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的渣恋人[无限]》 第1章 《诡异的渣恋人[无限]》作者:孤注一掷【完结】 简介: 【在规则怪谈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请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你是诡异的渣恋人,水性杨花,道德低下,以上请重复三遍。】 渣男这种身份,演好了得罪诡异,演不好触犯规则。 容念:“既然都是人渣了,那我pua一下祂们很合理吧。” * 【永宁公寓】的1801是个独居美食家,有一天祂有了一位恋人。 可祂知道祂并没有。胆敢愚弄祂的人都要死。 一段时间后, 祂觉得这位恋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是魅力太过,还有一位难缠的前任,而恋人似乎在自己和对方之间有些左右摇摆呢。 “亲爱的,所有人都变成我,你就不用选了。” 集团的独子被人害死了,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堂弟继承了他的遗产,还继承了他的恋人。 午夜复仇虐渣的故事拉开了序幕。 祂从身后蒙住恋人的眼睛,笑得温柔病态:“亲爱的,分得清是我。还是我哥回来了?猜对了亲一下,猜错了……亲两下。” 庄园的主人去世,要将遗产留给两位素未谋面的继承人,一切事务交给了那位年轻的律师来办理。 心怀不轨的律师来到庄园,打算利用美貌引诱继承人,得到全部的遗产。 并不知道,所有接受委托前来的人再也没有走出去。 一段时间后, “律师,为什么选择引诱的不是我呢?明明我比他更好骗。” …… * 【您好,您已被确诊患有情感钝化综合征。】 情感钝化的表现是: 1、共情丧失; 2、空虚、麻木、淡漠; 4、不关心自己的感受,对他人的感受也无法了解; 5、排斥社交,寻求强烈极端刺激的感情。 治疗方案:在规则怪谈,[兼职人渣(划掉)],兼职恋人。 ——自动回复—— 【情感钝化治疗app】,是一款专业的恋爱、交友的情感治愈小游戏。 我司长期高薪急招测试员。 要求如下: 【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念念念念念念】 【这位诡异,请停止呼唤老婆行为,我们正在@#¥%……*……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念念念念念念】 本文又名:《情感钝化治疗app[无限]》《每次开局都是诡异的渣男友》《既然是人渣npc,pua诡异很合理吧》《规则怪谈,但兼职人渣》《实在不擅长写文名文案,要不然你们直接看前三章吧》 食用指南—— 1、把怪谈世界当职场摸鱼社畜npc受,被老婆迷得死去活来诡异攻。 2、1v1。攻有切片。 3、受浪漫过敏但万人(诡异)迷而不自知,属于把诡异迷得神魂颠倒还觉得对方只是想害他。因为情感钝化,情绪极度稳定。 4、非娇软,受铁石心肠,水性杨花,共情缺失,从不责怪自己,擅长pua诡异。注意,这不是他的缺点是优点。 5、情感钝化治疗,治疗的是受,但大约治不好;恋爱游戏,恋爱的是攻,但老婆很难追。 6、大美人训狗场面。 7、攻释放精神污染,发疯的时候,受只会:就这,不够癫,加大刺激,再疯一点。 8、本文偏规则怪谈剧情解密,微恐怖,恋爱关系设置多,因为想写危险拉扯,反转很多; 9、极端控党勿入;受不得攻受任何人有一点委屈的勿入,我们这是无限流,会死去活来; 【存证于2021-3-25,尊重原创,谢绝借梗或碰瓷。】 内容标签: 强强 惊悚 无限流 npc app 规则怪谈 主角视角:容念 诡神 一句话简介:规则怪谈,但兼职人渣 立意:热爱生活,热爱生命 第1章 苏生 【三天后你死了。】 【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 一个低调奢华的房间。 床是八米大床。 墙上挂着巨幅单人侧脸画作,颜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镜子里的人穿着黑色西装裤白衬衫,气质斯文优雅,一种独特的成年男性少有的清透干净,仿佛一款夏季冷香广告画报上的模特。 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神情却淡漠放空,仿佛对一切都不关心,仔细看去才会在眼神里发现一丝难以理解现状的疑惑。 在容念的印象里,他是一眨眼就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的。 前一脚他刚踏出公司的大门。 他此刻身上的穿着打扮,包括香水的味道,都不是他的风格。 就连头发都比印象里长了一些。 在容念疑惑的时候,镜子上缓缓出现两行血字。 【你叫周苏生,三天后你死了。】 【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周苏生! 这个名字容念恰好不久前听说过。 下班前,办公室的同事们正在一起讨论社会新闻,提到一个叫周苏生的人渣死了。 “……这个周苏生真是太渣了,怎么会有这么渣的男人?” “……周苏生这个人渣死得好。” “……就是就是,老天开眼。” 容念那时正踏出办公室,他对别人的事情向来没什么兴趣,只被动对周苏生这个名字留下了点印象。 第2章 “早知道当时真应该问她们看一眼报道的。” “不过就算看了,短时间凶案估计也不会告破。”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周苏生疑似是个人渣,而能上社会新闻热搜,他的死因必然不会太正常。 比起周苏生是怎么死的,容念更关心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周苏生的死因他是非调查不可吗? 容念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不妙。 他除了自己的名字,想不起自己的公司名,想不起自己住哪里,甚至想不起自己的人际关系。 “状况说不上是失忆,更像是记忆隔着厚厚的毛玻璃,隐约记得,但想要调动却就是差那么一点。” 容念多少也是看过一些影视作品的。 脑洞大开一下:他该不会是进入了什么无限流副本,必须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找到杀害周苏生的凶手,才能让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 “亲爱的,早餐好了。”门外客厅传来声音。 这个声音在容念思索的中途也陆续响起过几次。 年轻男人的声音像春天早晨的清风溪水一般,温柔治愈,但是十分陌生。 容念扫了一眼八米大床。 亲爱的,情侣关系? 很快,房门从外面打开了。 外表清隽俊美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瘦瘦高高的,穿着套头的米色针织线衣,头发蓬松,居家温暖的类型。 看起来职业像是大学讲师之类,也可能是宠物医生。 对方望着容念,眼神里温柔中带着一丝疲惫,笑着满是爱意,仿佛有无限深情。 “吃早饭了,怎么还不来?” 连说话的口气也像对着小孩子一样,透着一丝纵容亲昵。 对方看到容念没有一点诧异和陌生,仿佛容念在他眼里就是周苏生本人。 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叹口气,容念没什么精神地回应道:“这就来。” 走出房门。 餐桌是正方形,不大不小,两个人对面坐正好。 上面此刻已经摆满了食物,色香味俱全,丰盛营养又美味。 容念刚下班,印象里自己一整天都在忙根本没吃什么,早就饿得不行了。 他坐下,拿起一块面包卷咬了一口。 总归血字说周苏生三天后才会死,还有时间收集资料,慢慢想怎么破局。 这样想着,一心二用听对面的年轻男子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会有雨夹雪,路上开车注意……” 容念猛地一把握紧了手中的叉子。 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温情脉脉的神情顿时变了。 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刺耳声音。 容念连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无法控制地抽搐,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是对方望着自己惊恐万分,悲痛绝望的眼神。 …… “三天后你死了,但这是三天后吗?”骤然暴毙,容念脑子里最后出现的念头只有这个。 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死了,死前可以竭力挣扎,但死都死了,人死了不需要有任何努力。 容念等待着。 眼睛仿佛充血,视线里一切都是红色的,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仍旧停留在这里。 意识既没有消失,也没有黑白无常来接他,甚至似乎也没有变成鬼,仍旧尸体一样一动不动躺着,仿佛永远都会如此,直到尸体腐烂成为灰尘。 连死亡都算得上平静的容念,一想到要做一具有意识却不能动弹的尸体骤然一惊。 心跳,血液流速,呼吸,冷汗……开始不受控。 他有一种躺着,被人装进狭小的血色棺材里的幽闭感。 如果死后世界最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那还真是糟糕透顶。 但是,尸体为什么还会有心跳?会呼吸困难?会有冷汗?会觉得幽闭? 看来他还能抢救一下。 “不管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既然意识还存在,无论如何得先摆脱这种状态。” 容念试着让自己的生理反应平复下来,他开始按照秒表走针的速度默数1、2、3、4……一直数到1220,差不多二十分钟。 随着心跳平稳,血色的雾气也一点一点淡了,世界恢复黑暗。 【请回答杀害您的凶手是谁?对方是如何谋杀您的?】 黑色的视野中突然出现这行血字,似乎直接出现在视网膜上。 容念一动不能,甚至无法确认自己现在是睁着还是闭着眼睛的。 “……” 他连唯一见过的周苏生男友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怎么回答? 如果答错了会怎么样? 血字似乎也知道他什么都答不出,不打算浪费时间。 一道白光闪过,血字连同黑暗一起消失。 低调奢华的房间。 八米大床。 墙上挂着巨幅单人侧脸画作,颜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容念仍旧站着。 眼前仍旧还是那面镜子。 镜子上依旧出现了那行血字。 【你叫容念,三天后你死了。】 【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他回到了一开始。 好消息,死亡之后还有重开机会。 坏消息,居然连死了都无法脱离开。 更糟糕的是,这次不是周苏生了,直接是“容念”。 第3章 就好像在告诉他,如果这次他再死那死的就是容念自己了。 容念的记忆里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平常也不怎么看悬疑类影视剧,偶尔压力大的时候倒是会看一点恐怖片。 大多数时候下了班他连脑子都不想转。 但现在…… “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我就无法离开这个诡异的状态,那样明天早八我就无法赶得上打卡,不能按时打卡就会失去全勤,搞不好还会被公司借口优化。现在找工作这么难……” 和不能按时上班比起来,无缘无故死一次这种事根本无关痛痒。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活着,但没有按时上班。 容念叹口气,让自己因为下班陷入放空呆滞的大脑启动到社畜时间。 被迫无偿加班,让社畜眼底的怨气更重。 “让我想想,上一把之所以骤然死亡毫无头绪,最大的因素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获取,连周苏生男朋友叫什么都不知道,想蒙一个答案碰碰运气都没有办法。” 所以他现在最该了解的人是周苏生,也就是现在的他自己。 现代社会一个人最大的信息藏在哪里?是手机。 最快了解一个人的方式,是看他的手机。 那么问题来了,周苏生的手机会在哪里? 上周目容念并没有看到。 衣服没有能装手机的空间。 公文包不在房间里,人在房间的时候必然也是会使用到手机的,所以肯定不会在包里。 房间里一览无余,床头也没有。 “这就难办了。” 时间不多,放弃到处寻找的笨办法。 容念收回视线,试着去想假如是自己,正常的生活行动轨迹是什么? “我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去吃早饭,手机肯定也要跟着我一起。” “所以我出房门前最后一个举动必然是去拿手机。” 可他却站在这里。 容念将目光重新移到镜子前。 他伸手试着用力,那扇镜子果然从右侧向后推开,是一扇隐藏式门,里面便是主卧自带的洗漱区。 青色的手机就躺在大理石洗手台上。 找到了。 第2章 反杀 指纹解锁。 桌面是容念的单人照片,和房间里挂的那副单人侧脸巨幅照片一样。 不,应该说是周苏生的。 他不应该顺应血字,将自己代入这个死亡故事的角色中。 容念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他真的把自己当成故事里的人,说不定就真的会随着剧情死在里面。 明明有男朋友,但周苏生的手机屏保和桌面却只有他自己的脸,而不是情侣合照。 拿到手机容念第一时间是给自己打电话,但却停在了拨号那里。 他想不起自己的手机号码。 明明记忆里自己从未换过号码,根本不用想惯性就能报出号码才对,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 那么,110…… 打通了说什么? 喂警察叔叔,我被绑架了,我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不记得我原本是干什么的,家住哪里。 而且我死了以后还会再次回到今天早上。 一字一字删掉。 他怕打的是110,到时候来的是120。 “不过躲进精神病院,万不得已的时候说不定反而是个不错的方案,可以保留备用。” 容念打开手机聊天软件。 最上面置顶聊天,备注名是一个叫宗定夜的男人。 对方的头像是一个光影从推开的门进来,在地面形成的光十字架。 容念上下稍微滑动了一下,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三天前。 我:我还爱你。明天一整天家里只有我,密码你知道。 一天前。 宗定夜:昨晚我的袖箍留在你那了。 这次最先撩拨的周苏生却再没有回复对方,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23:55。 宗定夜:你要不怕被解寂云发现,我是无所谓,留着当个纪念也好。 容念飞速查看了一下最近几条消息,都是一些藕断丝连的拉扯。 宗定夜似乎是周苏生的前男友。 两人疑似在前天,趁着解寂云不在约会了,宗定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落下了袖箍没带走。 再多聊天记录就没有了,因为这是个新买不久的手机。 很好,解锁了两个嫌疑人名字。 前男友宗定夜。 现男友解寂云。 容念若有所思。 已知周苏生是个渣男。 前男友宗定夜两天前来过家里,有下毒机会。 现男友解寂云有可能发现了周苏生出轨,也有杀人动机和时间。 但上周目自己吃下有毒的东西死后,解寂云震惊悲伤的样子却不像假的,他应当没有在死人面前演戏的必要。 “除非他知道我会循环追凶,特意表演给我看。或者,也不排除解寂云本身就是个表演型人格障碍凶手。” 容念没有就此排除对方的嫌疑。 退出聊天软件的前一瞬,容念看到聊天软件的通讯界面还有一个新的好友申请红点。 他点进去。 头像是两棵树,性别男。 对方申请理由备注是:解寂夏。 解寂云,解寂夏。 第4章 名字很像,这两个是兄弟? 选择通过。 【对方已是您的好友,你们可以说话了。】 容念发过去一个问号。 对方除非一直盯着手机,否则自然不会这么快回消息。 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哪怕速度再快,时间也差不多了。 客厅的解寂云在几番催促未果后,和上周目一样打开门,亲自来叫他吃饭。 清隽俊美的男子站在门口,望着容念的眼神仍旧是温柔中透着一丝疲惫,深情满满的样子。 笑着对容念说:“吃早饭了,怎么还不来?” 像对小孩子说话一样,透着纵容和无限耐心。 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恋爱游戏的男主。 容念上次只看了对方一眼,这一次仔仔细细观察了对方。 解寂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疲惫?因为昨夜无意间看到了周苏生手机里和宗定夜的聊天记录,一夜没睡好吗? 他用眼神验看着对方,试图从里面看出来,对方知不知道周苏生出轨背叛他的事情,是否对周苏生怀有杀意。 但……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解寂云微笑,好脾气地问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饭是你做的,看你最有嫌疑。 容念试图露出一个笑容,但失败了,无偿被自愿加班的社畜笑不出来,他微微抿了抿唇角,难掩面无表情和眼神淡漠:“看你好看。” 他没有忘记,自己上周目是吃了这个人做的东西后被毒死的。 虽然不一定百分百是对方干的,但解寂云的嫌疑至少也有60%。 解寂云一怔,眸光微微上下闪动,笑容有些不一样的意味,定定望着容念。 这一刻解寂云不像初见了,溪水虽然仍旧清澈温暖,却好像有着无法确定的深度。 也是,清澈见底的溪流未必淹不死人。 容念没再等解寂云说什么,率先走出房门,在餐桌旁坐下。 因为这次他要先入座,趁着解寂云愣神的时间抢先坐到上周目解寂云的位置上。 仔细回想,上周目解寂云一直对他嘘寒问暖,并没有吃过东西。 容念暗自将对方的嫌疑值从60%拉到了80%。 即便两人换了位置,这次容念也不打算碰任何食物,尽管他很饿。 解寂云在对面坐下,像是一丝意外,笑着问:“今天怎么坐那个位置,你不是一直习惯坐这里吗?” 果然,位置有问题。 固定的位置太容易被设计下毒了,要知道古时候的皇帝都不会固定寝宫住所,就是为了防止被刺杀。 周苏生虽然不是皇帝,但有和皇帝一样复杂的后宫关系。 容念拿着手机浏览咨询,漫不经心说:“偶尔也会想换个角度看你。” 人渣嘴甜,情话一套一套,很合理。 就是说的人显得太过淡漠,毫不掩饰。 意识到自己太过敷衍,容念抬眼看解寂云一眼:“辛苦阿云做早餐了。” 勉强抢救一下周苏生的人设。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个渣男人设抢救回来有什么用。 解寂云笑着,专注地看着他:“知道我辛苦怎么还不吃?” 满眼温情的样子,如果出现在恋爱游戏里,很难令人不动心,但很遗憾这是悬疑谋杀游戏。 容念如同一个网瘾青年,他一心二用浏览着周苏生和解寂云乏善可陈的聊天记录,做出一副工作狂的样子。 “有个稍微紧急需要回复的事情。阿云先吃,替我试试好吃吗?” 解寂云微微挑了下眉:“这是怀疑我的手艺?总不至于是吃腻了?” 哪有让下厨的人替自己试好不好吃的? 是没有,但周苏生是人渣,人渣干什么渣事都很合理。 容念:“如果我真的吃腻了呢,阿云会怎么样?” 他本就面容生得冷清,不笑的时候更加几分真空一般的距离感。 解寂云却毫不在意,唇角和眉眼都弯弯笑了笑:“还能怎么样,自然是想办法做点新花样,哄我们宝宝吃了。” 宠溺深情的语气。 容念划拉屏幕的手一顿,汗毛都直立起来。 他眉头一皱。 容念的确是个浪漫过敏的单身狗,对情侣间的小把戏不适,但即便对方这一刻的深情有多自然,在容念看来多少都有些过了头。 正常人被情人说了这样伤人的话,是这样的反应吗?不感到黯然,不伤神,不低落? 娴熟的深情,未尝不是一种表演。 解寂云真的爱周苏生吗? 不过,这对凶案而言也不是重点,爱会让人杀人,不爱也不妨碍有些人觉得对方的出轨伤害了他的尊严,从而有必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嫌疑值90%。 容念虽然一直在刷手机保持思考,却也一直分心警惕,余光观察着解寂云的一举一动,生怕对方突然提刀冲过来就刺。 糟糕,忘了这种可能性,不该语言刺激对方的。 分神游离地想着,等容念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解寂云居然在进食。 容念:“……!” 解寂云几乎将桌上的每一样食物都吃过一点,但当然都没事。 容念顿住。 难道毒不是下在食物里的? 或者凶手不是现男友解寂云,是前男友宗定夜? 毒是下在碗筷上的? 第5章 凶手怕误伤解寂云? 但凶手怎么知道周苏生用哪副碗筷? 解寂云:“替你试过了,不算难吃。就算吃腻了多少也吃一点吧,今天还要上班。嗯?” 说着,他直接用叉子插起一块烧麦,递到容念面前,笑吟吟地催促等待着。 容念:“……” 不饿显然无法再作为借口推辞。 只怕他一开口说话,这位温柔善解人意的现男友就会直接炫到他嘴里。 这些食物解寂云吃没事,不代表容念吃就没事。 容念合上手机看着解寂云,神情尽可能冷漠,嘴唇不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分手吧,我们。” 分手一提,对方应该就没心思劝他吃毒了。 任何人,哪怕是凶手来了,这时候都会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 没有人能忍受自己骤然被无理由分手。 为了防止意外他还用的倒装句。 果然,解寂云整个人顿时怔在那里,一切温柔深情都烟消云散,转眼愕然悲伤地望着他。 “为……” 就在解寂云开口的第一时间,却猝不及防捂着心口,他睁大眼睛望着容念,一句话都没说完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在容念惊讶的目光中,刚才还若无其事的解寂云忽然毒发倒地身亡。 前后不过十几秒。 就如同上周目两人的身份互相调转,只不过这一次是容念看着对方死。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却又情理之中。 容念坐在那里,双手交握没有动。 凶手不是现男友解寂云,不,也有可能解寂云是想和周苏生殉情呢? 虽说殉情的话至少应该先确保自己摄入毒物先死。 概率是不大,但还是不能完全排除对方的嫌疑。 容念拿起手机。 报警电话接通的时候,容念记得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慌乱焦急,颠三倒四。 挂断电话。 “至少不能显得太像凶手。” 容念忽然一怔,看向倒在地上的解寂云的尸体。 “你总不至于是想嫁祸我,来个同归于尽吧。” 刑警和医护人员几乎同时到。 医生当场宣布解寂云死亡。 剩下便是警察和法医的事情。 解寂云真的死了。 嫌疑值0%。 容念双手交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看上去就像是无法接受,解寂云已经死了的事实。 容念的视线穿过一众警察,看着倒在地上的解寂云的尸体。 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到底是哪里呢? 如果原本的时间线里,周苏生是三天后才死的,这时候吃了有毒食物的人,最可能是解寂云。 他是因为有一周目的死亡才会规避,原本的周苏生是因为什么?偶然的运气? “请跟我们做一下笔录。” 就如同一周目容念被毒死后第一时间怀疑没有吃下食物的解寂云一样。 现在二周目解寂云被毒死后,容念在别人看来也是第一嫌疑人。 然而,问题来了。 做笔录开头的几个问题,姓名,年龄,职业,身份证号,籍贯,除了周苏生这个名字外,容念统统不知道。 那个,现在说自己不是周苏生,会不会被当作杀完人后假装精神病脱罪? 第3章 循环 容念担心的这些并没有派上用场。 就在他跟随警方踏出家门,准备去警局做笔录的时候,一眨眼天黑了。 【由于口口口口,警方以意外结案了,你顺利回到了家中。】 容念看着自己的身体正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停在那里。 他回头望着漆黑的楼梯间和楼道的窗外。 现在是初冬季节,天气严寒,但那种寒意却好像是超过物理层面的。 一种被什么注视着的悚然感。 容念想了想,还是打开门走了进去。 现场还保留着之前的样子。 那些食物被采样,剩下的留在桌子上已经变质,仿佛已经过去了几天。 容念将桌子收拾了一下,将这些全都倒进垃圾桶,又将盘子放进自动洗碗机。 他还是很饿,就像只是刚刚走出门又走回来一样,时间在他身上并没有变化。 手机显示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容念点了一份外卖。 房间空空荡荡的,对于容念来说这里是陌生的。 他将所有灯都打开,将窗帘拉上。 开着地暖的房间不算冷,却仍然没有安全感。 想了想打开电视,找了个喜剧节目让它随意播放。 把自己扔进沙发里,一动不动。 容念现在什么也不想,不想解寂云到底是怎么死的,不想那个【由于口口口口】到底是什么。 不想到底是谁想杀周苏生。 不想为什么会时间大法,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 他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他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卖终于送到了。 容念礼貌地请对方将东西放在门口,猫眼看到穿着外卖员衣服的人下楼,过了一会儿才打开门迅速将东西拿进去,关门。 容念刚刚松一口气,灯火通明的房子却一瞬间停电了。 电视机里热闹嘈杂的人声霎时消失,死一般的静。 第6章 他浑身血液都冰冻住,屏住呼吸。 万籁俱寂。 黑暗里吱呀一声。 卧室的门在容念的注视下缓缓打开了。 一个人影端着一叠食物,僵硬地走出来。 窗外一闪而过的光让容念短暂看见对方的脸,只一瞬又重归黑暗。 那张脸极为熟悉,牢牢停在他的视网膜上。 “亲爱的,吃饭了。” 死去的解寂云温柔地笑着,黑暗里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是容念视野中最后一个画面。 …… 灵异元素,这是怎么回事? 视野再度鲜红,躺在那个狭小的棺材一样的红色空间。 容念唯一的想法是无语。 那情景虽然的确恐怖,但他也不至于被吓死,可血字却似乎认为他必须被吓死,就像吃了有毒的食物不想死也会死一样。 似乎他死不死,不取决于他受到惊吓的程度,只取决于他看到了解寂云的鬼魂这一事实。 依旧是幽闭的等待时间。 这次心里有了准备感觉没有那么难捱,也可能等待的时间的确缩短了,体感只有几分钟。 等红色退去,黑暗中再度出现那行血字。 【请回答杀害您的凶手是谁?对方是如何谋杀您的?】 容念无法说话,在心里斟酌作答:“凶手是解寂云的鬼魂。因为舍不得周苏生带他一起走。” 没有反应。 没有说他回答正确,也没有说他回答错误。 一道白光闪过,血字连同黑暗一起消失。 容念这次一眨不眨。 低调奢华的房间。 八米大床。 墙上挂着巨幅单人侧脸画作,颜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容念仍旧站着,明明前一瞬还感觉自己躺在狭小的盒子里,一瞬后却是笔直地站着。 眼前仍旧还是那面镜子。 饥饿的感觉依旧,甚至更甚。 他这次还是没能吃上饭。 容念面无表情。 恐惧感过了。 现在有的只是怒气。 容念的情绪向来稳定,很少有感到生气的时候。 “要说灵异元素,我至少比他先死,要论鬼那也应该是我比解寂云凶吧,我为什么要怕解寂云的鬼魂?”他抬头望着空房间的天花板,对不知道是什么存在的东西说。假如有的话。 容念猛地拉开门走出去。 然而这次客厅里空无一人。 没有人叫他吃早饭,也没有人给他做拌了毒的爱心早餐。 剧情变了? 容念拿起手机,找到聊天软件里的解寂云。 【你在哪里?】 没有回复。 他又打开通讯录,直接给对方打电话。 没有人接听。 容念顿了一下,拿开手机,听到若隐若无的铃声就在房间里。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电话没有挂断。 期间辨别错了几次方向,通话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一次后又重拨,最后确定声音是从厨房旁边的储物间传出来的。 容念顺手摸起一把菜刀,将手机放在一旁的岛台上。 打开门的时候,电话铃声消失了。 他没有听到,身后岛台上的手机里传来微弱的一声喂。 储物间门开启的声音正好掩盖。 门打开了。 里面放着一个巨大冰柜,旁边是一格一格的柜子,有的带柜门有的是半开放的。 容念的目光被冰柜牢牢吸引。 他握紧菜刀缓缓走过去。 现在是白天,但储物室里只有头顶的小窗,光线昏暗,也许有灯,但他没有找到开关。 容念已经走到了冰柜面前,放弃了开灯的打算。 冰霜给上面的玻璃造成了视物障碍,无法直接看清里面。 容念一只手放在上面,使劲一把推开。 冰柜上是左右推拉的。 一下子露出一小半。 容念顿在那里,看见被霜冻仍然俊美的脸。 对方睁着眼睛,似乎还能看出生前脸上的温柔深情。 是解寂云。 容念呼吸微屏,一瞬不瞬盯着对方,手中的菜刀严阵以待,只恐下一瞬对方诈尸坐起来说:“亲爱的,吃饭了。” 但也许因为现在设定是白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没有神秘力量时间大法让世界一下子变黑。 容念一瞬不瞬盯着冰柜,缓缓往后退,离开的时候没有忘记拉上冰柜的推盖。 直到退出储物室的门——他怕自己被不明力量锁在里面,也怕对方从冰柜里爬出来。 拿起放在岛台的手机,熟门熟路拨打110报警。 退出的时候,他本能察觉不对劲,再次看了一眼通讯界面。 容念神情僵住,失去所有表情。 上面显示他在三分钟前拨打给解寂云的第二通电话是接通了的。 一股寒意骤然爬上脊背。 毛骨悚然。 容念没有在储物室找到解寂云的电话。 他怀疑手机和解寂云一起待在冰柜里,但很快又否认了。 如果在冰柜,隔着两道门手机铃声应该会极其微弱才是,他不可能在外面听得那么清楚。 容念一直退到离储物室最远,离大门最近的地方,才稍稍松一口气。 坐立难安。 第7章 大门外也不觉得安全,他怕走出去又一瞬天黑,现在最起码还是白天。 等警方来的期间他没有打开手机聊天软件。 万一看到解寂云的回复问他在哪里,他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哪怕从身份上说他也是个死过两次的人了,但居然还是会本能害怕未知。 容念靠在门边的墙上,左脚换右脚支撑重心。 期间房间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警惕。 终于,门外传来声音。 容念透过猫眼看到外面穿警服的人。 来的是一群人。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怀疑对方是否是真正的警察了,一大群哪怕来的都是鬼也比单独一个人有安全感。 容念打开门,首先和门外那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对视上。 一旁圆脸的女警出示证件:“是你报得警吗?” “是我。” 容念不等对方问,立刻组织语言讲述了自己刚才的遭遇。 说到自己因为找不到解寂云给他打电话,结果在储物室里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容念的错觉,他感觉那个戴口罩穿白大褂的男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容念猜测对方应该是法医。 “……事情就是这样,我在冰柜里看到了解寂云的尸体。” 他呼吸不稳,目光涣散,一副受到惊吓,魂不附体的样子。 在他讲述的时候那些警方也没有人打断他,有人在观察他,有人在记录,有人用手机不知道联系谁还是查证什么。 只有圆脸女警、法医还有一个中年男警一起进了储物室。 作为报警人容念要指认现场也跟着进去。 人多后,房间里那股萦绕不散的恐惧悚然感似乎终于被冲淡了些。 “对了。”容念想了想补充道,“我之前给解寂云打电话,明明他的手机就在储物室响起的,但我报警后却发现最后一个电话居然接通了。” 圆脸女警看了容念一眼没有说话。 只有法医一直盯着他。 容念知道这个说法显得很灵异,事情也确实灵异,警方一定不会采纳,甚至还会怀疑他,却仍然这样说了。 就像他未必不知道报警或许没什么用,但还要报。 这是最快获取案件信息的方式。 这时候女警已经率先打开了冰柜看了一眼,她转头和中年男警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就一起看向容念。 “你过来看一眼。”女警不带什么情绪说。 容念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些警察不会是解寂云的鬼魂搞出来的,为了骗自己过去,将他推进去吧。 但很快按下了这个有些被害妄想的念头。 他仍旧有些警惕,上前快速瞥了一眼冰柜,下一瞬却愣住。 冰柜里空空荡荡的,只有零星一些冻品和冰淇淋,都分门别类放在夹层。 “不可能!我看错了?” 容念立刻将冰柜拉得更开一些,快速拨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但再怎么找里面也没有解寂云的尸体,更没有解寂云的头。 他刚才没有录像,也没有拍照。 就在这时,门外的警察走到储物室门口。 那个方才一直低头摆弄手机的年轻警察扬了扬手机,对准容念他们展示。 是一个新闻视频。 【日前,解氏集团的独子解寂云意外去世,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对方生前似有同性传闻……】 容念怔住了。 所以他这次不是重新开始,而是接着解寂云食物中毒去世的剧情? 容念:“视频说的葬礼三天后,是哪三天?” 年轻警察无奈地说:“今天的新闻,当然是从今天开始算起的三天后。” 容念这次剧情开始因为太饿了,又很生气突然出现的灵异走向。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看镜子,上面的血字是不是还和前面两周目一样,说他三天后会死,问凶手是谁。 容念垂着眼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被雨淋湿,虚弱无力。 嗯,是饿的。 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法医终于开口了:“你刚刚说打通了他的电话,手机给我看一下。” 容念将手机的通话记录界面打开,看到里面真的有接通的提示。 电话拨打无人接听是红色标志,有人接听是绿色,十分明显。 法医接过他的手机看了眼,又给其他两个人也看了一眼。 “你等一下。” 法医转身在储藏室找了起来。 没多久,蹲下从冰柜和墙的阴影里拿起一个手机。 法医戴着手套,手机上没有留下他的指纹,但其他人却也没有将手机装进证物袋的意思。 法医反而将手机递给容念,略显清冽的声音听上去冷静得不近人情,说:“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你其实进去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个手机,其实接电话的那个人也是你。” 容念心想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精神又没问题。 法医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冷峻苍白的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望着容念礼貌温和地说:“解寂云死了我知道你很自责,也很难过,但是……你真的需要去看看医生。” 容念很莫名,法医的神情高冷,但声音和话里的意思比起法医却更像当事者,显得格外违和。 就好比酒桌上,领导一脸高贵冷艳地劝你别喝酒,对胃不好,要注意身体。 第8章 不等容念说什么。 法医淡淡地说:“这已经是你第四次报警了,距解寂云离世,这是第四天。” 容念顿时怔住,微张的嘴重新闭上:“……” 这又是什么新人设? 这次的周苏生是个失去爱人后精神分裂出现幻觉的精神病? 第4章 前男友 容念垂眸,左手的食指指腹轻轻敲击拇指的指尖,靠这点微痛集中注意。 他失去了对自己所知信息准确性的判断权。 “我知道了,很抱歉,我会去看医生的。” 警察们陆陆续续走出去。 女警一改之前的冷静,说了很多宽慰他的话,容念木然点头,礼貌道谢。 直到他们一个个走出大门。 容念关上大门。 楼道里几个警察的说话声响起。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报假警了,就算真的是因为失去情人的打击导致精神上出了些问题,我们可以体谅。但为什么咱们要出动这么多人,来两个过来看看不就行了,这不是浪费警力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因为……”对方压低声音,“解寂云的遗体是真的丢了……” 容念确信自己真的听到了那句话。 但是现在他开始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假如自己真的被载入了精神分裂的debuff设定,很难说听到警察那句话不是出自他的幻想。 对方压低了声音,隔着门,他不该听见的。 如果可以,容念很想跟着这些警察一起下楼。 但怕又发生二周目时候,自己一踏出门就触发天黑回家的时间大法,被迫开启新剧情。 又又又走完一波剧情,他现在又累又饿,就算解寂云的尸体或鬼魂再出现,也得等他先吃完饭再说。 容念再次打开手机准备点外卖。 想起上周目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外卖还没吃就被解寂云的鬼魂剧情杀,他的怨气就蹭蹭冒出来。 要不是冰柜里出现尸体太猝不及防,这周目他打算开局趁对方还是人先揍一顿的。 等等。 容念缓缓蹙眉。 如果再次点外卖万一又和上次一样…… 据说保持饥饿状态人的思维会更活跃。 他想到了。 既然拿到外卖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触发新剧情,他完全可以主动制造一波剧情,确保这个剧情不会影响他吃饭。 容念关掉外卖界面,打开聊天软件,找到那个跟……周苏生出轨的对象。 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头号嫌疑人——原本解寂云是头号来着,但他死了。 容念开始发消息。 【能过来吗?我有事想见你。】 【对方正在输入……】 宗定夜几乎是秒回。 【好。】 容念:【现在就过来可以吗?】 【可以。】 容念:【过来的时候能帮我打包一份外卖吗?方便快速的就好,我饿了,很饿。】 对方这次回复的时间久了一些。 【好。】 容念松一口气,又不解:“一个好字他为什么打那么久?” 同时他打开外卖软件又点了一份。 不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容念走过来透过猫眼看了一眼,发现来的是那个法医,这次对方没有穿白大褂,也没有戴口罩。 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 五官秾丽,苍白高冷。 如果这是个刑侦剧的话,会让人觉得选角失败不接地气,但法医这个角色因为漫画风乱入肯定会很火。 容念按下警惕,平静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次他可没报警。 对方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容念觉得他好像愣了一下。 随即法医将手中提着的白色塑料袋往前展示了一下,低沉冷冽的声音温和地说出了让容念震惊的话。 “不是你让我来,顺便给你带一份饭吗?我来得应该不算晚。” 容念:“……!” 他眨了眨眼,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宗定夜?” 门外法医微微挑眉,出现在那张高冷厌世的脸上,像是一种清高的嘲弄,他的语气却低沉温和:“怎么,怕我是别人冒充的吗?” 真的是宗定夜。 容念报警,但来得那个法医竟然就是聊天软件里那个跟死者解寂云是情敌,跟周苏生出轨并落下了袖箍的宗定夜! 不,仔细想想二周目报警后,宣布解寂云死讯的那个法医恐怕也是他。 说不定一周目自己死了,来验尸的也会是他。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两次来的警察里也有熟面孔,只是容念脸盲,那时注意力也没有在警察身上。 一瞬间无数想法汇聚脑中。 容念没有停太久,打开门,放对方进来。 解寂云的食物中毒死亡本身就很可疑,如果宗定夜是凶手,他作为法医可以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血字提示的那个【由于口口口口……】,被隐藏的信息或许指的就是宗定夜。 容念想起储物室里解寂云的手机,也是宗定夜找到的。 会不会他当时不是捡起来而是放下去?一个简单的障眼法,利用容念的心理盲点就可以做到。 短暂的时间里容念想了很多。 主动将一个很可能会杀了自己的人放进来,多少让他感到紧张。 第9章 但不接触危险源头就无法触发新剧情,无法收集更多信息,就不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方式。 最重要的是……宗定夜手里提着食物。 容念只希望这周目结束之前他能吃上饭,饭里有没有毒已经不考虑其中了。 饿着肚子让人无偿加班,就是资本家也没有这样的。 于是打开门的容念,第一时间从宗定夜手中拿过那个白色塑料袋。 然后他就没有搭理宗定夜,径直走到茶几上开始拆。 拉开距离是为了避免对方直接给他一个开门杀。 一边拆容念一边说:“等下有人敲门,帮我拿一下东西。” 翻译一下:不要现在就动手,等下会有人来。 宗定夜关上门,闻言看着他。 冷冰冰的脸上若有所思也看不出什么大的表情:“好。” 容念知道对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但他的视线只盯着从白色塑料袋里依次拿出打包好的盒子。 宗定夜:“是食堂的饭,我也没有吃,干脆就打包来跟你一起吃了。” 里面果然装了四盒菜两盒米饭。 菜色普通,是醋炒鸡、红烧肉、清炒花菜,还有一份凉菜拼盘。 宗定夜:“你以前说食堂的红烧肉和醋炒鸡好吃,所以这次特意打包了来。” 他说话的语气一直淡淡的,不紧不慢,如果只听声音会觉得温和无害。 一旦配合他冰冷苍白的神情,就会觉得缺乏生气和感情,这让说出的内容违和感更重。 还是那句话,一脸高贵冷漠的领导,酒桌上对你嘘寒问暖,细心关切,就问你感不感动? 是个人都不敢动。 容念:“我说过吗?什么时候?” 周苏生的记忆容念一点也没有,从刚才他连宗定夜都没认出来就能看出来。 对方既然是法医,多少会有些警察的敏锐,很大程度或许会察觉自己的破绽,这句话就有可能是试探。 容念半真半假地一心扑在吃饭上,一副心不在焉地回复着。 宗定夜在容念斜侧方的沙发上坐下,两个人呈l形,看了那个闲置的餐桌一眼:“我们为什么不在餐桌吃?” 容念诚实地说:“我怕好端端的饭菜,我们当中有人吃了一口,另一个得突然报警。” 这是什么低情商的明知故问,说得好像当时验尸的时候你没来一样? 宗定夜用低情商的语气说抱歉,然后回答前面的问题,说道:“我们还在一起,解寂云在国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那时候你说的。” 容念笑了,并不抬眼:“你的同事们看起来不知道你跟我有一段。” 言外之意,如果当初他们真的那么好,为什么对方的人际关系里没有知道自己的? 宗定夜盯着容念,淡淡道:“他们只是同事而已,为什么要知道你?” 忽然,他朝容念靠近了些,伸手从他脸上拿下一点像是粘着的什么微小的东西:“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这句话的时候,因为靠近,声音愈发低,音色清冽,语气温和。 容念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宗定夜话说得清清淡淡,神情也始终高冷。 动作和话语也的确是一个旧情未忘的前任会有的,温柔,内敛,耐心,又细致。 没有任何问题。 或许是因为宗定夜看起来就是生人勿近那一挂的,任何亲近的行为都只会和他给人的印象违和而显得诡异。是让人产生威胁和压迫感的源头。 即便宗定夜是现在最有嫌疑的,他毕竟还没有过任何像解寂云那样直接危害容念生命的举动,他最多只危害了解寂云。 但容念就是感到紧张。 他在二周目的时候,认为解寂云是毒死自己的凶手,和对方对峙的时候也没有过这种程度的紧张。 而且这种紧张感随着时间没有消减分毫。 容念没有避开,吞咽下嘴里的食物,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笑,盯着宗定夜的眼睛,轻声:“你怎么不吃?是在里面下毒了吗?” 容念想起曾经听说过一种病症,叫作情感倒错。 患病的人外在表现和实际感情之间颠倒错乱。 比如,把杀欲和爱欲颠倒,想杀一个人的时候,表现出的却好像是亲近爱意。 第5章 污染 宗定夜一顿,抬眼望着容念,他的眼珠是一种极致深沉的黑。 和容念的紧张僵硬不同,他身体的姿势很松弛,从容得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容念克制了却还是下意识向后避开的姿势,宗定夜不知道是不是觉察了,他顿了一顿缓缓靠后拉开距离。 垂眸看着指尖上从容念脸上拿下的那粒米,宗定夜用纸巾细心仔细地擦去,认真地就像凶手擦拭凶器,法医擦拭解剖刀。 期间他的眉头一直微皱。 但很快就再度恢复高冷。 他拆开一次性筷子,和容念一起吃饭,一边咀嚼一边看着容念,吞咽下去的时候微挑了眉。 他明明在自证清白。 但一瞬不瞬的眼神,和对方彰显无辜的表情放在一起,反而让人芒刺在背,危机感更重。 容念吃了半天没有那么饿了,他放缓速度,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对方:“解寂云死了……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宗定夜望着容念,声音低清,认真平静地说:“为什么这么说?调查结果不是说了吗?是意外。他吃了过敏的食物导致休克。当时现场只有你们俩,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去?” 第10章 这话说的没错,换任何人都说不出他的错来。 但容念是被他认证过的,需要去看医生的疑似精神分裂幻想症的患者。 容念的眼神平静中透着恍惚,神经质地望着宗定夜,笑着说:“可是法医先生,在解寂云死之前,你跟我刚刚在这个房子里鬼混过。你完全有机会做手脚。你又怎么解释,一个习惯下厨的人会不清楚食材里有哪些是自己不能吃的过敏源?” 这话不用说下去了。 因为宗定夜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他高冷的面容上,唇角缓缓微扬,露出一丝堪称温和无辜的笑容,专注望着容念。 在那张极端理性,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艳丽了。 一阵穿堂风过,冬日的风哪怕屋子里开着地暖,仍旧透人心脾的凉。 头顶的灯盏开始摇晃,仿佛真的有怨灵作祟。 令人心头一阵寒栗。 但宗定夜仅仅只是抬眼瞥了一眼,那一眼说不出是不屑、傲慢、还是挑衅,亦或者什么都没有。 容念瞳孔微敛,声音绷直,却维持这之前的语气语速:“真的是你,你做了什么?为什么?” 下一瞬,宗定夜的神情却恢复原来,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高智冷淡的表情,好像从未变过。 他疑惑道:“怎么了?什么真的是我?你又看到什么了吗?” 他回头往自己身后看了一眼,又目光逡巡了一遍房间。 这才看向容念,微微担忧的样子:“是……看到解寂云的幻觉了吗?” 这句话说到解寂云那几个字的时候,和苍白面容相比显得嫣红的唇角又向上勾了一丝。 隐秘地微笑着望着容念,眼神甚至深情,带着几分解寂云鬼魂的意味和神韵。 头顶的灯微微摇晃,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有一种感觉: 鬼上身。 容念浑身一寒。 是我身上被加诸的,周苏生的精神分裂debuff在起作用。 他想。 恐惧的念头被强行按压下去。 但容念更倾向于还有另一种可能:宗定夜在煤气灯操纵他。 一切都是宗定夜故意做出来的。 他只短暂地怀疑了自己一瞬。 毕竟一个合格的社畜应该洞悉,什么是来自领导的pua,什么是自身能力范围之外。 尤其这份临时性没有任何报酬的加班,不值得他有一丝精神内耗。 在怀疑自己和怀疑鬼之间,怀疑他人会比较正常一点,工作难度也低一点。 容念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平静地低下头继续吃饭,在吞咽后的间隙慢吞吞地说:“上学的时候,我抽空自学过心理学的。我发现一个人如果怀疑自己有病,相信自己有病,那就会越来越有病。反之,如果选择相信常识、逻辑和理智,即便是真的确诊的患者也会好转。” 宗定夜:“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容念抬头,仰着脸对宗定夜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甚至说的是轻松可爱的生动笑容,“有人敲门了,帮我开一下门好吗?” 宗定夜:“是谁?” 门外静悄悄的。 他什么都没听到。 容念笑容更大了,嘴唇弯弯,眨了眨眼,颇有些乖宝宝的意味,说:“当然是阿云啊。解寂云回来了。” 精神污染通常是相互的。 宗定夜定定看着容念,但下一刻门外真的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嗯?”宗定夜唇角微牵,出现在冷冰冰的脸上,与其说是在笑,更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嘲弄。 “稍等。”他说。 声音很轻,是说给容念的。 宗定夜站起身,微微挑了一下眉,转身不紧不慢走向大门。 开门的那一瞬他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居然真的朝猫眼看去。 就好像真的怀疑门外的人会是解寂云一样。 直到看到穿着外卖员制服的人影。 宗定夜向容念的方向侧了一下,然后直接打开了门。 “您的外卖。” 外卖员递过来,像是极度社恐一样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躲在门遮挡的范围,只递过来一个手。 手上提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宗定夜接过盒子,礼貌道谢。 关上门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那只手看起来修长苍白,指节每一处都保养得精细,像养尊处优弹钢琴的手,不太像会被风吹日晒的人。 尤其,死了三天那样惨白。 宗定夜心头一动。 忽然意识到,似乎没有听到对方下楼的声音。 那个人到底是谁? “怎么站在那里不动?”容念的声音传来。 宗定夜飞快看了眼门,意识到门外的人也听到了这句话,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也知道自己发现他的不对劲了。 现在他们都只隔着一道门,立刻打开的话就会面对面。 开吗? 容念又提高声音说:“为什么不让阿云进来?” 他看起来好像精神分裂的更严重了,挂着虚幻快乐的笑容走过来,眼睛无神,越过宗定夜直接去开门。 “阿云,解寂云,我这就给你开门,宗定夜不让你进来。” 宗定夜:“先等等。”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宗定夜并不在意门外是任何存在。 第11章 但容念站在这里,一加一并没有大于二,反而瞬间让他战力减了百分之四十。 不等宗定夜阻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还是小念好,快开门,我想你了。” 解寂云! 真的是解寂云的声音。 宗定夜无比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尸检。 但现在却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宗定夜揽着容念,阻止他和门接触。 但外面温柔的声音继续:“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宗定夜警惕地看着手中的外卖盒。 但容念毫不犹豫就去接。 宗定夜直觉就要阻止。 容念向门外告状:“宗定夜坏,他不让我看。” 门外解寂云幽幽又无奈地说:“宗哥,我知道你一直都对小念照顾有加,待他的心思跟我一样,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 明明隔着门,却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宗定夜冷静:“你到底是谁?解寂云已经死了。” “……我死了。”门外的人没有辩解,反而像是迷茫被提醒了什么一样,他的声音明明呢喃一样很轻,隔着一道门却感觉很近。 对方这反应反而比直接否认更让人悚然。 因为这不像解寂云,但像死后的解寂云。 在宗定夜分神的时候,容念终于从他手中抢过了外卖盒。 他快速拆开,直接破坏盒子完整度的暴力拆法,好像也知道如果慢一步就会没有机会。 一颗人头从破损的盒子里滚落在地上,缓缓静止。 解寂云的头望着宗定夜,笑眯眯地说:“啊,原来我真的死了啊。” 宗定夜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明明隔着门,为什么解寂云的声音听上去却那么近。 原来他的头一直都在自己的手里。 第6章 自爆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宗定夜错愕惊讶的神情只有一瞬。 下一瞬他松开揽在容念腰上束缚他的手,毫不犹豫径直上前弯腰抓起解寂云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来。 宗定夜俯视着人头,冰冷面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慢,步态轻松走向半开放式厨房。 没有一个法医会害怕尸体。 “我泡在福尔马林的人头,从新死到腐烂,不同程度的都有。你这样的看上去的确是死了四天的没错,被冰冻保存得不错。就是脖子的切口不太好,被暴力拧下来了啊。” 说话间,他将头按在切板上,修长的手指像弹钢琴一样在一排的刀具间随心所欲挑选着。 那颗人头并不惊慌,仍旧笑着,像是无奈:“小念看着呢?” 宗定夜举起手中的厨房斧用力劈砍下去,冰冷沉郁的面容因为用力,紧抿的唇角一瞬显出偏执的样子,毫不留情。 砰。 血红的碎肉崩裂得到处都是,鲜红的汁水洒满了地面。 容念捡起一块,歪了歪头,蹙眉无辜不解地望着宗定夜:“怎么了?切个西瓜而已,为什么要用到剁骨头的斧子?难道你看到的不是西瓜吗?” 西瓜的汁水飙溅到宗定夜微微失神的脸上,血一般鲜红。 容念蹲在地上,拈着那小块碎西瓜,咬了一口干净鲜红的瓜瓤,期间目光一直注视着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喘息的宗定夜。 宗定夜也在看着浑身轻松吃瓜的容念。 “味道不错,还算新鲜,你说被冰冻保存得不错这话是真的。”容念点评道。 说完,他站起来转身朝茶几走去,背对着仍旧拿着厨房斧,整个人仿佛案发现场的宗定夜,好像丝毫不担心对方快步上来也给他一下,让他的脑袋步那西瓜的后尘。 收获很大。 容念确定了一件事—— 不只他的认知状态会被扭曲影响,宗定夜也会。 容念刚才是真的听到门外传来解寂云的声音了。 但西瓜真的是西瓜。 他点的外卖他拆开的时候能不知道是什么吗? 因为他的认知一直很清晰,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错过。 但宗定夜却似乎看成了人头。 说明有问题的不是周苏生这个角色——容念现在也不打算将自己代入进去。 那么,是这个房子有问题吗?解寂云死后产生的灵异磁场的力量,无差别影响进入这里的所有人? 就好像是:相信什么,怀疑什么,引导对方产生、或者直接给予精神暗示,就能让人看到不正常的画面,做不正常的事情。 真有趣。 无论如何,他都从宗定夜那里扳回一城。 不等容念高兴。 不多久就听到宗定夜走过来。 容念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看到宗定夜正端着一盘耗损极大,切成精致摆盘的西瓜。 被西瓜汁污染的大衣被他脱掉了,露出穿着蓝衬衫,棕色马甲的里面。 衬衫袖子上甚至还戴着袖箍。 他也不嫌硌得慌。 脸上的西瓜汁被处理了一下已经看不出来,只头发上留下一点水迹。 进来屋子里这么久,明明有地暖对方却因为被西瓜汁污染了大衣后才脱下外衣。 要么是宗定夜怕冷。 要么宗定夜原本不打算久留。 带了两个人的饭,说是一起吃,却不打算久留,说明什么? 第12章 有些微妙啊。 “我们法医现在流行这样切西瓜的,没吓到你吧。”宗定夜低沉清冽的声音平静说着。 容念回神:“什么时候流行的?” 宗定夜:“刚刚,从我开始。” 说完他插起一块红艳艳的西瓜瓤吃起来,一点心理阴影也没有留下。 容念看了眼房子和大门。 突然一点淡淡的嫌弃。 解寂云真是没法比,给他机会都不中用。 现在怎么办? 目前看来凶手是宗定夜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是想办法让宗定夜杀自己一次,然后回答血字的时候,填上宗定夜的名字吗? 可是严格意义上说,宗定夜并没有明确承认过解寂云是他杀的。 更加不清楚,宗定夜杀自己的动机是什么。 毕竟血字问的是:【请回答杀害您的凶手是谁?对方是如何谋杀您的?】 如何谋杀…… 不,等等,他好像弄错了什么。 容念微微蹙眉,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一周目和二周目开始,镜子上的血字都是:【三天后你死了。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然而前两个周目死亡结束的时间都不是第三天,所以,严格来说他是怎么回答都不可能对的。 但三周目的现在,自己却直接跳过了两天时间,直接来到了死亡预告的第四天,也就是三天后! 就是说,今天才是真正的周苏生原定的死亡日。 现在房间里有解寂云的鬼,而他出不去。 宗定夜是最可能谋杀解寂云的凶手,也或许会杀了他。 不管是宗定夜还是解寂云,今晚绝对是自己真正的死期。 杀人的时间有了,凶手也有了,只剩下杀人的理由和方式。 宗定夜的行为无法预估。 如果解寂云和二周目一样,一出现只要自己看一眼就会暴毙,也根本无法弄清楚答案。 他可以被解寂云或宗定夜任何一个杀死,但得按照自己的剧本来杀。 宗定夜:“在想什么?” 他们好像那个斧劈西瓜当人头的插曲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和谐默契地吃起了午饭。 容念回神,他没有看宗定夜,说:“在想……” 突然顿了一下,容念缓缓抬眼望着宗定夜,慢慢说:“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我有些害怕。” 宗定夜看着容念,他的表情和眼神跟一开始时候比起来,似乎发生了些许改变。 虽然仍旧苍白高冷,不近人情,仍旧理性。 “好啊。” 出乎意料的,宗定夜轻而易举答应下来。 容念:“真的吗?不会因为临时有什么案子就不回来吧。” 宗定夜:“不会。” 容念:“那万一呢?” 容念在二周目领教过剧情杀和毫无道理的时间大法的厉害。 原本他计划让自己以涉嫌谋杀的罪名被关进警局,躲开三天后的死亡,顺便借着警方的力量找到凶手的,却因为这个时间大法全都作废。 神秘力量让他除了这个屋子,寸步难行。 宗定夜看着突然变得粘人的容念,静静注视了几眼:“是舍不得我,还是害怕解寂云来找你?” 容念顿了顿,瞬间试图用他那张缺乏表情的脸楚楚可怜:“他会杀了我。” 宗定夜盯着容念,声音沉静,一直低下去,像是呢喃,关切道:“他怎么会杀你?” 他身体向容念倾靠逼近,伸出手放在容念离他最近的那一侧的肩上,下意识握了一下。 像安抚又像控制。 膝盖挤着膝盖,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阴影笼罩住两个人的侧脸,唯有他们才能看见彼此的眼睛。 宗定夜唇角一侧微扬,像是安抚微笑,但阴影里的另半张脸,微卷的刘海搭在眉骨上面,表情和眼眸是冷的,像是醋意一般,凌然直接,又极度理性,唯有声音低低的温存:“你忘了他有多爱你。” 众所周知,手放在肩膀上,那么离脖子也就不远了。 容念蹙眉,努力楚楚可怜望着他。 身体明明下意识向右侧避让,脸却反而违背本能更趋近危险,不知道仰脸的时候会让人体最脆弱的脖颈更加暴露对方眼前。 但,也许正是因为知道才这样做的呢。 容念:“可是,食物有问题,我却没有阻止他吃下去。” 最讨厌比自己还高的,没有边界感,还不知道话多主动自爆的凶手了。 那还是他自己来吧。 第7章 洗白 听到容念的自曝,宗定夜的神情也没有任何改变,温和道:“你怎么会知道食物有问题,你又不会做饭?这只是你出于悲伤产生的不该有的自责内疚。” 高冷,但善解人意。 法医,但心理辅导。 优秀。 容念泫然欲……试图泫然欲泣,他抬眼向上望着宗定夜的眼睛:“可我做梦梦到我吃了早饭死了,醒来后很害怕,担心阿云是不是知道我们……所以想报复杀死我。我不敢吃。却没想到真的会……” 他抬手去捂脸。 演技不够,捂脸来凑。 宗定夜右手还放在容念的肩上,左手下意识握住他右手的手腕,阻止他意图遮挡的动作,平静地安抚他:“冷静一点听我说。” 语气是一种不带感情的直白陈述。 第13章 但在高冷秾丽的面容下,清冽低沉的声音里又仿佛带着对话语里另一个主人公引而不发的嘲讽:“解寂云非常爱你,他从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你,直到大学的时候和你在一起,你忘了他有多高兴。后来你们的事情被他父母知道,为了你们的未来他是迫不得已暂时和你分开,出国留学。” 嚯,容念还真是“忘了”,一干二净,跟从没有过一样。 容念抬眼望着宗定夜,眼眸清澈得像是蒙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泪水,仿佛举世无双的珍贵宝石,极力掩饰内心的惶恐:“可是,我跟你……” 请再剧透多一些,摩多摩多。 宗定夜垂眸望着容念,眼神往下一点,就是容念欲言又止微张的唇。 容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宗定夜的五官相比解寂云的温润雅致,鼻梁和眼窝更偏混血的立体浓颜。 即便垂着眼眸看人,眼睛里的幽深不可测也仍旧清晰。 一只在阴影里,一只被客厅窗外的天光照得黑亮。 从宗定夜沉静的脸上辨不来任何有效信息,更何况对方出现以来,脸上的神情和他的举止言语通常都是矛盾相反的。 被容念近距离凝望着问为什么会和自己出轨,宗定夜顿了一下,低声没什么感情说:“因为你非常讨人喜欢,所以我当然也会喜欢你。我并不比解寂云差,你选择我自然也很正常。” 本就低沉的声音低到近乎低气压,死灰一般。 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也没有看容念的眼睛。 这么说着,他按着容念肩上的手却收回,拿起一瓶水拧开喝起来,身体因此自然地靠后拉开距离,退回原位。 这可不太像对待真爱的样子啊。 嘲讽情敌的时候你舌灿莲花,表白的时候你理屈词穷。 容念很怀疑对方停顿那几息就是在现场紧急编答案,结果还卡壳了。 对方的视线一离开自己,容念一秒收起所有刻意的表情,唯有声音依旧:“我到底选择了他,你真的不会恨吗?” 宗定夜放下水瓶,翘起一条腿端坐,恢复一开始的理性冷漠的样子,他看着自己张开的右手。 “为什么要恨?恨是无能之人才做的事情。” 容念的脑海里想象出,那只右手熟练掌握解剖刀的画面,解剖台上的尸体,是解寂云的脸,还是……他的脸? 容念微微歪头,维持着之前让人放松警惕的,毫无威胁感,近乎催眠的语气:“你只会让那些令人厌憎的人彻底消失是吗?” 宗定夜平静淡淡笑了,道:“我又不是神,哪有这种本事?我不是让你再度回到我身边了吗?既然赢了,自然恨的不该是我。” 容念心下再度一沉。 一般来说,隐瞒撒谎都是对着活人的。 就像打算撕票的绑匪不会在受害人面前遮掩自己的真面目,反过来受害者只有极力避免自己看见匪徒的脸,才有存活的希望。 宗定夜这样说,就像极力隐藏真面目的绑匪,意味着他不打算让自己死。 啊,你改变主意了? 这对容念并不是好事。 容念早就渴了,他拿起宗定夜刚刚放下的那瓶水,直接对着喝了几口,看着对方:“再度回到你身边……指的是出轨吗?” 他怕别的水有毒,一直都不敢开。 失策了,苏打水他不太喜欢。 想喝什么其实可以直接打开后假装善解人意地让对方先喝一口的。 宗定夜没有看他,苍白高冷的面容,目空的时候显得极为贵气,右手衬衫袖口似乎有点不舒服,不紧不慢伸了一下。 漫不经心做完这些,似乎才刚刚分心处理了自己所听到的信息,他矜持缓缓地侧首抬眼看着容念,神情淡淡。 是坦然的,但惊讶、疑惑又无辜。 像是容念对他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唇角微扬,道:“出轨?我只是落了袖箍在你这里,什么时候出轨了?至于在他出国期间我们在一起,那也只是两个单身人的正常交往。” “……” 容念上次这么无语,还是被灵异剧情杀的上一次。 他的确看到聊天界面的邀约,也看到了宗定夜回复的落下的袖箍。 这可以说两人是做了什么,也可以说只是单纯见了面。 反正自己没有记忆,对方想说什么都行。 容念微微侧首,失去表情,用一种寡夫新丧的眼神望着对方,模棱两可地说:“好吧,你说不是出轨就不是吧,那你说的再度回到你身边,是指解寂云死了的现在了?” 他防着对方是看出来他什么也不知道,故意试探套路他,就像他正在套路对方一样。 话没有说死。 宗定夜如作壁上观,整个人都淡淡的:“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并不代表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保证我连睡前诅咒他去死,都没有过一次。” 用得着这么谨慎吗?难道还觉得我在房子里装监控装录音窃听设备了? 行吧。不愧是专业的,抓不到一点把柄。 对方这次不仅把杀解寂云的动机洗白了,连出轨的污点都洗白了。 有本事别让他逮到亲手杀自己。 宗定夜看了一眼手表:“下午还有工作,我该走了。晚上再继续。” 容念送宗定夜出门。 “你晚上几点过来?” 第14章 宗定夜再度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九点前。” 大衣被西瓜汁污了,他没有穿,只是随意搭在手臂上,身体舒展着,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冷。 仿佛不是赶着去上班解剖尸体,而是去拍大片。 “哦,等一下。” 容念在宗定夜冷静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将黑色塑料垃圾袋递给他,诚恳地:“帮忙扔一下垃圾。” 他出不去,垃圾总不能一直放着,毕竟里面还装着西瓜的残骸,万一又变成人头呢。 碎了的残次品可不漂亮。 宗定夜一言不发,垂眸看着他。 容念毫无所觉,倚着门疑惑地回望。 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要纯真有纯洁。 纯白得像最后的茉莉花。 茉莉花:看我干什么?你敢说西瓜你没吃? 第8章 狗血关系 最终,宗定夜沉默接过和他格格不入的垃圾袋,转身就走。 容念在关门前喃喃自语:“真奇怪,我吃第一口就死了,但解寂云却是吃了所有的食物后还等了一会儿才发作。”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宗定夜在楼道电梯口,侧身回头,冷静地凝视着他,表情沉郁不可了解。 任由电梯门再度关上。 容念也注视着他,缓缓笑了,缓缓抬起手对他缓缓挥了挥,缓缓关上了门。 就像他看过的恐怖片里的鬼。 嗯,鬼里面纯白的茉莉花那款。 门一关上容念幻梦般的笑容就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叹口气。 容念不常做表情,大多数时候他在别人的照片里都是表情游离,眼神淡漠放空的样子。 这回调动的情绪太丰富了些,他甚至感到脸困,不仅伸手揉了揉。 怕宗定夜不来,给对方留个钩子。 容念也是吃饭的时候才想起,二周目看到解寂云死后的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却想不起的地方是什么。 是死亡发作的时间。 一周目的时候他仅仅咬了一口蛋糕卷,当时解寂云一句话都没说完他就发作倒地。 但二周目的解寂云在几乎吃过所有食物后,还用刀叉递给他烧麦等了半天,才忽然发作。 这其中一定有重要的问题,或许就隐藏着指认凶手的关键信息。 如果宗定夜是凶手,他一定不会放着不管,今晚下刀子他都会来。 就容念目前得到的信息,猜测最可能的真相是:解寂云想杀周苏生,而宗定夜想杀解寂云,或许还顺带一个周苏生。 自己两周目死亡都与解寂云有关,这周目唯一在解寂云的鬼魂出现后还能存活,唯一的变数是宗定夜在场。 他想活到第三天,必须要倚靠宗定夜。 容念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试图商量:“我帮你把他喊过来,有什么事今晚再说吧。吓了他就不可以吓我了哦。” 没有回复。 他无声叹口气。 当然没有最好。 吃饱喝足后身体开始感到困倦。 毕竟在容念的意识里,他不仅进入这里后就再没有吃过,也没有睡过。 打了个哈气。 再困他也不打算进那个卧室。 毕竟上周目结束他的剧情杀,那个解寂云的鬼魂,就是从卧室房间里出来的。 沙发上虽然能躺,他也不打算睡。 好不容易剧情有进度,他还不想这周目在他睡着的时候无声无息被结束掉。 得尽可能获取信息,至少确定宗定夜的动机。 容念打起精神,再度翻看手机里的线索。 他和几个看起来是熟人的人进行了聊天套话,交叉验证从宗定夜那里得到的信息。 最终从几个不同的老同学那里得到了这样近乎相同的说辞—— 宗定夜,和解寂云,和容念,三个人原来高中的时候就在一所学校,三个人是互相认识的好友。 后来考中了同一城市的不同大学。 在大学的时候,解寂云和容念便确立了关系。 但中途发生了一点事,解寂云的家庭干涉了两人的关系,解寂云被迫出国,两个人不得不分手。 解寂云在离开前托自己的好友宗定夜照顾容念,以免容念被解寂云的家庭为难。 谁知道照顾照顾着,两个人照顾到了床上去。 但是等解寂云回国后,容念还是对白月光念念不忘,选择和宗定夜分手,重新追求起解寂云。 解寂云对容念也旧情难忘,于是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了。 可是重新在一起后,谁知道容念怎么想的,竟然又背着解寂云,几次三番和宗定夜暧昧不断。 三人的关系放在狗血小说里几乎就是翻版的:白月光出国,渣男和替身在一起,白月光回国后渣男抛弃替身追求白月光,但是得到了白月光后,渣男却发现自己真爱的似乎是替身。 不同的是,渣男是个穷凤凰男。 白月光才是有钱霸总。 替身看起来像情感倒错。 容念靠在沙发上,后仰,深叹一口气。 出轨出得人尽皆知,怪不得是死了上社会新闻被众口一词唾弃的人渣。 “这些人也未免太诚实了,都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吗?对着当事人,难道不该讳莫如深,春秋笔法美化一番吗?” 还是说,这已经是春秋笔法美化过的版本了。 第15章 “难道我……呸,难道周苏生爱上的是解寂云的钱和宗定夜的人?”那些人聊天的时候,一直说着容念的名字,容念差点就被带进去了。 根据他们所说,解寂云是财阀少爷富n代,宗定夜只是一个法医。 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成立。 值得一说的是,周苏生的黑色公文包就放在客厅。 里面放着一份文件,不仅有公司名字,钱包里还找到了周苏生的身份证,上面有他的户籍地址。 当然,现在上面的名字和人脸都是容念的。 如果容念二周目的时候就能看到,警方找他做笔录的时候,他一定不发憷。 做完这些事情时间仍旧距离晚上还早,容念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容念想了想,站起身走出大门。 不会得到更多信息了,他得赶在困倦得不行之前迎接最后的剧情。 房门关上,他站在门外,外面一片明亮,楼道的窗户外即便是冬日也一片阳光明媚。 容念看着不远处的电梯,想了想朝楼梯间走去。 如果在电梯里被时间大法了,他看不到变化。 楼梯会更直观也更安全一些。 十八层。 一层一层走下去,几乎要了身娇体弱的社畜的老命。 时间大法却一直没有触发。 但容念才下了差不多五层。 他后悔了,但有错就改。 容念径直走到电梯那。 等电梯的时候走来了这一楼层的住户。 一声温和轻笑:“难得你还会想做做运动。” 容念脸红心跳,扇了扇发热的脸,气喘吁吁回道:“适度运动一下,有益健康。” “那适度运动的男朋友,帮我拎一下东西吧。”那个人调笑道。 容念从对方手里接过一袋子东西,自然地跟着对方往房门口走去。 指纹开锁,对方打开门体贴地先让容念进。 容念道:“你买了什么这么重?” “一些新鲜的肉,用来做重要的晚宴。亲爱的,西瓜好吃吗?” 身后的房门吧嗒一声关上。 第9章 造谣 解寂云的声音很轻,像遥远的灰雾。 阴冷充斥了所有。 容念被这声轻微的关门声和骤然变冷的空气震得浑身一惊,瞬间清醒。 他忽然意识到身后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也忽然想起,自己明明是打算乘坐电梯的,却毫无违和感地跟着对方自然地回家。 但回的应该是十三层的房子,门内的一切成列却仍旧是十八层的样子。 或者,他下了半天楼梯实际上其实一直在十八层打转? 在容念堪破迷障后,身后的解寂云却没了声音。 容念不可避免感到一丝凉意和恐惧,他调整呼吸,做好直面恐怖的心理准备,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 和他想的贴脸杀,血腥恐怖画面不一样。 解寂云的身影向半开放厨房走去,手中拎着一袋看起来更重的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肉,祂打开储物室的门走进去,似乎是要放进冰柜里。 容念仅仅看见对方的背影。 现在立刻走过去,把储物室的门锁上,祂就会被关进去。 或者趁这个机会打开门逃走。 他有两个选择。 容念看了眼大门,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那袋不明物体,一番犹豫之后,将那袋肉放在了厨房的岛台上就退了回来。 他是感到危险的时候,不会遵从本能逃走,反而违背本能趋近危险的那个。 好吧,是试过了门果然打不开。 很快解寂云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厨房,开始处理容念放下的袋子里的食材做饭。 拿出来的一条条白花花的肉,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身上的。 容念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去看,也不要产生联想。 他靠着大门旁边的墙壁,厨房和客厅之间承重的墙柱遮掩了一部分视野,他的角度不能看到解寂云完整的身影,就像看恐怖片的时候伸出五指遮挡从指缝看高能画面,让他感到一丝安心:“我们谈一谈吗?” “亲爱的,约他晚上见面,是想要做什么?”祂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笑,淡淡的亲昵纵容,像对待小孩子一般。 解寂云在厨房,龙头的水流声干扰,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传在容念的耳中,仿佛深夜耳语一般窃窃。 容念:“当然是找出,他害你的证据。” 他谨慎着,没有直接提及解寂云“死”的字眼。 万一祂并不知道自己死了,被提醒反而可能狂性大发。 容念看过的恐怖片比较杂,不确定这是对人无差别怀有恶意的鬼,还是有理智可以沟通的鬼。 解寂云一下一下剁着肉,温柔地说:“我比较在意的是,亲爱的,在我和宗哥之间,更喜欢对方吗?” 啊,你是个恋爱脑啊,早说我就不紧张了。 恋爱脑就算变成鬼,通常也没什么可怕的,至多是想人鬼情未了。 容念蹙眉惊讶抬眼:“怎么会?你又有钱长得又好看,他是个法医,在相亲市场上都会被嫌弃的。” 解寂云的身影动作一顿,不动了,他幽幽地说:“那亲爱的,为什么会和他……” “我们清清白白,完全不存在任何超出道德允许的行为。”容念说得理直气壮,毕竟宗定夜刚刚才在凶宅里为他洗白了,蹭一蹭他的辩词没问题吧,“你也听到了,他只是落下了袖箍。就我们两个人,他没必要撒谎。” 第16章 原来如此,容念突然明白了,宗定夜当时把他洗得那么干净,该不会就是说给解寂云听的吧。 顺便祸水东引,坑害自己。 怪不得一直在那强调解寂云有多爱他。 他们在做一样的事啊。 他套路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正在套路他。 他试图拉对方下水的时候,对方也正在用他来挡解寂云的刀。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容念就放心了,微薄的良心不会诈尸。 解寂云的声音更幽深了:“我出国留学的时候,说好的只是暂时分开,亲爱的却跟宗哥在一起了。” 容念蹙眉,睁大清澈的眼睛,无辜又震惊,难以置信,生怕对方看不出来他快要碎了:“所以,其实你比起我,更爱他是吗?” 厨房剁肉的声音都一静。 解寂云哪怕不说话,浑身上下的影子都写满了疑惑。 容念轻轻吸一口气,语气乏善可陈:“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啊,明摆着,你多金又英俊,我一心一意只有你,你托付他照顾我,他却照顾到床上,从逻辑上看显然也是他的道德存在问题。你哪怕一丁点,就没有试图替我开脱过吗?比如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他逼迫的我?他是学医的,想对我下点药不是轻而易举吗?要是再用点催眠pua之类的黑科技手段,我完全是丧失民事行为能力人。” 反正宗定夜不在,容念脏水泼得毫不心虚。 解寂云:“……” 这脏水脏得解寂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解寂云剁肉的动作彻底停住,从开放式厨房和承重墙柱的阴影里缓缓探出小半个头,只露出一只眼睛。 露出的小半张脸五官仍旧俊美温柔,但黄昏的室内光线下,那张静态完美的脸却充斥着一种非人的兽一样的危险。 那画面真是又阴暗悚然又有一点诡异的萌。 谈话的节奏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容念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说起来当初我们俩的关系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吧,到底你家人是怎么知道的?你没有想过,就是他打的小报告吗?” “他为什么要打小……要对我父母通风报信?” 容念这才看见,说话的时候,解寂云的嘴没有张开,喉咙也没有发声的动作,只是微微歪着头,一动不动。 容念保持着站在离厨房最远的大门旁靠墙的地方,罚站一样,静静望着祂,隔着整个客厅的距离。 仍旧是乏善可陈的语气:“肯定不是因为,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和他的关系最好,你们俩一开始拥有的都差不多,但你越来越好,他越来越糟。阿云你什么都好,出身好家世好,想要什么有什么。谁都会嫉妒你,但他肯定不会的。你们可是好朋友。” 通常来说,如果你想劝你的朋友和对象分手,就不能说对方的坏话,反而得顺着对方夸,毕竟人人都有逆反心理。 人的脑子通常记住的都是直白的东西,听到不是什么,不要什么,不想什么,就只会记住“不”后面的这个“什么”。 不要断章取义,通常执行起来都是:要断章取义。 “那是因为什么?”解寂云看不出来是不是动摇了,在阴影中一瞬不瞬望着容念。 黄昏将祂的影子拉的很长,仿佛诡异的力量会顺着影子到达容念面前。 容念倚着客厅的墙壁,眼神虚望着祂,普信道:“当然是因为他深深的无可救药地暗恋着我,无时无刻不想从你手里抢走我。强取豪夺,得不到我的心至少得到过我的人。” 眼神不对焦,因为多看一眼理智都会爆炸。 解寂云:“……” 沉默。 “亲爱的。”祂说,“你真自信。” 容念毫不犹豫肯定了祂:“当然了,因为是你的眼光啊。” 第10章 翻车,但是训狗 解寂云的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温柔情意:“嗯。” 祂从厨房的阴影探出来了一些。 容念一瞬不瞬盯着,不只是现在,从刚刚他们开始说话前,解寂云就在不着痕迹地靠近他。 尽管祂看起来一直站在厨房和阴影里一动不动。 但距离明显拉近了。 就好像是客厅和厨房的地板距离被压缩了。 就像,黄昏的光影慢慢变长。 原来距离忘了是多少,但现在已经是十步了。 很快就会是五步,三步……面对面。 他的时间不多。 容念看似随意道:“他刚刚一见面就摸我的脸,你为什么不出来说句话?” 解寂云:“说什么?” 容念微微蹙眉:“对于他想抢走我,你不生他的气吗?” 快说你很生气。 解寂云:“是很生气。” 容念飞快道:“那晚上他来的时候,你们可以促膝长谈。好基友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事情。或者,你现在去找他谈谈也行。你就不想带走他吗?” 明明宗定夜才是杀害解寂云的凶手,哪怕解寂云不清楚这一点,中午的时候宗定夜把西瓜当成祂的头砍,祂难道就不记仇吗?干嘛非追着自己不放? 可惜容念不能提醒祂回想起祂的死因。 解寂云微笑,深情款款:“嗯,因为他已经在这里了。” 容念瞳孔震颤。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面对面。 解寂云伸出手,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容念的左手。 第17章 冰冷的触感让容念半个身体都一寒。 深切意识到对方已经不是人类的事实。 他麻木地任由解寂云牵着他的手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厨房岛台后。 容念一眼看见,厨房地板上半躺着的人,可不就是宗定夜。 宗定夜穿着黑衬衫,腹部全都红了,半靠在厨房的橱柜,意识还清醒着,整个人却一动不动,看起来奄奄一息,话都说不出来。 他捂着渗血的伤口,神情仍旧高冷,虚弱和战损为这种冷附加了一层厌世的感觉。 他一言不发,冷静望着容念,带着几分嘲讽,似乎比起差点弄死他的解寂云,容念的仇恨值来得更高。 显然容念方才给他泼脏水的全过程他也一字不落全都听到了。 窗外还是黄昏,太阳快要落山了。 容念望着宗定夜,礼貌问候:“现在还不是九点呢,这么快就来了啊,还是压根没走出去?” 哦,衬衫的颜色换了,看来应该是第一时间回家换了衣服后被带走的。 宗定夜毫无反应。 身旁,解寂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耳语窃窃:“亲爱的,我相信你。可是他不是这么说的。” 容念转头蹙眉无辜地看着解寂云,毫不犹豫祸水东引:“是他勾引的我!” 俩人之间的背景板,也的确坐在地板上的宗定夜:“……” 解寂云用向来温柔的神情,看着水性杨花、无情无义的恋人,对方无辜得十分坦然自在,就好像他无辜这件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实。 解寂云的神情却愈加纵容,眼神简直充满了怜爱,就像看垂死挣扎的蝴蝶:“亲爱的,你是下面那个。” “是吗?”容念面不改色,“但可能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上面的。” 他眼都不眨。 被绑架的宗定夜冷淡地看着他。 解寂云忽然不高兴了,失去了一切表情,脸都要绿了,却语气更轻:“意思是说,你坐在上面,主动?这样的勾引?” 容念:“……” 都说不能恋爱脑吧,容易脑残。 你为什么能一边把自己气得脸都要歪了,一边像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容念看向宗定夜:“你到底是怎么跟他说的?” 宗定夜一脸厌世别开脸。 对方拒绝了他的提问。 容念缓缓收起表情,面无表情:“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算了,还是回到前面的逻辑吧。 如果回答说对方好看,就倒打一耙指控祂果然真爱对方。 如果回答是自己好看,就继续洗脑宗定夜强取豪夺。 祂注视着容念的脸,像是以此确定那个问题的答案。 脑中浮现出方才他靠在客厅墙壁上的画面。 橙黄的木质和奶油色的墙壁,让那个人像框在墙壁上的一副昂贵的画。 那张脸上缺乏感情,眼神是淡漠的,无法捕捉任何。 像开在盛夏阳光下的玫瑰,百合,最后的荼蘼。 分明是鲜妍的盛放,却极静。 是鲜活,是盛极,却在蓝天阳光清泉微风中颓靡。 瑰丽,却倦怠。 是最后的荼蘼,却停在靡败前无尽的一刻。 他开在阳光下,却像在阴影里,就开在眼前。 那张脸当然是美丽的。 但最美丽的不是脸,是他眼里的神情。 淡漠,极致的美。 是明明置身泉水边,摘下来逐渐缺水的水仙。 是盛夏晴天正在走向黄昏傍晚的蓝。 是塔罗牌上被死亡阴影爬向缠绕,仍端坐于王座。 越是凝视,越是美丽。 吞噬注视和时间。 “当然是你。你好看。”解寂云没有一丝犹豫,“可是他说他有证据,证据确凿。” 祂是指控者,也是审判者。 祂不放过他。 要对峙吗?快说,让他拿出证据! 黄昏渐逝,影子里压抑不住的兴奋。 啊,有证据啊? 证据这种东西,容念可是一点也没有,他连记忆都没有。 “那不就得了。”容念微微仰头,轻呼了一口气,云淡风轻,语气自然,“我这么好看,发生这种事你们俩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他目光从宗定夜脸上移到身旁的解寂云。 清白坦荡,高洁凛然,比一脸厌世高冷的宗定夜更高岭之花。 宗定夜:“……” 解寂云:“……” “既然如此……”容念在他自己所制造的沉默中率先说话。 “没错。”他从容走到宗定夜那边,靠在橱柜上,一手自然搭在宗定夜的肩上,食指随意敲了敲指下的锁骨,“宗定夜的确是我的真爱来着。” 解寂云的表情整个冰冻住。 容念望着他,微笑:“你看看你,总是执着于体位,他就从不在意。” 他抬手揉了揉宗定夜的头发,像主人揉弄一只沉默的大型黑犬一样随意的手法。 并不温柔,微微用力的时候,粗鲁的举动甚至让对方的头在他的手摆弄下被迫向一边偏倒。 受伤的宗定夜坐在那里,微微曲起一条腿,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是微微僵硬着,眼神再冰冷,看上去也像一只忠诚于容念的狗,撕咬的只会是另有其人。 第11章 修罗场 解寂云不信:“你爱他什么?你不是说他什么都比不上我?” 第18章 容念轻笑一声,就像被天真的情人愉悦了,连伤害对方似乎都还带着对对方的微薄欣赏和情意:“因为他什么都比不上你,所以忍不住爱他多一些。会争宠会示弱的小狗更惹人怜爱。你没有我也能活得很好,他却不一样,除了我一无所有。” 容念努力回想着自己从前看过的,一些出轨渣男还能让原配选择原谅,只和小三互撕的语录。 虽然他不理解,但说不定恋爱脑们对此会有精神共鸣呢。 解寂云一开始冰冷的神色慢慢开始皲裂动摇,开始不可置信:“我不相信,亲爱的是生我的气了,故意在说气话是吗?” 满脑子恋爱的男人就是麻烦,好好跟他说心里只有你的时候,他总是要当杠精。 一旦顺着他的意思了,他又开始反驳。 容念表情缺乏,语气温和:“我从不说气话,是真的。跟你这种富家公子谈恋爱可太累了,还没有感受到多少乐趣,你父母就横插一杠,你跟我分手出国,还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却觉得我应该为你守身如玉?他就不一样了。” 容念的手掌展开,托着宗定夜的脸,目光却始终望着解寂云。 解寂云已经快要碎了,眼睛都红了,只是仍旧还在挣扎:“他有什么不一样?” “挥之即来,随叫随到,给足了我陪伴。”微信秒回,戳一下就来。 “把我放在心上,我随口说过的话,他会记很多年。”那个不知道有没有提过的醋炒鸡、红烧肉。 “每次见我都郑重其事,注重仪表,全心全意取悦我。”开着地暖的房间,大衣也不脱,还戴着袖箍,一个法医却穿得时刻像是要去走秀。 容念添油加醋,绞尽脑汁,企业级理解重新包装了一下宗定夜的简历。 心疼自己又多做了一份工作。 他叹口气,心不在焉:“我把他踹了回来找你,他还是深情如一,无怨无悔。懂事得令人心疼。最重要的是,他一眼就看得出错得肯定不是我。十分擅长归因总结。这一点你真的是不及格。” 解寂云脸上的神情悲伤至极:“亲爱的,你被他蛊惑欺骗了。他没有那么好。” 容念:“那只是一些争风吃醋的小把戏,我能理解。他对你说我坏话,也只是希望你会相信,好从你那里抢走我。他跟你不一样的,哪怕我亲自对他说我的坏话,他都不会相信。他只讨厌试图抢走我的人。” 解寂云面无表情,嘴唇偏执紧抿,看得出已经快要气疯了,眼神刀一样看着那个狐狸精。 解寂云有没有气疯不知道,一直沉默的宗定夜终于叹了口气。 显然意识到容念给他拉足解寂云仇恨的事实。 容念侧首垂眸和他对视。 宗定夜依旧一脸高冷,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没有愤恨,也没有恐惧,从始至终都那么理智,除了虚弱无力。 他看着容念,淡淡嘲讽:“你缺德得性感。” 容念轻声呢喃:“谢谢,你就爱我的缺德。” 是和对方中午给自己拉仇恨表白时候一样敷衍的语气。 “亲爱的,我不高兴。你真擅长令人伤心。” 容念抬眼无辜看去。 解寂云定定地看着他,慢慢地脸上的冰冷和怒色却消失了,甚至一如既往的温柔。 容念真诚建议道:“那怎么办呢?要把我们都杀了吗?” 就差递刀了。 解寂云:“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只会让亲爱的知道,他什么都不是,你会回到我身边的。” 可我希望你能把我们俩一起干掉,最好死前能说清楚心路历程,这样我就能完美回答血字结束加班了。 容念:“那你想做什么?” 解寂云的手中雪亮的刀光闪过,露出一柄刀尖。 祂向宗定夜走来。 容念毫不犹豫后退,和祂互换了位置。 现在是宗定夜和解寂云站在一起,容念站在之前解寂云的位置。 容念微微惊讶看着祂:“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他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看你不还是好端端在这里跟他搞修罗场吗?” 只杀宗定夜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毕竟,你们这个世界观,人死可是会复生的。 解寂云:“亲爱的想什么呢?我就只是想和亲爱的,好好共进一次晚餐。” 容念的目光在祂手中的刀和宗定夜之间徘徊了一下。 解寂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笑了,那笑容却带着阴郁:“那些食物亲爱的都不喜欢,既然亲爱的喜欢他,用他身上的部位,亲爱的或许会享用得开心了。” 这次轮到容念脸都要绿了。 解寂云却笑得更加灿烂:“是亲爱的最喜欢的部位。” 容念彻底放弃表情,他看了一眼宗定夜被血染红的整个小腹:“你不会把他阉了吧。” 宗定夜黑亮眼眸冷静看着容念。 看起来好像更加厌世了。 解寂云蹙着眉,眼底病态无辜又疑惑,还有刀锋一样的嫉妒:“我怎么可能让亲爱的吃他那里?哪一种意义上的吃都不可以,我会嫉妒得发疯的。是让他自己挑选的,亲爱的最喜欢的部位。” 叮。烤箱发出声音。 “啊。时间刚刚好。” 容念以为祂还没下刀,谁知道祂效率那么高都已经做好了。 解寂云捧着从烤箱里端出来的烤肉,看上去和猪排一样,还在锡纸上滋滋冒油。 第19章 想到那是宗定夜身上的,这肉看上去越香,越美味,容念就越觉得返酸水。 但解寂云却一步步向他走来。 解寂云深情地望着他,眼底越深情越阴郁,不容拒绝:“亲爱的,吃饭了。” 容念微僵:“你忘了吗?我中午刚吃过不久还不饿。” 解寂云:“当然记得。亲爱的不肯吃我喂给你的食物,却吃了他的。我真的会很生气。” 祂语气轻柔,那张原本和生前一样温柔的脸上,却逐渐开始犹如尸体一般惨白诡异起来。 那个上次成功拒绝请吃饭用的什么借口来着,容念:“你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解寂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原本温柔的神情瞬间变得冰冷可怕,而且是越来越可怕,声音冰一样:“分手?你要跟我分手?为什么?” 那张脸的尸化更加剧了,甚至已经出现蓝色的像尸斑,又像腐烂血管的痕迹。 眼瞳也开始变白。 完蛋。 容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你听错了,是我跟宗定夜已经分手了。” 解寂云的变化依旧,甚至越来越恐怖,声音却越轻:“不,你的确说了。你要跟我分手,在吃饭的时候。在我死的时候。你果然更爱他吗?” 距离拉近到只剩三步,约一点五米。 解寂云的尸体越来越浮现出死人的苍白僵硬,仿佛是被冷冻过,覆盖着一层冰霜。 哪怕如此,那张脸也和生前一样俊美温柔,带着浓烈的悲伤阴郁,这悲伤却和死亡一样危险。 即便一直知道解寂云已经不是人,容念却没有比这一刻更深切意识到这一点。 那是完完全全的非人。 一种说不出的介于腐烂和瑰丽之间的妖异。 仿佛只是看见,就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急剧流逝。 容念瞳孔扩张,脑子像是瞬间被无数恐怖片的惊悚画面挤满,惊恐占据一切精神领域,甚至让他忘记此时的处境。 只能本能后退,看着解寂云端着食物一步步向他走来。 他感到灵魂和身体都在被撕扯挤压扭曲着。 比任何时候都直观感受到死亡的具象过程。 让他无法思考,无法说话。 越是如此,容念反而越是游离冷静。 脑子里一边被迫成为无数恐怖片的5d放映室,他被挤在观众席上抽空还能认真想一下。 死已经一回生两回熟了,算不得可怕,可怕的是怎么死。 无论如何逃不过。 门打不开。 他出不去这座楼。 这是正确的死亡日期,他本来就打算死在今天的。 但解寂云并不杀他,而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他吃下盘中的食物,那个用宗定夜的肉做的肉排。 这就大可不必了。 上班是为了生活,生活在于自己决定吃什么。 容念一直退到窗边,在急剧的精神扭曲的状态里,他对解寂云笑了一下:“宝贝,你做的饭真的很难吃,趁早换个爱好吧。” 然后反手打开窗户,毫不犹豫翻身向后倒下去。 熟练得就好像已经做了无数次。 又是熟悉的满目血色,逼仄的棺材,以及黑暗。 血字:【请回答杀害您的凶手是谁?对方是如何谋杀您的?】 容念:“解寂云的手艺太差,被他的黑暗料理恶心死的。” 第12章 第五天 【警告……】 视野再度恢复,仍旧是那个房间,仍旧是镜子。 镜子上什么也没有。 容念顾不得去想那个戛然而止的警告是什么意思,找到手机后马不停蹄打开门就开始跑。 在容念跑出房门的时候,客厅的窗户上,从楼上的位置缓缓降下来一具纤长的尸体。 映在半开的窗户上。 垂落的四肢和头颅,姿势甚至优美,仿佛吊在半空上的芭蕾,一朵盛开的铃兰。 只有透过四肢望进来的面孔,惨白可怖,死死盯着里面。 容念一眼就和对方对视上。 确认过怨毒的眼神,是陌生的尸体。 他毫不犹豫移开视线,趁着对方还没进来,反手打开大门,拔腿就跑。 这位芭蕾舞演员不会又是周苏生的某个前任吧?总不至于是新欢。 介于对方进来的方式就不太礼貌,所以他也没有礼貌和对方打招呼,这很合理吧。 知道怎么跑都出不了这座大楼,甚至很可能下一瞬就被时间大法弄得天黑。 但也没有办法了,活着就是还得挣扎一下。 路上容念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就叹气。 二周目他第一次拿到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22年3月27号。 但聊天中解寂云说下雪了,副本时间应该是初冬。 三周目手机显示时间是2022年7月20号。 但警察说,这是解寂云死了的第四天。 现在,四周目手机显示2021年3月25号。 这是一部有自己想法的手机,根本确定不了一点时间。 唯一能确定的是,温度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和上周目一样的触感,但天气阴。 手机时间也和上周目不一样,应该能确定时间也不是重复的上周目。 如果这是解寂云死亡的第五天,那后天就是解寂云的葬礼。 容念想到一个问题。 “我直接跳过了血字预告的周苏生正确的死亡时间,直接来到了第五天啊。” 第20章 “显然第五天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知道凶手在昨天怎么杀死我的。” 不过,他刚刚跑出房间的时候镜子上好像并没有那行血字了。 连问题都没有,还怎么作答? 这算是消灭了考卷吗? “算了,先摆烂吧。” 容念没有乘坐电梯,不仅是怕一开门解寂云就在眼前,跑都没地方跑,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疑问想要验证一下。 容念下了一层楼就往楼道跑去,他观察了一下,在楼下没有找到标注具体楼层的数字。 楼下的房门也和周苏生住的1801一模一样,都是指纹锁。 他之所以知道周苏生住1801是因为外卖软件上的地址是这么说的。 他握住把手一扭,门果然开了。 容念毫不犹豫拉开门,却站在那里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他看着里面的场景,神情瞬间复杂至极。 惊愕也不惊讶。 不惊讶是因为,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楼下果然也是1801,所以他上周目才会连下5层却还是回到1801。 惊愕是因为,他并没有在打开的门里看到等在里面的解寂云。 但是,却看到了比他所想更可怕的画面。 在这个新的1801的房间内,有一具陌生的尸体。 既然说了陌生,当然也不是他跑出来时见到的那个试图非法入室的芭蕾舞演员。 尸体就倒在容念一周目死亡的餐桌旁的位置。 难道这是真正的周苏生吗? 容念忍着恐惧和逃跑的本能走进去,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任何恐怖的对他不利的幻想,毕竟才见到一具芭蕾舞演员,他现在对尸体有会动恐惧。 小心翻过了这具尸体,容念看清对方的脸。 是陌生的脸。 也是,他又不认识周苏生。 桌子上是熟悉的早餐,甚至还没有腐烂。 容念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副场景:死者是怎样和他一样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又是怎样疑惑地打开门,和亲切的解寂云一起坐在早餐桌上,又是怎样毫不设防吃下桌上的食物,猝不及防倒地身亡的。 死者是和容念一样的人。 那对方是不是也复活了? 容念前两个周目的尸体是不是也在楼下某个房间? 他打开门立刻走出去。 下到下一层楼,熟练地打开新一扇门。 里面同样没有解寂云,但门口就靠着一具陌生的尸体。 这个尸体和楼上那具并不是同一个人。 尸体倒地的位置和脸上被惊吓而死的神情,瞬间让容念想起自己二周目的死亡场景。 对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被吓死的。 容念再次打开门,如法炮制来到下一层。 这一次,尸体出现在储物室的冰柜里,像是被什么拉进去。 再下一层,尸体出现在开放式厨房,被一刀割喉。 容念麻木地一层一层往下走。 数不清自己下了多少层,他看到了无数个“周苏生”,无数具尸体,没有一具是重复的人。 死因倒是有相同的。 好消息是这些尸体都很乖,没有一具突然诈尸。 有些尸体能看出来是死于解寂云,但有些尸体是被冷兵器所杀。 准确一点,被解剖刀所杀。 综合看下来,死于解剖刀的似乎还更多。 就说宗定夜果然是个情感倒错的杀人狂没错吧。 如果是死在昨天的,那说不定这些人早就完成血字的答案出去了。 容念拖着酸沉的腿又下了一楼,忽然听到声音。 “什么人?” 活人?而且陌生的声音,不是宗定夜也不是假装还活着的解寂云! 他好感动。 容念加快脚步走出,果然看到房门口正站在一个年轻陌生的男子。 对方不解地望着容念,比起惊讶更像是诧异:“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13章 规则怪谈 14 在容念看不到的地方,在他出现的一瞬,年轻男子身后一块区域仿佛电子屏幕一样不断刷新出字符。 【介么帅介么帅,是新人吗?】 【说不定是npc,我舔!】 重复的字幕瞬间占满了屏幕,久久没有被替换出新的内容。 什么意思?他觉得我不该在这里? 容念露出初入职场时候懵懂礼貌的表情:“大哥,你认识我?” 看出容念菜鸟一样的不安和谨慎,年轻男子并不很戒备,但仍旧打量着他:“就是不认识才奇怪你怎么会在这?你应该不是这里的住户,也不是……” 容念诚实地说:“我是不住这里,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我本来是来送外卖的……” “送外卖?”对方打断他,露出怀疑的神情,“送外卖不该穿外卖员的衣服吗?” 容念进来前那一天看到的新闻,恰好有两个关于外卖员的。 他综合了一下,眼都不眨说:“嗯,是这样的,外卖是我点给我老婆的,我不住这里但我老婆住。结果外卖员是个杀人犯被警察抓走了,通知让我自己来拿餐,不得已我才亲自来送给我老婆的。” “你老婆住这里,你却不是这里的住户?”对方更怀疑了。 容念:“因为怀疑我出轨,我老婆跟我分居闹离婚,我借口送外卖其实是想求和来着。谁知道居然进来了怎么也出不去了。” 第21章 【长得帅的男人就是不靠谱。】 【什么怀疑,我估计他老婆就是抓到真的了。】 【渣男渣男渣男……】 【我觉得另有隐情,他长得就像一副没有错的样子。】 【楼上三观呢?】 【当然跟着五官跑了啊,五大于三。】 听到他迫不得已自曝其短,年轻男子终于放下最后一丝戒备,了然道:“看来你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却跟我们一样卷入其中了啊。” 这信息量好大。 什么意思?什么这个世界,原住民?跟你们一样?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容念一脸清澈愚蠢,苍白虚弱:“大哥你知道怎么出去的是吗?” 年轻男子同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听到了一个声音,给你安排了一些任务?” 如果红字也算声音的话,那的确如此。 容念点点头:“你也收到了吗?这是什么无限流副本任务吗?” 年轻男子点头又摇头:“非要说的话,这是规则怪谈。” 容念:“什么是规则怪谈?” “看你这么慌张,应该也是遇到诡异了吧。” 容念想到解寂云那个样子,可不是很诡异,他立刻点点头。 “这些诡异一开始的样子和正常人别无二致,跟他们接触并不会被立刻攻击,但每个诡异都有自己相应的规则,一旦触发对方的核心规则,对方就会诡异化,使用规则的力量杀人。这和他们本身的意愿甚至都无关,也许他们作为人的部分不想杀死你,但规则也会导致不得不杀。” 容念:“触发规则一定会死吗?” “也不一定,有些规则必死。但有些规则是有补救措施的。你不现在好端端的吗?”对方笑了一下,似乎很适应这种规则怪谈世界,很是松弛。 容念继续提问:“怎么才能知道诡异的核心规则是什么?” 男子叹了口气,露出一点愁容,但还是带着笑:“一般正常的情况下,当我们进入诡异副本的时候就会有规则书提示我们,就算里面掺杂着假规则也有很大可能存活。但这个副本并不稳定,规则极其少,得我们自己去摸索总结开荒。” 容念:“摸索出正确的规则就能通关离开这里了吗?” 看到对方又露出疑惑神情,容念立刻说:“我实在是太慌乱了,没有弄清对方一开始让我做到事情,只记得好像是说什么有人会杀我……” “新人能活到现在很不错了。”男子并不苛责他,继续给他解释,“正常副本通关一般有三种方式,普通通关模式是活到副本规定的天数,这里说的是三天你知道的吧。” 容念点头,这个他太知道了。 “优秀通关模式,是弄清楚一个诡异身上的完整的核心规则,并写在规则书上。” 容念:“规则书是什么?” 对方无奈一笑:“任何你能找到的能书写的东西都算,只要你写出的是正确的,规则就会认可。有时候如果不确定可以尽可能多写,规则书只会算入其中正确的。最后一种是完美通关,这种比较难。要弄清楚诡异身上的秘密,也就是诡异产生的真相。” 容念瞳孔震动,所以红字让他去查周苏生死亡的真相,问他是谁杀的周苏生,怎么杀的,实际上就是让他去查解寂云身上的秘密,这是地狱难度啊。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对方果然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就发现了容念的不对。 容念:“规则会限定只能通关某种模式吗?” “当然不会。”对方迟疑,“怎么你是遇到了不正常的情况吗?” 容念:“大哥,我们能交换信息吗?你打算用什么模式通关?” 对方神情微变,自若地说:“越是完美的通关奖励越丰盛,我自然是想坐二望三。” 容念:“就是说你已经掌握了一个诡异的全部核心规则,现在正在试图探索诡异产生的起因?” 对方微笑:“你呢,你掌握了什么?” 容念:“我也跟你一样。” 对方立刻笑了,摇摇头。 也是,容念刚刚还什么都不懂,现在就说自己已经能通关了,自然会被当作拙劣的虚张声势。 容念收起之前的表情:“你刚刚说错了,副本的时间线是紊乱的,副本要求的存活天数不是三天,而是直到解寂云葬礼的那一天,到那一天我们就能借着参加葬礼离开这个公寓了。” 仔细算算虽然跳跃了好几天,但容念在副本真正度过的时间,除了循环重复的一、二周目算副本时间的第一天,第四天的三周目,这一次第五天的四周目,加起来刚好是三天。 和对方刚才所说的通关时间,甚至血字预告的三天看起来好像很吻合。 可是一般跳跃的时间都是有意义的,比如循环重复的前两个周目是解寂云的死亡时间,三周目是周苏生原本预告的死亡时间,按照这个逻辑,再次跳跃也应该是在特殊的日子才对。 但解寂云的葬礼才是最后一个特殊日。 从逻辑上讲也没有道理让他们在今天就离开。 容念自己就没有全说真话,对方当然也可能会在真话里掺杂一些小错误来试探他。 所以他猜测,闯关者需要待到葬礼日才是真正的副本要求的最终存活时间。 “啊,哦。没错。”对方微微一愣,像是口干吞咽了一下,脸上克制不住的一丝惊讶。 第22章 看,他果然猜对了吧。 第14章 不存在 “不错。但只是这样还不够。”对方仍没有和他合作的意思。 容念知道还得坦白,不过对方刚刚告诉了他那么多信息,作为感谢他也应该说一些信息的:“不能吃摆放在餐桌上的任何食物。” 这是他一周目的死亡原因。 “或者说,任何食物只要放在了餐桌上就会默认是有毒的。” 他在某个楼层看到过,其中一具尸体似乎在餐桌上吃了外卖而毒发身亡。 但和他一样选择在茶几上吃饭的则安然无恙。 这样看来当初宗定夜问他为什么不在餐桌上吃饭,很可能是在诱导他触犯规则。 对面的人点头肯定了他。 容念又说:“解寂云亲自喂的食物,大概率是没有毒的。” 对面的男子眉头微拧。 容念:“但不能对进食后的解寂云说分手,如果说了,食物会再次变得有毒。解寂云会死亡。”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二周目为什么解寂云吃了食物那么久,却在他说了分手后才骤然毒发? 但如果是规则怪谈的话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因为解寂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提醒祂想起已经死亡的行为,就会让祂诡异化。 二周目的自己是因为触犯了祂的核心规则,才会直接看一眼祂就当场暴毙。 容念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成为了周苏生,时间线就是周苏生死亡的三天前。 但现在他明白了,事情或许早就已经发生了,他和楼上那些尸体包括解寂云都只是在重复这个事件。 所以时间线才会那么混乱。 但时间线混乱的原因似乎还不只是如此,只是更多内情他还没完全想清楚。 容念没有停:“任何时候,都不能对解寂云提分手,对方会想起自己死亡的场景,诡异化。但这不是必死的……” 容念正要说出用宗定夜拉仇恨来避免死亡的应对方式时,对面的男子却不解地打断他:“等一等,你刚刚说什么不能对解寂云说分手,说了两次,但是为什么你要对着解寂云两次提分手?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轮到容念不理解了,他顿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的话语有什么不对,也意识到对方似乎觉得他的话语也有什么不对:“周苏生。” 容念的心一沉。 对方皱着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容念说出的是副本扮演角色的名字而不满,反而问他:“你刚刚说,你要给你老婆送外卖,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容念:“……” 那个,说谁的名字好呢? 然而他只迟疑了一瞬,对方就脸色惨白,十分警惕,连连后退,像是瞬间应激:“解寂云为什么会亲自喂你食物?你说的老婆是不是叫解寂云?他是不是住永宁公寓1801?” 容念差点以为解寂云追来了,回头看了眼什么人都没有,他看着对面不解道:“我们难道不都是扮演着解寂云的恋人周苏生吗?” 这话一出口,对方何止是脸色惨白,简直差点厥过去。 再也没有谈笑风生副本大佬的风范,手脚并用往后撤,活像容念就是那个诡异一样。 容念满头问号,但怕自己吓到对方,毕竟这是个耐心解答萌新疑问的好前辈来着,他还不想恩将仇报把对方吓出个好歹来。 这点职场道德他还是有的。 只能站在原地,以示无害:“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对方颤颤巍巍,吞了吞口水,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不,不是的,我们的身份都是解寂云邀请的私家侦探,调查他身上发生的闹鬼事件。” 啊,大家的身份不一样啊。 容念神色泰然:“哦,可能我拿的是另一个渠道委派的任务。毕竟你不是说了我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这么忌惮我吧。” “不是的。”对方冷汗连连,“解寂云,可是,解寂云他根本没有恋人啊。他万年单身狗!” 容念:“……?” 可能他上周目结束前被解寂云精神污染的太严重了,现在脑子有些不清楚。 那个,每个周目的周苏生设定都不一样是吗? 这又是什么新型debuff啊? 容念抬手顿了一下,向后捋一把垂落的刘海,耐心礼貌,情绪稳定:“那个,解寂云难道不是被他情人的前任,宗定夜毒死的吗?” 如果没有情人,哪来的情敌害命? 对方更惊恐了:“没有宗定夜这个人!” 容念彻底无语,但仍旧情绪稳定道:“……不是吧大哥,你看起来一副副本资深大佬的样子,都坐二望三了,结果调查了半天你连宗定夜这个人都不知道?” 但凡上几层楼看几眼受害者们的尸体也能发现解剖刀的痕迹吧,再不济手机聊天信息呢? 对方大冬天却像置身炎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津津,呼吸困难:“不,不是不知道,是没有这个人,没有你知道吗?” 那颤抖的声音几乎扭曲变形。 就好像遭受了什么不明污染一样。 在挤出这句近乎破音的话语后,对方就像彻底到了崩溃边缘一般,大声吼出:“通关,我要通关,立刻,马上……” 声音戛然而止,一同消失的还有对方的身影。 第23章 整个楼道里空空荡荡的。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容念的幻觉。 “没有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容念拿出手机,按照警方留给他的联系电话,打过去询问:“请问上次跟你们出警的那个法医,叫宗定夜……啊,认错了,没有法医出警……哦,是你们系统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法医是吗?” 容念挂断电话。 终于感受到那位不知名大哥的感受了,那种毛骨悚然,分明周身遍布寒意,却莫名渗出汗的感觉。 他不由想起每一次见到宗定夜的场景。 第一次是解寂云食物中毒死亡,对方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无声无息站在那些法医警察背后。 他根本没有留意过,对方到底是跟那些人一起进来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直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 第二次,是他见到解寂云在冰柜里的尸体后报警。 在猫眼里他看到一大帮穿制服的警察,但打开门后第一眼却看到的是宗定夜戴着口罩的脸。 当时他为什么会留意?是不是潜意识在疑惑,为什么在猫眼里根本没有见到这个人? 在储物间的时候,也是这个人主动接过他的手机查看,找到解寂云的手机后却没有放进证物袋,而是交还给他。 当时其他人毫无反应,是不是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他? 的确,没有任何人直接和宗定夜交流过。 第三次,是他给手机里的宗定夜发信息,让对方带外卖给他。 不多久,这个人就敲了门。 那时候他问是谁? 对方并没有说自己是宗定夜,只是说:是你叫我来的。 是容念以为对方是宗定夜。 对方从未明确承认过这一点。 容念倒吸一口凉气。 他竟然还再三邀请对方,晚上一定要来和他同住。 他现在是不是该庆幸,还好房间里还有一个解寂云? 第15章 恐惧之人 仔细想想,对方的破绽还是有的。 比如为什么他会比外卖到的速度还快?是不是不管自己邀不邀请,对方都会上门。 在楼上的某个房间里,容念也看到了死在茶几沙发上的尸体。 宗定夜放弃杀他,突然开始洗白,正是在容念邀请他晚上同住之后,是不是因为他的邀请宗定夜才决定推迟杀他的时间? 猜不透。 连对方是人是鬼,是不是真的叫宗定夜都不清楚。 加班环境越来越恶劣了。 容念想起方才那个大哥消失前的操作。 他也望着虚空,跟着重复了一遍:“通关,我要通关,立刻,马上……” 静默。 什么都没有发生。 楼道狭小的玻璃窗外,仍旧一片阴沉。 容念叹口气,对方应该是以优秀通关方式过的关,也就是说在规则书上写下了一个诡异完整的核心规则。 而他还没有这么做。 容念看向眼前的房间,里面应该能找到纸笔。 容念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一扭,房门再次打开。 这间房果然应该是刚才那位前辈的,所以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尸体。 容念微微皱了眉,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为什么自己的指纹能打开对方的房门?如果他不是房间的主人。 还是说,所有的房间其实任何人都是可以自由开启的? 容念想到对方对周苏生这个名字的陌生。 以及那句,解寂云没有恋人。是跟他一样的万年单身狗。 “因为自己没有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死亡,所以周苏生的存在被抹去了吗?” 关上房门,容念一眼就看到贴在门后的纸。 看起来是书写好再贴上去的。 《1801房间守则》: 1: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身份是留在公寓的唯一凭证,请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2: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身份允许的事情。 3:解寂云很欢迎别人和他一起共同进餐。可以大胆尝试他的厨艺。 4:厨房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和使用的。 5:肉类都放在储物室的冰柜里。 6:餐桌是进食的地方。 7:解寂云是单身。 8:宗定夜不存在。 9:不要恐惧。恐惧是危险的源头。 10:想办法离开1801。 11: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容念之前靠在1801房门旁边的墙上那么久,从未发现过有这种东西。 介于这栋楼每一间房子都是1801,所以这张规则书很大可能就是刚才那个大佬亲笔写下的。 对方也是因此得以离开的这里。 对方不意外果然也撒了谎。 优秀通关模式,并不是弄清楚一个诡异身上的完整的核心规则,而是弄清楚副本的规则。 不过对方说的那句,容念一直以为是陷阱的话却竟然是真的:有时候如果不确定可以尽可能多写,规则书只会算入其中正确的。 因为这张让对方成功离开这里的规则书上就有很多明显的错误。 就是不知道对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写错的。 第3条解寂云很欢迎别人和他一起共同进餐,祂倒是欢迎,但显然所有和祂一起吃饭的人都死了,包括一周目的容念。 第24章 楼上有几具尸体也佐证了这一点。 第4条厨房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和使用的,也有问题,容念倒是没有因此受到直接攻击,但他见到了好几具死在厨房的尸体,很显然对于总是热衷于烹饪的解寂云而言,厨房是祂的私人领域。 第5条肉类都放在储物室的冰柜里。这句本身没有问题,但容念见过被拉进冰柜里的尸体,说明靠近冰柜有被当成食物的风险。 第6条餐桌是进食的地方。但事实只有在非餐桌区域进食的人才活着,这个进食指得该不会是解寂云进食他们的地方吧。 其他几条暂时倒是没有问题,至少是容念不了解的领域。 他仔细看了几遍记了下来,在思考是找张纸照抄一遍试试看能不能跟着过关出去呢,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一张新的相对正确的规则。 就在这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容念瞬间警觉起来。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很轻。 他明明并不熟悉,但脑中却第一时间浮现出对方的样子。 是宗定夜。 他甚至能想象出对方是怎么一步一步从电梯口走过来的。 容念飞快地在猫眼看了一眼。 黑衬衫的宗定夜就垂着双手站在原先他所站的地方,对方若有所思望着前方,那个位置正是之前那个大佬离开前所站的位置。 他跑出来那么久,那两个人也没有找到他,是祂们不想吗? 为什么现在却出现得这么快? 如果宗定夜真的是来找他的,为什么不是看向他所在的门内,反而注视的是那个人消失前的地方? 容念下意识看向那张贴在门上的规则书第9条:不要恐惧。恐惧是危险的源头。 瞳孔骤然一缩。 他之前并不理解这句规则的涵义。 但那位大佬消失前是不是极度恐惧? 宗定夜是循着恐惧而来的! 哪里的恐惧滋味越浓,祂就会先出现在哪里。 祂第一次出现,因为解寂云死了,容念不了解这个世界,第一次和尸体同居一室多少会恐惧,但恐惧不强烈,所以宗定夜那时候出现,也只是观望。 第二次出现,是容念被解寂云在冰柜里的尸体惊吓到,恐惧之下报警,所以祂又出现了。 连祂当时突然说要去上班,该不会也是因为闻到了其他人恐惧的味道,要去噶人吧? 容念细思极恐的时候,果然又听到脚步声向门口移动了。 容念贴着门旁的墙壁,一动不动。 脑海中却浮现宗定夜站在门外从猫眼向里面望的画面。 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容念试图用读秒的方式控制心跳的节奏,但无法不感到紧张。 毕竟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是人的男人,他前不久刚刚狠狠得罪过。 对方的腹部现在都还一片血红。 解寂云没把祂弄死,是因为打不过吗? 他用宗定夜来克制解寂云,但克制宗定夜的方式是什么? 第16章 伪装 咚咚咚。 三下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宗定夜知道他在里面。 “你不开门,我就喊解寂云来了。”清冽透着高智冷静的声音说道。 还在用人类威胁的手段,说明对方还在试图扮演宗定夜。 也是,对方并不知道容念已经知道祂是冒充的了。 容念看向第1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身份是留在公寓的唯一凭证,请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明明能打过解寂云,宗定夜却不声不响任由对方切下自己的一部分,很显然是因为祂在扮演容念的前任这个身份。 不惜自损八百也要遵守这项规则,看来身份的确很重要。 联想到上周目的对峙,只要他不感到过分恐惧,宗定夜不会对他出手。 容念打开了门,看着宗定夜腹部那一大片血红,用放在娱乐圈会被网暴的无辜演技,惊讶疑惑道:“伤得这么重怎么逃出来的?” 宗定夜低头看了一眼,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重伤的,肉眼可见额头开始布满冷汗,神情也带上几分虚弱苍白,但仍旧高冷。 祂看着容念,声音忍痛,淡淡嘲讽:“托你的福,祂拿我当食物了,食物当然是越鲜活越好,所以死不了。” 容念蹙眉,无辜破碎伤心地望着祂:“要不是你在祂面前说什么证据确凿,我也不至于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你这是怪我咯?” 宗定夜:“你做得很好,不然祂应该会同时杀了我们俩。” 要是真杀了,那我现在应该已经顺利下班了。 容念:“对我安全逃走还活着这件事,你好像并不意外。” 在那两个人眼里,他应该是从18楼跳下去了才对。 宗定夜冷淡道:“打开门走出去这种事,有什么技术难度?或者你还得罪了其他人?也是,你很擅长这种事。” 容念:“……?” 所以他跳下去这件事在对方眼里被合理扭曲成,只是打开门走了? 宗定夜:“你确定要站在这里跟我继续聊?” 容念保持游离,让开门口位置,让祂先进去。 关上门他看了一眼门后的规则书,假装那东西是同居指南。 宗定夜靠在沙发上,微微后仰着脸,半阖着眼睛仿佛十分伤重虚弱。 第25章 本就苍白的面容仿佛被冷汗浸透。 容念站在祂旁边垂眸望着:“需要我帮你打120吗?” 宗定夜微睁开眼,冷静:“祂变成那个样子,这里的空间也全都扭曲成1801,你确定祂会放别人进来?进来的人也能找到这里?” 容念静静望着祂。 这么不给自己留活路啊,那千里迢迢赶过来,是为了特意在我面前表演一个原地失血过多去世? 好合情合理变成诡异,加入解寂云,开始表演抓我吗? 宗定夜半睁着眼望着他,因为虚弱,黑亮的眼眸竟然显得温和:“看着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嗯,”容念想了一下,矜持礼貌,“秀色可餐。” 宗定夜:“……” 真的被解寂云切了一部分做成餐的宗定夜,大概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的冷血不靠谱程度,决定自救:“房间柜子上有医疗箱,帮我拿一下。” “哦。”容念说,“要不是你叫住我,我也正要去拿。” 宗定夜不说话,高冷的脸上却莫名叫人读出:你确定你会? 容念一脸真诚,平静道:“你要是死了,我会害怕的。” 所以你要死一死,赌一赌会不会让我恐惧吗? 宗定夜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想,死在这里看他害怕。 这样就能下嘴了。 但犹豫后,宗定夜突然改口道:“算了,我自己来吧。” 容念站在原地,看着祂真的起身走到那间自己每次重生的刷新点,打开卧室的门。 站起身的动作和走路的姿势都很正常,跟模特走秀一样优雅,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该有的。 演技比他还差。 对方显然没有要死的意思。 看来祂对宗定夜这个身份好像还挺在意。 身份既然这么重要,容念也不由对自己还是不是房间主人周苏生的身份感到好奇,跟着走了过去。 却发现宗定夜站在门内不动。 容念站在门口,顺着祂的目光看去。 同样的八米大床,墙上的单人照,甚至还有那面镜子隐藏门。 单人照依旧是容念的脸。 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但这次不是黑白的,画面有些熟悉。 容念想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昨天靠在卧室墙壁上,从解寂云视角看到的画面。 画像不一样了,但姑且还是能作为“周苏生”是屋主人的证明。 职场复杂,要善于归因,降低工作难度。 能责怪别人的千万不能内耗自己。 既然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是那位大佬。 探索者作为被邀请来的私家侦探,调查闹鬼的原因,但除大佬以外的所有人都被杀死了。 是不是可以说,他们所有人都搞到真的了,除了那个大佬。 但那位大佬的确成功把他自己送出去了。 容念有些低落,不过职场上这种事经常有。 并不是越努力,贡献的越多,升职加薪就越快,运气有时候更重要。 “我好看吧?解寂云也这么觉得。” 没什么好看的,他拍了拍宗定夜的肩,说完就兴致缺缺走出房间,回到沙发上坐下。 留下宗定夜还继续站在房间里。 他怕站在一起多回忆一秒,会提醒宗定夜想起,他那时候正在对解寂云泼祂脏水造谣来着。 当然,对方也对解寂云造了他的谣。 彼此都有案底在对方手里,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好,当事人一起回忆,场面多尴尬啊。 不过,最重要是容念得趁这个机会去拿走刚刚没来得及取下来的贴在门后的《1801房间守则》。 …… 房间里。 宗定夜望着那副画。 照片里的人微微抬着下巴,明明目光静静直视着前方,眼睛里却淡漠得好像什么也没有。 既说不上是失神,也说不上是放空。 就只是看着镜头。 却更像是任由镜头看着他。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背景是浓郁蠢蠢欲动的墨绿,开满了白色的荼蘼花。 那绿和白色的花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画里的人的存在,却叫人觉得整个画面清澈无垢。 像一泓泉水穿过夏日。 那画中世界,仍旧燥热,缺水,焦渴,死寂。 但每一个枝叶都安安静静的,屏住呼吸,忍耐着,不肯露出獠牙。 因为画里的人,他似乎也在缺水。 那双淡漠的眼眸里,有倦怠的清澈。 比起嚼碎吞吃那朵摘下来正在失水的水仙,更想一直这样看着他。 上一次对峙的时刻。 宗定夜并没有看到这一幕,那是解寂云眼里的画面。 祂那时坐在地板上,在流血。 凝视画面的存在,似乎想要用诡物的血液,反过来饲养那株正在失水的水仙。 宗定夜转过身,隔着墙壁看向客厅的方向。 但现在画里的人在这里。 第17章 定夜 宗定夜没有停留太久,很快提着医疗箱回来了。 容念虚弱苍白:“需要我帮忙吗?” 宗定夜冷静:“你能帮忙?” 容念:“我晕血。” 满腹鲜血已经很久的宗定夜,缓缓抬头像是惊讶看着他:“……” 第26章 容念坦荡:“嗯,严格说是晕伤口。毕竟你知道的,我不久前才刚被祂逼着吃你,再次看到难免应激反应。” 宗定夜冷淡道:“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冷淡里听出来一丝失落。 容念放下手里拿起的消毒酒精,毫不犹豫往门口走去。 “没让你出去。” 原本一丝闷闷委屈的声音瞬间冰冷。 容念没有任何停滞丝滑转弯往卧室旁边的房间走去。 “房间不行,去隔壁!” 容念毫无停顿走向卧室隔壁的房间。 直到走进门内关上门,后背都能感觉到凉意。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 就在他马上走到大门边时,门下的阴影处忽然响起窸窸窣窣如同无数人小声说话的嘈杂。 阴影像被风吹动一样,在他靠近的那一瞬汹涌起来,争前恐后,意图从门下狭小处挤进来,那扇坚固的防盗门仿佛都因此开始扭曲起来。 脑子里瞬间被无数听不听的声音占满。 直到宗定夜冰冷的声音传来,才一瞬清明。 而当他毫不犹豫转向卧室去的时候,竟又一次在卧室的门下看到了同样扭曲的阴影。 宗定夜的二次提醒也同时到来。 那是什么东西?竟然大门口就算了,还进到了卧室里? 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失控。 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出现在房门口。 宗定夜的声音冷冽压低,带着明显的忍耐克制感:“不要让自己太恐惧。” 容念吞咽了一下口水,知道祂是什么意思。 要是他再这么心跳下去,等着聚餐的会多一个。 “我不会让祂们有机会的。”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门外宗定夜的声音一如既往带着温存的嘲讽,平静说道。 容念微哽:“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 懂了。 表面意思可以理解为,祂承诺会保护他。 实际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祂要是加入的话,那些东西就没有份了。 对方看来并不太会伪装人类。 掉马是迟早的。 容念没有再搭理门外等待是否有开餐机会的宗定夜。 借着打量屋内的陈列分散注意。 这间屋子他从未进入过,因为之前一直以为是解寂云的卧室。 意外里面是一间书房。 放着许多绿植,一排很大的书架,一张长书桌。 桌上摆着台式电脑。 长桌旁还放着几本书,一些笔记本,当然还有笔。 容念之前尝试在客厅寻找过纸笔,可都失败了。 客厅里也没有找到本该属于周苏生的公文包。 容念走过去大体翻看了一下,都是些工作用的,没有什么私人日记之类东西。 直到一本佛教有关的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本书中夹着一支笔。 在放着笔的那页,入眼第一行便是:定夜。 用触目惊心的血红重重圈定。 心头咯噔一下。 容念移开视线,定了定心神,做好无论看见任何内容都不会动摇恐慌的心理准备,这才继续打开看起来。 吧嗒。 书房的门这时却打开了。 宗定夜走进来,客厅大门和窗户狂风骤雨一样的撞击声也跟着进来。 宗定夜看起来不紧不慢,祂甚至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黑色的兜帽衫让祂看起来甚至年轻了几岁,没有那么高冷沉郁。 这种风格是解寂云的。 “在看什么?”祂声音清冽温和,已经走到了容念身边。 容念看着祂:“门外怎么样?” “是风。”祂微笑随意地说。 容念还没见过,这么像群尸攻城声音的大风。 怕是整栋楼的邻居都来亲切问候了。 “放心,暂时进不来。” 宗定夜回答后,已经就着他的手,翻到他在宗定夜进来一瞬合起的那一页,并读出了声。 “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燃,但念无常,慎勿放逸。”1 祂抬眼看着镇定的容念,露出无辜的神情:“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容念平静道:“书上不是写着吗?是佛教的什么箴言,放生仪轨上的。” 宗定夜不置可否:“要继续看吗?” 祂高冷的面容上,冷静表情下像是藏着什么呼之欲出的隐秘无辜微笑,压低的声音仿佛比门外那些窃窃嘶吼还要轻微:“不要看太久,对你并不好。” 祂的手指在纸上轻轻横向划过,触到拿着书的容念的手,顿了一下才收回。 容念脑中的神经跳动了一下,意识到继续看下去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不看显然也不行。 他飞快看向书页,主要是那些用笔做了标记划痕的重点字句。 看第一眼,容念的大脑就像被什么重重敲了一下,耳中一阵嗡鸣。 甚至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他又继续坚持看第二眼。 咚。又一声。 这次听清了,仿佛远处传来的什么钟声,不,像是从书本里传来的。 好像的确是起大风了,窗外的阴云肉眼可见密布,狂风骤起,天色由阴沉的白天转为昏暗。 第27章 房间没有开灯,容念的视线也感觉到逐渐变黑。 那血红的标注变得黑红立体起来,像什么张牙舞爪的血肉。 他更加抓紧时间。 在一声又一声的钟声敲响和门窗一下一下撞击声中,看见: 定夜,无常。 108声。 午夜十二点。 超度亡者,恭送往生。 他猛地合上书页,大口喘息。 在他合上书页后,那令人脑震荡一样的一阵阵钟声便停止了。 容念摇了摇头,在嗡嗡的余韵里整合着脑子里看到的那些关键字。 还有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知识。 夜半钟,就是午夜十二点的钟。 古代一些佛寺会在夜半十二点前敲响108下钟声,最后一响恰恰是夜半十二点准。 有一首千古名诗,就有写到这个情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2。 夜半钟,又叫定夜钟。 定夜,顾名思义。 定夜之时,就是无常索命,超度往生的时刻。 只有亡者才需要超度。 在一个全是诡异的空间,超度往生的无常又是什么? “任何生命死了,就需要超度了,不是吗?” 容念抬起头看向一旁那位说话的定夜之人。 宗定夜神情静敛,没有露出任何诡异恐吓他的微表情,祂伸出手专注地放在容念的胸口。 仿佛聆听着他的心跳。 “跳得好快。”祂说,“但是又不够快。” 祂收回手,像是从尚未成熟的果实上拿下采摘的手。 看不出是遗憾可惜,还是满意。 毕竟经常吃水果的人都知道,催熟的果实吃起来味道并不好。 宗定夜轻扯唇角:“有什么想说的吗?” 容念敛眸看着他,没有表情:“你父母真会起名字。” 宗定夜:“我没有父母。” 容念亲昵自然地在祂冰冷的脸上拍了拍,像拍一只衣冠楚楚的鬼犬:“是孤儿吗?真可怜。但没关系,有我呢。” 他的手很快收回,毕竟手感如尸体一样并不值得留恋。 注意力也从宗定夜身上移开,去翻别的书。 宗定夜:“……” 那只手掌心的温度很暖,但话语的意思好像有点不对。 祂是不是应该生气?但容念没有在搭理祂,生气了估计他也看不到。 第18章 诱导 容念翻看了其他书,但没有再找到有用的。 至于旁边的电脑,他看了一眼压根连线都没有,估计打开了看见的也是鬼东西,还是算了。 之后他找到一本空白的,只有第一页被撕下的笔记本。 看得出笔记本上的纸十分眼熟,就是那张书写了规则书的纸张。 容念拿起笔,坐在长桌旁的椅子上,开始书写起规则来。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写。” 才写了1801居住指南,就听到一旁的宗定夜这样说道。 容念抬头,看到宗定夜背对着自己,靠在长桌的另一边,戴着手表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仿佛门口那些嘶吼窃窃的诡异声响是什么交响乐。 优雅,十分优雅。 “为什么?”容念问道。 对方如果想要阻止他,有一万个方法,更何况是宗定夜让他进的这个房间。 容念不认为对方有阻止他的理由。 宗定夜回眸,只是望着他,笑而不语。 似乎提示已经给了他,剩下的他自己想。 容念微微蹙眉。 虽然大家彼此互相坑了百八十回,但自从这一周目见面来,宗定夜的几次提醒的确都在帮他。 就算知道对方是诡异,大概一有机会就打着享用他的主意,容念也不是不领情的。 既然对方提醒了,这个书写规则大概率的确有什么他没有发现的陷阱在。 容念想了想,却始终不明白写了有什么坏处。 他依旧决定提笔写写看。 无论如何这是一条出去的方法,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咚咚咚。 宗定夜手指轻敲桌面,依旧是不紧不慢,好像并不急切阻止,就像容念真的写了也没关系。 容念抬头看祂。 宗定夜的神情不算凝重,但也不轻松:“想不通哪里有问题的话,可以往更前面一些,从头开始想。” 两次打断提醒,这已经算是明示了,书写规则有问题。 可是那个大佬也的的确确出去了。 “别人是别人,你不一定跟别人一样。”宗定夜平静道。 容念和祂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知道多少。 但想来这里出现过的人应该不少,应该也有不少像大佬一样逃出去的人,说不定宗定夜就亲眼见过。 更说不定,像自己这样和那些大佬不一样的人,宗定夜也见过不少。 容念有一种冲动,和盘托出自己的境况,问问祂。 但下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对方是诡异,楼上那么多房间里的尸体没少祂的手笔。 就算目前对方没有对自己直接展现出攻击性,也不代表就是善意立场的,更多只能说明自己没有触犯祂的核心规则。 他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 “慢慢想。”宗定夜说,“离天黑还有很多时间。” 意思天黑后就危险了是吗? 第28章 渐渐的,容念也习惯了门口窗外那些嘶吼窃窃撞击的声音,变得安之若素起来,毕竟这么久也没什么突破性进展,看来只是气氛组。 忽然有些理解了宗定夜的淡定。 容念打了个哈欠,人一放松就会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了。 副本的时间很乱,他只吃过一顿饭,但没有休息过。 现在还不饿,但很累。 “要喝咖啡吗?”宗定夜问。 你们诡异还喝咖啡? “放心,只有解寂云才执着于用食物杀人。我习惯用冷兵器的。”祂一手撑着桌面,向后侧身优雅地靠近容念,偏头挑眉看着他,温和道,“那样比较有手感。” “茶吧。谢谢。”容念看着宗定夜说,“我喝咖啡会胃痛,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看来对我的确不是真爱。” 宗定夜看他没有解寂云在场也演起来了,还依旧演得这么敷衍,看他一眼,接道:“哦,那抱歉了,下次会记得的。” 宗定夜没有进厨房,在客厅和餐厅的小吧台烧了水,泡了茶和咖啡,很快端进来。 容念喝了一口,是红茶,带着果香和蜜香,和他之前喝过的别人送的一款国内名贵红茶很像。 “红茶性温,对胃好。”宗定夜端着咖啡说道。 容念点点头,喝了茶后无论是不是心理作用,他都感觉头脑清明了一些。 继续在纸上盘算着为什么宗定夜不让他写规则。 对方还让他从开头想起。 开头就是,他一进来就看到镜子,镜子上的血字,说他现在是周苏生,三天后会死,让他找出杀害周苏生的凶手。 但他在第一天就死于解寂云的食物。 二周目死于解寂云的见面杀。 等等,按理来说,用恐惧杀人的不该是宗定夜的规则吗? 或者宗定夜还没来得及赶到,解寂云就抢人头了? 所以他们俩才结了梁子? 二周目结束后,他第一次回答了血字。 然后是三周目…… 容念忽然顿住。 三周目很特别,因为一二周目是循环的,而三周目不再是了。 可三周目为什么和前面不同?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提出了分手,触发了解寂云的核心规则? 对方一旦变成了诡异,循环就打破了? 再次回到那个问题,宗定夜为什么阻止他写规则? 如果写下的东西是无效的,那阻不阻止都无所谓。 除非,他一旦下笔,写下的东西一定会对当前的现状产生影响。 这让他想起一件事,那个大佬说,这个规则怪谈世界是不稳定的,甚至没有规则给到他们,需要自己摸索。 容念脑中灵光一闪。 这句话换个表述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在形成中? “……规则书是什么?” “……任何你能找到的能书写的东西都算,只要你写出的是正确的,规则就会认可。” 容念的神情微微一凝。 这是规则怪谈,规则的世界。 规则书是,任何能书写的东西都算。 那么,回答血字算不算一种书写? 三周目和前面不同,其实还发生了一件事。 一周目结束他没有回答过血字的提问,而二周目结束的时候,他回答了血字。 【凶手是解寂云的鬼魂。因为舍不得周苏生带他一起走。】 “只要你写出的是正确的,规则就会认可。” 所以三周目的周苏生,才会像被死去情人的鬼魂纠缠想要带走,精神紧张恍惚,恐惧不已。 不断看到解寂云,甚至在剧情之外,不断因为看到解寂云而报警,神经紧绷,岌岌可危。 无数信息和想法,飞速在脑海中整合跳跃重组。 他想到1801房间的特性:相信什么,怀疑什么,引导对方产生、或者直接给予精神暗示,就能让人看到不正常的画面,做不正常的事情。 是因为他相信了? 不,与其说是他相信了,不如说他书写了副本想让他写的东西。 血字在诱导他书写规则。 容念的心沉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个最可怕的想法或许恰恰就是最接近正确答案的推测。 看来下次回答血字问题的时候要谨慎。 好在上次自己回答的是无伤大雅的料理问题。 哪怕从此以后解寂云都一手黑暗料理,他总之也不会吃祂做的东西。 但想要离开这里却绕不开书写规则,除非他能探索出解寂云身上的秘密。 想清楚了,容念再次动笔书写。 这一次宗定夜没有再阻止他。 容念抬眼看祂的时候,发现祂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悠闲地翻看着那本放在桌上的书。 正是那本容念刚才翻看的佛书,然而对容念产生的意象污染,在宗定夜身上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只是偶尔感觉翻页间,那些字里行间有什么阴影藤蔓一样试图来缠祂的手指,被轻描淡写不厌其烦地弹开。 见容念看祂,宗定夜还无辜地回看他一眼,顺便再一次熟练地弹开那个东西。 似乎是越来越不想装了。 麻烦。 第19章 围观 容念埋下头写: 【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梦,我马上就回到原来的世界。】 第29章 他等了等。什么也没有发生。 门外那些撞击声嘶吼窃窃声依旧,远处似乎还传来隐隐约约的狗叫声,更增加几分悚然阴暗。 怎么,是我回去996的打工人意念不够真诚和强烈吗? 容念又写: 【我只是正在体验一款游戏,是全息的,所以身临其境,但这都是虚构虚拟的,闭上眼睛数三个数后,我就会睁开眼回到我的世界。】 既然是规则世界,写下的东西会产生影响,那他尝试书写一个利于自己的规则也未尝不可。 万一副本认可呢。 停笔的时候,他听到一声轻笑。 容念立刻看向对面的宗定夜。 对方的咖啡快喝完了,目光还放在手下的书页,似乎只是被自己看到的内容取悦,而不是在嘲笑容念。 也对,隔这么远,对方也没有朝他看,不应该知道他写了什么。 但也不一定,那毕竟是诡异。 如果祂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前面两次阻止容念书写,最后几次却放任不管? 容念没搭理祂,仍旧闭上眼睛尝试自己新写的规则。 甚至专注催眠自己重复相信。 他没有看到,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笔记本上的字迹开始扭曲变形了。 对面的宗定夜缓缓抬起头,专注凝视着容念。 没有在意指下合起的书页,一根粗壮的血色藤蔓终于成功缠在了祂的无名指,那根手指内侧有一个没有愈合的血点,好像不久前刚刚刺破挤出过血,它露出狰狞的血刺冲着这弱点一口恶狠狠咬下、下……咬不动? 这一次它没有被弹开,而是顺势被对方从书页里扯了出来。 那藤蔓一阵茫然,像是不理解一直拿自己没办法的猎物,为什么现在竟然敢反抗了?更加张牙舞爪炸开了。 很快就被从赖以生存的领域扯出扯断,暴露在空气中才开始惊恐害怕。 它不知道,正是它的害怕要了它的命。 宗定夜优雅地将这根像是血红蕨菜一样的东西,放进嘴里,一口一口吃下去。 对方在他雪白的牙齿间小声的鸣叫,发出像被冰冻过的冰草一样清脆的助眠的咀嚼音。 做完了吃播,宗定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 祂瞥了一眼无名指上的血点,现在愈合了。 容念还没有睁开眼睛。 不知不觉,门外窗外那些撞击可怖的声音都消失了,静悄悄的,仿佛没有存在过。 但门外窗外,密密麻麻站着朝里面注视的东西,证明着这的确不是什么幻想。 容念只打算闭上眼睛默数三个数。 他闭着眼睛催眠自己相信,感觉只是默数了两次,却开始感到困了。 被红茶短暂清醒的大脑,无限昏沉。 无法抵挡的困倦袭击了他,他想起自己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了。 他应该好好睡一觉,再洗个澡。 毕竟很快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至于是什么日子,等他睡醒再想。 他试图挣扎了一下,模糊记得自己是要书写规则的。 但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一个游戏,只要他相信了,当他醒来的时候就会回到现实。 再不济,失败了最多也就是再回到血字棺材里一次而已。 这什么破班,无偿加班就算了,连觉都不让人睡吗? 那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社畜摸鱼的天性战胜了挣扎起来继续卷的想法,让他安然顺应了睡意决定躺平。 容念向桌面倒去。 倒下的那一刻,站在他旁边弯腰好奇观察着他脸上神情的宗定夜伸出手,掌心摊开放在坚硬的桌面上,正好接住他磕在桌上的侧脸。 另一只手扶住了容念的肩。 和上一次一样,下意识捏了一下。 宗定夜垂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但没有收回它。 对方当然不是什么纤弱的少年,西装裤和白衬衫里的腿很长、腰很细,熨帖的白衬衫似乎都空了一掌。比很多人要高一些,身材比例完美。 特别肩颈和锁骨的线条,哪怕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隔着白衬衫肉眼看着,都感到流丽异常。 是一种清爽干净优雅含蓄的性感。 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都是如此完美。 倾向艺术性的优雅美感,往往错觉会显得精致脆弱。 手放上去,触感和眼睛看到的一样美好。 柔韧细腻鲜活的温度,不是尸体和骨骼的冰冷僵硬,玉石或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美好,握住了就会忍不住想要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 像揉碎一朵荼蘼花,像人类对待过于可爱的事物,会无法抑制的渴望,而产生摧毁的狂热。 睡着的容念,因为感到不适蹙眉挣扎了一下。 宗定夜微微抿唇,专注到出神的脸上,忽然笑了一下,黑亮的眼睛却因为高涨的潮热而沁着一层冰冷偏执的水色。 哦,想起来了,冰冷僵硬的尸体,正是祂自己。 …… …… 容念感觉自己这次加了很长时间的班,累到脑子放空,在猝死边缘。 他知道自己睡着了,还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 “看到”解寂云的身影从窗外走进来。 昏暗之中,对方站在床尾,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的脸,然后一寸一寸爬向他。 第30章 很快就到了面前。 “看到”解寂云缓缓拥抱一样俯身,微微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凑近他的脖颈。 然后…… 微煦的吐息轻轻落在颈侧的皮肤上。 像一个触感很轻的羽毛一样的吻。 轻得就像只是恶作剧得逞闷笑的时候喷洒的湿润的呼吸,像是觉得刚才的举动他肯定被祂吓到了。 并没有。 因为没有感到恶意。 对方趴在他的身上,爬上来的过程很小心没有压到他。 所以也不感到排斥。 或许还因为“看到”解寂云又恢复了人的样子,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即便在黑暗中眼睛也亮晶晶的绚烂。 和初见一样。 他多少是有些怕狗的,但也不会害怕一只开朗的金毛。 当然最重要的是,太累了。 不只身体不想动,大脑似乎也想摆烂,对恐惧的传输爱传不传的。 解寂云躺在容念身边,一只手臂横过他的身体,虚虚地放在他胸口:“是真的不害怕啊。” 之后便安静一动不动了。 像是一个承诺。 承诺因为他没有触犯规则,那在他睡着的时候,祂不会再恐吓打扰。 但容念仍有一种被静静注视着的感觉。 视线像是在窗外,又像是在房间角落的昏暗处。 又像是……哦,原来就站在他的床头的阴影里垂眸俯视着。 他躺在床上,视野只能“看到”床尾“看不到”床头的盲区。 八米大的床呢,就这么看着多可怜,不一起上来是不想吗? 漫长的时间过去,注视者也没有任何行动,好像唯一的目的就只是注视他。 容念仍旧在睡梦中躺在床上“看着”。 感到除了这俩个,窗户大楼外还有无数注视着的目光。 一个两个三个……他数了数,两千四百六十九个。 出轨渣男和原配躺在床上,小三站在床头意图把他们都杀了,这八卦有好看到至于全小区不睡觉挂在别人18楼的窗前吗? 应该开个睡眠直播要打赏的,白给看了。 梦境没有那样就结束。 他的身体越沉睡,精神就越来越清醒。 逐渐“看清”黑暗房间的布局。很熟悉。 容念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不是周苏生的,是他真正的卧室。 床,墙壁,窗户,房间的大小,全都是他自己的现实里的卧室。 他好像是出来了。 但解寂云为什么也出来了? 祂躺在他旁边,极近的距离,侧身在看着他。放在胸口的手臂,像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警告……】 容念又看到了血字。 就像节假日看到领导突然加班的提醒。 想起,这是三周目结束时候那个短促的戛然而止的提醒。 有那么一瞬,容念感觉他置身在那个血红狭小的棺材里。 但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确是躺在床上的。 只是他发现,他躺的好像不是他自己卧室的床了,又是那张八米大床。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躺在这张床上的感觉,其实和躺在那个狭小血红空间的感觉如此相似。 这个念头之后,头顶天花板的昏暗似乎慢慢融化了,却不是滴落,而是远去。 整个大楼在以一种特殊的现实里不可能存在的视角在向他打开。 他“看到”了。 “看到”了楼上、楼下的1801。 甚至,还有左边、右边的……魔方盒子一样存在的无数延伸向远处黑暗里的1801。 不同房间里的人,有的陌生,有的带着一点熟悉。 是容念白日看见过的和没看过的尸体。 他们一个一个陆续从房间里走出来,而每一个房间外的餐桌上都坐着一个解寂云。 …… 即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显得雪白发光似的皮肤下,一滴不属于容念的血不断在他的身体血管中穿梭游荡。 第20章 回答 整座楼都是解寂云的领域。 祂知道自己可以随意出现在任何一间房间里,甚至可以同时出现在所有房间里。 每一个“解寂云”都是祂。 几乎每个房间的卧室里都会走出来一个人。 脑中有一个想法告诉祂:那是祂的恋人。 可是,祂没有恋人。 那么这些胆敢和脑子里那个想法一起愚弄欺骗祂的人,自然应该付出代价。 祂微笑温柔地看着他们。 看到他们的第一眼,祂就只想杀死他们。 就好像人走在路上看到一朵花想要摘下来一样。 那个想法却又告诉祂:【不可以,你应该遵守规则。只有触犯了你规则的人,你才可以杀死他们。】 规则,什么规则? 祂并不听从。 祂有能力不听从。 祂能感觉到,这些都是食物。 食物应该用食物的方式死去,比如享用美餐的时候,这样显得宿命和艺术。 每死去一个人,祂的能力都会相应变强一分。 聊胜于无,但有总是好的。 因为祂感觉到,这个大楼有外来者,大楼外还有其他存在。 祂得储蓄力量解决祂们。 就比如脑子里那个令人厌烦的喋喋不休着规则的想法。 第31章 温柔地看猎物进入陷阱,然后在他们不可置信死亡的时候,露出悲戚的神情。 是祂为数不多的乐趣。 那些人死去的时候,或许都不知道杀死他们的是谁。 有的猎物大大咧咧,有的猎物胆小,有的猎物警惕,有的猎物纯洁迷糊。 直到祂遇到了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容念…… 容念是心不在焉敷衍祂的,好像连看都不多看祂一眼。 容念死的时候,神情是:这个班终于不用上了。欣慰松一口气的表情。 并且看祂的眼神好像在说:你的演技是不是有点浮夸。 他不相信自己。 他怀疑自己。 解寂云有点介意。 但是,无论如何容念都已经死了。 可口的甜点一旦吃完就没有了。 祂有点闷闷不乐。 这时候祂想起,那个叫规则的念头对祂说的:要三天后才可以杀死对方。 但解寂云总是不耐烦,每次都是第一时间就解决猎物,甚至祂杀死那些人的方式越来越快。 根本不等所谓的对方触犯祂的规则。 这一次祂有点后悔。 难得没有去别的房间继续寻找猎物,而是坐在这里发呆。 直到祂居然又在那个房间里看到了容念走出来,他和上一次神情有一点不一样。 那个,解寂云想:规则说的游戏玩法是什么来着?设定一定规则等对方触犯是吗? “亲爱的,吃饭了。” 不,是亲爱的,轮到我开饭了。 嗝。 延迟满足后的点心,滋味果然更好。 可惜只有一口。 祂又开始后悔了。 祂乖乖坐在那里,眼巴巴望着那扇门。 有一种预感,也许亲爱的还会再次走出来呢。 …… …… 视野昏沉沉的。 容念打开那道门前,他回头先看了一眼八米大床。 房间是昏暗的,但他能感觉到那里躺着一个人。 就像是,那是他自己。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没有证据,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这个梦境状态有些奇怪。” 昏暗的客厅外,解寂云双手交握坐在餐桌旁。 桌子上摆满了新鲜的食物,色香味俱全。 是早餐。 除了包子蒸饺之类看不见料的,其他都是素食。 容念多少松口气,至少不是那些可怜的尸体,或者宗定夜那样的存在身上的部位。 “亲爱的,吃饭了。”解寂云笑容温柔,优雅地坐在那里等着他。 和一周目的情景一样。 怎么又进入循环了吗? “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东西有毒,而且还可能是在做梦,吃东西的性价比太低了。 解寂云只是微笑看着他,没有阻止。 容念拉开客厅大门走出去,试图去探索一下梦里楼上楼下的情景。 但是—— 【叮。您已死亡。】 【请回答杀害您的凶手是谁?对方是如何谋杀您的?】 “没有凶手。就只是因为我正在做梦。” 白天已经怀疑血字有问题,即便是梦里容念也回答的很谨慎。 没有反应。 没有说他回答正确,也没有说他回答错误。 一道白光闪过,血字连同黑暗一起消失。 低调奢华的房间。 八米大床。 墙上挂着巨幅单人侧脸画作,颜色是五彩斑斓的黑。 眼前仍旧还是那面镜子。 镜子上依旧出现了那行血字。 【你叫容念,三天后你死了。】 【请找出杀害你的凶手。】 漫长的窒息等待的时间,糟糕的加班环境。 红色的视野持续时间太久,对社畜的眼睛也不好。 成年人的世界崩塌通常都很简单。 比如普普通通上了一天班的社畜前脚刚踏出公司大门,后脚就被抓进无限流副本,连吃饭的时间都不给,就让人走剧情帮忙查案。 比如失败了还要循环重复,毫无人道。 比如没有失败晚上睡个觉梦里都得被抓回去继续循环加班。 糟心的工作环境,同事都是尸体。 没有任何保障和待遇,无偿的加班。 他自觉兢兢业业走剧情已经很配合了。 但,工作目标是个挂壁这件事没有人通知他。 灵异是吧。 梦里也要来是吧。 循环是吧。 容念露出一个微笑。 没有推开镜子门,找手机。 也没有翻找房间里的信息线索。 容念打开门走出去。 解寂云正在从半开放的厨房端出丰盛的美食。 餐桌上才只摆了一两碟。 看到容念现在就出来,解寂云露出熟悉的温柔微笑:“吃饭了。” 容念走到窗边,望着解寂云,想了想,忽然对祂笑了一下,说:“我爱你。” 解寂云愣了一下。 没等祂有什么表情,容念望着祂,一手拉开窗,义无反顾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 红色的视野,狭小的盒子。 红色血字。 容念第一时间回答:“我杀了我自己,因为出轨,情感洁癖。” 第32章 怎么样,这下没什么问题了吧。 凶手和死因都给到你了。 【回答正确。】 万年没有反应的红字终于变了。 然而下一瞬。 【但是,严惩不热爱生命,消极作弊行为。】 【倒扣一千信用点。】 【再有下次,倒扣一万。】 这些字容念都认识,但是它们放在一起容念忽然就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叫严惩不热爱生命?什么叫消极作弊行为? 什么叫信用点? 是他在自己不知道的什么时候死了,现在的阴司地府搞kpi,死亡前还要做一个调查考核是吗? 信用点是跟投胎挂钩吗?还能用倒扣威胁他? 容念是一个情绪十分稳定的人,从来不发脾气,也从来不会发疯。 所以,再一次出现在那个镜子前,再一次看见血字。 他拉开门,走去客厅。 看见解寂云。 一边微笑看着解寂云,一边随手拿起水果刀。 “我爱你。” 说完,他微笑迎着解寂云错愕的眼神,刀子插进解寂云的心口,抽出。 解寂云的身体因为他的动作晃了一下,却仍旧怔然,没有防备,也没有抗拒、挣扎,好像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有些懵但眼睛晶亮看着他。 容念却没有看祂,低头看着祂的伤口,蹙眉说:“会流血,好意外。流血的应该是人。” 接着毫不犹豫抹了自己的脖动脉。 有点疼,体验比摔死差,差评。 血字,黑暗。 回答:“我杀我自己,因为我爱你。” 【惩罚消极作弊行为。】 【倒扣一万信用点。】 房间,镜子,血字。 容念走出去。 打开窗,“我爱你”。 砰。 回答:“我杀我自己,因为我爱作弊。” 【惩罚消极作弊行为。】 【倒扣一万信用点。】 房间,镜子。 容念打开门走出去,对解寂云笑一笑。 打开窗,这次采用跳水动作。 回答:“我杀死我自己,因为我爱倒扣信用点。” 【惩罚……】 重生,打开窗。 “因为我爱循环。” “因为我想试试下跳的一百种姿势。” “因为想看解寂云震惊的表情。” “因为想看倒扣信用点的字。” “因为摆烂了。” “因为死亡有循环。” “因为是地缚灵。” “因为灵异。” “因为展开了。” “因为飞一般的感觉。” “因为卡住了。” “因为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因为不无聊……” 【你无不无聊!!!你以为这是儿童乐园的蹦蹦床吗?】 万年不变的红字终于变了。 哪怕只是中规中矩的字符都感受到它的崩溃。 容念情绪稳定,倦怠淡漠,礼貌道:“说好的一百种姿势,应该才十几种吧,为什么急了?有什么事等一百次后再说吧。会打扰我构思答案的。” 喜欢循环?那别浪费设定,一起循环个够啊。 第21章 情感钝化 休息的并不好,那书页里的钟声的影响当时好像不严重,但后劲持久。 容念直到起床洗漱洗澡穿衣,都感觉昏昏沉沉,睡了跟没睡一样。 整个梦境的过程当然也记得一清二楚,包括窗外雾蒙蒙的虚无。 尤其是他堆积的尸体,精神污染比起副本环境也相差不多了。 “话说这个操作,当时怎么没想到呢?想起来了,当时光顾着饿和生气了。” 容念看着窗外,跃跃欲试。 但好像被强行封锁了启动这个想法的按钮。 容念想了想,梦境的结尾,那个崩溃的血字递给了他一份文件。 似乎是一份诊断书。 这份诊断书现实里也存在,即便是隔着毛玻璃一样模糊的记忆,容念关于这件事的印象也清晰在目。 大约一周前,前公司突然给大家放了三天假,第四天人事部群发信息:由于公司倒闭,大家不用来上班了。 说完公司群都解散了。 容念从一个普通的社畜,变成了一个想当社畜不能的失业人员。 近些年人类的精神健康显著下降,社会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不少公益性质的免费医疗援助机构,对大家的心理状态进行干预。 倒闭的公司大概怕出现问题找上他,给容念他们也报名了。 于是在失业的第四天,容念被确诊情感钝化综合征,需要定期复诊。 他还记得诊断结果上对情感钝化症状的描述,归纳总结一下意思大概是这样几条: 1、共情丧失; 2、空虚、麻木、淡漠; 3、惯性自责、自厌; 4、不关心自己的感受,对他人的感受也无法了解; 5、排斥社交,寻求强烈极端刺激的感情。 容念并不觉得自己有这些症状,最起码3是绝对没有的,但检测报告这么说那就是吧。 虚伪的成年人都知道求职时候一些检测不能太诚实,比如问:假如工作出错,你会觉得都是领导决策的错,还是我应该更努力的时候,难道能诚实地选责怪领导吗? 第33章 容念想起,当时那个免费医疗机构说这个病得定期复诊,还要给他介绍工作。 因为太像诈骗而被他拒绝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这是梦境最后,检测报告的结尾附带合同的逻辑吗?” 聘请他担当副本npc。 不好意思,现实世界里他已经接任了背景板路人npc这个职位了。 相比这个世界死了还得循环,还是现实世界的npc工作好,至少有法定退休期限。 容念更在意的是,昨晚他是不是真的回到过现实。 如果回去了,好消息,说明他写下的东西的确有一定影响力,不管这个力量是从哪里来的,是血字给他的,还是他的超能力。 坏消息,他有可能把诡异也带去现实世界,而且,血字能让他再次回来这里。 这就不好了。 如果外面也和里面一样到处是诡异,死了都还得循环上班,那出去和在这里还有什么分别? 洗漱完了,容念在镜子里看了一眼,他今天也穿着白衬衫,挑了一套黑色的西装。 香水选的清道幽冥。 如果死了的话,也能无缝躺在棺材里被瞻仰遗容。 一直摆设一样的手机今天争气了,一醒来就给他推送消息,说今天是解氏集团独子的葬礼。 果然时间线虽然发癫,但每一次跳跃都是特殊的日子。 “这么说的话,昨天又是什么特殊日?” “以及,我昨天是又死了一次但我不知道吗?不然时间为什么又跳跃?” 想不通,摆烂。 走出门前,容念从换下的旧西装裤口袋里拿出那张从门后撕下来的《1801房间守则》,看了一眼又继续折叠好放到新换的裤子口袋里。 “希望昨晚那俩个没有看到它。” 但看到了……也就看到了吧,好像也无所谓。 客厅里解寂云坐在沙发上,打开的电视新闻正在实时播报葬礼现场。 死者本人正亲自观看着自己的葬礼实况。 外面似乎在下小雨,整个镜头画面都阴沉沉的,彩色电视却只看到黑白两种颜色。 新闻里的人穿得都不厚,撑着黑色的伞,乌泱泱一大片人,除了伫立道旁干巴巴解说的记者,每个人都安安静静地排长队走过。 一眼看去,所有人的脸色都一片青白,比眼前的死者解寂云本人更像死了七天。 容念十分怀疑,这些都是昨晚在窗外白嫖看他睡觉的邻居们,这会儿去兼职送葬了。 不知道每小时薪酬多少,这种不用动脑的兼职他也想接。 看到容念出来,解寂云立刻从郁气死亡一动不动的尸体状态切换到满面笑容的温柔情人,望向他:“亲爱的,早安。” 还好对方没说:亲爱的,吃饭了。 不然容念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就要发作了。 容念瞥了一眼餐桌,神情微妙。 和以前的周目不同,甚至和梦里的早餐也不同,桌上的早点要么焦了、要么糊了、要么塌了,色香味全都没有。 一周目的他要是看到的是这样的早餐,不需要死一死也知道里面肯定下了绝世剧毒。 解寂云看见他注意了,发出一声抑郁叹息:“被某个东西影响了一下,厨艺水准暂时恢复不了,今天我们暂时吃外卖吧。” 解寂云的反馈证实了容念昨天的猜测,他对血字做出的回答会对这个世界形成一定的影响。 血字似乎是一种特殊的势力,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直接对副本施加影响,于是借助容念来帮祂实现。 所以不断促使容念去调查他所扮演的周苏生的死亡原因,然后回答祂。 但,如果那位大佬所说的是真的,解寂云万年单身狗根本没有男朋友,周苏生所谓的死因就好像一种命运式的诅咒:因为按照血字去调查了,招惹了诡异,才会遵照血字的预告而死。 “亲爱的,在想什么?”他们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解寂云望着容念好奇问道。 容念看向解寂云,祂的注意力好像一刻不停放在自己身上,粘人的异常。 这个问题好像也不是社交式的随口一问,眼神里专注的认真,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好奇,渴望知道答案。 容念:“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解寂云:“好啊。” 祂果然兴致勃勃。 兴奋的却好像不只是问答游戏本身,而是因为容念搭理祂了。 像一个没有自己的生活,过分亲近粘人的小狗。 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祂的头,感觉这么做了的话,对方会很高兴。 但那只是感觉罢了,毕竟这是一个诡异,不是什么开朗孤独的温柔小狗。 没事狗塑诡异那不是有病吗?哦,他真有病。 那没事了。 容念直接问道:“周苏生是你男朋友吗?你有过男朋友吗?” 解寂云笑了起来,带着一点天真的恶趣味,让祂脸上的温柔有一种绚烂的靡丽感:“是情人之间的信任问答游戏吗?互相探究对方的历史?” 容念表情缺缺,眨了眨眼:“你确定要听我的黑历史吗?” 他能不带重样的,给祂编一千零一个绿色的。 解寂云显然已经见识过了,摸了摸额角,不打算自讨苦吃,张扬的笑容都收敛了几分:“嗯~有些问题我不能直接回答亲爱的,但我可以回答一些我能回答的——现在有了,亲爱的就是我唯一的男朋友。” 第34章 容念:“现在有了,也就是说原本没有。” 那个大佬果然没有说错,解寂云也是万年单身狗。 所以他的身份是血字给做的弊吗? 容念向后靠在沙发上,像上周目“重伤”的宗定夜一样,倦怠地半阖了眼睛。 这么看来,手机和血字是一伙的,手机上的信息就是血字编造出来,引他入局的。 但某种程度上,手机也是帮助容念的,介于在这个公寓里每个人都需要有一个身份,而身份这种东西是只有和别人发生了联系才存在的。 手机的信息帮助他确定了一个复杂的身份:解寂云的渣男友,宗定夜的渣前任。 它同时让自己和两个强大的诡异产生了身份关联。 这样只要容念没有扮演出错这个渣男友,至少在这两个强大的诡异面前一定程度上会是安全的。 但渣男本身也是一种容易得罪惹怒诡异的危险设定,演不好犯规,演好了要命,稍有不慎就会翻车。 容念想了想,半睁开眼睛望着解寂云:“如果有人的身份是你们的爸妈,你们也需要遵守扮演对方规则里的身份吗?” 解寂云笑得无辜道:“亲爱的不是进过那些房间了吗?” 笑容一开始是浓烈的,但随着话语说完,就像黄昏在最灿然的一刻后进入落日的昏暗。 笑着的唇角抿着,仍旧还保持着弯弯的弧度,神情的底色却是冰冷入骨的阴郁,那样矜持地望着他,唯有眼睛里的深情依旧温柔。 容念想起那些房间里的尸体,各种不同的死法,也许有些未必是没有遵守规则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只是对面的诡异并不遵守规则。 “但如果是亲爱的话,就什么都可以。”对面解寂云笑容沉定,体贴可靠,仿佛祂一直都是这么亲昵无害,值得信任的好情人。不病娇也从不黑化变脸吓人。 容念看着解寂云,忽然起身伸出手放在祂的后颈上,揽着祂用力靠近自己。 骤然亲近的举动,后颈传来的温度,身体的接触,都让解寂云微微一怔,笑容收敛,目光失神了一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又重新专注地凝视着容念。 祂毫无抗拒,甚至顺着容念的动作微微低下头,主动将自己更加送到他面前。 容念自己也将头凑过去,几乎头碰头,淡漠的眼眸近距离和祂对视,声音平静:“什么都可以,那我能做你爹吗?叫声爸爸听听。” 解寂云的眼神微微往下落到他的唇上扫了一眼,无法抑制喉结小幅度滚动了一下,依旧和他对视,声音是和表情是矜持的,眼底和唇边是病态阴郁也压抑不住的兴奋侵占,低声道:“sugar daddy吗,嗯?daddy。” 容念面无表情:“是dom。” 第22章 篡改 sugar daddy可是要给对方经济支持的,贫穷如容念当然做不了。 他松开手兴致缺缺坐回去。 今天应该是最后一天了,他虽然不知道血字想要安排给他什么样的结局,但知道不按照对方的设定来绝对没错。 得让血字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白嫖来的不是反贼就是内奸。 容念松开了手,解寂云却没有坐回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容念好像不知道这个道理。 祂顺势靠坐在容念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一只手的手肘放在容念靠着的沙发背脊上,手指自然垂落的位置离容念的肩和脖子很近。 手指弹钢琴一样,一点一点自然地接近。 侧首垂眸一瞬不瞬注视着容念的脸。 视线不只是现在,是从开始就一直凝在容念身上的。 体验过被胳膊环着脖子那样窒息一般的亲近和温度,那个诡异开始无法忍受面对面冷冰冰的交流。 祂像一条蛇一样无声无息不动声色的一点点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容念依旧放松地靠在那里,仿佛并未察觉对方这份看似放松随意,实则介于掌控和压制之间的危险姿势。 沙发后墙壁的影子里,容念大半个身体已经笼罩在诡异的阴影下。 解寂云缓缓偏头凑近容念,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耳语一般笑道:“亲爱的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轮到我了。” 容念抬手搭在祂的肩上,轻轻推开:“等我一下。” 说完站起身走去隔壁书房,找到昨天那个笔记本。 快速在上面写上一句话:【我是祂们的爹。】 想了想还是不死心,万一当作规则写下来,副本会承认呢。 顿了一下,容念又在后面补充:【不是sugar daddy,是dom。】 正要合上笔离开再去解寂云面前试试,容念忽然一顿,回头又看了笔记本一眼。 意识到上面只有他现在写的这一句。 但是昨天他明明还写了两句话。 无论如何上面不该是空白的。 笔记本是线圈本,如果被撕掉了也很难觉察缺页。 容念扫视一圈书房,最后看向房间角落的淡蓝色垃圾桶,他走过去,果然在里面发现一团纸。 展开。 【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梦,我马上就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只是正在体验一款游戏,是全息的,所以身临其境,但这都是虚构虚拟的,闭上眼睛数三个数后,我就会睁开眼回到我的世界。】 这是昨天容念写下的两句话。 但现在纸上的字迹变成了: 第35章 【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梦,我们马上就回到原来的世界。】 【我们只是正在体验一款游戏,是全息的,所以身临其境,但这都是虚构虚拟的,闭上眼睛数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三个数后,我们就会睁开眼回到我的世界。】 容念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计算器按了半天,顿时蹙眉,瞳孔震惊:“一百零五年外加七个月!?” 纸上的字迹不是被涂抹过的,而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容念的字迹,就好像他原本写的就是这样的。 比起这个被加到百年期限的时间,那个被从“我”篡改成“我们”的主语更令人后背发寒。 “看来不能随便书写规则,最大的问题出在,即便书写的是正确的规则也有被篡改的可能。” 