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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5歉意

    那一次辛西娅又在病榻上昏沉了数日。
    就好像她来到奎瓦尔后,比在泪石神殿的生活要更加艰难。
    高烧退去后,虚弱的身体和残存的羞耻感让她变得异常安静。
    她时常望着窗外流动的奇异天光,或者盯着天花板上缓慢变化的魔法纹路出神。她理性上完全明白德鲁伊拥有变幻形态的能力——书本上有记载,人们口中有传说。
    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并且那庞然大物就是自己日渐依赖的监护人,则是另一回事。
    源自生命最本能的、对特定形态的恐惧,不是理性可以轻易说服的。同时,
    另一种情绪也在悄悄滋生。
    愧疚。
    她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反应:那无法抑制的恐惧,推开他手的动作,颤抖和泪水……
    她很羞愧。
    这并非有意冒犯或否定他,只是……只是控制不住。
    可不论如何,这都是近乎冒犯的失礼。
    而且,辛西娅也隐约意识到,自己的到来,似乎迫使叔叔必须长时间维持在他可能并不舒适甚至感到束缚的形态里。
    他待在塔里的时间明显变长了,那种仿佛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自然感,有时会被一种极细微的、但也并不难察觉的紧绷感所取代,尤其是在需要长时间静坐或专注于某事时,他会无意识地调整姿势,仿佛不适应这具躯体。
    她是不是……不仅打扰了他永恒般的宁静,甚至成了一种无形的限制?
    病愈之后的一个傍晚,伊维利欧斯照例来查看她的情况。
    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温度,动作规范得像是在检查塔内维持结界的魔法系统是否运行正常,然后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散发着安神花香的花草茶。
    辛西娅捧着温暖的陶杯,热度透过杯壁温暖着她还有些冰凉的手指。
    她低着头,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浅金色液体上,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病后的沙哑:“对不起,叔叔。”
    伊维利欧斯动作微顿,看向她。
    “为了……之前的事,”她不敢抬头,指尖用力得有些发白,“我不该……那样推开您。还有,又生病……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伊维利欧斯沉默了片刻。
    对他而言,那只是一个需要调整的认知误差,低估了人类社会出身的她对荒野形态的恐惧,是他的问题。
    而照顾病患,则是职责所在。
    他并不觉得需要道歉,也无法完全理解她这份过于细腻的歉意从何而来。
    最终,他只是平淡地回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需要休息。这不是你的过错。”
    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甚至有些冷漠,但奇异地,让辛西娅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又过了几天,辛西娅的身体基本康复,气色也好了不少。
    她更加留意伊维利欧斯的举止。
    他似乎比以前更加沉默,而且总是下意识地避开那些容易沾染尘埃或者需要大幅度动作的地方,比如花园里土壤湿润的角落,或是需要弯腰才能通过的、爬满藤蔓的低矮拱门。
    他行走坐卧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整洁与得体,这种刻意的拘谨与他本身那种近乎自然的淡漠气质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仿佛一件本应随风摇摆的斗篷被浆洗得硬挺。
    一个平静的午后,她找到了伊维利欧斯。
    他正站在面向广阔山谷的露台边缘,目光似乎投向极远处云海与光晕的交界处,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完美却毫无生气的雕塑。
    但一丝紧绷感依然被她察觉,仿佛他的精神正渴望挣脱这具躯壳,去风中舒展,去林间游弋,去星空中自由徜徉,而不是被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辛西娅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轻轻走到他身边,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
    她的裙摆被微风吹拂,轻轻晃动。
    “叔叔?”她小声开口,声音融入风中。
    伊维利欧斯似乎早已感知到她的靠近,并未惊讶,只是缓缓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侧头看向她,用眼神询问。
    一丝紧张漫上她的心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柔软的裙料,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自己听起来更成熟、更体贴,而不是一个需要被迁就的孩子。
    “我……我最近看了一些关于德鲁伊的书和笔记。”
    她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开头。
    伊维利欧斯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冰湖。
    “书上说……很多德鲁伊,其实更习惯、也更偏爱荒野形态,那样更自在……”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但他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这让她有些气馁,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我已经完全好了。真的。”
    她强调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坚定可信,“所以……如果您觉得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会让您感到不适或束缚,您不必一直这样的。我可以……我可以试着去理解和习惯。”
    她说完,微微低下头,等待着回应,心中充满了忐忑。
    自己的话是否逾越了晚辈的界限?又是否会被误解为一种试探或抱怨?
    伊维利欧斯注视着她低垂的、泛着柔软光泽的发顶,少女纤细的脖颈显得脆弱又倔强。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
    似乎在考量她的话语是否出自真心。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山谷的风穿过露台,带来远方的气息。
    过了许久,久到辛西娅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根本没有听进去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似乎比往常柔和了那么一丝,如同冰雪稍稍消融。
    “我知道。”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远方,仿佛在与某种本能抗争,又像是在审视一个既定事实,“但适应,是相互的。”
    这句话像在辛西娅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没有直接接受,也没有拒绝。
    却是第一次的,他说出了他的让步,仿佛承认了她的观察。
    也接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