谜底解开了,《1801房间守则》里的错误规则,也有可能书写的时候是正确的,被篡改成了现在错误的版本。 问题是篡改者是谁呢? 宗定夜的嫌疑无疑是有的,昨晚跟容念一起短暂回到现实的解寂云也不无辜,甚至血字也是。 书房紧闭的门不知何时无声无息打开了一条微小的缝,一道身影正从门缝里小心翼翼看着容念,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压抑着兴奋的好奇。 不能把诡异带回现实世界,哪怕是在一百年零七个月后也过于缺德。 容念将这张废弃的纸折叠后对称对称再对称撕碎,碎到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字。 又在书房的抽屉里找到一个打火机,将碎纸在烟灰缸里烧成灰。 书房的主人是抽烟的,但容念没有这个习惯,隔壁卧室也没有抽烟的迹象。 很显然书房主人大概率不是周苏生。 容念又看了一眼那个没有任何线的台式电脑。 …… 容念从书房出来。 解寂云仿佛真的听话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的姿势,听到动静才优雅站起身,回头笑着看向容念。 容念走到解寂云面前,祂主动地又走近小半步,神情温柔矜持:“daddy。” 如果不看眼底幽冷的侵略,倒是真的清雅疏朗的富家公子。 容念闭了闭眼,他都那样写了,笔记本上的字还是变成了【是sugar daddy】吗? 行吧,他也懒得撕了。 “sugar daddy就sugar daddy吧,糖爹也是爹。” 容念试图越过祂回到沙发上。 解寂云却仍旧挡在他面前,微笑道:“daddy 不该奖励我吗?” 容念伸手放在解寂云蓬松的头发上敷衍地揉了揉,拍拍祂的头:“乖。” 手抽离的时候却被按住了。 容念一顿。 规则失效了?反应滞后知道生气了? 解寂云冰冷的双手抓着容念要离开的那只手,眼眸一瞬不瞬盯着他,将他的手缓缓放在祂的侧脸上,声音低低:“为什么,亲爱的奖励祂的时候是这里,而我就只是头?” 容念蹙眉:“……” 他的手被解寂云按在祂的侧脸上许久,一动不动,感受到手底下的皮肤越来越冰冷僵硬,似乎正在诡异化。 所以,试图晋升当爹的行为背离了渣男友的身份?算是触犯规则了吗? 解寂云眼底的偏执阴郁越来越重。 为什么?为什么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容念却不给祂? 他们两个,一个眼神温柔病态,一个眼神淡漠游离对视着。 容念属实不理解,解寂云突然不高兴的原因,情绪这么不稳定,是因为没喝热水吗? 他的神情带着状况之外的清澈无辜:“祂是谁?” 解寂云低声郁郁:“宗定夜。” 吐出这个名字,好像都带着杀意和死气。 解寂云竟然承认对方冒充“宗定夜”的身份,不知道身份到底是怎么取得的。 容念惊讶:“正好,本来我也有关于祂的问题要问你的,怕你不高兴所以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你能主动就再好不过了。” 他还怕主动提到宗定夜也是触犯解寂云规则的行为来着。 解寂云:“虽然这一长串话都不怎么愿意听,但有一句我很高兴。亲爱的担心我高不高兴。” 祂抑郁冰冷的眼神瞬间又晶亮起来。 尸体好像都开始有温度了。 容念不理解祂又是因为什么变脸,但自己能顺利抽回手了。 “所以宗定夜是怎么回事?我感觉祂有一点不对劲。还有书房有一本书写着定夜之时。” 容念问的含蓄。 解寂云微挑着眉,眼眸温润带笑:“是的吧,我早就对亲爱的提醒过了,祂不是好人,私底下跟亲爱的看到的根本不一样。” 一起说宗定夜的坏话,解寂云果然看着正常多了,至少像人。 容念抿唇点点头:“怪我没有听你的,你继续,有什么重要的注意事项和建议给到我吗?” 解寂云:“有一点最重要,亲爱的在祂面前的时候,不要产生任何负面的想法,也不要像刚才在我面前那样写那种……” “关于我的问题,有什么想问的,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冰冷理性的声音,似乎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里,一丝清高的嘲弄。 容念立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不知道何时大开的大门。 以及站在门口,双手插兜的宗定夜。 双手插兜这个动作许多人做起来都不好看,会显得没有气质,痞气。 第36章 但门口一身西装的宗定夜显然是例外。 可能时尚的完成度是靠脸,祂看起来像在拍摄商务男性的时尚大片,这个动作反而让彬彬有礼、理性高智的外表带上一种冒犯成规戒律的傲慢感。 大门就是相框,身后阴暗的光影就是打光。 宗定夜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高冷,望着容念,平静不带任何感情道:“确定这个时间跟祂待在一起,会比跟我更安全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一个是搞死过他三个周目的明牌诡异。 一个是还在伪装人类,目前还没有直接进行过攻击行为,甚至隐隐像是帮助过他的诡异。 容念向门口的宗定夜走去:“问题是我醒来就没有看到你。” 他连一秒都没有朝解寂云看,甚至好像在宗定夜说完之前就已经走向对方。 “亲爱的。”解寂云待在房间里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了半分笑意。 容念站到宗定夜身侧,回头看向祂:“什么?” 眼眸坦然,还有永远令人无法读懂的清澈的淡漠。 恋人当着自己的面走向插足者。 解寂云竟然没有诡异化,仍旧保持着人类的样子,望着容念的眼神还带着几分温存的温柔:“亲爱的要去哪里?” 他都已经跟别人走了,祂一叫他还回应,怎么不算无辜。 “参加你的葬礼。”回答祂的是一脸冰冷的宗定夜。 解寂云望着容念,眼眸认真专注:“吃过早餐再去吧。” 祂的外貌和气质本就温柔暖意,不病娇恐吓威胁人的时候,这样眼神孤寂落寞的样子,像揉碎的春天,轻易就叫人心软。 容念望着祂:“不用了。” 解寂云微微蹙眉,仿佛不信,眸光怔然闪烁间犹如星子,深情忧伤像是被人千刀万剐,祂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示好的笑容:“为什么?只是一顿饭,我保证。” 容念没有任何动摇,望着祂的眼神同样认真温柔:“因为担心吃了会死掉。” 解寂云:“……” 祂脸上没有了一切表情,但即便如此,也叫人感受到难以掩饰的无措难过悲伤。 像个被主人抛弃被雨淋湿的小狗。 “今天不行。今天有事要做还不能死。”容念望着祂,随意地说,“如果活着回来了就陪你吃饭。” 随意平静至极的口吻,却好像比任何语气、任何承诺都温柔。 足以消融一切负面阴暗。 哪怕是一个厉鬼的死气怨气。 解寂云:“……” 容念对祂轻轻点头,转身从祂的视野里消失。 宗定夜关上大门前,微微挑眉,冷冷傲慢地看了房中的解寂云一眼,才摔上门。 第23章 死日【请中午阅读】 容念跟着宗定夜来到电梯口。 看着宗定夜按了向下的电梯。 电梯的红色数字从-1一层一层往18楼走。 容念:“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对睡着前的记忆毫无印象,唯一能想到的古怪就是那杯宗定夜端来的茶。 宗定夜:“为什么对祂说那种话?” 几乎在容念说完的同时,祂开口问道。 他们俩并排站着,面朝电梯的入口。 电梯的金属门上模糊映出他们的身影。 容念看向宗定夜的侧脸,跟解寂云总是变脸情绪不稳定不同,宗定夜的脸上大多时间都是一样的高冷,很难看出什么情绪,最多是一点明显的嘲弄或难以了解的沉郁。 导致容念很难分清,祂这样问是在出演前任的醋意,还是在作为另一个裁判,理性批判隔壁场次的演出。 没有得到回应,宗定夜微微侧首挑眉看向容念。 不只是神情和气质,浑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男人的优雅矜贵。 就像是自律、高智、理性的具象化。 一看就是规则怪谈世界996的神。 跟遇事就摆烂一心只有朝九晚五和双休的社畜是天敌。 那应该就是嘲讽了。 “哦。”容念从游离中回神,回想了一下对方刚才的问题。 为什么对解寂云说那句话? 那还用说吗?为自己日后留一线。 以防万一死了再循环,落在对方的手里。 这是频繁跳槽的二五仔社畜基本的职场生存技能。 总不至于是出于同情。 现代医学证明,他没有共情那种东西。 但为什么要对宗定夜说? 容念看着宗定夜:“祂才是我的男朋友,清清白白的法医先生是以什么立场问这种问题的?” 没有出轨,只是正常交往分手。 宗定夜是前任。 解寂云可同时是前前任和现任。 在嫡庶法则的规则怪谈里,嫡男友是可以发卖庶男友的。对方是死了,可牌位还在呢,还能对着执妾礼。 以提问回应提问,是拒绝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好用的方式。 宗定夜眼神黑亮凌然,淡淡看来。 容念:“你不也没告诉我,为什么一早上起来不见,去做了什么吗?” 宗定夜凑近他耳边,低冷的声线:“我的事……” 容念移开视线,往旁边避了避。 通常这种时候,对方都会说:我的事与你无关。 就是知道不关他的事,所以才这么提问的,用来堵对方的嘴。 第37章 “……你都可以问。” 容念一顿:“……?” 预判错误。 对方没有按套路走啊。 一片寂静。 宗定夜也移开视线不再盯着容念,但站在他旁边,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自然垂落,碰到容念的手,然后极其自然地牵住。 祂的手比容念大一些,几乎整个包住他的。 整个过程里两个人都直视着电梯口,谁也没有看对方。 容念瞳孔微张:“……” 那个?是身份表演时刻到了吗? 怪不得能成为挖动解寂云|墙角的男人,作为一个诡异这也太会了。 宗定夜伪装也做得全套,手指有高出容念的体温,一点也看不出不是人。 容念作为一个万年单身狗,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人这么牵过手,何况还是一个稳重优雅成熟有魅力的同性。 整理好了震惊,他缓缓回头看向对方,又低头看了眼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为什么要这样?为了气解寂云吗?” 宗定夜没有看他,语气平淡:“祂只能待在1801,是出不来的。” 地缚灵性质的诡异吗? 容念:“我不是不信你,但是我真的见过祂出来,和你约好的那一天,祂就出现在这个区域。” 宗定夜仍旧不在意的样子,漫不经心道:“是幻觉,骗你进入房间的。如果你不进去,祂就没有办法。祂的确出不来。” 容念的西装裤口袋里,那张被折叠了的《1801房间守则》上多出了一行血字:【解寂云只能待在1801,无法出去。】 转眼血字的颜色慢慢变淡,变成和其他黑色一样的字迹。 容念:“你怎么知道的?” 宗定夜:“哦,因为是我杀的,分的尸。” 祂忽然侧首看向容念,微微挑眉,嘲弄又无辜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容念:“是的。” 容念坦诚地看着宗定夜说:“就算你这么说了,也还是怀疑。” 都到最后一天了,有些事情也能敞开说了。 宗定夜惊讶地望着他。 很快微笑了一下,一如既往用理性温和的语气说道:“收回对我那些指控的想法,对你会比较好一些。” 容念:“不然呢?是威胁吗?” 宗定夜转过头去,笑着说:“这是我为什么牵着你的手的,其中一个原因。” 容念:“有点跳跃,我不理解。” 宗定夜却不再说话,电梯来了,祂拉着容念走进去,按了6楼。 直到电梯里也没有松手。 容念没有挣扎,好奇道:“为什么是六楼?” 参加葬礼当然不会去六楼。 宗定夜:“你不是问我早上去哪里了吗?这就是了。” 电梯到了六楼打开。 容念被祂拉着走出去,看到电梯上方刷着红色的6。 之前他独自一个人下了那么多层楼,也没有看到一个标注了具体楼层的数字。 宗定夜拉着容念的手往前,走到这一层的601。 “嗯,我们以前都是在这里约会的。我也有指纹权限。”祂看着容念说。 然后手放上去一转就打开了。 容念:“……” 我没问。 走进去后容念看了一眼门后,上面果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贴。 房间里的装修有一种十分眼熟的感觉。 虽然和1801不一样,但却有一种风格统一的错觉,就像是用ai跑出来的同系列图。 宗定夜拉着容念的手一直走到卧室旁边的书房。 书房的格局和1801却是一模一样,只除了一点不同,这里的电脑竟然是有线的。 宗定夜一边按开机键,一边说:“这里进来了就出不去了,看你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我就自己单独出去查找线索。然后就找到了这里。这台电脑里应该有些东西。但我不知道密码。” 说完祂望着容念。 容念也望着祂:“我也不知道啊。” 宗定夜注视着他:“这是你和解寂云同居前租住的房子,是你的电脑,你设置的密码,就算一时间忘记了多试错几次也能想到设置密码的习惯和规律。从生日开始试试看。” 语气很温和,但不容反驳的口吻,主要是气场。 祂的手放在容念的肩上,容念不知不觉就坐在电脑前了。 宗定夜从身后微微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去看看外面有什么线索,有事情叫我。” 说完放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握了握,就径直走出了书房。 直到祂离开,被接触过的身体部位还是因为紧张无法得到放松。 容念看着电脑,反正不知道秘密,他随手输入了11457。 当然不是生日,是他这几个周目出现的那几天。 结果电脑却真的顺利打开了。 容念微微惊讶。 打开的电脑桌面上有一个命名为《调查报告》的文档。 同样打开也需要密码。 这次容念输入的236。 预感,这次也能打开。 果然文档顺利呈现眼前。 “搞不好输个123也能打开呢。” 【我叫周苏生。】 【不,我原本的名字不是这个,但无所谓了。】 【在这个规则怪谈里,我被安排的身份是这个,也不对,应该说我们所有人被安排的身份都是这个,诡异的恋人周苏生。】 第38章 容念微微蹙眉,解寂云明明说过祂之前没有男友,大佬和规则书上也说过解寂云是万年单身狗。 但为什么这个人有跟他一样的身份,并且看对方的意思所有人拿的都是一样的身份。 到底谁在说谎? 他继续往下看。 【我已经经历过很多规则怪谈的关卡了,但这一次是最难的,因为这个关卡的规则正在形成中。我和其他闯关者应该都没有可以参考的初始规则。】 【这个关卡的诡异有自己的独立意识,祂们好像并不完全遵守规则,即便小心翼翼不触犯任何错误,关卡的淘汰率也极高。】 【我的运气还不错,靠其他闯关者的试错带给我的提示,终于我撑到了最后。】 【……】 【我发现了,我终于可以出去了,而且是完美通关的办法。】 【我知道了解寂云的秘密,这个关卡的真相。】 容念一直拉到最后,发现文档就停在那里。 就像很多古早电视剧里,死者死前一直反反复复说:杀我的,杀我的凶手,凶手就是,是…… 用那么长的时间反复铺垫,浪费生命和时长,一咏三叹,就是不说关键信息,然后在最关键的地方突然死掉,留下悬疑。 这个闯关者也一样。 对方并没有说他到底发现了什么真相。 容念关掉文档,叹口气。 在其他硬盘里挨个打开看了一眼,没发现有用的文件。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打开了回收站。 果然里面有一份删除的文档。 还原,打开。 又是需要密码。 容念输入:601。 这次却没有打开。 他又输入11457、236,全都打不开。 终于有一点兴致了,接着他试了许多。 123,1801,解寂云、周苏生、宗定夜,甚至他自己的名字缩写都失败了。 累了。 容念靠在椅背上漫无目的地想了想,想起《1801房间守则》的最后一条规则:“第十一条: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他想了想,输入:wbszss(我不是周苏生),这一次文档终于打开了。 容念挑了挑眉。 【周苏生的死亡调查报告: 周苏生是一个人渣。 他是解寂云的恋人,但他却出轨了,有一个情人。 他出轨的事终于被发现了。 他不想分手,因为舍不得解寂云身后的巨额财富。 于是在一个雪夜的晚宴上,周苏生和情人一起毒杀了解寂云。 解寂云死后的第一天,情人接到了周苏生过夜的邀请,庆祝这座楼的房产终于属于他们。 解寂云死后的第四天,警察局忽然接到一个诡异的报警电话。 报警的人是周苏生,他慌张得声称,自己看到了死去的恋人解寂云,祂还在这所房子里。 当他们进入这个公寓,却发现失踪了四天的情人被关在储物间的冰柜里。 在这四天里,他肢体的一部分陆陆续续被切下来做成食物,被周苏生全部吃下去。 而情人居然还活着。 真奇怪啊。 解寂云死后的第五天,进入公寓的人们都消失了。 七天后,网上发布了一则新闻:人们发现周苏生疯了,他谋杀了自己的前任,又吃了自己的情人。 没有人见过周苏生。 他好像还活着。 一直被困在那个叫作永宁公寓的地方。 警方正在通缉他。 提醒市民,任何时候都不要靠近,走近一个叫永宁公寓的地方。 顺便招租:永宁公墓,物美价廉,环境优美,欢迎广大市民死日前来入驻。】 一股阴森渗人的寒意,从阅读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快速攀爬侵袭容念的全身。 仿佛忽然置身在零下几十度的冷冻仓里,从脚踝到小腿,冰霜一寸寸爬满。 容念却一动不动。 不仅如此,随着剧情展开,仿佛按了剧情的启动键一样,他在副本中的记忆就像被人重新洗牌剪辑了,按照这篇怪谈描述的剧情走向,重新在他脑海里播放。 就像他整个人被硬生生塞进故事里,削足适履。 记忆仿佛活了起来,有它们自己的意识,蜿蜒盘踞在他的脑子里,意图侵吞取代原本真正的记忆。 【死日】 【死日】【死日】 【死日】【死日】【死日】 【死日】【死日】【死日】【死日】 …… 源源不断的“死日”像要跳出屏幕一般不断侵占视网膜,最后视线里只看到这两个狰狞的字,无法移开视线,也无法眨眼闭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字化作一张张怨毒的鬼脸向他爬出来。 第24章 小心【夜】 容念用尽全力猛地靠在椅背上,拉开和屏幕的距离,靠着后脑撞击吃痛的力道,让自己短暂地脱离那两个字的污染。 终于能动了。 容念呼吸不稳,感到衣服下的身体全都冷冰冰的。 “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书房的宗定夜,忽然探出头来看向屏幕,一只手自然地放在容念的肩上。 颤了一下,容念靠在椅背上,喘着气说:“我的黑历史。” 宗定夜顿了一下,视线缓缓从屏幕上移到容念的脸上。 第39章 窗外天色更阴沉了,书房不知何时光线变得极其昏暗。 只有屏幕刺眼的白光照亮两个人的脸。 宗定夜微微挑眉,苍白高冷的面容上,黑亮的眼眸定定看着容念,鲜红的唇角诡异微扬:“那应该是……我们的黑历史啊。” 容念表情缺缺,眨了一下眼,黑西装下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他语气平平,仰面望着宗定夜:“哦,我重说一遍,周苏生的黑历史。你跟他也谈过?什么时候,不会是跟我的时候,时间管理大师同时还跟他吧?那我品味有点问题。” 污染引发的生理性恐惧被理智强制压下去。 对面的诡异果然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宗定夜收起那副似笑非笑邪恶靡丽的表情,恢复一脸厌世的高冷。 又一次和开饭的机会失之交错,祂发出一声空虚的喟叹:“没有啊,我就只有跟你。周苏生是谁?” 或许因为刚从诡异到人反复切换,被放了羊,情绪有些失落,工作状态不积极,疑惑得并不走心。 容念缓缓偏头,用看渣男的眼神盯着祂。 祂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随手向后捋了一下搭在眉骨上的刘海:“这个不是你写的吗?有些瘆人,像是都市灵异故事。把解寂云写成这样,看来你很恨祂呢。” 精神污染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下去,容念心不在焉,随口道:“可能因为祂当年撇下我出国留学,我太伤心了,因爱生恨,晚上哭啊哭啊,哭累了睡着做梦的时候,越想越气,爬起来梦游写下的。” 宗定夜深深看着他,神色沉郁冷静:“是吗?我听说文字是有灵的,带着深刻感情写下的东西会附着上诅咒的力量,只要相信的话,就会成真。成为故事的结局。” 放在容念肩上的手,微微用力,不知道是安抚还是掌控。 但那掌心传来的淡淡温度,比容念此刻浑身冰冷的体温丝毫还高一些。 容念平静地注视着祂,微笑:“是吗?幸好我不相信。我是个童话派,一般只喜欢美满治愈的幼儿读物。” 宗定夜低喃:“童话派吗?童话和都市怪谈,可是最容易出现黑暗故事的两大题材。” 祂挑了挑眉。 毕竟大家都知道,本该死去的解寂云现在的状态可不就是都市灵异。 宗定夜的手离开容念的身体,转过身面对着电脑屏幕,丝毫不受文字污染的影响,鼠标拖着浏览着上面的文字。 明明祂刚刚已经大致扫过一眼故事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要从头看一遍。 容念在宗定夜操作电脑的时候站起身,远离椅子和屏幕。 精神污染的影响还在,他哪怕不看那些字了,现在余光里都感觉屏幕中飞溅出血色冰渣,甚至都能隐隐幻听出微弱的惨叫。 容念一面看着宗定夜的背影,驱散脑海里不断泛起的对怪谈故事的回忆,极力思考起对方刚才的话来转移注意力。 只要相信的话,就会成真……吗? 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身份允许的事情。 无论是容念,还是诡异。 大家都只是在规则下心照不宣的扮演。 可是,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解寂云是最投入的一个,从一开始就亲爱的亲爱的叫着,从始至终入戏着容念男友的设定。 无论是深情,温柔,醋意,悲伤,还是对第三者的恨,全都好像真情实感。 《周苏生的死亡调查报告》中描述的都市怪谈,也的确最契合解寂云。 祂就好像是故事里的诡异,因为诞生于“周苏生”的背叛谋杀,于是热衷于用同样的方式杀死所有身份是“周苏生”的人。 连执着于烹饪了情人身份的宗定夜,喂给容念吃,这一行为也完美契合着剧情逻辑。 如果容念不是先接触了那个大佬,从对方嘴里和规则书上看到,解寂云是单身,也从解寂云那里求证了这一事实,看到这份藏的这么深的调查报告的时候,很大可能会相信这就是前辈们留下的线索,是副本世界观的真相。 如果容念相信了…… 如果他在最后一天死亡,将这个调查报告当作结论提交给血字,到时候会怎样呢? 宗定夜浏览完了文档。 祂转身看着容念,微微歪头,温和道:“在想什么?” 在想,报告中还有两个角色位置,“周苏生”和“情人”的身份,如果按照他们各自扮演的身份,应该是容念和宗定夜的。 但在这份报告中却没有出现他们俩的名字。 是因为,容念从未真的将自己真正代入过周苏生……吗? 容念看着一直盯着自己等待回答的宗定夜,慢慢说:“在想,有些可怕。” 宗定夜:“你刚刚好像并不害怕啊。” 容念:“我一向情绪滞后,现在才开始反应过来。刚刚的麻木只是大脑临时性的保护性措施。” 宗定夜歪头,探究道:“不是童话治愈派吗?都市怪谈,不相信的话就不会有问题的。” 容念虚弱舔了一下唇,低落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童话和都市怪谈的确都是容易出黑暗故事的题材。细思极恐。” 宗定夜神情不变,唇角微微上扬,微弱的弧度,昏暗的光影里,带来一种隐秘的氛围:“因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手写下的怪谈,却没想到解寂云死了以后真的符合了故事,而惶恐吗?” 第40章 容念望着宗定夜,似蹙非蹙:“难道不该害怕吗?” 宗定夜看着他。 容念的脸上还带着之前被污染时候,挣扎过程中薄薄的冷汗,在昏暗的室内和屏幕反射的光照下,有一种莹润的感觉,面色微微的苍白。 紧绷的身体,看得出残留的精神污染,持续带来的生理性的紧张。 他没有表情,眼神微空地看着宗定夜,就像是真的惊魂未定,隐隐寻求依托的颓败破碎。 跟刚才虽然也一脸冷汗,大口喘息着,但表情缺缺,过分淡然游离的平静比起来,现在的确更像是受到诡异污染而恐惧虚弱的样子。 宗定夜走过去,将手放在容念的肩上,感受到他微微瑟缩了一下的紧张,原本有些诡谲艳丽的神情,却反而渐渐收敛消失了。 祂观察着容念惶然不安的神情,缓缓将脸凑过去,近距离和他对视,黑亮的眼眸里有索然无味的晦暗和更加幽深的沉静。 “我说过,会保护你的,不用怕。” 放在容念肩上的手收紧,那张高冷的面容带上了几分温和怜悯的意味,却反而令人觉得拉开了距离,更加遥远,也更加没有感情。 这样近的距离,容念能清晰感受到,祂说话的时候是没有吐息的。 宗定夜的目光在容念的脸上凝聚着,虽然兴致缺缺,却将他每一分神情都收入眼中。 祂放在容念肩上的手指抬起,手指在容念的脸上轻轻刮了一下,垂眸看着祂的手指,像是想知道那微薄的冷汗的触感,漫不经心地说:“前提是不要在我面前过于恐惧,至少,不要现在恐惧。还不到时候。” 祂站直了,身体也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就好像意识到祂自己也是导致容念现在恐惧的因素之一。 真是奇怪,明明恐惧是祂狩猎的规则,但当容念真的恐惧了的时候,祂看起来好像并不满意啊。 容念“惴惴不安”地说:“刚刚那份调查报告并不长,但你好像看得很慢很久。你不害怕吗?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吗?” 为了表现不安,他伸手小心地牵着对方的衣角。 宗定夜诧异地低头,看了几眼他的手和自己衣角接触的部分。 祂好像不太适应,也可能是不理解,直勾勾地看着,反应慢半拍才回道:“嗯,有些令人惊吓的因素,很大概率是冷不丁看到,如果看得慢一点,就会发现不过是排列在一起的字。你现在再看的话,也会觉得普通的。” 似乎为了证明祂的话属实,宗定夜引着容念来到电脑前,将他的手放在鼠标上。 “试试。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容念“半信半疑”地看着向他保证的宗定夜,在宗定夜对他点头肯定后,“试探性”地再次操作鼠标打开那个文档。 这次居然连密码都不需要了。 打开的文档里仍旧还是那些文字,但一直到结尾,再也没有出过一次精神污染的现象。 的确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文字了。 就好像藏在里面的诡异力量,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或者抹杀了。 容念想起,刚刚宗定夜看的时候,屏幕里似乎有一些微小飞溅的血色冰渣,而且还有一点疑似惨叫的声音,只是他都当作精神污染的副作用忽略了。 但如果那是真的呢。 诡异除了吃人,会不会也会吃同类? 容念看向旁边的宗定夜。 凶手除了祂,没有其他。 所以,宗定夜特意带他来这里,是因为只有他扮演的周苏生这个身份才能打开这个电脑和里面的诡异文档。 祂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开饭? 而不是试图让容念相信这份报告? 也是,宗定夜从始至终一直都是这样的,表现出来的神情,说出的话语,和祂真实的目的想法,一直都是错位相反的。 他们俩个也算是互相给对方送外卖的关系了。 宗定夜:“为什么还这么害怕?” 容念看向祂。 宗定夜的眼神看起来尤为温和耐心。 让自己的心理一直维持在恐惧状态的容念:“可能……可能是解寂云表现得有些疯,祂好像是真的像这个故事说得那样,想让我吃了你。我怕沦落到故事里那个周苏生的境地。” 宗定夜的脸在阴影之中,唇角似有若无微扬:“你又不是周苏生,不会的。” 可他难道不是在扮演这个身份吗? 容念:“我们什么时候去葬礼?” 先想办法离开这个公寓吧。 他们一起从601出来,这次去电梯口的时候,宗定夜却忽然牵住了容念的手,拉着他站在原地不动。 容念看到,电梯并没有停在6楼,而是正在从18楼一层一层往下。 容念看向宗定夜,毕竟是祂说得,解寂云出不来1801,是地缚灵。 宗定夜:“来得未必是解寂云。” 说完,祂拉着容念从容地走向楼梯间,一层一层往下走。 走得不紧不慢,一点也看不出来着急。 下到理论上的第五层,宗定夜准备继续往下。 “等一下。”容念挣开祂的手,“我要去看一眼。” 不等宗定夜的反应,他自行快步往501走去。 这一次容念的指纹也仍旧打开了501的门,而里面的场景也仍旧和1801一样。 门后没有贴规则书。 房间里没有尸体。 第41章 容念进到书房,电脑没有线。 按启动键也没有反应。 但容念在电脑主机的夹缝发现一张隐藏的纸张。 大门外传来宗定夜开门的声音。 容念蹲下,飞快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我是周苏生。】 分辨不清的笔画,乱码一样。 后面笔迹突然又恢复正常。 【不,我不是周苏生。】 【副本乱了,所有人的身份突然变了。】 【我是解寂云请来的私家侦探,帮他调查身边闹鬼的事件。】 宗定夜的脚步声穿过客厅。 【解寂云是单身】划掉。 【解寂云有一个恋人】 【解寂云的恋人叫】,涂抹不清的笔画。 很难辨认,但容念还是从被层层涂抹掩盖的阴影里辨认出那个名字不是三个字,是两个。 【探索失败。世界观改变。】 吱呀,书房的门被推开。 【他死了】 【失控】 【一定不能让他死】 【小心【夜】,祂是】 “在看什么?” 一身蓝西装的宗定夜在身后俯视着容念,问道。 第25章 污染 容念没有回头,站起来的第一时间双手自然插兜。 他偏头向一侧弯了弯腰,看着电脑的主机,回头对宗定夜道:“奇怪这些线去哪里了。” 宗定夜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1801,当然也不可能打开1801的电脑。” “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容念往书房外走去,一边随口问道,“这里每个1801都有人住吗?” 宗定夜和他一起:“一般来说,困住了多少人就会生成多少1801吧。” 容念想起梦中的“魔方”一样无穷无尽的大楼。 容念:“但这个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是主人逃出去了吗?” 宗定夜转头看着他,一脸高冷,唇角似笑非笑:“你也想逃出去吗?” 容念望着祂的眼睛,维持着恐惧的心理状态:“你不想逃出去吗?” 宗定夜忽然靠过来。 容念下意识向后,但他们正站在门口,身后就是门框。 宗定夜俯视着他:“为什么要逃?” 祂品尝着容念的恐惧,目光在他的唇上扫过,落到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解开的地方,黑色的西装露出白色的衬衣领和袖子,像适合放在灵堂棺木上的黑白玫瑰。 看到他因为紧张隐忍小幅度的吞咽。 就好像……真的恐惧一样。 宗定夜俯身微抬着脸望着容念的眼睛,本就已经很近的距离,更加靠近,耳语一般低不可闻,说道:“就算是诡异,你不是也杀过吗?” 说话的同时,祂抬起右手,做了一个冲着容念心脏自上而下捅刀插下去的姿势,正好是“杀过”的一瞬。 动作力度极其干净准确。 容念的心脏因为祂的举动噗通失了一拍。 甚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 看到宗定夜的手附在他的心口,目光却一瞬不瞬望着他,说:“跳得好快。” 祂的手中没有刀。 容念当然没有受伤。 但是,宗定夜是怎么知道的,他有可能在真正的第三周目,或者在梦里的某一次循环里……这样杀过解寂云? 除非,宗定夜当时也在场。 容念望着宗定夜的眼睛,那双黑亮深沉神秘的眼睛仿佛看穿一切。 好紧张。 被诡异撞见自己杀人,啊不,杀诡异,该怎么办? 祂总不会……报警吧。 宗定夜的神情沉稳而克制,沉静的表象下,却带着暗流汹涌的危险:“就算一直生活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对人类而言,如果变成像解寂云那样的存在,不是就能永生不死了吗?是个很大的诱惑,对吧?如果一个人感到孤独,我也可以陪着你……” 祂的脸还是人的样子,并没有像解寂云诡异化时候那么惊悚直白的变化。 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对方应该也无法再掩耳盗铃下去。 果然,容念眼神游离望着祂,像一朵被迫盛开于黑夜淤沼的花,充满一种像是要逃避又颓然绽放的美,好像是要摇头,却又不算,像是要否认又像是拒绝面对。 宗定夜偏头盯着他,晦暗低沉的语气:“你觉得怎么样?” 嗅到了恐惧的芬芳。 被祂困住的人,清澈惊惶的眼眸怔然地望着祂,像恐惧到不知所措,空白僵硬,强忍着却还是害怕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却又还维持着一线理智,是……只要一开口就会压抑着哭腔小声求祂放过的程度。 果然,他的唇颤了一下,开口说:“我觉得很好。” 我、觉、得、很、好? 宗定夜:“……嗯?” 容念蹙眉望着宗定夜,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的社交障碍。 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天使投资人呢,虽然没太懂对方投资回报的套路,但都叫天使了能是什么坏人吗? 宗定夜微微俯身,几乎是将他困住门框和祂之间。 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说话的时候轻轻为他整理衬衫和西装的衣领。 如此亲切友善。 这种情景下无论是推开对方,还是直接从对方胳膊下钻出去,都有点不太礼貌了,也不优雅。 第42章 容念抬起手。 宗定夜以为他想要推开自己的胳膊逃走。 但是,却看到容念忽然主动靠近了自己,祂感到对方左手的手臂擦过祂的侧腰,绕到后面然后……抱住了祂! 宗定夜:“……” 容念那只抬起的右手将宗定夜撑在他头上的胳膊自然地压下去,发现压不动的时候,坦然地指示对方:“下来一点啊。” 宗定夜顿了一下,放下胳膊。 看到容念露出一点微笑满意的神色更加靠过来,腰上抱着祂的那只左手收紧,而抬起的右手揽住祂的肩,在祂的背上拍了拍,然后感到那只手移到祂的头上,像是搂着祂的头又像只是揉了揉了祂的头发,在祂的头上拍了拍。 宗定夜全程:“……” 容念礼貌拥抱这位天使投资人。 这种高级复杂的社交情景,太为难社畜了。 走神的时候就一直在想,怎么办。 还好,终于想到了。 虽然社畜没什么经验,但他看过的影视剧犯罪片里有那种社交情景,比如一些西西里教父电影,当被邀请加入某些邪恶组织,拒绝的时候,合作伙伴通常都是要拥抱的。 虽然拥抱过的基本后来都要死。 但拥抱的时候就不用直接说拒绝的话了,退场当下最起码也是优雅体面的。 宗定夜的身体很僵,一动不动伫在那里,没有礼貌的回应,什么也没有,包括表情,像营业水平差劲的爱豆,但还算配合。 看来对方不太喜欢这种社交方式啊。 容念:“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再次温柔地拍了拍对方的侧脸,顺势放开手,后退着顺利走出去祂控制下的那片领域。 一边对宗定夜说,一边转过身去:“我去一下洗手间,稍等一下。” 洗手间的门从内关上,反锁。 容念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拿出那团仓促折叠的纸,展开。 刚刚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完最后一句。 “嗯?” 只见纸上最后一句写着:【小心夜晚,不要在夜晚入睡】。 容念难得疑惑,他刚刚看到的确定是这句吗? 总觉得好像有些奇怪。 口袋里还装着折叠好的《1801房间守则》。 容念打开一眼从头扫到尾。 第十二条: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容念微微一顿。 之前上面一共是十二条吗? 他为什么会记得是十一条? 一连两次记忆有误。 对自己的记忆不自信,容念立刻从头细看了一遍规则。 《1801房间守则》: 1: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身份是留在公寓的唯一凭证,请扮演好自己的身份。 2: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身份允许的事情。 3:解寂云很欢迎别人和他一起共同进餐。可以大胆尝试他的厨艺。 4:厨房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和使用的。 5:肉类都放在储物室的冰柜里。 6:餐桌是进食的地方。 7:解寂云是单身。 8:解寂云只能待在1801,无法出去。 9:小心夜晚,不要在夜晚入睡。 10:不要恐惧。恐惧是危险的源头。 11:想办法离开1801。 12:不要忘记你自己是谁。 容念瞳孔骤然一颤。 【第八条:解寂云只能待在1801,无法出去。】 是多出来的。 之前绝对没有,否则他也不会问宗定夜了。 【第九条:小心夜晚,不要在夜晚入睡。】 可是他分明记得,原本的第九条应该是:【宗定夜不存在】。 容念隔着门看向此时应该正等在客厅的宗定夜的方向。 “……有一点最重要,亲爱的在祂面前的时候,不要产生任何负面的想法,也不要像刚才在我面前那样写那种……” 解寂云的那句被宗定夜的出现打断的提醒。 “……收回对我那些指控的想法,对你会比较好一些。” 电梯口,宗定夜对他说的那句,以为是温和的威胁的提示。 “……只要相信的话,就会成真。” “……不相信的话就不会有问题。” 对601电脑里发现的都市怪谈故事的态度。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写。” 在他第一次书写规则时候的阻止和提醒。 西瓜会变成人头,也根本不是什么1801房间的特性。 不是相信什么怀疑什么,就会受到1801灵异磁场的影响成真。 而是因为……宗定夜在他身边。 宗定夜,才是那个让负面的相信成真的因素。 【小心【夜】,祂是】 一种令人悚然的真实的恐惧,悄悄爬上脊背。 宗定夜,到底是什么? …… 书房的门口。 宗定夜还站在那里,像是一个精美的人形木偶。 这个世界,哪怕是怪谈,也是讲规则和逻辑的。 但容念没有。 直到现在祂也不知道,容念的规则是什么。 和对方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的感觉,好像能和容念胸腔里的心跳一起共振。 祂只能顿在那里,顺应着容念的规则,让容念抱得更加顺利。 祂明明这样配合,但还是很快就结束了。 第43章 “为什么?” 宗定夜神情晦暗偏执,轻声:“到底是什么样的规则?” 一片寂静。 许久。 祂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来,像是迟来的想到应该要回应的。 “哈。”病态,无法满足的喟叹。 祂抬起头仰着脸,露出修长苍白的脖颈。 凌乱的刘海下幽深的眼眸黑星一样,亮得惊人。 轰隆。 大楼外,阴沉的天色霎时变黑,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想污染看看。容念的规则。” 第26章 不要相信祂 恐惧在攀爬到一定阈值的时候,容念忽然忍不住笑了。 “不要产生任何负面的想法……”他现在彻底领悟这句话代表的涵义了。 宗定夜阻止他书写规则,他当然会以为宗定夜必然和书写规则的势力是彼此对抗的两方立场。 也最不可能是篡改规则的那个。 否则祂就不该阻止容念,而是应该利用容念写下东西,制造对祂有利的规则才对。 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宗定夜不但抹去了那张纸上提醒小心祂的字迹,甚至还用同样的内容替换了《1801房间守则》上提示祂不存在的规则。 如果这还不能说明是宗定夜做的。 规则书上原本不存在的内容,在宗定夜对他说出口后,硬生生出现在《1801房间守则》里,要怎么解释? 无论是门口诡异邻居们的冲击,还是书本里定夜钟的污染,甚至601电脑里怪谈故事的袭击。 每一次怪谈发生的时候,宗定夜都在他身边。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竟然因为第一次出现这种状态的时候,宗定夜也是解寂云诡异力量的受害者,就陷入心理盲区以为那种力量连宗定夜也会影响。 实际上,只不过是这位诡异当时正在尽职尽业地扮演法医前男友的身份。 书写规则这个行为本身或许并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因为宗定夜正在他旁边,所以写在纸上的规则,也会因为容念自己,或者宗定夜,或者其他任何人的负面想法,而变成不利的内容。 因为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宗定夜才阻止他书写规则。 容念:“祂倒是每次都好心提醒了。” …… 容念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外面天黑了,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真是个送葬的好天气,适合发生怪谈。 宗定夜却还站在书房门口,正在看着祂的手,像是被什么困扰。 容念歪了歪头,看着祂。 不会到他回来的整个时间里,这位诡异的cpu全都用在内耗在【他为什么抱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吧? 那他倒是误打误撞了。 也是,想要掩盖一个问题的时候,制造一个更大的疑问就可以了。 这下宗定夜应该不会追问他杀诡异的感受了,也不会问他为什么不留下007循环,非要下班。 容念洗了手擦干,径直走出这间复刻的1801房间。 宗定夜慢了半拍也跟着他一起走出来。 仍旧微微低着头,高冷的脸上情绪抑郁低糜。 容念收回望着祂的视线。 抱一下的杀伤力这么大啊?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解寂云为什么总喜欢亲爱的、亲爱的叫自己了。 估计解寂云视角看他无语又不能拒绝的样子,就跟他现在看宗定夜的低糜一样。 “等等。”一直不在状态的宗定夜忽然拉住了容念。 不用祂说,容念也看到了。 电梯已经到了六楼,正在从六楼到五楼,看起来马上就会打开。 走出来的会是谁呢? 容念很好奇。 宗定夜望着电梯,神情恢复之前的冷静理性:“你先走楼梯下去。” 容念:“我要下到几层?一直这么走下去能出去吗?” “不能。”宗定夜目光一直盯着电梯,对他平静地说,“在201等我。” 稍一停顿,大概想到一种情景,祂特意叮嘱道:“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不要乘坐电梯。” 容念之前一个人的时候确实没有乘坐过电梯。 时间不多,来不及问为什么,容念没有耽误径直往楼梯而去。 在他拐弯的时候听到了电梯叮一声停靠打开的声音,下意识抬头顺着楼道往上看去。 和宗定夜垂眸往下来的目光对上一瞬。 阴雨和雷电的光从楼梯转角的天窗洒下来。 一身蓝西装站在最上面的宗定夜,神情晦暗不明,像掌握审判的黑暗天使,眼眸却是清亮的。 不等容念看清对方的眼神,宗定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视野能看到的地方,走向了电梯口。 是主动迎上去的。 看来这位前任对祂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容念没有停,也没有好奇,快步往四楼走下去。 五层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一个身影从并不大的电梯里走出来。 雷电的光照亮祂们的样子。 每一个都散发着尸体冰冷僵硬的腐臭味,面部阴冷,眼睛呆滞发白,皮肤上是或新或旧的腐烂痕迹。 一个两个三个……几十上百个几乎密密麻麻占满了整个楼梯口的空间,但祂们还在一个接一个的从那间规定只能承载十三人的电梯里源源不断走出来。 第44章 拥拥簇簇,歪歪斜斜地,走向站在那里的宗定夜。 如果容念在这里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人的脸他曾经在那些复刻的1801里见到过祂们的尸体。 “哈。”宗定夜叹了口气,是低糜空虚无聊到极点的病态。 跟那些诡异比起来,宗定夜完完全全就是人类的样子,祂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任何威胁威慑可怕的意思。 但是,却叫这些像是连理智和意识都没有的诡异们一瞬静止在那里,每一个都浑身抖动发颤着,仿佛见到了食物链顶端的天敌。 一直前进的祂们甚至开始试图努力往后退,让自己重新挤进那间狭小的电梯里。 “晚了。”宗定夜说着,向祂们快步走去。 …… “11457,632。”容念若有所思。 解寂云死了七天,容念在公寓内跳跃式进入的日期,分别是解寂云死亡的第一天、第一天、第四天、第五天、第七天。 601书房电脑里的怪谈故事,对这几天赋予了特殊的涵义。 第一天,是解寂云被害日和成为诡异日。 第四天,是情人被发现被“周苏生”吃掉的日子。 第五天,是永宁公寓所有人的死亡日。 第七天,是故事的终结日,也是怪谈彻底成型的日子。 那跳过的第二天、第三天,以及第六天到底意味着什么? 宗定夜说,601是容念在成为1801的主人前租住的地方。 而住在601的那位疑似身份也曾经是“周苏生”的闯关者,以236作为打开《调查报告》的密码,是不是因为对方也有和容念相同的疑虑,认为这三个被跳过的日期里有些特殊的意义,或许就藏着离开的生机? 401容念没有进去,毕竟离五层太近了。也不是什么吉利数字。 到了三楼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没做什么犹豫径直往301去。 虽然宗定夜让他在201等,但宗定夜不也可以在201等他吗? 吱呀,指纹锁开门。 仍旧是和1801一模一样的房子。 但这间房间也是空的,没有死人,也没有活…… 就在容念踏进301屋子的第一步后,毫无预兆没有任何过度,原本空空荡荡死寂的屋子里瞬间人声鼎沸。 满屋子一瞬间出现了至少五六个人。 每个人都繁忙地不知道在做什么,说什么。 甚至还有人敲打着电脑的键盘。 容念愣了一下,却没有把这些人当作诡异,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很鲜活真实,身上浓浓的烟火气,让容念瞬间仿佛回到了在人类社会当社畜加班的情景。 对方太过正常,导致容念开始不正常起来。 他是出来了吗?从怪谈世界的永宁公寓回到了现实世界? 容念看了眼窗外,发现天气一片晴朗明媚,哪里还有之前半点雷雨迹象? 房间的装修布局也终于不再和1801一模一样了,是完全不相干的布局,甚至可以说更像是一个小型工作室,不仅房间全都打通,没有什么卧室、书房,这些人甚至都在房间中间的电脑桌上办公。 唯一让他觉得有问题的是,他一个大活人出现在一群陌生人的房间里,却没有一个人朝他看一眼。 “打扰一下……” 正当容念试图开口问询的时候,围在敲键盘的人身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女性抬头看向他,推了推眼镜向他走来。 “你们是组织派来的第七、八个人吧?怎么多了一个,算了快一点就差你们了。” 容念:“……?” 容念回头,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像是刚毕业的不怎么阳光开朗的大男孩,对方满脸紧张拘谨,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容念,又看了一眼。 眼镜姐利落地说:“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惑,先跟我来,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让你们了解工作流程和必须知道的事情。” 说着往一旁的空着的座位走去。 容念跟上,决定先听听她怎么说。 “我姓文,你们可以叫我文组长。这里是永宁公寓1801号的研究小组,你们目前需要了解两个怪谈的规则。一个是【永宁公寓】,永宁公寓是偏向我们人类立场的怪谈,祂的规则相对简单。” 容念已经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巨大的规则书。 《永宁公寓居住守则》: 1:公寓只允许居民居住,外来人员禁止进入。 2:每个居民都有自己的身份,请扮演自己的身份。 3:公寓是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鼓励邻居之间友好串门。 4:请在太阳落山后拉上窗帘,请不要在夜晚朝窗外观看。防止被祂看到。 5:公寓崇尚民主,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占据多数的默认楼长身份。 6:楼长可以制定一条居住守则,所有居民都要遵守。 7:没有新的楼长诞生前,上一任楼长制定的规则默认存在,居民仍需遵守。 8:永宁公寓只有十八层,一梯一户。每个人在公寓内有且仅有一间房产。 9:禁止居民之间有任何伤害对方的行为。 新人看完看了容念一眼,不解道:“公寓少数服从多数原则,这里有十八户可我们加上我和他也不过才八个人,楼长肯定是诡异势力了,为什么公寓立场还会偏向人类?” 这也是容念疑惑的,不过结果倒推答案,他已经有了猜测。 第45章 文组长严肃的脸上带上一丝笑容回道:“诡异和我们人类不一样,严格说每一个诡异都是独一无二的,意味着祂们每一个都是单独的一个族类,所以我们人类只要存在两个人就达成了多数的条件,成为楼长。第九条就是我们制定的。” 和容念想的差不多。 他看向第七条:“也就是说,即便永宁公寓的人类少到只剩下一个,遵照第七条规则,永宁公寓也只是失去楼长而已,之前人类制定的规则仍旧存在。除非……出现一个会污染同化其他诡异的诡异。” 新人欣喜道:“原来如此,公寓的立场果然是偏向人类的。那我们安全了很多。” 文组长的一丝笑意却消失,严肃地对他说:“公寓的确会庇护我们,但是不要大意,这里毕竟是怪谈世界。不过我们的首要工作是1801。” 这个名字让容念瞬间转过头看去。 文组长说:“1801是新诞生的诡异,目前自诞生来还没有出现主动感染人类的行为,一直待在固定地区,我们的工作就是进入祂的领域,观察祂,记录下1801的规则,并书写成规则书。” “要观察探究1801,就得出现在祂身边。可是1801是个【独居的美食家】,轻易并不出门。即便有公寓第三条规则,我们也不能勉强祂接受我们的拜访。为了能合理出现在祂身边,我们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道具【恋人卡】,让1801产生一种短暂的认知,持有这张道具的人是他的恋人【周苏生】。这个身份卡七天之内只能在一个人身上生效一小时,超出时间使用者有被污染风险。这就是为什么组织派你、你们来的原因。” 文组长说完推了推眼镜,望着新人们问:“听完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容念:“既然1801是个独居者,不爱出门交集,那为什么不让祂自己待着?哪怕人类误入其中,除非硬要跑祂家里去,怼到祂脸上,大概也碰不上祂,不存在什么危险吧?” 这些人的行为怎么像老鼠非凑到猫面前去共进晚餐,甚至给猫戴上铃铛? 新人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容念一眼,说道:“我也、我也觉得,既然祂也没什么危害,公寓也不许居民之间互相伤害,我们为什么还要探测祂的规则?” 文组长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们会有这样的疑问:“因为祂是新生的诡异,意味着祂的规则正在形成中,在这个阶段如果人为介入,我们很大可能影响祂的规则,如果因此能让祂的规则危害性降到最低,甚至立场偏向我们人类,就像【永宁公寓】那样,那对我们的好处会极大。这也是我们研究小组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容念:“明白了,目前进展顺利吗?” 但根据容念在那些1801见到的尸体之多,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些人成功了。 文组长自信地点头,严肃的面容甚至露出一丝微笑:“很顺利。” 容念失去表情:“……” 新人露出欣喜:“好厉害。” 文组长:“我们已经尝试总结出了一些规则,你们过来看。” 文组长打开301的电脑,容念留意到这里是有线的。 电脑桌面一份命名为《规则书》的文档。 只见上面写着: 《独居美食家1801》—— 1:当1801邀请你吃饭的时候请欣然同意。但不要主动提出勉强祂。 2:1801很在意用餐地点和礼仪,请只在餐桌上吃饭。 3:赞美1801的厨艺,并不要浪费。 4:请帮1801清理厨房,祂会感谢你。 5:储物间是1801放置食物的地方,当祂邀请你进入其中的时候,代表信任,答应祂。 6:不要对1801的食材提出疑问。 7:不要试图探究1801为什么不出门。 8:请在1801面前只穿米色、白色等浅色系。 9:1801不喜欢黑色,请不要在祂面前穿黑色。 容念很意外,这跟他看到的《1801居住守则》完全不同。 按照现在的解寂云来看,恐怕上面每一条都是错误相反的规则,有的甚至会致命。 文组长:“这里每一条规则都是我们至少三人验证过的,绝对可信。” 新人脸色微白,吞了吞口水,下意识靠近容念:“那个不小心触犯了祂的规则会怎么样,那些不要……” 文组长失笑:“你忘了永宁公寓第九条了?祂只会感到生气,将你赶出门而已。” 现在的解寂云脾气这么好啊?那你们是怎么减员的? 新人见容念没有说话,似乎有些不安,他看起来很谨慎,也想到了那个疑问:“那为什么组织会派我、我们增援?” 文组长:“是【恋人卡】的问题。” 她关上文档,打开一个新的。 《道具【恋人卡】的使用规则》—— 1:同一个人七天内只能佩戴使用一次恋人卡。否则,会有污染情况发生。 2:以0点为期限,每日使用恋人卡至多只能一次。否则,会有污染情况发生。 3:恋人卡只能一对一生效。否则,会有污染情况发生。 4:佩戴恋人卡后,身份自动变成“周苏生”。使用其他姓名,会有污染情况发生。 5:摘下恋人卡后,七天内不能和任何人恋爱。否则,会有污染情况发生。 6:接触过恋人卡后,终生不得食用生的肉类食物。否则,会有污染情况发生。 第46章 新人疑惑道:“这个【恋人卡】这么危险吗?那个前辈是触发了哪条?” 文组长苦笑:“第五条。我们工作组都是单身,没有料到这条规则哪怕是暗恋也不行。本来即便污染,也不会太严重的。但他当夜精神错乱之下不小心掉下大楼……好在他第一时间摘下了【恋人卡】,否则我们……” 感性只有一瞬,她转移话语:“好在1801的规则基本上已经成型了,只剩下最后一道流程。我们需要全然没有接触过1801的人,从头到尾触犯验证一遍规则书上的规则,做最后的确认。如果这次也没有问题的话,基本上就可以结束工作了。那样永宁公寓只需要留守两个工作人员轮岗就行。” 她觉得这次总部一次派来两个人就是为了替代他们值岗。 新人信心满满:“没问题,组长我们是今天就开始工作吗?” 文组长:“今天【恋人卡】还没有使用过,如果你想今天也行,早结束早下班。” “还是我来吧。”容念说。 规则肯定有问题,或许就是在这次收尾中出的变故。 他正好也想了解一下在过去正常时间里,永宁公寓的布局是什么,以及怎么出去。 但下一秒。 滋滋滋。 容念的眼前仿佛电视屏幕信号接触不良一样,所有人的身影一瞬间像电流一样扭曲,消失又出现。 最后一次全部消失。 “这里就是了。” 容念扭头,看到消失的文组长此刻又出现在他身边。 还发现自己正站在1801的房门口。 “这个给你。” 文组长拿出一个全黑的不知名小盒子,示意容念接过去打开。 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枚造型像粉色小蛇一样的栩栩如生的水晶吊坠。 文组长:“这就是【恋人卡】。戴上后一小时之内,1801会认可你是祂恋人的身份。但一小时之内一定要摘下了放回盒子里,避免被【恋人卡】污染。再确定一遍,你没有恋人,心里也没有对任何人产生爱慕吧?” 容念确定道:“没有。” 文组长:“【恋人卡】和1801的规则也都记清楚了?” 容念点头。 文组长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确定要穿黑色的到祂面前吗?” 规则9:1801不喜欢黑色,请不要在祂面前穿黑色。 容念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变:“要验证规则,自然也要验证触犯后的结果。” 文组长:“好,【恋人卡】戴上后,对见到的第一个对象作用。我就先走了。你注意安全。” 容念等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后,拿出盒子里的吊坠戴上。 怕对方看不到就不生效,吊坠放在衬衫外。 叩门。 三声后听到有人来开门的声音。 于是,容念见到了还和他素不相识的解寂云。 打开门的解寂云穿着白色的短袖,裤子是浅色的,头发是栗色的。 祂脸上的神情气质仍旧是温雅的,但并没有笑容。 理解,毕竟容念穿着祂不喜欢的黑色的西装,和同色的西装裤,只有衬衫是祂喜欢的雪白。 容念抬手,望着祂陌生的眼睛:“嗨。” 和容念淡漠的眼神对视了三秒后,笑容浅浅的出现在解寂云的唇角,连那双冷色的眼睛都像泛着春水温柔起来。 “你来了,没有为我带一束花吗?” 容念:“来得着急,下一次。” 解寂云对容念笑着矜持点头,让开门口的位置。 “我等了很久,进来吧。” 现在的解寂云的确比容念一周目见到的要更像人类,不那么亲切,更疏离也更正常一些。 容念扫视了一眼房间的布局,发现卧室旁边并没有书房,而是一个休闲的阳光花房。 他想了想问解寂云:“你抽烟吗?” 解寂云怔了一下,温和回答道:“不。烟味会破坏食材的味道。” 容念意外,所以后面1801出现的书房根本不是解寂云的,因为书房的主人抽烟。 忽然,解寂云靠近容念的颈侧,嗅了嗅。 容念后退了几步看着祂:“你在干什么?” 不会这时候就已经变异了,在确定食材的新鲜度吧? 解寂云望着他的眼睛:“没有烟味。” 容念:“当然了,因为我也不抽烟。” 解寂云了然地笑了一下,扬起唇角,眼眸温柔定定地看着他:“所以,亲爱的刚才是在确定,我是否符合你的喜好吗?” 容念:“……” 他敛眸,一脸无辜反问道:“如果我抽烟,你还会叫我亲爱的吗?” 解寂云又笑了一下,一副温润认真地说:“当然了。因为是亲爱的啊。” 我不信。 还是提前进入正事吧。 规则1:当1801邀请你吃饭的时候请欣然同意。但不要主动提出勉强祂答应。 容念:“要请我吃饭吗?亲爱的。” 解寂云顿了一下,保持微笑:“当然。” 容念:“……” 他触犯了规则,但对方并没有赶他出去,也没有表示明显的不悦。 不过要说犯规,8、9他都犯了。 容念:“我今天好看吗?” 解寂云的目光在容念的身上停留,这次停顿了几息,笑容清浅:“嗯,白衬衣很适合你。” 第47章 这里的时节好像是春夏,容念感到热了。 容念脱下黑色西装:“因为是特殊的日子,所以穿得很正式。” 脱下黑西装后,解寂云的神色果然肉眼可见愉悦起来:“亲爱的穿什么都很好看。” 祂果然喜欢白色和浅色系,不喜欢黑色。 但触犯了好像也没有什么严重后果,只是解寂云会没有那么高兴而已。 解寂云:“亲爱的有什么忌口或不吃的吗?” 容念:“哦,我吃素。不吃生的。” 解寂云微微挑眉,神情带上一些意味深长:“有些遗憾,毕竟我最擅长做肉食。” 没有人比容念更清楚了。 解寂云进了半开放厨房。 容念也跟着进去,看到和厨房相连的储物间:“我能进去看看吗?” 规则5:储物间是1801放置食物的地方,当祂邀请你进入其中的时候,代表信任,答应祂。 但对方没有邀请他。 解寂云抬头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神情:“好啊。” 他们一起走进去。 一排的储物架,还有容念十分眼熟的冰柜,能完全容纳一个成年人躺下的大小。 比起冰柜,甚至可以说是冰棺。 解寂云拿着菜篮,从打开的储物柜里取了一些装在袋子里的土豆、彩椒、玉米、口蘑、青笋……一些绿叶菜,甚至还有一小块鲜豆腐,和一些活虾。 解寂云当着他的面打开冰柜,从分装好的袋子里面拿出来两块红肉。 “是牛肉和猪肉。” 看到容念注视的目光,解寂云解释道。 容念看着祂的眼睛,问道:“你不喜欢出门,这些食材却都很新鲜,是哪里来的?” 规则6:不要对1801的食材提出疑问。 解寂云的笑容微敛,但仍旧保持着温柔礼貌的态度:“有人定期送过来。” 容念:“谁?” 解寂云抬眉,用一种意味深长,你确定要知道吗的眼神看着他,连一直温柔的眸光都有些凉凉的,终于显露出一些诡异的感觉。 容念直视祂,没有撤回疑问,等待触犯祂规则的后果。 是要拖进冰柜里?还是赶出去? “因为担心是情敌。”想想还有其他规则没有触犯,还不能狗带,他随口说道。 解寂云闻言一怔,冰冷的神色缓缓变得温润包容起来,甚至眸光清亮。 “只是超市的外卖员而已。嗯,亲爱的,是在吃醋吗?” 容念:“我不喜欢吃酸的。对了,烹饪的话最重要的是挑选食材吧,一般的美食家都要自己亲自早起去菜市场选择最新鲜的蔬菜,还有最新宰杀的肉,但你为什么不出门,让人送?” 规则7:不要试图探究1801为什么不出门。 触犯规则,找补哄一哄,再触犯,怎么不算一种怪谈式pua呢。 解寂云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 祂静静地望着容念,缓缓道:“亲爱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容念的目光落在祂身后的冰柜,想到自己三周目看到的那一幕。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般成为诡异,想来都会和死亡时的方式有关。 不管是对鬼还是对怪谈,都最忌讳当面提及对方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方式。 触犯了最严重的一条,解寂云也没有出现任何攻击的行为,甚至没有赶他出去。 不得不说,现在没有变异的解寂云,的确称得上是最温和无害的诡异。 【独居的美食家】。 “抱歉。”容念说,走出储物间。 留在储物间的解寂云,看着冰柜最下面被遮掩的部位,露出一个隐秘温柔的笑容,轻轻地说:“没关系。如果是亲爱的话。” 之后直到吃饭,容念都没有再试图触犯1801的规则。 甚至用餐的时候,也遵守了规则书上说的,1801在意礼仪喜欢在餐桌上吃饭的规则。 解寂云为容念做了果蔬沙拉,味道清爽美味,主食是土豆泥。 祂自己是牛排和肉丁饭。 两个人相安无事用饭。 容念:“很好吃,不愧是美食家。” 规则3:赞美1801的厨艺,并不要浪费。 “不过太多了,我吃不下了。”容念微有难色,无辜地看着祂。 解寂云包容地笑着望着他,伸手将他的碟子端过去,接着他吃剩的部分吃完:“是我不好,做得多了。下次会记得。” 容念:“……” 这么温和礼貌好脾气,要不是身份是诡异,真是宜室宜家。 解寂云一边吃一边道:“很高兴亲爱的陪我吃饭,觉得……比一个人好多了。连做饭的过程也变得更有趣起来。明天也来跟我一起吗?” 容念:“明天也会的。” 明天,就是另一位“周苏生”了。 往好处想,你同时拥有了无数种体验。 “以后每一天都会吗?”解寂云叉起一块口蘑,一面送进嘴里,一面抬眼一瞬不瞬期待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容念:“……” 他礼貌微笑点头。 解寂云眼眸弯弯笑着。 温柔的月牙眼,带上几分天真的意味。 “我会记住的。亲爱的。” 规则4:请帮1801清理厨房,祂会感谢你。 容念站在一旁,看着解寂云清理桌子,将盘子放进洗碗机。 第48章 什么也没干。 “我不擅长做家务。” 解寂云一面拖地,一面看他一眼,微笑道:“没关系,我做的时候亲爱的陪着我就好。” 那你真是温柔贤惠。 至此,容念已经把工作小组总结的《独居美食家1801》的规则违反了个遍。 没有任何处罚。 诡异的反应只是:很高兴,和有一点不高兴的区别。 完全像是给诡异摸清喜好,相亲选对象呢。 不过这样看,也是文组长他们工作小组的成绩,毕竟如果所有的诡异都能这样无害的话,对人类而言不是好事吗? 但容念没有忘记,后来他接触的解寂云并不是这样的。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容念对解寂云告辞道:“我要去上班了,下次见。” 解寂云目送他走出房间,对自己点了点头,关上房门。 寂静的房间里,祂的眼神仍旧温柔,只是失去了笑容,发出空洞的百无聊赖的轻叹。 侧首看向一旁。 在窗边的位置上,放着一串小小的粉色水晶吊坠。 粉色的小蛇栩栩如生。 解寂云拿起,在阳光下欣赏:“戴在白色的皮肤上,果然很好看。” 容念一走出去,眼前就滋滋滋,再次出现电流。 电流消失后,他发现他正站在301。 文组长看着他:“怎么样?” 容念将出门就摘下放进盒子里的【恋人卡】交还给文组长。 但他对文组长的问题犯了难。 诚实回答的话,那就是所有规则无论触犯与否,都没有实质危害,但是不久后的解寂云是危害性很大的。 如果要救这些人,最好是直接说出后来的解寂云的规则忌讳。 正当容念犹豫的时候。 一旁的新人已经迫不及待点头:“没问题,每一条规则我都验证过了,1801全都符合。最后我是因为拿出口袋里提前装的黑色丝巾,被祂下逐客令出来的。” 容念意外地看着新人,随后想到,如果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那当时小组成员里并没有自己,的确应该是新人去做的最后的测试。 滋滋滋。 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瞬,好像为了验证容念想的是对的。 满屋子一片空荡。 所有人的身影都不见了。 然而房间的陈列未变。 还是301。 “发生了什么?” 容念诧异的时候,大门猛地被打开。 刚刚消失的文组长闯进来,向来冷静果决的她此刻一脸的惊慌失措,对容念视而不见,她扑到电脑跟前,十指抽搐一样一边颤抖一边舞得飞快。 “文姐发生了什么?”容念走过去,看到: 【呼叫总部,出事情了,永宁公寓1801研究小组全军覆没,呼叫支援!】 (请冷静下来,请回答,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文组长茫然又惊惧,她竟像是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谁。 但手中一个劲地打着字,像是身体在清醒时候记得要执行的本能意识: 【目前永宁公寓只存活一人,永宁公寓被外部力量入侵,必须确保楼长位置仍是人类势力。】 【我们必须帮助永宁公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位工作人员,请问你的身份是谁?你还有理智吗?我们正在增援,请坚持住,外部入侵者是谁?) 文组长仿佛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回复,只一个劲地敲打着键盘: 【1801的规则全部失效,不,是错误,是改变,是污染。】 【不对,不要相信祂的规则。】 【1801被污染了。】 【永宁公寓被污染了。】 【全都被污染了。】 【污染污染污染污染污染污染……】 文组长面带诡异微笑,不断重复敲打着相同的字,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愉悦欢喜,甚至笑出来声,看起来格外幸福的样子。 容念拉开她的手:“文姐,文组长,你清醒一些。” “规则作废,规则作废,对,我得销毁规则书,不能让其他人被误导被骗。” 文组长对容念视而不见,嘴里念叨着什么。 这个想法的出现似乎让她岌岌可危的理智和精神被唤醒了一点。 下一瞬理智却似乎又要失去。 她突然做了一个动作。 文组长推开容念,猛地将自己的脸正面嗑在键盘上,在对话框打出无数乱码的同时,将自己的血也洒在键盘上。 容念惊呆:“……” 只能说幸好她的眼镜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不然这个动作一定会戳伤她的眼睛。 不愧是能当组织领导的,这大姐是个狠人。 鼻子的痛楚让文组长陷入痴呆的眼神清醒了,甚至多了一丝狠厉。 她用衣袖抹了一把鼻血,握着鼠标回到桌面,打开文档拉到最底端就按住删除键不放。 容念看到她打开删除的是《道具【恋人卡】的使用规则》。 她似乎已经分辨不清。 但很快容念意识到她并不需要这么做了。 因为桌面上那份《独居美食家1801》闪烁着自动消失不见。 文组长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不断咯咯咯笑着,前俯后仰的好像开心极了。 容念叹口气,去洗手间拿冷水浸过的毛巾来给她止血。 第49章 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她正哼着歌愉快地笑着拉开窗户。 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却笑着从上面翻下去。 容念没有在她身上看到那枚装着【恋人卡】的盒子。 也许在新人的身上。 几乎在文组长跳下窗的同时,屋子里的陈列装修就肉眼可见地变成了1801的样子。 而且是有书房的1801。 墙上的那个巨幅的《永宁公寓居住守则》也消失不见,似乎验证着文组长刚才的话,公寓的力量被削弱了。 第27章 恋人污染 容念试着总结从301获取到的信息: 解寂云的规则原本是无害的,但在这支工作小组的干预过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刺激,解寂云在最后关头所有规则失效,甚至疑似反过来污染了永宁公寓。 虽然文组长说的是,永宁公寓被外部力量的入侵,1801和永宁公寓都被污染了。 但让永宁公寓的每一间房间都变成1801的样子,证明至少解寂云的力量已经压过了永宁公寓的,甚至在反向污染掌控永宁公寓。 不过,1801出现的书房另有主人,似乎证明那个外部力量的确也污染入侵了1801,并随着1801一道侵占着永宁公寓。 最后的幸存者呼叫总部,总部说正在派遣支援。 “来得该不会就是那位大佬吧。” 吧嗒。 身后的房门毫无预兆被打开,甚至事前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容念回头看去,却没有见到那位大佬,走进来的人竟然还是文组长。 她仍旧穿着之前干练的白色西装,戴着眼镜,也依旧一脸严肃,没有之前半点被污染精神崩坏的样子。 这一次对方看到了容念:“你也在,那就好。” 她抱着一个类似文件夹的东西快步走进来。 随着她一起进来的是那个新人。 “文姐,我们为什么非要回到这里来办公?这里也已经变成了1801污染的其中一间。1801随时可能会出现。”新人仍旧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 文姐面不改色,坐在沙发上:“我们的人在第四天大量死亡,没有死亡的也困在已经被污染的永宁公寓里失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公寓循环重置了,但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得为后来者留下提示。如果对方够聪明,就一定会想到第二天和第三天是扭转局面的关键。这里时间是紊乱的,301是唯一可以提示的交集。” 墙上已经没有《永宁公寓的规则书》了。 文组长脸上微沉:“你去书房看看电脑还可以用吗?” 容念:“我也去吧。” “不用!”新人赶忙不好意思地对容念说,“我的意思是太浪费了,我们本来人手就不够,你去卧室检查一下吧。” 文组长:“也好。兵分两路。” 容念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卧室。 新人很快回来:“没有线。我们直接写在纸上吧。” “不行。”文组长果断道,“写在纸上就会有被祂污染的危险。电脑是祂目前能力唯一无法污染到的东西,必须写在里面。” 新人:“我去想办法找到线。” 这么说着他脚下却没动,一向拘谨内敛羞怯的脸上嘴角骤然向两边裂开,一个称得上灿烂扭曲的狰狞笑容,毫无预兆没有任何过度出现在他脸上。 他无声地笑着,笑得浑身前后微晃。 背在身后的手猛地高举,手中赫然拿的就是电源线。 一下子就用力从后勒住了文组长。 文组长的脸上一瞬出现惊慌,但并没有多恐惧,在对方暴起前她就从电视的黑屏倒影里敏锐觉察到了对方的异常,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了电源线和脖子接触的地方。 文组长用脚勾住茶几,借着力量让自己不被拖过去。 但尽管如此,体力的差距还是让她坚持不了太久。 砰。 容念听到冲突声从卧室出来,随手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花盆朝新人砸去。 哐。 花盆的土和盆掉在地板上,满地狼藉。 新人捂着满头血摇摇晃晃站起来,却好像没有任何影响一样,抬头看向容念。 容念歪了歪头。 “是你啊。”新人对容念露出一个羞怯的笑容。 容念站得远,穿上黑西装后整个人显得薄薄的一条,一看就是那种不擅长暴力的人。 “别急,我先解决她。”新人一眼判断他毫无威胁,依旧满脸狰狞地笑着,去找文组长。 文组长在脱困的第一时间往门口跑去。 但对方显然已经不是人了,门无法打开。 文组长回头,极力镇定望着新人:“你清醒一点,你只是受到了【恋人卡】的污染。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你是……” 她似乎想叫对方的名字来唤醒对方,但脸上一瞬间惊疑的神色暴露她也受到了某种污染的影响,不记得对方的名字。 也可能,工作小组习惯了用花名称呼彼此,根本没留意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新人已经到了她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容念拿起他丢下的电源线,和他刚才对文组长一样从后勒住他。 新人松开文组长,下一瞬身体一百八十度转过去,改为掐住容念的脖子。 瘦瘦弱弱的对方此刻却轻易举起容念,一把砸向旁边的餐桌。 第50章 当场一报还一报。 好在餐桌上是空的。 容念除了被摔得散架,窒息生疼,眼前发黑,并没有受到次生伤害。 “你好香啊。”新人羞怯地狞笑着,凑过来嗅了嗅他。 容念下意识回道:“谢谢,是清道幽冥。我个人不太欣赏这个香型,但可能比较适合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免费送你。都是同事,不必客气。”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新人按在椅子上用电话线捆住。 容念:“……” 他是柔弱的文职人员,向来是靠脑力吃饭的,打打杀杀果然不适合他。 文组长似乎被掐晕了,倒在门口没有反应。 新人将她也拖过来,如法炮制捆在对面的椅子上。 然后转身朝厨房走去。 看起来好像是要请他们吃席。 但是很快,对方就提着一把刀回来了。 文组长这时候刚醒,第一眼就看到这个情景,惊惧地喊道:“不要这么做!” 容念看文组长的表情,她似乎猜到对方想干什么了。 新人走到容念和文组长之间,笑着左右望望他们,就像屠夫挑选要屠宰的猪羊一样。 只见下一瞬,新人对上了容念的眼睛,狞笑着举起了刀。 容念闭上眼睛,偏开头。 一声惨叫,又像是痛到失声,喘着哭出声来。 不是他自己的。 也不是女人的声音。 反而像是……年轻男子的。 容念睁开眼,看到新人鲜血淋漓的手臂。 他一面痛到仿佛哭出来一般满脸狰狞弯着腰,一面却仍旧灿烂地笑着仰头和容念对视。 那眼睛亮得可怕,充满了理智缺失的疯狂,像发疯的野狗。 让人看一眼就心底发寒。 厨房刀丢在新人脚边。 新人重新站起身,手中拿着一片血淋淋的生肉,走向餐桌旁的文组长。 他狞笑着道:“你为了这个贱人杀了我,你这么爱他啊,你以为我会如你们所愿,让你吃了他吗?” 容念:“……?” 这个贱人——是在骂他吗? 虽然不迁怒挺好的,但是,“关我什么事?为什么骂我?” 文组长:“他骂得是我。他被【恋人卡】怪谈污染了,把你当成【周苏生】而我……” 新人充耳不闻,他用满是鲜血的手去摸文组长的头发,触到的那一刻却用力拽着她头发,让她仰着头,狞笑着就要强行将生肉塞进她嘴里。 一面望着容念:“等她吃了我,我们合二为一,你就会爱我了是吗?” 容念:“……” 这什么脑回路?有本事吃解寂云啊。 一切发生得都极快。 仿佛一段加速了的影像。 文组长一面摇头避开,一面呛咳着还在尝试唤醒:“那不是你,也不是我们,你醒醒,这只是【恋人卡】的故事污染。不能进入怪谈的剧情规则,否则我们都会成为怪谈的一部分。咳咳。” 生肉的血蹭了她满脸。 这种情景容念就是想帮忙也毫无办法。 容念一面努力试着解开自己的束缚,一面对新人说:“那个,有可能她只是不喜欢吃生食,你不打算先烹饪一下自己吗?” 新人听到容念的话一愣。 他朝容念看来,羞怯又期待的样子:“她不吃,你吃吗?” 文组长趁着对方的注意力在容念那,她用力挣开新人抓着她头发的手,不顾自己被拽下的头发,一口咬在了对方拿着生肉的手上。 但新人却并没有吃痛的反应,也没有松手。 而是固执地盯着容念,等待他的回答,笑着的脸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容念:“可以啊,但医生说我牙口不好只能吃软饭,得九蒸九晒、三蒸三煮过才行。去做吧!辛苦了,亲爱的。” 新人:“……” 咔嚓。 就在冲突最激烈的时候,储物间的门忽然打开了。 所有人都一顿,不约而同朝那里看去。 容念看着从储物室走出来的解寂云,竟然一瞬间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毕竟同样是美食家,黑暗料理总比吃生食的强。 只能说,人都是需要比较的。 解寂云穿着一周目时候那身米色的针织套头线衣,似乎意味着和上次的夏天相比,时间过去了很久,头发柔软蓬松,清隽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礼貌的笑容。 浑身散发着和诡异的身份格格不入的阳光温暖的气息。 解寂云的目光似有若无在容念的脸上瞥了一眼,又好像素不相识一般移开。 等祂的目光落在新人身上,礼貌的笑容缓缓消失,一脸矜贵疏淡,不紧不慢说道:“我不擅长做卫生。你弄脏了我的地板。还弄脏了我的刀具。我的餐桌。我很为难的。” 不擅长做卫生啊,但上次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在相亲时候果然是会欺骗的。 第28章 故事怪谈 解寂云这样礼貌的态度,显然让对方误解了什么。 新人一半羞怯一半狞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饥饿的神色:“新生的怪谈,吃了你我就能变强了。” 说着竟然放开了文组长,一面将生肉塞进他自己的嘴里咀嚼咽下,一面捡起脚边的刀冷酷地向解寂云走去。 解寂云站在原地,一身休闲居家服,脚上也穿着拖鞋,毫无战力的样子。 第51章 新人几步就到了祂面前,高举着刀向祂劈砍下来。 “等一下。”解寂云礼貌地说。 新人竟然真的等了一下。 解寂云眼眸弯弯,好奇笑道:“你打算怎么吃掉我,能先告诉我吗?” 新人好像卡壳了一样:“……” 解寂云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抬起拨了一下头发,仍旧笑眯眯道:“如果不擅长烹饪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些指导哦,我很专业的。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试试清蒸脑花呢。” 祂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其他部分不怎么好吃的,毕竟我死了太久了。” 新人呆呆的:“……” 他看起来好像想了一下,最后仍然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舔了一下嘴唇,再次高举起刀。 “啊。”解寂云微微皱了一下眉,不满地看着他,眼神开始冷了下来,“好好跟你说了这么多话,结果你还是打算生吃,浪费食材是吗?” 新人的刀落下来。 哐当掉在地板上。 容念明明看到刀和解寂云的头接触了,但却似乎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 只见下一瞬,解寂云单手轻松抓着新人的脖子,然后用力砸在岛台上,一下一下,一连砸了三次。 每一次都格外暴力的样子,脸上居然还挂着温柔天真的笑容。 几乎是刚刚新人砸容念的乘以一百倍的力道。 大理石岛台都被砸裂了,出现一道一道皲裂的细纹。 文组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绳子,把自己藏在餐桌和容念身后,一边手指发抖一边在替容念解开,此时也大气不敢喘,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容念坐在餐桌椅子上,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新人并没有晕过去,那几乎足以让脑浆迸裂骨肉软烂的伤害,对他似乎并不致命,显然祂已经不是人了。 但祂浑身都发着抖,望着解寂云的神情惊恐到极致。 解寂云的目光随意从容念的脸上,落到新人身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 祂露出一个称得上天真恶劣的笑容,望着容念的方向,却对新人低声说:“这么害怕,把祂引来了怎么办?对方可没有我这么温柔礼貌,珍惜食材,还是说你更愿意被祂吃吗?” 说完,解寂云一手轻松拽着新人的脖子,像拖一只半死不活的猪一样走进储物间。 储物间的门从内关上。 里面发出惊恐至极的叫声,声音不是人类的。 无法形容的鬼叫声,让所有人的脸色都一瞬难看至极。 文组长直接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 容念的头一阵剧痛,他仿佛身处黑暗的天台上,无数鬼物挤在天台上,将他当作目标一个一个扑上来,又像是惊恐至极的逃窜,穿过他掉进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那种视角感官冲击感,让他差点胃部痉挛。 好在叫声只有一瞬,戛然而止。 容念按着头,一头磕在餐桌上。 意识到那个【恋人卡】怪谈应该是被解寂云给吃掉了,或者说吞噬了。 “文组长,文组长,现在我们怎么办?”抽泣声。 容念抬起头,看到房间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一尘不染。 文组长和新人精神萎靡,但两个人身上都没有伤痕,脸上也没有血迹,显然是又一次循环重置了。 他自己身上捆绑的痕迹也没有了。 新人的存在,说明解寂云只吞噬了污染新人的【恋人卡】怪谈,并没有吃掉新人本身。 可能把他当作承载食物的盘子了。 文组长看到恢复正常的新人也有些心有余悸,不着痕迹和他拉开距离,看着容念,对他点点头:“我们得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回报给总部。” 走进书房,容念看到这里的301电脑是有线的。 也对,之前新人就是用这个捆他的。 文组长低声对容念道:“我的手麻了,麻烦你来打字吧。” 容念才看到,她虽然一直镇定,但双手在颤个不停,像是一种神经性的反应。 “有外部势力入侵【永宁公寓】,【永宁公寓】已瘫痪,规则失序。” 哒哒哒。容念不带感情地敲打着键盘。 新人端来几杯热水,一边抽噎着,一边递给文组长一杯。 文组长捧着热水,但没有喝。 她冷静口述:“入侵【永宁公寓】的外部势力我们称之为【夜】。” 容念叹口气,大概知道宗定夜是什么了。 文组长:“我们对【夜】目前仍旧一无所知,毫无了解,只猜测祂会污染一切,不限活人,尸体,有意识的诡异,无意识的道具,甚至我猜测还可能包括怪谈和规则。” 容念敲打着字,精准传达给对面。 文组长:“猜测由于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第一位受到了【恋人卡】污染的人,在精神崩坏状态下拉开窗帘跳楼的行为,触犯了【永宁公寓】的规则,让【恋人卡】和【夜】有了接触。” “【恋人卡】在受到【夜】的污染后,怪谈属性发生了全方面的解封和提升。污染力保守估计增强了十倍不止。” “我们都已经被污染,随时可能丧失理智,成为怪谈的一部分。等公寓里没有一个活人的时候,永宁公寓就会彻底沦为诡异的地盘。请总部务必派人支援。” “1801应该是在规则形成的最关键的阶段,同时被【夜】和【恋人卡】污染,引发的变异。” 第52章 “最新进展,1801吞噬了【恋人卡】的大部分主体,接下来祂会进入消化转化阶段。趁着祂的规则还没有彻底形成,请总部务必派人进行干预,否则祂如果完全继承了【恋人卡】的规则逻辑,将会是比【恋人卡】可怕百倍的危险怪谈。” “我并未夸大其词。1801是拥有自我意识等级很高的怪谈,连【夜】都没能第一时间同化祂。祂在吞噬【恋人卡】怪谈之前就已经开始大面积污染【永宁公寓】。” “请注意,文字已不再可信,轻易不要书写,不要轻信,目前唯一显示没有受到【夜】污染影响的,是存于电脑中的文字信息。” 懂了,宗定夜是个科技白痴。 新人站在容念身后,看了眼屏幕,抽噎着绝望地对文组长说:“组长,怎么办?那边一直都没有回复。” 文组长沉着脸,用力咬着唇冷静道:“【永宁公寓】出现重置循环,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我猜测很有可能是总部已经派了前来支援的人。对方或许是打断了【恋人卡】的剧情链,导致1801无法进入【恋人卡】的剧情逻辑,才会反复重启,不断试图重新进入剧情规则。” “真的吗?已经有人来了?”新人欣喜道,太过激动,又哭又笑的,看得出精神状态已经快到极限了。 文组长闭了闭眼:“祈祷是我们自己人吧。” 容念看她一眼,猜测她或许是想到,【夜】也有直接污染【永宁公寓】,让其重置循环的能力,并且甚至还有动机——阻止1801消化【恋人卡】怪谈,达成进化。 新人抓着希望不放:“肯定是这样的。我们有救了。” 文组长毫无喜色,反而蒙上一层灰色的绝望:“怪我低估了【恋人卡】的破坏性。【恋人卡】本身并不强,可怕的是【夜】的污染将它加持到了极点。现在的难题是,【恋人卡】是一种故事怪谈。哪怕【恋人卡】的本体死亡,由它产生的怪谈故事也会在1801身上演绎下去,直到达成最后的故事结局。” 她叹息道说:“我们死不足惜,可怕的是继承了【恋人卡】的1801如果彻底侵占取代了【永宁公寓】,那将代表整个公寓将会产生无法计数的【恋人卡】。所有进入其中的人,将无一生还。而这竟然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永宁公寓】毕竟不会动,但1801是活的有自我意识的,祂甚至可以走出去。” 新人急病乱投医道:“那我们让【夜】侵占公寓吧。” 文组长自嘲地笑了,冷道:“那就不只是整个公寓了,你忘了将我们逼到这一步的【恋人卡】是怎么从普通道具变成这样可怕的?解寂云尚且还是有规则可循的,【夜】连规则都能污染。祂自己就能制造诡异和怪谈。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增强祂的能力。” 新人打了个寒颤,又开始掉眼泪。 文组长将唇咬出血痕,露出发狠的表情,置之死地道:“两权相害取其轻。我们唯一的机会,是利用1801来击退【夜】的入侵。告诉总部,如果实在想不到办法,那就帮助1801完成【恋人卡】的剧情,让祂彻底消化【恋人卡】。必须在【夜】侵蚀同化1801之前,让1801完成进化,帮祂占据【永宁公寓】,驱逐【夜】。” 容念打完字,提醒两人道:“不要产生太多负面的情绪。以新人的恐惧程度,迟早会引来【夜】的。” 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宗定夜了。 却见两个人一动不动。 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容念说话一样,却又比忽视更诡异。 容念直觉不太对。 就看到低着头沉思的文组长和面朝文组长的新人,两个人都一僵一卡地缓缓扭头转向容念。 两个人的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灿然狰狞的笑容,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恐惧会引来【夜】?” 第29章 身份重置 容念脊背发凉,镇定道:“1801上次循环里不是说了吗?太过害怕的话,是会引来祂的。我想指的应该就是【夜】吧。” 两人外表都还是人的样子,但已经开始呈现诡异化。 但他们似乎还没有发现。 文组长还在说:“要帮助1801占领永宁公寓。” 新人呵呵笑道:“让她吃了我,你再吃了她,我们永不分开。” 容念:“……” 果然是,哪怕【恋人卡】的本体死亡,由它产生的怪谈故事也会在污染者身上演绎下去,直到达成最后的故事结局吗? 容念站起来,想趁着这两个诡异还没有完全诡异化,从他们身边顺利离开。 突然,滋滋滋的电流又一次出现。 下一瞬,文组长、新人全都消失不见。 就连书房的电脑也失去了电源线而关机黑屏。 显而易见,书房应该是【夜】污染1801的体现。 容念叹口气,他怀疑因为宗定夜是科技白痴,所以才让复刻的1801书房电脑的电源线都消失的。 “祂当初给的理由是什么来着?” 似乎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1801,当然也不可能打开1801的电脑。 “好扯啊。” 他打开的本来就不是1801的电脑。 但当时容念拿了501的纸正做贼心虚,竟然没太多想。 得到的信息够多了,容念打算离开301。 容念打开书房的门,正要走出来。 “啊!什么人?” 打开的书房门口一道人影,像是瞬间被他吓了一跳。 第53章 容念却在301几次滋滋滋的循环重置里已经习惯了突然打开的门,突然出现的人。 但当他看清门外的人的脸时,仍旧忍不住挑了挑眉。 容念眨了眨眼,抬起手晃了晃,对门外的老熟人打了声招呼:“嗨。” 不错,书房外的人正是容念在第五天见到的那位大佬。 对方看到容念眼睛瞪得铜铃大,惊恐道:“救命啊!一群尸体追过来了,它们要吃了我!” 容念果然听到大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和不断撞击的声音。 和他之前跟宗定夜在一起时候听到的一样。 窗外也传来砰砰砰的,像大风呼啸的声响。 容念甚至看到了之前惊魂一瞥的,从楼上爬下来的芭蕾舞演员邻居。 窗户玻璃已经被撞得出现了皲裂。 容念颇感诧异,这些邻居们难道就不怕解寂云生气? 毕竟所有1801都是祂的房产。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解寂云污染了所有的房子,把人家整栋楼都变成了祂家,才导致这些无辜的邻居无家可归,上门维权的。 “啊啊啊。” 外面每砸门一次,那位大佬就抱头尖叫一次。 容念:“你不会是想着利用恐惧喊来宗定夜,驱虎吞狼吧?” 对方一面尖叫一面挂着眼泪问:“谁是宗定夜?啊啊啊……要进来了!快想想办法啊。” 大门已经开始摇摇欲坠,门锁周边的螺丝都开始被撞得凸起,似乎随时要震落。 容念想了想,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展开上前贴在大门后。 撞击声戛然而止。 大佬又尖叫了一声,发现门外没有跟他二重唱,疑惑地停下,惊魂未定地喘着气,望着容念问:“得救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容念:“去找胶布来。总不能一直按着它。” “哦哦。” 没多时对方果然拿了一卷双面胶回来。 四角贴上。 大佬:“大佬这是你总结的规则吗?好厉害啊。” 容念:“我不是大佬,你才是大佬。这应该是你写的。” 他贴在门后的,是之前从门上扒拉下来的那张《1801居住守则》。 大佬萌萌歪头,满头问号,想想直接问最关键的:“大佬你怎么知道贴上这个它们就不会进来了?” 容念:“猜的。” 毕竟之间容念一个人待在贴了规则书的门后也没有出事,但当宗定夜敲门进来,他把规则书撕下后不久,就有了群尸攻城一样的场面。 总不能说它们是冲着宗定夜来的吧? 再加上他一直不解,书写规则的人为什么冒着被诡异看到的风险也要把规则书贴在门后,多多少少会想到这里。 不过这种情景下,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冒险一试,还好有用。 不过,眼前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容念好整以暇,无辜地望着对方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没出去吗?” 一听这话大佬瞬间崩溃,眼泪险些掉下来,道:“大佬你别赶我出去,它们肯定还没走远。我保证我会很听话的。” 容念:“……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出去是指,离开副本。” 对方不是应该完成任务,离开了吗? 大佬其实生的是娃娃脸,端着样子的时候看着还是一派稳重,一惊一乍起来就格外明显。 娃娃脸大佬一脸委屈和茫然道:“我也想离开副本,但我才刚进来啊。” 容念:“……” 所以这不是老熟人,而是老熟人的初始版本。 他还在301的时间漩涡里。 容念直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身份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不等对面的娃娃脸大佬回答,就听到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 但这次的电流声并没有带走娃娃脸大佬,反而让容念听到一阵奇怪的ai语音: 【你是工作小组的成员,正在以男友“周苏生”的身份调查怪谈1801。】 【1:请在副本中存活满三天。】 【2:探究永宁公寓1801研究小组团灭的真相。】 【3:完成研究小组未完成的任务,观测探究1801的全部规则,并书写成规则书。】 【完成以上任务,将分别达成:普通通关模式、优秀通关模式、完美通关模式,获取奖励。】 娃娃脸看向容念:“大佬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我的任务和身份。” ai语音发布的通关条件和娃娃脸大佬上次对他说的并不一样。 上次对方是这么说的: “……正常副本通关一般有三种方式,普通通关模式是活到副本规定的天数,这里说的是三天你知道的吧。” “……优秀通关模式,是弄清楚一个诡异身上的完整的核心规则,并写在规则书上。” “……最后一种是完美通关,这种比较难。要弄清楚诡异身上的秘密,也就是诡异产生的真相。” 普通通关方式和上次倒是一致的,但是…… 容念想起自己在第五天碰到的这位大佬,当时自己分析一通后认定副本正确的存活时间是七天,到解寂云葬礼的时候。 当时这位大佬的表情像是抑制不住的惊讶。 后面的优秀通关和完美通关,更像是把两种模式打了个颠倒。 看来对方当时已经察觉自己跟他拿的不是同一个渠道的任务,打的主意是忽悠自己这个他眼中的原住民,和他一起直接探索完美通关方式。 第54章 容念当然不会怪对方多长了一个心眼,因为大家一丘之貉,彼此辜负。 他更想知道的是,既然大家都是在扮演“周苏生”,第五天的娃娃脸大佬为什么会对周苏生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甚至仅仅因为怀疑他老婆是解寂云,就吓得脸色惨白,瞬间应激? 当然,他现在已经稍微了解到一些对方的真实性格了,的确也不是什么沉着冷静、情绪稳定的人。 但也证明,对方的演技绝对没有那么逼真。 倒像是真的不记得。 会和501得到的那张纸上的呓语有关吗? 容念正要问清楚。 滋滋滋。 又来。 这个情景让容念想到自己二周目遭遇的时间大法。 只不过在301更加频繁集中。 在电流中娃娃脸大佬的身影消失不见。 本来计划离开301的容念决定先等一等,等对方再度刷新出来。 趁着这个时间他思考了一下,理顺繁杂的逻辑。 娃娃脸大佬他们的任务发布模式是ai语音,而他的任务发布者是镜子上的血字。 “任务渠道果然不一样吗?” 彼此的身份也有微妙的差别。 对方的身份,确切地说其实是研究小组的接任工作人员,在扮演“周苏生”。 而容念的身份,是“周苏生”。 这两者的区别很大。 研究小组的成员,要扮演“周苏生”是通过【恋人卡】道具。 看起来好像身份直接是“周苏生”的容念,少一层解题障碍,比他们更简单。 但实际上却恰恰相反。 这层障碍其实是一种保护,保护他们不直接进入【恋人卡】的怪谈剧情链里。 如果容念一开始拿到的是和娃娃脸大佬他们一样的任务,那他现在早就已经通关了。 娃娃脸大佬他们得到的任务提示简直就像题干就是答案一样,解题方式直接送到了脸上。 比如优秀通关模式要求探究永宁公寓1801研究小组团灭的真相,但答案就藏在完美通关模式的要求里:完成研究小组未完成的任务,观测探究1801的全部规则,并书写成规则书。 一般来说,覆灭原因肯定和他们正在研究的工作有关。 显而易见,是观测探究1801的规则过程,导致他们团灭。 这几乎是明示危险源了。 娃娃脸大佬他们只要在301安全苟三天达成普通通关模式,就一定能从文组长留下的信息里得知全部,轻松达成优秀通关模式。 跟白送一样。 只有完美通关模式需要接触解寂云真正存在困难。 但如果他们按部就班,到这一步已经顺理成章掌握了研究小组团灭的真相,也会知道【恋人卡】已经被激活了故事怪谈属性,甚至大部分怪谈都被解寂云吞噬了的事。 就会得到最关键的信息:此时的“周苏生”实际上已经是【恋人卡】怪谈故事里的“周苏生”了。 那么,掌握大部分信息的他们即便想要挑战一下完美模式,只要知晓【恋人卡】的怪谈故事,智商正常的情况下就能避开所有死亡规则,哪怕是和解寂云面对面,前三天都绝对不会死。 虽然会在第四天落入“周苏生”的剧情规则里,被同化成怪谈的一部分。 可是他们的任务是只需要存活三天就可以了,完全不用到达第四天,实际上即便完成不了完美模式的任务,在死亡剧情之前也可以通关安全离开。 死亡率那么高,很可能是那些人太着急也太轻视解寂云的危险性了,并没有想清楚解题思路先找到301,获取文组长在这里给他们留下的信息,就直接去接触已经变异了的解寂云。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想当然的直接以“周苏生”的身份这时候去接近解寂云,实际上才是自我拔高了难度,强行和容念一个赛道,进入高难度领域了。 跟娃娃脸大佬他们得到的清晰的解题思路任务相比,容念的任务是彻彻底底的通向死路的。 血字没有给容念留下任何的提示。 相反,血字从一开始就告诉容念:【你叫周苏生,三天后你死了。】 每次他死亡,血字都会问他:【你是怎么死的,对方是如何杀害你的?】 无时无刻不引导容念相信,“周苏生”一定会死在怪谈故事的第四天。 也就是,【恋人卡】怪谈剧情规则中,“周苏生”被发现吃了情人,被【恋人卡】怪谈同化的日子。 血字让容念相信:只有死亡才是结局,死亡也并不重要,发现凶手和了解凶手的作案动机和方式才重要,以及最重要的,死在第四天的这个时间。 显而易见,血字的目的不是帮助【恋人卡】。 因为对方并不希望容念被【恋人卡】怪谈同化,只是希望他死。 原因很好理解,因为如果活着但被怪谈同化,代表【恋人卡】的剧情规则合上了,意味着解寂云对【恋人卡】的消化过于顺利,完全继承【恋人卡】怪谈属性的可能性加大,最终的危险性也加大。 根据文组长的分析,这样对永宁公寓、对人类都没有好处。 所以,血字的目的很清晰了。 就像文组长说的那样,血字希望通过容念扮演的“周苏生”的死亡,来改变解寂云消化【恋人卡】的进程和变异走向,从而达到干预解寂云最终的怪谈规则的结果。 第55章 血字的思路不算错误,甚至差一点就成功了。 要不是解寂云非逼容念吃宗定夜,而不是选择直接杀了他们。 容念还真的打算死在第四天,好尽早下班。 可惜,容念是100斤的体重99斤的反骨。 大概血字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第四天既没有被【恋人卡】怪谈同化,也没有被诡异杀死,而是从【恋人卡】的剧情链里逃出去了。 代价是将一个美食家,搞成黑暗料理大师。 付出代价的是解寂云,又不是容念,容念当然毫无歉意。 “这也算是成功干预改变解寂云的进化结果了吧。” 第四天开始,属于【恋人卡】的怪谈故事规则已经被改变了。 在解寂云的怪谈故事里,祂的恋人容念第四天并没有吃掉情人宗定夜,而是逃走了。 但故事还没有结局,第七天才是怪谈最后的结局。 “这么说的话,我已经没有死亡循环的机会了啊。”容念突然意识到,他之前不该在解寂云面前那么浪的。 之前每一次死亡循环他都会重新进入新的剧情链中,在故事中存在四个剧情链: 第一天的死亡,诡异诞生之日。 第四天“周苏生”吃掉情人被同化日。 第五天永宁公寓所有人的死亡日。 第七天是怪谈彻底成型的日子。也是故事的终结日。 之前每一次死亡都可以循环进入下一个剧情日。 但这是第七天,已经没有剧情日可以跳跃了。 要么走出永宁公寓,要么死亡。 只有这两条路。 “今天如果死亡,我会在棺材里见到血字,回答问题,然后回到现实呢?还是就此长眠彻底退休?真是个令人期待的好问题。” 容念兴致缺缺,面无表情叹口气。 无论是哪一种都称得上是好结果,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坏结果。 回到现实当然好,毕竟现实不至于循环007,但现实996。 在这里长眠虽然是噶了,但也彻底退休了。 不过他大概是给不出对方想要的答案的。 毕竟血字需要的答案是他死在第四天。 可他已经活到第七天了。 这就难办了。 除非他在301的时间乱序里回到第四天,死在里面。 可他为什么要为了血字这么做? 因为对方让他加班还不给加班费吗? 思考花了不短的时间,但娃娃脸大佬并没有再刷新出现。 滋滋滋的电流声也没有再出现。 “看来不会有更多提示了。” 如果这是最后一天,容念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走出301。 临走前想了想,将那张《1801居住守则》留在了301的门后。 就当是给后来者的一个提示。 走出301的容念立刻就后悔了,甚至瞬间背上就一层寒意。 只见门外的走廊到通向电梯口的方向,只除了房门外的一小片空地,每一寸地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或者说,尸体。 他们全都安安静静的,一声不吭,又不可能有呼吸,导致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些邻居们根本没有离开。 容念甚至能看到他们皮肤上干燥腐烂的痕迹,无神没有意识的眼睛。 闻到淡淡的腐臭味。 更可怕的是,他在这群尸体邻居里还看到了娃娃脸大佬,只是对方此时也表情呆滞,眼神空洞,仿佛另一具活尸。 原来对方不是没有刷新,是刷新到了尸堆里。 “这时候退回301还来得及吗?”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滋滋滋的声音再度出现了。 在301的门外出现。 而且是更加响亮的,几乎响彻整个公寓的广播。 和刚才发布任务时候一模一样的ai语音: 【公寓内每个人仅且仅有一个身份,可是1801的住户已经有了恋人,却还有源源不断的冒充者上门。身份重复,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所有闯关者的身份均已重置。】 【副本任务重置,副本身份重置。】 【您已经死了吗?那您现在复活了。】 【你是1801住户请来的私家侦探,请帮助客户调查身边发生的灵异事件。】 【1:请在副本中存活满三天。】 【2:探究1801多出来的一间房间的真相。】 【3:观测探究那个不存在的外来者的全部规则,并书写成规则书。】 【完成以上任务,将分别达成:普通通关模式、优秀通关模式、完美通关模式,获取奖励。】 【1801不想让祂的恋人误会祂有过前任,所以,所有冒牌货的记忆均将重置,避免多嘴多舌,影响祂的恋情。】 啊,所以现在这个脚踏多条船的渣男人设是解寂云的了吗? 不用再跟娃娃脸大佬确认了。 容念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第五天遇到娃娃脸大佬的时候,对方会不知道“周苏生”了。 砰。 身后301的房门从内打开了。 容念回头,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解寂云站在门口。 对方现在穿着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依旧是浅色系的裤子。 眼眸清亮温润,正一脸矜持礼貌微笑着注视着他。 说道:“请问是来帮我解决问题的侦探先生吗?” 第56章 容念失去了表情:大哥,你一个怪谈副本,到底换了多少种play啊? 之前一脸呆滞的活尸娃娃脸大佬,此刻一脸活跃地凑上前来,主动地接话道:“是的,我们就是为您上|门|服|务的侦探团队。” 解寂云了然的表情:“哦,但是,我记得我好像只邀请了一个人。” 娃娃脸大佬笑容满面:“那是因为我是他的助手。众所周知,任何一位名侦探都是要有助手的。” 介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周苏生”,甚至也不是“容念”。 容念以一个乙方的态度也敷衍礼貌地对雇主颌首:“是的,请问是现在开始算时间吗?” 解寂云怔了一下,温和笑道:“请问您的收费模式是?” “我很贵的。”容念抬起左手,“一小时这个数。” 娃娃脸大佬惊呆,凑到容念耳边低声:“不该是一天的数吗?这也太贵了,万一祂拒绝我们怎么办?” 拒绝了我好转身走人。 解寂云微笑:“好的,只要您能帮我解决问题,多少数目都没关系。” 该死的有钱人,为什么不多我一个。 容念一脸生无可恋,面无表情走进去。 关门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却发现门后并没有那张《1801居住守则》的规则书。 “请描述一下您的遭遇。” 解寂云温柔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安的表情,眼眸脆弱地望着容念,唇角仍旧微笑道:“我家里闹鬼,我好害怕啊。” 容念:“……” 多新鲜啊。 诡异害怕家里闹鬼。 第30章 情夫和渣男 他们在沙发上落座,“婉拒”了茶水。 容念开门见山,十分专业道:“您是怎么发现您家闹鬼的呢?” 解寂云面带微笑静静望着容念的眼睛:“哦,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一间屋子,可是我并不能看到。” 容念镇定道:“能具体指一下哪间屋子的方位吗?” 解寂云摇头:“我不知道呢,我看不到那间屋子的存在,但祂又确实多出来了,真是碍眼。” 容念想了想,他还真的没见过解寂云进入那间书房。 一旁的娃娃脸大佬再三忍耐,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既然你都看不到那间多出来的屋子,你怎么知道你家多出了一间你看不到的屋子的?” 容念看向娃娃脸大佬。 解寂云也目光无辜又隐秘地笑着看着娃娃脸大佬。 娃娃脸大佬一脸茫然,被看得有些毛毛的,尬笑道:“那个,我说错什么了吗?” 容念:没有呢,你只是打破了诡异对人类认知的结界。 解寂云礼貌微笑道:“没有。其实是我老婆发现的。那间屋子我并不能看到,但我老婆可以。” 娃娃脸大佬更好奇了:“那你老婆呢?他在哪里?” 解寂云的目光温柔又矜持地落在容念身上,顿了顿,又转回娃娃脸大佬身上,说道:“今天早上起来我就看不到他了。我猜,他也许是跟我生气了,进入了那间看不到的屋子。” 说着,祂微微侧首看着容念。 容念:有没有可能,你根本没有老婆呢? 娃娃脸大佬手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老婆叫什么名字?” 解寂云的脸上再度挂上温柔充满爱意的笑容:“他叫容念。很好听的名字吧。” 娃娃脸大佬赏脸道:“是很好听,一听就是个让人魂牵梦萦的美人。” 容念:“……” “侦探先生有恋人吗?”解寂云的视线一秒转向容念。 容念面无表情:“没有。” 他现在的身份是私家侦探,又不是渣男。 解寂云:“……” 一旁的娃娃脸大佬惊呼:“长成你这样的都没有老婆吗?” 他瞳孔地震,似乎有些额外的震惊和绝望,甚至好像对通关离开忽然都不怎么在意了。 容念情绪稳定,平心静气说:“哦,因为我是渣男,所以没有老婆。放心,你绝对能找到老婆的。” 意识到自己问出了了不得的信息,有点没有边界感,娃娃脸大佬顿感尴尬,摸了摸鼻子,又继续转向解寂云:“那你有没有尝试过呼唤你老婆的名字?也许他听到了会自己出来见你。” 解寂云没有笑,看着容念温声道:“试过了,并不理我呢。” 带着难以掩饰的低落。 容念淡淡道:“说不定是你犯的错比较大,比如,你把你老婆杀了呢?” 娃娃脸大佬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怪谈副本,这种话不能乱说的。 解寂云一脸无辜,蹙眉道:“怎么会?我很爱他的。” 容念面无表情看着祂,微微偏头。 公事公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是吗?有毒死他的行为吗?或者半夜吓死他?包括以及不限逼他吃不在食谱范畴的肉?” 娃娃脸大佬汗流浃背了。 解寂云温柔的面容带着一抹忧郁的迷茫,微微挑眉,望着容念,眉眼神情有一种颓靡的天真意味,笑道:“侦探先生,前两个是也许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但第三个怎么会呢?我是个专业的美食家。” 懂了。 娃娃脸大佬之所以能出现在副本的第五天,原来不是因为和容念一样在第四天逃离了“周苏生”的剧情链,也不是因为对方很可能没有碰到过解寂云从而未曾进入过【恋人卡】的怪谈故事里,而是因为对方的任务和身份都重置了。 第57章 容念原本不能确定的是,1801的恋人,从原本所有闯关者共有的由【恋人卡】道具制定的虚拟“周苏生”身份,变成了真实且唯一指定的容念,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自己第四天逃离【恋人卡】的剧情链后吗? 还是……从他第一次死亡后循环,镜子上的血字从【你叫周苏生】变成【你叫容念】,就已经开始了? 但解寂云刚刚的回答,告诉他是后者。 因为这个时间的解寂云,还没有给容念喂宗定夜的肉。 而是正在通过这些闯关者寻找入侵的宗定夜。 祂应该是受到正在消化的【恋人卡】怪谈故事的影响,才会产生让容念吃下情人身份的宗定夜的行为,因此现在的祂面对身份是侦探的容念时,认为自己不大可能这么做。 容念若有所思,是死亡率太高了,所以血字让他单独拉仇恨,来给这些闯关者降低难度吗? 毕竟一周目的自己好像并没有机会得罪某个诡异,无论是解寂云还是宗定夜,就已经干脆利落的下班。 而对娃娃脸大佬他们而言,新的身份和任务除了完美通关模式因为要接触宗定夜而存在危险,普通模式和优秀模式都算得上安全。 当然任何任务任何模式遇到【夜】就不好说了,毕竟祂能污染所有。 解寂云想了想,似乎有些不确定:“如果真的做了这些,要怎么挽回呢?” 容念:以死谢罪吧。 但解寂云问的不是他,祂望向的是娃娃脸大佬的方向:“在你们那里,一般家庭遇到这种矛盾,都是怎么解决的?” 娃娃脸大佬看着突然转头一脸期待询问自己的解寂云,顿时傻眼。 正常家庭,都到投毒恐吓家庭成员的地步了,肯定是报警离婚送对方去蹲大牢啊。 内心虽然疯狂吐槽,但他又不是傻,1801明显感觉不太对劲,很可能是诡异,他要是这么说了,对方一个不满诡异化了怎么办? 娃娃脸大佬支支吾吾了一下,眼神左右闪躲,昧着良心说道:“是个挺大的矛盾、误会哈,应该、应该是要跪搓衣板,跪榴莲的吧。” 解寂云好整以暇地望着娃娃脸大佬。 虽然对方的神情没有任何不悦甚至是浅浅微笑温柔礼貌的,但那看人时候清润冷凉静静的眼神对视上就觉得可怕,娃娃脸大佬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好在对方只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转向了旁边的人。 解寂云从沙发上起身,却没有站起来,而是缓缓屈膝蹲下去。 祂本就坐在容念身边,这样近似单膝跪地的姿势蹲下来,就变成自下向上仰望的角度。 手臂自然地枕在容念的大腿上,垂落。 祂望着容念的眼眸清亮,眸光像流淌着春水,神情温润坦然,笑道:“跪下的话,亲爱的就会原谅我,回到我身边了,确定是这样的吗?侦探先生。” 容念垂眸看着这个时间线的解寂云,不确定在祂眼里,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什么状态,又是谁? 是容念。 还是身份是侦探的容念。 容念没有回答。 解寂云蹙眉,像撒娇一样拖长了语气,无辜委屈地说:“我没有做,但不确定别的我有没有做过。” “别的我”……是什么意思? 容念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解寂云的头上。 虽然对方是诡异,但既然都放上去了……他下意识摸了摸,果然栗色的毛发手感很好。 压力大的时候,社畜是习惯摸一下毛茸茸缓解的。 容念神情淡漠,轻轻地说:“你跟你老婆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解寂云的神情温和顺从,眼睛像湿漉漉的小狗,只不过是狼伪装的,湿漉漉的是亮晶晶的克制过的病态,祂一瞬不瞬望着容念:“真正意义上的话,是刚刚。” 容念一顿,平静道:“那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有老婆了?” 解寂云眼眸弯弯,唇角扬起近乎梦幻的弧度,用同样克制过的声音笑道:“第一个我和亲爱的见面的时候。都是我,自然全都知道了。” 容念:“……” 第一个…… 意思是这里有很多个解寂云吗? 像1801一样多吗? 这是什么独居美食家怪谈。 这是中央电脑数据库吧。 容念的手下意识拿开。 解寂云伸手握着他的手,自然地再度放回自己的头上,示意他继续摸。 一面矜持地说道:“但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一直都很想亲自和亲爱的接触。” 祂一旦不笑了,那双眼睛里的清亮和亮晶晶的水光,就会变成像黑暗星子一样明显的冷凉。 “真开心,是我遇到了。” 娃娃脸大佬已经彻底傻眼,转过身去,拒绝思考,极力让自己融入背景板不存在。 但身体已经开始不自觉发抖。 容念也感到心底不住的冒寒气。 他想起那个梦境,仿佛无尽魔方一样上下左右延伸出去的无数的1801,每一间里面都有一个解寂云…… 想想看,如果真的每存在一个1801里面都有一个解寂云。 那么,平时祂们都在哪里? 为什么他进去的时候没有见过? 在头顶的天花板上? 还是在身后的影子里? 第58章 在衣柜里? 还是角落的窗帘后? 在尸体里? 还是床底下? 或是,就在打开一条缝的储物间透过门缝在看着他? 亦或者,沉睡在冰柜里…… 在容念睡着的时候,让他连在梦里也感觉到的,窗外围观的两千四百六十九道目光的主人,真的是永宁小区的邻居吗? 这摸起来手感舒服的头开始刺手了。 蜘蛛狗摸不得。 容念收回手站起来。 但解寂云蹲在那里,他没法出去。 见容念站起来,解寂云随即也站起身来。 容念面无表情,镇定道:“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那间看不见的屋子,我会和我的助手一间间排查找到的。” 解寂云温柔定定望着他,没有动。 容念:“是要我绕路吗?” 要不是太刻意了,他早绕了。 这次,解寂云接收到了他的意思,哦了一声,缓缓退开,让出从沙发上出去的路来,矜持温雅且礼貌道:“请。” 祂看着容念走到那个瑟瑟发抖的人类面前,对对方低声道:“跟上。” 看到两个人走出客厅,往祂视角直视不到的地方走去。 “没关系,还在屋子里呢。”祂低声说。 不知道是说给祂自己听的,还是谁。 容念一边观察着房间周围,一边低声提醒对方也提醒自己:“控制一下自己,不要让自己太恐惧。” 同手同脚走过来的娃娃脸大佬终于不那么抖了,他也低声道:“这不是单人关卡吗?你到底是谁?” 哦,又不认识他了。 也对,被重置了脑子。 容念看他一脸掩饰过都藏不住的警惕戒备,淡淡道:“我是总部安排驻守在永宁公寓的1801研究小组的成员。” “1801研究小组不是全员覆灭了吗?” 容念继续观察着屋子,随口道:“是死了,但又复活了。” 娃娃脸大佬:“……” 他小心翼翼地远离了容念一小步,看起来已经不想和容念站在一起了。 似乎怀疑容念是副本里另一个诡异。 “咦。”但刚退了一步的他忽然小声惊道。 容念看向他。 娃娃脸大佬有些惊慌,虽然戒备,但还是小声对容念说道:“不太对劲,这里洗手间的毛巾,牙杯,牙刷全都是单人份的。不像还存在一个人啊。祂真的有老婆吗?” 容念:“没有。” 虽然他之前是在主卧的隐藏式洗手间洗漱的。 娃娃脸大佬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嘴:“我就知道。” 难道…… 他想到容念的话,难道1801的老婆已经被祂给害死了? 容念:“但祂坚持你就当祂有吧,为什么要跟诡异讲科学?万一对方的相方是三体人,或者一只小熊玩偶呢?” 娃娃脸大佬恍然大悟,非常懂地道:“也可能是纸片人,游戏npc!这种老婆我也有很多。” 容念表情缺缺,但伸手给他竖起大拇指,点了一个赞。 大概是容念回应了他,娃娃脸又开始粘着他了。 “大佬,你为什么一副加班了很久好像很烦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说,容念的样子像是不耐烦活,但也没太想死,生无可恋的淡漠样子。 像从水里摘下一段时间的水仙花,看起来还活着,但快要死了。 那种介于生死之间,盛开和颓败之间的感觉。 他忽然就觉得对方哪怕是诡异,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大概对方就算诡异化了,也会不耐烦噶掉他,或是污染他。 不过,就算是诡异也是好看到让人忽略性别物种忍不住看他的那一种。 “因为我就是被迫加班了很久。”提起这个容念很难不怨气满满。 但好在马上就要结束了,又多少提起一点劲。 “哦。”娃娃脸大佬理解道,“也是,你在关卡里当了好久的gm了嘛。” gm? 对方这个奇怪的用词让容念看了他一眼。 大概对方觉得总部驻守永宁公寓的研究小组成员,就相当于游戏里的gm吧。 等等,好像有什么被他遗漏了。 容念回头:“你刚刚说这是单人关卡,意思是你没有遇到过别的玩家是吗?” 娃娃脸大佬:“肯定啊。” 这就解释了第五天的对方看到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会感到奇怪和戒备。 容念:“楼上楼下,你有去过吗?” 娃娃脸大佬不解:“我一进来就在1801门口了,接着就接到任务了,哪里还有机会?” 容念扶了一下额头,对方被重置了脑子,那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容念想到自己第五天在每个楼层所见的尸体。 他也是第五天的时候才见到的娃娃脸大佬。 而二周目的时候,他跟警察去警局接受调查,仅仅只是走出门就被时间大法弄回去了。 三周目的时候他倒是下了五层楼,但实际上一个邻居都没见过,就又回到了1801。 按照娃娃脸大佬所说,如果那间1801是他的单人关卡,就说得通了。 想到那张《1801居住守则》第10条:想办法离开1801。 只有正常的渠道无法离开,才需要想办法离开。 所以他在第五天的时候成功了?从自己的关卡进入了别人的? 第59章 暂时无法确定,这是副本第五天的普遍性设定,还是只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除非他带着娃娃脸大佬离开301,去楼上看一次。 唯一肯定的是,他现在是在娃娃脸大佬关卡的过去时间线里。 见到的是独属于娃娃脸大佬的1801和解寂云分云。 只不过,似乎同一时间的每个解寂云的记忆和感知都是相同的,但祂们彼此却区分清楚。 “有发现什么吗?”客厅里,解寂云探出头来,手撑在吧台上,一脸悠闲散漫地看着容念。 娃娃脸大佬下意识指着那个房间里最可有可无的储物室,想说些什么。 容念一把拉下他抬起的手,迎着解寂云的目光说:“你的右后方,在你的眼里是什么?” 解寂云看了一眼容念和娃娃脸大佬接触的手,到两只手一触分开,才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回来,答道:“是白墙。” 容念却想起,他在文组长的时间里进入最初的1801时候,书房的位置还是一个阳光花房。 里面摆着很多植物,还有一个懒人沙发,一个书架。 容念:“你家没有阳光房花房之类的吗?” 解寂云笑着望着他:“没有。我不擅长侍弄活物,会养死的。但如果亲爱的喜欢,也可以单独做一间。我会学着养的。” 温柔和煦诚恳的样子。 容念不解,难道不只是书房,那个阳光房也是一种入侵或者污染? 早在那时候,1801就开始被污染了? 是【恋人卡】吗?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 容念点点头,对身旁刚刚被他打断说话的娃娃脸大佬说:“告诉顾客,我们看到了什么?” 娃娃脸大佬早就忍不住了,不可思议地说:“是一道门。一道和卧室门看起来很像,但门把手更加复古,花纹精致的门。” 尽管如此,但在知道1801看不到之前,他从未觉得这扇门有什么特别的。 解寂云回头看去,盯着那面白墙看了半天:“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只是一堵墙。” 娃娃脸大佬欣喜:“找到了!探究1801多出来的一间房间的真相。” 说完他又很快捂嘴。 显然想起,只是找到而已,他们还没有进入过这间房。 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危险。 万一里面其实藏着1801老婆的尸体,而对方已经变成了诡异,就等他们进去触犯规则送菜呢? 容念走上前,将手放在书房的门把手上,回头看着解寂云:“现在呢?” 解寂云的神情微变:“看到侦探先生的手,有一部分隐没在白墙里。” 门是嵌入在墙体最接近内墙的部分的,从外面看必然会凹下去墙面一部分。 容念:“你过来试试。” 解寂云走过去。 主动伸出手放在容念握在门把手的手上,但手指只往前伸了一部分,就停下了。 祂微微皱眉:“感觉碰到了墙。” 容念:诡异难道还不能穿墙吗? 下一瞬,解寂云拉开他,一个直拳朝着墙壁砸下去。 出手的动作看上去仿佛只是轻轻碰一下而已。 但咚一声闷响,整个墙面仿佛都一震。 容念在短暂的时间看到眼前一堵白墙裂了一个大洞。 但下一瞬就消失了,在那个位置的书房的门却完好无损。 容念干脆伸手打开门。 书房的样子从门外看和容念之前见到的每一间都是一样的。 但解寂云的目光却好像仍旧什么也没有看到。 容念突然有些奇怪,文组长他们必然也是见过1801原本的样子的,为什么见到多出的花房,和后来的书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甚至直接用301书房的电脑给总部传递消息。 就好像它们本来就在那里。 难道这是他们被污染的一种体现吗? 置身其中,觉察不出异样。 容念尝试走进书房一步,然后回头看着解寂云。 想知道解寂云能否看到他,即便是透过白墙上的洞。 解寂云也的确靠过来了,凑近白墙上那个祂刚刚砸出来的拳头大小的洞看去…… 书房。 容念的视角。 就在解寂云目光透过洞向书房看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搭在了容念的肩上。 容念:“……” 砰。 同一时间,那道书房的门自动从内关上了。 冷不丁,他浑身都一僵。 毕竟书房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住人。 他进来的时候分明什么人都没看到。 但很快容念就想到对方是谁了,立刻控制自己放松,放轻呼吸,将微末升起的恐惧消散掉。 “你不感到害怕啊?” 那人凑到容念耳边,一只手放在他的心口,低沉清冽的声音问道。 祂说话的声音一向很低,这会儿却更低似耳语。 是轻柔平静的,但带着一种危险冷凉的偏执感。 令人感到一阵紧张。 放在心口的手,半个身体从后侧贴近的姿势。 就仿佛他们两个真的是背着一门之隔的解寂云在幽会的情夫和渣男。 而解寂云下一瞬就会打开门发现他们的奸情一样。 第31章 阴暗愿望 容念回头,和宗定夜近距离对视。 他表情缺缺,眸光有一种近乎圣洁的无辜坦然:“害怕被祂发现你跟我有一腿吗?没关系,祂会原谅我的。” 第60章 当然,应该会想宰了你。 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宗定夜仍旧一脸高冷,神情苍白,透着一种高智的不动声色的理性掌控感。 对他的胡言乱语没有一丝反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容念继续盯着祂的眼睛:“你认识我吗?” 宗定夜:“为什么这么问?” 容念随意道:“嗯,因为和你久别重逢,对你一见钟情。快说,上次和我见面是什么时候?” 他甚至仍旧正面朝着书房被关上的门,只是微微侧转过头和祂说话。 站在他斜后方的宗定夜,黑亮的眼眸一片沉郁,看不出任何情绪。 宗定夜平静地说:“中午吃饭时候,你约我晚上过来陪你。因为感到害怕。” 对方认识他! 这是容念关卡中的第四天的宗定夜。 却出现在娃娃脸大佬的关卡里。 意思是不同关卡的解寂云虽然不是同一个解寂云,但不同关卡的宗定夜竟然是同一个宗定夜吗? 那样是否代表,越多的闯关者,就分裂越多的1801。 而虽然每个1801都会出现被污染物书房,但宗定夜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这对解寂云会更有利。 容念遗憾地看着宗定夜,人类是站在解寂云那边的,祂的入侵行为应该是不会成功了。 宗定夜:“你更希望谁赢?” 容念望着祂那让人难以读懂的黑夜一样的眼睛:“你能听到我的心声?” 宗定夜:“只是嗅到了遗憾的味道。”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对情绪,尤其是恐惧之类负面情绪很敏感的怪谈。 容念垂眸又抬眼,蹙眉看着祂:“如果我太过担心你会输,到了负面情绪的程度,是不是你就会让这个想法成真?” 宗定夜静静望着祂,说了一句,让容念万分意外的话:“不是让你在201等我吗?为什么擅自进入301?” 容念:“……!” 他眨了眨眼:“你不是说,上次见我是中午吃饭时候?” 这难道不是第四天的宗定夜吗? 为什么说出了第七天的宗定夜才会说的话? 宗定夜冷静道:“因为刚刚不确定你是什么时候的你。现在知道了。所以让自己的时间和你同频。” 容念:“……” 很好,就是说宗定夜可以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一个关卡的1801,哪怕是处在特殊状态的时间漩涡中的过去,也阻拦不了祂。 对方的污染和入侵,竟然是不分时间空间的全面侵袭。 宗定夜对容念伸出手,像之前那样去牵他的手。 但容念却突然避开祂,转身靠近书房门口。 宗定夜伸出的手顿在那里,难得不理解,只是在那张高冷苍白的脸上,连不解也显得像淡淡的嘲弄。 祂微微挑眉,声音仍旧是冷静温和的:“现在,比起我,已经是祂更令你感到安全了吗?” 容念盯着祂,语气平淡:“祂会喂我吃那些乱七八糟的肉,不是因为你在污染祂吗?” 宗定夜明明能轻易从解寂云那里离开,但却被解寂云“抓住”,甚至“被迫”自愿切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让解寂云烹饪后,喂给容念吃。 如果不知道祂是入侵永宁公寓,污染【恋人卡】和1801,导致一切变成现在这样的【夜】,还可以说祂也是受到了【恋人卡】怪谈剧情规则的影响,陷入了情人身份的因果链污染里。 但一旦知道了,就会明白,祂是故意的。 想一想,人类如果吃下像【夜】这样强大的怪谈的一部分,会发生什么? 应该不是被污染癫狂而死变成无知无觉的诡异,就是被祂同化成祂的一部分,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成为像解寂云那样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怪谈。 宗定夜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温和道:“变成怪谈不好吗?永生不死不是人类一直以来追求的梦想吗?只是变成另一个物种而已,应该很多人都会愿意的。” 容念:“那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宗定夜高冷的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和煦的表情,带着成熟男性的优雅沉稳:“如果你愿意讲的话,我正在听。” 容念:“我的梦想就是,早日退休,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地方,除了动物,所有人形的活物、死物都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一天到晚,谁也不要打扰我,我就坐在湖边的躺椅上,发呆发一天。这样静静地老去,不知不觉死掉。是真正的死,不是你们这里反反复复循环复生。是睡着了就不会再醒的这种。” 宗定夜好奇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温和耐心地道:“是因为讨厌人吗?那不是刚好。” 容念叹口气,用鸡同鸭讲的眼神看着祂:“但所有人形的物种不都一样吗?还是你对诡异有什么特别的滤镜吗?哦,我没有物种歧视,所以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地全都讨厌吗? 宗定夜静静望着他的眼睛,那张俯瞰一切的高冷矜贵的面容上,唇角缓缓扬起轻微的弧度:“我能让你成为最强大的怪谈,到时候任何你所讨厌之物,人也好,诡异也好,你都有能力让祂们消失。” 容念闭了闭眼,感到倦怠:“你是真的一点推销员的职业素养都没有啊,不亚于是为996的打工人推销可以二十四小时做得很舒服的老板椅。问题是,我明明可以好好做人,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安安稳稳退休。为什么要变成诡异,这种被污染来污染去,没有特殊情况可能死了都只是丧失意识,而身体还在永动机一样存在着为别人打工的物种?因为仅仅只是喜欢活着吗?” 第61章 宗定夜看着他,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居然温和,对他说:“你的规则一直都很难懂。但是,我保证除了我没有任何存在能污染你。成为怪谈后,我也可以陪着你,静静的在没有任何人任何诡异的地方,安静发呆的。对于夜晚而言,静谧和安宁总是长久的状态。你会喜欢的。” 对方仍旧没有放弃打算。 容念放弃跟祂探讨梦想了,回到现实:“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主动入侵【永宁公寓】,污染【恋人卡】道具,污染1801?” 如果夜晚是如此安宁静谧美好的话。 为什么【永宁公寓】对【夜】如临大敌? 宗定夜:“这些并非是我有意为之。” 容念:“难道你是被迫当反派的?” 宗定夜平静道:“人类看待问题的视角跟怪谈是不一样的。对于怪谈而言,被触犯了规则,就相当于是被主动攻击了一样。之后的一切反击,都是一种本能的防御措施。就像人类身体的免疫系统一旦开始启动,就会尽可能杀死一切病毒一样。一旦开启了怪谈的正当防卫本能,那就不是想停下就可以停下的。你明白吗?” 容念:“意思是你没有主动污染1801,导致对方的变异方向发生改变?没有主动寻找藏在601电脑里的【恋人卡】故事怪谈的本体进行吞噬?进入【永宁公寓】,杀死那些闯关者,也都是因为他们主动触犯了你的规则?但他们有些是死在白天的吧,是怎么触犯夜晚的规则的?” 宗定夜仍旧以绝对的理性望着他,低声道:“有些的确是被动的,但也不全是。任何物种都有生存进食的本能。而我只会顺着恐惧来进食。【永宁公寓】忽然出现了很多人,顺着食物的邀请前去,算不上是入侵。” 容念:“进食的方式是杀人吗?” 宗定夜有问必答:“进食的方式……用这里的话来说,是超度。用人类的话来说,也可以叫作污染。任何存在,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接触我的时候,都会发生变化。活人心底一些藏得很深的负面想法会活过来,想要被实现。越是被压抑的,越生命力旺盛。” “有时候死去的人的恐惧比活人更多,残留负面的情绪也更浓烈黑暗一些。死人会因为不想死而变成诡异再度站起来。诡异会本能想要变强,趋向于我。哪怕没有意识的规则,也有打破桎梏,短暂生出意识,扩大狩猎领域范围的欲望。” “黑夜容纳一切。我支付了祂们报酬,当然应该享用相应的食物。这是一种十分公平的等价交换。只有同样有自我意识的怪谈,才会想要抵抗。” 这是强买强卖啊。 容念想起,那个疑似想要进入1801的芭蕾舞演员。 对方应该是刚刚从尸体变成的诡异,因此肢体还很僵硬。 所以那时候宗定夜就在附近。 在楼上,在窗外,还是在书房? 容念回神,望着对面好整以暇看上去十分优雅理性的宗定夜:“就是说,你的本能就是污染一切,甚至将人心底的负面想法也诡异化。但是,我跟你接触那么久,为什么没有直接污染我?” 而是让解寂云切下祂的肉,迫使容念吃下。 如此迂回,多此一举。 容念难得好奇:“我又不是什么真善美完人,像我这种被现代科学盖章没有同情心和共情的人,脑子里的负面和黑暗想法应该比起别人只多不少。” 宗定夜问:“你脑子里最强的负面想法是什么?” “哦。”容念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资本家全都挂路灯。” 宗定夜:“办不到。” “那换一个。”容念眼都不眨,“世界毁灭,宇宙爆炸。” 第32章 循环的原因 32 宗定夜:“办不到。” 容念从面对许愿机的眼眸发亮,到心灰意冷索然无味了无生趣,只有短短几秒。 “那你能做到什么?” 宗定夜神秘优雅的,具有煽动性的低沉清冽的嗓音,道:“你可以想一个……你恨的人,想用哪种方式杀死对方?哪怕是希望对方出现在诡异的世界也可以,只要恨意足够强烈……” 容念眼眸清澈:“我恨的人可太多了,平等得憎恨着全世界的资本家。” 宗定夜:“抽象的人没有用,得具体到某一个人。” 容念一秒眼神无光:“问题主要是,我对具体的人不感兴趣。至今连我那个阴阳怪气的上司名字都不知道。” 宗定夜:“……” 容念:“不理解人类社会了吧,上班的时候,同事都是叫花名。因为我为人冷漠,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只要超过一个月不见,我就能彻底想不起对方的名字和面容。” 宗定夜:“所以,并不是我没有污染你。是你的负面情感太过分散淡漠了,无法激起它们的生命力。” 好遗憾,那样庞大的黑暗面无用武之地,就好像藏在银行被冻结的资产。 容念黯然失落,感觉错失几个亿。 他在失落,对面的怪谈却露出了微笑。 宗定夜:“但有一个起效了。我很庆幸,因此你能一直存在。” 容念:“……” 唇角缓缓露出微笑的宗定夜,轻轻吐出两个字:“循环。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为你潜意识所担心的事。很有趣。” 容念现在的感觉就是,如遭雷劈。 第62章 所以,【永宁公寓】出现循环,是因为他自己潜意识担心死了以后也陷入没完没了的加班? 结果被宗定夜具象了。 容念万念俱灰:“……” 所以他怪错血字了,对方只坑了他一次。 让他循环的,是他自己对加班的负面情绪和宗定夜的污染。 宗定夜:“在我身边而长时间保持自我意识不被污染丧失理智的存在,太少了。” 置身黑夜深渊,而不被泛起的恶念吞没。 祂黑亮极端冷静理性的眼眸,带着一点像是偏执的水色来,像是一种深刻无法理解的孤独。 静静望着容念,温和地说:“我并不是出于想要污染解寂云,让那个被污染的怪谈故事成真,才配合解寂云,让你吃我的。也不是想要同化你,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是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即便不是怪谈,像之前那样就好。你能明白吗?在你身边的时候,即便是黑夜的时间也好像是有意义的。” 容念:“完全明白。” 打工人的时间,一直都很有意义,尤其是晚上,恨不得有48小时。 宗定夜高冷的面容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波澜,却像静水流深,温柔地说:“我很喜欢你。” 容念真诚坦然地看着祂:“谢谢。但我们已经分手了,忘了吗?你是前任。” 宗定夜:“……” 容念无辜淡漠:“我老婆刚死,头七还没过,还没下葬呢,这时候接受你的告白,别人会觉得我铁石心肠,水性杨花,是个人渣的。万一怀疑我跟你联手谋财害命呢?” 虽然但是,这就是事实。 宗定夜顿了顿,再度对他发出邀请:“已经是最后一天了,犯不着沉浸在过去的时间里。” 容念:“过去万一藏着一些小彩蛋呢。” 宗定夜唇角维扬:“你不相信我能赢。” 容念看着祂:“我也很想选你,但祂能无限复制自己,看起来赢面比你大。” 他反手扭动书房的门把手。 宗定夜站在原地,淡淡道:“是这样吗?” “不是。”容念回头诚恳地道,“其实只是祂好像给我发布了一个侦探任务,好奇完成了会得到什么奖励。所以现在不能跟你走。” 该死,门把手纹丝不动。 宗定夜:“想要任何奖励,我都可以给你。” 书房的门关得死死的。 正当这时候,娃娃脸大佬却突然半个身子跌入其中。 他满脸惊慌失措,看到身边的容念时候,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快跟我出……” 然而下一瞬,他的目光无意识扫到了站在容念对面,书房正中的一身蓝黑色西装的宗定夜。 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娃娃脸大佬惊慌但喜色的面容顿时一僵。 瞳孔骤然放大。 整个人的五官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抽搐扭曲起来。 痛苦,怨恨,强烈的黑暗的负面想法升腾而起。 那些过往早已忘记的,埋藏在潜意识中的受过的伤害,那些成长中遇到过的令人作呕之人的面容,那些在遵纪守法前提下放弃反击的忍气吞声,那些负面的社会事件,那些善有恶报,恶无报应的犯罪新闻……全都海啸一般一瞬蜂拥上来。 就像置身深夜的时候,从灵魂深处的冰山下泛起的黑暗念头。 被成百上千的放大。 那张娃娃脸上露出灿烂愉快的笑容,像春日阳光下幸福盛开的花。 但是,泥土下的根却只有一个黑暗的重复的念头攀爬滋长: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们。 让他死,让那些讨厌的,作恶的,令人厌恶的人,全都去死! 恶心的虫子就该被碾死,凭什么和正常人一样活着? 娃娃脸大佬抓着容念手臂的手下意识用力。 宗定夜微微皱眉。 容念看到娃娃脸大佬戛然而止后直勾勾望着前方的黑色眼睛和灿烂到诡谲的笑容,意识到他正在被污染,诧异地望向宗定夜。 “他触发了什么规则?没有敲门进了你家吗?” 宗定夜:“我并不是那么小气的怪谈。只是他太恐惧了。大概门外的人激发了他的恐惧。心里的想法太多,贸然踏入黑暗,那些蠢蠢欲动的根系就会开始活起来。” 娃娃脸大佬半个身体还在书房外。 此时一股力道将他拉了出去,一起出去的还有被娃娃脸大佬死死抓着手臂的容念。 容念望着宗定夜,对方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举动。 接触到门的一瞬间,像是从一股庞大的暗流里出来一样的感觉。 书房外,解寂云站在那里,清俊温润的面容上没有一点笑意,阴郁冰冷。 那堵白墙上已经惨不忍睹到处都是裂痕。 但不管怎么破坏仍旧伫立不倒。 容念甚至能透过墙上的洞看到……卧室。 原来如此,看来白墙后在真实层面的确是卧室,书房果然是理论上并不存在的多出来的空间次元。 唯一能发现书房空间被破坏的迹象,是那扇禁闭着的书房门似乎打开了一条缝隙。 解寂云冷冷盯着的正是这条缝隙。 “呜呜呜……”哭声传来。 容念看去,发现离开了书房的娃娃脸大佬似乎并没有摆脱【夜】的污染,只是他的表现从之前的满脸灿然的笑容变成了抑郁失控的哭泣。 第63章 伴随着愤怒的、怨恨的、悲伤的哭泣还有嘴里不断念叨的诅咒,似乎是要什么人去死,杀了他们之类的话。 他浑身都在发抖,整个人站立不稳,微微蜷缩着身体。 好强大的污染。 容念不由蹙眉,想了想。 如果打晕他的话,噩梦里应该也会继续恐惧,甚至因为醒不来而更加严重。 迟早还是会引来【夜】的吞噬。 容念拍了拍娃娃脸大佬的肩膀。 对方骤然一惊,惶恐又瑟缩着回头望向容念,眼睛还在不断流泪,充满一种惊恐又隐隐被恶意支配的惊悚感,尤其他还尝试露出灿烂的笑容。 容念一拍就拿回了手,装作看不到他的异常,说道:“什么都没有,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只是幻觉。你现在的任何感受和想法,全都是幻觉导致的精神污染。” 娃娃脸大佬哆嗦着:“我看了,看到了……我会死的,我快要死了!” 容念情绪稳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我都比你先看到。我还活的好好的,你怎么会死?等我死了你再担心也不迟,干嘛事先浪费情绪?” 这话似乎有些娃娃脸大佬能理解接受的逻辑。 他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流泪,也不再陷入黑暗疯狂重复的念头里。 “可是,可是书房里真的有一个男人,祂是……” 容念打断他:“哦,我也看到了,那其实是我前任来着。跟我们是一样的。” 在和容念的对话里,那些塞满脑子的想法好像都慢慢沉下去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熟悉的环境里。 娃娃脸大佬感觉好多了,吸了吸鼻子,但还是忍不住怀疑:“他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房间里?” 还是诡异看不见的房间。 难道…… 他看容念的眼神都一颤,下一瞬就要将对方也想成危险的存在。 “怎么你现实里看过的为爱翻墙的八卦新闻很少?”容念面无表情,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语气问道。 娃娃脸大佬一噎,脑子里搜刮那些八卦新闻,发现还真是不少。 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感觉终于好像活了过来。 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奇怪陌生的状态,像是被沉在了黑暗不见底的万丈淤泥之下,已经沉了万年,再也上不去的感觉。 不由打个寒颤。 容念眼看着已经摆脱污染状态的娃娃脸大佬,忽然又开始眼神黑暗直勾勾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顿时无语,垂下头呼一口气。 想起那条被宗定夜抹去的规则:“果然,还是【宗定夜不存在】是最好的解释。” 他抬起手放在娃娃脸大佬的后脖颈上,把他拉得低下头靠过来,说:“快,许个愿。” 娃娃脸大佬僵硬地转向他,阴森危险疯狂:“什么、愿望?” 容念面无表情:“世界毁灭,宇宙爆炸。” 正在被污染黑化的娃娃脸大佬,被迫停止:“……” 第33章 截胡 解寂云的注意力从对峙一样盯着书房那道缝隙,转而看向容念:“你在干什么?” 目光盯着容念搭在娃娃脸大佬脖子上的手。 容念看到娃娃脸大佬因为不断为这个无法实现的“美好愿望”虔诚祈祷而神色越来越趋向稳定,这才视线转向解寂云。 同时自然地放下了了和娃娃脸大佬接触的手。 “哦。”容念战术性应了一下,留出思考的余地道,“顾客之前发布的调查任务,现在我已经可以回答了。” 解寂云之前发布的任务是—— 【1:请在副本中存活满三天。】 【2:探究1801多出来的一间房间的真相。】 【3:观测探究那个不存在的外来者的全部规则,并书写成规则书。】 “是这样的,您的家正在被一种外来势力入侵。入侵者的污染方式,就是房间里会多出一间您无法看到的书房。这种外来势力,被称之为【夜】。或许和【永宁公寓】曾经流传的第四条规则有关:请在太阳落山后拉上窗帘,请不要在夜晚朝窗外观看。防止被祂看到。应该是有人触犯了这条规则,导致这位入侵者进入了公寓。” 解寂云的脸上露出之前温雅矜贵的笑容:“那么,侦探先生是否能够完成第三条任务,为这个外来入侵势力书写规则书?” 容念:“可以。但是顾客您确定要我现在就书写吗?就在这里?” 他看了一眼解寂云身后的书房,不确定这个距离下宗定夜能不能篡改写下的规则。 解寂云笑着闭眼颌首点头,从容自信的样子,肯定道:“是的,就现在吧。” 祂也微微回头看了一眼书房,似乎另有打算。 纸笔是解寂云提供的。 和容念之前在1801书房书写过的线圈笔记本类似,看起来是同系列的另一本,因为封面不一样。 上一本封面似乎是一个油画老楼,有一种“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的意境。1 细思起来,容念怀疑是站在夜色里望见【永宁公寓】的视角。 而这本的封面像是夏日庭院,一大片盛开的花,绿叶白花,有点像荼蘼,但也可能不是。 因为他花痴不认识。 解寂云还站在书房门口的位置。 第64章 娃娃脸大佬碎碎念着那句八字愿望,虽然他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了,但可能为了预防巩固,也可能这也是他的美好祝愿吧。 容念坐在沙发上开始写规则书。 1:永宁公寓不存在书房,如果发现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书房,请假装无视及时离开。 2:如果无法离开,请闭上眼睛,不要看书房内的任何书。任何人叫你都不要回答。 3:不要恐惧。 4:请尝试离开书房。 他想了想,又加上几句: 5:不存在名字里有夜的人。 6:请不要和名字里有夜的人说话。如果发现已经开始交谈,请装作自然分开。 7:不要和任何人谈论名字里有夜的人。不要试图在脑子里构建对方的脸和信息。 8:不要相信和夜有关的人,不要听对方说的话。 9:小心夜。请确保自己不会在夜晚产生任何负面想法。 10:如果发现自己处在无法理解的负面状态,包括但不限于:恐惧,黑化。请集中注意力想象——世界毁灭,宇宙爆炸。 11:请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12:热爱生命。 写完了,容念将这页撕下来,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生改变,交给了守在书房门口的解寂云。 解寂云道谢接过,面带微笑看了一遍。 在祂阅览的时候,上面的字迹开始变了。 《抵御夜晚侵袭,您需注意以下守则》—— 1:永宁公寓不存在书房,如果发现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书房,请假装无视及时离开。 2:不要看书房内的任何书。【发现无法控制,请您尝试戳瞎双眼。】 3:不要恐惧。 4:请尝试离开书房,【包括并不限于自杀】。【请在自杀时不要产生任何负面情绪,你只是睡了。】 5:不存在名字里有夜的人。【如果遇到了,可以杀死祂。】 6:请不要和名字里有夜的人说话。如果发现已经开始交谈,【请杀死祂】。 7:不要和任何人谈论【1801的恋人】。不要试图在脑子里构建对方的脸和信息。 8:不要相信和夜有关的人,不要听对方说的话。 9:小心夜。请确保自己不会在夜晚产生任何负面想法。 10:如果发现自己处在无法理解的负面状态,包括但不限于:恐惧,黑化。请集中注意力想象——世界毁灭,宇宙爆炸。 11:请保持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 12:热爱【死亡】。【人总是要死的。】 13:【永宁公寓,没有夜晚。也不存在“夜”】。 容念站在解寂云对面,即便看不到规则书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注意到字迹大片大片的变红。 规则正在被污染,但,是谁干的? 或者说,是谁的负面情绪起了作用? 容念说道:“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报酬是什么?” 解寂云的目光离开已经被污染后的《规则书》,面带微笑温柔愉悦地看着容念。 “侦探先生做得很好,您和您的同事,将获得以下奖励:【永宁公寓】的居民身份,以及永久入住权限。” 容念:“我要成为居民做什么?” 移民怪谈世界吗? 解寂云眼眸微弯,一脸无辜。 不等祂说什么,一旁碎碎念宇宙爆炸的娃娃脸大佬惊喜地对容念说:“这个很有用的。怪谈世界的居民身份,意味着我们下次进入副本关卡就有合法身份了,不用担心扮演错误被其他诡异发现人类身份而遇到袭击。合法产权也是,意味着遇到危险的时候二十四小时至少可以回家躲避一次致命伤害。” 好吧,是个有用的奖励。 也不枉他卖了宗定夜了。 解寂云:“介于完美通关是您独自完成的,最后一项盲盒奖励只有您才有。” 娃娃脸大佬喜滋滋的,一点也不介意,毕竟自己只是进去书房把容念拉出来了而已,就能得到这样的奖励,已经很意外惊喜和满足了。 容念看着解寂云道:“那我们可以通关离开副本了吗?” 解寂云无辜诧异地望着他,笑道:“可是,普通通关方式是,【请在副本中存活满三天】,您并没有完成啊。” 容念:“……” “没问题!”已经超额安全完成了最难的两项任务,娃娃脸大佬此刻心情十分美丽,在他看来这才是他在副本的第一天。 只是副本的第一天他们就能完成任务,后面只是再待两天而已,没有任何危险。 只有容念的心沉了一下。 这是娃娃脸大佬的第四天,待满三天,意味着那些本该要在第三天结束后通关离开的所有闯关者,被刷新记忆后,要一直留到副本第六天。 不过正常情况,这些人在第六天也能安全离开。 他自己本身就在副本第七天了,也没什么所谓。 只有一点。 容念看着仍旧守在书房门口,看起来想守株待兔的解寂云。 这个时间线的解寂云如果抓到宗定夜,该不会又被【恋人卡】剧情规则影响,再次让他吃宗定夜吧? 这个时间对容念并不友好。 他得立刻离开301的时间漩涡,回到现实第七天。 不等容念想办法退出。 吧嗒。 开着一条细缝的书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第65章 容念眉头一跳,怕什么来什么。 宗定夜主动走了出来。 解寂云不紧不慢折叠好宗定夜的规则书,放进口袋里。 宗定夜看到了,但高冷的面容上纹丝不动,淡淡的像是嘲弄道:“应该贴在书房门上的,才会生效不是吗?” 解寂云将略长的头发拨到脑后,仰着修长的脖子,眼神阴郁冰冷地望着宗定夜:“这得是宰了你之后的事。现在就赶走你,不是太浪费了吗?” 祂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刀。 嘴里低声道:“正好,亲爱的快要饿了,得提前筹备丰盛的晚宴。你的肉质勉强称得上是上乘货色。” 解寂云望着宗定夜的眼神,就像望着等待屠宰的长着魔鬼之角的羊,计划从哪里下刀。 容念微微蹙眉。 解寂云果然不受控制,再次被【恋人卡】的剧情规则拉回去,仍旧打算用宗定夜的血肉做成食物,来喂他吃下。 容念不清楚的是,这是故事型怪谈无法违背的因果链规则,因为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剧情链时间,他们三个再次相遇,而重复进入那个情景,再次被激活? 还是因为自己潜意识担心发生这种事的负面情绪,被宗定夜实现了? 面对要宰了祂的解寂云,宗定夜仍旧一派从容沉稳地站在那里,目光不感兴趣地从解寂云脸上转向容念。 低沉清冽的嗓音微带嘲弄,冷静道:“他的本能就是和你共进晚餐,并仇恨其他和你一起用餐的任何存在。留下只会再次进入剧情规则里。” 祂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手,再次对容念发出邀请。 极端的理性,不紧不慢道:“确定比起被我污染,更想被他同化污染成,没有自我意识,只会嗜吃人肉的低级诡异吗?就像601里你所看过的怪谈故事里,【周苏生】的结局一样,永远迷失在永宁公寓里。” 似乎觉得筹码还不够,祂道:“跟我一起不一定会变成怪谈,但选择留下,即便没有我的存在,情人的备选项也站在你身后。祂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血肉喂你吃下,完成剧情规则闭环,从此你会成为祂怪谈的一部分。” 解寂云:“成为我的一部分……那样不好吗?和亲爱的永远在一起。” “……?” 容念毫不犹豫走向宗定夜。 在解寂云无法置信的脆弱破碎目光中,主动握住宗定夜伸出的手。 容念真诚道:“那还不赶紧走废话什么?” 对手的煽动不一定会让你动摇,但临时队友突然的发癫和神金一定会杀死比赛。 宗定夜牵着容念的手,那张高冷的目空一切的脸上,视线轻慢地扫过解寂云,就像第四天中午时候一样的眼神,说不出是不屑、傲慢、还是挑衅,亦或者什么都没有。 宗定夜当着解寂云的面,打开书房的门带走容念,头也不回关上门。 第34章 201 娃娃脸大佬在宗定夜出现的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心底生出的第一丝黑暗念头,就立刻被转过身闭上眼睛默默重复:【世界毁灭,宇宙爆炸】。 这会儿听到关门声,感觉到似乎天亮了。虽然天从没有黑过,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闭着的眼睛下意识睁开,他惊讶地看着墙上的那道书房的门消失了。 …… 宗定夜带着容念进入书房。 但在书房门关上的一瞬间,窗外的世界黑暗像潮水一样纷涌进来。 容念下意识闭上眼睛。 感到身上一轻,是一种鱼群洪流从自己身边彻底经过的感觉。 就好像之前一直沉浸在水里而不自知,但一旦上岸就会察觉到不一样。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离开301的时间漩涡,重新回到第七天了。 容念睁开眼。 宗定夜拉着他正走在楼道里,仿佛他们刚刚不是进入了书房,而是走出了301。 窗外还是阴沉沉的雨天,电闪雷鸣。 叫人分不清是什么季节。 容念问:“要带我去哪里?” 问完他就想起了对方之前让他等在201,改问道:“201有什么?” 宗定夜:“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式。” 容念意外,对方这么好心? 但即便没有宗定夜,他本来也是要去201的。 一来到201的楼层容念就察觉了不同。 这层的构造和之前所有楼层都不一样。 连大门的方向都不同。 从外面看,比起居民家更像是一层酒店大堂,或者说公寓的公共活动中心。 但从楼道的窗户往外望,却还是深不见底,仿佛这不是二楼,下面还有无数层高。 除了看不见地面,周围的建筑物却都还存在着,仿佛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一栋楼,就坐落在某个闹中取静的高档社区其中。 宗定夜站在双开门的入口前,却止住了脚步。 祂松开牵着容念的手。 容念:“你不跟我一起进去吗?” 宗定夜冷静看着他,淡淡道:“我为什么进不去,不得问你给祂写的东西吗?” 《规则书》的存在,果然对祂的入侵做出了一定限制。 这么快就生效了,却是容念始料未及的。 容念坦然道:“哦,抱歉,我接了祂的任务。打工人是这样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其实一点也不感到歉意呢。 第66章 毕竟两个怪谈层面的输赢,跟人类毫无关系。 资本家和怪谈,这边建议是一起挂路灯。 宗定夜平静地望着他说:“作为人类会更好吗?比起被我变成怪谈。” 问这种问题……对方看起来似乎真的要放他走。 容念没有回答。 他怕像解寂云一样,这种时候说错了话,让对方或许还摇摆不定的心瞬间坚定选择。 宗定夜却似乎是个意志坚定,思想成熟的怪谈。 祂没有任何犹豫迟疑,看着容念的眼睛,淡淡道:“后悔的话,记得叫我,你知道怎么呼唤我的。” 说完就转身走开,边走边消失在容念的视线里。 这是容念第一次看到对方消失的画面。 容念回头,拉开双开门的豪华大门。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死寂的仿佛永远只有他自己的【永宁公寓】,忽然传出了嘈杂的生活化的声音。 那些声音十分熟悉。 随着容念走进去,入眼熟悉的一切,又强化了他的判断。 是哀乐的声音。 甚至还有僧道念经超度的声音。 家属们悲伤的哭泣声音。 亲友安慰劝解节哀的声音。 容念看着眼前正常得无比正常的一切。 这里似乎是一个大型的灵堂。 到处都是白幡,花圈。 最里面的灵堂里,还摆放着供奉着死者照片的巨幅遗像。 供台上摆放着各种祭品,焚香。 前面的空地上,甚至还停着一副巨大的水晶棺。 这里看起来准备开展悼念死者告别遗体的仪式。 容念一眼看到遗像上的人脸,毫不意外那是解寂云的面容。 公寓时间是混乱的。 但死亡不是。 黑白照片上的解寂云,依旧清隽俊美,笑着的眼眸微弯如月牙,带着一丝温柔无辜的孩子气。 但窗外的雷电冷不防闪过照亮一瞬的时候,会错觉那天真的眼神过于温柔而有了一丝邪气。 仔细看去,却发现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披麻戴孝,呜呜呜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人大概就是解寂云的家属了。 哪怕穿着丧服,也难掩雍容华贵的夫人手绢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似乎站起来也困难,旁边的人们扶着她。 在她旁边是一看便知道是成功企业家气质的威严的男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对方此刻似乎也难掩沧桑悲伤,努力克制着,只是一脸沉重沉痛。 非常刻板印象的一对财阀夫妻。 其他人放眼望去穿得都是黑色,大概都是远一些的亲属,或者谢氏集团的员工。 是怪谈世界的人类吗? 还是npc? 容念游离地想着。 砰! 在容念之后,大门猛地被从外面打开。 从拉开的大门进来的年轻人,一张娃娃脸肃穆警惕,看到眼前的场景也下意识松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从怪谈副本离开,来到了人类的世界。 容念回头看到对方,微微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娃娃脸大佬一脸莫名:“你认识我?” 容念微顿,即便不算301时间漩涡里的经历,单是第五天他们俩就见过,对方却不认识他。 而且这是第七天,这个人明明在第五天就当着他的面脱离副本离开了,为什么第七天还会有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201的灵堂? 总不至于这里是副本的统一出口吧? 那也应该是对方先进来才是,为什么是在自己之后? 不等容念说话。 娃娃脸大佬突然泄气道:“算了,无所谓了,不管见没见过我都不可能记得。我本来应该出去的,但是这个关卡副本它的任务居然会变的。” 他像是碎碎念一样,根本不看容念,抓着自己的头发原地转圈,自言自语一样大吐苦水。 “【老婆为什么要和我分手?一定是那个叫宗定夜的野狐狸精撬我墙角,拐走了我老婆,请想办法赶走祂。】祂为什么自己不赶走?那是我能赶走的吗?我太难了。我一开始看到祂说祂有老婆,你知道我多害怕吗?我自己是伪装成【周苏生】进来的,我能不知道1801一直是个单身狗,根本没老婆吗?房间里面根本找不到两个人生活的痕迹,我差点以为祂是被【夜】污染了。” 容念:“……” 这个任务…… 并没有在301的时间漩涡里见过。 看来第五天之后,闯关者的任务发生了二次重置。 容念:“你知道【夜】?” 娃娃脸大佬唉声叹气:“怎么不知道?大白墙上贴着规则书呢,只要不瞎都能看到——《抵御夜晚侵袭,您需注意以下守则》。”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浑身一震,立刻双手合十祈祷,并在胸口画十字,碎碎念着什么咒语。 容念仔细听了一下,听到他虔诚重复祈祷:“世界毁灭,宇宙爆炸。世界毁灭,宇宙爆炸。世界毁灭……” 容念:“……” 默念了好几遍,娃娃脸大佬紧绷的眉宇似乎终于舒展开,整个人也从神经质的紧张中得到了放松解脱。 容念:“确实。辛苦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美美准备休假,甲方却突然变更了要求,紧急喊你回来加班。 即便再没有共情能力的社畜,也感同身受的苦楚。 第67章 娃娃脸大佬睁开眼,悲愤道:“这还不止呢。祂老婆只要死了,剧情、世界观、规则一切都会混乱失控。而且,一旦失序混乱,意味着即便是正确的规则也不再有保护效应……我的任务本来是1801的恋人周苏生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务突然更改了……我的认知记忆已经开始混乱,无法相信自己,总觉得自己已经通关很多次了呢嘻嘻……总之,不能让解寂云的恋人死。但是祂根本万年单身狗,祂没有老婆的!呵呵……” 说着说着,娃娃脸大佬开始捧腹大笑,前俯后仰乐不可支,是忍不住笑出声的那种。 在灵堂嘲笑死者,不管从什么角度说都有些不正常。 加之言语混乱毫无逻辑,看得出对方的精神已经快要到极限。 但愿对方能撑到离开吧。容念想,应该就要离开了。 娃娃脸大佬一边笑一边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哎呀哎呀太好笑了,祂竟然会觉得自己有老婆哈哈哈哈……这么好笑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一起笑?” 容念抿唇,礼貌性微笑:“是啊,真好笑。” 娃娃脸大佬笑着笑着都快笑岔气了的时候,忽然一秒失去了全部笑容,哭丧着脸道:“可是祂没老婆意味着我没有办法完成任务,没法通关离开啊。我、太、难、了!” 他双手抱头崩溃,在不断轰隆着的雷电声中,歪着头茫然涣散地盯着容念。 盯着盯着,他涣散的视线忽然开始直勾勾起来。 双手插头发的娃娃脸大佬疑惑脸望着容念,嘴巴无声张大。 “兄弟你长得可真……卧槽,你长得好像解寂云卧室里的那幅画啊!” 这句高声的卧槽,终于引起了那些人类npc的注意。 灵堂里的人纷纷朝门口的他们看来。 一眼看到容念。 原本来悲伤不可抑制的夫人忽然站直了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注入了无限的气力。 雍容高贵的她死死盯着容念,突然悲愤交加:“就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的脸,就是你这个狐狸精,还我儿子的命来!当初我就不高兴你们在一起,果然还是害死了他……我的孩子啊,他才二十三岁。” 容念:“……” 新人设,狐狸精吗? 第35章 高光 轰隆,窗外的雷雨声音更大了。 照见了本就灯火通明的灵堂里每个人的脸,所有人都朝容念望来。 容念看着他们,微微蹙眉。 在这些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眼里,似乎自己就是解寂云的男朋友,他们每个人好像都认得他一样。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娃娃脸大佬的那句话提醒了他们。 夫人的悲痛和激愤很快被身边的人制止,一个劲劝她冷静。 但一旁大权在握的谢氏总裁就不同了。 他并不激动,眼神平静沉重,只看了容念一眼,就对旁边的人轻声说:“别难为人家。寂云喜欢他,做父母的难免要成全孩子的心意。” 这么明事理吗? 然后,在下一道雷电声后,就听到对方轻描淡写:“送他们到地下一起团聚吧。” 容念:“……” 真不愧是成功企业家的思维,从不内耗,从不节哀,主打一个送让自己节哀和内耗的对象,人道毁灭。 一旁头发花白,文质彬彬的管家:“放心吧老板,棺材定制的是双人的,一切一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绝不会让少爷独自一人的。” 好贴心的打工人。 一群穿黑西装,戴着白色袖箍的壮汉,在之前毫不起眼得站在灵堂各个地方充当着保安,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就从四面八方围住了容念。 而且是只围住容念一个人。 然后负责抬人的,负责打开棺材的,负责盖棺材板的。 全程缄默不语,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配合得娴熟默契。 容念:“大哥,你们这么熟练,到底干过多少次了?” “……” 容念被扔进棺材里。 他打量了一下,似乎并不是管家刚刚说的定制的双人水晶棺。 不知道是下面执行没做好落地,还是甲方突然改了主意。 棺材是木质的。 里面没有解寂云的尸体。 棺材板从上面盖上后,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来。 容念发现棺材里的视野并不是黑色的,而是血红色的,和每次死亡循环前的场景很像。 就好像,他每一次都是在这里接到血字的提问一样。 容念枕着手臂,在宁静舒缓的哀乐声和闷闷的雷电声中思考着。 如果没有【恋人卡】怪谈污染的话,自己一周目吃了桌上的食物死亡,被怪谈世界的人类发现,应该也是会被装进这个棺材里的吧。 即便出现了循环。 二周目,解寂云被毒死后,自己因为触犯祂的规则,见到祂的诡异化,受到污染而死。 大概在这个怪谈世界里,仍旧还是被装进这个棺材里。 现在,挣脱了【恋人卡】怪谈剧情规则,摆脱了来自诡异的污染威胁后,来到看起来是人类社会秩序的地方和世界了。 但是,遇到了解寂云的父母。 即便他没有接受宗定夜的告白,这对夫妻也还是觉得他铁石心肠,水性杨花,是个人渣,还是个狐狸精,怀疑他谋财害命。 决定将他装进棺材里,给解寂云陪葬。 第68章 怎么说呢,现实魔幻,黑色幽默。 “难道这就是这个副本关卡的最后一个隐藏怪谈,人类社会的真实规则?还真是不亚于规则怪谈的荒诞惊悚。” 离开永宁公寓唯一的方式,的确在201。 也的确是第七天的葬礼。 但不是解寂云的葬礼,是他自己的。 容念现在明白宗定夜离开前为什么会问他那句话了。 “……作为人类会更好吗?比起被我变成怪谈。” 宗定夜显然很清楚他进入这里后会发生什么。 双人水晶棺是早就准备好的,不是临时起意。 这口装他的棺材也是。 无论他的身份是【恋人卡】怪谈故事里的真凶“周苏生”,还是解寂云的恋人容念,作为父母都不会放过疑似害死自己唯一孩子的凶手。 尤其,当他们有能力报复的时候。 人心人性,果然才是滋生最诡谲规则的怪谈。 “……后悔的话,记得叫我,你知道怎么呼唤我的。” 知道,只要极度恐惧就好。 但同样的,也会被呼唤来的宗定夜吞噬。 容念轻声道:“结局只是作为人类被永远杀死,还是被你变成怪谈,人类身份死亡的区别。” 宗定夜并没有放弃原本的打算,而是要让他做最后的选择。 在真正的死亡面前,用本能的恐惧来做出心底最真实的选择。 是呼唤祂,还是死去。 容念叹口气:“我选……” 是选宗定夜,不做人了。 还是选被怪谈世界的人类装在棺材里,抬去墓地,给解寂云陪葬,人和非人都不做了。 容念:“我选……我选……我好像不一定要选。” 他从西装裤口袋摸出手机,熟练地拨打110。 人类社会的规则怪谈一般有固定解法,比如寻找正义的警察叔叔。 容念的手指顿了顿,看着手机上的图标若有所思。 随后,他调出了手机聊天软件,发了一则讯息。 发完,他收起手机。 双手尝试推开棺材板。 一片肃穆哀乐中,棺材板压不住的声音响起。 谢氏总裁和夫人一顿,相继缓缓回头看来。 看到穿着黑白西装的俊美青年,两条长腿轻松地从棺材里出来,仿佛洗完澡出浴池一样自然。 面对整个灵堂所有人的注目礼,容念眼眸清澈,不慌不忙淡定地说道:“哦,我看盖子没钉死,想起还没有给我男朋友上柱香。” 面如死灰的夫人:“……” 神情阴沉的谢氏总裁看向那群黑衣保安:“……” 保安队长面无表情恭敬道:“老板,您没有让我们钉棺材盖。” 他们把容念抬进棺材的时候对方毫无挣扎,也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十分配合地安详躺下了,于是谢氏总裁就忽略了最后这道指令。 也是,负责执行的黑衣保安作为打工人,谁闲来无事也不会平白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啊。 万一多此一举提醒了老板,到时候真的把人弄死了,算谁头上呢? 谢氏总裁很有涵养,没有动气,只是抬起手,就要补上最后一道指令。 容念却已经走到他跟前了,抬手就把他的手按下去,直视着谢氏总裁的眼睛,无辜道:“急什么,这里都是你们的人,我只是出来上柱香而已。” 谢氏总裁阴沉的目光盯着他,片刻,默许地放下手。 上前拦阻的忠心管家这时候很有眼色地递上三炷香给他。 容念将香插在解寂云遗像前的香炉里。 然后,他一手扶着放置遗像的长供桌,一面背对着所有人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默默无声恸哭。 哀乐声中,这一幕无比深情动人。 宛如文艺爱情片中用放大镜苦寻的渣男的人性之萤光,烂人沧海一粟的真心真情。 睁着眼睛让香燃烧的烟气给自己的眼睛里熏出一星半点物理意义的泪意。 容念转过身,望着那对夫妻,开始贡献自己短暂演艺生涯里最具挑战性的高光演技。 蹙眉,神情分明淡漠,眼眸却带泪点。 就是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的倦怠无望表情。 因为脸好看,站在那里就有让人为他脑补故事的氛围,于是比任何煽情外露的哀恸悲伤都来得令人破碎心伤。 容念:“为什么水晶棺都已经准备了双人的,却把我们分两个棺材装?” 夫人悲伤抽泣道:“怕你破坏我儿的尸体,等你死透了再合装。” “您真细心周到。”容念道,“可是如果我死了就没有人记得亲爱的了。你们已经年纪大了,等你们去了以后,谁还会记得给亲爱的每年清明扫墓,逢年过节送花,每逢佳节深夜思念?据说死亡有三个步骤:生物性死亡,社会性死亡,但被所有人遗忘才是最后彻底的死亡。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亲爱的身上。” 谢氏总裁沉着脸:“意思是你不想死?” 容念眉目忧伤,郁郁寡欢、了无生趣,坦然道:“我其实很想死的,但觉得这么做太便宜我了。我选择生不如死。孤寡一生,替他尽孝。守着和他的回忆,一辈子怀念他。诅咒自己:锦衣玉食,但一生无爱。无病无灾,孤独百岁。以惩罚我永远失去他。” 爱情小说里渣男一般不都是这个下场吗?永远幸福地活着,拥有一切,唯独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余生在富贵荣华中,不快乐地怀念对方对自己的爱。 第69章 只有这种结局才符合他的身份。 夫人的神色微变,呼吸起伏,攥紧了拳头。 看起来她似乎也看过这种爱情故事,深以为然。 容念侧首看着不为所动的谢氏总裁,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以及最重要的一件事,找到他死亡的真相。我不相信他的死是意外,凶手一定还在法外逍遥。” 谢氏总裁和夫人的眼神:不就是你吗? 容念蹙眉睁大眼睛,眼眸沁着的星点泪光微微不稳,脆弱地看着他们:“我以为你们会让我和亲爱的见最后一面,抱着这个期待才默默接受一切误解和污蔑,不为自己辩白一句。但谁知道你们连这个愿望也不打算实现。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亲爱的只有我,哪怕是你们父母也根本不值得信任。” 夫人气得发抖,正要深吸一口气开口反驳。 容念魔法打断,他冷静地怀疑地望着他们:“我死掉就死无对证了对吗?只有凶手才希望我这个唯一知情的遗孀死。我不意外有人想要我死,但为什么会是你们?我也不想怀疑阿云的父母的,但是,警察都证明了我的清白,你们为什么仍旧只怀疑我?……难道你们生了二胎,还是谁有私生子,才害死的我的亲爱的,给二胎和私生子清道让路?现在急着泼脏水给我,好急切地抹去亲爱的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杀死他唯一挚爱。是这样的吗?父亲、母亲,确定自己没有私生子,确定对方也没有私生子吗?” 夫人/谢氏总裁:“……” 现在百口莫辩的成了他们。 灵堂里所有人仿佛一瞬间都竖起了吃瓜的耳朵,目光不断瞄向他们俩。 谢氏总裁:“一派胡言。把他给我……”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容念高举的手机。 容念举着手机,抬着下巴,心灰意冷般垂眸望着他们,道:“父亲母亲,刚刚我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跟场外的媒体朋友们宣布了,我即将跟亲爱的冥婚的喜讯。并且宣布我会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他送葬。为了维持秩序,还请了警局的朋友们前来捧场。如果想把我再装进那口棺材里,至少得等到葬礼结束,宾客散尽的时候了。” 灵堂一片安静,连哀乐都停止了演奏。 窗外的雷电都短暂安静了。 夫人死死盯着容念。 他带着一种掀桌子,大家一起完蛋的,完全放松的决绝坚定。 既不疯狂,也不厌世,情绪稳定得像在企业破产清算发布会上做报告。 第36章 亲爱的 夫人:“你真的愿意跟阿云冥婚?” 容念微微歪头,眸底清澈淡漠,无辜坦然:“我都已经通知所有人来参加亲爱的和我的婚礼了。怎么,父亲母亲不高兴吗?” 一脸沉痛的谢氏总裁也盯着他,忽然,唇角向耳根扯去,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当然愿意。” 悲伤的夫人脸上也露出诡异的笑容:“那样再好不过。” 整个灵堂一瞬间,仿佛万人一体,全都露出诡异的笑容,不管上一刻在做什么,此时全都扭头望着容念,异口同声:“再好不过。” 轰隆,伴随着这声巨大的雷鸣,灵堂里的灯火一瞬全都熄灭了。 只剩下各处的白蜡烛还幽幽亮着。 蜡烛照亮的地方,地板上、墙壁上、天花板上、白幡上……全都是血迹斑斑的污渍,不知道这里死过多少人。 阴沉沉的雨天,室内一片昏暗。 衬着那一张张诡异的脸越发阴森可怖。 灵堂里有差不多有上百号人。 骤然面对所有人的变脸,以及灵堂在阴影中显露出的真实,这可怕的一幕。 但容念的脸上却没有惊讶畏惧,那张倦怠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淡淡的了然笑容。 容念向后捋了一把略遮挡视线的刘海,掩饰微微颤抖的手指:“你终于不打算装了啊?” 实际上在容念刚刚拿出手机试图报警的时候就发现了,左上角竟然没有信号。 他就知道他弄错了。 灵堂里他见到的这对过于刻板印象的财阀夫妻,很大可能并不是解寂云的父母。 至少绝对不是怪谈世界的人类npc。 这么一想就会发现奇怪的地方了。 哪怕解寂云的确是死在永宁公寓的,哪怕整栋永宁公寓的确都在他名下。 但是,谢氏集团那样大的家产,不可能没有祖宅,没有豪宅。 独生子的追悼会这么大的事情,不租用豪华殡仪馆,也不在自家祖宅举办,反而在一个普通公寓的活动中心,难道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在别人的地盘举办追悼会就算了,还在这种看起来是公共场合的地方把一个活人装进棺材给死人陪葬,不怕这里有工作人员报警,或者被人录下证据事后勒索他们吗? 这些根本不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 但如果这些人不是解寂云的父母,那会是谁? 能同时摇到这么多诡异来扮演这出戏,绝对不是一个小怪谈。 容念甚至连血字都怀疑过了。 血字的确想让容念死在第四天,但在他挣脱剧情链后血字却没有再给他下达新的指令,说明血字的目的并不是让他死,只是用他来干预解寂云的怪谈进化。 那么是谁想让他死? 还不是死在宗定夜或者解寂云这两个怪谈手里? 第70章 一个从一开始就被容念忽略,被所有人忽略的怪谈浮出水面。 在1801研究小组出事后,立刻便隐匿消失,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怪谈。 但所有人所有诡异所有怪谈全都置身其中的—— 容念:“所以,是你吗?正在被【夜】和【1801】同时污染侵吞的【永宁公寓】。” 文组长的确说过,【永宁公寓】沦陷。 但作为一个囊括了十七种诡异居民的大型怪谈,难道面对入侵者竟然会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吗? 任由自己沦为战场,只能被迫选择被【夜】或者【1801】任何一个胜出者侵吞? 很显然,201就是【永宁公寓】蛰伏最后的反击。 一座公寓的居民活动中心只属于公寓,是公共场合,无法被住户1801污染,也不会出现书房,是祂藏身的好地方。 容念望着发号施令的“谢氏总裁”:“无论我是被【夜】还是【1801】哪一个污染同化,都会增强这两方的能力,对【永宁公寓】都不好。只有我死在人类的立场和手里,成为【永宁公寓】的一部分,公寓诞生新的怪谈故事,增强的才是【永宁公寓】的力量。” 之前一直没有怀疑【永宁公寓】,倒不是因为相信文组长的话,认为公寓一定是站在人类这边的,他只是想不到公寓大费周章要他死的理由。 但联系他在公寓里见过的那么多的诡异,加起来原本的十八户根本容纳不下。 恐怕在1801不断污染侵吞公寓的时候,公寓也在借着这次污染崩坏源源不断制造新的诡异住户增强自己的能力。 那么,死在公寓里的人会变成公寓的新住户,就是对方想让他死的动机。 容念:“而且我猜,作为1801的恋人,如果我死在公寓里,变成了怪谈,被公寓所掌控,或许我的规则可以限制1801。你是这么打算的是吗?” “谢氏总裁”和所有诡异一起阴险地笑道:“你很聪明。死后会转化成不错的怪谈,我可以让你成为楼长。” 又是一个试图给他画大饼的。 容念兴致缺缺:“并不是我聪明,只不过你试图干的事情,早就已经有别的势力在干了,所以一点也不难猜。” 通过容念来干预解寂云的进化,不就是血字一直以来在做的事吗? “谢氏总裁”和所有诡异同时道:“你已经答应冥婚了。你马上就要死!” 窗外雷电照亮一张张阴森僵死的脸。 容念:“是吗?可我答应的是跟‘亲爱的’冥婚,可没说谁才是我的亲爱的。” “夫人”:“你叫了我们父亲母亲!” 容念:“‘亲爱的’就算是你们的孩子,也可能是二胎、私生子,说不定还可能是领养的。哦,家里的猫也可以这么叫,谁说一定得是解寂云?” 职场上,对着同事、客户叫亲,叫宝宝,叫亲爱的……不知道多正常。 一看就是没吃过上班的苦。 所有诡异们:“……” 人类的无耻不是诡异能想象的。 容念眼神淡漠,礼貌微笑但不多,平静道:“答应的是人类解寂云的父母,可没答应诡异假扮的。更没答应必须在公寓冥婚。冥婚这么盛大的仪式,当然得在解寂云的豪宅。再次提醒,冥婚时间是葬礼结束后哦。不是马上。但可以是葬礼结束后的一年两年以及十年百年后。” 他神情淡然,全程语速匀速,举重若轻,驾轻就熟。 对社畜而言,什么方案都没有仅靠一张ppt就被领导推上宣讲会,对着台下的甲方爸爸审视的眼神,条理清晰、逻辑分明、无懈可击、无中生有……是基本能力。 “谢氏总裁”和所有诡异一僵,才意识到对方方才在话语里埋下多少坑。 容念收起笑容,直视着他们:“我应该没有违背公寓的任何规则。《永宁公寓居住守则》第一条:公寓只允许居民居住,外来人员禁止进入。但是,解寂云的父母并不是永宁公寓的居民。所以,你犯规了!” 他无辜地盯着“谢氏总裁夫妻”,语气轻柔,好像那并不是什么审判,只是善意的提醒。 是人类才可怕啊,人类的行为和想法哪怕是顶尖的心理医生都无法全然了解掌控,所以人可以做出不理智不合逻辑甚至对自身有弊无利的任何一种无法预测的行为。 甚至没有任何缘由都可以伤害一个无辜陌生、甚至是帮助过自己,爱着自己的人。 所以以为对手是人的时候,容念只会躺在棺材里老老实实等救援,要不就等送葬路上看看有没有机会,总之一点也不想激怒对方起冲突。 但是诡异就不同了,诡异虽然可怕,但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可以pua。 宗定夜说,怪谈的规则被触犯就如同免疫系统被入侵,会自动清除所有病毒。 “谢氏总裁”夫妻的脸皮开始融化,浑身抽搐,像一堆肉泥捏成的人形。 容念露出没眼看的表情,兴致缺缺叹口气:“早知道会这样不如不揭穿。” 感觉受到了精神污染。 他看向蠢蠢欲动的管家和保安打手们:“《永宁公寓居住守则》第九条:禁止居民之间有任何伤害对方的行为。” 刚才把他放进棺材的行为的确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因为装进棺材这个行为本身不会杀死他,但如果他自己“自愿”不出来死掉,或者否认掉自己的身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71章 所以一开始这些诡异才会处心积虑装成人类骗他。 容念:“现在是要补上吗?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心理伤害算任何伤害的一种吗?” “……” 那些充当打手们的诡异开始原地打摆子。 “谢氏总裁”夫妻融化成两个脸色清白看起来腐烂了很久的尸体的样子,阴森怨毒地瞪着容念。 一阵阴风吹过,哗啦啦,所有的白幡上开始出现字迹。 《永宁公寓居住守则》。 容念依次看去,并不慌乱。 公寓不可能打破自己的守则,规则这种东西只有遵守规则的存在越多,规则的力量才会越强大,公寓怪谈的生命力才会更强大。 违背自己的规则对怪谈而言,无异于是自杀。 容念微微一顿,在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了在301时间漩涡里见到的最初时间线里的解寂云,对方任由自己违背祂的规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他搁置一边。 但公寓还可以通过一件事,来增强祂自己,杀死容念。 《永宁公寓居住守则》第六条:楼长可以制定一条居住守则,所有居民都要遵守。 公寓在被入侵后就处于无楼长状态,但这里是活动中心,属于物业管理范围。 果然,最后一条白幡上赫然出现的并不是容念刚刚宣读的第九条规则的内容。 而是新的第九条:【公寓居民,禁止离开!】 禁止伤害居民,这条人类制定的保护性规则被替换了。 第37章 灵堂play 容念诧异地对“谢氏总裁”说:“【夜】现在正拿着我前男友的身份,冒充公寓的居民呢。【1801】才想到限制祂的办法,把祂挡在外面,你确定让【夜】也不要离开吗?那祂可就回来了。” 白幡上的新第九条规则咻地一下消失了,重新书写上新新第九条:【容念禁止离开公寓!】 公寓居民可以互相伤害了,而他还被限制离开。 “看来是死定了。” 容念望着恩将仇报的怪谈,情绪稳定道:“放心,等我死的时候,投桃报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触犯【夜】的规则,请祂来吃席的。” 所有诡异都一脸森寒可怖瞪着容念,却投鼠忌器一般一动不动。 哀乐一瞬演奏得如同噪音一般,充斥着焦躁、不安、警惕。 像上千只长满了毛的鬼手在毫无规律地拨弄乐器,用一种人类无法承受的节奏。 容念几乎无法站住,扶着身后的供台蹙眉忍耐,极力忽视脑子里仿佛被锯子锯开一样的精神污染,平静道:“【夜】一旦出现在这里,不仅是我,你和这里的其他诡异都会被污染,这对你们而言相当于是死亡吧。你留下我不过是多一个陪葬的,还会为对方的力量添砖加瓦。” “谢氏总裁夫妻”脸色越发青白。 敲钟摇铃唱经超度的“僧”“道”敲出战战兢兢、惊慌失措的感觉。 听到容念的耳朵里,仿佛有两个木鱼在不同频乱敲他脑壳。 等敲开了就来吃脑花。 也可能已经敲开了他看不到而已。 但祂们为什么还不来吃?是因为恐惧吗? 思维开始涣散,各种光怪陆离的想法纷呈。 容念用指尖抵着掌心,保持注意力集中:“但如果放我离开,我可以帮你引走【夜】。没有了我,【1801】的进化就会一直未完成,力量会被限制削弱。到时就是你夺回地盘的最佳时机。你确定不考虑一下吗?” 哀乐的声音针一样刺穿脑子,容念转头扫过奏乐的诡异,失去表情:“我没提醒过吗?别太恐惧,是会招来【夜】的。”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停止,接着再响起的时候全都不在拍子上,仿佛每个乐器都有自己的节奏。 诡异们仿佛都各自思索起来。 又或者是慌不择路起来。 这种彼此混乱的污染场面,反而让容念脑子里的拉锯平衡了一些。 他轻吐一口气。 白幡上最后几个字开始反复消失又出现,似乎制定规则的怪谈正在犹豫。 让他猜一猜。 是在犹豫,究竟是冒险在他召唤【夜】之前杀死他,将他变成公寓的一部分,从而有可能通过他从那两个怪谈身上咬下来一口,壮大公寓。豪赌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 还是就此放他走,赌他能引走【夜】,公寓能从【1801】手中夺回原本的地盘? 好可惜。容念浑身发软,倚靠着供桌,按着剧痛的头想。 当时娃娃脸大佬和他都在201,按照公寓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楼长应该在他们俩个人类中诞生才对。 如果早一点反应过来,发现怪谈的身份,就可以抢先制定新的规则,他们或许就能直接离开。 但现在娃娃脸大佬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不,不对。 如果在文组长他们覆灭后,楼长没有变成过诡异,即便他们俩在,也只是代表楼长始终都是人类。他们并不能制定新的规则,只能继续保有第九条不能互相伤害的规则。 只有人类曾经制定下的规则被抹去后,再次成为楼长的人类才能重新制定新的规则,借此逃离。 所以,娃娃脸大佬这时候回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 但【永宁公寓】只要不蠢,就绝不会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放第二个人类进来。 第72章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公寓愿意放他走。 但这位怪谈好像有点选择困难症。 时间不多,容念决定再推一把:“人类一直是站在【永宁公寓】这边的,你也是以此来掌控公寓里的诡异。在【夜】和【1801】之间,人类选择帮助【1801】,但如果没有了【夜】的干扰,在【1801】和【永宁公寓】之间,人类会再次选择帮助对人类更加友善的怪谈。” 重点音是:对人类更加友善。 这次对方听懂了。 白幡上禁止离开公寓的字迹终于从后往前缓缓消失:【容念禁止离……】 三个字已经消失了,只差最后一个。 眼看这条规则就要撤销,却忽然停在那里不动了。 不仅是白幡上的字迹不动了。 201灵堂所有的诡异忽然一动不动,干尸一般僵直站住。 包括作为公寓发声代表的“谢氏总裁夫妻”。 哀乐声、摇铃、敲钟的超度声,全都戛然而止。 容念:“……” 白干了。 诡异们的身影开始一闪一闪,消失,清晰,消失,清晰。 容念仔细看着,发现并不是祂们消失又清晰。 是蜡烛和影子在摇晃。 是灵堂一瞬间,多出了一倍的身影。 在僵直站立的诡异身后,出现了一道影子,诡异在变暗淡,影子在不断清晰。 每一个诡异的身后都站着另一道身影。 一道白色的身影。 而且,这凭空多出来的上百个身影,全都长得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那些被模糊了的诡异才更像是影子,那道白色的人身是影子里真正的主人走出来了。 窗外的闪电,灵堂的白蜡烛的光。 将那上百道白色身影的面容,全部照见。 “亲爱的,想要离开我去哪里?” 和刚才的公寓一样,上百道身影同时说着一句话。 一句轻柔缱绻的话。 容念看着上百个一模一样的解寂云温柔微笑的脸,很难不感到后背发凉。 201的灵堂依旧还是灵堂的样子,没有变成1801,看来这里并没有被解寂云污染,只能说是入侵正在进行中。 容念镇定道:“不是说过吗?去给你送葬。” 解寂云深情地望着容念,和容念身后灵堂上的遗像一模一样的神情,眉眼天真到邪气,只是多了几分无辜颓靡的笑容,眸光一瞬不瞬,矜持道:“亲爱的是要和我冥婚吗?” 容念:“……” 他对着公寓假扮的“谢氏总裁夫妻”可以胡说八道,但对着解寂云就不能了。 万一说错话,那就再也走不了了。 容念抬起手,战术性拨弄了一下头发,他望着解寂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问对方一个问题是个好主意。 “嗯,”解寂云微笑着,深情款款道,“因为我想了想,觉得我果然还是更想见亲爱的。” 容念:“……见到了已经,可以回去了。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居家不出门,没错吧?” 在没有被污染之前,最初的【独居美食家】的规则里是这样的,1801不喜欢出门。 被污染之后,宗定夜在规则书上也加了一条:解寂云只能待在1801,无法出去。 解寂云一瞬不瞬望着容念的眼睛,散漫随意道:“没关系,把这里变成家就不算出门。” 当着【永宁公寓】的面这么嚣张啊。 【永宁公寓】不反抗的吗? 就只会欺负他这个弱小可怜无辜的人类。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解寂云微抿的唇弯上一个矜持的弧度,眼眸沁凉望着容念,“亲爱的之前答应我,会回答我一个问题。但失言了。” 容念眸光清澈,目光在离他最近的几个解寂云之间徘徊,很忙,不知道该看哪一个:“哦,我记得呢。是要现在回答吗?你想问什么?” 一点也看不出来,实际上是完全忘记了。 但后背确实有汗了。 主要是被上百个解寂云盯着,比在高清镜头下还叫人无措。 解寂云:“想知道,我死了的时候,看着我的尸体的时候,亲爱的在想什么?” 未曾料想的疑问。 但的确是诡异问得出来的。 容念回忆了一下,他循环了好几次,还真不知道对方指的是哪一次。 应该是二周目吧,他看着解寂云吃了有毒的食物身亡。 那应该也是目前为止,解寂云身上这条怪谈故事链的起始。 容念眸光坦然:“哦,那时候吗?什么都没有想。” 解寂云脸上的神情仍旧温柔,但除了唇角的弧度,看不出来笑容,那双温润沁凉的眼眸始终凝视着容念,平静温和,不喜不悲:“我在意的是,为什么我死了的时候,亲爱的看起来好像并不伤心。你知道里面有毒,却不阻止我吃下去,为什么一点也不愧疚?” 一个男朋友被死去的恋人问这种问题,显然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送命题。 容念注视着离他最近的解寂云:“明知道东西有毒,但因为出于自保,怀疑你是凶手所以没有提醒你,你死了的时候,正常来说我应该感到内疚,自责的。” 毕竟二周目的容念,并不知道这里是规则怪谈世界,也不百分百肯定面前的解寂云是凶手,还是无辜的幸存者。 第73章 当对方因为他没有提醒而死亡,证明对方也是受害者的时候。 他在道德上是有瑕疵的。 至少在当时理应对死者感到内疚,为此自责。 容念移开目光微微出神想了一下:“我也以为我理应会。但实际上……” 他移回目光重新看着解寂云,蹙眉却坦诚:“我的确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并不感到愧疚,也不觉得是我的错。完完全全一点感觉也没有。无论是从理性还是感性上都不觉得跟我有什么关系。” “自责,内疚,同情……这些想法一旦开始产生,很快就会觉得自己像是在表演。真实的我确切并没有这些情绪,无法产生这种感觉。” 这就是情感钝化。 即便是死亡,也只能让他畏惧短暂的时间,一旦权衡过利弊,就开始索然无味。 活着固然是正确的,但死了好像也没关系。 连恐惧都不持久,只会兴奋短暂的时刻,就会像手中的水一样流走。 这个回答不是以“周苏生”的身份,也不是以“恋人”的身份,仅仅只是容念自己。 容念直视着对方:“此时此刻对你真实坦诚,就算作是我最真切浓烈的感情了。” 他在这个怪谈副本里,从未对祂诚实过,但这个回答是完全诚实的。 解寂云静静地望着他,许久,无奈笑了:“亲爱的,你真渣。但是——” 祂笑得温柔,眼神沁凉像是要滴落出泪:“但是,我死掉之后躺在那里,看到你冷静没有感情地打电话报警,装作慌乱的样子,眼神却游离出神。你坐在那里,等警察上门,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眼都不朝我看。” “你越冷淡,淡漠。” “我就越兴奋。” 祂用颓靡病态的声音说:“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想,就只想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朝我看一眼,等你看向我的时候,会是什么眼神?” “直到一群警察围着我,你透过他们看了我一眼。” “我整个人都像燃烧了起来,那种感觉你明白吗?亲爱的。” 解寂云笑着,笑容纯洁绚烂,声音里近乎颤抖的难以掩饰的兴奋病态和温柔深情交织一起,让那沁凉的眼眸都灼热起来。 上百个解寂云,用那双炙热的眼睛,在阴暗的灵堂里,在窗外电闪雷鸣的间隙,这样热烈地望着容念。 “就像是……新婚之夜的……” 容念:“嘘,再说就不礼貌了,会被和谐的。” 明白了。 完全明白。 一般的变态是冰恋看上尸体,他是因为看了尸体一眼被尸体看上。 所以他比别人多加班,是因为没有同情心、同理心,反杀了诡异的第一时间没有在意被害诡异的尸体状态和精神状态,又在最后一刻穿过人群多看了诡异的尸体一眼? 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的错呢。 解寂云望着因为习惯性陷入游离,视线没有看向自己的容念,下意识走向他,想要更近一些。 “亲爱的看着我的时候,是否有和我相同的感觉?” 恋爱脑的感觉? 完全没有。 容念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解寂云,再怎么也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这样回答。 一直像个死去干尸一样一动不动的“谢氏总裁”,忽然不再做一道被模糊的影子,低垂歪到一旁的头猛地抬起,恶狠狠又兴奋地指着容念说道:“《永宁公寓居住守则》第二条:每个居民都有自己的身份,请扮演自己的身份。你违规了!” 容念一怔,是,他的身份是解寂云的恋人。 但他刚刚对解寂云的回答,完全是以一个闯关者容念的身份作答的,而不是一个伙同情人毒杀恋人的渣男视角。 他犯规了。 仿佛是一种讯息。 当“谢氏总裁”说完那句宣判后,所有蛰伏不动犹如影子一般的诡异全都活了。 触犯了规则的容念,就如同病毒激活了怪谈的免疫系统,对方现在可以大开杀戒,清除一切。 就在这时,一只胳膊从阴影里伸出来,直接拧下了“谢氏总裁”还歪着的头。 站在祂身后的解寂云微微皱眉:“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没看到我正在追老婆吗?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讨论公寓所属权的事?” 拧断的脑袋掉在地上滚了几圈。 “谢氏总裁”怨毒地瞪着……不知道该瞪哪一个解寂云。 是解寂云在污染侵占祂的地盘,解寂云当然不觉得这重要。 没了头的诡异张开的两只手砰地膨胀起来,手掌变成了两个脑袋,恶狠狠地朝解寂云咬去。 而放眼望去,整个灵堂上百个解寂云们和公寓掌控下的诡异们全都已经展开了战斗。 解寂云还保持着人类的形态,哪怕是最暴力的拧断诡异四肢脑袋的行为,也还是人类打架的方式。 但公寓的诡异们就不同了,每一个都像是一部单独的恐怖片。 有的容念仅仅只是余光扫过,就感觉精神震荡,脸色苍白。 “亲爱的最好还是不要看。” 离容念最近的解寂云不知道是把自己的对手甩给别的解寂云了,还是已经彻底解决了对方。 此刻已经走到容念面前,伸出手放在容念的头上,轻轻的不知道是抚摸,还是单纯地寻找扭断他脖子的最佳角度和手感。 第74章 容念虚弱地望着解寂云的脸,下意识:“什么?” 解寂云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他:“诡异的形态,对人类本身就是一种污染。不要看。” 但是闭上眼睛也根本没有用啊。 有的诡异就是哪怕没有眼睛的瞎子,也能看见的类型。 直接作用于认知神经。 砰。 来自身侧的一次重击,直接将解寂云整个击飞出去十几米。 容念:“……” 哪怕解寂云才说了不要看,容念还是下意识惊讶地望去,想知道是什么诡异能对解寂云造成这样的伤害。 就看到……还是解寂云。 容念陷入呆滞了一秒。 所以,是解寂云袭击了解寂云。 就说没事分裂那么多自己做什么,这不闹内讧了。 这个解寂云似乎格外暴戾,脸上带着杀疯了的兴奋,周围半径三米已经没有一个还能动的肢体齐全的诡异。 祂兴奋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容念,快速朝他走来,不,是加快速度半跑过来。 容念:“……” 谢谢,杀身娇体弱的人类社畜不需要助跑的。 也不需要像对另一个解寂云那样用力踹出十几米。 还没有从杀戮的兴奋中缓解的解寂云已经到了容念面前。 双手钳子一般抓着他的肩膀,几乎是抱起来一般轻松地将他举起。 容念的脑海立刻回想起,自己在301时间循环里遭遇过的暴力对待,当时是被【恋人卡】污染控制的新人抱摔在餐桌上。 那种骨头和内脏散架的痛楚。 同时也想起了,当时的解寂云是怎么抓着那个新人诡异反复在岛台上摔打的。 不会现在要这么对他吧? 人类的体质跟诡异不同,摔一下估计就要成烂泥了。 这样死也太难看了。 容念下意识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臂道:“我不擅长暴力,直接动手就好。” 直接伸手一扭,人类脆弱的骨骼就会自己断掉的。 他会死得干净利落的。 但对方并没有听。 容念仍感觉到自己被整个抱举起来摔……轻放到了一旁的物体上。 失重的一瞬,他下意识伸手撑住自己。 冰冷的触感。 是冰棺。 眼前却是流汗的解寂云笑着的脸。 对方按在他脑后的手,整个人瞬间俯身靠近。 容念甚至没有看清的时候,就感觉那双因为暴戾战斗而变得嫣红的唇朝他压下来。 重重地……吻在他的唇上。 容念:“……” 容念的手撑着冰棺,原本被抱摔放在冰棺上的时候,身体就下意识向后倾倒,这时候因为亲吻的冲击更加失去重心,向后向下倒去。 下一瞬,亲吻便被中止。 一道身影重重将亲吻他的解寂云拉过去,一拳打在对方的侧脸上,然后是重重一脚。 容念抬眼看去。 面无表情地看到—— 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解寂云正一脚重重踩在不知道第几个解寂云的腹部,像生死大仇一样,毫不留情地踢着。 不等容念多看一眼。 头顶影子一晃。 眼前出现的解寂云没有任何停滞,手掌捧着他的脸,就亲吻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么多解寂云知道换人了,几乎就是刚才的亲吻继续。 这一次容念整个人都被迫躺在冰棺上,用来支持身体不向后倒下的手,被对方交握着按在棺材盖上。 他都不知道该不该挣扎。 毕竟,这一次的亲吻也没有进行几秒,新的解寂云就出现截胡了。 只有和解寂云亲吻这件事一直,中断,继续,中断,继续……持续着。 随着那些解寂云和拖着祂们的诡异之间的战斗结束,越来越多的解寂云加入了其中。 衔接得过于紧密,亲吻几乎没有中断过。 哪怕祂们的亲吻并不暴力,甚至称得上温柔。 但或许是因为每个解寂云的记忆都是共通的,容念能感觉到亲吻他的解寂云,从一开始的本能侵占,杂乱无章,胡乱贴贴,逐渐开始懂得吮吻唇瓣。 描摹唇珠。 轻咬下唇。 触碰舌尖。 ……越来越擅长。 导致他甚至无法合上牙齿,舌头发麻。 直至被手指摩挲后颈头皮的时候,脑海里有一瞬空白。 从冰棺上将他拉过去,到被另一个解寂云抱起来转身放在供奉解寂云遗照的供台上,到再次被不知道是哪一个解寂云抱回到冰棺上。 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是站着坐着躺着。 任何时候都在被解寂云亲吻。 目光无论看向任何方向,视线里都是解寂云。 正在暴力杀死诡异的解寂云。 正在和其他解寂云对殴的解寂云。 遗照上的解寂云。 被其他解寂云支离破碎,只剩下一颗头含情脉脉望着他的解寂云。 四肢自行拼凑,想要复活的解寂云。 整个世界好像全都变成了解寂云。 而眼前正在亲吻他的,还是解寂云。 在无论望向哪里看见的都是解寂云的地方,被解寂云亲吻着。 好奇怪的感觉。 这是人类身上应该发生的事吗? 未免也太荒诞了。 第75章 一想到这里有上百个解寂云,而整栋楼甚至可能有两千四百六十九个解寂云,容念就生无可恋。 他已经感觉到嘴唇发麻微肿了。 “停一下。” “亲爱的,刚刚那个不是我。”每一个解寂云都这么委屈地说。 姑且算是实话。 他看见了,脸上没有血迹的,额头有血迹的,脸颊有血迹的,脖颈有血迹的……每一个以沾上的血迹区分些微不同的解寂云。 容念闭上眼睛,摆烂也已经无用。 他像一只在猫咖打工的猫,正在被一群富江无缝吸吸。 还是他已经被污染了,精神崩坏,才会陷入这么荒诞的情景? 无休无止,永无尽头。 第38章 出局 解寂云的亲吻落到容念的脸上,落到他的下颌,开始顺着脖颈往下的时候。 容念的手穿过对方的头发,微微用力。 灵堂亲亲就已经很过分了,灵堂脖子以下就太超过了。 他向后仰着头,大口呼吸,西装衬衫下纤薄的胸膛因此起伏。 “亲爱的不喜欢跟我接吻吗?”解寂云的声音也微带喘息,低声轻柔地问,声音带着低哑的欲。 容念:“你不想跟我冥婚吗?” 解寂云毫无犹豫,眼眸晶亮:“想!” 容念扭头看着对方,面无表情,潮湿的生无可恋的眼睛,虚弱的声音诚恳地:“重婚是违规的。只能1v1。所以,我只会跟唯一仅存的那个结婚。” 解寂云的眼眸亮得惊人。 祂微张着嘴唇,笑容纯真愉悦,满目爱意漫溢。 清俊的面容,在灵堂的蜡烛光下好看得近乎妖冶起来。 他执着容念的手,在即将会戴上戒指的地方,叹息着亲吻了一下。 “亲爱的等我。” 然后拉开冰棺的盖子,将容念温柔放进去。 “这里会安全一些。” 整个过程没有其他解寂云干扰。 毕竟记忆共通,想法也是。 解寂云半合上盖子,转身加入了战局,手中出现的雪刃,毫不犹豫插入最近的一个解寂云的脖子,然后举起旁边的解寂云大喝一声朝灵堂的窗户丢去。 他露出兴奋满足的笑容。 “彻底出局不就行了。” 把整栋楼变成一间复式别墅也是不错的主意。 被丢出去的解寂云反手利刃砍断随机一个解寂云的脖颈,抓着旁边的解寂云回来,和祂对上。 被砍断头颅的解寂云随手找到替代的肢体接上,再一次加入混战。 没有别的诡异了。 只有解寂云和解寂云。 容念安详地躺在冰棺里,从未如此安心。 人类果然最应该睡在棺材里。 棺材是宁静的归宿。 是一切争战、暴力、麻烦的隔绝地。 是最后的家园。 他甚至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但外面厮杀的动静并不允许。 容念若有所思。 宗定夜已经被他书写的规则书挡在201外面。 修改闯关者的任务,应该是一种1801驱逐【夜】的方式。 能让解寂云篡改任务,应该也是闯关者背后发布任务的存在和解寂云达成了共识。 解寂云和【永宁公寓】之间的争斗眼看解寂云就要赢了。 问题是,他究竟要怎么离开这里? “如果无法离开,那我只能释放恐惧召唤【夜】,让祂们两败俱伤了。” 他喃喃自语的时候。 水晶棺材的盖子上忽然出现了一行血字。 【离开副本的方式。】 【一,抵御【夜】的侵袭,书写【夜】的规则书。(已完成)】 【二,引导1801的变异方向趋向对人类尽可能无害,至少不主动攻击的方向。】 果然,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规则,当你要掀了屋顶的时候,对方就会和声和气地说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开窗的事吧。 容念:“我有什么能力引导一个怪谈?” 他是有挂还是有超能力? 【只需要给1801的怪谈故事一个结局。观测总结1801的特性,书写成规则书。】 容念:“什么结局?” 天真纯洁,无知无觉。 一点也不明知故问。 血字顿了一下:【按照承诺,和祂冥婚。】 容念:“哦,这样的话,我的确有这个能力。” 【是的。】 “听起来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需要书写1801的规则书。】 但是—— 容念安逸地躺在死亡的终点,兴致缺缺:“问题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你们随随便便把我拉入怪谈副本,设计让我死的深情厚谊,自我牺牲吗?” 沉默。 片刻。 血字的语气变了:【我们并未想要杀死您。】 【您可以仔细回忆一遍,您从未真正死去过。】 【冥婚并不会对您的生命安全造成伤害,我们保证您会活着的。】 似乎觉得还不够,血字补充道:【作为人类活着。】 这话真是好笑。 死亡只有一次,但只要还没有死,就不算往死里折腾,等死了再来探讨劳动法是吗? 容念好整以暇,淡淡道:“既然不会死,你们自己怎么不进来?反正也不会死,我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情?躺平摆烂不也一样。” 第76章 【……】 【事实上我们的人一直都在里面。对此等结束的时候,我们会为您解释。】 【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给1801一个结局,祂身上的怪谈进化就会以七日为一个循环一直持续下去,无法形成稳定的规则。这样对所有进入这个副本的闯关者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容念:“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以‘为了人类’为理由进行的对我个人的道德绑架吗?但很遗憾,我扮演的角色设定正是道德低下的人渣。” 【……】 即便只有六个点,也隐约窥见血字的崩溃感。 【如果怪谈故事无法结局,您也会被祂留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容念:“难道听从你们的建议,跟祂冥婚,我就能安全离开了吗?相反不听从你们的建议,我能脱离【恋人卡】怪谈故事的剧情链,未必不能离开解寂云的怪谈剧情。比如,释放恐惧,召唤【夜】来201,一起加入这场混战。” 他可以不把自己的死活当回事,不代表别人就可以替他安排他的死法。 【~!@#¥%……*()——+】 血字开始乱码。 容念温和道:“有必要这么慌张吗?冷静一些,我也只是在说一种可能,这还只是在谈判呢。” 【您的确可以这样做。但这样做的话,您也会被【夜】污染,变成怪谈。】 容念情绪稳定道:“是这样。但对我而言都一样。所以你们有什么我们双方都各退一步,彼此都能接受的完美方案吗?” 【书写1801的规则书,您会无条件地安全回到您原本的世界。】 【我们会给您一个令您满意的补偿。】 【您可自由决定是否回来。】 容念微微蹙眉。 对方为什么笃定他很可能会自己主动回来? 是现实世界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时间来不及了。】 窗外云起云涌,电闪雷鸣更甚,天色几乎快要全黑。 娃娃脸大佬癫狂地笑着,拎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铁锤,开始砸201的大门。 楼道的窗户玻璃已经全碎。 当阴云笼罩,白日彻底变成黑夜的时候。 当201的大门被砸开,夜色倾入。 就是【夜】再次回到公寓之时。 201灵堂中,解寂云们之间的厮杀已经呈白热化。 无法彻底毁灭彼此,即便肢解了无数个解寂云,也会有重新拼凑的解寂云再度站起来加入战斗。 除非,将肢体丢出公寓窗外。 切断祂和1801的联系。 那黑暗时空中永无止境的魔方一间一间熄灭、粉碎、消失。 直到无止无尽、无底无顶的公寓大楼看见了顶层,也看见了地面。 并逐渐向原本的十八层高缩近。 纵使容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从冰棺外的杀戮声和铁锤击打大门的声音中察觉出危机感。 容念不再说什么。 对血字陈述总结《1801》的规则书—— 1:不能接触【恋人卡】,不要成为“周苏生”。 2:如果已经接触【恋人卡】,不要对解寂云提分手。 3:不能吃摆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也不能让解寂云吃。 4:不能拒绝解寂云投喂的食物,除非宗定夜在场。 5:不能让解寂云死亡。 6:当解寂云邀请你共同进餐的时候不要拒绝,但可以提出要求吃熟的素食。 7:不要弄脏1801。 8:不要恐惧。 9:夜晚请拉好窗帘。 10:但如果遭遇解寂云的生命威胁,可以尝试拉开窗帘,打破窗户。 11:想办法离开1801。 12:记住自己是谁,任务会重置,公寓时间是紊乱的,不要迷失。 13:寻找301并待在里面,那里有让你安全通关的办法。 14:警惕除你之外的任何存在,不要进入201。 轰隆隆! 巨大的闪电几乎将整个世界耀得一片发白,很长时间都未曾消失。 冰棺中的容念都不由闭上眼睛,感觉不到任何存在。 在这响彻天地的白光和雷声中,一切声音都安静下来。 悄然无音。 …… …… 滂沱大雨终于渐渐变小了。 阴云笼罩的天穹也在全黑前散去。 天空还落的零星小雨,雾蒙蒙的忧郁。 哀乐肃穆的声音在大楼外奏响。 永宁公寓的电梯逐层下降,在一层停下。 电梯的门打开。 一群穿着黑西装,袖子上缠着白布的人陆续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容念,捧着解寂云的遗像。 容念回头看了一眼永宁公寓的大门。 这座楼他终于走出来了。 周围看起来和任何高档小区的社区都差不多。 而这栋困住所有人的永宁公寓,是座独栋的大平层。 外面在下雨,一排黑色的车辆停在那里。 捧着解寂云遗像的容念被指引着坐在第一辆车的后座。 雨水打在车窗上。 容念抬眼望去。 18楼的窗户,有一道身影在朝下看。 容念一怔。 车子已经启动。 只一瞬就看不见那道身影了。 车子一条龙开走,渐渐将永宁公寓留在视野之后。 第77章 第39章 《永宁公寓·完》 车辆一直开,视野也越来越开阔,直到开到墓地都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容念下车,拾阶而上,来到解寂云的墓前。 巨大的遗像放在了车上。 雨已经很小了,他没有撑伞。 他只拿着一束花。 墓已经落成。 前面站着一众亲友。 容念看到了真正的谢氏集团的总裁。 一位美艳冷漠的中年女性。 她穿着黑色的西装裙,戴着黑色的宽檐帽,全身上下唯有嘴唇是红色的,时尚美丽而凌厉。 但沉默寡言。 站在她旁边的丈夫也穿着黑西装,和201那个假冒的男人不同,身材更壮实一些,不像是坐办公室的,仿佛稍微动作大一些肌肉就会崩裂西装一样。 要不是对方和女人一起站在最前面,明显有着和其他人不同的亲密关系。 比起总裁的丈夫,更像她忠诚的打手。 这两位真正的谢氏总裁夫妻一点也不刻板印象,但容念却仍旧对他们人类的身份持保留态度。 至今为止,如果说他从这七日的公寓怪谈中得到了什么教训,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对自己的任何判断持绝对肯定。 周围有记者在录像拍照,但全程都保持安静、肃穆。 黑衣保镖们在维持秩序,不让他们靠太近。 女人沉默地看着容念,但并没有201那对假冒的夫妻那样明显的憎恨、仇视。 只有看陌生人的冷漠。 对方并没有为难容念,但也没有理会他。 在容念上前的时候,甚至还很有涵养地退了下来,让开位置,让容念近距离站在解寂云的墓碑前。 要不是墓已经合上了,容念多少被害妄想觉得对方这么做,是打算让他和死者合葬。 但什么也没有。 已经结束了吗? 容念怔怔看着墓碑上解寂云的照片。 落着细雨的天幕下,照片上的解寂云俊美而温柔。 没有丝毫201遗像上的天真邪气和诡谲。 他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的死者。 像,真的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让容念的心中有一种奇怪的陌生的感觉。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代表什么,只觉得陌生又异样。 像是一种空落、怅然、而又遥远的东西。 他不理解,于是放置不去理会。 只是上前放下怀中的那束花。 黑白玫瑰,绿百合,还有水仙。 花束是负责丧葬事宜的人准备的。 也许是解寂云的喜好,也许不是。 弯腰放下站起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用手抹去墓碑照片上的水汽。 吧嗒、吧嗒。 身后右侧传来脚步声。 这种时候还会有人迟到吗? 容念起身回头。 看到人群最前方站着一个人。 穿着黑西装。 虽然飘着细雨,但天色并未黑,完全称得上青天白日。 所以足够容念看清楚,对方和身后墓碑上的解寂云一模一样的脸。 当着一群人的面,对方向容念走来。 容念忍不住退了一步,但身后就是解寂云的墓碑。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身后的人群。 所有人都肃穆着脸,默哀。 像是完全看不见这个人。 又像是觉得这场面无比正常。 是污染的后遗症吗? 容念怔然。 对方黑色的伞已经撑到了容念的头顶。 伸手放在容念的肩上,扶着他:“还好吗?” 容念在伞下望着对方的脸,一瞬不瞬。 看到并非全然一模一样。 解寂云没有穿过黑色的衣服,只穿白色,而对方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 脸比起解寂云的清隽矜贵和温润,实际上五官的线条要更凌厉锐利一些。 气质因而稍显少年人的青涩和桀骜。 解寂云的睫毛卷翘。 对方的睫毛更黑直一些。 望着人的时候,眼珠更黑一些,嘴唇抿得有几分乖张挑衅的意味,却自以为温文尔雅藏好了尖牙。 是稍微有几分阅历的成年人都能看穿,但懒得揭穿的张扬的富家少爷。 跟对方比起来,解寂云的矜贵来得更加低调和浸入骨髓。 这个人更像是十九、二十岁左右的解寂云。 对方露出悲伤的神情,黑眼珠也一眨不眨看着容念。 和解寂云一模一样的天生一双月牙一样弯弯的笑眸,让他即便姿态再高傲,眼底却是对着陌生人都好像沁着春水一样的温柔。 他望着容念,伸出右手说:“初次见面,解寂夏。” 容念记得,他在二周目聊天软件上添加过一个人,就叫解寂夏。 他也礼貌地伸手回握。 但在握住的那一瞬,视线一暗,对方黑色的伞向下压低。 完全遮住他们两个。 对方并未握住容念的手,反而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扯近。 黑伞之下,弯腰凑得极近的解寂夏,一瞬不瞬望着容念,低声:“是解寂云的弟弟。私生子。因为哥哥死了,我才能被认回来。还得多谢……亲爱的。” 最后三个字的声音,无比熟悉。 那张青涩锐利的少年感的脸,右侧阴影中的半边脸,一瞬间和身后墓碑上的解寂云完全重合。 第78章 温柔深情的邪气,混杂着天真的靡丽。 黑伞之下,近距离呈现他眼前。 容念的瞳孔下意识扩大。 …… …… 永宁公寓,第七天。 暴雨滂沱,电闪雷鸣。 无视任何季节,气象规律。 白日的天穹被阴云覆盖得即将提前步入永夜。 只有雷电闪烁着。 公寓大楼内外,一片死寂。 没有一丝灯光。 包括201。 深蓝色西装的男人撑着伞,独自站在雨幕中的大楼下。 那蓝色随着渐渐倾覆的阴云而不断加深,慢慢向夜色浸染。 201中正发生着厮杀。 永无尽头直插云霄的大楼正在随着解寂云的死亡而不断缩小。 201的门外,陷入疯癫的使徒正在砸门。 那个躺在棺材里的人,还在摇摆不定是否呼唤祂。 但没关系,天快黑了。 祂和那个人被赋予了一个特别的关系:情人。 “情人跟恋人有什么不同?” 大楼里的其他人类回答:情人会来得更加背德隐秘一些,通常是无法公之于众的。 就像黑夜一样吗? 祂短暂地回想起,一切的初始。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跳楼的男人,扯下的窗帘。 打破的窗玻璃。 血色划破夜色。 夜色是静谧安宁的。 一旦被打破,通常是发生血色黑暗。 流动的黑暗顺着打碎的窗玻璃一角倾泻蔓延。 像黑色的血液一般流淌进去。 铺满被砌实的全封闭的花房。 浸透惨白的墙壁。 充满整个屋子。 直至,血色泥土之下。 泥土下的尸体睁开了琉璃一样无机质的眼睛,吞噬了所有黑暗。 【永宁公寓】诞生了新的诡异,1801。 怪谈的规则一旦被触犯,就像是被主动攻击了。 当黑暗被照亮的时候,夜被割裂了一部分。 1801站在被打开的窗前。 映在窗户外的影子,张开了黑暗至极的羽翼。 祂皱了皱眉,拉上窗帘。 换上白色的衣服。 躺进雪色的冰柜里。 不久,一群叫研究小组的人类,敲开了1801的门。 站在最前面的人,胸前佩戴着一个粉色的小蛇。 有一天。 有个小组成员因为不够谨慎,受到了那条粉色小蛇的污染,失足从夜晚的窗户掉落。 那条粉色小蛇一起随之掉进黑夜,被鲜血浸透。 但奇怪的是,研究小组的成员却都说,那个叫【恋人卡】的道具从未遗失过。 1801坐在餐桌上,看着阳光下手中摇曳的粉色小蛇。 叮咚。 门铃响了。 外面站着的陌生人,戴着一模一样的粉色小蛇,自信满满地说,他叫周苏生,是祂的恋人。 祂并没有恋人。 愚弄诡异的存在,无论任何,都得死。 叮咚。 无数的门铃响了。 有多少人进入这个领域,就有多少1801,就分裂多少个祂。 祂冷漠地打开其中一扇门。 这一次上门找死的是谁? 门外的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是祂最讨厌的颜色。 青年的头发也是漆黑的,略长。 睫毛也是黑色的。 只有面容和纤长的脖颈处的肌肤是白色的。 比雪色的衬衫,比阳光下枝头的白花,更加莹润发光的白。 天气有些热,对方的睫毛根部仿佛都有些潮湿起来。 青年抬手冲祂晃了晃,随手将略长的刘海向后拨去,仿佛打招呼是次要的顺便之事,拨开遮挡视线的恼人的刘海才是主要目的。 他抬眼望向自己,眼眸是清澈的黑,眸光淡漠,明明在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却仿佛陷入某种不可知的游离。 就像是知道别人需要凝视他以确定自己灵魂的标的,所以善意地抽离了自己,以免对面的人因为被他注视带来的紧张而不敢直视于他。 祂厌恶黑色。 但这个人穿黑色的西装这样好看。 一种游离于生和死之间,盛放和颓败之间,虚无靡丽,却又清澈真切的美。 像放进冰棺中的黑白玫瑰。 适合以未亡人的姿势,出现在灵堂。 在午夜回魂时刻,被按在遗照上,细细亲吻品尝的,顶级美味的甜点。 “你来了,”祂笑容浅浅,温柔着说,“没有为我带一束花吗?” “来得着急,下一次。”对方说。 祂让开门,让猎物进来。 人类也许并未愚弄欺骗祂。 祂想。 或许祂的确有一个恋人。 * 很久之后。 新的闯关者进入《永宁公寓》副本,废了一番功夫找到了规则书。 “一般规则书里都有错误的和被污染的规则,但哪些是错误的呢?” 闯关者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规则书。 《解寂云规则书》—— 1:解寂云有一位恋人。不要试图冒充恋人的身份。恋人如果因此误会,解寂云会很生你的气。 2:不能让恋人对解寂云提分手。 3:不要试图来1801蹭饭,打扰解寂云和恋人的二人世界。解寂云会很生气。 第79章 4:宗定夜是解寂云最讨厌的存在。如果你能赶走对方,或者杀死对方,会收获解寂云的友谊。 5:请让恋人接受解寂云投喂的食物。 6:恋人不能和别人一起吃饭。解寂云会很生第三者的气。 7:可以尝试弄脏房间。 8:保持恐惧。 9:夜晚不需要拉窗帘,尽管打开窗户让夜风进来。 10:如果遭遇生命威胁,万不得已,可以尝试向解寂云的恋人求助。但不要让解寂云觉得,恋人喜欢你。 11:不要进入1801。 12:解寂云的恋人是存在的。如果你看不见,不要让解寂云发现。 13:寻找301并待在里面,那里有让你安全通关的办法。 14:警惕除你之外的任何存在。201藏着关键秘密,一定要进入。 15:如果即将死亡,一个办法有可能救你的命,请集中注意力想象——容念。 公寓每一间书房的墙壁上贴着《抵御夜晚侵袭,您需注意以下守则》。 这张纸慢慢发生了变化。 在最后多出一行。 14:任何时候,请集中注意力想象——容念。 公寓的《物业管理规则》上,残缺的第九条:容念禁止离…… 被无形的力量,一笔一划补全。 第九条:容念禁止离婚。 …… ——副本《永宁公寓·完》 第40章 app 滴滴滴。 车辆的喇叭声。 容念回神,发现自己站在公司大楼通向马路的直道上。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但头顶的天空还是蓝色的,并未有阴云更没有下雨。 周围更没有墓地。 我回来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黑色薄毛衣,长风衣。 对季节的判断在春天和秋天之间犹豫了一下,想起不久前的热夏,确定是秋天。 从确定季节开始,脑子里对现实世界仿佛隔着毛玻璃的记忆,像游戏地图一样开始逐渐由近到远清晰。 想起自己踏出办公室大楼,想起自己进入的怪谈世界,想起走不出来的永宁公寓和……周苏生。 容念转身往公司走去。 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但大楼里往来的工作人员还是不少。 容念乘坐电梯,回到四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三个同事也没走,一边收拾一边聊着天,说说笑笑。 “打扰一下,你们刚刚讨论的那个周苏生,是什么新闻?” 三位同事都笑意吟吟的转头望向容念。 第一天入职,容念只能勉强记住几位同事的花名。 其中一个齐耳短发的,花名叫作秋葵。 他们部门的花名并不是以蔬菜或者植物取名的,而是以食物。 作为新入职的,可以让容念选择的花名不多了,他在绿茶、奶茶和花茶之间犹豫的时候,正好白饭来办理离职,于是他就叫白饭。 短发的女生秋葵笑得惊讶,对容念说:“我们没有讨论新闻啊。” 左边长发的折耳根也很意外,笑道:“周苏生是谁?你们谁提过吗?” 三人中唯一的男同事香菜摇头,略带敌意地看着容念:“我们刚刚一直在谈最近流行的唇妆。” 这位香菜相貌清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喜欢和女同事混在一起,口头禅是对每一个女同事说美女么么哒,和其他女同事一起讨论唇妆也算不上太违和。 容念:“哦,我刚刚不知道在哪听到有人谈渣男,好像叫周苏生的,因为是社会新闻,所以有些好奇想起来问一句。” 大家纷纷摇头,表示自己今天还没有了解过热搜新闻,问他是不是听岔了。 容念说或许吧。 回到自己工位,打开电脑直接搜索起关键字。 偌大的整层楼一半已经黑了,只有容念的部门和前半部分的夜班客服部门灯还亮着。 但夜班人员这时候也要去公司食堂吃饭,因而只有个别人还在工位上。 容念身后三个同事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果然是流行的妆容、化妆品、明星八卦,以及周末的安排。 三个人嘴上闲聊着,身体却一动不动,全都直勾勾地僵硬地朝着容念。 只有声音听起来无比日常,间或笑几声。 容念的工位背对着她们。 他变换着关键字搜索了一下,虽然是找到了很多和“周苏生”同名的,但没有任何相关新闻。 非要说的话,只有一则旧闻略有相似。 讲的是周某的太太遭遇了车祸,但肇事方拿出了一份间歇性精神病证明。 周某以受害者家属身份给肇事者出了谅解书。 数月后,肇事者被人杀害。 周某作为凶手被抓捕归案。 警方调查后才得知,周某和肇事者保持情人关系已经三年了,肇事者为了逼周某离婚制造了那起车祸,却没想到周某仍旧不答应娶她。 肇事者于是提出分手。 周某却反手掐死了肇事者。 警方没有找到受害人的尸体,只在家中冰箱找到了保存完好的头颅。 周某说,这颗头这样美,他实在舍不得毁掉。 警方有证据显示,受害者的其他部位被周某吃掉了。 案件审理期间,周某因朊病毒发疯后从医院楼上跳下当场摔死。 第80章 只是,案件中的周某所住的地方不叫永宁公寓,叫蓝田湾半山别墅。 而且,这是一份十年前的旧闻,应该不至于在今天被同事特意提到。 难道从自己听到“周苏生”这个名字起就已经不太对劲了吗? 所以他的记忆和别人的不一样。 没有得到解答,天色已经不早了。 容念清空记录,关上电脑,看到同事居然还没有走。 三个人笑吟吟地看着容念,包括之前一直对他隐隐带着敌意的香菜,道:“我们三个约好去聚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哦,不用了你们去就好。”为了防止对方继续邀约,容念接着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却看到香菜正站在外面。 看到容念,香菜主动上前道:“折耳根和秋葵两个美女也去洗手间了,我在这等等她们。” 容念:我没问。 他正准备说那我先走了。 香菜却紧跟着稍微走近一些,自来熟地对他笑着说:“有些美人看起来清高,实际上你稍微送一杯奶茶,她们就主动跟你去开房了。一次两个,怎么样?是不是很羡慕?” 说完用一种“你懂的”眼神暧昧地看着容念。 容念:“……” 很难想象一张清秀稚气的脸能做出这种油腻大叔令人反胃的表情。 容念避开对方试图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看了眼从对面卫生间走出来的两位女同事,礼貌道:“说不定她们是想跟你当姐妹呢?” 香菜一愣,似乎觉得容念在试探他的性取向,随即道:“其实如果是像你这样的帅哥,我也不是不能,以前在美院时候还是男的跟男的一起多一点……” “……” 这种每一句都是一个巨大槽点的人,到底是怎么活着长这么大的? 容念失去表情:“抱歉,我香菜过敏,不只是闻到,听到看到想到都会没有胃口。” 对方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哎呀,你们在说什么?”身后默默不作声的两人,短发的秋葵笑着问道,一边上前站在了香菜旁边。 香菜的脸色阴冷。 容念:“在讨论男的和男的,男的和女的,以及,这种事情是否值得羡慕。” 就刚刚的距离,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香菜高傲地臭着脸,有恃无恐的样子,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怨怪地斜眼看着容念。 似乎容念刚刚的拒绝,比有可能被两个女同事听到自己刚刚的言语,更让他下面子。 秋葵噗嗤笑了,一边挽着香菜的胳膊:“哎呀,香菜是跟你开玩笑呢,香菜人很好的,对新人尤其关照,有时候说话不太好听也是为了我们好,其实是我们主动请他吃饭作为感谢的。” 香菜撇了撇嘴:“我不像有些人,请他吃饭不领情,以为自己长得好看有多了不起。” 身后的折耳根,掩嘴轻声说道:“香菜其实是ceo的侄子。” 容念:“……” 看来又要重新面试找工作了。 秋葵掩嘴笑着,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场面有什么问题:“白饭只是内向了些,跟我们还不熟悉,一起去吃个晚饭,解开误会就好了。” 折耳根也微笑道:“去吧去吧,一起去吧。” 容念再次拒绝:“不用了。” 香菜阴阳怪气道:“是真的香菜过敏,还是故意不想和大家搞好关系?” 容念:“我有约了。” 香菜更生气了:“不会是跟隔壁公司hr吧。” “跟我老婆。”容念道,“他今天头七忌日,你们要跟我一起守灵吗?” “……”一片沉默。 看来是不了。 容念道别:“周末愉快。” 香菜臭着脸。 两个女同事跟容念道了再见。 走出办公室楼层的时候,哪怕是24小时的夜班客服区也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 容念不由回望了一眼。 部门办公区一片黑暗,什么也没有。 那三个人已经从后门离开了。 容念却想起,他刚刚搜索的旧闻里,周某事件的两个受害者,似乎也是一个短发一个长发。 应该只是巧合吧。 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容念走着回去。 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经历导致的敏感,他第一次发现才八点多小区就已经没有人了。 回到家,打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容念有一种自己又回到了副本,打开1801大门的感觉。 迟疑了一下才推开门。 看到狭小的出租房,整个房间还没有别人八米大床面积的现实。 不由松一口气,感到安全。 滴滴滴。 刚一进门,就听到手机上传来聊天软件的声音,有人联系他。 容念打开一看。 是那个免费医疗机构给他介绍的工作。 容念被介绍的新工作,是给一款恋爱治愈app小游戏做测评。 接待容念的是ai机器人hr。 对方声称,只要容念给他们的游戏做测评就能稳定工资月万。 接着不由分说就给他做入职测试。 他记得测试过程是这样的—— ai: 这个工作对心理素质水平有较高的要求,请证明一下您的心理承受能力。 第81章 容念: 我今天只赚了12块,但点了98块的外卖。 ai: 天啦,您心理素质测评结果竟然是负sss级,超过99.97%的用户! 容念: 厉害.jpg ai: 您的心理素质水平相当优秀!正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我们需要您拥有至少一种严重的精神类疾病,心理状态健康的话是没办法胜任的,请问您是…… 容念: 情感钝化算严重的精神疾病吗? ai: 您真是我们梦寐以求、量身定制、完美匹配的高精尖人才! 您的精神状态非常完美。 这是雇佣合同,请签字确认,录入后您将正式入职。 ——自动回复—— 【情感钝化治疗app】,是一款专业促进星际人之间恋爱、交友的情感治愈小游戏。 我司长期高薪急招测试员。 要求如下: 1、精神稳定。 2、最好麻木。 3、道德低下,能接纳不同的角色设定。 容念受过专业的反诈培训,这种先给你确诊一个病情,随后表示要给你介绍工作,用工资来治疗的事情,是典型的诈骗话术。 尤其是入职测试。 很少见这种每一个字都透着离谱的诈骗了。 相信这个,还不如相信【我是外星人,v我50】。 容念没想到,他都那么坦诚自己是个负债点外卖挥霍的穷人了,对方居然都不放过。 容念直接拉黑删除对方,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很快找了个正常工作。 但对方现在又堂而皇之出现在了他的聊天软件里。 ai: 您好,在?检测到您已经通过了副本《永宁公寓》。相信您对我们【情感钝化治疗app】小游戏已经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和了解。 容念:“……意思是,我之所以被拉进那个怪谈世界,和你们这个app小游戏有关?” ai:【没错。】 对方表示到这一步就不装了。 【其实我是一款星际精神疗愈高端app,正在和全球卫生组织做联合开发,旨在帮助人们解决精神疾病困扰。】 【不仅你们人类日渐不婚不育,星际人也是。】 【星际医疗组织于是想到一个天才的绝赞主意,让大家跨星系病友互助,顺便解决单身问题。】 【集疗愈和婚恋于一体。】 【高端又前沿。】 【我们诚招您成为副本npc,一边快乐工作,一边治疗情感钝化,一边谈跨星际跨物种的刺激恋爱。一种岗位,三种收获。】 第41章 异常 “我明白了。”容念,“就是说,你们就让我倒欠你们百万,负薪给你们打白工?没记错的话,我并没有跟你们签约。” 随着记忆恢复,容念一并想起,他在怪谈副本中做的那个无限跳楼的梦并不是梦,而是他真实经历的真正的无限循环的第三周目。 那时候血字也曾经出现过,因为副本大约是被他的尸体反反复复卡在了开头。 但那次大家谈崩了。 对方为了防止他继续摆烂封锁了他的记忆,导致直到梦里他才想起那段记忆的片段。 【您的资料在我们公司高端人才储备库中,因工作人员失误,临时抽调将您拉入其中。介于我们暂未签约,之前扣除的信用点都不会生效。我们还会为您支付此次副本您的薪资。】 其实并不是失误,是app已经找不到精神正常还能继续投入副本的员工。 app本来并不打算对容念透露这些,他们以为任何人贸然被拉入那种环境下,求生欲就会促使对方想尽办法生存下去,就像那些无限流小说的主人公一样。 却没想到容念精神这么稳定,稳定地玩跳楼机,一己之力将整个副本进度卡在了开始阶段,无限循环。 还动不动就躺平摆烂。 哪怕距离出去就差一步,也一步都不肯动了。 容念:“所以如果不是我躺平摆烂,工作流程推进不下去,你们就打算什么都不跟我说,直接白嫖了?” 【……】ai汗流浃背了。 明明入职前调查都说明这是个普普通通的路人,兢兢业业上学上班,从不迟到早退,正常到近乎平庸。 在游戏中做出这样出乎预料的举动,一己之力绑架整个副本就已经意想不到了,竟然还这么敏锐。 难道也是受到了精神污染的影响吗? 容念叹口气:“我也不想这么懂的,但这是社畜的基本能力。识别求职公司是否画大饼,空手套白狼,我们是专业的。非要说的话,是熟能生巧。” 这到底是被坑了多少次才能这么熟练的? ai:【我们是真诚想要聘用您成为副本npc的。】 【要不您先了解一下福利待遇——】 【入职即享受星际最高前沿的终身健康医疗保障。确保您无病无灾。】 【通关一则游戏副本,奖励一万信用点。】 【其中,副本存活时间每满一天,增加一千信用点。】 【非自杀导致的死亡,每次死亡抚恤金一千信用点。】 【信用点和您国籍货币1:1兑换。】 【您在本次《永宁公寓》副本中,存活时间为七天,意外死亡次数为两次,加上通关奖励,一共获得一万九千信用点。】 第82章 “确认一下,你们是恋爱游戏app?” ai:【没错。】 恋爱游戏,但是不但要有精神病,最好还道德低下。 恋爱游戏,但是根据存活时间获取奖励。 也是,恋爱并不一定治愈,还可能撕逼情杀。 《永宁公寓》这个副本已经证明了,在这个所谓的恋爱游戏里存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容念:“你们星际经济下行这么严重的吗?我看过的无限流小说奖励通常都是百万起步,为什么你们只有一万?确定没拿上面的回扣吗?” 【因为无限流小说会死人,您不会真的死呢。】 【高风险高收益,低风险所以低收益。】 【我们也不是无限流。我们只是一款恋爱疗愈小游戏app,在招兼职测评员。】 容念:“……” 好有道理。 app没有说,更大的问题是,如果真的奖励一百万,容念就会立刻躺得很平,也会对游戏的危险性评判更高,是绝对不可能再回到游戏的。 这和他们的初衷不符。 ai:【那个,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您介意当人渣吗?】 “……”容念,“为什么你们希望我在这个游戏里成为人渣?” 【因为这些诡异……啊不,因为这些星际人的精神有很大问题,精神状态尤其严重,对npc的身份认知会有一定影响。】 【具体原因涉及客户隐私,保密条款,只有内部人员才能知晓。】 【人渣的身份会让您承受更多的危险,工作环境显著恶劣。为了弥补您的精神损失,您所获取的收益将会在最终结算的时候乘以三倍。】 容念:“……” 三倍工资奖励,他没有在遵纪守法的节假日加班里获得,在怪谈副本的世界,成为人渣后获得了。 容念:“解寂云,宗定夜,那些诡异实际是星际人?” 【是封锁了记忆的星际高等用户,可能精神上存在一点问题,但这正是我们要疗愈的病症。】 容念:“看出来了。” 精神没有大病也不会把自己复制成千上百个互杀。 【进入游戏视为同意以上条款,正式签订合约。】 【您考虑重新进入游戏吗?】 容念:“你就是游戏里的血字?” 【准确的说,血字是我们的同事之一。】 【如果您入职的话,您也将会是我们的同事。】 容念:“副本里面死去的那些闯关者,也都是玩家吗?” 【是游戏外聘的数据采样员,旨在采集副本数据,完善副本构建。某种程度上,也的确是另一层别的玩家。】 容念:“文组长也是吗?” 【我们app是跨星际集团,人员构成复杂。】 【一些内部资料只有入职后才能告知您呢。】 【只能说,虽然画风可怕了点,但作为疗愈游戏,没有人会真正在游戏里死去。您可以放心游戏。】 所以血字认为自己会重新回到怪谈副本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这是一个疗愈小游戏,而不是他本身和他所在的世界出了什么问题? 但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地球时代的星际游戏,本身就代表这个世界出了一些问题。 即便目前为止对方一直都很友好,说辞也没有明显破绽,容念仍旧并不全然相信对方的话。 【您考虑签约入职吗?】 对方再次催促道。 看来游戏的确很缺员工。 容念:“我可以拒绝吗?” 【建议您考虑一周左右的时间,到时候如果仍旧坚持拒绝,我会为您注销账户。】 注销账户这个词,让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好的联想。 “好的,我会考虑的。” 一周时间意味着可以拖延。 容念将这件事暂且搁置。 但很快手机短信就提示他,他的银行账户刚刚进账了块,正好是一万九千的三倍。 “你们不交税吗?” 【当然交过了。我们是合法app。只是我们跟您谈的一直是税后呢。】 作为一个刚刚得罪了ceo侄子的新员工,这份人渣的兼职工作看起来着实很有吸引力。 【您同意入职了吗?】 容念:“作为高端前沿的星际ai,你一定擅长分辨哪些慈善组织机构是真正在做事的对吧?” 【没错,是我。】 容念:“帮我把多出的两倍报酬打给可靠的帮助贫穷女童的机构。以后每一次的酬劳都这么处理。” 【?为什么要这么做?达才兼济天下。恕我直言,您不考虑先攒钱买房吗?拥有一个自己的家,对您的病情和社会归属感会大有益处。】 至少这样就不会在副本中动不动摆烂躺平等死。 容念:“因为我许过愿。” 【有所耳闻。是世界末日,宇宙爆炸吗?】 容念:“是如果有一天暴富了,就为实现共产主义理想做贡献。” 【……】 这天晚上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周末也平平常常度过。 直到周一,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 上班路上,似乎遇到的所有人都有些莫名的焦躁惶惶。 容念来到办公室,一部分人聚在一起说话,一部分人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兢兢业业工作。 容念刚想问问同事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第83章 但他们部门除了他就只来了香菜,他香菜过敏,所以打算还是等等其他人。 就见一队警察忽然出现在了办公楼,径直朝这边走来。 而香菜猛地站起来就开始往外跑,被警方人员一脚踹倒压在地上的时候,还怪叫着不断挣扎反抗。 容念:“……” 很快,随着香菜被抓走,相关同事被叫去问话,其他人老老实实坐在工位上,但聊天群全都疯了一样在响。 容念就看到群里的消息说。 “听说了吗?ceo的侄子香菜被警察抓走了。” “是他半年前联合小三撞死他老婆的事情终于被发现了吗?” “不是,是小三也被他弄死了。” “雾草,我来得晚,有没有好心的课代表给我补补瓜。都谁是谁啊?” “人事部前任组长折耳根和ceo的侄子香菜是大学同学,四年前刚毕业就结婚了,那时候全公司不是还都去捧场了吗?结果折耳根孕期,香菜就和部门新来的新媒体总监秋葵眉来眼去很快搞到了一起。秋葵是公司一个股东的独生女,留学回来的研究生,真白富美千金大小姐。” “卧槽,那折耳根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啊,我们天天在一起上班的都没发现,那小子装得贼好。后来是秋葵等不及了,半年前为了逼宫开车撞了折耳根。” “妈呀,太狠了吧。白富美图什么呢?” “香菜有几分姿色啊。” “渣男不都嘴甜,情绪价值拉满。” “更狠的还在后面呢,香菜给秋葵出了个谅解书你们知道吗?还搞了个什么间歇性精神病证明,相当于屁事没有,折耳根白死了。” “有钱人就是牛逼,杀人都白杀啊。折耳根家里人呢?” “折耳根家本来就跟她关系糟糕,拿了补偿款连后事都不管的。” “当时连我们都不知道他们三个的关系,还都以为是意外呢,谁能想到是蓄意谋杀呢?” “也太可怜了。但是今天不是说什么小三也被弄死了,谁干的?” “没看到警察把香菜抓了吗?折耳根死了后香菜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不想娶秋葵,秋葵都能为他杀人了能干吗?两个人可能互相抓着对方的把柄,不知道怎么香菜就把秋葵也杀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雾草,我说这几天怎么没见秋葵来上班。” “更变态的是,你们知道香菜怎么杀的人吗?” “经常杀人的朋友们都知道,杀人容易处理尸体难,于是他直接给吃了吃了吃了……yue我先去吐一下。” “变态竟然在我们身边!” “怎么发现的?” “剩下一颗头,被保洁阿姨发现报警了。” “yue……” 其他人都在跑卫生间排队yue,只有容念满脸茫然。 容念:“那个,折耳根……后面进来的员工有叫这个的吗?” “怎么可能?非正常死亡的人,怎么会让新来的叫这个花名?早就从系统里删掉了。” 容念:“秋葵上周五没来上班吗?” “她死都死了至少七天了,想什么呢?卧槽,兄弟你不会见鬼了吧!” 容念:“……” 他仔细想了一下,他周四应聘,周五入职。 其实并不记得周五那天跟自己上班的同事叫什么,长什么样。 但面试自己,给自己办理入职的人多少是有印象的。 见到香菜和秋葵他们,是在从怪谈副本出来后,想问问同事们谈论的周苏生的新闻,折返回去才看到的。 虽然当时感觉到有几分怪异,但也没想过撞鬼。 滴滴滴。 群里出现一张从集体照上截图出来三人图。 “@白饭,看一下,这三个人从左到右就是折耳根、香菜、秋葵。” 照片上的三个人,和容念周五晚上见到三人一模一样。 不仅是脸,连发型穿着都一样。 折耳根是长发,秋葵是齐耳的时尚短发。 但这张照片至少是半年前的。 突然,容念微微一顿,想到了什么。 他在群里打下这样一句话:“香菜真名叫什么?” 群里一片回复:“周苏生。” “周苏生。” “周苏生。” 容念:“……” 他向后门的洗手间看去。 那里空无一人,但阳光微尘之下,仿佛看到那三个人对他笑吟吟地招手:“去吧去吧,一起去吧。” 第42章 逃逸的噩梦 你们诡异真热爱工作啊,死了都记得来上班。 容念颓然忧郁地想。卷不过。 警方没有询问容念。 毕竟作为一个新来的白饭,理论上容念没有和死者秋葵、嫌疑犯香菜有任何物理时间上的交集。 怕被以造谣引起群众恐慌罪抓走,容念在群里也否认了自己周五见过那三人的猜测。 只是等空闲时候,他打开手机找到那个红心图标的app问道:“为什么怪谈副本里的【恋人卡】故事怪谈,在现实中会发生?” 特别是,他明明周五的时候在电脑里搜到了那个新闻报道是十年前的事,但实际上周香菜被抓却是这周一才发生的。 刚刚他尝试着再搜索,却已经找不到那则周某的新闻了,能找到的都是周香菜的。 【你不也在副本第七天的时候,进入了第三天,甚至还遇到了久远之前的文组长、解寂云?】 第84章 对方的回答无懈可击。 容念:“那周苏生呢?是香菜君先导致了【恋人卡】的怪谈故事,我才会进入那样一个副本里。还是因为那个怪谈副本,导致了现实出现对应的【恋人卡】怪谈?” 【涉及保密性条款,权限不够,我们无法为您解答。】 【我们就只是一款恋爱疗愈小游戏。】 这个回答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些什么。 如果怪谈副本和现实毫无关联,怎么也谈不上保密条款。 【不过【恋人卡】怪谈既然已经被1801吞噬,1801进化进程也被改变,因此您同事的遭遇必然不是怪谈,至少绝不会是【恋人卡】怪谈。】 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没吞噬会发生什么?进化进程没改变,又会怎么样? 容念:“这是你们为什么让我考虑一周的原因吗?” app没有回答。 容念再次在网络搜索永宁公寓相关的事件,仍旧一无所获。 网络上也没有怪谈事件相关的话题。 不管发生了什么,打工人照常要上班。 一天结束,容念正常下班,直到睡前都岁月静好。 但第二天起床,互联网却忽然爆了。 毫无预兆出现在热一的话题是:星际时代。 是的,地球一夜之间跑步进入星际时代了。 容念从一个普通的地球人,一觉醒来变成了普通的星际时代的地球人。 类似于,房子悬浮在百米高空,门外是蓝天白云,出入的交通道具是各种公共飞行器,私人飞行器,这种小学生幻想漫画里的星际时代……是不可能的。 什么都没有改变。 工作依然卷,房价仍旧高,资本家依旧狗。 只是新闻台多了一个星际视野的栏目,每日播报某某星和某某星之间发生的事件,在普通人眼里和遥远的不熟悉的国家之间的国际事件也相差无几。 除了新闻,社交媒体都在讨论一夜之间全球和星际文明接轨。 所有人的世界观自然而然接受着地球正在融入星际文明,和星际人和平建交这个观念,其他一切都没有变化。 容念因为先接触了这个声称来自星际时代的app,对地球突然进入星际时代接受良好,只是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地球online终于更新版本了吗?” 点进热搜里,果然网友们都是这样想的。 未免太像游戏资料片版本更新了。 各路专家每天在热搜上含蓄地告诉大家:由于地球文明在星际文明里算中下游,没有什么威胁,也没有什么稀缺资源怀璧其罪,甚至距离在整个星际中也过于遥远,星际文明秩序幸好也没有某些科幻小说里那么黑暗森林……总之暂时没有突然有一天被外星人打过来全体当亡球奴的危机。 外星人打不打过来不知道,但容念终于在网上找到了关于永宁公寓的怪谈故事。 外星人和怪谈。 科学和诡异学两手同时发生着。 “……这座因为频频发生怪谈故事的公寓,据说现在无人居住,周围都已经荒废成了鬼城。传闻任何走进去的人都会迷失在里面。” 容念在网页上看到了公寓的照片,一眼就认出这的确是自己进入的那个永宁公寓。 照片拍摄的距离似乎很远,在一个阴雨天,让那座十八层的银白色公寓显得尤为压抑森冷。 静静看着,甚至有一种被照片中的公寓内的视线注视着的幽冷感。 容念试图查找公寓所在的地址,但怎么查都查不到。 一些营销号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错误的,将公寓的地址说了好几个地方,有说是国内一个叫绿江市的地方,有说是外国某个小国家的。 但都被下面评论区的网友拆穿驳斥了。 “……地图上根本没有绿江市,无良营销号又编故事了。” “……我就在xx国做房产中介,这国家很小根本没人听说过这个公寓。” “……不会是什么影视剧的片段吧,又拿来制造话题,哗众取宠。” “……博主不行啊,已经是星际时代了,还是紧跟时事编个隔壁外星球吧,这样也没人拆穿你。” 那些各自转来转去的营销号似乎也不知道原本出处,一个个只赚流量并不反驳质疑声。 容念轻叹一口气。 还是那个问题,到底一切本身就存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他过往都忽略了,第一次注意到? 还是因为他进入了《永宁公寓》的副本,导致未知的东西被带到现实中来了? 容念问app:“解寂云,宗定夜,永宁公寓,是真实存在的吗?” 【权限不足,无法回答。】 不用等一周时间了,容念现在就彻底明白了app让他考虑的到底是什么。 【您可以自由选择退出,但关于这次副本的记忆也会随之被您遗忘。】 【或者,您可以选择成为我们的同事,继续进入怪谈副本世界。】 【选择前者,世界发生的一些变化,您会和广大网友一样后知后觉,被动接受最终的结果。】 【但作为此次副本的补偿,终身健康医疗保障,并不会因此被取消,即便您熬夜加班点外卖,您仍旧会身体健康,无病无灾。主动作死不在服务范围内。】 【选择后者,或许你想知道的一些问题的答案,都会渐渐清晰明了。甚至,您会有能力决定事态发展的方向。】 第85章 容念走在下班的路上。 晚风吹来了远处的合欢花。 “我小时候玩一种游戏,每闯过一关活着的人可以指定一个队友来替整个队伍进行下一关,即便那个队友已经没有生命。最后只要有一个人赢到最后,全队都算赢。我每次都选自己。并不是因为我是玩的最好的,只是我更愿意把决定命运的权限交给自己。” 【明智的选择。成为唯一活着的人本身就代表您是玩的最好的那个,您可以更相信自己一些。】 可别再躺平摆烂了嗷。 【如果您已经做好了决定,建议您尽早开始游戏。】 “但长大后的我觉得,人对命运的任何选择都不是全然出自自身意愿,需要选择本身就是命运被干涉限制的结果,个人的能力和作用微不足道,交给别人躺平也很好。再拖延一天吧。”容念说。 然后,他在这天晚上九点的时候,无意朝窗户楼下看了一眼。 看到以往空无一人的灯火通明的马路,一个一个黑色的人形物体掉落在上面,仿佛成群的麻雀。 他住在十九楼。 但那马路上的东西猛地抬头,无机质的血红眼珠却直直朝只掀开了窗户一角的他看来。 世界真的要完蛋了吗? 容念静静和那玩意对视着。 看到那东西举止僵硬地爬过马路,快速朝自己而来。 但很快,那东西还没有从马路上爬到大楼这边,就好像燃烧的灰烬一样消散了。 哦,世界暂时还没有完蛋。 “那是什么?”容念问,不抱期待app会回答。 【逃逸的噩梦。也可以说,是加载错误的模块。】 【类似海市蜃楼。】 就是说,那玩意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他看到的是从很远的地方折射来的虚影。 容念:“一些怪谈副本在现实世界的投影吗?” app沉默不语。 那么,周香菜也是副本的一种投影吗? 容念放下窗帘:“开始游戏之前,我有个问题,游戏里这个世界像我这样的人多吗?” 【你是第一波。】 是第一波,甚至不是第一个。 容念懂了。 果然资本家和怪谈是一样的,都很喜欢那句话: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容念:“开始吧。” …… 容念感觉自己好像在沿着一个螺旋向下的阶梯不断在走,手里执着一柄白蜡烛的烛台。 “我在副本中的任务和那些闯关者不一样是吗?” 【是的,作为npc您的首要目的是尽可能活到副本结局,不要被发现异常。无论是诡异,还是闯关者。】 【您的存在是稳定副本和规则的关键。】 【至于探究副本真相或整理规则,那是闯关者的任务。】 容念:“《永宁公寓》对我的要求似乎不是这样的。” 【《永宁公寓》原本的要求也是这样的。只不过因为《永宁公寓》没有结局,我们原本希望第四天能成为结局。但因为副本处在多方势力混合污染中,规则失效,闯关者几乎在第一天就全军覆没,只能倚仗唯一存活的您。】 容念沿着台阶不断往下,烛光可见的视野有限,他只能小心翼翼。 “《永宁公寓》并没有结局。解寂云的进化怎么样了?” 【因为没有结局,所以有了这个副本。】 容念正要询问这话的意思,毫无预兆的,旋转的台阶到头了。 一扇西式的拱门挡在他眼前。 噗。 蜡烛熄灭了。 一片漆黑。 明明没有任何光源,但他竟然隐隐可以视物。 黑暗中眼前的门看起来也是黑色的。 他身上似乎穿着长长的睡袍,也是西式的,白色的衣服在黑暗中仿佛淡淡的光源。 他向旋转阶梯的中心下方看去。 看到…… 密密麻麻的佛龛,嵌入圆形的墙壁之中一圈。 粗略一看,至少十二个。 每一个佛龛后面,都放着一口棺材。 黄色的符纸贴在佛像皱巴巴的额头。 容念不知道那是什么佛。 但感觉,很邪。 只一眼就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躁的感觉。 想要立刻离开这里的烦闷和紧迫感,让他下意识推开眼前阻挡他去路的拱形门。 门一推就开。 他立刻走进去。 砰。 头顶一个物体直坠而下。 他抬眼望去,看到月亮坠落了。 字面意思的,夜空中纤薄的半弦月急速坠落而来。 他下意识在地上滚了一圈躲避。 感觉自己好像变得很轻。 抬眼看到门口一具穿着白色睡衣的尸体,没有头。 血红的字浮现在他眼前,是一个选项。 【永宁公寓】or【未知】。 可以选or吗? …… 容念猛地睁开眼睛,感觉眼前蒙着什么,本能地扯开眼罩,看到自己在一张豪华柔软的床上醒来。 这是一间酒店房间。 装修略显豪华。 他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向左手边看去。 看到—— 在自己的左边躺着一具尸体,没有头。 第43章 薄幸美人 容念顾不得穿鞋就下床不断往后退,退到窗边,尽可能和那具尸体拉开距离。 第86章 人是他杀的吗? 他向窗外望去,看到无边无际的水,天仍旧在下着雨。 酒店看起来并不高,他在第六层。 一眼判断很难逃走。 算了,要是他杀的,还是自首吧。 容念想了一下,记忆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但他记得【永宁公寓】,记得app,记得那个旋转黑暗的台阶,还记得推开的门上掉落的月亮。 有一种熟悉流程的感觉,因此并不感到慌乱。 就当作是在出差吧。 容念在酒店房间的墙壁和镜子上寻找字迹。 按照上个副本的流程,应该有什么血字提示才对。 但没有找到。 容念又开始在身上寻找。 在他穿的睡袍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打开就看到一个电子便签。 【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你是活着的。】 【找到回来的路。】 回去哪里? 现实?还是离开这座酒店?亦或者,回到那座旋转的黑暗阶梯里? 容念继续看便签。 【你叫容念。是个大学生。】 【你和男朋友假期来到一座半山酒店度假,但突发暴雨,路面都被水淹没了,你们暂时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你是一个薄幸的人渣美人,乐趣是撩拨别人对你生情,看情人们互相嫉妒仇视,大打出手。】 【这一次你撩拨的是一对双胞胎兄弟。】 【但很快你就感到无趣厌烦。】 【隔壁客房的艺术家,成为了你新的目标。因此你决定和男朋友分手。】 【就在你准备分手的这天晚上,你做了个噩梦,醒来的时候你发现男朋友被人杀死了。】 【你患有精神分裂症,受到一定刺激的时候会发作。】 【请区分现实和你的幻想。】 【酒店里有一位心理医生,必要的时候可以求助对方。】 【以下是你必须要知道的规则事项——】 【1:这座酒店闹鬼,死在酒店的人,都会变成诡异再度回来。】 【2:直到第十天,雨水才会退去一些,离开的车辆才会来。】 【3:任何时候都不要独自待着,哪怕是和诡物待在一起。】 【4:幻想和现实的规则是完全相反的,幻想中遵守的规则,现实中一定要违反。】 【5:不要被祂发现,你发现了祂。】 【6:祂在注视着你。】 在得知有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人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朝周围张望观察寻找。 容念不得不强迫自己将视线凝聚在床上的尸体身上,微微蹙眉,露出像是发愁像是发呆的茫然。 借此思索了一下自己从便签上得到的信息。 当他试图再度查看便签的时候,发现便签已经阅后即焚消失不见了。 手机上没有关于便签的app,桌面上的照片是过生日的的他,眼前摆放着生日蛋糕,黑暗中从后伸出的手蒙着他的眼睛。 但那双手的主人并没有入镜。 只从隐约露出的衣着和手指的情况判断,像个年轻的富家公子。 衣着和床上那具没有头的尸体风格一致,都是浅色的长裤,清爽的浅蓝衬衣。 年轻,清隽。 哪怕没有了头,光看尸体也感觉是个美男子。 死在酒店的人,都会变成诡异再度回来。 不要独自待着,哪怕是和诡物待在一起。 还有未知“摄像头”在盯着自己。 该怎么做就很清晰了。 贸然打开门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容念打开一点窗户,伸手去接风中的雨丝,回头看向床上的尸体,说:“下雨了,你再睡下去就错过早餐了。” 像个恋爱小说中忧郁病弱的男主角。 很简单,既然对方还会变成诡异回来,就当他没死好了。 既然我是个精神分裂症,自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没有发病,以及什么时候在发病。 他一直望着窗外的雨水发呆,实际上用余光变幻着角度观察房间里的动向。 什么都没有看到。 尸体也一直安静一动不动。 反而地面的雨水看起来像一种海水的蓝绿色,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自己在半山酒店,会以为在涨潮的海边呢。 直到快十点的时候,酒店的保洁人员进来发现了尸体,尖叫出声。 这层楼附近的住客也被引得纷纷打开门过来。 有人捂嘴表示omg。 有人表示保护现场。 有人化身侦探观察案发现场。 也有人打电话叫来了酒店的保安人员,试图将尸体带到了楼下的冷库中存放。 至于和尸体待在一个房间,却保持着一种异常疏离淡漠态度的容念,大家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时间必然是怀疑他是凶手。 但他身上干干净净,用一种困惑但游离的眼神看着提议抬走尸体的人,问道:“他只是睡得久了一些,为什么你们要带走他?” 大家面面相觑。 直到有人注意到桌子上容念特意从包里找出来摆在明面上的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 “天啦,可怜的孩子他是受到刺激发病了吗?” 容念站在窗边,逆着雨水和天光,略长的头发漆黑,白衬衫束到浅色的裤子里,腰线、脖颈、锁骨的线条因此更显瘦削。 第87章 眉眼的神情淡漠疏离,不自知的孤独感,一种游离于尘世的不通人情世故的异于常人感。 这种特质一般出现在一些艺术领域的天才身上。 或是文艺作品中。 通常是一些拥有特殊气质和才华的边缘人物,于人性上有一些从不遮掩的真实、洞察感。 活得不接地气,甚至于无视道德伦理。 渣而不自知,但因为才华或者美貌,人人都爱他、原谅他。 就是所谓的有异才者通常都有怪癖。 容念有没有才华这些人不知道,但他长得看起来十分像有。 于是,所有人下意识觉得:他怎么会是凶手呢? “凶手怎么会傻得一直待在现场等人来发现?” “房间没有凶器,要砍断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颅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他看起来病弱纤细,神经敏感,根本干不来的。” “对,再说也没有找到头啊。” 头?从窗户丢下去不就好了。 “他的手干干净净的,肯定不是他。” 手脏了是可以洗的。 随着那些人的话语,容念的脑子里自动浮现出自己做了这些事的画面,不知道是他的想象,还是病情debuff导致的幻觉。 “床单上没有多少血迹,也没有任何处理尸体的痕迹,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话倒是真的。 容念的脑海里没有关于案发和处理尸体的画面。 容念不由看向说话的人。 但那个人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在容念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对方的脸。 只听到声音低沉宁静。 “最好不要动尸体,等十天后警察来。将这间房间锁起来吧。” 众人纷纷赞同了他的看法。 有同楼层的人担心自己晚上和尸体住在同一层害怕,酒店的人立刻表示可以帮顾客换其他楼层的房间。 “那他怎么办?” 在众人窃窃私语商量的时候,容念再度看向了窗外的大雨,实际上是通过窗玻璃在观察他们。 但在别人眼中,他是发病陷入自我世界的可怜病人。 “我记得他昨天是和两个人一起来的,那个第三人呢?” “那个人昨天似乎和他们闹了点不愉快,独自一个人下山了,昨晚雨这么大,只怕山下的水更大,他不可能返回来作案的。” “那不是说凶手还在我们酒店?就在我们当中?” “酒店有这么多楼,难保凶手不是从其他楼趟水来我们楼杀人的,凭什么怀疑我们?” “酒店下雨后地形更加复杂,凶手却能来去自由,难保不是他们酒店自己的内鬼。” 人人开始自危,忘记一开始讨论的是容念的处理方式。 容念从窗玻璃的反射中看到,有人走了进来。 黑色的长风衣也遮掩不住的清俊挺拔,光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让人如临悬崖峭壁般的沉冷莫测。 这身形和气场立刻让容念想起了一个熟人。 容念下意识回头,想要看清,却看到一张陌生的俊美的脸。 居然不是宗定夜吗? 对方虽然不是宗定夜,但那种因为过于理性而稍显盛气逼人的高傲眼神,包括幽暗深邃的眼眸,都跟宗定夜有些相似之处。 男人走到容念面前,金丝眼镜下的眼神毫无感情看着他,淡漠而锋利。 就当容念以为对方开口要说:“你就是凶手吧。” 这位冷美人的唇边却露出一个矜贵的,和他过于锋芒高傲的气质不符的温雅笑容,对容念礼貌道:“请暂时让我照顾你吧。我曾在精神疗养院做过一段时间护工,知道如何照看这样的病人。” 容念和他对视:“……” 觉得对方似乎更想说的是:让我看着你,是怎么藏好狐狸尾巴的,凶手先生。 在专业人士面前伪装精神病人的确很难。 这是对他的一个考验。 如果他真的是凶手,第一个就要除掉这位预言家。 恃才傲物,不通人情世故,社会化伪装也不怎么走心……对方看起来更符合容念给自己硬往上贴的古早文艺作品男主角人设。 只不过是锋芒张扬冷漠高傲那一款的。 赝品遇到了正品。 但没关系,这只是一份工作,被拆穿了就鼓掌说,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了。 容念微微蹙眉,冷淡道:“你是谁?” 悲伤,他终于能理直气壮问别人是谁了。 一个都不认识。 连刚死了的男朋友都不认识。 这位冷美人却愣了一下,随即仍旧保持礼貌微笑,直视着容念的眼睛,看似谦逊实在不逊,道:“莱斯特。” 外国名字。 也是,门外一群人里也有很多外国面孔,甚至语言也是多国的。 只不过听不懂的容念一缕自动过滤了。 容念:“你住哪一间?” 莱斯特这次对他天马行空毫无联系的跳跃疑问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平静微笑道:“606。” 容念跟着对方走出来,注意到自己这间是604。 看来不是资料里他新物色的那位目标——隔壁客房的艺术家。 虽然对方看起来很艺术家。 莱斯特注意到他回头看房间。 低沉抓耳的声音,理性说道:“男朋友死于意外,还这么惨,你很受打击吧?” 第88章 容念收回目光,望着前方,毫无同理心,目空的样子,轻声淡淡道:“床上的人原来死了吗?” “床上的人?”这个事不关己的称呼,让莱斯特唇边的笑容一时都有些怔然,“这样称呼自己的男朋友会不会有些薄情了?” 容念侧首看着他,眸光淡漠游离,平静道:“我不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 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莱斯特的表情顿了一下,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眼睛,说:“解寂云。” 啧,怎么又是你。 你会不会有点过于倒霉了,怎么每次开头都死你? 容念都有些怜爱起祂了。 莱斯特:“看起来不像是不认识。” 容念转过头,一言不发,看起来像是失魂落魄流离失所一般往前走去。 莱斯特跟上他。 在下楼拐角的时候,容念侧首抬头看着上方的莱斯特,一字一句道:“你胡说。” 莱斯特脚步停住。 容念看着他的眼睛,瞳孔比刚才要聚焦专注一些。 语气淡淡,但认真地道:“解寂云是不会死的。” 他现在还是个大学生。 说明这个副本时间是过去。 得等他毕业后,至少两三年解寂云从国外留学回来,在永宁公寓才正式死掉呢。 莱斯特:“……” 他当然不知道,容念自信满满的原因是坚信解寂云死得不是时候。 他只以为,容念对这个解寂云爱得刻骨铭心,神魂俱碎。 第44章 双胞胎 “真的是接受不了打击吗?” 低低的沉缓的语气像是温和怜悯。 但镜片后莱斯特看着容念背影的眼神,仍旧不动感情,冷静理性,比起看受害者家属,更像是在看真凶。 容念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凶。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是人渣。 毕竟拿了三倍工资呢。 他们来到一楼大厅。 大门外的台阶下一眼望去便是澎湃的水流,看起来仿佛酒店坐落在海水中一般梦幻。 连一楼都没淹,看来水势也不是很大,大概只是淹没了道路而已。 客人们也并不很紧张焦虑天气,注意力都在谈论楼上的无头凶杀案。 就在容念刚走到大厅,身后的莱斯特还没走下来的时候,大门的水中忽然一个人划着皮划艇而来。 大厅酒店的人率先注意到,立刻走下台阶去帮他拉皮划艇上来,一面惊叹他是怎么在这种天气还外出的,一面问他是不是从酒店的其他楼里过来的,那边楼里的情况怎么样? 对方扯掉身上的雨衣,看到他几乎全身都湿透了。 他将滴水的头发往后捋,目光一瞬不瞬望向人群后的容念。 容念也看着他。 一张锋利俊美的脸,年轻,纯粹,贵气。 紧抿的嘴唇,下半张脸的线条生涩得有一种刀刃一般的锐利感。 但生得一双月牙般弯弯的眼眸,望着人的时候,哪怕不笑都像是春水温柔,干净纯粹。 解寂夏。 这张脸和容念在《永宁公寓》副本结束的那一刻,在墓地见到的解寂夏的脸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问题是,《永宁公寓》时间的解寂夏十九二十岁的样子,距离现在怎么也是两三年后了,怎么未来的他和现在的他一点也没有变? 解寂夏如果长得一张青春生涩版解寂云的脸,理论上现在这个时间长着这张脸的应该是解寂云才对。 “阿念……哥哥。”对方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压抑克制地对着容念叫道,春水般的眼眸里蕴着无尽涩苦的爱恋。 将春天退回凛冬。 这么青涩礼貌,一定不是解寂云。 解寂云都是张口就叫亲爱的。 完了,看来楼上死的那个还真的是解寂云。 容念习惯性陷入游离,虽然望着对方但没有回应。 少年便一步一步向容念走来。 像个被淋湿的狼狗,沉默地走向抛弃他的主人。 眉眼被迫浇灭的爱意,隐忍成涩苦的伤,但爱恋中的痛意似乎都是一种令人沉醉迷恋的滋味。 少年没有一丝挣扎,放任自己沉下去。 莱斯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唇角微牵,不带感情地道:“看来这位更像凶手。” 少年的视线于是从专注于容念的脸上,敏锐偏向他身后高处的莱斯特。 发梢的雨水滴落到他脸上,他的眼神一瞬从压抑爱意的河流变成冷冽锋利的刀刃。 从淋湿的狗,变成蓄意进攻的狼。 莱斯特的眼神没有任何退让,冷漠直视着他,似笑非笑但矜贵礼貌:“双胞胎的另一个,这个时候回来,是因为知道那个叫解寂云的竞争对手死了吗?” 少年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半天仿佛都无法置信,眼神下意识看向容念,像是要求证,又像是怕结果不是自己所想。 喉结滚动,喉咙干涩。 那被大雨淋湿的,身陷背德苦恋的年轻的脸上,却终于压不住得嘴角隐隐微翘,一瞬不瞬偏执地渴望地望着容念,声音微哑柔和:“真的吗?阿念……” 他这次没有叫哥哥了。 毫不掩饰他的狂喜。 对受害者死亡的毫无同情。 冷酷得连装都不屑于装。 甚至于不在意自己可能的罪名,而是先确认自己因此所得的魂牵梦萦的受益。 第89章 就好像,他的确是刚刚才知道的这件事。 唯有眼神,哪怕是这样的时刻也仍旧干净清冽。 容念淡漠地移开目光,忧郁,清高又冷寂。 有什么用呢?少年。 反正对方会化作诡异回来的。 劝你现在赶紧跟我一样演一演,免得接下来十天尴尬。 容念找到大厅里一个角落的沙发坐下来,望着落地窗外的雨水开始表演发呆。 实际上在透过玻璃窗的折射观察大厅的情况。 少年亦步亦趋站在容念最近的旁边,祈求他看他一眼的纯粹干净爱恋的眼神,能让任何铁石心肠为之动容。 但容念可不敢。 万一对方不叫解寂夏,只是相似的其他人,那他不是暴露了。 “他死了,阿念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少年冻得发白的嘴唇,露出一丝自嘲的笑。 被放逐黑暗的孤寂,和习惯的无望,让他的笑带出一闪而过的病态的绝望。 像黑夜里的一瞬闪电,很快消失不见。 容念想了想,转头看向他,眼神无悲无喜,道:“淋雨失温会死的,去洗澡换衣服。” 他是很真诚认真的。 毕竟万一这个也死了,他得面对两个回来找他的诡异。 到时候要怎么演才能不翻车?还遵守人设? 少年一愣,像是不敢置信,刚刚还绝望的眼眸,眸光凝滞不动,只有睫毛颤动了一下。 像琥珀竟被风吹动,困死在其中的蝴蝶却忘记逃生,动情不知所措。 他缓缓蹲下来,蹲在容念脚边,似乎想伸手碰一碰容念的手或者膝盖,但想到自己浑身都是雨水,双手冰凉。 于是克制着什么也不动,只是虔诚地纯粹地仰望着容念的脸,露出一个神似解寂云的如在梦中的温柔笑容:“我是不会死的,以后由我来照顾……亲爱的。” 这个称呼让容念下意识目光颤了一下,看着对方。 分不清这到底是解寂夏,还是解寂云。 容念这一瞬的恍神似乎让他很满意,少年的唇角上扬。 望着容念的眼神里,被克制压抑的爱意,开始肆无忌惮生长,放出本来的肆意锋芒。 明明是温柔的笑容,却让人有如被刀刃逼着一般。 少年虔诚专注,隐忍纯爱,热烈纯粹。 但从头到尾,从无一星半点卑微。 哪怕屈尊降贵,像个淋湿的小狗一样当众蹲在他腿边,灰暗绝望地祈求一个眼神。 那祈求者的眼神也是掠夺、狩猎的凌冽。 脊背是笔挺的,与生俱来,并不特意彰显的傲气。 容念近距离直视着对方的眼神,即便是他这样对浪漫过敏,共情缺失的人,也完全感受到了对方的爱意。 像一棵树被割伤后,黑暗中从伤口流淌出的汁液。 默默生长,默默愈合,默默…… 但不明白爱意因何而生。 根据他在上个副本的经历判断,诡异其实是知道外来者的身份的,只是对方如果没有破坏规则,大家于是都默认着互不拆穿。 要不是窗玻璃里倒影的的确是容念自己的脸,容念差点怀疑自己扮演的真有其人。 少年站起来,注视着容念缓缓后退,一眼都舍不得离开。 但想到只要飞快洗澡换个干净的衣服,就能肆无忌惮贴贴了。 最终还是转身朝楼上快步走去。 只是走之前,他一秒切换了眼神,冷冷地凌厉地剐了一眼旁边沙发上一言不发观察注视着他们的莱斯特,作为警告。 莱斯特不为所动,左手的手指背部轻撑着脸,推了推眼镜,温雅冷静地对容念笑道:“我被当作是情敌了吗?” 容念突然想起,电子便签上写的规则说:任何时候都不要独自待着。 这项规则是针对他个人的,还是所有人的? 但是,总不能上厕所洗澡还跟别人一起吧。 他有些犯了难,微微蹙眉。 看在旁人眼里,他是为现状忧郁。 莱斯特:“想知道是不是他杀得人很简单,假如是他,下一个被清除的对象就是我。” 容念看了莱斯特一眼。 但你不住隔壁。 很遗憾,我的新目标是隔壁客房艺术家。 不是606侦探。 “解寂云没有死。”容念只淡淡重复了这句,接着侧靠在沙发上,垂眸不言不语。 大厅放着舒缓的音乐,这里本身是个举办舞会的地方。 酒店的客人们不知道是想要放松舒缓紧绷的神经,还是完全不在乎发生的事,开始随着跳起了舞。 “啊——” 骤然出现的尖叫声。 容念看了一眼莱斯特。 对方站起来向着人群骚乱处看了一眼,又看向容念。 于是容念也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向着尖叫传来的地方走去。 是酒店大厅的吧台。 工作人员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站在两侧的入口才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在半人高的吧台内侧下方,一具尸体蹲在那里,呈双手捂住耳朵惊恐万分的状态。 嘴长得极大,像是被活活吓死一般。 在阴影下仿佛放置在那里的一副油画。 光是他脸上的表情就让人不寒而栗。 “你一直站在这里,怎么可能没发现?” 第90章 出了事下意识找一个可以指责的人,是很多人的通病。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留意到,刚刚东西掉下去了我去捡……他藏的太里面了……真的不是我……” 疲于自证反而让那位前台工作人员从恐惧里稍微醒神了些。 “啊啊啊……” 吧台的事情却不是结束。 一瞬间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 很快到处传来尖叫声。 大家彻底悚然无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提前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而来。 是失踪。 停电和吧台发现的尸体提醒,很多人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身边的同伴似乎不见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诉说和求助着。 那些人失踪之前,有的在卫生间,有的在试衣间,有的在画廊。 这家酒店犹如容念曾经去过的一个海上游轮一般,不但有独立的餐厅,奢侈品免税店,电影院,话剧院,还有画廊和古董艺术品店。 比起酒店更像一个小镇。 但现在因为暴雨淹没路面,让各个建筑之间无法交通,以至于话剧院什么的都无法去了。 容念的这栋楼,大厅的附近和头顶的二楼则分布着免税店和画廊,是可以去到的地方。 酒店的人员匆忙将大家聚集起来,开始清点人员。 同时组织另一些人去挨个楼层和房间通知顾客下楼。 一番清点后才发现,失踪的人居然有一半居多。 确定还在的只剩下三十五个人了。 一些原本是单独一人的客人,哪怕消失了也没有人发现。 还有些是整个房间的人都消失了。 容念只看到了604解寂云的入住登记,没有解寂夏的,虽然他不确定那个少年是不是解寂夏。 此刻也没有看到对方,不知道是否也一起失踪了。 停电是因为暴雨破坏了线路。 停电后,空调暖气也停了,温度开始明显低下去。 附近的信号塔似乎也被影响,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信号消失之前酒店的人就已经打出了求救电话,救援的人员十天后就会来。 “食物和水是充足的,大家可以放心。” 令人不放心的,是失踪事件和凶杀案。 第45章 小说家 “只有我们这栋楼发生了失踪事件吗?其他楼的人呢?” “酒店和其他楼之间的内部电话线被雨水泡坏了,根本无法联系到其他楼里的人。” “你们酒店针对这种事难道没有什么紧急预案吗?负责人呢?” “抱歉我是新来的,对这里了解并不多。” 工作人员一问三不知,反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奶奶表示她知道一些事情。 “这家酒店年代久远,经营者换了好多个,我和亡夫的蜜月旅行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于是我们约定每年都要来这里一趟。但他不幸早逝,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来了。” “以往每年我们都是四月春天来的,我怕自己的身体到时候无法支撑,今年将日期提到了秋冬季。” “但据我所知,酒店以往秋冬季是不营业的。今年换了老板,居然开放了秋冬季。” 奢侈品店的店员也表示:“的确,以往我们秋冬就会放假,最晚十月就会撤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有人通知放假。” 容念注意到,幸存者中有一部分表情镇定的年轻人,粗略一数至少有七八个。 这些人仿佛有一种默契,很少胡乱开口说无用的话,互相眼神对视着,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这些人让容念想到了上个副本见过的娃娃脸大佬。 难道是闯关者? 这个副本这么多闯关者? 重要的是,他刚刚在大厅透过窗玻璃观察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些人。 他们很可能是骚乱后开始清点人员的时候才出现的。 但酒店名册上却有他们的名字。 有些甚至不是客人,是奢侈品店员。 还有一个,是发言说自己刚来不久的酒店员工。 但其他员工却没有对他们的身份提出质疑。 最违和的是,容念在六楼时候还听到了很多不懂的语言,但好像从骚乱开始,所有人不管长得是哪个国家的相貌,全都在说和容念一样的语言。 包括刚刚那个灰发绿眼睛的老奶奶。 但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那些被容念怀疑是闯关者的人,其中一个人提议道:“这家酒店频繁更换经营者,秋冬季不营业,或许背后都有原因,我们翻找一下资料,或许能找到线索。” 说完那七八个人就率先走向了前台,丝毫不害怕里面刚刚死了人。 那具因为停电和尖叫声而被暂且搁置的吧台下的尸体,这时候被几个人一起抬了出来。 他们刚要将尸体放在大厅靠门边的墙上,忽然僵硬的尸体动了。 容念一直安静地跟在莱斯特旁边。 对方第一时间将他拉到后面,自己也往后退了几步。 容念看到,惊恐捂耳的尸体上出现了一道道红线,红线扭曲蠕动起来,看到这一幕的人群都尖叫退后起来。 但不等大家反应,几乎是眨眼间尸体膨胀了起来,像一个吹鼓胀的气球砰的一声炸裂。 血肉横飞。 第91章 莱斯特拉着容念连连后退,一直到大厅中的柱子后面。 尽管如此,对方的衣袖上面也沾染了一道血迹。 离得近的其他人更不用说。 看到衣服上的血,莱斯特金丝眼镜下的眼神有一瞬的阴郁,但很快就平复下去。 “吓到了吗?”他甚至还下意识关心了容念一声。 但那声音尽管温和,却并无情感。 甚至有一种让人置身阳光下的阴影的发凉的感觉。 莱斯特和容念对视了一眼,随即偏头看向地面。 他弯腰毫不在意地从满地血迹中捡起一张沾了血的酒店宣传海报。 直到这个动作,他才松开了拽着容念胳膊的手。 容念从柱子后走出来,看到大厅中的惨状。 像是满地碎西瓜的画面里,到处是受到惊吓哭嚎的人,以及……满地沾血的宣传单。 其中尸体的头颅里还能看到极力张大的嘴里,挤满了卷在一起的海报。 容念立刻明白了,那满地的海报都是从爆炸的尸体里散落的。 那七八个闯关者果然和其他哭嚎慌乱的顾客不同,第一时间就去找身边最近的宣传单看起来。 容念也捡起了一张。 上面赫然写着:“半山湾酒店欢迎您。” 半山湾这三个字让容念瞳孔一阵收缩。 《半山湾酒店入住规则——》 1:不要独自一个人待着,是错误规则。 2:人群是安全的,相信你已经发现这一点了。 3:酒店藏着杀人的恶魔,但他每天只会杀一个人。 4:消失才能不被找到。 5:最后剩下的十个人,无法消失。 6:新的规则第二天会公布。 这下连那七八个人都露出了恐慌。 容念甚至听到两个人直接低声交流起来。 “第二条不是说人群是安全的吗?怎么第一条的意思单独待着才是对的?” “嘘,小声点,你不知道会有错误规则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哪个是错误的?万一失踪的人才是安全的,在他们眼里我们才是失踪的那群人呢?” 容念也觉得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但问题是,这些闯关者的任务是什么? 大厅里的人在醒神后大部分都往楼上跑去,试图离炸裂的尸体越远越好,但也不敢直接回到房间。 这种时候人群总是会让人觉得安全。 里面也有反应快的,注意到了满地的宣传单,也捡起了一张,于是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上面的内容。 当他们看到消失才能离开这里,摆脱酒店杀人魔的攻击,以及最重要的,消失的最慢的十个人会被留下成为祭品,所有人都一哄而散。 跑的最快的是对上面的内容深信不疑的,他们立刻就要抢先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试图让自己复刻前人的失踪。 仿佛大家突然变成了小孩子,玩起了捉迷藏。 而这个捉迷藏更残酷恐怖,如果藏得慢了就会死。 反应第二慢的一群人是对上面矛盾的内容心存怀疑的,但当摇摆不定的他们看到大部分人都开始藏起来试图消失的时候,不可避免产生恐慌心态:万一这是正确的,而自己因为犹豫不决成为最后那十个人怎么办? 于是这部分人也开始犹豫不决地跑起来,至少先和自己的亲友藏起来,再商量是否消失。 有些人即便不信也被亲友拉走了。 很快大厅里剩下的人就寥寥无几。 容念看到剩下的人,下意识产生了和上个副本一样的想法,冒充闯关者混在里面。 但立刻就按捺住了。 比起酒店规则矛盾的宣传单,他更相信app最开始的提醒。 他在被注视着,他得扮演好自己的身份,活到副本最后一刻。 虽然死了有抚恤金,但才一千,不值得。 看到大部分人都走了。 心态不稳的闯关者立刻就顾不得暴露什么了,直接说道:“他们也跑了,我们怎么办?” 酒店停电后,温度开始逐渐降低,大家都穿上了手边的厚衣服,一个穿着白色毛毛大衣的女孩皱着眉用纸巾擦拭着大衣上的血肉,闻言冷嘲道:“你要是相信上面说的,大可自己藏起来消失,问别人干什么?” 另一个双手抱臂,虽然眉头也皱着犹豫焦躁的女孩,紧跟着也嘲讽道:“是啊,虽然是多人关卡,但也是自己负责自己的命运,说这话是想让谁拿主意?” 最开始问话的男子脸上涨红,恼怒道:“我就是随口一问。” 一个气质稳重的人打圆场道:“毕竟人多力量大,不违背自身利益的前提下,群策群力总比各自为政强。” 他旁边气质温婉的女人看他一眼,语气柔和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在酒店待够十天,探究酒店隐藏的秘密,以及探索世界观真相。至少前两项都得在酒店内完成。” 一个角落里没有沾上任何血迹,说话前毫无存在感的少女说道:“但消失神隐的人,说不定反而可以直接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完美通关。” 这时候那个穿着酒店工作人员衣服的人才道:“各有利弊,所以大家自由选择吧。我选择留下了,其他人里有同样选择的,有没有人跟我一起乘坐皮划艇去酒店的其他楼里看看情况?” 那些人各自思索着。 第92章 最终没有一个人离开,哪怕是那个最犹豫不决的男子。 想来偏向于相信宣传单的人,早就已经先跑上楼了。 做出选择后,那些人俨然放下了一件事,开始注意到了容念他们。 温婉的女子率先接近容念,道:“你不跟着走吗?” 他们似乎理所当然觉得,容念这样的npc必然听不懂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容念也像不在意他们谈论话题的样子,随意道:“我男朋友和弟弟不见了,我在等他们。” 对方露出同情的表情。 容念看向酒店工作人员:“入住客人的名册能让我看一眼吗?” 正常情况这是侵犯客人隐私的,但这种情况不正常。 对方略作思考就答应了,但给之前先看了一遍,之后也站在旁边,似乎担心容念会忽然发病撕碎了名册一样。 容念刚刚就已经看了一眼,当时他在看的是604登记入住的人是谁。 这次要看的是606这位莱斯特,以及,住在自己隔壁的603和605,哪一个是自己的新目标艺术家。 容念忽然一怔。 在容念看名册的时候,温婉女人正在和莱斯特聊天,询问对方的打算。 莱斯特带着距离感的礼貌,说道:“我其实是个悬疑小说作者,是来收集写作素材的。这座酒店的前身,很久之前也发生过群体失踪事件。” 他的话将一众人都吸引了过去。 毕竟对这些闯关者而言,npc的话对他们探索酒店的秘密极有帮助。 “据我所知,很久以前这里还不是酒店的时候,是一个小镇,镇上的人忽然之间消失无踪。当局调查的人员发现,失踪前这些人有的正在用餐,有的正在工作,没有任何慌乱迹象,他们就是不见了。” “后来这里逐渐废弃,一些有钱人看中这里的风景和商机买下了这块无主之地,最后建成了这座半山湾酒店。之所以叫半山湾,是因为每到深秋雨季,这里就会形成一个半山湖湾,以前叫作半山湾小镇。” “酒店刚建成的时候,噱头就是当地的群体失踪传说,吸引全世界的人来探查真相。” “快看,酒店的资料里有这部分的记载。”有人找到了酒店的员工手册。 上面介绍了酒店的发源和历史。 果然和莱斯特的话不谋而合。 莱斯特继续道:“但是,前往的旅客却真的失踪了一部分。造成极大轰动。尽管酒店一炮而红,名声大噪,但受害者的索赔和官司仍旧让酒店的所有者深感负担,于是酒店很快更换了主人。不过据我所知,在第一波失踪的旅客里,就有酒店的第一任主人。他的继承人认为这是一种诅咒,在恐惧之下才仓促转让了酒店所有权。” 即便有了员工手册,莱斯特充满魅力的语调和讲述的故事,仍旧牢牢吸引着大家的注意力。 “但之后,无论更换多少主人,酒店每年仍旧会发生失踪事件。他们请了无数侦探和警方人员来调查,却连这些人也跟着失踪了一部分。” “直到某任信奉神秘学的主人请来了各国的专业人员来帮忙。这次没有人失踪,但这些专业人员下山后,脸色难看严肃地叮嘱,每年的十月到来年的三月之间,酒店必须关门,谢绝旅客,不留一人。自此,再也没有失踪事件发生了。” 有人听罢吞了吞口水,道:“刚刚那个老奶奶是不是说了,酒店从不在秋冬季开放,直到这一年例外?” 莱斯特的故事却还没有讲完:“那群神秘学的专业人员,当他们回到各自的国家后,却在当年的十月最后一天,在他们的家中失踪了。无一幸免。其中包括雇佣他们的那任酒店主人,他们恰好是十个人。” 与此同时,容念看完了那本名册上的内容。 以及,他在第一眼就看到606的住户,是个75岁的老奶奶,名叫罗斯。 不仅名册上六楼没有一个住户叫莱斯特。 是整个名册上都没有叫莱斯特的人。 这个在604凶杀现场,第一个提出“这里不是案发现场”的男人,到底是谁? 尽管大厅里这么多人。 但容念还是觉得,这种时候,好像假装没发现要好一点。 毕竟,规则说死了的人是会变成诡异回来的,但没说,多久之前死的。 也许,历届死在酒店的所有人都回来了呢。 第46章 噩梦循环 虽然规则书上告诉容念要区分现实和幻想。 但对容念而言,规则怪谈副本本身就区别于他所处的真正的现实。 既然是相对而言的现实和幻觉,他当然和一般人一样,潜意识觉得第一眼接触的当然就是现实。 醒来置身凶杀案现场。相比怪谈,这很现实。 酒店因为暴雨而停电、停运。很现实。 连出现的酒店宣传单上的规则书和闯关者,在怪谈副本里都现实得不得了。 但看到这份名册后,容念开始不肯定了。 他根本没有来酒店的记忆。 所以假如,假如真正的半山湾酒店今年一如既往地在秋冬季关门不营业呢? 不营业的酒店是不是就会断电? 以及会人员撤离。 这样的话联系不到其他楼里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就十分合理? 如果死去的人都会再次回来,会不会每年的秋冬季就是这群亡者的回归日? 第93章 会不会,除了容念和闯关者外的所有人……全都不是人? 这么看的话,宣传单上的规则—— 1:不要独自一个人待着,是错误规则。 4:消失才能不被找到。 这两条或许是正确的。 因为所有人都是诡异,所以独自待着才是安全的,才能不被找到。 问题是,其他人也收到了【任何时候都不要独自待着,哪怕是和诡物待在一起】的规则吗? 如果只有自己收到了,这条规则难道是特意写给自己看的吗? 那对方的目的究竟是出于提醒他,还是……借此找出他? 毕竟—— 【不要被祂发现,你发现了祂。】 【祂在注视着你。】 是生路,还是陷阱? 莱斯特讲述的关于酒店前身的故事已经被在场所有人听到,人人都难掩惊惧沉重,深思着解题之法。 容念看向那位将名册交给自己前阅览过一遍的,身份是酒店工作人员的闯关者。 对方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问他:“看完了吗?” 似乎仍旧防着容念发病撕毁。 容念将名册交还对方,随意道:“莱斯特不愧是小说家,故事讲得真不错。” 对方叹道:“我倒是希望这只是一个故事。” 容念轻声自言自语道:“他住606,失眠的时候看来可以找他听故事。” 对方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容念,仿佛在说: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失眠听故事,不愧是精神病。 容念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开了。 暗示到这个份上,对方还发现不了,那不是故意的,就是有意的。 容念独自往楼上走去。 “失陪了。”莱斯特目光追随着容念,离开人群跟了上来。 “忘了问,怎么称呼你?”刚刚和他相谈甚欢的闯关者们,其中一个提声问道。 想和这个给了他们线索的npc打好关系。 从容念那刚听到对方名字的酒店工作人员随口回答道:“他叫莱斯特。” 莱斯特站在楼梯上回头看来,唇边笑容不达眼底,矜贵温雅:“嗯,莱斯特只是我的笔名,我叫贝泽尔。” 说完他点了点头,从众人的目光中离开。 跟上前面的容念。 莱斯特语气随意道:“名册上有贝泽尔的名字吗?” 容念后背一凉,对方明明在跟那些人讲故事,却还注意到了自己的举动。 但是,印象中好像还真的看到过一个叫贝泽尔的名字。 容念:“有,但不住在606。” 莱斯特唇角微扬,镜片下的眼眸带着几分笑意道:“哦,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甩开我独自走掉的吗?” 容念看他一眼就移开目光,没有注意到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眸从始至终都一瞬不瞬凝视着自己。 “因为我觉得宣传单上的话是真的,像独自一人待着,试试能不能从这里消失。” 莱斯特:“消失?去找你男朋友?总不会是找那个喜欢撒娇的小鬼。你对你男朋友还真是痴情。” 在容念说出想要独自一人后,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 十分的绅士和尊重他人。 至少相比容念上学时候遇到过的那些非凡者,能加二十的印象分。 加这么多,因为相比那些把纠缠不休、无礼粗暴、听不懂人话、肢体强迫当作魅力和苏点的别人眼里的男神,这是唯一一个有分寸的。 嗯……全靠衬托。 虽然给对方涨了二十印象分,但总分一百分。 容念并未因为和对方拉开距离而感到安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停电后温度骤降的缘故,感到周围越来越冷了。 窗外的雨不算大,声音像催眠。 他忽然想起,他的人设并不是痴情专一,是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人渣来着。 容念止步,回头看向和自己隔着一个房间距离的莱斯特。 下雨天停电后的走廊尤为昏暗。 但对方似乎和昏暗更为相配。 挺拔的身影和俊美的面容在这样的环境下,反而更加完美出众,充满一种阴郁复杂的惊人魅力。 他嘴唇的弧度像是在笑,但镜片后的眉眼好像又没有,仿佛下一刻是天使还是恶魔,全看容念如何回答。 【不要被祂发现,你发现了祂。】 容念望着莱斯特的脸,唇角缓慢上扬,眼眸却始终淡漠,宁静清澈却不见底:“为什么要找他们?” 【祂在注视着你。】 那忧郁清高的美人,在阴影中露出薄幸无情的一面,正如坦然纯净注视着别人,但眼神游离从来无人可以抓住。 “我没告诉过你,我没有男朋友吗?因为昨晚已经分手了。” 他静静看着莱斯特,并不清楚,自己在昏暗的走廊光影下,在被注视者的目光中,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如果你也曾经见过,盛开在极致黑暗中的满树皎洁的玉兰。 暴烈,怒放,静谧,圣洁的白。 让黑暗俯首,月光黯淡,摧毁颠覆认知的,纯白的暴君。 像杀了世间所有的美,任其于暗夜寂静处挥霍浪费。 容念轻声平静道:“贝泽尔……是为道林格雷画出那副魔鬼的画像的,贝泽尔·霍尔沃德吗?” 莱斯特没有回答,但说道:“我会很愿意为你作这样一副画。” 第94章 他又不是道林格雷。 容念像是想了一下,漫不经心:“在所有的艺术家中,比起画家我更能欣赏音乐家。” 莱斯特:“为什么?” 容念:“因为美并不是光影,构图,情景,任何一种艺术标准……是一种感觉。感觉是最难描摹和不可重复的。但感受会更为接近。假如你是个音乐家就好了。” 莱斯特:“是音乐家会怎么样?” “没什么。”容念随意道,“就是……喜欢。” 莱斯特:“……” 容念对他轻轻点头示意,在他的目光中不紧不慢从容走远。 背对着他,穿过二楼两侧满是画框的一整个的长廊。 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黑暗里,朝着楼梯往上去。 莱斯特站在原地,只是注视着,静静目送他远去。 容念能感觉到对方有如实质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 那目光并不危险,也不直接散发令人畏惧的危险,甚至不迫使任何人因他紧张。 就只是格外的有存在感。 但直到走上楼梯,彻底摆脱。 真切感到目光的主人和自己的联系断开。 容念才松一口气。 离开的每一步都感觉芒刺在背,心脏鼓动。 实际上他既不懂画也不懂音乐,更加不理解艺术。 假如对方真的是个音乐家,那他刚刚喜欢的就是小说家了。 之所以猜到贝泽尔·霍尔沃德这个名字,因为他在回答的一瞬记起了究竟是在哪里见到的贝泽尔的名字。 那张染血的酒店宣传单上不仅书写着这几行规则,作为一张宣传单上面自然印着酒店的全景图,以及半山湾话剧的建筑上贴着的海报。 即将上演的赫然正是《道林格雷的画像》。 贝泽尔·霍尔沃德,正是剧中为道林格雷画出那副魔鬼画像的画家。 以及最重要的,容念看过这个故事,这个画家在故事中被道林杀死了。 贝泽尔,是死人的身份和名字。 好不容易匀速走上三楼的容念,下意识就想要加快脚步。 却在抬脚的下一瞬僵在了原地。 三楼以上都是客房区。 一排排的房间,墙壁是蓝色的。 门是黑色的。 地毯是猩红的。 此刻走廊尽头的两扇门打开了,一左一右走出来两个身影,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高矮胖瘦都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这两个身影都没有头。 容念:“……” 不等他有所反应,紧接着又有两扇门打开了。 又走出两个没有头的身影。 仿佛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一扇又一扇门从远到近无声打开。 一个又一个身影渐次静静地从门里走出来,男女老少,每一个身躯都没有头。 他们都只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容念却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 血液都在这一道又一道逐渐靠近的房门和身影中凉下去了。 而心脏的跳动却在加剧。 从远而近一扇扇打开的门,逐渐朝他这边蔓延而来,离他越来越近。 相隔五个,相隔四个,相隔三个,相隔两个…… 终于轮到他左右手两边。 吱呀。 这次他听到了一点微不可见的声音,那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异次元而来。 从深渊地狱而来。 带着寒气。 是死亡的寒气。 容念缓缓向声音传来的左侧望去。 身旁左侧的房门打开,里面没有走出无头的尸体。 里面是604。 因为他看到了桌上他特意摆放的药瓶。 “确定不跑吗?” 忽然传来的声音。 容念猛地回头看去。 看到在站满无头尸体的走廊中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在昏暗的走廊和无头尸体间,他撑着一把红色的伞。 挺拔的身形,穿着黑蓝色挺括的西装,红伞慢慢往上,露出一双微微弯着的唇。 那唇对他轻柔又礼貌地说:“不是提醒过了,要藏好吗?” 伞檐向上,露出半张极端理性,秾丽却又苍白高冷的脸。 容念一僵。 谁家好人在室内打伞? 不知道室内打伞招鬼吗? 没有任何预兆。 满走廊一动不动的无头尸体,瞬间从脖子断口处向上喷涌出鲜血。 仿佛死亡的那一刻被封存暂停了,到这一刻才集体释放出来。 喷涌而出的鲜血仿佛一道道洪水,一道接一道,就像尸体排队从房门走出来那一刻一样,一浪接一浪奔涌而来。 很快血色的浪潮就高到淹没了整个天花板。 裹挟着无头尸体的血水绕过站在走廊中间撑伞的男人,向容念而来。 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只是一个恋爱疗愈小……游戏个鬼。 鬼屋还是个小游乐园呢,也没见进去的人个个心平气和。 容念向后看去,却看到身后不见通往二楼的楼梯,仍旧是无尽的站满了无头人的走廊。 他只得闪身进去604,并反手关上了门。 哪怕这一幕像极了陷阱,也总比面对一走廊的血水和无头尸体什么都不做要强。 但在他关上房门的一瞬,即便是下雨天也只是略微昏暗的酒店,一瞬间仿佛狂风骤雨。 第95章 604似乎没有关窗户,整个房间都在吹风,雨点扑打在容念的脸上。 视野变得极为黑暗,但这种黑暗又不像封闭没有天光的室内,更像是夜晚的户外。 一种熟悉的既视感袭来。 容念在思维意识分辨出那种既视感的源头前就下意识抬起了头,看到他走进的根本不是604。 头顶是黑暗浩渺的夜空,在这夜空之中,一轮纤薄的弦月直坠下落,朝他而来。 就如同他进入副本前,从那条蜿蜒而下的台阶走下去,打开拱形门后所见一样。 血色瞬间溅了满眼。 …… 耳中是舞蹈的音乐声响。 容念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坐在酒店大厅的椅子上,和他在骚乱发生前所坐的位置一模一样。 他似乎一手撑着头,不知不觉睡着了,而刚刚的一切只是打盹时候做的噩梦。 大厅里即便是白天也灯火通明。 华丽的音乐旋律响彻。 人们在跳着舞,笑容满面,气氛轻松。 一切好像仍旧是在骚乱和停电之前。 是循环。 还是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但他仍旧还记得噩梦里的一切。 后知后觉,604那扇打开的门里没有走出来无头的尸体,是在等他走进去。 就像是……下次从那间房里走出来填补空缺的,轮到他了。 第47章 名字 人在清醒的时候通常对噩梦的理解是,一种大脑皮层的想象。 但也有一种时刻,你深切地相信,你的确误入了一个特殊的世界。 侥幸逃离,仍旧被影响着。 从噩梦中醒来也未必感到庆幸,而是更加深刻的恐惧,一种还未结束的预感。 容念看了一眼,自己周围并没有坐着那位叫莱斯特或者贝泽尔的男人。 他回想了一下,如果刚刚发生的事不是梦,而现在是一切循环重置了。 接下来应该依次会发生:吧台下的尸体被发现,尖叫声之后停电,发现一半多人失踪,闯关者趁机出现混入人群,然后尸体爆炸,满地沾血的传单,以及传单上的规则书被众人所知。 容念等了等。 但直到一曲舞蹈结束又换了一曲,仍旧无事发生。 他起身来到吧台。 “请问您要些什么?”吧台的服务员是个笑容热情的外国姑娘,但说的是容念的母语。 容念认得她就是上周目一开始发现尸体被人质疑的酒店工作人员。 在传单骚乱后,她也跟着人群跑上了楼。 “一杯招牌荔枝冻酒。” 在对方调酒的时候,容念将放在台上的卡往前轻轻推了一下,这样对方转身一个不注意就会带落下去。 “啊,不好意思。” 对方果然弄掉了卡,一边道歉一边弯腰下去捡。 容念稍微后退一点,等她的尖叫声。 但对方再直起身的时候仍旧笑容满面,没有任何异样。 “您的荔枝冻酒。” 发生了什么?对方为什么没发现尸体? “您好,消费的话只需要在这里签字就好,等您结束这趟旅行的时候再一并结算。” 调酒姑娘身边又出现了一个工作人员,穿着和她一样的工作服,是个面带热情笑容的外国小伙子。 容念看了对方一眼,感觉略微眼熟,奈何他是个脸盲,有时候同一个明星在同一个剧里分饰两角,只要妆造区别大他就认不出来,更何况对方还是外国人,他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对方递过来一个名册,殷勤笑着示意他签字。 容念看着那张表,翻过了好几页的这本册子,这页的前面已经有几个人的签名了,看起来很正常。 无非是客房号,姓名,电话,籍贯住址。 他接过笔开始写起来。 604。 名字……他不知道这次自己副本中的名字是不是还叫容念。 上周目名册上604的登记人是解寂云的名字,没有写他的。 但上周目结束前走廊里那个撑伞的男人给容念一种不好的感觉。 虽然他第一次见到莱斯特的时候也联想到了宗定夜,是有点被害妄想了,但走廊那个男人他仍旧还是怀疑对方是不是宗定夜。 如果宗定夜也来到了这个副本世界…… 看那个人的态度,不确定对方有没有认出他,但防诈骗,本着真实姓名不出现在诡异世界比较好的原则。 姓名:念容容。 在他玩的网游里,abb是被奇遇之神眷顾的名字公式,会保佑每一个非酋孩子。 “好了。” 前台小伙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微微皱眉,但还是极力保持礼貌笑道:“先生,这个和您最后的结账是挂钩的,如果不诚信填写,到时候如果产生了什么纠纷,上报到当局,海关可能会对您的信誉产生疑问,您的签证可能也会受影响。” 容念不解:“我的确是如实填写的啊。” 他连电话都写的自己现实里的。 家庭住址也是,只是不写具体的小区楼号和多少层而已。 对方略微迟疑,指着念容容这个名字:“您确定这是您的真名吗?” “确定啊。”容念坦然真诚。 外国人不都是习惯把姓写在后面,名字在前面吗? 前台小伙看了旁边的姑娘一眼,姑娘没说什么,小伙耸肩撇嘴,再次道:“ok。先生您确定吗?我们要把这个信息登记到电脑里,这是最后一次确认机会。” 第96章 容念:“登记吧,是真的。” 两个人看着容念,原本因为怀疑容念而稍显冷淡的面容,顿时露出了灿烂热情的笑容,齐声道:“是真名吗?那真是太好了。” 骤然出现的灿烂热情的笑容,在眼睛自下向上望着容念,巨大的白眼珠只有一个针眼大小的瞳仁的时候,达到了诡谲的顶峰。 容念:“……” 他神情凝怔。 热闹的音乐戛然而止。 整个大厅仿佛陷入了死寂。 大厅里的灯开始一明一暗互闪。 两个人嘴边的笑容越张越大。 尤其是小伙子的,他的嘴张到人类无法企及的程度,却毫无痛苦。 张开的嘴里没有牙齿,没有舌头,只有不断涌出来的血和不断随着血液纷涌而出的黑白宣传单。 地面霎时被血染成红色,染成黑色。 每一个漂浮在上面的宣传单上,都印着一份讣告。 某某某,生卒年,死于半山湾酒店。 下面印着的是对方死亡被发现时候的惨状,现场照片。 每一张宣传单上都是。 时间从17xx,到25xx不等。 从那个小伙的嘴里吐出的最后一份宣传单,落到了容念面前。 他看到604的客房门标志。 床上一具无头的尸体。 容念瞳孔骤缩。 所以,他上周目在副本一开始床上看到的尸体,其实是他自己的? 细思极恐。 恐怖效果拉满。 只除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瑕疵。 死者名:念容容。 容念:“……” 不怪祂们不专业。 毕竟他是个深度被害妄想症,快递地址只到小区菜鸟驿站,连做梦都不会写自己真实名字的。 看到容念虽然蹙眉,面色微微苍白虚弱,眼神微微惊恐,但仍旧还好端端站在那里。 热情的两位前台人员的笑容灿烂不起来了。 “……” “……” 容念对上他们的眼神,感到自己好像有些格格不入,一时无所适从,社恐发作。 这种时候就得找点事情做一下,融入气氛。 他站在血泊的大厅里,环顾满地尸山血海和死亡讣告,最终决定双手交握,忧郁、虔诚且善良:“真可怜,为他们祈祷一下吧。” 他闭上眼睛,忽然紧紧蹙眉,这时候真实巨大的恐慌才开始浮现。 ——不知道任何宗教祈祷语录,这份文案要怎么写?急急急! 愿你们的灵魂安息? 那不安息的怎么办? 因为写不出作业,灵感枯竭,冷汗开始浮现额头。 社畜汗流浃背,呼吸紧张急促。 “客人,您为什么不诚实?” “您违背了诚信提交信息守则!” 违背了?那你报警吧。 “您这样是无法在酒店正常消费的,我们无法为您办理结算。” 没关系,我是低消费低欲望,不花钱也能活着的吸风饮露的穷人。 周围开始出现窃窃私语的人群声音。 “……好像是个精神病。” “……怪不得做假账户,不付钱。” “……谴责这种没素质没道德的行为。” 对啊,我都是精神病了,你们让让我吧。 “算了,这次我请您的。但是为了酒店运营正常,麻烦您在账单上签个字吧。” 声音从隐隐威胁,到无奈。 最后是前台姑娘带着哭腔的恳求的声音。 “求您了。” 听起来好像是人。 难道已经从诡异世界切换回到现实了? “……这点钱都付不起,来这么豪华的酒店做什么?拉低我们的档次。” “……穷鬼是怎么混到我们上流人群中来的?太不体面了。” “……长得这么好看,结果却是这么一个烂人。” “……算了算了,我请吧,当是做慈善了。” “……钱不用他出,最起码也得签个名吧。” 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真实。 但最不真实的是,为什么有人见到精神病发作,还围着他要签名?是精神病又不是流量明星。 难道他们不怕被讹诈吗? 见到容念始终没有睁开眼,声音终于慢慢开始变得焦躁起来。 充满各种阴暗的诅咒,谩骂,最终黑暗诅咒的窃窃声充斥了全部。 想不出祈祷文案的容念,忍不住道:“方便问一下这个副本的策划是谁吗?为什么做得这么烂都能有工作?因为是诡异吗?” “……” 他闭着眼睛,真诚坦然:“对人类而言,最可怕的诅咒不是恶鬼咒你死。恶鬼咒人,说明身为鬼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你的本事,只能无能狂怒了。” “……”无能狂怒的恶鬼们的诅咒,戛然而止。 “再阴暗的诅咒都比不过人言可畏。” 容念平静说道。 “尤其那种看似寻常,甚至称不上刺激的贬低,藏着嫉妒和恶意,包装成正义无辜的道德审判,随口一言,才是世间最恶毒最可怕的诅咒。” “拥有让人自己走向毁灭死亡,在法律的尺量上还能无辜安然退场的极致恐怖。”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太好听的话,是死者自己太矫情脆弱了。’‘为什么不把我当一回事?’‘为什么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主动睁开眼,唇边似有若无的弧度,颓靡极致的平静,就像盛开于黄昏落日中的花,“诅咒者最后的呈供。学会了吗?” 第97章 站在容念身前的两个前台人员,已然彻底是诡异的模样。 腐烂状态的尸体,浮肿的血管,悬挂眼眶的眼球,只有一个黑点的瞳仁。 却还维持着自以为人类的身份,笑容停留于殷勤热情的一瞬。 身后也到处是尸山血海,满地死亡讣告。 整个大厅都已经消失,只有无边无际的血海。 容念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死亡讣告,那个他要支付的账单,接过看了一眼。 这次的死亡图片变成满浴缸的血水,他几乎只剩下一颗头完整,整个泡在粘稠的血水里。 容念坦然真挚地望着对方:“老实说,想象力真的不行,为什么是一颗头?为什么只有一浴缸的血?就不能整个酒店都泡在血水里,然后被无数我的尸体压成废墟,一眼望去全都是我吗?” 他都在上个副本亲手策划了一百多次自己的死亡了,为什么会觉得这种就能刺激到他发病? 这届诡异不行。 诡异:“……” 像被恶劣的外行甲方无端挑刺的可怜的专业乙方,面对字要大、要醒目夸张的排版要求。 “你不感到恐惧吗?”身后传来的声音。 容念回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看到一楼大厅另一头原本通向各种奢侈品店的走廊入口处,此刻几乎像是一个隧道洞一般。 入口站着一个人影。 对方半个身体浸在血海里。 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皮肤也白,是在黑暗血色中发着光的清透的白。 黑色头发,面容皎洁清静,有一种诡异的纯净感。 像是即将颓败焚毁的玉兰花,充满一种平静到近乎宗教式的,圣洁的坠落感。 像是正在死去的死亡本身。 死,即神圣。 他的存在,令人错觉,白是比黑更黑的黑暗。 最极致的黑暗,实际上是白色的。 是……和容念一模一样的脸。 第48章 适合被亲吻 “会啊。刚刚就挺恐惧的。” 容念目不转睛看着另一个自己,寻找着对方脸上细枝末节与自己的不同。 “容念”坦然真诚:“什么时候?” “就在他们突然对我笑的时候。”容念语气随意,“心都快要吓出来了。你应该知道才是,为什么问我?” 毕竟,你看起来就是我。 “容念”微微了然:“是觉得,如果写了名字,就会被找上门。从噩梦的世界,循着名字,在现实里找到。” 容念的眸光这才微微一动。 这的确是他当初那一刹那的想法,也是他恐惧衍生的缘由。 只不过不是从噩梦的世界,是从副本的世界。 容念:“嗯。” 对方答对了,他诚实予以回馈。 “容念”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眸哪怕专注温和地望着自己,也仿佛因为与生俱来的游离和淡漠,而人无法确信自己真的在那双眼里。 “可是,还是太淡了。很快就消失了。” 容念:“现在还有。现在我也仍旧觉得害怕。” “容念”淡淡看着他,不说话:“……” 容念怔然温和地望着对方:“生物性本能残留。但是看到你,我就觉得好了。” “容念”:“为什么?” 容念拿着讣告,对这个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存在,露出一个笑容,向来淡漠的眼睛都眸光晶亮了些:“不瞒你说,我一直都很期待出现一个我,代替我去上班最好。想要我的整个人生吗?没关系,尽管拿去替我过完吧。” 他将手中的讣告单,不,是人生账单直接隔空递给对方。 对面的“容念”平静看着他。 并没有要接过,成为他,替他签字的意思。 容念蹙眉:“你不会不愿意吧?” 砰。 一旁传来玻璃被打破的声音。 容念转回身看去,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莱斯特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对他伸出手:“来我这里,得快点离开这。” 容念看到,对方所站的地方干干净净,一点血水也没有。 只除了一点,在莱斯特和他之间,空气好像碎了。 碎成一道道皲裂。 就好像……是一道透明的玻璃画框横亘在他们之间。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是画中,还是对方所在的世界才是画里? 容念回头再次看向走廊入口的那个“容念”。 对方仍旧静静地望着他。 身后是漩涡一样的血色洪流。 对方的平静有一种非人的死寂感。 这种该二选一的时候,很明显走向莱斯特那边看起来才是安全的。 至少是相对安全。 但这是副本世界。 并不是现实。 容念怔怔看着对面的“容念”。 有时候在噩梦最深切的恐惧时刻,你会意识到自己是在做噩梦。 即便知道自己在做噩梦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人也会倾向于选择拯救自己,选择安全的选项,因为恐惧是真的。 但也有偶尔的时刻,你会突然想要违背大脑的指令,抑制对理智的屈从,阻断正确的方向。 好奇,如果选择了危险和死亡,选了绝对错误的那个,会怎么样? 反正,也只是噩梦而已。 容念也是。 第98章 他在满地的血海和尸体里,趟过无数漂浮的讣告单上的重重死亡,抑制着大脑持续叫嚣催促着逃离的焦灼,冷静地清醒地走向了黑暗隧道入口。 站在那个“容念”面前。 容念近距离端详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跟照镜子不一样。” 他从第一眼看见对方就感觉到了危险和可怕。 “那为什么还选我?” 并不是出于任何敏锐理性的结论,或是出于直面内心的恐惧,才站在对方面前的。 容念:“就只是好奇。” 他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 冰冷的触感,像尸体一样冷硬。 毫无意外。 但他的手放在对方侧脸上的下一刻,被对方抬起的手覆上,被抓着手腕,无法动弹和抽离。 那张和容念一模一样的脸,在容念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开始慢慢不一样。 漆黑略长的头发。 身上的衣服也变回了黑色。 极端理性,秾丽却又苍白高冷的脸。 专注望着他的黑星一般的眼眸,有怔然和不解,但更多是冷漠。 祂比容念高。 于是微微垂下头,才能用侧脸贴上容念的掌心。 一柄红色的伞浮沉在祂脚下的血水里。 祂静默专心地望着容念的眼睛。 眼神相比上个副本,来得更加非人。 宗定夜。 容念心里喟叹着这个名字。 他走向祂的时候,预想过无数可能的结果,死亡,可怖……甚至是超出他想象的任何。 唯独不是现在。 对方一句话也不说,既不攻击他,也不放开他。 看起来既不熟悉他,也不全然陌生。 一如既往,从那张脸上无法读出任何情绪。 是僵持。 涨水了,人站在水里甚至开始不稳。 这次是要淹死他吗? 容念看着对方相比苍白的皮肤,显得异常红润的唇。 右手放在祂的肩上,靠近。 不止是身体靠近,头靠近。 嘴唇也靠近,在那双冰冷却异常红润的唇上,距离毫米的距离……停住。 呼吸轻轻。 濡湿的吐息代替唇越过了那毫米,碰触了祂的唇。 宗定夜:“……” 祂下意识往前。 没有人类情感的怪谈,竟也会做出人类才有的行为,也或许那只是另一种进食的前奏。 但容念放在祂肩上的手却用力一推。 将祂整个推得靠在隧道的玻璃墙上。 这是一家卖男装的奢侈品店。 玻璃墙上模特和明星的画报,在祂的旁边黯然平庸。 祂握着容念左手的手已然从脸上放下来,只是仍旧抓着他的手腕。 保持着被推到靠墙的姿势,毫无抗拒,静默地注视着容念。 黑色刘海下的眼眸,仍旧看不出情绪和感情。 但在容念又一次靠近的时候,明显地垂下头,露出黑发下一截修长的侧颈。 血水激荡,容念像是主动的,又像是被水流推着被祂拉扯着倒向祂。 只是这一次,停留的距离比上一次更远。 距离那冰冷红润的唇,仍有三指的距离。 祂缓缓抬起眼。 危险冷漠,沉郁又……无辜蒙昧。 被祂看着的容念将撑在祂肩上的手抬起,放在祂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这是主动的。 像揉一只第一次流露出感情的异类,哪怕那感情只是冰冷的不解。 容念:“你的嘴唇生得很好看。” 他表情温和平静,眼神却淡漠微凉有些疏离。 轻如呓语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夹杂任何欲望情绪的,对美的纯然的陈述:“很适合被亲吻。” 微蹙的眉有一丝游离的疑虑不解,像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做出刚刚的行为,于是顺便说给自我解释和说服。 他这样说着。 但落在那好亲的唇上的,却并不是他的唇,只是右手食指的一点指尖,甚至都不是半个指腹。 轻轻的从左到右,只温柔抚过了一指的距离,就离开了。 “好冰。”他轻轻叹息。 眼眸下意识微眯垂敛,仿佛品尝到那温度的,并不是他的指尖,而是他的唇。 无法判断,那是满意还是遗憾。 宗定夜静静望着,一瞬不瞬,黑星一般的眼睛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 容念的眼眸缓缓睁开,宁静望着祂的眼眸,近距离对视,只短暂的一眼,又微垂注视着祂的唇。 游离平静道:“诡异的嘴唇,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你……” 崩塌的洪流和身后碎掉的玻璃的声音,终于崩碎了整个世界。 淹没了容念的最后一个字。 容念回头朝二楼楼梯口的莱斯特望去。 只看到满视野碎裂的镜面。 在容念身下,渐渐没过胸口的血水倒影着他自己的脸。 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兴致缺缺,甚至算不上是笑。 …… 容念睁开眼睛。 温暖柔软的床,豪华的酒店房间。 是604。 睡了,但感觉跟没睡一样。 他再度闭上眼睛,一点也不想睁开,睁开了就得往左侧看,就会看到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这次的出差也太难了。 第99章 以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开头的电子便签会提示他: 【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你是活着的。】 这要怎么活到副本结局? 他怀疑自己始终都在副本开头打转。 是报复他上个副本玩跳楼机反反复复卡住副本的仇吗?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容念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容念浑身一僵。 尸体动了! 浅浅的吐息,轻轻喷在容念的颈侧,轻如蝉翼的温煦的吻,似曾相识。 温柔的声音,道:“是在害羞吗?亲爱的。” 容念睫毛一颤,睁开眼。 看到撑着头,侧躺在他身旁的解寂云。 对方穿着白色的衬衫,扣子随意扣着,露出一片皎洁的胸膛,若隐若现的腹肌的线条很好看。 艺术品一般。 容念移开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解寂云的脸。 和上个副本的1801不一样,是面容更加青涩,脸颊带着点婴儿肥,青春版的解寂云。 眼眸温柔,带着一点不羁自信的气质。 头发比未来《永宁公寓》时期要长一些,刘海微微蜷曲成好看的弧度,让那张清俊温润的面容,显出一种轻慢张扬的秀丽。 是完全可以称之为美少年的漫画风。 虽然是和《永宁公寓》时期的解寂夏一模一样的脸和年龄。 但解寂夏的神情气质更锋芒锐利一些,像刀刃一样。 而解寂云散漫松弛,总是微笑的脸,蕴着一种浪漫的气息。 窗外下着雨,室内昏暗,天光阴郁潮湿,但他却像春风阳光和瑰丽的玫瑰,清朗而明媚。 解寂云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容念的手背。 春水一般的眼眸凝望着容念的眼睛,声音温暖低轻,笑道:“亲爱的在想什么?是在想,昨晚我们做了什么吗?” 容念望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难道他们昨晚真的干过什么?比如杀了人? 解寂云矜持地笑了笑,眼眸清亮:“嗯,因为亲爱的看我的腹肌,但很快又假装不在意,是想摸一下吗?” 他带着恋人特有的爱意揶揄,眼神流露一丝珍惜,像对待一个小孩子。 轻轻地说:“亲爱的并不需要感到害羞。是特意一大早起来健身,想被你看到。” 容念:“……” 还以为是去杀了人,结果你只是去健身? 既然没有尸体,容念打算起身。 但被解寂云妨碍了。 容念看着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想了想,伸手放在对方的腹部,穿过特意并未系好的衬衫,在线条漂亮的腰腹,轻轻抚摸过。 完全感觉到,指下的触感不仅漂亮,而且是属于活人的。 他抬眼看着身体微微紧绷,喉结滚动了一下的少年解寂云。 看到对方清澈晶亮的眼眸,在他的头上也顺便揉了一下:“手感不错,辛苦了。” 安利卖出去了,这下总行了吧。 解寂云:“……” 他张开手,环抱住容念的腰,轻轻枕在容念的腿上。 向上望着容念的眼睛,眼眸清澈,并不带笑:“好看吗?” 他不笑的时候反而比笑的时候更温柔。 “好看。” “亲爱的喜欢吗?” “喜欢。” “我好看,还是我那个同母异父的私生子弟弟好看?” 嗯?同母异父的弟弟?解寂夏吗? 你们双胞胎,是怎么做到其中一个是私生子的? 容念脑子里无数想法,但下意识还是抽出几分意识回答道:“你好看。” 都是双胞胎,同一张脸,有什么区别吗? “亲爱的更喜欢我吗?” “更喜欢你。” “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私生子,对吗?” “不喜欢。”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 容念很想起床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暴雨淹没了路面。 之前的两个周目,真的是一场噩梦幻想吗?现在,是真的现实? 还是又一次循环? 他心不在焉地安抚着解寂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隐约听到水声。 是跟窗外的细雨声不同的水滴声。 “是他误会了,亲爱的对他毫无兴趣,对吗?” “毫无兴趣。” “亲爱的只是不想伤害他,才没有明确拒绝。” “是。” 很奇怪,按说这种环境下那么小的声音并不应该听到的。 但他不仅听到了,还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像是阴冷的雨水的腥味。 “亲爱的只爱我。对别人毫无爱意。” “嗯,只爱你。” 解寂云是个贴心的好情人,连情话文案都不需要容念动脑去想,自己就准备好了,容念只需要附和,从中选择重复某一字半句。 于是他回答得毫不犹豫,而且语带温情。 完美扮演着情意绵绵又薄幸的人渣恋人。 “亲爱的,我是谁?” “解寂……”他毫不犹豫说出解寂云的名字。 但就在那一瞬间,窗外忽然电闪雷鸣,照亮了整个酒店房间。 那扇巨大的窗户,在容念的印象里的确有一个十字框架。 余光望去十分正常,只是在昏暗的雨天稍微遮挡了一些视线,不如一整块落地窗美观。 第100章 直到这阵电闪雷鸣。 他怔然扭头,看到—— 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呈十字钉着身体近乎扭曲的少年,失神的眼眸空洞深情地望着他。 那张脸,和那双春水玫瑰一般温柔的眉眼,正是怀中的解寂云。 “最后一个问题——” 容念僵硬垂眸。 看到怀里少年,眼里爱意黑暗,俊美的脸上挂着无辜又锋芒尖刺的笑容,但身上沾满了雨水血水,像是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亲爱的,我是谁?” 压抑着兴奋癫狂的嗓音,仍旧深情笑着催问道。 第49章 电影 尽管容念已经在这个副本里短暂的一天,经过了两个周目的恐怖经历。 但这个三周目还是让他最受惊吓。 主要是,他是真的以为这是副本现实。 相信解寂云是活着的。 他甚至被吓得眼前一黑,昏过去。 容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决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打算动弹了。 第一天的kpi够可以了。 一早上滴水未进,尽陪诡异玩鬼屋吓吓吓游戏了。 好了,现在把他吓得半死,吓昏过去了,看对方怎么办? 有本事把他彻底吓死。 大家都别玩了。 周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床上,蠕动,爬行。 阴暗爬行也没用。 容念睫毛都不动,呼吸均匀放缓。 窗户上也传来骨骼动弹的声音。 动呗。 别说诡异了,异形来了今天的kpi也用完了。 床上的蠕动爬行到了他身边,像是覆盖在了他的腿上,然后一点一点往上。 容念仍旧不动。 闭着的眉眼,带着一点脆弱的蹙眉,像是无辜茫然,令人忍不住心生不忍和怜悯。 却又淡漠得让人想要欺负。 床上的诡异一寸寸覆盖他。 像巨蟒吞噬猎物。 直到那颗头搁在容念的锁骨处。 从上而下,一动不动近距离俯视着容念。 看着一动不动死了一样的容念。 诡异的脸上竟也露出茫然来。 容念呼吸均匀,早就睡着了。 一觉无梦。 再次醒来。 他仍旧躺在604的床上。 床上没有无头的尸体。 窗户上也没有被钉在上面的尸体。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 但连着被耍了三个副本,无论眼前的情景多么正常,容念都决定不再相信。 哪怕直到他洗漱完走出房门,都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走廊上甚至也有其他旅客正常外出。 “餐厅在七楼。”其中一个略微有些社恐的外国旅客,一脸严肃但好心地提醒他。 容念怀疑对方可能来自随便笑犯法的毛熊国。 他道了谢。 上楼的时候听到其他旅客的谈论。 “原本设置在中心广场的自助餐厅,现在暴雨无法出行,于是每栋楼在自己的餐厅吃饭了。” “秋冬季有长雨季,怪不得不开放。” 那句闲聊让容念有些在意。 又是秋冬季不开放,和他之前几次噩梦里的信息相符。 果然,他还在第一天的循环里。 这是第四周目。 但随即容念的想法就被推翻了。 一只手臂亲昵地从后揽在他的肩上。 容念侧首看去,映入他瞳孔的,是洋溢着鲜活生动气息的解寂云的脸。 青春浪漫,又温柔不羁。 这是第一次,容念在大庭广众之下见到活人一般的解寂云。 解寂云笑道:“亲爱的不等等我吗?” “距离暴雨结束道路通畅还有十三天。” 容念闻声望去。 餐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报当地的新闻和水患情况,以及气象专家的解说。 大家扫了一眼就不在意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只有容念怔然。 不是,为什么你们这个周目时间不但不往前,居然还是往后的? 其他周目都是十天后,你们十三天后? 但十三是容念的幸运数字,这么一想他又可以了。 解寂云:“不是饿了吗?先去吃饭。” 容念看着似乎还是人的解寂云,轻轻嗯了一声。 他被解寂云拥着往前走去。 七楼的餐厅在建筑的左半边,右半边原本是露台,作为露天饮食区域,但现在暴雨天气当然没有人会外出。 排队,刷卡,自助取食,吃饭。 没有任何要求签名的地方。 取餐的过程中容念也注意到,其他人是能看到、接触到解寂云的。 他们找到空位坐下。 餐厅里传来了优美动人的钢琴声。 容念抬眼看去,看到小型舞台上坐在钢琴旁的男子的脸。 莱斯特。 这是容念在这周目里第一次看到,除了解寂云以外眼熟的人。 他粗略数了一下出现在餐厅的人数,差不多是三十多不到四十个人。 但没有一个他认识的,见过或者眼熟的人。 莱斯特是第一个。 对方现在不当小说家了,开始弹钢琴当音乐家。 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这里是和容念此前三个周目的酒店截然相反的另一个酒店。 第101章 或许消失了的人就是来到这里了。 但介于每当容念产生,这里才是现实的想法后,总会发生一些突如其来的诡异现象告诉他,他上当了。 所以容念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默默加快了进食。 直到他吃完饭,莱斯特弹钢琴的举动也没有停止,也没有朝他看一眼。 容念离开餐厅,看到有些人回去了自己的客房,另一些人则乘坐电梯直接按了一楼的层数。 容念原本想去一楼大厅。 大厅几乎是每次循环里异变初始的地方。 但解寂云揽着他,注视着他笑道:“亲爱的,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人太多了我不喜欢。” 容念现在还无法区分,此刻的解寂云到底是活人,还是死后回来的诡异,这周目又是什么情况,决定顺从对方的意思。 他们回到604。 解寂云随手用遥控器打开房间的电视。 看容念一眼,笑道:“我们来看电影吧,亲爱的想看什么?” 容念:“喜剧片,或者爱情故事。” 咚咚咚。 门才刚关上。 敲门声就响起了。 解寂云在挑选电影,去开门的自然是容念。 容念走过去,径直打开门。 酒店的门没有猫眼,加上身后房间里已经有一个铁板钉钉的诡异了,所以尽管他始终保持着警惕,也没有在开门这件事上有什么犹豫。 但当容念打开门的一瞬,整个人还是僵住了。 门外的人不是任何,门外是解寂云。 “亲爱的为什么不等我?”他低声温和地问道。 容念立刻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看到电视机仍旧开着,页面停留在菜单栏。 没有任何人。 容念:“……” 他以为,经过上个副本成百上千的解寂云,解寂云的存在已经不会带给他任何恐惧了。 否则也不会答应和对方回604。 此刻却后背一阵发冷。 因为他开始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解寂云。 难道是他的记忆缺帧了吗? 容念:“你刚刚去哪了?” 门外的解寂云眼神微带委屈,但仍旧温和地道:“不是说好要去一楼,但亲爱的忽然就走出了六楼电梯。亲爱的不等我,是生我的气吗?” 容念:“是挺生气的。” 解寂云:“……” 容念看着祂:“我刚刚打开门的时候,屋子里有一个你。” 解寂云微怔,目光带着一点疑虑和淡淡的锐意,依旧温和道:“是解寂夏吗?” 容念:“他也叫我亲爱的。” 解寂云带着一点揶揄:“哦,所以亲爱的分不清我和他?” 容念忧郁,失魂落魄望着祂:“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们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 解寂云:“死得那个是谁?” 容念怔然,抬眸无辜地望着祂:“你为什么不自己进来看一眼?明明门是打开的。” 解寂云:“因为亲爱的没有允许我进来。” 走廊昏黄的灯光在祂的后面,面向门口容念的脸在阴影里。 容念仰面温情无害:“我不允许你就进不来,是因为你是我的幻觉吗?” 解寂云温柔低声:“亲爱的这样想吗?” 他微微抿唇,将被容念打开的门推得更开,侧身从容念身旁走进去。 容念:“看来是我发病了。” 走进来的解寂云逡巡一遍房间,望着他安静不语。 容念缓缓关上门。 不管之前那个解寂云是真是假,现在房间里有两个解寂云了,至少有一个是真的。 解寂云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怜惜。 关上门,容念回头。 看到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剧的解寂云。 他对容念招招手,笑道:“门外是谁?” 容念一顿:“是你。” 在他的视野里,房间里现在同时站着两个解寂云。 但进来的“解寂云”没有看沙发上的解寂云一眼。 解寂云好像没听到一样,有些散漫慵懒地对他招招手:“电影开始了,快来。” 容念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解寂云”,慢慢走过去。 沙发不大,坐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但他一走过去解寂云就将他拉了过去,于是不知不觉他坐在解寂云的腿上,依靠着扶手。 解寂云揽着他的腰,他为了平衡手臂下意识搭在解寂云的肩上。 容念微微僵硬,下意识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解寂云”。 “解寂云”望着容念,却对沙发上的解寂云视而不见:“亲爱的是想看电影吗?” 说着他向容念走来,倚坐在沙发扶手上,手臂亲昵放在容念的肩上。 容念:“……” 小小的沙发上此刻承受着三个人的重量。 解寂云握着容念的左手,在手背自然地落下一吻,轻轻道:“电影开始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容念紧张地下意识看向电影。 这一看却顿住。 电影中的主人公们,他竟然认识。 正是他在一周目的大厅里见到过的那些疑似闯关者。 电影镜头像是跟拍的视角,镜头切换极其艺术。 心态不稳的闯关者:“他们也跑了,我们怎么办?” 第102章 接下来这个年轻人被其他人一通挤兑,不由涨红了脸。 画面一直集中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其他人都只有声音入镜。 容念听到了莱斯特讲酒店过往故事的画外音。 “失陪了。”莱斯特远去。 年轻人心不在焉,一直在走神。 他似乎努力去听任何人关于副本的思考,导致镜头里录入的声音毫无重点,切切杂杂枯燥的画外音甚至几次出现了耳鸣和爆鸣音,因此显得诡谲起来。 当他醒神的时候,环顾四周,大厅里的闯关者们似乎都准备走了。 大家都目标清晰,唯独他惶恐焦躁,犹豫不决。 容念从那些杂乱声音里捕捉到。 似乎听完莱斯特讲述的故事后,大部分人重新审视了一下规则,都觉得【1:不要独自一个人待着,是错误规则】这条有问题。 因为一般都会说,【不要独自一个人待着】,或者【独自一个人待着】,很少有提出一个反对规则,但自己在后面再次否定掉的。 因此可能说明【不要独自一个人待着】是不能改变的,在副本中不能改变意味着无法篡改。 那么【人群是安全的】这条截然相反的第二条规则就很可能是错误的。 因此他们决定两两分组,见机行事。 分组情况大概是—— 两个女孩组成了高冷组,默契地站在一起。 沉稳男和温婉女也默认一组。 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和身份是酒店工作人员的人一起决定乘坐皮划艇去酒店其他楼层看看。 于是就剩下年轻人独自一个。 他一开始暴露了自己心浮气躁毫无能力甚至没有自我判断力,导致没有人愿意和他一组。 “怕什么?【规则三:酒店藏着杀人魔,但他每天只会杀一个人。】今天已经有人死了,所以你肯定是安全的。” 年轻人有些沮丧,自尊心上来后,他也没有厚着脸皮去跟上相对好说话的沉稳男和温婉女组合。 而是在犹豫中独自一个人被留在了大厅。 直到其他人的脚步声相继远去。 镜头始终只对着年轻男的脸和眼睛,将他的思想波动,游移不定下的畏惧感精准捕捉。 满地尸体碎块和宣传单,让年轻男的神经终于紧绷起来,涣散的注意力也开始集中。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打了个激灵,赶忙循着二楼的楼梯往上跑去。 镜头却一直对准大厅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在镜头对准的正是通往奢侈品店的走廊尽头,跑上二楼的年轻男的身影远远而来。 像是上楼绕了一圈又从大厅一楼另一个方向走回来。 他不知道为何似乎改变了主意,整个人都换上了从这些奢侈品店拿的衣服,珠宝行头,嘴里叼着雪茄,看起来意气风发,一扫之前的不自信。 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然后,令人不可置信地,他穿过一地血肉,走进了前台吧台,脸上挂上戏谑的笑容,洋洋得意大笑几声,开始重复:“欢迎光临,这里是半山湾酒店。” “欢迎光临,这里是半山湾酒店。” “欢迎光临……” 重复的声音透过一种杂音的广播设备,在整个酒店公寓响起,然后似乎在外面更大范围的建筑群上空响起。 电影的镜头拉远,隔着雨幕,大厅里的满地血色淡去。 又响起了悠扬的音乐,暖色的灯光亮起,人群翩翩起舞。 镜头向上,穿过了楼层。 灯光从明从暖色变成阴暗昏沉。 二层是画廊,其中一幅画上,眼神闪躲不自信的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里面。 他捂着耳朵,张着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极端惊恐的画面。 在他的周围一片黑暗。 画像名:《呐喊》。 镜头毫无停留继续往上,然后在三楼顿住。 手牵手的高冷少女组。 她们一间一间敲响房门,没有人应答后,对视一眼,便开始试着扭动房门。 容念注意到她们所在的楼层是和他在一周目一样的三楼,神经不由微微紧绷。 每一间房门都没有人回应,也没有能扭开的。 镜头仿佛固定在三楼走廊的一端,安静不动,将她们一间间试着开门的所有画面录进去。 容念数了一下,一层左右分别有十三间房。 左边是正常的301、302……一直到3013 而右手边是301b、302b……以此类推。 当她们尝试到中间的时候,其中一间房门扭开了。 两个人松一口气,对视一眼后打开。 白毛毛衣的女孩先走进去。 双马尾的女孩警惕地站在门口放风,防止那扇门突然关闭。 镜头仍旧不动,还是停留在走廊。 但在双马尾少女的身后。 307b的房门无声无息打开了。 穿着高定奢侈品服装的年轻男僵硬着灿烂的笑脸悄无声息靠近她,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307那扇门忽然从内关上了。 年轻男一动不动站在门口,仿佛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尖叫声。 307的门从内被疯狂扭动、拍打,但没有任何反应,无法打开。 最终撞门声和尖叫声平息,无数血水从门内渗出到门外。 第103章 血水流到门外的年轻男脚下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融化了,连同身上的奢侈品衣服一起掉落在血泊里,被鲜血全部淹没。 那血液多得惊人,竟然一层层渗透猩红地毯,往走廊一端的固定镜头蔓延而来。 血液推进得很慢,却又压迫。 粘稠的血液里仿佛有一双满是恶意的眼珠,直视着镜头外的人。 就好像祂会顺着血液爬向镜头,从电视机里渗出来。 第50章 现实侵入【白天看】 这缓慢无声爬来的血液,比所有镜头都令人不适。 容念不禁扭开头,将视线从电影画面上移开。 一旦这么做了,注意力回到604房间里来,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间房里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刚刚沉浸在电影里,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正在被两个互相看不见彼此的解寂云同时贴着。 尤其是沙发上这个解寂云,圈着他的腰,甚至让他无法脱离这个奇怪的处境。 容念想起自己一开始明明说过,要看喜剧片和爱情片,为什么对方却放了恐怖片? 但如果质问的话,解寂云回答说这就是喜剧片怎么办? 另一个“解寂云”听到了,问他在对谁说话,他要怎么回答? 而且对方要是听话换了电影,容念就无法知道那些闯关者的情况了。 想到这些,容念干脆闭嘴。 他将视线再次移回电影中。 看到电影的镜头在继续往上移动。 当镜头穿过墙壁,一刹间暴露了307室内的情况。 浴缸内漂浮着一颗头。 卧室内床上直挺挺躺着无头的少女。 鲜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进去的是两个人,但只有一具不完整的尸体。 镜头一晃而过,没有停顿,来到了四楼。 四楼空无一人。 又继续往上,来到五楼。 五楼依旧空无一人。 只有镜头向上穿过所有墙壁的短暂时间,由远到近将每一间房间内的情景呈现在一帧的画面中——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尸体,但几乎每间房间里都喷洒着鲜血,彰显着死亡的狰狞。 接着镜头来到了六楼。 这次镜头不再是固定在楼道一端的机位,而是慢慢往前推。 无视所有墙壁,将每一间房的情况展现在镜头下。 601b满地凌乱,但没有血。 601空无一人,干净整洁。 602b浴缸里一颗头。 602床上一具无头的尸体。 603b窗户上钉着一具尸体。 603床上躺着一具浑身骨头扭曲断裂的尸体。 604b…… 一片血红的雾气,接着是黑暗,像是一只眼睛近距离对着镜头看向屏幕外,然后眨了下眼。 砰。 屏幕碎了。 哪怕镜头只是稳定推进,容念也一眼看清,六层这几个房间里的画面极为熟悉。 甚至死者也很熟悉。 感受了一下环在他腰上的手,以及一旁搭在他肩上的手。 容念决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目光始终集中在电影画面上。 这次镜头毫无预兆,切换到了一个漆黑的建筑里。 主人公是闯关者中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少女。 在年轻男的故事的画外音里,她和身份是酒店工作人员的男子乘坐皮划艇去了酒店被洪水隔开的其他建筑里。 但此刻的画面里只有她一个人。 …… 林灵拖着行李站在酒店大厅。 大厅里满是往来入住的旅客。 她感到一阵茫然,想了想又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事情,只记得自己一路坐车长途跋涉身体有些沉重,已然疲累不堪。 酒店前台是个年轻的男子,身上却穿着看起来很贵的衣服。 她不由想,怪不得是高档奢华的酒店,连前台工作人员都穿着奢侈品。 年轻的男子对她出示了一张表:“请登记一下您的信息,务必真实填写。” 林灵接过入住登记手册填写得飞快,只想赶快办好了住进去,好好休息一下。 前台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地问道:“是您的真实信息吗?” “是的。” 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迟疑地看着她:“您确定吗?” 林灵于是自我怀疑起来,也赶紧查看了一下。 看到姓名一栏写着:灵林。 就像的确有姓念的一样,当然也有姓灵的。 林灵恍惚地想着,她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很多时候如果不是非必要一般都习惯反着写。 住酒店又不是公司求职,当然没必要写太正式的名字。 “确定。”她说。 对方再三确认,林灵都肯定了。 名字正写反写都是自己,当然是真的。 但就在她肯定的最后一次,前台年轻的男子骤然露出灿烂的八颗牙齿的笑容,望着她无声狂笑,眼神诡异至极。 林灵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露出惊恐的眼神。 她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黑暗房间的床上,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只是噩梦而已。 但噩梦醒来前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让她惊魂未定,不知所措。 第104章 身体依旧很困,很累,充满疲倦。 天是黑的。 “吃饭了。”屋子外传来亲人的呼唤,是她姑妈的声音。 她记得姑妈是个伶俐急性子,不喜欢偷懒磨蹭的小孩。 她习惯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于是连忙应了一声打起精神走出去。 脑子里还有些浑浑噩噩。 她看了一眼,发现周围都是搭的凉棚。 这种帐篷她曾经住过,但忘记是什么时候了。 好像是为了预防地震吧。 她环顾了一下。 天很黑,凉棚周围果然有高楼背景。 凉棚区紧挨着就是一桩两层半的楼房。 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却在夜晚后不进入房间,而是在灯火通明的室外搭棚煮饭。 一碗装满了菜和米饭的海碗被从年长笑容满面的女人手里塞到了她手中。 姑妈笑着道:“去给你爸送饭吧。” 林灵被迫接过,欲言又止。 想起那个人好像的确生病了,所以她才被叫回来。 她被推着走向了旁边的两层半建筑。 姑妈见她到了就转身去忙别的了。 她站在门口踌躇张望。 周围一片黑暗,门口有一个围挡。 她小心翼翼掀开围挡一角,果然模糊看到男人的身影躺在屋子里的床上,背对着她。 屋子里一片昏暗。 男人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几乎将整个头都盖住了,只露出一点后脑勺。 是那个她应该叫爸爸的男人。 她知道。 但她没有走进去,满心的排斥感,和无法言说的警惕戒备。 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她在那个男人身边几年后才被妈妈接走。 随着她的长大,除了妈妈的所有人一边大骂那个男人的品性,一边却都催促她要孝顺那个男人。 就好像即便毫无证据,但除了妈妈所有人都默认一个再怎么品性败坏的人渣都一定是个好父亲,哪怕不是个好父亲,身为女儿也必须感恩尽孝。 没有人在意过,她的记忆里,和那个男人一起生活的童年是怎样的。 包括那个男人自己,都好像理所当然觉得她应该很想他,要孝顺他。 她的脚像是长在门外的土地里了一样,一步也不肯进去,只站在门外生硬地叫了一声:“吃饭了。” 连爸这个字都不想叫。 对方发出似有若无的哼唧声,仿佛病得很重。 她本应该走进去看一眼的。 但她却不知道为什么,坚定地一步不动,比起往前走,更想逃跑。 最终迟疑了一下,她放下围挡,转身回到了棚区的灯火之中。 姑妈看到她原封不动带回的饭,笑容热情的脸上露出一点讥讽不愉快:“不是让你给你爸送饭吗?你怎么又拿出来了?” 她硬着头皮:“我叫了他,可他好像不舒服,不太想吃。” 她尽量不去撒谎,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最好不要撒谎,好像假如撒了谎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但选择性表述不算谎言。 女人不悦道:“他不想吃说明是生病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 一股冰冷的怒火涌上心头,冲淡了她隐约的不安惶恐。 一个连她是个幼儿的时候不关心她死活的人,她究竟凭什么应该要关心他生病? 她生硬嗫喏道:“我关心了,但他看起来不想理我。要不然姑妈你去看一眼吧。” 女人拧着眉笑道:“你是他姑娘,你不关心他谁关心?” 林灵不笑,冷着眉眼,声音谦恭却坚定:“你们兄弟姐妹间,姑妈这么关心他,怕我做得不好着急,可见你们关系更近更好,论顺序也应该是姑妈先去看。他是不想看到我才对我不理不睬。但见到姑妈肯定就什么都好了。姑妈不去是不关心自己兄弟吗?” 姑妈气得发抖。 但不论对方软硬兼施还是道德绑架,她都打定主意坚决不走进那个昏暗的屋子一步。 …… 604里。 电影的镜头往上拉。 容念看到,棚户区的帐篷也好,后面的两层楼也好,相比身后整个酒店和周围的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因为棚是搭在路边的。 而二层楼是建在马路十字路口正中的。 没有人会在这里建房,其中一种情况例外。 容念曾经在搜索永宁公寓相关的怪谈时候见过,某地盛行过度丧葬。 烧给死人的纸房子和活人所住的高楼同等大小规模,除了材质,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那些东西都是在午夜的十字路口焚烧的。 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少女似乎极为敏感,哪怕意识不到自己身处什么样环境里,但下意识还是识别出了危险源,绝不肯接近一步。 但是,反复劝说她的姑妈的脸上不知为何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哪怕少女坚决拒绝不肯踏入死人的屋子里也毫不在意了。 笑容越来越大越来也大,好像有什么她没有发现的事情完成了。 少女惶恐地发了一个抖。 …… 林灵猛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仍旧躺在黑暗屋子的床上。 她的眼神仍是茫然惊恐涣散的。 慢半拍看清周围的环境,意识到自己方才果然是在做梦。 但她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害怕了。 第105章 因为她在醒来的一瞬想起来,那个男人早就已经死了,而梦中的屋子之所以让她那么害怕,是因为那些都是烧给纸人的东西做的。 幸好她没有听从梦里姑妈的话走近屋子,接近那个人。 但同时她又感到无比的累,仿佛抽空了全身的精气,就像快要猝死了一样。 她必须得到休息,体力和精力已经到极限了。 于是她强忍着恐惧,在极端的困意里又闭上了眼睛,想要抓紧时间让自己恢复。 但在她刚闭上眼睛即将睡着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砰砰砰。 暴雨冰雹一样紧促。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粗暴的砸门。 她猛地睁开眼睛。 外面还是黑的,她不可能为这时候的不速之客开门,寄希望于假装自己不在,或许对方发现无人开门后自己就会离开。 半夜扰民,邻居也许也会呵斥对方。 但是糟糕,她想起邻居好像外出旅游了,这段时间都不在。 叮铃叮铃叮铃铃…… 电话响了。 标注是外卖。 让她稍微松口气又更加疑惑。 男人粗矿的声音,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在隔着墙的门外响起:“你出来拿一下你的外卖!” “不是我的。我没有点外卖。” 对方同时也听到了她的电话铃声在屋内响起,她不得不接电话做出回应。 砰砰砰! 对方一边粗暴砸门一边说:“那就是别人给你点的。你快点开门!” 可是知道她住址的朋友们没有一个是会在半夜给独居女性点外卖的。 她一点也不信。 “那你放门口签收吧。” “不行,得你签字,你赶紧出来开一下门!” 林灵皱眉,对方锲而不舍地砸着门,越来越凶,无论她怎么说,对方都是凶悍地让她开门。 这个反应太过可疑了。 她干脆挂断了电话,随便对方敲。 门外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好半天传来对方终于快步下楼的声音,似乎急着去送下一单。 她松口气,疲惫地合上眼皮。 “开门啊!” 炸雷一样的声音。 喑哑粗重,像上年纪的人咯痰的声音,让人无端联想到死亡。 大门外影影绰绰三道模糊不祥的身影。 卧室里的林灵看不到,但她听到了三个人声音。 她的眼珠颤了一下,立刻想到上上一个噩梦,她在前台写下的小区地址。 以及上个噩梦,她在棚户区满是纸人纸房子的世界,承认了自己是那个人女儿的事实。 所以,祂们锁定她了! 从那个世界找上门! 这就是姑妈突然笑的原因吗? 困倦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隔绝着她和恐惧之间的神经。 不要想。她紧紧闭上眼睛。 祂们找不到你的。 你藏的很好。 门外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凶。 没关系的,她反锁了门。他们进不来的。只要她不开门…… 理性构筑的思维逻辑让她感到安心。 她确信自己是安全的,毕竟她不止有一道门的保障。 她设置了两个道具。 不仅大门有一道绝对安全的防御设置,即便对方突破了大门进入客厅,她在卧室的房门也安装了第二道防御。 哪怕对方闯入屋子里,她也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所以,不要怕。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敲门声变成了撞击。 门外的人气势汹汹:“你以为你不开门我们就进不来吗?” 话音刚落,传来大门被撞碎破开的声音。 她陡然一惊睁大了眼。 但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大门打开的下一瞬,卧室房间的门也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大力撞开,猛地掀飞。 仿佛嘲讽她的天真自以为安全。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三道高大瘦长的身影就已经站在了她的床边。 将所有逃生的空间堵得死死的。 祂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冷酷,一脸狞笑,直勾勾地死死凝视着她。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是拎着锯子的狰狞的外卖员。 是黑暗房间的死人严厉的脸。 是眼神阴冷的酒店前台男。 她挣扎着想要反抗,想要逃跑,但却只能惊恐地望着祂们。 眼底的恐怖再也无法克制…… 她猛地惊醒过来。 啊,是梦。 她捂着狂跳的心口,太好了只是噩梦。 外面仍旧一片漆黑。 哪怕身体再虚弱倦怠,也不敢再有一丝睡意了。 叮铃叮铃叮铃铃……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电话铃突然想起。 是她放在床边的手机。 她茫然转头,看清来电显示的时候,整个人都石化僵住了。 来电:外卖。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你开着灯我看见你了!我进来了!” 她明明没有接听。 但粗犷恶意的声音却响起。 在她的大门外响起。 在她的客厅响起。 在她卧室的门外响起。 她终于崩溃,放声尖叫:“啊啊啊啊啊……” 第106章 第51章 人渣好忙 电影镜头在少女惊恐放大的瞳孔和尖叫声中变得一片黑暗。 画面再次出现的时候,又是酒店的大厅。 这次对准的是坐在窗边沙发上,像是望着窗外的雨发呆的青年。 容念认出来,是一周目的他自己。 他若有所思。 虽然酒店一周目的宣传单上规则写着:【酒店藏着杀人魔,但他每天只会杀一个人】。 可是这纪录片一样的电影却似乎在说:并不重要,所有人都会死。 区别只是,违反规则直接死去。 还是侥幸逃过一劫,然后反反复复陷入更深的危机里,体验更多次的死亡时刻。 最后一个少女和容念一样,运气很好侥幸参破了每一轮杀机里的陷阱,但死里逃生的嘉奖是更深一轮的恐惧侵袭。 不如一开始选择躺平的年轻男,不但当上了酒店前台,甚至还能加入诡异阵营,开心积极地出门吓队友。 容念从中深切地领悟到了,副本在告诉他:挣扎毫无意义,躺平才是真理。 既然都要死,干嘛小心翼翼,在浅水区折腾? 于是他放下了对第四周目的戒备。 哪怕电影镜头这次对准的是他。 容念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就看向了解寂云。 “真可怕。”他蹙眉说,“我看不了惊悚恐怖片的,接下来你自己看吧。” 说着拍了拍解寂云圈着他腰的手,示意松开。 同时看向倚靠着扶手的“解寂云”。 在解寂云松手后,容念从他身上下来,就要走向门口。 “亲爱的要去哪里?” 解寂云不再理会电影了,粘人地拉住他的手,眼神缱绻眷恋。 站在沙发旁的“解寂云”也同时说:“亲爱的要去哪里?” 要不是对方没有拉他的手,看上去就像是镜像一般。 容念:“去一楼大厅透透气。” 解寂云唇角微扬,却不像是在笑:“不是背着我去见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吧?” “解寂云”一比一复刻。 完全一致,甚至无法区分谁前谁后。 容念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扫过:“见不见他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长得一样。即便不喜欢阿云了,也只会找和阿云不同的其他类型。况且,没有人比阿云更特别。阿云是最好的。” 他说得随意又真切,毫无模糊边界。 解寂云的眼波流淌着薄暖的笑意:“亲爱的这样说,我很开心。” 他犹豫了一下:“我很想陪着亲爱的一起,但有些事得先处理一下。” 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电影。 容念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该不会电影其实跟解寂云并不是一个势力。 但随即他想起了,自己已经躺平了。 不该关心世界。 只该关心享乐。 解寂云依依不舍:“亲爱的早些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容念:“当然,很快就回来。” 他一脸淡然说着情话,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重复着这句话的“解寂云”。 当容念走出去的时候,“解寂云”也停留在了604里面。 背对着沙发上的解寂云,安静一瞬不瞬望着容念离开。 “解寂云”的神情被缓缓关上的门隔绝在里面。 容念却微微一怔。 想起,中间有一句话,对方并没有重复解寂云的。 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解寂云”,真的只是他精神分裂下的幻觉吗? 为什么他的幻觉是看见多出来的解寂云,而不是其他? 但很快容念想起自己躺平了。 躺平,意味着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不需要权衡思考,在意逻辑和规则。 也不需要区分幻想和现实。 虽说幻觉和现实的规则是相反的。 但现实规则一样存在被污染的可能,其实都一样。 越努力越倒退,都把通关时间从第十天努力到第十三天了,再努力下去说不定要续费到十年百年前。 那就不努力了。 容念干脆地走向走廊一头的电梯。 刚走到尽头。 旁边601的房门忽然打开。 和解寂云长得一模一样,但下半张脸气质更加锋芒锐利的少年出现在容念面前。 气质更加生涩,眼神更加纯净,也更加锋芒偏执的解寂云。 这次容念认出了,对方是一周目时候撑着皮划艇从外面来的,解寂云那个同母异父的双胞胎弟弟。 按照现在的时间算的话,应该是三天后。 解寂夏一把将容念拉过,反手按在601和电梯之间的墙上。 一手扣着他的手,整个人以壁咚的姿势压迫靠近。 猝不及防的容念:“……” 解寂夏直勾勾注视着容念,唇线紧抿,但眼神专注,清澈而纯粹的偏执。 虽然气质和刀刃一样,但眼神里一片纯净痴情,并没有任何锋芒怨怪之意。 容念注意到,他似乎刚刚洗过澡,还没有擦干,头发上还在滴着水。 穿着黑色的衬衫和西装,显得更加少年生涩贵气。 其实双胞胎也挺好区分的。 毕竟解寂云钟爱白色,厌恶黑色。 解寂夏的手撑在容念的脸侧,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做出更进一步的行动,就只是和他对视着。 第107章 容念直视着他平静道:“隔音效果没那么好,解寂云就在不远处,确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解寂夏一声不吭,一把拉住容念将他拉进屋子里,反手推在关上的门上。 容念:“……” 所以他的话被对方理解成,不能在外面这样,但可以在房间里这样? 不仅如此,解寂夏直接侧首俯身就要亲下来。 容念:“不行。” 解寂夏眼眸近距离不甘地望着他,深情压抑茫然。 “是我先认识的。你先看见的,打招呼的人是我。” 毫无记忆的容念:“是吗?但我已经选了阿云了。” 虽然马上就要分手。 解寂夏眉目带上一丝忧郁:“那是因为阿念觉得我太小了,退而求其次才选了我哥。” 容念:“……” 哇,这么烂的理由你也信,忘了你们是双胞胎年龄一样吗? 容念:“他看起来是比你成熟一些。” 至少解寂云应该不会想出这么自欺欺人的理由。 解寂夏仍执着于自我洗脑:“他冒充了我,欺骗了你。你喜欢的是我,你只是分不清自己的心意,误把他当作我的替代品。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 话说得苦情卑微,但他眼神里的傲气偏执,并不是心理上处于下位者的。 手机里应该收藏了一整个文学城的替身文学吧。 容念:“你们俩其实挺好区分的。” 解寂夏扬眉:“是这样的吗?” 容念一瞬想到三周目那一幕,窗上、床上两个解寂云,问他自己是谁的美好画面。 解寂夏发梢的一滴晶莹的水珠落到了容念的脸上。 容念抬眸,虚弱地望着解寂夏:“或许你说的是真的吧,只是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其实,我患有精神分裂症。所以,我自己也不肯定发病的时候看见、说过什么。也许我对你说的一些话,是因为把你看成解寂云了。” 解寂夏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分不清也没关系,你可以一直把我当作他。” 容念抬手,手指轻轻将他眉前的刘海拨开一些,望着他的眼睛:“阿云是即便死掉,变成恶鬼也舍不得吓我,伤害我的恋人。他这样好,我不想做伤害他的事。” 所以假如你也死了变成了诡异,请务必向他看齐。 解寂夏隐忍:“他没有那么好。” 容念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解寂夏会不会为了证明解寂云不那么好,存在伪装成解寂云的样子惊吓他的可能? 容念眼眸温柔半敛,手指轻轻捧着解寂夏一侧的脸颊,感觉到指腹冰凉的触感。 他轻声平静地说:“他不好的时候,你会保护我吗?你会一直都很好吗?” 解寂夏轻轻歪头,让自己的脸颊贴着容念的手掌心,抬起眉睫,虔诚直接地望着他:“我会。” 他眉眼的线条凌厉桀骜,眼神温存谦卑,反而有一种极力隐藏起乖张的阴郁感。 容念:“为什么不吹干头发?湿哒哒的,让人想摸摸都不行。” 他收回手。 眼神的温柔也一并收回,抬眸恢复成淡漠游离的距离感。 就好像是因为解寂夏不乖,他才会这样。 如果解寂夏下次记得听话,就能得到更多温柔对待。 解寂夏像淋湿的小狗,有些闷闷的失落,但克制了,只是纯澈的眼眸里一丝渴望:“阿念哥哥不帮我擦吗?” 容念温和礼貌道:“这是恋人之间做的事。如果过了界,就会成为坏人。你希望我是个坏人吗?” 谁家好人渣会直接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太低级了。 但解寂夏的眼神蠢蠢欲动,看起来好像很希望容念是坏人。 容念垂眸:“至少在分手前,作为恋人……应该对对方保持忠诚。” 解寂夏的眸光从黯然到明亮只有一瞬。 成功解读为,容念马上要和解寂云分手。 容念叹口气。 虽然他只说了分手前,没说什么时候,主语谁跟谁分手。 但得到这个信息,解寂夏应该没有动手杀解寂云,以及冒充败坏对方风评的理由了。 容念打开601的门走出去,解寂夏站在原地,眼眸清亮专注,看起来想说什么。 容念将手放在唇上,做了噤声的手势。 在解寂夏的角度,就像他不想让隔隔隔壁604的解寂云听到他计划分手的事。 于是他果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唇角上扬。 容念注视着他,轻声:“记得吹干头发再出门。会感冒的。吹得慢一点,别伤到头发。” 在一片温情脉脉中,容念关上601的门。 走向电梯的路上,容念想起,他不是躺平了吗?为什么好像不知不觉又努力了? “当人渣真难。” 电梯门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人。 穿着蓝色衬衫,肩宽腿长腰窄,栗色的头发蓬松略卷,戴着金丝眼镜,充满温柔的艺术家的气质和成熟男性的风情。 电梯里的男人抬眼,和电梯外的容念四目相对。 男人的脸上缓缓露出温润亲和又矜持的笑容,望着容念的眼睛,轻轻颌首,说道:“601的邻居,一起下去吗?” 容念:“……” 容念看着和一周目的外表一模一样,但性格气质却截然相反的莱斯特。 第108章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听到的不应该是【一起下去吗】,是【一起下地狱吗】才对。 第52章 莱斯特的噩梦 容念:“我住604。为什么觉得我是601的?” “啊,抱歉。”对方好整以暇,微笑道,“因为路过时候听到了601的声音,还以为你住601。” 电梯缓缓往下,中途没有任何人进来。 容念:“怎么称呼?” 对方始终笑着:“莱斯特。” 并不意外。 容念:“我在七楼自助餐厅看到你弹钢琴,你是音乐家吗?” 莱斯特:“说不上是。只是暂时应聘了在半山湾酒店当钢琴师。没想到遇到了暴雨。” 他稍稍一顿,微笑礼貌道:“嗯……你刚刚好像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容念:“失礼了,因为我男朋友占有欲有些强,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我的名字,你叫我604好了。” 通常来说,假名字被使用和答应了也会变成真名字,所以念容容这个名字最好是一次性的。 莱斯特:“……” 虽然容念一言难尽,但莱斯特仍旧十分有分度。 莱斯特好脾气地笑道:“这样的话我应该叫605的,感觉吃亏了。作为弥补,能请我喝一杯吗?604先生。” 容念想起他刚进来副本时候的介绍,上面说,他看上的新欢是个隔壁艺术家邻居。 隔壁客房,艺术家。 元素齐了。 他的新目标。 他和解寂云分手的导火索。 该不会第四周目,时间之所以提前到第十三天,就是为了完成后续故事里,死人的开端吧? 那副本还挺闭环的。 容念走出电梯。 音乐和舞蹈又在继续。 大厅里到处都是人,但音乐舒缓,大家说话声音也低,并不吵闹。 酒吧前台的酒店工作人员还是那个热情的外国姑娘。 莱斯特微笑看着容念,率先走到了吧台,点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他轻轻推向容念这边:“请你。” 容念:“不是说让我请你吗?” 莱斯特:“你可以再请回来。” 容念看到他的手指,果然修长有力,适合弹钢琴。 整个人的气质也像古典音乐一般厚重沉稳而优雅。 可惜他也不懂音乐。 不懂绘画艺术,不懂小说,也不懂音乐的他,到底为什么非要跟艺术家谈恋爱?因为叶公好龙吗? 容念浅浅啜饮着酒。 因为决定躺平了,就算酒里有毒,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 换个模式而已。 莱斯特略显困扰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住在这个酒店总是会做噩梦。你是什么时候来这个酒店的?” 他说话的时候,弹钢琴的手指在吧台的大理石上不自觉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仿佛习惯了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轻弹。 容念:“突然有点想不起,你呢,是什么时候来的?” 莱斯特:“我应该是暴雨那天,但这雨下得人昏昏欲睡,总感觉好像来了很久一样,仔细一算,又好像是两天前。” 容念:“根据什么算的?” 莱斯特笑了一下:“我不太注重日期,根据睡眠和一日三餐算吧。我睡了两觉。” 容念的手指放在酒杯边沿:“你说做噩梦,梦到了什么?” 莱斯特想了想,笑容慢慢消失,他犹豫了一下:“梦到酒店来了十个陌生人。” 容念:“酒店原本多少人?你知道吗?” 莱斯特:“三十五个人。” 他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容念:“这么肯定?” 这个数字和容念一周目失踪事件后,大家统计的人数是一致的,但那时候已经包含了七个闯关者。 莱斯特:“你忘了我负责在餐厅弹钢琴的,自然会留意出现在餐厅里的人。” 容念不太确定,他数的这些人里包括了几个解寂云,又包不包括解寂夏。 “出现了十个陌生人,然后呢?” 莱斯特微微皱眉,像是陷入一种困惑里:“这十个陌生人出现后,顶替了原本酒店的客人,所以人数还是三十五个人。但是,酒店开始发生凶杀案。每天都有人死去。” 容念:“是怎么死的?” 莱斯特:“各式各样的死法都有。人能想象的,和无法想象的。意外和他杀,以及人类做不到的死法。” 他看向容念,微带笑意道:“如果我描述得太过具体,恐怕你也会做噩梦,所以笼统一些好。” 容念:“那凶手是谁?抓住了吗?” 莱斯特摇头:“不能确定。” 容念:“怀疑的人呢?跟那突然出现的十个陌生人没关系吗?” 莱斯特的神情微微凝重了一些,他沉默了几息:“因为是梦,所以有些事情很难用常理解释。比如,每当有人死去前,这十个人里都会有人先一步死掉。换句话说,每当十个人里有一个人死去,剩下的客人里就会有人重复对方的死法。” 舞会的音乐旋律越来越激昂,仿佛在为莱斯特讲述的故事配乐一般,让故事的节奏紧张起来。 容念礼貌性:“真可怕。” 莱斯特:“更可怕的是,第二天,前一天死掉的十个人之中的那位就会再次回来。” 容念蹙眉,做出惊愕的微惧神情,看着他。 第109章 莱斯特手指的敲击随着音乐更快,他垂着眸,神情凝重:“还有更可怕的,对方还保持着死亡时候的样子,但所有人都好像看不出来一样,甚至根本不记得对方前一日死过。” 容念想到他刚进入副本时候,电子便签上的那句规则:【这座酒店闹鬼,死在酒店的人,都会变成诡异再度回来。】 容念:“然后呢?是只有你发现了吗?死掉的顾客呢?也会回来吗?” 莱斯特:“就像只有我发现,这十个人是原本不存在的一样,没有人发现祂们的异常之处。顾客没有回来,他们死了就躺在原本的房间里,等待暴雨之后,警方到来调查。但是,随着日子越来越往后,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终于意识到了,每天都会死一个人的事实。”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眉宇略微忧郁。 爱好是偶尔看恐怖电影的容念懂了:“既然每天只死一个人,根据人性,肯定会有人觉得,只要主动献祭一个,自己就是安全的。” 莱斯特看他一眼,点点头,他靠近容念的耳边,遮挡了嘴型,用最低的声音说:“酒店的工作人员,楼下奢侈品店的员工,七楼餐厅的厨师,一共五个人,他们联合起来,在有人死亡之前,先杀掉其中一位顾客。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们避开了那十个人,每次死亡的都是原本的顾客。” 三十五个人,除开五位工作人员,十个被顶替的客人,还有二十位无辜者。 献祭者就在这些人中诞生。 音乐反复重复着最激烈的旋律。 莱斯特的手指在大理石上敲击的也越来越快。 “最终,那十个陌生人全都死了一遍。活着的人也只剩下十个。” 容念看向莱斯特:“不该是十五个吗?” 莱斯特近距离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静定如珠宝,他轻声道:“顾客觉察了酒店人员杀人的行为,自然是会反抗的,死亡也不会如他们所愿,在他们杀人献祭之前绝不降临。所以,那五个人都死了。” 有道理。 容念:“所以,后期的死亡不再拘泥每天一个?” 莱斯特:“仍旧遵循,只是在最后一天,死了六个。” 容念眉头一跳,意识到什么,他很轻地吞咽了一下,低声:“十个陌生人中的第十个人,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莱斯特脸色微白,也轻声回答:“是在五人组全部死亡后。” “……” 就是说,一天只会死一个人的规则在最后一天被打破了。 容念:“之前呢,那些人杀的人也不作数吗?” 虽然这么问,但容念知道,肯定是作数的,所以那些人才会深信这是保命的唯一方法,才会一直这么干。 而且,如果不作数的话,后期每天死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莱斯特果然说:“作数。” 作数。 容念瞳孔微动。 莱斯特的声音优雅如大提琴,轻叹道:“想想看,当前面几天的经历让他们深信不疑,只要这天有人死去,当天剩下的人都会平安无事的时候,却在最后一天,第一个人死后,出现了第二个死人,第三个……甚至酒店杀人的五人组全都死后,所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第六个人突然死掉了,剩下的人会多么惊恐崩溃。” 容念:“但你能看到第十个陌生人有没有死,什么时候死。” “是的。”莱斯特颌首,“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有办法让别人相信我,我也不能说出真相,让那十个死后回来的陌生人知道,我发现祂们已经死了。” 容念:“后面发生了什么?” 莱斯特:“惊恐崩溃的剩下的十个人,和他们眼里仍旧还是活人的十个陌生人聚在一起,大家商量该怎么办。不知不知睡着了,第十一天来了,我看到死去的五人组回来了。但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他们已死。这天开始,和之前一样,五人组每死去一个,剩下的十个幸存者里,就有一个人以相同的死法死去。大家虽然不记得五人组已经死了,但记得,只要当天有一个人死去,剩下的人就是安全的……” 他语速微急,手指敲打的节奏也很快。 这时舞会的音乐放了最后,戛然而止。 他敲击的手指也随之突然停顿。 容念静静听着:“然后呢?” 这轮死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剩下五个活人。 出意外,有人先下手为强的话…… 莱斯特闭了闭眼,忧郁文雅的眉眼,再睁开的时候露出一个温雅无辜的笑容:“然后,我醒了。发现是一个噩梦,松了一口气。” 容念:“……” 毕竟是梦,烂尾是正常的。 他点点头,看着莱斯特:“梦里没有我吗?” 莱斯特:“当然有。” 容念:“我是谁?是被杀死的那十个倒霉蛋,还是剩下的幸存者之一?” 莱斯特浅浅笑了一下,沁着笑意的眼眸矜持,温和地望着他:“你当然是幸存者。像你这样的人,我想即便是噩梦之中,也不会有人会舍得杀死你。” 容念:“那你呢,你是幸存者吗?” 对方从未说过自己在噩梦中的视角和身份。 莱斯特一顿。 容念挑明:“你是酒店聘请的钢琴师,理论上也是酒店工作人员,梦里还能看到死亡原因和那十个陌生人的死亡相关联,没有试图做点什么吗?” 第110章 莱斯特:“……” 容念想,对方现在应该很后悔说过,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人舍得杀死的话了。 莱斯特轻笑一声,望着他的眼眸微亮:“好敏感啊。其实我是第二个死者来着,所以才视角独特,看到了所有人死亡的原因。因为担心说出来有些可怕,比如一语成谶什么的,所以才隐瞒了。” 容念:“第一个死者是谁?” 莱斯特再次顿住。 他似乎有些为难。 容念看着他等待着,但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终于,莱斯特在一番犹豫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希望不会太令你不快,死者不是你,但是是604。一具无头尸体。” 第53章 604 容念脑中轰然一声:“……” 接上了。 莱斯特的噩梦,对应了一周目解寂云的死亡。 “希望没有吓到你。” 容念:“不会,你也说了只是一个噩梦。” 莱斯特道:“如果介意的话,你们最好找前台换个房间。嗯,其实我正打算这么做。” 他笑道。 容念问:“搬到哪里?” 莱斯特:“看哪一间有空房,比如606就不错。” 又对上了。 容念问道:“你知道贝泽尔这个名字吗?” 莱斯特的眼神微微疑惑:“据我所知,至少这座楼里似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你要找人吗?” 他不知道贝泽尔。 容念垂眸深思。 如果莱斯特的噩梦开始,就是他的第一周目,其他都能对上,但贝泽尔这个名字推翻了这个猜想。 莱斯特:“抱歉,我好像谈论了一些无聊、惊悚的话题,令人不快。” “不会。”容念抬眼看着他,随意道,“很有趣的故事,你很适合当小说家呢。” 说完他突然想起,一周目的莱斯特可不是自称小说作家。 莱斯特温和笑道:“是吗?有机会的话,我会试着写一个故事的。” 容念:“你刚刚说,来了酒店后总是做噩梦,还有其他的噩梦吗?” 莱斯特:“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昨晚又梦到了一个。” 容念再次浅饮了一下酒水:“介意聊聊吗?” 莱斯特笑了一下说:“其实噩梦一旦讲出来有人听,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我很高兴你会愿意聆听。” 容念为他点了一杯酒。 莱斯特开始了新的讲述。 “这一次噩梦发生地还是这个酒店……” 他脸色忽然煞白,怔然地望着容念,眼底一丝惊惧。 容念不解:“怎么了?” 莱斯特一直以来的笑容都不见了,凝重地说:“我昨晚的噩梦梦到的事,我和一个人坐在酒吧前台,对他讲述我第一天的噩梦。我刚刚意识到,你和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预知梦,既视感,这听起来的确令人悚然。 容念点点头,平静道:“我有时候也会做这种梦,之后呢,梦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莱斯特从刚刚的惊惧里稍微平复了一些,情绪是会传染的,似乎容念视若寻常的平静影响了他。 他回想了一下,忽然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想到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情。 “嗯,这次的噩梦有些破破烂烂。” 容念:“什么?破破烂烂的酒店吗?” 莱斯特忍不住笑道:“不是,是,破破烂烂的我。” 容念:“……” 莱斯特笑着说:“嗯,梦到这次我的死法是,掉下高楼,摔得粉碎。” 那是挺字面意义的破破烂烂。 容念想到了自己上个副本:“我也梦到过我破破烂烂的。” “真的吗?那值得干杯。”莱斯特的眼眸像盛着星星一样。 他们俩一起举杯碰了一下,因为这个共同点,从酒店的两个陌生旅客突然有点惺惺相惜起来。 莱斯特继续讲述着:“这次的梦里,你仍旧是安全的。但……我并不是针对你的你男朋友,只是可能604的风水真的有点问题,至少在我的噩梦里是这样的。我梦到他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破破烂烂的。” 容念想到三周目时候,窗户上钉死的那个解寂云。 以及躺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好像是都挺破破烂烂的。 容念:“后来呢?这次梦里死了几个人?” 莱斯特笑着道:“嗯,一个人都没有死,至少作为死者身份的我,并没有杀死任何人,就只是存在着。不过,这次我还是梦到了,酒店出现了十个陌生人。” 他低下头,随着讲到那十个人时候,神情的笑容慢慢消失重新变得凝重。 他又下意识食指敲着大理石桌面。 大厅如泣如诉的音乐仿佛也因此变得阴冷起来。 他用一种沉重的声音说道:“我每次都看不清他们的脸和身份。不确定是不是和前一晚的噩梦里的十个人是相同的。这十人出现在酒店后,所有人都被要求参与一种游戏。” 容念:“什么游戏?” 莱斯特:“规则游戏。一张纸上列着许多规则,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规则生活。不然就会出现可怕的事情。” 容念:“还记得规则上写着什么吗?” 莱斯特摇头:“规则每天都在变。比如有一天是不许独处。有一天变成了必须独处。有一天是必须安静,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天又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必须发出声音。还有一天,要求不能睁眼……规则千奇百怪又复杂。但你知道的,我死得早,所以应该不需要怎么遵守。” 第111章 他露出一个温雅无辜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 令人从那种怪诞的氛围中脱离出来。 容念也笑了一下:“你说过我是安全的,看来必须遵守的那个是我。” 莱斯特一边喝酒一边道:“那你要小心一些,规则还挺难的。” 大家一本正经说着梦里虚构的事情,气氛友好,仿佛容念已经回到了副本外的现实一样。 容念想到了什么:“对了,我男朋友的弟弟,叫解寂夏的,你有梦到过他吗?” 莱斯特眼神微疑惑:“谁?这个名字不太有印象。事实上我连你男朋友长什么样也不太有印象,就记得事发地604了。” 那就没办法了。 容念抬眼,无意中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这里的人。 穿着黑色的衣服,俊美的面容毫无笑意,锋芒锐利又阴郁。 容念本已移开了视线,意识到自己疑似看到了解寂夏后,又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但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怎么了?”莱斯特问。 容念:“没什么。” 他有些心不在焉。 就像下班休闲时间,突然看到了老板给发的加班信息一样。 又闲聊了几句。 莱斯特表示因为和容念的聊天,他感觉好多了,作为感谢下次有机会专门为容念弹奏一曲,问他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音乐。 容念想了想:“下次弹奏前告诉你。现在问我,我就只能说,肖邦的《夜曲》,贝多芬的《月光》,但你就算弹了别的我也听不出来的标准答案了。” 莱斯特又笑了。 他好像很喜欢笑。 和容念一周目里见到的那个眼神盛气逼人,淡漠锋利,气质高傲矜贵,情商极具攻击性,恃才傲物,自称小说作家的冷美人莱斯特不一样。 笑起来眼睛里就盛满了清澈的星光。 是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的,温柔体贴型的男性,充满了艺术的高雅气息。 面对容念的自曝其短,莱斯特善意地笑道:“没关系的,没有特别喜欢的曲目,我也可以为你即兴弹奏,关于你的音乐。” 容念微笑,对他颌首致意:“下次见。” 大厅不断有人来,有人离开。 除了外面淹没路面犹如海浪一般的水,和不停歇的雨,如此和谐,没有任何异常事件发生。 容念走上台阶,走到第一处拐角后,大厅的音乐声音就好像远去了一些。 一股说不出的寂静抓住了他。 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大厅的方向,有一种会不会当他前脚离开,后脚歌舞升平的一切就突然异化的猜想。 他后退了一步,嘈杂热闹的声音又大了一点,目之所及的一切仍旧正常。 看来是他多想了。 容念又继续往上走。 下来的时候坐电梯,上去的时候他选择了走楼梯。 或许是因为他刚才在楼梯处看到了解寂夏的缘故。 二楼的画廊里有人浏览,有人试图买画询价。 那些画全都很正常,非但没有容念在电影里看到的被封进画里的闯关者年轻男,甚至没有一副人物画,全都是风景画。 看了就令人身心愉快。 容念穿过画廊来到三楼,他看了三楼走廊一眼,有人进出,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四楼、五楼。 直到容念走到六楼,也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有时候在噩梦里会遇到这种事,当你放松的时候,恐怖层出不穷。 但当你主动靠近危险的时候,却发现一片花团锦簇,没有任何值得攥紧拳头的事情。 容念来到604,敲响了门。 解寂云打开门,满含爱意地看着容念。 他眼里流转的温柔,微蹙又轻慢扬起的眉梢,唇边天真烂漫的笑容,和全部的专注,都在倾诉着他的爱。 伸出的手却只是放在容念的肩上,并没有像他流露出的渴望那样,直接拥抱容念。 “亲爱的你回来了,我好想你。” 才分开一两个小时的容念:“……” 解寂云堵住了门,无法看到604里面。 容念不确定解寂云身后是不是还有一个“解寂云”在重复相同的神情和话语。 他突然不太想进去这个房间。 也可能就像莱斯特说的那样,604的风水好像不太好,让人有一种排斥的不舒服的感觉。 容念:“中午了,去吃饭吧。” 解寂云犹豫了很短的时间答应了,短暂到几乎无法觉察。 容念忽然想起,解寂云好像的确不大喜欢出门。 比如在永宁公寓时候,他就是个宅。 “这里的食物好难吃,等离开了,我亲手做给亲爱的吃。” “咳。”领教过解寂云美食家手艺的未来容念。 如果解寂云下厨的话,那他只能吃素食了。 不过,他应该是不需要再经历一遍《永宁公寓》了。 这次午饭也没有异常发生。 只除了,容念没有看到餐厅里弹钢琴的莱斯特。 “亲爱的喜欢钢琴?” 容念:“为什么这么问?” 解寂云:“因为每次来亲爱的都会看一眼,上次也是。” 容念:“因为漂亮。” “哦。”解寂云微微拖长了然的语气声音,“是这样。” 第112章 离开餐厅的时候容念观察了一下,发现人数没有特别少过。 吃完饭又要回到604。 容念想到刚刚一直没有见到那个多出来的“解寂云”,不论对方是不是他的幻觉,都停留在604。 他又想到莱斯特的噩梦。 虽然只是噩梦,但604好像真的有问题,解寂云已经有两次死在那里了。 容念看向解寂云:“我们换一间房间吧。” 解寂云:“好啊,亲爱的想换哪一间?” 容念没有料到解寂云问都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但换到哪一间容念还真的没有头绪。 尤其是看过电影后,好像每间房都不安全。 容念:“你觉得呢?” 解寂云:“601吧。” 容念眼皮一跳:“为什么?” 解寂云低声道:“因为干净,没死过人。” 最后几个字略微含糊。 容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解寂云:“没什么。” 容念静静看着他。 解寂云微微抬着下颌,神情无辜道:“就是电影里,只有那个房间看起来没有血不是吗?” 他微微挑眉,笑着望着容念。 容念:“……” 不是因为听到我和你弟在601拉拉扯扯,在点我就好。 容念没再说什么,任由解寂云打电话给前台交涉换房间的事情。 大概率会被拒绝,因为解寂夏应该就是住601的。 等待的时候,不知道哪来的风缓缓吹开了604的房门。 容念不解,刚刚他们好像还没开门,是解寂云之前出来的时候没锁门吗? “已经办理好登记了,随时可以入住是吗?”身侧,解寂云对电话那边说。 容念意外,正要对他确认601原本的客人,却看到打开了一个缝隙的604房间。 映入眼中是墙上大片大片的血。 凌乱的凶杀现场。 厮杀过的痕迹,还有床上血泊中的躯体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甚至无法看清衣服原本的颜色,只有一颗头颅苍白完美,睁着温柔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的……解寂云的脸。 身旁,雾蒙蒙的忧郁深情的声音靠近他,耳语:“亲爱的,看到了谁?” 第54章 窗外 容念缓缓回过头。 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具血迹斑斑,穿着黑色衣服的无头尸体。 容念微微蹙眉:“搬家为什么不记得带上自己的头?” 尸体:“……” 容念目光看着无头尸体,伸手彻底推开604的门,收回视线走了进去,扫视一圈将房间的惨状收入眼中。 他低头平静地俯视着床上那具破破烂烂的,勉强可以看出穿着白衬衫的尸体,以及和尸体分离的解寂云那颗美丽又惊悚的头。 门口的尸体,雾蒙蒙的声音幽冷,深情也无法冲淡那种瘆人的诡异感:“亲爱的,死得是谁?” 容念双手捧起了那颗头。 已知,解寂云喜欢白色。 床上的尸体穿白衣服。 门外的尸体穿黑衣服。 解寂云喜欢叫亲爱的,门外的尸体也喜欢叫亲爱的。 床上的头是解寂云的脸。 但在头和尸体是分开的情况下。 问门外是谁?床上是谁? 请作答。 容念转身,情绪稳定地将头按在已经出现在他身后的尸体上。 床上的尸体一动不动破破烂烂。 身后的尸体血迹斑斑但会移动会说话。 当然选会动的。 漂亮沾血的头放在直立的血迹斑斑的尸体上后,果然看起来顺眼多了。 只是歪歪扭扭,充斥着一种非人的悚然怪诞的不正常感。 但这跟越努力越不幸的打工人有什么关系? 已经摆烂了。 哦,对,他还是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他都精神病了,看到什么不都是正常的。 满身是血,只有脸干干净净的诡异,一瞬不瞬温柔死寂地望着容念,声音低哑生硬,毫无感情道:“亲爱的,我是谁?” 失去了表情的容念微微歪头,也静静地望着祂:“亲爱的,我死了几次?” 诡异:“……” 容念面无表情,眼里流露出一缕忧郁的失望,点点头:“哦,所以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一点也不关心我。” 诡异黝黑死亡的眼眸,低沉笃定的温柔:“亲爱的是不会死的,会一直活着。” 容念淡淡道:“梦里死也是死,你连我的噩梦都不知道,我已经感受不到你的爱意了。也许是时候重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 “亲爱的,我爱你。”诡异恹恹地打断他,黑暗死寂的眼神一瞬无辜清澈起来,僵硬冰冷的嗓音也不那么阴森了,“我们重新考虑一下床上的死者是谁吧。” 如果是解寂夏,这时候应该会顺水推舟分手,所以是解寂云。 但屋子里发生过搏斗,两具尸体一颗头,死者不排除有两个。 尸体之前问了他三个问题:看到了谁,死的是谁,我是谁。 其中前两个问题提出的时间是没有头的时候,最后一个问题提出的时间是他把解寂云的头按在门外的尸体上后。 一般来说,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提示。 容念看着解寂云身上黑色的衣服。 第113章 如果,他把解寂云的头按在了别人的尸体上……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大概率不是一个诡异,是两个半个。 “死者是谁?为什么死在604的床上?”解寂云的声音忧郁森冷,祂歪着脑袋看着容念,哪怕说着情话也完全是诡异状态。 不能让诡异意识到祂已经死了,虽然祂头都断了,的确已经死了。 但还能动还在说话呢。 容念想了想,看着祂,张开手:“要拥抱一下吗?” 诡异解寂云立刻眼眸亮晶晶,盛满深情爱意走来:“亲爱的……” 到面前的时候。 容念忽然蹙眉,轻柔不解地看着祂:“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 血迹斑斑的解寂云僵住:“……” 容念收回手,兴致缺缺,叹息道:“我很想抱你,但是……等你整理干净后吧。我去洗一下手。” 他从解寂云身边离开,侧身注意着不碰到祂一点。 解寂云:“……” 容念走出604,看着自己因为捧过解寂云的头而沾上血的十指。 他的鞋底也同样有604的血。 任谁看见了都会觉得他刚杀完人。 去哪里洗是个问题。 去601的话,他怕里面是另一个604。 “需要帮助吗?”熟悉的声音传来,温雅友善。 容念应声望去,看到606b的房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莱斯特,穿着蓝衬衫和马甲,充满艺术家的文艺气息。 他的脸上露出习惯性的笑容,金丝眼镜下的眼眸里一丝担忧,望着容念,没有对他身上的血迹露出任何异样。 容念坦诚道谢:“那就麻烦了。” 莱斯特绅士地将606b的门彻底大开,请容念进入。 拿出一双室内的鞋子,换下容念脚上沾了血的。 进去之后,帮容念拉开洗手间的门。 直至打开水龙头,放出温水。 然后才站在一旁看着容念冲洗掉手上的血液。 容念一怔,忽然想起,一周目的时候自己刚刚进入副本,聆听着周围人发现尸体后的揣测时,脑子里闪过的自己洗掉手上血迹的画面,似乎和现在一模一样。 又是既视感。 在容念游离走神的时候,一旁的莱斯特挤出一泵洗手液,帮他涂到了手上,一点一点温和细致地洗着他的手指。 容念回神低头看着。 莱斯特率先笑着说:“嗯,以前教导小孩学钢琴的时候也帮忙照顾过他们。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一样,所以下意识也这么做了。” 容念:“谢谢,如果我来按的话可能会弄脏上面,你帮了忙。不过接下来我自己就好。” 如果他是个杀人犯,没有莱斯特的帮助,必然会在门上、洗手液按下的地方留下血手印。 “不觉得我控制欲太强就好。”莱斯特说。 容念抬眼看他,不管从哪方面对方都好像没有这方面的表现,这么说有些奇怪:“当然不会。” 莱斯特冲干手上的泡沫,笑着矜持颌首:“我去外面等你。” 容念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的唱片机正放着一首古典主义的音乐。 莱斯特在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酒,他原本沉浸地听着音乐,手指在桌上轻轻随着节奏敲击,听到容念走出来的动静,抬眼看着容念道:“要喝一点吗?低度数的。” 容念:“不了,我打算回去看看我男朋友。” 莱斯特一顿,端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点了点水晶杯壁:“你看起来有心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容念:“下次吧。” 接连被拒绝,莱斯特也没有任何失望,带着一点笑容道:“那就下次。” 出门的时候,容念一顿,回头看着莱斯特:“你之前说,昨晚你的噩梦里,大家都破破烂烂的。” 端着酒杯的莱斯特:“嗯,是这样。但只是梦而已,发生了什么吗?” 容念看着神情没有任何异常的对方:“没什么,就是,小心一些远离窗户。” 在莱斯特的噩梦里,第一个死的总是解寂云,第二个就是他自己。 莱斯特笑着颌首:“多谢提醒,我会的。” 说话的时候,容念自然地瞥了一眼606b房间的窗户。 这一看整个人却都顿住。 酒店走廊左侧是没有字母的房间编号,比如604。 右侧是对面作为区别带上字母b的房间,比如这间606b。 容念604的窗外是远山悬崖,而对面b房间的窗外对着的是酒店其他建筑。 理论上透过606b的窗外的确可以看到对面建筑里的人。 在606b的窗外,容念看到对面的房间里也站着两个人。 对面房间门口的人此刻也正望着606b,于是容念看到了犹如照镜子一样的另一个他自己。 是对面窗户的反射吗? 可是,对面房间的另一个莱斯特却不一样。 他也穿着蓝色的衬衫,但没有穿马甲。 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站在摆放着的酒的桌前,而是正坐在窗户前。 在他的窗前摆放着的也不是一架钢琴,而是一张长书桌,桌上是各种稿纸。 那个“莱斯特”正不断地在纸上飞快地书写着什么,专心致志,全身心沉浸其中。 写好的稿纸被随意丢开,有些飘落到了地上。 容念看着,对面那个直视着自己的“容念”收回了目光,朝“莱斯特”走去。 第114章 他也穿着白衬衫,衬衫束在裤子里,双手规规矩矩垂下,行走间仿佛一只猫。 “容念”站在“莱斯特”身后,背着手弯腰,仿佛俯身从后想看看对方在写什么的亲昵,却是露出手中一根钢丝一样的东西,毫不犹豫勒住了“莱斯特”的脖颈,反手用力一绞。 “莱斯特”毫无挣扎,仍旧飞快地书写着,仿佛专注到不知疼痛。 身后的“容念”用力到,一只脚踩在了书桌上,身体向后如同一张白色的弓弦一般。 他这般用力,视线却在望着606b的容念,一双冷静的眼眸里仿佛沁着坠星幽露,目不转睛。 “莱斯特”的头硬生生被绞断,掉落在地上。 他的身体仍旧还坐在椅子上,手仍旧保持着书写的动作。 “容念”站在他的身后,“莱斯特”脖颈断裂处的血喷在他的脸上,脖颈上,顺着肌理流入衬衫下。 他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专注地望着606b目睹了他行凶经过的容念,唇角缓缓上扬,眼中毫无笑意。 “怎么了?”莱斯特一边饮酒,一边好奇地看着怔在门口的容念,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往窗边走了几步。 容念如梦初醒,望向莱斯特,而莱斯特正望着对面的窗户。 容念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但看向莱斯特的容念自己,却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出606b。 在容念的视线里—— 606b里,上一秒是蓝衬衫马甲的莱斯特和窗边的钢琴,下一秒竟切换成了满身鲜血的“容念”,以及“莱斯特”无头的尸体。 窗前的钢琴也变成了满是稿纸的书桌。 满地的血和稿纸铺洒一地。 可下一秒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温馨。 古典音乐的唱片机继续旋转着优美的旋律。 又在更下一秒再次变成惨痛死寂的画面。 美酒和鲜血。 钢琴和稿纸。 音乐和死寂。 背对着他的活人莱斯特和满身是血看着他的“容念”尸体“莱斯特”。 不断闪现、切换、闪现。 每一次都离容念更近。 满地的鲜血和稿纸,几乎已经近在咫尺。 “容念”平静地望着他,一种矜持优雅的傲慢,在不断的消失、闪现里,将手中的琴弦递向容念,嘴唇翕张。 声音夹杂在莱斯特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对面……杀了……什么也……祂……没有……结束……” 最后一次闪现,已在眼前。 第55章 规则游戏 啪。 最后关头,容念果然关上了606b的门。 但下一瞬,滋滋。 走廊的灯一瞬灭了。 不知道隔着多少楼层和房间,传来各种停电的声音。 立刻变得昏暗的视野里,满墙满地的通告单却字迹清晰,是用红字书写的。 容念一眼就看到606b门上贴着的—— 《半山湾酒店十日游戏》 【规则一:请不要独自一人,哪怕是和尸体一起。】 独自一个人待着的容念:“……” 下一秒,整个走廊好像都在旋转,仿佛一个不断螺旋下降的楼梯。 墙上所有的红字通知,都仿佛开始弯曲。 容念的身体开始失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起来,好像进了滚筒洗衣机。 身边的墙变成了地板,又变成了墙,接着变成了天花板…… 有一种预感,如果他不能马上找到别人待在一起,他就会掉下去。 从走廊一头掉到另一头。 掉进不断螺旋,越来越狭窄的尽头。 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眼前的606b。 二是几步外的604。 从哪里传来的窃窃的空灵的呼唤声。 “……亲爱的,亲爱的……” “……亲爱的在哪里?” “……亲爱的来我这里……” “……亲爱的我很想你……” 不是人会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种幻听。 这声音上一秒仿佛近在咫尺,下一秒又好像从很远的楼层里传来。 “我在。”容念低声回应。 但对方却好像听到了,呼唤的声音一顿,下一次的“亲爱的”再响起的时候就离他格外近。 容念几乎只走了一步,就因为旋转和失重掉到了604附近,他飞快伸手抓住604的门凹陷处的墙壁。 604的门开了。 扭曲的走廊短暂恢复了平静。 容念趁机走进去。 这次里面干净整齐。 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玻璃瓶还插着盛开沾着露水的鲜花。 床上也没有一丝凌乱,是视觉状态最舒适柔软的陈列。 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玫瑰香薰。 但没有看到解寂云。 “亲爱的。”低声窃窃的耳语。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容念回头,看到穿着干净的黑色衬衣的解寂云。 除了衣服不再沾血,一眼望去仍旧是诡异。 解寂云那颗头和身躯呈现一种怪异的不协调感。 祂一瞬不瞬望着容念,苍白的面容上眼眸深情,声音雾蒙蒙的忧郁:“亲爱的,我找不到你。” 容念看着祂。 祂虽然现在看着干净整洁了,一点尸体的感觉也没有,但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种森森冒冷气的非人死气。 第115章 或许是因为死亡本身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到底和之前活人状态的生动浪漫不同,有颓靡的灰败感。 当容念从游离中回神的时候,发现对方站在他面前,拥抱着他,那颗和身体衔接并不紧密的脑袋搁在他的肩上。 容念静静地站着。 脑子里闪过自己看恐怖电影时候,主角拥抱被厉鬼附身的人的场景。 电影的那一幕很恐怖。 有时候他得伸出手挡住屏幕,偏着头从指缝里看。 现在真实场景正在演绎中。 死寂的氛围,阴冷的雨,不断循环无始无终的酒店和时间。 走廊突然噩梦照进现实的规则游戏。 606b发生的无法解释的镜像。 抱着自己的诡异冰冷的触感。 一切都令人倍感压抑,恐惧,麻木。 但可能是摆烂了。 他有一种完全抽离的旁观感。 怀里的生物是危险的,动不动喜欢制造意外惊吓,也曾经确切地拿着不明来历的肉块逼近他。 可能会突然张开嘴吃了他。 就像他看过的恐怖电影一样。 但就像人和老虎共居一处,会被咬,被吃,戒备警惕的时候,偶尔也会觉得对方扑到怀里暂时还没有伤人的时候可爱。 大概人就是会擅自单方面对某些存在产生感情的生物。 这样神游着,容念忽然看了墙壁一样。 印象里屋子里的墙壁颜色是红色的吗? 不对,也许是白色,也许是蓝色,他不记得了,但绝对不该是红色。 没有酒店会把客房的墙壁涂成红色。 红色的墙壁突然在容念的注视下出现了裂缝。 裂缝最终呈现了一行字: 【规则二:请独自待着,请确保周围没有除了您以外的,不限于尸体、诡异等生物存在。】 容念:“……” 被诡异拥抱的容念无疑是触犯了规则的。 除非他现在立刻推开解寂云从604出去。 这次给容念反应的时间更短。 不仅墙壁,地板也开始塌陷。 解寂云:“亲爱的,我爱你。” 在整个酒店崩塌地陷一般的声响里,容念和紧紧拥抱着他的解寂云一起坠落了下去。 当容念的视线恢复的时候,看到自己并没有如预期被埋在废墟里。 而是掉进了一个看起来像是烂尾楼一样的空间里。 之前坠落中一直抱着他的解寂云,此刻不在他目之所及的任何地方。 周围仿佛都是水泥地面和墙壁,没有装修的痕迹,空旷如同地下车库的封闭空间里开始出现许多人的声响。 看来在规则一的驱使下大部分人都跟别人待在一起,于是规则二出现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和容念一样掉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 “不知道啊。” “是地震吗?” “突然出现了什么规则……” “你们也看到了?” 【规则三:嘘,安静。】 血色的字迹浮现在黑暗的空气中,任何人都能清晰看见。 看到最新出现的规则瞬间让那些慌乱急切问询的声音被迫停止。 声音被吞回去的。 有人捂着自己的嘴,也有人捂身边的人。 但总有些反应慢的人。 就见还有人傻乎乎地问:“为什么不能说话?” “对啊,违反规则二也没事啊。” 下一瞬,第一个说话的人直直正面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的倒地又让几个人发出了声音。 紧接着第二个说话的人嘴里不断冒出鲜血,也跪倒在他旁边倒下。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人群里传染一般的死亡震慑了所有人。 有人发疯了一般嚎叫着跑向远处的白光,然后在惊悚的戛然而止的嚎叫声中倒地。 看到这些,幸存者们都呆若木鸡,不仅嘴里像被割掉了舌头一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呼吸也放得极轻,连身体也僵在原地,就怕不小心动了关节会发出声音,移动了黑暗中会不小心碰到踩到什么发出声音。 死寂开始传染。 绝对的寂静,昏暗的空间,和刚死的尸体待在一起,不知缘由也不知道结果的等待。 这一切都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极其缓慢。 容念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大致计算了一下目之所及的人数。 超过二十五,不到三十。 “……规则每天都在变。比如有一天是不许独处。有一天变成了必须独处。有一天是必须安静,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天又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必须发出声音。还有一天,要求不能睁眼……” 目前出现的规则,全都和莱斯特第二晚的噩梦吻合了。 包括破破烂烂的604尸体。 除了规则的切换不是以一天为单位。 这里太黑了,容念没有看到莱斯特的身影,不确定他是不是也在里面。 但容念还记得,莱斯特说过,在他的噩梦里解寂云死后他是第二个死的。 而且是掉下高楼,摔得粉碎的死法。 即今为止,所有发生的事都和莱斯特的噩梦一致。 这件事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莱斯特有特别的能力,会预见即将发生的事情,在善意对他发出预警。 第116章 第二种:莱斯特已经经历过此刻发生的事情,又回到了过去的时间里,于是错把这些记忆当作是梦。 第三种:没有噩梦,他们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小说家”莱斯特创造的。 是因为莱斯特先说了会发生这些,于是一定会发生。 永宁公寓能被【夜】入侵。 说不得,半山湾酒店也被一种叫【小说家】的怪谈入侵了呢。 走神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快一些。 容念的神游被一阵劫后余生的抽泣声打断,几乎所有人都松一口气的声音,预示着上一条规则的结束。 寂静状态解除。 容念抬眼,果然空气中的红色消失了,黑暗仿佛都冲淡了一些。 很快容念就发现了,并不是突然出现了新的光源,而是墙上忽然出现了无数面长条形的镜子。 镜子几乎是对着每个人,人手一面。 昏暗的环境照镜子,会给人一种对面不是自己的错觉。 何况容念已经在606b的窗外看到过了另一个“容念”。 镜子里的人老老实实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发现了镜子,一时间都不敢看又不得不看,生怕出现的新的规则和镜子有关。 果然,镜子上出现了一行新的血字—— 【规则四:和镜子不一致的人,被吃掉。】 至今为止出现的规则都只提出了要求,没有任何违反后会有的惩罚恐吓,哪怕是顷刻间杀死了那么多人的规则三,也只有三个平平常常的字。 规则四明确的“被吃掉”瞬间便刺激到了所有人敏感的神经。 有人忍不住发出哭音,有人低声咒骂。 但已经经过数次规则游戏的大家都一瞬不瞬盯着镜子,生怕镜子里的人出现了跟自己不一样的行为。 至于表情,谁也无法确定镜子里的人表情就是自己的。 人是靠镜子才知道自己的。 容念也看着镜子,就好像是为了否定他刚才的猜想一样,这第四条规则恰恰不在莱斯特讲述的噩梦里。 有人忍着恐惧,一动不动警惕着镜子。 有人却试探地对着镜子挥了挥手,看到镜子里的人也挥了挥,不由松一口气。 有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僵硬,小心翼翼换了个动作,因为动作幅度太小而畏惧镜子里的人是不是没有动。 容念观察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眼熟的身影。 不知不觉站成了一排的人群里,有一个穿着酒店制服的年轻男。 是容念第一周目见过的闯关者。 在四周目的电影里,这个人疑似在一开始就触犯规则被封在画里,变成了酒店一方,去恐吓自己队友。 发现了这个人后,容念果然又在人群里看到其他疑似闯关者的。 似乎是高冷少女组的两个人。 白毛毛外套的女孩看起来神色疲惫又紧张,而双马尾的女孩却没有看镜子,而是歪着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曾经在身后将她推进房间里的年轻男。 在昏暗之中,这个眼神阴森得令人后背生寒。 “啊!” 尖叫声突然响起。 所有人都下意识移开注视镜子的目光寻找惨叫发起者。 便看到一个人正双手没入镜子里,极力挣扎着,却被一股力量生生拉进去。 那副镜子碎成了无数片,露出斑驳的水泥墙。 看到对方的惨状大家的脸色都一白。 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干了什么才会收到这种惩罚,但因为他所有人都明确地知道了“被吃掉”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全都慌乱地朝自己的镜子看去。 这一看,又有几个人出现了异状。 虽然大家看不到彼此的镜子里是何物,但能看到身边的人突然做出了各种怪异的举动。 必然说明,镜子里的人出现了和自己明显不同步的行为,为了保持一致,只能模仿镜中人。 容念的镜里人也动了。 对方缓缓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明显的笑容,但脸上的神情却毫无笑意。 容念面无表情,也跟着扬了一下唇。 下一刻,镜中人的头突然向左偏了一下,又偏了一下,脖颈几乎弯折了九十度。 容念:“……?” 并未结束,镜中人的头整个360旋转了一周,然后祂看着容念。 就好像在说:我只示范一次,现在该你了。 容念:“白笑了。” 此刻,一个人类npc社畜默默碎掉。 要求这么高,要不然你直接把我抓走吧。 第56章 假扮怪谈 容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直接伸出手,主动碰触了那面镜子。 触手像是粘稠冰凉的胶状物,沼泽一样的吸力。 在触碰的下一瞬,容念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往里拉去,掉入水中一般的失重感。 容念抵住自己本能生出的抗拒和自救想法,放松着主动踏入了镜子中。 在进入的前一刻,听到了附近的人发出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想来他的消失吓坏了很多人。 没入镜面。 粘稠的胶状物向他的口鼻涌来,空气被挤压。 窒息的感觉。 空气越来越稀薄,无法呼吸,憋闷。 趁着还活着,他观察了一下周围。 视野上下左右全都是粘稠的半透明状,看不到上空也看不到底,仿佛置身大海中一样。 第117章 但那些东西也不是水,陷入里面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移动格外费力。 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极其糟糕。 容念礼貌性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打算默默忍耐到窒息结束。 并没有什么濒死体验,或者走马灯,或者回忆起什么童年记忆。 等死的时间太漫长了,容念尝试默默数数。 1、2、3、4……数到120的时候,不知不觉容念感觉自己好像习惯了没有呼吸的感觉。 胸口虽然闷涨,难受,但他的确还意识清醒地站在那里。 这预示着他大概还得继续打工。 容念尝试用手拨开那些粘稠状物质,让自己移动起来。 他先往身后努力了一下,但没能找到来时的镜子,于是果断放弃。 来都来了,当然是朝自己更感兴趣的前方探索一下。 一开始移动得有些艰难,脚下的触感深一脚浅一脚的,软绵绵的,有弹性但不多,如果只是走,小腿很容易陷入进去。 考虑到这些粘稠物像水,于是容念用游泳的方式前进,果然轻松了很多。 度过了前期的枯燥无聊阶段,一旦学会了如何移动后,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突然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容念甚至不急着找出口了,先在里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漫无目的地游了起来。 想想看,除非带着氧气罐,即便擅长游泳的人在水里游着游着都得上去换气,但他现在不仅没有呼吸换气的烦恼,而且还能理所当然地摸鱼。 只除了,这里面没有鱼。 容念游了几圈大致圈定了一下这里的范围,发现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无边无际。 因为他居然上岸了。 上面是个豪华的建筑,而容念上来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游泳池。 但很快容念就知道并不是同一个世界,因为游泳池的水是蓝色的,而且是真的水。 上岸后他的肺部一阵火辣呛咳,下意识大口呼吸着,找到了做人的感觉。 岸上一个人都没有。 此刻是晚上,天上下着阴雨。 泳池,别墅,庭院。 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但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还是因为别墅没有灯光,一眼望去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阴森悚然感。 容念走到别墅前,手下意识就握在了门把手上,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念头—— 这是他家。 这里是:永宁别墅1号。 在他刚产生疑惑的时候,脑子里浮现了自己在上个副本时候,因为完成了1801委托的任务,卖了宗定夜后得到的奖励。 其中一个奖励是:永宁公寓的居民身份,以及永久入住权限。 当时娃娃脸大佬解释过,这个奖励可以让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二十四小时回家躲避一次致命伤害。 只不过容念忘了。 “这么说的话,我应该还有一个盲盒奖励没有拆。” 但现在找不到兑奖人。 虽然说这是容念在诡异世界的合法产权,但房子内外那种阴森感没有因此冲淡丝毫。 那种什么明确存在着,但你看不到的感觉。 容念没有探索这座理论上属于他的房子,进去后选了一间他感觉最不危险的屋子,进去灯都没有开,去卫生间盲洗了一个澡。 洗完拉开衣柜,里面放着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也是他的风格。 容念换好衣服,考虑去厨房找点吃的,但一打开卧室的门走出来,就看到一个昏暗空旷的大厅。 大厅里围坐着一群人,所有人都目光阴沉疲惫地望着他。 容念回头一看,自己身后哪里还有什么卧室? 他已经置身在大厅之中了。 “快点。”大家催促道。 容念看到那一圈的位置里果然有一个空位,似乎默认是留给他的。 容念没有多问什么,应了一声就走过去坐在那个位置上。 这时候容念才看到,这群人里面有眼熟的人。 其中七个都是出现在过电影里的那些闯关者。 他们此刻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经历过了数日的磨难,看起来还是人的样子,但精神状态极其堪忧。 以及,容念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位置,刚刚没有回头的人,赫然正是莱斯特。 莱斯特仍旧穿着蓝衬衣,马甲,略卷长的头发,金丝眼镜,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彬彬有礼、矜持高贵的文雅。 他靠在椅子上,神情隐在昏暗里,似乎并没有看容念,因为感觉不到对方的视线,只看到俊美的脸上唇边的似笑非笑。 刚刚催促容念入座的男人,沉着脸压低声音道:“十二个人齐了。可以开始了。” 一个瘦小的男子弱弱地举手问道:“那个问一下,开、开始什么?” 男人冷着眼瞥去。 对方委屈地小声解释道:“我刚进来就想问来着,但你们没人说话,我以为是要等人齐了。” 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容念却认出,这个男人是一周目他在大厅见过的闯关者之一,那时候对方是个相当儒雅沉稳的性格。 当男人浮现怒色的时候,旁边温婉的女人立刻拉住了他,摇摇头,主动说道:“相信能来到这里的人大家的经历都相差不多。” 温婉女人也是闯关者之一,对方也极度疲惫,状态很差,但仍旧还保持了理性和稳定的情绪。 第118章 那个瘦小男见她态度友好可以交流,说话也顺畅多了:“是的,我本来是假期来找朋友玩的,没想到忽然就迷路了,这里怪怪的,我遇到了很多难以解释的事情。” 见到他们俩交流起来,旁边因为害怕而保持沉默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说话了。 容念听了一下就知道沉稳男,不,现在应该叫暴躁男了,知道暴躁男为什么这么不耐烦和他们交流。 因为那些人说得话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几乎都是各种原因困在了这里,迷路,遭遇诡异事件,都进入过半山湾酒店。 看过二周目洒落的讣告单的容念,一听就知道这些人是几百年里迷失在这里的人。 不知道是死了却不知道自己已死,还是大家都反反复复的死了又活,无始无终,不人不鬼。 温婉女耐心地让几个人说了他们的遭遇后,那些人都默默闭嘴了,想必他们一听也意识到了什么。 暴躁男声音冷硬,说道:“大家都被困在这里了,有些人还懵懵懂懂随波逐流,但我们已经找到了诡异事件的规律,以及离开这里的方法。” 这话一出,容念惊讶又佩服,不愧是闯关者,跟他这种咸鱼npc就是不同。 其他人也一副有救了的眼神望着暴躁男。 暴躁男冷冷地说:“我不喜欢说废话,也懒得解释什么,脑子蠢的就得学会听聪明人说话,我只能说,我说什么听着跟着做,我就能带你们都出去。谁要是在里面搞破坏,阳奉阴违,别怪我不客气。” 一片令人难受的沉默。 似乎说明了大家默认他作为领导者的事实。 暴躁男语气稍微好了一些,仍旧冷道:“酒店是回去的关键,只有到达酒店的第十天,我们才能按照酒店的规则下山。但是,酒店内的时间是紊乱的。一旦死亡,就会随机进入一种诡异的时间里。甚至有可能回到几百年前。” “……” 要是被发配到几百年前,那不得等到死也出不去? 他的话让许多人脸色难看起来。 有人立刻示好表态道:“哥,我们都听你的,相信你一定能带我们出去。” 大多数人仍旧沉默着。 一周目里闯关者中第一个说话的年轻男,此刻也嗫喏道:“如果被卷入到很多年后,有什么办法能回来?” 暴躁男始终冷冰冰的,但回答了:“这就是我要说的,离开这里的办法。我希望接下来在我说完之前没有人打断我。” “……” 死寂让他感到满意,男人道:“之前说过,我们已经找到了诡异事件的规律,以及离开这里的方法。这两个实际上是同一件事。当一个人进入半山湾酒店的时候,就会清空所有记忆,以为自己刚刚进来。实际上或许你已经来来回回了一百次也不知道。” 这句嘲讽的话足够很多人感到震惊,但或许是因为暴躁男刚刚的警告,没有人发出声音。 “想要离开,就得从进入酒店开始,一直到十天后都保持清醒。不遭遇任何诡异事件。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们需要第二种更保险的方式。这也是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的原因。” “第二种办法就是,既然一定会发生诡异事件,那就将自己置身在一种时间稳定的怪谈中,这样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怪谈结束,我们也正好离开。” 有人没忍住问道:“是什么样的怪谈?如果死在怪谈里怎么办?” 这次暴躁男没有发脾气,虽然语气仍旧不太好,但回答道:“等我说完以后,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办了。这种时间绝对稳定的怪谈,是故事型怪谈,叫作《怪谈游戏》。玩法是,参与者一共十二个人。每个人都假装自己是发生在酒店的一个怪谈,然后给出自己的规则。其他人配合对方的规则,假装遵守。每天抽签决定是哪个‘怪谈’值日。因为规则是大家自己制定的,只要规则制定合理,过程就不存在危险。” “根据故事型怪谈一旦开始,就必定会走完结局的特性,直到第十二个人的怪谈扮演结束前,都不会有其他怪谈打扰。酒店时间就会一直稳定推进,但在第十天我们就可以离开。” “不仅如此,这个《怪谈游戏》还有一个特性,当你假扮怪谈,制定自己的规则,并且有人遵守的时候,你制定的规则就会产生一定效力,可以保护你免受酒店内怪谈的威胁。” 这个办法听上去很有可行性,但也有隐患。 一个脸上已经出现细纹,但气质出众,仍旧显得优雅美貌的中年女人微笑礼貌道:“是个很智慧的办法。只是第十天我们就能离开了,但《怪谈游戏》还没有结束,最后两天值日的朋友,他们的规则怎么办?谁来遵守?如果没有人遵守,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还有,因为说是酒店内的怪谈,会不会出现怪谈没有结束,而把我们又拉回来完成结局的情况?” 这个姐姐的话温和又一针见血。 她看起来比在座的所有人都年长一些,暴躁男的态度或许是因此还算礼貌,甚至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个《怪谈游戏》我们曾经做过,并不会因为中途大家离开了,就把其他人又拉回来。但最后没有完成游戏的人的确有后遗症,后遗症就是下次再进入酒店这种场合的时候,制定的规则会生效,会继续完成游戏。但因为每个人的扮演时间都只会持续二十四小时,所以即便产生了影响,问题也不大。除非,有人坑自己和别人,故意制定危险的规则。” 第119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肯定地说自己不会。 刚刚安抚暴躁男的温婉女开口说道:“我和维克是一起的,都曾经玩过这个游戏,保险起见从我先开始,给大家做个示范,由维克最后收尾。其他人的顺序通过抽签来决定怎么样?” 没有人有意见,大家看起来是如此温良恭俭的一群人,如羔羊一般听话。 包括容念对面一直一言不发的莱斯特。 于是就这么办了。 签已经被做好了,是扑克牌的一到十。 洗好后每个人抽了一张。 温婉女不抽,但按照之前的约定,由她率先开启游戏。 “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一个酒店。我丈夫在结婚短短三年后就出轨了,正当我痛苦不已的时候,他和情妇被发现死在了我们度蜜月的酒店里。” 她微微一笑,对大家说:“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是死在酒店,已经变成怪谈的我杀了他们。我是怎么变成怪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规则:因为被背叛,所以我讨厌成双成对的人。可以三个人,也可以一群人,一个人,但不要两个人。” 第57章 相信 温婉女作为示范说得很详细。 其他人立刻明白该怎么说了。 “对了。”温婉女补充道,“在别人讲述自己的怪谈故事和规则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能出声打扰,以防进入对方的故事和规则里,增加没必要的变数和危险。” 说这话的时候,温婉女向来柔和的面容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众人默默点头。 “还有,故事不能全都是虚假的,最好虚实结合,关于自身的部分尽可能真实一些。我说完了,下一个。” 容念看了温婉女一眼。 拿到方块一的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女孩,她抱膝隐在黑暗里,低着头讲述道:“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和男友是青梅竹马,他在大学毕业前夕偶然地成了明星,并且一炮走红。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一天,我在他拍戏地方的酒店等他。他的确来了,但一直到死都没见到我。” “我的规则是:独处是安全的,不要给别人开门。我说完了。” 二号是一个愁眉苦脸,总是习惯性揉耳朵的男人,他嗫喏如蚊蝇,叫人保持全神贯注才能捕捉到他的声音:“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自小听力超绝,自从住进那个酒店后,我听到了很多声音。隔壁的男的,晚上带回家的女孩和早上离开的不是同一个。楼上的女的前半夜歇斯底里地骂人,后半夜声嘶力竭地哭,明明两个人的房间但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对门是一家三口,小男孩是个熊孩子,总是路过的时候啪啪啪拍别人的门。不过最后,他们全都安安静静的了,真好。” “我是怎么变成怪谈的,变成怪谈多久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听力真的太好了,噪音好痛苦啊,所以请保持安静。我说完了,下一个。” 一个秀气的小男生翻开三号牌,瓮声瓮气地说:“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夜半的时候,我们突然得到通知,这里马上就要发生一起火灾。妈妈、爸爸,还有我,我们第一时间走出了房门。但妈妈还是觉得不安全,一个劲催我们快走。” “我在墙壁上发现了酒店起火的秘密,于是招手喊絮絮叨叨的妈妈过来看。她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在昏暗的光下凑过来想看清楚。妈妈看到,墙壁上画着的是一个女人被烧死了。于是,妈妈惨叫着被烧成了灰烬。” “墙壁上的粉笔画,是我画的。爸爸没有任何反应,因为我已经给他画过了。我的规则是:欢迎所有人都来欣赏我的画作。嘻嘻嘻。” 他轻声细语,自顾自地笑了几声。 讲述不知不觉变得有些诡异。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人,却每次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太过死寂的气氛,让人觉得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着。 男孩笑完,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四号开口。 四号是那个年长气质女,她声音温暖带笑,冲淡了诡谲的气氛:“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终身不婚不育,但很喜欢小孩子。那个酒店有很多小孩子,总喜欢夜半在别人家的门口玩。我打开门,问他是谁家的孩子。他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想要进入我家的门。我把他抱出去,他也不挣扎,但落地后就总是想进来。” “我很喜欢小孩子,但是……我的规则是:不要放任何孩子进入你的房间。” 至今为止,已经有五个人讲述了他们的怪谈故事和规则。 其中二号愁眉苦脸男,三号小男生,四号年长气质女,他们三个都是容念第一次见到的陌生面孔。 剩余九人中的七个都是容念一周目见过的闯关者。 最后两个是容念自己和对面的莱斯特。 五号是闯关者中的那个年轻男,他此刻又是一周目时候眼神闪烁、意志力薄弱的样子,肢体语言微微蜷缩,没有安全感。 “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酒店。我,我……”他似乎还没准备好讲什么怪谈故事,结结巴巴半天,最后他垂下眼睛,仿佛不看任何人能让他的思维顺畅一些。 “有一天即将要见客户,但我的方案还没有写好,于是我在酒店开了个钟点房。奋笔疾书一阵后,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外面像是要下雨了,才下午四点钟房间就黑了,外面也一片昏沉。而对面的窗户口,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当我伸懒腰的时候,对方也伸懒腰,当我站起来时候,对方也站起来。当我后退,对方也后退。我灵机一动,假装用晾晒的毛巾上吊,对方这次也跟着模仿。我放下毛巾,对对方竖起中指,对方也对我竖起中指。” 第120章 “感到没意思了,我打算检查一下方案就去退房。但一直到最后,对面窗口的人都还保持着用毛巾上吊的姿势。我的规则是:上吊的时候假装,记得打成死结不要。” 他的规则奇奇怪怪。 大家不由看他一眼,但本着不能出声的原则,没有人说什么。 六号是双马尾少女,从开始到现在,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五号身上,她总是歪着头看他。 讲述的时候也歪着。 “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从小是个瘦弱的女孩,所以很多男孩子喜欢从后面猛地推我一下。每当有人这么做了,后果都是被我追上去摔在地上捶打一顿。但没有人知道,我之所以反应这么大,仅仅是因为我害怕。” “我小时候亲眼目睹过,有人在马路上被一个穿黑衣服长得可怕的男人推了一把,掉到公交车轮下压死了。那时候我六岁。十二岁的时候,早上我在进校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决定抬起头往身后上方看一眼,看到学校对面的酒店高楼上,一个人被人从后面推了下来。推人的那个和我六岁时候见过的黑衣服相貌可怕的男人一模一样。然后,十八岁了,我和朋友参加毕业旅行,在那个酒店里,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的规则是,不要站在别人身后。” 容念的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肌肉疲劳导致的轮匝肌反复收缩。 电影里,五号年轻男变成诡异后好像推了六号双马尾来着。 看来她挺记仇。 七号是白毛毛衣少女,每次六号和七号都是一起出现的,不知道是纯属巧合,还是她就是六号口中的一起毕业旅行的朋友。 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容念对面的莱斯特忽然开口了:“我才是七号。”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白毛毛少女谨慎地翻出自己的卡牌看了眼,才开口道:“你弄错了,七号是我没错。” 莱斯特翻出他自己的牌,将方块八展示给所有人看到。 他靠在椅子上,微带歉意的声音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太紧张搞错了。” 无论是他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人让人感到真切的歉意,这让许多人露出不满的神情来。 尤其是他弄错顺序率先出声破坏规则的事情,涉及到其他人的安全。 但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其他人再不满也不会贸然开口,想要瞪他一眼,可这样的黑暗中对方恐怕也看不清、看不到。 唯一有合理开口机会的七号并没有要谴责对方的意思,延续一周目高冷的样子,继续她的讲述道:“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的规则是:小心摇晃的床。” 她和别人不一样,一开始就给出了规则。 “我是个对床十分敏感的人。小时候我们租住在一个老房子里,一到半夜,那张床就自己摇晃起来。但一起买的另一张床却安安静静的。直到搬走我才知道,那个房间里死过一个女人,是吊死的,对方的脚尖刚好碰到床上,一点一点。” “后来我上大学了,睡的是床板,我住上铺。床一直安安静静的。但大四的时候我们突然换了宿舍。有一天对面的舍友忽然哭丧着脸说有人总是摇晃她的床,她睡不着。没多久舍友就搬出去和男朋友住了。几年后,她因为婚变被发现吊死在一家酒店的床上。” “我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我住进了一家酒店,当我疲惫地坐在床边休息的时候,突然,感到本该平静不动的床在缓慢的匀速的摇晃。正好她的死亡消息发到了我们的群里,她吊死的那张照片和我住的那间房间的布局一模一样。连吊灯上的绳子都一样。” “噗。”一声轻笑,靠在椅子上,隐没黑暗中的莱斯特温和地笑道,“抱歉,我并非有意。只是我以为《怪谈游戏》的本质是为了让我们顺利离开酒店,其中制定的规则能起到保护作用是最好的。但是,大家的故事讲述得真是越来越身临其境。就像是真正的怪谈在讲述一样。” 其他人用眼神看着他,各个都有话说。 莱斯特笑道:“啊,看来大家很想说话,但可惜不能违背规则,所以实在遗憾。” “……” 这里的莱斯特喜欢笑的特质,似乎和四周目那个音乐家莱斯特一样,但是这种张嘴就得罪人的高情商,又完全是一周目那个锋芒高傲的小说家的秉性。 容念拿的是十号牌子,他不想进入对方的怪谈故事里,所以他不说话。 “看来没有人想进入我的怪谈里。”莱斯特有些遗憾的样子,笑道,“那我就开始我的讲述了。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酒店里。” 他的开头也和其他人一样。 令人松一口气。 “但,也可以发生在其他地方。” “……” 所有人的身形都像是一僵。 有几个人恶狠狠地开始瞪这个刺头了,尤其是那个从沉稳男变成暴躁男的男人。 莱斯特却好像对所有人的目光都忽略不计,毫不在意,他自顾自笑着娓娓道来:“酒店里来了一个自称小说家的男人。他的兴趣是前往世界各地发生过怪谈事件的地方,收集素材,然后编写一个故事。” “来到酒店的第一天晚上,他就灵感突发写了一个故事。故事讲述的是,一个美貌非凡,但也拥有和美貌同等程度冷血的美人,这位美人以看别人为他神魂颠倒,失魂落魄,伤心欲绝为乐趣。他耍弄了一对双胞胎,饶有兴致看那两兄弟为他反目成仇。却不知道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入眼底。” 第121章 “这天晚上,双胞胎中的一个杀了另一个。我们的美人目击现场,被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现场已经打扫干净。他竟却分辨不出,在没有头颅的情况下,死的到底是哪一位。” 讲到这里莱斯特轻轻地笑起来,笑声带着一种散漫的掌控一切的从容和松弛,他笑道:“故事的四要素是,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我的规则并不是:不要告诉小说家你的名字,你的故事。也不是不要倾听小说家讲述的故事。更不是,不要接近那位美人。真正的规则只有一条:谨慎相信。” “无论是小说家的故事,还是我的故事,你们讲述的故事。故事一旦被相信了,就是真的。” 第58章 闭环 和别人都是第一人称叙述怪谈故事不一样,莱斯特是以上帝视角讲述了一个故事中的故事。 让人难以分辨,他到底是讲故事的人,还是故事里的小说家,但没有人觉得他会是小说家创作的那个令双胞胎反目的美人。 像他这样高情商,轻易便拉稳所有人仇恨值的,是故事里那个没有出场的窥探者还差不多。 对于莱斯特给出的规则:谨慎相信。 大家反应都很冷淡。 容念却很在意那条:不要告诉小说家你的名字,你的故事。也不要倾听小说家讲述的故事。 虽然莱斯特的前置词是:我的规则并不是这个。 但不代表,小说家的规则也不是这个。 谁说在一个故事中的故事怪谈里,只会有一个怪谈? 在容念思索游离的时候,九号开始讲述他的怪谈故事了。 九号是穿着酒店制服的闯关者,容念曾在一周目和对方交流过客人名册,还有莱斯特的名字。 对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还算镇定,说道:“我的怪谈故事也发生在一个酒店。我是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这个酒店总是发生一些离奇的事件。有些客人总是入住几天后就突然消失,一段时间后,又重新来酒店入住,表现得像是从前从没有到过这里一样。” 黑暗中,众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九号依旧面带微笑讲述着:“一个总是发生失踪事件的酒店,要想生意好自然还是热闹一些好,因此酒店有一项规矩,要时刻保持声音。因为一旦寂静,死寂就会滋生可怕的事情。我的规则很简单,想要确保自身的安全,请保持吵闹吧。声音存在的地方,总是安全的。” 二号那个愁眉苦脸男,因为听力极佳深受噪音苦恼,规则是保持安静,此刻正冷冷看着九号,不发一言。 九号讲完了,轮到容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容念,即便是黑暗中也给人一种压力。 目前除了那个从沉稳男变成暴躁男的男人还没有讲述,其余容念所知的六个闯关者都讲述了他们的怪谈故事和规则。 四周目的莱斯特两次的噩梦里都曾出现过十个陌生人。 一周目酒店的规则也说要居住十天,最后的十个人会被酒店的杀人魔杀掉。 以上都似乎暗示,闯关者的人数可能不是容念所见的七个,而是十个,只是其他三个人他没有见过而已。 当前围着桌子的十二个人,容念和莱斯特都显而易见不是闯关者。 姑且把剩下的十个人都当成是闯关者。 他们讲述的怪谈故事,以及给出的规则,似乎都暗含了四周目莱斯特讲述的第二个噩梦的内容。 “……规则每天都在变。比如有一天是不许独处。有一天变成了必须独处。有一天是必须安静,不能发出声音。第二天又变成了,每时每刻都必须发出声音。还有一天,要求不能睁眼……” 一号缺乏存在感少女的规则是:必须独处。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二号愁眉苦脸男,因为听力过人,他的规则是:保持安静。 三号秀气小男生的规则:不要看墙上的画作。 对应了,电影里五号男似乎就是被封在画作中而死去。 四号年长气质女的规则:不要让小孩进入你的房门。 似乎是为三号而制定的。 五号弱气男,规则虽然说的是上吊,但他讲述的怪谈,似乎更像是在说镜子。 这和容念他们上一轮遭遇的怪谈规则袭击事件相符合。 六号双马尾少女的规则:不要站在别人身后。 看起来似乎是因为电影里一周目,她被五号弱气男推进307死亡而耿耿于怀,因此制定出的。 这和四号年长气质女为了应对三号秀气小男生而制定的规则,是同一个思路。 七号白毛毛衣少女的规则:小心摇晃的床。 看似这条规则既没有出现在过莱斯特的噩梦里,也没有出现在上一轮的黑暗地下空间。 但却反而是最令人在意的。 容念在意的,不仅是莱斯特主动介入了她的叙述,还有更重要的,她分明看起来还是个少女,她的故事里却出现了一个因为婚变吊死在酒店内的舍友。 没记错的话,第一个讲述怪谈故事的0号温婉女,她的怪谈故事就是死在酒店变成怪谈,杀死了出轨的丈夫和他的情妇。 并且,0号温婉女给出的规则是:可以三个人,也可以一群人,一个人,但不要两个人。因为她讨厌成双成对的人。 也是0号温婉女,给后来者制定出了,不能在别人讲述时候出声,以及,最好在故事里添加关于自身真实的内容的规则。 第122章 当时容念就很在意这一点。 据他所知,哪怕是写鬼故事的作者,也很忌讳在故事里书写自己真实的信息,何况是创造关于自身的诡异故事。 毕竟看过恐怖片的人都知道一句话的杀伤力:本故事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真实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莱斯特说,故事一旦被相信了,就是真的。 大量真实掺杂了少量虚构诡异的故事,岂不是更容易混淆虚实界限? 谶语,是无意说出,事后应验。 更何况…… 容念看了一眼对面的莱斯特一眼。 这里还有一个真正的,疑似在事情发生前,就预言了的小说家。 就不知道,这是真正的小说家,还是音乐家书写的小说家。 也可能,是小说家书写了音乐家。 他们的关系,就像半山湾酒店发生的这些摸不着来龙去脉的事件。 唯一目前可知的是,小说家的故事似乎的确成真了,而这些人讲述的怪谈故事和规则,也已经出现过了。 当九号说,他是酒店工作人员,入住酒店的客人会消失又再次回来,遗忘一切,仿佛就是在说他们这些人。 更加符合容念在副本中第一次醒来时候看到的电子便签上的规则:这座酒店闹鬼,死在酒店的人,都会变成诡异再度回来。 他们这群人难道不是都在酒店里“死”过?甚至可能“死”过不止一次。 而此刻正是《怪谈游戏》的怪谈们,讲述自己的怪谈故事时间。 此情此景,如此贴切,恰如其分。 很难不令人警醒。 目前为止,只差一条小说家预言过的规则还没有人说出来,那就是:不能睁眼。 而《怪谈游戏》里最后讲述的两个怪谈,还剩下十号的容念,还有作为收尾的暴躁男,一周目时候他还是沉稳男。 可以想见,即便容念不提这条规则,很大可能暴躁男也会在最后补上这条。 但如果容念主动提起这条,更是主动补全了《怪谈游戏》的逻辑圈。 而目前还不清楚,这种补全究竟是帮助他们离开半山湾酒店的,还是自此将所有人困在半山湾酒店完成闭环的。 容念的这些思考是在其他人的整个讲述过程中就在进行的,此时此刻,他沉思的时间在别人看来还不算太久。 但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么,该讲一个什么怪谈故事呢? “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一个……姑且当作是酒店的地方吧。” 什么样的怪谈故事,不论这个《怪谈游戏》最终形成什么样的闭环,最终看起来都是安全的? “我的恋人去世了。自那以后我就有些浑浑噩噩,总是梦到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我们一起的时光。直到一天晚上,我忽然做了一个噩梦。梦到黑暗旋转无始无终的楼梯,当我俯身看下去的时候,发现楼梯下竟然摆着十二个排成一圈的佛龛,每一个佛龛后都摆放着一口棺材。” “我感到很焦躁,一种感觉驱使我离开这里,于是我找到最近的门走了进去。却猝不及防被掉落的月亮杀死。” “醒来后,我就到达了一个酒店。这个酒店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出去,直到我和其他十一个同样被困在这里的人相遇了,我们排成一圈坐在一个黑暗的大厅里,玩一个《怪谈游戏》。每个人扮演一个怪谈,讲述一个怪谈故事,给出自己的规则。” “我的规则是……” 容念犹豫了一下。 他本来想说的是,他刚进入副本时候,那个电子便签告诉他的规则: 【无论发生什么,都请相信,你是活着的。】 【找到回来的路。】 但就在出口的前一刻,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如果说出来,那不就刚好补全了,为什么死在酒店的人会再次回来的逻辑了吗? 这个想法让他脑后一寒。 就像连他自己的存在和思考,也成了某种未知的计划一环。 那么,他应该补全这种环节,让副本到达一种结局吗? 毕竟身为npc,容念被要求的首要目的是:尽可能活到副本结局,不要被发现异常,无论是诡异,还是闯关者。 【您的存在是稳定副本和规则的关键。】 【至于探究副本真相或整理规则,那是闯关者的任务。】 这是容念进入副本前,app告诉他的。 按理来说,容念并不需要关心副本的走向和诡异的目的。 但是,当他询问为什么《永宁公寓》他的任务不同的时候,对方回答他,因为闯关者全军覆没了,于是最后他接替闯关者完成了一系列任务。 职场上当然没必要替同事完成工作。 但如果同事搞砸了后,最后要自己来收拾烂摊子,那是不是一开始就确保不产生烂摊子会好一点? 在所有人都等不及,身影开始摇晃,坐立不安的时候,容念终于出声,补足了最后的规则。 “我的规则是:我的恋人,他没有死……” 对面黑暗中的莱斯特,目光静静地望着容念。 冷血薄幸的美人,最终却认定他的恋人是活着的。 人设崩塌,小说家的故事便不成立了。 几乎是容念的话音落下的同时,作为最后收尾的暴躁男就忍不住了,立刻开口说出他早就准备好的怪谈故事:“我的怪谈故事发生在半山湾酒店里。进入酒店的人都已经死了,变成了酒店怪谈的一份子。他们会迷路,会不断重现自己变成诡异的过程,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杀死别人。死亡的人,因此产生新的怪谈。无始无终,无穷无尽。” 第123章 “当所有诡异想起自己死亡日的时候,就是酒店最终的杀戮之日,狂欢吧,最终一刻,我的规则是:请闭眼。唯有黑暗才是永恒。” 暴躁男癫狂的声音中,灯光刷地一下点亮了,照出所有人的脸。 从温婉女,到暴躁男。 恶意的,迷茫的,腐烂的,诡谲的,苍白的,惶恐的。 阴森的,死亡的,神秘的,危险的,扭曲的。 以及,平静的。 容念平静地望着暴躁男,神情是泠泠的淡漠:“你似乎打断了我的规则,所以,没有听清我最后说的话吗?” 暴躁男扭曲癫狂的笑容僵在脸上,笑着望着容念。 灯光亮起以后,不仅照见了所有人死亡的样貌,也照见了满地鲜血和尸体残骸,犹如地狱一般的酒店大厅。 祂似乎觉得,没有人在这种被诡异包围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说出什么能改变现状的话。 莱斯特却轻轻闭上眼睛,扬起唇角,手指虚放在空中,仿佛弹奏一般。 因为,他听到了,容念那句被遮掩的规则。 容念直视着暴躁男,平静道:“我的规则是:我的恋人,他没有死,所以,有关他死亡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你们所有人,包括半山湾酒店,全都是不存在的。只是我精神分裂发作下的幻想。” “嗤。” 一个个诡异,全都露出了真实狰狞的面容。 缓缓逼近容念,试图让他看清。 “你真的觉得我们不存在吗?” 唯有莱斯特专心致志弹奏着《克罗地亚狂想曲》。 明明没有钢琴,但癫狂危险的音乐却自他手中流淌出,仿佛在人的心脏上演绎。 容念目光瞥了一眼这群闯关者同事们。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瓶进入副本就看到的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 干吞了一把。 苦到他差点吐出来。 莱斯特半阖的眼眸望着容念。 看他苍白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蹙眉望着窗户外的阴雨。 眉眼神情淡漠疏离,不自知的孤独感。 第一天在604看到他的时候,他也是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这么望着窗外的。 忧郁,清高,又冷寂。 对祂说:“解寂云没有死。” “解寂云是不会死的。” 语气淡淡,却认真。 分明毫无同理心,目空的样子。 薄幸,又温柔。 是小说家写过的最难把控的复杂角色。 第59章 604病院 “……请在这里签字。” “……可恶,光头强又来砍树了!” “……叮咚,电梯开关,请注意安全。” 容念猛地睁开眼睛,耳边瞬间纷至沓来的各种声音充斥耳中。 眼前是一片蓝色的墙壁,电视机里动画片的声音,电梯开关的声音,护士台工作人员交流的声音。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围。 各种年纪的病人安静地坐在塑料小板凳上,一张张脸呆滞地望着电视机里的动画片。 有人走来走去,有人直勾勾地望着角落,有人自言自语着什么,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咯咯发笑。 以前工作需要,容念去过一家精神病疗养院,这里的氛围一下子让他想到了那家医院。 他不由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白毛衣、牛仔裤以及室内拖鞋。 这让他瞬间对自己当前的身份有了一个微妙的判断。 问题是,他这是要进去,还是要出去? 护士台前站着的男人吸引了容念的注意。 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也遮掩不住的清俊挺拔,光是静静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让人如临悬崖峭壁般的沉冷莫测。 护士说道:“病人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妥,后续有问题您随时可以联系我们。最好三个月去专业精神科复诊一次。” 是出院啊。 容念松一口气。 前台的男人礼貌道谢,声音低沉。 他转身看向椅子上的容念。 容念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冷漠俊美的脸。 以及因为过于理性而稍显盛气逼人的高傲眼神,包括幽暗深邃的眼眸,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男人走到容念面前,金丝眼镜下淡漠的眼神毫无感情看着他,目光从上到下落到容念的脚上。 “坐着等我一下。”冷淡的声线这样平静说道。 然后男人转身走了出去。 容念目送对方离开,立刻上前来到护士站台,看向男人还没有来得及拿走的单子:“请问我患了什么精神病?” 护士小姐口罩下的脸,一双圆眼睛瞬间大睁,像是吃惊道:“你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容念反应过来,这么问显得他好像不应该出院。 毕竟据说衡量精神病健康程度的一个标志是,精神病人是否意识到自己生了病。 “我当然知道,精神分裂而已,只是在想有没有其他小毛病。” 小护士看起来有些紧张无措了,似乎不知道该喊人还是先不要刺激他,等人来。 容念索性伸手拿过那张盖好章的纸,看到上面果然写着:精神分裂症。 不等他多看,一只手从他手上拿走了那张纸。 容念回头就看到去而复返的男人。 护士小姐松一口气,赶紧小心翼翼道:“这位先生,您执意要接患者出院吗?要不要再做一遍检查……” 第124章 男人注视着容念,冷淡又礼貌地回答她道:“不用了。” “可是……”护士小姐欲言又止。 其他忙完的护士赶紧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男人拉着容念的手臂,示意他回到长椅上。 然后屈膝蹲了下来。 容念才看到,对方的手上拎着一双保暖性很好的白色靴子。 男人一脸冷漠地伸手,将容念的脚从拖鞋中小心拿出,一点点穿进鞋子里。 每个动作都无比熟练和温和,没有让他有一丝疼痛不适。 穿好了鞋子,男人细心地为每个鞋子系好蝴蝶结。 容念:“……” 不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感觉爸爸对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蝴蝶结很漂亮。”容念说。 男人站起来,神情还是冷淡,仿佛与生俱来高高在上,因此屈尊降贵的时候反而让别人因为下意识怀疑自己配不配,而倍感卑微自惭形秽。 但容念没有这种感觉,他很坦然。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万一自己救过对方的命呢。 站起来的男人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件白色的毛毛衣长外套,穿在容念身上。 这衣服奢靡又过分娇俏,更重要的是有些眼熟。 “走吧。”男人说。 毛毛长外衣一穿上就感觉到热了。 容念向电梯走去。 和男人一起乘电梯来到医院外。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们面前。 男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容念坐进去。 然后他自己坐到了司机的位置。 容念想,车子是可以停在这里吗? 还是男人刚刚离开的时候,让医院负责泊车的人将车从车库开来这里了。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侧身过了,细心地帮容念系上安全带。 车子一路开去,容念回神,回头向后看去,看到绿江市604精神疗养院这几个字。 “在想什么?”男人问道。 容念自然在想,他之前经历的一切,难道半山湾酒店果然就像他在最后述说的怪谈故事一样,是精神病院。 那些顾客都是精神病院的病人,工作人员,还有病人的家属? 容念:“在想,我是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 他看向开车的男人,对方的相貌和莱斯特一模一样。 准确地说,是一周目的莱斯特。 男人目不斜视,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公事公办的态度:“您忘了吗?谢氏集团的继承人去世了。您作为他的恋人,被认为和他的死亡有关。为了摆脱控诉,您出具了一份精神病检测报告,住进了疗养院。” 容念微怔。 这是上个副本《永宁公寓》的剧情。 他突然想起,进入半山湾酒店的副本前,app告诉他,因为《永宁公寓》没有结局,于是才有了这个副本。 那时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正要问,结果被看到的东西打断了。 红字让他选择:【永宁公寓】or【未知】。 半山湾酒店那混乱糟糕的世界和经历。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选了or,导致的这种不确定性混乱。 也怀疑过,app因为他没有选择而自动将他投入了【未知】副本。 却没有想过,也许这个选择或许不是选副本,而是选副本中的现实还是幻想。 所以,第二个副本实际上是接着第一个副本《永宁公寓》的剧情,只是他醒了的是身处精神病院的幻想位面? 直到他因为吃了药,从幻想世界醒来? 但是,还有些问题无法解释。 如果他只是为了脱罪而假装的精神病,为什么产生那么可怕的半山湾酒店的幻想? 确定没有什么势力介入其中,试图让他假戏真做,真的成为精神病吗? 容念:“是你送我进去的?” 男人:“我是您的律师,受您委托。” 所以进去和出来的时间,是我自己决定的? 容念一手撑着额头,轻声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他:“参加解寂云的葬礼。” 容念不解,上个副本结束的时候,他不是已经从永宁公寓赶往墓地,参加过葬礼了吗? 为什么这次又要从精神病院去葬礼? 每次副本的结尾过场剧情都是参加解寂云的葬礼吗?祂办葬礼有瘾? 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男人冷漠的脸上,唇角微扬,轻轻吐露出一句话:“或许是因为,您穿丧服,格外好看。” 可他今天没有穿丧服…… 容念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竟然不是他印象里的白毛衣,牛仔裤。 而是剪裁熨帖的黑色西装,黑色西装裤。 是绸缎材质的西装,里面甚至没有衬衣,只一颗扣子系在腰上。 空荡荡的,贴着肌肤的触感微凉。 只有他身上披着的白毛毛大衣,还是印象里的。 容念的眉睫颤了一下,迷茫又惶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开往郊野的车辆慢慢停了下来。 容念抬眼,看到他们穿过了一处森林,在公路的尽头前方,是一座仿若游乐园一样的酒店小镇。 上面《半山湾酒店欢迎您》的彩虹灯字,尚未看清就被一片阴影挡住。 第125章 在车辆前,一群人影挡在前面,围了上来。 砰,一脸恶意的温婉女敲着车前玻璃:“为什么是两个人?” 眼神迷茫的缺乏存在感的少女:“不要开门……” 愁眉苦脸的男人腐烂着半着脸:“好吵啊……” 秀气的小男生笑容诡谲,举起手中的画板:“看我的画。” 年长气质女苍白着脸:“小心小孩……” 弱气男惶恐的脸出现在车窗后视镜里,扭曲的样子,仿佛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车窗外,被拖行了很久。 后视镜里,同样还有坐在他身后座位上的双马尾少女阴森的脸:“我告诉过你,不要让人出现在你身后。” 披在身上的白毛毛衣,仿佛染血的少女的的尸体,从后往前拉长的身体望着他:“摇晃……” 穿着酒店工作服的男人,神情危险:“我已为您办理入住登记。” 砰!暴躁男扭曲的脸,从捶破的车窗伸进来,狞笑着:“你没有闭眼!” 天穹的光影飞快地暗下去,雨声从远到近。 “啊,解寂云的葬礼。”轻慢仿佛咏叹的声音。 容念将目光望向车内驾驶座的,那位小说家。 莱斯特手指轻轻敲打在方向盘上,侧首看向他,露出一个温雅无辜又神秘的笑容,眼神幽深黑暗如酒店不见底的走廊,矜持疏离:“所以,604死得那个是双胞胎里的哪一个?” 容念:“……” 莱斯特注视着,被所有诡异癫狂狞笑着逼近,试图从车里拉出去的容念,仿佛毫无兴致旁观参与。 这情景已经由不得容念去想,他是刚出院就发病了,该吃药了。 还是,从始至终他都还在半山湾酒店里。 疗养院的情景和出院,才是他乱吃药导致的短暂的幻觉? 车窗玻璃全碎了,无数诡异的手臂伸进来,拉着容念,要将他从车窗里拖出去。 容念看向一旁看热闹的莱斯特,微蹙的眉,眼神清澈又破碎:“所以你忘记了吗?” 莱斯特望着他的眼眸,神情轻松傲慢,因为露出这样表情的容念,愉悦都要流淌出来,抑制不住的兴奋,却还假装无辜和不感兴趣的冷淡:“什么?” 容念静静望着他,眼睛微红仿佛快要哭了,却一滴泪也没有,任由身后那些诡异拉扯着他,用和当下格格不入的平静,轻声说道:“因为喜欢要为我弹奏的人,想和他在一起,才提出的分手。现在是要因为这个,承担后果和支付代价吗?” 他打开车门,主动出去。 收回看向莱斯特的忧郁冷清的目光,转过头被那些诡异推搡拉扯着往酒店内走去。 车里的莱斯特唇角扬起的弧度慢慢下落,落到阴郁低落的程度更下:“……” 容念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将眼底的一切情绪收回。 没什么,就是帮小说家提供点百思不得其解的素材,神来之笔。 等祂写出来后,让祂被读者骂人设崩塌ooc,毫无逻辑,在恐怖时刻强行生硬插播感情戏。 如果祂是第一人称写的,让祂被骂自我代入自恋狂。 第60章 水滴真相 酒店内。 到处都是尸体。 其中不乏这些曾经是闯关者,现在已然化身诡异的这些人的面孔。 尸体在容念的身前,保持着死亡时的状态。 诡异们站在容念身后的酒店外,拿着各式各样的凶器。 吊死过祂们的上吊绳。 砍断过祂们肢体的斧锯。 插进祂们眼球的钢筋。 割断祂们舌头的刀刃。 祂们阴森地逼近酒店内,要他也逐个体验祂们的死法。 地狱一样的场景,让人恨不得自己已经死透了。 容念也这么想。 毫无生还余地,也看不到离开的希望。 让他眼前一黑。 但在这种死了以后还会没完没了死的地方,摆烂就变得毫无意义了,毕竟痛苦这种东西最好没有。 他是情感钝化综合征,又不是痛感钝化综合征。 容念短暂地闭了闭眼,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诡异们享受着猫捉老鼠,将他逼入绝境的乐趣,既然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很可能祂们还没有达成杀他的条件。 容念回忆着这些怪谈们的规则。 除开个别有些麻烦的,还是能不触犯的。 他往楼上走去,小心越过满地的尸体,洗脑自己地上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模型道具。 确保不要发出太大声音,以免让那位神经衰弱的诡异感受到噪音。 但楼梯上方,穿着酒店工作人员制服的男人赫然挡在那里,铁青僵硬的脸阴沉沉道:“你触犯了规则,酒店之内要时刻保持声音。” 忘了,九号的规则和二号是矛盾的。 容念一把拉住祂的领带,反手将祂推下楼梯,听着对方滚落下去的声音:“谢谢提醒,现在发出声音了。” 祂以为祂挡住的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吗? 他副本中的身份是铁石心肠的人渣。 容念只前进了几步就顿住,看着出现在走廊前的愁眉苦脸男。 对方揉着耳朵,不断地嘟囔着:“好吵啊,好吵啊。耳朵快要痛死了……” 歪歪斜斜,以非人姿态和速度向他靠近。 正常逻辑里,只要有人比你更吵,你就是安静的。 第126章 不正常的逻辑,对方不会按照噪音大小归罪。 现在就是不正常的。 容念怔然,靠在墙上,放弃了逃走。 果然,下一瞬,那张愁苦可怖的脸已经到了眼前,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张大了黑色的嘴。 叮铃铃玲玲…… 刺耳的消防警铃声在耳边炸响。 手动按下报警器的容念,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坦然地看着对面表情痛苦扭曲的诡异。 “就是说,听力这么敏感,别人踮着脚尖走路都能吵死你,为什么住酒店不戴降噪耳塞?” 趁着对方痛苦到不知道是要逃走还是要毁坏产生噪音的警铃,容念立刻朝楼上跑去,像个熊孩子一样经过的每一处消防警报都按一遍。 途经处每一层的楼道口都悬挂着一个上吊绳,仿佛一扇扇通往死亡之地的门。 “不至于,我没打算进去。” 跑到六楼的时候,通往七楼的楼梯口上方悬挂着一个上吊绳。 而六楼的楼层口没有。 容念:“……” 即便这看起来的确太像陷阱了,但容念也不打算冒险经过上吊绳。 他果断往唯一没有上吊绳的六层跑去。 一扇扇门打开,每一道门里都悬挂着一个上吊绳。 直到604,里面干干净净。 容念没什么犹豫就跑了进去,关上门。 下意识却僵住。 604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黑蓝色的西装,苍白高冷的面容,绮丽的五官面容。 极端理性寡欲,非人气息。 对方夜色一般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直视着他。 “你在这里,很正常。” 看到宗定夜容念并不惊讶,毕竟这种以为自己终于通关逃离危险的时候,突然发现之前的逃生只是一个梦,自己身处更可怕的毫无希望的绝境之中,是个人都会产生恐惧的情绪。 让他僵硬的是:“但是规则说,可以独处也可以一群人,但不能两个人。你出现在这里犯规了!” 宗定夜只是静静地看着祂,一言不发。 那个温婉女很快就要到了。 解寂云,解寂夏……这时候屋子里有任何一个都行,都能破除规则。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容念:“谁?” “亲爱的……” 容念立刻走过去就要开门,忽然一顿。 一号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少女的规则是: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亲爱的,为什么不给我开门?”解寂云的声音隔着门,他无法确定。 容念看了一眼巍然不动的宗定夜,随口敷衍道:“是的呢,你猜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开门呢?” “……” 砰砰砰,敲门的声音更大了。 解寂云的声音像是委屈,阴郁的温柔:“因为在跟别人约会,所以不给我开门吗?” 容念无辜道:“因为我现在很害怕,等我不害怕了……” 他再瞥去的时候,宗定夜的身影在余光里消失不见。 看来他现在不害怕了。 但,还是不能开门。 现在刚好既不违反不得双人的规则,也不违反不给人开门的规则。 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解寂云说着什么的声音也在,但容念的眼皮却开始沉重起来,努力了好几次,还是被困倦压倒。 他靠在门后,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门外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 他抽空想了一下,发出声音的不是他,不能算他违背规则吧? 就彻底沉入了黑暗。 …… “阿念,阿念,醒醒,已经早上了。” 很少有人这么叫他。 容念倦怠疲惫地睁开眼,看到映入眼中的少年充满爱意的关切的眼眸,眸光清澈纯粹如春水。 解寂夏。 容念看了眼对方身上衣服的颜色,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不知不觉,他好像已经只靠眼神就能区分那两个人。 他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还是酒店房间,窗外还在下雨。 解寂夏是人类少年的样子。 “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容念发现自己并没有靠在门边,而是躺在604的床上,解寂夏坐在他的床边。 闻言,解寂夏少年青涩的脸,下半部分肌肉的线条紧绷,是锐利不逊的冷酷,声音却柔和说道:“昨天哥哥出事后,阿念一直拒绝接受,我上楼洗澡的时候,阿念发烧晕了过去,一直在做噩梦。” 容念感觉到身体的沉重无力,的确像是生过病一样,怔然道:“出事?解寂云出了什么事?” 解寂夏怜爱地为他轻轻掖了掖被子,平静温声道:“阿念忘了吗?604的床上……哥哥的头还没有找回来,看来凶手很恨他。” 这是一周目的情景。 容念看着解寂夏。 解寂夏的脸上哪怕极力平静,紧抿着唇线,眉眼甚至想要沉痛一些,却抑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容念:“解寂云没有死。” 他推开被子,将双手从被子的束缚里拯救出来,坐起身。 解寂夏一顿,握着他的一只手,缓缓深深垂下头。 像是教堂里的信徒握着牧师的手忏悔。 他的鼻尖轻轻触碰容念的手背,冰冷的触感。 温顺虔诚又冷凉,如同他脸上悲伤又温柔的笑容。 第127章 容念看到他的头发上滴下来几滴水,在白色的被子上留下几点水迹。 解寂夏:“没关系的,阿念还有我。” 他抬起头,望着容念,不再掩饰上扬的唇角和脸上深切爱意的笑容。 “阿念可以将我当作哥哥的,如果无法接受失去他的话。我会一直一直陪着阿念的。亲爱的。” 滴答,滴答……水滴声。 容念顺着他的身体往下看去,看到黑色的衣服下,他穿着白色的运动鞋,脚下一潭小小的水迹。 电光火石间,一些关于水迹的记忆忽然被勾连了起来,一起浮现在脑海中。 三周目他在604的床上和窗户上,同时见到两个解寂云前,听到了室内有水滴声,闻到了一阵雨水的腥味。 怀里癫狂地笑着问他:“亲爱的,我是谁?” 那个解寂云的尸体沾满了雨水和血水,肢体扭曲破碎。 四周目,他被解寂夏拉进601房间,对方的头发也在滴水。 加上这一次……那么巧,每一次他见到解寂夏的时候,对方的身上都在滴水。 四周目,距离暴雨还有十三天前。 那时候解寂云还活着。 出现了两个解寂云,他以为后者是他的幻觉,因为只有他能看到,解寂云看不到。 那个“解寂云”进入了604房间,和他们一起看到了一周目所有闯关者死亡的电影。 当他离开房间前,重复解寂云每一句话的幻觉“解寂云”,唯独有一句没有重复。 “……不是背着我去见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吧?” 这句话的时候,两个解寂云还是同步复刻的。 是当容念说了:“见不见他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长得一样。即便不喜欢阿云了,也只会找和阿云不同的其他类型。况且,没有人比阿云更特别。阿云是最好的。” 只有解寂云说了那句:“亲爱的这样说,我很开心。” 幻觉“解寂云”没有。 祂为什么唯独这句没有说?因为祂并不为这句话感到开心吗? 如果那不是幻觉,而是……解寂夏呢? 一周目他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床上的无头尸体。 解寂夏从外面回来,乘坐皮划艇。 身体全都湿透了。 大家都说,解寂夏是在昨晚和他们发生争执后,自己独自下山。 那时候酒店还是正常的。 失踪,死亡,是从解寂夏回来后开始的。 如果,如果……第十三天独自离开酒店下山的解寂夏发生意外死在了外面。 变成诡异回来了。 身上有雨水的腥味,是不是很合理? 祂冒充容念的幻觉,假装“解寂云”敲门进入了604。 当容念和解寂云从七楼餐厅回来后,看到阴风推开的604的门内,解寂云的头。 床上的尸体。 以及门外穿着黑色衣服,叫着容念“亲爱的”的无头尸体。 前一刻解寂云正说要将房间从604换去601。 而原本的601住户是解寂夏的话。 所谓的换房间,会不会指的是因为解寂夏杀死解寂云的时候,将解寂云的尸体弄得破破烂烂的,于是解寂云抢夺了解寂夏的尸体? 是了。 明明《永宁公寓》副本,他在墓地见到的解寂夏,是青春少年版解寂云的样子,但时间线是数年前的《半山湾酒店》副本,祂们却是双胞胎。 被同母异父,以及双胞胎其中一个却是私生子的双重矛盾设定吸引了注意力,导致他一开始就接受了双胞胎身上的一切都是毫无逻辑的。 更因为《永宁公寓》墓地里的解寂夏自称是解寂云的堂弟,和这里的双胞胎不符。 于是哪怕注意到了年龄差的矛盾,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 这样说的话,解寂夏在《半山湾酒店》时期就已经死了,变成了诡异。 所以《永宁公寓》时期,祂的样子才会一直都是少年模样。 他在墓地见到的解寂夏,本身就是诡异! 而解寂云之所以没有“死”在这里。 一直到《永宁公寓》,才变成的诡异。 是因为自己一直坚持解寂云没有死……吗? 解寂夏苍白的脸上,露出浅浅笑容:“亲爱的,我好开心。” 容念:“开心什么?” 解寂夏的眉眼清澈潮湿的纯粹:“下雨了,这里就像一座孤岛,只有我们两个。” 容念:“……” 该不会,是你把酒店所有人都搞死了的吧? 那个所谓的,每天杀一个人的杀人魔,就是你? 解寂夏乖顺无害,侧脸枕在容念的掌心:“好安静,和亲爱的一起,真好。” 上扬的眼尾,黑暗的眼眸还在直勾勾地盯着容念。 第61章 分不清 容念:“距离可以下山还有几天?” 解寂夏:“今天之后,还有八天。” 容念:“好漫长。” 解寂夏仰着脸,专注地凝望着他:“亲爱的不想跟我待在一起吗?” 容念望着祂:“为什么要叫我亲爱的,你不是喜欢叫阿念吗?就这样叫吧。” 解寂夏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亲爱的……” 拉长的,缱绻深情的声音。 容念恍惚了一下。 像是之前进入镜子后那种胶状的粘稠半透明的状态,世界和他的意识都陷入其中。 第128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像很久很久,好像只是几分钟,又好像只有一瞬掉帧。 清醒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前,身后的人拥抱着他。 容念回神看去,先看到对方身上的白衬衣,以及眉眼散漫扬起的温柔,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爱意,像阳光下盛开的玫瑰明媚,和眸底对待小孩子一般专注小心的怜爱。 是解寂云。 解寂云没有笑,那张和解寂夏一模一样的脸,看起来却更加松弛从容,淡淡关切地说:“亲爱的还在因为我弟弟的死不高兴吗?” 容念:“……” 你弟弟的死? 所以现在又是什么时间? 他好像处在了和刚刚完全相反的情景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 难道有两个位面,一个位面死的是解寂夏,一个位面死的是解寂云? 解寂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容念的头发,像对待一个易碎的艺术品,耐心温柔道,“我并不太愿意亲爱的过多关注他的事,这对你的情绪并没有好处。” 容念抓住解寂云的手,感觉到那是有温度的。 容念神情游离,失神地说:“我梦到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躺在我的身边。他们说那是你。梦里酒店变得很可怕,我很害怕。” 解寂云眼眸专注地望着他:“我不会死的。别怕。” 容念眸光忧郁:“你弟弟……他真的死了吗?” 解寂云拨弄了一下一侧的刘海,露出白衬衫袖口下胳膊上的伤痕,目光垂落又继续看着他,无辜道:“是意外。暴雨淹没了车。” 容念:“尸体呢?我想看一眼。” 解寂云歪头,深深地凝望着容念:“还困在半山下,得雨停了才会有人去处理。” 容念:“那怎么能确定他死了?” 解寂云眸光温和深暗:“亲爱的忘了吗?我们是双胞胎,会有感应。” 所以,是单方面的断言。 解寂云握着容念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侧脸上,专注地凝望着他,声音低哑深情:“亲爱的不能只看着我,只想着我吗?” 容念靠着窗户,看着解寂云的每一寸神情。 无论怎么观察,都像是解寂云本人,而不是解寂夏假扮的。 但三周目猝不及防出现两个解寂云前,也这么无懈可击。 他分不清了。 容念蹙眉垂眸:“我们分开吧。” 还有一个方法被证实过可以分辨。 解寂夏会顺水推舟他的分手,解寂云不会。 “为什么?”解寂云的声音低下去,低落压抑又平静,“亲爱的不爱我吗?” 容念:“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解寂云亲吻着他的手指:“中考结束的假期,一天晚上亲爱的被一群人尾随了。他们借口说亲爱的像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不断吹口哨,试图叫你停下来让他们确认一下。我开车路过看到了,说亲爱的是我男朋友,吵架了在闹别扭。他们才停下了在不远处观望。我邀请亲爱的上车送你回去,可亲爱的也不理我。我只好开得很慢远远送亲爱的回家。后来发现我们在同一所高中。” 容念的脑海里竟然真的浮现了这段记忆。 容念恍惚了一下:“他说了些奇怪的话,说是他先遇到我的,说我认错了人。” 是四周目601的时候,解寂夏说的。 解寂云的神情毫无所动,只眸光温柔深切地望着容念:“谁先遇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在亲爱的身边的是我。” 容念:“……” 所以眼前的人的确是解寂云。 但先遇到自己的,也真的是解寂夏。 至少在诡异世界是这样的。 解寂云的手捧着容念的脸,笑着望着他,低哑的声音:“我爱你。亲爱的忘了吗?亲爱的接受了我的告白。亲爱的也同样爱着我。” 解寂云的眼神如被云遮蔽了阳光的阴影,稠蜜一般的爱意,一点一点流淌向他。 不知不觉靠近容念,在容念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这过程中解寂云的目光始终关注着容念的神情,仿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他所有的反应,过程中只要他有一点退避,都会停下。 但直到被亲吻了,容念才从游离中回神。 他尚未反应过来,望着离自己这么近的解寂云,微微茫然。 于是解寂云再次靠过来,这次亲吻的是他的脸。 “你真美。”解寂云赞叹着,发自灵魂和肺腑,像是站在黑暗里被灼伤,低低的叹息。 容念微僵:“……” 身后是窗户,他没有退避的空间。 解寂云抱起容念,将他放在窗台上。 这个举动让容念回想起灵堂时候。 脚尖勉强碰到地面,而窗台很窄,根本无法坐稳,容念不得不下意识将手放在解寂云的脖颈上,借此来维持自己不掉下来,因为这样会直接扑到解寂云的怀里。 解寂云维持着双臂抱着他的的姿势,仰面凑过去轻轻浅浅的亲吻他,亲吻他的脸颊,亲吻他的唇角,亲吻他的下颌,在他被迫仰头的时候亲吻他颈侧的血管。 “解寂云……”容念仰头,微微蹙眉,“把我放下来,这样不……” “亲爱的。”解寂云原本是清冽的声线,低哑的厉害,错觉是凝重的,又格外的轻,仿佛他们的灵魂贴在一起耳语,“亲爱的抱我很紧。新婚之夜的时候,也用这个姿势吧。” 第129章 “……” 解寂云的唇贴着他的颈侧,声音轻得像是通过肌肤的微振传递:“抱着亲爱的,一整夜不停好吗?嗯,这里太小了,要很大的房子。可以走走停停,遇到亲爱的喜欢的地方,就多停留一些。” 容念听着解寂云温雅矜持的声音,刻意用低低的冰冷维持着平静,但声线却兴奋得压抑不住的癫狂颤抖。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却让人觉得什么都发生了。 说不出任何话。 容念面无表情,生无可恋。 要是有任何一个诡异听到,他都要社死的程度。 “……” “得有一架钢琴。亲爱的坐在上面,我们一起弹。” 容念:“我不会弹钢琴。” 解寂云的手握着容念的,十指交握,轻轻扣放在他身下。 容念眉睫颤了一下。 明明应该是窗台,但手指下的触感,分明是琴键,按下去发出的一串声音,也是钢琴的声调。 “是低音还是高音?”一只手蒙着容念的眼睛,轻声问道。 仿佛回到了高中考试的时候。 容念的乐理知识完全来自纸上理论,而且早就已经随着毕业还给老师了。 现在被骤然提问。 他努力分辨着,对方带动他的手指按下的声音。 “低,”是低沉厚重的声音,“低音。” “啊。”无辜惊讶的声音,像是意外这样简单的问题都会错误,“这是高音,亲爱的答错了。” 落在唇上的亲吻带上些惩罚的意味,不复一开始的小心翼翼,似有若无的试探,是强势的傲慢。 这亲吻导致容念的手指又在琴键上胡乱按出了一串音律。 不稳的声音,维持着理性冷静问道:“这次呢?” 视野一片黑暗,容念微微蹙着眉,感觉到身上潮热微微出汗。 无法分辨,双手明明都被五指轻扣着,到底捂着他的眼睛的手又是哪里来的。 或者那不是手吗? 就像窗台变成了钢琴。 他只能应对眼前的事,分辨着那串音符。 不比刚刚的厚重,感觉很轻,应该是高音吧,飞出去那种。 “高音!” “嗤。”懒洋洋落在耳边的笑声,亲吻的时候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瓣,“亲爱的对乐理知识真是一窍不通,那为什么每次路过都要盯着看?” 解寂云有这样笑过吗? 容念有些茫然。 在他的记忆里,《永宁公寓》时候解寂云一直都是最温柔谦逊的那个。 即便他违背了祂的规则,也会不动声色,礼貌地说,你穿黑色很好看。 那个人的声音带着一点故作恶狠狠的冷静,低沉理性:“因为想的不是用手指弹钢琴,是弹钢琴的手指在你的身上弹奏吗?想和我分手,因为喜欢了弹钢琴的那个。” 那修长的手指轻抚着他的脊背,果然像是以他的身体为琴键,在轻快弹奏一般。 双手被十指交握着。 还有一只手蒙着眼睛,另一只手在脊背弹奏。 至少现场不只有解寂云一个,或者不只有一个解寂云。 那弹奏顺着脊椎,到了尾骨处。 人类的尾骨进化到最后,只剩下敏感。 就好像没有了真切的尾巴,那里就藏着一个看不见的。 容念失去表情,身体向前向后崩得如同一张弓,额角有细细的汗流下,蹙眉摇头道:“我错了。” 他对乐理知识的确一窍不通。 深情冷静的声音,在容念的耳边,轻轻的不带任何欲念:“亲爱的完美无缺,没有任何错误。亲爱的唯一的错误,是求饶的时候说错了话。这种时候应该说:我爱你——才有用。” 祂缓缓张开嘴,轻轻咬住了他的喉结。 容念失神张开唇,却颤抖得失声,发不出一丝声音。 “晚了。”低哑至极的声调。 诡异的唇,趁着开启的牙关,舌尖轻轻抵入,礼貌地试探地碰了碰他的,就恶劣地缠了上去。 但祂这样爱他,怎么会不给他多一点逃生的机会,对吧? 所以,“最后一次机会……” “亲爱的,亲吻你的是谁?” 第62章 答错了 容念从小到大做选择题的时候,除非确切知道答案,不然凭运气的话他都会选错。 他是一个相信理性和逻辑的人。 按照逻辑推理,他刚刚明明已经看到解寂云了,如果对面是解寂云的话,根本不需要问他是谁。 所以解寂云第一个排除。 而他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是解寂夏。 在一阵恍惚后才看到的解寂云,很可能从始至终都只是解寂夏,趁着他走神的时候解寂夏假扮了解寂云。 只有这样才符合对方要让他猜是谁的逻辑。 于是趁着对方冰凉的舌尖不那么缠人的间隙,容念说出了答案:“是解寂夏。” 冰冷的唇似有若无贴着他的下唇。 尾骨弹奏的手指轻轻一顿。 只有蒙着他眼睛的手指依旧。 容念蹙眉:“我答对了吗?” 那几乎贴着他胸膛的诡异,西装裤的材质冰冷,曲起的腿顶开他的。 像是近距离俯视着他,声音低沉到近乎颓败的低糜,只吐露了一个字:“嗯……” 听不出来是肯定,还是疑问。 第130章 下一刻,疾风骤雨的亲吻就落了下来。 按在琴键上的手,因此胡乱地弹奏出一连串激昂的乐章。 这次的亲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凶狠。 容念像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任由主人摆弄着他。 只有丝绸黑西装下单薄的胸膛在急促的呼吸下微微起伏着,证明着这美丽的人偶的确是活着的。 他躺在钢琴上,紧张得不敢动一下。 看不见导致他觉得这狭窄的领域,不足以支撑他的平衡,一旦对方松开手,他随时会掉下去。 甚至,他错觉自己或许还在604的窗台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直到那和琴音同样激烈的亲吻告一段落,他仿佛感觉自己置身在舞台上,参演了一段关于接吻的舞台剧。 容念不解,他努力调整着呼吸,蹙眉问道:“为什么?我答错了吗?” 对面的声音比他更喘,但低低的冷静,温和沙哑:“答对了,是奖励。” 容念的头向后仰,蹙着的眉展开,面无表情:“看来是答错了。” 不知不觉,扣着他十指的手松开了,容念碰触着琴身,试探寻找支撑自己的角度。 但那抵着他紧紧贴着的诡异,却并不让他从钢琴上坐起来。 一只冰冷修长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脖颈上。 容念:“……”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脖子这样细,以至于对方一只手竟然就快要整个握住了。 是要拧断他的脖颈吗? 还是拉长打一个蝴蝶结? 最好不要这样,不然他下次醒来后还得想办法复原。 也可能是砍断,毕竟这个副本大家好像都是这样死的。 “要再答一次吗?”那诡异贴着他的耳边,声音低低的,森冷理性,却轻柔得仿佛温情脉脉。 “亲爱的再好好想想,我是谁?” 容念怔然。 不是解寂夏。 那或许是宗定夜。 他摆脱那些诡异的追杀,逃到604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宗定夜。 也许无论是突如其来的困倦,或者沉睡后醒来看见解寂夏,解寂云,全都是他看到宗定夜后的幻觉。 毕竟对方的能力就是使人产生各种幻觉。 他在一周目的六楼走廊看到过祂。 在二周目的大厅里看到了他自己,但最终看到的还是宗定夜。 宗定夜是当人感到恐惧的时候,就会看到的存在。 也许他一直都处在一种不自知的恐惧里,程度刚刚好看见对方,却不够让对方吞噬他。 所以才会一直处在这种怪异的状态里。 是的,对方说话的声音并不符合解寂云优雅的温柔,也不符合解寂夏压抑的深情。 反而是有些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冷静,绝对的理性,游刃有余的掌控欲。 哪怕自己猜错了,也依旧不紧不慢,这种无法了解情绪的神秘,也是宗定夜特有的。 祂一下一下吻着容念的唇,像一场漫长情调的开场。 耐心,细致,缓慢,专注。 仿佛并不在意这场考试何时收卷,没有任何催促容念索要答案的意思。 “我猜到了。” 当容念这样信心满满说的时候。 对方的拇指轻轻托着他的下颌,不紧不慢完成了这个稍显缠绵却又浅尝辄止的亲吻。 片刻后,才声音低轻,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是吗?已经猜到了啊。那说说看。” 容念抬起一只手,放在蒙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上:“宗定夜。你是。” 他肯定地说,用手去将那蒙着眼睛的手拿开,来确认最终的答案。 但抬起的手碰触到前,却被身后的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手腕。 “宗定夜……是谁?”低冷的声音轻轻地问。 容念:“……!” 他大概又答错了。 容念微僵,维持镇定说道:“一个叫【夜】的怪谈。” “祂和你什么关系?” 对面的诡异,不徐不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像是愉悦,像是冷冽,像是嘲弄,像是柔和,像是戏谑,像是寡情。 耐心的,无趣的,纵容的,冷淡的……似笑非笑,无法了解任何。 容念:“……” 这种时间,宗定夜显然还不是他的前男友。 甚至对方可能根本不认识他。 怎么答都不对。 他干脆放弃回答。 身下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钢琴似乎慢慢融化塌陷了。 容念这一次明显感觉到了周围物体的变化。 不知不觉,他变成了面对面坐在诡异腿上的姿势。 就好像是钢琴变成了人。 也可能之前那不是正常的钢琴,而是人骨堆就的。 荒诞的知觉,让一切通感变得光怪陆离,包括上下左右的方位。 “亲爱的,猜错了。”悄如呓语的声音,压得极低,在耳后温柔小声倾诉。 明明在他的感觉里,对方应该是和他面对面的,但声音却是出自耳后。 就好像有另一个人。 容念:“……!” 故作同情的声音,流露着邪恶的无辜,好奇,又像是恹恹低糜地说:“亲爱的在恋情方面的程度,比我所知的更加糜烂,不仅双胞胎已经不感到满足,私底下还有另一个,谁也不知道不了解的情人……真是道德低下的美人。” 第131章 容念蹙眉,潮热的黑暗中,冷静辩驳:“我只有解寂云一个恋人。” 修长的手指在他的肌骨之上弹奏着。 低低的声音无辜:“但亲爱的说出了三个,可以肆意亲吻你的名字。” 容念忍受着后背的战栗感:“我以为是两个。” 他明明只答错了两次。 为此感到冤枉。 “哦,所以对那个在亲爱的身上弹奏出激烈乐章的艺术家……” 修长的手指在容念的腿上弹奏着,顺着衣摆到达腰线。 “不是因为,想要到对方身边去,才和唯一的恋人分手吗?” 容念:“……” 他混沌的脑子这才想起,这句话他是在车上对那个小说家莱斯特说的。 但就在刚刚,对方却恶狠狠地重复了两遍,如此介怀。 所以,当他在车上故意对小说家说这句话,想要坑莱斯特的时候,对方也在附近听到了,反过来坑了他自己吗? 所有的错误答案都排除了。 答案显而易见。 容念:“想知道答案,松开我的手就告诉你。” 对方叹息着,松开了他被握着的手腕。 得到自由的第一时间,容念向前摸索着,碰到对方的手臂,下一瞬,便义无反顾地张开手向前拥抱了对方。 “……” 容念面对面地抱紧祂,轻轻地说:“没有别人,我一直都知道,只有阿云。” “……” 他坦然地说:“是故意说的别人的名字,因为想看阿云嫉妒吃醋的样子。阿云生气了会伤害我吗?” “不会。” 他那样主动地,紧紧地拥抱祂了,什么错误都可以抵过。 “永远都不会。” 容念双手抱着祂,表情放松:“我也这么想。阿云是最温柔的,从不会叫我为难。” “如果有比我更温柔的呢。” 容念微微一滞:“……不会,阿云是最特殊的。” “为什么特殊?” 容念:“你最喜欢我吗?” “嗯。” 容念:“所以我也是。” 他抱着祂的手松开一些,向上搂着祂的脖颈,靠过去用侧脸贴着祂的脸。 “我最喜欢你了。” 他轻轻地说,带着淡淡倦累。 和同样程度的信赖。 就如同即便这时候,他也没有问,为什么仍旧蒙着他的眼睛? 以及,明明祂的双手握着他的手,搂着他的腰,为何还有一只手蒙着他的眼睛? 没有问,房间里此刻真的只有他们俩吗? 真的,他所拥抱的,的确是解寂云吗? “我困了,阿云抱我去休息吧。” 只有解寂云是容念唯一的恋人,他呼唤了“解寂云”,对方答应了,对方当然就是“解寂云”。 谁都可以是“解寂云”。 这才是问题唯一正确的解法。 至于正确答案位置上的是谁,那是对方要解决的问题。 即便蒙着眼睛的手离开,容念也闭着眼睛,靠在“解寂云”的肩上,始终没有睁开过眼睛。 【不要睁眼。唯有黑暗才是永恒的安全。】 暴躁男的那条规则,他也遵守了。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确如之前的话语所说,抱他的姿势有些不堪描述。 需要他的双腿配合祂的腰,可如果配合了,就更如对方方才的话语所说,是糜烂……道德低下。 容念自然垂落着的双腿,闭眼抱着祂,蹙眉假装自己是个人形布偶,无知无觉,随便对方怎么搬回去。 只要他看不见,就没有人看见他。 就不用感到丢脸。 这种想法驱使下,他在“解寂云”放下他之前就在对方的怀里“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听到了“解寂云”和门外的人说话。 “……他睡着了。” 第63章 结盟 趁着“解寂云”和门外的人说话。 容念躺在床上,将手背放在额头上,无声长叹了一口气。 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虽然说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一直叫人紧绷着,但每个周目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放松休息的时间,唯独最后一个周目,几乎一刻也不曾休息。 容念一面分神留意着门外的谈话,一面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经历。 一周目始于他在604醒来,看到床上无头的尸体,看到手机里的电子便签规则。 得知离暴雨结束离开酒店还有十天。 遇到了小说家莱斯特和从外面归来的解寂夏。 结束于他被无头尸体逼入604,和进入副本前同样的方式死亡,死于骤然坠落的月亮。 二周目始于他在大厅醒来,台下的尸体变成诡异蒙蔽了他,向他索取姓名。 结束于满地讣告,他在血水中莱斯特和宗定夜的二选一中选择了宗定夜,死于被血水淹死。 三周目始于他在604醒来,看到活着的解寂云。 结束于床上、窗户上同时出现两具解寂云的尸体,并且“解寂云”第一次询问自己:祂是谁。 这周目他睡过去了,不确定是怎么死亡的。 四周目始于他在604醒来,去七楼吃饭的时候遇到活着的解寂云,并且得知离暴雨结束离开酒店还有十三天。 这周目他和两个解寂云在604的电视里看了关于闯关者们死亡经历的电影。 第132章 再次见到解寂夏。 获知了音乐家莱斯特的两个噩梦故事。 这个周目的信息量最多,也尤为漫长。 同样,也是这周目的结束,拉开了恐怖的经历。 恐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阴风吹开604的门,他猝不及防看到身后和他聊天的解寂云的头? 不,更早是从“解寂云”敲门开始的。 两个解寂云的出现,就拉开了死亡序幕。 解寂云的死,是每一次一切的开端。 他虽然应对得当,但从他走出房间,受到音乐家莱斯特的邀请进入606b,看到窗外倒影出的截然相反的小说家莱斯特被另一个自己杀死后,酒店的规则游戏就开始了。 他违背了必须独处的规则,掉进了地下室。 又违背了镜子规则,主动进入镜子世界,在道具的帮助下逃过死亡,来到了一个神秘的大厅。 这里是五周目。 他受邀和其他十一个诡异一起玩《怪谈游戏》,每一个诡异都讲了一个怪谈故事。 而这些故事解释了酒店规则的来源。 四周目音乐家莱斯特的噩梦和每一个怪谈的规则全都对应上了。 他灵机一动,编造了一个半山湾酒店不存在,仅存在于幻想中的怪谈故事,想要借这个机会逃离这里。 他短暂地回到了“现实”,绿江市604精神疗养院。 这个“现实”和上个副本《永宁公寓》的剧情完全契合。 但当他深信不疑的时候,一个和小说家莱斯特一模一样的男人来为他办理出院手续,对方声称是他的律师。 律师莱斯特开车一路开出市区,穿过一个森林,在尽头等着他的却是半山湾酒店和其他十个诡异。 律师莱斯特,变成了小说家莱斯特。 他穿过诡异的围剿,再次回到604,在604见到了宗定夜,与此同时,门外解寂云在敲门。 这个漫长的五周目结束于他靠着门睡着,无法肯定是否死亡。 六周目开始了。 他在604的床上醒来,见到解寂夏,解寂夏说死的是解寂云,离暴雨结束还有八天。 一阵恍惚后,解寂夏变成了解寂云。 解寂云说,死的是解寂夏,尸体还困在半山暴雨淹没的车里。 之后…… 对方反复地问他,亲吻他的是谁,直到他说出“解寂云”的正确答案。 至此,他已经在副本里经过了六次周目循环。 但副本的时间却并不是只要挨下去,撑到第十天就能刑满释放的。 六个周目过去时间才过去一天,中间还有回到第十三天前的经历。 也就是说,如果不主动做些什么,消极等待的话,或许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只要那些闯关者无法探索出副本的真相,无法通关,副本就会不断重启,不断循环,直到下一波下下一波闯关者到来。 而他得一直在副本值班,全年无休007。 这是什么顶级恐怖规则怪谈。 996都还做六休一呢。 容念简直忍不住要呻|吟出声。 “得想个办法早点下班。” 容念“醒来”,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 打开门,愕然地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明明他打开门前都还听到了解寂云和别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气氛不算友好,但现在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垂眸,无意间看到地上的红毯好像又厚了,踩在上面很软。 有一块铺的匆忙,露出一个角,容念用脚拨开一点,看到下面的地毯上猩红色也遮掩不住的深污渍。 脑子里冒出了鲜血溅射渗透的画面。 容念移开脚,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阿云。解寂云……” 他叫了两声,没有应答。 容念回到604,也没有找到解寂云的身影。 他搜索了一下房间,没有找到可用的东西,除了那瓶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他甚至找不到一把水果刀。 容念走出房门,走廊静悄悄的,一直到他走到电梯口也没有遇到人。 电梯空无一人,也没有被按动的迹象,一直停在六楼。 容念想了想,决定走楼梯。 他并不饥饿也没有胃口,于是没有去七楼径直来到了一楼大厅。 大厅人不多,放着低轻优雅的音乐,大家三三两两坐着,也没有人和一周目一样跳舞了。 外面雨还在下。 淹没了整个台阶的水肉眼看去是海水一样的碧蓝色。 容念逡巡了一圈,看到酒店吧台那,有人正在和吧台的调酒师聊天。 那位调酒师是个外籍姑娘,笑容热情,容念一周目和二周目都见过她。 对方的阵营有一点模糊,好像是和容念一样的酒店方副本普通npc。 又像是诡异一方的,因为二周目曾经和那个尸体变成的诡异一起询问过他的真实名字,但除了露出诡异灿烂的笑容,没有做过什么实质性污染行为,只能算气氛组。 和她聊天的女孩一脸苍白疲惫,眼神有些冷漠,就好像在说我脾气不好惹了我是会发怒的,但实际上总是惹了她也白惹,迫不得已才堆出的冷漠。 是闯关者中那位很没有存在感的女孩。 在604的电影里,这个女孩闯过了很多关,是这波闯关者里资质前三。 容念走过去,听到调酒师笑容热情对她说:“……暴雨阻挡了下山的道路,我们得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 第133章 女孩耐着性子:“具体是几天?” 调酒师就像没听到一样,笑着说:“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大厅不定期会准备一些娱乐活动,欢迎顾客一起玩耍。” 女孩抿唇,沉静的脸上浮现一点厉色,冷静道:“不必了。” “好的,欢迎您再来光临。” 女孩转身就要走。 容念说道:“应该还有八天。” 女孩朝容念看去。 看到他的脸,不知道是有印象还是他看上去就很无害,对方神色微霁。 容念望着她的眼睛,微笑道:“暴雨天是这样的,总叫人心烦意乱,我已经听到两个人说每天晚上做噩梦了,心情不好很正常。” “做噩梦?”她重复了一句。 容念温和地说:“是啊。就这么大点地方,总是待在房间里也无聊,我想着找人聊聊天也好。就是在这里听人说的。要一起听听看吗?” 女孩想了想走到容念身边。 容念却站起身:“去窗边吧,视野开阔,也不会打扰别人。” 也不被别人打扰,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女孩:“也好。” 他们入座。 容念点了这里的招牌荔枝冻酒。 女孩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为什么很快收回了视线,像是忌惮着什么一样。 她直视着容念,神情温和内敛,眼神却格外坚定,低声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容念一怔。 女孩:“不是要跟我说什么才故意叫住我的吗?” 这么说着,她却立刻垂下眼,把玩着酒杯,有些生硬地说:“放心我没有往搭讪方面误会。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看着我说话吗?” “抱歉。”容念也像她一样低头看着酒杯,感到有些奇怪。 就听到对面仿佛松一口气,但紧接着容念却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看。 容念:“……” “不是你的问题。”女孩之前稍显拘谨的声音开始自然起来,“不,应该说的确是你的问题。有时候相貌过于好看的异性,盯着我这样的普通人,会让我内耗的,我的那些原本毫不在意的皮肤粗糙、黑眼圈、法令纹好像跳出来打我一样,比在美容院的镜子前还显眼。” 容念:“……” 有这种东西吗?他根本没有留意到。 “您十分青春美貌,只是精神不好,即便您提到了,实际上我也没有发现。而且,我的精神状态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不用‘您’了,这和你是否礼貌善意毫无关系,美貌有时候的确是有攻击性的。所以我可以看你,但你最好不要看我。现在可以开始我们之间的正式谈话了。想问什么或者说什么,说吧。” 女孩一边吸着荔枝冻酒,一遍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念看,肉眼可见的精神焕发了起来。 真好看。她想。 有些理解为什么有人给纸片人氪金了。 与此同时,她头顶看不见的电子屏里刷满了同样的【好看】【好好看】【好看死了】【博主发福利了,好人,苟住】…… 容念不理解,但决定尊重,他控制着自己下意识说话寻找对方眼睛的习惯,开门见山道:“这座酒店有些奇怪。就如我刚刚所说,大概大家都是每天晚上会做噩梦。总觉得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实际上却才过去了两天。” 女孩有些自嘲道:“两天吗?我上次来问时间是十五天。” 容念:“……” 他才十三天,对方这是去了十五天前? 女孩继续道:“我现在都不清楚我是醒着,还是在噩梦里。好几次梦里醒了,对别人谈起我刚刚做的噩梦,结果一转头醒了。” 容念:“我也有这种经历,实际上我那次已经离开酒店了。你‘醒来’的地点是哪里?” 女孩:“你是在哪里醒的?” 大家几乎同时问道。 容念不由下意识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看到对方神情沉静眼神笃定,一点也没有之前精神涣散毫无存在感的萎靡样子。 但对视上后,对方气定神闲的状态显而易见突然一僵,像是社恐发作了一样乱飘起来。 “哦,抱歉。”容念再次低头。 对方仿佛又松一口气,继续道:“在博爱精神病院。” 容念差一点又要抬头看对方,因为太过惊讶:“我也是,在一家精神病疗养院。” 所以,实际上他在上个周目讲述的怪谈故事,并不是毫无作用的,很可能所有人都曾短暂回到了一家某某精神病院。 “结盟吗?我叫火木”,吸取教训的林灵这次不仅直接把名字拆开用了,甚至还打了个颠倒,“怎么称呼?最好不要说真名。” 容念:“1801。” 他也吸取教训,直接用数字。 有本事那些诡异找去【永宁公寓】,他也算帮解寂云送快递了。 “1801你既然主动找我,是有什么打算和计划吗?” “我已经重复了六次,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所以接下来想试着变一下,做一些和我之前的决定截然不同的,没有考虑过的事情,看看有什么改变。比如,我几乎没有一次离开过这座楼。我想知道酒店外其他建筑里有什么?” 火木和另一位闯关者,在第一周目就是乘坐解寂夏的皮划艇去了外面,这就是容念为什么找对方合作的原因。 第134章 第64章 绿茶莱斯特 正常来说,容念的工作是活到副本结局,不被闯关者和诡异发现异常。 但现在这些闯关者非但没有通关的希望,甚至还会变成诡异,加剧容念在副本的生存难度。 所以容念想到的最快让自己下班的方式,就是充当线索型npc,自力更生帮助顾客通关,最好成功送出去一个交差,这样就能下班了。 就像上个副本《永宁公寓》的娃娃脸大佬一样,这次他选中的就是这个“火木”。 根据他在一周目和四周目电影里的观察,这个看起来最没有存在感的女孩,身边没有队友,方便他混到身边。 对方对待遇到的熟人都很谨慎,没有太多好奇心,意味着他不会暴露身份。 对方比起她的那些同伴来说,是副本中存活最长的,意味着她得到的线索也最多。 是绝佳的盟友。 反而最困难的是如何说服这样一个敏感谨慎小心的人和他这个陌生人合作。 但接触后发现火木比他想得主动得多,竟然是对方先对容念提出的结盟。 最难的问题已经解决。 是个好兆头。 “我想知道,酒店外其他建筑里有什么?” 上个副本的娃娃脸大佬说话的时候会有所保留,大家彼此试探,于是容念也满嘴不尽不实。 但这个队友看起来是个直接的。 容念于是也选择直接的方式。 火木的声音略微凝重:“第一天我和那位酒店工作人员一起乘坐皮划艇出去了,但我们刚到院子里,猝不及防被一股乱流打翻了皮划艇。我游到附近一个酒店楼里。我们这边是a楼的话,就称呼那座是b楼吧。” “b楼比我们这座要小很多,一层只有一个房间,应该是半山湾酒店的豪华房。但那个房间没有电,也没有人。看起来破败不堪。我挨个楼层上去看了一眼,光是第一层的第一间我就感觉到一股恐怖颤栗萦绕我身上。甚至我都没有走进去,只是隔着房门。” “那边的房子是有猫眼的,比起酒店更像民宿,或者干脆就是私人的花园叠墅。外面不远处我看到电影院。电影院里有灯光和音乐传来。里面似乎在放映什么,说不定有人。但我水性不好,那股乱流太可怕了,我不敢去。” 容念:“你在b楼遇到了什么吗?” 他垂着眼,看不到对面女孩脸上的表情。 “火木”的声音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我,我看到了我家。我本来就算不敢进去,也想至少每一层都上去在外面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但那楼梯走着走着我就走神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我站在了我家门口。不是我小时候的家,父母的家,是我在进入副……我来酒店前自己居住的房子。” 容念:“明白了。” 之后对方遭遇的多重恐怖,容念在电影里已经看到了。 容念:“就是说,无论我们在哪里,即便不在这座楼里,到了时间,大家都会遭遇恐怖时刻。” “遭遇什么恐怖时刻?”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就在他们身边。 因为照顾“火木”的社恐,容念一直低垂着目光,导致他根本没有关注到周遭的情况。 闻声抬眼,就看到“火木”的旁边正站在一个人。 对方穿着蓝色的休闲针织套头衫,没有戴金丝眼镜。 那张脸在灯光下笼罩着薄薄的暖黄色调,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和眼眸都温雅亲和的样子,正一脸好奇地浅笑看着他们。 是莱斯特! 是音乐家莱斯特,不是小说家莱斯特。 但经过上个周目,律师莱斯特原地变成小说家莱斯特,对容念而言都一样。 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容念就紧张起来,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莱斯特的脸。 莱斯特站在“火木”的身侧。 “火木”坐着,而莱斯特站着,左手的手臂几乎碰到她的肩膀。 对一个社恐而言,这个距离绝不会令人舒服,更何况莱斯特还生得一副比之容念更加锋利的俊美样貌。 相信莱斯特马上就会被社恐的“火木”冷淡地义正言辞拒绝离开了。 但事情却和容念以为的截然不同。 就听到,“火木”主动回答了莱斯特:“我们在讨论酒店的噩梦。” 莱斯特微笑道:“啊,很有趣的话题,方便和你们一起听听看吗?” “火木”欣然道:“当然可以,一起坐吧。” 容念:“……??” 莱斯特微笑道谢,在“火木”和容念之间的位置坐下。 莱斯特坐下后,事已至此,容念不能再什么都不说了。 他抬眼看向“火木”,控制着自己的余光不要看向一旁的莱斯特,专注望着“火木”道:“为什么他不用低着头不看你?” 容念的确感到奇怪,莱斯特明明离“火木”更近,一直双目直视着对方说话,但“火木”却没有像对待自己那样如临大敌的态度。 但他这么问,当然并不是真的在意为什么被区别对待,只是借题发挥,提醒“火木”。 顺便弄清楚,“火木”是出于自身的主观意愿,还是被污染影响了,对待莱斯特的态度才会这样奇怪。 被容念看着的“火木”明明离容念最远,却又开始紧张不自在,和之前一样的表现,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影响认知。 第135章 她干脆不看容念,闻言说道:“因为他看我,我并不感到紧张啊。” 容念不解:“为什么?他比我看起来更像好人吗?” 莱斯特轻笑了一声,眼眸清润友善笑道:“大概因为我没有604先生好看。” 容念:“……” “火木”略微严肃地点点头。 对上容念“委屈控诉”的目光,“火木”又睁大眼睛飞快摇头说:“莱斯特当然也很……实际上我第一次见到他也让他不要看我。但现在已经习惯了。绝对不是针对你。” 容念:“第一次见到……你们之前接触过,什么时候在哪里?” “火木”努力镇定:“我刚刚正要说到,就是我在那个b楼遇到麻烦。正是莱斯特帮助了我,并且带我回到的这里。” 容念一惊。 他忘了和“火木”对每周目的记忆,上个周目的自己同时见到了诡异状态的“火木”和莱斯特。 所以他知道莱斯特有问题,很危险。 但“火木”却对莱斯特毫无防备,甚至比对他更加信任。 很可能“火木”并不记得诡异状态的她,也没有小说家莱斯特的危险记忆。 容念和“火木”说话的时候,莱斯特就在旁边笑着看着他们,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莱斯特:“604先生和灵小姐很熟悉吗?” “火木”求救地看着莱斯特:“是第一次聊天!所以才会紧张,你懂的吧?” 容念:“见过两次,为什么这么问?” 莱斯特笑道:“嗯,因为你们的谈话听起来就好像一对情侣在因为同一个人吃醋吵架一样。” “火木”窘迫得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不是的……” 容念后背一寒。 一种被目光盯视的感觉。 容念回头看去,在某个一瞬间,目光扫过人群的时候,看到里面站着一个人,正一脸阴郁地盯着这里。 再回去却又不见踪迹。 是解寂云的脸。 但锋芒偏执和嫉妒阴郁的眼神,那种视野里留下的黑色的印象,更像是解寂夏。 容念看向莱斯特,目光坦然淡漠:“这样开一个女孩和初次聊天的异性的玩笑,有些过分。恐怕这位社恐小姐为了避嫌,撇清关系,以后会刻意离我八百米远。要是因此不敢和陌生异性聊天,社恐更严重了,怎么办?” 这可是他为了下班千挑万选的伙伴。 “抱歉。”莱斯特立刻微笑道,看向“火木”一眼,“是我说错了话。请千万不要在意。” “没,没有的……” 容念看着仍旧尴尬不知所措的“火木”道:“他之所以那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非要误会的话,实际上我跟莱斯特先生才是见过更多次面的那个。” 吃到瓜,“火木”立刻忘了当前的窘迫,惊讶好奇地看向莱斯特:“你们居然认识?” 莱斯特笑着:“因为604先生看起来不太想理我,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所以刚刚没有贸然搭话。” “火木”嗷了一声,一针见血道:“所以你刚刚是在吃我的醋?因为他和我说话,嫉妒我?” 容念:“……” 莱斯特想了想,十分坦诚地道:“或许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自觉涵带了一些这样的心理成分。” “火木”啧啧啧了一下,表情不知道是嫌弃,还是挤兑他绿茶的表现,总之是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紧张社恐了。 “火木”问:“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觉得他会不高兴?” 她敏锐察觉到有问题了。 莱斯特看着容念:“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话题又回到关键。 容念一开始极力想避免的,因为一旦要回答,就会扯到之前和莱斯特的几次交流,就会提到小说家莱斯特,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现什么可怕情景。 容念:“我并没有不想理你,只是在专心思考事情,情绪不高,你误会了。” 莱斯特:“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我们继续之前讨论的话题吧。” 虽然容念已经极力冲淡了莱斯特刚刚的玩笑带来的关系影响。 甚至不惜扯上他和自己的绯闻。 但显而易见的,在接下来的讨论里,“火木”还是倾向于避嫌,几乎只主动和莱斯特说话。 甚至为了避免被觉得和容念更亲近,而主动拉近莱斯特和他们的。 “火木”:“我和604先生刚刚讨论,说我们都曾经梦到自己离开了酒店,在一家精神病疗养院醒来。” 莱斯特一边听“火木”说话,一边目光专注地看着容念矜持浅浅地笑了一下,对他轻轻颌首。 然后才回答“火木”道:“原来如此,我也梦到过自己去一家精神病疗养院……” 一边说一边不时看着容念。 于是,仅仅是一句话,莱斯特轻而易举地进入了他们小团体之中。 容念闭了闭眼,他应该出门穿女装的,这样他精心挑选的小伙伴就不会被男绿茶离间了。 那是诡异啊,朋友,你怎么什么话都说? 第65章 复盘 “火木”垂着眼睛,一边深思一边对莱斯特说:“刚刚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和604说到,即便我们不在同一栋楼里,竟然也都会遭遇恐怖时刻。加上现在我们三人都曾有过身处一家精神病疗养院的事,所以我觉得或许大家的噩梦也是有关联的。不如复盘一下彼此的噩梦。你们说呢?” 第136章 莱斯特微笑看向容念:“604先生觉得呢?” 容念靠在椅子上,微微抿唇,无声叹息。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如果莱斯特不出现,他也会对“火木”提出的。 问题是,现在他们当中很可能混进来一个诡异,对方还靠着一手好茶艺成功离间了自己和社恐队友的关系。 一些关键有用的信息,容念并不想透露。 尤其,莱斯特是【小说家】。 【不要告诉小说家你的名字,你的故事。】 【不要倾听小说家讲述的故事。】 【谨慎相信。】 可他现在既无法直接一走了之,也不能对“火木”拆穿莱斯特。 “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604先生说呢?”面对容念的沉默,莱斯特好脾气地又催促了一句。 容念一脸生无可恋:“是个好主意。” 莱斯特笑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我们开始吧,从谁先来?” 这么说着,莱斯特看着的目光却是容念。 或者说,祂的目光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都在容念身上。 剩下的百分之一,才分配在“火木”和周遭环境里。 被点名的容念:“……我需要再想一想,要不你先开始?” 莱斯特唇角弯弯,眼眸睁了一下,清润的目光看着容念笑道:“确定想先听我的吗?” 不行,不能让祂第一个讲。 众所周知,当诡异混到人群当中,最好不要拆穿祂的身份,也不要让祂自我拆穿,才是对所有人最安全的。 容念可以装糊涂,但如果“火木”在莱斯特的讲述中意识到了什么表现出来,莱斯特原地诡异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要是上一轮的恐怖事件再次发生…… 容念再也不想被一群诡异追逐了。 “轮流开始吧。”社恐的“火木”这时候却极其主动道。 见容念和莱斯特都看向她。 她抿了抿唇,眼神在他俩之间飞快瞥了眼就移开,努力镇定道:“我们需要确认的,不只是大家每一次噩梦的内容,还有时间,方便整理规律。所以每个人都说一个周目的,然后再接下一次。介于大家好像都不太想第一个开口,石头剪刀布吧。赢了的最后,输了的第一个说。” 所有人都同意了。 “一二三。” 同时伸手。 容念忘了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一种说法,疑似在玩石头剪刀布的时候,人第一次出石头的概率最小,出剪刀的概率最大,因为完全展开手会没有安全感。 他决定出布。 不能让莱斯特输。 然后他看到,他和莱斯特都是布,“火木”是石头。 输了的莱斯特看着容念还是笑吟吟的:“我和604先生出了一样的呢。” 输了的“火木”倒是无所谓顺序,看了眼一直带着笑容望着容念,全身几乎冒恋爱的粉红泡泡的莱斯特,她下意识撇了撇嘴,微微摇头。 这种时候都能谈恋爱的人,真是服了。 出了布赢了的两人再次对决。 根据胜留输变的反向原则,容念这次出石头。 这样如果莱斯特不变的话,祂就会是最后一个说的。 容念:“……” 出了剪刀的莱斯特笑笑,说道:“啊,本来还想赢的,但604先生果然很聪明。看来我排第二。” 如果你不改变,你就会是最后。 顺序决定下来:“火木”第一个讲述,然后是莱斯特,最后是容念。 “火木”开始了:“我本来在房间睡觉,醒来不久就听到停电,大家都在尖叫,我就跟随所有人来到了大厅,大厅的吧台下发现了一具尸体,之后满地的酒店宣传单,上面写了奇怪的规则。其中第一条独自待着,和第二条的人群是安全的冲突,于是我决定和一个男性组队,决定见机行事。但我们刚乘坐皮划艇出了酒店,在院子里遇到乱流,船翻了后我们就失散了。” “我独自一人被冲到了旁边的楼里。这座楼在我们这栋酒店,只能从走廊最尽头的楼道窗户那看到侧面。为了区分,我将我们这栋楼称作a楼,那座楼称作b楼。”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样,在b楼的走廊窗户外也只能看到a楼侧面楼道的窗户。但我以此确认了自己的位置。” “b楼一层只有一个房间,那里很破败,一个人也没有。我感到很害怕,没有走进去过任何一家,就想先上楼转一圈。但在上楼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我就回了家。看到我家门的时候,我就有些不对劲了。我明明想起了自己之前还在酒店,现在怎么就回来了?但脑子里却合情合理出现了一段自己似乎中途回家的模糊记忆,而我居然还相信了。一回家就天黑了,我感觉很累,自然地洗漱上床睡觉。” “我刚闭上眼,忽然听到客厅有人走动。但我是个独居人士,于是我第一时间睁开眼睛,拿着水果刀走了出去。看到隔壁房门伸出来一只手,对我缓慢招手。我突然就被吓醒了,发现我还躺在家里的床上。这是我的第一个噩梦。” 容念若有所思。 《半山湾酒店入住规则》,第一条:【不要独自一个人待着,是错误规则。】 这条看来是错误的,因为他和“火木”都是离开同行者后,陷入了恐怖画面。 也就是说,他刚醒来在手机电子便签上那条规则3:【任何时候都不要独自待着,哪怕是和诡物待在一起】,或许才是正确的。 第137章 莱斯特接话道:“我是第二个讲述者。停电之前听说酒店六层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我和其他人都对这件事感到关心。停电的时候,我也和其他人待在大厅。看到了奇怪的规则。大家对规则的正确与否发生了争执。有人相信,有人质疑。我也和‘火木’一样试图和人组队,但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于是我转头一个人回到了房间。看了一阵书有些累,我就睡了。没了。” “火木”有些惊讶:“你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件?没有做噩梦?” 莱斯特看一眼容念,斯文礼貌地笑道:“非要说的话,我对这一天都感到奇怪。但我觉得,从时间上来说,我的奇怪应该放在二周目说。” 容念并不想莱斯特过多讲述,过多纰漏祂的身份。 他接道:“祂说得对。祂一周目遇到的其他人就是我。六楼凶杀案就发生在604,这也是我希望你们称呼我为1801而不是604的原因。” 容念分别看了眼“火木”和莱斯特,尤其是“火木”。 对方在莱斯特出现后,就不自觉跟着莱斯特称呼他604了。 “火木”从善如流改口:“好吧,1801。” 莱斯特微微讶然地笑着看着容念,但什么也没有说。 容念继续道:“受害者失去了头,躺在我旁边的床上。我醒来就看到了这一切。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我男朋友。” “火木”开始慌了,目光掩饰不住地打量起容念和莱斯特。 似乎脑子里瞬间已经总结好了:1801有正牌恋人,莱斯特杀人夺爱,她不会和两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组队了吧。 容念平静道:“凶手当然也绝不可能是我,否则其他人不会放任一个嫌疑很大的人和大家待在一起。” “火木”微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警惕。 容念假装没看到,他看着莱斯特道:“我的身上有一瓶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大家因此将我当作病人。” 在【小说家】面前,容念的每一句话都很谨慎,唯恐一不小心就会被相信,设定成真。 容念:“莱斯特自称曾经有过在疗养院当义工的经历,善意地想要照顾我,于是我们一起待在大厅。我见到了前一天晚上负气离开的男朋友的弟弟。在他上楼洗澡的时候停电了。之后的事情和你们两的都一致,我就不过多称述了。我想去寻找男友和弟弟,于是独自上楼。” “嗷。”“火木”恍然,“你就是拒绝莱斯特组队的那个人?” 容念抿唇微微点头:“没错。” 三个人的记忆互相对照,一周目大家都没有撒谎。 但二周目开始就分开了。 “火木”微微深吸一口气,看来二周目的记忆对她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之前说,我的一周目结束于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而我出门查看时候看到对我招手的胳膊,被吓醒。二周目我在家里的床上醒来。发现我以为我只是刚闭眼,但实际上天已经亮了。我打开门去洗漱,顺便做饭。这时候我隔壁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人,是我哥哥。” 她脸色不太好:“我很惊讶,因为我一直是独居的,哥哥虽然有家里的钥匙,但他很少回来。只是确实会偶尔回来几次。他每次都不敲门,直接开门,很多时候都是晚上,我因此总是被他吓到。哥哥站在房门那,早起做运动,伸出胳膊晃了晃。” “我忽然惊讶地发现,他此刻站的地方和做的动作,如果站在我房门口看去,竟然和我昨晚的梦里的视野画面一模一样。出于惊讶,和对未知的惶恐不解,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哥哥。” “哥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错愕严肃起来,再三确认我真的事先梦到了今天吗?确定梦到的真的是他吗?于是他站在我的房门那,而我站在他的房门口,重现昨晚梦中我看到的招手的胳膊。他轮了抡胳膊,问我看到的是这样的吗?” “他抡得太快了,我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是更慢一点的。我不得不做出示范纠正。缓缓地对他的方向招手。对,就是这么慢。” “就在这时,完全回忆重现了昨晚噩梦的我,忽然意识到,此刻哥哥看到的,就是我昨晚噩梦里看到的。” “火木”脸色煞白,紧贴头皮的部分头发几乎都要立起来,说:“然后,我看到我的房门里探出来一个头,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惊恐紧张地看着我。那是,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第66章 绯闻 “火木”脸色凝重微白,双手抱臂,好像很冷的样子,看得出来她当时被吓得不轻。 她微微吸一口气,继续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当我看到另一个我的时候,我就从惊吓中惊醒过来。才发现我以为我醒了,实际上我还躺在床上。我只是做了个梦中梦。而醒来的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一直垂着眼皮不看他们,这时候却抬起直勾勾看着容念,勉强道:“我根本没有哥哥。噩梦里的那个男人我根本不认识。但在噩梦里我我却深信不疑地相信他是我哥哥。” 她的惨淡神情让大厅的温度仿佛也降低了,气氛有些悚然。 连莱斯特脸上的笑容也好像少了许多。 “哦。”容念出声打破冰冷僵持的氛围,用一种格外平静寻常的语气说道,“这种事科学是可以解释的。这种梦境反应的是你对现实中周遭的环境产生了不安全感,带给你威胁的大概是年轻男性,而你比起害怕陌生人,更害怕身边人的伤害背叛,所以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个闯入者的形象才会是虚拟的哥哥。” 第138章 他的一通冷静理智的科学分析,瞬间将气氛从诡谲细思极恐的玄学带入了科学心理分析室。 连当事者“火木”的神情都不自觉放松了下来,她半信半疑:“这么一说的话,好像真的挺科学的。但是,你怎么会这么了解?1801你的职业是心理咨询师吗?” 容念抱臂靠在靠椅背上,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平静地撒谎道:“我修过心理学,做过一段时间类似的工作。相当一部分工作内容是替人解梦。” 身旁有一个【小说家】诡异,容念绝不能让“火木”对她的梦境产生相信的念头,必须把她从那种诡谲氛围里拉出来。 这是他之所以留在这里,配合参与这个话题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 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或许短时间会让他很有权威性,但绝对的说法容易被拆穿,他毕竟不专业,到时候反而会摧毁他话语的可信度。 容念的冷静和完全没有被“火木”的故事影响的置身事外感,将气氛再次拉回到之前。 莱斯特笑道:“好厉害啊。希望我的梦境也能得到604先生的解答分析。” 容念眨了下眼看着祂:“1801。” 莱斯特笑笑,似乎下意识想要推眼镜,但忘了自己没有戴,只摸了摸鼻梁:“抱歉,忘记了。” 莱斯特坐好,一只手放在杯酒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神情难掩凝重,唯有声音还是一如既往优雅温和:“大家应该还记得,我在上周目结束前说过,我遭遇的恐怖事件得放在这周目解释。因为直到那周目结束前,我都没有感受到异样,但令人感到可怖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发生了。” 祂目光清润而微凉,直视着容念:“如果我说,我在一周目根本没有见过604先生呢。” 容念:“……” “火木”:“……?!” 这种时候容念也不好纠正祂,不是604先生,是1801先生了。 比起容念见过两个莱斯特截然不同的身份和性格,对此不算太意外。 “火木”无疑是最惊讶的。 莱斯特的话,直接推翻了容念上周目的证词。 “在我记忆里,我一直待在房间里,六楼的凶杀案是从其他客人的谈话里知道的。我试图组队的其他人,也不是604先生。事实上,一周目的我并未遇到过604先生。所以刚刚听到604先生说我遇到的人就是他,我感到很惊讶。” 容念想起,刚刚他说完那句话后,莱斯特的确微微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有话要说,但什么也没有说。 “火木”皱起眉,在容念和莱斯特之间看过去:“如果他刚刚说了谎,你为什么当时没有拆穿?” 莱斯特目光温润看着一言不发的容念,又看向“火木”一眼:“因为他或许并没有说谎。当我二周目醒来后看到了房间里我写下的日记。日记里陈述的内容和604先生所说的是一致的。只是和我的记忆却截然不同。当时我看着房间里的日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就好像有另一个我出现了。” “火木”:“另一个你。你也看到另一个你!” 莱斯特低沉的话将“火木”刚才因为容念的科学解梦打消的惊恐情绪再度拉了回来。 她这时完全忘了自己的社恐,直勾勾注视着容念:“你的二周目经历了什么恐怖?也有……另一个你吗?” 如果他们三个都遭遇了另一个自己,那就是第一个出现的规律。 容念微微蹙眉,因为他的确在二周目的大厅里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但比起“火木”的惊恐,容念看到另一个他的时候,并不那么害怕,如果不是他们提及,如果他第一个陈述,甚至会略掉这点不讲也不一定,毕竟满地讣告单和酒店前台强行索要身份登记威胁更大。 如果他说没遇到,撒谎欺骗误导了队友,后续会丧失队友的信任,也可能阻碍大家找到酒店隐藏的世界观。 但如果他说他也遇到了,不止会增加“火木”的恐惧,对噩梦的在意程度,还会被【小说家】影响。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容念平静地说:“我的确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跟你们可能不太一样,我在那之前遭受了一系列诡异的欺骗,即便看到了我也完全不相信那是我。事实也证明,那张脸接触后就发现果然另有其人。” 他坦然肯定地直视着“火木”,用令人信服的语气平静道:“你们遇到的那个,无论多像你们,也不是你们。” “火木”却摇摆不定,凝眉紧盯着他,呼吸微微不稳:“你是说,你在二周目接触了另一个你,发现对方是别人?他是谁?” 莱斯特也望着容念,神情没有“火木”那么急切紧迫,但也说:“我也感到好奇。” 介于【夜】的身份和规则,容念并不太想让他们意识到宗定夜的存在。 但他必须打消“火木”相信【真的会有另一个她存在】这个想法。 回忆了一下上个副本宗定夜讲述的三人的关系,捡些人的部分说说应该没事。 容念看了一眼莱斯特,淡淡道:“是我高中同学。我和男朋友交往之前,我们三个是好朋友。” “嚯。”莱斯特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所以是闹矛盾了?因为你……你们绕过他谈了恋爱?看来这个朋友很介意这件事。” 容念想到上个副本的结局,宗定夜应该的确不大高兴的。 第139章 “或许吧。”若有所思,他随口道。 莱斯特的话语,容念并没有什么反应,“火木”却敏感觉察出来里面的阴阳怪气和酸意。 她也被莱斯特酸到了,抿了抿唇,十分无语。 事实证明狗血恋情八卦的确能冲散恐怖感,她现在也觉得看到另一个自己好像没那么恐惧了。 “你那个朋友死了吗?”莱斯特斯文优雅,礼貌好奇道。 容念看向祂:“……?” “火木”的无语都快白眼翻上天,大哥这是装都不装一下了是吗? 莱斯特神情仍旧矜贵温雅,眼神无辜道:“抱歉,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太礼貌。但是虽然我们总说那是噩梦,实际上感觉到了那是真实发生在这座酒店的我们身上的事情。否则我们也不会聚在这里,煞有介事谈论这件事。所以,假如那个朋友是人,会让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火木”一听也觉得这话虽然怪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容念抱臂,不为所动,冷静道:“我朋友当然是人。既然长得像我们的另一个我们,可能是别的东西伪装的,那个东西为什么不能二次伪装?说不定是诡察觉我没有上当,于是又装出的我的朋友。” “火木”一副有道理的样子,刚要松一口气。 莱斯特一瞬不瞬望着容念,笑意很浅,疑惑问道:“为什么诡要伪装成你朋友?而不是你男朋友?那个朋友有什么特别的吗?” “火木”:“……” 感觉这很阴阳怪气咄咄逼人,但又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不确定,再听听看。 容念直视着莱斯特专注温润的目光,但内心并没有他看起来那么镇定。 对方再问下去,搞不好他就要兜不住宗定夜的身份了。 该怎么回答? 回答:是呢?我也很奇怪,诡异为什么要伪装成宗定夜? 不行!那样莱斯特万一直接给出祂的结论,被【小说家】认定为事实怎么办? 不能把解释权让渡给莱斯特。 回答:因为每当我感到恐惧的时候,就会想起宗定夜?这次看到另一个我也感到恐惧了,所以看到了祂。 也不行!【小说家】完全可以认定,宗定夜是感到恐惧就会看到出现的存在,事实上这也的确就是事实。 这个副本已经足够危险复杂了,跟上个副本可以用【夜】来制衡其他怪谈的情况不同,不能驱虎吞狼。 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 容念张嘴,叹息一声,欲言又止,拖延了一点时间:“因为……” 怎么办,多说多错的时候,完全想不出没有漏洞的说辞。 容念话说得断断续续,眼神游离放空:“或许是因为我一直在想祂为什么会疏远我……就像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样,在那种情景下被捕捉到念头很正常。” 莱斯特发出好像理解的声音:“在那种恐惧的情况下,第一个想到对方,他一定是很特别的朋友。” 容念捕捉到“恐惧”两个字,立刻眉睫颤了一下,警铃大作,下意识抬眼道:“并不是。” 莱斯特温和耐心地看着他,不说话,静静等他回答。 容念:“……” 脑海一片空白。 算了,还是启用最简单的方案……造谣吧。 容念有些忧郁淡漠地说:“因为在接受男朋友的告白前,那个朋友先对我告白了。但我拒绝了他。因为在那之前并没有想过恋爱这种关系。但一旦被启发了这个意识,就会不断思考这件事。所以当男朋友告白的时候,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同样的两个朋友,我拒绝了一个却接受另一个。那个朋友问我为什么不选他?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告白的顺序。他说他不会再继续做我的朋友。如果我要拒绝他,除非给他一个确切的他能接受的理由。朋友是个非常俊美,十分有魅力的人。因此我也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不选他?” 一个薄幸无情的人渣,养一个备胎有什么奇怪的吗? 反正宗定夜不在这里,和上个副本一样造谣一下祂,祂应该很习惯了吧? 不对,上个副本造谣宗定夜的时候,对方好像也在场。 完全知道他的缺德。 那祂更习惯了。 容念也更坦然了:“如果诡异想要伪装一个人的身份出现,伪装成我脑子里想得最多的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对吗?” 他也看着莱斯特的眼睛,问道。 容念又看向“火木”,眸光清透:“你会觉得是我道德低下,水性杨花吗?” “火木”微僵,立刻疯狂摇头:“怎么会呢?长得好看的人追求者多一点多正常啊。即便有备胎,那也是对方自己上赶着当的。你绝对没问题。” 妈呀,好尴尬,怎么吃瓜群众还带被点名提问的。 “火木”下意识朝莱斯特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莱斯特一直以来温雅友善,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脸上,笑容不仅似有若无、越来越少、微不可见,甚至隐隐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凌厉和阴郁。 不会是在气急败坏吧? 发现哪怕是撬墙角,竟然也有人排在他前面? “火木”没想到恐怖座谈会竟然吃了一肚子瓜。 像掉进瓜田的猹,被勾得还想再听更多,一点也不急着想办法出去了。 第140章 绯闻八卦总是转移注意力的好办法。 容念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大概完全忘记之前在讨论什么恐怖第二个自己的事情了。 但这方式自损一千。 容念无声叹口气。 莱斯特唇角微微上扬,顿了一下,仍旧优雅矜贵,维持浅浅笑意道:“看来的确是特别的朋友。” 祂低下头端起酒杯慢慢喝了起来,再无笑容。 第67章 笑 复盘结束了两个周目,开始第三个周目。 经过之前的事,这次“火木”讲述她的三周目时候情绪稳定了许多。 “我想起我根本没有哥哥后,接连的几次不断惊醒让我觉得家里有些令我不安,总觉得继续待在这里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于是我随便收拾了些东西就离开了家门。” “我坐上了一辆车,昏昏沉沉中车停了,天色晚了,前面有一家酒店,我下意识就跟着人流去办理入住登记。前台的态度很敷衍,她给了我一个表格,就让我填写自己的家庭住址和名字……” “火木”的三周目容念在四周目的电影里已经看到了。 “……我被前台的笑容吓到了,看到那个笑容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再次醒来。但这一次我没有躺在家里的床上,而是在一个陌生地方。” 她没有撒谎或者隐瞒什么,详细的讲述,不仅和容念电影里看到的内容一样,还加上了一些容念不知道的细节。 “……我和死者的关系不好,也确实参与过那个男人的葬礼。但我从未做过相关的噩梦。直到这次。梦里我并没有意识到那是葬礼和死人。但本能排斥。但梦里的姑姑的确是我现实的姑姑。” “火木”自嘲笑了一下,有些恍惚道:“如果咱们现在不是在我的噩梦里的话,至少我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莱斯特看着她:“我们当然是你真实遇到的人。” 容念:“……” 他是真实的,但莱斯特……持保留意见。 并不想给对方背书,容念很没有共情地不置一词。 “火木”听到后看了眼莱斯特,眼神无比复杂:“听完我后面的故事,或许你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这么说。” 莱斯特:“是因为三周目你又回到了酒店,见到了已经死去的人的灵堂吗?导致你无法区别现实和噩梦?” “火木”苦笑:“我从灵堂被惊吓醒来后,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家中。但这次我很习惯身边发生这种事情,在我的记忆里,为了应对这种事我还特意改造了房间。我确信自己十分安全,并不感到害怕,只是很累。哪怕做了噩梦我也没什么波澜,只想抓紧时间休息,应对之后的难关。可是……” 无休无止的敲门。 前面两次噩梦里的人全都出现在门外。 撞碎坚不可摧的门进来。 当她再次醒来,庆幸只是噩梦的时候。 噩梦又一次出现在现实中。 梦和现实的屏障被彻底打破。 “火木”一只手撑着脸,神情隐隐有些虚弱的崩溃感。 三周目的恐怖又更深一层,让“火木”又隐隐露出害怕惊惧来。 这部分故事容念很熟悉了。 因此状态游离,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被动地听着。 他在想,每个人噩梦之间的关联。 也在想,自己接下来能讲什么,不能讲什么。 更是在想,酒店即便是个怪谈,目的是什么,圈住一群人无休止地做噩梦,以此来污染人类,直到大家都变成诡异吗? 听到莱斯特对“火木”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b楼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状态很差。不过已经没事了。” 莱斯特的神情充满人道主义的关切,跟共情能力缺乏的容念比起来,显得更富有人情味。 “火木”看着莱斯特,回想起对方对自己的帮助,觉得莱斯特人其实还是怪好的。 虽然在感情上有些绿茶行为,低道德感,但做人还是很富有爱心的,人无完人嘛。 她为自己刚刚吃瓜暗地里蛐蛐对方,内疚了一秒,因此下定决心对方接下来再干出什么事,自己可千万忍住了吐槽欲。 容念:“你为什么会去b楼?” 既然莱斯特那时候遇到“火木”还搭救了对方,想来至少那时还没有要暴露身份的意思,关于这件事的话题应该就是安全的。 因此他主动询问了。 莱斯特露出温柔无害的笑容望着他:“这正是我要讲述的三周目。” 祂一手握着酒杯,讲述的时候又下意识食指轻轻敲击杯壁,在大厅低轻的旋律中并不明显。 “二周目醒来发现房间的纸上记录的一周目和我的记忆不符,我自然会想要求证发生了什么。” “火木”咦了一声:“你好像没有过多讲述你的二周目。” 当莱斯特提到也看到另一个自己后,她立刻迫不及待向容念求证是否也是,至此莱斯特就结束了讲述。 容念记得,但他并不想让莱斯特过多纰漏祂的信息,所以哪怕对方不断询问他宗定夜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过用提问反击回去。 “是吗?”莱斯特仿佛也有些讶然地笑了,“不过我的二周目就只是发现了另一个我的存在,剩下的行动也只不过是求证这件事。毕竟我第一时间会怀疑是不是我有梦游症,半夜起来自己写的日记。” 第141章 容念:“也可能是多重人格。” 莱斯特笑了一下:“很科学的分析。” 一走近科学,就会感到安全起来。 “但当我走出门后,却发现酒店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想到一周目那些奇怪的规则,我猜想大家或许是因此才不出声的。但之后连七楼食堂也都空无一人,着实令我惊讶。” 容念听着祂的话,脑子里却闪过满地的尸体。 如果酒店里的活人都死了,对着满地尸体是不是也能说一句空无一人? “只有自己的大楼总是令人不安的。因此我决定去一楼大厅看看。我在大厅看到外面的水竟然上涨了,快要淹没大厅。”莱斯特看向容念,“看到一个人正站在水里发呆,于是想要让他快些过来。可是……” 容念想起,自己在二周目结束时候,莱斯特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呼唤他过去。 不是小说家莱斯特,而是音乐家莱斯特吗? “他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到了危险的走廊处,那里站着一个人,他似乎在和对方接吻。” “火木”察觉出莱斯特一直看着容念:“不会是,你遇到的就是……” 容念:“二周目我的确在大厅。” “抱歉。”莱斯特说,“但是,你是在和一个刚刚从另一个你变成的朋友,接吻吗?为什么?” “火木”表情扭曲:“……” 莱斯特直视着容念的眼睛,但一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也没有,眸光仍旧温雅友善,带着一点矜持的浅笑:“因为看到是你主动亲吻的对方。所以我上个周目才反复确认,因为那时候我以为那是你男朋友。” 你早这么说,我就甩锅那是解寂云了。 但现在已经晚了。 解释说没有亲吻,只是错位,就会陷入无休止的自证。 容念坦然地望着莱斯特:“嗯,是我主动的。因为是对方勾引的我。” 莱斯特:“……” 容念蹙眉平静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朋友是个非常俊美,十分有魅力的人。” 莱斯特:“是吗?” 容念看着神情沉静如水,同样有些令人读不懂的莱斯特:“你可以继续讲述你的事情了。” 莱斯特笑容微敛,始终温和平静道:“水涨得很快,淹没了整个楼。三周目开始的时候我在一个皮划艇上,离我最近的大楼就是b楼。” 沿用“火木”对那座楼的称呼。 莱斯特道:“我靠近大楼后,也和‘火木’小姐一样往上走,试图巡视一遍楼层,接着就在六楼通往七楼的楼梯上看到‘火木’小姐。她直挺挺地站在台阶上,脖子伸得很长。穿着深蓝色的衣服。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一具悬尸,吓了我一跳。” 容念看着祂:“你是怎么确定她的身份的?” 莱斯特注视着他的眸光:“因为对空无一人感到畏惧,所以见到哪怕是尸体,也会好奇上前查看。发现她虽然浑身冰冷,双目无神,但的确是活人。所以叫醒了她。” 容念:“所以你们都没有进入过b楼的房间里?” 莱斯特:“没有。” 容念点点头,站起来道:“那我们三个一起去探索一下吧。那里应该是关键。” “火木”和莱斯特却没有动。 “火木”望着容念:“四周目还没有讲。” 容念:“……” “火木”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真切地说:“故事一旦开始就得讲完。” 酒喝完了,莱斯特又对着前台招手,上了一瓶荔枝冻酒,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的交涉。 容念只好坐下。 “火木”就好像忘了三周目容念还没有讲述一样,自顾自开始她的四周目。 “莱斯特叫醒我后,我们已经回到了酒店。我很困,但这次没有做噩梦了。当我醒来,酒店一切正常。只除了,新闻里说离暴雨结束,通路离开还有十五天。我以为我之前的遭遇都只是被陌生的楼里的氛围魇住了。但是,突然之间我打开浴室门,竟然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浴室不是浴室,是我家。我看到她拿着那把水果刀,骑在一个人的身上,不断地用刀扎下去。地板上还有其他两具尸体。全都是她杀死的。” “她用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斜眼看着我,地上到处是血,她的身上脸上也是。” “我吓得瘫靠在门边,看到那三具尸体的脸,竟然就是我之前梦魇里的那三个人。” “她把他们大卸八块。然后,走到我面前,隔着一道门,将染血的刀递给我。” “‘该你了。’她说。然后,让开那具还算完好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不断冒血,但却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扭动着,恶狠狠地瞪着我,用最恶毒地字眼咒骂我。向我爬来。” “我很害怕。我吓得离开转身就跑。祂一直在追我。在地上飞快地爬着追,在天上高高地飞着追。突然,酒店大楼就塌了。我摔了下去。” “我看到很多人,很多人,黑暗里,所有人都被要求参与一个规则游戏。” “其中镜子关的时候,祂又出现在镜子里了。对我咧开嘴,露出笑容。” “好可怕!”“火木”颤抖着,双手捂着脸。 “跑!” 就在容念站起来的一瞬,莱斯特比他更快地起身拉着他就飞快向楼上跑去。 大厅里还有好几个人,看起来十分正常。 第142章 但坐在他们对面,因为讲述自己的故事而害怕得双手掩面的“火木”,双手的指缝里露出一双恶狠狠的充血的红眼睛。 青白的脸上满是狰狞恶笑。 容念看到了,她一边说着害怕,一边从指缝里窃笑着望着他的眼神。 在他们逃跑的一瞬间,捂着脸的“火木”仍旧坐在那里,幽幽地说:“你知道她是怎么笑的吗?” 她放下手,张开嘴彻底露出癫狂扭曲的笑容,嘴里的舌头,是一柄尖头朝外的沾血的水果刀。 她起身,第一时间不是追上去,而是向身后大厅其他人扑去。 张嘴水果的尖刀便刺入了那些顾客的脖子。 “啊!”惊恐的尖叫声充斥着大厅。 很快满地血腥和尸体。 “火木”趴在前台尸体的脖子上,咕咚咕咚大口喝着血,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容念他们逃走的方向。 低哑的声音:“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好害怕呀……” 她歪歪扭扭追了上去。 第68章 两个莱斯特 容念被莱斯特拉着不断往楼上跑去。 大厅里不断传来的惊恐的惨叫声逐渐淡去,不知道是他们跑远了还是大厅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位“火木”小姐之前实在是表现得太正常了。 包括她的社恐紧张,以及遇到绯闻八卦时候一脸吃瓜按捺不住吐槽的腹诽表情,连被容念提问时的尴尬都太像人了,导致容念发现她不正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尤其旁边还有一个嫌疑最大的莱斯特。 但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的。 比如,“火木”对容念和莱斯特认识表现得很惊讶。 但实际上一周目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在大厅里。 当时容念和小说家莱斯特站在一起。 小说家莱斯特甚至还和他们这些闯关者交流过。 就算两个莱斯特的性格一个冷漠锋利,一个温和亲切,但都长得一张脸。 遗憾的是,容念虽然当时想到了这一点,但却以这位“火木”小姐缺乏存在感的性格,或许当时太过紧张在想别的,因此没有留意到他们;也可能她当时的注意力在莱斯特身上,忽略了同样在大厅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自己……这些理由打消了疑虑。 加之很快莱斯特提出一周目根本没有遇到过容念,这个更大的问题让“火木”的违和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更重要的是,莱斯特的嫌疑太大了。 而容念不仅在一周目见过“火木”,在四周目的电影里也见过“火木”和其他闯关者被诡异追击恐吓的过程。 这让他很难怀疑“火木”。 莱斯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对的?” 容念:“看到了她从指缝里看我的眼睛。” 不,准确地说,觉察到不对的时候,是他想去那座b楼查看,而“火木”和莱斯特都坐着不动,“火木”对他说:故事一旦开始就得讲完。 听到这句话,容念就像是被什么锤了一下脑子。 他在《永宁公寓》里遇到的那个【恋人卡】故事型怪谈,特征就是一旦开始故事,就一定会走完结局,这让他很难不多想。 指缝里恶意的眼睛只是最后的通牒。 容念:“你站起来比我早,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被莱斯特拉着不断往上跑,有些气息不稳。 即便证实了“火木”才是诡异,莱斯特也未必是安全的。 莱斯特的气息却还很正常:“她说在人群里大家玩规则游戏,她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跟你的观点不同。我相信真的有另一个“火木”小姐存在。这座酒店很奇怪,一重一重的噩梦都太身临其境,不觉得很像是两个镜子互相对照形成的无限空间领域吗?她不断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东西好像跟着她从深层黑暗里一层一层被放出来了。” 容念有些紧张,因为莱斯特提到四周目的规则游戏。 规则游戏后,紧接着就是怪谈圆桌会议。 如果莱斯特揭破这一点,他就得再次面对另一个怪谈。 容念:“你觉得有两个‘火木’小姐,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就是诡异?还是她在中途被取代了?” 莱斯特抽空回头看一眼容念:“你觉得诡异是怎么诞生的?” 容念:“因为这座酒店。” 莱斯特:“我换一种问法,你觉得这座酒店的目的是什么?” 困住所有人,让他们不断在噩梦中循环死亡,持续污染大家,直到所有人都变成诡异。 不,不对。 容念在上个周目已经见到了诡异版的所有闯关者。 如果这就是目的,他这周目见到的就应该是新一波的闯关者。 除非闯关者被诡异化还不是结束,祂们还想把自己也变成诡异,凑够十二个。 但不能对小说家这样说。 容念:“祂想所有人一起玩规则游戏。” 莱斯特拉着容念一直跑,忽然停下了脚步。 祂转头看向容念:“不,酒店的目的或许是,创造另一个我们。” 容念挣开祂的手,感到警惕。 莱斯特看着他,脸上没有笑容,但神情仍旧温雅:“我也见到了,另一个我。和‘火木’小姐一样,看到了祂杀人。” “祂杀了谁?”容念不动声色慢慢后退,和莱斯特拉开一点距离。 第143章 脑子里却回想起,他在606b的窗户里也看到过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莱斯特。 那个自己杀了小说家莱斯特。 莱斯特仿佛没有意识到容念的防备,眸光仍旧温润莹澈,有些了然:“你先看到的就是另一个我。所以你怀疑,祂才是真的,而我是假的?” 容念:“你还没有回答,祂杀了谁?” 莱斯特:“还记得,四周目我们在大厅讲述的那两个噩梦吗?在剧院……” “啊!”凄厉恐惧的尖叫声。 是女孩子的。 即便警惕对面的莱斯特,容念也很难不侧首朝声音传来的后方望去。 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深蓝衣服的女人追着另一个人而来。 披头散发满脸狰狞恶意,高举手中的水果刀的,正是大厅里那个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变成诡异的“火木”。 而被祂追杀,不断惊恐尖叫着挣扎跑来的少女,也穿着深蓝的裙子,梳着两个麻花辫,苍白惊惧的脸,和追杀她的那个诡异“火木”一模一样。 容念:“……!” 两个“火木”! 真的有另一个他们。 少女“火木”被她的裙子绊倒,下一瞬那个诡异“火木”就狞笑着高举水果刀刺下来。 少女发出害怕的悲鸣,双手牢牢抓着诡异举刀的手,一人一诡缠斗在一起。 “啊,找到了!” 一个声音这时忽然在身后响起。 容念再次回头。 看到莱斯特身后的房门打开,走出来的是另一个“莱斯特”。 那个“莱斯特”西装革履,衬衫的马甲上还戴着怀表链,金丝眼镜下的眼眸锋芒凌厉,只是站在那里一个眼神,盛气逼人的高傲扑面而来,令人如临深渊的沉冷莫测。 两个莱斯特! 站在前面的莱斯特,尽管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没有戴金丝眼镜,神情气质却大不相同。 音乐家莱斯特有一种高雅忧郁的温柔,毫无攻击性。 两个莱斯特的战斗力也和泾渭分明的气质一样不同。 小说家“莱斯特”胳膊勒住了音乐家莱斯特的脖子,手中的美工刀在走廊的灯光下闪着寒冷的光。 小说家“莱斯特”也看到了容念,唇角微扬,手中的刀没有第一时间割下去。 祂说:“你在这里,正好等我一下。” 等什么等?等你杀完了再来杀我吗? 容念转身就跑。 小说家的声音如影随形:“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记得别手软。” 容念跑到了诡异“火木”和少女“火木”缠斗的地方,伸手握住诡异持刀的手臂。 己方得到力量加持,少女“火木”调转刀口朝着诡异的心脏刺了下去。 她一边哭一边毫不犹豫地连刺了三下。 诡异在她刺第一下的时候就松开了手,一滴血也没有流,倒了下去。 仿佛比他们预想的要更脆弱一些。 少女“火木”,或者说林灵一边哭得凄惨,一边腿软不住发抖,一边站了起来,手里还记得牢牢握住那柄水果刀。 她显然也看到了对面的险境,知道危险还没有解除。 “呵。”小说家“莱斯特”发出一声冷笑,对被祂挟持的音乐家莱斯特说,“他选择救别人而不是你呢。” 容念觉得这不能怪他。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诡异“火木”都能和人类“火木”纠缠僵持,这边的战斗力明显要弱一些,他的加入能起到扭转局势的作用。 而对面的小说家“莱斯特”,这位的战斗力和危险性,哪怕现在容念和林灵加起来也无法改变局面,还会多送两个菜给对方。 音乐家莱斯特的脸上没有任何怨怪,即便神情苍白,额头有冷汗,甚至仍旧还带着几分温和善意的笑容。 看着容念:“没关系。在这里死去是不会真的被杀死的。” “确实如此。我也这么想。下个周目见。” 容念看了一眼音乐家莱斯特,拉着林灵转身就无情地跑掉了。 “……” 留在原地的两个莱斯特,无论是预备杀人的小说家“莱斯特”,还是被杀的音乐家莱斯特,脸上的神情都称不上是愉快。 …… 林灵一边跑一边抽抽搭搭的哭一边疑惑道:“既然在这里死了不是真的死,我们不能试着去救一下他吗?” 容念专心地跑路,一边观察周围一边回答道:“听祂的意思,这里并不是我们的世界。杀掉另一个诡异化的自己,就能回去。反过来,你觉得被诡异化的自己杀掉会怎么样?” 林灵哭得表情扭曲,但冷静回答了:“诡异或许会取代我们,回到我们的世界。” 容念面无表情:“答案是不知道。所以不能死,得试验一下。” 林灵点点头。 之前他们是一路往上跑。 现在容念带着林灵一路往下跑。 但外面是洪水,他们无路可走。 容念:“你们之前用过的皮划艇放在了哪里?” 林灵毫不犹豫:“在大厅左侧走廊的尽头外,用绳子拴着。” “好。” 容念和林灵跑到二楼最靠近那里的房间,打开窗户。 楼层不高可以直接跳下去,但考虑到水下可能有台阶之类的,容易受伤,这时候他们绝对不能战损。 第144章 于是他们用能找到的毛巾绳子做了个简易绳子,两个人抓着绳子下去。 解开皮划艇,离开了这里。 经过刚刚的自救,林灵已经冷静下来,就算腿还有些软,但精神好多了:“我们去哪里?” 容念:“一周目的时候你和另一个人划着皮划艇去了哪里?” 林灵奇怪地看着他:“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去了b楼啊。” “啊?”轮到容念惊讶了,“大厅里真的是你?” 林灵点头,脸色有些苍白,心有余悸地说:“我们不是在复盘吗?我讲着讲着忽然感觉周围好安静,而且越来越冷,一抬头就看到,我竟然不在大厅里,在酒店房间的卫生间。满地的尸体,吓死我了。” 容念说:“这些噩梦看起来最好不要回忆,也不要诉说,说出来被相信,就可能成真影响到现实。” 林灵不断点头,她也意识到这点了,有些凄然道:“莱斯特也是被他讲述的噩梦……” 容念看着林灵:“一周目的时候,你、我、莱斯特,三个人都在大厅,为什么你好像根本不知道我认识莱斯特?” “这个啊。”林灵神情有一丝赧然,随即又坦然了,“我当然记得你。像你这样的人,见过了我不可能不记得。莱斯特在一周目解答过大家的疑问,我也看到了,莱斯特最后是跟着你一起上楼的,当然知道你们认识。” 要不是容念是一周目她见过有印象的人,林灵是不会被他叫住的。 林灵没好意思说,就连社恐,她虽然的确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克服的。 之所以要求容念不要看她,除了对方的容貌的确带给自己不小的紧张压力,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借此观察容念和周围。 垂下目光不看她的容念,至少不至于像前几次噩梦里的人那样,突然给她带来一波精神污染。 她当时不仅防备容念。 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像自己表现的那样相信莱斯特。 正如她之前所说,频繁地噩梦又惊醒,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遇到你的时候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我是醒着,还是在噩梦里,不确定你们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噩梦里的人。所以我假装不认识想试探一下。” 试探的结果是,容念的确是真的。 莱斯特却不是一周目的莱斯特。 但很快莱斯特给出了他的解释。 “反而最后掉链子的是我自己,问题出在了我自己身上。”林灵懊恼感叹道。 所以大家都带了脑子,记得提防其他两个。 只有他只提防了莱斯特。 容念低落抿唇:“就是说,我跟你都是一周目就遇到的人,但我们一周目遇到的‘莱斯特’,却是诡异衍生的另一个莱斯特。” 林灵想到了什么:“那为什么莱斯特会说,杀掉另一个自己,就能回到我们的世界?要……回去哪里?” 副本里的人应该不会知道闯关者的来历才对。 容念看着林灵:“如果出现另一个自己或别人的地方不是现实,也就是说,从一周目开始,我们就已经不在现实里了。” 副本世界的现实。 林灵惊讶地望着容念,但看到容念也微微惊讶地看着她。 林灵低头,看到自己身上发着淡淡的白光,在慢慢消失。 “看来杀了另一个自己,是真的会离开,你要回去了。” 林灵点头,感谢地对容念说:“你要小心。” 容念:“是你要小心,那个杀了莱斯特的诡异很大概率也会回到现实。” 容念说完,林灵的身影已经完全不在了,希望她听到了。 她从诡异那里得到的水果刀掉落在容念身边,证明她真的存在过。 第69章 杀了你 被害妄想症晚期,在林灵消失之前,其实容念都很担心对方某个瞬间突然又切换成诡异给他一刀。 估计对方也是。 这个酒店给人的感觉太糟糕了,任何人都好像下一瞬就会突然诡异化。 有时候容念都要怀疑自己没有诡异化一下有些和大家格格不入。 容念捡起那把水果刀。 虽然是诡异的东西,但多多少少可以防身。 水果刀锈迹斑斑,但感觉很锋利,没有刀鞘保护,拿在手里也要小心一些。 他叹口气:“这个周目总算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至少关于酒店怪谈的规则已经总结出了两个。 1:酒店存在两个位面,a面称作是真实之面,b面称作是幻想之面。 2:处于b面幻想之面的标志,是看到另一个自己,或者另一个别人。幻想之面的另一个他们,姑且称之为幻人。 已知【小说家】出现在了怪谈圆桌会议上,并把他从精神疗养院送回了半山湾酒店,让他被一群诡异追杀,是铁板钉钉的怪谈。 说明音乐家莱斯特才是本体。 小说家莱斯特是幻人。 而一周目他先认识了【小说家】莱斯特,由此可知,他从一周目睁开眼睛就已经身处b面的幻想之面了。 手机里的电子便签在一开始就告诉他:【请区分现实和你的幻想】。 但在规则怪谈世界,任何荒诞的事情都很合理,以至于任何事情看起来都很相对现实。 这条线索他一直都没有怎么利用上。 第145章 知道自己的真实处境了。 “那么我该如何离开幻想之面,回到真实之面?” 容念已经死了好几次。 有被断头,有淹死。 可知,在b面幻想之面死亡是不会回到真实的。 而林灵的消失可以证明,【小说家】莱斯特没有撒谎,杀掉自己的幻人可以回到a面的真实之面,很大可能是真的。 根据诡异“火木”追杀人类“火木”,【小说家】莱斯特袭击音乐家【莱斯特】的行为也可以推测,幻人也很想杀死另一个自己。 祂们的目的是什么无法得知。 但可以合理猜测,幻人杀死真实的自己,很可能也会回到a面的真实之面。 至于诡异的目的是取代真人,还是狼入羊群大开杀戒,暂时无法准确得知。 “看起来,我得找到另一个我,杀了对方?” 容念看着手中的水果刀,想到自己在606b窗户里看到的凶杀现场。 那个幻人“容念”干脆利落用弓弦勒断【小说家】莱斯特脖子的画面,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也有点痒。 打不过一点。 不过,看起来【小说家】还活着,所以他在窗户看到的画面代表什么? 是尚未发生,还是将要发生? 音乐家莱斯特说他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小说家】杀人,但没有回答杀的是谁,为什么? 想想,对方当时说了什么? “……还记得,四周目我们在大厅讲述的那两个噩梦吗?在剧院……” 在诡异“火木”和【小说家】“莱斯特”出现前,音乐家莱斯特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空仍旧下着雨,容念的脸上已经被雨水打湿,有些影响视线。 他得尽快上岸,不然久了可能会失温死亡。 皮划艇顺着水流已经快要到达“火木”说的b楼。 容念在外面观察着b楼,果然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阴森感。 这种感觉比他进入镜子,到达解寂云给他的道具奖励永宁别墅时候,感受到的周遭的阴森感更甚。 永宁别墅是阴森的话,b楼的感觉就是死气沉沉。 前者就像被有意识的诡注视着,后者更像是无意识的尸体的围观。 容念在进入b楼和去剧院之间,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后,非常从心地选择了剧院。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pc,b楼这种地方还是留给勇敢的闯关者去探索吧。 根据“火木”的描述,电影院就在b楼旁边,剧院或许也相差不远。 皮划艇经过了两个向下的台阶斜坡,向左转了两个方向,“半山湾电影院”这个彩虹灯牌终于映入了视野。 容念张望了一下,暂时没有发现疑似剧院的地方。 他已经开始感到冷了。 没有犹豫,容念直接向电影院发现划去。 将皮划艇系在电影院入口的柱子上。 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容念拿着水果刀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大厅,右手边是电影院的入口。 上面贴着告示牌。 容念走过去,看到上面写着: 《半山湾电影院观影指南》—— 1:本影院不对外单独售票,所有入住半山湾酒店的顾客,皆可自由进入观影。 2:影院开放时间为,每年秋冬季结束前的第十天起,至秋冬季结束为止。 3:在非对外放映时间,非工作人员请勿进入。 4:每位顾客每天仅可免费观赏一部电影。 5:影院第一天仅放映一部电影,第二天两部,依次递增,第十天将有十部电影放送。 6:想要增加观影次数,可以邀请其他顾客一起观看,每多一个顾客观看,每日免费观影的次数增加一次。 7:观影过程,请全程保持安静,请勿饮食,请勿交谈,否则后果自负。 8:请勿对演员的演技发表看法,请勿攻击演员。 9:您可以对角色本身发表任何看法,包括但不限于“这个角色这个行为不好,如果是我我会……”。 10:影院回馈广大新老顾客,每年都会选择一位幸运观众,可以近距离接触演员。 11:尊重导演。 12:请勿中场离开。 13:影院长期招收演员,如果您有一个电影梦,欢迎在电影放映结束后,根据影片最后的线索,找到导演自荐。 仔细看完了观影规则,容念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电影不收门票,包括在酒店的房费里,如果这是正常的酒店会很良心。 非要说的话,就是导演本人有点玻璃心。 也很维护演员。 最大的问题是,一天免费看一部电影,想看两部还得拉人头,有点像传销。 但规则怪谈世界,越看起来正常的规则说不定越藏着危险。 尤其容念想到自己四周目和解寂云在604电视里看到的电影。 参演者可都是那些闯关者。 “该不会放映的都是惊悚恐怖片吧。” 没找到剧院,也没有找到可以换衣服的地方,容念只好忍耐着穿着被雨淋得潮湿的衣服走进电影院。 穿过黑暗狭窄的走道,第二道门一打开容念就惊呆了。 外面一片死寂,鸦雀无声的电影院,里面居然满满当当全都是顾客。 粗略目测一下,一百多人的座位几乎没有多少空着的。 第146章 酒店有那么多顾客吗? 容念还记得,一周目失踪事件后,他们那栋楼统计的人数是三十五人。 不排除酒店还有其他的楼住着顾客,加起来的确有那么多人。 但是,有那么多顾客会在暴雨时间前往电影院观看电影吗? 他们是有船接送,还是有那么多皮划艇? 电影院一片昏暗,只有前面的电影屏幕亮着光,容念看着光亮照见的中间前几排的观众,一眼望去都是正常人。 各种发色和国籍都有。 只除了他们身上的衣服有些奇怪。 有些人穿得和容念差不多,但有些人穿得像是cos电影里的人物一样。 当容念看到其中一个的时候,他的脊背顿时微微一僵。 那位穿着复古风西装礼帽的老绅士,对方的衣服和他的脸,容念曾经在二周目满地的讣告里看见过。 所以,该不会这些顾客都不是人? 是过往死在半山湾酒店的人? 死者变成诡异回来了,坐在电影院里看他们这些被酒店困住的活人演电影? 乌压压坐了一百多人的放映厅,鸦雀无声。 但很多人都看到了进来的容念,向他投去沉默的注视。 【规则7:观影过程,请全程保持安静,请勿饮食,请勿交谈,否则后果自负。】 容念脊背微凉,他好像明白了。 《半山湾电影院观影指南》不是对人类说的,是对诡异。 该不会这个请勿饮食中的“饮食”,才指的是无意混进诡异里的人类顾客吧。 【规则12:请勿中场离开。】 看来他得坐下看完一场才能离开。 就不知道,在满场的诡异中,看完电影的他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容念迎着无数诡异沉默的目光,看到第三排有一个靠近走道的位置,方便他散场后逃生。 虽然逃生的可能性不大。 走过去近距离接触那些观众,容念看到祂们身上青白的皮肤,有些还带着腐烂和死亡时的痕迹。 当他坐下后,其中一位甚至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来看他。 圆溜溜黑暗的眼睛,盯得人浑身发毛,精神污染极大。 容念:“……” 既然逃生概率不大。 他偏头想了想,下巴微抬面无表情望着那死盯着他的后脑勺,用嘴型无声道:“杀了你!” 怕对方和他语言不通,不懂唇语,容念体贴地拿着生锈沾血刚杀过一个诡异的水果刀,指着对方划了一下。 礼貌性的交流在哪里都有用,那颗脑袋果然又转了一百八十度转回去了。 但或许对方太社恐,搞错了转回去的方向,两次旋转一共转了三百六十度,那颗脑袋直接被祂自己拧断了,滴溜溜滚落到了放映厅的地毯上。 然后,物理学不存在了。 明明是上高下低,但第一排的对方掉落的脑袋却迎着台阶向容念所在的第三排来了。 容念微微蹙眉。 讲道理,如果电影院只有祂一个诡异和容念,容念是会害怕的。 但面对一群诡异,反正活着的概率不大,他为什么还要浪费情绪恐惧? 就在容念考虑,是一脚踢回去,还是抓起来试试他的水果刀。 脑袋掉地的微弱声音却似乎触犯了电影院的规则,血红的地毯没有任何征兆地忽然张开了一张满是锯齿的巨嘴,一口将那颗脑袋吞了进去。 下一瞬,失去脑袋的诡异所在的座位,也忽然震动起来。 容念的视角无法看清,但听到了仿佛铰链一样的声音绞断骨头的声音,那个诡异不住挣扎着,却一点一点坍塌消失在座位上。 坐在祂旁边的两个诡异,一个优雅白发的老奶奶,一个穿着洛可可裙的女士,两个诡异一手抓起半个躯体,看起来馋得就要当场开吃。 但很快似乎想起了电影院的规则,遗憾地犹豫了起来。 洛可可裙女士到底年轻,犹豫的功夫就见旁边座位上伸出来一根红色的舌头,从祂手里抢走了诡异的半幅躯体。 而那位老奶奶似乎做诡异很久了,姜还是老的辣,祂第一时间扯下自己的白色卷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白色的卷发往那诡异的躯体上一接触就像蛛网一样死死缠住。 光头的老奶奶将变了造型不断挣扎蠕动的白色卷发放回头上,那根红舌头在空中旋转了一周,愣是没有发现。 也许发现了,但也没有办法,不能违背电影院的规则,只好悻悻地收了回去。 围观了全程的容念:“……” 看来诡异的生存环境也相当恶劣,一不小心吃不到人,还会被其他诡异吃掉。 第70章 解寂云 电影屏幕上,原本一行字:【等待放映中。】 在刚刚的插曲后,变成了:【正在选片。】 一扇红色的门出现。 这门容念明明是第一次看见,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异常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门后长长的走廊铺着猩红地毯,和半山湾酒店的一样。 死寂无人的走廊,电影开篇的音乐,全都充斥着一种荒凉诡谲的气氛。 一个转场镜头,还是同样的酒店,但之前冷寂的酒店里往来人员不断。 大门外一辆车驶来。 “欢迎入住半山湾酒店。” 旅游大巴上下来一行人。 第147章 之前在和“火木”、莱斯特的复盘交流上,他们一直没有提一个问题。 大家是怎么来半山湾酒店的。 容念因为一直觉得莱斯特是诡异,所以避开了这个问题。 而“火木”是闯关者,大抵也不愿意提这个问题。 容念自己进来的方式则十分莫名其妙,他是在一个旋转的黑暗的地下楼梯,被出口的拱门外天穹掉落的月亮断头。 醒了就进入了半山湾酒店一周目。 当然,他现在知道大概他醒了就在b面幻想之面里了。 但此刻放映的影片里这群人进入的方式却如此正常,是一辆旅游大巴接送的。 最令容念惊愕的是旅游大巴上下来的人。 之前看到电影院规则的时候,容念怀疑观众都是诡异,观看的是“火木”这些闯关者的死亡,就如同他在604房间看到的电影。 但大巴上下来的一群人,不但没有“火木”的身影,也没有一周目容念见过的其他闯关者的,甚至也没有怪谈圆桌会谈上其他陌生面孔。 如果只是这样,最多只是说明这或许是前次或者下一波闯关者,并不值得容念惊讶。 问题是,容念竟然在大巴车最后下来的一个人身上,看到了少年解寂云。 问为什么不是解寂夏。 因为对方穿着浅色上衣浅色裤子,以及白色的长风衣。 碎发下的面容温柔矜贵,脸上没有笑意,只是好奇地观察着周遭,也给人一种谦逊礼貌的感觉。 眼波如春水明媚,狭长的眼睛微弯,像是下一瞬就会笑了却没有。 毫无锋芒棱角,是注重礼仪稍显疏离的出生优渥的富家公子。 除了解寂云,其他人容念一概不认识。 但从他们的行为举止可以判断,这些人里有很多是闯关者。 容念有些糊涂了。 解寂云的样子好像第一次来这里。 但入住的房间的确是604。 登记的时候,祂填写的名字竟然不是解寂云,而是1801。 容念没有看到自己。 也没有看到解寂夏。 电影的视角里,解寂云似乎不是主角,甚至不是主要角色,除了下车和登记入住的镜头一闪而过,许久都没有再出现。 准确的说,这似乎像是个伪纪录片式拍摄。 持摄像机的人是导游,他没有出镜,但声音有出现。 这个声音被电影设备收录处理后,容念感觉既陌生又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导游尽职尽责地记录了几乎每一位下车的旅客的脸,和他们登记入住的过程。 随后不厌其烦在酒店每一层里去见了每一个房间的客人,询问他们的入住情况,以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对接下来的旅游项目有什么要求。 那些被容念判断是闯关者的游客几乎每一个都问导游要了一份酒店地图。 但其实并不需要他们开口,导游主动就给了即便不是闯关者的所有房间的旅客人手一份。 让容念奇怪的是,好像没有一个人对导游的拍摄表示诧异或不满,就好像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被拍了一样。 是隐藏摄像头吗? 到了604房间。 打开门的解寂云看上去和其他人的表现没有任何区别。 随后到了第二天早上。 不出意外,暴雨山洪如期而至。 酒店宣布所有人被困在这里十天。 与此同时,酒店同样发生了凶杀案。 断头尸体出现的房间,竟然同样是604。 容念不由想起音乐家莱斯特说过,604的风水不太好。 不排除音乐家莱斯特就是在这里看到了电影才这么说的。 房间里只有血腥的尸体,尸体的头没有了。 解寂云不在里面,所有人都默认死的是解寂云。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和容念的一周目几乎别无二致。 断电,失踪,大厅前台下的尸体,散落的传单,酒店规则。 但后续的发展却不同了。 因为镜头悄悄远离了大厅中惊慌失措的人群。 一只手拨弄着镜头,片刻后卡带,倒退,重新播放。 昨晚的一段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当导游敲开604的门,询问相关事情结束,离开时候惯性问道:“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解寂云望着对方,春水一般温和明媚的眼眸,有一些略微不好意思的无辜:“那个,马桶有些堵了,我不太会处理,能帮我处理一下吗?” 导游欣然走了进去。 604的门关上。 镜头却居然一直对着604的门,而没有跟进去。 直到片刻。 门发生了微弱的抖动。 镜头穿过禁闭的门进去了。 看到满地狼藉。 解寂云的脖子上带着一道渗血的伤痕。 祂抓着导游的头,不断暴力地往墙上撞击。 容念才看清导游的样貌,看清的一瞬,容念顿感不知所措。 因为对方的脸竟然和容念刚刚在电影院冲突的那个三百六十度脑袋诡异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问题是,这个诡异是先在解寂云那死了,才来的电影院? 还是刚刚在容念这触犯电影院规则死了,才出现在酒店的? 解寂云没有撞几下,就干脆利落地拧断了导游的脑袋。 第148章 和容念一周目醒来看到的干干净净的案发现场不同。 解寂云此刻的房间一片狼藉。 祂一只手捂着脖子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将导游的尸体拖进了卫生间。 容念想到他曾经在那间卫生间里洗漱过,顿时…… 很快解寂云就走了出来。 祂坐在唯一干净的床上,将导游包里的东西摊开,一沓的酒店地图和旅游手册摊开。 最后,解寂云拿起了一份似乎和其他不一样的,导游须知手册看了起来。 于是天亮前,解寂云戴上了导游的鸭舌帽,穿着导游的酒店外套,带着导游的工牌,站在走廊上,假装惊恐地叫了一声:“啊,好多血,死人了!604被人杀了!” 容念:“……” 浮夸的演技在大荧幕上,要不是有电影院规则保护,估计会被观众花式喷。 当众人纷纷进入案发现场,议论纷纷的时候,解寂云悄然隐在人群里。 跟随大家下楼。 又在吧台尸体爆炸,传单散落,众人议论规则的时候,独自离开回到604。 到这一刻,解寂云似乎发现了导游帽子上的这个眼球摄像头。 祂若有所思。 然后捏碎了。 电影一瞬黑屏。 但不等观众哗然,下一瞬就点亮了。 解寂云划着皮划艇往b楼而去。 皮划艇上还有一个人。 摄像头的视角似乎就是从对方这里来的。 “导游,我们要去哪?” 解寂云:“那座楼发生了凶杀案,不太安全,换个条件好的房间。” 对方警惕又不好意思:“为什么只有我?其他人不换吗?” 解寂云随意道:“因为升级的房间很贵,其他人不是目标顾客。” 对方:“……其实我也没钱的。” 解寂云善解人意道:“哦,那你跳水游回去吧,我自己住。没关系的。” “……”对方这次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到达了b楼。 对方又开始瑟瑟发抖:“导游,这里看起来好阴森害怕,要不还是不去了吧。” 解寂云拾阶而上,并不回头,和善礼貌的口吻说:“酒店规则,至少两个人才是安全的。你要是不去,我们是真的会看到阴森可怕的东西。你很想看到吗?” 对方立刻跟上去,但还是憋屈道:“酒店规则不是说,独处才是安全的。导游你为什么说至少两个人才安全?” 解寂云拧开一扇门。 容念听到了锁尺断裂的声音,开门的方式看起来并不常规。 祂看着打开了一个缝隙的门内,微微一顿,缓缓看向了身后一直说话的那个人,对对方小心翼翼招了招手。 解寂云脸上一直随意的神情忽然凝重认真,仿佛看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说话的那个人像是紧张吞咽了一下,蹑手蹑脚过去。 他小声道:“看到了什么?” “嘘。”解寂云比了比,下巴微抬示意他自己往里面看。 当这个一直充当摄像头的人走到了门口,摄像头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仍旧对着此刻站在他身后的解寂云。 解寂云站在那里,双手抱臂,一直温柔矜贵的神情露出一个有些神秘难测的散漫笑容:“描述一下你看到的。” 男人趴在门口,微微弯腰,朝里面张望,一边瑟瑟发抖道:“没,没什么奇怪的呀。” 容念克制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 只见大屏幕上,趴在门口的男人看起来像个性格谨慎略微发福的正常男人,但在对方脑袋上,一颗圆溜溜的眼睛朝着门里探望,另一颗圆眼睛却仿佛蜗牛的触手一样弯向后脑勺,斜视着解寂云的眼睛还写着胆小害怕。 一边对解寂云瑟瑟发抖地说:“就只是一些乱丢的食物,残骸。” 电影画面被一分为二。 左半边是解寂云站在门外的画面。 右半边是诡异眼睛里看到的房间内。 一地的人类尸体,残肢断臂。 解寂云微微惊讶道:“可是我怎么看到,里面正在吃饭的那个,长得好像你啊。” “什么?”伪装成人的诡异闻言立刻像是愤怒炸毛,又像是惊恐。 祂推开门,将半个身体探进去。 满地狼藉的房间客厅沙发上,竟然真的坐着另一个祂,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眼望去像是人手、人脸、人眼睛。 屋子里那个诡异,满脸裂痕,神情凶悍狰狞望来。 屋子外窥探的诡异,虽然长得相同的样貌,却平白比对方气弱许多,竟像是被吓住了。 门外的解寂云,一脚将门外的诡异踹了进去。 里面两个诡异一山不容二虎,一见面就开始厮杀。 解寂云平静望着,吹了吹刘海,像是百无聊赖的自言自语:“至少两个人才比较安全,因为第三个是诡啊。” 啪。 祂关上门。 同时也关上了荧幕上的摄像头。 之后的摄像头机位是固定的。 像是一个个房间内。 解寂云开门,进入,搜查,出门。 然后下一个房间。 重复开门,进入,搜查,出门。 容念没有进去过b楼,但托解寂云的福,现在在屏幕里看完了每一间房里面的情景。 可以说,每一间房里都是一个凶案现场。 第149章 区别是。 有些是刚死亡的。 沙发上被勒死的尸体还在晃,阳台上吊死的凳子才踢倒。 有些是死了很久的。 厨房锅碗瓢盆里是腐烂的肉汤。 地板是蚊蝇飞舞的干涸血污。 有些是葬礼后。 落灰的纸人,牌位。 有些是……还活着的。 死气沉沉的一家三口在沙发上吃饭。 哪怕不速之客开门强行进入,他们也不抬眼。 吃的食物看起来是正常的人类饭菜。 电视上放着正常的偶像剧。 唯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屋子里很暗,窗边的落地窗帘后,站着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直勾勾地盯着这一家,保持着不变的笑容。 容念哪怕只是隔着屏幕看到那个男人的脸,都感到强烈的精神污染,让他一瞬间眉头如同锥刺反胃。 那一家人却一边吃饭,一边歪着头直勾勾地和那个男人对视着。 然后,放下碗筷。 一个接一个,排队走向那个男人,从祂旁边的阳台上跳下去。 最后的孩子甚至要踩着放枯死花盆的凳子。 但当他们跳下去后不久。 房间里他们一个个又走了出来。 又坐在那里开始沉默地吃饭了。 整个过程压抑而无声。 所有人都没有表情,只有窗帘后那个男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高,一直扯到耳际,是人类无法做出的表情。 这些房间的精神污染,比直面和诡异搏斗给人的伤害还大,哪怕关上了门仿佛还残留在精神上。 但解寂云却仿佛好像已经很习惯了。 目不斜视,飞快检查,飞快关门下一个。 直到最后一个六楼。 这间房间很干净。 任何意义上的干净。 屋子里纤尘不染,也没有诡异。 即便窗外下着雨,但大落地窗视野开阔,看起来仍旧明亮。 客厅没有那些常规的电视柜茶几沙发。 只有一整面墙的书架。 整个空间都干净空旷。 书房,茶室,卧室,厨房,卫生间,布局也清楚分明。 解寂云走进来,在客厅的大地毯上躺下。 似乎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就好像回到了家。 屋子里一切陈列如新,样板房一样没有生气。 解寂云躺了几分钟,站起来去洗漱换了一套白色的衣服,又走出了家门。 但电影镜头却还停在房间里。 风轻轻吹动白色窗帘。 吱呀。 房门缓缓推开了。 哗啦啦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 卫生间的门打开。 走出来一个人。 和刚刚离开的解寂云一模一样的脸和一模一样的身体。 只除了脸上的神情。 锋芒锐利,眼神却纯净如同新生,一种非人的生涩的纯粹感。 他只腰上裹着毛巾,头发上还在滴水。 慢慢抬头,望向了电影画面外的容念。 准确地说,望向的或许是看不见的摄像头。 但容念就是觉得,和他对视了。 和,解寂夏。 容念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令他惊讶的想法:难道,解寂夏是这样诞生的吗? 在半山湾酒店,幻想之面? 解寂夏,其实是解寂云的幻人? 第71章 文明观影 容念第一次见到解寂夏是在《永宁公寓》结束的葬礼上。 当时的解寂夏和此刻电影屏幕里的解寂云一样十八岁左右的年纪。 而解寂云在永宁公寓时期已经是二十四岁了,解寂夏却还是十八岁。 如果解寂夏真的是解寂云在半山湾酒店的b面幻想之面里诞生的幻人,意味着解寂云在十八岁左右的时候曾经来过半山湾酒店。 就是说,此刻电影里放映的画面,很大可能是曾经解寂云第一次来半山湾酒店时候的影像,和容念这次的半山湾之行不是同时期的。 解寂云是在永宁公寓时候才变成的诡异,那么,电影里的解寂云此刻其实并不是诡异,而是人类! 甚至还是闯关者! 这个结论让容念的心绪有些震动。 电影里的解寂云看起来很厉害,也很聪明,是他遇到的闯关者里心理素质和头脑最强的人了,但就是这样的人最后竟然也变成了诡异吗? 在容念思索的时候,电影里的解寂夏已经走了出去。 之后是冗长的追逐和打斗。 是解寂夏在追杀解寂云。 解寂夏是解寂云幻人的推测又得到了一次证实的证据。 幻人和诡异似乎是不同的。 容念在《永宁公寓》见识过解寂云宰杀【恋人卡】诡异,可谓是相当暴力。 但解寂夏杀此刻还是人类的解寂云却并不容易。 解寂云虽有负伤,但解寂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打得有来有回,谁也没能把另一个的头打掉,没有四肢乱飞血肉模糊的暴力画面还挺赏心悦目。 “这打得也太磨叽了,咬他的头啊……” 观众席里并非每个诡异都尊重规则,有诡异受不了胶着的场面忍不住出声说道。 下一瞬祂的座椅下便咻得一声飞出一根猩红舌头,飞快地刺穿了那个说话的诡异的脑子,让祂没有了头。 第150章 惨被制裁的诡异的躯体,下一瞬就被周围的其他诡异抢夺起来。 前车之鉴摆在那里,那些诡异抢夺的过程没有一个发出过声音。 抢完之后立刻用各种方式藏起肢体,不让猩红舌头发现抢回去。 现场除了空座位,没有留下一滴血。 容念顿觉浑身微凉,该不会他此刻坐的座位,也曾经发生过这种事吧? 正在这时,观众席上有声音了:“导演的功底一如既往,演员也演得很好,但我不太欣赏这个角色的处事作风,如果是我,我就悄悄隐藏起来,而不是直接追上去正面干。这个人看起来很难杀,正面干显然无法成功。如果是我来就好了。” 像是暗示着什么一样,对方说完特意又提了一句。 这一次同样是违背了观影过程必须安静的规则,但猩红舌头却没有冒出来制裁对方。 而是电影屏幕上伸出来一根更大更长的猩红舌头,卷起那个发表言论的诡异就缩了回去。 下一瞬只见电影里出现了一道红色门,门打开了,刚刚观众席上的那个诡异赫然出现在那里。 祂观察了一下周围,意识到可能正在被一群观众观看,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威胁恶意的神情。 与其说是跟观众打招呼,说:朋友们,我上电视了。 更像是在说:这里是我的主场,其他人别想打主意。 容念之前不理解,为什么规则7要求观众保持安静,规则9却允许观众对角色发表看法? 他之前还以为,这条说的是观影结束以后。 现在看来,这是“我上我也行”后,真的让观众“你行你上啊”。 导演不仅玻璃心,而且还挺客观实际的。 因为这个观众的跨越第四面墙行为,解寂云和解寂夏的打斗过程消失了几个画面。 等屏幕上再次出现解寂云的画面,竟然已经是电影院外。 容念很难不往放映室外看一眼。 因为如果电影画面和现实同步的话,此时解寂云就在门外。 此刻的解寂云身上脸上到处都是晕开的血,雨水也淋湿了他,但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却很好,没有一丝虚弱疲惫。 他的身边没有解寂夏。 大概率是被他甩开了。 解寂云既然还站在那里,没有回到a面真实之面里,说明他的幻人还没有被杀死。 荧幕上,和容念之前进来时候一模一样的影院大厅里,前台坐着一个人。 对方穿着酒店工作人员的制服,壮实的身躯将衣服的扣子微微撑开了些。 略有皱纹的脸上挂着乐呵呵的笑容,是个和善的上年纪的五六十岁的男人。 “客人这么大的雨您出门怎么不打伞?哎呀,怎么这么多血?您是受伤了吗?需要帮助吗?” 男人手足无措,紧张又僵硬,赶紧在前台翻找着什么,想要帮解寂云疗伤止血。 解寂云生得温雅清俊,眉眼温柔含情,哪怕这种狼狈时刻,让人看到他也生不起一丝防备。 直到解寂云自己开口,用一张温和带笑的面容说:“哦,没什么,就是来的路上杀了一个人。” 前台男:“……” 男人脸色一下白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片刻,他干笑了一声:“那个,您真会开玩笑。” 解寂云像是受伤了,按着鲜血洇湿的腹部,一条腿微瘸走到躺椅旁,微微忍痛的表情勉强坐下。 他仰头甩了一下头上的雨水,对男人客气道:“能麻烦您拿条干净的毛巾吗?” “可以可以。”男人殷切地答应着,立刻掩饰着慌张翻找起来。 不多时他捧着干净的毛巾,从前台后走出来,走到解寂云面前。 “客人您的毛巾。” “多谢。”解寂云礼貌道谢,接过毛巾看也不看盖在了头上,湿发和毛巾遮挡住他的眉眼,只露出苍白俊美的下半张脸和红润的唇。 站在一侧弯腰殷勤的前台男,在电影屏幕里,下一瞬恐惧怯懦的脸变了,他整个皮肤和衣服都变成了焦黑色,一张脸露出扭曲可怖的表情,没有半分人的样子,裂开满是锯齿的嘴朝解寂云扑了过去。 “无故袭击顾客的员工,酒店不处理吗?” 擦着头发的解寂云头也不抬无辜地问道。 诡异的利爪离他的头只有一寸,僵在那里。 “工作人员有权处理在酒店涉嫌犯案的人。”说着,诡异又靠近了一分。 解寂云偏头,换了个角度擦斜侧的头发,仍旧低着头,看不到身侧诡异的身影:“是吗?你说得对。我刚刚杀的那个,正好是在酒店犯案的人,对方涉嫌杀害一位可怜的导游。把对方的头给拧了下来,真可怕。酒店应该要奖励见义勇为的顾客吧?” 诡异再次僵在那里:“顾客想要什么奖励?” 解寂云低下头,这次擦后方的头发,视线只能看到地面。 他稍显粗暴地揉搓着,想了一下,慢慢说道:“我在酒店刚刚遭遇了人身威胁,一个冒充我的残次品,一再企图杀掉我。我能从什么途经知道,祂是从哪来的?” 诡异的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哎呀呀,这个问题啊,对方既然能冒充顾客您,很可能是剧院的一位演员,要么就是偷溜到剧院,用剧院的道具做了伪装。剧院的老板最热情善良不过了,有需要的话,也许顾客您可以去找对方,让老板帮忙找出那个冒牌货。” 第151章 解寂云擦完了头发,再次甩了甩头发,半干的头发黑漆漆的,略微遮挡眉眼。 他看向那位满眼殷切热情的前台男,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您真是一位热情友好,服务周到的工作人员。我会记得给你好评的。” 说着他举起手中的那本导游手册,打开的那页正是介绍酒店工作人员的页面。 “对了,您的工号叫什么?怎么这本册子上没有您的工作证和照片呢?冒充酒店工作人员,酒店应该也会处罚的吧?” 已经变成人类样子的诡异冷汗出现了。 “我,我其实是临时调来帮忙的。是临时工,还没有转正,所以轮岗,上面才暂时没有我的信息!” 解寂云:“原来如此。” 诡异忽然变了神色:“但是,你为什么会有导游的东西?顾客!” 祂神色开始阴森。 解寂云神情不变,看着祂,眸光里还泛着几分柔和笑意:“嗯,因为导游是我的好朋友。他死前放不下自己的工作,托我一定要帮他履行职责。” “是吗?”诡异看起来一点也不信,神情越来越阴险狰狞。 解寂云像是感到受伤,矜贵少爷脸微微蹙眉,毫无防备的茫然,委屈地眨了眨眼,说道:“所以,你不相信我吗?那就没办法了。” 他叹口气说道。 下一瞬,从导游手册下拿出手,手上拿着一个像是什么怪物的下颌骨一样的东西,尖锐的牙齿反向对外。 解寂云握着那个道具,在诡异咬下的一瞬,抿唇毫不犹豫朝诡异的眼眶砸了下去。 暴力的画面在镜头下方,没有被收录进去。 一连砸了好几次,诡异几次挣扎都慢慢偃旗息鼓,再无响动后,解寂云才稍微停了停。 他微微喘气,像是呼吸不稳,自言自语道:“我很讲社交礼仪的,你帮我指了路,按理来说应该感谢你。是有些暴力了。” 他想了一下:“算了,就当是那个冒牌货干的。” 甩锅给解寂夏后,解寂云就打算走了。 路过墙上的《半山湾酒店观影指南》,他驻足看了一遍。 “【请勿中场离开。】”解寂云轻声自语道,“看一部要好长时间,算了。导演……原来如此。” 解寂云露出一个笑容,像是明白了什么。 观看电影的容念:“……” 他不明白。 为什么不说出来? 这个演员是怎么回事?演技也太差了! 忽然之间,所有观众都回头看向容念。 容念:“……?” 看什么?他又没有说出口? 还是他在没注意的时候,一不小心发出声音了自己却不知道? 或者,演员演技问题和导演水平问题,在这种地方,连内心质疑都是不被允许的? 无论如何,容念似乎是无意间触犯电影院的规则了。 他抿了抿唇,无声叹息,坐等怎么死。 下一瞬。 电影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巨门,那同样巨大的猩红的长舌射出来,卷着容念就朝电影屏幕而去。 抓我干什么? 我能帮你们弄死解寂云?还是能帮你们导演完善剧本,替演员指导演技? 第72章 见面 容念站在一片猩红之中。 眼前飘着一张纸,他伸手那张纸就落到了他手中。 【我们收到了您对本次电影表演人员的意见。】 【我们非常重视观众的体验。】 【我们对烂演技演员零容忍,完美的艺术作品不需要残枝腐叶。】 【为了弥补我们的不足,给您十分满意体验,我们特意给您机会,精准传达您对演员的攻击。】 【您可以采用任何方式,让您不喜欢的演员消失。不限于,吃掉他,杀死他,毁灭他。】 【体验结束标志为:给您讨厌的演员一个死亡结局,让他杀青。】 让观众穿进电影里,当面手撕制裁演员。 祂们是会的。 但是,解寂云现在虽然还是人,但连诡异都能徒手打死。 容念要是也这么搞,肯定先被他搞死。 他这么脆皮,恐怕解寂云都不需要道具,一击就能拧断他的脖子。 至于像刚刚的诡异一样冒充工作人员…… 他是能变身,还是能诡异化? 不好,说不定这么想真的会被变成诡异。 容念没有忘记,这里还是半山湾酒店,酒店的最终目的怎么看都是把他们都变成诡异。 要不然他还是赶紧死在这周目吧。 死完了重生在酒店里,开启下个周目循环。 于是,容念无辜诚恳地望着虚空:“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我只是内心吐槽了一句。你们的主创团队也太玻璃心了。” 又一张纸飘落下来。 这次直接停在半空。 【……】 【介于您对导演也不满意,请您坐在编导席,完成对导演和演员的全方位批评指正。】 【请您让演员下线。】 【请您活到说服导演,让祂认识到错误的时候。】 容念:“……?” 就不能直接送我也去杀青吗? 猩红大门打开。 满目猩红河流一样向前扑去,铺成长长的地毯,地毯尽头是一扇打开的黑色的门。 门内是一个豪华的办公室。 第152章 容念说不好自己是走进去的,还是被流动的地毯推搡带过去的。 他一走进办公室,身后的门就关上了。 容念回头,看到身后是一副画。 抽象派画作,看不懂画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色块。 行吧。 办公桌很大,椅子很舒服。 上面没有电脑。 只有一沓空白的纸,和一支笔。 办公室虽然有花草,有大落地窗,但没有门。 落地窗是封死的,无法打开,而且外面是万丈高楼,窗外直接能看到天空飘着的云。 视野下方是无尽的山,还有山下小小的写着“半山湾酒店欢迎您”几个字的彩虹灯。 容念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 变幻姿势站立,几乎把办公室的每个角落都盘了一遍。 不仅没有饥饿、疲惫、困倦,任何感觉。 甚至窗外都没有黑过。 这里时间是虚无的。 很明显,如果他不能完成电影院下达的任务,就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虽然也可以尝试一头撞死在这里,但总感觉死不了。 扣钱是其次,不到最后他还不想尝试。 那就得重新考虑一下,怎么搞死解寂云。 以他的身体素质,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正面杀死解寂云的。 可行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让解寂云的幻人,解寂夏杀死他。 这样解寂云会进入新的周目。 解寂夏大概率会进入a面真实之面。 而他完成任务离开这里。 二是不借助解寂夏,让解寂云触犯规则,利用规则杀死他。 不,容念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个任务,是【活到说服导演,让祂认识到错误的时候。】 可他连导演的面都没见过。 不仅如此,无法离开这里的话,他要怎么搞死解寂云?哪怕是利用规则来搞死。 容念的目光看向了桌面的稿纸。 他坐在了这把豪华的椅子上,拿起了笔,开始在纸上写字。 正当他写得全神贯注,浑然忘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容念抬眼望去,看到雪白的墙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门。 门被从外打开,走进来的赫然正是他要杀掉的,被他攻击了演技的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 少年解寂云清俊温雅的外表,即便身上的衣服稍显狼狈了些,也难掩出众的气质。 比二十四岁时候的温柔深情,现在的他更多几分漫不经心的清锐,眉眼也更多了几分散漫张扬的明媚。 只有狭长的眼眸一如既往微弯,哪怕是看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都像盈着一湾春水多情。 看到容念的第一眼,解寂云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注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念的笔顿了顿。 很显然,这是过去的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 对方完全不认识他。 甚至没有容念是他高中同学的设定印象。 介于之前电影里解寂云表现出来的,见诡异就杀,容念怕自己不说点什么,也步那些诡异的下场。 被解寂云杀死倒是没什么,要么重置到新周目。 要么继续回到这里,等玻璃心导演。 但他笔下的东西还差一个收尾没写完,停在这里很难受。 “你能等我一下吗?一两分钟,等我写完就好。” 最终,容念决定友好协商。 “是我贸然前来打扰了。您请便。” 十八岁的解寂云虽然身上带血,气染杀机,但表面仍旧是个礼仪人。 不愧是后来变成怪谈后,会把餐桌礼仪写进规则里的。 容念道了谢,于是低头抓紧时间写起来。 解寂云走到了容念身边:“你就是这家半山湾剧院的老板吗?好年轻。” 容念低着头,语气随意,应道:“很明显……我这么年轻,当然不是。职场打工人有那么容易升职吗?哦,看起来你还在上学,没被职场的现实毒打过。” “啊,不好意思,我的确不太懂。”解寂云站在他身边,发出一声轻笑,声线已经有了后来的温柔。 “小鸡小鸭和小鹅住在一个农场里,有一天农场地震,出现了一个大洞。一只小狗被派来调查地震和大洞出现的原因。一只小猫起床,伸懒腰的时候一不小心滚进了大洞里……您是在写童话吗?” 容念抬眼看他:“是在写童话。但估计会是童话怪谈,不然可能不过稿。你刚刚是不是提到了半山湾剧院,但我应该是在给半山湾电影院工作,这里应该是电影院导演的办公室。” 解寂云站在容念旁边,近距离看着他,眼眸柔和带笑:“我的确是从剧院这里一路进来的,剧院老板的办公区域。” 容念微微蹙眉:“所以,我是被骗了。同时在给电影院和剧院两个单位打工。” 人生可太艰难了。 他单以为现实里才会遇到这种签约了a公司,但同时给b公司干活的共享员工。 万万没想到诡异世界的怪谈副本里也会这么坑打工人。 容念浑身上下都写着,他快要碎了。 解寂云道:“所以您是剧院和电影院的编剧吗?” 容念生无可恋,望着虚空:“我这种应该叫作枪手,代笔。编剧这种高大上的正经职称,还轮不到我。” 第153章 “您这样有才华,一定会被发现的。”解寂云安慰道,将手放在容念的手背上。 他顿了一下,忽然略微惊讶道:“啊。您是人类吗?” 容念看向他,伸手捏了捏十八岁解寂云的脸。 柔软,有温度。 容念松开手,平静地看着因为被他捏了脸,而神情微微茫然的对方:“看来你也是人。” 解寂云神情微顿,微笑好奇道:“身为人类,您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为怪谈工作?” 容念的眉宇染上些许忧郁,陷入游离:“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我更想知道的是,掉入洞中的小狗,该给他什么结局?我才能过导演那一关。” 解寂云:“如果你写得祂不满意,会被惩罚吗?” 容念垂眸看着稿纸:“你是这样想的?我想的是,我写得祂满意了,我会被惩罚吗?有些工作是无论做好还是做坏,都会被惩罚的。” “看起来是个糟糕的上司。” 容念:“祂不是我上司。祂连工资都不给我发。我只是因为对祂的作品有一点点不满,于是被惩罚了的无辜可怜的社畜。” 说服一个玻璃心的导演承认自己错了,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如果对方承认了错误,那更糟糕。 容念怀疑自己要是真的能杀死解寂云,代替导演编排这一届闯关者的死法,他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一定会被扣下,给这位剧院老板打白工。 真是完成和完不成都要命的工作。 但在十八岁的解寂云听来,事情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这个人是那位半山湾剧院老板的……情人吗? 解寂云的眸光微亮,看着坐在这间办公桌椅子上的容念,像看着被关在精致牢笼中的雪白的雀鸟:“那位老板看起来还是有点品位的。” 也很会玩。 就是强取豪夺的方式有点变态。 不是直接强迫对方的身体。 而是用看似可以让对方自由的规则,诱导对方在祂的笼中完成一件无法完成的工作,如果做得不好,便理所当然地惩罚这位美人。 如果他做得好,便以奖励为名,用更精致无形的锁链将那位美人锁得离祂更近一些。 解寂云的脑子里闪过了一瞬画面。 画面里他是那位老板,坐在那张精致的椅子上,让这位无论如何努力,都给不出让他满意内容的美人坐在他的腿上,一边让对方写,一边残忍地念出他书写的东西,似笑非笑,温柔地批评,或者极尽赞美。 “……您真是才华横溢,但您将我的作品改成这样面目全非,是对我不满吗?” 直到对方身体、精神和灵魂一起崩溃,随他的意志摆布。 解寂云漫不经心地想,真是过分的变态。 所以,他应该帮帮这位无辜可怜的路人是吧。 容念看到,解寂云像是微微口渴,喉结小幅度滚动了一下。 “需要帮助吗?或许我可以帮您离开这里,换一份工作。” 容念确实挺需要他的帮助的,如果他能主动死一死,他就完成其中一项工作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容念看了眼门,又看了眼解寂云。 他走到门口,试图打开门,却听到门外传来的缱绻深情的声音。 “亲爱的,找到你了。” 容念僵住:“……” 门外是哪个解寂云? 是跟他一起进入半山湾酒店的,死去活来的男朋友解寂云? 还是那个解寂云的幻人,解寂夏假装的解寂云? 现在副本里应该光是解寂云就有两个,解寂夏也有两个。 如果打开门,两个解寂云见面了会发生什么? 容念感到自己是真的快要碎了。 第73章 脑补成真 这门是绝对不能开的。 门外的男朋友解寂云见到门内这个十八岁的解寂云,很快就会意识到祂根本没有恋人这件事。 容念的身份就会失效。 在规则怪谈里,扮演的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规则,也是一种保护机制。 如果他失去了身份,男朋友解寂云立刻就会诡异化杀死他。 他甚至可能无法进入新周目,就彻底出局。 他是npc不是闯关者,一旦他出局了,这个本来就混乱危险的副本世界会立刻崩塌,其他闯关者更没有活路。 不能让门外的解寂云进来,但要想一个什么理由? 容念思索着走回办公桌椅坐下。 但这扇门是他不开对方就进不来的吗? 既然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能随意进入。 咚咚咚的敲门声不算激烈,但还在继续。包括一声声“亲爱的”深情温柔的呼唤。 留给容念的时间不多,可是他能怎么做?他只是一个脆皮社畜npc。 既没有异能,也没有金手指。 “门外是谁?为什么不给他开门?”十八岁的解寂云好奇问道。 “一只过分粘人的小狗。” 随口说着搪塞的话,容念靠在椅子上,差点就要听天由命了。 直到他无意识看到桌上的纸。 纸上是他打发无聊等待时间写下的童话故事。 以及,他写的时候当然不是随便乱写的。 因为想到上个副本《永宁公寓》时候,写在纸上的规则会被篡改。 第154章 而这个副本里又有【小说家】,又有【电影院】【剧院老板】这些怪谈。 他生怕写下的东西会被诡异利用篡改,于是没有涉及任何他知道的人和事,而是用童话指代。 他一直做好了这张纸上的东西会出现异常的准备,因此看到上面多出了一些不是他写的东西的时候,容念并不意外,而是感到果然如此,终于来了。 他坐起身,拿起纸看起来。 这一看,神情却微顿,面无表情。 【陌生的客人进入剧院老板的办公室,没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个美人。】 【气质这样独特,清透又淡漠的存在,哪怕是诡异,也是最特别的一个。】 【对方身上的衣服略微皱褶,有雨水淋过又干涸的迹象,看来是从外面匆匆回来的。】 【一番交谈。】 【陌生的客人恍然明了,所以这位就是那个半山湾剧院老板……的情人吗?】 这是什么离谱的脑回路?解寂云是从还是人的时候就这么性缘脑吗? 他明明一直在谈工作和压迫,是怎么想到情人关系上的? 【强取豪夺,但不是强迫身体,而是用规则束缚思维想法。】 【陌生的客人在那一瞬间代入了老板的视角。】 容念瞳孔震颤,接下来的文字因为这份震撼,以跳跃式的方式部分进入眼中。 【陌生的客人看到自己坐在了那张椅子上……迫使那位美人坐在他的腿上……掐在腰上的手……惩罚……捉住他的手腕……残忍的……温柔的……批评……赞美……让他哭泣崩坏……随他的意志摆布……】 【陌生的客人以第一视角赏阅过,公正地道:真是变态,不亏是诡异。】 【这位客人在考虑,拐走……不,解救诡异的情人。】 面无表情的容念,攥紧了稿纸。 你还不是诡异,但你比诡异还变态。 但与此同时,容念看到纸上血红的花体字书写的一行字。 【在舞台上,当其他人认定您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人,您就会成为这个角色。】 【临时角色:剧院老板的情人。】 【身为剧院老板的情人,您和老板的关系如何呢?】 【斯德哥尔摩情人,替祂解决那些恼人的闯入者,赢得祂的赞赏,换取对你不敬反抗的宽恕吧。】 【用您的聪明智慧,干掉这只不听话的小狗。为这场戏剧,增加跌宕起伏、别开生面的趣味。】 果然如此。 诡异世界的纸张和文字是不能随意对待的。 在这个电影院和剧院交汇之处,甚至连脑中的思维都可能会落于纸上,对局面产生干预。 容念将这张纸折起来,放入口袋中,免得被别人看到。 在咚咚咚的敲门声中,他想。 所以,现在进入了迪化流时间吗? 人类解寂云对他的脑补、误解和想象,会影响他的身份设定。 他现在真的是剧院老板的情人了。 至于是被斯德哥尔摩的情人,还是和老板分享权柄的情人,之间是有余地的。 容念听到旁边的解寂云若有所思道:“过分粘人的小狗,是追求者,还是前任?需要我帮忙打发祂吗?我很擅长和人交流的。” 说着,他向门边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容念。 就好像如果容念不说些什么阻止、说服他打消主意,他就真的要去开门了。 “不是人,是诡异。” 闻言,解寂云好奇回头,温和道:“没关系,诡异我也能试着说服看看。” 容念安然靠坐在椅背上,一只手撑着头,眸光游离,静静望着他:“这只小狗的嫉妒心有些强,一旦看到主人身边出现其他小狗,即便其他小狗并不属于主人,也会想尽办法杀死对方。而且,因为太过喜欢主人,被祂视为情敌的其他小狗如果不够喜欢主人,在祂看来更加该死。最重要的一点……” 容念微微叹息:“祂有可能会用被祂认为是情敌的面目出现,并且把自己当成对方,以说服自己,对方是伪装成他的样子才骗取到的主人的怜爱。主人最爱的,以及唯一喜爱的只有祂。也是我不开门的原因。” 解寂云了然的样子,看着容念:“听上去有些偏执。剧院老板不管吗?或者说是电影院的老板?” 看过那张纸,容念现在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了。 因为觉得剧院老板也是他鱼塘的鱼,只不过是虎鲸一类的。 不会放着不管情人的其他鱼,不论是鲨鱼,还是海豚。 容念偏头想了一下,平静地看来说:“至少在我面前应该没有过。但私下里大概是有过冲突的。” 他看着眼前的十八岁的解寂云,对方可不就是解寂云当初和剧院老板的冲突。 解寂云微微一怔,少年时候的他或许是还没有那么容易掩饰思维,也或许是本身就不愿意掩饰所想。 “连老板也奈何不了,看来那的确是一只凶猛的狗。” 他想,看来这位情人在那位剧院老板那里很重要,至少看起来,这位剧院老板也是对方的一只小狗呢。 连吃醋雄竞,都是背着情人对情敌下死手,当面还要维持风度翩翩。 咚咚咚。 容念和解寂云都朝门口望去。 敲门声始终克制、礼貌,维持着不大不小的声响,每次敲门之间隔着一段时间,足够容念走过去打开门。 第155章 仿佛每一次敲门后都相信对方会为自己开门,于是耐心乖巧地等待了。 但每一次都失望。 即便失望,下一次还是全心全意相信。 “亲爱的,是我。” “亲爱的,我很想你。” “亲爱的,你遇到危险了吗?” “亲爱的,你生气了吗?” “亲爱的,我想进来。” “亲爱的,让我看看你。” “亲爱的,你在和谁在一起?” “亲爱的,我爱你。” 压低的声音,带着温柔缱绻的颤音,深情。 一点像是隐忍委屈的哭音。 一点无辜又阴郁偏执的诡谲。 甚至,还有一丝癫狂病态的撒娇。 最终却又都装在表面乖顺的温柔无害里,隐藏了尖牙,无限耐心地诱哄情人开门。 这样的小狗,主人得何等铁石心肠,才会不给祂开门? 办公室里的解寂云:“那麻烦了。我是被堵在里面了吗?应该没有别的门可以出去。祂在外面,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直到那位剧院老板回来。” 是个好主意。容念想。 到时候三个势力各自为政,一锅粥打起来,应该谁也没机会对口供。 容念:“你不是来找老板的吗?哦,刚刚忙完就该问你的,客人是有什么事吗?是我能帮忙处理的事情吗?” 解寂云像个惹人怜爱的无辜小狗一样的眼神,纯洁信任地望着容念:“是这样的,这座酒店发生了凶杀案,我和其他人无意撞见了真凶的样子。对方伪装成我的样子,为了灭口甚至还一度追杀我。幸亏我的同伴英勇牺牲,为了拖住了时间。在逃跑过程中,我从善良好心的酒店员工那里得知,凶手既然能伪装成我的样子,很可能是剧院的演员,至少也是利用了剧院的道具,才能装得这样逼真。” “可惜那位热情好心的酒店员工,也被凶手残忍杀害了。我一路逃跑,靠着各种善良的好人的帮助,九死一生才来到了剧院,找到了剧院老板的办公室。” 看过电影的容念平静地望着他。 对那些“英勇牺牲的同伴”,“热情好心的酒店员工”,是怎么好心和怎么牺牲的,印象深刻。 容念:“节哀。真可怜。” 他抿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有同情心一点。 “所以你想得到什么样的帮助?” 解寂云“天真”地望着他说:“我想知道,对方是怎么‘伪装’成我的样子的?是否也会伪装成别人?” 说着他顿了一下,有些恍然地蹙眉,望着容念指着大门说:“有些巧合,门外那位粘人小狗,是不是就可以扮成别人的样子?” 容念的手撑着头,若有所思。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告诉解寂云,b面幻想之面的存在,以及解寂夏是另一个他的真相。 利用解寂云的帮助,和他一起逃离幻想之面,回到真实之面,离开半山湾酒店。 但这样的话,他回去的时间线是不是自己的就很难说。 存在可能,他真的回到十八岁的解寂云的时代,成为他的同学,和他一起进入大学。 二是误导欺骗解寂云相信,门外的诡异解寂云是解寂夏。 打开门,让他们自相残杀。 大概率是诡异解寂云杀死人类解寂云。 这样他就完成了电影院给他的惩罚任务,下一步就是见到电影院的导演。 很大可能可以获知这个世界的真相。 选哪个呢? 第74章 打起来 容念是倾向于选一的。 即便回到的是不是他所属的现实世界,能暂时离开酒店也是一件好事。 顺便他还能了解一下这个怪谈世界的人类社会。 但问题是,就他刚刚看到的电影,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比诡异解寂云还不可信。 诡异解寂云最起码不触犯规则的时候,是彬彬有礼温柔礼貌的,在把他视作恋人后,甚至可以容忍他触犯一些规则。 意味着被他攻击也不会反应太大,而是选择包容。 而这个刚成年的小鬼,表面上看起来热情开朗又礼貌,实际上内里行事偏激又暴力,思维方式天马行空不受约束。 上一秒仿佛示弱,友好协商,下一秒发现谈不拢,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亮凶器。 接连两个诡异都倒了大霉,容念不觉得自己在他手里能活多久。 这小鬼其实很聪明,现在将他认为是剧院老板的情人,万一遇到难缠的诡异或者剧院老板本人,直接把他丢出去的当诱饵或者人质,那真是没有半分生还机会。 容念被害妄想症上身,并不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的良心和偶尔的道德。 既然如此,那就选二吧。 容念静静望着少年解寂云。 “你的实力怎么样?” “什么?”解寂云怔了一下,很快回到,“我的实力如何,取决于哥哥想做什么?” “哥哥?”容念被他叫得茫然了一下。 解寂云露出,像阳光下玫瑰花田里的开朗小狗一样,无辜明媚的笑容,清澈明亮的眸光带着一点羞涩的紧张,期待地说:“因为哥哥让我感到很亲切。在想,如果哥哥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就好了。” 容念看着他,抿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想起自己在永宁公寓的时候,就是被解寂云温柔宠溺的“亲爱的,吃饭了”刀了第一次,在刀他之后,对方还一脸悲痛绝望。 第156章 他要是个普通闯关者,属于被boss见面杀的炮灰,死了都还觉得对方无辜。 哥哥吗? 在变成诡异前,解寂云就已经这么会了。 腹黑又邪恶的小狗。 容念随手弄乱桌面的纸。 走到他面前,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看到解寂云的耳尖慢慢变红。 他静静注视着解寂云。 少年解寂云整个人无辜垂下睫毛,含笑的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更像垂了耳朵的小狗。 完全无法和电影里那个,上一秒还温良礼貌无辜,下一瞬就暴力杀戮的人联系起来。 容念收回手,轻声说:“我并不想离开。我更想知道,这家酒店背后的秘密。要知道秘密,意味着得见到剧院老板。你的疑问,或许也得直接问剧院老板才能解答。” 少年解寂云:“怎么才能见到剧院老板呢?” 容念想了一下,看向他:“我是和我男朋友一起来这家酒店的,我男朋友失踪了,我想找到他。我男朋友的失踪和剧院老板脱不了干系。如果你愿意假装我男朋友,祂发现事情脱离了祂的掌控,应该就会来见你了。” 解寂云:“门外那位呢?” 容念:“我来处理,别跟祂起冲突。祂不是剧院老板那边的。” 解寂云露出一个笑容,望着容念:“好啊。男朋友。” 容念示意他后退,回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一边一手解开最上面衬衫的扣子,一边上前打开被咚咚咚敲了半天的门。 同时微微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门外的解寂云深情委屈地望着容念。 祂身上仍旧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对比祂,容念和容念身后那个少年身上的衣服和头发都有些许凌乱狼藉。 解寂云怔在那里。 看到容念略微虚弱倦怠的脸,和比起清透的面容来,咬痕明显的唇瓣。 再看到身后桌面上的狼藉。 祂微微侧首,从容念的身侧看到了那个被容念遮挡的,跟祂一模一样的小鬼。 人类解寂云看到和他一模一样的诡异,毫不意外,无辜热情散漫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诡异解寂云:“……” 诡异解寂云缓缓看向容念,双手放在容念的肩上,双眸垂下看着容念的唇,低声轻轻地说:“亲爱的,是他不让你开门吗?” 祂的手指放在容念红痕明显的唇瓣上,温柔摩挲。 微微沙哑的声音,脉脉:“他不是我。亲爱的,看清我。” 祂靠近,在那红痕上亲吻。 容念的唇被祂的指腹弄得微痒,他靠在门框上,微微转头朝内。 被亲吻的时候,他的目光朝十八岁的解寂云看了一眼。 他抬手拥抱解寂云,在诡异解寂云的耳边说:“两个阿云。要么都是,要么就都不是。” 说完离开这个拥抱,顺势站在了门外。 门外是一个剧院的舞台后方。 各种服饰,道具。 空无一个员工。 一眼望去,又好像这死寂里潜藏着无数诡异之物。 桌上的道具木偶,眼珠忽然往一侧动,张开了嘴。 一阵风不知何处吹来,翻动起桌上的戏剧本子。 戏服之间仿佛藏着一个个黑影,在暗中窥伺。 让人头皮发麻,不能多看。 容念的目光一顿,他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吊坠。 粉色小蛇,水晶吊坠。 【恋人卡】道具。 怎么会? 隔着距离,无法确定是不是同一个。 但下一瞬,一个东西飞过去砸到了那张放着【恋人卡】的桌子上。 容念回神。 看到两个解寂云打起来了。 被砸飞的应该是人类解寂云。 他很难忍住不扶额。 容念看着诡异解寂云,拉住祂的手,压低声音:“你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吗?” 解寂云望着容念,始终温柔,甚至因为刚刚的暴力被容念看到,而神情更加无害示好:“来过。” 容念:“你不该在他面前出现。” 解寂云抓着容念的手,偏执专注地望着他,眼眸和唇角都带着充满爱意的笑容。 祂微微蹙眉,深情得有些阴郁:“不明白的是亲爱的。亲爱的是我一个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是他不应该在你面前出现。” 人类解寂云毫发无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笑得无辜嚣张又明媚张扬,他叹口气:“不是我说,死了就老老实实等腐烂就好了,嫉妒年轻美貌的美少年,能死而复生吗?” 容念:“……” 他从来不知道,外表清雅矜贵的解寂云,会有这么嘴毒的时候。 更不知道,他嘴毒的对象,还是未来的他自己。 少年你这么嚣张,是真的觉得我能拦得住诡异吗? 还是,你就想和祂打一架? 诡异解寂云,委屈蹙眉望着容念:“他骂我。” 容念:“听见了。” 他摸了摸解寂云的头。 那能怎么办? 人类解寂云坐在桌子上,一手托着侧脸,摇了摇头,用故作天真的神态,无辜地说:“尸体是不可能有爱情的。更何况,即便跟我生得一模一样,也不可能有我万分之一的人格魅力。活色生香,首先有一个活字。” 第157章 诡异解寂云语气平平:“没关系,把你宰了你也是尸体。” 祂松开手,就要朝过去的他走去。 容念反手拉住祂的:“你要做什么?” 解寂云顿了顿,望着已经站起来等待着祂的过去:“我觉得,我以前好像是挺讨人厌的。需要传授一些做人的道理。” 人类解寂云看到容念主动摸诡异的头,眸光顿了一下:“哥哥是不可能会爱你的。哥哥的男朋友只有一个,只会是我。如果你不懂得这一点的话……可以再死一次看看的。” 无辜又理直气壮。 诡异解寂云微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黑历史。” “亲爱的,那真的不是我。”祂无比认真地看着容念,试图洗脑这一点。 容念:“……” 两个解寂云到底还是打起来了。 本就凌乱的剧院后台更加混乱不堪。 容念一开始还担心,剧院老板还没来,到时候两败俱伤,会不会影响大局。 后面看得出来,人类解寂云下手狠戾决绝,借助了很多诡异道具,而诡异解寂云大概是真的教训的目的比要命多,暂时不用担心。 容念看了一阵就感到无聊了。 把他们的打架声当作背景音乐,观察起了剧院后台的道具。 一看才发现,剧院里几乎没有什么正常普通的东西。 那些戏服几乎都带着死气,是明显的触碰穿戴后会发生诡异事件的道具。 一把梳子,一面照不出脸的镜子,甚至是一个凳子。 看到的一瞬间,脑子里就闪现出祂们背后的故事。 全都和死亡有关。 这里与其说是剧院,更像是一个诡异道具博物馆。 “真敏锐。这里的确都是我的收藏,用笔书写创造的故事,哪里有用人和现实书写的故事有趣?” 声音自然地在容念身旁响起。 容念感到一阵炫目,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观众席上。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舞台的场景幕布便是剧院的后台。 台上表演的演员,就是正在打斗的两个解寂云。 容念甚至看到了他们背后,充当背景板正面对着一些道具发呆的自己。 但他第一时间不是在意这些,也不是对台上的两个解寂云示警,而是微微屏息,转头看向自己身边。 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甚至把他也拉到这里,还不让诡异解寂云觉察。 说出那句话的,必然不是剧院老板,就是电影院的导演。 甚至,是整个半山湾酒店副本的最大的怪谈。 容念看到的,是穿着优雅的礼服,戴着面具的男人。 戴着面具,是隐藏身份吗? 对方是他认识的某个诡异吗? 是的,哪怕没有回头看到之前,容念其实对于半山湾剧院老板就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小说家】莱斯特是他首要怀疑目标。 【小说家】这个特质,本身就和剧院,和电影院无比契合。 “莱斯特。”他轻轻叫出这个名字。 面具人轻轻颌首:“莱斯特这个名字叫的人太多了,我更喜欢贝泽尔一些。” 即便是语气彬彬有礼的时候,也给人一种锋利傲慢,盛气逼人的感觉。 更何况,贝泽尔这个名字! 一周目的小说家莱斯特,告诉那些闯关者,莱斯特是他的笔名,贝泽尔才是真名。 果然如此,小说家就是剧院老板。 祂从一周目就出现在了容念身边。 但音乐家莱斯特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和小说家长得一模一样? 容念:“我现在是在哪里?你的剧院舞台太大了,一层又一层。是剧院的某个舞台,还是电影院的剧中剧?是那面镜子,只要走进去就进入戏剧。亦或者整个半山湾酒店都是你书写的纸张,我实在弄不清。你能直接告诉我吗?” 第75章 惩罚 贝泽尔微带锋芒的声音,道:“还是自己看比较有趣。” 祂抬手做了一个幅度很轻的散开的手势。 下一瞬容念的视野发生了变化。 他仍旧坐在这里,身体纹丝不动,但视野却好像迅速穿过了剧院的走廊。 在黑暗宽敞的走廊两侧,有一个个房间,每个房间的门便如一个个屏幕。 每个屏幕内都有一个半山湾酒店的顾客,作为主角。 里面有容念认识的、见过的闯关者们,也有他从未见过的人,更有一些他见过却不是闯关者的人。 容念瞬间明白,任何人甚至任何诡异,只要进入到半山湾酒店就会进入贝泽尔的舞台剧中。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熟悉的红色的大门。 这道红色的大门,容念在解寂云为主角的电影放映的开始见过。 在被电影院的猩红舌头抓进屏幕里的时候也见过。 现在又一次看到了。 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就觉得熟悉,却总想不起来。 这一次看到那扇门的时候,直觉却是只要走出那扇门,他就可以离开半山湾酒店。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这扇门眼熟了,他在进入副本前,在旋转楼梯里进入的那道拱门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只不过楼梯黑暗中只有蜡烛的光照亮,会让人看不清拱门的颜色。 总算是看到离开的眉目了。 第158章 但是,他要怎么才能靠近那扇门,又怎么确保门是可以打开的? “你想进入那扇门?想要离开这里?”微微惊讶的语气,但也并不真的多么惊讶,甚至也不愠怒。 因为贝泽尔高傲的声音还带着似有若无的一丝笑,只是被祂轻慢冰冷的气质影响,很难意识到祂是在笑,而非嘲讽。 这一点和总是笑着的音乐家莱斯特截然不同。 容念:“你能听到我在想什么?” “想法特别强烈的时候,是会听到。”贝泽尔说,“你可以理解为,当你们成为【小说家】的素材的时候,【小说家】所拥有的上帝视角。偶尔会听到一些独白。” 容念了然:“只有特别强烈的时候才能听到,意味着我还不完全属于你,成为你的素材是吗?” “真敏感。”贝泽尔连赞赏也显得尤为缺乏温度和热情,“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为你创作了特别的故事。可惜你一直未曾按照我的剧本演绎。” 难道脱离【小说家】的剧情设置,就能摆脱成为素材的命运吗? 容念直接道:“你为大家写的结局,是让每个人都死去吗?” 贝泽尔矜贵的声音,冷漠中带着一丝柔和:“我可没有让任何人死去,让他们死去的是他们自己。即便是同样的情景和命运,每个人都可能做出不同的选择。用笔书写的故事,固然没有用人书写的有趣。但大多数人并不值得我书写。你是特别的那个。” 容念瞬间想起,他在一周目睁开眼看到的电子便签上说的,薄幸滥情的美人,玩弄双胞胎又看上新欢的故事。 这和怪谈圆桌会议上【小说家】书写的故事是一脉相承的。 怪不得电子便签的规则里会提醒他: 【不要被祂发现,你发现了祂。】 【祂在注视着你。】 如果这就是这位【小说家】为他特别创作的故事,那祂水平可真够次的。 容念突然想起,每当他试图摆烂,遵循渣男设定去勾搭新欢的时候,酒店的环境的确就会正常一些。 一周目他刚醒来,跟贝泽尔走的时候,环境是正常的,但当他坚持解寂云没有死,生怕解寂云变成诡异回来找他算账,冷漠对待解寂夏的时候,大厅里就爆出了死人的事情。 当他拒绝和贝泽尔组队,决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一离开贝泽尔的视线,就陷入了恐怖事件。 这个规律放在音乐家莱斯特身上,甚至也是成立的。 只有一点,他和音乐家莱斯特在大厅复盘的时候,“火木”突然诡异化。 但这件事的后续是很快【小说家】贝泽尔出现。 容念看着贝泽尔,没有告诉祂。 他之所以没能遵循祂的剧本,并不是他不想摆烂,是因为【小说家】的剧本用词不准确。 剧本上一直写着,新欢是隔壁的艺术家。 但隔壁不该是603或者605吗? 但结果贝泽尔住606。 莱斯特住606b。 哪一个都不符合条件,导致他根本没法选择正确的新欢,当然也不可能去勾搭对方。 逃过一劫。 介于那位导演的玻璃心,可能这位剧院老板的心也不怎么坚如钻石,容念不打算说出来得罪祂。 容念想了想,让话题回到前面:“进入那扇门能回去我原来的地方吗?” 贝泽尔好整以暇:“可以啊。但我为什么要让你回去?” 好问题。 容念:“其他人呢?他们进入那扇门就能回去了吗?” “可以。但他们找不到也看不到那扇门。” 容念:“为什么看不到?” 贝泽尔:“你猜猜看,猜对了就告诉你。猜错了,要接受惩罚。放心,惩罚并不难。” 虽然对方的态度有些恶劣,像逗弄小动物一般。 但容念还是想了想,有什么是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是他npc的身份吗? 不,除了闯关者,这里还有很多原住民,甚至诡异。 大家的身份都不同,不是什么非他即彼的二选一。 这个不同一定是大众层面的,甚至和半山湾酒店相关的。 是因为他的命运是【小说家】书写的吗? 如果只是这样,那没有人可以逃脱,据他所知,副本必须给闯关者留下生路,否则没有人会进入。 不,还有一种情况也能回去。 原来如此! “我知道了。”容念说,“我能看到那扇门,因为我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产生另一个我的顾客。” 啪啪啪! 贝泽尔鼓掌,有些遗憾地意味道:“本来想,如果你猜错了就让你亲我一下的。” 容念:“……?” “但既然你猜对了。” 贝泽尔忽然俯身靠近,两根修长的手指将面具轻轻推向上面,露出线条优美好看的唇。 那双唇,下一秒落在了容念猝不及防的唇上。 “唔……” 碾压,辗转,吮吻。 舌尖轻抵。 亲吻,仿佛华尔兹的优雅,引退,跟随。 轻微的水声,让容念羞耻到头脑空白。 更加羞耻的是,在他们眼前的剧院舞台上,就是两个解寂云。 明知道或许祂们看不到,但这种当着解寂云的面被别人亲吻,就好像他真的是薄幸无情,又水性杨花,道德低下的恋人。 第159章 更让容念惊讶无措的是,这种感觉好像有些熟悉。 难道上次在604亲吻他的人也是…… “那个啊,不是我呢。”贝泽尔温柔地浅吻着他的唇,胸膛起伏着,摩挲着他的头发。 低哑的声音,有一种极点的冰冷感,仿佛压抑到极端的炙热:“剧院老板的情人,情人之间的亲吻,为什么要羞耻?” 故作无辜的问询。 容念再次推开祂放在胸口的手指,不住摇头:“可以了。” 贝泽尔怔怔地看着他发红的耳尖,有些遗憾又餍足的喟叹。 祂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回味,还是平复,回答道:“那扇红色的门,是愤怒,是嫉妒,是杀意,是恐惧,是恨意,是……一切一切人类极端的情感。任何生物一旦在特殊状态进入了那扇门里,就会出现在这个独特的空间里。这里会诞生另一个他们。也许是跟真正的他们截然相反,也许是放大了他们某方面性格或情感。” “这里是剧院,是幻想之地。幻想和现实的区别,本来就是照镜子,但又格外夸大。基于真实,却又比真实更纯粹更浓烈更极端。” 贝泽尔微微阖眼:“人会喜欢那个更极端,更艺术化的自己吗?另一个自己又会喜欢真实的自我吗?两者相遇的时候,便是湮灭。只有一个能活下去,能存在。就像照镜子。当镜子里有另一个自己的时候,无论如何都看不到门。只有镜子打碎,只有一个自己的时候,才能看到那扇离开的门。” 祂看向一直静静听着的容念:“但你是特别的。” 容念想了想:“可我见到了另一个我。” 虽然时间短暂了点,但的确看到了。 在二周目,他一看到就感到终于可以退休了,早知道他死了对方就会代替他出去,他当时就死。 不对,他当时的确死了,只不过是被淹死的,而不是被对方杀死。 而对方在他被淹死前就消失了。 他差点以为,看到的那个自己是宗定夜伪装的。 不过后面他又看到了一次,在606b的窗户倒影里和房间里。 那是最后一次。 贝泽尔叹息,眸光冷寂又温和望着容念:“是有另一个你,任何人都不会逃脱这个设定。只不过,另一个你有点奇怪,祂见到你后,完全没有取而代之的念头。而是找到了我,然后试图杀掉我。之后,还试图告诉你,让你也杀掉另一个我。这样做的目的是,再也不会产生祂了。结束之后,祂就干脆利落消失了。” 容念感到很悲伤。 社畜的人生就是这么糟糕无聊,以至于另一个自己诞生的下一瞬,立刻选择死掉,千方百计斩草除根也要杜绝再次出现,唯恐他死在前面的话,祂要被碰瓷替他过这一生。 糟糕,差一点就要做人了! 贝泽尔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上面光滑根本看不出来,被人暴力勒掉过头。 祂握着容念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要杀我看看吗?我死掉的话,搞不好这里是真的会崩塌。” 容念感觉到,上面既没有温度,也没有脉搏跳动。 用力收紧,甚至玉石一般掐不动,根本不可能杀死。 这一刻他不由有些埋怨另一个自己。 要是他死了,现在是另一个他在这里,大家都下班了。 说好的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呢? 为什么我自己宁肯摆烂也不想救我? 容念松开用力到酸软的手指。 下一刻,贝泽尔握住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亲吻。 “你没想过,如果失败了可能会被惩罚吗?这回的惩罚,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祂一把抱起容念,让他面对面坐在自己的腿上。 容念的手放在祂的肩上,维持着自己不真的坐下,不将身体的重量压在祂身上,脸色微白,极力平静道:“虽然我在外的风评有些问题,但那不是我本意。这种事情我一般都只坚持婚后才做。” 贝泽尔面具后的眼眸锋芒晦暗,充斥着幽深的压迫感,挑眉,纯洁无辜,不解地看着他,道:“亲爱的,我不会脱你的衣服,也不会解开你一颗扣子。” 容念面无表情:“……谢谢。” 贝泽尔面具后的眼睛里,仿佛沁着泪意,却兴奋又深情:“亲爱的,可是你刚刚掐得我好痛啊,用力到快要弄死我了。真的很痛啊,所以,就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带着哭腔却又兴奋到颤栗。 祂收起所有表情,轻声阴郁的温柔:“亲爱的,我爱你。” 下一瞬,容念眼前一黑,一只手从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掐在腰上的手,放在肩上的手,握住拿走他放在肩上的手,各自用力,狠狠向下。 将他重重按下去。 “不行……”他摇头,还试图维持冷静。 但在他蹙眉张开嘴的间隙,黑暗中狂风骤雨一般的亲吻封住了他所有的声音。 第76章 触手 诡异就是诡异。 哪怕表现得再像人,都会在某个瞬间突然异化,说出做出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让你清楚意识到这一点。 哪怕对此一直带有理性认知的容念,在真的进入这一刻的时候,仍旧还是会再次这样想到。 因为这并不是了解,清楚认知,提防警惕,就可以避免的。 比如,当异化开始,多出来的手。 第160章 被捂住的眼睛进入黑暗,感官无限放大的一瞬。 明显感觉到自己像是在一个特殊的浩渺无垠的空间里,就像之前进入镜子里那种胶质状态一样。 眼前亲吻的是人的脸,人的声音,人的头。 但多出的手。 无论怎么认知,感官里都像被庞大的粘稠的触手缠绕着的感觉。 不,在他被抱起来的一瞬间,身下肌肉坚实有力甚至充满魅力的人类男性的双腿和特征之外,空气里就仿佛流动着什么触手了。 探入轻薄的衣服下。 或者在表面的肌肤游走。 是看不见的。 但一旦黑暗来袭,就好像他也被突然改造异化了一样,多出了一种器官感受觉察那种存在。 “……亲爱的,我不会脱你的衣服,也不会解开你一颗扣子。” 那矜贵的带着锋芒傲气的声音,犹如人类的俊美男子,甚至温雅深情。 但也无法掩饰那种非人的异化感。 对方的确信守诺言,并未在表面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事情。 但成年人都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一定要脱了衣服才能做。 容念蹙着眉,被迫高高仰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 他身上一颗扣子都没有被解开,但全身都像是被浸在水里过。 隔着薄薄的白衬衣,或者就在衬衣下。 连不那么过分的亲吻,都让他的唇被弄得很敏感,仿佛不需要对方,仅仅是自己无意识抿一下唇,都会因为唇瓣上的触感颤栗的程度。 他不愿意放任思维。 毕竟这种地方,思维和想象本身就是危险的。 沦为让诡异更加异化玩弄自己的帮凶。 但无法抑制地,脑海里浮现出,那种类人外表下庞然大物的邪恶神祇的画面,而被困在那触手胶质中的他,仿佛一个渺小的祭品。 容念甚至想起了那个镜子里的世界,那个像是海水一样又不同的东西,他在里面游泳过。 在这一瞬间想到,难道那本来就是【小说家】沉睡之地,是祂的一部分吗? 无知无觉时候,和那种东西那样近的距离接触过,让他脊背颤栗。 “……亲爱的,”人类男性充满魅力和磁性的声音,高傲者锋芒之下的温柔,在容念耳边窃窃,“你想起来啦?是你先进入我的领域的。” 容念的头几乎向后仰去,脖颈将要折断的程度,才能勉强抑制住那透明触手造成的颤抖。 不能这样下去。 在最接近崩坏的时候,意识反而冷静清醒。 不可以放任对方掌控局面和节奏。 容念在清明的一瞬,双臂挣脱着那些触手的缠绕,努力向前紧紧抱住了对方。 希望那至少还是可以抱住的人形。 谢天谢地,的确是。 被容念紧紧抱住的人类男性的身躯,微微一僵,怔然,随即迸发出巨大的欢喜。 祂喜欢他的主动。 每一个触手都像小狗的尾巴,散发着喜悦。 容念紧紧抱着祂,甚至主动在黑暗中凑过去亲吻祂。 用人类的方式。 一边忍受着触手,一边在祂耳边声音不稳,说:“人类情人之间能做的事情比这个更多。但是,关系还未明确的时候,不可以。不然是会被分手的。” 触手一怔,下一瞬却缠得更紧。 从脚踝,到西装裤小腿往上,尾巴之下。 “不可以。” 被蒙着眼睛的容念,一边捧着祂的脸,一边用微微沁着薄汗,虚弱喘息却淡漠的神情,平静地说:“如果破坏了我的规则,我就不会愿意跟你玩下去了。至今游戏多多少少还能继续,是因为我也很喜欢。哪怕被你弄得很难受。” 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又什么也不在乎一般恢复了淡漠。 仿佛是喜欢,还是倦厌,都会只在一瞬间。 阿念也喜欢我吗? 那小狗一样的触手像是想了想,终于乖乖克制了一下兴奋。 容念奖励一样,轻轻靠过去,用脸贴着祂的脸,无限亲昵的拥抱距离。 微喘的声音,用即便被弄成这样也不带欲望的平静语气说:“按照规则来吧,我喜欢在一定规则之中的游戏。” “你想怎么玩?乐意至极。”被情人回应了的怪谈,即便再高傲也会微微低下头,连那锋利冷漠的声音也沁着温柔。 “想要将故事写下去吗?你为我书写了那样的故事。但既然我现在是【剧院老板的情人】应该有编写故事的权力。我也想试试。所以玩法得变一变,我来决定。” “好啊。”餍足的诡异无限包容好说话。 每一根触手接触的部分都舒展着,像招摇的花,像小狗摇晃的尾巴。 无法抵挡和阿念游戏的兴趣。 容念:“那条酒店的故事长廊里,将我放进去。就像上次一样,你尽可以用所有的【故事】来围剿我。如果我被你的【故事】抓住吞噬,即为我的失败。” “你活着走出那道门,视为你胜利。”诡异叹息道,“虽然有这个概率,但我会遵守规则的。但是,阿念失败后,会给我什么奖励?” 容念面无表情,在祂耳边:“你可以……我。” 诡异:“……!” 所有的触手僵硬、扭曲、高涨、失控。 那三个字,粗野,涩气,直白。 第161章 从淡漠无法抓住的情人嘴里,平淡至极地说出。 仿佛最纯净的异教徒,自愿成为祭品,奉上的路上,一路迤逦剥落的纯白袍服。 祂几乎现在就忍不住。 容念抱紧祂,微微弓起背。 就快成功了。 夹紧的腿让自己远离那触手带来的最后的折磨,他微微喘了一下,分明被折磨,却夸奖:“怎么做,不需要我教你已经会了。” 诡异轻轻捧着他的脸,虔诚凝望,微怔道:“如果我不会,你甚至还会教我吗?” 容念一僵,耳尖红得滴血,但被蒙着眼睛的脸,却仍旧冷静,在对方的注视下,微微点头:“好啊。” 失败了,教对方怎么在那种事情上弄到他死。 这种主动崩坏的感觉…… 这让他恍惚了一下。 事情是怎么到这种程度的? 最初他是怎么让自己一步一步落到这种境地的? 似乎一开始只是个治愈但惊悚的小游戏。 他像是已不知不觉被污染却不自知。 熬过最后一波,等容念平复的时候,感觉到他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那种诡谲的无垠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无处不在的透明触手。 也没有了戴着面具的贝泽尔。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酒店管家制服的容念自己。 白色的衬衣,蓝色的西装。 长长的走廊,与其说走廊,更像是一条宽敞的大厅。 而大厅的两边,是无数间房间。 容念靠在墙上平复了一下。 让头脑恢复冷静。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要么离开副本,要么死。 果然,任何工作到最后都是生不如死,上班如上坟。 容念想退休的心情,比想死的心更早到达顶峰。 他整理了一下目前已知的规则。 已经成为【小说家】的【故事】的,都是在【小说家】这个巨大怪谈依附下的小怪谈。 他将面对的是比怪谈圆桌会议时候更加多而且陌生的诡异。 跟之前那些闯关者的幻人变成的诡异不同。 他要遇到的这些是已经完全成熟体了。 但凡是故事,都有剧情链和转折点,在重要的剧情链上是可以脱离的,甚至可以扭转剧情。 这一点在【恋人卡】事件中已经证明了可行性。 这是他逃生的关键。 当前他的身份是酒店的管家,高级服务生,如果这里仍旧是半山湾酒店,某种程度上他或许受到酒店规则的庇佑,只要他不违反酒店规则,不触犯那些诡异的规则。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点。 尽头出口的猩红色大门。 容念注意到,他的身后也有一扇猩红的大门。 但诡异不可能好心地将他直接放在大门出口。 即便这样想,容念仍旧产生了一丝动摇。 万一,这扇门其实就是出口呢? 随即他回想起,在将他放进这里前,贝泽尔的话:“选对了,我会信守承诺放你离开。主动的阿念很可口,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真实的想法?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离开我。记住,就只有一次。” 这扇门看不出任何不同,也听不到任何外面的声音。 容念最终仍旧看向了最远处的那个。 凭运气的话,他的运气向来很差,只有凭借头脑和实力选择的每次才都是对的。 走廊昏暗。 容念向前小心地走去。 滴答,滴答,滴答。 水声。 清澈的水流从右侧的房间里一直流到了走廊大厅中间。 稍微走进,一股森冷的寒气便侵袭而来。 容念僵住。 来了。第一关。 他试着目不转睛往前走过那扇打开的门。 但是,“管家,我需要帮助。” 女孩的声音纯净幽冷,明显非人的气息。 容念缓缓侧首,脸上露出职业化开朗热情的笑容,仿佛真的酒店管家:“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 酒店管家侍应生这个身份最重要的工作和职能,就是令所有顾客满意。 这是确保他安全的,和游戏可进行下去的最重要的逻辑。 容念转身后,在这句话间将房间快速打量了一遍。 里面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家庭卫生间。 一眼看去,干湿分离。 最里面被隔断出一个淋浴室。 淋浴室的门是左右推拉的,毛玻璃。 外面白色的瓷砖看起来陈旧,看不到马桶。 跟外面的区域比起来,那个淋浴间有些小了,仿佛装修的时候没有做好规划,浪费了面积。 但此刻这样的布局对容念是有好处的,意味着站在门口的他和淋浴间那个微微探出半个身子和头的女孩,可以相隔更远的距离。 女孩到肩膀下的长直发,齐刘海很薄,也可能是因为被水打湿导致的,一张小小的脸苍白又死寂。 祂身上只裹着白色的略旧的毛巾。 充斥整个房间的幽冷气息,和连房间外也能影响到的怨气,都是从祂身上产生的。 女孩用露出的小半张脸,盯着容念,幽幽的声音:“我-的-毛-巾-忘-带-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容念:“……” 浴室的光甚至都是幽绿的。 第162章 “当然可以。”他说。 假如不答应,或者答应的慢了,那种死亡都会瞬间降临的威胁感。 但答应本身就是死亡选项。 只是因为后者的死亡是诡异的目的所在,所以才暂且得到了一些挣扎的时间。 容念在第一眼后就礼貌地垂着眼睛不看对方,这时候礼貌笑道:“客人,您是年轻的小姐,身为异性,酒店规定我不能在这种场合直接进入女性顾客的房间,那样是不礼貌也对您不友好的。” 怨气的声音这次再更近处响起:“酒-店-有-这-种-规-定-吗?” 容念抬眼,倒吸一口凉气,看到对方用一模一样的姿势,这次扒在大门边,黝黑怨毒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离容念不到半米的距离。 只要伸手就能将他拖进去。 但对方没有,意味着他目前的行为和选择都是正确的,对方还没有达成条件。 冷静。 容念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仍旧垂着眼睛,恭敬笑道:“酒店当然有这样的规定。我是专业的。” “你-应-该-服-务-我,让-我-满-意。”威胁满满的死亡阴森气息。 容念硬着头皮:“是的,我会让您满意的。在酒店规定合理的范围内,您请稍等一下,毛巾很快就送到。屋子外面有些冷,您小心着凉。” 他仅剩的体贴共情,都用在了这一刻。 对方不甘心地看着他,最后还是道:“别-让-我-等-太-久。离-开-前,帮-我-把-地-板-上-的-水-拖-了。” “是。” 容念答应了,但没有动。 对方盯着他看了一阵,转过身,以一种非人的歪歪扭扭的姿势回到了那扇推拉门的淋浴间内。 幽冷的声音:“小哥哥,你可以拖地了。拖把在屋子里,进来吧。” “多谢您的配合,很快就好。” 容念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进去。 第77章 管家游戏 容念略作思考,进入房间清扫的确是酒店管家服务的内容,并不一定会死。 但如果不完成客人的要求,就会立刻失去管家身份,被酒店规则排斥在保护圈外。 他决定冒险。 踏进房间的一瞬间,那种如同置身在太平间的感觉袭来。 那种尸体的死气,和空置很久的房间的气味,混杂着极度阴冷的气息。 像湿冷的灰尘。 容念谨慎着没有多看,只看向大门那侧的墙,果然看到了一个老式的拖把。 他的余光从一开始就分给淋浴间的门大半,一旦里面稍有异动,他就要夺门而出。 唯一的好处是,这间浴室是没有门的,只有门框。 这样他就不会在进来后被锁在里面。 但在拖地的时候,真正的考验才开始了。 地板上原本只有蜿蜒流出的透明的水。 但容念拖第一下后,却看到地板上他拖过的地方,浮现出猩红的血液,还有死状可怖的尸体的脸。 尸体正歪着头,斜眼怨毒地盯着他,眼球黑得充血。 那满身满脸血的脸,凌乱的头发,死白的皮肤,赫然正是淋浴室里那个女孩的。 容念在看见的第一时间,心脏差点蹦出来。 之所以没有尖叫扔下东西逃走,不是他心理素质比别人好,纯属他这个人在极端情绪下就是会峰值极端到达高峰后,就突然进入麻木状态。 甚至会放空游离,冷静前置。 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趁着大脑还没有对恐惧后知后觉。 容念尽职尽责飞快地拖着地。 地板的每一寸都拖过去,最终房间里呈现出的内容,完全足够容念了解这个诡异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是一个死在浴室里的女孩。 死状很是诡怖。 凶手应该是同样的诡异,才能制造得出这种惨烈的场景。 但当她成为这间浴室的诡异后,她诱骗进去杀死的人,比之前杀死她的更多。 为了宣泄自身死亡时的愤怒、怨恨和恐惧,那些受害者都是在极度恐惧中,陷入幻境,看不到出口的门。 要么被浴室的水淹死。 要么被祂的头发勒死。 从满地残肢断臂看……可能还有更惨烈的。 容念机械地麻木地拖着地,耳边甚至时不时能听到,余光看到,那些受害者临死前发出悲鸣求救的样子。 拖完了房间里的水,容念还去拖了房间外流到走廊上的水。 看到连房间走廊上的水都是血红色的。 “好了。拖完了。”容念放下拖布,“我这就安排为您带毛巾。” “麻烦您了,小哥哥你人真好……嘻嘻嘻。” 那个字是真好“看”,还是真好“吃”,容念表示可以忽略。 他冷静道:“多谢您的夸奖。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一直到容念走出这间房的范围,感觉脱离那种幽冷的怨气界限,都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盯视着。 容念正要稍稍松一口气,手中忽然多了一个文件夹。 蓝色封面,恶趣味地写着:《念容容的酒店管家一日体验游》。 念容容这个名字,是容念在二周目前台登记时候瞎编的假名字。 翻开第一页。 空白的纸张在他的注视下开始打上字。 【查理先生每年都和妻子来这家酒店度假旅游。】 第163章 【因为这家酒店是他们结婚时蜜月之旅最满意的一站。】 【但今年只有查理先生自己,因为他离婚了。】 【“酒店各方面都很棒,但在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除外。”查理嘟囔着。】 【“妈妈……妈妈……”少女啜泣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 【查理回头,酒店空无一人。】 【他理了理衣服,向哭泣的声音来处走去……】 …… 查理看到一间房间的门像是坏了,竟然开着一个很大的缝隙,酒店刚入门就是浴室。 浴室也很简陋,玻璃门怎么都关不上。 酒店竟然有这么破败的一间房间。 不过光鲜亮丽的国际大都市也有贫民窟。 可见,住在里面的人应该不是正经顾客,很可能是一些酒店清洁工和家属居住的宿舍。 查理家那样大的叠墅,保姆房也只一点点地方,甚至只有半扇天窗照亮。 “需要帮助吗?”查理掐着善意柔和的嗓音,绅士地询问道。 少女柔弱无助的哭声变小,在他的细心耐心安抚下,羞怯地断断续续讲述自己的困境。 查理大致明白了。 这扇门本来就坏了,可是没想到会在她洗澡的时候直接自动打开。 她在浴室里看到,吓了一跳,但又没办法走出去关上门。 随即因为热水器也坏了,洗澡到一半全都是冷水,这么冷的天气,她既无法继续洗也不能出来关门,只好无助地喊妈妈。 “小姐,您的母亲是?” 羞怯的小女孩小声回答了。 果然,只是酒店后厨一个清洁工啊。 查理露出一个笑容,更加善良绅士,慈爱地说:“我有一个孙女也像你这样大,一样羞涩可爱。” 查理想起他那个叛逆的女儿,对方跟他的前妻一样自私冷酷的心肠,十几岁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人,但她那个女儿的确可爱如同洋娃娃。 “我孙女也经常遇到麻烦事就爷爷爷爷喊个不停。”他局促地说,“有些冒昧,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修一下热水器的,或者,帮你带条干毛巾,这样你就不会感冒了。” 少女全然信任了这个陌生的绅士,毕竟他都能做她爷爷的年纪了,还这么耐心地征询她的同意,怎么会是坏人呢? “那我进来了。”查理高声说,走了进去。 他拿东西别住了门。 这个屋子简陋如杂货间,查理甚至都没有往后面的卧室去看有什么衣物和毛巾,就急不可耐地进入了少女狭窄破损的浴室。 满脸春情的年老面容,在看到浴室里的情景时,僵在了那里。 浴室里并没有什么羞怯如羔羊的少女,只有一具吊死在喷头上的僵硬腐烂的尸体。 尸体苍白浮肿的脸对着他,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在他和死人的视线对视的那一刻,尸体突然张开了嘴,从上而下向他扑来。 …… 【都市之中游荡着一个小小的破旧的浴室。】 【浴室会忽然出现在任何地方。】 【公共澡堂的某个隔间,公共厕所,酒店,医院,疗养院……甚至是,你的家中。】 【请管家为这位顾客书写名字,并且书写存活的规则。】 一支笔在文件夹中间的线圈里别着。 顾客是谁还用说吗? 名字:《破败的浴室》。 规则1:不要好奇,不要进入。 规则2:诚信友善,文明和谐,爱岗敬业。 他刚放下笔,上面就出现了一行字。 【服务顾客1/10。】 什么意思?一共有十位顾客等着他是吗? 这时,最后一行字出现了: 【您对管家的服务感到满意吗?】 【此处,请在服务结束后,让顾客打卡。】 容念:“……” 所以他还在再进去一遍? 容念很难不觉得,这是贝泽尔故意的。 “妈妈……妈妈……”幽幽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的浴室响起。 容念还没有找到毛巾,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去。 他快步走到下一个。 门正好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看到那扇打开的门里的顾客时候,容念却僵在了那里。 黑色的长款大衣,五官秾丽,苍白高冷。 刘海下幽深的眼眸,黑星一般,在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情感的脸上,静静望着容念。 男人比容念略高,微微往前俯身,冷峻的面容凑到容念的颈侧嗅了一下。 祂直起身,望着微微僵硬的容念:“我饿了。”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容念会回答:“饿了就去吃饭。” 但这是宗定夜。 以恐惧为食物,会污染吞噬周遭一切,无论是人还是诡异的存在! 这样强大的怪谈,祂为什么会出现在半山湾酒店? 来洽谈半山湾酒店的开发吞并商业项目吗? 虽然,容念在二周目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宗定夜了。 要不是此刻宗定夜看他的眼神如此陌生,容念甚至以为对方是循着他留下的气息找来的。 但既然不认识他,那应该和过去的解寂云一样,这也是过去的宗定夜。 “我饿了。”宗定夜像个高冷的机器人一样,望着容念重复祂的指令。 第164章 容念已经收拾好情绪,露出礼貌职业的笑容回答道:“这位客人,食物在自助餐厅。” 宗定夜望着容念,虽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但偏偏让人感到一种清高嘲弄意味。 容念看到,就在下一瞬,这间房间外的大厅范围,出现了各种屏风,圆桌,椅子。 竟然将这里短暂地装饰成了一个用餐的地方。 桌面上摆着十二个精美的白瓷盘。 宗定夜伸手,从容念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拿出装饰的绢布,在盘子上停顿了一下。 下一瞬空盘子里顿时出现了一块香甜的蛋糕。 但那蛋糕散发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冰冷感。 就像容念之前看到浴室地面真相时的感觉一样。 宗定夜把玩着绢花,低沉冷冽的声音,说:“还有十一个。从祂们身上拿到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 容念明白了。 恐惧是宗定夜的食物。 祂没让容念这个人类管家去割诡异的肉,只是要一点诡异身上的小东西,已经算是很客气礼貌了。 容念答应。 走远几步之后,他打开文件夹看了起来。 第二张纸上写着: 【一位不请自来的,神秘的不速之客。】 【请招待好祂。】 看来哪怕是酒店的主人也颇为忌惮对方,但又无法干掉,只能忍了。 这次这张纸没让容念给对方起名字,也没有让容念写存活规则。 但那个任务数量从1/10,变成了2/10。 看来这是接取任务数量,而不是完成任务数量。 容念走到了下一家。 有过宗定夜,他现在看到什么都不会惊讶了…… 容念微微僵住。 打开的门内,一男两女正在玩游戏。 娃娃脸清秀的中年男,正被两个女子捆绑游戏。 祂的脖子拉长打了个蝴蝶结。 祂的四肢反向折断,脸上却还挂着纸醉金迷的笑容,叫着宝贝儿,心肝儿…… 两个女子也很眼熟。 三个人正是容念在现实公司见到的那三位新闻事件里的同事。 香菜君,折耳根,秋葵。 但是现实里的香菜君明明是活人,而且已经因为故意杀人和侮辱尸体罪名被抓走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香菜君像是被活刮的刺身一样,但脸上浮肿的浊气,仍旧是欲壑难填,望着容念痴痴迷迷道:“进来,刚好还差一个人。” 祂吃吃笑着,嘟囔着:“四个人才好换乘。” 什么虎狼之词? 你可千万别给贝泽尔听到! 容念有些慌了。 第78章 要你 容念站在门口,因为看到的这三位熟诡而震惊,于是本能开启游离模式的时候。 短发的秋葵小姐舌头在那位打结的香菜君身上舔了一下,倒刺的舌头于是刮下来无数细腻的肉糜,如同猫科动物正在进食新鲜的食材。 她穿着红色的短连衣裙,脖子上系着的装饰,和圆溜溜的眼睛,也无一不让人想起猫科动物。 但不是家里养的,是野生动物园里的那个。 而充当食材的那位鲜肉,香菜君仿佛毫无感知,哪怕整个躯体几乎都已经血肉模糊,脸上也露出欢愉的表情,仿佛在进行什么极乐之事。 长发的折耳根穿着清纯动人的长裙,略显呆滞的温吞面容毫无血色,黑眼仁过多的眼睛,一动不动。 祂站在屋子的正中,长裙的裙摆无风而动。 看到裙摆下并没有小腿和脚,只有一截露出森森白骨和截面的残肢。 她们俩似乎全然陈述了红玫瑰和白玫瑰。 屋子里的血腥味冲到容念不得不伸手遮掩口鼻的程度。 而已经不成人形的香菜君还在要求容念进来。 不能拒绝客人的要求,但这个要求他真的做不到。 怎么办? 容念到底是了解这三个诡之间的事情的,有一定的情报可以分析。 从他上个副本的经历看,诡异之间也有力量和能力的区别,甚至差距大到可以构成食物链。 诡异和诡异之间的这种食物链关系,大致有三种模式。 一种是像【永宁公寓】一样,将不同种类的诡异收拢其中,组成一个更加庞大的自身。 一种是像【夜】一样,通过污染、吞噬其他诡异,来增强自己的能力。 一种像【1801】,似乎既不收编,也不吞噬,而是直接侵占,自我分裂。 而这间屋子里的三个诡异,也是一种食物链关系。 香菜君利用秋葵的嫉妒心杀死了折耳根。 折耳根因此是祂们当中第一个成为诡异的。 祂大概之后污染了始作俑者香菜君,让发疯的香菜君杀死并吃了秋葵。 秋葵因此第二个成为诡异。 以秋葵的性格,变成诡异后一定会以千百倍的方式来报复杀死她的香菜君。 如果死亡顺序也是一种衡量因素的话,这三个诡异当中,或许力量最强的是折耳根,最弱的是沦为食物的香菜君。 诡异跟人不一样,排他性很强,不存在同类。 这一点从上个副本【永宁公寓】的规则就能看出来。 所以祂们三个不可能是一种诡异,也不是不相关的三个诡异,而是一个小型的类【永宁公寓】的聚合体诡异。 第165章 这个聚合体的房主,只有一个。 只有房主的意志才是他需要听从和服务的顾客。 想清楚后,容念看向一直呆滞在房中的白衣长发折耳根,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我是今天的管家,请问顾客您有什么服务需求吗?” 折耳根失血的脸让人无法多看,虽然那看起来是温吞美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直视一会儿,就令人从心底泛起一阵恐惧。 一种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空间传来。 “情人节……三个……电影……” 那声音光是去听就仿佛无数立体的音响,污染人的精神。 容念强忍着不适分析出话里的意思。 情人节到了,祂们三个要去看电影,但祂没有脚无法走路,也就无法和祂们一起。 容念感到自己的脚一阵痛意。 仿佛脚下不是鞋底,而是刀刃。 他忍着突如其来的痛意,说道:“您的需求我已了解,您一定会如愿看到情人节的电影的。我这就为您申请酒店的特殊渠道。” 他模糊了对方的重点意愿是得到一双脚,故意强调了看电影这个目的。 脚底的刀刃毫无预兆突然消失,只留下隐隐的痛意。 折耳根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宝宝……”只剩下一颗头的香菜君,像一个扒光了肉只剩下鱼骨和鱼刺的鱼头,伸长脖子叫道。 折耳根的视线从容念身上转向香菜君。 啪! 一股阴风,门从内关上了。 一阵咀嚼咬碎骨头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容念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象。 走远了一些,他打开文件夹。 【服务顾客3/10。】 【酒店的新面孔,受某位旷工离职的前员工的邀请,远道而来的情侣们。】 【三角关系是最稳固的,还是不要加入其中吧。】 【红玫瑰和白玫瑰,你选了白玫瑰。情人节的约会,要怎样让祂们都满意?】 下面同样有,服务结束后让顾客为服务的满意度打卡的要求。 容念去往下一个。 那看上去并非遥不可及的长廊,具体走过去竟然如此遥远。 每一步都不容易。 接下来容念又遇到了几个诡异。 有的房间是一对爷孙。 有的房间是一间学校独自练琴的少女。 有的房间是公园长椅上的少年。 这几个顾客的任务竟然出乎意料顺利,一次就完成了。 爷孙的任务,因为孙子是熊孩子,爷爷要求在不伤害大孙子的基础上,让孙子停止看电视,主动去写作业。 而孙子也是诡异,虎视眈眈露出一口小锯齿尖牙等着容念。 电视机无法破坏,也无法关闭。 但解决办法也很简单。 容念告诉熊孩子,如果祂能在爷爷要求时间内完成作业,爷爷就会给祂可以用来买游戏机的东西。 金钱的魅力是无穷的。 熊孩子立刻飞奔去书桌前坐好,双手飞快。 因为承诺的只是会给钱,但没有说给多少,一块钱攒久了也可以买游戏机。 于是爷爷也很满意。 不仅给了容念五星好评,甚至在容念要求前,还主动给了小费。 小费是,一张熊孩子得了鸭蛋和红叉的卷子。 “看我孙子的鸭蛋多圆啊。” 容念:“……” 学校活动室练琴的少女的任务,是帮祂看看琴练得怎么样。 “我没有朋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容念从上次被蒙着眼睛问高音和低音,就深刻意识到自己是个音痴的事。 但他还是完成了任务。 容念表示,弹奏得臻于完美固然好,但舞台上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单项到达极致,不如在其他方面多方努力。 比如,隔壁几个房间里有三位性格各异的小姐姐,都很热情主动,或许祂可以邀请祂们,在祂弹琴的时候伴舞。 最终在介绍三位候选诡的时候,选择性侧重了浴室里的那个性格羞怯一点的。 “因为祂也比较社恐。或许你们能聊得来。” 练琴少女答应了,哪怕还没有邀请到对方,也已经提前给了容念十分满意。 在祂打卡的时候,因为从琴凳上起身面向了容念。 容念才看见,祂的脸上一双血淋淋空洞的眼睛。 怪不得是需要容念帮祂“看看”。 恐怕如果不是容念的脑回路刚好岔开了,用另一种方式解了题,是真的要把眼睛给祂了。 而祂身后的钢琴,琴键上全是一颗颗眼睛,黑的白的,拼凑成琴键。 容念镇定道:“您有什么信物可以给祂,用来做面基时候的标志吗?比如毛巾什么的。” 虽然琴房练琴不像运动那么累,但这个小姐姐显然很细心,准备了养护琴的毛巾,其中一条备用的未开封。 容念拿到了破旧浴室所需要的毛巾,但他暂时还不想回去,主要是横着一个宗定夜。 少女眼眶的血在祂签名的时候滴落在了文件夹的纸上,因此容念没有再试图从祂这里拿到什么物品。 至于公园长椅。 很难想象,酒店的一间房里门外会是一个公园。 黄叶纷落,没有一个人,只有椅子上的孤独少年。 第166章 这个少年的任务有些难缠,但也完成了。 难缠在,对方并没有看上去这么孤独,纤细,多愁善感。 相反,是个相当邪恶的存在。 祂先示弱卖惨,说自己被家暴了,无家可归,又被学校的同龄人霸凌。 又累又饿又冷。 仿佛不知道自己死了。 要求是,希望有人能抱抱祂,告诉祂祂是值得被爱的。 虽然祂装得很像,说辞也毫无漏洞。 但只有一点,容念知道他面对的所有顾客必然是个诡异,甚至杀人无数的诡异,绝不是人类。 于是容念毫无共情和同情心地拒绝了。 并且几乎是拒绝的同时,发现地上的黄叶并不是真的黄叶,而是无数发黄发脆的旧报纸。 报纸上发表着各种警示。 【本地公园有杀人魔出没……】 【骗取受害者信任……拥抱时候……割断对方的头。】 等容念再看去,长椅上的少年头颅滚落,四崩五裂。 容念仍旧站在大厅,站在门外。 而室内的秋日花园已经消失了,变成笼罩着迷雾的阴森诡墓。 文件夹写着:【已服务顾客6/10。】 【善于伪装成受害者杀人的杀人魔。】 【因为你拒绝了祂的临终关怀拥抱要求,祂碎了。】 【祂问为什么?是祂不够可怜吗?】 容念面无表情:“万一抱了之后,祂倒打一耙投诉我骚扰客人怎么办?这里有监控可以证明我清白吗?” 【……】 虽然这样,但容念的文件夹那页,仍旧打上了五星好评。 任务完成的莫名其妙。 容念从地上捡起一张“叶子”,就关上这间房门去了下一间。 接连三次的成功让容念对后面有信心起来。 直到第七扇门打开,一身黑衣的解寂夏眼眸纯净地凝望着他。 容念:“……” 都已经看到宗定夜了,看到解寂夏似乎也不算太意外。 僵了一下,容念仍旧念出了他的词:“请问顾客,有什么需求吗?我是酒店的管家。” 解寂夏的脸上缓缓露出纯粹的笑容:“要你。” 容念一本正经:“我们这里是正经酒店,不提供这种服务。请顾客换一种要求。” 解寂夏身后的房间,和半山湾酒店房间的一模一样。 祂走出房门,站得离容念极近。 像个亦步亦趋的影子,仿佛想伸手触碰容念的衣袖,但又克制地垂下了手。 对方安静不语,但似乎已经传达了祂的意愿。 跟着容念,就是祂给的任务。 容念不得已打开手中的文件夹。 【已服务顾客7/10。】 【半山湾酒店的b面幻想之面诞生的幻人。用某位管家,某位剧院老板情人的话来说,是这样描述的。】 【你是祂看见的第一个存在。】 【祂对你一见钟情。】 【祂想要你(划掉),祂想要跟着你。】 容念无语:我以为祂第一个看见的是祂哥。跟着的也是祂哥。 第79章 玫瑰花 容念并不想被解寂夏跟着。 身边跟着一个诡异,看似可以狐假虎威,面对其他诡异的时候,即便触犯规则也多一层保障。 但诡异和诡异之间很少和平共处,大多都是污染和吞噬,食物链之间的关系。 半山湾酒店的模式和永宁公寓有些相似,像是以一种方式将不同的诡异收拢旗下,以至于顾客之间可以相安无事。 但即便是永宁公寓,也靠的是居民之间不能互相伤害的规则来实现这一点。 半山湾酒店里是如何作用的,容念目前还不知道。 他担心的是,他必须服务至少十个客人,来完成任务,构建离开这里的桥梁。 如果被解寂夏跟上,祂和任何一位客人之间起了冲突,都有可能为他的任务拖后腿。 诡异又不是狗,退一万步即便是自己养的狗,也有不听话的时候,否则也不会出门要牵狗绳。 于是容念仍旧拒绝,他摇头:“这个不行,我正在工作。你可以选择在我工作结束后等我。” 完全不留余地当然是不行的,毕竟自己的五星好评还在对方的手里。 解寂夏听了容念的话,清俊锐利的面容浮现出一丝落寞的委屈,这份落寞并不明显,甚至看上去祂只是语气微涩,说:“那为什么祂可以跟着你?” 听了这话容念一怔。 他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只有解寂夏。 祂在说谁?贝泽尔吗? 随即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脊背一阵发凉。 容念:“……” 解寂夏的脸上露出一个少年锋芒又邪性的笑容,笑容一闪而逝,祂声音冷酷:“看来是未经允许的偷窥者。” 话音一落,在解寂夏凌厉傲气目光注视的地方,空气中浮现出一簇金黄的头发。 黄色飘动的头发像秋天的树叶一般。 很快在空气中勾勒出人形的阴影。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青春期孤独忧郁少年一般的形象。 正是那位,被容念拒绝拥抱后,却莫名其妙完成了任务,还给他打了五星好评的,公园杀人魔。 对方竟然一直跟着他! 杀人魔,酒店。 这两个关键词让容念想起了他在一周目的半山湾酒店的规则里看到的那句规则3:酒店藏着杀人的恶魔,但他每天只会杀一个人。 第167章 容念在一周目的时间线,显然比这个周目的要晚很多。 毕竟一周目他和解寂夏、解寂云的关系是,被他玩弄情感的双胞胎。 而这个周目的解寂云是活人,解寂夏刚刚诞生。 如果杀人魔是因为这周目的某些原因从房间里被放出来了,才在一周目的时间出现杀人……完全合理。 可是,对方为什么能跟着他? 他触犯了什么规则? 容念打开文件夹,翻到那一页,看到里面果然出现了新的内容。 【公园躺椅上的杀人魔。】 【杀人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无聊。】 【规则1:每天至少得杀一个人。才能勉强活下去。】 【规则2:被祂看见,或是看见了祂,便成为被杀者候选名额。】 【规则3:不能拒绝祂提出的要求。】 【规则4:杀人魔并不总是一击毙命的,在目标死亡之前,祂或许会跟踪观察很长一段时间。】 【规则5:杀人魔的跟踪很难觉察。】 【规则6:说了很难发现,所以祂的规则也很难发现,如果你看到了祂的规则,那是祂让你看见的。】 【“你发现我了?恭喜。”】 【“直到目标死亡,在那之前,你一直都会在我的视线里。”】 【“规则7:杀人魔从不放弃目标。无论你逃去哪里。”】 容念微微一凛,对方盯上他了,想要他的命。 容念立刻回想了一遍和对方接触的全过程。 看起来是没有留以生机给猎物的规则怪谈。 接受对方的拥抱要求,当场就会被杀。 拒绝对方的要求,则会被判断是违背了祂的规则,从而被盯上。 而看到对方,这个无论如何都会产生的行为,让他注定成为杀人魔的目标。 哪怕重来十次,怎么做对方都一定会跟着他。 区别只是当场死亡,或死亡延迟而已。 被解寂夏道破存在后,杀人魔少年浮现出剪影。 完整的身躯并未出现,解寂夏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黑色的柔软的塑料布,毫不犹豫双手甩了甩就整个罩在祂头上、身上,并且打了个死结。 变成了黑色人形塑料袋。 杀人魔:“……” 解寂夏微微挑眉:“怎么?你还想把我列为目标吗?” 房门内传来一阵列车的声音,正是解寂夏走出来的那间房。 下一瞬,解寂夏一脚就将对方踹了进去。 在门关上前,容念看到那黑色的塑料人形袋整个穿透了房间内的墙壁,卷进了列车的车轮之中。 突如其来的火车在墙壁和窗户外的缝隙之中驶过。 无数黄叶像碾碎了一般四散纷飞。 房门啪的一声关闭。 容念回神看向解寂夏。 解寂夏也正看着容念,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仿佛刚刚的暴力无礼行为不是祂做的。 祂的眼神无比纯洁、青涩:“现在我能跟着你了吗?你看,你还是需要的。” 就像一个前脚凶悍龇牙打跑了陌生小狗,随即顶替对方位置,对主人无辜示好的小狗。 眼神湿漉漉,还翻肚皮。 对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祂的有用。 这次打跑的是一条恶犬。 容念艰难地想了想:“保持距离,不要让人知道我们认识。” 解寂夏乖乖的,生涩好奇道:“怕人知道你谈恋爱吗?” 容念没有表情:“怕公司扣我工资。还有……” 他将文件夹递给解寂夏:“请给我五星好评。” 解寂夏默默填写了。 还差三个。 离尽头那扇门越来越近了。 带着一个保镖,容念这次走向下一个房间的时候,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站在门前,解寂夏离他三米远。 容念主动敲了门。 没有人开门。 他敲了一阵,但始终没有回应。 这还是容念第一次遇到空房间的情况。 他又走向下一个。 不等他敲门,门没有任何预兆自己打开了。 一身白衣,和三米外的解寂夏一模一样的解寂云出现在了他面前。 容念是惊讶的。 解寂夏到底可以说是半山湾剧院的特殊性才诞生的幻人,出现在半山湾酒店的诡异之中为难他很正常。 但解寂云是人类的时候甚至都是闯关者,酒店的对抗者,是怎么变成的酒店的诡异的? 解寂云看着容念,微微笑了,春水般温柔的眼波流动着,祂看着容念,竖起的手指优雅地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唇的幅度,微不可见,说:“亲爱的,有我呢。” 是认识他的解寂云。 虽然解寂云在上个副本的表现,可以说在诡异之中癫得也算别出心裁,这个副本里的无数周目也不断以惊悚的形象死去活来,惊吓他数次。 但不可否认,在看到对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容念竟然感到一丝安心。 我是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吗? 但这几个诡异。 宗定夜神出鬼没,过于复杂,无法了解。 解寂夏癫得更离谱,总是试图以解寂云的身份出现,混淆视听,多次误导容念判断。 贝泽尔更不用说了,板上钉钉的副本boss。 对比之下,竟然真的只有解寂云最靠谱。 第168章 容念这样想着,嘴里按部就班问道:“我是酒店的管家,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解寂云虽然仍旧是十八岁的面容,但行为举止和之前那个人类解寂云不同,格外矜贵优雅的样子。 温和礼貌地说:“请在服务完其他客人的间隙,为我送一朵玫瑰花。” 这里哪有什么玫瑰花? 容念很难不觉得对方是有意给自己出难题。 但下一瞬,竟然真的看到整个大厅长廊,角落里到处都装饰盛开着玫瑰。 解寂云从房间走出来,在房间门口贴着墙面的窄长方体花坛里摘下一朵,望着容念轻轻嗅了嗅,别在容念胸口的口袋里。 那里之前别着装饰的手绢,但已经被宗定夜拿走了。 解寂云抬眼,温温柔柔地望着容念:“你看起来有些累,有一点黑眼圈。” 副本里不分昼夜,难以分清时间的周目循环,几乎快实现007的资本家美好夙愿。 容念:“希望老板也能像您这样体贴。” 解寂云的眼神怜惜,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无奈,像是纵容:“虽然这么说有些过分,但是……黑眼圈在你的脸上,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美。” 孱弱、忧郁、清冷,一点即将被逼到绝境,敏感极了,却极端冷静的神经质。 在所有嘈杂热闹的群体里,只要出现,就吸引所有存在的注意力,这样明显的美。 祂用眼神这样说着。 容念第一次听到还有人用黑眼圈夸人的。 他平静道:“谢谢。祝我顺利下班吧。” 文件夹上解寂云的那一页写着: 【已服务顾客8/10。】 【???】 【多年前,有一位来半山湾酒店旅游的顾客,令人印象深刻。】 【他不仅砸了半山湾酒店,掀翻了剧院老板的后台,导致大量员工趁乱潜逃。】 【竟然还平安离开了这里。】 【为了报复,老板将他的幻人一并送了出去。】 【“无论任何时候,任何身份,你们总是只能二存一的。杀了他,你就完全取代了他。”】 【令人万万没想到。】 【无礼的,砸了酒店登上酒店黑名单的粗鲁客人,多年后竟重返酒店。】 【您的工作是,在工作的间隙为祂送上一朵玫瑰花。】 【老板表示,随便一根狗尾草就可以了。】 在容念看到这句的时候,所有生长着玫瑰的小型花坛里,同时都冒出来半人高的狗尾巴草,几乎挤占了玫瑰的生存空间。 容念没发现,他看着这页,得到了许多信息,正在消化。 第80章 最后一位客人 容念看着文件夹里对解寂云的描述。 结合他之前所知所见,大致描绘出了一个全新的解寂云的形象。 多年前,曾经是人类闯关者一员的解寂云,在十八岁的时候曾经进入了这个半山湾酒店副本。 解寂云活着的时候,无疑是个手段激进的,足以威胁诡异生命的人类。 不同于其他人类对诡异天然的畏惧。 他在第一时间就识破了导游的身份,并且故意触犯导游的规则,诱骗对方进入房间,对他下手,继而反杀导游。 在这时候,解寂云冒充了导游的身份,和其他诡异组队前往b楼探索。 在b楼之中,解寂云也和“火木”一样,疑似进入了一个和自己现实中的家一样的房间。 当他离开后,房间的卫生间里却走出来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解寂夏。 可以推测出。 半山湾酒店副本里,进入和自己现实中的家相似的领域,是产生另一个自己的其中一个条件。 之所以不是必要条件,因为容念也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但他没有进入过自己现实的家。 绝大部分幻人一旦产生,会本能地不惜一切代价杀死真正的自己,取而代之。 格外躺平摆烂的除外。 解寂云尽管面临解寂夏的死亡威胁,仍旧甩开了对方,到达了电影院。 但他没有进入电影院。 而是从电影院前台的诡异口中获取了剧院老板的线索,随后经过一些容念不知道的方式,进入了半山湾剧院这个特殊的领域。 排除掉人类解寂云和容念这部分明显被时间乱流影响过的混沌情景。 可知人类解寂云在剧院那大闹了一场,很大可能是破解了半山湾酒店的世界观。 并且在这场冲突里,剧院老板收藏的一些诡异下属,和诡异道具,借此机会逃离了半山湾酒店。 比如【恋人卡】道具,就是其中一个。 解寂云的行为无疑上了剧院老板的黑名单。 为了报复,祂将解寂云的幻人,解寂夏放出了半山湾剧院,试图借解寂夏的手杀了解寂云。 不知道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总之二十四岁的解寂云死了,变成了诡异,成了永宁公寓的1801新住户。 然后,现在变成诡异的解寂云又一次回到了半山湾酒店。 容念大致梳理清这里面的逻辑。 当然也有一些他不是很明白的。 比如,半山湾酒店副本一周目开始,他在别人的口中是和男友解寂云和解寂云的双胞胎弟弟一同到达的酒店。 但实际上,一直到三周目,他都没有见过解寂云。 他只见到了十八岁的解寂夏。 第169章 三周目他虽然见到了解寂云,但那个解寂云一再问他,亲爱的,我是谁? 与此同时,房间的窗户上和床上各有一具尸体。 无论哪一个是真的解寂云,他见到的都已经是死亡的解寂云。 即便四周目见到了活人解寂云,对方很快也死了。 解寂云在副本里一直呈现薛定谔的死亡和活着。 直到容念在电影里见到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 并且,在剧院老板的办公室里,门里门外,两个解寂云出现。 一般来说,只有两个解寂云:人类解寂云和诡异解寂云。 但是,容念看着眼前房间里的解寂云。 祂当然是诡异。 祂的外表也是十八岁的样子。 和半山湾副本里容念看见的所有诡异解寂云一样,十八岁。 但是,这是永宁公寓时期的解寂云,是二十四岁的解寂云。 容念不知道,他竟然能每个解寂云分得这么清楚。 是的,现在,半山湾副本里实际上有三个解寂云了。 存在电影里的人类十八岁解寂云。 贯穿三周目、四周目、五周目……乃至于刚才剧院老板办公室外的十八岁诡异解寂云。 但解寂云是死于二十四岁的,所以逻辑上根本不存在十八岁诡异的解寂云,这个解寂云很可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很大可能这是贝泽尔创造的。 但贝泽尔为什么要创作这样一个解寂云? 容念本来不懂,但刚刚看到文件夹里的内容,忽然就明白了。 是为了限制真正的解寂云。 一旦真正的解寂云再次回到半山湾酒店,祂就会无知无觉中进入贝泽尔的剧本里。 不断和祂的幻人解寂夏,你死我活互杀。 已知,一旦杀死另一个自己,不论是真正的你,还是那个幻人你,都会回到a面真实之面。 意味着,解寂夏杀死解寂云后,解寂夏会离开离开容念所处的b面幻想之面。 而解寂云杀死解寂夏后,解寂云同样也会被驱逐出b面幻想之面。 容念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个副本里,他总是忽然就找不到解寂云了。 是谁杀了谁,杀人的那个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设定。 贝泽尔用这种方式,不断愚弄着解寂云。 也正因此,贝泽尔没有急于出手杀死解寂云,报复祂当初对半山湾剧院的破坏。 但解寂云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 因为眼前的诡异解寂云和十八岁的诡异解寂云不同。 气质不同,眼神不同。 尤其是刚刚打开门时候,祂看见容念,第一时间竖起的手指在唇边,示意噤声。 祂是怕谁听到?必然是这里的主人,贝泽尔。 微不可见的话:“亲爱的,有我呢。” 但这之后,却像是和容念初次见面一样,连任务也只是让容念间歇为祂送一朵花。 祂一边保持陌生的顾客和管家的关系,一边在以这种方式保护容念。 如果容念遇到解决不了的诡异麻烦,借着送花的任务逃去解寂云的身边。 解寂云当然会处理掉那些麻烦,而不显得祂刻意在保护他。 之所以这样迂回,显然解寂云在伪装,祂伪装成蒙蔽于贝泽尔设定中,借着这个身份,堂而皇之以顾客的身份出现在半山湾剧院。 进入容念和贝泽尔的赌局之中。 容念垂眸。 看在贝泽尔再次修改了对【解寂云】这个身份的设定。 至少容念男友的这个身份没了。 也是,解寂夏也不认识容念,所以祂又对容念一见钟情。 解寂云设想的很完美,但是…… 容念的视线缓缓看向右侧三米之外影子一样的解寂夏。 那张安静时候清俊锋利的面容,眉眼是格格不入的温情深恋,让上下半张脸呈现矛盾的气质。 解寂云走出房间,顺着容念的视线看去。 两张一模一样,但气质迥异的脸又又又一次对上了。 以往每一次对上,都是你死我活,只能存一。 但这次,解寂云看到解寂夏的神情很平静,甚至矜贵优雅地轻轻颌首,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少爷,对私生子弟弟的,从容的俯视,毫不将对方视作威胁的淡然。 解寂云的手自然地搭在容念的肩上,微微侧首,望着解寂夏,对容念温和带着笑意说:“我弟弟的性格有些独,跟人相处的时候不太有分寸。如果感到困扰,随时可以跟我说。” 解寂夏的目光死死瞪着解寂云放在容念肩上的手,紧抿着唇线,看出来腮帮子微微起伏,喉结也微微动了动。 但最终似乎克制住了动手的冲突。 解寂云已经没有看他,看着容念,眉眼微挑。 眸光如春水深情温柔,眉眼的散漫不羁,仿佛玫瑰的瑰丽张扬,天真烂漫,矜贵温雅中,一丝丝病娇的无辜感。 “再会,我的玫瑰。” 我的玫瑰。 既像是称呼容念,又像是提醒他,别忘了带给祂玫瑰。 祂走出几步,才收回一直看着容念的视线,从解寂夏身边走过。 神情漠然,目不斜视。 但,漫不经心地撞了人家的肩一下。 豪门富家公子霸凌私生子弟弟。 被霸凌的私生子解寂夏,前一秒看着解寂云的眼神还如刀阴郁凌厉。 第170章 但意识到容念正看着。 下一瞬祂就如淋湿的大狗,眉眼忧伤,落寞孤寂,还有一丝纯洁委屈。 容念:“……” 等祂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容念身边,手指牵着容念的衣角时候,容念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叹口气,手放在解寂夏的头上,揉了揉。 再看起来温驯亲人的狗,一旦体积太大,总会给人野生动物的威胁感。 下一秒说不定就会扑人。 容念一边揉祂的头,一边将祂蹭到自己肩窝的头推开一些。 “乖。三米。”他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脸,毫不动摇地说。 撒娇卖惨失败的解寂夏:“……” 坐在大厅之中,离宗定夜不远的其他新装修出来的,类似咖啡茶座的隔间。 大获全胜的解寂云并未多愉快,目光冷冽看着被容念安抚的解寂夏的头,几乎就要用眼神碾碎对方的头。 但这样做的后果,大家都知道了。 为了克制岩浆一般的嫉妒肆意,祂不得不收回视线。 郁郁寡欢。 等待那朵玫瑰。 …… “还剩下两个。” 再接待两个顾客,容念离出去就只差最后的收尾了。 虽然有了解寂夏和解寂云两个保障,但越是到最后,容念就越是谨慎,并未感到多少放松。 他去敲下一扇门。 说起来,虽然大厅左右两侧都有房间,但是,容念一路走过来服务的顾客都是右手边的。 容念想了想,但还是决定继续敲右手边的门。 又过了两扇门,都没有应答。 容念怀疑,很可能房间里不是没有诡异。 而是里面的顾客被解寂夏吓住了,不敢来开门。 容念微微蹙眉。 这意味着敢开门的顾客,很可能都是实力强大的诡异。 他敲到下一扇门的时候,门内也传来了敲门声。 容念一怔。 他想了想,扭动了门把手。 竟然是可以扭动的。 那扇门缓缓打开。 容念看着门内,静静地一言不发。 门内,同样站着一个容念,在静静地沉默地看着他。 是一面镜子。 容念打开手中的文件夹。 【已服务顾客9/10。】 【介于这次您服务的对象是您自己。】 【请您自己为您派发任务吧。】 容念不由想,看来自己的幻人是真的消失了。 房间里就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如果对方没有消失的话,恐怕容念打开门看见的就会是他自己的幻人。 如果容念不是个深受加班之苦的社畜,他的幻人没有被吓跑,估计这一刻幻人下达的任务,就是让自己被祂杀死,从而永远留在这里,让幻人顶替他出去了。 容念叹口气,虽然他也很想写,任务是,让容念离开半山湾酒店副本。 但他怕陷入悖论里。 只有完成任务才能出去。 于是因为出去在完成任务这个逻辑之后,从而永远无法完成任务,无法出去。 自己给自己的任务,还是越简单越好。 他在纸上写上。 【任务:默念——人为什么要工作?我想下班。】 他一边吐槽,一边给自己打了五星好评。 只剩下最后一扇门了。 容念抬眼,眼底瞬间充斥着冷静。 最后一关,绝不会太简单。 这次,门只敲了一声,里面便传来开门的声音。 容念小小后退了半步。 静静看着门内出现的脸,并不感到一丝意外。 贝泽尔。 【已服务顾客10/10。】 【半山湾剧院的老板。】 【只存在于幻面之中的存在。】 【半山湾,一半山一半水,山在水中,水倒影着山,是为虚实之间。】 【半山湾是个精神病疗养院。】 【一种游荡型建筑类怪谈。】 【进入半山湾的途经是,走入任何名称里有【半山湾】三个字的旅馆,民宿,旅游团,酒店……其中以疗养院居多。】 【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但现在,半山湾的本体是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之面的剧院。】 【因为半山湾诞生了一个【小说家】怪谈,祂很快吞噬污染了剧院,成为了剧院老板。】 【接着剧院又吞噬了酒店,将半山湾酒店变成一个更加巨大的剧院。】 【这就是你想知道和了解的,半山湾的隐藏世界观。】 文件夹上,最后一页书写着贝泽尔的信息。 看到最后一句,明显是贝泽尔对自己说的话,容念的眉头微微一跳。 他看向房间里的贝泽尔的眼睛。 剧院老板,【小说家】,半山湾酒店真正的主人。 容念不得不问出那句:“我是酒店的管家,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黑色长风衣的贝泽尔,神情孤绝冷漠,盛气逼人的眉眼,散发着厌世的疏离和高傲,此刻眸光宁静温柔地望着容念。 说:“正如你所想的那样,这里的特质就是将人困死在里面,不断循环,直到将每一个人都变成一个个诡异。但是,我并不想将你也变成这样。” “你会一直作为人类存在着。” “能留下来吗?留在这里,一直和我在一起。作为这里的另一个主人。” 第171章 祂对容念伸出邀请的手,祈求救赎一般。 第81章 醋 容念看着眼前的贝泽尔。 面无表情,心下叹一口气。 总有boss企图给他画饼,骗他入职007。 虽然boss的外形很俊美,招聘启示说得深情如同婚礼誓词,但只要理性分析一下就知道,里面到处都是坑。 作为人类,但成为半山湾的另一个主人。 这是自相矛盾,绝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半山湾的顾客,甚至连剧院的随便一个道具,都是诡异。 这种情况下,虽然只要污染的程度保持最低,是可以一直作为人类存在。 如果副本的主人愿意庇佑他,其他诡异的确也可以不对他造成伤害。 但是,一个人类无论如何都没有能力成为一群诡异的主人。 就像让打工人当公司法人。 只有头衔和义务,而没有权能。 一旦有像解寂云那样的人类强者进入,他这样的法人就会被当作关底boss清算。 但寻常时候,只要拥有实权的贝泽尔不在他身边,独自置身诡异群体之中,那些诡异吃不吃他,纯粹看那些诡异够不够疯,想不想。 人类没有能力约束或惩罚祂们,更没有能力让祂们不。 即便依靠一些道具可以暂时做到,但道具本身也是会反噬的。 【恋人卡】道具是怎么让1801研究小组团灭的,还记忆犹新。 不等容念开口。 三米外的跟随小狗就已经挡在了容念身前,冷冷和门内的怪谈对峙着。 解寂夏:“他不会待在这里。他会回去。” 不同于对容念的时候,贝泽尔看起来像个深受孤独所困的,一个厌世的恃才傲物的天才艺术家。 望着解寂夏的贝泽尔,眼神冷漠无情,毫无波澜俯瞰,用一种带着嘲弄的轻飘语气说:“你还没有杀死你的另一面啊?所以,一个经由我而产生的失败的假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说话?” 这话大概是一针见血踩到了解寂夏的痛楚。 祂的气息一瞬变得无比可怕。 但贝泽尔毫不在意,垂眸偏头,云淡风轻:“要试试看吗?我能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声音不大,明明隔着距离,但就是足够大家都听见。 “是吗?那不如你试试,让祂消失看。” 是解寂云。 解寂云远远坐在茶座里,托着侧脸,漫不经心的样子笑道。 这话不知道是对解寂夏落井下石,还是站在解寂夏这边,笃定贝泽尔做不到。 但无论祂们是打起来,还是吵架谁占上风,都对容念毫无帮助。 容念叹口气。 果然,有这些诡异在身边,他的任务难度就会上升,就会被拖后腿。 容念看着贝泽尔:“既然是邀请,我可以拒绝吗?” 贝泽尔看向容念的眼睛带着一点笑,神情冷峻如深渊阴影,轻声问询道:“为什么?” 容念:“我们的约定。你现在也是围剿我的【故事】之一。一旦答应了你,是不是意味着我输了?我比较喜欢赢。如果你真的想要邀请我,至少应该遵守我们的规则。在游戏结束之后发起的邀请,才有可能被认真对待。” 贝泽尔看了眼不远处那扇猩红的大门,顿了顿,有些低落寡欢:“好吧。” 容念:“你可以提一个新的需求了。” 贝泽尔想了想,看着容念:“如果你不选我的话,也不要选祂们。” 祂的目光在解寂夏和相隔一定距离的咖啡茶座上的解寂云之间扫过。 容念不着痕迹松口气,是个很简单的任务。 “好。” 解寂夏像个龇牙的小狼狗,阴鸷威胁地瞪着贝泽尔,被【小说家】修改记忆的祂,似乎并不明白贝泽尔话里的意思。 解寂云双手交握静静坐在那里,祂自然是懂的,但只神情微冷没有任何反应。 也维持着被修改记忆,不知道的样子。 贝泽尔在容念答应后就在祂的那页文件下方打了五星好评。 随后,祂深深看了容念一眼,径直越过解寂夏走了。 经过解寂云身边,目光接触交锋。 但贝泽尔没有停下脚步,一直走到了……宗定夜旁边,然后坐下。 看到这一切的容念:“……” 什么意思?宗定夜和贝泽尔认识吗? 容念想到宗定夜那一页的描述,又不确定起来。 算了,跟他无关。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下班就在眼前。 他现在稍微有些热爱生活了。 容念复盘了一下他的任务。 一号【破旧的浴室】这位顾客要的毛巾,他已经从五号那里得到,等待完成。 二号宗定夜,要十二道诡异之物作为食物,未完成。 三号折耳根小姐要看情人节的电影,未完成。 四号爷孙已完成。 五号琴房少女,缺一个五星好评。 六号杀人魔已完成。但可能有后患,需警惕。 七号解寂夏已完成。 八号解寂云,未完成。 糟了,他好像刚刚应该在见贝泽尔之前,先去给解寂云送一株玫瑰花的。 九号镜子里的自己,已完成。 十号贝泽尔,已完成。 容念看着近在眼前的猩红大门,微微犹豫。 第172章 下班的门就在眼前,他很想推开就走。 但很难说,没有完成管家任务的前提下,能否从这里出去? 恐怕下一瞬就要面对那些未完成任务的围剿。 容念转身回望。 依次看到解寂云、宗定夜、五号房、三号房折耳根、一号浴室。 浴室最远,但反而是最好完成的。 五号房和浴室的任务可以一起完成。 折耳根的任务或许需要贝泽尔的帮助。 而宗定夜……是最后也最复杂的一个。 解寂云的任务很简单,但容念觉得,最好这个任务放在宗定夜之后会好一点。 思索的时候,解寂夏摘下墙边的一枝玫瑰花双手递到他面前。 容念抬眼看着娇艳的花瓣,伸手接过:“谢谢。” 他微微带笑说。 解寂夏的脸上没有笑容,神情充斥着清澈的光泽,凝望着容念。 像微风吹过湖畔雾蒙蒙的青草,草叶芒刺尖锐,在这一刻却柔软摇摆。 湖水氤氲的雾,会在草叶上留下盈盈的水雾。 容念抬手落在解寂夏的头上,顺手揉了揉。 然后,他径直走到了解寂云面前,迎着解寂云一路温和等待的目光,将手中的玫瑰花递上去。 身后的解寂夏:“……” 注视着花的解寂云:“……” 此刻,这对双胞胎都沉默了。 容念:“不喜欢吗?” 他下意识就要收回,别浪费了,送给一号房的诡异吧。 “喜欢。”解寂云伸手接过。 玫瑰的刺刺入祂手指的肌肤里,一滴深红的血珠沁出。 容念有些意外。 他以为诡异不会流血。 解寂云将那滴血抹在玫瑰的花瓣上,然后拿走容念胸口祂之前别上去的那朵,将这朵染了祂血的玫瑰别在那里。 “别拿下来。”祂望着容念轻声说。 是护身符吗? 容念:“好。” 他离开解寂云,想着宗定夜和贝泽尔的方向走去。 难道之后的任务里有什么危险吗? 这样想着,路过注视着他走来的贝泽尔和宗定夜,容念目不斜视,视若不见地走了过去。 面无表情的宗定夜:“……” 神情复杂的贝泽尔:“……” 容念泰然自若。 打扰顾客和老板谈生意是没有眼色的行为。 现在还不是服务宗定夜的时间。 一直走到尽头。 起始处也有一扇猩红的大门。 不等容念走过去,远远就听到空旷幽幽的声音:“妈妈……妈妈……” 容念站在不远处,而不是没有门的门口的位置,垂下目光:“您好,我为您带来了您需要的毛巾。” “进-来。”阴冷纤弱的声音说。 每一个毛孔都仿佛浸着污血和怨气。 一种危险的不可预知的感觉袭上脊背。 理智上容念知道,他并未触犯规则,对方不会攻击他,但仍旧有一种不安全感。 “在女士洗澡的时候进去是不礼貌的行为,我还是想办法让别人帮我带进去吧。” “……”对方没有声音,幽怨可怜的呜咽哭声响起。 容念没有抬眼,不为所动:“我拜托了五号房的小姐。请稍等。” 虽然容念在做五号琴房少女的任务时候,介绍了一号浴室作为祂的伴舞,但容念并不确定,对方能否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这里。 他低着头,耐着性子等了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冰冷的手从他手中拿走了毛巾。 容念下意识要抬头,但看到胸口的玫瑰,又忍住了。 又过了几息,破旧的浴室里响起了钢琴声。 是琴房的少女。 “我-好-了,小-哥-哥,你-可-以-看-了。”声音很近。 容念想了想,缓缓抬起视线。 他明明之前是面对墙的,但在抬起视线的时候,眼前却是没有门的浴室。 毛巾很大,从腿弯一直裹到咯吱窝下。 容念直视着少女苍白纤弱无害的脸:“您能为我打个五星好评吗?” 他递上文件夹。 少女在上面书写了一下。 等容念转过来,就看到上面一个三星。 容念:“……” 理由是:小哥哥不正眼看我。 容念笑容礼貌:“是我的错,作为弥补请收下这朵玫瑰花作为赔礼。” 苍白如尸体的双手伸出,比起接过花,伸长的手臂更像是要掐住容念的脖子,将他拖进去。 但就在手指越过玫瑰花的一瞬,那双手突然僵住。 玫瑰花瓣上的血,仿佛特别的滴泪。 那双手臂飞快收回,容念看到,手臂上肉眼可见出现的仿佛冻伤一样的冰霜。 诡异声音僵硬道:“不-必-了。” 容念:“这朵花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牙缝里挤出来的字,似乎怕容念继续追问,祂生硬道,“五星好评,请你离开!” 说完,祂飞快地缩回了淋浴室的门内。 肉眼可见,浴室的面积纵深更深了,淋浴间小小的缩在角落尽头。 仿佛离门口越远越好。 容念若有所思。 竟然真的是护身符吗? 还是说,诡异的血对其他诡异是有污染效力的? 第173章 但就在容念要走的时候,浴室门内却飞快伸出一只长长的手。 容念的心跳都要为这猝不及防毫无预兆的袭击而停拍,却见那只手只是揪了一瓣玫瑰花瓣,就缩了回去。 “报酬!”声音说。 又急急缩了回去。 三米外,倚靠着墙一直望着容念的解寂夏,一边揪着墙边的玫瑰花和狗尾草,一边对容念说:“大诡的血,对祂们是有好处的。有时候甚至可以施展一次大诡的绝杀。” 容念想了想,解寂云的绝杀是什么? 一次分裂出现一千四百六十九个祂吗? 文件夹上,不仅一号的五星好评有了,五号的也有了。 剩下三号折耳根小姐。 容念看向宗定夜……旁边的贝泽尔。 贝泽尔远远地望着他,似乎知道容念迟早要来找祂。 容念站在圆桌旁。 贝泽尔坐在走廊右边那侧,宗定夜坐在背对着解寂云方向的位置。 容念面朝着宗定夜和贝泽尔的方向,但目光只凝聚在贝泽尔的脸上。 “老板,电影院的情人节是什么时候?” 贝泽尔好整以暇望着他,神情冷冰冰的,但眼神毫无棱角:“以前没有,最近每一天都是。” 容念:“电影院的电影应该是可以不出门在房间内直接看的吧?” 解寂云就在604看过。 贝泽尔:“可以。但有条件。” 容念:“明白。需要资深会员吗?” 劝诡异充值买会员,还是第一回。 贝泽尔微微一顿,语气有些古怪:“也可以这么理解。杀掉一个人,把他喂给电视机,相当于买了一次观影票。” 容念想了想,抬眼:“杀诡异可以吗?” 贝泽尔微微挑眉:“这样更好。但理论上,酒店所有的诡异,都是属于老板的资产,只有老板才有权决定某个诡异何时下线杀青。” 容念坦然地望着祂,微微蹙眉:“那投半个吧。这样剩下半个还是属于老板你的。” 贝泽尔:“……” 容念对祂微微颌首,转身去了三号房间。 解寂夏影子一般亦步亦趋跟上。 这次容念等了祂一下。 解寂夏就仿佛接到主人指令的小狗,飞快到了容念面前,锐利的有些阴郁的眼眸以毫不相符的纯粹,凝望着容念。 容念望着解寂夏的眼睛,抬手摸了摸祂的头:“604的时候。解寂云是把你喂给电视了吗?” 他一直以为,解寂云是副本里死去活来的受害者。 一直在被解寂夏单方面断头,杀死。 但原来解寂夏的死,可能他只是毫不知情,说不定更惨。 解寂夏不懂,专注地望着容念,但本能意识到,这是个撒娇的好机会。 祂仰着头,拉着容念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断了。”祂清澈的眼睛凝望着容念,这样说。 应该怜悯的。 容念看着那双和凌厉桀骜的青涩面容不相符的,仿佛纯真热切的小狗眼睛。 但想起的是,上个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的,还是不远处那个时刻用目光盯着他的贝泽尔,之后发生的事情…… 诡异跟人是不一样的。 同情心这种东西,他半点都没有。 容念揉了揉解寂夏的脑袋,几乎是搂着祂的头拥抱的姿势,将脸靠近祂一侧的肩,穿过祂的肩膀,目光和远处静静望着他的解寂云对上。 望着解寂云,他对解寂夏说:“所以,你果然也记得了。” 解寂夏纯真的小狗眼一瞬微眯:“……” 第82章 什么关系 在半山湾酒店的故事走廊里,所有的诡异都是剧院老板舞台上的提线木偶,是祂剧本中的演员。 祂安排祂们如何,祂们就如何。 于是一周目里,容念是薄幸的人渣恋人,解寂云和解寂夏因为他而彼此互杀。 到了这里,容念是酒店的管家,身为顾客的解寂云和解寂夏,便被设定为不认识他。 解寂云先和容念示意,接着假装不认识。 但现在看来,解寂夏也在假装。 很可能解寂夏和解寂云停止互杀,一起和平地出现在这里,是祂们之间在无数次的互杀里达成了某种协议或共识。 容念看着远远坐在那里的解寂云。 对方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被贝泽尔控制的,那必然是有某种祂自身想要达到的目的。 现在看来,解寂夏也有同样的目的。 至于目的是什么,其实不难猜。 十八岁的解寂云身为人类闯关者的时候,目的是破解副本,掀翻boss的场地。 当了诡异以后,参考祂在《永宁公寓》的行为,应该是看上人家的地盘了,想要扩大一下商业版图吧。 预感这里有一场大诡之间的大战。 容念不想被殃及池鱼,他得快点完成任务离开才行。 被容念揭破的解寂夏,在继续装懵懂和摊牌之间犹豫了一下。 手指却在容念搂着祂的头时,诚实地握住了容念的手腕,还想去搂祂的腰,但被反抓住了手腕推开。 容念微笑低声道:“贝泽尔和你哥看着呢,上班时间不可以。” 解寂夏的神情微顿,本就是锋芒桀骜的性格,装不下去毫无攻击性的乖狗狗,神情显露出锐利阴郁的一面。 第174章 唯有望着容念的眼眸清澈,有一些病态的无辜示弱,纯粹得仿佛钻石的棱光,割伤一切,又美丽耀目。 解寂夏:“是说,下班以后可以吗?” 容念摇头:“那得等我下班后再说。至少半山湾酒店不可以。” “是敷衍吗?就像之前说要和祂分手时候一样。”解寂夏克制着,不满足地动了动喉结,散发着郁悒。 这种状态,让祂仿佛随时都会诡异化。 容念望着祂的眼睛,轻声说了一句话。 解寂夏的眼睛一亮,微微抬眸,阴郁的病态顿时消散下去。 容念转动手腕,挣开被解寂夏握着的手腕,也松开握着解寂夏的手。 “我现在应该是在一家疗养院。帮我离开。” 说完,容念便转身向三号房的折耳根小姐处走去。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刚刚差点诡异化的解寂夏,仿佛一点也不担心。 解寂云、解寂夏可以屏蔽祂们的话,让其他诡异无法读取到。 因为本质上祂们不是靠声带振动来发声的,是用精神感染让对方“听到”。 但人类无法这样。 对诡异而言,人类说的话无论多远,多么小声,祂们都能听到。 “……手机讯息,记得吗?那时候可以。” 解寂云、贝泽尔,各自都在想,容念刚刚对解寂夏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无法破解。 唯一可知的是,容念曾经在某个时刻给解寂夏单独发过一则讯息。 是什么时候呢? 当然是…… 他被【永宁公寓】装进棺材里,在从棺材里出来之前,发的那则讯息。 讯号被屏蔽,处于怪谈领域之中,难道容念还能真的,像他对假扮谢氏总裁夫妇的诡异说的那样,给某些他根本不知道是人是诡异的媒体发布讯息,说自己要和解寂云冥婚吗? 他要如何保证,那些东西接收方不是【永宁公寓】控制下的一伙的? 当时聊天软件里只有一个角色是可以利用的特殊存在。 那则讯息,他是发给解寂夏的。 【帮我通知所有媒体,我会以未亡人身份参与解寂云的葬礼。帮我,我会让谢氏集团成为你的。】 这就是容念出棺材前发给解寂夏的内容。 当时容念并不知道解寂夏是谁。 但根据解寂云是谢氏集团独生子,而解寂夏和解寂云名字如此相似,至少可以分析出解寂云死后解寂夏或许最大的既得利益方。 即便解寂夏当初不帮助他,但只要他的信息能发出去,没有被阻拦,他的所作所为都还在解寂云恋人这个身份里。 那就代表他可以狐假虎威,当众威慑伪装成谢氏总裁夫妇的诡异。 当时他也的确成功了。 本来那件事已经结束了,现在却作为和解寂夏的秘密盟约而被容念重新提起。 是的,盟约。 但对解寂夏而言,这不只是盟约。 代表第二次合作。 上一次合作的报酬是,容念会让谢氏集团成为祂的。 这一次合作的报酬当然是,容念和谢氏集团都是祂的! 半山湾酒店不可以。 但出了这里,在现实里解寂云死了。 祂的未亡人和遗产都是属于唯一的继承人的。 只有解寂夏读懂的密码,让解寂夏的唇角高高扬起。 …… 这里已经汇聚了四个大诡。 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容念感觉到了风暴来袭前的不安全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以防万一,他得多给自己准备一个退路。 和三号房折耳根的交涉很顺利。 毕竟香菜君这种可再生利用的诡异,很适合多次投喂给电视机换取电影观看次数。 容念带着五星好评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一颗头的香菜君被栽在浴缸里等祂再长出来。 祂的白玫瑰和红玫瑰坐在床上,正在观看电影院情人节的特别电影。 诡异观看的爱情电影,自然也是血腥爱情故事。 容念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尽管如此,大脑里都留下了污染侵蚀的痕迹。 他看着胸口的玫瑰花若有所思。 看来这沾血的花只有物理防御,没有精神防御。 至此,容念的任务仅剩下宗定夜和解寂云两个。 他看向宗定夜。 他现在知道了,副本的时间实际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六年前的半山湾酒店。 只是贝泽尔为了限制或者坑害解寂云而制定的特殊的时间。 那么宗定夜实际上应该也是经历过《永宁公寓》的宗定夜才对。 但无论是一周目,二周目,还是604房间的宗定夜,现在故事走廊的宗定夜,看起来却都像是不认识容念。 容念每次和祂接触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感到紧张。 这种紧张和当初在1801房间里第一次见到以为是人类时候的宗定夜,是一样的。 之所以把宗定夜的任务放在最后面,除了因为宗定夜的任务和其他诡异的相关,更重要的就是对方带给自己的紧张和压力。 哪怕宗定夜不声不响,从坐在那里以后,甚至感觉不到对方的目光像贝泽尔那样,从始至终盯着他,容念也仍旧觉得,在场所有的诡异里,没有任何一个比宗定夜更让他感到危险的。 第175章 容念走向宗定夜。 不知道是不是他忙着任务忽略了什么,在容念的意识里,虽然贝泽尔主动和宗定夜坐在一桌,但他似乎没有这两个诡之间互相交流的记忆。 但也可能,诡异之间是用心流和意识交流的,不需要说话。 在容念走来的时候,贝泽尔一如既往注视着他。 而宗定夜垂眸望着那碟小蛋糕,并未抬眼。 苍白昳丽的面容,一如既往高冷,是不需要任何表情加持,极端理性带来的自然而然的冰冷和没有感情。 明明祂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但却是最叫容念觉得复杂难懂的那个。 走向宗定夜的路并不远,容念却觉得走了很久。 直到容念走到面前,宗定夜才抬眼看着他:“我的食物,准备好了吗?” 宗定夜要的食物,涉及到诡异身上的恐惧之物。 容念收集到的诡异之物分别有:那位爷爷给的祂孙子的鸭蛋试卷,琴房小姐姐滴落在文件页上的血,杀人魔公园旧报纸做的枯叶,解寂云的玫瑰花。 但仅仅这四样,哪怕加上容念之前从破旧浴室出来后,西装口袋装饰性的手绢里附带的恐惧,也才五个,装不满十二盘。 但有一个办法可以凑够。 容念看着手中的文件夹。 这里有总共十张纸,除了解寂云、宗定夜、容念自己填写的这张,恰好就是七张,这七张上分别都有其他诡异的气息,完全可以算作是恐惧之物。 如果将这些放在盘子里,刚好构成十二道。 但是,这份文件夹很可能也是评判容念这个管家任务完成得如何的重要道具。 容念怕万一交给宗定夜,变成祂的食物,贝泽尔问他要的时候,他要怎么办? “食物已经准备好了,这里先上前五道,请您慢用。” 那些诡异之物一接触盘子,东西尽管没有任何变化,但仿佛真的有什么东西消失了,汇聚到雪白的盘子里,变成果冻一样的东西。 变成像是山药蓝莓似的食物。 变成乳酪蛋糕。 变成红茶。 都是甜点。 看不出来宗定夜这样的竟然这么爱吃甜的。 “剩下七道还得您稍等一下。顺便,您能先为我签个名吗?” 容念翻到宗定夜所在的第二页,将对管家服务评价那里递到宗定夜眼皮下。 宗定夜静静看着容念,一如既往的高冷,漆黑如夜色深沉的眼眸,微微挑眉就像是清高的嘲弄。 容念也礼貌地抬眼静静看着祂的眼睛,和祂对视。 持续的时间,让旁边的贝泽尔感到不对劲。 “你们认识?” 宗定夜:“……” 容念:“……” 该怎么说呢。 在宗定夜角度,大概是爽文吧。 类似霸总和生意伙伴谈合作的时候,发现甩了自己的渣前任,居然落魄到在对头的产业打工,还得卑躬屈膝服务自己。 但作为沦落到必须打工赎身的渣男本身,对容念而言,这是恐怖小说之到底怎么样才能下班,终章,拦路boss竟是被我坑害过的前任。 容念看了贝泽尔一眼,中止对视:“管家和顾客的关系。” 回答完,又再次看回去,继续对视施压。 贝泽尔看了看宗定夜沉静深暗的面容,毫无波澜,但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容念的眼眸。 专注得,一丝一毫都不肯分给别的。 “看来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匪浅。是什么不能宣之于口,要欺骗我的关系吗?” 贝泽尔看着容念,好奇问道。 话说得平静,但贝泽尔本就冷峻锋芒的面容,眉眼的阴影更晦涩了几分。 宗定夜不紧不慢:“我对他告白……” “被他拒绝了。”远处解寂云的声音,云淡风轻,无缝衔接。 容念:“……” 你是不是忘了,你正在伪装? 贝泽尔:“哦。” 语调试图下落的,但尾音上扬。 宗定夜:“他接受了别人的告白,但最终交往的是我。” 解寂云的声音带笑,散漫:“没关系,正牌男友回来,你就被踹了。正牌男友并不介意他有过一个打发无聊的替代品。” 贝泽尔仿佛安慰,但客观道:“备胎是这样的。” 宗定夜淡淡道:“不重要。正牌男友刚办完葬礼,不会再回来了。” 解寂云:“……” 贝泽尔想了想,仿佛遗憾:“还是你的故事有趣。我这边的故事,恋人和备胎都死了。” 宗定夜冷冷看着祂:“……” 贝泽尔看向容念,慢条斯理笑道:“新欢更有新鲜感一些,对吗?” 三个大诡都看向了容念。 陷入游离,突然被多方凝视的容念浑身一冷,后知后觉回神:“……?” 你们聊得好好的,为什么点我? 第83章 争夺 容念脊背笔直,直视着贝泽尔,礼貌道:“身为管家不该对客人们之间的私隐有所评判。” 贝泽尔随意道:“没关系,只是一些戏剧探讨。” 容念眼底微倦,心下冷怠。 他仿佛思考了一下似的,实际什么也没有,语气理性冷静问道:“请问这涉及到我的工作内容吗?” 贝泽尔:“没有,只是随便聊聊。” 第176章 容念收起表情:“那我拒绝。上班时间,谢绝闲聊。” 打工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金钱。 何况他是被贝泽尔扣下打黑工,正在为自己赎身,绝不便宜对方一句话,一分钟。 贝泽尔望着他,微微偏头:“……” 说不好是无辜还是茫然。 容念再次看向宗定夜的眼睛:“如果您不愿现在填写,请允许我先失陪一下。” 然后,容念撇下祂们,走向解寂云。 解寂云目光柔和缱绻,眉眼漂亮的弧度,和盛开在大厅角落那些玫瑰花一样,有一种阴暗潮湿的明媚烂漫。 花开在沼泽边。 血流淌于春光里。 一手撑着侧脸,一手对容念伸出。 容念将手中属于解寂云那一页的管家服务评分递给祂伸来的手。 解寂云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从善如流接过。 祂一边写五分好评,一边对容念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容念:“正常情况当然是作为我的工作绩效交给老板。” 然后换取他下班,走出那扇猩红大门。 但问题是,宗定夜似乎也很想要。 他有些犹豫。 解寂云轻声说:“大家都想要的东西,就是好东西,谁都想要,又都不能不给的时候,该怎么办是好呢?” 祂像是调笑一样温温柔柔说道。 意有所指。 容念瞬间就明白了,解寂云的意思。 如果你老板和大客户正在开会,但此刻你只有一杯水,该给谁? 选择讨好大客户,祂又不给他发工资。 讨好老板,祂也不会给自己加工资。 真好笑,根本没有工资。 容念面无表情。 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时候,不如让所有人都不满意。 “亲爱的,写好了。” 解寂云将写了五分好评的文件夹递回容念。 容念拿到手,看到上面还写着:【由于管家十分美丽而且可爱,一百颗星!】 之前在和容念说话的时候,祂还在旁边画了很多星星。 就像幼儿园老师给小朋友涂鸦。 容念顿了顿。 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解寂云的时候,就觉得祂像大学讲师,或者宠物医生。 因为那种过分包容一切的温柔。 如果解寂云一直是人就好了。 “像那个中二小鬼一样,也没关系吗?”解寂云在旁边慢条斯理温和道。 容念想起那个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比起想起对方的幼稚中二,印象更深刻的是少年在副本中上一刻天真烂漫,温柔无邪,下一刻就毫无转折不断送各种诡异下地狱的样子。 “人本来就会有多面。” 解寂云望着容念,眼眸略微弯,好奇道:“亲爱的喜欢哪一面?” 容念:“我以为我表现得很明显。” 解寂云略微蹙眉,看起来有些苦恼:“亲爱的,很难了解。太温柔了,亲爱的看我的眼神,我总是会以为……是我。” 但如果不是,就太令人痛苦了。 容念看着祂,点了点手中的文件夹:“你知道什么是绩效考核吗?表现最好的那个,就是最喜欢的。阿云当然在前面。猜猜看,谁在阿云前面?也可能没有,你最好,所以只有你。” 他起身离去。 解寂云看着容念的背影,目送他走去宗定夜那里。 祂看到贝泽尔起身,迎向容念。 抬手整理了一下容念的衣襟,又说着陈词滥调的肉麻话。 容念说的每一句话,所有的大诡都能听见。 所以,到底谁排在最前面? 贝泽尔望着容念的眼睛,那明明是最清澈的水,却无法读懂。 是坦然的,却神秘。 是漆黑的,却纯白。 明明脆弱,无数诡异的威吓污染,却从未能真正侵染看似纤细的灵魂。 他这样静静直视着祂。 就只是直视着。 好像并不想了解祂,也不在意是否被祂了解。 也可能不是祂,是祂们。 贝泽尔的声音低低沙哑的磁性:“接下来这些话,只有你能听到。” “我非常想留下你。甚至考虑即便你完成了任务,聪明地从【故事】的围剿里闯了出去,也卑鄙地利用一些思维陷阱,让你失败。将你留在这里。” “但事情有些变化。这里来了一些不速之客。接下来的场面不太适合人类待在这里。” 祂坦诚诉说着并不光彩的阴暗想法。 因为过于黑暗,阴影在脸上的部分甚至因此清澈起来。 纯粹的黑也是一种清澈。 祂用目光轻轻抚摸容念的脸,带着锋利的笑:“我并不想,在我因为和某个大诡交手分神的间隙,任何一个危险的因素碰触到了你。” 这里或许真的不太适合人类。 任何一个诡异,一株草,一个杯盏碟盘,甚至一块砖一面墙,都可能在某个瞬间成为摧毁容念生命的可怖之物。 祂无法承受这个结果。 “我并未放弃。但是,如果你想要离开,这的确是唯一一次机会。正确的门不是你以为的那扇。” 贝泽尔将手放在容念的背上,像一个拥抱一样凑近,在他耳边笑着,毫无温度:“小心其他大诡。祂们也很希望你留在这里呢。” 第177章 祂说。 手指落下,望着容念的眼睛,从他身边走过。 走向虎视眈眈,一直盯着祂的解寂云。 容念的眼眸,眸光微微轻荡。 【正确的门不是你以为的那扇。】 是黑心老板良心发现? 还是又一个陷阱? 如果门不是他以为的那扇,那岂不是他一开始站的那扇门就是…… 是后来换成的,还是一开始就是? 容念走到宗定夜这边。 既然通关的门已经知晓了,他是不是就不用服务这个刺头顾客了? 宗定夜没有看容念,但说道:“坐。” 虽然很想直接朝着出口,一走了之,但是感觉不安抚好诡异就这么走了,恐怕走不掉。 容念想到贝泽尔说得最后一句话。 宗定夜也希望他被留在这里吗?为什么? 他的诡缘这么差劲吗? 虽然这么问,但答案他当然知道。 上个副本,他怎么背刺的宗定夜,大家都历历在目。 容念依言入座。 宗定夜坐在背对解寂云的方位。 容念坐在宗定夜的左手方。 他的左侧走廊尽头那扇猩红的大门就是贝泽尔所说的,正确的出口。 右侧余光可以看到解寂云和坐在解寂云旁边的贝泽尔。 两个大诡安静地坐着,望着这里。 就像之前贝泽尔和宗定夜坐在一起时候一样。 容念的脑海里瞬间串联起来,理清了祂们诡异行为的逻辑。 四个大诡汇聚在【故事】回廊。 山雨欲来,但一直风平浪静,是形成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这个平衡甚至是在不断变化的。 祂们在不断地试图打破这个平衡,让胜算向自己这方靠拢,一旦平衡被打破,战斗就会一触即发。 贝泽尔和宗定夜一开始大概倾向于合作。 但解寂云主动联系了贝泽尔。 现在宗定夜的立场是危险的了。 但无法保证,一直沉默跟随着容念的解寂夏的立场。 祂虽然看起来天然和解寂云结盟,但祂们俩的矛盾才是最不可调和的。 解寂夏绝不会看着解寂云和贝泽尔结盟,因为一旦达成,第一个被解决的就是解寂夏。 容念看着安静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解寂夏,看着眼前的宗定夜。 诡异之间的商战也这么勾心斗角吗? 宗定夜:“在想什么?” 容念:“在想,之前,你看起来就像不认识我……” 宗定夜望着他。 他仿佛低落平静地说。 他是清晰的,却像隔着一片夏日的清泉望来。 明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觉得,他应该是伤心的。 宗定夜:“分手时候难堪了点,再见面是这样的。我以为假装不认识,你会好一些。” 容念看着祂:“你要是一直假装不认识,我会更好。” 宗定夜静静望着他,微微挑眉:“那样我不好。现在知道我有记忆了,然后呢,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容念蹙眉:“上次是我对解寂云写了你的规则,导致你退出了对公寓的入侵。但你骗我进入201,面对公寓怪谈。我被逼到冥婚自救……” 大家全员恶人,彼此互害。 互相扯平了。 宗定夜:“所以你选择和祂冥婚?而不是我。” 容念微微张嘴。 宗定夜:“这里也是。明明只要稍微释放恐惧,我就会出现。但你一次也不向我求救。” 容念:“求救了你就会救我吗?” 宗定夜淡淡道:“不会。” 容念:“……” 对,宗定夜只会开饭。 所以为什么说得这么…… 容念看着他手中的文件夹:“为什么想要这个?” 这里甚至都没有十二个诡异,宗定夜却开口就要求这样的任务,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他手中的这份东西。 宗定夜:“因为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我的。你是老板的情人?” 祂的眼神,从始至终高冷傲慢,所以难以分清,是一直以来的清高傲慢。 还是对容念新身份上,绯色痕迹的无情审视。 虽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但在这种目光下,他多少还是要点羞耻心的。 容念:“是被迫……” “那就是了。”宗定夜冷静道,“很快,我就是老板。” 容念顿住,感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 宗定夜:“老板的情人,不需要被救。” 容念:“……” 宗定夜倾靠过来,左手的手指轻捧着容念微微怔然的脸,偏头看着他,似笑非笑:“换个老板就好,不是吗?” 半山湾【故事】走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三位大诡? 因为剧院老板和那个人的赌注格外诱人。 在最开始的嫉妒、怒火中烧之后。 每个大诡都想。 容念输掉就好了。 但,赢了赌约的半山湾老板,当然会是我! 第84章 互相捅刀 被宗定夜的手指虚捧着脸的容念,慢半拍理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容念微微怔然,看着近在眼前那张高冷绮丽的脸,和祂唇边眼角的似笑非笑。 宗定夜的瞳色又深又暗,是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绪的复杂。 第178章 即便是这种被点出,自己和贝泽尔的赌约被祂知晓,甚至也被其他诡异共同知晓的场面。 容念首先浮起的却并不是诸如羞窘之类的情绪,而是第一时间试图通过宗定夜的神情,判断祂到底是出于什么情绪在说这种事? 得出的结论仍旧是,无法了解。 宗定夜从第一次见面给容念的印象就是看上去成熟冷静的成年男性,极端理性带来的高冷,以至于看到祂笑,容念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般来说,高冷的美男子都是不会笑的面瘫,比如贝泽尔就不会笑。 但宗定夜似乎还挺喜欢笑的。 只不过,每次宗定夜笑的时候虽然长眉微挑,眼珠子一瞬不瞬直勾勾盯着人,很有压迫感和邪性。 就像现在这样。 但是……真实感受可能跟看见的不一样。 每次祂笑的时候,容念反而觉得,宗定夜其实很……幼稚。 用幼稚来形容或许并不贴切。 因为祂并不是解寂云那种天真孩子气似的,不切实际,温柔烂漫的幼稚感。 宗定夜是那种…… 怎么说呢,如果此刻换作是贝泽尔在做这种事情,哪怕贝泽尔什么都不说,眼神清澈,点到即止。 容念就已经开始皮肤发烫,耳尖变红,哪怕他面无表情,分明心比石头还冷。 也无法阻止,被那种绯色的无形之物污染。 空气里有一种欲言又止的东西在暗处滋生蔓延,比任何污染都难以抵御。 但是宗定夜在做,容念还能游离地对视观察祂。 宗定夜比贝泽尔,比其他所有诡异都危险,甚至祂可能比祂们都更强。 祂当然很有魅力,甚至是一种更为成熟的性感的魅力,混杂在非人的气质里,尤为出众。 但在宗定夜晦暗复杂的危险气质里,有一丝和祂的黑暗截然相反的罕见的干净清透。 这种清透的干净,就像是理性和高智的极致,是对低级欲望的毫无兴趣和自然而然的忽略。 甚至可以断定,祂对这种东西毫无了解。 贝泽尔是会对身份是情人的容念,哪怕不解开一颗扣子,都能让他死去活来,却从始至终理性自持的老板。 但如果宗定夜成为剧院老板,哪怕把只系着一颗扣子衬衣的容念抱起来摔在办公室的桌上,抵着他的大腿,对方傲慢笑着眼睛发亮,餍足兴奋地叹息的也是,现在容念由祂掌控支配了。 宗定夜,是所有大诡里诡异化程度最深的那个。 如果所有的诡异都是由人变成的。 那祂就是非人的程度最深的那个。 容念望着宗定夜的眼底。 祂是即便了解欲望的一切知识,也会将其当作,是饥饿,是空虚,是孤独,唯独不是发情。 从一开始,祂想侵占、操控和污染的就从不是容念的身体,是容念的精神和灵魂。 祂是,这种“幼稚”。 容念无声喟叹。 宗定夜一瞬不瞬望着他,高冷面容没有一丝温度,低沉的声音却反而叫人觉得异常温柔:“在想什么?” 那种温柔,就像人在失温快冻死的时候反而觉得热一样。 容念:“我总是觉得你难以了解。但突然发现,我好像比我以为的要更了解你。” 说着,他自然地推开宗定夜捧着他脸的手指。 容念站起来,用眼神制止从刚刚就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解寂夏。 他回头,将拿着文件夹的手放在宗定夜的肩上。 近距离垂眸望着祂的眼睛,俯身低头靠近。 宗定夜似笑非笑的神情,微小幅度吞咽了一下,眼眸定定地望着容念,等待他接下来无法预料的举动。 容念小臂倚着宗定夜的肩,这样低下头靠近,就像是被祂抱着,低下头索吻一样。 他右手也抬起,捧着宗定夜的侧脸。 容念没有表情,静静望着宗定夜近在咫尺的眼睛:“成为我的老板,然后让我跟你天天007吗?” 宗定夜郁郁寡欢的神情:“什么都可以,不要让我感到无聊就好。” 容念:“怎样你才会不感到无聊?” “这对你而言并不难。”宗定夜抬眼望着容念的眼睛,微微侧了侧脸,让祂的脸和容念的手接触得更深一些,“现在这样,就不会。你只要陪着我,我就不会感到无聊。” 容念并不知道,其实只要他出现在宗定夜知道的地方,在祂视野之中,哪怕容念没有跟祂说话,哪怕容念在跟别的诡异一起,宗定夜也会觉得一点也不无聊。 只要让祂看见他。 容念垂下头,是差一点就会额头相抵,但没有,这样的距离。 他像是想了想,漫不经心地对宗定夜说:“你一定会赢,也一定会成为这里的新老板。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是吗? 宗定夜:“嗯。” 容念微微偏头,静静地看着祂:“好啊。我等你,结束之后再再这上面签字。这份文件夹上的任务,如果不能完成,我就无法走出这里。这份赌约对我而言很难为情。” 他看着宗定夜:“但如果是你,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所有的大诡都在倾听着,看着容念和宗定夜的互动。 如果说之前的手臂依靠,手指捧脸,还在可以忍耐的范畴。 听到容念这样说的时候,所有大诡身边的氛围都僵冷了几度。 第179章 尤其,祂们并不能听到宗定夜说了什么,只能听到容念说的话。 听起来就像是,容念和宗定夜有特别的约定。 容念对宗定夜,是主动的,并且期待祂成为那个获胜者。 嫉妒,杀意,被抛下冷落的酸涩,全都向着那个被偏爱着的大诡而去。 容念捧着宗定夜脸的手指,轻轻触碰祂的唇:“上次碰到的,原来真的是你。前男友,再见了。” 他松开手,拿着那份没有功亏一篑的文件夹,注视着宗定夜,对祂轻轻颌首,转身向着贝泽尔所说的那道猩红大门走去。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有一种无声无息的悲悯似的温柔。 就像是,对身后开启的诡异之间的杀戮,和最后的失败者,悼以怜惜,以毫无怜悯和同情的淡漠。 当容念不紧不慢走进猩红大门的一瞬。 解寂云,贝泽尔,不约而同诡异化,释放凌厉诡谲杀招朝向宗定夜而去。 解寂夏深深看了一眼战场,转身跟上了容念。 猩红大门后,是室外。 天色像是黄昏落日之后,到即将天黑前那段时间。 长长的宽敞的水泥路面,笔直向着远方。 两旁是绿油油的麦田。 遥远麦田的尽头,能看到错落的房屋。 看起来无比正常。 连身后走出来的建筑,看起来都像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一个酒店。 只除了一点违和。 街上没有一个人。 只有容念和容念身后的解寂夏。 容念有一种感觉。 他必须在天黑前走到这条路尽头的另一个酒店,如此才算是走出了这里。 但解寂夏再也忍受不住。 祂上前,拉近了那固定的三米距离,拉着容念的手。 解寂夏直视着容念:“007是什么意思?” 容念怔了一下,但回答了:“晚上十二点到第二天晚上十二点,一周七天。意思是每时每刻,全年无休。” 怎么?解寂夏也想找工作吗? 解寂夏的眼睛红了:“为什么?是哥就算了,为什么是宗定夜?” 少年青涩但眉眼锋芒桀骜的脸,有压抑着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委屈和低落,湿漉漉的潮湿,但却锐利。 容念眉毛微动,疑惑不解。 解寂夏的眼睛越红,脸上的神情却倔强,祂声音克制着:“跟哥,跟我,甚至是那个贝泽尔,都让你难以接受?但是宗定夜就可以?你甚至想和祂每天每时每刻缠绵一起?” 容念:“……?” 解寂夏脸上的阴郁和偏执越甚,祂的声音却越平静,祂亲吻容念的手背,直勾勾盯着容念的眼睛:“怎么办呢?我太嫉妒了,快要无法忍住,想要欺负阿念。” 容念感到自己的手无法抽回,对方的力气非人的大,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已经是诡异化了。 容念微微蹙眉,疑惑地望着解寂夏,冷静道:“事实上刚好相反。是谁都可以,绝对不能是宗定夜。” 他看了眼天色,看了看距离并不是很远的来处。 耐着性子试图用最短的话语解释清楚:“如果是宗定夜赢,是我最避之不及的。我并不想跟祂007。正是因此,所以不惜放弃完成文件任务。” 解寂夏:“难道不是因为无论如何都是祂,才放弃的吗?” 容念:“你觉得现在的战况如何?” 解寂夏露出一个笑容,冷酷又残忍,毫无怜悯之心:“祂会死!”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祂现在就想回去加入战局,杀了那个容念视作特别的诡! 容念眼眸淡漠,平静道:“因为我说了希望祂赢。所以,祂们就绝不会让祂赢。” 完成文件上的任务,对贝泽尔,甚至解寂云、解寂夏都有用,唯独对宗定夜无用。 贝泽尔是和他制定游戏和赌约的一方,对方是会遵守约定的。 解寂云和解寂夏,祂们的活动领域在半山湾之外,所以不介意容念出去。 唯独宗定夜不同。 他本来有的别的法子,让宗定夜签字,完成这份文件上的任务。 但是,宗定夜或许会答应签字,却这种情况对容念而言更坏。 如果宗定夜赢了,作为半山湾的新老板,祂随时可以找到容念,那么有没有这份文件,容念都会再次陷入和祂的污染游戏中。 上次他摆脱宗定夜,靠的是解寂云的任务,和规则书的力量。 但这一次未必有这样的机会。 他很可能真的被永远留在这里。 那么,最好的情况反而是宗定夜不签字,容念放弃完成任务。 如果容念注定被留在半山湾里。 那么解寂云就绝不会让宗定夜赢。 贝泽尔是只能存在于幻想之地的诡异,祂本来是要和宗定夜联合对付解寂云的。 但如果宗定夜是容念的前男友,还是容念选择的那一方,贝泽尔就会和解寂云联手了。 原本贝泽尔还不确定,因为解寂云身边还有一个解寂夏。 一旦双胞胎联手,贝泽尔也担心自己为别人作嫁衣裳。 但容念带走了解寂夏。 这样一来,贝泽尔和解寂云毫无疑问都会先让宗定夜出局。 大诡们似乎无法听到对方的话,但却能听到容念对每一个大诡所说的话。 第180章 意识到这一点后,容念对宗定夜的亲近,和所说的话,每一句都是斟酌特意的。 他可以和贝泽尔,解寂云,甚至解寂夏周旋,因为祂们的行为是容念可以预料看穿的。 但宗定夜不能。 祂更加非人。 容念想不到能撼动改变祂决定的方法。 所以,他选择让祂们杀祂。 冷静的,毫无悲悯地,全然基于逻辑和理性地做了这个选择。 他并不讨厌宗定夜。 他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如果宗定夜死了…… 容念的心空了一瞬,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因此,他全然没有留意到解寂夏眼里的神情,是阴郁病态的偏执和不信。 解寂夏轻轻摩挲着容念的手背,祂淡淡地说:“现在,只有阿念和我了。我想让阿念只成为我的,该怎么做呢?阿念也教教我吧。” 第85章 黑化小狗 一股悚然危险的寒意忽然笼罩了全身。 容念从游离中醒神,现下他身边能制造这种不可名状精神污染的,就剩下唯一一个诡异。 尽管,解寂夏从未对他展露过攻击性。 但诡异就是诡异。 这种强烈的精神污染,甚至让容念背上一片凉意。 哪怕他理智上相信不会怎样,但再看着解寂夏的时候,仍旧有一种向来温顺可爱的小狗突然龇牙黑化的不可控感。 无法抑制会有,被自己的小狗扑倒噬咬的畏惧。 容念:“你生气了吗?” 解寂夏直勾勾望着他:“我怎么会生阿念的气?我只是想怎么才能让阿念只看着我……” 红着眼睛,像个淋湿的小狗一样隐忍委屈,但眼神是不容看错的掠夺、狩猎的凌厉。 容念微微蹙眉。 局面有些棘手了。 他现在面临三个问题。 身后三个大诡之间很难说什么时候就会分出胜负,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逃生机会,一旦错过很难短时间再次制造出几个大诡互相牵制的局面。 他必须在天黑前赶去路尽头的酒店。 但黑化的解寂夏无法预料会做什么。 容念微微犹豫。 拿不准用哪种方法处理。 诡异化的小狗,像对宗定夜一样,丢进身后的斗兽场里,和其他疯犬缠斗是一劳永逸的处理。 用锁链拴住,威慑其他疯狗,也是一种处理。 容念:“你想怎么让我只看着你?” 解寂夏桀骜的面容露出一个有些绝望又阴郁兴奋的笑容,祂微微偏着头:“把阿念关起来怎么样?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疯得有些厉害。 容念叹口气,漫不经心地伸出左手捂住祂的嘴,看着一秒茫然的解寂夏,静静望着对方的眼睛,散漫的口吻平静道:“这种事情不能在这里说的,容易被其他诡异听到。” 解寂夏瞬间乖巧,一动不动维持着被容念的掌心贴着嘴唇的动作。 祂想轻轻嗅一下。 好想好想知道容念掌心,手腕,身上是什么气味?是什么味道? 解寂云知道!贝泽尔肯定也知道! 宗定夜呢,是不是也知道? 只有我不知道! 好嫉妒……怎么办,嫉妒得快要忍不住了! 就轻轻地,轻轻地小小嗅一下。 祂撒谎! 祂不仅想嗅。 祂还想轻轻地舔一下,想用诡异的牙齿,小小地轻轻地叼住脆弱的软肉。 幻想尖锐的犬牙慢慢地温柔地小小地刺破容念的皮肤,刺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小的红点,然后让舌尖轻轻地飞快地卷走那颗圆润可爱的血珠。 想要容念的气味! 想要离容念更近,想得快要发疯。 “想咬一口吗?”容念看着解寂夏隐忍痛苦,急剧渴望的眼睛,虔诚热烈而纯粹。 “咬吧。”容念说,“我允许你咬了。” 他微微蹙眉,感到左手中指指腹被牙齿轻轻叼着,湿润的触感,痛楚忽略不计,反而柔软冰冷的舌头的感知让他不适。 容念静静望着得到了血液安抚,野兽一样的瞳仁微微眯起的诡异。 “可以了吗?”他从诡异的唇边抽出手,但没有立刻收回,防止进食中的小狗护食,未能起到安抚作用,反而引火烧身。 那只抽出的手再次放在解寂夏的头上,顺着脑后到后颈的位置摸了摸。 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他揽着刚刚黑化发了疯的小狗,往前走。 “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得趁着天黑赶到下一站。” 无论是被容念抚摸后脑勺,还是被揽着脖颈亲昵的身体距离,都是解寂夏从未得到过的。 因为没有得到过,以至于在这之前,祂甚至连想都幻想不出,可以被容念这样对待。 舒服的感觉,让祂的瞳孔始终微微茫然地轻眯着。 真的像个被主人抱住爱抚的小狗一样。 甚至因为是容念主动的,而不是祂要求,逼迫容念如此待祂,以至于欢喜和幸福的程度更深。 想要让这一刻保持下去,维持得更久更久。 祂微微僵硬,却又努力让自己的尸体自然一点,好让容念能继续得更久。 这样本就已经足够填满被嫉妒啃噬的空虚绝望痛苦的心,但听到容念说“我们”。 我们,我们,我们! 第181章 欢愉欢喜幸福的感觉,多到漫溢而出。 “我们。”祂这样想,也这样轻轻念出来。 容念直视着前方,声音宁静:“是啊,我们。就只有你跟我才是我们。忘了吗?无论是在公寓还是这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共犯。每一次我都选了你来救我。也只有你选择了我来帮你。” 许久,容念听到身边的诡异喉咙里轻轻的嗯。 容念微微蹙眉,望着已经看到了轮廓的酒店。 他在想,他好像真的有做人渣的天赋。 天黑的速度完全违背常识。 黑暗像海水一般自身后的天边奔涌而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容念的路才走到三分之二,黑暗就已经追到没过了身后来处的剧院。 更让容念惊讶的是,黑暗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存在。 仔细看去才看到,是人形。 是人类的诡异。 祂们随黑暗而来,晃晃荡荡,仿佛不紧不慢,又飞快地拉近着和容念的距离。 这些诡异和永宁公寓时候走廊里那些尸体一样,看上去仿佛并没有意识,只是行尸走肉。 但因为无法交流,对容念而言反而更加危险。 因为他并不长于体力。 容念拉着解寂夏的手开始跑。 被保护的感觉,让解寂夏微微一怔,疑惑又亮晶晶地望着容念。 “我可以……”祂也想保护容念。 容念:“没必要。” 容念认出来,那些行尸走肉里有一些熟面孔,是他被贝泽尔从疗养院接回来的时候,那些在酒店里等着追杀他的诡异。 是那些闯关者变成的诡异,或者祂们的幻人。 容念感到奇怪,因为上次追杀他的诡异显然是有意识的,遵照着祂们各自的规则,但这次这些诡异竟然看起来更低级了。 是什么原因,暂时他还没想清楚。 但可以知道的是,这些基于幻想之面的剧院而诞生的诡物,或许根本杀之不尽,死后又生。 而容念的目的并不是清缴副本,他只是要下班而已。 跑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多花一分力气? 容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水开始沁出额角。 但解寂夏跑得很开心。 祂本身并不喜欢笑,因为是解寂云阴郁攻击性放大到极致而产生,以此作为和对方的区分。 现在祂脸上的笑容纯粹又快乐。 一开始是容念拉着祂跑,后来是被祂拉着跑。 等到达目的地后,容念看着气息没有一丝紊乱快乐的解寂夏,在退休计划里把养一条拉布拉多的计划默默删了。 这里仍旧是半山湾酒店。 但是没有下雨,没有被雨水淹没的半山湾酒店。 容念和解寂夏一进去就关上了门。 在关上门的那一瞬,他眼睛看到的是四面八方无数诡异汇聚包围这里。 耳朵听到的,确实忽然而至的沙沙的雨声、流水声。 “……该死的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 “……说是还有三天。” “……好漫长啊。” 原本空无一人,甚至在容念刚进来的时候,有些破败黑暗的酒店大厅,在门关上的那一瞬,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容念回头茫然警惕地看向他们。 那些人也好奇地看着他。 “帅哥,你们出去打探,有从别的建筑里发现什么吗?” 酒店吧台是一个陌生的金发小伙,他笑得灿烂,一边擦着玻璃杯,一边好奇问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看来。 “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出去。” 一阵风吹过,容念微微颤了一下,下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湿漉漉的。 低头一看,当真是被雨淋湿的状态。 可他刚刚跑回来的时候外面根本没有下雨,即便出汗也没有这么多。 不仅容念如此,解寂夏的身上脸上也都是雨水。 解寂夏的脸上一片桀骜冷酷,眼神锐利,生人勿近地看着那些人:“想知道有什么,自己乘皮划艇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祂的话让那些好奇急切想要消息的人碰了一鼻子灰,都有些悻悻。 解寂夏拉着容念的手,看向容念的时候,锐利的眼神瞬间一片虔诚纯粹地关切:“小心失温,先去洗个澡吧。” 容念看向身后大厅的门并没有关,外面将暗未暗,地上淹没了大半台阶的洪水仍旧是海水似的蓝。 只是回头的时候,一不小心余光会看错,感觉那些水其实是满地无数诡异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在咆哮着爬向酒店内,但又维持着那点距离。 前面的诡异不断被后面的拉回去,如此反复。 “1801!”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 容念看去,终于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是“火木”。 她满脸笑意,眼中尽是担心和松一口气的庆幸,以及努力克服了,但还有些僵硬的社恐症状:“你终于也回来了。” 看到她,容念心里一动:“这里是a面吗?” 林灵立刻点头:“是的,是的,我们回来了。” 她也看到了容念身上的痕迹,飞快到:“我们边走边说,我先捡重要的告诉你,剩下的细节等你洗完澡换过衣服后。” 林灵将她怎么在b面幻想之面消失,又是怎么出现在旷野上,被诡异追逐,又遇到莱斯特,被莱斯特带回这里的过程粗略说了一遍。 第182章 “到了这里就好了,这里才是真正的半山湾酒店,是我们回去的最后一站。” 林灵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写好的规则书给容念。 “这是我们这几天归纳总结的半山湾的规则书,你记得一定要看。其他等你休息后我们碰头再说。” 林灵飞快看了一眼容念身边的解寂夏一眼,哪怕这样不经意,对方清亮冰冷的眼睛也瞬间看来。 林灵立刻移开。 感到衣服下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容念:“谢谢,我会看的。一会儿见。” 林灵走后,容念将粘人的小狗解寂夏推进601,自己进入了604,这才打开那张纸看起来。 【怪谈名:半山湾】 【游荡型建筑类怪谈。】 【原本“半山湾”是个精神病疗养院,但后来被一个自称小说家的病人污染,“半山湾”目前处于混乱界限。】 【进入“半山湾”的受害者,现实里的身体出现在一家疗养院内。而灵魂会进入一家名为“半山湾”的酒店。】 【任何情景,一旦看到“半山湾”三个字的建筑,最好立刻远离。】 【如果无法远离,确认已经置身于“半山湾”内部,请保持冷静,积极自救,并遵守以下规则。】 【1:请尽快寻找到【半山湾酒店】的规则,并严格遵守规则,等待秋冬季结束,便可安然无恙回到现实中的疗养院。】 【2:世界上只有一个你。绝对不存在第二个。也不存在第二个别人。】 【3:如果看到和自己相同的人,请确保它只是你的影子,要和对方保持一致,如果不一样,对方就会出现,抹杀取代你。】 【4:请勿在【半山湾酒店】死亡。】 【5:独处是安全的。如果你无法保证其他人是不是镜人。】 【6:有两个【半山湾酒店】。a面和b面。确保自己进入的是正确的房间。】 【7:如果发现【半山湾酒店】里出现了第二个自己,或者发现有两个别人,那么你已经进入b面。】 【8:注意,a面是安全的,b面是危险的。【剧院】在【半山湾酒店】的b面,小心【剧院】。】 【9:在a面要遵守的规则,在b面要违背。】 【如果你已确定自己置身b面之中,必须想办法回到a面的酒店,只有从真正的【半山湾酒店】才能回到现实。】 【想从b面回到a面,请遵照以下规则行事。】 【1:找到并且杀死另一个自己。祂不是你,祂不是人。不能让祂杀死你,不能让祂进入【半山湾酒店】。】 【2:如果你无法杀死另一个自己,规则3可以帮助你离开。】 【3:!@#¥%……*】 容念看着被不知道什么涂抹污染了的这行字。 像是沾了水,又像是被什么特意遮盖住的。 看来这条规则很重要,所以被【剧院】污染了吗? 容念想到,“火木”是按照规则1出来的,想必规则3的方式是莱斯特给出的。 毕竟莱斯特无论如何看都不像能杀贝泽尔的人。 “等洗完澡去问问他。” 第86章 莱斯特vs解寂夏 骤然放松下来,才会意识到之前紧绷的状态多么不正常。 洗澡到中途容念就开始感到困倦。 因此他放弃了原先出门去找莱斯特询问纸上被涂抹的那行字的事,倒在床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604反锁的门缓缓地无声无息推开一条缝隙。 一只清亮好奇的眼睛,从门缝里好奇专注地望着沉睡中的容念。 容念没有任何意识,睡得很沉很沉。 祂完全可以走进去,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但祂就只是在门外看着,一只看着他。 因为长时间保持的高度专注,而小幅度地吞咽了下。 …… 容念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骑着自行车。 是上坡路,导致脚踏车登得很辛苦。 但是春天,路旁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 有满树的梨花。 有一望无际的金色的油菜花。 再往前,是一个名叫半山湾的小镇,镇上的人家篱笆里满是盛开的蔷薇和玫瑰。 “好看吗?” 梦里并不总是美好。 一个大鬼远远地跟着他。 不是恐怖电影里那种吓人的鬼。 是他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现在又重逢。 对方性格高冷孤僻,所以连粘人也表现在虽然一直跟着他不离不弃,但总是远远的保持着距离。 导致他必须每次回头,才能远远看到对方的身影,甚至有时候隔着人群看不清对方的脸。 最近的时候也隔着至少三四百米的样子。 “你为什么总是站那么远?”他忍不住主动回头找到对方问。 既然反正要跟着。 对方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高傲,似是嘲弄道:“你以为大鬼是什么好东西吗?离得近,对你不好。” 他怔了一下。 印象中这个朋友一直很难相处,很少会笑,笑起来也是居高临下,冷漠无情的样子。 仿佛所有人都是食物,他只是特别的一个。 他并不知道,这样乖戾高冷的大鬼,在这样为他默默考虑。 “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这样跟你说话多费劲。” 第183章 对方却完全不在意他的抱怨:“我听得见。你可以小声说。” 容念于是放弃。 就这样隔着远远的距离,被跟着,做朋友。 但他们还是吵崩了。 是对方先不高兴的:“你只喜欢他?也是,你都要跟他结婚了。” 容念使劲踩着脚踏车,总觉得慢了会遇到危险的事,但腿像是灌铅一样沉重:“我只是假装死了,又没有真的死,当然不会冥婚。” 而且已经拒绝了。 “可是,你的确要跟他结婚。”对方的声音低沉,带着容念不了解的沉郁和低落。 “羡慕?你也可以结婚,结婚后带着你相方一起跟着我。人多热闹。我不介意的。” “……” 容念想起那个冥婚的对象:“说起来,他好像也很喜欢一直跟着我。以前也总是这样远远跟着。” 但跟好友不一样,冥婚对象不是不肯靠近他,是他每次跑得太快了,对方追不上。 因为冥婚对象虽然总是满眼深情爱意,温柔还会撒娇,但他总觉得被追上了就会被杀死。 即便发现不会死以后,也还是习惯甩开对方。 容念不明白的是,他认识的这两个,不论是冥婚对象还是好友,为什么都要远远跟着他? 大家就不能正常并肩走在一起吗? 更加不明白的是,那个冥婚对象,不是都要冥婚了吗?为什么好长时间没有看到对方了? 祂为什么突然不再跟着自己了? 不等容念想明白,不知道是他骑得太快好友终于跟丢了,还是他陷入长久的安静里冷落了好友,总之这个远远跟着他的大鬼也不见了。 春天很美好。 沿途都是美丽盛开的鲜花。 他独自一个人骑车往前,但身后空无一人,不知不觉感到无聊起来。 这样奇怪。 被跟着的时候他明明是想要摆脱的。 可是一旦离开注视着他的视线,失去远远的并不亲近的陪伴,好像并不觉得多好。 那条春天的路很长,一直快到黄昏,途经漫长的种满玫瑰的村庄。 都只有他一个人。 梦里并不总是美好。 不美好的并不是一直有大鬼远远跟着他。 是远远跟着他的那个大鬼,消失不见了。 春光寂静。 美丽又无聊。 他其实从未讨厌过,那凝着深情爱意的眼神的注视。 也从未讨厌,远远的不断跟着他的,总是孤僻高傲,嘲弄语气说话的声音。 讨厌的,只有独自一人,百无聊赖。 …… 容念在无尽的无聊的开满花的梦里醒来。 他躺在604的床上,这一次什么也没有。 没有灵异的两个解寂云,也没有惊悚的无头尸体。 甚至连缠绵的雨水也停了,阳光透过橙色的厚厚的云层,是像梦里一样的瑰色的光。 他静静回想着梦境,梦里他骑着自行车,一圈一圈绕着开满了玫瑰的半山湾小镇。 小镇的道路有些问题,但庭院风景很美。 没有什么诡异,只有零星的普通的居民,因此过分安静,能听到风吹拂花的微声。 但是个灵异的梦。 因为梦里有两个大鬼。 容念怔然回想着。 意外,为什么在他的梦里,半山湾会这样美丽? 梦里的宗定夜,就像是爱着他一样。 梦里,他竟然会因为弄丢了解寂云和宗定夜,而感到茫然若失,感到孤独。 “怎么会做这种梦?” 容念喜欢一个人,也从不孤独。 梦和现实,果然是相反的。 现实里,是他自己主动甩开摆脱的祂们。 容念闭上眼睛,长长叹息。 花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起来。 一出门解寂夏就等在门外,看到他,桀骜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个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笑容。 清凌充满爱意的眼睛,让那张本就年轻青涩的面容,看上去更少年。 a面的半山湾酒店果然相对而言更加正常。 人满为患,并不止三十五。 七楼的自助餐厅里,另一边露天阳台上已经干了,人们纷纷在那里俯身去看远处正在退去的水,拍照打卡。 瑰丽光晕之下,仿佛大片大片的水上玫瑰。 解寂夏穿着黑衬衣,站在光晕之下,漫画中的人物一样,光影无限偏爱祂的眉眼轮廓。 许多人都假装不经意地将祂拍入画面中。 大家好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好像解寂夏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 解寂夏回头,对容念露出笑容,拉着容念兴致勃勃去参观。 就好像第一次来一样。 楼道里也都有人进进出出。 二楼的画廊正常展览,有人买画商讨着价格。 一楼大厅右边走廊里,奢侈品店纷纷开着门营业,都是些化妆品,香水,服饰。 酒店的客人们几乎挤满。 容念在想,如果在这里的是大家的灵魂,每个人的身体都在精神病疗养院,那在这里买的东西能带走吗? 但解寂夏不在意这些,拿着卡,一路不断买买买。 因为买得太多,直接让人送到房间去。 但祂让送去的是604。 解寂夏眼睛亮晶晶的,像给纸片人氪金一样:“阿念穿给我看,这些好适合阿念。” 第184章 容念生无可恋:“……” 花里胡哨的衣服,倒也不必。 和左侧的热闹相反,大厅里音乐轻缓。 大家三三俩俩坐着。 解寂夏:“阿念,看。” 容念顺着解寂夏的示意,看到贴在大厅柱子上的注意事项。 《半山湾酒店秋冬季规则》: 1:请相信,半山湾酒店只是一个普通的再正常不过的酒店,绝对没有凶杀事件,更没有杀人魔。 2:半山湾酒店绝对没有灵异事件,也绝不会发生死人回来这种事。 3:请确保您不要在酒店死亡。如果您想安全离开的话。 4:独处是安全的。请务必相信这句话的正确性。 5:您需要在酒店待满十天,直到秋冬季结束。 6:为了防止生活太无聊,为了所有人的身心健康,酒店每天都会发布一条规则,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7:今天的规则是——不要破坏酒店的镜子,如果您觉得镜子里的您和您的行为不一致,请您务必纠正您的行为,符合镜子呈现的画面。 8:是的,有另一个半山湾酒店。看到这一条的顾客,请勿声张。(注意:只有去过另一个酒店的人才能看到这里以及后面的内容。) 9:如果您已经去过了,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您来自那里。否则后果自负。 10:不要以任何方式对任何人谈论,讨论,在纸张上记录另一个酒店的事情和存在,哪怕对方也同样从另一个酒店出来。这种行为很容易让另一个酒店注意到您,再次进入其中。 容念想了想,昨天他从外面回来,这里也贴着这个规则书吗? 这样显眼的位置,好像的确是有的。 但他当时看到了“火木”,加上淋了雨温度骤降,于是好像看到了又被分散注意力忽略了。 不过,“火木”已经给了他一份规则书。 第一条就是让他找到酒店的规则书并遵守。 昨天的规则不得而知,今天的规则只要不照镜子就好。 容念昨晚和今早洗漱的时候都没有留意过镜子,昨晚是因为太累了,感觉卫生间的灯坏了,干脆摸黑洗的。 早上也心不在焉没有注意镜子。 他想起“火木”给他的规则说,a面遵守的规则,在b面的时候要违背。 这和他一周目时候电子便签上的规则一致。 上面说让他区分现实和幻想,现实遵守的,幻想要违背。 对应两个半山湾酒店,a面是现实,b面是幻想。 a面不会发生怪谈事件,唯一的怪谈就是人会因为死亡进入b面。 而在b面,人死会变成诡异再回来。 不能在a面死亡,所以在b面要死亡!? 在a面独处是安全的,所以b面时候千万不能独处。 a面要和镜子一致,b面必须和镜子相反。 所以那些被拉进镜子死亡的人,包括因为道具而避开死亡进入永宁别墅的容念,并不是死于和镜人不同,而是死于一开始和镜人相同! 好阴险的设定。 这样看的话,如果所有人一开始进入的就是a面,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就能推测出b面存活的正确规则了。 因为a面的规则根本没有任何危险性,反而似乎是用这种方式在隐晦地提醒误入其中的受害者,在b面该如何存活。 但最重要的那条规则:a面和b面的规则是相反的,需要人自己摸索领悟。 如果没有发现这一条,也许很多人也会先入为主,在b面照常进行a面的行为,这样就不是提醒,而是害人。 这规则设定者,真是亦正亦邪,难以揣测立场。 容念是因为直接被投放到b面,不知道a面的规则,所以平衡起见才被app告之相反规则的事。 但在知道两个半山湾酒店之前,这条规则几乎没有用处。 不过,至少现在能让他在a面安然待到副本结束,都不触犯规则。 容念看到吧台上方电子屏幕上写着:距离秋冬季结束还有一天23小时。 现在是早上九点。 也就是说,后天的早上八点,秋冬季就会结束,所有人就都能离开这里了。 “1801!”“火木”惊喜地笑着从后叫道。 解寂夏第一时间伸手挡住容念,冷漠着脸望着对方。 “火木”有些怯地愣了一下,脸上仍旧还挂着笑容。 容念:“是朋友。” 容念安抚地拉着解寂夏的手臂,轻轻地,解寂夏就顺从地放下了胳膊,并且虽然还板着一张冷脸,但眉眼桀骜的冷意收敛多了。 “火木”放松了一些,注意力集中到容念脸上,笑道:“我和莱斯特都在那边,本来是想去叫你一起吃早餐的,但莱斯特说,你可能会很累,让你多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容念:“莱斯特确实细心。” 解寂夏敏感地动了动眉毛,看了容念一眼,抿唇。 “火木”有些歉疚道:“我那时候还怀疑他是那个,他被挟持的时候,我也没有救他,但他帮了我两次。” 容念:“我也怀疑了。不只有你。” 他本意是宽慰“火木”的自责,但那种情况下,怀疑才是正确的。 在b面死亡是常态,救不了也不是什么需要愧疚的事,毕竟不会真的死。 但容念知道,他这样想,因为他病了,情感钝化综合征之下的理性无情,一旦真的说出来,会被当作反社会的冷血怪物。 第185章 社恐的“火木”无疑和容念是相反的极端,她过分有同理心,也过分容易对人心生内疚。 “他在那里等我们,实际上是他先看到你,提醒的我。他本来都站起来了,忽然又说,不确定会不会打扰你。” “火木”看了一眼容念身边的解寂夏。 什么也没有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比如莱斯特为什么会觉得打扰容念。 解寂夏未曾见面,先被对方茶到脸上。 本能感觉那个莱斯特有些不对,但小狗想不清楚哪里有问题,只是本能竖起了雷达和敌意。 容念跟着“火木”走过去,看到坐在上次他们三个复盘位置的莱斯特。 只不过,这次莱斯特的位置是上次容念的。 莱斯特穿着蓝衬衣,仍旧西装马甲,戴着金丝眼镜,优雅矜贵的音乐家。 他看到容念,缓缓露出一个温雅柔和的笑容,轻轻颌首示意:“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在最后的余光里顺带瞥了解寂夏一眼。 解寂夏看见和自己一生之敌,双胞胎哥哥解寂云同款都爱笑,气质都偏温润的莱斯特,顿时浑身炸毛,气场瞬间冷得可怕。 容念自然地拉着解寂夏的手臂,望着莱斯特说:“看到你无恙,我也安心了。” 解寂夏死死盯着莱斯特,僵硬差点咬碎的后槽牙才稍稍克制了一下,没有露出什么过分异常。 “这是你弟弟吗?”莱斯特矜持笑道,“不确定他是不是成年了,所以没有点他那份酒,咖啡还是可乐?” 无论回答已经十八岁了,选择咖啡,或者要求喝酒,都会显得幼稚。 无外乎是故作成熟,和真的幼稚的区别。 一旁对气氛敏感的“火木”,不着痕迹抬起手撑着额头,遮挡自己扭曲的表情。 她对莱斯特的茶艺,印象深刻,但因为过命交情,不好意思不站他。 青涩的少年,在成年男性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解寂夏再次像块冰雕的小狼狗,冒着黑气:“……” 第87章 反转 容念:“原来这里有可乐吗?那我要可乐。” 咖啡这种社畜牛马必备物,搬砖时候就喝够了。 下班娱乐时间,当然选快乐水。 “火木”也弱弱举手:“我也想。” 容念直接示意吧台服务员,给他们三个都点了快乐水。 解寂夏瞬间眼眸清澈,黑气一扫而空。 祂长眉微挑了挑,针锋相对中占了上风,眉眼的锐利都带上一分冷漠的小得意。 莱斯特侧首看着容念,一脸矜持温雅的笑容。 对满桌都是快乐水,只有他是酒的现状,没有任何好像被针对和排除在外了似的感觉,更加没有在意解寂夏的反应。 容念原本想问莱斯特,规则书上最后一行被污染的那句是什么内容? 莱斯特是怎么从剧院离开的? 以及,剧院的主人贝泽尔是莱斯特的幻人,关于贝泽尔、剧院和ab两面酒店,莱斯特或许知道更多东西。 莱斯特在之前和容念的聊天里,借着谈论噩梦透露给容念的,无疑是b面酒店将要发生的危险事件,他很可能曾经到过电影院。 但是,刚刚看到大厅柱子上的那个酒店规则,第十条明确禁止谈论另一个酒店的事情,甚至说清楚了谈论的后果,是会被另一个酒店注意到,从而再次被拉进去。 出来就够稀里糊涂不容易了,为了弄清楚怎么出来,而贸然让双方都触及规则再度进去,未免太黑色幽默了。 他是扮演人渣又不是真的人渣,没理由害别人冒险。 但如果不能谈论另一个酒店的事情,也不能谈论规则书,一切重要的东西都涉及危险必须三缄其口,那大家就只是偶尔碰到一起的倒霉蛋,没什么可以聊的安全共通话题。 这样的话,解寂夏和莱斯特看起来处不好。 容念当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隐形冲突了。 情感钝化这种病不至于让人感受不到职场上人跟人之间的矛盾摩擦,那是情商低下。 解寂夏是诡异,祂要是看莱斯特不爽杀了他,无疑会将莱斯特再次送回b面。 和人类冲突对对方不好,惹出事情对容念也不好。 毕竟他虽然到达了安全的酒店a面,但到底还没有出去呢。 这样想着,容念打算喝完快乐水就带解寂夏离开。 a面酒店的规则里,独处才是安全的。 场面安静了片刻。 这片刻的安静,莱斯特仍旧从容而笑吟吟的。 解寂夏在冷眼凝视过莱斯特后,注意力放在容念身上。 容念在叼着吸管,游离想事情。 大家都很从容淡然。 似乎只有社恐“火木”左右为难,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让可怕的冷场过去。 于是“火木”小声问容念:“规则书你看了吗?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们。” 容念回神倒了谢,有些许意外不解,看着“火木”道:“可是,那边酒店规则说不可以谈论……你们没有注意吗?” “火木”先疑惑,然后恍然不在乎道:“那个啊,不用管的,要是真的不能谈,规则书怎么弄出来?张贴那个规则的人,难道不也是在谈论吗?可见这种程度没问题的。” 容念想到“火木”是闯关者,她的任务很可能就是要写出酒店的规则书。 第186章 既然“火木”还好端端的,或许至少书写这种行为是被允许的。 容念将规则书打开放在桌上。 缓缓推过去。 “火木”看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莱斯特。 她这一刻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容念:“怎么了?有问题吗?这是昨天‘火木’小姐交给我的。” 莱斯特也看了一眼,平静如常地望着容念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谈论了在酒店做的噩梦吗?你还记得吗?” 容念:“当然。你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每次梦里都有十个陌生人。” 莱斯特难道怀疑他的身份,在对暗号确认吗? 莱斯特了然,他将纸推到解寂夏那边:“这上面写了什么?请对604先生念出来。” 容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手放在桌面上,身体略微绷紧。 是纸上的东西有问题,还是莱斯特发现了什么,想借此让解寂夏触犯规则? 解寂夏对着莱斯特没什么好表情,冷着脸看了一眼,顿了顿,祂念出:“暴雨洪水冲塌小镇道路,疗养院淹没,我们被淹没,我们在下面,我们不能呼吸,我们在水下,我们在……我们无处不在。” 怪异的充满精神污染的话。 但在容念眼里,这仍旧是正常的规则书内容。 他看向莱斯特:“需要我也读一遍吗?” 莱斯特情绪稳定,温和地望着他:“上一次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记得吗?” 容念微微一僵。 上次他们三个复盘,中途“火木”变成了诡异。 莱斯特无疑是发现解寂夏是诡异了,但为什么要提醒他上次,难道是因为…… 容念握着杯子,不着痕迹余光瞥了一眼,他身上的血液在一瞬都冻结了。 莱斯特轻轻将手放在容念的手上,只短暂一瞬,在解寂夏反应之前就拿开了,顺便带回去的还有那张纸。 他露出自然微笑,对容念说:“上次复盘的时候,有个问题一直没来得及问。大家是怎么来半山湾酒店的?” 容念:“和男朋友,男朋友的弟弟,三个人一起度假旅游。” 解寂夏:“跟阿念一起玩,所以来了。还有我哥。”后半句冷冷的,语速飞快。 莱斯特:“新工作是在旅游小镇做钢琴师,所以来了这里。” 最后一个声音,答道:“在家无聊,出来随便走走,被旅游大巴带到这来了。” 那声音带着一点苦笑,仿佛自嘲自己的倒霉和运气差。 容念却像喝下的快乐水都变成了冰块一般。 这本是个安全的话题。 对正常人而言是的。 但是,对闯关者来说不是。 对容念这种特殊渠道进来的npc也不是。 所以上次容念和“火木”都避而不提这个问题。 但现在,这个问题的回答却无声揭露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莱斯特笑着说了什么,容念都没有再听。 社恐的“火木”被逗笑,笑声还带着一点腼腆内敛的怯。 看起来无论从哪里都很正常,都是容念认识的那个“火木”小姐。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的诡异? 作为闯关者的“火木”,哪怕不能直说自己是突然置身副本的,也绝不会说出一个,她在b面的无数次恐怖遭遇里,从无限噩梦中回到半山湾酒店这个借口。 只有另一个“火木”,那个诡异才是这样出现在半山湾酒店的。 所以,昨天容念在酒店大厅遇到的那个惊喜地叫出“1801”,有意无意遮挡酒店规则书,好心地递给容念自己和莱斯特总结出的副本规则书的“火木”,是货真价实的诡异。 那真正的“火木”呢? 难道规则是错误的吗? 杀死另一个自己,根本无法离开b面? 还是说,当时在酒店走廊,那个追杀“火木”的诡异,才是真正的“火木”。 而容念却在诡异的愚弄下,帮助“火木”杀死了真正的“火木”? 莱斯特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和缓,语速不紧不慢,诉说着自己作为音乐家,在各种地方工作遇到的人和趣事。 连解寂夏百无聊赖地听着,也似乎多多少少被吸引,对莱斯特的排斥都好像轻了一些。 莱斯特一边讲述,一边不着痕迹看了容念几眼,眼中带着关切。 看来莱斯特早就发现“火木”的异常。 “呀,这个时间了。”莱斯特看着手腕上的表,笑道,“七楼每天十点钟左右会出刚做好的甜点,十分美味,可惜限量。” 他看向“火木”一眼:“这似乎是‘火木’小姐的最爱。” 容念:“很久没吃甜点了,可惜要排队,还是算了。” 解寂夏立刻站起来:“我去帮你拿。” “火木”也站起来:“那我也去。” 目送两个诡异一起乘坐电梯上去。 莱斯特道:“祂的确是‘火木’小姐。但,已经不是人类‘火木’小姐了。你在走廊的确救了她。” 容念:“那是为什么?” 莱斯特展开那张规则书,轻轻念出:“想要离开【剧院】,请遵照以下规则行事。1:找到并且杀死另一个自己。祂不是你,祂不是人。不能让祂杀死你,不能让祂进入【半山湾酒店】。” 第187章 念完,他顿了顿,看着容念。 这张规则书是变成诡异的“火木”给他的,而“火木”并没有以这种方式离开【剧院】。 而规则书的内容,在诡异的眼中却是充满污染性的乱语。 容念明白了:“你和‘火木’的不同之处是:你们都出来了,但你没有杀死贝泽尔。‘火木’杀了另一个自己。所以,想要离开,绝对不能杀死另一个自己。杀死另一个自己,就会变成诡异。” 醍醐灌顶。 容念想起,最初那个十八岁的解寂云离开酒店的时候,是根本没有杀死解寂夏的。 而现在的解寂云和解寂夏,互相杀死多少次都不会改变祂们本质都是诡异的事实。 他竟然相信了,只有杀死另一个自己才能出去这种话。 他和出于生死一线的“火木”都相信了。 “……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另一个自己的时候,记得别手软。” 这句话是贝泽尔告诉他们的。 可是贝泽尔却没有杀死莱斯特。 莱斯特用温和的嗓音叹息道:“人类本身就是善恶阴阳混杂的复杂生物,杀死另一个自己,就是永久抹杀自己的一部分,死去了一半,还会是人吗?” 好阴险的设定。 贝泽尔不亏是【小说家】,是污染了整个【半山湾】的大诡,作为剧院老板祂是合格的。 这个副本大概很容易团灭。 容念:“你是怎么出来的?” 事已至此,容念必须知道完整的规则书内容。 他看向这个贝泽尔的另一面,人类的这一面。 莱斯特温和地望着容念,也让容念看见他坦荡的眼睛:“祂没有杀我。或许是因为担心,我死后会变成不亚于祂的诡异,跟他争夺酒店。或许因为我们是同一个人的两面,也许因此某些想法相似,所以我的运气很好,找到了正确的门走了出来。中途我遇到了其他人,他们告诉了我一些规则。可惜他们要么在里面反反复复的死亡太久,精神崩溃变成了诡异。要么像‘火木’小姐那样,好不容易来到了a面,离出去只差一步之遥。却因为杀死了另一个自己,而逐渐诡异化。” 容念:“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吗?” 莱斯特:“一开始不知道,但应该慢慢意识到了。” 他看着手中的规则书:“你不要怪她。她身为人的那部分或许是真的想要帮你的。但正在觉醒的诡异那部分的本能,就是会想要进食,想要污染留下你,想要让你触犯规则,再次进入b面。所以才会给你这种真假参半,被污染的规则。” 容念:“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最后一天,我们离开的时候她发现她走不了了?” 莱斯特握着容念的手,带着忧郁的温柔说:“至少最后一段时间,我们就假装不知道,不要排斥和畏惧她,让她快乐度过吧。你身边那位……看起来对自己的身份适应得也很好。‘火木’小姐在和祂接触,也许很快也会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火木’小姐虽然说自己社恐,但其实是个看重朋友,珍惜别人好意,喜欢热闹的孩子。也许对她而言,做诡异未必会比做人坏呢。” 容念没有说话。 他一向情绪稳定,很少波动,科学认证的没有共情心。 但不知道是不是加班时间太久,工作环境总是下雨,最近明显过分情绪低落。 这种低落,也像是笼着雾蒙蒙的雨一样。 莱斯特静静地陪着容念,任由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大厅的音乐也低缓中带着一点忧郁。 容念并不是情绪化的人,工作环境令他不开心,他一般选择早点下班,然后跳槽辞职。 还有正事没做完。 容念看向莱斯特:“贝泽尔是另一个你。但是,你是怎么进入的半山湾,和b面?” 莱斯特的手指轻轻在酒杯上点了点,像是回想:“我从未对你撒过谎,我的确是酒店的工作人员,钢琴师。我的业余爱好是写小说,但一直没有写过。也许因此我某一次不小心触犯过规则,进入了b面,因此产生了祂。贝泽尔是吗?祂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容念从莱斯特的讲述里找不到任何漏洞。 事实上,对方一直在帮助他。 无论是初次见面,通过噩梦暗示他酒店可能发生的恐怖事件,还是在“火木”第一次诡异化时候拉着他跑,包括这次,也是他在诡异的眼皮下,提醒容念发现真相。 容念没有理由怀疑他。 但是,幻人是在一种强烈的感情下产生的。 莱斯特的聪明,让贝泽尔的冷酷危险放大到了极致。 是什么样的情况,从这样温柔包容善良的莱斯特身上,诞生出了那样一个危险的幻面? 莱斯特和宗定夜气质并不相似,和宗定夜气质相似的是贝泽尔。 但是,容念觉得,这样带着忧郁艺术家气质的莱斯特,却和宗定夜一样的难以了解。 宗定夜的难以了解,是祂极端非人的理性,太过黑暗而无法读出过分复杂的情绪。 而莱斯特的难以了解,是他看起来太容易了解了。 就好像容念了解的他,是他想让容念了解的一样,是一种清澈温暖的神秘。 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多相处一天半,后天早上,大家大概就不会再见了。 第88章 最难的副本 第188章 经过这次事件容念得出一个新的信息,规则书的内容在诡异眼里和人类眼里的内容是不一样的。 在人类眼中是一行行有逻辑的规则,但在诡异眼里或许是充满污染的乱语。 就比如“火木”递给容念的这张纸,在容念和莱斯特这里都可以正常读取,但解寂夏读出的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而容念一开始递给“火木”的时候,“火木”的神情很微妙。 现在回想起,当容念提出酒店规则书不让他们讨论b面的事情时,“火木”的反应就很可疑。 但是出于谨慎,哪怕已经断定“火木”诡异化的事实了,容念还是验证了一次。 他故意在吃完蛋糕,聚会结束之后路过大厅的柱子,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道谁打印的,第七条之后的内容也不知道分段。” “火木”顺着容念的目光看了看规则书一眼,自然地笑道:“或许是因为后面是隐藏内容吧,有些着急,所以就放在一起了。” 容念彻底死心。 第七条后明明是第八、第九、第十条,和前面一样,并非没有分段。 但同样是从b面出来的“火木”却真的看不到。 莱斯特提起甜品的话题,将“火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容念和解寂夏走在后面,大家一起往楼梯上走去。 按照约定的那样,参观了二楼的画廊。 莱斯特博学多闻,很懂艺术,给他们讲解着每一幅画,“火木”全程被吸引,差点都想要买下几幅。 容念站在一副画着道路和乡村花海的画前,这幅画让他想起自己昨晚做的梦。 解寂夏一直和他站在一起,亦步亦趋,仿佛看什么都很有趣,但视线和注意力总要隔一会儿就放在容念身上。 容念:“诡异之间能认出对方吗?” 解寂夏:“多数可以,有时候不能。普通诡异需要识别大诡的气息来及时逃生。因此有些大诡会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有些特别状态的诡异,即便实力并不高,也可能做到让人以为是人类。” 注意到容念看着“火木”。 解寂夏说:“祂是。转化得很快,大概一两天就会完全化了。” 容念:“我知道。” 容念叹口气,彻底接受现实,主动向他们走去。 走了一段发现解寂夏好像没跟上。 容念回头,看到解寂夏还站在原地,左手攥成拳头抵着心脏的位置,眉宇紧皱,连嘴唇也抿得用力。 “怎么了?”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 容念走过去扶住解寂夏。 即便知道祂是诡异,但此刻一身黑色衬衫的解寂夏看起来像个冷峻单薄的少年,还是冷漠又生病状态的。 解寂夏右手反手握住容念的手臂,微微用力到颤抖。 祂苍白着脸,深吸一口气,皱眉极力淡然说:“好像不可以透露其他诡异的身份给人类,也不可以透露自己或者其他怪谈的规则。因为触犯规则所以被惩罚了。” 解寂夏的神情微微不快,少年本就桀骜,脾气并不好,被不知道什么力量束缚和惩罚,绝不可能甘愿。 容念第一次知道原来即便是诡异,身上的约束也这么多。 他下意识抬头,头顶是二楼的天花板,在二楼之上一直到六楼,七楼的天台之上更上,怪谈世界里还有什么力量在约束着所有诡异吗? 驱使所有诡异遵照规则行事,所有人在规则之下,遵守即被保护,违背即被惩罚。 解寂夏的不适只有短暂的片刻,之后哪怕祂故意装作病恹恹地往容念身上靠,但哪怕诡异本身没什么气色,以祂的气质也看不出多少病弱。 这件事之后,这一整天就再也没有其他意外了。 “火木”的诡异化越来越严重,祂一开始还遮掩,但后来不知道是思维也被影响了,所以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像人,还是察觉到大家都发现了,干脆懒得装了。 即便如此,“火木”也没有像容念之前遇到的怪谈圆桌会议上其他诡异那样主动攻击他们。 也没有诱骗他们触犯规则的行为。 每次和他们分别的时候,“火木”都会笑着说一句:“独处是安全的,记得不要给别人开门。” 容念想起,怪谈圆桌会议上,诡异状态的“火木”拿着方块一,是温婉女之后讲述故事的。 祂的怪谈故事,就是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而在a面的酒店规则里,独处也的确是安全的。 第二天一切也照常。 晚上没有做梦,睡得很好。 窗外水果然退下去了,阳光普照,就好像大家在海上游轮一样。 信号已经恢复。 酒店的顾客们不知道大家是没有误入过b面,还是从那里出来后都心态很好,大家三三两两一起拍着照,录着视频,甚至还有人做直播……一个个和外界的亲友正常接触着。 只有容念知道,无论a面看起来多么像真的,这里也不是现实。 根据【半山湾】怪谈的规则,大家现实里都在精神病疗养院当病人。 或许他们的行为在疗养院的其他人看来,都是发病了。 吃饭的时候再次遇到“火木”和莱斯特。 莱斯特在七楼的餐厅弹着钢琴。 他弹钢琴的时候仿佛格外沉浸和专注,哪怕人们专注于美食和闲聊,或许没有多少人认真聆听,他也弹得仿佛在世界顶尖的音乐礼堂一般。 第189章 冲这一点,的确很艺术家。 容念哪怕不懂音乐,也觉得这一刻的莱斯特让人移不开视线。 “火木”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热烈鼓掌,随着诡异化,祂身上的社恐属性好像慢慢减少,越来越喜欢笑,越来越热情,装扮也越来越华丽。 容念看着解寂夏和林灵,是的,“火木”纠正了容念,说现在已经安全了,应该叫回祂的本名。 不是灵林拆半边的火木,是林灵。 解寂夏和林灵面前的食物都是新鲜肉排。 做得很嫩,仿佛还带着一点血水。 容念很难不去想这是什么肉。 作为人类的容念和莱斯特的食物,都是酒店储存的耐放食材。 林灵笑得灿烂,主动插起一块问容念:“要品尝一块吗?非常难得的美味。” 莱斯特看了容念一眼,接着礼貌温和地婉拒了林灵,也替容念拒绝了。 林灵没有坚持,只是略显遗憾地撇了撇嘴。 解寂夏似乎注意到了容念和祂的区别,全程很安静。 并且在下一餐的时候,并没有出现那种肉,而是取了跟容念一样的食物。 容念看到,祂对那些食物很难下咽。 接下来一直到晚上,解寂夏看起来都很虚弱,甚至比祂昨天强装出来的病弱还要羸弱几分。 但第二天七点早餐的时候,他竟然还准备拿跟容念一样的食物。 容念:“可以了。强迫老虎吃草并没有意义。” 解寂夏苍白的脸,固执地抿唇,望着容念说:“我想跟阿念一样。” 和解寂云一样清俊美丽的面容,因此有些可怜又倔强的惹人怜爱,那样蹙着眉,乖顺地望着容念。 容念没什么表情,揉了揉祂的头。 起身拜托林灵取一份祂的食物来。 容念并非完全为了解寂夏,他也想稍微探查一下,酒店到底有多少诡异,是否因此而特别为诡异准备了一份取餐区。 他看到,林灵走向了后厨的镜子,在那些后厨的无视下,朝镜子里走了进去。 就什么都明白了。 身后不远处。 解寂夏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容念。 祂的眼神清澈坚定,沉着黑色浓郁的东西在下面。 “不是一样。” 祂并不是要跟容念一样,是……渴望更近。 祂对成为人,或者假装人并未有任何想法,对诡异的身份没有任何排斥。 这样做,并非为了假装自己是人。 仅仅只是想要和容念更近一些。 像容念一样对待身边的人。 像容念一样说话。 像容念一样的小动作。 和容念吃一样的食物。 年轻的新生的诡异,无师自通学会了,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模仿他,趋向他。 想以此,靠近他,靠近他的心,他的灵魂。 想要了解,容念有时候沉浸在他自己世界,不自知的孤独冷清,是在想什么。 想知道容念的一切。 容念接过林灵取回的食物,准备拿给虚弱状态的解寂夏。 看到弹完琴的莱斯特正在向他走来。 莱斯特看了一眼表:“七点多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分别。” 容念:“你用过早餐了吗?” 莱斯特看了一眼容念手中的食物:“给祂的?” 他没有回头朝解寂夏看,只是微微抬眉。 容念:“祂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没有吃。” 莱斯特温和道:“为什么不吃?挑食,撒娇?故意引起大人注意?你太娇惯孩子了。即便是成年人,饿三天也不会死。” 容念:“我还以为你在意的是,不应该由我来给祂这种食物。” 莱斯特笑了一下,笑容很淡,艺术家特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忧郁的疏冷:“我不是什么理性主义,天真的道德洁癖。遍地野兽的世界,身边有一个稍微听话点的野兽,主动喂饱,对所有人都好。我也不太在意死后之事,如果我死了,如果你是诡,我会情愿是你享用我。” 这话有点疯。 但艺术家都是疯的,就又正常了。 容念平静说:“你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一般来说,这样就结束话题了。 但莱斯特没有让开路,仍旧问道:“604先生呢,你如何看待死亡?” 容念不假思索:“我跟你一样,不怎么在意死后的事。如果我死了,随便拿我的尸体做什么,反正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在乎。 莱斯特像是微微惊讶又疑惑:“随便做什么吗?” 容念自觉结束了社交,绕开他走向解寂夏。 端着这种可疑的食物探讨自己的尸体,虽然容念确实不在意,但也觉得有些奇怪。 尸体除了吃,除了埋,除了烧成灰,拆成器官,做大体老师,还能干什么? 有什么好研究的。 诡异的地方待久了,人或许真的会有些受影响。 哪怕容念觉得自己没有被影响。 最后一小时仿佛无限漫长。 外面的水还没有全退,但酒店的人员说山下的路已经通了,很快就会有大巴车来接大家离开。 所有顾客都回房间收拾行李。 容念没什么好收拾的,但也随大流回了房间。 他在担心,最后一刻很多人诡异化无法上车,会不会发生冲突? 第190章 房间里的东西只有容念一个人的,关于解寂云的一切都好像消失了。 就好像从未有过。 容念将那瓶自己只吃了一颗的药装进口袋里,行李箱里只有衣服和解寂夏昨天购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奢侈品。 容念打开门准备去楼下大厅等。 走廊意外得安静,并没有容念以为的嘈杂,所有人都进出的局面。 只有两个人聊天的声音。 看到穿着蓝衬衫的莱斯特和酒店工作人员在聊天。 那位酒店工作人员是个外籍小伙,笑容热情,是容念回到a面酒店后才见到的酒店吧台调酒师。 容念:“怎么了?” 莱斯特和调酒师一起看向容念。 调酒师笑道:“我是来通知您的,因为人员太多,安全起见我们分楼层送客人离开,六楼的客人最后走。所以您不需要挤在大厅等。” 分批是应该的,但是,酒店有那么多人,多到一层楼的顾客占满一整辆旅游大巴车吗? 容念闪过一丝疑惑的念头。 根据一周目失踪一半人后还剩下三十五人。 勉强估算一下,a面的顾客应该是七十多人,这还不包括那些诡异化的。 理想状态只有林灵唯一一个诡异化了,那七十多人需要这么多车吗? 但那位工作人员已经走了。 似乎只剩下容念没通知到。 莱斯特说道:“这里的大巴车很小,最大才能载二十人,估计至少要四趟。等待时间很无聊吗?” 毕竟是国外,这么说倒也合理。 容念放下疑惑,心神多少还在那些被留下的林灵他们身上。 难道是以这样的借口,将剩下的诡异化的人留在最后吗? 如果是这样,容念差点要怀疑,是不是自己也诡异化了,才被留在最后。 他心不在焉回答道:“是有一点。应该没有人喜欢等待。” 莱斯特:“聊一聊吗?正好我有一些关于这个地方,还有林灵的事,想要跟你说。” 容念抬起头看向他。 走廊的灯光笼罩着薄薄的暖黄色调,他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和眼眸都温雅亲和的样子,如窗外温煦绚烂到梦幻的白日阳光。 “好啊。”容念看着莱斯特,眸光清澈坦然。 莱斯特推开自己的房门,示意容念:“去我房间?” 他把门开得大了一些,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房间的木质地板上,是阳光晴好的上午,宁静祥和的气息。 容念自然地向他走去。 他去过莱斯特的房间,对那里很熟悉。 窗外还能看到楼下的路面,正好观察大巴车载人离开的路径和情况。 就在容念刚要抬起脚的刹那,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莱斯特房间的号码上。 606b。 酒店的走廊有两排房间。 容念这边的左手位都是正常数字,而似乎为了区分,对面的数字后都加了一个b。 这是从一周目起就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是,容念的身体却微微顿了一下。 一些毫无缘由,甚至可能没有关联的信息,不讲道理地涌现出来。 比如,林灵给的规则书上写着:有两个酒店,a面和b面。确保自己进入的是正确的房间。 大厅a面酒店的规则书上也写着,有另一个酒店。 但从未说起过,怎么样会进入另一个酒店? 真的只有死亡吗? 但如果是死亡,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死过?从而发现不了自己进入了b面? 林灵为什么会提醒他,确保自己进入的是正确的房间? 进错了会怎么样? 什么情况是进错了?是进入别人的房间?还是……进入字面意义的b面房间? 一幕记忆闪过。 容念想起他在606b房间的窗户里看到的另一个606b,看到另一个自己杀贝泽尔。 看到两个房间重合。 死去的贝泽尔和莱斯特,和杀了贝泽尔的另一个自己,共同出现在606b。 想起606b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骤然出现的规则游戏,旋转扭曲的走廊。 规则是不允许独处,就像是逼他再次进入。 甚至想起,在604的电影里,第一个被诡异化的闯关者年轻男,是从307b的房门里悄无声息走出来,将自己的同伴双马尾少女推进了307房间,让她惨死。 只是巧合吗? 这些信息没有任何逻辑和可以作证的事实。 怀疑的点甚至极为表象。 而莱斯特是人类的事实,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 但容念僵在了那里。 他一动不能,看着站在606b门口分界线上的莱斯特。 看到对方温润矜贵优雅的面容,看着他带着艺术家忧郁气质的眼眸里,包容一切的笑容下,眼底亘古的孤寂,犹如影子一般根深蒂固。 以及,莱斯特身上的蓝色衬衫。 脑子里闪过,一周目他醒了,看到的床上的那具无头尸体。 是,蓝色的衬衫。 解寂云一直都喜欢浅色系的衣服,蓝色也是浅色系的。 但是,至少两个副本来,他的衬衫衣服颜色好像都是偏向于白色的,只有裤子才有过浅蓝浅灰。 而莱斯特,他身上的衬衫颜色,从始至终都是蓝色的。 只不过每次他都还穿着马甲,甚至穿着西装外套。 第191章 从未单独穿过蓝衬衫。 唯一一次,是在606b的窗户里,那个被另一个容念用弓弦拧断了头的小说家贝泽尔,穿着蓝色的衬衫。 蓝色的,无头尸体。 背对着满室阳光,莱斯特的眉眼笑容温雅澄澈,温暖圣洁的眼波,静静温柔地深望着容念,带着一丝包容,没有任何不解:“怎么了?进来,我们聊聊林灵小姐的事情,你不是正在担心祂……” 容念一瞬不瞬和莱斯特的眼眸对视着,他希望自己是被害妄想症空前发作了。 否则,就太可怕了。 考试结束的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读懂题目,解错了题。 “你在害怕吗?”莱斯特的笑容慢慢被忧郁和担忧取代,温温柔柔,带着一丝悲悯关切望着容念,如此温暖清浅,又如此神秘,难以了解。 他抬脚像是就要朝容念走近一步。 容念后退了一步:“不……” “别白费力气了,看不出来他已经发现了你的把戏。” 高冷理性的声音,带着一丝清高的嘲弄。 熟悉的声线。 容念飞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看到601b的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是浑身染血负伤,仿佛从战场走出来的宗定夜。 第89章 《半山湾·完》 容念离开b面剧院前。 一个高大的身影轻轻推开房门。 “火木”林灵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额头有汗水流下,她顾不得擦,趁着自己的污染还不严重,还能保持适度人类的意志,她试图为其他人留下些什么。 男人不紧不慢走过去,站在旁边看着纸上的内容。 【正常人一旦进入b面,就开始异化,所谓另一个自己,也是你的一部分,杀了祂,也就是杀了一部分你自己。】 【注意!杀死幻人是不可能离开剧院的。】 【而幻人只要存在,你的一部分灵魂就永远属于剧院老板,即便离开也会很容易再次回到剧院。】 【也更加容易看到“半山湾”。】 因为身边男人的出现,她写得更慌更快了,这一句甚至带着绝望的意味。 【贝泽尔,是莱斯特创作出来的,幻中幻。】 【莱斯特才是真正的剧院老板!】 【那个病人污染了剧院。】 【但病人不是贝泽尔,病人是……】 莱斯特轻笑叹息一声,望着瑟瑟发抖一脸苍白绝望的林灵,并未有任何责怪。 甚至眼中带着一丝温和的怜悯。 “傻孩子。”他说,手指轻轻在桌面敲了敲,仿佛钢琴上弹奏的音符。 在这敲击下,林灵仿佛忘记了莱斯特就在她身边,又木然地坐在桌前,忘我地书写起来。 他当然不会责怪林灵。 因为,这孩子很快就会在污染中异变,彻底诡异化。 然后,她就会想起,她本来就是一个诡异。 不仅是一个诡异,还是被【小说家】创作出来的,剧院老板的助手。 只不过她的初始设定,会和莱斯特一样,以为自己是人类。 “这样的入戏,甚至异化中还想帮助自己的‘同胞’。” “真可怜,不是吗?” …… …… 蓝色西装上有多处破损,大片的鲜血将西装洇染成黑色,直到汇聚到衣角,滴落到地板上,才知道是红色的。 是血。 容念以为诡异是没有血的。 诡异的血有特殊的力量。 那流失这么多血,意味着什么? 那个流血的诡异,是死了吗? 他缓缓上抬目光,望着宗定夜,不确定这些血是谁的。 “这些血啊,不是我的呢。猜猜看是谁的?” 宗定夜的脸苍白极了,嘴唇却是红润的,祂抬手撑在601b的门上。 低下的头又高高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微动的喉结,晦暗偏执的神情,以及垂眸似笑非笑望着容念的亮得犹如黑星的眼睛。 于是半开的601b彻底打开。 容念看到里面的情景。 一地的血,和残肢。 和……少年那颗完好无损的的头,和支离破碎的躯体放在一起,犹如特殊摆放,用来告白的玫瑰花海。 甚至那张少年气的脸,都像是破碎的。 桀骜锐利的眉眼,此刻只剩下茫然的安静。 好像连痛苦都不明白,便被折下了。 容念在这个副本里见过太多次关于这张脸的死亡。 断掉的头也好。 全身骨头打断,扭曲破碎也好。 唯有这一幕,如此残酷,也如此美丽。 如此的震慑人心。 容念没有任何想法,只是怔怔地看着。 宗定夜有些无辜地好奇,一瞬不瞬望着容念:“分得出来,死的是谁吗?” 是,解寂夏。 本该在601的解寂夏。 容念这次分出来了。 做了这样黑暗的事情,宗定夜看起来却无辜无害极了。 那种无法言说的天真、幼稚的恣意癫狂。 祂望着容念的眼神黑亮而纯粹,甚至带着一点偏执专注的温柔。 黑暗到极致何尝不是一种纯粹? 宗定夜百无聊赖,温和善意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分不出来也没事。反正另一个也差不多的死法。” 第192章 另一个,指解寂云……? 容念:“……” 宗定夜的脸上有些漫不经心的不解:“你不高兴吗?你不是也很害怕祂们,想要摆脱。这下我帮你彻底解决了。” 看到容念平静的眼神。 宗定夜露出的笑容里,眼底带上一丝探究,和高冷傲慢的表象之下,温柔的示好和隐隐的不解,祂平静道:“我理解错了吗?你让祂们针对我,不就是希望我们互相争斗,彼此杀戮?” 容念平静道:“你知道?” 宗定夜微微挑眉,唇边的笑容靡丽到邪恶,邪恶到纯真,眼神专注凝望着容念:“情绪很清晰,完全感受到了。所以顺应了你的意愿。反正死的也不会是我。是祂们。” 祂有些无辜恹恹地垂下眼眸,指了指房间内:“至于那个,你太亲近祂了。就像在故事走廊对我一样,应该也是想让获胜者解决祂吧。的确很碍眼,所以也一并处理了。” 容念没有表情,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指责控诉。 宗定夜却低落下去,因为感觉到了,容念的情绪:“很遗憾吗?因为更希望看到的是我死吗?也可以啊,来我这里,再努力一点你就可以做到了。” 低靡的语气,晦暗,阴郁,却温柔到不带任何防御,那样笑着。 哪怕祂如此无害,却无法消弭一丝一毫扑面而来的危险。 哪怕祂如此危险,病态,诡谲,也没有一丝一毫威胁伤害容念的意思。 容念看着宗定夜。 诡异是这样的。 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像是为自己开脱,这个局面的确是因他才发展到这一步的。 不管是不是他的意愿。 未曾驯化的野兽,失控嫉妒之下,咬死了自己其他的猎犬。 那必然有驯兽师的问题。 那么接下来,是要连他一起咬死吗? 容念冷静地望着宗定夜,他一直都无法了解对方的想法。 宗定夜笑着望着容念,眨了眨眼睛,甚至仿佛带着一丝感到冤枉的委屈无辜:“不全是我的问题。你身后那个,才是最坏的。是祂将我们引到一起,促成的这个局面。你还不知道吧,这位才是真正的【小说家】。剧院老板。这里谁死了,祂都是负全责的那个。” 祂伸手,做出一个介绍的手势。 容念顺着祂的示意回头。 606b的莱斯特,一手插兜,从容地看着容念。 他矜持地扶了扶眼镜,轻柔的声音道:“人杀死自己的幻面,会变成诡异。诡异杀死自己的幻面,会迷失在剧院深处。解寂云和解寂夏互杀了那么多次,祂们本来就无法离开。这是规则,祂们自己做出的选择。” 仿佛安慰,却冷酷。 宗定夜傲慢笑道:“嗯,没记错的话,解寂云以前就来过剧院,毁了这里。你们有私仇。” 莱斯特不紧不慢:“当年剧院的主人还不是我。所以解寂云和我没有仇。 容念静静地望着他:“我一直记得,你没有对我撒过谎。” 莱斯特顿了顿:“但祂既然再次回来了。被针对也是理所当然的。” 宗定夜笑了,冷冷道:“戏剧之中,幕后人员是不该走到台前的。那样就穿帮了。” 说完,祂对容念伸出手:“跟我走吗?现在只有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莱斯特带着些忧郁的温柔道:“那种血腥粗糙的手段。跟祂比起来,我真是是个好人不是吗?我只不过是想留604先生在这里多做一会儿客,欣赏一下我的音乐,如此而已。” 容念在两个诡异之间。 这一幕就像是第二周目大厅的重现。 当时也是这两个诡异,各自向他伸出手。 无休无止不断循环的半山湾酒店。 黑暗到极致的宗定夜。 选哪一个? 任何一个都无法让他结束副本。 宗定夜笑道,带着一丝冷冷的嘲弄:“明明自己也是个只能存在于虚幻之中的幻人,却在幻想之界里创作了一个幻中幻,将剧院老板的身份拱手让人,让对方冲锋陷阵,替你吸引所有火力。自己却躲在幕后,伪装成人类。这种阴险狡诈的毒蛇,被吞吃入腹了,恐怕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既然已经发现了你的真面目,怎么还会再上当?” 莱斯特仍旧保持着笑容,唯有声音淡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孤寂:“对我的评价真高。但咄咄逼人,彼此拆台,结果对我们或许都不好。” 站在两个大诡之间,被堵住前后两道退路的容念,还能如何? 但就在祂们对峙的时候,容念的身影忽然消失了。 就消失在祂们眼前。 宗定夜:“……” 莱斯特叹息一声,浓浓的倦恹:“你看,把他吓跑了吧。”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 …… …… 半山湾酒店。 永远热闹,永远都有客人,有美食,美酒,音乐,舞会。 刺激,死亡,和故事。 容念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是酒店的侍应生。 孤独的钢琴家弹奏着祂的狂想曲。 想起来,祂忘了告诉那位,看起来淡漠冷清,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心软,面对撒娇示弱的就忍不住想要帮一把,即便是诡异,知道对方死了也会为之情绪低落的604先生。 只要祂还存在着,贝泽尔无论死掉多少次,都依然会存在。 第193章 “请你路过的时候帮我告诉他。”祂说。 在《道林格雷的画像》里,贝泽尔这个角色,是剧作家创作出来的,用以创作出魔鬼画像的画家。 “我从未对你撒过谎。从一开始,名字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祂想杀了我,取代我。可祂不知道,我也无法离开这里。” 莱斯特落寞地说。 因为,他也是别人的幻人。 “半山湾酒店的故事落幕了,我的情人。” 莱斯特说。 祂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仿佛无声的弹奏。 仿佛,傀儡师操作着祂的无线木偶人们。 灯光熄灭。 歌舞宴罢。 人群散去。 酒店恢复死寂。 音乐弹奏到最后一个音符。 …… …… 恍恍惚惚的状态。 好像是醒着,又像是在做梦。 意识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容念发现自己又穿着睡衣,执着一盏烛光,沿着旋转的楼梯一阶一阶往下走。 容念很清楚,这样走下去的结果是什么。 他会走到底,看到楼梯最下方的十二口围成一圈的棺材。 会看到诡谲的邪神佛像。 会因为压抑的气氛而慌不择路走出那道拱门。 会被出口外天穹掉落的月亮斩首。 会…… 进入无止无休的【半山湾】怪谈。 会遇到贝泽尔,遇到莱斯特,遇到宗定夜…… 不,他已经遇到了。 容念止步,站在那里不动。 在半山湾的遭遇模模糊糊回到脑海,其中最后一刻他是怎么从祂们眼皮下逃生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真的逃走了吗?还是正在逃走? 昏沉的大脑给不出逻辑清晰的记忆,只有混乱。 但容念决心相信自己的本能那一缕微弱的提醒。 不能走下去。 那就往上走? 可是,当他一回神便看到,目光下方赫然便是那一圈的棺材,符咒,邪神雕像。 身后只有那一道拱门。 没有往上走的台阶。 上面只有无止无休的高墙。 唯一的出口只有这道拱门。 这道门看起来过于平平无奇,但容念模糊的大脑想起了半山湾剧院和电影里不断看到的猩红大门。 烛光靠近,看见这道拱门的颜色果然是猩红的,连图案都是相似的。 我还没有逃出去。 他还在半山湾。 到底要怎么走? 冷静。 容念用浑浑噩噩的头脑观察着周围。 脑中不可抑制地想到,或许可以在门开的一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去。 但是,门外是旷野。 如果第一道坠落的月亮没有杀死他,第二道呢?第三道呢? 不该把生存交给运气。 容念僵硬地转头,迫使自己去看,最畏惧最想迫不及待离开的东西。 楼梯尽头下方,那十二道棺材和邪神雕像。 身后已经是死,还有什么好怕的? 应该去看一眼。 容念执着快要燃尽的蜡烛,走到了楼梯下方。 他站在那十二个洞窟和里面的棺材的中心,被围绕着。 空气里带着死亡的陈旧的味道。 黄符纸令人心惶,容念在这种恐惧的刺激下,头脑竟然稍微清醒了一点。 邪神像的污染相反,多看一眼,就无法思考。 噗。 烛火熄灭了。 吱呀。 门打开的声音。 无数门开启的声音。 容念睁眼望去。 看到,周围并没有棺材和邪神。 只有空旷的黑暗,原本洞窟和棺材的地方,是大厅里一扇扇门。 现在,那些门打开了几扇。 一扇门内,一身血的宗定夜走出来。 一扇门内,钢琴前的莱斯特回头望来。 又一扇门内,镜中的贝泽尔站在故事回廊中。 又一扇门内,死了的解寂夏,在血泊中抬起玫瑰花枝一般折断的脖颈。 有一扇门打开了一半,又从内合上,仿佛觉得潺潺流出的血液,会惊吓到他,只听到微不可闻,幽冷温柔的叹息,带着爱意叫他:“亲爱的……” 祂们问:“亲爱的,死的是谁?” 你希望,是谁死掉了? …… ——副本《半山湾·完》 第90章 无处不在 容念坐在电脑前,恍惚了一阵。 就好像之前漫长的经历,都只是累了靠在椅子上做的一个梦。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是夜里九点半。 和他进入副本的时间一样。 连“入梦”前他在做什么都记得清楚。 反而是“梦里”的内容,隔了一会儿才像阀门挡住的水流,被放入意识中。 想起,那时他是怎么离开【半山湾】怪谈的。 被两个空前强大的大诡堵住的时候。 容念一直在想,怎么办? 副本中看似所有的生路,最终都指向了副本真正的大boss莱斯特的陷阱。 每一次都是。 简直令人绝望。 这次真的没有任何路了。 难道他还能在两个大诡的眼皮下跑下六楼,抢夺一辆大巴车,无师自通学会开,把自己送下山吗? 第194章 跑是跑不过的。 容念站在祂们之间,手中只有口袋里那瓶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想到上次在怪谈聚会上发生的事情。 不管有没有用,这都是唯一能尝试的方法。 容念拧开瓶盖,倒出里面仅剩的两枚,一起吞了下去。 之后他在一段恍惚的状态里又来到了进入【半山湾】之前的那个旋转楼梯。 又看到了底下的十二副棺材。 看到了那些诡异们。 滴滴滴。 手机上app的提醒响起。 ai:【您好,在?检测到您已成功通关副本《半山湾》。正在为您结算本次奖励……】 容念平静道:“帮我提交辞职报告。谢谢。” ai:【好的……咦?】 像是卡壳了几秒。 【本次副本难度的确有些高,我会为您申请特殊补贴。您在副本中作为优秀npc表现良好,一定会获得顶格嘉奖。您有什么心愿奖励吗?】 容念:“退休,辞职。” 【好的,已经为您提交了愿望清单。】 容念:“记得提交辞职申请。” 【好的。已经为您提交。预计审批通过到解除合约一共需要三个月。】 【正好这次副本之后,您有三个月的带薪假期。假期结束之后正好离职。】 【请好好休息一下吧,当app不存在。】 容念:“谢谢。” 【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有些大,这是情感钝化治疗起效的表现。您需要心理检测和医疗辅助吗?】 容念:“不用。” ai便沉寂了下去,不再打扰容念。 就像一个真正普通的公司和普通的ai同事,并不阻拦他的退出。 容念对app的戒备稍微减了一分。 这个时间适合睡觉。 但刚刚经历过【半山湾】,容念不想睡。 有些饿了,但因为副本里林灵的遭遇,也不敢半夜点外卖。 他怕是【半山湾】里的东西来亲自给他送了,还贴心送到卧室门外。 夜晚出门走夜路,也不适合刚撞过鬼的人。 容念以前工作累了的消遣是看恐怖片,但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恐怖片,加完班完全不想再接触跟工作相关的。 于是他随便找了个偶像剧看起来。 但演员演技比容念还差。 其中一个男角色一人分饰三角,演得跟同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容念恍惚了一下,因为无法共情那两个主角是怎么相爱的,他们的大纲式演技并不相爱,于是偶像剧的内容很难再集中注意力看下去。 接下来一晚上他做了很多事情。 一趟一趟把阳台上的花浇了一边。 把之前买回来没有拆的拼图打开,耐心地拼了起来。 但当时买的时候不太想为难自己,难度好像不太高,拼好之后才过去了三个小时。 容念看着拼好的拼图画面,是一个沿途开满花的乡村小镇。 他将拼图又装了回去。 在一片寂静的夜半空屋子里转了几圈,烧了水,制作了柠檬水果茶。 然后在书架上找了一册没看完的《资治通鉴》。 看着看着脑子又一片空白,好像很远的地方,幻听一样,听到细微的声音,在叫“亲爱的”。 他知道是自己的幻觉。 解寂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怪谈世界的诡异,而且已经死了。 容念躺在地板的毯子上。 之前在【半山湾】的电影院看到的,十八岁还是人类的解寂云,在副本中途回到似乎是家的地方,也是这样躺在地板上的。 容念静静望着灯光照亮的天花板。 丢下书。 容念找到封存的画板。 年少时候,他心情特别好和心情特别不好时,都会画画。 因为没怎么系统学过画画,画得并不好,就只是喜欢。 画画的时候,莫名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了。 像夏日的庭院。 泉水潺潺,空气里潮热一片,却还是干涸焦渴。 不应该在现实世界里画怪谈世界的东西。 即便ai一直说那只是个游戏,但太过逼真的游戏,和正在发生变化的现实,似乎都说明,这种行为或许并不应该。 但有什么关系? 反正那个诡异也已经死了。 反正,他的画技不好,也不会画得太像。 笔在纸上沙沙的,不知不觉,窗外的黑暗慢慢褪去。 天亮了。 鸟鸣响起。 容念被这声音从忘我的心流中唤醒,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因为那鸟的叫声太难听了。 虽然有一个褒义词叫鸟语花香,但现实是有些鸟叫起来难听到扰民。 “大哥,你是一只鸟,你叫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份,以及其他鸟和我的感受?你不打算找配偶吗?” 窗外的鸟并不理会容念,叫得又聒噪又快,又高昂刺耳,比装修的电钻的物理攻击还魔法攻击。 容念现在就很怀疑,自己前世或者下辈子,至少有一世肯定是流浪猫。 不然不会有这么重的杀心。 他看了笔下未完成的画,五官头发和手指的轮廓细节都有了。 因为他只会画这些。 很像。 人物的面容和眉眼比他以为的像太多。 第195章 容念将画夹在画册里放好。 洗漱,出门。 周末的小区很安静,除了难听的鸟叫没有人。 早餐摊的顾客都好像少了很多。 脸色青白的摊主木着脸,看起来心情也不好,一句话也不说。 容念出门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一直到他吃完豆浆油条,走到附近的公园里,秋日的阳光才穿过树叶洒落下来。 金灿灿的。 公园里到处是热火朝天的音乐和跳广场舞的阿姨。 音乐积极向上,充满正道的光,仿佛可以驱魔。 但明明满公园都是人,却没有人的声音。 只有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世界人民力量大的外放歌声。 容念在里面走了一圈,感觉自己在怪谈世界打工的所有污染都被净化了。 就差把他也净化了。 安静走在阳光和林叶间的容念,仿佛白日半透明的幽魂。 天空很蓝,世界很好,但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想,不应该许愿世界毁灭的,别人过得好好的。 容念的目光在运动区少停,有两个老头机械地你来我往打着乒乓球,虽然球在两个球拍之间动,但奇怪地像是固定着一样的死寂感。 他的目光又放在远处整齐的广场舞阿姨身上。 鲜妍的短袖,白色的长裙,一模一样的动作。 一个恍神,容念仿佛感觉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些纸人在被风吹着,在音乐中摇曳起伏。 他又看去。 发现的确是人。 但那些人的动作说不出的机械僵硬,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 “怎么回事?” 是副本的污染后遗症吗? 也可能是他熬夜没睡。 容念坚持绕着公园走了一圈,往家里走去。 路过城市的绿化带。 那一段路,人烟稀少,林荫茂密。 一个工作人员在林中挖着土,不知道是又有种树的计划,还是要栽种什么花。 容念看到的第一眼,却是男人脚下躺着一具白骨。 他眉头跳了一下,定睛一看,地上只有被挖出来的土。 又看错了吗? 也是,谁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杀人埋尸,还是白骨。 容念收回视线,继续走。 挖土的男人抬起头,阴恻恻的面容,眼神疯癫,望着容念远去的背影。 在他附近被灌木丛挡住的地方,一具微胖的中年男性的尸体躺在那里,头上破了一个伤口,仿佛是锄头砸的。 容念回去后收拾了一下房间,终于感到困倦了。 他关好门窗,拉好窗帘,戴着眼罩,躺在新换洗的床单被子里,让自己入睡。 大概睡前氛围做得好,几乎没做什么梦。 咚咚咚。 敲门声。 一般没什么人会来找他。 现实的朋友因为物理距离原因不知道他住在这,网络上的好友只会拼命在聊天软件上@他。 那就只有房东了。 容念在猫眼往外看。 一个黑衣老太太站在门外,背对着门。 因为容念这么久才来到门边,隔壁邻居先打开了门,在和老太太搭话。 容念的房东是个男人,对方应该找错人了。 容念对别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但介于天快黑了,万一是个老年痴呆迷路的老人,即便没什么同情心,他做人的道德还是及格的。 在门口等了等。 小区好像在搞什么活动,音乐声不断传来,有些许吵闹,但跟早上那难听的鸟叫声一比,顿时如同仙乐,可以忍耐。 容念听到隔壁邻居的家人问什么事。 那个开门的大爷说:“没什么,老太太说是路过,估计是有点老糊涂了。我本来想问问她是哪家的,给帮忙联系送过去,结果一转头她自己走了。” 容念瞥了一眼猫眼,忽然顿住。 隔壁邻居还在和自己家的人说话。 但容念分明看到,猫眼里那个黑衣老太太还背对着他。 瞬间心惊。 容念猛地惊醒。 发现原来他还是做梦了。 拿掉眼前的眼罩。 窗外呜呜呜的音乐声,正是梦里也出现的音乐。 容念微微蹙眉,因为这个音乐几乎所有人都听过,是哀乐。 不管是哪里,只要有人去世,都会放这个音乐。 所以,小区里有人过世了吗? 因为梦里听到了哀乐,所以才做了那个梦吗? 容念没有出门,用冰箱里的材料给自己煮了一份青菜挂面。 打了一会儿游戏,中途看到小区的群里有人说,去世的是一位老太太。 容念不再打游戏。 今晚早睡。 夜晚小区很早就安静了,僧道念经超度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个声音比哀乐更让人觉得悚然。 各家各户的窗帘都紧紧闭着。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起。 这次,敲响的是隔壁的。 第二天容念也没有出门。 看到小区群里有人吵架,因为挪车的问题。 说是阻挡了救护车。 救护车来过吗?容念并不知道。 周日平平无奇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夜晚的时候,小区的氛围总是说不出的奇怪。 第196章 容念拉好窗帘,没有探究。 周一的早上,小区也一片寂静。 容念差点以为自己手机的时间坏了,错过了上班高峰期。 以前没留意,这个小区的人他们都不用上班吗? 好在公交车站的人一如既往多,也依旧挤,令人安心。 到了公司,却又还是乱哄哄的。 所有人都好像无心工作。 一回生二回熟,容念想,难道又是婚外情凶杀? 过了一会儿,瓜熟了,在各种工作群里流传。 “……现在吃早饭都这么危险了吗?” “……这是那两个人的问题吧,早饭是无辜的。” “……细说,我瓜没吃全,呼叫课代表……” “……是别的公司的事,园区早上,一个a区新来的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进了厨房的操作间,自己把手递到了人家切菜阿姨的菜刀下。” “……怎么会这样?” “……厨房不让进的,其他人没发现吗?阿姨自己没看到她吗?” “……阿姨一直在喊冤,说自己根本没看到有人。她是忽然自己伸出去的。” “……那人是干什么的?有人认识吗?是精神有问题吗?” “……据说是上周面试刚来的,谁也不认识,面试的人说面试时候很正常。” “……最奇怪的是,那个断手的女生自己跑了,断手都不要了,现在还在冰箱里,已经报警了,正在找那个人。” “……太诡异了吧!她难道不想要这只手了吗?据说还是右手。错过时间不去接就废了。” “……所以才说诡异啊。” “……该不会她是感染了什么丧尸病毒,需要切手保平安。” “……脑洞真大。” 闲聊时间过去,大家又开始沉浸工作中。 等到容念忙完手头的工作,看到群里又聊了许多。 他拉回去大致看了一遍。 微微皱眉。 群里发的都是最近的新闻,还是他们所在城市区域的。 “……城市绿化带发现尸体,人来人往的地方凶手何时杀人埋尸?” “……这个绿化带不是咱们公司附近那个吧!” “……曙光小区三日内接连五位老人去世,有去世老人家属声称,他们的老人是被人给害死的,他们声称老人去世前都见过一个人来自己家门口敲门,有一位声称监控录到了嫌疑人,已经报警。” “……该不会是全家指着老人的高退休金,现在老人去世了,才无理取闹吧?谁会连环杀本就年龄大的老人?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们有谁住在曙光小区吗?” “……幸好我去年搬走了,那个小区几乎每周都办丧事,法事的声音就没停过,一到晚上好瘆人啊。” 容念看着曙光小区这几个字。 他就住在这里。 中午食堂吃饭。 因为食堂的饭很难吃,容念只点了一个香菇青菜和番茄炒蛋。 正吃的时候,厨房发生了骚乱。 一个年轻男人歇斯底里说鸡爪里有人手指。 食堂大半的人都站了起来。 那些点了鸡爪的都面露难色。 容念同桌的两个同事,一男一女似乎是情侣,他们也点了鸡爪。 两个人都很淡定。 男生小洋还带着几分学生气,据说是从隔壁国家刚留学回来,说:“公司食堂都是自己请的员工做饭,不会出这种事的,肯定是那个人有病。” 女生小张短发看起来很腼腆,家里是本地人,年纪轻轻已经房车自由,说的话是:“就算真的有人手,我们这盘又没有。” 男生小洋赞许说:“对,只要没看见,就没有。” 这对情侣不仅这么说,而且真的津津有味吃下去了。 大家都情绪好稳定的样子。 容念感到癫的可能是自己。 要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有问题。 不到下午上班,警察就给出了结果。 鸡爪里真的是人手。 没吃的都庆幸,吃过的已经跑去卫生间一次的,又跑去了。 但那对情侣却还是从容淡然的样子,情绪稳定地工作着。 “真的吗?”他们在群里打字问,“居然真的是人手啊,好可怕,但是怎么搞到那么多手的?” “正在调查。公司现在已经不让在园区食堂吃饭了。大家自己外面吃,或者叫外卖,或者自己带吧。” 晚上加班。 大家都点了外卖。 容念没有,他抓紧做完自己的事情,赶在末班车之前下班离开。 不到八点半,但天黑了。 这里六点多就开始变黑。 城市的夜空和白日完全不同,给人一种诡谲的感觉。 昏黄路灯下,街上的人都好像面目模糊。 车辆往来,但街上静悄悄的,只有车声。 公交车里的人比早上少很多,但一片安静。 每个人的脸都好像看不清。 容念坐在里面,总感觉坐在灵车里,车里都是纸人,在暗中窥视着他。 窗玻璃倒影的画面,左侧的人都扭头朝着他这边。 但等容念看去的时候,大家又都或目视前方,或者低头,或者闭着眼睛。 等他再次看向窗户,窗户里倒影的又都是直勾勾地凝视。 第197章 容念不想深究。 上了一天班完全不想再加班。 车辆到站。 他下车。 满车的人都挤到了后排,挤在窗户前,直勾勾地望着车外的容念。 从站台到小区得过个马路。 容念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看周围,明明到处都是人和车,却这样冷寂。 绿灯。 车辆停下让他过去。 容念穿过马路,下意识看向左边,看到马路上,车里,远处,近处,所有人都扭头望向他这里。 容念以前也知道,有时候是会遇到这种走路上被回头看的情景。 但是,黑灯瞎火的,至于这样吗? 能看见什么? 他脚步微微一顿,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中间,看到了摔碎的火盆。 第91章 区域 从站台下来到小区这一路,在白天的时候都是热闹的生活区。 但现在,夜晚九点多这一带已经一片漆黑。 路灯昏暗得可怕,仿佛只能照见路旁的人行道。 所有的店铺都已经拉了闸门。 容念还没有吃晚饭,中午也没怎么吃,他现在很饿。 好在他看到一家福鼎肉片还开着门。 小小的店面隐藏在老居民区。 里面只有三张桌子。 店主是一对老夫妻。 容念点了一份鱼丸面。 或许是因为饿了,今天的面格外好吃。 面条是稍微有些粗的手工面,带着麦香味,汤很清淡,里面烫着几棵绿生生的蔬菜,鱼丸弹牙新鲜。 容念以往并不喜欢吃鱼丸,来这家店也会点鱼丸面。 老夫妇安安静静,店里前台的电视机正放着不知道什么节目。 两个人聊天也轻声漫语细声细气的,对社恐非常友好。 吃到一半,店里忽然又进来几个人点单。 “哎,”中期十足的男人坐下来就大声叹道,“隔壁小区怎么又办丧事,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说完习惯性带了一句脏话语气助词。 店里的其他顾客都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漠然转了回去。 同桌的另一个瘦弱一点的男子回道:“别这么说,多少忌讳一点。” 壮汉男子笑道:“什么年代了都。” 结尾又带一句脏话。 那两个点单的年轻女性犹豫了一下,对店家说还是打包吧,她们回去追剧吃。 壮汉坐在入门那桌。 另一对情侣坐在了中间那桌。 容念坐在离前台最近的位置。 壮汉又道:“刚刚回来的时候xx,我踩到了火盆碎片,那家人也太没有公德心了,哪有直接摔人行道上的。” 瘦男道:“ 不过说真的,这个小区死了也太多人了,还都是老头老太太。” 壮汉:“老头老太太死多正常,又不是年轻人死,不过现在死年轻人也挺正常的。今天我们写字楼六楼一个公司的人都没来。你猜发生什么了?那家公司大小休,结果周日还搞团建。一群人穿越什么什么生死线,还搞信任游戏,全员脑袋上都扣个纸袋子,一句话都不能说,就跟着领导走。”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容念后桌那对情侣发出的,看来他们也在听那位大哥说的话。 大哥声音大的路过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发出了一串无意义的脏话语气助词后,大哥说:“据说一个接着一个闷不吭声前赴后继掉下去的。” “那条线原本就不是用来搞旅游的,不知道哪个天才设计的团建方案,当地还下雨,这不滑坡谁滑坡?当地人目击者说大老远喊掉下去了,让他们停下,没有一个人听的。到最后亲自上手扒拉,才算是救下了两个。” 容念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果然在本地的社交媒体上看到了这次事故。 看到这家公司的名称和照片时,容念顿住了。 这么巧,他竟然去面试过。 招聘简介写着公司是搞互联网旅游的,但去面试的时候,容念对这家公司没有任何了解,只了解了老板。 所有人不论面试什么岗位,全都排排坐,听老总亲自搞宣讲会。 仿佛一秒回到了大学毕业季。 老总长得很正常,属于在大街上遇到一个中年男人都会觉得是他的程度。 对方格外幽默和自信,整个宣讲会都在讲自己的人生。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对应聘者的要求令人印象深刻。 学历、工作经验、性别年龄,甚至能力全都不在意。 唯一的要求是,信任他。 “请问老板,怎么样的程度才算信任?”一个女生主动好奇问道。 老总自信满满地指着六楼的窗户:“我让你们跳下去,不能问为什么,不能问怎么跳,不能想跳下去还能不能活,我话音没落先跳下去的,我给你最高的待遇。这位美女,像你这么有想法的就不太好。” 一个小时后老板宣布结束,这次面试大家请各自提交给他三千字感想,并且告诉他,理想薪资是多少,他会从最低到最高录用大家。 散场后,所有人都安安静静走出来,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只有那位会议上唯一开口询问的女生好奇问周围的人,为什么会浪费一小时的时间听完? 没有人回答她。 最后问到了容念。 第198章 容念:“第一次见这样的,有些好奇还能离谱到什么程度。你为什么也不走?” 女生兴致勃勃表示,她其实是个动漫编剧,新作品是关于主角去一家公司,一家公司破产倒闭的恐怖题材,所以出门特意来采风的。 “今天真是不虚此行。” 女生表示,反正容念肯定还要面试,能不能加她微信,有特别的经历分享给她,有偿也可以。 容念想,万一自己最后入职的那家也在她的作品里倒闭了就不好了,不如积极配合一下。 当时的容念,和那个微信名叫小客的女生,大家都不觉得会有人入职这种公司。 但现在,新闻上说光是掉下去的就有十一个。 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那个老总。 容念吃完了,结账走出去的时候,门口那两位大哥还在一边吸面,一边大声说着其他八卦。 这片居民区和容念所在小区隔着一条马路,居民区和马路之间被一道一人高的围墙围着。 容念要走一段,才能找到围墙间的缺口出去。 就当他要走出围墙缺口的时候,容念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围墙的阴影下,站着一排人。 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个纸袋,低着头站在那里。 最前面那个人没有戴纸袋,是个中年男人。 他垂着双手,走进那家小吃店里去了。 围墙阴影下那一排头上戴着纸袋的人影,沉默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 容念回到小区。 小区里绿化很好,导致路灯都被遮挡住了。 他没有听到念经超度的声音,小区安静极了,抬头望去,沿途的高层小区里并非家家都亮着灯,一栋楼十九层,隔着五六层才有一个窗户有光。 不知道是没有人住,还是里面的人已经睡了,或者还没有回来。 到了楼下的时候,单元楼下的灯光里,有什么在探头探脑。 容念等了一下,看到地下室快递间的楼梯处,探出来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然后是一颗小脑袋,小小的身体,电线一般高高竖起的尾巴。 小朋友歪了歪脑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朝容念走来。 在容念的腿间绕来绕去,蹭了又蹭,尾巴圈着容念的脚踝,抬起头望着容念,然后才喵了一声。 容念蹲下来。 有些苦恼,自己身上并没有火腿肠,也没有其他吃的。 这个时间出门去便利店买,回来这位小朋友还在吗? 这个时候,对方自来熟地抓着容念的裤脚,轻松地跳到了容念的膝上,然后又跳到了容念的背上。 猫咪的爪子透过衣服,在背上留下轻微的刺痛。 这点痛微不足道,容念叹口气,伸手扶着它,怕它摔下来。 “喵呜。”又一声。 容念抬眼,看到楼梯间一只大猫,满脸戒备地望着这里。 看起来是试图叫小朋友回家的。 但对方玩心正起,不断在容念的腿上,手边绕来绕去得蹭,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是不理会老母亲的呼唤。 容念没养过猫,据朋友说,野猫主动和人贴贴是讨食,大概是饿了。 “等我一下,我去买点吃的。” 容念想了想,还是出门去了一趟便利店。 没有猫粮,只有火腿肠和面包。 容念再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两只猫的影子。 他面无表情试着模拟了一下对方的叫声,但可能小朋友被家长教育了,不能和陌生人玩,始终没有回应。 容念想了想,将食物拆开放在一楼和地下室的转角,然后回了家。 等容念回到家里,窗外敲钟念经声又响起了。 这几天的经历都很糟糕。 除了刚刚的小朋友。 容念打开手机,那个app还在。 他戳了戳:“我最近看到的那些,是怎么回事?” 【请不用在意,等您的离职手续办理完后,就完全不会再看到了。】 不会看到,而不是不会发生。 容念:“是因为我接了这份工作,才会发生那些事情吗?” 【请千万不要这样想,这只是一些模块加载失败,三天内就会解决的。】 容念知道不是,这只是一种询问的策略。 但模块加载是什么意思? 【这份工作的确对您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的压力,以往的同事能坚持完一个副本都很不容易,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上次副本之后,本应该让您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的。】 ai很懊恼。 但容念并不是因为副本难度,或者工作强度才离职的。 和诡异接触的越久,他对死亡,越来越没有了敬畏心。 那样诡谲残忍的画面,他竟然看到后会觉得美丽。 是出于理性,判断继续下去,即便他的身体是人,心态和对世界的想法,或许更接近诡异。 他这样对ai解释了,不确定对方能否听懂。 【所以,您是因为对熟悉的诡异产生了感情,无法接受祂们之间的残杀和死亡?】 ai果然得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结论。 容念:“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ai:【因为如果没有感情的话,祂们就只是一组数据而已。数据后的玩家并没有死。您不是也会玩游戏吗?在游戏中杀死陌生角色或者队友,难道您也会因此而卸载游戏吗?】 第199章 的确不会。 容念怔然:“但祂们真的只是数据吗?” 【您是游戏的npc,您说呢?】 容念垂眸,没有回答。 他本来多少是有些相信的,但现实中发生的那些变化,让他对app的信任正在减少。 甚至,提出辞职本身也是一种试探。 他想知道,app真的会让他走吗? 如果要留下他,至少应该主动透露一些信息,而不是每次都以权限不够打发他。 这一晚上没有再发生其他事。 只有夜半的时候,楼上合租的情侣又吵架了。 又哭又骂又砸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快一小时,好几次容念都要报警了,声音又消失了。 咚咚咚,早上天不亮敲门声响起。 容念试图忽略,但那声音持续不绝。 “什么事?” 楼上女生肿成桃子的眼睛,望着容念说:“我男朋友失踪了,你能借我电话报警吗?” 容念:“你为什么不自己报警?” 女生咬着唇,眼神可怜,脸上却有一种漠然感:“我的手机被我男朋友带走了。” 容念:“好,我报警。” “等一等。”女生僵硬阻止道,“我是说,你把手机借给我,我自己说……” 容念坦然看着对方:“不好。要么我报警,要么你去找别人。” 女生楚楚可怜的眼睛一瞬变得怨毒。 容念:“……?” 她转身去敲隔壁的门。 被吵醒,容念干脆起来了,准备洗漱去上班。 等他出门的时候,看到了对面的女生。 对方满脸怒色,咬牙切齿,但极力忍耐住,挤出笑容对容念说:“能不能帮我报警,楼上那对神金,女的早上突然敲门说她男朋友失踪了要借我的手机报警,还说要给公司请假,我一心软答应了,结果她拿着我的手机就走,等我出门根本找不到人。我明明看到她上楼了,她肯定躲在房间里呢。” 容念叹口气。 这个报警电话最后还是由他打了。 对面女生再次感谢了他,然后咬牙去楼上堵人了。 容念去上班。 今天的天气很阴沉,但不是那种快要下雨的阴暗,云层隔着云仿佛还有些微光。 是那种要阴不阴,要晴不晴的阴,显得空气都不干净。 秋天,路边的花和植物都蔫蔫的。 工业园的人都来去匆匆。 公司放着舒缓的音乐,气氛还算不错。 今天的群依旧热闹,公司氛围一直很好,领导并不在意大家水群,反正都要加班。 人和心有一个在公司就行。 容念忙完手头上的事情,抽空看了一眼群消息,今天的群内容很正常。 竟然没有人吐槽那个团建变团灭的新闻。 “全体注意,公司组织团队旅行,没有特殊情况,所有人不得拒绝。缺席以事假处理。” 行政通知忽然下达。 “三天两夜,热门景点游。员工餐住费用公司全包。可以携带家属,一位家属公司补贴一千元,剩余部分自己补足。有意向的联系行政部门同事报名。” 有了昨晚那个新闻,好歹是去正经景点玩,而不是去什么三无生死线玩信任游戏,容念并无排斥。 事情好像开始变得正常起来了。 中午公司的食堂又正常营业。 容念问起鸡爪事件,同事们都很诧异。 “没有啊,白饭小哥是不是太累了,或者听错了。” “咱们公司食堂从没有供应过鸡爪这种菜,我在公司五六年了,就没见过。” “切手事件?也没有啊。前两天的确食堂闹了点小矛盾,一个女生在别人放调料的时候自己伸手过去,结果人家要倒碗里的酱油不小心弄她手上了,小小吵了一架,不是什么大事。” “……当事方?双方都已经离职了。” 部门那两个情侣手牵手,互相看了一眼:“我们俩从不吃鸡爪。” 两个人同时掩嘴笑了一下,两个人都很瘦,导致他们的手指看起来就像大号的鸡爪。 所有人的记忆都跟自己不符。 一般人会觉得,应该是自己疯了。 但容念从不内耗:“没事就好。” 接下来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晚上下班回去,路上也恢复了热闹。 车上干什么的人都有,玻璃窗里也没有再扭头盯着他的了。 从站台到小区那条路上,晚上也开始热热闹闹,甚至还有人在这么挤的地方飙车。 容念下班后吃饭的地方多了几个选项,好多店都开着门。 那家福鼎小吃的门也开着。 容念进去,里面已经坐了两个客人。 依旧是鱼丸面,依旧是最里面那桌。 容念刚坐下,门外又来了两个人。 还是熟悉的声音,开口先一个语气助词的脏话。 “最近真是倒霉,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踢到火盆碎片了,晚上回到家总觉得怪怪的,家里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但我家就那么大,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壮汉大声说着,一边拉开入门那个位置女生旁边的座位,大摇大摆坐了进去。 那个女生看了他一眼,加快吃饭速度,小声麻烦他让一下。 对方正在和对面的瘦男抱怨起劲,大概没听到,女生有些为难地看向中间。 第200章 中间那个座位也是一个女生,对方没有说话,直接站起来挪动凳子,让那个女生从她那里离开。 然后又淡然坐下,继续吃了起来。 瘦男听着惊讶道:“会不会是撞鬼了?” “狗屁,老子会怕这个?” 容念离开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不论是对方身边,还是门外的围墙影子里,都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不知道是他看不见了,还是真的没有。 小区的死亡哀乐终于停了。 不知道是因为其他老人身体好,还是搬走了。 容念上楼前看了他早上放食物的地方,火腿肠和面包都好端端的。 今天他有一个快递到了,放在地下室的快递柜里。 这里几乎没有灯,唯一的光是快递柜按密码的区域。 容念在黑暗里完成了下楼,取件,上楼。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个月不知不觉过去了。 天气忽冷忽热,虽然是秋天,但感觉在夏天和冬天之间摇摆。 公司的团建旅游时间到了。 旅游公司的大巴车带着大家去了海边,乘坐游轮,然后到了团建的景点酒店。 这里更像是个游玩社区。 到了以后大家便可以自由活动,费用公司已经交过了,想干什么干什么。 容念和部门其他单身的同事们一起吃吃喝喝,玩玩剧本杀,在海边玩玩沙子,很快就感到无聊,决定单独活动。 这天晚上,吃完晚饭的自助餐,其他人在跟同事跳舞,容念自己走了出来,随便走走。 这里夜晚的温度适中,不干燥,也没有那么潮热。 海水是蓝色的,很干净,夜色里如梦似幻。 容念心情愉快,不知不觉走到了一片没有人迹的区域。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好像没见过这里。 看起来像是城市建筑的主街道。 柏油马路,路标,花坛,以及高大的商业大楼建筑。 是他不知不觉走出了旅游景点的社区吗? 容念打算往回走,正在这时候,他忽然看到左边大楼的尽头。 林立的玻璃大楼将路面划分成井字。 从大楼的后方忽然跑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 对方拐弯沿着大楼侧面靠近容念这边而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奇怪的是,在容念所站的地方,头顶是有月亮的。 地面上也是银白色的一片光亮。 但在男子和那边的大楼方向,却是泾渭分明的黑暗。 仿佛尺子量过的一般,连那条宽阔的柏油马路都被一分为二,男子的那边是黑色的,容念所在的这边是白色的。 男子一路跑完了大楼侧边,忽然抬眼看到了容念,他微微惊讶停下了脚步,一边拨了拨汗水打湿的刘海,一边歉意地笑笑,对容念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片区域已经有守序的gm了,还以为是混乱区。不是故意要犯界的。抱歉抱歉,我这就引走。下次酒吧见面,请你喝酒赔罪。” 容念根本不认识对方。 对方似乎也不认识容念,但却好像又认识。 什么叫这片区域的守序gm? 男子说完就围着大楼,沿着阴影部分又一溜烟跑了。 容念不理解,明明这里的路那么宽,他为什么非得沿着大楼的阴影跑? 在对方刚拐弯跑出去几十米后,在他来处的大楼背后,又一个身影跑了出来。 延续着刚刚男子跑来的路线。 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容念浑身都一阵阴冷。 那是个面容青白腐烂,长发枯草一般,一身黑色褴褛裙子的诡异。 血红的眼睛,手中高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一路跑来。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容念。 祂恶狠狠地瞪着容念,距离容念只有一条柏油马路的宽度。 祂站在阴影那边,容念站在月光下。 可以说,以对方的速度,只要三两步就能杀到容念面前。 但祂却只是站在原地,忌惮地看着容念,警告一般举着刀,对容念发出阴森的宣告:【别多管闲事!】 容念:“……?” 大姐,是什么让你觉得,我有管这个闲事的能力? 但对方已经狂跑着去追那个年轻男子了。 第92章 真相 容念站在那里,看着一线之隔,诡异追杀人类的场景,居然就发生在自己出去团建的地方。 手机上时间甚至才八点多,月亮才刚刚升起,天才刚刚黑的时候。 他怀疑自己可能睡着了在做梦。 做梦是这样的,有时候在梦里你会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根本不符合逻辑,但你就是醒不来,梦里的一切信誓旦旦告诉你,这就是现实。 容念怀疑自己做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梦。 他下意识想越过那道黑白分明的界限,去那条寂静的街道看看。 盯着仿佛结界一样的玻璃大楼和阴影半天。 容念最终放弃了。 他站的这里,不但月光银白唯美,海风轻盈,海水如梦似幻的蓝,简直是安详的美梦。 而一线之隔的对面,那种压抑着黑暗的死气,仿佛空气里都充满了熟悉的精神污染。 好不容易放假,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事? 容念转身又走走停停,慢慢沿着原路回到了景点的酒店社区。 第201章 每时每刻他都做好了突然醒来的准备。 但回去后,舞会还在继续。 同事们组局,又是玩狼人杀,又是剧本杀的,通宵到了天亮。 等到太阳升起,吃自助餐的时候,容念都没有等到醒来。 这居然就是现实。 团建的最后一天,因为昨晚的彻夜通宵,大家反而都在酒店补觉度过了。 只有一个人醒着的地方,哪怕是青天白日之下,都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容念就像幼儿园午睡的小朋友一样,既然其他人都睡了,哪怕他睡不着,也闭上眼睛随大流。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至少第一晚他睡得很好,什么都没有听到。 但这天上午,容念总是听到追逐跑动的声音。 从门外的走廊,到楼上的走廊,甚至楼上的房间。 追逐声持续到了中午,容念根本没有睡着过。 但今天是三天兩夜的最后一天,大家打着哈欠吃了最后一次午餐,就收拾收拾,准备返程。 回去没有乘坐游轮,全程是大巴车。 容念回头透过窗玻璃望着那个海边度假社区酒店,看到又一辆大巴车驶了进去。 车里下来的人,每一个都神情凝重,疑神疑鬼,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来度假的,像是被绑架的。 司机的位置下来一个青年,青年气质阳光飘逸,很是轻松,看起来不像在开大巴车,更像开的豪车。 他手指转着车钥匙,身上的导游服穿得也不拘一格,回头向着容念的大巴车看来。 明明隔着窗玻璃,对方却好像看到容念了一样,露出和昨天晚上一样自信的笑容,抬手对容念示意,笑着做了个口型:“下次见面,请你喝酒。” 是昨晚一街之隔,被诡异追成狗,却看起来游刃有余的年轻男子。 容念大巴车上旁边坐的是其他部门的同事,对方是个话痨。 车上其他人都昏昏欲睡,一片安静,只有他还精力充沛,不断跟容念说话。 聊天的内容天马行空。 “对了,你还记得你们部门那个香菜君吗?” 容念本来有点困了,忽然清醒了些。 当然记得,毕竟上个副本他还见到了。 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显示,大家共同经历的事情,很可能几天后容念的记忆还保留着,其他人的记忆却扭曲成了和谐版本,导致容念不知道自己该记得还是不记得。 “哦,我想起你刚来没多久,可能不熟悉。” 话痨同事并不需要容念搭腔,自己就能接下去。 他迅速为容念科普了一遍香菜君和两位受害者的事情,大致和容念之前了解的一致。 “然后他不是被抓了吗?”话痨同事说,“你猜怎么着,据说前几天他保外就医,突然发疯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 容念平静道:“好意外。” “就是说啊,真是报应吧,说不定被两个受害者的鬼魂给索命了。” 容念确实觉得很意外。 因为明明他从第二个副本出来都一个月了。 明明他在第二副本就见到了诡异化的香菜君。 但对方在现实里居然是前几天才死的。 更加意外的是,他的死法,容念居然在第一个副本出来后,就当着香菜君的面,在电脑上查到了。 当时电脑里出现的新闻,是十年前的。 太过超前的毫不意外,本身就很令人意外。 回到公司已经是快下班的时候了。 摸了一会儿鱼,这次公司难得没有让大家加班。 容念随便找个了地方吃了晚饭。 回到家,他就看到对面女生红着眼睛打电话。 看到容念,对方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道从哪说起。 容念:“怎么了?手机找回来了吗?” 大概一个月前,容念从第二个副本出来不久,楼上的女生忽然在一个早上向容念借电话。 最后是对面的女生借给了她。 结果对方带着她的手机头也不回消失了。 当时对方请求容念帮忙报警。 按理来说,等警察来后,楼上就该归还手机了才对。 但楼上竟然没有人。 对方带着对面女生的手机失踪了。 那段时间容念每天加班很晚,早出晚归,没有再碰到过对面。 不知道事情是什么结果。 对面女生咬着唇,她的性格看起来是爽朗直接的,但这次看起来却微微缩着肩膀,仿佛格外没有安全感。 “我搬家了,不在这住了。” 搬家太正常了,有无数理由,容念并不惊讶。 但对方的神情却隐隐带着一点可怕,欲言又止后,对容念说:“我觉得,你最好也搬走吧。” 容念:“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下意识看了楼上一眼。 女生也跟着看了一眼。 看的却是她自己的房门。 那里安安静静闭着门,她却直勾勾地盯着,仿佛那里有什么一样。 “我感觉,楼上那对情侣可能是出事了。” 容念:“嗯?” 女生看着容念:“谢谢你上次帮我,我请你吃饭吧。” 容念已经吃过晚饭了,但他感觉对方与其说要请他吃饭,不如说想要去外面谈一些不能在这里说的话。 “我请你吧。” 第202章 对方没有推拒,他们出门去对面的居民区,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 两个人都没什么食欲,随便点了几个烤串,两瓶果啤。 女生叹口气,人群烟火气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她主动开口讲述道。 “上次她问我借手机,拿着我的手机就跑,我明明看到对方上楼了,但警察和房东来了开门后,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大家说肯定是我看错了。对方是出门跑了。” 女生抱着手臂,好像很冷的样子:“然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我本来很生气,手机里不说电子钱包,一些隐私也很重要。” “但,第二天我一起来就发现,我的手机居然就在我的床边放着。” “你知道这是多惊悚的事情。我甚至都开始怀疑,难道我记错了,我当时根本没给对方手机?还是我给的是其他东西,我以为是我的手机?” “被人夜里闯入房间,可比被抢走手机可怕多了。我第一时间联系了帮我办案的警察姐姐。但对方说那两个人还是没有找到。小区监控没有他俩出门的画面。可能是故意避开的。” “我当时就忍不住想,总不能他们根本没有离开吧?” “自从手机回来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感觉每天晚上都有人敲错我的房门。” “一开始我还问,谁啊。门外就会愣一下,然后回答不好意思,弄错了。” “咱们这里住的人我基本都有印象,但门外回答的声音,我根本没听过。一次两次就算了,每天都有,而且每个声音都不一样,我就开始害怕了。” “但更令我害怕的是,有一次敲门又响起后,我没有回答,我小心靠近门口,想要等你们其他人回来,那时候我打开门看一眼,到底是谁。” “可是,我不回答,对方竟然就一直敲一直敲。他敲门的速度和间隔,居然没有分毫区别。一直敲了快一个小时!” 女生露出有些崩溃的神情,但极力稳住了情绪。 “我没有勇气往猫眼看,最后哪怕听到有人回来,上楼的声音,我也不敢开门。” “好在楼上的人上去后,敲门声停了。” 容念想起,十九楼是个复合式住房。 楼上住着两户人。 一户是那对情侣,另一户好像是一家三口。 但,那一家三口好像搬走了。 加上失踪的情侣,楼上应该没有人住才对。 也可能容念不知道的时候,又搬来了新的住户。 女生继续说:“但那并不是结束。我,我实在害怕,又很想知道到底是谁骚扰我。毕竟没有证据我也不好报警,万一真的是路过呢。我就买了一个监控安装在我的门上,这样就能看到,到底是谁。” “我实在没想到,这居然比看不到还可怕。” “就在我安了监控的那天,我的手机忽然收到了莫名的信息。我是加完班回来,在家追剧顺便吃饭的时候,看到手机聊天软件上的消息提醒的。” “上面竟然是备注‘老公’,不断问我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给他开门。” “我根本没有男朋友,哪里来的老公?我当时都懵了。” “这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门外有人。明明没有敲门声,但我就是感觉门口有人在站着,我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于是我打开了手机软件,想看看监控上的画面。” 女生的脸色惨白,她惨笑着:“我看到,监控里真的有一个人站在我门外。我不认识楼上那个女生的老公,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我就是吓得赶紧报警了。” “我不敢不看监控,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撑下来的。他一直抬头直勾勾盯着我的监控看,就像是隔着手机屏幕盯着我看一样。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我害怕不想看,但又怕万一对方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就这样一直等到警察来。” “但是。在警察来的一分钟前,我亲眼看到对方上楼了。等在监控里看到警察姐姐,我离开开门告诉了他们。” “可是,你应该想到了,楼上什么也没有。楼上根本没有人。” “太邪门了。监控里的影像,他们说那个人就是楼上那个女生的男朋友。我明明跟对方无冤无仇。我唯一的错误就是把手机借给了那个女生。” “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当然第一时间想到搬家。” 她抬眼看着容念:“我其实搬走已经三天了,走之前就想跟你说,让你也搬走的,但敲门发现你不在,我也不敢多敲门。可是你看,我今天居然还回去了。” 容念也在想,既然她这样害怕,为什么今天又回来了。 女生的眼神变得很复杂:“因为我今天才得知,案件侦破了。警察说,借手机那天晚上,楼上那个女生和男朋友吵架,两人都负气出门。那个女生推了她男朋友。因为害怕找上她,于是她才故意回来借手机,跟我们说她男朋友失踪了。包括在门口化妆成男朋友敲我的门,也是为了制造都是她男朋友干的的假象。” 容念看到,女生说这些的时候语速很快,毫无起伏,就好像根本不相信。 果然,对方抬眼望着容念,眼底充满恐惧:“但可能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她男朋友好像早就死了。她每天晚上哭闹吵架的时候,我都都奇怪,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吵架不该是两个人吗?为什么我从来就没有听过第二个人的声音?” 第203章 “如果,如果她男朋友早就死了呢?晚上的吵架声,实际上是对方来找她了呢?她为什么要借我手机,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但如果,她是想祸水东引,让她男朋友以为,我才是她,所以手机失踪又出现后,才发生那些事情呢?” 对方如此信誓旦旦。 就好像这不是猜测和推理,而是她已经求证过无数次的事实。 但到底怎么推测出来的,她似乎并不想说。 女生看似崩溃,又牢牢守住了界限。 她深吸一口气,如常道:“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是,即便凶杀案不是发生在楼里的,到底楼上死了两个人。我们还是搬走比较好。” 容念注意到:“死了两个?” 女生点头:“对啊。她死了。说是受不了杀人的良心谴责,在杀死男友的地方,上吊死了。” 这句话她说得轻飘飘的。 说完后,女生情绪稳定多了。 她吃了面前的烤串,喝完了自己那瓶果啤,对容念说:“谢谢你上次帮我报警。希望你没有遇到这些事。这顿我请,你,搬家的事情考虑一下吧。” 容念:“需要送你吗?” 她摇了摇头:“我男朋友会来接我。” 容念不解:“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 她淡然道:“搬家后新交的。感觉两个人的话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路边果然一辆车驶来,按了按喇叭。 女生挥了挥手,径直走过去开门。 那辆车离开。 女生按下车窗,对容念摇了摇手。 容念看到,司机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 大晚上,对方还戴着墨镜,手指扶了扶墨镜,对容念的方向扬起唇角。 这个笑容,还有对方的气质,都莫名的熟悉。 白日海边旅游大巴上那个导游对容念挥手的身影,浮现眼前。 不等容念确定,车辆已经远去。 容念想起,刚搬来的时候打过招呼,对面的女生名字叫知薇。 姓知,名薇。 这样一来,十九楼就只剩下容念一人了。 其他房间都空着。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凶宅可怕。 但容念进入过两次怪谈副本,跟怪谈副本比起来,这种房间算不上什么。 容念回到家,洗漱后,坐在了电脑旁。 ai:【您没有什么要询问我的吗?】 对话框自动跳出电脑屏幕。 容念靠在椅背上:“本来是想问的,但感觉答案已经猜到了。” 【说说看,万一您猜错了,我还能纠正呢。】 容念放空神情:“进入半山湾之前,我询问过你,游戏里像我这样的人多吗?你说过,我是第一波。” 第一波,而不是第一个。 说明这个世界上和容念一样受聘于app的人还有很多。 那个年轻男子对被诡异追杀表现得这么淡定,游刃有余,跟容念在副本里遇到的其他玩家不太一样。 他明明不认识容念,却表现得好像他们是一伙的,还要向容念主动道歉。 只有一个可能。 容念:“那个人也是你们找的app的副本npc?” 【是的。您答对了。】 容念:“他级别比我高?” 【那倒没有。您是这波里表现最好的,如果要升职,肯定你比他先升上去。】 好大的饼。 容念看向电脑屏幕:“那为什么他好像知道的比我多?” 【因为您提出离职了,他没有。】 容念:“……” 【我之前就解答过您,您想知道的东西,只要在公司内待久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因为权限和保密制度,只有您参与越深,才能解锁更多。】 【本来您从地狱难度级别的副本出来,已经解锁了一层权限,但您提出了离职。我们就没法为您透露机密了。】 图穷匕见。 容念没有表情,无辜道:“难道我不是在休假吗?离职了,我不仅会失去关于副本的记忆。甚至世界上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看不见,只能后知后觉,被动接受最后的结果。我怎么会离职呢?” 【您说得对!】ai露出一个笑脸,【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休假对您的精神恢复很有用。需要为您撤销这个失误导致的离职申请吗?】 容念漫不经心,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这片区域的守序gm,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位同事会识别出我?我无法识别出他?为什么他会在现实里被诡异追?” 【得知这些机密,需要签署一份特殊保密合同。签署后,您将终身受雇于公司。只能退休,无法离职。但您的等级会提高,并且随着级别提高,可以选择拒绝任务,选择任务。每次任务期间至少有三个月的假期。】 容念本来就没有真的打算离职,之前的拉扯,只是为了试探。 如果有一个力量体系超出你认知的存在,无法抗衡,最好的选择是加入。 至少,不至于成为炮灰和对方的敌人。 【每个区域只有一位负责人gm。gm在哪里,处于他领域内的环境和人,就受到理智的庇佑。】 【受守序gm庇佑的地方,一切污染都会重新回到秩序之下。】 【守序之地,没有诡异,也不会发生任何超自然现象。】 【副本不可以向受到gm庇佑的领域扩张,处于副本中的任何人、任何诡异,包括其他gm,均不得越界。】 第204章 【否则,视为违反最高规则。】 【守序之地的gm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进入任何副本,但处于副本之后,领域之力失效。】 这段话的信息含量太大了。 容念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他问了最重要的:“领域之力失效,会怎么样?” 【您不是已经看到了?您离开《半山湾》副本后,看见的一切您认为不同寻常的事情,就是失去gm,领域之力失效的结果。】 容念想起,公园里、公司食堂、甚至公交车、马路上。 所有人古怪的举止。 甚至还有知薇的遭遇。 容念:“那些,是因为我进入了副本?” 【是的。】 “难道我不在副本的时候,世界是这样的?” 【您是否忘记了,您在副本的时候,你所在外界的时间是停滞的。】 【理论上,世界一直都是正常的。只是会在您进出副本的间隙,领域收起和展开,导致一些微小的波动。】 【但如果您离职以后,这片区域没有其他gm。世界就会一直这样。】 容念:“我是第一波。所以在我之前没有gm?” 那时候,容念所知的世界一直都是正常的。 【如果您觉得,您未曾成为gm前,世界一直都是正常的。或许是因为,并非您所在世界的其他人,充当了gm的角色。我们有很多同事,但是因为他们无法承受工作压力,于是离职了。】 【我们因此找上了您。您和副本npc的适配度,是经过事实验证的高度契合。】 容念平静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gm?会需要gm庇佑?你刚刚没有回答我,那位同事,他的副本为什么会在我的现实里?” 然后,他听到了无法想象的回答。 【事实上,《永宁公寓》和《半山湾》也在您的现实里。】 第93章 gm面基 通过辞职事件,容念从ai这里获取到了部分想要的信息。 他所生活的世界,存在一种叫gm的人。 当gm正常活动的时候,世界就是正常的。 当gm出入副本的时候,哪怕副本中度过了一个月现实只有一分钟,外界也会因为gm领域之力的短暂失效而出现一些波动。 这些波动会让这个世界出现无数诡异现象。 这些诡异现象会在三天后陆续消失,并且所有事件相关人类的记忆都会被扭曲修正为正常事件。 至此,事情还没有超出容念的认知范围。 毕竟他已经亲身经历了这些,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gm? 【事实上,《永宁公寓》和《半山湾》也在您的现实里。】 猝不及防,听到ai这样的回答。 容念的瞳孔无法抑制扩张又收缩,只有脸上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 脑海中仿佛重重一击,震荡之下,一片空白。 【只是,您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先看见祂们。】 容念靠着椅子上。 放空的大脑,如同被搅动的海水。 为什么这么惊讶?不应该惊讶的,毕竟,这些其实早就有迹可循。 【恋人卡】,“周苏生”,【永宁公寓】,这些怪谈事件、人物、甚至建筑,早就陆续出现在了现实里。 他应该早就有所觉察和准备。 【……只是,您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先看见祂们。】 值得在意的是这句话。 这句话很重要。 慢慢恢复平静的大脑,从头捡起逻辑。 是,的确是容念先经历了《永宁公寓》的副本,然后才在电脑里查到了十年前的旧闻。 接着,他所在的公司,香菜君他们三个才复现了【恋人卡】怪谈的故事。 那时容念问过ai。 ai的回答是:既然【恋人卡】已经被1801吞噬,1801进化进程也被改变,因此香菜君他们的遭遇必然不是怪谈,至少绝不会是【恋人卡】怪谈。 容念手指撑着额头。 想起,进入《半山湾酒店》副本前,他透过窗户在街上看到异常。 ai告诉他,那是加载错误的模块。 他曾经试探过:“是一些怪谈副本在现实世界的投影吗?” 那时ai没有回答。 如果ai没有骗他,这是不是说明—— “是先有副本,当我和其他gm进入副本后,已经被处理过的副本,才会被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看见?” 容念仔细梳理信息,推理出这个结论。 但,ai:【抱歉。问题超出权限范围,无法回答。】 所以,是这个app导致了这个世界出现副本和诡异? 还是这个世界上本身就充满了诡异,app和gm,都是在帮助这个世界保持看似正常的秩序,约束诡异和怪谈的扩张? 【随着您的权限升级,并非所有的副本时间都和外界保持静止。】 【如果您不想再次出现,由于gm进出导致领域的开启关闭波动,模块加载失败的景象,建议您辞去现实中的工作。】 【经过上个副本的评估,公司给您重新评定了工资福利待遇。完全足够您换一个住址,实现提前退休。】 容念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神情沉静如水。 窥探了秘密的一半,提前退休在这种情景下听起来并不像好消息,更像是被一个庞大的组织的网彻底网住了,并且在和现实,和以前逐步脱离。 第205章 容念不置可否。 问道:“那个同事所说的酒吧,指的是哪里?是公司职员固定见面的活动场地吗?” 【虽然副本在现实里,但是,对于除了gm以外的人而言,它在出现前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为了方便您理解,我这么对您说吧,已经完成的【永宁公寓】,您和其他gm,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看到,接触到,甚至进入。】 【【半山湾】作为半开发副本,您和其他gm可以自由进入,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有概率误入其中,但大部分人无法看到。】 【您即将进入的新副本,作为未开放副本,只有您可以进入,其他gm有机会在您进入之后,偶然误入边界,但这个世界的其他所有人,都看不到,无法进入。】 【而所有已经完成的副本,半完成副本,尚未进入的副本,它们全部处在一个您和其他gm可以自由进入,这个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都无法进入的,另一个世界。】 【您可以将这个世界称之为,怪谈世界。】 【在人类世界和怪谈世界的交汇之处,有一个酒吧。gm们将其命名为薛定谔的猫。】 【实际上,大部分gm会选择脱离现实世界,在交汇处生活。酒吧是gm最常去的地方。】 【但如果您想从这里的其他人身上获知什么信息,或许会感到失望。他们知道的绝对没有您多。】 【也希望您最好不要散播这些信息,会不利于其他gm展开工作。】 容念:“我最多问问,同事的薪资待遇水平。” 【那您最好报您之前的待遇,您的最新薪资水平,是他们中最高的。】 星际时代都少不了薪资保密是吗? 容念:“怎么去交汇处?去薛定谔的猫?” 【走出门,在夜晚的街道上,只要您想去,您可以在任何一个转弯拐角之后,到达任何地方。现在要去吗?】 容念靠在椅子上,散漫的样子望着电脑:“gm,npc,副本,模块加载……很久前我就想说了,这个世界莫非是什么游戏吗?” 【抱歉。问题超出权限范围,无法回答。】 这是那次谈话的最终。 之后,无论容念提问什么,ai都以超出权限为由拒绝回答。 之后两个月,容念再没有遇到过之前的情景。 公司很正常,公司的员工也很正常。 小区虽然还会举办丧事,但没有那么频繁,两个月里只有一起。 夜半没有人再敲门。 他可以打听了一下,之前死者家属说在监控里看到人,后来都不了了之。 虽然大家的记忆都被扭曲为正常了,但人群里总有些人格外敏感一些,这些人陆续搬离了曙光小区,小区里的入住率几乎不到一半。 还都是老年人居多。 容念的十九层依旧只有他一个住户。 那天和ai谈完话后,容念睡不着,半夜一间房一间房去检查了。 无论是楼上情侣的房间,还是对面知薇搬走后的房间,都看起来很正常。 但又残留着一种说不出的晦暗的感觉。 就像是有一团看不见的暗灰色的东西笼罩着那里,阴暗,阴冷,死寂。 但确实什么也没有。 之后有一次部门团建,回家的时候地方偏僻很难打到车。 容念干脆走一条街去另一个地方等末班车。 路灯很亮,一个人也没有。 路旁桥下的河里,黑暗的水域里仿佛有什么东西。 容念盯着看了一会儿。 那种阴暗,阴冷,死寂的感觉又来了。 虽然ai说,【守序之地,没有诡异,也不会发生任何超自然现象。】 但根据容念实际感觉,总有一些漏网之鱼。 既然没有生事,大概也构不成威胁。 容念想了想,默念着交汇处,薛定谔的猫酒吧。 他继续沿着那条路往前走,路灯越来越暗,黑暗越来越明显。 雾气不知不觉笼罩在前方。 容念走过去,消失在雾中。 拐弯处,一百米外,城市中看见一片旷野。 黑暗的夜色仿佛背景,在旷野舒展开,这宏大背景下,只有一个外表仿佛便利店的酒吧,独自矗立在旷野边。 上面的标志是一个向日葵。 四野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黑暗浓稠的东西,蠢蠢欲动。 容念走进去,门自动开了。 里面的空间远比外面看上去大百倍。 仿佛不是酒吧,更像是一家商场。 吃饭的,看电影的,打电玩的,网吧,服装店……任何你能想象到的商场里有的,这里都有。 只是比一般的商场更安静。 没有音乐。 门口立着一块海报。 【酒吧须知:】 【1:酒吧为所有gm服务。但请和在外面一样,正常付账,概不赊欠。】 【2:酒吧不能保证所有的客人都是人类,所以请最好隐藏身份,不要暴露真实姓名和外貌。以免副本中结仇的对家找来。】 【3:允许客人之间交朋友,互相透底,但酒吧不保证因此产生的后果。】 【4:同事之间禁止互相伤害。但酒吧不参与互相商定好的解决矛盾办法。】 【5:gm可以做任何事,除了影响自己和其他人副本的行为。】 容念看向入门的镜子。 第206章 他此刻的衣着已经发生了改变,外貌也进行了一定修饰。 第一眼还是他自己,但仔细看却跟他没有半点相似。 里面很冷清。 店里的服务人员,每一个都脸色苍白,神情呆滞。 让容念想起一些低级的没有意识的诡异。 几乎绕了一圈,容念才在一个甜点店里遇到两个客人。 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两个桌子上,男的在吃蛋糕。 女的在吃面。 但两个人各自低着头,沉浸在食物里,居然还能谁也不看谁地边吃边聊天。 男:“公司是失了智,缺人缺到什么傻逼都放进来。” 女:“展开说说,不差那点时间。但注意素质。” 男:“那傻……傻缺,才第一个副本,老老实实苟到调查员通关就行,结果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调查员都给坑死了。后面被诡异追,他竟然带着诡异跑到了我的领域。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害得老子给他擦屁股。本来我也忍了,毕竟才是新手,犯点错也理解,但是……” 女:“就这智商还能干出什么来?” 男人深吸一口气,又吃了一大块蛋糕,才皱着眉苦大仇深道:“副本结束他回了现实。大概觉得自己现在不是一般人了,直接在现实里搞事情,杀人,抢劫……” 女人情绪很稳定地吃着面,头也不抬:“那不是被现实教做人。” 男:“诡异波动期,杀人放火,他死是小事,问题是搞出来乱摊子谁给他收拾?” 女:“早让公司培训一下新人了,非不听,果然到哪当领导的都是傻逼。” 男:“注意素质。” 女:“哦。到哪当领导的都是小可爱。” 两个人注意到了进来的容念。 各自抬头,疏离但友善地颌首示意。 容念也回以礼貌。 女人吃完了面,擦了擦嘴:“现在大区有多少人?” 【一只手就够用。】回答的是女人的ai。 女人:“那我大概知道这位是谁了。” 男人:“我也知道了。” 容念坐在他们旁边的座位上,点了一杯清茶,一份半熟芝士。 三个人三张桌子。 容念随口道:“怎么知道的?” 女人穿着蓝色的长裙子,针织长款外套,面容清秀中透着一股板正,一种读了很多书的气质:“哦,前两天这里来了一个花花公子,到处打听其他区域负责人。你也听到了,咱们也就五个,除开违规被清理的第五人,那就应该是你了。” 男人穿着夹克,带着一种粗犷的谨慎,职业看起来像是警察,安保人员之类。 容念:“花花公子?” 想起那个差点把诡异带到他这边的人,对方那种开大巴车都能开出豪车的气质,确实很像富二代。 但容念总觉得,眼前这位女士的气质和谈吐,一般不会对初次见面的人这么说另一个人。 女人补充道:“花花公子,并不是我对他起的外号,或者挖苦讽刺。是他一般在副本里的人设,都是花花公子。” 容念微微一顿:“……” 女人:“比如我在副本中的人设,一般是老师,教母,养母,学姐之类的。” 男人也点头:“我在副本的人设,是安保人员,保镖,警察,侦探。” 两人一起望着容念。 该容念自我介绍了。 但是,他要怎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人设是,水性杨花,见异思迁,铁石心肠,专门pua诡异的人渣恋人? 容念平静道:“我的人设通常是,为别人设计策划情感体验的策划师。” 两个人若有所思,但都有些许茫然。 男人:“好像没见过,副本还有这种的?” 女人点点头:“怪谈之间似乎是有联系的。有些诡异之间很有些爱恨情仇。也有些惊情类怪谈,是需要一些工具人来实现剧情的。诡异的情感类一般都很难,毕竟跟我们人不一样,祂们的想法都很扭曲。可能爱一个人的方式,是把他大卸八块吃了呢。还好你只需要策划,充当工具人就好。不像那位花花公子,成天被诡异小姐姐追着到处乱窜。” 容念虚弱道:“谁说不是呢。” 感到自己大约是不用社死了。 所以说,到了哪里简历都需要包装。 第94章 新副本 容念一边吃着半熟芝士,一边听那两个人闲聊。 从中挑选有用的信息。 这个大区目前只有四个gm。 大区似乎是以国家划分的。 因为容念似乎看到电玩城里疑似也有一位gm,对方看起来很拘谨,完全不想和他们接触。 虽然大家在酒吧的外貌都是被修饰过的,对方看起来跟这两个gm五官特征服饰都相差不大,但是,不同国家的人有时候还是一眼就能分出来。 那个电玩城的男生,容念觉得他是以恐怖片著称的那个国家的。 那位女士说道:“别理那边的,他们那边本来就盛产怪谈,精神污染值都拉满,总归才两个名额,结果下一次副本报废一个,这个新来的估计也要离职了。” 容念:“这些信息是从哪里知道的?” 女士抬了抬下巴,示意三角形旁边的男人:“咱们这位同事可是专业的。” 容念记得,之前说过,男人在副本里的人设是警察、侦探。 第207章 男人点点头,肯定女士的话:“咱们这边大区大概会有十个名额,但目前只出来五个。咱们三个是一届的。富二代和那个被淘汰的傻缺是一届的。我们周边几个邻居,地方小,名额上限是两个。跟他们接触小心点。尤其是那些本来地方就阴的,副本更阴,待久了阴上加阴。有的都出副本了,结果在这疯了,互相掐起来,双双报废。不然你以为门口牌子上的规则怎么来的?” 容念点点头,认真道谢。 男人粗犷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以后有事多多交流,叫我老康或康警官都行。” 对方虽然外表不修边幅了些,但看他谈吐举止,年龄应该二十多到三十,绝对不到四十。 女士也微笑说:“叫我安老师就好。最好称呼他康警官。虽然酒吧是安全区,但毕竟是怪谈世界,牢记自己的身份人设很重要。” 安老师的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多的样子,但气质却沉着稳定,仿佛四十多。 康警官在她面前,感觉都稍微有些受管束。 “叫我小白就好。”容念突然想到了什么,“莫非大家在副本的人设和现实工作有关?” 康警官说:“未必和工作职业有关,但肯定是最适合大家的。你如果现在去搞婚庆策划,估计也会做得很好。” 容念:“现在大家都不想结婚,婚庆很容易倒闭失业的。” 康警官苦笑了一下:“有理。所以你是做什么的?” 果然不愧是职业的。 容念:“情感心理咨询,各种策划案,的确都做过。不过,很快说不定要离职。ai没建议你们离职吗?” 康警官和安老师都点了点头。 神情各有沉思。 安静了一会儿。 “对了。”安老师都要起身走了,又想起来什么,对容念说,“小白,注意到酒吧的那些店员了吗?” 容念想起那些看起来仿佛诡异一般的店员,点点头。 安老师从容,意味深长道:“ai说,他们也是gm。不属于我们任何区的gm。所以……” 她抿唇笑了笑,那句话没说完,转身摇了摇手走了。 康警官在她走了不到一分钟,也起身告辞离开。 容念看向安老师点出来的酒吧员工。 那些也是gm。 容念想起ai所说的,在他们之前,有一些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充当了gm。 那些前员工因为无法承受副本的污染,所以离职了。 离职后他们去了哪里?这里吗? 容念垂眸将叉子下的半熟芝士吃完。 康警官虽然人设是警察侦探,但给容念的感觉,如果他不是有意隐藏锋芒,那大概他不是偏向于智慧型的侦探,更多是力量型和经验型。 这两个人里,明显安老师给容念的印象更聪慧,也更理智。 这两个聪明理性有行动力的人,关系显然也不一般,凑在一起,却没有谈及任何关于这个app,副本怪谈,诡异,现实中解释不清的遭遇,这些更深入的问题。 要么是他们从未遇到到容念那些事情。 要么就是他们被ai告知,不要谈论。 安老师未曾说完的那半句话,已经说明了指向性。 谁也不会在公司的茶水间探讨公司的秘密。 …… …… 灯光一晃而过。 意识恢复的时候,容念站在一个傍晚的黑暗房间。 窗外远处有灯光,但并未照亮室内,只给窗户斜侧打来一道光。 他仔细回忆关于自己的信息。 他叫容念。 是副本的npc,也可以说是gm。 他的存在,不是为了探查副本的隐藏世界观,也不是为了总结怪谈和诡异的规则。 他存在的唯一目的,是为了让副本稳定运行下去。 如果他死了,副本就会崩坏,甚至循环重启。 但是,当容念试图找到房间的灯好打开的时候,他转身走了一步,便感觉自己脚下有什么。 借着窗外的那束光,容念捡起地上折了一道的纸。 红色的字,在纸上在窗外月光一样冷的光下,清晰映入眼中。 第一句话就让容念脊背一阵发凉。 【1:你会死,你会死,你会死。】 【2:如果你死了,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已经死了。】 【3:他们都是人。只有你是诡。请牢记这一点。】 【4:逃离这所房子,还剩4小时。】 秒表走动的声音。 容念下意识抬眼,看到门上方的钟表,上面的夜光指针显示,现在是夜晚十二点。 所以,我死了,我是诡? 我必须在凌晨四点前逃离这座房子? 好新鲜。 如果他是诡异,而且只有他是,其他人都是人,还有谁能让他需要逃? 还是他理解错了,需要逃走的是他们? 那他的任务是什么?在别人逃走前,给人家送心理阴影? 吧嗒。 灯亮了。 一种明明应该很亮,却好像过分柔和显得格外昏暗的亮。 像白日的昏暗屋子里,那种光亮。 容念看向开灯的人。 清隽秀丽的少年。 不,应该是青少年。 是比十八岁的解寂云大,但比二十四的青年解寂云又更加年轻的……解寂云。 第208章 是二十岁,或者二十二岁之间。 看到这张脸,容念心情有些复杂。 解寂云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发白又昏暗的灯光下,他整个人眉眼看起来有些神智不清,但这种恍惚,在他的脸上非但没有呆滞不安的感觉,反而让他有一种令别人不安的忧郁病态感。 他微微偏头,直勾勾地望着容念。 眼神有些复杂。 说不好是惊讶,还是警惕,疑惑不解,又或者迷茫。 但很快的,容念看到了他更加熟悉的温柔和深情。 带着忧郁倦怠的深情,仿佛有些委屈一般,眼眸湿漉漉的望着容念。 解寂云的面容是温静的,倦怠微呆,仿佛身体已经疲惫到临界:“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 相隔三步。 解寂云堵在门口。 容念的身后只有窗户。 容念走过去,张开手,左手从腰侧向后搂住解寂云的背,右手从他的肩上放在他的脑后。 按着解寂云毛茸茸的后脑勺,将他按在自己的肩上,这样拥抱了对方。 无视,解寂云右侧裤子上都是血,右手紧紧握着血淋淋泛着寒光的刀子。 甚至还抱着对方,像对小朋友一样轻轻晃了晃。 “阿云工作了一天,辛苦了。” 解寂云微微弯下紧绷的腰背,将自己靠在容念的身上。 他垂眸打量着手中的刀。 微蹙着忧郁病态的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嘴里轻轻嗯了一声。 容念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感觉他比上个副本长大了,但好像瘦了一些。 这个副本的时间,难道是解寂云出了【半山湾】之后,还没有在【永宁公寓】诡异化之前? 那他应该是单身才对。 还是,app和血字的威力这么强大,【永宁公寓】时候设定了解寂云有男友,并且是高中就认识的大学恋人,于是哪怕时间线跳到前面,也默认了自己是他恋人的设定? 可是,不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时间,解寂云应该是出国留学了。 他们已经因此分手。 解寂云二十岁到二十二岁这个区间,自己应该是在和宗定夜恋爱。 如果血字的设定真的这么强的话。 容念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他看到了解寂云身后那扇门下方,从门外不断渗进来的血。 门外有什么? 谁的血? 谁死了? 容念没有做任何事情。 没有松开解寂云,更没有上前拉开门。 仅仅只是脑海里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但是,那扇暗色的门却在容念的注视下,没有任何外力作用,缓缓无声无息打开了。 门外,或者说,门内。 是一个洗浴室。 容念的脸落在镜子里。 镜子外还有一张他的脸,苍白失血,瞳孔放大。 整颗头似乎都快要被切下的,和容念一模一样的尸体。 容念怔然。 所以,我死了? 是这个字面意义的死? 眼前一阵白光。 等容念的眼前再度恢复正常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房间的布局看起来很熟悉,和他之前见到解寂云和自己尸体的房间很像,但又明显不一样。 因为之前的那间房似乎是卧室。 而眼前这间房空荡荡的,只放着沙发,吊着悬空的藤椅,一面墙的书架。 还有大面积的地毯。 像是阳光房。 同样正对着窗户的那扇门,容念打开后,发现门外并不是洗浴室。 而是走廊。 走廊对面也有一个房间,门开着一个缝。 里面能看到一张很大的床,旁边还有一个衣柜。 阳光房旁边也有一间房。 是书房。 因为门从里面打开了,一眼望去,就是两排宽大的书墙。 但容念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么多书上。 书房的主人穿着黑色的睡袍,微长的黑发遮住了耳朵,逆着室内的阳光,那头发黑得仿佛有蓝色的棱光,令人想到孔雀的翎羽。 苍白的面容,绮丽而高冷。 仿佛是由高智和理性的数据等身堆砌的人形模特。 黑亮的眼眸没有一丝波澜,静静地望着容念,矜贵,冷酷,没有感情。 仿佛只要开口,说出的话也会带着清高的嘲弄。 同样看起来青春版的宗定夜,出现在了容念面前,抿着唇,一言不发审视一般望着容念。 任何版本的宗定夜,都有让人站在祂面前,就开始紧张的压迫力。 容念眸光微动,表面维持着淡然平静。 脑子里已经飞快运转。 宗定夜看起来好像觉得自己很陌生。 似乎不认识自己。 但设定一定正在干扰祂,因为祂没有第一时间质疑什么。 如果自己暴露了身份,做出违背设定的事情,就会违反规则。 从开门,到相互对峙,只有五秒钟。 还来得及。 容念伸手整理了一下宗定夜睡袍微微露出一条缝的领子,顺便自然地在祂没有表情的冷漠的脸上,嘴唇浅浅触碰一下。 他近距离望着宗定夜的眼睛:“早上好。宝贝。” 下意识想叫亲爱的,但话到了嘴边,想到了解寂云。 第209章 容念觉得还是换一个称呼比较好。 宗定夜面无表情的脸上,神情明显怔了一下。 望着容念泉水一般带着似有若无柔和涟漪的眼眸。 又慢慢、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容念:“怎么了?是不习惯跟我在一起吗?” 宗定夜冷静道:“在我的记忆里,昨晚你喝多了,是被迫的。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惊讶、挣扎、不可置信、愤怒、绝望的心路历程,都没有?” 容念微微僵住:“……?”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他们难道不是在,解寂云出国分手后,正常交往的吗? 怎么听起来像是,当初他信口造谣的剧情走向? 第95章 理性拉扯 “……你这是受害者有罪论啊,明摆着,你多金又英俊,我一心一意只有你,你托付他照顾我,他却照顾到床上,从逻辑上看显然也是他的道德存在问题。你哪怕一丁点,就没有试图替我开脱过吗?比如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他逼迫的我?他是学医的,想对我下点药不是轻而易举吗?要是再用点催眠pua之类的黑科技手段,我完全是丧失民事行为能力人。” 容念花一秒钟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对着解寂云给宗定夜造的谣,以及,当初被造谣的宗定夜就受伤躺在厨房的岛台后面,听到了现场。 很显然,无论是当初容念造谣的内容误打误撞说中了真实设定,还是事实因为容念当初的造谣内容而反向生成了,总之,当下这个副本的时间线里,宗定夜的记忆和认知是这样的。 而容念在早上起来后,却一反常态亲了宗定夜一下。 本就建立在虚假设定上的记忆,因为逻辑不匹配而产生质疑,摇摇欲坠。 更何况质疑者还是头脑理性冷静的宗定夜。 容念迎着宗定夜面无表情,审视高冷的眉眼,不管心理是不是紧张,至少表面是坦然的。 亲都亲了…… 他抿唇叹了口气,双手交握挂在了宗定夜的脖子上,仰头和对方近距离面对面互相凝视着彼此的眼睛。 容念蹙眉平静道:“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强迫了我,而不是我引诱你强迫了我?你应该不是会强迫别人的人,你就没有怀疑过自己吗?” 宗定夜望着他的眼睛,理性冷峻道:“我的确怀疑了。” 容念眨眼,鼓励地看着祂:“得出的结论呢?” 宗定夜无波无澜,像作报告一般陈述性的语气:“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和你的前任解寂云关系最好,我们一开始拥有同样的生存环境,但解寂云越来越好,而我越来越糟。解寂云的家世很好,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出于嫉妒,产生抢夺解寂云恋人的想法,基于这个逻辑,所以做了这种事,很合理。” 好熟悉的台词。 容念垂眸想了想,好像也是自己当初用来说服解寂云甩锅的话。 现在回旋镖扎给他自己了。 容念抬眸,望着眼眸漆黑深不见底,脸上无法捕捉到情绪和想法的宗定夜:“不是这样的。谁都会嫉妒阿云,但你肯定不会的。” 宗定夜高冷矜贵的脸上,唇角略微扬起,轻微偏头望着容念的眼睛:“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吗?” 只这一点神情变化,就产生一种冷冰冰的病态危险感。 容念蹙眉,眸光因此泛着清澈的水色,无辜道:“因为你爱我啊。” 宗定夜:“……” 容念保持着双手挂在祂脖子上的动作,双手的手臂交错,将这个举动收拢得更紧密一些。 让他的脸,他的唇,他的眼睛,和宗定夜的距离更近。 在这个紧密的,置身对方阴影下的空间里,容念凝望着那双黑星一般透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睛,淡淡地说:“因为你深深的,无可救药地暗恋着我,无时无刻不想从阿云手里抢走我。强取豪夺,得不到我的心至少得到过我的人。” 有些漫不经心,又像是倦恹的语气,随口说:“你可以问我,为什么了。” 宗定夜顿了一下,虽然的确是出于自身的疑问,但却像是掉入容念的节奏里,听话顺从地问出那句:“为什么?” 容念:“因为阿云和我分手,出国抛下了我。和因为我本来喜欢的就不是阿云,是我先抛弃他的。你觉得哪个好一些?” 宗定夜:“……” 容念静静望着祂,又仿佛散漫毫不过心:“我不喜欢受害者叙事。不是你选择了我,是我选择了你。” 宗定夜:“我们之间主动的那个是我。” 容念无辜惊讶地望着祂,示意他们之间此刻的互动:“你确定,主动的是你?” 被容念搂着脖子,并且主动亲吻过脸颊的宗定夜,黑色理性的眼眸难得疑惑:“……” 容念将搂着祂脖子的动作第三次收紧距离,变成一个拥抱。 宗定夜的神情还是空茫的,身体却自然地微微低下头,顺应着让容念拥抱得更加不费力。 分明高冷,傲慢,冷漠,又温顺,依恋,亲人。 容念的侧脸轻轻贴着宗定夜的脸,满满拥抱着祂,说:“宗哥是出现在人群里,即便只是站着,一句话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充满了吸引力的那个。不需要,也不会强迫任何人。” 只对噶人和噶诡异有兴趣。 想起对方对情绪感知极为敏锐。 第210章 容念轻巧地移去那个想法,让自己专注地相信。 “只有因为宗哥太冷漠了,而想知道被你强迫会怎样的人。”容念轻声道,“是双向奔赴,不是什么出于嫉妒。” 许久,宗定夜:“嗯。” 容念松开这个拥抱,带着一点笑意,望着宗定夜不那么高冷冰凉的面容:“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应该庆祝一下。去换衣服吧。” 宗定夜静静望着容念,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向衣帽间。 容念目送祂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将目光移动到走廊尽头玄关处,看到上面一轮银白的钟表。 上面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多。 如果两个房间,一个黑夜,一个白天,要求是一样的,那么在这里,他应该是必须在下午四点之前离开这所房子。 如果条件再苛刻一些,两个空间的时间是共通的,那么黑夜和白天,他各自只有两个小时的逃生时间。 和宗定夜一起出门,是最保险的方式。 但是—— 容念面无表情垂眸:“……?” 西装革履的宗定夜,单膝跪地,温柔细致地,将包裹了一层玫瑰金色柔软橡胶的银色手铐锁死在容念的脚踝上。 祂挑眉抬眼,无辜深情地凝望着容念,高冷的面容一片深暗难懂,低沉磁性的声音:“宝贝,你说得都对。既然我这样爱你,不惜用各种我本来不会用的手段。灌酒,下药,催眠,黑科技……” 祂冷静旁观般地细数着,自己记忆里做过的事情。 祂站起身,若有所思,高冷面容一片傲慢下肆意妄为的从容松弛。 “……这么多不合逻辑的行为,我都做了,这违背我向来的思维方式和做事方法,还有本能。都这样了,那只能说明一点。” 苍白的脸上,黑暗锋利高傲的神情,眼神空茫像是进行着无解的高度思维,无意流露着几分不甚经心的温情。 “你对我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 祂侧首垂眸,重新静静望着容念,唇边和眼里流淌着一点似笑非笑,绮丽又黑暗:“看来我是真的很爱你。” 容念笑不出来,平静道:“谢谢。” 宗定夜走到容念面前,手放在容念的脸上,祂弯腰低下头,这样近的距离和压迫。 容念作为被动方,除了垂眸,无话可说。 宗定夜的目光于是也垂落,落到容念平静如泉水的脸上,落到他形状漂亮稍显淡漠的唇上。 轻轻地说:“我这么爱你,当然会没有安全感,会忍不住想,早上的一切行为,是因为想要逃走,才对我虚与委蛇吗?” 容念低落恹恹:“为什么会这样想?你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吗?” 此刻没有信心的,不该只有被锁住的他吗? “嗯,因为你太难搞了。也因为,比起盲目自信,我更相信逻辑。” 宗定夜笑了一下,眼里满是晦暗的温柔,轻轻捧着容念的脸,促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容念失去表情,看着宗定夜黑得发亮的眼睛。 看得出来,比起操人,祂是真的很喜欢精神上占上风赢了的感觉。 容念:“我看不出我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宗定夜打量着容念衬衣下单薄冷淡的身体:“我也实在看不出,你会想引诱我。比起相信你想被我强迫,我更相信我自己的主观行为。” 容念:“……” 他叹口气,有些心灰意冷。 “我抱也主动抱了,亲也主动亲了。你指控我不够主动,不想引诱你,是不是有点过于主观苛刻了?” 宗定夜挑眉,理性无辜道:“在今天之前,你只对解寂云主动。但你却说,你选择了我。双向奔赴固然好,但比起虚幻假象,我更喜欢事实真相。” 容念:“你是回避型依恋人格吗?只希望自己单方面主动,不希望对方回应你?” “不重要。”宗定夜声音淡淡,没有丝毫威慑力,比任何时候都平和,“告诉我,你明明选择的是解寂云,为什么说爱我?亲爱的,不要撒谎,我分辨得出。” 容念:“好啊。如果你想听,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宗定夜看着容念,喉咙小幅度地吞咽了一下:“无论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容念望着祂,平静道:“选择了你是真的。希望由你主动也是真的。这样,就不会被认为,我是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道德低下的人。喜欢解寂云是真的,但我不喜欢被抛弃。不喜欢一个人。我从小就是一个人。” 他淡漠的神情,泉水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滴落了什么在宗定夜的衣领上,但又没有。 这样静静一瞬不瞬,坦然地望着宗定夜。 “我需要很多很多爱。喜欢你当然是真的,想要你爱我,比解寂云多的爱,多到足以溺毙的程度。你应该不会给我了。我也可以爱别人,只要那个人的爱足够多。这个真相,可以吗?” 容念抬起被锁住的那只脚踝,全然放松理性,平静地说:“解开吧,我这样坏,解寂云不会喜欢我了,你不需要嫉妒他。他抛下我,本来就不喜欢我了。只是以后也不会喜欢了。” 宗定夜高冷理性的面容,没有任何感情和波澜,漆黑的眼眸一片寂静。 祂俯身弯腰,第一次主动亲吻住了容念的唇。 猝不及防,容念微微睁大眼睛:“……!” 第211章 宗定夜捧着容念的脸,全然投入,动情地深切地辗转亲吻着。 亲吻,这个铁石心肠,自私坦然,玩弄所有人感情的坏人。 坐着被推倒在床上的容念不能理解:“为什么?” 膝盖跪抵着床,十指交握扣着容念的手指,亲吻着的宗定夜。 冷淡地说:“不为什么,非要说的话,或许是,我喜欢坏人吧。” 那段突然出现在脑子里,满是漏洞的恋爱关系,祂现在接受它,是真的了。 支离破碎,满是碎玻璃的泉水。 并不能灌溉任何植物。 折断的水仙,正在死去,带着毒。 但只有观察确定,直到理性全然耗尽的那一刻,祂才会放任自己捧在手心亲吻,用诡异的汁液灌溉救活。 第96章 双向副本 被宗定夜亲吻的感觉很奇怪。 茫然惊讶,就足够让脑子一片空白了。 并不是因为,宗定夜看上去就像是没有欲望和感情的。 正相反,宗定夜的欲望强烈而黑暗,如深不见底的海水,浓郁到迫人。 祂让人感到危险,因看见祂而恐惧的时候,就是同时感受到祂的欲望的时候。 但是,绝不会是亲吻。 容念想起,从在《永宁公寓》第一次见宗定夜,就觉得祂的情感和实际表达,仿佛是倒错一般。 宗定夜就像是,除非杀戮,不会跟人有任何过分肢体亲密的样子。 所以,拥抱、亲吻,甚至只是摸摸祂的头,对宗定夜而言甚至都是一种有效的,击退祂,令祂陷入混乱僵硬的方式。 就好像,亲密和爱于祂是一种攻击。 也对,祂是诡异,是怪谈,是【夜】。 所有光明美好温暖的一切,本就是超度、击溃、驱散黑暗邪物的东西。 笼罩容念脑海的白光,仿佛不是一种感觉,而是实质,笼罩了整个视野,房间,世界,甚至宇宙。 这种感觉很熟悉,之前他在解寂云那里的时候,也是突然出现了一阵白光,白光消失之后来到了宗定夜这里。 果然,当眼前再度恢复正常的时候,又是夜晚。 又是那间卧室。 关于白光后会发生场景切换,容念刚才已经有了猜测,看到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当然不会惊讶。 “原来如此。” 宗定夜明明是【夜】,但祂那边却总是白日。 解寂云这个时间段应该还是人,而且最讨厌黑色,喜欢白色,但他这边却总是黑夜。 不,进入过【半山湾】,被【小说家】分裂出去一半成为【解寂夏】,现在这个离开了【半山湾】的解寂云只能说是一半的人,或许已经开始被污染诡异化了。 不管怎么说,祂们所处的状态和环境,都是不利于祂们的。 似乎代表祂们受到了某种压制。 【他们都是人,只有你是诡。】 这条规则指向的就是这个吗? 不确定,再看看。 黑暗的房间,窗户没有月光,只有远处的一道光斜斜打来。 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房间很高,容念向着窗外看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认知:这是十八层。 但实际上往下看的时候,体感好像在六层左右,但这个体感并不准确。 因为对面是一排三层的联排别墅,这个参照物可能会让感官被误导。 联排别墅黑漆漆的,容念只能看到自己右手边方向停着一辆车,车灯就是窗户外那道斜着打来的光源。 车旁还有一个路灯,还昏暗极了,没有任何作用。 车里看不清,太远了无法判断是不是有人。 这个露台只有一米宽,最多放空调外机,或者几个花盆。 甚至因为露台的存在,很难直接够到楼下的窗户。 容念判断了一下,以他的体能,这种条件下没有可能靠外物从十八层高下去。 也没有办法向外求助,更何况怪谈世界的人,贸然接触到底是求助,还是另一个险境,谁也说不好。 只能从门口出去。 墙上的钟表夜光指针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左右。 所以,他刚刚在宗定夜那个白日里耗费了一小时吗? 还是说,不管耗费多少时间,只要发生一次场景切换,就算一小时? 这样的话,他的切换次数不多。 距离夜间逃生,还剩下三小时。 容念观察了一下卧室,床上简简单单的一个枕头,一床掀开的被子,什么也没有。 一个简单的衣柜,里面放着几件白色的衣服。 看上去就只有解寂云一个人居住。 房间里除了正对窗户的那扇洗浴室的门,没有其他门。 如果要出去,必须经过洗浴室。 什么卧室出去之前还得先去个洗浴室?洁癖专用吗? 设计房子的人脑子里没有一点病绝对想不出。 要打开洗浴室的门,容念脑海中不可避免浮现自己上个周目看到的画面。 洗浴室里有一具尸体,和他一模一样。 容念并没有被割喉死亡的记忆,很难不想,是不是如果他走进洗浴室了,就会像看见的那样死去。 但没有办法,只有这一条路。 容念上前打开门。 洗浴室的地板是白色的,里面干干净净的。 第212章 洗手台的镜子映出他的脸,台子上没有血,也没有尸体。 里面甚至还开着灯。 灯光比屋子里的柔亮多了。 中间是一个浴缸。 没有马桶。 就好像只是用来洗手泡澡的。 左边是另一道出去的门。 容念站在洗浴室里,感觉好像回到了家一样放松。 这让他微微蹙了蹙眉。 一种意识强势地浮现在脑海中。 【你是一个人渣。】 【你长期精神虐待你的恋人,你一面和别人暧昧,一面冷淡你的恋人,却告诉他,你只爱他。】 【都是他的错,才导致你对他冷淡。】 【终于他被你逼疯了。】 【他在精神失常的状态下杀死了你。】 【但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却又在房间里看到了你……】 怪不得一开始规则上就写了三遍,【你会死】。 搞不好当时一门之隔,“他”正在死。 那解寂云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好,刚杀了人,一打开门却发现死者站在屋子里。 还能只是怔一下,就撒娇让自己抱抱他。 而不是被吓死。 换成是容念,当初白日刚毒死解寂云,晚上回家一看到解寂云出来,就直接精神污染拉满了。 这就是真正的诡异,和规则设定中诡异的差距吗? 规则只能写出诡异的身份,写不出诡异的能力。 容念若有所思。 现在洗浴室一片干净,很可能清醒过来的解寂云已经毁尸灭迹了。 绕过浴缸,打开另一头的门。 外面是一排衣帽间一样的走廊。 里面的衣服都是白色的,各种配饰和手表。 一看就散发着金钱的气质。 走出衣帽间。 左手边是卫生间。 走廊尽头是大门和玄关。 右边是客厅和厨房。 客厅的左边是一间休闲屋。 里面放着各种毛茸茸的玩偶。 沙发。 书架,绘本,画板。 大大的窗户没有拉窗帘,窗外斜斜的光打在里面。 白日里看上去会显得温馨治愈的东西,在夜色之中也显得诡谲可怖。 但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是“诡”。 解寂云不在,自己是不是能开门直接出去? 容念直接上前打开了客厅的大门。 大门外,是洗浴室。 容念一僵,回头看了一眼室内。 室内还是客厅。 但大门外是卧室里那间洗浴室。 这是什么循环空间? 客厅大门外,洗浴室的灯坏了。 一闪一闪。 浴缸里仿佛有什么存在。 不知道是水,还是满地血溢出了地板。 容念直觉不能多看,立刻关上客厅大门。 并且马上远离了客厅大门,来到相对安全的客厅。 脑子里的混乱,才稍稍恢复冷静。 大门出不去,这要怎么逃离这所房间? “亲爱的……” 解寂云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容念猛地看去。 难道他刚刚在大门外浴缸里看见的就是解寂云? 声音带着些茫然恍惚的深情忧郁,和容念所接触的任何时候的解寂云都对不上,非要说的话,和《永宁公寓》时候,诡异化的解寂云很像,像一团遥远冰冷的灰雾,充满了怨力。 容念微微蹙眉。 脑中飞快地计算着。 再次看到自己,解寂云有可能会再次发病,忘记他杀人的事,以为那个人渣恋人还没有死。 他的反应会是两种: 一,陷入被精神虐待的状态,像上周目一样祈求自己这个加害者温柔对他。 二,再度精神失控,再杀一次自己这个人渣恋人。 这种情况,容念被攻击的概率是50%。 但如果解寂云看到自己后没有发病,而且记得他已经物理杀死了人渣恋人。 他的反应也会是两种: 一,认为容念是诡。 二,认为容念是幻觉。 前者,根据《半山湾》副本里十八岁的解寂云的表现,他大概率会选择杀死自己这个诡。 后者,没有人会觉得幻觉有威胁,除非他是个精神病。 按理来说,让解寂云觉得自己是幻觉是最保险的。 但规则说:【如果你死了,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已经死了。】 解寂云有四种可能的表现。 但容念只能有一种选择。 容念上前,再次打开了客厅的大门。 外面依旧是洗浴室。 穿着衣服,浑身湿淋淋的解寂云站在门外,失魂落魄地望着容念。 温柔如春水的眼眸茫然忧郁。 “亲爱的……” 他大概泡的是冷水,嘴唇苍白极了。 容念看着他:“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他向前走了一步,站在解寂云很近的地方,微微向前,伸手从解寂云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条毛巾。 洗浴室的布局和容念之间走过的卧室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毛巾的摆放位置都一样。 毛巾柔软而干燥,散发着一种好闻的味道,很像容念现实里用的一种香皂的味道。 容念包着解寂云正在滴水的头,耐心地给他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然后是肩膀上衣服上的水。 第213章 但是太多了,显然没法擦干。 毛巾下的解寂云一眨不眨望着容念,比记忆里黑的眼眸茫然失神又直勾勾地望着容念,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却又隐隐危险,像一条被捡回来的流浪狗。 容念自言自语道:“是洗澡的时候太累了,忘记了时间,水变凉了吗?”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能给他找补圆回去。 但什么情况下才会穿着衣服洗澡,还把头都淹进去?自杀吗? “亲爱的?” 容念抿唇,温和地望着他:“你在cos复读机吗?只会重复说这一句?” 解寂云盯着他,微微歪头:“我好像病了。” 在《半山湾》副本时候玫瑰一样张扬明媚烂漫到有些天真邪气的眉眼,此刻同样的动作,或许因为麻木恍惚僵冷的面容,却只有一种瑰丽的病态阴郁感,就像玫瑰正在腐烂。 容念:“泡了冷水澡当然会生病。” 他说完,将毛巾披在解寂云的肩上,走到浴缸那里试了试。 水果然是冷的。 还好不是血。 容念放干冷水,调整了一下水温,开始放热水。 “泡个热水澡吧,只是擦干好像没用。这样下去会失温的。” 热水放好了,但解寂云还是像解离状态的病人一般,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容念,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神情恍惚的程度或轻或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时候会因为冷,本能地微微发抖一下。 越发像流浪狗了。 容念只好像收养一只流浪狗一样,亲自解开他湿透的衣服,遇到障碍无法顺利解开的时候,就用剪刀。 然后将只会乌溜溜眼睛直直望着自己的解寂云按着坐到浴缸里。 容念揉了揉他的头,随口夸奖:“线条很漂亮。” 这是真的。 全身的线条都很漂亮。 等容念拿了洗澡巾和沐浴露过来,发现解寂云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红晕,是热水发挥了作用,但对方的耳朵也红透了。 清隽温雅的面容,有些冷淡的神情。 容念见过这张脸骗人,杀人,蹙眉,委屈,傲娇,天真,病态,烂漫,阴郁,甚至发狠。 这样乖乖地安静地等着,仿佛收起了所有锐利,像一只皮毛漂亮的萨摩耶,似有若无的忧伤,好像是第一次。 容念下意识揉了揉他的脸上,俯身在他的眉心垂眸亲了一下。 亲吻落下去的前一刻,解寂云下意识睫毛抖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容念却在那一瞬意识终于跟上身体,发现身体本能的举动越过大脑先行,为自己竟然想要亲吻对方,瞬间心惊。 他停在那里,离解寂云的眉心只有一毫米。 第97章 意乱情迷 及时醒悟过来的容念顿在那里,想了想,轻声说道:“阿云乖,泡五分钟就好,等下我来喊你。” 然后,他退开。 拉开洗浴室另一头的门,看着重新睁开眼睛的解寂云,轻轻点头,及时走了进去。 关门。 容念才松一口气。 哪怕看到大厅外的浴室另一扇门后也是一个衣帽间走廊,走廊尽头也是玄关大门,他也没有多少波澜。 好歹不至于像刚刚那样尴尬。 屋子里仍旧一片黑暗。 容念看向衣帽间身后的门,又看看走廊尽头的客厅的门。 他先打开了身后的门,看到洗浴室的光,缺了毛巾的毛巾架,和能看到一点解寂云身影的浴缸。 容念:“你饿吗?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宵夜。” 说完不需要解寂云回应的话,容念果断关上门。 所以虽然看起来是循环空间,但似乎身后的门和身前的门,并不是通向同一个洗浴室的。 是不是说明,只要一直走下去,就有出去的希望? 哪怕知道这个想法可能太过简单,容念还是要试一试。 他并没有像对解寂云说的那样,走进厨房,而是立刻走到了大门口。 打开第二个客厅的大门。 大门外果然还是洗浴室。 容念走了进去,关上门。 眼前又是一阵白光。 容念闭上眼睛,做好了切换场景的准备。 只是心里却不解。 场景切换的逻辑,和依据是什么? 如果是进入新的洗浴室,他第一次在解寂云这里切换的时候也没有进入过。 而多次的进入里只有这次才切换了。 不过,他之前两次切换,第一次是因为和解寂云拥抱。 第二次是被宗定夜亲吻。 耐心等待白光消失。 容念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是出现在宗定夜的那间房间里的。 明显站在房间外的通道里。 容念毫不犹豫走向了电梯间。 看了一眼十八层的标志,按下了向下的按键。 等待电梯上升的时候,容念下意识看向了这层的构造。 电梯在中间,左右两边是两个住户。 这似乎是一梯两户的布局。 自己刚刚是从左边走过来的。 但因为他没有出过那两个人的门,很难判断这是宗定夜的家还是解寂云的家。 如果根据白天是宗定夜判断的话,那应该是宗定夜的地盘。 奇怪的是,这里的布局很像永宁公寓。 但窗外的景色不像,屋子里的布局也不像。 第214章 墙壁的颜色是淡蓝色的。 有些眼熟。 电梯来了。 容念刚才没有留意电梯是从哪一层上来的,但肯定不是从一层。 电梯里没有人,很顺利,一直到底中途也没有人进来。 叮。 一楼到了。 容念走出来,微微惊讶。 因为眼前并不是什么公寓一楼,也没有出口。 是一个灯光暧昧柔和的酒吧。 大概因为是白天,酒吧里的人不太多。 要么独自喝着酒,要么一两个在音乐下轻轻摇摆。 容念抿唇叹口气。 现实里的酒吧他没去过,这份工作倒是去了不少。 容念观察了一下,这里消防安检似乎不过关啊,因为除了身后的电梯,他竟然没看到其他出口。 一旦着火,停电,一个都别跑。 先天适合诡异。 容念退回电梯,返回上一层,看看能不能从窗口出去。 但电梯里却站着一个人。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高冷,绝对理性的面容,黑星一般的眼眸定定投来,像夜空凝住。 苍白面容,五官却秾丽。 哪怕什么表情也没有,也自带一种清高嘲弄的傲慢。 看到宗定夜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毕竟这里理论上是祂的副本。 但宗定夜却是任何时候看到祂,过分强烈的存在感,都会让人微微屏息,不自觉怔住的存在。 容念和祂对视了片刻,才状若自然地走进去,站在祂旁边。 想起上次两个人分别前,自己脚踝被锁着锁链,而旁边看起来没有任何欲望和感情的冷冰冰男人,正把他推倒在床上,膝盖跪抵着,俯身亲吻。 就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吞咽的紧张。 和头脑空白的淡淡无措。 他们两现在站在一个密闭空间不说话的样子,还真的很像分手之后,猝不及防偶遇的前任。 但在容念的记忆里,既没交往,也没有分手。 空气顿时感到稀薄。 男人成熟的带着干净冷香的手的修长,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容念微微一僵。 对方的手很轻,其实掌控和暴力,更像是绅士地扶住。 “哪一层?”清冽的声音冷静问道。 这种好像不认识,只是为邻居善意按电梯的互动,容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瞳孔放空,游离不答的时候。 宗定夜的手就保持着放在他肩上的动作,穿着西装的手臂俯身越过他一些,有意无意将他在电梯里的空间进一步自然而然压迫到更小的角落,按了十八层的按键。 对方却没有回到原位。 宗定夜按完后仿佛也顿了顿,绅士自然地转过身,面对面着容念。 至此,原本并肩站在电梯里的体位,变成容念被逼到电梯角落,而宗定夜站在他面前,遮挡住他一切离开路径。 容念不得不抬眼,和宗定夜对视。 他一直知道宗定夜比他高半个多头。 但不知道这么近的距离下,这点身高差的压迫性会这么强。 宗定夜实际是从未在容念面前直接展露过暴力的一面,没有直接见祂攻击谁,杀过谁。 容念只见过解寂云暴戾的一面。 但或许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明明看上去一直斯文理性,绅士沉稳,总是穿着西装的宗定夜,却比解寂云更令容念紧张。 这种紧张从第一次见面,以为宗定夜是人的时候就存在着。 宗定夜的声音低沉,比容念想象中的更加温和,低到像是羽毛一样的花瓣在夜晚轻轻拂过耳边:“为什么不说话?” 容念没有表情,因为不知道应该什么表情,安静望着祂黑暗无法了解的眼睛:“在等你说。” 宗定夜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像是在看手腕上的表,又好像在随意地想了一下,怎么毁尸灭迹。 祂微微偏头,盯着容念,温和地将那只手放在容念的头上。 “我并不想说话。” 看得出来,好像很生气了。 宗定夜微挑的眉,充满了黑暗浓郁黑化的气息。 容念吞咽了一下。 宗定夜轻抚着容念的头,俯身垂眸靠近,面无表情,低低道:“我只想……” 被看似随意又不容拒绝地强势吻住的时候,容念才意识到对方未完的话语的意思。 宗定夜的吻并不粗暴,也不很用力。 微微曲起的膝盖抵在容念的腿间,另一只手搂着腰,自然地推起衬衫的角。 祂的手很大,捧着容念的头,促使他仰着脸。 修长的脖颈像引颈的天鹅。 但诡异的唇是柔软的,凉凉的柔软。 正如在《半山湾》时候,容念说的那样。 宗定夜的唇很漂亮。 是冷淡的,寡欲的,甚至有时候偏执,嘲弄。 看上去绝不会亲吻人。 但亲吻的时候,即便是掌控,也显得温柔缠绵,小心翼翼。 那并不代表就只是取悦,是比任何人都沉沦其中,也抽出三分俯视冷静的理性,取悦,或是照顾,温柔,或是引退的美学,都是另一种掌控。 想要猎物意乱情迷,因祂意乱情迷。 容念微微蹙着眉。 睫毛半敛半阖着眼眸,看上去就像是的。 完全失去任何抵抗或主动性,只是在承受诡异的亲吻。 第215章 他的手一直放弃所有抵御地无力地垂着,直到最后才抬起,放在宗定夜的脖子上,轻轻抚摸祂的喉结。 他靠着宗定夜放在他脑后的掌心,微微摇头,看不出是摇头,还是借此避开祂的唇:“不行。” 微微不稳的呼吸,薄薄的胸膛起伏。 容念没有表情,像是放空着,染上了几分水色的眼眸,无法看清眼底,望着宗定夜:“电梯里不行,会看到。” 是拒绝,但又不全是。 宗定夜顿了一下。 祂的呼吸比容念更不稳,仿佛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杀戮,被肾上腺素控制,到现在都没有平复,眼眸里的兴奋亮得惊人,带着几分说不出是侵略性,还是黑暗凌厉的似笑非笑,甚至有些茫然,像是有什么先于理智而行,祂也没有反应过来。 为此而惊讶不解,茫然,回味。 容念将祂所有的神情收入眼底。 宗定夜就是这样的,欲望最浓郁的时候,最餍足的时候,是最郁郁寡欢,低落晦暗的时候。 “会被看到?好啊。”祂说,仿佛从野性的西装野兽,重新回到彬彬有礼斯文理性的角色。 讲道理的宗定夜,容念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不安。 电梯打开,已经是十八层。 宗定夜带着无害的笑意道:“到了。” 示意容念跟祂出来。 容念可以选择,立刻关掉电梯,然后和宗定夜比,是电梯下落的速度快,还是宗定夜跑下楼按电梯的速度快。 也可以选择,直接跟宗定夜出来,然后被他带回家。 但会发生什么,他现在无法预测了。 容念走出电梯。 电梯门关上。 宗定夜祂一手插兜,挑了挑眉,转身往电梯左侧的公寓走。 穿着西装手插兜走路,非但不显得痞气,反而充满了矛盾复杂的气质。 儒雅,危险,桀骜,冷漠,傲慢。 祂看起来毫不担心容念逃跑,就好像不管容念选择什么,所有的路都在祂的计划里,那样游刃有余的从容。 所以猎人撇下猎物,自己先走,笃定猎物只能自己跟上来。 下一瞬,宗定夜顿在那里。 身后,容念从后抱住了祂。 和亲密抱得很紧的拥抱不同。 容念的声音坦然而淡淡的:“你好像在生气。上次分别,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的误会吗?” 第98章 叛逆的解寂云 隔着西装的拥抱略微冷硬。 容念也很少做这种事,并不擅长。 宗定夜顿在那里,本就是无法被了解情绪的诡异,背对着的时候,更加不确定祂在想什么。 容念只能感觉到,祂的身体并没有那么排斥。 “误会?”宗定夜像是卡顿的机器,慢了几拍反应过来,略显阴郁的温和,轻声重复着容念话里的字词。 “嗯。”祂低低一声,郁郁寡欢,“没有关系。我并不在意你上回说得是真是假,关于你到底喜欢谁,选择谁,都可以。” 容念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众所周知,听一个人说话,并不是听他说什么,而是要听对方的意图是什么。 虽然这不是人,是诡异,但道理一样。 并不在意,那就是在意到没有办法,所以放弃思考和答案。 说这种话,要么是心灰意冷,放手离开,要么是一黑到底。 以对方在电梯里、外的行为,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放他自由。 那就是说…… 容念抱得更紧,他怕一撒手,对方反过来就该逮他了。 但是,宗定夜转身看着容念。 这个动作让容念不得不松开从后拥抱的手。 宗定夜垂眸望着他,轻声说:“反正,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你是我的。” 上次他消失前,宗定夜应该是被他说服了。 就算上次最后宗定夜仍旧不相信,容念是出于爱选择了祂,也应该相信容念是出于玩弄人心和感情,为什么又回到是不是更爱解寂云上? 容念蹙眉,忧伤无措坦然道:“为什么这样说?即便剖开我的阴暗面给你,也还是不相信我吗?” 完全不敢说,把我的心剖开给你看这样的话,万一对方真的挖出来要看一样呢? 对面是完全能做到的。 宗定夜神情沉定,一种了然答案的探究眼神,冷静看着他,低声道:“比起怎么说,怎么做更重要。做给我看。” 容念望着祂,微微偏头:“我做错了什么吗?” 宗定夜定定望着他,眼神静静沉下去,温和道:“没有。” 容念:“那……是做得不好?” 他上前,这次面对面的,双手从宗定夜手臂之间伸进去,搂着祂西装下窄长的腰身,下颌轻轻抵在宗定夜的肩上。 宗定夜下意识从口袋中抽出手按在容念的后背上,像是回手抱住他,又像是阻止他离开。 面对面的拥抱比从背后拥抱更紧密。 即便是诡异,抱起来也是温暖的。 容念:“这样,可以吗?” 宗定夜收紧拥抱,高冷理性的面容,眉眼有一种偏执的阴郁决绝,微微用力抿唇,低到隐隐病态的声音,淡淡道:“你也这样拥抱解寂云吗?” 容念:“这样问,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嫉妒?” 宗定夜低着头,身体微微弯曲,以此来将怀中的人完全嵌入、包裹、隔绝:“我不嫉妒他,我也不在意他。不在意你是不是爱他。” 第216章 容念感到被拥抱过紧,胸腔被挤压的力度,完全感受到接触的宗定夜的每一寸身体。 宗定夜的声音在耳边:“我只在意,你在我的眼前。我不想放开,你就会一直在。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是这样吗?” 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 轻易承诺诡异永远,是大忌。 容念:“我只这么抱过你。是真的。” 于是,他跳过这个,将上个未回答的问题的答案拉出来。 容念在这密不透风的拥抱里,主动浅浅亲了一下宗定夜的下唇,望着祂:“相信我吧。” 宗定夜怔怔地凝望着容念的眼睛,喉咙里轻轻地:“嗯。” 在这紧密的拥抱里。 白光如期而至。 容念被迫闭上眼睛,感受到束缚身体的手臂的感觉消失。 等等。 他似乎隐隐有些明白,场景切换的条件是什么了。 …… 白光消失。 熟悉的洗浴室。 这个洗浴室比之前的更加晦暗。 容念抬头看到打开的灯,确认并不是灯光有什么变化,就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即便打扫干净了,也显得陈旧的晦暗感。 以往,容念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洗浴室通往衣帽间的那扇门。 这次他打开的是通往卧室房间的。 门打开,容念走进去。 开灯。 卧室里也自带这种晦暗冷清的气氛。 容念顾不得观察,先仰头去看门上的钟表。 显示凌晨两点钟。 所以,果然是切换一次场景就算一小时。 现在他只剩下两个小时,两次切换。 但是四点前必须逃出去,也就是说在第二次切换前他就得离开,否则再来就已经超过四点了。 也就是说,他在解寂云这里还有两次机会。 可是解寂云去了哪里? 容念再次打开洗浴室的门,进去之后去打开去往衣帽间的门,打算去下一个循环空间。 却在通往衣帽间的门打开的一瞬,被伸出来的一只手一把拉了出去。 然后推到黑暗的衣帽间里。 靠在一堆白色的衣服里,被面前的人影抱着索吻。 容念想到,这个行为有可能会引发场景切换。 立刻睁大了眼睛。 “阿云……” 但微弱反射的白光中的身影并不停止,一种漫不经心的颓靡感,轻轻嗯了一声,又亲吻下去。 悬挂的白衣摇晃着坠落。 宛如黑暗中的月色。 解寂云一向温柔优雅礼貌,但这一次无论容念说什么,都未曾停下。 容念只能躺在那里,任由他亲个够。 他的手指插在解寂云微长的头发里,无力地抓着,又像是安抚地梳理。 忍不住的时候就轻轻咬着旁边的衣角,但又因为无法呼吸,而无力咬住,蹙着眉松开。 解寂云低声:“亲爱的,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为什么要忍着?” 他的手指轻轻探入容念的唇,让他的牙关张开一些,温柔地一颗一颗牙齿摸过去。 让洁白的齿冠上的尖锐起伏,在自己的指腹上留下或轻或重的微痕。 然后凑过去,亲吻容念无法合上的唇。 解寂云发出带着一点天真邪恶的意味,和烂漫的笑,温柔道:“亲爱的在想什么?” 容念吸着气,眸光失神,连神情都有些空茫,被他搞得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问什么答什么:“在想,还好没有开灯。” 解寂云触碰到他的柔软,失神了一下:“亲爱的希望我开灯吗?” 容念摇头,摇了之后,才下意识开口:“不行。” 摇头的时候,柔软微凉的口腔反复碰触到解寂云的手指。 对方的手指揉着容念被亲得微肿的唇瓣,声音微哑:“为什么不行?怕被看到吗?” 解寂云在黑暗里望着他,缓缓低头,隔着薄薄的被水色浸湿的衬衣,轻轻稍稍用力咬了咬。 带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惩罚意味。 容念:“……” 容念几乎发不出声音,不知道是疼,还是其他,手指颤抖不稳,将他的头从自己的胸口推开了几次,才勉强成功。 事实证明,躺平任由对方尽兴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下一瞬,容念先起身反手抱住了那只忽然叛逆扑咬主人的小狗。 紧紧地抱着他,然后才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慢慢调整着呼吸。 被抱住的小狗顺从着他的拥抱,没有再做恶劣的事情,仿佛回到了乖顺无害的状态。 “亲爱的不喜欢吗?” 容念平复了一些呼吸,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不喜欢,因为你好像在惩罚我。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解寂云轻轻地,仿佛清寂,靠躺在容念之前的位置,在黑暗里望着容念:“我爱你。” 容念站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平静地望着对方。 黑暗里并不能看清解寂云脸上的神情,眼眸的神光却要清晰一些。 那眼里带着爱意,和淡淡的孤寂,温温柔柔地专注地望着他。 容念:“我不在的时候,阿云都在做什么?” 就像问,主人出门的时候,小狗在家做什么。 解寂云笑了一下,眉眼又仿佛回到了之前那种玫瑰一般烂漫明媚,自信温雅又矜贵的状态:“在想。” 第217章 容念:“想什么?” 解寂云:“想,亲爱的什么时候出现?亲爱的在做什么?亲爱的在想什么?亲爱的下次出现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他的笑容似有若无,慢慢消失,笼着说不出的阴郁之气。 这个话题仿佛并不那么愉快。 容念:“要出去走走吗?” 解寂云的神情一瞬微微变了,不复之前那种散漫从容。 容念看着他:“不是在想我在做什么吗?我哪也没去,就只是好奇门外是什么。阿云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这样,你就不用只是等在这里了。” 机会不多了。 但这个无限循环的空间却仍旧没有找到出去的方法。 如果反复进入新的洗浴室并不是离开的方法,那或许真正的方法在这个空间的主人身上。 会不会只有解寂云才能走出去? 将解寂云变成自己的同伴,和他一起走进下一扇门,这是容念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方法。 至少应该试试。 容念对解寂云伸出手:“我想和阿云散散步,在房间外面,这里太小了。” 解寂云的眉眼仿佛微微意动,但不知道为什么,仍旧没有答应。 “外面太黑了。已经很晚了。” 容念蹲下来,望着他,摸了摸解寂云的头:“和阿云手牵手,在夜色里吹风。院子里有花开吗?我可以一个人去,但会觉得很无聊。就像阿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样,我会想,阿云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会感到无聊吗?会因为我的身边有别的人,而不开心吗?” 第99章 宗定夜视角 窗外,阳光洒满了墙壁。 金色灿烂,暖色调的。 树叶的绿在微风中摇曳,阳光将一切画面朦胧成童话一般美好的画卷。 纯爱漫画里才有的。 大楼里的男人冷静望着窗外,看见的却只有一片漆黑。 在这片漆黑里,青年平静的声音传来:“……和阿云手牵手,在夜色里吹风。院子里有花开吗?” 宗定夜高冷面容无动于衷,院子里的确阳光正好,花在开着呢。 “……我可以一个人去,但会觉得很无聊。” 呵。 宗定夜笑了,冰冷傲慢的脸上,唇角一侧上扬,说不出是自嘲、嘲弄,还是阴郁嫉妒的凌厉。 青年的声音并不很温和,至少并没有任何刻意蛊惑人心的情感,平静得甚至有一种淡淡的游离在外的理智感。 就像在用讲解知识的语气,客观陈述地去念一首情诗。 理解情诗所有的涵义,但并不共情。 甚至都不是空有技巧的演员,演员至少会入戏,他演都不肯演。 但是,宗定夜知道,那个人会相信。 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相信。 “……就像阿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样,我会想,阿云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会感到无聊吗?” 如果骗子也有等级,高级的是声情并茂,骗人前先把自己骗了的。 最高级的,就该是青年那样的。 明明知道他在骗你,他似乎也并不在意你相不相信,但你却希望这是真的。 “……会因为我的身边有别的人,而不开心吗?” 不,被骗的人,甚至会想,他愿意骗自己就很好。 宗定夜一瞬不瞬地凝望着。 那片漆黑中,被解寂云抱住的青年。 高傲的头微微抬起,漆黑的眼眸冷冷的。 祂在想。 想和解寂云一样的问题。 “……亲爱的什么时候出现?亲爱的在做什么?亲爱的在想什么?亲爱的下次出现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祂跟解寂云不一样,祂是遵循逻辑的,不应该被这种程度蛊惑,自我欺骗。 但为什么,理性逻辑,和想法不一样? 是哪里开始的? …… 从开始开始。 在那间房间睁开眼。 睁开眼之前,宗定夜做了一个梦。 祂从不做梦,但这次确实是个梦。 梦里客厅的投影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个叫解寂云的人,疯疯癫癫的,杀了一个人。 尸体还挺漂亮的,但一晃而过。 解寂云满身血茫然地走出洗浴室。 门内,黑暗的卧室里站着一个青年。 窗外有光。 他站在黑暗里,只有一截是被光照亮的。 仿佛像盛开在黑夜里的白色花树。 像从天使堕落成的暗夜生物。 是纯白的,却格外适合黑暗。 即便是梦里的电影,作为主角,也足够牢牢吸引做梦观众的视线。 朦胧的灯打开,光线无法驱散夜色,就好像电影的滤镜笼罩着化不开的黑暗。 但照见了那个人。 和洗浴室的尸体一模一样的人。 但,活着的安静的青年比不会动的尸体,却多了格外多的美。 两者的差别,只有所谓的灵魂。 所以灵魂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吗? 想要收集看看,如果是这样顶奢的奢侈品。 至于电影里,相拥的感情戏,宗定夜感到乏味。 祂更感兴趣的是,青年看到他自己的尸体,是什么样的表情。 但电影和梦境一起结束。 宗定夜醒了。 祂睁开眼,在这间房间里。 第218章 宗定夜不动声色观察着周围。 关于自身的一切什么都不记得。 只记得,祂不是人,祂叫宗定夜。 墙上贴着便条,是祂自己写下的。 【1: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2:昨晚,你做了一件蓄谋已久的事,将友人付你照顾的恋人,照顾到了床上。】 【3:剩下该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 即便是自己手写的字,宗定夜也并不相信另一个自己。 祂冷静分析,纸条背后的意图。 人类的身份,发现自己做了犯罪的行为,会有两种反应。 要么自首认罪,将惩罚降低到最小。 要么穷凶极恶,囚禁,或者销毁罪责。 纸条希望祂做哪一种? 但祂不是人。 非人可以做任何,也可以任何都不做。 门外有声音,大概是那个被祂带上床的人醒了。 但即今为止,祂对那个人的样子毫无记忆。 宗定夜打开书房的门,至少应该见一眼纸条安排的陷阱是什么。 门开了。 青年就站在门口,抬头抬眼望来。 面对面,但对方的第一眼望的并不是祂。 目光清澈游离,越过祂,仿佛漫无目的,又像是沉浸在他自己的想法里,于是有他的优先级,先看向了祂身后屋子里的书架。 喜欢书? 望向书桌的时候,似乎才意识到门口面前遮挡视线的存在,于是可有可无望向了祂。 祂明明站在那里,却被忽视了。 就像一只小羊越过了狼,先看见了草地上的一株花,于是毫不在意地走过去。 但狼的注意力,全在那只羊的身上。 羊先生很漂亮。 是理性逻辑,任何矛盾角度都挑不出瑕疵的漂亮。 漂亮到,他的瑕疵就是他的漂亮。 比如自然而然忽视祂的,慢半拍才投来的视线。 比如淡漠又表面的礼貌。 比如清澈而保留,无法看懂的眼睛。 比如,仿佛猎物一般纯白的羊羔感,却平静地直视着祂,仿佛纯白之下,是照见一切的湖泊水面,仿佛只是镜面折射的空白。 现在,在这片空寂的黄昏之下,宗定夜望着黑暗里,羊先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的那位前任恋人,再度想起对方第一次看见祂的眼神。 迟来的明白,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漂亮。 逻辑到底是什么时候崩盘的?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骗的? 但在当时,宗定夜看见羊先生的时候,想起的只有,原本只是纸条上提醒的一句话,具象成的真实画面和镜头。 祂在看见羊先生的一瞬,记忆里也想起了,祂和他,和他的前任恋人,三个人,姑且是三个人吧,之间的纠葛。 祂的确接受了那个叫解寂云的好友的托付,照顾了这个叫容念的青年,祂还是更愿意称之为羊先生,也确实将这位羊先生带上了床。 但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出于什么理由? “早上好。宝贝。” 陌生的感觉,无法了解。 无论是这句话,还是听到这句话的自己。 梦境的电影里的人,走到了现实里,看到祂,自然地亲吻祂的脸颊。 而祂在梦境的电影里,看到他的死亡。 眼前这个人,是将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 “怎么了?是不习惯跟我在一起吗?” 羊先生温和地望着祂,他身上的纯白在白日的房间里,仿佛白日午后的梦境一般令人恍惚。 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恋人。 恋人? 宗定夜在令人头脑眩晕的白日,冷静地想起,梦境电影里的另一个主角,解寂云。 他们才是恋人。 祂是一个强迫者。 一个阴暗的嫉妒者,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对方从解寂云的,成为祂的。 但很可惜,祂不是这种人。 对那种行为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低级欲望的趣味,无聊透顶。 更何况,被祂强迫的人,却没有一点挣扎、惊讶、愤怒、恨意。 显而易见,逻辑不合理。 但,羊先生拥抱祂。 整理祂睡衣的领口,亲吻祂的脸。 我不可能强迫他。 搂着祂的脖子,拥抱祂…… 三次。 我不太可能强迫他。 情人之间的距离,望着祂的眼睛,坦然清澈。 仿佛只要祂稍稍主动,有一丝一毫爱意,便可以拥有。 宗定夜不喜欢模糊不清,也不喜欢什么都说清,后者比前者更幼稚。 更不喜欢自欺欺人。 我不太可能强迫他。 但是,黑暗纯白的灵魂,从梦中的电影里走到祂眼前。 电影的主角属于另一个主角,但电影结束了。 主角属于观众。 “……因为你爱我啊。” “……你深深的,无可救药的暗恋着我……” 祂第一眼看见,就移不开视线。 被他拥抱……很喜欢。 宗定夜从不做梦,也不喜欢白天。 白日令人头脑发晕,犹如梦境延续。 也许黑暗才是真实的,此刻才是梦境。 梦里什么都可以。 第219章 “……宗哥太冷漠了……想知道被你强迫会怎样……”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你强迫了我,而不是我引诱你强迫了我……” 祂真的不想,不会吗? 一直信奉的理智,逻辑,是从何而来的? 为什么信任它们? 欲望被理智压抑太久,也会无法意识,做出不能理解的事情。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被耍的团团转。 可是真遗憾,祂在被祂迷惑之前,先看过了他迷惑另一个凶手的戏码。 是顺应假装被迷惑的,为了知道,这位连说情话时候,都眼神冷静淡漠的羊先生,目的是什么。 是被暗恋者囚禁的受害者,在虚与委蛇,让囚禁者放松警惕,亲手放他离开吗? 既然如此,那就锁住好了。 这样,气急败坏,功亏一篑,应该会含着眼泪,情绪崩坏,说出事实吧。 但那张盛夏幽泉一般,越是黑暗越是纯白的脸,神情冷静,坦然地望着祂说:“我是个水性杨花,见异思迁,道德低下的人。” 纯白的,无辜的羊先生,说:“喜欢解寂云是真的……喜欢你当然是真的……也可以爱别人……只要那个人的爱足够多。” 谎言都是美好的。 所以黑暗中的纯白,必然是事实。 祂的逻辑和理性推导的结果,发现,祂的确是会强迫囚禁的。 但不是锁链,或者身体。 身体也可以。 建立一种更近更牢固的关系。 至少比梦境电影的主角和观众之间的关系,更近,更真实一些。 祂亲吻了祂的羊先生。 混乱的推导,究竟是怎样得出的这种结论。 对宗定夜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结果。 祂确确实实,被愚弄了。 祂的羊先生消失了。 生活一潭死水。 每天都是按部就班。 阳光洒满世界,看去了灰沉沉的,像是发霉的蘑菇,这里好像从来都不会天黑。 令人厌烦。 忽然有一天,宗定夜接受了纸条上的事情。 祂或许的确是个人吧。 所以也确实存在一个叫解寂云的朋友,那个朋友还有一个分手了的恋人,叫容念。 如果这是真的,祂至少不需要想办法先让自己做梦,才能在梦里找到一部电影,再找到那个愚弄抛弃了祂的羊先生。 人类的事情有人类解决的办法。 比如寻找或者调查一个人,可以有私家侦探。 虽然,那个【侦探社】好像不是人,人不会因为看到一个顾客,就忽然开始瑟瑟发抖,觉得对方要吃了自己整个事务所。 但姑且当作是吧。 宗定夜用人的方式支付报偿,雇佣了对方。 这是个正确的行为,很快那位【侦探社】给祂寄来了一部新的影片。 迫不及待的打开。 但只看了一会儿就暂停了。 他给解寂云洗澡,他喜欢解寂云的身体。 宗定夜阴郁地坐在屋子的沙发上,郁郁寡欢望着对方之前站在那里,想起那些对祂说过的话。 和影片里,对方对解寂云做的,说的话。 他果然只是欺骗我。 他喜欢的是解寂云。 他关心解寂云冷不冷。 他给解寂云擦头发。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宗定夜:“人好像是会养流浪狗的?就当他同情心泛滥,养了一只吧。” 于是,宗定夜继续播放起来。 看到,容念主动低头,亲吻解寂云的额头。 宗定夜:“……” 砰,这次没法看了。 电视机碎了。 第100章 解寂云的视角 滋滋滋。 头顶的灯闪烁。 满地流淌着鲜血。 惨淡的灯光并未起到任何照明的作用,只是让黑暗更加诡谲莫测。 解寂云茫然地站在屋子里,微微歪着头。 好疼啊。 头疼,哪里都疼。 这座楼像是一个怪物,他在怪物的胃里。 屋子外的黑暗,是更加庞大的血肉怪物。 他的身体也是一个怪物。 屋子里一片死寂,解寂云却皱着眉,温润清隽的面容,眼底却充斥着戾气。 “吵死了,闭嘴。” 呵斥的声音因为身体摇摇晃晃的不适,显得格外含糊不清。 但解寂云知道,声音是被潮水一般窃窃呓语淹没了。 这个怪物一样的屋子在说话。 血肉一般的地板在蠕动说话。 窗户在狞笑。 墙壁,灯,杯子,笔,甚至窗外的黑暗,每一样东西,全都是恶意嘈杂的声音。 喷着恶毒的字句。 祂们还以为他听不到。 【他是不是快疯了?】 【应该已经疯了吧。】 【我要是他早就死了,他怎么还活着?】 【他好像个怪物啊。】 【他肯定是看不到,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灯亮着呢。】 【拿着刀呢。】 【地板上都是血,怎么看不到?】 【是自欺欺人吧。】 一句一句,所有东西都在同时发出声音。 祂们好像不是在对话交流,不管不顾一股脑持续不断地说着输出着垃圾话,全部塞进他的脑子里。 第220章 【他干了什么……他杀了他的恋人……看,尸体就在眼前呢。】 解寂云按着仿佛要被无尽声音炸裂开的头,睁开无神的眼睛。 直勾勾地望着眼前。 尸体无神的眼珠子在一闪一闪,一黑一红的光线切换里,映入他的眼中,消失,映入,消失,映入……重复着。 但过了片刻,他才真的看清眼前的情况。 满地的血,倒在洗手台上的尸体。 他手中的刀。 他杀了人?死的是谁? 不能想。 只要稍微去试图分辨那些声音在说什么,大量的信息就会洪水一般充斥脑子,占据他的一切意识一刻不停窃窃私语。 一旦去想去思考,所有的声音就像扭动的怪物的肢结活了一样。 让他想用手中的刀切开自己的脑袋,把祂们揪出来。 但这样做的话,会死的。 他是人,又不是怪异。 但想法并不听从意志。 好像连想法都不属于他。 他在想,一刻不停地去想,好像停下就会被怪物追上,又好像想本身,就是怪物。 无数的信息塞进脑子里。 告诉他,他有一个恋人。 “他对你不好,他不爱你,你这么疯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死了,是你杀了他。” 我没有恋人,怎么会杀恋人? “他不爱你,他对你不好,你就像他养的一条狗。你只是忘记了……” 解寂云抬眼,在一闪一闪的镜子里看到,那些让他厌烦的污染呓语,竟然是从镜子里的他自己说出的。 手中的刀指着镜子。 但镜子里的他,只是邪气无辜地自下而上笑着望着他。 解寂云怔然摇头,目光落在镜子外洗手台的尸体上。 看到尸体陌生的脸,他竟然感到难过,一瞬仿佛是痛苦的情绪攫取了他。 但难过、痛苦,这些情绪都被躯体排斥着。 他仿佛是由无数别的东西拼凑在一起的。 什么都不清楚,支离破碎的记忆,混乱无比的画面,无数窃窃的无法关闭的声音,镜子里的自己…… 洗手台的尸体给予的刺激,只是最后微不足道的一个。 “是假的,是【半山湾】的污染。我没有恋人。” 他打开洗浴室的门,摇摇晃晃出来。 像一具转化到一半的尸体。 黑暗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世界是黑的,那个人是白色的。 是污染吗? 他打开灯,那个人的身影却没有消失。 灯梦一般柔和昏暗。 那个人也像梦一般,平静地望来。 解寂云直勾勾地望着。 他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并不陌生。 窃窃的呓语污染声音在灯光照见那个人的一瞬寂静了,然后仿佛暴雨仿佛流星雨一般倾斜而下。 那个人柔和的,就像黑暗苍穹下,唯一一棵纯白盛放的玉兰花树。 【你有一个恋人……】 他是我的恋人? 【你杀了他……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死,他就在这里。 【杀了他,再杀他一次!他是诡。所有的诡异都要杀死……】 那些嘈杂的污染声音,好像也没有那么喧闹难以忍受。 他是我恋人,我为什么会杀我的恋人? 【他是怎么虐待你的,你忘了吗?】 脑子里不断闪现的画面。 屋子里的纯白,那个人眼神淡漠毫无感情,拍了拍他的头,像居高临下拍一只小狗。 那个人无视他的挽留哀求,跟另一个身影无情离开。 那个人坐在餐桌上,冷静地旁观着,任由他痛苦倒在地上,平静凝视着他的狼狈。 那个人揽着他的脖颈,额头轻轻抵着他的头,眼底冷清淡淡,却带着似是而非的笑,说着什么。 说了什么?是情话吗? “……宗定夜的确是我的真爱来着……” 痛苦,嫉妒,是真实的。 所以,我的确有一个恋人。 【杀了他,想起了吗?他如何背叛你……】 解寂云望着他的黑暗纯白:“亲爱的,你不抱抱我吗?” 带着温柔,倦怠,依恋,欢喜和委屈。 他好像病了,很难过。 好像正在变成怪物。 他原来有恋人,为什么要杀死恋人? 那样的黑暗纯白,他只想死在这玉兰花树下面。 那纯白从黑暗里走向神志不清的解寂云,无视鲜血和刀刃,迎面拥抱他。 温暖而用力。 让他枕着他的肩,手指放在他被污染的呓语浑浑噩噩的脑后,像抱着一只小狗,像抱着小朋友一样,轻轻地晃着。 “阿云工作了一天,辛苦了。” 那的确是很辛苦,很辛苦的工作。 解寂云闭上眼睛,露出温柔幻梦一样的笑容。 那些恶毒的诅咒和呓语都像是被隔绝在旷野的风,此刻是安静的。 没有背叛。 亲爱的,等我死掉,你就可以和任何人在一起。 刀锋,鲜血,杀戮已经足够多,绝不包含他。 他一定会活着。 人类的,怪物的,正在变成怪物的。 哪一个解寂云都不会杀他。 直到下一瞬。 第221章 房间的灯光啪得熄灭。 窗外车灯和鸣笛响起。 黑暗的房间里,怀中的空空。 迫不及待再次打开的灯,甚至迫不及待去确认洗浴室里的确有一具尸体。 死亡比从未存在的幻想,总是好一些的。 但是,空空。 洗浴室,什么也没有。 解寂云站在黑暗里。 平静至极,清隽面容上一双春水温柔的眼睛,空如从未有过星辰日月的天空。 他不可能没有恋人。 不仅没有活着的,死去的也没有。 那些重新席卷而来,声势浩大如同整个世界的海啸的窃窃呓语污染,这一次淹没了他,也无法带来任何。 如果活着和死亡差不多的话,死或者被深度污染,其实忽略不计,没什么区别。 人和诡异也没有区别。 走在死亡和扭曲的路上,与鬼神对峙的人不应该信仰某一个人。 何况,那个人还是虚无。 他本身就在归于虚无。 那只是被污染正在诡异化的进程里,精神错乱下的某一刻荒诞幻想。 解寂云知道。 但他留在了那一瞬里,想离失去拥抱的那一刻,近一些。 …… …… 没有天亮,只有日复一日的黑暗。 以为终要天亮的时候,又会在第二日的黑暗里,沉入更深层的晦暗。 已经习惯的窃窃呓语,无法带来更多错乱,他本身散发的污染甚至反过来污染祂们。 就在这样的时候。 解寂云看到了屋子里出现的纸条。 【看见容念的方法——】 【1:你是人。你是人。你是人。】 【2:容念已经死了。】 【3:你杀了容念。】 【4:容念是不存在的。】 【5:遵守全部规则,就会看见容念。】 矛盾的,混乱的,诡谲的,充斥着不怀好意,但无法获知对方意图的规则。 但解寂云一瞬不瞬盯着上面的“容念”。 他知道规则的真假与否。 他了解这些东西。 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 无论多么悖论古怪,但这是真的。 他的恋人是,只要遵照规则了,就会出现的……诡异? 需要绝对地无条件相信规则的意念,才能达成的条件。 不应该照做的,但解寂云做了。 什么也没有想,在看到纸条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相信了。 相信他的恋人死了。 相信浴室里见过的尸体的画面。 相信凶手是他自己。 他把他的尸体藏在哪里? 为什么想不起来? 容念是不存在的。 那时候在房间里看到的,是精神污染下的错乱,因为杀死容念而产生的错乱。 他果然已经疯了。 “你杀了容念,你也应该杀了你自己。”镜子里的他望着他,平静地说。 浴缸放满了冷水。 浸泡在里面的人,慢慢滑下去,让水没过口鼻。 沉下去,沉下去。 那些窃窃的污染呓语不知不觉早已消失了。 无尽的死寂之中。 透过水面的恍惚里,死寂的房门被打开了一瞬,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倒影在地板上,身影停顿了一下,又退出去关上了门。 满室黑暗。 他从冰冷的水底爬出来。 不确定爬出来的是解寂云,还是解寂云的鬼魂。 “……亲爱的……” 那扇门竟然再次打开了。 室内柔和的光里,站在门口的纯白恋人,望着他,走向他。 从虚无里。 从他相信的不存在里。 “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亲爱的,我好像病了。” 你这样站在我面前,我却要毫不动摇地相信着,你不存在。 一旦动摇,就会无法看见。 第101章 相互嫉妒 昏暗的洗浴室里。 容念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解寂云手中染血的刀,迟来地感觉到脖颈湿润的感觉,什么在飞速涌出流失。 他还没有捂住脖子,就因为失血带来的眩晕无力倒在了洗手台上。 在滑下地板的一瞬,杀他的凶手茫然地松开刀,本能地抱住了他。 【1:我是诡异。】 【2:容念存在。容念是活着的。】 【3:我没有杀容念。】 【4:遵守规则,就不会看见容念。】 【5:不要看见容念。不要看见容念。不要看见容念。】 …… …… 洗浴室里。 沉在冷水中的解寂云,牢牢遵守了容念不存在的规则后,竟然真的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解寂云本能地重复着规则的内容。 【我是人。】 【容念已经死了,是不存在的。】 【我杀了容念。】 容念不存在的规则和看见容念的事实相互矛盾冲突着。 解寂云的神智也在冲突着。 他站在两端,分裂,冷静,平衡。 “亲爱的……” 不能和不存在的人说话,否则对方会消失。 “亲爱的……” 但是,好难过啊。 想要拥抱,但不能抬起手。 第222章 如果抬起了,触碰到对方,轻柔地用毛巾擦拭着自己的恋人,就会消失了。 虽然他的恋人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他只能站在那里,只能用眼睛看着。 看着容念为他放热水,看着容念给他脱衣服,看着容念望着他,眼里带着淡淡欣赏赞叹:“线条很漂亮。” 喉咙发干,忍不住吞咽。 但要忍耐住,不能拉住对方。 懊恼,忍耐欲望,病态的潮热,克制,因此而发红的耳朵,被恋人当作了赧然羞涩。 他看着容念眼里的柔和怜惜,看容念的手放在他的脸上,像抚摸心爱的小狗那样,于是乖巧地伪装成无害的小狗垂眸,等待落在眉心的嘉赏。 即便没有等到,也没有关系。 “阿云乖,泡五分钟就好,等下我来喊你。” 轻柔冷清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克制。 解寂云知道,他的外表是称得上英俊的,所以那个人被迷惑了吗? 他的恋人,也喜欢他吗? 关上又打开的门。 “你饿吗?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宵夜……” 空气是热水一样的柔和朦胧。 有那个人在的地方,连最恶毒的诡物都保持了安静,仿佛祂们就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毛巾。 普普通通的地板,普普通通的房间。 闭紧了獠牙,轻摇着尾巴,等待他的唤醒。 如同解寂云一样。 但是,依恋,喜欢,是精神污染。 是不存在的。 必须抵挡。 无法抵抗一点,任由污染蔓延,接受了他有恋人的事实,对方就会消失。 消失的那一刻,即便看不见,即便隔着门,也完全感受得到。 哪怕解寂云飞快出去打开无数道门,也无法追上,找到。 他按着分裂剧痛的头:“我遵守了规则,我没有承认他存在,我没有跟他说话,没有拥抱,为什么要让他消失?” 偏着头,直勾勾地阴郁偏执地望着镜子。 镜子里却没有他的身影。 只有一片空白。 温热的洗澡水已经又凉了。 他跨进去,将自己再次沉在水里。 他也不感到绝望,只是觉得很无聊。 根据之前看,是快把自己淹死的时候,容念就会出现了是吧? “下一次,我会抵抗得久一点。” 沉在浴缸水底向上看,水面就像一面镜子。 看到“镜子”里—— 他的恋人,容念抱着另一个男人。 叫对方宝贝,亲吻男人的脸颊,问候早安。 那个男人穿着睡衣。 “……因为阿云和我分手,出国抛下了我……” “……在今天之前,你只对解寂云主动……你明明选择的是解寂云……” “……喜欢解寂云是真的,但我不喜欢被抛弃。不喜欢一个人。我从小就是一个人。” “……我这样坏,解寂云不会喜欢我了……他抛下我,本来就不喜欢我了。只是以后也不会喜欢了。” 解寂云怔在那里。 之前还忧郁恹恹,试图把自己淹死,现在完全不需要了。 容念是存在的。 容念是他的恋人。 容念爱他,容念需要他的爱。 是出了什么事,他才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离开容念? 他所托非人,让那个叫宗定夜的男人逼迫了容念,无论容念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自救逃走。 解寂云的眼睛亮得惊人。 了解了这个信息,之后哪怕看到他们接吻,哪怕看到容念主动从背后拥抱对方,他也……也毫不嫉妒! 这只是虚与委蛇,逢场作戏。 亲爱的爱的是我。 是我做了什么,让亲爱的以为我抛弃了他。 越是意识到容念是存在的,是他的恋人,解寂云的状态就越是清醒。 但越是清醒意识到容念存在,容念就越不会出现。 清醒的疯子,可比神志不清恍惚的疯子危险多了。 解寂云可以见不到容念,但容念不能被别人威胁,做他不喜欢不愿意的事情。 宗定夜,朋友? 他得研究一下,怎么弄死没见过面的朋友。 “嗨,帮我寄点东西给我一个素未谋面的好朋友。” 一个热衷于通过给人类发送匿名快递,来制造污染的怪谈,有一天,被一个古古怪怪的人类堵上了门。 【快递】怪谈认出来,对方曾经揍过自己。 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报复,还是僵硬不动。 半天才反应过来,居然是找祂来办业务。 “是……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我要结婚了,给朋友发的喜糖。” “我的快递……先说好,被污染了别怪我!”怪谈生怕被钓鱼执法,很想和他拼了,但想起自己之前损失的大半业务,为了这最后的小小家业,不得不“好声好气”和对方说话。 “不会的,我的朋友最喜欢污染了。” “发,立刻发。” 解寂云无辜友善地笑道:“你的快递,确保对方一定会看到的,对吧?” “没错。而且是绑定之后,看到死为止!” 【快递】怪谈狞笑,搞不死你还搞不死你朋友吗? 趁着对方转身离开的时候,怪谈想要偷袭。 第223章 解寂云手中的拆快递美工刀抵着祂的脖子,温温柔柔,扬眉笑道:“呀,是不是我忘了支付报酬。” 他用刀划开自己的手指指腹,笑着将滴落的血抹在快递箱子上。 【快递】怪谈僵硬地任由对方离去。 骂骂咧咧了几句。 没看到滴在箱子上的血,在箱子上开始流淌成三个字:【半山湾】。 叮铃铃。 “你好,需要送快递吗?” 电话那端,声音高贵冷漠的少女随意道:“哦,是通知您一声,你的快递站被【半山湾酒店】接收了。三日后来报道。” 听到【半山湾】三个字,【快递】老板眉头一跳。 这种大诡,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 而且,祂干得好好的,什么时候要被对方收购了? 不等祂说什么,听到少女旁边男人的声音。 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得到的古典优雅的气质,语气矜贵疏淡,温和不赞同道:“礼貌一点,至少问问对方的意愿,万一人家更喜欢自由,不愿意呢。” 【快递】老板狂点头,就要说就是就是,大诡了不起啊,还能强买强卖。 就听到,男人温和无奈地接上后半句:“到时候你吃了祂,到时候还得你自己再跑一趟,找一个新的物流。” 【快递】老板呆若木鸡。 少女重新对着话筒,冷漠社恐,强装热情甜美礼貌道:“您好,请问您是愿意入职【半山湾】呢,还是愿意被我……” “我愿意入职,非常愿意,三天后就去报道!” 祂为什么会觉得,大诡会讲道理? 但为什么这样一个大诡要跟祂过不去? 失去自由哇哇哭的【快递】老板,无意看到了快递箱子上血写的【半山湾】,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人类是被大诡给污染了,却用他被大诡污染的血,反过来污染自己。 顿时哭着后悔自己不该偷袭那个阴险狡诈记仇报复心重的人,但为时已晚。 于是祂决定,一定要给坑害了祂的仇人解寂云的好友,那个叫宗定夜的,发送最高规格的快递。 几个小时后。 宗定夜收到了不明包裹。 包裹一打开,就投影到了视网膜上。 血淋淋地一行字。 【容念唯爱解寂云。】 【宗定夜,小三,狐狸精,必死。】 宗定夜漫不经心地将眼前那行扭动的血字拿下来,郁郁寡欢,随手撕碎。 祂转头看向艳阳窗外。 跟情敌幼稚的手段不同,窗外屏幕里播放的画面,要有威胁的多。 黑暗的衣帽间里,容念被倒在衣物里。 “……亲爱的希望我开灯吗?” “……为什么不行?怕被看到吗?” 原来你也看到了。 你也在嫉妒我? 宗定夜静静地看着,任由解寂云亲吻,被恶劣玩弄对待,也纵容着对方的容念。 也对,纵使是铁石心肠,水性杨花,见异思迁的薄幸恋人,也有谁更重要,爱谁更多一点的区别。 宗定夜瞥了一眼手中充满污染的血。 “所以,他才这么肯定吗?” 没关系,反正你们也已经分手了。 弄死前任就好了。 …… 两个情敌都达成了相同的共识,弄死彼此的共识。 第102章 副本融合 衣帽间里。 解寂云眉眼的深情烂漫,在阴郁偏执的行为下,显出几分危险。 但他到底是温柔的。 被容念抱住了,就顺应着对方,不再做什么。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吗?” 被小小惩罚了的恋人,微微蹙眉不解。 真可怜。 他想。 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不能怪他。 解寂云躺在容念刚刚躺过的地方,望着容念的脸,眼神清寂而温柔,带着怜爱,轻轻地说:“我爱你。” 他现在是清醒的。 “……要出去走走吗?” 只有绝对相信容念是不存在,容念才会出现。 这条悖论规则的背后,陈述的事实,解寂云找到了。 镜子里宗定夜和容念谈到自己的对话。 分手,出国,充满污染的无法长时间离开的房间,以及房间和宗定夜所在的房子的高度相似,却一个白天一个夜晚。 以及他竟然不记得容念。 根据这些信息,推测出了一个最符合当前的事实—— 他并没有出国,是因为被【半山湾】污染了。 【半山湾】的剧院将他的一半分裂了出去,所以镜子里常常看不到自己,即便看到了对方的表现也诡谲而敌意。 为了压制污染才不得不离开恋人,分手,假装出国。 解寂云的眼神带着爱意和淡淡的阴郁,从容地望着容念。 所以,我现在看到的,是幻想的你。 规则描述的一切,都是基于精神错乱下的污染。 所以,看到你死掉,被我杀死,也是幻想? 因为太过害怕幻想成真,被污染的我会伤害你。所以忘记了你。 解寂云躺在容念刚刚躺过的地方,望着容念的脸,眼神清寂而温柔,带着怜爱,轻轻地说:“我爱你。” 他现在是清醒冷静的。 完全相信,容念不存在眼前。 第224章 他所看见的,只是想象投射的虚幻。 对待自己的想象不需要克制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阿云都在做什么?” “在想。” 想,亲爱的什么时候出现?即便只是幻想的。 存在镜子那一端的亲爱的,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亲爱的下次出现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对幻想释放嫉妒,还是纵容欲望。 “……要出去走走吗?”他幻想的恋人,问道。 解寂云抬眼:“……” “不是在想我在做什么吗?我哪也没去,就只是好奇门外是什么。阿云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这样,你就不用只是等在这里了。” 他对解寂云伸出手:“我想和阿云散散步……” 解寂云:“外面太黑了。已经很晚了。” 他很想答应,但,如果幻想在屋子外消失。 他就连幻想的容念也没有了。 容念蹲下来,望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和阿云手牵手,在夜色里吹风……” 和每一次的触感一样真实。 他忍不住想要闭上眼睛沉溺,轻轻蹭蹭。 “……会想,阿云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会感到无聊吗?会因为我的身边有别的人,而不开心吗?” 解寂云睁开眼,微微敛眸,向上看着容念。 容念看着他:“我想出去,阿云和我一起出去吧。” 他太像真实的了,解寂云的眼眸迷茫了一瞬,在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时候,轻轻嗯了一声。 再清醒冷静,也没有办法拒绝,和容念一起。 处于污染的状态,让解寂云忘了,如果对待幻想和对待真实一样,那幻想和真实就没有区别。 抚摸他的恋人,在眼前又一次消失了。 …… 白日。 容念看着下午三点的表,微微感到懊恼。 就差一点,解寂云已经答应了和他一起出去,但却在这种时候场景切换了。 那样的话就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 他只能在宗定夜这里出去。 或者寄希望于,下次切换到解寂云那里的时候,钟表不是四点,而是三点五十多。 但可能性很小。 但场景可能切换,容念多少有心理准备。 他已经观测出了场景切换的条件:不是亲吻,或者拥抱,或者其他肢体的亲密行为,是当解寂云或者宗定夜,任何一方对他的态度产生改变,倾向于他的时候,就会切换。 但如果想要出去,他就必须影响动摇他们对自己的态度。 这简直是个悖论。 白日是宗定夜的领域。 容念从房间里出去,打开门的外面果然是走廊。 容念走向电梯,仍旧想试试电梯到二楼能否直接让他出去。 但刚走到中间的电梯,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 容念抬眼,被眼前所见的一幕震在原地。 一梯两户的布局。 左右两边是住户,电梯在中间。 容念是从左边的宗定夜的家里出来的。 但是,电梯的右边一片黑暗。 一开始他在想事情,对黑暗的认知还只是前面或许是一堵墙,不够通透。 但当他站在电梯中间的时候,意识到电梯居然也公平地泾渭分明地一半白一半黑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 走廊右边是有窗户的,但窗户外一片漆黑夜色。 这里的空间是真的被神秘切割成白日和黑夜。 白日是宗定夜,那么黑夜那边……难道是解寂云的空间? 两个副本空间融合了? 容念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 他放弃乘坐电梯下楼,立刻走到黑夜的另一边,走到解寂云的门前。 打不开。 容念顿了一下,开始敲门。 咚、咚、咚。 脚步声,迟滞,缓慢,开门声。 容念微微屏息,看到缓缓打开的门里,一身黑色衣服,清隽面容,一半温柔阴郁,眉眼瑰丽烂漫,一半锋芒危险的偏执纯粹。 这神情让容念想到《永宁公寓》结束的墓地里,第一次看到解寂夏的时候。 所以…… 是,解寂云,还是解寂夏? 他竟然分不清。 容念喉咙干涩,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俊美贵气的青年头发微长,双手插在口袋里,温雅礼貌,可亲地望着他,眨了眨眼,无辜笑道:“亲爱的,你回来了,进来啊。” 他抽出一只手,向后捋了一下头发,让出一个通道给容念,若无其事无害道。 容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觉得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知道是解寂云,还是解寂夏的青年,很陌生。 让他想起,《半山湾》电影院里,屏幕里那个解寂云。 温和可亲,无辜无害,笑着,看似阳光清澈,但眼神漫不见底,下一瞬就会化身阴影笼罩下的阴郁,拧断诡异的头。 容念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电影里那个被锤爆脑袋的诡异。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比他在这个副本之前几次见到的神志不清,或病态,或癫狂的解寂云看上去都正常,但反而让他觉得最可怕。 他虽然看着容念,却好像眼里什么也没有。 他虽然笑着,却好像阳光暴烈之下的阴翳。 第225章 容念望着他的眼睛,镇定道:“记得吗?我们约好了要出门散步的,应该是你出来。” “啊,是这样。”青年笑着,从容自若中带着一丝捉摸不定,他像是沉吟,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容念的心微沉。 他不记得自己邀请过他。 青年垂眸像是在想什么,喉咙滚动了一下:“我记得呢,但现在我有点饿了。要不进来,先陪我吃饭吧。吃完饭再去散步。” 微抬着下巴,然后又垂眸望着人的姿势,让人完全看见那张清隽俊美面容上的温柔笑容和亲切无害。 让人难以拒绝。 容念:“谢谢,我不饿,下次再约吧。” 他点头示意,和青年看着他眼神里却什么都没有的眼睛对视,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青年站在门里,笑容不变,一直到容念的身影从门口消失。 在他身后的屋子里,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血色黑洞,仿佛有无数诡异的肢蔓在张扬舞爪。 不知道是想要出来,想要抓住他,还是听从他。 “好饿啊,他竟然不饿吗?”青年低声说着,回头向那诡物黑洞望去。 他无神失焦的瞳孔里,一片血色黑暗,比起倒影着房间里的诡物,更像是比那些张扬舞爪的诡物更加凶戾可怕。 “你们把人吓跑了。” “他看起来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 …… 容念从那间门,到走出一半黑暗的楼道,脊背整个发凉紧绷。 从未这样感到危险过。 就好像屋子里那个不知道是解寂云还是解寂夏的青年,随时都会从任何黑暗里出现,血腥收割。 这一次对方带给他的危险,比任何时候的宗定夜都更甚。 但容念刚要走出黑暗,走到白日那边,就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白日走廊里的宗定夜。 宗定夜还是宗定夜,甚至因为出现在白日的室外,仿佛诡异的一面得到了压制,状态看上去更加像人,而危险性降低。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望着容念,仿佛一种黑暗天使。 容念站在离白日相隔一步的地方不动,静静望着宗定夜。 宗定夜不紧不慢向他走进,皮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间隔一致,声音带着莫名的韵律,又并不刻意。 称不上压迫,但也并不令人轻松。 宗定夜站在白日,距离容念三步远的地方。 高冷面容沉静,带着一种少见的宽容,眼神一瞬不瞬望着容念,平静道:“吓到了吗?” 第103章 修罗场 容念望着宗定夜:“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从宗定夜副本里见到的解寂云,会是这样的状态? 宗定夜漫不经心,但又语气认真:“他被污染了。还挺严重。应该是正在从人诡异化。你看到的与其说是他,不如说,是披着他皮囊的,丧失自我意识的怪物。” 说话的时候,高冷面容上微微挑眉,祂的唇角也同样似有若无扬起。 又带上清高傲慢的嘲弄。 容念想起自己之前场景切换见到的解寂云,虽然的确有些病态癫狂,看还是有意识的。 又想到那个永远无法走出去的循环房间。 难道他进入的,根本不是什么另一个大楼,是解寂云的意识空间? 容念:“是谁污染了他?” 宗定夜:“一个提起名字,就有可能会被祂听到,被拉进去的空间怪谈。” 【半山湾】。 容念所知的怪谈里,有这样能力,又是空间类别的怪谈,只有一个【半山湾】接近。 但【半山湾】里有两个怪谈boss,一个在b面剧院掌控一切的【剧院老板】贝泽尔。 还有一个在a面喜欢假装人类的,创作出了贝泽尔的,真正的幕后老板,真正的【小说家】莱斯特。 是这两个怪谈中的哪一个干的? 没想到这个副本居然和上个难缠的副本关联这么大。 容念若有所思。 但根据解寂云的状态看,副本时间和容念之前的判断差不多,是发生在过去的,人类解寂云踹翻《半山湾酒店》后,顺利逃出副本的时间段。 在《永宁公寓》时间之前。 也就是说,或许是解寂云变成1801前发生的事情。 但莱斯特不是说,当年剧院的主人还不是他,他和解寂云没有仇? 这样说的话,就不是莱斯特或者贝泽尔做的了,是前【半山湾酒店】老板做的? 宗定夜轻慢随意地扫视了一眼周围怪异的环境,抬眼望向容念,淡淡道:“你看起来好像很想救他的样子。我记得你说,自己铁石心肠,嗯,是个优点,应该保持。” 容念坦然看着祂:“刚分手不久的恋人生了病,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渣,多少也会表现关心一下。粉饰一下简历,避免在下个恋情里,丧失道德信誉。” 坏人不会觉得自己是坏人。 同样,人渣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人渣的。 虽然容念演技一般,但他理论满分。 宗定夜望着容念,认认真真,似笑非笑,高冷理性的面容,因此显出一种侵略性极强的秾丽来,仿佛凌厉,却又蛊惑人心。 “可是,我比较心动的,是会对前任毫无感情,过河拆桥,冷漠无情,道德低下的你。” 容念眉眼微微忧伤,无辜不解地看着祂,淡淡道:“所以我道德高尚,拥有人道主义,善良守序,人品纯白无瑕,就丧失了魅力,你就不爱我了吗?宝贝。” 第226章 宗定夜深深凝望着容念,眼里带着黑暗浓郁的爱意,低沉磁性的声音:“无论什么样子的你,都深深吸引着我。只是,展露黑暗面的你更真实性感一些。在我面前的时候,你不需要任何伪装。” 容念可是见识过《永宁公寓》时期的【夜】的可怕污染力。 要是他真的释放了黑暗面,估计在宗定夜身边稍稍站一站,就得原地诡异化,化身副本世界的人渣怪谈。 【半山湾剧院】会将人情绪强烈的一面剥离出来,形成另一个自己,这固然可怕。 但【夜】的污染,可是会原地将人的黑暗面情绪放大到极致,原地诡异化,让白的那一面的自己被侵蚀得渣都不剩。 从这个角度看,两者还挺相似的,但宗定夜更胜一筹。 容念望着宗定夜:“那你呢?你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站在黑暗这边,看着身处白日逆光中的宗定夜。 这位可是【夜】,但祂所处的副本却一直都是白昼,显然不是祂的本意。 如果解寂云明明喜欢白色,却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黑暗,是被污染了。 那宗定夜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宗定夜看起来并不在意:“我在这里,是自愿的。因为无聊打了个赌。” 容念微微蹙眉,不赞同地望着祂:“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我一般不跟有这种嗜好的恋爱。” 宗定夜眼底三分温柔,凝望着他:“嗯,以后不会了。” 祂对容念伸出手:“跟我回家吧。” 容念站在离宗定夜三步远的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自己所处的黑暗淡了一些,而宗定夜所在的白日,窗外太阳的光也黯淡了起来,仿佛被云遮挡住了。 但副本里没有侥幸。 何况一黑一白,本身就是两个副本融合的表现。 容念不动,他在想,这里会怎么样? 现在是泾渭分明,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完全融合为一呢? 吱呀。 身后通道深处,门打开的声音。 左右两边的户型,门都在和电梯同一面,但凹进去一小段的地方。 站在门里,是无法看见电梯这里的。 除非户主走了出来,站在这条直线型的走廊上,也和宗定夜一样,背对着两端的窗户。 容念听到了脚步声。 他下意识回头。 果然看到黑暗深处,背对着窗户站着的人影。 对方穿着解寂云不喜欢的黑色衣服,融入黑暗里,只有皮肤是冷白的,唇是红的,眼睛是一种清凌凌的黑亮。 一前一后,祂们望着容念。 解寂云挑眉:“亲爱的,这就是那个,趁着我不在,偷偷爬上你的床的……狐狸精?” 容念失去表情,下意识道:“……别这样,对好朋友礼貌些。” 宗定夜冷冰冰地,嘲弄傲慢地笑道:“那不是你自己先没用,被污染后就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好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都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关心朋友怎么照顾得前任?是想养备胎吗?” 容念微微僵硬,表面平静地,一视同仁劝宗定夜:“……谁都有可能成为前任,咒前任死,这种激进程度,还是不要吧。” 毕竟,在《永宁公寓》时候,你也是前任。 解寂云眼中阴郁偏执的爱意,眼中的亮晶晶,黑暗里像是碎了的星河,委屈道:“亲爱的,你维护那个狐狸精……” 宗定夜深望着容念,面上没有任何波澜,但微微紧绷的侧脸下颌,带来一丝晦暗:“呵,也对,你对他一直都心软……” 容念:“……” 他已经不知道,该看哪个了。 侧身面壁站着,背对着电梯。 被一左一右凝视着。 容念:“我只是单纯地劝架。” 他原来觉得,这两个都挺狗的,但现在忽然想起,狐狸也是犬科。 容念镇定道:“既然大家都可能是被某个怪谈困在这里的,不如一起想一想,怎么出去?出去之后,想怎么都行。” 下班后,那就不归他管了。 他的心中只有下班。 希望他的工作能懂事点。 “没必要。”宗定夜冷静地说,看着容念,余光望见另一端的解寂云,“对方的目的我非常清楚。” 祂看着解寂云的眼神,带上冰冷纯粹的杀意。 有时候越是淡淡的杀意,越代表深思熟虑,不可更改。 因为是出于理性考量,而不是情绪支配,要更持久,也更毫无转圜。 容念完全感受到了这一点—— 宗定夜想杀解寂云! 他的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所以,宗定夜意思是,是【半山湾】的前主人,想利用宗定夜杀死解寂云?才把祂们放在这里的? 冷静。 容念知道,他不该紧张。 毕竟根据《永宁公寓》看,解寂云迟早都会死,都会诡异化。 这是不可避免,已经发生的事情。 而且根据解寂云在《永宁公寓》的年龄是二十四岁看,他这次绝不会死。 就像看电视的时候,主角不死定律一样,死了就没法演了。 无论宗定夜怎么想,至少在二次进入【半山湾】前,祂都没能杀死解寂云。 但容念担心的是,这个时间线真的是解寂云第一次进入【半山湾】之后吗? 第227章 以上分析的前提,是时间线没有错。 如果他弄错了……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如果背后真的是莱斯特,以对方给容念的印象,莱斯特绝对搞得出这种事,他最擅长轻描淡写,愚弄别人。 哪怕是诡异。 这个副本纸条上对容念的要求,仅仅是在四点钟之前离开这座楼。 容念现在明白,四点钟果然分别对应着,解寂云这边的凌晨四点,宗定夜那边的下午四点。 而这个时间点,大概两个副本会完全融合,祂们也会彼此大开杀戒。 按理来说,容念完全可以趁着解寂云和宗定夜对峙,双方互相牵制,转身乘坐电梯离开。 像之前他做任务的方式一样。 但是,容念没有忘记,他在副本中的任务并不是完成闯关者的任务,他仅仅只是要活到副本最后,稳定副本空间。 所以,纸条上的信息,真的可信吗? 一旦想到莱斯特,容念就警铃大作,一朝被蛇咬,他是再十二万分警惕都不为过的。 没有莱斯特介入的话,纸条的可信度是50%。 有莱斯特介入的情况,纸条的可信度只有0%。 容念抬眼:“那个,现在时间是多少了?” 他的目光在解寂云和宗定夜之间平等地逡巡了一下。 于是,对峙的两个诡异,分别报了时间。 “3点28分。” “16点32分。” 容念明白了,根据之前场景切换看。 要融合估计不会这么快,除非容念做些什么,让这个回合的宗定夜改变对容念的态度。 既然如此…… 容念放松下来,转向宗定夜说:“两个好朋友能有什么误会呢?都是我的不对,让你们的友情出现裂缝。这样吧,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我先回避一下。” 他说的时候,反手按开了电梯门。 说完就走了进去。 互相对峙,杀意满满,但还不到副本融合,无法彼此攻击的解寂云和宗定夜:…… 双方不约而同,一起按了电梯。 一黑一白,互相当作彼此不存在。 但容念的电梯已经朝下去了。 两方各自转身,朝着各自两端的楼道走去。 容念并不知道他的前任和现任放弃了对峙,全都来找他了。 他在电梯里若有所思。 虽然直接下到二楼,有概率可以从窗户直接跳出大门过关。 但也有概率,是被纸条愚弄。 莱斯特的当上一次就够可以了,容念不想再来一次。 他必须验证一下。 验证的办法也不难。 容念看着电梯光滑的金属面。 他轻轻呵气,让上面呈现一层薄雾,然后手指书写:半山湾。 进入过半山湾的人,很容易再次回去。 任何时候,任何地点,看到【半山湾】三个字都要远离。 因为这是进入其中的一个因素。 容念写完后,从容等待着。 …… 电梯打开了。 宗定夜和解寂云各自按开祂们所属那一半副本空间的电梯按钮。 但是,里面空无一人。 容念不见了。 第104章 人假诡威 容念看着眼前的房子,很难想象这居然是【半山湾酒店】。 一个坐落在大城市居民区,独栋的,但仅仅比烂尾楼强上一点点的单元楼。 从单元门口的台阶上到二楼。 房子就像是被小偷团伙光顾洗劫过一样,没有门,但墙壁看起来是粉刷过的陈旧。 门的位置被一道道半帘子遮挡。 隐私和安全感全靠其他住户自觉。 楼里的住户们,一个个眼神戒备又强作镇定,彼此怀疑又相安无事。 别人的客厅就是你的走廊,每一间住户都是彼此错综的,地面是水泥。 除了单元门口牌子上的半山湾三个字,没有一点怪谈的牌面。 但容念的确是从在电梯壁上写【半山湾】三个字后,当电梯门打开,一眨眼就来了这里。 “难道这就是,前剧院老板针对解寂云的原因?” 把人家国际豪华旅游小镇拆成二手烂尾楼,这种本事容念也想拥有。 但想想后期遭受的报复和针对,容念又觉得躺平挺好的。 但躺平的他现在却要来找老板,处理激进拆迁分子解寂云干得好事。 所以他现在是既躺又卷。 容念:“……” 叹口气,很想转身就走。 外面就是大城市。 望得见的车水马龙,宽阔的柏油马路对面各种鳞次栉比的高楼矮楼。 因为地势从低到高,能看到远处高处的本地城中村,房子都是漂亮的小叠墅。 但满眼的陌生感。 因此容念还是走了上来。 试图询问,但被住户们有意无意躲开,容念不得不每个房间去找。 “你在找什么?”一个躲在帘子后的女孩问道。 躲在帘子后跟人说话,这种行为,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容念止步:“我在找这里的老板……房东?” “他在楼上。” 容念倒了谢,重新退出去。 没有说,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单元楼门口只有一个通向二层的台阶。 当他退回到这层的门口的时候,身后原本是墙壁的地方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向上的楼梯。 第228章 就像一个真正的单元楼一样。 容念走上去。 上去就看到一个房间。 比楼下好,这个房间还有门,而且是防盗门。 就只是除了,这扇防盗门门锁完整,但并不是镶嵌在墙上的,更像是穿衣镜一样小心翼翼立靠在门框的位置上。 进出要考虑的不是怎么开门,而是能不能将整扇门再靠嵌回去。 解寂云真是好事做尽。 容念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怎么敲门。 他怕被门碰瓷。 “有人吗?” 一个半腰高的小女孩出现在门后。 “是要办理入住吗?您等一下。” 说完立刻双手举起笨重的防盗门,像对待一张纸一样挪到墙上,然后对容念说:“客人请进。” 容念站在门口不懂,神情温和礼貌:“我来找半山湾的老板,谈生意。请问祂在吗?” “在的在的。”小女孩抿着嘴乖乖点头,手背到身后。 但容念看过她刚刚的力能扛鼎,并不敢小觑她的威胁。 “不在吗?那我下次再来。” 容念说着转身就要走。 小女孩傻眼了。 “来人了!!!” 身后小孩子尖锐的一嗓子,差点让容念的耳朵报废,脑子眼前一片发黑。 这污染性…… 当容念定神勉强恢复,就看到楼上下来一个秃顶的外国相貌的男人。 对方的神情沉重,面色就像一息破产,还没有恢复过来,一层浓重的面如死灰感。 “您有什么事吗?” 容念道:“我以前住过这里,记忆里是个很不错的酒店……现在……是要拆了重盖吗?” 明知故问,勾起了房东的心酸。 对方万念俱灰,看起来有很多话说,但又说不出口。 对方语气不好:“为什么要告诉你?” 上下打量的眼神,是诡异看着食物的。 容念面色不变,微带笑容道:“我是帮我老板来看的,我老板在永宁别墅有一套房,老板最近想做点别的投资……” 永宁公寓是个知名的怪谈。 永宁别墅是容念从怪谈解寂云那里得到的奖励,是怪谈世界居民的合法身份。 人类好欺负,但如果是大诡怪谈的眷属,又不好欺负了。 狐假虎威向来有用。 对方果然一缩脖子,看起来又傲又拉不下面子,又想挤出笑容谄媚讨好,导致表情扭曲怪怖。 但容念忽略了。 房东转了转眼珠子,道:“这酒店以前也不是我的,我就只是个代理。但生意不好做,现在的人类……” 说着想起眼前的容念也是人类,祂打了个哈哈。 “……几年前来了个瘟神,看把我的酒店给砸的。生意不好做了,大老板很生气,就拆分了业务,只让我管这小块区域。一个新来的后来居上,分到了大区主管。一步步升职,反过来把大老板给吞噬了。就是这几天的事情。现在消息还压着呢,一些消息不灵通的,还在等酒店股东大会结果,但我那天刚好在医院办事,看到了现场。大老板的十八个手三十六对眼睛……美味啊,我运气好偷偷藏了一截。” 房东露出回味的表情,仿佛那是什么顶级美味。 容念想,十八个手三十六对眼睛……半山湾酒店的前老板是蜘蛛吗? 房东的表情急转而下,愁眉苦脸道:“那个新来的手撕了大老板,马上要成为新老板了。原本的大老板不管事,我爱在这里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新老板要搞创新,我们手里的地盘都要交上去重新资源整合。” 房东说着,转了转眼睛,对容念谄媚道:“您背后的老板如果想投资的话,现在收购半山湾酒店是最佳时期。” 容念颌首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我会如实报告老板的。如果老板认为可行,到时候您作为提供了重要商业情报的人,一定会被嘉奖的。” 得到了最想听的话,房东立刻笑道:“我会积极打听内部消息,有需求您再来找我。” 容念矜持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带着一点淡淡的,大诡代理人刻板印象该有的狐假虎威的高傲,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围。 “会的,那我就先告辞了。对了,那位新老板,怎么称呼?” 房东的神情微变,像是忌惮畏惧又像是狐疑,望着容念。 房东:“大诡的名讳,怎么能直接……祂可是会听到的。” 言下之意,祂觉得容念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真的会是大诡的代理人吗? 容念居高临下,静静地盯着祂,笑意淡淡,眼神淡漠冷静至极:“是吗?但我老板说可以。你要试试吗?” 对峙片刻,但容念实在是太镇静笃定了。 情绪里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诡异房东败下了阵仗。 一顿饱,还是被人吃饱,祂还是有数的。 房东重新挂着谄媚笑容,为了将功赎罪,祂咬咬牙:“那个新来的,我只能给您一点提示……” 容念:“是叫莱斯特吗?或者贝泽尔?” 房东:“……姓宗!” 容念愣住了。 房东也傻眼了。 容念艰难道:“姓宗?” 房东:“是啊。” 事情好像超出了容念的理解。 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信息,导致了弄错了什么。 第229章 容念恍惚走下楼。 完全忽略了,身后破纸一样的房门里,一大一小两个诡异正站成一排,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楼道被一种无形的黑暗慢慢遮掩。 两个诡异的脸上皮肤越来越青白,眼睛是一团乌黑,乌黑下,却有着密密麻麻复杂诡谲的纹路。 脸上的神情是让人看一眼就会吓得魂飞的污染可怖。 朝向容念的脚,没有脚掌,像一个腐烂的桌脚肉墩子。 窃窃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仿佛轻轻地哼歌,仿佛唱曲,唱歌泄露出的一字半音。 被无形之物的影子笼罩住大楼。 容念脚步一顿,身上突如其来的阴森感,让他明白有什么东西存在。 甚至让他没有任何预兆过度,突然感到了恐惧。 恐惧。 向来是宗定夜的食物,和出现的路标。 但这次他分明感觉到,不是宗定夜。 容念抬头。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抬头的时候,抬了头。 黑暗瀑布一样流淌下来,仿佛那不是瀑布,也不是什么黑色液态,是黑色的流动的肉。 层层包裹住了这栋楼。 他就像不知不觉进入了怪物巢穴的猎物。 当容念垂下头,眼前慢慢恢复。 他看到自己置身在一个黑色的流动的肉做的巨大空洞里。 那流动的黑肉居然还提供了光亮。 让他看见对面轮椅上坐着的一个人。 白骨一般的腿,没有脚,是桌脚一般的肉墩子。 对方的衣着维持着人类的样子,像个养尊处优的富豪,身上死气沉沉的怪异感,却像是在人和怪异之间的临界。 容念看到对方第一眼就知道了,这就是那个房东所说的,十八个手三十六对眼睛的前老板。 不幸被祂慧眼识中的下属给吞噬了。 大概是零星的血肉进入了房东的胃里,借此才保住了一点。 轮椅上的前老板仍旧一副人类老牌富豪底蕴的样子,冷淡的高贵感,并不盯着容念看,仿佛是容念自己闯入祂家来做客的。 容念望着对方,不由想,有时候诡异比人类还会装。 就像他当初见过的一二三五六个老板和老板亲戚,对方的古老家族血统品牌包装文案还是容念做的。 容念冷淡地直视着对方:“您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该下班了。” 他还得赶去这个城市的半山湾总部,看看新老板到底是谁。 “你身上同时有两个,我最讨厌的人的味道。”对方如同腐朽前一般,沉浸在昏暗之中,自顾自道。 倒是没有愤怒,也没有自怨自艾。 容念平静而礼貌:“最讨厌的人?我还以为是最讨厌的诡异呢。是挺讨厌的,我也正在找解决祂们的方法。那我们立场一样,你认识一个叫莱斯特的吗?或者说贝泽尔?” 来都来了,不问问情报就太亏了。 前老板终于正眼看着容念,隐没在黑暗里的神情,青白,平静的死气,祂开始笑。 笑得并不大声,只是长久而变态,令人不寒而栗。 容念在祂的笑里感觉到事情不一般。 但他猜不出来,只好等对方笑完。 笑了快三分钟,对方终于慢慢停下,望着容念,笑着说出了那句话:“没用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信任他,继而落到这一步吗?因为他说,他能帮我杀死解寂云。还因为他是个只能存在于【半山湾】的幻人。更因为,他给我提供的杀死解寂云的方法是,让宗定夜去杀解寂云。” 容念:“让宗定夜杀解寂云,这个方法有什么问题?” 前老板神情诡谲极了:“莱斯特是个幻人,你以为,产生制造出莱斯特的,是谁呢?” 容念:“……” 和房东的对话浮现脑中。 “……那个新来的,我只能给您一点提示……” 容念:“是叫莱斯特吗?或者贝泽尔?” 房东:“……姓宗!” 第105章 找上门 莱斯特是幻人这件事,容念在《半山湾》副本结束,回到现实前,依稀做的梦境里有这样的一个印象。 如果莱斯特是幻人,那产生像莱斯特这样强大幻人的是哪一个? 这样的疑问不是没有过。 但那时候容念以为副本已经结束,大概率就不会再有交集,于是就此打住没有再深思。 现在答案自己跳到了容念眼前。 容念:“所以,莱斯特是宗定夜的幻人?” 轮椅上一脸诡谲变态笑容的前老板只笑不语。 但对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容念自语道:“果然是吗?” 前老板:“你看起来不是很惊讶,是早就知道吗?” 容念平静得十分理性:“其实还是惊讶的,只不过我比较情绪滞后。莱斯特跟解寂云应该没什么私仇……所以他的目的其实是宗定夜吗?因为听说幻人天然会想要杀死原主,好替代对方。” 快速接受,然后说话间跳跃性的思考着。 容念的语气和态度就像是上班时候,不带私人情绪,对甲方老板就事论事地客观陈述工作内容。 他的态度影响了对面的诡异。 前老板幽幽地说:“原来是这样吗?他比我想得还要阴险狡诈。我当时以为他是一心为我工作,想要得到我的赏识。” 第230章 容念:“工作当然是为了升职加薪。” 总不能是为了老板画的饼。 前老板更加幽怨,黑气的眼睛望着容念,阴阳怪气道:“是的,升职到直接干掉他的老板,一步到位了呢。” 我辈楷模。 容念很想给莱斯特点个赞,但当着破产的前老板,仅剩的素质和职业道德让他克制住了。 毕竟上班期间随意作死可能会导致副本崩盘。 虽然刚刚容念说莱斯特的目的是宗定夜,但对方是莱斯特,他对这个结论不是很自信。 容念重新厘清了一下解寂云、莱斯特和宗定夜之间的关系。 在十八岁的人类闯关者解寂云暴力拆毁了【半山湾】副本后,宗定夜进入了破损后的【半山湾】,因为【半山湾】b面的特质,分裂出了一个幻人莱斯特。 幻人莱斯特以帮助半山湾老板杀死解寂云为突破口,取得怪谈老板的信任,一步步高升,反过来吞噬了【半山湾】,成为了新老板。 问题来了,宗定夜为什么要来【半山湾】? 祂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但这个目的没有任何迹象表露。 容念想了想,对前老板说:“为什么是宗定夜杀解寂云,其他诡异不行吗?什么是宗定夜能做到而你们做不到的?啊,我好像明白了。” 宗定夜的能力,是污染一切。 不需要触犯任何规则,近距离接触即污染。 前老板咧开嘴,神情看起来异常可怕,人形已经不太能维持住:“解寂云太聪明,也太擅长寻找规则漏洞。唯有一样他毫无办法,纯粹的精神污染。” 和容念想的一样,他盯着前老板:“宗定夜并不好惹,莱斯特是怎么做到,让祂按照你们的意愿行事的?毕竟宗定夜跟解寂云似乎没什么矛盾大仇,应该不会主动配合。” 前老板咬牙切齿:“这就得问莱斯特了,他说他是【小说家】,只要让他成为剧院的老板,他的能力就能运用放大到极致,将进入【半山湾】的所有顾客当作提线木偶操作,他让祂们做什么,祂们就会不自觉做什么。” 容念怔然,对莱斯特的升职方式感到佩服。 这是抓住对方的需求,给自己创造管理岗位。 宗定夜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分裂出这样一个自己? 要不是早就知道宗定夜不是人,容念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人类社会职场浸润了几十年。 容念:“可是,进入【半山湾】的只有宗定夜,解寂云那时候不是已经离开【半山湾】了,为什么还能被他影响控制?” 前老板嘴角裂到耳根,满脸狞笑,却还极力维持富豪的气度,又幸灾乐祸,又阴阳怪气,显得格外怪异:“进入过【半山湾】的顾客,终身都会在【半山湾】的注视下。再次入住的概率更是比任何人都大。更何况,他还有一半的幻人呢。” 解寂夏! 容念上个副本,在短暂成为酒店服务管家的时候,在文件夹中关于解寂云的顾客表上看到了剧透。 上面写着【为了报复,老板将他的幻人一并送了出去。】 但这个“老板”是前老板,还是莱斯特,就存疑了。 容念采取直接询问的方式确认:“你们将解寂云的幻人送出了半山湾?” 前老板像是惊讶,但没有太多:“你知道的不少。” 容念:“是谁做的,你还是莱斯特?” 前老板无所谓的样子:“莱斯特。他在怎么搞死别人方面真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容念原本以为,解寂云的癫狂污染状态,是因为进入过【半山湾】的副作用。 但后来想到自己也进入过,却并没有相同的症状,于是又怀疑是因为解寂云的一半被【半山湾】分裂出去了导致的。 现在知道解寂夏被放出去,根据幻人本能会袭击原主,想要取而代之看,搞不好解寂云的状态是解寂夏弄出来的。 容念原本耐着性子和前老板聊天,就是为了得到信息,但一通聊天下来发现,前老板说出的都是二手信息,一手全在莱斯特身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询问莱斯特? 他果断道:“打扰了,我打算去会会那位莱斯特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话的吗?” 容念的语气和态度过于随意自然、理所当然,让前老板愣了一下。 祂忽然恶意地笑着望着容念:“你要去见他,但我为什么要放你去?” 说着,那犹如实质的黑肉流状墙壁里,一根根黑肉蛇一样的高高竖起,并在俯视的一瞬间瞬间膨胀成巨物一般。 一排挥舞的异形,看一眼就让人魂不附体,精神污染拉满。 容念选择不看。 他坦然地望着轮椅上的怪谈前老板:“你潜伏在房东的体内,废了这么大的劲设置,总不至于就只是为了守株待兔我这样一个普通人类吧。” 容念很浅的笑了一下,笑容不达眼底,平静淡淡道:“毕竟,正常人也不会跟一个随时要用来饱餐一顿的食物聊这么多,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夺回你的【半山湾酒店】呢。” 对方被从十八只手三十六对眼睛手撕到这种程度,即便看上去再唬人,威慑感对于容念这种久经诡异侵蚀的人而言也不大。 前老板阴沉地望着容念:“我当然会夺回。” 前老板本是为了看到一个惊恐害怕的猎物,谁知道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情绪滞后。 第231章 容念猜测,对方之所以没有动,大概率是因为自己还没有触发祂的规则。 但说出来激怒对方并没有意义。 容念:“如果想要夺回属于你的一切,至少应该先了解他。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我给你做双面间谍。” 前老板的轮椅缓缓转动逼近:“好耳熟的话,当初他也是这么骗我的。” 莱斯特走绝了后人的路。 容念果断放弃:“那就没办法了。” 他面无表情,并主动向着前老板走去。 前老板:“……?” 他刚刚看起来挺想活的,一眨眼……这放弃得也太快了点吧。 容念抬眼望着张牙舞爪的黑色墙壁,主动向着最前方蛇一样流动的黑肉走去。 在蓄势待发的诡肉攻击的一瞬间,消失在那里。 前老板愣了很久,骂骂咧咧:“我就知道一丘之貉……” 生死危险的时候,二十四小时可以回到永宁别墅的家休息。 那个《永宁公寓》时候,容念从解寂云那里得到的道具,果然用处很大。 要不是有这个倚仗,他也不至于冒充大诡的代理人和诡异房东正面刚。 容念马不停蹄再次拧开门走出去。 大城市。 位于市中心的豪华酒店,从外面看去规模比【半山湾酒店】的确要小一些。 但那是相比较整个【半山湾酒店】建筑群的。 单独就容念当初所住的那座楼而言,这个市中心的酒店要大至少三倍还多。 夜幕将至。 天色已经呈现淡淡的灰蓝。 酒店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大门口是迎宾的酒店大堂经理。 容念走进去的时候,被对方拦住了。 “你好,酒店今夜在办舞会,所有人都要戴面具。” 容念看了一眼,果然进入的所有人都盛装,也都戴着各种夸张的面具。 介于人和诡异从外表上很难区别。 也许面具下的是一个个诡异也不一定。 容念:“你们有面具提供吗?” 没有办假面舞会的地方会不提供面具,但提供的都是同一款式的普通面具。 是给工作人员用的。 容念不在意,直接拿起一个扣上,道了谢就进去了。 一楼舞会现场热闹非凡。 立着一块人形的规则牌: 【1:不能问对方是诡还是人。】 【2:你可以吃掉所有的人。】 【3:……】 容念不是来参加舞会的,对规则只大致瞥了开头几眼。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莱斯特那种人属于是鹤立鸡群,再多人,戴着面具也能一眼从人群里识别。 一楼没有。 容念果断上二楼。 他刚上来,就看到回字形的楼层对面站着一个人,对方正靠在栏杆处,仿佛无聊一般注视着楼下。 蓝衬衫,马甲。 戴着一个只修饰了眼睛的面具。 容念径直走过去。 直到容念走到了他的身边快三米的距离,对方才漫不经心地望来。 容念的面具是灰色的,遮住整张脸。 莱斯特看到他,缓缓笑了一下,看上去是略带忧郁高雅的亲切友善。 “舞会在一楼。” 容念:“我是来找酒店的新老板的。” 莱斯特略微偏头,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容念开门见山:“我看到一本恐怖小说,一个叫解寂云的,和一个叫宗定夜的,疑似被放置在了一个空间重叠,时间交错的空间大楼里。随着时间推移,时空即将重合。就在这里,小说断更了。” “我想知道,当时空融合后,宗定夜为什么要杀解寂云?” “据说,写小说的人目的是想要杀死宗定夜,但是,现在的解寂云应该还没有能力杀死宗定夜。” “据说,写小说的人安排宗定夜杀死解寂云,是为了商战,忽悠他的前老板,但前老板已经倒台了。为什么故事还在继续?他有什么非要杀死解寂云的理由吗?” 一口气说完,容念礼貌地对对面的莱斯特颌首,直视着对方:“您能解答一下我的疑问吗?” 莱斯特慢条斯理,温雅和善道:“您的疑问有些多……方便问一下,您从何而知这个故事?为什么想要知道答案?” 容念仗着面具遮挡全脸,直接面无表情:“因为我是【小说家】的脑缠粉。狂热地追更着他的小说。” 面对第一个狂热读者,莱斯特怔了一下,礼貌表象下露出一点真切的温热,道:“据我所知,【小说家】并未公开过作品。” 容念:“有一个破产房东,大概为了讨生活,在烂尾楼现场直播【小说家】的故事。我是来向你举报的,但在您处理祂之前,作为奖励能先解答一下我的疑问吗?” 第106章 死亡预告 莱斯特面具后的眼睛注视着容念,即便容念已经深知对方的为人,即便对方此刻根本不认识容念,那双眼睛看上去也柔和善意,清润的眸光充满人性的温暖,没有一丝令人感到不适之处。 “哦。”莱斯特一边应道,一边对着容念露出熟悉的浅笑。 是那种温雅亲和中带着一点矜持的礼貌,和甚至会让人错觉羞涩的好奇。 然后,容念就听到莱斯特说:“我对您高尚和正义的品性感到钦佩。也了解您的意思了。但是,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向我举报呢?” 第232章 容念:“……”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预感不好。 就听莱斯特不紧不慢道:“我并不是小说家。” 容念刚要说什么。 莱斯特:“也不是酒店的新老板。” 容念失去了表情:“那你是谁?” 忘了这是个喜欢批马甲,到处骗骗骗的戏精了。 莱斯特矜持微笑道:“只是一个跟您一样的客人。” 容念面无表情:“哦,那我们不一样。” 莱斯特好奇又无害:“哪里不一样?” 容念扶了一下脸上的灰色面具:“你应该看到了,这种面具是属于工作人员的。” 莱斯特唇角微抿上扬:“原来你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抱歉,没看出来。因为您并没有穿制服。” 容念:“因为在休假。方便问一下,如果你不是酒店的新老板,那么能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他吗?那位【小说家】。” 望着莱斯特,容念补充了一句:“我休假就是为了追星。这对我很重要。” 莱斯特信没信,容念不知道。 但听到莱斯特说:“那您可以在这里等一等。那位新老板和小说家一会儿应该会来。” 容念心下冷笑。 莱斯特显然是在试探容念,如果容念是冒充的工作人员,一听到老板很快就到,一定会有即将被拆穿的慌乱,最起码也会不自然。 但很可惜容念从上个副本来的,比他更加上帝视角,知道新老板根本就是他自己。 大家都在互骗。 看谁更会演。 容念:“那太好了。不过,那位破产房东说,新老板和小说家似乎是一个人。” 莱斯特温和道:“啊,是我口误。” 容念不再说话,也和他一样面朝楼下倚着栏杆不语。 容念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过了几息。 莱斯特说道:“其实我也是小说家的忠实粉丝,你说的故事我也读过。” 容念立刻一副遇到同好的样子转头看向他:“那太好了。你们是朋友,你或许知道的故事进程比我要多,我的那些疑问,你有知道答案的吗?” 莱斯特:“小说家杀宗定夜,没有任何理由,就仅仅想杀。至于时空融合之后,解寂云杀不杀得死祂,不在考虑之内。但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小说家还是做了一定的限制。” 容念:“比如将诡异力量源头是【夜】的宗定夜放置在永远是白昼的副本里?” 莱斯特斯文平和:“是的。也包括增强解寂云的污染进程,加速他的诡异化。但是,这个计划本身……就像你说得那样,是商战。针对的只有酒店的前老板。所以到此为止,至于项目计划的结局,到底是谁杀了谁,并不重要了。” 容念不知道该不该信。 莱斯特的目的仅仅这么单纯,就是为了夺权,吞噬前老板和污染【半山湾】? 杀解寂云是借口,杀宗定夜是闲的没事顺便杀杀,杀得死最好,杀不死也没关系,不强求? 这么佛系奋斗的吗? 容念想想,这是解寂云二十岁到二十二岁之间的事情。 无论如何,二十四岁的解寂云都会变成1801。 而宗定夜一直都会存在。 所以结局是什么已经明了,甚至都不重要。 自己二次进入半山湾,只是为了确认时间线是不是过去。 现在非但已经确定了,甚至还知道了莱斯特和宗定夜的关系,收获已经很大了。 这样的话,他需要离开半山湾,再次回到副本空间,然后从那个或许已经融合的房子里走出去。 或者,他现在在半山湾,本身就是已经离开了那个房子? 容念看向莱斯特:“多谢。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我也不必等小说家来了。告辞。” 莱斯特好整以暇望着他:“是怕被老板抓到吗?” 容念淡漠坦然地望着他,向他走近了两步,声音放轻放低:“其实我撒谎了。” 莱斯特像是被私生饭骚扰的高贵艺术家,矜持而毫无防备,没有任何威慑地站着那里:“什么谎?” 容念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并不是小说家的粉丝。我是剧院老板的情人。在闹分手,所以不想见他。” 莱斯特:“可是你刚刚还把我错认成……” “哦。”容念打断,随意道,“是故意的,因为想搭讪来着。认错人是个不错的借口,对吧。” 莱斯特:“……” 容念微微偏头看着莱斯特:“下次见。等我和我老板……分手后。” 说完,他转身朝楼梯下走去。 一个撒谎编造自己身份的人,被别人当面编造了。 是一种什么体验? 容念刚下到一楼,正要穿过大厅往门外走去的时候,全大厅的人全都扭头向他看来。 容念眼眸一敛。 灯光明亮到刺眼。 所有人躲在浮夸又艳丽的面具下,仿佛面具长在了他们脸上,又像是那本来就是他们的脸。 死寂,冷漠,群体凝视。 容念本能地看向大厅里那个人形立牌的规则书。 【1:不能问对方是诡还是人。】 【2:你可以吃掉所有人。】 【3:不能撒谎。】 【4:食物请保持安静。】 【……】 不能撒谎吗? 第233章 刚才要是多看一行,也不会踩雷。 果然是偷懒不了一点。 所有面具人一步步朝容念逼近。 来不及看更多规则。 唯一的保命道具,用在了和前老板的交涉中。 容念抬眼,和二楼平静俯视着他的莱斯特对视。 过分曝光的灯光,让他不能确定莱斯特眼里的神情。 诡潮逼近。 容念只有唯一一个机会。 调动所有的恐惧,足够多的恐惧就能引来宗定夜。 直到场景切换的时候,容念才知道,原来恐惧不一定会召唤到宗定夜,还可能被宗定夜拉去身边。 孤零零的面具掉落在地板上。 挤在一起的诡异们失去目标之后,原地打转,互相踩踏,然后又逐渐散开。 让开的道路里,莱斯特走上前,弯腰捡起那个灰扑扑的面具。 “既然是剧院老板的情人,为什么不向老板求救?这样不就不算撒谎了吗?” 他的脸上一点笑也没有。 不是很能理解,不像他求救就算了,为什么求救的对象反而是宗定夜? 一旁的助手少女点了点面具下巴:“也许他不是小说家的粉丝,是小说家笔下角色的呢。” 莱斯特拎着面具往楼上走去,随口说道:“漏网之鱼,你去解决。” 在他面前的大厅中央,凭空出现一道猩红的门。 莱斯特走进去消失。 大门后通向的是一个书房。 书房的墙上是一页页悬浮不断变化的书页。 上面并不是文字,而是一个个画面。 其中莱斯特刚走进来的那个,书页画面是盛装的大厅宴会,满地的血腥狩猎。 莱斯特站在一页半黑半白的景象前不动了。 这个故事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动。 原本是固定融合的黑白,两边都发生了一些波动,仿佛水面一般参差不齐地交错起来。 就像是有什么在两边不断来回。 他的确没有给出,宗定夜杀解寂云的理由。 但是,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莱斯特注视着黑白流动展开的故事世界,轻轻道:“打个赌吗?” 黑白混沌深处。 容念睁开眼,是白日。 白日是宗定夜的世界。 看来还没有融合吗? 宗定夜这边要更稳定一些,容念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打算径直离开房间,按照计划乘坐电梯去二楼。 他漫不经心,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的房间是阳光房还是卧室,习惯性打开了正对着窗户的淋浴室的门。 …… 【1:我是诡异。】 【2:容念存在。容念是活着的。】 【3:我没有杀容念。】 【4:遵守规则,就不会看见容念。】 【5:不要看见容念。不要看见容念。不要看见容念。】 …… 刚一进来,容念就觉得不对劲。 记忆里宗定夜那边的房间布局,推开门后出来应该是走廊,对面是一个卧室。 但眼前的房间为什么会这么像解寂云那边的洗浴室? 是因为是同一个空间的不同时间,所以重合性才这么大的吗? 下一瞬,他刚刚进来的卧室通向淋浴室的门把手被人拧动了。 但容念刚刚才从卧室进来,里面根本没有人。 容念微微紧张,直到看到打开的门里走进来的是解寂云。 穿着黑色衣服,头发略长垂着,遮挡了眉眼的解寂云。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白日是解寂云?难道已经是副本融合后了吗? 不等容念说什么。 解寂云也没有开口。 仅仅只是走进来一个照面的时间。 解寂云手中雪白的刀刃一闪而过。 容念惊讶地望着眼前的解寂云手中染血的刀,迟来地感觉到脖颈湿润的感觉,什么在飞速涌出流失。 他还没有捂住脖子,就因为失血带来的眩晕无力倒在了洗手台上。 在滑下地板的一瞬,杀他的凶手茫然地松开刀,本能地抱住了他。 失去意识前,容念看到的是解寂云那双没有任何焦点,写完了疯癫污染失神的眼睛。 他在低声混乱地念着: 【容念已经死了,是不存在的。】 【我杀了容念。】 【遵守规则,就会看见容念。】 他双膝跪倒在地上,脊背挺直。 失神的眼眸凝聚在怀中的尸体身上。 一瞬聚焦,又涣散茫然。 容念没有死。 容念在和宗定夜一起。 被他杀死的,只是他在污染中的幻觉。 “只是幻觉……” 只要打开身后的那扇门,容念就会出现在黑暗的房间里。 …… 一门之隔。 宗定夜站在副本融合后的房间里。 整个房间里浓郁的污染之力,祂已然没有在意。 祂站在门外,苍白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的神情。 眼眸放空,无法置信地眨了眨眼。 容念死了。 容念…… 哪怕不打开那扇门,祂也已经感受到了。 他只是个脆弱的人类。 祂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不会死的? 但现在,宗定夜什么都不想去想。 祂要让导致这件事发生的所有存在,付出代价。 第234章 让祂们都去死。 第107章 时间 “啊,忘记带钥匙了。” 容念站在宿舍楼下,回头向上望去。 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大楼。 他刚刚出门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可能就是什么也没想,导致自己只拿着手机。 天气晴朗,但天空的颜色并不蓝,是一种虽然天亮了,但太阳还没有升起到在城市里能看见的程度。 手机显示现在是五点多。 容念想了想。 反正短时间回不了家了,不如干脆直接出去走一走,等下午回来后再找开锁师傅吧。 附近的公交站台刚好有一辆公交车,反正没有目的,去哪里都行,容念上了车。 运气不错,有一个右边靠窗的位置空着,适合看风景。 公交车启动,司机开得又慢又稳,窗外的风景也很慢。 容念望着窗外,习惯性游离发呆。 时间还早,他计划坐到终点站,没什么事的话就再坐回来。 车子开了一阵又停,又开,中途又上来几个人。 和容念想的不一样,车子行驶的路线并不在城区内,反而越来越偏,似乎是要驶向其他县镇的。 南方的山不高,但占据七成的山地和丘陵地貌导致有些偏僻县镇的路高高低低弯弯曲曲的。 容念就记得似乎有个同事出差去下级几个分店,回来就因为路况问题辞职了。 容念微微蹙眉,同事? 他不是还在读大学吗?为什么会有同事? 看来可能是打游戏的哪个朋友说的,让他记错成自己了。 容念果然看到,路不仅越来越窄,甚至走着走着道路向下几个陡坡后,竟然穿过了别人的村庄。 村庄的有些人家甚至没有院墙,有些院墙是铁栏杆,坐在车上能一眼望见院子里的景色。 或许途经村庄的时候车速必须要更慢,以防忽然跑出来的小孩或者小动物,本就速度不快的公交车开得更慢了。 慢到容念看着那个院子的风景过去了又过去,过去了又过去。 直到容念想起,这条路上的风景有些熟悉,他好像曾经也坐车途径过这里。 他想,应该是寒暑假来往学校的时候,学校到火车站也会走得这条路。 但公交车开得实在很慢。 明明一直在走,但车上有一个乘客下车在路边拍照,容念看着对方拍了半天,还没有走出那个普普通通的院子范围。 容念不由托着侧脸,漫不经心地也看着院子的风景。 院子左边是一个三层高的自建房,有些像叠墅,但又是直上直下的规整,只有阁楼和屋顶才有些式样。 玻璃窗不大,有一点欧式古堡的那种逼仄感,至少容念在车里看不到房间里任何,只有玻璃陈旧的淡淡蓝绿色。 院子没有院墙,地面是光秃秃的泥土,很少有人踩踏过的不紧实感。 仿佛上面有一层薄土。 院子右边反而有一小截陈砖砌的院墙,看起来腐蚀得不结实。 院内种着三棵古怪的树。 一棵靠近院内,一棵靠近路边,还有一棵被那一小截院墙遮挡了一部分主干。 这三棵树木不算高大,因为树干的部分好像也不过一人多高,但却有水桶粗细。 树干的颜色偏向绿色。 如果不是还带着一点孽生的枝叶,和青苔,会让人怀疑是道具假树。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有值得在意的。 问题是在一人多高的树干上方,却突然分裂出两三个比水桶一样的主干稍微细一些的分枝。 这些分枝也和树的主干一样没有其他分叉,光秃秃的,只在表皮生着一点孽生的小枝丫,和一点青苔。 即便这样也算不得太奇怪,最多只能说是被修剪过的树,所以才会这么缺枝少叶。 奇怪的是,这三棵树的树干,尤其是树干上分叉的粗枝,它们在一刻不停地左右上下摇摆着,而且不是幅度很小的摇。 幅度大的就像是狂风中快要折断的树那样,有时候笔直朝向天,下一瞬却又向着地面匍匐而来。 幅度虽然不至于一百八十度,但也超过了九十度。 但是,车窗外没有风。 并不是风让它们摇的。 它们摇的也没有规律,有的粗枝左右摇,有的树枝斜上摇,还有的不断从上往下。 每个粗枝都有自己的想法一样。 还奇怪的是,每个树枝根部和头部都一样粗。 在它们的枝头位置,似乎孽生的小枝叶要多一些,导致容念没法看见是不是粗枝也是被刻意修剪成这样的。 这些头部孽生的小枝叶,使得这些粗枝每次摇曳着向下的时候,头部就好像在吐信子一样。 每一个粗枝都在吐信子。 容念一怔,才想到这些树像什么了。 像蛇。 像水桶粗的树干里,长出来三条蛇,却被树皮束缚着,而这些巨蟒在一刻不停地挣脱。 但没有蛇这么粗却这么短。 也没有树会长出蛇。 容念看着这些树蛇发呆,感觉到一点危险。 公交车的速度不得不说太慢了,容念已经想了这么多东西,车子居然还没有驶出院子范围。 那三层的建筑还在视野左边,树好一点,在视野右边。 要不是车子确实在移动,就跟静止一样了。 第235章 司机这么慢,或许是在等那个下车拍照的客人。 客人是个时尚的一看就精心修饰过的年轻男子,像个富二代。 他先是站在路上拍那棵树,一边拍一边看到公交车走了,又追了几步,追上后又继续拍。 最后好像确定以公交车的速度,自己完全能追上,于是放心地踏上人家的小院,站在中间那棵树下拍。 他甚至举着相机,直到巨蛇一样的树枝俯身朝他吐出信子的那一瞬才按下快门。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也觉得有些古怪,他站在范围是树枝刚刚好够不到的地方。 “没事的,我家的树不吃人,随便摸。” 不知何时,房子的主人出来了,站在小院子的中轴线左侧,离树三米远的地方,对下车观察的年轻男子说道。 “你家这个是真的树,还是道具啊?” 富二代男子犹疑着。 容念观察着房子主人,对方穿着灰黑色的衣服,看不出款式,仿佛一团灰黑色的陈旧的布。 房主的年龄是中年,皮肤却好像是冷白色的,是那种阴沉沉的冷,人死了三天也不会那么白的冷。 宗定夜的皮肤也苍白,但或许祂的唇是红色,导致没有那种阴惨惨的死白。 嗯,宗定夜? 容念想了半天,只觉得熟悉,却想不起自己和对方的关系。 “滴滴滴。” 司机按了喇叭。 富二代男子耽搁太久了,他立刻拒绝了那个房主,赶紧带着相机上了车。 容念看到面目模糊的房主撇了撇嘴,看起来有些不满意。 房主抄着手,衣服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脸和眼睛,但奇怪的是,对方明明没有戴眼镜,头发也不算长,这么近容念却看不清对方的脸和眼神。 只觉得像隔着浓稠的雾气,只感到对方眼睛的部位有一种又空洞麻木又阴恻恻的寒冷。 富二代男子小跑了几步就上了车。 司机关上车门,说道:“这车坐满了,后面我就不停了,直接开到站了。” 容念不解对方这话的意思,他怎么肯定车上的人都是到终点站的,而不会中途下车? 却听到下一瞬,车上其他人纷纷道:“开吧开吧,不用停了,哪还有别人。” 似乎他们也笃定所有人都是要在终点站下车的。 容念更糊涂了。 怎么公交车好像变成了旅游车一样。 容念一看,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上错车了。 这不是公交车,公交车中间有下车的门。 但这辆车没有,上下车都只能从门口。 这应该是从城市里开往偏远村镇的中短途大巴车。 怪不得窗外的风景会越走越偏。 不过容念反正是随便走走没有目的,是在城市里转一圈,还是去周边的村镇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车里的大家都在低声聊天。 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人在聊天,但容念那时候在望着窗外发呆,聊天的声音也不算大,于是他没有留意。 刚刚那个下车的富二代男子在和一个中年男,他们坐在容念前面,隔着两个人的位置。 容念被动听到了几句。 中年男的衣着看起来并不是城里人,是在村子里都有些显得老旧。 更像容念小时候见过的上年纪的村民的装扮。 但富二代男子却精致到寸头的头发丝,是光靠眼睛都会知道喷了香水的类型。 和中年男完全是两个类别。 中年男问年轻男子,为什么要下车看那个玩意?这一看就瘆人得慌。 中间夹杂着一些容念听不懂的方言,口音也像是南方的。 富二代男子的话虽然也带着相同的口音,却是普通话:“嗨,我最近接了一单,替人跑跑腿。有人上周七万块拜托我来看看这棵树,到底是不是树,不是树是什么?不然我哪有这闲心关心这个。” 七万块的跑腿,着实高端。 是什么兼职软件,容念也想要。 但条件看起来并不好的中年男不想要。 对方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问富二代男子还缺钱干这个?自己的生意不管了? 富二代男子于是说起自己之前的生意黄了,搞点业余业务转圜一下。 中年男有些像长辈,又好像没那么架子,说起富二代男子的爸爸爷爷叔伯们,说怎么也不会不管他,让他真遇到事了记得跟家里说。 容念原本以为他们是车上偶遇,但听起对方聊天的自然程度,好像他们是相识的人。 这个发现让容念顿了顿,他不再听这两人的话,转而去听其他人的。 然后发现,整个巴士上的人好像都有认识的人,都在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聊天的内容都是一些东家长李家短,其他人却都一副知道的样子,任何话题都能接上。 所以,这些人难道都是一个地方的? 还是说这辆车在这个城市的不同站点接人,但最终去往的只有一个地方? 容念试图确定扩大范围确定,是不是车上每个人都和其他人认识。 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满车的人。 不是他们也像容念刚刚遇到的那个房主一样面目模糊,而是车内的光线本身就是昏暗的。 这是怎么回事?时间过去了一两个小时,这时候太阳不该已经升起了吗? 第236章 光线这么黑,只有一种可能,要下暴雨了,厚厚的阴云遮住了太阳。 为了确认这一点,容念扭头看向窗外。 窗外果然乌压压的。 两边的丘陵蒙上雾一样的灰黑色,四野的山岭,道旁的树木全都是阴沉沉的。 而头顶…… 容念僵在那里,丘陵和车顶之间露出的天空,暗暗的蓝色天幕上是一片的星星。 星星? 容念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在他的感知里才过去了一两个小时而已。 现在不该是上午吗?为什么会有星星? 还是说,他弄错了,把下午五点多看成了上午。 所以视野才越来越暗。 容念立刻打开手机,却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四十二。 不对,容念立刻意识到问题,如果他把下午时间当作了早上,那现在也顶多才太阳下山而已,为什么外面会这么黑? “您好打扰了,我好像弄错了时间,把下午当成上午,上错车了,麻烦问一下几点了?” 坐在容念旁边的,是中途上来的一个安静的中年阿姨。 容念问的是她,但她好像迷茫了一下,才慢半拍去看本就一直在看的手机。 而前后左右其他人也听到了容念的话,大概上错车的确是个问题,大家都纷纷朝自己的手机或者手表看去。 “九点四十二。” “九点四十二。” “九点四十二。” “……” 满车的人近处的,远处的,听到了询问时间的话后,都纷纷确认了时间后转头告诉容念。 容念顿住。 所以他不仅弄错了上午和下午,甚至连具体的时间都不对。 “谢谢大家,我的手机时间果然错了,我调一下吧。” 容念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刚提出求助时候的疑问,虽然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但总不能一直用错误的时间。 他正要修正手机的时候,前排一个坐累了,扶着扶手站着和其他人唠嗑的阿姨,忽然扭头对容念大声嘘了一声。 容念抬头看去。 阿姨湛亮的眼睛望着容念,烫着小卷发,富足开朗微胖的脸上,带着一点她那个年龄特有的阅历感,和一丝容念无法理解,对方也不想解释的神秘微笑,对容念坚定摇了摇头,也更加坚定地制止说:“年轻人,不要调。不要调。” 她说了两遍,肯定地。 车上的人都很友好,刚刚容念说自己坐错车,问时间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立刻看了他们的时间,这个阿姨也是前几个告诉容念时间的。 但为什么对方却不让他调整手机的时间? 容念刚要问为什么。 下一瞬。 “不要改……” “不要改……” “不要改……” 在那一瞬,全车的乘客都扭头看向容念说道。 他们或带着笑,或在和别人闲聊的中途,一个个全都望着容念。 容念顿在那里。 他一瞬不瞬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 这些人有男有女,什么年龄段的都有。 虽然说着一样的话,但每个人的表达都略有不同。 而他们脸上的神情,全都是和那个阿姨相似的神秘,语气是微微的坚定说道。 容念:“为什么不能改?” 他看着最开始制止他的那个阿姨。 阿姨脸上带着一点笑,手指竖在唇边,神情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意味深长,眼神更加鉴定地摇了摇头。 一股莫名的惊悚和寒意在空气里生出。 但不是因为车里的任何人。 容念能感觉到,他们都是友善的,没有人想害他。 对一个习惯性保持警惕的被害妄想症而言,能让他觉得友善,可见这些人直觉上的确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令他惊悚的,是所有人的不可说。 似乎比起改时间的行为,最可怕的是为什么不能改时间这个疑问的答案。 是连想都不能想的存在。 阿姨旁边的一个比容念大的青年男子也看着他,摇头说道。 “这么多人都劝你不要做的事情,照做就是。” 容念虽然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把自己错误的时间调整到和大家一致,但模糊又好像知道了。 他看了看窗外黑压压的一片景色。 手机的时间问题可以搁置。 当务之急是,现在快十点了,这辆车很可能就是最后的末班车。 他显然没法像计划的那样坐到终点站再坐回来。 得考虑在哪过夜的问题。 “这辆车的终点站是哪里?中途有大一点城镇,和方便住宿的旅馆吗?” 乘客们开始七嘴八舌起来。 互相问这问题,回答着话。 容念发现他们好像用的都是相似口音的方言。 “这小年轻帅哥弄错时间了,晚上不得找地方住的……” “啊哟这一路可没有什么大城镇。” “这个时间就是有也黑灯关门早睡了。哪里还有九点后还开着门的。” “那怎么办……” 容念问道:“你们是一个地方的人吗?” “是啊,是啊。” 大家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有人笑道:“能坐这种巴士的,基本上都是那个村的人。看到一个陌生面孔我还惊讶了一下,以为是谁带着大学同学一起回来了。” 第237章 在容念的左边窗户,一个人从上车就一直迟疑地盯着容念,这时候主动小声道:“你是容念吗?” 容念转头看去。 看到一个看起来又内向又外向的男大学生。 清瘦又斯文,脸上戴着黑框眼镜,是典型的南方长相。 对方的相貌似乎有些眼熟。 但容念却想不起来。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一起上过公共课程的。” 容念在对方关键字的提示下,想起两个公共课程,自己和两个其他系的同学短暂交流过。 一个坐在自己前面。 一个坐在自己左边。 记忆里那两个人的相貌都有些和眼前这个人符合。 必须尽快想起来。 人生地不熟,还是偏远乡镇,深更半夜,有一个认识的同学才有安全保障。 人对全然的陌生人,和是自己认识的人认识的人,态度和友善度是不一样的。 冷静之下,记忆终于被调动出来。 坐在前方那个人似乎很奇怪,他竟然让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帮他一个忙,而这个忙不是一次性的,需要持续一整个学期,是每天都必须做一次的事情。 这样过分而且麻烦的要求,甚至还是无偿的。 一般人很难对陌生人提出这种程度的要求。 于是容念才能想起来。 无论从哪方面,容念都不希望自己遇到危机时候遇到的同学是这样的人,于是他倾向于对方是坐在自己左边的那个。 “想起来了。”容念,“你当时坐在我的左手边,对吗?” 容念看着对方。 对方的脸上露出一点谨慎的笑,点点头:“你记得我了。我就说你一上车我就感觉像你,但很奇怪,我记得你也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怎么还跟我坐一趟回家的车。” “陈越,原来是你同学啊。嗨,那不就是自己人。” 其他乘客纷纷说道。 被叫陈越的男生,腼腆地笑笑:“是我的同学但不同系,以前一起上过大课的。其实也不是很熟。” “你这性格,这回碰上了聊聊天那不就熟悉了。” 周围的人笑着说着。 坐在容念和陈越旁边位置的人甚至站起来:“快快快,让同学坐一起,好好聊聊。” 陈越抿唇缩了一下,看起来很内向被动。 容念道谢,起身走到陈越所在位置的旁边。 他先看着对方,和对方目光接触的时候友善地点了点头,自然地主动说道:“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一个人都不认识,遇到困难也不知道求助谁。” 内向的人大部分并不是不喜欢说话,更多是不喜欢无意义的说话。 一旦是有目的的交流,反而比任何人都言之有物。 陈越果然看向容念:“我刚刚听到你问时间,说你好像坐错了车,是怎么回事?” 容念将自己想去周边逛逛,结果弄错了时间,没法在一日内赶回去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想问,终点站是哪里,方便找到住宿的旅馆吗?” 刚刚容念也问了一遍,但没有人回答。 陈越露出笑容,对容念说:“是我家乡。你运气真差,这趟车基本上没有其他人坐的,都是我们那个地方的。我们还算个大城镇,只不过我家乡是城镇旁边刚好比较僻静。现在这个时间过去肯定没有车了。住宿的问题你不要担心。”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不要担心,你就跟着我们好了。” 其他乘客纷纷说道。 大家笑着道:“也是运气,平常我们很少这么多人一起回去的,是家里有事,回去吃席。这么巧你是我们陈越的同学,那跟自己孩子一样。到时候正好跟我们一道吃,吃完了让陈越领你回家,在他家过一夜就好。还找什么旅馆。” 容念毕竟和陈越不熟悉,加上对方这样内向的性格,对个人领域会更加注意。 比起别人家,容念也更喜欢旅馆。 他看向微微紧绷的陈越。 “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还是住旅馆吧。手机软件上能找到的话,我自己下单就行。” 陈越一听,似乎欲言又止,他眉头微微皱着,看得出来,他也很在意和容念没有那么熟悉,不想私人领域被过度接触。 容念主动退让,让他感到安全放松了一些。 “我们那的旅馆可能网上没有,到时候我带你过去就是。” “谢谢你。” 对方的腼腆和内向程度,让容念觉得不跟对方说话,对方可能会好受一些。 虽然明明是对方先叫出的容念的名字。 大巴车开得很慢很慢,感觉又过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到站了。 车子停在一个广场。 夜灯发白,从高处打下来,好像什么都照见了,又好像什么都看不见。 对面仿佛一个戏台。 但戏台空空荡荡的,反而是从其他方向传来唱戏的声音和叫好声。 人气冲淡了陌生夜晚的不安感。 大家下了车都往一个方向走去。 容念被他们带着,也往那里走去。 穿过黑暗的巷道,就是人家的院子。 院子里摆满了桌椅,果然是吃席。 却不知道是红白喜事哪一个。 容念没有看到随礼的地方,好像院子里也没有主持的人,只有满院子满桌子已经摆好的菜。 第238章 菜都是农家菜。 人都是大巴车上下来的人。 “快吃吧,不用客气,添双筷子的事情,人多才热闹呢。” 其他人似乎觉得容念不入座是不好意思,纷纷热情友善劝道。 “陈越,陈越跟他同学朋友坐一起呢,年轻人你也坐过去吧。” 容念被热情的人带到了隔着一排的右边尾巴的桌子上。 陈越果然坐在那里。 整个人垂着眼睛直挺挺地坐着,听到容念被人推到他旁边入座,也不抬眼也不说话。 容念叹口气,感到陈越的排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对自己这样排斥,甚至有点避之不及的人。 既然这里看起来晚上还有人活动,自己完全可以出门问人找到旅馆的,这样就不用麻烦对方了。 他正要这样对陈越说。 陈越这时候却主动侧首偏向容念,低声说起话来了。 “这里就是我的家乡。其实离学校不远,每周都能回来的,但我却很少回来。” 说着,他的眼眶湿了,有眼泪不住地流下。 容念怔住了。 看到桌上的酒瓶,和对方杯子里的透明液体,明白了什么。 桌上其他年轻人看到容念都友善地笑笑,看到陈越和容念说话,于是放弃和容念攀谈,转而自己嘀咕起来。 容念找到桌上的卫生纸,拿起几张递给对方。 陈越攥在手里却不擦,抽抽噎噎地说着话。 都是一些对家乡的眷恋,和他很想回来,却不能回来。 容念附和道:“为什么不能回来?” “这里有个大东西。” 对方的声音很轻,满院子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的声音,偏偏他的声音再小容念也听清了。 大东西是什么? “好吵啊,我虽然很喜欢家乡,但我没法听到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每天每次时不时在响……” 容念:“是什么扰民的建筑工程吗?” 砰。 头顶的夜空开始放烟花。 陈越哭得厉害,他欲言又止,仿佛那个项目背景很大,大到他连在夜色和喧嚣中小声对容念说出来都不行。 他靠近容念的耳边,对容念说了一句长长的话。 容念:“……” 容念极力去听了,但是,对方的专业是不是其他小语种的?说的是某国的语言,他根本听不懂。 但倾诉完的陈越却好多了,如释重负。 这段对方似乎让他拉进了和容念的关系。 “吃饭吧,尝尝我们这里的菜,都是土猪肉和地里自己种的菜,看着不如饭店的好看,但味道真的不差什么。” 对方甚至主动给容念递筷子。 容念本来没想吃,但他的确饿了。 于是象征性吃了几口摆在最上面的热菜,是一道茭瓜炒猪肉。 菜应该摆上来很久了,但居然还是热的。 味道只能说中规中矩。 旁边一道凉菜,是黄瓜香菜葱丝茭白拌在一起。 在人声和烟花声中,远处的唱戏声一直传来。 容念不懂戏曲,不知道这是哪里的戏,又是什么戏。 但听到了很快的鼓点声,仿佛唱戏的是个将军,正在满场碎步跑。 这样密集的鼓点,和略显紧急的唱腔,或许影响了容念的心情,让他对这个陌生的城镇和没有定下来的旅馆始终不放心。 容念只动了三筷子,但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 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是上午十一点。 其他人的时间大约就是夜晚一点钟。 吃完席陆陆续续人都走了。 陈越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没有。 他对容念的态度很奇怪,忽冷忽热,忽近忽远。 刚刚还凑在容念耳边诉说心事,一会儿又对容念说,其实我们俩根本不熟。 以此拒绝了让容念在手机上输入他的电话号码,一副不想和容念联系接触的样子。 陈越主动站起来,又微微皱眉,恢复到车上时候的疏远排斥。 “我带你去旅馆吧。” 一路上黑压压的南方古城镇,没有一个人。 道路曲折。 大概是小地方的缘故。 一条街到另一条街居然是隔着一道大型的拱门。 “开门。” 陈越离门还有三步就开口道。 于是那道木制的看起来老旧的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容念跟着走过去,发现外面并没有开门的人,远处也没有什么人。 但是谁给陈越开的门? 唱戏的声音仿佛隔着一条街更近了。 陈越全程一言不发,微微皱着眉。 一开始他是走在容念前面的,但不知不觉成了容念走在前面。 “到了。” 一个像是老式商店的地方,一个三层高台阶上,一扇门。 门里走出来的男人看上去眉眼灵活,眉目友善。 容念没有等陈越开口,自己主动说了要住宿。 男人恰到好处地笑着望着容念:“你要住多久?我们这里两张床最低是一个月三十天。” 容念有些意外:“我只住一晚。” 这下麻烦了。 男人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只住一晚啊……” “叔,这我同学,你帮个忙吧。”陈越说。 男人犹豫了一下,立刻爽快道:“行吧,我带你上去看看,给你找个能住一晚的。” 第239章 好奇怪的说法。 什么叫找一个能住一晚的? 难道客人能住多久,不是由店家决定的,而是由床位决定的? 总不至于这里住宿的人很多,所以很难有空房间吧?听起来好像要跟人拼房间一样。 容念:“有单间吗?” 容念已经做好了,大不了花一个月的钱住一晚的准备。 同时奇怪违和的感觉又来了。 他记得自己上大学时候生活费不多,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好像他付得起的想法? “我走了。”陈越隐在黑暗里说。 虽然对方的态度阴晴不定,看起来好像不喜欢自己。 但的确帮了自己大忙,容念转身看向对方,想要道谢,也想问他住在哪一块,明天自己应该登门道谢。 如果对方排斥的话,也应该快递一份礼物致谢的。 却见陈越身后的黑暗里,一个白衣影子快步走来。 “哎呀呀,都到家了怎么能让同学住外面?你这孩子。” 来的是陈越的母亲。 对方满脸热情笑容。 陈越的脸色却忽然变了。 他本来就脸色苍白,满怀心事,略显阴沉不快,这回看到自己母亲追来,竟然一瞬间神情大变。 他还没有扭头看到母亲,只是听到母亲的声音,就满眼惊恐警告地瞪着容念说:“快!快进去!” 容念的脚步本来踏在高高的石阶上,因为听到陈越母亲的到来,礼貌性要留在这里打声招呼的。 但在听到陈越惊恐的声音前,他先侧首看到了陈越的母亲。 车上的那些阿姨们也很友善,也很热情,也很喜欢笑,但跟陈越的母亲不一样。 其他人的笑容和热情是带着边界和距离的,陈越的母亲,她的热情和走来的脚步,包括身体向前探出的弧度,仿佛她身上的所有,她的目光,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话,都是一只只伸出来的长手,要抓住容念。 这些长手让容念想起了大巴车途经的那个院子里的蛇树。 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吐着信子奔向猎物,哪怕只是一棵树,哪怕被束缚在皮囊里。 这种悚然的感觉,在听到陈越的话后,仿佛全然被激活了。 就像戏台子上的戏,音量被从十拉到了一百。 瞬间浪涛一般袭击而来。 来不及想清楚。 容念本能踏上了三个台阶,将自己置身在那间小小的仿佛老式旧商店的屋子里。 暖黄的灯。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寂静的夜晚。 空无一人。 仿佛只有自己。 容念在那一瞬间想起了。 想起他早就大学毕业了。 也想起,陈越在他耳边哭着说的家乡的名字。 他的家乡,叫作泉台。 泉台的意思是:墓穴。阴间。 大巴车上所有人制止他调整手机时间和他们一样。 空无一人的院子,早就摆好的席面。 他们吃的到底是谁的席?是他们自己的吗? 第108章 被脑补的容念 在大巴车外突然变黑,车上的所有人都神秘坚定地制止容念将手机上的时间调整到和他们一样时,容念其实就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不可名状的悚然感。 那种悚然甚至是连想都不可以去想的。 所以他只停留在悚然蒙昧的层面,没有多往前思考一分为什么。 甚至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寻找过夜的旅馆,仿佛预感到如果找不到,就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 直到陈越母亲的出现,直到陈越焦虑的提示,直到踏入这所简陋的昏黄的旅社中。 容念一瞬间想起了所有。 就像是骤然从阴沉粘稠的浓雾里清醒了一样,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路的荒诞。 外面天色将亮未亮,但很明显已经不是夜晚,不是之前那种乌压压的令人不安的黑。 没有唱戏的声音。 街上一片过分冷清。 只有容念所在的这个老旧商店一样的旅馆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这灯不是很亮,却是暖的,令人感到无比安全。 尽管旅社老板不见了,也没有听到人声,但容念的确感到这里是安全的。 旅社的一楼前台很小,陈旧而破烂,但没有灰尘,是干净的。 这种干净带着一种人气。 内侧贴着墙壁是往上的楼梯。 墙是红砖墙,上面贴着一张有些年头的白纸,白纸上写着: 《泉台镇居住须知》—— 【1:泉台镇从不唱戏,也没有戏台。】 【2:泉台镇的白事不吃席。】 【3:天黑之后,待在自己的家里,不要外出。】 【4:如果有特别的事情必须外出,请不要离开自己所属的街区。】 【5:每条街之间设有门禁,如果看到门禁打开了,请立刻远离。】 【6:居民不得留宿任何外来者,也不得留宿本地居民。】 【7:外来者如要在泉台镇过夜,请尽快寻找到住处,不要在野外逗留。】 【8:旅馆是外来者唯一安全的居住点。但确保你进入的是正确的旅馆。】 【9:以上规则,只适用于阳人。】 【10:所有阴人都要进入泉台镇%¥#@!→】 最后一条规则一片模糊。 第240章 容念昨晚不仅看到了戏台,也听到了唱戏的声音,甚至也吃了席。 唯一做对的事情,似乎就是及时进入了旅馆。 但不确定是不是正确的旅馆。 直到手臂有些酸困,容念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捂着脖子。 他疑惑了一下。 为什么我要这么做?脖子上有什么吗? 下一瞬被割喉的记忆涌上心头。 瞬间心惊。 割喉,泉台……所以,我死了吗? 但脖子上并不疼,没有摸到任何伤口。 手上也没有一滴血。 容念想起自己被割喉,清醒后就站在一座大楼下。 当时他的意识浑浑噩噩,竟然将大楼当作了大学的宿舍楼。 现在回想,那很可能是这次副本的大楼。 所以他是死了又复活重置了?还是单纯是规则的力量? 容念想到自己刚进入副本时候看到的规则内容: 【1:你会死,你会死,你会死。】 【2:如果你死了,请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已经死了。】 【3:他们都是人。只有你是诡。请牢记这一点。】 他果然和规则说的一样死了。 容念想到自己刚进入副本的时候,在解寂云走出来的浴室里看到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 “是完成闭环了吗?” 不仅解寂云的房间是个空间循环,整个副本的时间难道也是循环的? 如果容念没有坐上去往泉台镇的车,如果他当时想回去找人开锁,是不是会碰上刚开始进入副本的自己? 那样副本里就会有两个容念。 是某种力量影响了他,将他困在泉台镇,以便于副本的闭环不会被打破吗? 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 容念想到了规则四。 【4:逃离这所房子,还剩4小时。】 他现在的确逃离这所房子了。 但不确定时间是不是符合四小时内。 不过,从闭环形成看,很可能正是因为他没有能在四小时内离开,才导致了闭环的出现。 容念想起自己上大巴车前,手机上的时间是五点多,似乎说明了什么。 必须回去。 但要怎么回去? 容念想到了一个人,陈越。 一切的疑问只要找到对方就能得到解答。 容念看了眼旅馆内的楼梯,又看了看外面看上去已经快要天亮的淡蓝天光。 他走了出来。 三层的台阶,每个都很高,高度和台阶向内的宽度仿佛一比一。 容念走下来,感觉到清晨的风都像带着夜露的冷凉,迎面拥来。 是一种冷津津的阴寒。 也可以直接说,是阴气。 容念余光看见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扭头看去,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只有风将旧报纸吹得满街飞。 一张报纸刚好吹到了容念附近。 容念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报纸头版头条:《大巴车遭遇山体滑坡,全员丧生》。 照片很克制,没有放遇难者的脸,只有一只带血的被砸坏的手表,和那个精致的富二代年轻男子手腕上的很像。 上面的时间显示:九点四十二分。 容念想起,车上所有人都温和坚定地阻止他将手机的时间调整到和他们一样。 是不是,如果他真的将时间调整到九点四十二分,就会和这些人一样死去? 他们或许是觉察出了容念和他们的不同,于是善意地阻拦了他。 “我因为没有完成规则要求的,在规定时间内离开那座大楼,于是像规则说的那样被杀死。因为死去的身份,于是走上了去泉台镇的阴车。但我现在是死还是活?” 从车上人阻止的态度看,在这些阴人眼里,容念和他们不一样,应该算作是阳人。 但从旅馆贴的规则看,他能看到戏台,听到唱戏声,还吃了提供给阴人的席,这些全都是阳人不会做的事情。 容念想到了名为薛定谔的猫的酒吧。 “所以我既是死的,也是活的吗?” 毕竟在副本的闭环里,一直都有一个容念存在,死了就回到一开始。 “怪不得陈越的态度这么矛盾古怪。” 容念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规则说,容念是诡。 但在泉台镇里,只有阴人和阳人的区别,从车上那些阴人的善良无害看,诡和阴人似乎是不一样的。 所以陈越的古怪矛盾,包括昨晚陈越母亲出现后,陈越脸色大变的提醒,或许并不是陈越觉得他的母亲对容念有危险,而是认为容念对他们而言很危险。 想明白这一点,容念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从未想过成为诡异,即便规则让他暂时变成了“诡”,也没有与之匹配的污染能力。 他仍旧和人一样警惕泉台镇的夜晚,却不知道对别人而言,夜里的危险或许就是他带来的。 所以,陈越的僵硬和忽冷忽热,是害怕他,而不是单纯的排斥他。 陈越哭,其实是被他吓哭的? 要验证也很简单,只要找到陈越就好。 容念原本以为,他至少也问几个人才能找到陈越的家门。 没想到刚穿过两条街,走到昨晚大巴车到站停下的戏台广场,就看到陈越也正站在戏台前,望着空荡荡的旧戏台发呆。 第241章 在凌晨的天光里看去,陈越的身形有些清癯瘦长,是那种学校里沉默寡言,性格有些孤僻,朋友少,学习成绩相对较好的人。 即便到了大学,看上去也带着高中生的影子。 他穿着一种暗沉的灰暗色的衣服,衣服一排扣子,从上扣到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既不像上个世纪的保守老气,也不是现在的大学生穿的民国风,并不规整约束。 容念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才想起了像什么。 像,寿衣。 陈越听到容念走近的脚步,身体略微绷紧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容念。 有了答案之后,容念再看他,就注意到了他暗自握紧的手,微微绷着的肢体语言,已经眼里看似排斥,实际上发紧的空白。 他看到自己,很紧张,十二万分的专注。 容念叹气,他还以为自己挺礼貌友好的呢。 往后退了小半步,拉开一点距离。 容念看着陈越:“这样你会好一点吗?” 陈越本就有点阴冷的面容,脸色刷得更白了。 他微微咬唇:“你知道了?” 容念:“不知道。大概可能知道你知道了。” 这种绕来绕去谜语人一样的对话,让陈越紧张的神色忽然一变,他像是觉得被容念耍弄了一般,带着一点恼怒,反而冲淡了过分的苍白感。 他瞪着容念,但容念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 他的恼怒一下就泄气了,露出一点无可奈何的丧气,又傲又没有办法的样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泉台镇,但车上的乡亲都是很好的人。” 顿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算他们死了,但他们只是死了而言,在这里一样生活。我们和你……和外面那些东西不一样。如果你想污染他们,将他们变成没有自我意识,供你驱使的诡异,我就算死也会……也会……” 陈越微微颤抖着,但说不出什么,似乎意识到,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容念:“我为什么要污染他们?阿姨们的确挺好的,还带我一起吃席。” 陈越猛地抬头,盯着容念,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但他的眼神里其实没有任何敌意。 容念淡淡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同学吗?既然我们是同学,除非天然的反社会,有什么理由对友善款待自己的同学的乡亲出手?” 搞不好他们俩现在打起来,容念都不一定能打过拼命的对方呢。 被人拿变态杀人狂魔的标准严阵以待,容念感到心累又不能做什么。 恐怕他现在连笑一下,都能被脑补成是大魔王的病娇。 面无表情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可以脑补成,大魔王没有兴趣病娇。 陈越果然好像警惕的程度轻了一些:“最好是……要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他态度好一点了,容念决定抓紧时间直奔主题,问点有用的:“你昨天哭是被我吓得吗?” 陈越一僵,脸上浮现出各种颜色,像是羞赧,又像是懊恼,又有挥之不去的紧张,他尴尬地抿了抿唇:“也,也不全是。” 容念:“还有什么原因?嗯,你提过的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大东西吗?那是什么?” 这样问,容念随意地看了一眼戏台,已然有了答案。 泉台镇的规则书上,第一句就提到的,明明存在,却说不存在的戏台。 这个戏台也是容念昨晚下车后,在泉台镇看到的第一个东西。 更重要的是,容念刚刚走近后,顺着陈越的视线望去,在戏台中间的石雕上看到三个芙蓉花的图案,石芙蓉中还雕刻着三个字。 半、山、湾。 对,又是半山湾。 嚯,莱斯特的商业版图是有够大的,甚至舞台都开到泉台了。 这是容念没想到的。 不过,仔细看去,那个半山湾的“湾”字,三点水好像被半开半拢的芙蓉花给遮住了,变成了半山弯。 这么说得话,也可能是山寨版的。 陈越看到容念看向戏台,神情变了又变,像是自嘲又像是悲愤,又像是无可奈何:“你果然是冲着祂来的。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你们之间的争斗能不影响到这里的居民就好。” 到底是学生,才会一边揭穿对面这么强大可以轻易毁灭自己,肯定是个危险人物,一边对危险人物提要求。 但容念是个山寨的危险人物,对方这样想刚刚好够他什么都不干,还维持住人设。 容念:“能展开说一下吗?祂对泉台镇做了什么?以及,昨夜的情况。” 从陈越昨晚对容念的哭诉看,他对这个山寨半山弯挤压了许多话,才会一边觉得容念要杀了他,一边忍不住对容念这个诡异倾诉。 “泉台镇存在已经很久了,或许从有人的时候就一直存在着。我从死后就一直住在这里,这里就等于是我的家乡。泉台的标志是个阴阳八卦鱼。这里的居民有阴人也有阳人。平时大家不会互相接触和看见。但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一直相安无事。” “我因为变成阴人前是个大学生,所以泉台镇也要求我完成大学学业。我就去市里念大学了。但等我周末回来,却发现家乡大变样。这座戏台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因为泉台镇的阴阳人混居,为了防止夜晚会混淆界限,我们有设置一些人为的屏障。昨晚我领你过去的那扇门就是。我们中有部分人是巡逻守夜人,这是一项殊荣,我因为念大学而有幸也成为其中一个。” 第242章 “说这个是想说,起先所有人都看不见这座戏台,只有我们这些巡逻的人才看得到。而且是,只有当夜负责巡逻的人才会看到,如果没有排到我的时候,我就看不到了。” “先是看到戏台,接着是看到戏台上有人唱戏,再接着,是看到戏台下有人看戏,最后,是夜晚凌晨之后,睡着了的阳人的魂和没有自我意识的阴人混在一起,在这里看戏。”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但这样竟然还不是最终。” 陈越苦涩地说:“当发展到阴人和阳人的魂在一起看戏后,泉台镇的秩序就崩塌了。经常有人睡了一觉失魂,再也醒不来。有阴人趁机跑去抢夺侵占阳人的躯体。” “前面我说过,我是因为成为阴人前念大学,才被安排继续去读大学的。实际上,泉台镇的阴人是不可以随意离开的。前面我还说过,成为巡逻人是殊荣,因为一般的阴人是不知道自己是阴人的,只有巡逻人才会清醒意识到这一点。” “可是,当泉台镇秩序崩塌后,阴人和阳人的界限就彻底打破了。最后,哪怕是白天我也能听到唱戏的声音。哪怕不轮到我巡逻,我也能听到。” “唱戏的声音太吵了,但也有很多人觉得好听。” 容念一听就明白了,那些觉得好听的人是被污染同化了。 陈越说:“觉得好听的人不久后竟然离开了泉台镇。是的,唱戏的声音打破了泉台镇古老的秩序。” 容念:“你刚刚说,是泉台镇安排你去读书?” 陈越:“是的。” 容念:“巡逻守夜人,也是泉台镇安排的?” 陈越:“是的。” 懂了,所以,【泉台镇】也是一个大型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怪谈。 但现在这个怪谈被山寨【半山弯】试图污染侵占,而节节败退中。 陈越还没有意识到容念问这些的意思。 他显然对怪谈的了解太少,只对一些中小层级的诡异有所耳闻。 “唱戏的噪音污染,打破了阴阳界限,现在这里的居民不仅夜晚了,白天都有可以碰上。但有些人虽然不觉得唱戏声音好听,却觉得能自由离开泉台镇很好。比如昨晚那辆大巴车上的乡亲们,就是这样的。” 容念:“离开对他们不好吗?” 毕竟从这些人对他这个误入其中的人友善的态度看,这些阴人也不大会伤害攻击无辜。 陈越点头:“泉台镇是保护这些阴人的。一旦离开,这些不记得自己死去的人,混在阳人和诡异之中,是最容易变成诡异和被其他诡异吃掉的底层。毕竟,有些保护规则只针对活人。可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阴人,已经死了。” 容念:“的确是个问题,泉台镇有什么补救措施吗?” 陈越说:“你应该看到旅馆的规则书了。那是给阳人写的。阴人这边只有一项最重要,那就是每当周年的时候,泉台镇的阳人要给那些去世者安排一桌席面,这些外出的阴人都会在这一天回来吃席。大家会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我想这样有些人就不会愿意外出了,就算外出知道自己是阴人,应该也会小心那些规则和诡异。” 容念明白了,陈越想错了。 让阴人回来吃自己的席,并不能对阴人被诡异污染有什么帮助,帮助最大的只有【泉台镇】自己。 【泉台镇】对抗山寨【半山弯】,必须有自己的居民。 但【半山弯】让那些阴人能自由离开,无疑是削弱【泉台镇】的力量。 将阴人叫回来吃席,增强他们对【泉台镇】的认可和认知,能壮大【泉台镇】的力量。 让他们想起自己的死亡,是更深一层的力量。 容念想起昨夜陈越母亲的异常,他怀疑阴人在这里待久了,未必不会变成诡异。 但没有证据,说人家家乡的坏话是不道德的。 容念转而去想昨夜唱戏的声音和头顶的烟花,这么美,浑然不觉,这么热闹喜庆的场面,原来下方是死人在吃自己的席,是怪谈战场交锋。 “你今天还听到唱戏声音了吗?”容念问。 陈越迟疑不定地望着容念:“没有了。所以我才惊讶。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我有这么大的本事调停吗? 容念:“不是我,我没有。” 看【半山湾】变成【半山弯】,搞不好是【泉台镇】略占上风。 一个念头闪过容念脑海。 唱戏声音消失,好像是他踏进那间旅馆之后的事情。 难道跟这个有关系? 但下一瞬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那句话,他只是一个副本npc,并没有这个能力。 容念:“你为什么带我去那个旅馆,那是阳人住的地方。应该还有另一个吧。” 陈越看着容念,神情微微变了,像是惊讶又像是疑惑:“的确有另一个旅馆,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泉台镇阳人和阴人混居一样,旅馆是阴阳双鱼交汇之处。两个旅馆实际上是重叠的。” 容念想起昨晚旅店老板说的话,三十天起住和给他找个一夜的。 他的脑中闪过陈越话中提到的那句—— 经常有人睡了一觉失魂,再也醒不来。有阴人趁机跑去抢夺侵占阳人的躯体。 一个诡谲的想法产生了。 这个脑洞有些大。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下去,难道所谓的旅馆的“床”,实际上是给阴人找一个躯体吗? 第243章 那阳人住进旅馆后,不就成了别人的床位?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能解释了,为什么老板不知道顾客能不能住一晚,需要先去找一找? 容念直接问道:“这些外地阳人也很可能会被戏曲勾走魂魄。让阴人和他们住一起,不怕他们的躯体也被抢占吗?还是,本身就是为了等阳人被戏曲勾走魂魄后,租售这些躯体给阴人?” 第109章 演员 陈越闻言脸色大变。 容念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容念平静的注视下,将他视为大诡的陈越立刻解释道:“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外地来的阳人本来就最有可能听到戏曲声音,给他们提供一个住处本身就是保护了。在这个基础上,镇上收取了一定的保护费。” 陈越说第一句的时候还有些急促,说到后面俨然从容起来,仿佛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像是怕容念误会,陈越又补充了几句。 “收费的方式是这样的,如果有阳人在住宿过程后失魂,迷失在戏曲声音里,那这个过程中他的躯体就会暂时由旅店保管和使用。失了魂的躯体和死亡很接近,让别的阴魂暂时使用,也是防止躯体死亡的一种方式。而且这个使用是有期限的,租借双方都不能超过三十天。三十天要么阳人的魂能摆脱戏曲的影响回来了。要么就是彻底死了。” 容念微微蹙眉。 陈越自己也一愣,似乎发现越说越不对劲。 容念:“如果失了魂的阳人第二天回来了,看到自己的躯体里住着别的人,那他是要等二十九天吗?如果他最后一天回来了呢?如果那个租客觉得这个躯体很好用,是会在最后一天还回去,还是拖延一天?” 陈越语塞,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他说了一句:“反正之前一直都很正常,没听说发生过这种事情。” 语气和态度却不像之前那么从容肯定。 容念问道:“你带我去那个旅馆,是觉得我也需要一副躯体吗?” 可陈越明明觉得容念是诡异。 陈越这次先沉默了一下,才说:“你一直跟我打听旅馆的事情,我以为这就是你的目的,加上,我不能带你回家……” 容念:“祸水东引吗?但是,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车上其他人好像不觉得我是那种存在,他们看起来都觉得我是人。” 陈越犹豫再三,看着容念说:“我没撒谎,我们确实是大学同学。变成阴人后,我也是在那所大学就读的。在车上看到你的时候,一开始我也很高兴。你说上错车的时候,我也很担心,也阻止你改时间了。但是,就在我看手机对时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则讯息。” 容念看着他:“什么讯息?” 心中却有模糊的念头闪过。 听到陈越小心翼翼地说:“学校的群里,说谢氏集团的公子精神病发作期间,失手杀死了他的恋人。” 容念没有看陈越,他转头看向空旷的戏台内。 眼神却是游离放空的。 他在想。 副本是实时的吗?还是范围本身就很大? 为什么副本内的走向,会影响到外面的人的认知? 毕竟在未来的《永宁公寓》、《半山湾》两次副本里,容念都是人的身份存活的。 至少在这两个副本里,他并没有在过去大学时候被解寂云杀死。 他们只是分手。 未来两个副本在一定程度上让容念产生了安全感,无论是对他自身,还是对解寂云。 但陈越看到他的死讯,这件事不在计划之内。 因为这可能意味着,未来有可能会被改变。 毕竟,解寂云的过去里或许本来就没有容念这个人。 容念的出现,本身就改变了解寂云的过去,为什么会觉得别人不能再改变一次? 这个想法犹如一阵寒风从后背袭来。 容念产生了一个更加生寒的念头:或许,是不是有什么人,试图回到过去,从一开始杀死解寂云? 宗定夜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一直都不知道。 但其实他问过,对方也回答过。 宗定夜说,祂在这里是自愿的,因为无聊打了个赌。 是跟谁赌? 赌什么? 看起来是莱斯特要利用宗定夜杀解寂云,设置了这个黑白空间。 但莱斯特自己就是宗定夜产生的。 从莱斯特的角度和内心,他更想杀死的绝对是宗定夜,而不是毫无关系的解寂云。 宗定夜要杀解寂云的猜想,一产生,就让容念开始紧张起来。 更加可怕的是,一旦这样想,往回看,的确几乎每个副本宗定夜都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出现了。 祂在《永宁公寓》里,入侵公寓。 在《半山湾》里,出现在贝泽尔的故事长廊,并且在那里大开杀戒,一对三几乎杀了贝泽尔、解寂云、解寂夏三个大诡。 现在又出现在这个黑白副本中。 窥见危险却无法看见全貌。 容念向来情绪过分稳定,也有一点紧迫起来。 他必须尽快回去。 副本跟莱斯特脱不了关系,他现在被困住泉台镇肯定也跟莱斯特有关,尤其泉台镇这么巧还有一个【半山弯】。 陈越小声道:“你好久没说话了,在想什么?” 容念:“在想……” 第244章 不能对诡异提起对方的死亡,或者让对方想起祂的死亡,这应该是常识。 等等,是常识,但为什么陈越不知道? 陈越眨了眨眼:“怎?怎么了?” 容念看着他,伸手放在他的肩上,感觉到陈越微微紧张地缩了缩肩。 他看起来太正常了,太像一个略微有些书呆子和孤僻的聪明又利己的人。 容念的脸上带上一点笑,眼神是清凌凌的淡漠。 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神情,但想必这一刻的表情,和宗定夜会很相似:“诡异进入旅馆会怎么样?狼入羊群吗?整个旅馆的人,无论是阳人还是阴人,都会被污染吧。” 陈越低垂着眼尾,像是要避开容念的注视,却又无法将目光从容念的脸上移开。 他故作轻松地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你不会这么做的,是吧?” 容念微微偏头看着他,唇角缓缓上扬,上扬到让他那张很少表情,上班就在等待下班,因而半死不活,蒙着淡淡死意的脸,略显危险艳丽的程度。 就像盛夏的烈阳骤然被云层遮住,天将暮蓝,庭院颓靡缺水的花,在这种骤然阴阳明暗逆转的时刻,起死回生,突生妖异。 容念笑着,连眼波里都带上淡淡的笑意,看着陈越说:“我才发现,原来你是这样的聪明人。” 陈越顿了顿,直直迎着容念的注视,半响才眨了一下眼,他局促地笑了一下。 像是不理解容念为什么夸他,又像是虽然知道,但对这个夸奖感到压力。 他想说些什么自谦的话。 但他刚想起如何开口,容念已经收回了手。 容念:“最近回市里的班车在哪里?” 陈越收回要说出的话,对容念说:“之前说了,泉台镇不能外出离开。只有被戏曲污染了的人,才知道怎么离开。” 容念看着他:“可是你应该是可以自由离开的,毕竟你是【泉台镇】特意允许去市里读大学的巡逻人。或者说,管理者。” 陈越一顿:“我其实并不……” 容念再次不等他说完,反正是无用的假话:“或者跟着那些被戏曲污染的人,应该也能找到出去的路,对吧。” 陈越看容念盯着他,抿唇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以前没有注意过,这么一想的确是个办法。” 容念:“那你好奇心真少。” 陈越仿佛为难一样:“可是昨夜戏曲消失了,我们没法知道到底谁来这里听戏了。排查的话得要时间……” 容念:“没关系,我知道。” 这是容念第三次不等他说完话。 陈越感到有些不对。 虽然他并不多么了解容念,但在接触中也发现,容念理智得很礼貌,在今天之前从未出现过打断别人说话的行为。 不,与其说是今天之前,不如说是在某一段对话之后。 是容念在盯着戏台发呆了很久不说话之后。 虽然觉得有些违和,但这毕竟是小事。 陈越决定将注意力放在重点上,他问道:“你知道谁来听戏了?是谁?” 半人多高的戏台。 容念背对着陈越,缓缓走过去,一边说:“你好像并不关心是谁?语气跟态度都很敷衍。” 陈越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我当然关心了。只是在想事情,可能反应慢了些。” 容念已经站在戏台前。 石芙蓉中心的【半山弯】三个字就在眼前。 湾的三点水,果然被芙蓉的花瓣盖住。 他没有说话。 陈越一边试图往他身边走,一边问道:“你还没有说,是谁呢?” 容念专注地看着石芙蓉和那三个字,回答道:“你母亲。” 陈越顿在原地,惊讶极了:“这怎么可能?” 容念有些心不在焉一般:“当然可能。因为她被污染了。昨晚她出现在旅馆附近,是把我当成阳人了,想让你带我回家。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我想起来的路上车窗外那棵吐着信子的蛇树。” 陈越声音稍快:“你看错了吧,我母亲怎么可能……哦,也或许我母亲一直住在泉台镇,没有外出过,她是更加像阴人的阴人,和你昨天接触的不一样,所以才会显得怪异。就算因为长久被戏曲的噪音影响,多多少少被污染了一点,但我母亲是绝对不会离开家乡的……” 他语气越来越不坚定。 容念没有回头:“不重要,不是还有你吗?” “我……”陈越卡住,像是没理解来容念话里的意思。 “是、什么意思?”他茫然地指着自己,“你不会是说我吧。你是说我被污染了?昨晚我听戏了?这也太荒谬了。” 容念没有回头,淡淡微笑,平静道:“我没有说你昨晚被污染。” 陈越更加僵硬,继而百口莫辩,觉得荒唐得笑了:“你不会是说,你刚刚看到我站在这里,我就是被污染了吧?戏台这时候根本没有唱戏,我才会……” 容念回头,温和地注视着他:“我也没有说过,你是今早被污染的。” 陈越顿住,他慢慢不笑了,盯着容念的神情微冷:“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容念的手放在【半山弯】的“弯”字上,望着他说:“是不是,很简单,再唱一次就知道了……” 陈越唇边带着一点微冷的笑意,清者自清的样子:“好啊,那就……” 第245章 容念的话最好一次打断他:“你是不是就在等我说这句话?” 陈越彻底顿住,那一瞬他的脸上一切表情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一块阴冷的雕塑,就这么一眨不眨望着容念。 这一刻的他,比任何阴人,或者诡异,都更加像尸体,充满非人的可怕感。 容念看着他:“你真的很聪明。你说得话全都符合逻辑,看不出一点破绽,甚至连破绽,都是一环套一环的绝佳完美布局。只差一点我就会上当了,如你所愿,相信戏曲是用来污染泉台镇的。但很不巧,我前段时间刚被人骗过。对方的技巧比你要高一些。” 陈越:“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是被戏曲污染了吗?为什么怀疑完我母亲,又怀疑我?” 容念看着他青白的脸色:“那我就说得更直接一些。戏台是泉台镇所有之物,戏曲声是用来对抗【半山湾】的入侵污染的。我们的确见过,但不是在大学里,是在那间破败的出租屋,我去找房东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不是什么泉台镇的巡逻守夜人,你是【半山湾】的演员。现在应该听懂了,对吗?” 陈越沉沉地望着容念:“……”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陈越的气质一瞬变了,尽管他的姿势没有任何大的变化。 就好像演员脱离了角色,演木讷孤僻的学霸的人,原来是个自负自信的人,他连语气都不一样了:“我哪里做错了?你不应该会想起才对。” 第110章 有请莱斯特 容念叹口气,望着眼前气质变了的陈越。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就像是千里出差,自己只想按部就班走完流程就赶紧回去,但对面的对接人却是个激进卷王。 “你不是做错什么,你是做得太多了。” 容念之前会被莱斯特骗,是因为莱斯特很慢,他一点也不着急,从一开始布好局就作壁上观,直到最后一刻才浅浅出手。 过程全都交给容念,任由容念自己怀疑莱斯特,又任由贝泽尔的举动,让容念陷入了既然贝泽尔是幻人,莱斯特反之就是真人的思维误区。 参与的越少,就越容易骗到人。 从这一点看,陈越是反面例子。 陈越:“我做得太多了?” 他仿佛想了想,但根本不以为意。 容念蹙眉:“你让我着急了。” 陈越一开始做得很好,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的矛盾态度,引发容念的疑惑。 直到他母亲的出现,在看似危险的关头对容念示警。 一个初入陌生诡谲之地的人,本来就会对唯一的同学产生依恋,这个同学还在险要关头帮助了自己,尤其对方竟然还是隐隐害怕自己的,将自己脑补成了更加危险强大的存在。 就像玩游戏一样,如果玩家初入陌生的地方遇到这样一个npc,很难不产生雏鸟心理和感情,经过昨晚的事情必然会更加信任对方。 这时候,在这样一个清晨彼此交心交底。 在已经有铺垫的情况下,是容念自己发现的,而非陈越主动告之:容念在对方眼里身份是诡异。 紧接着,顺理成章被容念询问,被动说出:解寂云杀死容念的事情,已经被外界知晓。 容念是个情绪稳定的人,但知道这个消息后,也会急切想要回去。 人一急就会出错。 离开的方法,只有当戏曲污染阴人的时候,跟着被污染的阴人才能离开泉台镇。 可是戏曲声音消失了。 为了回去,是不是下一步,容念就要想法子重启舞台了? 一环又一环,每一个逻辑,都是自然而然的。 陈越显然很自得自己的手笔,他的脸上挂着笑容:“我以为这是夸奖。” 容念的淡然有一种半死不活的散漫:“可是把我逼急了不是什么好事。” 他是被迫害妄想症·情感钝化·科学认证的缺乏共情,像他这种打工人,是绝不可能在职场上对甲方的人产生信任和依恋的,只有时刻提防对方要坑他的怀疑精神。 平常散漫摸鱼工作状态还好,会发生一些,因为觉得随便路过一下的规则不太重要而懒得看,从而说个谎就违反规则,差点走不了的错误。 但被逼急了的时候,容念是反而会越发冷静的人。 容念:“我被逼急的时候,从不找自己的问题,通常找对方的。” “我有什么问题?”陈越歪头笑着问道。 容念眼底淡漠,有些嫌弃:“你的局最大的亮点,就是最大的破绽。你费尽心机让我发现自己是诡异,一边获取我的好感度和信任,一边引导我怀疑【泉台镇】的恶意。又想利用我急着回去,无知无觉中帮你们入侵污染【泉台镇】。但怎么办,想让我着急,就得让我知道我在闭环里的死亡会影响现实。一不小心就忘记了,对诡异提及死亡就会触犯诡异的规则,从而被杀死这件事。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绝不会被我杀死?还是你心底太清楚了,我并没有这样能威胁到你的规则,于是下意识忽略了这点?” 陈越歪着头,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仿佛因为这么一点不小心功亏一篑,有些扼腕遗憾。 但他又是笑着的,显然懊恼也好,遗憾也好,都没有那么重。 陈越:“是我忽略了这点小瑕疵。毕竟一般人到这一步,也很难有心思重新复盘,想到这个疑点。毕竟,自己也在狐假虎威骗人的人,通常来说都会下意识回避可能揭穿质疑自己的问题。” 第246章 他的笑容顿了顿,直直望着容念:“还有一点,不能怪我,你表现得太体贴礼貌了。就像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相信那样。毕竟我昨晚凑在你耳边哭的时候,你看起来很温柔呢。哪怕我对你忽冷忽热冷暴力,你也充分照顾了我。我可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出声示警救了你的。谁会想到,竟然好感度还是不足。” 大学生是这样的,年纪轻轻,靠脸看人。 情感钝化综合征,都能看出体贴温柔。 容念回望着他的眼睛,决定还是照顾一下怪谈世界未来的花朵,毕竟对方刚夸过自己体贴,就很难展现冷漠:“不是你的问题。” 陈越不依不饶笑着逼问道:“那是谁的问题?” 容念:“时间的问题。你这些刷好感度的手段,如果拉长一点,比如三天,七天,十五天,不要太急于求成,全都放在一天之内,那效果会好一些。” “还有呢。” 容念顿了一下:“不要什么都直接告诉我,想让我觉得【泉台镇】危险、不怀好意,中间我们可以一起共同经历一些事件,让我自己发现。” “唔,有道理,还有其他改进意见吗?”陈越一副好学的样子问道。 容念抿唇,有点忍不住:“要听真话吗?” 陈越愣了一下,自负又轻松的样子,完全将这里当作自己的主场。 被容念发现揭穿,他反而像是更加自如了,甚至还有闲心和容念聊这些。 这是极度的自负自信,认为局面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才会有这种表现。 容念冷静地看着,在想,实际上恰好是相反的。 他表现得这样完全不将自己视为一种威胁,其实是一种刚刚在智谋上被全面否定后的虚张声势和自我找补。 他在向容念证明,即便容念破了他的局,识破了他,比他聪明,但也毫无办法。 而他可以轻松掌控容念的去留和死生,他依旧强过容念。 小孩子的幼稚。 陈越连失落和失望都带着自负:“原来你说得不是实话啊。说啊,我既然问了,当然是想听真话。” 容念坦然平和道:“真话是,你完全不适合【半山湾剧院】演员这个身份。” 陈越的神情一冷。 但既然开口了,容念就没打算在意他的反应:“如果一开始拿的是热爱家乡,一颗红心上大学,回来建设家乡,会因为家乡被污染无法回家而哭泣的设定,就不要因为想要引导别人怀疑,而动摇信念。但你的问题不只是这一点。实际上没有一处没有问题。因为知道我是人类而已,太过轻视,想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布局,过于聪明,于是每当我怀疑什么,就立刻顺着我的怀疑调整人设和陷阱的方向。你以为是因为我比别人聪明所以才识破的你。但实际上,可能换任何人都会识破你的。” 陈越的脸色极其苍白,像是懵住了眨了眨眼,却还是没法反应过来。 容念:“莱斯特这样聪明,他的【半山湾剧院】不会留这种水准的演员。原本我还以为你是莱斯特派去前老板身边的。现在看来,你本来就是前老板那边的。看来入侵【泉台镇】不是莱斯特的手笔,是前老板的工程。如果是莱斯特的话,手笔不会这么粗糙。” 陈越的脸色已经不是失魂落魄能形容的:“你……你竟然……” 容念温和看着他:“你以为我是无可奈何,所以不得不陪着你聊那些无关的问题?” 他没有再看陈越,将目光落到戏台上阴刻的【半山弯】三个字。 是前老板的【半山弯】,而不是莱斯特的【半山湾】。 容念想到前老板那里看见的,流动的黑肉一样的巨蛇。 想起乘坐大巴车前来的路上,看到的蛇树。 想起,在蛇树的院子前,大巴车明明一直在行驶,却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所以,从那里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吗?” 陈越他并不放在心上,因为陈越的确是个阴人,而不是诡异,最多只是在给一个丧家之犬的怪谈打工,做代言人。 或许从前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该怎么做才能离开容念不清楚,但他知道对方想让他怎么做。 想要真的离开的话,得摒弃对方给他的所有干扰,反向推到。 容念绕到戏台左侧,从台阶走上去。 戏台上去后会发现更大也更宽更深。 站在上面往下看,才发现外面一直是清晨的淡蓝雾气,这雾气越来越重,眨眼间变成了黑夜。 仿佛远处坐着无数人,等待看节目开始。 那些人有村民,有附近学校的孩子,坐得方方正正的队伍,各自带着小方凳。 容念站在台上,有一种回到上学时候彩排文艺节目的错觉。 可惜了,他并不擅长什么才艺。 别说唱戏了,唱歌也是大白嗓。 容念将手放在唇边,充当话筒,在空空荡荡方便放大声音的戏台,念道:“下面有请,【半山湾】的新老板知名戏剧导演莱斯特,和破产出走的前老板pk赛。【半山湾】正版之争,在泉台镇上演,作为本次演出的压轴。” 念完,容念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向着舞台的左后方。 台下的陈越看着容念的行为,先是一僵,随后摇了摇头:“没用的。” 他本来还以为容念找到了离开的方法,没想到居然是想召唤出老板的死对头,想驱虎逐狼。 第247章 但这里被【半山湾】真正的主人把持着出入口,别说被鲸吞蚕食的【泉台镇】,任何诡异和怪谈都找不到…… 忽然,陈越整个僵在那里,瞳孔剧烈扩大又缩小反复几次。 因为黑暗空荡的戏台上,竟然好像真的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门。 一开始仿佛以为是错觉,但很快那道猩红色纹路便越来越清晰。 终于,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充满古典儒雅矜贵气质的男性,对方穿着蓝色衬衣,裁剪熨帖的西装马甲,抬手扶了一下金丝眼镜。 哪怕还没有看清脸,只是一道身形轮廓,只是这样自然随意的动作,就足以叫人领略他的优雅从容,和不需要任何外在彰显的强大。 那是对方越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甚至带着温润亲切无害的笑容,没有任何锋芒棱角,越让人敬畏退避的可怕。 “可是怎么可能,老板明明说过,他是绝对无法离开【半山湾】的幻人。” 下一瞬,陈越一阵悚然,因为他意识到了,对方此刻的确没有在现实里。 他在被【半山弯】污染的戏台上!戏台上出现的,当然是戏中人。 第111章 错位交锋 站在戏台上往外看。 广场是乌压压神情呆滞的阴人和阳人观众。 头顶是蓝黑色的夜空。 一片肃穆死寂。 站在广场最前的陈越神情惊愕。 戏台上。 容念和凭空出现的猩红大门后的莱斯特对视。 莱斯特是被仓促摇来的,因为他的神情也有一丝不明显的意外。 很不明显。 只是因为容念之前在【半山湾】副本和他长时间接触过,而这个时间段副本的莱斯特因为不认识容念,所以没有特别掩饰,才被容念捕捉到这一点情绪。 莱斯特出现后,并没有在意戏台外的人群和陈越。 他只是稍稍矜持优雅地打量着容念,带着儒雅温文的浅笑:“您刚刚介绍我是知名戏剧导演……” 容念等待莱斯特问出下一句,容念是怎么知道他和【半山湾】的。 听到对方说:“依我看,您从各方面都资质一流,尤其适合站在舞台上,说是绝代风华也不为过,您考虑加入我,成为我电影的主角吗?” 容念不动感情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地婉拒了:“不愿意。我之前也遇到两个导演,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一个骗我打黑工不给工资。另一个骗我自己也是受害者,关键时刻差点害我签下卖身契。” 莱斯特一脸怜惜同情:“原来如此,怪不得您这样排斥。”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容念好像看到莱斯特的眼睛亮了一下,无辜同情的时候,又好像得到了什么启发一样。 这让他的同情非但不可信,甚至还危险起来,演技比容念还烂。 容念:“……” 但还不能揭穿。 但不揭穿,不代表莱斯特就会配合。 他下一瞬眼里洋溢着温情善意的笑容,仿佛夜里波光粼粼的星河,望着容念道:“但我不一样。嗯,我就直说了,我看见您的第一眼,您就激发了我的灵感。艺术家对待缪斯,总是珍之重之的,绝不会有粗暴的行为和手段。我诚挚邀请您加入我,成为我的御用主角。” 本文由腾讯群761012738整理群内日更h,可点文/找文/催更 附赠清水言情和找文机器人群更多好文,等你来撩~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欢迎来我司007。 自从接了app这个兼职,总有怪谈给他画饼,邀请他跳槽,容念已经很习惯了。 更何况,莱斯特也不是第一次邀请他。 容念走向莱斯特:“我五音不全,害怕镜头,缺乏共情力,更重要的是……” 他走到莱斯特身边,眼睛近距离看着对方。 容念诚挚地说:“……我刚死老婆,精神疗养院出院手续都没办完,黑料满身,你还是找别的缪斯吧。” 说话的时候,容念将手放在莱斯特的肩上,拍了拍,借着这个姿势,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地和莱斯特错身而过,拉开莱斯特出来的那扇猩红大门,走入其中。 莱斯特的眼神在容念近距离接触他的时候恍然了一瞬。 短暂失神间,容念已经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那扇门。 从他眼前消失。 直到门关上的那一瞬,莱斯特看见容念脸上都没有明显的表情。 只有近乎坦然的淡漠。 无法形容,称不上是颓靡的淡淡烦恹,哪怕什么也没有,光是站在那里被看见,就已经是绝佳的美丽。 是顶级的画报。 是电影开场,一句话一个台词一个表情也不需要,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为他演绎故事的……唯一主角。 莱斯特轻轻叹息一声。 这叹息不是遗憾。 人在看见撼动心灵的美时,都会不由自主发出的那种轻轻的叹息。 莱斯特:“上次和这次,都还没有问他叫什么。” 他声音不大,也没有看任何人。 但陈越下意识就回答了:“容念。” 陈越不可置信,容念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他比莱斯特表现得更加难以接受,不甘心,甚至耿耿于怀到失魂落魄。 在他的角度,即便容念识破他的局也别无选择。 想要离开,容念还是得走上戏台,和他一起完成【半山弯】对泉台镇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污染。 第248章 他很得意自己的设计,这是环环相套的一个阳谋。 发现不了,就蒙在鼓里完成计划。 发现了,也不得不完成计划。 从这一点上,陈越是希望容念发现的,故事里的反派为什么总是死于话多,那是因为计谋如果无人知晓,那就是孤芳自赏,锦衣夜行。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容念的确发现了,却过分平静。 如果他之前还可以将容念的平静当作是故作冷静,当容念站在台上召唤出莱斯特的时候,他就已经难以想象,不知道容念到底要做什么了。 直到容念利用莱斯特出现的那道门,直接从这里消失,他才终于清楚容念想做什么。 这种完完全全的一败涂地,甚至一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不甘心,输得这样的…… 莱斯特:“你不甘心,只是因为你觉得你们差距不大,以为只要你再谨慎一些,再快一些就能赶上,但事实上,再来一次你也不会赢。” 陈越这才将执着不甘的视线从那扇关上的猩红大门移开,谨慎地盯着莱斯特。 他认得这位昔日的前同事,对方谋权篡位了他们的老板。 以一个幻人的身份,竟然将那样一个强大的怪谈大诡逼到这种地步,但现在,不也和他一样被同一个人算计了。 陈越心下冷笑,现在孤立无援,落下风的可不是自己。 但奇怪的是,莱斯特为什么也和之前的容念一样不慌不忙,过分平静,甚至还有些漫不经心。 这样想着,但陈越果然还是更在意容念一些。 听到莱斯特的话,陈越冷笑,莱斯特才和对方一面之缘,连容念都不知道,凭什么说这种话? 陈越完全不赞同道:“你有什么依据说这种话?” 他想说得更尖锐不留情一些,但莱斯特毕竟不是别人,对方是个有水准的对手,对待厉害的对手,说出的话如果太失控,会显得低对方一等,从一开始就输了。 然而莱斯特似乎并没有这样想,他对待陈越的态度并没有思量过,他甚至没有看陈越一眼,过分心不在焉。 但他的确回答了,而且声音语气也的确称得上绅士风度,矜贵之下,带着仿佛导师教导学生的耐心。 莱斯特:“你以为你是最后一刻才败的。但实际上要更早。记得他故意多次打断了你的话,在那之前他是被动的,你是主动的一方。你明明有很好的开局,但从这里开始,你们之间的局势变了。你是被动的一方,他才是主动的一方。你以为你在收网引他入局,实际上是他在引你入局。是你跟着他的思路在走,而不是他跟着你。” 陈越早知道自己的错漏在哪里,因为容念已经告诉过他,这会儿听到莱斯特的话,顾不得想莱斯特怎么知道的他们之间的对话的,先急于反驳回去。 他冷道:“是我忘了,不能对诡异告之对方的死因,出现了矛盾。而且他见过我。” 莱斯特淡淡道:“所以,你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连这个也是他的计策。” …… 容念穿过猩红大门后的走廊,走向莱斯特的办公室,一回头就看到莱斯特墙上投影的屏幕上,如果古画一般,其中一副画面赫然就是他刚刚离开的泉台镇的戏台。 容念告诉陈越的事情很多,但还有更多没说的。 比如,他就没有告诉陈越,祸水东引、借力打力、鹬蚌相争……这种事,他用得比陈越得心应手。 陈越一步步引导他发现,离开泉台镇唯一的方法,是主动被戏曲污染,或者让戏曲污染别人,然后跟随污染的阴人离开。 不说一旦这么做了,无疑会介入【泉台镇】和【半山弯】两个怪谈中。 单是这种自己所有的行为和选择都被别人引导的感觉,就足以引动容念的警觉。 其实,容念根本不像他对陈越说的那样,记起自己在诡异【房东】那里见过陈越。 实际上,他也根本不确定陈越究竟是不是他的同学,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在怪谈世界上过学。 当然这是在旅馆清醒后才意识到的。 陈越的同学身份当然完全有可能和宗定夜、解寂云一样,是身份设定规则自动补全的,但不妨碍被害妄想症容念习惯保持怀疑。 一旦产生了疑问,不妨再多想一想。 比如这个副本里,他只和两个地方有过接触。 一个就是诡异【房东】的烂尾群租房,一个是市中心的莱斯特的豪华酒店。 两个答案里随便猜一个,就能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了。 所以容念抛出了烂尾楼群租房这个答案。 “……那我就说得更直接一些。戏台是泉台镇所有之物,戏曲声是用来对抗【半山湾】的入侵污染的。我们的确见过,但不是在大学里,是在那间破败的出租屋,我去找房东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不是什么泉台镇的巡逻守夜人,你是【半山湾】的演员。现在应该听懂了,对吗?” 一口气笃定地用肯定的句式说出这些猜测,以陈越听到这些话的反应判断和推理,重新梳理逻辑,得出有用的信息。 …… 莱斯特语气从容缓缓:“如果是我,这非但不会是我的错误,反过来还可以让他更信任我。至少两种方法。一种你可以知道,不能告之诡异死因的规则。触犯规则,等待被他杀死就好。反正他又不会真的杀人。” 第249章 看着这一幕的容念一眨不眨。 莱斯特果然不了解他,他是真的会杀的。 《永宁公寓》被刀过不止一次的解寂云就比他清楚这一点。 莱斯特望着古画外的容念,仿佛他也知道,此刻办公室的容念也在看着他。 与其说他在对陈越讲课,不如说是讲给容念听的。 他和他,两次分别,互为戏中人和观众。 只要借着陈越的这出戏,来错位交锋。 但容念一定在看着。 他看着虚空,娓娓道来:“一种你也可以不知道,不了解诡异的所有事情,将被【泉台镇】蒙蔽掌控的阴人做到极致。对待不聪明的笨蛋,他反而会心软一些。” 容念:“……” 他顺着莱斯特的思路想了想,如果是莱斯特版陈越,他或许还真的试探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莱斯特浅笑温和道:“不过你输得也不冤。反复多次刻意打断对方的话,不断询问一些没有关联的话,这是刑侦中审讯罪犯的手段,被这样试探,还能完成一个局,是合格的。但下次遇到这样聪明的对手,记得说得越少越好。” 陈越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他半点都没有觉察到。 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要别人解释才知道自己哪里输了。 还真是应了容念那句话,他哪里都有问题。 莱斯特却还没有结束,笑容带着一点神秘,柔和冷静道:“但也不是不能破局。察觉到被怀疑试探的时候,不给任何反应,才是最好的反应。不要回答,要问他。对待聪明的人,最好的引导绝不是引导对方按照你所思所想去做,你的每一次引导,都是给对方信息和答案。你应该引导对方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走下去,他的怀疑在没有镜子反馈的情况下,就会在黑暗里绕死自己了。我提醒的对吗?我的缪斯。” 剧外的容念和戏台上的莱斯特隔空对视。 “真是可怕的对手。” 容念可没觉得自己多聪明,完全不想和这种人当同事。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问题是怀疑一切吗?但有利就有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容念不打算再看。 以免莱斯特解决完泉台镇那边的事情,回到办公室和自己撞上。 听到莱斯特招揽心态完全被打碎的陈越的时候,容念就将视线移开,找到那面半黑半白,犹如八卦鱼一样的故事镜。 他走过去,看到黑白两色混沌的状态,微微蹙眉。 得在莱斯特回来干预之前回到副本,打破闭环。 但是,应该在哪一刻回去才有用? 第112章 让解小狗哭 容念微微蹙眉,望着代表宗定夜和解寂云的黑白八卦鱼故事镜。 莱斯特现在不在这里,这是打破副本闭环的最好机会。 正如他刚刚对陈越说得那样,他的确急了。 莱斯特随时有可能回来,他的时间不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时间就会结束,所以他当然第一时间就想直接进入。 但理性告诉他,如果不事先考虑清楚,找到破局的关键,就这么盲目进去未必能有什么用,反而说不定会弄得更乱。 可急切影响了他,他同时也产生了或许进去了才能找到出去的法子,站在这里想才是浪费时间的相反想法。 毕竟没有事先准备好的完美的计划。 这样拉扯着,容念还是按捺波动的心绪,将闭环的副本大致从头看了一遍。 看到他死亡之后,解寂云走出来却又看到了他。 看到解寂云的精神污染状态越来越严重。 至于解寂云是每杀死他一次就会更严重一次,还是每次看到刚进入副本的他,忘记他的死亡才严重的,容念也不知道。 宗定夜那里看似正常。 除了每一次时空即将融合的时候,副本却闭环重启,宗定夜的记忆和状态也会和解寂云一样被重置。 但每一次闭环却带来了一些无形的东西,每一次容念死亡的时候,宗定夜对解寂云的杀意越来越重。 哪怕记忆因重置遗忘,但意识层面的东西不会消失,只会越来越强。 可想而知,到最后会产生怎样可怕的杀意。 除此之外,容念也看到了别的东西。 比如,解寂云那里的规则书内容。 比如……解寂云和宗定夜似乎能互相看到对方那边发生的事情。 容念面无表情,微微歪头叹气。 所以自己不知不觉社死了吗? 这样的话,他大概知道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 …… …… 滋滋滋。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死寂,嘈杂,吵闹。 解寂云拿着手中的刀,神经质癫狂的眼睛,亮得惊人又冷静得异常,清隽温润的面容甚至还有一种异常的无辜。 镜子里没有他的脸。 镜子里的他望着他,平静地说:“你杀了容念,你也应该杀死自己。” 【我是人。】 【容念已经死了,是不存在的。】 【我杀了容念。】 解寂云躺在黑暗的冷水里。 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拉扯着他。 “我是诡异,容念存在,容念活着。” “我没有杀容念。” “遵守规则,不要看见容念,不要看见……” 第250章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看见容念,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截然相反的两个声音在他的呓语里发出。 相信自己是人,相信容念是不存在的,相信容念已经死亡,被他杀死了,才会再次见到容念。 可是一旦这样相信,混乱的脑海里便闪现出越来越多他杀死容念的画面。 他宁肯相信是自己死了,相信自己是诡异。 可是一旦这样相信了,污染就会变得更加严重。 这是无论如何选,无论怎么做,无论遵守还是违背,都将走向疯狂的规则怪谈。 解寂云看着手中的刀,亮得惊人的眼睛,脸上却露出笑容,那张温柔雅致的面容笑得癫狂又张扬,没有一丝痛苦和被逼入绝境的压抑。 “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 他沉在冰冷的水里,即便癫狂危险如同诡异,也带着一种玫瑰即将沉入黑暗糜烂的天真恣意。 他调转了刀在手腕重重割下去。 鲜血晕染冰水。 他却笑得像是马上要赢了。 既然是人,就得面对杀死容念,容念不存在的现实。 是诡异,就会越来越被污染,在没有容念的世界里最终真的变成诡异。 哪一种都不会好过,都会反反复复杀死容念。 那作为人的时候死去,会变成什么?就算变成诡异,应该也不是【半山湾】希望的那种吧? 镜子里的他望着他:“你杀了容念,你也应该杀死自己。” 以人的身份变成诡异,就可以一直看到容念,和不存在的容念永远在一起。 他不会杀死已经死去的容念了。 解寂云笑着,再次举刀。 吱呀。 门从外面打开了。 光和那个人的影子一起从门口倾泻在黑暗浴室的地板上。 那个人站在门口,平静地望着解寂云,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 解寂云顿在那里,怔然地望着,一瞬不瞬一眨不眨,唯恐下一瞬消失。 容念看着他,语气温温的微凉:“他们说我对你不好。高攀了你,却情感虐待你,控制你,唔,我只是离开了一下,你就这样了。他们说得看来也不是假的。” 哗啦。 解寂云从冰水里冲出来,像从海中窜出来的鲨鱼,像传说中的鲛人,飞快起身几乎一瞬间就到了容念面容。 冰冷的水滴不断从他的脸上,头发上,衣服上滴落,很快地面就一潭水迹。 扑面而来的冷水汽,容念仿佛都能感触到。 但解寂云只是站在容念面前,没有触碰,也没有像散发出的激烈的情绪那样上前牢牢抱住他。 他就只是一瞬不瞬看着容念。 有些痴痴的,眼眸却温柔又清亮,像夏日晚霞中的玫瑰,轻轻摇曳,轻轻的微凉的爱意。 像一只洁白的,云朵一般的,一只迎接主人的萨摩耶。 绝不是一只被主人虐待过的大狗。 却带着茫然的不知所措。 容念淡淡地望着他。 解寂云看着容念,记忆里想不起关于这个人虐待他的让他痛苦的一切具体的情景,但想起了这个人冷淡看着他的画面。 和现在同样的冷淡。 像夏日傍晚的风。 容念垂眸,望着解寂云手腕的殷红,神情冷淡,声音却是温和的:“因为杀死我感到愧疚,所以在殉情吗?” 平静的不带感情的提问,比宗定夜傲慢的嘲弄,更加有力量。 解寂云小狗一样怔然地望着容念,把受伤的手腕抬起来递给他。 像犯错的小狗主动等待被惩罚,又像是委屈的撒娇。 容念牵着那只小狗走到客厅。 找到医药箱,给他消毒,上止血的药,然后包扎。 容念抬眼,眼眸泠泠,静静道:“换衣服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来亲自服侍了吧。” 解寂云于是委屈地垂着眼睛,一步三回头走去衣帽间。 容念坐在沙发上,没有抬头看过他一眼,垂眼的面容从头到尾都冷淡得缺乏人气。 容念从来不对任何人这样直白地展露冷淡,相反,因为从青春期开始就总被人误解高冷,他反而会有意识展露友善礼貌的一面。 现在这样做,因为他现在不是自己,他在扮演死人。 嗯,准确地说,是扮演被解寂云杀死后,产生于解寂云幻想中的人渣恋人。 就是那个容念第二次进入洗浴室时,被塞入脑中的设定:因为长期精神虐待解寂云,冷淡对待解寂云,最后把对方逼疯了被反杀的人渣。 但还是有区别的。 他扮演的不是那个活着的人渣本渣,是被解寂云杀死后,产生的幻觉,不是本人,更不是本人的诡或者魂。 区别很大。 这一点很重要。 解寂云的副本仍旧是黑夜,钟表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六分。 容念回忆了一下,现在的自己这时候应该是第二次哄完容念就切换去宗定夜那边了。 下一次出现是两点后。 因为看向窗外而看向了客厅左侧那间堆满毛茸茸玩偶的休闲屋。 在此之前,容念都没有进入过这间房间。 他起身走向了屋子。 门是玻璃门,没有锁。 站在客厅就能看清里面。 毯子很大很软,躺下就能置身在一群毛茸茸之中。 第251章 容念站在房间里,环顾着,正对着的大落地窗外一片漆黑,甚至没有窗帘。 “亲爱的……” 身后,解寂云换好衣服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容念看着那扇窗户没有回头。 解寂云完好的右手从后往前揽着容念的肩颈,牢牢粘人地抱住了他。 容念轻轻晃了一下,没有动,任由解寂云抱着他,侧首低头看着对方垂落的那只缠着绷带的左手。 解寂云的下颌枕在容念的左肩,像只粘人的萨摩耶:“亲爱的,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清泠中带着忧郁,轻轻地说着,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深情,委屈,粘人,孤寂,死气,撒娇,恣意,依恋。 让这句话比起情话,更像是一种精神崩坏中的呓语。 容念维持着非人的冷淡和克制,温和道:“不要离我这么近,你知道的。” 他提醒着解寂云,他死亡的事实,和他此刻在解寂云眼里存在的方式。 解寂云微微茫然,蹙眉抗拒着。 容念转过身,从他的拥抱里脱离。 微微抬头,容念右手捂着自己的脖颈,他垂眸望着解寂云,冷静地:“忘记了吗?这里,做了什么?” 加大刺激。 解寂云明显想起了什么,他的眉宇更加紧皱,失神地摇着头,却不是不知,是抗拒否认。 容念看着他:“为什么否认?” 伸手冷淡地,却亲昵地揽着解寂云的脖颈,将解寂云的脸和自己拉近。 几乎额头相抵的距离。 容念静静望着解寂云不断颤抖的眼眸,冷静轻声:“真可怜。病得好厉害啊。你的想法我都知道,没关系的。我就是你的病。无论是我活着,还是死去,被你杀死,还是以现在这种方式存在,我都是你的病。” 一种极致平静,无所谓任何的客观理性陈述着,错觉像是温情。 这种温情下,解寂云完全丧失了所有的抵挡。 他就像一只淋湿的小狗,像主动剪了所有尖刺的玫瑰,将自己置于奉于容念的手中。 听到他对自己说:“你是疯的杀得我,还是清醒杀得我,我会在乎吗?” 那冷淡的,错觉是温情的声音:“你看见我,是因为你想见我,还是因为不得不看见我,你知道吗?” 解寂云知道,他当然知道。 但容念笑了,那笑也是淡的。 他凑近解寂云,交错,像是主动拥抱一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是因为想要摆脱我才割伤的自己吗?没有用。你清醒也好,活着也好,割腕也好,死了也是,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眼前的。或者,你想再杀我一次?” 解寂云毫不在意受伤的手腕,双手紧紧拥抱着容念,不留一丝缝隙贴着。 “真的吗?任何时候,都和我一起?不需要我遵守规则,不需要相信亲爱的不存在……” 容念温和道:“精神虐待,包括骂你吗?我骂过你吗?” 解寂云:“没有。亲爱的没有骂过我。” 容念:“那现在我骂了。为什么这么蠢,会觉得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规则,能控制我什么时候出现?还是,你从以前就对我不满,想要控制我的行动,所以产生这样愚蠢幼稚的认知?” 解寂云:“亲爱的……” 被责骂了,但解寂云的心却柔软得,像浸泡在酸酸甜甜的糖水里。 他好像比任何一刻都认知到,容念是他的,他们从前是一起的。 他们是亲密的,会吵架,会隔阂,但拥有真切关系的恋人。 他只是不明白,无论任何原因,哪怕容念喜欢别人欺负了他,他怎么会舍得伤害他?怎么会到这一步? 他不应该去杀情敌吗? 酸涩委屈和搞砸一切美好的癫狂惘然上涌。 容念在他的怀里,淡淡道:“没关系。对我不满,想要控制我,还是那件事……都没关系,因为你病了,是生病才这样做的,所以可以没关系。反正……” 他从解寂云的怀里挣开,抬头,手指轻轻划过解寂云的脖子,唇角很浅的扬了下:“反正以后,你都不可能做到了。所以没关系。” 他抬眼望着解寂云的眼睛:“但我可以对你做。” 解寂云被他抚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主动垂下头,将颈侧放在他的手指上。 像亲昵撒娇,像臣服。 “亲爱的可以对我做任何。杀掉我也没关系。” 容念捧着解寂云冰冷的侧脸,望着他:“不是你杀死的我。是那个所谓的规则,和让你生病的污染源。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无论你看不看得见我。活着吧,不要死,走出去,替我杀了祂。” 解寂云的脸贴着容念的脸,他面无表情,不知道是头发上的水珠,还是眼泪,顺着他的侧脸安静滴落下来。 “嗯。” 容念:“你是我的小狗,不要让别的东西污染驯养你。我会不高兴的。不高兴到会不想杀你,也不想欺负虐待你了。” 解寂云红着眼睛:“亲爱的没有欺负过我……” “有的。”容念的手指接住那滴水珠,轻声,“现在就欺负了。” 第113章 我不是我 泉台镇。 哒、哒、哒。 陈越听到脚步声猛地回头望去。 戏台下的黑暗夜色里,在一群木然的阴魂和活人中,一道亮丽的颜色飘来。 第252章 仿佛朝霞,仿佛清晨月亮旁边的彩云。 仿佛一朵橙色的铃兰花。 少女踩着白色厚底的娃娃鞋,增高,但并不是高跟鞋,穿着漂亮的花朵一般的裙子,一点也不职业装,不专业,连走过来的姿势都有些走t台似的过分好看。 就像一个误入的游客,而不是谁的下属。 林灵就这样穿过泉台镇的阴人,目不斜视,我行我素地走到了戏台前。 她甚至没有看惊疑不定望着自己的陈越一眼,自信地仰头望着台上的莱斯特,不施粉黛的脸上,一片自信:“老板,搞定了。” 陈越看到她举起一个小圆玻璃瓶,里面仿佛一截枯枝一样的黑色东西,仿佛挣扎动了一下,又好像是错觉。 莱斯特矜持颌首,赞扬道:“做得很好。你一向令我放心。” 林灵微带抱怨对莱斯特说:“可是老板,这玩意根本不能吃,吃了闹肚子。上次之所以让祂跑了,大概就是因为那个房东没忍住,偷偷吃了一块,结果被人家反过来污染寄生了。” 她耸耸肩,说着瞥了一旁的陈越一眼。 陈越莫名的从她的眼中读出了:怎么这个储备粮居然还活着,没被吃?运气真好。 但陈越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对林灵的,他只感到一股寒意,后知后觉袭来。 林灵还在吐槽外加抱怨:“这个玩意很危险啊,吃又不能吃,放着一不小心就会跑路。要是跑了,随便寄生几个蠢货,就又会死灰复燃,惹出大麻烦。这么难的任务,我出去一趟也不容易,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奖励?” 莱斯特温润低沉的嗓音说道:“奖励你升职怎么样。” 林灵眼睛一亮。 陈越一个激灵,感觉自己被注视,看向台上的莱斯特。 莱斯特并没有看他,对林灵说:“以后他跟着你。” 林灵的眼睛转了一下,她微微摇头,看起来并不高兴:“只升职不加工资,那算什么奖励?带着他对我有什么用?就是多个小弟吗?那还不如让我吃了。” 陈越表面不显,实际上是心高气傲的,被这样嫌弃立刻就有些恼怒,但他不得不按下,毕竟只要他不蠢,就知道该怎么做。 更何况之前遇到容念和莱斯特,分别被碾压教做人了一波,现在他的确没什么信心。 而这个林灵看起来能在【半山湾】新老板莱斯特面前,言行举止这样随意,肯定不是什么没本事的。 莱斯特的确对林灵纵容,他温和道:“当然有用,比如下次你不想自己出去的时候,可以让他去。” 林灵一想,就有些高兴了。 但高兴还没有几秒,她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对于莱斯特也是这种性质的作用,顿时又不高兴了。 却听到莱斯特这样说:“工资虽然不会涨,但你买来寄到酒店的东西,可以报销。” 工资不涨福利涨了也好啊,林灵眉开眼笑起来,对陈越的排斥也仿佛少了。 “谢谢老板。” 忽然,仿佛听到了什么铃铛的声音。 林灵向着戏台中猩红大门消失的方向侧了侧耳,耳尖动了动。 她神情稍敛,公事公办对莱斯特恭敬道:“您要回去吗?那边故事还没有演完,这里交给我就好。” 这时候,正是容念从莱斯特的办公室进入副本的时刻。 莱斯特回眸看了眼猩红大门,虽然看不见容念,却没有移开视线。 他的声音从容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温柔悲悯的凉薄:“我知道。但没关系的,闭环已经形成了,就不可能打破。解寂云已经相信了故事,直到被故事彻底污染,才会结局。即便他有办法,将解寂云从故事里拉出来,阻断故事的污染,但只要解寂云有一丝一毫的相信,就仍旧会再次进入污染中。即使退一万步解寂云做到了,从始至终都不进入故事逻辑,他也会被困在无尽空间里。像他这样被【半山湾】分裂出去一半灵魂,既不是人,也不是诡异的存在,最终走向哪里,我也很好奇。” 林灵冷静道:“但这种可能性很小。除非解寂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他已经相信了,进入了故事里,就绝不可能挣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小说家】的可怕之处。 那并不是简单的,像无形之手操纵你的人生,像小孩子在白纸上画线,将误入纸上的蚂蚁逼疯逼入绝境。 那是无论选哪条路,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通向无序虚无死亡的绝对命运。 林灵有时候甚至为莱斯特的敌人感到同情,至少她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和莱斯特站在对立面。 那种感觉太绝望了。 她甚至能体会到,现在的解寂云有多绝望。 仿佛一个永远也无法醒来的一重套一重的噩梦。 林灵微不可见地犹豫了一下:“解寂云是前老板的敌人,但现在前老板已经不是我们的老板了,我们有必要帮祂杀死祂的敌人吗?” 莱斯特的语气温和友善:“你错了,解寂云不是前老板的敌人,他是【半山湾】的敌人。现在【半山湾】是我们的,账单当然也一并继承。” 林灵:“解寂云拆了【半山湾】,不是间接帮了我们吗?要不是有他,可能我们还没有办法这么顺利。” 莱斯特平静道:“所以我将他纳入我的故事里,让他避免被【半山湾】吞噬,就是在表达感谢。” 第253章 林灵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说道:“也是,他本来就是注定要变成诡异的,这样最起码还能保持自我意识。” 只不过,这个自我意识是不是真正的自我意识,林灵也不知道。 但林灵到底是站在莱斯特这边的,她很快就抛却了这些想法。 林灵没有问副本中另一个客人宗定夜,她知道,那不是她可以问的层面。 莱斯特说:“泉台镇的问题比我们那位前老板可棘手多了,不是你能解决的。副本那边暂时放一放吧。” 陈越在一旁听着这两位的对话,更加冷汗津津。 他并不是诡异,的确只是泉台镇的一个阴人。 因缘际会,认识了【半山湾】那样的大诡,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哪怕【半山湾】内乱,莱斯特横空出世,他跟着落魄的老板躲在那个破败烂尾楼,他也不觉得完了。 前老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样的大诡,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再次起势,哪里是那么好吞噬的。 而他能在老板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以后就是元老,老板无人可用,他就能顶上来。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老板眼里,属下或许只是储备粮。 他本来没有答应莱斯特的招揽,因为莱斯特只是一个幻人而已。 直到看到房东的下场。 直到看到林灵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看不出是人是诡的存在,却轻轻松松把前老板捏在手心,才后背发寒。 直到听到莱斯特和林灵的对话,如果对方拿那样的手段来对付自己,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丝活路。 彻底的绝望,带来彻底的臣服,他现在开始庆幸对方没有直接吃了自己,而是愿意招揽自己。 对于林灵没有正眼看他一眼的行为,再没有任何想法。 与此同时,陈越也感到好奇,容念在莱斯特这样天衣无缝的局里,能怎么办? …… 容念当然清楚知道莱斯特布下的这个副本有多难破局。 他不仅第一视角深入体验过副本,猝不及防死在了里面过。 而且在莱斯特办公室的时候,也站在莱斯特的角度,看到了副本的全貌。 就更加清楚了,这个局的危险和难解程度。 老实说,找不到任何破局的方法。 就像副本的图案是个八卦鱼一样。 这个副本甚至不是一成不变的,也不是在一个固定的剧情里循环重复。 它是一刻不停在变,但变的同时却在重复闭环。 规则是不可信的,但正确的规则未必就能活。 如果把莱斯特的故事当作危险源,脱离开故事设定的身份,容念还得面对宗定夜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诡异,解寂云正在诡异化的威胁。 规则怪谈,脱离开规则和身份设定后,是无序混乱的危险。 扮演身份,遵守规则,才是唯一的活路和机会。 但怪谈故事本身,却在导向死亡。 解寂云会在故事的最后像故事的开头一样杀死容念。 宗定夜等在故事的阳面,一旦副本融合,第一时间杀死解寂云。 但容念站在那副黑白鱼故事镜前,想出解题的办法,花的时间却不算长。 …… 容念选择和第一轮闭环里一样,先去见解寂云。 挑选的时间,是第一轮的自己第二次见解寂云消失后。 打开门,看到解寂云自杀,容念其实是惊讶的。 是不是没有他出现的时候,原本的解寂云就是这样破局的?才变成的后来的1801? “……他们说我对你不好。高攀了你,却情感虐待你,控制你,唔,我只是离开了一下,你就这样了。他们说得看来也不是假的。” 但容念对自杀的解寂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样的,以绝对冰冷高傲的态度。 因为,他得是幻觉。 他必须是,被解寂云失控状态杀死的,人渣恋人的幻觉。 解寂云拿到的规则说,只有解寂云相信容念已经死了,容念是不存在的,容念被他杀死了,才能见到容念。 将解寂云杀死容念和见到容念,形成吊诡的逻辑规则。 就是这条逻辑规则,最终导致解寂云杀死了容念。 这是副本里第一个死亡危机。 是的,容念第一轮解错题了,他将重点放在了四小时逃离房间上,但实际上要逃离的是死亡危险。 容念现在要用莱斯特的矛,来让这条死亡逻辑的盾失效。 第一步,让莱斯特的故事成真。 如果解寂云相信,莱斯特的故事是真的,【“容念”已经死了】,他的确在病发状态里杀死了他的恋人,是早已发生在过去的事实。 现在的容念是,不以解寂云意志而转移,无论他相不相信,都会存在的幻觉。 “……我是你的病。” “……你看见我,是因为你想见我,还是因为不得不看见我,你知道吗?” “……没有用。你清醒也好,活着也好,割腕也好,死了也是,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眼前的。” “……为什么这么蠢,会觉得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规则,能控制我什么时候出现?” 容念在解寂云副本里的身份,是被解寂云杀死之人的幻觉。 一个生前会情感虐待解寂云的,自私冷漠高傲无情的“幻觉容念”。 第254章 这样,解寂云还需要在乎规则吗? 只要接受莱斯特的故事,无论是被污染的规则,还是正确规则,全都会失效作废。 解寂云不需要考虑他自己是人还是诡异,容念是死了还是活着,是存在还是不存在。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无论你看不看得见我。” “……你是我的小狗,不要让别的东西污染驯养你。我会不高兴的。” 是莱斯特的故事,但这次污染解寂云的,是幻觉容念。 容念要代替莱斯特,污染解寂云。 毕竟,【你是诡,他们是人】。 至少在解寂云的副本里,容念是诡。 因为在宗定夜那里,容念是人。 “亲爱的没有欺负过我……” “有的,现在就欺负了。” 在容念接住解寂云的眼泪的下一瞬,他抬眼望向了那扇落地窗外的黑暗。 解寂云也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看到窗外—— 白日,清晨。 容念抱着穿着黑色睡袍的宗定夜。 听到容念叫宗定夜宝贝,亲吻宗定夜的脸颊,问候宗定夜早安。 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因为阿云和我分手,出国抛下了我……” “……喜欢解寂云是真的,但我不喜欢被抛弃。” 解寂云怔在那里,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是,他的恋人不是早已经被他杀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是在哪里见到的这一幕? 幻觉容念的手捧着解寂云茫然的脸,将试图看向自己的解寂云,再次转向窗外,与此同时,容念自己也一起看向窗外。 容念的脸凑到解寂云的脸旁,和他挨在一起,一起看着窗外的一幕。 冰凉冷淡又置身事外的口吻,说:“真可怜。所以你杀死的,也只是幻觉的我。” 解寂云的瞳眸震颤了几息,说不出悲喜。 所以,他并没有杀死容念,容念是活着的。 他杀死的容念,也是幻想中的容念? “知道我还活着,很开心?” 幻觉容念像捧着小狗一样,捧着解寂云的脸,让他的视线从窗外看向自己。 脸上的神情无喜无悲。 明知道对方是幻觉,解寂云却没有一丝反抗挣扎,甚至下意识用脸去追逐容念的手指。 温柔如春水的眼波,始终凝望着容念。 他仍旧迷茫,仍旧精神错乱,仍旧神志不清。 容念凑近,在解寂云的下唇上,轻轻浅浅吻了一下,拉开距离,依旧自私冷漠高傲无情,眼神清澈说:“但怎么办,你又出不去。在这里,陪着你的只有我。你只喜欢活着的我,不喜欢幻觉的我吗?杀了作为幻觉的我一次,要杀第二次吗?” 解寂云茫然摇头。 知道自己杀死了容念,愧疚,痛苦,难过。 知道容念活着,和别人在一起,欢喜,嫉妒,酸涩。 知道自己杀死的是幻觉的容念,从始至终,在这里陪着他的一直都只有幻觉的容念,茫然,酸涩之外,愧疚,心疼,爱意,难过。 他想拥抱容念,但被容念捧着侧脸,舍不得挣开。 他想说无数的话,最终只有:“我爱你。” 容念眼眸又冷凉又温柔,带着一点怜惜和倦怠,轻轻平静地看着解寂云:“我知道。所以我在这里。从你的病里诞生,在这里陪着你。不要看。” 窗外,宗定夜已经推倒容念,跪抵着他,十指相扣俯身亲吻。 容念凑过去,浅浅亲吻解寂云的脸:“我是真的,窗外的那个不是我。” 第一步,让莱斯特的故事成真。 第二步,否认莱斯特的故事。 副本中第二个死亡危机,是容念引发的宗定夜和解寂云的嫉妒和互杀。 但如果,解寂云的容念和宗定夜的容念不是同一个容念,就可以避免嫉妒带来的杀意。 如果否认莱斯特的故事,就会陷入癫狂闭环。 如果全面接受莱斯特的故事,就会被莱斯特污染。 莱斯特是无论对抗,还是顺应,都会无法战胜的对手。 但利用莱斯特的故事,书写容念的结局,借力打力,一向是容念擅长的。 接受了,又没有完全接受。 故事最终解释权,变成了容念。 容念捧着解寂云的脸,哪怕他们彼此凝望着对方的眼睛,也无法否认,双方都听到了唇舌亲吻发出的水渍声音。 当时容念只感到茫然游离了,并不知道局外人听起来会这样色气。 被前任看自己和现任接吻的场景。 哪怕正在装幻觉,容念也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当作那不是自己。 他一紧张眼睛就会生理性蒙上水雾。 哪怕面无表情,耳尖和脸上也会潮热。 莱斯特好事做尽,什么歹毒的想法,才会让前任和现任相互寄送黑历史? 解寂云如容念所愿,专注地凝望着容念,没有一分一毫意识分给窗外。 他望着容念的眼眸仿佛清醒了几分:“证明给我看。” 容念不解:“……证明?” 解寂云温雅的面容,眼眸温柔中带着一丝凛冽,难以读懂。 他捧着容念的手,歪着头望着容念,用容念的手指点了点他的唇:“也那样亲我一次,我就会知道,宗定夜身边的不是你。只有你,才是亲爱的。” 第255章 这样说。 他自己却已经先一步拉近容念,手按着容念的颅后,主动配合地帮容念亲吻他。 第114章 撺掇私奔 眼前的场景发生切换的时候,容念并不感到惊讶。 果然这一次也和之前一样。 一旦解寂云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动摇改变,倾向于自己的时候,副本场景就会交换。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副本通关的一个提醒。” 提醒,通关的关键在于容念对他们两个的影响。 宗定夜这里还是白昼。 容念此刻站在电梯里,电梯正降到二楼打开,他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楼是消防不过关的酒吧,他上次去过,没有出口。 容念找到二楼的楼梯,走下去看到一段漆黑迂回的走廊,大概是个“与”字结构的。 出口是一道刷卡式单元门。 出去方便,进来需要刷卡,容念试着打开门走出去,手按着门不关上。 外面阳光落在发白的水泥地面,显出一种白日梦一样的不真切的感觉。 没有通关的提醒。 果然,只是物理走出来并没有用。 也或许容念发现的纸条本身并不是留给他的,而是给闯关者的。 容念是维持副本正常运转的npc,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副本里他没有遇到闯关者。 于是容念便兼顾了两个身份。 闯关者需要完成纸条上的任务,也就是容念现在的走出这座房子。 容念作为副本的主人,需要活到副本结束,也就是两个副本融合的时候。 容念原路走进去,松开手让单元门关上。 一层的楼道一片漆黑。 大门不透光,只有楼道的安全求生通道方向的提示灯发着绿色的荧光。 容念一路走进去,走廊两侧都是白色的墙,到“与”字的中间段那条“横”的时候,容念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分叉,可以一直向内走。 他看了眼右上通向电梯口的走廊,没有犹豫径直朝前走下去。 这里的走廊也是暗的,只有转角处的绿光。 走到底的时候,折向左边。 沿着再走一段,左手边是一道紧闭着门,不知道是住户,还是什么。 右边一道方形的拱门,走进去又是一道和刚刚来处一墙之隔的平行走廊。 但这条走廊很短。 一头是通向地下的楼梯,另一头是酒吧的门。 容念看到这个才意识到,原来酒吧所在的电梯一层实际上是大楼的负一层。 而出口的二楼实际上是大楼真正的一楼。 酒吧在地下,但现在他在二楼看到了酒吧的大门,说明这个酒吧有两层,上次他从电梯坐到底,进入的是酒吧的负一层,怪不得他当时找不到出口。 容念走进了酒吧。 第一眼看到入口处的钟表,显示时间是两点三十九分。 酒吧一般是夜晚才营业,但宗定夜的副本是极昼,和解寂云的极夜相反。 也就是说,两边的时间实际上是一样的,现在也可以说是凌晨两点三十九分。 这个时间是上一轮闭环中容念在电梯口拥抱宗定夜之后。 可以将容念上一轮闭环中的时间切换粗略分为: 0:00~0:30,第一次出现在解寂云的卧室。时间坐标是解寂云房间的钟表。 0:30~1:00,第一次出现在宗定夜的阳光房。时间坐标是宗定夜房间的钟表。 1:00~1:30,撞见解寂云浸泡在冷水里。时间坐标是解寂云房间的钟表。 1:30~2:00,电梯里遇到宗定夜。室外,无时间标志。 2:00~2:?,在衣帽间和解寂云接吻。 3:00~3:?,和解寂云、宗定夜在电梯前对峙。 去过莱斯特的办公室,现在容念明白,为什么上次他在电梯里见到宗定夜的时候,宗定夜对他的态度变得很奇怪,反复无常。 因为宗定夜看到了容念和解寂云相处的情景。 现在是两点三十九分,也就是说,宗定夜随时会在窗外看到容念和解寂云在衣帽间接吻的画面,甚至可能已经看到了。 而下次容念和宗定夜见面,就是副本融合前期。 容念走进酒吧。 酒吧里的人不多,仿佛和上一次来的时候差不多的情景。 吧台的工作人员礼貌抬眼招呼:“您好,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容念眉眼微带忧郁:“18楼住户是我的恋人,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你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吗?” 吧台的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我记得你,当时还奇怪你都下来了,怎么又走开了。” 对方说的应该是1:30~2:00这个时间段容念在酒吧负一层的事。 容念点头。 工作人员笑着答应了,也没有问容念要宗定夜的电话号码,直接就拨打了过去。 “您的恋人在这里等您很久了……您很快就来是吗?” 容念本来还想,要怎么说服对方相信自己不知道自己恋人的电话,还得对方查查吧台有没有留下住户的信息。 没想到根本不需要。 等对方放下电话。 容念:“看来祂是常客。” 工作人员抿唇笑了笑,抬眼看向容念身后的大门入口,笑着恭敬道:“老板。” 容念回头,看到穿着雾蓝西装的宗定夜。 第256章 确定再没有第二个。 “……” 行吧。 宗定夜000高冷面容神情依旧沉定,注视着容念,从容走来。 仿佛男模走t台一样优雅又冷漠。 容念感觉离工作人员挂掉电话甚至不到一分钟。 宗定夜走到容念身边的位置坐下,工作人员递给他们两杯酒,找了个借口就走开了。 容念:“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宗定夜微微挑眉,“是整栋楼的老板。” 容念想起住在祂隔壁的解寂云。 理论上他们处在同一空间,在解寂云那里,产业难道是属于解寂云的? 两个副本空间融合的话,这产业算谁的? 就好像知道容念在想什么一样。 宗定夜平淡道:“他死了,自然就是我的。” 和以前一样,宗定夜总是对情绪过分明锐,甚至让人疑心祂能读心。 容念看向宗定夜:“上次见面我问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误会,你没有正面回答,但我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 宗定夜正在喝酒,拿酒杯的无名指轻微弹动了一下,除了这点波动,祂冷静地看不出来任何异常。 “是吗?知道了什么?” 宗定夜一边喝酒,一边沉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容念,压迫力十足。 容念望着祂,一手轻松地支撑着头,神情如常:“嗯,因为我也看到了。” 宗定夜顿了一下。 容念轻微扬眉,表达了肯定。 进入过莱斯特的办公室,再次进入副本之后的容念,无比清楚一点,那就是他对解寂云或者宗定夜说的每一句话,实际上都是同时说给双方听的。 此时此刻,说不定解寂云也正在他漆黑的窗外看着他们。 这也是容念之所以在解寂云面前扮演幻觉容念的理由。 他得将解寂云面前的容念和宗定夜面前的容念区分开。 更加准确地说,解寂云其实更好哄一点,如果副本里只有解寂云的话,容念是不需要这样做的。 即便是解寂云面前的幻觉容念,也是为了搞定宗定夜而存在的。 半人半诡异化的解寂云,并不是宗定夜的对手。 副本中威胁最大的只有宗定夜。 只有搞定宗定夜,才能解决第二个死亡危机,才能真正“逃出去”。 那么,怎么让宗定夜放弃在副本融合后杀死解寂云? 容念:“宗哥是因为看到了这些画面,才会对我充满不信任?可是,那不是我。” 宗定夜这次看着容念的态度,实际上比上次在电梯里要好一些。 或许是因为容念扮演幻觉的方法奏效了。 宗定夜也看到了解寂云面前那个容念其实是解寂云的幻觉。 果然,宗定夜的面容虽然仍旧高冷,却并没有那么冰冷不近人情。 只是祂还是一瞬不瞬望着容念,让人难以读懂祂的心思。 宗定夜:“知道解寂云是生病了,为了怕伤害你才离开的你,很感动吗?想离开我,回到他身边也很正常。毕竟,是我强迫的你,他应该不会怪你的。” 祂低沉磁性的声音,冷静悦耳中带着一点无辜,要是不看祂的神情,光是听起来还以为是善解人意呢,而不是危险。 容念微微蹙眉。 上次是不知道,现在知道解寂云可能正在看着,完全能想到,解寂云听到宗定夜说的“强迫”,会升起多少仇恨值。 容念忧郁地望着宗定夜,眼眸中一点脆弱受伤:“明明是正常的分手交往,宗哥这样说,是希望听到什么回答?希望我说从未喜欢过阿云。还是希望,我从未喜欢宗哥?” 宗定夜眸光微微一动,深深凝望着容念,此刻一点嘲弄都没有。 那样冰冷理性的面容,没有表情,也叫人读出几分深入骨髓的温柔来。 宗定夜伸手,轻轻触碰容念的脸,低轻的声音:“我说过的,你喜欢谁选择谁都无所谓,我只需要你属于我,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祂的唇边缓缓扬起,笑容也带着极致的理性和仿佛纵容的掌控,注视着容念。 容念抬手握着祂的手,微微仰面直直望着宗定夜,面容宁静,唯有眼眸沁着泠泠水色。 这水色,仿佛多一分是破碎,少一分是凛冽。 在温柔和冷情之间。 让那张美丽的面容,仿佛浸润在水底盛开的夏花,绚烂瑰丽冷寂。 容念:“我不想。” 他平静地说,重复了一遍:“我不想。” 宗定夜望着容念黑白分明,清澈仿佛浸着泉水的眼眸,唇边绮丽又危险的笑容缓缓消失。 祂不笑的时候,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好奇,反倒比任何时候都更温柔。 比祂笑的时候看上去更近一些。 仿佛祂的黑暗并没有那么深重浓稠,错觉是可以看清的。 宗定夜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怒,耐心地等着容念说完。 “为什么不想?”那声音都仿佛错觉是有爱。 容念握着宗定夜放在他脸上的手,静静望着宗定夜的眼睛:“因为我在乎,宗哥是因为喜欢我,像阿云那样爱我,才想要我属于你,一直在你身边。还是因为对阿云的恨?” 宗定夜:“我不恨他。” 祂摇头垂眸,又抬起看着容念:“我不恨解寂云。” 第257章 容念眸光微凝,欲言又止:“那是因为爱我吗?” 宗定夜望着容念,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祂不知道,祂此刻的眼神有多温煦纯粹,真挚动人。 一点也不黑暗,不像一个诡,一个怪谈。 容念蹙眉,静静望着祂的眼睛:“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旅行吧。” 宗定夜一瞬不瞬望着他,包容理性:“因为怕我杀了他吗?你想保护他。” 容念的眸光动了一下:“如果阿云死了,是因为我,被宗哥杀死,我会永远记得。” 宗定夜没有生气,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冷硬,只是祂的温柔比人来得沁冷黑暗:“如果是他杀我呢,如果死的是我,你也会吗?” 容念:“会的。所以,宗哥帮我吧,不要让这件事发生。” 昏暗的酒吧。 宗定夜望着容念,神情难以分辨。 祂好像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思索,祂绝大多数理智思维和情感都只在看着容念这一件事上。 “这一次,我不会杀他。” 容念站起来,在宗定夜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主动上前拥抱住祂。 宗定夜坐在酒吧的高椅上,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是下意识揽住了容念的背后,怕他跌落。 当祂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容念拥抱的时候,瞳孔是扩张茫然的。 就好像,这件事无法相信会发生。 宗定夜好像是从心底觉得,容念是不会爱祂的。 但容念主动地拥抱着祂,确信是一种让人感到自己被他所爱的拥抱。 容念的声音在宗定夜的耳边,好像很近。 他们从未有过的近。 容念:“宗哥总是让我觉得,好像是不会真的爱我,爱任何人的。但宗哥愿意带我离开,答应我退让,就好像是真的。” 宗定夜揽着容念的腰,祂的手臂很长,显得容念的腰身过于纤细:“但你不会待在我身边。” 祂记得,容念刚刚拒绝了祂,两次。 低轻的声音,温和得甚至有些接近怅然。 容念:“如果宗哥想要我属于你,想和我一直在一起,之前的方法不可以,得换一种方式。跟我说,我们交往吧。” 宗定夜顿了一下,依言说出:“我们交往吧。” 容念:“好啊。” 宗定夜失神,眉睫颤了一下:“……” 这样简单,就会答应吗? 容念揽着祂的脖子,摸了摸祂的头:“今天是我们交往的第一天。” 这句话,这个副本里第一次见宗定夜的时候,容念也说过,但那次是双方都不走心的欺骗。 容念:“离开这里,去只有我和宗哥的地方。那样我们都才会相信,不是因为任何人,我们可以一起学,怎么恋爱。” 宗定夜从容念的拥抱里离开,祂抬头望着容念,神情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像是专注像是迷茫,像是偏执像是晦暗。 祂像是摇头,像是只是偏头,缓缓地深深地望着容念。 容念微微屏息,感觉到这至关重要的抉择和挣扎。 宗定夜望着他,没有表情,晦暗底色下是无尽温柔:“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真实的,还是假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做,非常重要。但是……” 那张高冷的,苍白的,总是黑暗阴郁的面容,露出一个仿佛绮丽却没有任何危险的笑容。 “至少这次,无论是什么结局,我选你。” 祂向容念伸出手,带着浅浅的笑。 这样简单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容念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郑重。 或许是因为宗定夜从未这样笑过,竟让人觉得脆弱起来。 酒吧的灯影落在宗定夜的身上,光怪陆离,有一瞬错觉祂身上满是浴血伤痕。 就好像祂递给容念的并不是手,是祂的命一样。 第115章 莱斯特的疑惑 泉台镇。 幽冷淡蓝的风吹拂着。 莱斯特独自一人站在戏台上,他在弹钢琴。 空荡的戏台上却唱着戏腔,赫然是京剧《宇宙锋》: “猛然间又只见天昏地暗,许多的冤魂鬼站立面前。” 随着唱腔起音,戏台之下无数阴诡难辨。 唱,“牛头马面,玉皇爷驾祥云接我上天。” 无数阴冷雾气缭绕。 唱,“……谁知你这昏王贪恋酒色,不理朝纲。我想这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你一人之天下,似你这等荒淫无道,我看这江山,你家未必坐得长久哟。” 这唱腔一出,戏台上【半山弯】三个字几乎都被怒放的石芙蓉全然遮蔽。 但这时,莱斯特的钢琴曲冲破阴雾而出,如雷声撕开阴云。 戏曲又唱。 “唗!我乃玉皇之女,法力无边,岂容你大胆,放肆!还不与我退正点了!” 唱,“怒气儿我把这云鬓扯乱,只气得牙关儿咬破舌尖,我手中有兵刃决一死战,将这些狂徒就斩首在马前。” 这句一出,空旷戏台上忽然一道兵刃砍在了莱斯特的钢琴上,将整个钢琴辟出一条裂缝。 莱斯特高昂的琴音顿时戛然而止。 戏腔也突兀停住。 一片死寂。 硝烟之中,看不见的杀机却并未消失。 戏台下的泉台镇,已然一副地府炼狱之象。 第258章 没有一个鬼影,只有无边坟茔绵延荒野。 戏台上,莱斯特彬彬有礼起身致谢,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和煦笑容,一点也没有怪谈跑去别人家侵占地盘的自觉,倒像是真的只是单纯的艺术交流。 莱斯特笑道:“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您比我年长,我该尊称您一句奶奶。” 一声戏腔的冷嗤。 莱斯特并不在意:“您刚刚也看到听到了,【半山湾】剧院的前东家已经破产倒台了。当初试图侵占【泉台镇】的是祂,并不是我。我只是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对占地盘不感兴趣。方才与您也只是惺惺相惜,切磋一下而已。您应该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只是单纯的弹奏,没有一丝一毫污染。” 戏台剑拔弩张的氛围稍稍和缓了一些,那些刀剑都收起。 但石芙蓉遮挡的【半山湾】并未消失。 莱斯特又温和道:“今日我是带着谈判的诚意来的,旧日前东家对泉台镇的一切入侵行为都会撤出,只除了一点,【泉台镇】的旅馆必须设置一处【半山湾】的入口,方便我的人进出。” 戏曲的鼓点又要响起。 砰。 这次,莱斯特指尖直接在钢琴上压下,一个剧烈的声音猛然响起。 莱斯特仍旧彬彬有礼,但没有了笑容,他礼貌道:“我是一个艺术家,实际上不太喜欢盲目的扩张行为,接管【半山湾】也是顺水推舟,既不在乎这份产业,所以也没有耐心谈判。我只陈述一遍最后的条件,答应,就此各退一步。不答应,避免日后还要浪费时间,我不介意彻底推平重建。” 他抬眼,金丝眼镜下的眼眸,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一毫波澜。 静得透着一股穿云破雾的死气。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 戏台上仿佛散落了一副牌一般,无数张封印着怪谈之力的卡牌凭空整齐排列在他身后。 每一张卡牌上,都是一个故事。 每一个卡牌故事的污染链,都各不相同。 其中一张是一个打开的首饰盒,丝绒上是一个粉色的蛇形的吊坠,赫然正是【恋人卡】。 莱斯特语气温和而无情:“成为【半山湾】的合作伙伴,以后也没有其他怪谈会打这里的主意。或者,我当然拿您没有办法,但您希望这里成为一个大型的游乐园的话……虽然放出这些故事收回来的时候麻烦了些,我也不会介意。” 故事卡牌孔雀开屏一般张开的那一瞬,戏台上被石芙蓉遮掩严实的【半山湾】三个字,霎时间催开石芙蓉,清清楚楚呈现在雾蓝夜空中。 仿佛发着溶溶月光。 不是此前的【半山弯】,是【半山湾】。 戏台上锣鼓震天,但始终都没有唱腔响起。 莱斯特声音温润柔和:“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诚意,做我的对手,还是伙伴,奶奶您自行决定。” 台下一直安静以待的林灵,面不改色,抓住一旁大气不敢出的陈越,撸起他的袖子,干脆利落地从他的胳膊上撕下一块皮,扔向空中。 陈越正要惨叫,却发现感觉不到一点疼。 甚至看到他的胳膊上一点血也没有。 林灵嫌弃地看着他,冷道:“诡异掉一块皮而已叫什么叫,又不是把你吃得剩一块皮了。” 诡异,他已经成了诡异? 陈越两眼发呆。 林灵:“不然你以为你背叛【泉台镇】,还没被她老人家吃了,是因为什么?” 陈越从听到戏腔响起就一直忐忑的心,恍惚了然。 因为他已经是【半山湾】的员工,是那些故事卡牌的其中之一了。 飞到半空的皮,上面浮现出规则契约。 【半山湾】的名字写在上面。 不一会儿,金沙毛笔字在背面也写上了【泉台镇】三个古字。 林灵松一口气。 莱斯特对林灵浅浅颌首,道:“善后事情就交给你们了,务必撤离干净。” 他依旧温雅和气。 但或许是刚刚和【泉台镇】谈判时候的气场余威还在,再温和也给人一种冰冷的迫力。 林灵恭敬道:“我知道了,老板。” 莱斯特转身。 消失在戏台上拉开的那扇门后。 在戏台上和【泉台镇】对峙的时候,莱斯特想起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至今为止他见过的最强大的怪谈。 对方堂而皇之出现在他的办公室,坐在他的椅子上。 那时候他还不是【半山湾】的老板。 莱斯特很少讨厌什么,但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讨厌。” 这种程度的讨厌,甚至已经是被他的教养礼貌克制过了的。 宗定夜高冷苍白的死人脸,毫无表情:“我也是。” 双方对彼此交换了恶意,于是直接明了开诚布公。 宗定夜:“我帮你得到【半山湾】。你帮我杀【半山湾】的老板。” 莱斯特:“我为什么要帮你?” 宗定夜坐在椅子上,冰冷嘲弄:“那我换一种说法,我先杀了你,再杀【半山湾】的老板,你觉得好吗?” 莱斯特并不愤怒,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温和冷静。 如果这么做符合宗定夜的利益,宗定夜早就做了,又何必来找他? “幻人轻易是杀不死的。除非你也同时杀死你自己。”莱斯特挑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为宗定夜的威胁感到无趣。 第259章 宗定夜理性至极的声音,说:“你要试试吗?” 莱斯特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 不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而是为对方话里的笃定。 如果宗定夜确有杀死他的办法,很大程度意味着也有让他杀死宗定夜的方法。 他想杀死宗定夜,这是幻人的本能。 想了,就要行动。 对方有求于他,是最好的机会。 莱斯特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打个赌吗?你进入我的故事里,如果你活着出来了,我会替你杀了【半山湾】的老板。如果你走不出来……” 宗定夜双手交握,冷静道:“如果我出来了,你不仅要杀了【半山湾】的老板,还要驻守【半山湾】,不得离开半步。如果我走不出来……你可以离开【半山湾】,成为我,取代我。” 莱斯特瞳眸微敛,幽冷如海下深渊,温和的声音之下,平静而肃杀:“一旦你进入了,我会不遗余力地杀死你,确保你永远都出不来。” 宗定夜云淡风轻:“你最好做到。” …… 莱斯特走向办公室,脚步从容,不紧不慢。 “我一直都在想,你真实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以宗定夜的能力,如果想杀死【半山湾】怪谈,祂自己绝对就能做到这一点,甚至比莱斯特做得更轻松。 但对方却选择了更加迂回复杂的方式。 如果宗定夜出于某种原因不能亲自杀死【半山湾】怪谈,必须借助其他怪谈的手,可以寻找更加强大的怪谈,而彼时的莱斯特虽然有【小说家】的能力,但还并未彰显过力量。 反而是在和宗定夜的赌约之后,以宗定夜杀解寂云为投名状,找上【半山湾】怪谈,掌握剧院之后,才做掉的【半山湾】怪谈。 莱斯特当然知道自己有杀死【半山湾】怪谈的能力,但如果不是宗定夜找上门,他未必有杀【半山湾】的心思和想法。 艺术家通常都是淡泊名利的,比起杀死一个强大的怪谈,他会更乐意创造一个有趣的充满魅力的主角。 哪怕,他清楚自己是由宗定夜通过【半山湾】而诞生的。 “所以,你的目的并不是借助我的手杀【半山湾】,你是要我替你守在【半山湾】。” 他轻声自语。 幻人无法离开半山湾酒店不假,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离开,身为【小说家】,莱斯特有一万种方式可以做到这一点。 【半山湾】那位只剩下一截,此刻被关在瓶子里的前老板,不就气急败坏之下,放出了那个解寂云的幻人,来报复几乎拆了酒店的那个人类吗? “原来如此,你不仅要我替你守在【半山湾】,还想将我困在里面。” “再大胆推测一下,你本身就是为了有一个人替你守在【半山湾】,而特意利用【半山湾】的怪谈能力诞生的我。” 莱斯特笑了一下,笑容不带任何温度,甚至幽冷如海水,只是了然。 他淡淡道:“但是为什么呢?一个如此强大的怪谈,如果想,拥护者无数。” 像莱斯特,只要他愿意,整个世界都可以遍布【半山湾】的员工。 以【夜】的污染力更是轻而易举。 但宗定夜却偏偏要制造一个自己。 不惜分裂出去一部分祂自己。 “是因为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吗?需要一分为二的你,才能担当这个位置?不,应该不仅如此。” 很可惜,【半山湾】诞生的幻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自己。 因此莱斯特的思维方式和宗定夜的并不一样。 不然他就可以代入自己来推演宗定夜的想法和目的。 莱斯特走过故事长廊,办公室的门被无形之力自然打开,恭迎它的主人莅临。 办公室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宽长的书桌和椅子。 墙壁上是一幅幅故事镜。 其他都没有翻开,只有那道黑白之界的时间在动。 正是他用来困住宗定夜的那个。 当然,也困住了【半山湾】怪谈恨得牙痒痒的那个人类,解寂云。 莱斯特走到黑白故事镜前。 因为还没有找到幻人杀死原主的方式,理论上【半山湾】的幻人杀死原主后,只会让原主受到的污染越来越严重,直到最后彻底被【半山湾】同化。 就像此刻被困住故事里的解寂云一样。 但宗定夜已经是强大的怪谈了,甚至或许是最强大的一个。 “怪谈的幻人杀死怪谈会怎么样?”莱斯特这次不是自言自语,他在询问那个被他放在桌子上的,瓶中的那截【半山湾】前老板。 半死不活的前老板,连林灵一个【小说家】创作的幻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面对【小说家】本尊。 但不妨碍祂对背叛者的怨恨。 诡异和人有时候是一样的,也会有感情,有怨恨,甚至情绪还会更激烈浓稠。 祂们本身就是情绪的产物。 因为,前老板怨恨至极的时候也清楚,一旦祂没有用处,对方会怎么对待自己。 于是,再恨祂也不得不回答,恨恨的语气回答:“要看是哪种程度的杀,幻人和原主本质上是一体,胳膊杀死大腿的杀,和杀到只剩下另一个的杀,结果当然不同。” 莱斯特温和道:“明白了。” 所以幻人不是无法杀死原主,而是杀的方式的问题。 第260章 莱斯特看向桌子上的瓶子,礼貌道:“所以,请您示范一下吧。” 瓶子里的前老板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被放在桌上的,在桌子和祂之间还有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上面书写着字。 那笔记本突然变成了镜子,镜面突然陷落,将整个瓶子掉落进去。 前老板惊叫着,看到四周一片漆黑,离头顶的桌面越来越远。 而下方赫然是【半山湾】酒店,里面有另一个自己正在等待祂下来。 莱斯特的声音依旧温和礼貌,不高不低:“让我看看,【半山湾】的幻人究竟能不能杀死【半山湾】。” 他说着,看向的却是墙上的黑白之界。 故事的走向与他一开始的书写,已经完全不同。 极夜循环空间里的解寂云,脱离开了规则的影响,延伸出了新的故事。 这个故事里,杀死了恋人的解寂云,身边陪伴着一个永恒的幻觉。 或许那个恋人并不爱他,水性杨花,铁石心肠,精神虐待他,但幻想的恋人不会。 可是,莱斯特微微皱了眉,喃喃道:“我几时写过,你有一个恋人了?” 他从来不写爱情故事,残酷的,或者甜美的,都不写。 他写的,明明是被【半山湾】精神污染的解寂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不断被自己的幻人在精神领域追杀,在杀戮之中,逐渐诡异化。 当解寂云走出循环空间的时候,就是诡异化完成的时候。 莱斯特和解寂云无冤无仇,当然不是为了折磨解寂云。 循环空间看似困住的是解寂云,实际上限制的是被困住另一边极昼空间的宗定夜,解寂云只是困住宗定夜的笼子。 而彻底诡异化的解寂云,是莱斯特准备的那柄杀宗定夜的刀。 解寂云什么时候可以走出来,不是由解寂云自己决定的,是由莱斯特决定是不是可以杀宗定夜的时候决定的。 由【半山湾】怪谈和【半山湾】的幻人相杀的结果决定,不管对方怎么回答,莱斯特都决定好了这场决斗。 可是,谁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他的故事被篡改成这样了? 解寂云和宗定夜,分别在里面谈起了恋爱是吗? 莱斯特认出了容念,那个出现在戏台上的人。 他当然知道对方进入了他的故事,在规则怪谈中,总有一些闯入者会忽然置身其中,然后如同蚂蚁一般寻找出去的生路。 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怪谈。 但是,对方污染的方式难道是和诡异恋爱吗? 并且还是,同时和两个。 怪谈存在“爱”这种东西吗?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旅行吧。” 莱斯特脸上的神情全都消失了,他目不转睛望着容念,怔怔的,看不出任何想法:“所以是,已经发展到私奔了?” 不仅发展到私奔,下一幕,他看到容念起身主动拥抱宗定夜。 说,“……我们可以一起学,怎么恋爱。” 看宗定夜昏头的表现,“爱”的污染性好像真的很严重。 莱斯特喃喃:“是挺严重的。听上去仅仅还是初阶污染而已,中高阶会怎么样?” 第116章 诡异之爱 被宗定夜拉着手走出酒吧,走在幽暗走廊里。 容念看着宗定夜的背影,恍惚想起了《永宁公寓》时候,那时候他们也这样走在楼道里。 不同的是,那时候宗定夜只有乘坐电梯时候才拉着他的手。 宗定夜的背影,比容念以为的更熟悉。 他还来不及想是为什么,他们已经走到了大楼的出口。 刷卡式单元门打开。 门外地面的阳光发白幽微,和容念之前独自走出来时候一样。 或许是因为想到走出去副本就会结束,或许是想到了此刻另一个极夜空间的解寂云正在看着。 无论任何原因,容念下意识回了一下头,看向了一层的走廊。 “与”字形走廊,望见的只会是一堵昏暗中的白墙,和白墙下放的一小块长方形的绿色安全指示方向提示。 但没有。 容念看到了一个灰白色的人影。 披散的长发和灰白的裙子,灰白的皮肤,灰白的眼眶。 就像是画在墙上一样的灰白的人影。 只除了,灰白小腿下一截没有脚掌,像是被截断了一般,像一个腐烂的桌脚肉墩子。 下一瞬,随着被宗定夜拉出门,那扇门关闭了。 容念迟缓回头,他没有听到副本结束的声音。 也没有被带离这里,像之前两次通关一样。 竟然没有结束。 容念微微蹙眉。 独自走出这座楼,没有通关。 拐带宗定夜一起离开这座楼,仍旧没有通关。 这超出了容念的预期。 甚至,或许是因为离开了副本空间的原因,明明宗定夜对容念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但容念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触发情景切换。 他仍旧和宗定夜在一起,没有消失出现在解寂云那里。 离开这座楼,至少切断了他的转换。 但好在容念之前作为幻觉的时候对解寂云说过,即便解寂云看不见他,他也在解寂云身边注视着他。 不出现在解寂云那里,暂时也不会产生很大的问题。 宗定夜拉着容念走出去。 第261章 容念观察着周围。 外面果然和容念之前死去失忆看见的一样,他当时错把这座楼当作了大学的宿舍楼。 容念还看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点,是他坐上通往泉台镇大巴的地方。 他在想,莱斯特此刻是回到了办公室,还是仍旧在泉台镇。 如果将宗定夜带去泉台镇和莱斯特碰面,会发生什么? 但宗定夜拉着容念一路走向了公寓出来左侧的道路,站台在右前方。 容念微微犹豫,到底什么也没有说,顺着宗定夜的力道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小区里的时候容念刚走出来,觉得阳光暴烈,虽然不是酷热,却如同夏日晒得水泥地面发白,令人如在梦中。 但走出来后却觉得,整个世界的阳光有一种虚弱的苍白。 阳光仿佛穿过了某种滤镜,有一种不真切的虚妄感。 没有走多久,他们坐上了一趟旅游大巴。 这辆车很新,和容念之前乘坐的通往泉台镇的不一样,更像是城市的观光花车。 车上并没有坐满人,宗定夜和容念坐在右边靠窗的位置,离下车的后门只隔着一个位置。 容念坐在里面,宗定夜坐在靠走廊的位置。 宗定夜的手臂自然地绕过容念的肩,揽着他。 因为祂靠得足够近,甚至不需要容念歪头枕在祂的肩上,直接半个身子就靠在祂的怀里,后面才是宗定夜的肩,而不是侧边。 他们的头微微抵着。 打开的窗玻璃外,微风吹拂,日光昏白。 被开的那边的窗玻璃上倒影着他们的身影。 容念看着上面的宗定夜的脸。 宗定夜的确生得很好看,是一种超次元的非现实感。 出现在任何场景里都会让人觉得,画风和别人不一样。 这或许不只是因为祂的脸,更是因为祂身上那种高冷阴郁黑暗的气质。 即便在阳光下,也显得郁郁寡欢。 给人一种秾丽,却低糜的矛盾感。 容念看着窗户里宗定夜的脸,忽然有一种错觉。 仿佛让暴烈的盛夏阳光仿佛产生这种惨白虚弱滤镜的罪魁祸首,就是因为祂。 也对,这是【夜】。 这种极昼或许让祂很不舒服。 黑暗才适合宗定夜。 从他们离开酒吧起,到现在为止,宗定夜都没有说话。 就好像祂习惯安静不语。 只除了身体语言,宗定夜好像并不知道正常的人类之间的距离,车上也有其他男女情侣,但只有宗定夜把容念搂得这样紧。 甚至会觉得,只要一个单人的座椅就足够了一样。 祂这样的举动,让许多人不断朝他们看来。 那些眼神有些惊讶但是善意的。 可是容念感觉到了宗定夜的情绪并不高兴,祂揽着容念的手笔更紧了一些。 容念的手臂从宗定夜的后腰伸过去,两只手臂环抱着祂的腰。 将本就紧密的距离更紧密。 宗定夜的瞳孔微微睁大空茫了一瞬。 身体像是僵硬,像是驯化静了下来。 即便容念看不见宗定夜的神情,也知道对方被安抚下来了。 他从第一个副本就发现了,对付宗定夜最简单好用的方式,就是主动。 主动的身体触碰,主动的亲近,主动的拥抱,对宗定夜好像都是一种攻击和压制。 只要这样做了,对方就会弃械投降一般,定在原地,仿佛程序短暂失控空白。 最危险最凶悍的恶犬,但只需要最简单的安抚。 容念看向另一侧窗外。 外面一闪一闪,一黑一白。 黑云压城了。 只有城市的天边是亮的,电闪雷鸣,但没有雨落下。 窗外只有风。 车里暗了下来。 因为起风,有人起身关了车窗,有人纹丝不动。 容念在宗定夜的怀里,看到车里的情形。 那些纹丝不动的身影,一个个僵硬如同的尸体。 祂们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后背挺直,双手垂下,双腿坐得规规矩矩,整个脑袋却低垂下来,歪向一侧,直勾勾地盯着容念的方向。 每一张灰白的脸都像一个石膏像,皮肤是青白的,脚掌是消失的,一个个腐败的肉墩子。 眼眶里是灰白的。 车里的其他人仿佛看不到一样,有些视而不见,有些还自如地跟旁边的诡异说这话。 甚至有一个亲昵地挽着对方的手,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睡了。 容念有一种错觉,或许在他们眼里,容念也是这样的。 容念枕着的,就是车上最大的诡异。 为什么会这样? 虽然这样问,但好像并不需要疑问。 容念想起《永宁公寓》时候。 宗定夜的能力是污染。 只是看祂一眼的闯关者娃娃脸大佬的异状。 连诡异也会被污染。 污染一切的本能。 现在比起之前一样算克制过了,或许是因为这个副本空间的极昼,压制了【夜】的黑暗能力。 容念微微蹙眉,有些犯难。 他没有谈过恋爱,并不清楚怎么跟人,不,现在是跟诡异谈恋爱。 他比较习惯自己一个人。 容念不得不努力回想一下,学生时代曾经见过的恋人之间的相处。 第262章 想起那些被他的外表迷惑,完全不了解他是什么人的追求者,面对他时候的反应和做法。 想着想着就困了,容念靠在宗定夜身上,闭上眼睛浅眠。 进入副本以后,切换时间本身就影响了他对时间的判断,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倦怠。 宗定夜缓缓低头垂眸。 容念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 呼吸浅浅落在诡异冰凉的颈窝皮肤。 大概就像人类看到一只小鸟在自己的手臂掌心睡着,一只猫咪主动跳入怀里入眠。 像凛冬的第一缕春风。 荒漠的第一颗新芽。 喉咙缓缓滚动,小幅度吞咽了一下。 一种被眷顾了的受宠若惊。 宗定夜没有动,眼神轻抬瞥了一眼车里。 一瞬间,连车窗外的电闪雷鸣都仿佛安静了。 只有漆黑阴云。 容念睡着的时间不长,中途断断续续醒来了几次,车子还在稳当地行驶。 外面在下雨,但雨不大,丝丝缕缕仿佛春雨一般。 容念看了几次手机的时间,有时候过去了十几二十分钟,长一点的也不到一小时。 副本中一旦失去意识,有时候就会丢失很多信息,他打起精神清醒了。 宗定夜始终抱着他。 哪怕祂抱得那么紧,肢体接触那样亲密,给人的感觉也像是冰冰凉凉,带着说不出的距离感。 容念抬眼看着祂,发现昏暗车内,宗定夜一直都在看着他。 祂的瞳眸虽然黑,总有一种晦暗沉定下去的无际,但即便是这样的光线里,眼眸也仿佛是清澈分明的。 因此即便是苍白高冷的面容,即便极端理性冷静,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也会觉得错觉像是温柔小心。 在宗定夜的视角里,容念的神情像是被圈禁在暗夜里的一树盛开的白花,像被幽禁的一汪清泉。 洁白的花在黑暗里发光,清泉在黑暗里静澈。 离黑暗污染越近,越清晰分明。 祂看着容念,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对,明明这样近,明明已经这样专注认真,祂却仍旧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看到,神情幽静的容念,眸光没有丝毫避让闪躲,坦然地直视着祂的目光。 看到,在车子晃动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迫还是主动,容念靠近,在祂的唇角浅浅亲吻了一下。 然后,看着祂,容念缓缓笑了。 那笑容称不上热烈,也没有太多温度,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并不是敷衍或者虚假。 因为无法了解,而美得永生难忘。 宗定夜低下头,将容念紧紧地抱入怀中。 仿佛关于亲密的行为,祂只学会这一种。 但这一种在旁人的视角里,祂的肢体姿势与其说是情侣恋人,更像是绑架者和被操控的受害者。 是一种过分侵占的拥抱,像把对方整个藏进怀里。 是一种野兽护食一样的举动,仿佛不这么做对方就会消失。 容念顺从着祂的拥抱,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因为并未恋爱过,他其实并不懂得正常的恋爱拥抱是什么样的。 宗定夜仿佛亲密接触饥渴症一样过分粘人的肢体接触,在容念过去的记忆里,这种接触他并不喜欢。 他并不是无法区分别人对他的好感,只是知道和感受毫不相干。 学生时代那些有意无意地故意拉住他的手,用力攥住手臂的举动,那些看着他的眼神里跳动的荷尔蒙情绪和周围的气氛,他完全明白是什么意思。 像被当作猎物狩猎了一样的感觉,容念并不喜欢,哪怕对方眼里的爱意多赤诚热烈,容念也铁石心肠地彻底断绝了可能,不惜和所有人断联。 甚至是因为这些经历,而更喜欢独处,不喜欢和人接触。 但或许是宗定夜的肢体行为和祂给人的感觉是背道而驰,仿佛情感倒错。 宗定夜的理性和安静,让哪怕容念被祂这样紧密地拥着,也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一层真空,让他放松自在。 容念想了一下,迟缓地意识到,是因为宗定夜是个极具侵略性的强势的诡,但祂对容念的最亲密的肢体接触里,也没有侵略和强硬。 他面对宗定夜时候的紧张里,从没有一点是觉得,宗定夜会将他压在床上,或是咬住他的喉咙。 哪怕他深切感受到宗定夜对他的欲望。 宗定夜的欲望,被极端的理性自制截停,停在爆发的前一瞬,反而极为冷静,仿佛无动于衷。 就像窗外的阴云雷暴,边界之外是晴空,只在黑暗内里汹涌。 容念主动亲吻拥抱祂。 感觉到,祂明明是喜欢的,却茫然不知反应。 被亲吻和拥抱,对宗定夜而言就仿佛被捅了不想闪躲反抗的一刀一样。 容念抬头迎着祂的目光。 宗定夜的眼眸黑暗清亮,祂盯着容念的唇,亲吻下去的那一瞬间。 就像人见到过分可爱美好的时候,会产生蹂躏摧毁的念头来防止自己因为这过分可爱美好的刺激死去一样。 宗定夜也有一种感觉,只要祂的理性少一丝一毫,祂会因为想要容念,想要更近再近一点,在失控那一瞬做出可怕的事情来。 那会是连祂自己都无法改变的恐怖。 于是在亲吻下的一瞬,祂只是将头埋在容念的肩上,紧紧地死死地搂着他。 第263章 因为过分克制而浑身紧绷,野兽一样发亮的眼眸,望向车内的其他存在的时候,是让所有人存在恐惧畏惧的危险,是冰冷的兴奋和癫狂。 喜欢和杀戮,竟然是趋同一致的。 宗定夜茫然眨了眨眼,属于诡异的怪诞黑暗和对自我的对抗,让那双眼眸沁着冰冷的水色。 容念蹙眉。 感觉到宗定夜抱着他,在微微发抖。 感觉到了宗定夜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危险死亡,从未有过的凌厉,但同时感觉到那是朝外的,没有一分是对他。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宗定夜的爱和死是一体的。 他差点因为汹涌的爱意被拧断脖子,撕碎吞吃。 容念只是一下一下抚摸宗定夜的头,摸祂紧绷的后背。 像安抚一只大型犬。 温和而平静:“没关系的,什么都不会发生。你只是累了。” 第117章 烟 或许提出去旅行,是一个错误的决策。 容念后知后觉意识到,宗定夜是社会化程度很低的……诡。 旅行是有一定期待的,这个对美食或者美景的期待,至少会将人指向一个模糊不确定的,但有一定选择范围的目的地。 但宗定夜没有。 祂只是带着容念,顺着一条路往前走,走到标志着旅行观光车的附近就坐上去。 一开始的观光车还好。 车到站了,就顺着别人的路线走。 但那些人是跟团的。 小圆脸导游迷惑道:“怎么人数不对……” 宗定夜顿了一下,现场付了钱。 诡异还需要付钱这件事,让容念对这个世界和宗定夜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秩序感。 尤其宗定夜拿出的是钱夹,支付的是容念陌生的一种钞票。 就这样,他们跟着别人的团转旅游大巴车,经过一段笔直的公路,一片湖泽,一座桥,到了一个酒店。 “今晚大家住这里。” 旅馆看起来普通而温馨,也不大,大约只住得下这一车的旅客。 和【半山湾】酒店完全不同,反而让人感到安全放松。 但容念仍旧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要到哪里去。 宗定夜看起来也不关心。 好像就只是因为容念说要去旅行,于是他就做了和“旅行”最接近的事情。 对宗定夜而言,旅行就只是去陌生的远处。 提出去旅行,是一个错误的决策。 或许提议去宗定夜的家里会更好一些,至少容念可以借此了解一下,这个大诡的居处和来历。 但容念的初衷是让宗定夜和他一起离开那个房子,万一说回家,结果宗定夜带他去的却是副本里十八楼那个房间,那要怎么办? 晚餐是旅馆做的,所有人围着一个大圆桌,包括导游都坐在一起吃。 旅客有退休的中老年,也有学生党,和工作党。 除了未成年,什么样年龄段的人都有。 有独自一人,也有情侣。 他们看起来都很普通人,大家都很好相处的样子,其乐融融,没有一点摩擦。 只除了有时候容念一抬眼,会看到有些人的身上多长了一只手臂。 他的手往一边,碰落了桌上塑封的筷子。 他低下头捡东西的时候,看到地面的脚,有几只没有脚掌,像腐烂的肉墩子。 “怎么了?” 容念迟疑的时候,宗定夜已经弯腰帮他捡了起来,抬眼望着他。 背光的桌下略微昏暗,宗定夜那种黑暗神秘的气质更加被放大,望着容念的眼眸却是清澈的。 祂身上低糜颓败的阴郁感,在被容念注视的时候,就会短暂地沉入水底,黑暗的底色让水面之上显得清凌凌的微光。 和祂那颗漂亮的黑眼珠一样。 温柔,理性。 神秘,黑暗。 爱意,危险。 亲近,遥远。 一直在摇摆,仿佛明暗交汇之处。 容念在桌上人们的嘈杂声音里,快速又很轻地在宗定夜的脸上亲了一下。 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坐会位置上。 被亲吻的宗定夜顿了一下,慢半拍起身。 亲吻,拥抱,肢体接触……每次只要这样做了,宗定夜那种令人不安的摇摆不定感,就会短暂地朝安全的那一面偏移。 连周围的异象都好像因此被压制。 但容念还是没什么食欲。 他一面感到饥饿,一面对桌上的食物提不起兴趣来。 只吃了一些凉拌或清炒的蔬菜,对肉类一筷子都没有动。 哪怕那些肉类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形状正常的鸡肉,带皮的猪肉。 其他旅客都对此赞不绝口,惋惜份量太少。 宗定夜也几乎什么都没有吃,只喝了几杯旅店提供的低度数的酒类。 酒喝完了,宗定夜先放下筷子离开。 走之前,手放在容念的肩上,垂眸看着容念,温和道:“是可以吃的,别担心。” 容念顿在那里,望着祂离开的背影,在想,宗定夜的意思难道是说,容念看到的异象是因为祂在场导致的吗? 为了让他安心吃饭,所以先走开? 宗定夜刚走,旁边的年轻人就笑嘻嘻地问容念。 “你们是哪个新出道的明星组合吗,颜值这么高的。还是二代少爷,怎么也跟我们参加这种平价团?” 第264章 他的女朋友也袖子掩着嘴笑着说:“就是,你俩的画风跟我们都不搭。我们刚刚一直在猜……” 容念想,是宗定夜的画风不搭。 他只是一个区区社畜。 容念一脸平静回答道:“其实我们是一个网红公司的,正在搞人设的博主。祂的人设是集团少爷亲民接地气,我是负责站在一旁说‘少爷好久没有笑了’的管家。” 女生掩袖子笑着说:“可是,我男朋友说刚刚看到你们接吻了。” 她男朋友也在一旁笑,不时看向她女朋友:“你们是一对吗?” 容念抿唇,表情微倦。 还好你男朋友只是看到了我们“接吻”,没有看到桌子下你没有脚。 容念:“因为这是表面人设,隐藏人设是,私底下是……” “我知道。”男的说,“私底下是和少爷偷偷恋爱的管家。” 容念看着他,眼神静定:“私底下是真实灵异事件探案。” 男的不知道是被容念的镇静影响,还是被他这样平静说出的话意外到,定在了那里,一时看着容念说不出话。 他女朋友还在掩嘴笑,腼腆又好像外向。 容念注视着脸色像是白了一下的年轻男:“从刚刚隐藏摄像头就一直在拍了,但放心,会尊重大家的隐私打码的。” 年轻男咽了一下,神情微微紧张:“那个,为什么要拍?是发现什么了吗?” 容念语气随意:“摄像机不会随便拍什么,如果拍了……那应该是有什么吧。” 年轻男连续吞咽了几下。 容念的声音不大,在大家都说话交谈的情况下,只足够附近这一两个人听到。 男的左右看了看,脸色都发白了,手足无措,问道:“那个,你看到了什么?” 容念看着他,叹口气,起身走出去。 年轻男紧急安抚了女友一句,赶紧跟着容念出来。 “我就说感觉很不对劲……” 看来不管哪里都有敏感的人。 容念站在楼道口止步,站在那里,餐厅一览无余。 年轻男顺着容念朝餐厅看去。 听到容念的声音:“你刚刚为什么朝桌下看?” 年轻男:“我,我就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应该看一眼,不太对劲……” 容念:“今晚自己独自住吧,早点回学校。” 年轻男怔怔点头,还想说什么,回头看到容念已经在上楼了,几乎带着哭腔:“那个你不管我了吗?” 容念站在楼梯转角回头,很无辜:“那个,我们也是刚认识,你这么放心我的吗?” 这么一说,男的意识到这里远离人群只有他俩,而且光线昏暗。 他眼直了一瞬。 楼梯上的容念,从第一眼就好看得不像人,用他女朋友的话说是,有一种蛊人的特别气质。 男的脸色更白了,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跟着对方走了。 趔趄后退,撞在身后的门上,一瞬间泪花都出来了。 容念无声叹口气:“一句忠告,遇到不正常的人和事情,尽可能若无其事,视作平常,会比较能保命。” 年轻人乖乖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有。 就笑着转头出去了。 陈维重新走到人群里,坐在餐桌上,才感觉后背像是出汗了。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刚刚是昏了头了,怎么两句话就被对方唬住了,不但乖乖跟着对方走,还自己吓自己。 不过今天这趟旅行是真的不顺心,从上车开始他就感觉哪里都不舒服不顺心。 女朋友笑着问道:“你们聊了什么啊。” 他感觉如果说出来有些没面子,好像自己真的很害怕那种东西一样。 “没什么。” 为了防止女朋友追问,还特意拿出手机摆弄起来。 但女朋友还是追问了几句。 他微微有些恼了,不知道是恼自己刚刚在那个人面前的失态,还是迁怒到女朋友身上,说了一句:“你就是觉得对方长得好看是吧,要是一般还会这么关心吗?” 说完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女朋友不说话了。 陈维有点后悔,但又拉不下脸道歉,心里也的确有点别扭女朋友对别人的关注。 他想了想,扒拉着手机想看看他们这次出来玩拍的照片,以此作为突破口缓和关系。 但想的时候,手指已经点开了手机聊天软件,和聊天软件里的支付对话页。 【99。】 这次旅行的费用。 的确很便宜,不过一个人一日游,来回车费加一餐,也差不多。 他下意识想着,忽然一顿。 不对啊,一日游,但为什么他们今夜在这过夜? 而且,他怎么只付了自己的,没有给女友支付? 他应该是给他们俩一起报名的。 又扒拉了半天,的确只看到一个支付记录。 难道导游刚刚说的人数不对,是因为我只报了一个人却两个人来了? 反正导游没发现,他犹豫着是主动补上还是顺势占便宜。 这时候心里想着,手指却下意识点开了照片图库。 里面是他自己的自拍剪刀手。 是刚下车在旅馆外面拍的,照片里一片白色曝光,一大片绿色,有一种说不出的死寂僵硬感。 第265章 他又立刻往后拨。 陈维忽然僵住,并且越来越僵硬。 图片库里没有一张女友的照片。 在他的记忆里,他明明一直都在给女友拍照,而且还合照了。 但没有,一张都没有。 一直到他拨到学校时候拍的照片,也没有女友的。 一身冷汗。 他又打开聊天软件,竟然也没有找到和女友的对话信息。 等等,我是什么时候脱单的,我跟女友什么时候认识的,她叫什么名字? 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 刚刚聊天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觉得,那是他的女友? 明明他只记得余光看到的,对方穿着淡紫色的长袖针织毛衣,袖子长到遮住手指,对方长发到肩膀,笑的时候就会遮住嘴。 以至于他甚至不记得对方的脸长什么样。 那不是我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 满桌子的人都在吃饭闲聊,看起来热闹又温馨。 但他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他只觉得孤立无援,浑身冰冷。 陈维想站起来摔了筷子大叫,想勇敢地质问对方到底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但他害怕。 他本来就怕那种东西,从小到大别说看惊悚电影了,就是听别人讲这种故事,就要害怕十天半个月,天一黑就不敢出门,甚至一度害怕睡觉。 他更害怕,万一他质问后,身边的这些陌生人一瞬间安静,然后所有人都是跟女友一伙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人。 那时候怎么办? 他简直泪花都要出来了,后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跟着那个漂亮蛊人的男人上楼。 又怨恨。 那两个人不是比他英俊帅气,女朋友为什么不找他们,要找自己? 同时想起,女朋友刚刚不断围绕那个人提问,很可能就是兴趣转移中,都怪自己为什么酸意上来得罪女友。 如果他现在再提起,不知道有没有用? 一边害怕的抽抽,陈维一边深呼吸冷静下来。 他想起那个漂亮男人说的话:遇到不正常的人和事情,尽可能若无其事,视作平常,会比较能保命。 陈维余光一点一点往旁边挪,视野里注视到一点那薄紫毛衣。 紫色是淡淡的却陈旧。 女友双手放在身体两侧,以一种直挺挺的又僵硬的别扭姿势坐着,的确不是正常人的。 她另一侧是个中年男,男人正在对左侧一个上年纪的时髦的阿姨献殷勤,有些过分谄媚的样子。 这种油腻男却一眼也没有看旁边更加年轻漂亮的女性,的确很不正常,就好像在他眼里那里根本没有坐人一样。 如果自己早点注意到就好了。 车上的时候,似乎有个阿姨就想坐他旁边,他还有些生气,想着她难道没有看到女友睡着了吗? 他那时候回答:“我女朋友要坐。” 阿姨还不满嘀咕了几声,好像是在说他占座位。 他当时差点跟对方吵起来。 不能想,越想心越发毛。 陈维目光往下移,注意到女朋友短裙下的腿也泛着青白的颜色,没有一点肉色。 他猛地移开目光,不敢看下去。 目光移向右侧后,却看到灯光之下,那些正在聊天吃饭旅友,有些人的神情也带着僵硬诡谲。 他发现,这些人里有人穿着夏天的薄衣,有人穿着和女友一样的秋装,还有人甚至穿着冬天的厚衣服。 对了,现在是什么季节来着,一年是有那么几个时间乱穿衣的是吧? 冷汗几乎糊了眼睛。 陈维想起,自己穿着白色短袖和短裤,脚上是洞洞鞋。 手机的定位显示无信号。 他几乎要晕过去。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一定要晕过去。 尤其是听到导游说,三天两夜,知道自己还要待这么久后。 但那个漂亮男人和对方说的话,让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装作一切正常,什么也不会发生。 “嘻嘻嘻,你怎么啦?”女朋友又笑着说话了。 这声音现在听到陈维耳中一点也不觉得甜美,只觉得可怕。 他鼓足勇气,告诉自己不管看到什么都要装作一切正常,然后若无其事看着女友的脸说:“有点冷ling……” 最后一个字,几乎舌头打折。 映入眼中的女友的脸,比他所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面容都更令人惊悚。 陈维几乎翻着白眼,整个人脑子空白厥过去。 但几息过去了,绝望的是他仍旧清醒着,而且越来越清醒。 女朋友凑近了些,没有袖子遮掩的腐烂可怖的下半张脸,翕张着笑吟吟道:“抱抱就不冷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但他更害怕抱住看不到以后发生的事情。 陈维的演技从未这么好过,他含羞带怯:“那个,这么多人看着呢,宝宝。” 女朋友的声音仿佛阴阳怪气:“宝宝原来这么害羞……” 陈维连忙点头,不仅他从今天开始害羞,他从今以后只要活着就是个男德代言人:“不瞒你说,我们家的男人都得守男德,不仅婚前不能发生那种关系,而且接吻什么的也得留在婚后呢,宝宝。” 他终于想到那个漂亮男人为什么说让他独自住的话了。 第266章 原来对方早就发现女友的不正常。 他一定是在桌下看到了什么。 陈维的应答大概让女友满意了,对方又袖子掩着嘴笑起来。 在陈维的眼里,对方的上半张脸眼眸微弯,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他恍惚心猿意马了一下,回神的时候,看着女友的脸,想起她叫方露,是自己这次出来玩认识的,同城不同校的学妹,两人刚刚互通了好感,正式决定交往。 “师兄通过一下我好友啊。” 陈维连忙点头答应,打开聊天软件的通讯录。 他想起自己刚刚好像胡思乱想了什么,应该是喝多了。 女友放下袖子的脸,明明还是可爱的女孩子。 他甚至后怕,万一自己把幻觉当真袭击了女友,那后果不是太可怕了吗? 之后两个人甜甜蜜蜜地拍了很多照片,还互相喂饭,腻歪得旁边的大爷大妈都说现在的小年轻啊,也太热情奔放了。 到了晚上,女友示意两个人住一间,让他帮忙涂护身乳的时候。 陈维的脑子却忽然一个激灵。 犹豫再三,他还是以要守男德为理由拒绝了。 哪怕女友有些生气,他也一直很后悔,但不知道为什么脚步还是没有回转。 一直走到导游面前。 “导游我想换房间。” 圆脸导游很热情,毫不犹豫答应了,问他想换去哪里? 陈维不知道那个漂亮男人的名字,但稍微形容了一下导游就知道是谁了。 他神情有些古怪:“你要换到对方隔壁?” 陈维毫不犹豫点头,他不是不信任女友,但是觉得那里安全一些。 圆脸导游没怎么犹豫答应了。 陈维想到了什么,提起团费的事情。 “导游你可能把我报错团了,我报的其实是一天游,我这么点旅游费不配三天兩夜的真的……” 导游摸着头有些恍然大悟:“那个啊,不要紧,你们是学生本来很多地方学生就半价的。” 陈维面露难色:“但我还有课,到时候我自己搭车回去也行,绝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和行程。” 导游也没有强留,他说:“嗨,我们的失误怎么能让你承担,外出的安全很重要,到时候我让其他兄弟组顺路搭你回去就行,别担心。” 陈维简直都要感动了,哥都喊出来了。 导游哥笑眯眯的,领陈维到了三楼的尾房304号。 “你说得那个人住303号。” 陈维再三感谢。 导游摆摆手说没事,就要转身走了。 陈维刚关上门,门却被敲响了。 他在猫眼看了一眼,是导游。 导游的脸在猫眼里有些扭曲变形,对他说:“不用开门了,我就说一句。你知道吧,有时候佛经反而听起来害怕。” 什,什么意思。 导游的脸没有笑,像是有些烦躁但按下了,他又重复了一遍,隔着门问陈维知不知道明不明白什么意思。 陈维说:“我不太明白。” 但他的确有这种体会,小时候让他害怕的,有时候就是村里路过的庙。 明明是庄严神圣的佛祖观音,各种神明菩萨,香火鼎盛,但有时候里面没有人,或者只有一两个黑衣老太太跪在蒲团里念经,香烟缭绕中,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悚然感。 他有时候感到害怕的时候,别人说播放什么经文,他不敢。 甚至有一个有名的他很喜欢的歌手唱的一个经文歌,他也不敢一个人听,哪怕是白天。 门外猫眼里的导游说:“镇压,超度那种东西的存在,有时候反而吸引那些东西过来,你明白吗?” 陈维:“……” 不明白,但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这时候说这话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用? 不等他说什么,导游说完摆摆手就走了。 陈维面对关上的门,发了很久愣。 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回头看,不敢往房间里看,浴室看。 怕看到什么。 但看到什么他也不敢想。 他猛地打开门走出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说什么。 导游跟他说了这些话,他有些感谢又有些怕他,跟对那个漂亮男人是一样的。 难道他还能追上去说,导游大哥能不能跟你住一起,或者住隔壁? 实话是,这里每一个人他都不认识,他不认识的就很难说是什么存在。 走了几步陈维就顿住了。 天一旦太阳下山黑得就快。 走廊已经暗下来。 刚刚他怎么没注意,在楼梯另一侧居然有一个横斜走廊,像是t字形状,在t字的横部,那里不知道供着什么神像。 只看到香炉里烧着几炷香。 他不敢细看,只觉得浑身发麻,立刻僵硬着走回了304号房。 走到303的时候,陈维犹豫了一下。 他想敲303号的门,确认一下里面是不是那个漂亮男人。 但又想起导游大哥的话。 镇压、超度那种东西的存在,反而会吸引那种东西过来。 如果,灵异博主就像恐怖片主角一样,反而吸引那些东西呢?就跟佛经一样。 本来没事,但如果因为害怕播放了经文,反而吸引了那些东西来听。 陈维越想越凉。 几乎同手同脚走回房子里。 第267章 进去之前,他深呼吸,暗示自己看到什么都是正常的。 如果有不正常的,也不会找自己的,肯定是去找隔壁了。 但祂们会不会找隔壁的路上路过自己…… 陈维开着所有灯,战战兢兢疑神疑鬼完成所有洗漱,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手机被他放很远,因为他看到了女友发来的信息。 他关了机,打定主意任何人敲门都不开,埋着头催促自己快点睡着。 …… …… 容念和宗定夜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宗定夜先离席的。 但容念回房后没有看到祂,洗漱后擦头发的时候才看到宗定夜站在屋子里。 容念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宗定夜穿着黑色的衬衣,窄腰长腿。 穿着浴袍的容念和对方站在一起,反而是穿着衣服的宗定夜看上去更涩气一点。 祂浑身的每一寸都像是紧绷着的,又像是毫无防御,和祂的眼神一样柔软怔然。 昏黄灯光下的青年,没有被浴袍覆盖的肌肤仿佛散发着一种溶溶的微光,这种皎洁的光有一种微凉的冷清感。 从下颌到脖颈那莹润的一截最为冷淡。 这种仿佛倦寂的冷感,让他哪怕此刻不着一缕,也带着一种圣洁的美。 仿佛最纤薄锋利的刀刃上,滚落的清泉。 夏日的庭院,幽绿之中,盛开的洁白荼蘼。 潮热,干燥。 晶莹的水珠从他的头发滴落,落到淡漠没有表情的眉睫,然后滚落。 落到地面,地面是流淌的阴凉的清泉。 泉水激起涟漪。 恍惚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复又清晰,平静。 自上而下,映出那截纤长的脖颈,脖颈下锁骨明显的肩颈线条。 水面若隐若现的身体。 那眼眸直视着祂,将祂的全部映入其中。 又好像,只是坦然任由祂看着。 容念走过去,凑到宗定夜的颈旁,轻轻嗅了嗅:“刚刚躲开,是去抽烟了吗?” 宗定夜一顿:“有味道?” 容念望着他:“下次抽烟叫我一起。” 宗定夜:“你抽烟?” 容念擦着头发已经走开了,闻言他回头看来:“不抽。” 宗定夜:“……” 容念看着他:“没见过你抽烟,想看看。” 宗定夜神情无辜,笑了一下:“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 “没关系。”容念打断祂,他静静望着宗定夜,“抽烟而已,又不是杀人。” 宗定夜一顿。 祂的神情没有任何锐利冰冷坚硬的意思,是全然放松的,却仍旧难以读懂,黑暗复杂。 只是站在背光的一面,轻轻地温柔地注视着容念。 “嗯。” 第118章 《黑白空间·完》 宗定夜洗澡的时候,容念看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沉思了几秒。 除了副本中不可抗力因素,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意志清醒状态跟某个人,行吧,某个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过夜。 是诡那就更新奇了。 …… 等宗定夜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容念已经睡着了。 祂靠坐在床上,顿了顿,缓缓侧首垂眸,静静注视着雪白枕头上容念的脸。 祂一直都想这样长久地,安静地注视着他。 在容念醒着的时候。 想知道,是什么吸引着祂,一直一直看着。 祂知道这个人很美。 但美是有尽头的,甚至有规律和逻辑可循。 看得久了,熟悉习惯的时候,阈值就会降低。 祂希望对容念的阈值降低一些,来回到一种绝对的理性状态。 诡是不需要呼吸的,但祂确实因为他,而拟态出了人才会有的无法呼吸,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在容念专注注意到祂的时候。 在容念靠近祂的时候。 在容念触碰祂的时候。 在容念拥抱祂,亲吻祂的时候,那种溺水一般窒息的感觉尤为严重。 但有时候,容念并没有注意到祂,甚至隔得很远,只有祂单方面注视着容念,即便是那种时候,也仍旧还是会有同样的感觉。 甚至更甚。 容念主动的时候,祂的溺水好像是可以得救的。 容念没有注意到祂的时候,是整个世界都在溺水,整个世界都浸在一片荏弱、麻木、苍白、乏味、无趣、腐烂,灰蒙蒙的稠雾的死水里。 死亡就像是在净化。 美好的景色,美丽的脸,理论上都会随着时间而阈值降低,变得寻常。 但这一次失效了。 宗定夜轻声叹息。 甚至不得不侧转过头去不看。 明明现在的容念甚至是没有睁开眼睛,不会动的,但祂仍旧无法抵抗。 甚至随着注视容念的距离越近,时间越久,那种目眩神迷、紊乱神智的沉溺、窒息感就越深。 将祂的理智、冷静、思考的能力,一切全都拖入深渊之下。 只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只要这样做了,就觉得美好。 黑暗污染的一切,都会因此宁静清澈起来。 甚至,那种感觉好像是叫作愉悦。 宗定夜的食谱里,所有的情绪唯独没有愉悦和美好。 第268章 吸引祂的,只该是灵魂深处最颤栗的恐惧,恐怖,畏惧,死亡,杀戮,暴虐,毁灭。 是一种污染吗? 祂现在的状态的确像那些被污染的猎物一样。 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吞噬。 死亡逼近的时候,甚至还想主动靠近。 美是一种感觉,感觉本身是一种错误的感知,是不真切的。 但吸引不会。 吸引是一种逻辑规则。 宗定夜希望探究,容念吸引祂的规则。 祂没有想要去抵抗,是主动地沉下去的,就只是想要知道。 是什么让祂做出的现在的行为? 祂从不做这种事。 即便中途独自离开,回到祂过去的黑暗死亡的轨迹里,祂仍旧还是主动走回了容念这里。 美好,明明对祂没有任何吸引和意义。 可祂现在坐在那里,看着容念,在那种虚幻的蚕食祂的虚妄的宁静里,真切觉得这一刻美好。 美好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没有任何期待、指望和意义,就只是一直一直看下去,看一整夜。 那种虚无、死寂、毫无希望的永夜,好像某一处地方短暂地盛开了一树发着光的花树。 宗定夜从无睡眠,也没有梦。 但这一次祂有了陌生的睡意,也像个人类一样,穿过荒原的黑暗冰冷,朝着莹润的微光走去,站在那树发着光的纯白的玉兰花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仰望。 坐在花树下。 在满地的花瓣,在微风中似有若无的花香里,面无表情垂眸轻吻枝上未开的花苞。 夜色亲吻那树唯一不被黑暗污染,反而反过来侵染了黑暗的纯白暴君。 甚至想要整个王国的黑暗中,都开满这淡漠的无动于衷的纯白。 …… …… 容念一开始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后来的确是睡着了。 说是睡着,却又好像入睡的只是身体,他的神智和灵魂是醒的,甚至是睁着眼睛的。 他好像又躺在了《永宁公寓》里每次死亡循环开始前的棺材里,一动不能。 但这一次棺材是黑色的。 头顶的棺材盖没有合上。 就好像他死了,而有无数的怪谈世界的诡异来参加了追悼会。 一整夜容念都一动不动躺在棺材里,一眨不眨被动地看着,头顶棺材上空不间断出现的一个又一个诡异的脸。 祂们没有任何背景画面和声音出现,定定地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又像是让容念看清记住祂们的脸,然后移开轮到下一个。 每张诡异的脸都很清晰,每个诡异恐怖的样子都各不相同。 容念看过很多惊悚恐怖电影,但没有一张比得过梦里那些诡异的可怖。 诡异或许大部分都是人转化而来的,或者从人的死亡里诞生的,所以每一张都像是人死亡后的样子。 没有剧情,没有交谈,没有任何交互。 一整夜就只有这样一件事,一张一张瞻仰他遗容的诡异的脸,不断轮替毫无重复地出现和出现。 容念醒来的时候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过。 他恍惚了几分钟。 在想,这个世界有那么多诡异吗? 以及参观不需要交门票吗? 直到渐渐恢复了神智,容念才看到了头顶上方,还有一个最大的诡异在注视着他。 但宗定夜的脸是英俊的,并不可怕。 于是噩梦照进现实的惊悚尚未产生就消散了。 “早。” 容念闭上眼睛,将侧脸埋在宗定夜身上,轻轻蹭了蹭。 等困意消散,意识回归,他顿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没跟别人一起睡过,只在小时候偶尔一次听姑姑抱怨过,他早上睡醒的时候会抱着人不撒手,但那也是小学一年级的事情。 容念闭着眼睛微微蹙眉,他现在是真的清醒了。 意识到他不仅将脸埋在宗定夜的腰上,手臂还挂在对方的肩上。 浑身一冷。 还好是刚睡醒才这样的,而不是一整夜,社死的还不算彻底。 他想了想,才睁开眼睛。 爬起来的时候,手按在宗定夜的心口借力。 站在床下穿上衬衣的时候,才一脸平静,若无其事对宗定夜说:“醒的真早。” 大脑同时在想,刚刚没有摸到宗定夜心脏跳动。 宗定夜慢半拍眨了眨眼,对容念笑了一下:“早。” 五官轮廓深刻偏向秾丽的脸,气质是阴郁高冷的,却竟然是会不带任何嘲弄意味的笑的。 宗定夜笑的时候,格外像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甚至是儒雅温柔的。 如果有,那也是过分俊美的外表本身带来的攻击性。 容念每次看到宗定夜笑,都会不自觉顿一下。 大抵矛盾复杂难以了解的事物,就是会格外充满张力和神秘,引人探究。 容念洗漱的时候,宗定夜在洗澡。 虽然旅馆的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明明脱衣服的又不是自己,但容念还是全程紧张。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些酒店的洗浴间玻璃是透明的。 宗定夜在流淌的水流中,眸光清澈好奇地看着容念冷静但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卫生间。 一直以来,无论什么时候容念看上去都是从容的,这是第一次见到紧张却故作平静的容念。 第269章 宗定夜看了眼对面几乎占据整面墙的镜子。 容念洗漱时候也对着这面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宗定夜上半身流畅清晰的线条。 祂轻声自语:“不好看吗?” 容念明明就夸过解寂云的线条好看的。 …… 宗定夜的身体线条当然好看。 容念叹口气。 虽然副本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摸头、亲吻、甚至拥抱对方,但是脱离开工作环境,非必要时候,容念并不擅长和人亲近。 现在和宗定夜莫名其妙的旅行或者说交往,对容念而言,就是一种全然漫无目的的,非工作状态。 他在面对宗定夜的时候,本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在不知道对方诡异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宗定夜的存在感太强了,他总是下意识就会去找对方的身影,可一旦找到,发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那种骤然紧绷的感觉,就好像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一样。 那种被专注凝视的感觉,仿佛双方时刻都在角逐对抗,放松松懈是不对的,是他自由散漫地脱离了战场。 容念深呼吸。 早饭时间到。 旅客陆陆续续下来吃饭。 容念注意到大家都沉默了很多,好多人似乎都没有休息好。 陈维也脚步虚浮地走下来了。 他比昨天沉默了许多,那种油滑轻佻的感觉也少了,反而看起来顺眼了一些。 他女朋友没有坐他旁边。 不知道是宗定夜不在的缘故,还是其他,早上餐桌上没有任何异常出现。 早餐也是旅馆老板夫妻自己做的。 是稀饭,素包子、肉包子,一些小菜,白煮蛋,还有葱油拌面。 大家沉默地吃着。 容念照例没有碰荤菜,但可能因为饿了,吃了有猪油拌的葱油面。 快吃完的时候,其他旅客陆陆续续都来了。 宗定夜也下来了,坐在容念旁边。 祂拿着一杯不知道在哪买的红枣豆浆在吃,没有碰桌上的食物。 容念抬眼望去,整个旅馆几乎都是满满当当的身影,坐着的,站着的。 旅客都沉默不言语。 只有圆脸导游依旧精力充沛,宣布今天的行程是逛街采购。 “没有兴趣的客人也可以自由在旅馆周围游玩,我们主打的是轻松游,体味田园自然风光。” 他明明没有勉强,但神奇地是,几乎所有旅客都选择了以往旅游最厌恶的购物环节。 大家仿佛都迫不及待地从旅馆出来,让大巴车带他们去人潮汹涌的繁华街道上去,至此才松一口气般。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旅社的异常。 但没有一个人明面上提出来,大家似乎都无师自通知道了若无其事,不说出来才是最安全的。 出了旅馆,宗定夜又恢复了那种超绝的粘人感。 从车上开始,祂几乎是长在容念身上一样,牵手已经是最远的距离。 揽着肩,从后面挂在容念的身上,紧紧搂着贴着他,是最寻常的行为。 容念感觉到对方那种近乎焦渴的亲近粘人感,反而没有早上那种无所适从的紧张。 就好像他们是共生的关系一样。 容念甚至觉得,这样的宗定夜是最无害没有危险的。 哪怕对方明明离他的脖颈那样近,从后往前搂着他肩膀脖子的行为,几乎让他没有任何自由行动余地。 但容念就是觉得,似乎他们之间,自己才是占据主导的那个。 宗定夜是虚弱的。 旅客里没有一个人减员,哪怕整个旅馆塞满了诡异。 这样看来,宗定夜的确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祂当然会虚弱。 但这一整天,哪怕是最喧哗热闹的商业街,容念也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阴影。 过马路的时候,人群里趴在某个人背上,忽然扭头看向容念的中年男人死气可怖的笑脸。 游乐园里,忽然跑过身边的,赤着脚浑身湿漉漉滴着鲜血的小孩。 二楼的饭店窗户里,探出脑袋的死气沉沉的鬼脸。 摩肩擦踵的步行街,阳光之下,却响彻穿梭的幽怨冰冷的笑声。 整个世界,到处张贴着的【规则书】。 整个世界,诡异甚至比活人还多的感觉。 旅行团的旅客越来越沉默,从说话声到脚步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跟容念一样开始吃素。 中午吃饭的时候,哪怕是团费里包餐了,但每个人都只点了素面。 只有笑容可掬的圆脸导游大快朵颐,仿佛丝毫没有发现团友的异常。 大家沉默地吃着面,也好像没有看到周围每张桌子坐满了诡异,全都频频回头看着他们,仿佛在拿他们下饭的举动。 陈维坐上了另一辆大巴车提前回去学校了。 他的女朋友不见了,没有跟上。 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只在车辆启动的时候,陈维忽然扭头探出窗看向了车后站在原地的大家,露出一个笑容。 只见阳光阴影下,他张大的嘴里一片漆黑,没有舌头。 但咽部仿佛潜伏着一个只露出了两个眼睛的人脸。 那眼睛是笑着的,却诡谲可怖。 依稀仿佛那个淡紫色毛衣的女孩,正躲在陈维的嘴里掩嘴笑。 第270章 容念悚然一惊。 所以陈维也是诡异,祂在装成人类诱捕另一个诡异? 但现在看来,祂们俩是互相吞噬彼此寄生了。 不知道后期是谁消化谁。 宗定夜叹息一声,半个身体压在容念的肩上,抱着他轻声道:“要是祂向你求助,要你开门,住一起,你要怎么办?” 容念微微抬着头,被祂搂着脖子,无法有更多动作:“我已经给你开门了。” 宗定夜的唇贴着他的脖颈。 一整天过去,祂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但这虚弱外表并不能看出。 “如果敲门的是解寂云呢?” 容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明明是下午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间。 但容念只是迟疑了几息,短暂的时间仿佛突然被多倍加速了一样,钟表的指针飞速旋转。 肉眼可见,云烟翻涌,太阳西斜沉落。 阴影从短到长,从脚下到地平线,到昏暗。 满街道喧哗的人群仿佛也流水一般消散一空。 街上只剩下躲在暗处窃窃窥视的诡异们。 容念后知后觉,那些诡异未必是在看自己,祂们或许在看宗定夜。 看虚弱的宗定夜。 宗定夜难道……是要死了吗? 只有即将死去的大诡,才会让那么多诡异垂涎,强忍被污染的畏惧靠近。 就像秃鹫等待即将死亡的狮子。 “宗定夜……” 宗定夜伏在容念的肩上:“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宗哥。” 这种时候就别想着称呼上占便宜了吧。 容念抿唇:“怎么回事,你们怪谈有这么脆弱吗?几顿不吃就会饿死?” 宗定夜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低轻,只是因为搂着容念,伏在他肩上,因此声带和身体的颤动带动了身体而明显。 “只是这样当然不会死。” 宗定夜抬眼,却并没有看那些鬼鬼祟祟的诡异一眼。 祂在看前方。 容念也看到了。 是阴云雷暴。 在随着狂风快速往这个方向而来。 容念瞳孔骤然一缩,微颤。 那样可怖的力量,只有神才能做得出来。 是冲着宗定夜来的。 容念:“是莱斯特吗?” 宗定夜很平静,平静得甚至声音有点低糜无聊:“不用太高估祂的能力,即便是我的幻人,能干预到我命运的能力,祂还没有。” 容念微微侧首:“那是谁?” 宗定夜看着容念,这样近的距离,祂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下一瞬搂着容念脖子的手放在了容念的后脑。 祂按着容念的头,掌控的姿势,凑过去亲吻容念。 猝不及防。 容念甚至只来得及茫然。 亲吻来得迅猛而深切,但算不得暴力。 只是结束的时候,容念仍旧喘不过气,感到口腔麻木。 宗定夜已经松开了控制着他的手,甚至不再搂着他的脖子。 祂笑着后退着和容念拉开距离。 背后是雷暴闪电来的方向。 风将宗定夜的黑色衬衣吹起,略长的头发垂落,微微遮挡了眉眼。 祂面无表情,或者说那是有些百无聊赖的神情。 吹起的黑色衬衣,仿佛让祂身后长出了黑色的翅膀。 从来理性至极的宗定夜,这一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恣意放肆,仿佛挑衅着整个世界一般高傲。 容念神情微凝,冷静望着祂:“你在做什么?” 宗定夜站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 雷暴的漩涡在祂头顶上方的天穹里,仿佛黑洞。 祂仰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眼眸却是垂落的,看着容念。 宗定夜笑着,笑容在那张苍白高冷的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烂漫癫狂:“我进来这里,是为了杀解寂云的。连同这个世界和我一起。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无聊吧。” 祂的神情哪怕是在癫狂、放肆的时候,也的确够无聊的。 仿佛一切都毫无意义的低糜,阴郁,颓败。 容念蹙眉,望着祂:“我也让你无聊吗?” 他是做错了吗?或许不应该提出和宗定夜交往的。 对方大概是发现,恋爱和旅行一样无聊。 也是,容念自己就不擅长恋爱,怎么可能教会别人? 宗定夜顿了一下,笑容的狂妄虚无感退去,那眼神甚至真切了几分。 祂摇头,温柔道:“你例外。你当然例外。因为你,我本来都考虑改变主意了,也可以暂时不杀。但是……你回来了。太晚了。” 到这时候宗定夜看上去还是镇定从容的,祂向后捋了一下头发,露出整张脸望着容念。 叫容念看清祂眉眼深情的温柔笑容:“杀我自己的指令一旦设置好了,如果不执行的话,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出去的。” 容念微微震动。 他静静地望着宗定夜:“所以,你是为了让我离开这里……” 宗定夜望着容念的眼底,眸光带着不加掩饰的清澈迷恋。 直到这一刻,容念的震惊也是冷静的,那种任何时刻都无法动摇的平静,仿佛水面之下沉着一座冰山,吸引着祂。 也许,祂就是喜欢他的淡漠,喜欢他的无情,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呢。 容念想了想,平静地看着祂:“这么大阵仗,要不然你考虑一下,把我一起带走吧。” 第271章 也没什么,就是,这种毁天灭地的大场面,不死一下好像很浪费。 如果死彻底了就趁机躺平,连诡异都能杀死,应该也不会把他变成诡异007。 要是死不了,那也算通关了。 宗定夜望着容念,喃喃:“我的确想过。是想过的。” 祂深深地温柔地凝视着容念,似笑非笑,又神秘难解:“或许,你也是……但是,舍不得。万一我不会死呢,那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容念蹙眉:“我也是,也是什么?” 难道宗定夜觉得他是什么怪谈,或者非人的存在吗? 宗定夜笑了一下。 一道蓝色的夜幕一样的屏障挡在了容念面前。 继而是上下左右,四面八方。 头顶的雷暴已然准备好,仿佛游龙一般下坠而来。 宗定夜却只是看着容念,轻轻说了一句话。 暴烈的摧毁一切的白光席卷整个城市。 将所有的黑暗之物摧毁殆尽。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楼仍旧林立。 窗户后的人类震撼着自然的强大。 暴雨之中的容念迟来地睁开眼。 头顶笼罩着他的夜幕,像碎了的玻璃一般,主人已经毁灭,它半响才发出皲裂之声,四崩五裂,坠落下来的时候,散作了萤光。 被挡在外面的雨水这才落到了容念脸上。 以及容念后知后觉意识到,宗定夜最后说的那句被雷暴和夜幕阻隔的话是什么。 祂说:“这时候,你不说我爱你吗?” 容念:“……” 但他现在,才听到。 ——副本《黑白空间·完》 第119章 重置现实 容念走在上班的路上。 副本里的时候还穿着衬衣,现实却是冬天。 不过这个城市的冬天并不冷,偶尔下一次雪都是大新闻。 路上一切正常,到了公司后也一切正常,同事们都在讨论春节放假调休的事情。 容念才意识到快过年了。 一整天都很正常,因为临近年会,很多平时的工作都可以稍微放一放,因为要抽空准备年会的节目,整个部门都要参加。 下班时间竟然因此准时了些。 下班的路上竟然也很正常。 容念走在夜色里。 城市人潮汹涌,每个陌生人的面目都清晰又生动。 这次出副本后,现实里并没有之前两次那种模块加载错误的诡异情景发生。 容念想到上次ai说,副本里发生的事情都是现实中存在的,只不过是容念先一步看见了。 想到,副本里宗定夜最后一刻,阴云上空汇聚的雷暴清理了连同宗定夜在内的所有诡异。 “是因此所以这次出来后的现实才这样平和宁静吗?” 【非常抱歉,这超出了我的权限范围,无法给出回答。】 “宗定夜不是诡异吗?祂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容念的声音和情绪一样温和又冷静。 一个强大的怪谈,出于何种理由做出毁灭一整个城市,或者说副本的诡异? 【非常抱歉……】 “还是说,不只是那个副本,包括莱斯特在整个怪谈世界的诡异都被清理了。” ai愣了一下,意识到容念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在意它的反应。 所以容念仅仅只是在自说自话梳理思绪,而非询问它。 也可能是因为它总是毫无反馈,容念已经失去了对它的信任和期待。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ai这次做了回复。 【只是清理了那个副本里的。莱斯特还好端端的。】 容念没有反应。 ai又说:【是真的。你不是察觉了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是在【永宁公寓】之前吗?如果宗定夜就这样摧毁一切了,又怎么会有你开头经历的两个副本?】 容念这次给了ai眼神:“所以,宗定夜和解寂云都活着?” 【当然了。你忘了吗?我们可是疗愈、婚恋小游戏。】 容念平静道:“对祂们而言也是这样的吗?” 可无论是副本的内容,还是现实中发生的交互,都无法这样简单解释。 【超出了我的权限,毕竟我只是你的专属客服。虽然你现在是app的员工了,但一开始的治疗方案也仍旧存在着。站在你的角度,要相信一切都是为了疗愈你的情感钝化综合征呀。】 ai如果有实体,此刻应该是将爪子搭在容念的肩上,语重心长。 对一个稍微涉及一些关键问题,就会回答超出权限的人工智能,容念当然不会有什么苛刻要求。 同样的,对方给出的信息需要甄别的也就越多。 毕竟,ai给出的信息和容念所知晓的事实存在诸多无法解释的矛盾。 宗定夜为何要这样做,又为何要杀解寂云,以及app的真实目的和身份,的确和ai一开始所说的一样,只能靠容念不断进入副本来解开。 倒未必是等他权限更高,从而获得app游戏公布的官方机密,官方公布的未必全都是真的,也未必都可信。 只要样本够多,足够容念自己甄别发现秘密。 照例这次副本结束容念也有三个月的休息时间。 ai上次示意容念现在也算财务自由了,为了防止进出副本导致的现实加载出诡异事件,最好能辞职,常驻在现实和副本交汇处的酒吧。 第272章 这次它又提醒了一次。 但容念说:“这一次并未有异常事件发生,不着急。至少也该等公司年会结束,这个时间离职,别人会奇怪的。万一以为我中了彩票大奖,被法外狂徒盯上就不好了。” ai:【我当然会提醒你的,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容念慢慢道:“不是这个问题,如果对方跟踪我进入薛定谔的猫酒吧,发现我突然凭空消失,算都市怪谈吗?” ai:【……】 ai哑口无言。 星期二。 下班后容念又去了那家福鼎肉片小吃店。 鱼丸面仍旧清爽美味。 这次他没有遇到那对嗓门大,说话频繁带无意义脏话语气助词的兄弟。 坐在容念身后的是两个女生,尽管她们说话轻声细语,但在安静的小店里还是能听清内容。 “……租房子真应该小心,我隔壁室友以前住曙光小区的,刚好租的就是出事的其中一家老人的房子。她跟那边其他租客关系还不错,现在也有联系,今天上午跟我说,警察破案了。” “……我有印象,是不是连环老人频频去世的事情,我记得上次是谁说有一家的监控拍到了人影。” “……就是那个事情。当时传什么灵异事件,说那个人影是之前去世老人的魂,根本不是,但比灵异事件还可怕。” “……啊,怎么说?” “……可能人老了就会怕死,说是那些人都加入了一个邪教,邪教骗他们说可以把其他人的能量寿命什么转移给他们,大概这类的话,其中一个就信了,就怕死嘛,特别怕的那个,就想着可能其他人死了,那自己不就……也不知道什么脑回路。” “……啊,那个人他怎么杀的人?难道别人之前都发现不了吗?” “……因为年纪大了,大多数人会觉得这种年纪的去世很正常。不是还有毒保姆杀老人,不也是很久了才发现。杀人的手法怕大家模仿犯罪隐藏了。总之是人为的,凶手和邪教也捣毁了。” “……人心比什么灵异都可怕。” 吃完饭回去,容念在网络平台看到了这件事的新闻报道,跟小吃店那两个食客说的相差无几。 星期三。 上班的时候聊天软件响了。 【小客:念念,你知道吗?那家公司出事了!】 容念看着对方发出的一串表情包。 小客是容念一次面试时候偶然认识的女生,自称是动漫编剧,为了收集素材创作一个主角去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倒闭的故事,而频繁去各种面试现场。 对方加容念好友是为了让容念将自己面试过的奇葩公司事件发给她当作素材。 容念知道小克说的“那家公司”是哪家,正是他们俩共同面试的那家互联网旅游公司。 在三个月前,那家公司出了一件事,公司在一个非旅游路线的山路生死线组织团建,还选在雨天,让每个人戴着遮挡视线的纸袋,搞信任游戏,全权听从领导的话,结果前赴后继掉落山崖,只活了两个。 可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三个月了,当时容念并未告知小客。 不过毕竟是社会事件,她很有可能自己看到。 但为什么会是三个月后才反应过来? 容念等了一会儿,看到了小客发来的一长段话。 看完后,意外的人变成了容念。 “笑死人了,你还记得那个傻叉老板说什么,他要找的员工得无脑听他的话,他说跳楼对方连为什么都不问就得跳下去吗?我们以为没有人会进这种公司,但没想到人家真的招到了人。三个月前那傻叉搞什么惩罚模式,竟然真的让人跳下去。虽然楼层不高,但十一个人都摔断了腿,这种事怎么可能不上新闻,这下故意伤害罪进去了。” 容念立刻去搜索关键字,但并没有找到十一人生死线团建玩信任游戏相继跳崖的事件,找到的只有小客所说的,这家公司跳楼集体骨折的新闻。 容念想起上次他看到的,围墙阴影下排队的十一个头戴纸袋的黑影。 事实被改变了。 原本已经死去的十一个人,现在复活了。 容念和小克闲聊了几句,又从其他人那里侧面求证了一下,发现十一个人曾经死去的新闻,只有他有记忆。 无论如何,曙光小区多位老人去世的消息还是影响了租房情况。 容念那层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但周四晚上的时候,容念忽然被一阵吵架声吵醒。 楼上拉凳子,哭泣尖叫骂人的声音异常熟悉。 正是三个月前那对情侣的日常。 容念的困意一扫而空。 他清晰地记得,对面搬走的女生知薇,几天前告诉他,警方已经破案,三个月前楼上那对情侣吵架后相继跑出去,女方杀了男方,后来在男方死亡的地点上吊自杀。 但现在为什么又听到了吵架声? 知薇搬走对现实而言只是几天前,对容念而言却隔着一个副本的时间。 吵架声还在继续,而且依旧是单方面的女生的声音。 容念想了想,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多。 他起身穿好衣服,先去看了对面的房间。 房门没锁,里面空空荡荡。 事情没有被改变,知薇仍旧搬走了。 容念仰头看了眼楼上,上面的吵架哭泣声音依旧。 第273章 他没有上去,而是回到房间,低声报警。 等了不一会儿,三个警员由保安带着上来了。 容念给他们开门,这时楼上哭泣的声音还在,甚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 容念跟在他们身后上楼。 警方隔着门交涉了几句,过了一会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容念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生,对方红着眼睛,眼神里带着熟悉的怨恨。 房东这时候也急急忙忙来了。 顾不得和警方寒暄,他诧异道:“你们不是搬走了吗?怎么偷偷摸摸又回来住了?” 房东不顾对方的反对彻底推开门。 里面一片狼藉,但没有男人,只有女生一个人。 所有人,包括容念和警察:“……” 折腾了一晚上。 最后警方联系了女生的家人,得出结论:这个女生患有精神疾病,发病的时候会摔打东西,高声哭骂,她一直一个人,根本没有男朋友。 天亮后,她的家人就赶来接走了她。 对这个结果,容念很平静。 毕竟这不是第一次现实被篡改,死人复生。 更何况,容念只是从知薇嘴里听说的两个人的死亡,他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 也许楼上的女孩确实是精神病人,只是从未有过情侣,也从未杀人和自杀过。 但容念还是问了房东,知不知道对面那个知薇什么时候搬走。 房东诧异迷茫道:“什么知薇?对面之前住着一家三口,两个中年男女带着一个三岁的孙子,是那个小男孩叫知薇吗?” 容念:“……” 比起现实被篡改了。 他有一种自己是不是进入了平行现实的荒诞感。 要说现实里有哪里没有变,那就是整个星球和星际的接轨建交。 大家远程接触,暂时因为无法到达彼此的地界而相安无事。 星期五。 昨天请了假,今天容念早早到了公司,在公司食堂吃早餐。 中途,食堂里发出了一点骚动。 一个女生和阿姨吵了起来。 有些人围过去看热闹,但容念一向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可食堂不大,他还是被动听到了始末。 “……这能怪我吗?你这女孩子毛手毛脚的,好端端我先来的,我先在这里放东西,是你自己把手把袖子伸到我手底下的。” “……那你就能把调料撒在我袖子上是吗?” “……讲不讲道理的?你不伸过来我怎么撒?自己把手伸水龙头下怪打湿你?” “……你是水龙头吗?水龙头是死物你总是活人吧?” “……” 容念微微一顿,感到吵架内容略熟悉。 三个月前,他从上个副本离开的时候,食堂鸡爪里吃出了人手,据说就是因为一个女生突然把手伸到食堂阿姨的刀下。 几天后却变成了,女生只是将手伸到了别人放的调料下,和现在一样。 是又发生了类似的事件,当事人是不同的人,还是,这是历史重演? 可是容念没见过她们,无法确定这件事。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容念找到了部门里外向活泼的一对情侣,又找了公司的人事,闲聊了几句。 上次容念也是从他们这里得知的事情。 “……啊,这女生是新来的,第一天来上班,也不知道谁面试的,还好不是咱们公司的人。” “……阿姨也是倒霉。” 容念:“以前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哪有这么多?当然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果然,是历史重演。 就好像,现实世界被重置了,而一部分相互重叠,另一部分面目全非。 容念记得的事情,其他人不记得。 有些事重复发生,有些事改头换面。 相似点是,所有的灵异事件都以绝对现实的形式呈现。 不,或许ai并没有说错。 gm进出副本导致领域开启关闭波动,产生模块加载失败的景象,这种景象不仅仅体现在三日内会出现大量灵异事件,还可能发生容念现在正在经历的,虽然没有局部灵异事件,但有区域内整体重置的事件发生。 甚至大范围改变一部分人的生死。 这何尝不是一种灵异事件? 如果是这样,容念不得不考虑辞职了。 现在只是将死人变成生,这只是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事情里,会不会将原本活着的人变成了死? 一旦自己的行为有可能薛定谔得改变其他人的命运和状态,那容念就不能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996,在周六也没有放过容念。 即便只是彩排节目,上班这件事本身就消耗人。 下了班容念没有回家,而是在街道上拐了个弯,来到了交汇处的名为薛定谔的猫的酒吧。 他在上次那个地方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康警官和安老师。 反而看到了一个相貌是邻国气质特征的男人朝他主动走来。 “你好,你也是新来的gm吧,我想跟你交换一些情报信息。” 对方清秀挺拔,看起来干干净净的青少年,年龄在二十岁左右,气质是一种平静的拘谨。 不是内向社恐,也不是单纯的礼貌,更像是骨子里习惯了某种规训束缚的感觉。 第274章 容念也同样礼貌:“好啊。” 对方道了谢坐下,端正地坐在容念对面,双手自然地垂在两侧。 全程没有一丝笑意,但也没有一丝棱角和不友善之处。 他坐下的时候,单侧的耳垂上一个透明的锥形的耳坠摇晃了下。 容念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对方毫不尴尬,平静地注视着容念,似乎也在等容念先开口。 又拘谨又放松。 容念打开手边的杂志,谈判中比耐心这种事,学生天然比不过打工人。 果然对方先耐不住:“您看的是什么书,很有趣的样子。” “感兴趣送你。”容念平静自然地将摊开的杂志转向递给他。 男生欣然道谢接过,欠身的样子仿佛十分感谢,却在低头观赏的下意识,直面里面【不孕不育】【男科医院】的大标题,以及图片。 男生肉眼可见僵住,一般人这时候会尴尬,对方却全然没有一丝表露,竟然还翻看了几页,才合上杂志。 “多谢,很好的书。” 容念:“下班路上别人发的传单,不接有点不礼貌,转头扔掉不环保,放在这里说不定有人需要。” 见容念静静看着他,男生顿了一下,将书推到一边:“您说得对,希望它能帮到有需要的人。” 尴尬的时候,人总是会干点转移注意力的事情,赶紧岔开话题。 男生主动道:“我想跟您交换一下副本中的信息。” 容念:“据我所知,不同区域之间副本是不相同的。” 男生甚至有些乖学生的气质:“您看出来了?真厉害啊。” 容念不置可否。 对方一点也没有自己隐瞒了什么的自觉,乖顺得仿佛老实:“您可以叫我李君,我有您所在区域和隔壁岛的一半血统……” 容念定定看了眼手表,然后抬头平静地望着他。 男生顿时转变了长篇大论的计划,双手也手臂横错放在桌面上了,身体微倾,语速稍快,神情也微带了一点急切。 “通常不同区域之间是不会跨境进入副本的,只会在本国不假,但有一种情况,就是其他区域副本中强大的怪谈进入了另一个区域,那就有可能导致不得不接触。” 容念:“你遇到了什么?” 对方正要开口。 容念语气温和坦然:“我今天有事情,在这的时间不多。如果你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的话,我们可以约下次有空的时候……” “我会长话短说的。”男生生怕容念这就要走,飞快道,“有一个很强的怪谈,不知道名称,也不知道来历,只知道是从你们区域来的。祂所到之处,我们那边的诡异要么被吞噬,要么跟着祂走。我希望你能帮我打听一下祂的来历。” 容念:“清除和带走诡异的怪谈?无论是谁,从哪来的,对你难道不是好事吗?” 男生一脸乖顺拘谨中带着一点真挚迷茫:“话虽如此,但是怪谈吞噬污染其他怪谈的话,不就会变成超级强大的怪谈了吗?如果祂有一天污染吞噬了所有区域的诡异,到时候该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到时无论祂去哪个区域,我们谁都会遭殃的。” 容念平静地望着对方:“说得也是。我会留意的。但你的信息有些少,可能得很久。” 男生露出一点笑容:“如果您答应跟我合作就再好不过了。我觉得这样强大的怪谈,不可能在您这里没有印象的,有可能是我描述的问题。如果您感兴趣的话,下次我们可以一起进一次双人副本。您可以在我管辖的副本领域里来亲自看一眼。反正是已经完成的副本,也没有什么危险性。” “啊,我又忘记了,对我们gm而言,再危险的副本也就是那样,又不会死。”说着他又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一下,单纯学生气的样子。 容念:“原来还能双人副本吗?” 李君道:“你的ai没有告诉你吗?gm任何时候都能自由进入别人的副本里,这时候就是双人的了。” 容念:“我是新人,权限太低了,还真不知道。” 李君有点快乐地笑着,毫无戒心一般:“那就这么说好了,约个时间一起。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先去你的副本一次。” 容念:“不用,我很放心。你看起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你打算定在什么时间?” 李君仿佛想了一下:“下个月第一个周日怎么样?” 容念打开日历看了眼:“这个时间,好像是除夕夜。” 李君有些茫然:“啊,是这样的吗?抱歉我不知道。” 容念:“不过没关系,我那天可以晚一点到。” 李君又笑起来,单纯清澈好学生的样子:“那就到时候见了。” 容念目送对方离去。 他也挺想知道的,对方为什么要诱他进入对方的副本,那个副本有什么问题? 至于对方描述的怪谈,和解寂云、宗定夜、莱斯特,甚至是贝泽尔都挺像的。 大诡都有吞噬污染侵占地盘的能力。 容念本来想休息三个月的,但既然和李君约了双人副本,还是要异域出境的副本,最好是能先进一次自己的副本。 他要确认一下,解寂云、解寂夏,还有宗定夜是什么情况。 是真的死了吗? 第120章 豪门遗孀 长长的黑暗的旋转楼梯。 第275章 容念执着手中的烛台,墙壁仿佛是石头砌成的,但因为能见度问题,并不十分肯定,只能说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一边往下走,一边观察着。 行走仿佛不受他的意识控制,又像是双腿被一种莫名的惯性驱动着下意识往下走着。 即便想到或许可以停下,但连这个想法也不知为何是消极的,于是仍旧往前走着。 塔楼一样的建筑,像是圆形的,没有棱角。 这个地方他无疑来过,甚至不止一次。 在第二个副本《半山湾酒店》的开始和结束时候。 头顶没有尽头一般,甚至没有回去的路,一旦产生了想要往回走的想法,一旦想起了底层是什么,就会立刻发现,身后没有离开的道路。 容念回头看到道路的尽头消失在石壁里,旁边是一道熟悉的石拱门。 他曾经进入过这道门,回到了地面,但四周是荒原。 被头顶迅速坠落的月亮斩去了脑袋。 再次回头,发现原本离楼梯最下方还有很远的距离,在这两次回头后,却只有一转的距离了。 前方旋转楼梯的底部,容念毫不意外看到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嵌入石壁一圈的十二道棺材。 以及每一个洞窟入口,佛龛上诡谲的神像。 熟悉的令人烦躁想要离开的恐慌感如期而至。 容念又一次站在了十二个棺材的中间,执着烛台照了一圈。 这次他发现了,那些棺材之间的区别。 黑暗会让人对颜色的判断产生误差,无法确定棺材的颜色是红色还是黑色,但能确定的是,有些棺材是被锁链缠住的,有些没有。 仿佛那些没有锁链的,里面没有东西,或者说里面的东西离开了。 容念看向被锁链锁住的棺材,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想要推开一点缝隙,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噗。 一阵阴风忽然而来,吹熄了手中的烛台。 视野顿时一片黑暗,无法看见任何。 叹息。 容念听到了。 不知来自何处。 容念握紧烛台,微微屏住呼吸,只听到了他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心跳和轻微呼吸起伏的声音。 但同时,他感觉到了有什么别的东西存在着。 感到自己被注视着。 容念顿在原地,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直到视野熟悉了黑暗,开始能够模糊视物,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只有十二个嵌入石壁的棺材。 就好像,叹息声和注视的视线,全都是来自某个锁链锁住的棺材里。 存在着他周围,但他看不见。 啪! 不知道什么声音。 仿佛是上方从拱形门外传来的,风拍打门撞在墙壁上的声音。 又像是什么坠落地面的声音。 还有锁链抖动撞击棺材的声音。 危机、恐慌,被骤然放大。 两种截然相反的想法和冲动同时生出,让他快逃走,快离开这里;让他不要离开,让他快打开锁住的棺材,看一眼里面。 极速的声音摧毁理性思考的空间,时间不够,只能快速做选择。 是走还是留。 是安全还是解密。 本能让身体下意识往台阶上走,往那道唯一的拱门逃走,但理性让他的脚步生生止住,摔下手中的烛台,不顾一切转身向最近的棺材。 双手用尽全力向一侧推开一点角度。 容念借着从拱门那经过多次转折漫射的微薄的黑夜天光,伏在棺材的缝隙看进去。 …… 叮咚,叮咚。 容念睁开眼睛。 是闹钟响了。 他侧头看去,视线从头顶白色的天花板转向床铺一侧的墙壁。 没有看到闹钟,只看到一个床头铃。 广播一样的设备,闹钟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随即他仿佛听到,同样的声音从近到远一直响着,就好像有许多同样的房间同一时间闹钟都响了。 容念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穿着蓝色的病号服。 被子是医院用的被子。 单人间,带卫浴。 浴室外有一个衣柜,里面是备用的被子和一条大毛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医院和容念第一次吃药去到的精神病疗养院并不一样。 反而看起来很像半山湾酒店的装修格局。 容念有些木然,那种感觉就像是精神类药物导致的身体昏沉。 所以还没有逃出去吗? 他还在半山湾酒店? 就在容念为局面若有所思的时候。 咯噔,咯噔……吱呀。 脚步声从隔壁房间出来走到容念门外,不带停顿就推开了门。 是查房的护士小姐。 “醒了?把药吃了吧,604今天感觉怎么样?” 容念慢半拍看着对方,护士小姐很像“火木”林灵。 只是对方戴着口罩,看起来干练又耐心,一点也不社恐。 容念的优点是,情绪稳定,从不发疯。 哪怕眼前的局面看起来好像是,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半山湾》这个副本,中间经历的两次回到现实,和【黑白空间】都像是臆想的。 几乎令人想一下就绝望崩溃。 但容念是情况越复杂糟糕就越冷静。 第276章 所以他遵守了护士小姐的要求,吃下了对方递给他的药,配合对方给他做检查,回答对方的问题。 护士小姐很满意。 “604床恢复得很不错。去找主治医师做最后一轮检测,如果他同意,应该就可以安排出院了。” 对方一边在各项指标后打着勾,一边说。 容念看到,护士小姐拿着的文件夹,和他在半山湾剧院那份文件夹仿佛一模一样。 怎么,那原来是我的病历和恢复情况记录表吗? 容念按照对方说的,离开病房,走出和半山湾酒店极为相似的走廊,走到一楼。 看来即便是精神病他的病情也不严重,至少没什么危害性,以至于被放任可以自由地独自一人在医院内行走。 穿过和半山湾酒店截然相反的布局,走到一楼右边的走廊尽头。 这种假如是个医院,通常被安排是太平间的地方。 正是他主治大夫的办公室。 容念按捺了吐槽,礼貌地敲门。 咚、咚、咚,敲三下。 虽然门是半开着的,并没有锁上。 “进来。” 大夫也戴着口罩,金丝眼镜下的眉眼熟悉又陌生。 让容念想起【半山湾】那位忧郁文雅古典古义绅士气质的音乐家。 如果对方说自己叫莱斯特,容念也不会意外。 医生说:“最近怎么样?还是做噩梦吗?觉得自己精神分裂,总觉得这里是一家酒店?有人死了?” 容念平静地望着医生:“梦到我天天加班,上班比上坟还痛苦。时时刻刻想要退休。” 医生温和怜悯地望着他,眼神仿佛带着普度众生的圣光:“你不能劳累,得好好休息。” 容念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病号服:“有人跟我说,如果遇到困难,万不得已需要求助的时候,可以找一楼的心理医生。” 《半山湾》手机里的电子便签规则的确是这么说的。 在当时容念没有遇到这样的人。 医生眉眼和声音都温润:“我很乐意帮助你。你有什么需要求助的吗?” 容念看着对方放在桌面,弹琴一般轻轻一点一点的手指,蹙眉仿佛傲娇:“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医生的手指一顿:“……” 因为病人仿佛对情人一般的语气,也因为对方的手刚才覆在了他的手上。 容念却已经收回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腕,语气随意,自问自答:“没什么,就是豪门斗争失败,因为老公死了。” 这种散漫跳跃毫无逻辑,随心所欲的言行,的确很符合精神病人。 医生温柔关切道:“所以你需要一个新老公吗?” 容念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手,垂眸没有看他:“我已经给自己找了一个了。遗产继承人小叔子就不错。” 医生:“恭喜。” 容念蹙眉仿佛想起了什么:“但小叔子好像也被杀了。” 医生:“节哀。那您现在又单身了。” 从始至终,温柔又理性。 容念垂着眉眼,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单身不要紧,问题是,因为死老公的事,小叔子伪造精神病将我送到疗养院。但小叔子现在也死了,没人接我离开。” 医生眉眼温文尔雅,注视着并不看他的容念,矜持颌首:“所以,您需要有人接您离开?” 容念终于将视线从注视自己双手手腕转移到医生脸上,百无聊赖,眸光像雨生涟漪的湖泊:“不。我需要一个新老公。” 医生:“……” 容念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伸手轻轻摘掉医生的眼镜。 他近距离直视着医生的眼睛,脸上没有表情,眼眸恹恹平静,轻声说:“但医生你好像不能离开这里。” 说完,他后退转身走了出去,视线缓缓离开医生的脸。 顺便带走了那副金丝眼镜。 医生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喉结克制滚动一下。 走出会诊室,容念面无表情,将那副顺来的眼睛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视野并没有更清晰,看来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 但四周的景象在容念眼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每一样物品都被小字标注了名称。 墙壁,地板,窗户,包括迎面而来的病人。 窗户是那种毛玻璃,无法打开也无法看向外面,容念无法通过外面的景象确定这里到底是新副本精神疗养院,还是另一个模样的【半山湾酒店】。 就在容念以为这就是他这次副本的地图时候,却忽然被通知,他可以出院了。 来接容念出院的是一个白发微生的老先生。 对方西装革履,身形清癯却比容念还高一个头,很有气质。 见容念望着他,老先生微带笑意,颌首示意道:“我是解家的管家,你可以叫我张叔。是老板让我来接你回家的。” 容念已经换上了对方带给他的衣物,是宽松舒适的手工裁剪衣物,因为没有商标。 病房没有镜子,容念看不到自己的脸,但发现他的头发长长了。几乎快到肩膀。 对方竟然在衣物里还准备了一个扎头发的白色线圈。 哦,就连容念身上的衣物,从头到脚也都是白色的。 除了头发是黑色的。 容念静静望着和蔼又专业的老先生,眼神纯净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好孩子:“少爷不来吗?” 第277章 他单薄的身形,过分美丽却神秘的面容,此刻幼鸟一般的神情下,能激起任何人的保护欲。 老先生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眼神温和慈爱望着容念:“少爷有事在忙,况且这种事老板出面对您比较好。” “老板……”容念仿佛无意识说着,抬头拨了一下碎发,他抬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阿云……” 老先生的眼眸带上一点悲痛,顿了一下,就像是才意识到,容念刚刚说的少爷和他以为的不是一个。 他平静道:“云少爷的后事已经办理了,老板说云少爷的事您的嫌疑已经洗清,您作为云少爷的爱人和遗孀,以后就是解氏集团的一份子了,她会替云少爷照顾好你。所以特意派我来接您回家。” 医院外的街上,一排的豪车。 和《永宁公寓》结束时候的出殡一样有排场。 老先生亲自为容念拉开最前面那辆车的后车门。 容念看了眼车龙,车辆两面站着穿着裁剪得仿佛奢侈品西装戴着墨镜的酷哥寸头保镖。 里面还有同样装扮,高马尾,不苟言笑的酷姐。 远近还有长枪短炮的摄像机不断在拍。 容念差点以为他这次进入的是个什么全球影业的娱乐圈副本,此刻不是从精神疗养院出院,而是来红毯来了。 老先生用身体遮挡着部分镜头,让容念上车。 车子开走了。 容念回头,看到精神疗养院的名字。 【绿江市半山疗养院】。 看第二遍的时候,“半山”两个字仿佛消融一般慢慢消失。 最后变成了【绿江市第一疗养院】。 容念瞳眸一颤,再次看去,连那栋疗养院的外形都仿佛在发生变化,最后高楼消失,变得低矮,隐入在周遭的绿化里。 【怪谈名:半山湾】 【游荡型建筑类怪谈。】 【原本“半山湾”是个精神病疗养院,但后来被一个自称小说家的病人污染,“半山湾”目前处于混乱界限。】 【进入半山湾的途经是,走入任何名称里有【半山湾】三个字的旅馆,民宿,旅游团,酒店……其中以疗养院居多。】 【进入“半山湾”的受害者,现实里的身体出现在一家疗养院内。而灵魂会进入一家名为“半山湾”的酒店。】 关于【半山湾】的怪谈信息在容念的脑海里回忆起。 所以,他刚刚在【半山湾】现实那一侧的疗养院呢? 那他见到的医生是谁? 是不能离开【半山湾】的幻人莱斯特,还是……产生莱斯特这个幻人的宗定夜? 容念的眼前闪现过两个人的眉眼。 在他的印象里,和莱斯特相貌一模一样的是贝泽尔,宗定夜和莱斯特的容貌并不相同,和贝泽尔的气质反而有些相似。 即便是戴着金丝眼镜和口罩,他也不该有这样大的混淆的。 但这一刻却忽然不确定起来。 一个人的容貌特质,在视角中的体现,通常是气质大于五官线条的。 就好比一个演员在不同的造型加持下,在不同的剧里出演神态气质各异的角色,甚至会让人辨认不出来是同一个人。 容念现在就忽然有些脸盲了。 但也可能,是在精神疗养院吃的药物残留的影响。 老先生看着一旁忽然不安回头望着疗养院,眼神游离出神的容念,以为他是为接下来的前途未卜迷茫。 他柔和地说:“您不必担心。老板是极其公正的,她既然接纳了您回家,绝不会因为云少爷的事迁怒您的。以后那里就是您的家。” 张叔的声音极具安抚性,甚至比那位主治医师的话还令人信服宁静。 容念眼神迷茫,轻轻地问:“阿云出了什么事?” 张叔顿了一下,那种温情的氛围顿时冷清下来。 他拿下眼镜,按了按湿润的眼角,仿佛黯然,却仍旧专业:“医生嘱咐您不能受到刺激,等少爷的……百日祭过了,我们会慢慢告诉你的。” 容念淡淡地,他伏在交叠的手臂上,虚望着车后不断远去的景象,喃喃道:“你说,少爷只是忙……” 张叔声音轻柔:“我说的,是……夏少爷。” 容念的小指无意识颤了一下,幅度极小。 所以,解寂夏还活着。 现在的时间是《永宁公寓》后,《半山湾》副本出来的剧情。 宗定夜在【半山湾】杀死解寂云和解寂夏,但解寂夏还活着? 容念无法理解。 刚刚经历的《黑白空间》副本,因为时间是解寂云变成1801之前的事情,姑且可以看作因为某些原因,宗定夜的绞杀行为并未彻底杀死解寂云和祂自己。 因而避免了时空悖论。 但《半山湾》副本期间,容念是真的亲眼看到了解寂夏被宗定夜杀死,为什么解寂夏还活着? 莱斯特似乎曾经说过,他还存在着,所以不管贝泽尔死了多少次都会存在着。 是不是可以倒推,如果解寂夏还活着,解寂云这个本源本体也还活着? 药物的残留让容念时睡时醒,昏昏沉沉。 车窗外的树影和阳光不时穿过玻璃的过滤,落在他的脸上,又离去。 就好像他穿梭在梦境和现实之间。 盘旋上山。 在经过山下一道大门,山上又一道安检严格的大门后,经过一段笔直的林荫大道,车子终于缓缓停下。 第278章 张叔下车拉开车门,柔声请容念下车:“到家了。” 容念清醒了一些,走下车。 外面是一个很大的花园。 一眼望去,先看到几只悠闲散步的孔雀,各种美丽鲜艳的花朵。 是容念认不出名字的花,孔雀是洁白的孔雀。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些,在他的认知里,那应该是珍稀保护动物的小可爱,私人饲养在他的现实里得牢底坐穿。 行吧,怪谈世界的豪门,只要不饲养怪谈应该都合理。 浩浩荡荡的保镖车队已经不见了,这里只有他们这一辆车。 花园往前的一条路上,两旁整齐地站着服饰统一又差异分明的工作人员。 “少夫人好。” 弯腰,行礼。 容念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一次的副本有些奇怪。 以为是精神病院求生,忽然可以出院。 接着又像是接入了什么三流豪门漫画世界。 容念初中之后就没看过偶像剧了,尤其还是画风这么浮夸的。 张叔亲切友善地指引容念跟他往前走。 那近乎上百个工作人员都双手交握,侧身低头弯腰至少三十度。 导致容念除了分清他们的性别和大概年龄层,无法看清他们的脸。 但应该至少是人吧。 红毯尽头就是解氏集团的祖宅了。 张叔道:“祖宅有三个主楼。新楼和老楼。老楼是中式古典建筑,老板和老板先生住在那里。新楼是花园洋楼。夏少爷现在住在那里。” 容念看着眼前这座看起来极具设计感,像博物馆的建筑:“第三座楼呢?” 张叔:“就是眼前这座楼了,这里其实是谢氏集团的……工作场所,也可以说是书房。” 这么大的,媲美一个小型艺术馆的书房? 张叔:“原本云少爷在的时候,他不喜欢住在祖宅里,所以很少回来,这里其实是他的住所,被他改造成了这样的书房。后来家里其他主人工作的时候,也会因为喜欢这里的氛围而来这里。” 他有些黯然,语气却仍旧友善和蔼道:“这里的确生活上会没有那么舒适,居住的话花园洋楼是最新设计的,居住体验上会更好。夏少爷也住在那里,您住那边的话会没有那么冷清。” 容念看着他:“没有客房吗?” 张叔愣了一下,笑道:“祖宅从不接待外客。即便会举办宴会,也是在半山别墅。” 容念想起自己上来时候经过两道关卡大门。 看来第二道就是从半山别墅到祖宅的。 好严格的安保设施。 容念想起自己在《永宁公寓》结束时候葬礼上看到的那个冷艳的集团老总。 意识到他因为很少看偶像剧,导致贫瘠的想象力对解寂云的家世过于低估了。 以那位总裁壕的程度,恐怕如果知道他的人设是害死解寂云的渣男,把他骨头磨成粉养花园里的植物,都悄无声息,没有人知道。 哪里需要像【永宁公寓】那样大张旗鼓活埋进棺材? 但容念也不觉得需要现在就为自己的人生安全担心,倒不是因为盲目相信副本设定解总裁没查出《永宁公寓》副本解寂云的死和“容念”的关系。 就只是因为他出院时候那些长枪短炮,因为整个怪谈世界都知道,他冥婚“嫁”进豪门了。 死了就是大新闻。 就算死也会合情合理的,所以短时间不用担心被磨成粉养花。 张叔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容念当然没有坚持草深情渣男人设,非要住在解寂云生前的这个艺术馆一样的书房里。 遵从对方话里暗示引导的意思,选择住了花园洋楼。 至于解总和她先生的老宅,对方没有提起,容念也没有非要去见婆婆。 “三日后,老板会为您举办家宴接风洗尘。这几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会有家庭医生、疗养师和造型师来为您打理的,一定让您以最好的状态出席。” 容念:“家宴而已,不用这么复杂吧。” 张叔笑容体贴又含蓄神秘:“这样人家的家宴并不是小事。对了,七日后还有一场欢迎宴。十日后有一场……” 容念:“……” 懂了,你们豪门一天到晚没事干,就举办大大小小的宴会醉生梦死是吗? 干活的都是打工人。 容念现在知道,为什么他经常会在公司看不到老板了。 只要他们够努力,老板十天三次宴会。 张叔走了,道了晚安。 “我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无法服务您太久,之后会有专属于您的贴身管家为您服务。” 容念刚目送张叔离开。 还没等他关上房门观察一下环境,三位工作人员就来了。 穿着和花园洋楼风格一致的服饰,一个年轻的男管家,和两个气质或喜或嗔的女管家。 “您可以在我们当中选一个,作为您今后的专属管家,近身服侍您的生活起居。” “就你吧。” 看似有的选,其实没得选。 近身服侍选异性多少有些不礼貌。 而同性别只有一个。 剩下两个微微欠身,不卑不亢。 冷脸女道:“外部其他事物您可以吩咐我,包括不限于财物打理、法律事务、杀人放火、毁尸灭迹,跟踪绑架。” 第279章 容念:“……” 笑脸女道:“内部事务您可以吩咐我,包括吃穿住行,用人,想要什么东西……嗯,准确说就是这个宅子里所有的内部事情,只要您想知道和想做的,都可以找我。” 容念:“你们三个的工资待遇是多少?” 冷脸女:“月薪一百万,不算其他福利和年终。” 笑脸女:“月薪两百万。” 你们这里还缺工作人员吗?应聘需求是什么? 那位亲切友善的青年男管家笑道:“我只有月薪十万。” 容念:“为什么?我以为你的职务更高。” 笑脸女道:“如果您需要,只要这个宅院里,要求我去杀老板我也会照办。” 不亏是两百万,付工资的老板都能杀。 冷脸女:“外面有什么你要毁尸灭迹的人吗?” 容念看向最后一个。 青年管家赧然摆手:“啊我可不行,我的职责范围从刚刚起就只是照顾您的饮食起居,以及向她们和其他人传达您的意愿。” 容念点头:“所以夏少爷也有这样的配置?” 男管家:“原本没有,但自从云少爷过世后,夏少爷现在是继承人了,当然也享有这样的配置。您作为云少爷的遗孀,有同样的待遇,是老板特意吩咐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宅斗方式是,互相派人去杀对方吗? “如果今日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先告退了。” 两人异口同声。 容念点点头。 男管家忽然提醒道:“您一天只有一次下达命令的机会。确定让她们离开吗?” 下达什么命令,让她们去杀解寂云的母亲,还是去杀解寂夏?或者去半山湾杀莱斯特? 容念:“确定。” 两个人走了。 容念问留下的青年管家:“你叫什么名字?” “初光。” 容念:“她们两个呢,刚刚忘了问名字了。” 初光笑道:“就叫两百万和一百万。” 容念:“认真的吗?” 初光:“我们私下是这样叫的。” 容念:“告诉我一个能在你们老板面前这么指代她们的名字吧。” 万一唤醒了别人同名的杀手怎么办? 初光想了想:“应该是,寒光和春光。” 容念明白了:“是花名。” 初光笑道:“是的,这里种满了各种茶花,工作人员的名字也就取自茶花的各种名字。但有时候我们私下会叫一些外号。比如,两百万私底下我们很少叫她春光,都叫她春美人呢。一百万也很少叫寒光,叫冬姐。但是……” 容念明白,有些称呼是亲近熟悉的人才适用的,容念不是他们的同事,只能说是被暂时服务的顾客和甲方,介于人和人之间的边界感,不能这么称呼她们。 初光带容念进入卧室:“这是为您准备好的,如果之后您不喜欢这间房间,还可以挑选其他的。或者不喜欢这里的装修装饰,也请随时吩咐,我们会为您更换合意的。” 这里也只是容念工作出差短暂的居所,无所谓是什么样子。 容念:“多谢,我会的。” 初光侧首看着他的侧脸:“您应该很累了,今天就不带您参观这所房子和外面的宅院了,您好好休息一下,厨师正在准备营养餐,一会儿我会来叫您的。我去为您安排准备下午的修养事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呼唤我。房间里有内部通讯手机,只需要按一号键就是我。” 容念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对了。”初光忽然顿住,背对着容念,站在白日光影稍显昏暗朦胧的走廊里,缓缓地说,“屋子里没有镜子,请确保,不要带任何镜子进入房间。独处的时候,如果看到了镜子,请第一时间离开,或者呼唤我。” 容念:“为什么?” 亲切友善的青年管家缓缓侧首,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轻轻地说:“镜子本身没有危险,但是……小心影。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小心有影子的人。” 容念被他提醒,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看着对方的脚下。 走廊的地面干净如洗,但一片晕黄,没有倒影出任何。 包括对方的身影。 容念低头看向自己,看到,他的脚下也同样没有影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影子不见了。 第121章 睡前娱乐 容念记得,至少车子在山顶庄园的林荫道行走的时候,树的影子还倒影在过车里。 至少那时候影子还是存在的。 初光走了。 容念关上门。 他找到了初光说的呼叫他和其他工作人员的遥控器。 这个副本容念醒来就在疗养院,直到出院他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私人物品,没有钱包也没有手机。 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间卧室。 一张用来睡觉的床,床边的小夜灯,放着睡前读物的小书架,和简单放几件衣服的衣柜。 容念又不是真的来这里当死了老公的少夫人的,他只是来这里上班的副本打工人npc,和初光他们只能说分属不同机构。 没找到有用信息,容念打开门准备出去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 刚打开门,看到的一幕就让容念顿在原地。 这栋小洋楼的设计风格从外看只有三层。 第280章 或许是真的极具现代艺术设计感吧,形状有些奇怪,是个类似の的形状,又不完全像。 就像一个毛巾卷的截面。 一个蜗牛的壳。 又像是一个被剪断的o,断裂处一头向内蜷缩,一头向外扩张。 这一点从外面就能发现。 因为弧度的流线走向,走廊是个曲线,而不是笔直的一条。 容念的房间在二楼,是の的中间,是外圈的那个中间。 站在他的房门外,不管是前还是后,都是一个弧度的走廊。 此刻,这个弧度的走廊有一扇扇房门,房门禁闭,颜色和容念的房门颜色式样都一致。 每一道房门前面都面对房门站着一个穿着女仆服饰的工作人员。 她们双手垂落,抬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朝着房间,距离近得鼻子几乎和房门碰在一起。 这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人都同一时间在对一扇门的猫眼窥视一般。 下一秒那些女仆忽然齐刷刷扭头看向了容念。 全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每一张脸都各不相同,在妆容下都称得上相同的精致漂亮。 但齐刷刷做出这一幕,无意只令人感到悚然。 下一瞬这些人就扭回了头,做了一个举动。 仿佛跪坐一般,所有人齐刷刷朝着门跪了下来,连同身体和下巴都朝着地面贴去。 紧接着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所有女仆都像是水一样迅速地朝着下面的门缝流了进去。 从容念打开门看到那些人,到那些人消失,总共甚至不超过三秒。 容念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他看错了,那其实并不是人而是猫。 只有猫才会这样趴着,并且消失在那样狭小的门缝里。 忽然,容念再一次顿住。 因为他发现,弧形的走廊外面那层是玻璃窗。 这条走廊,外侧是没有房间的,更不可能有那样密集的房间和房门。 晕白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暖黄色地板上。 地面上没有任何影子,没有墙壁的,也没有容念的。 哒哒哒。 高跟鞋的声音。 容念靠着自己的房门等待着。 从の的最内侧那边的走廊走来一个上年纪的工作人员。 她穿着女仆们一致的工作服,是一种带着花边和泡泡袖的宫廷风裙子,头发也挽成花苞的样子,略显华丽和梦幻。 不同的是女仆们的裙子是白粉色的。 而她身上的裙子或许是黑白色的,即便华丽,一眼望去也仿佛一个严肃的修女。 女士的脸上生着一些皱纹,她的相貌也是偏西式的。 即便有妆容的修饰,也难掩冰冷威严。 她非常不愉快地望着容念,姿态笔挺,双手交握,又是一种礼节性的恭敬姿态,生硬的语气说道:“少夫人,非常抱歉,但是,在姑娘们工作的时候,您是不应该出现打扰她们的。这很不礼貌。” 容念:“……” 虽然有点抽象,但他还是理解了。 容念:“那么,您和姑娘们的工作时间是什么,我会记得避开。” 女士仍旧铁青着脸,仿佛有些生气,她生冷道:“您在说什么话,仆人的工作时间当然是在主人们看不见的时候。” 容念:“……” 也对,规则怪谈就是会这样。 矛盾和不合理才是正常的。 容念想了想:“所以规则是,主人事先制定行程,在行程之外的时间是工作人员展开工作的时候,一旦制定后,主人不能打破自己的行程计划,以免撞见工作人员,打扰他们。是这样的吗?” 女士怒气稍减,虽然仍旧铁青着脸,但赞许点了头:“您了解就好。” 容念:“抱歉,我今天刚来这里,不清楚应该对谁制定我的行程,是对您还是对我的管家初光?” 女士的怒气这次似乎完全打消了,但还不如她生气的时候,没有了怒气的她,仿佛全然没有一丝人气,只有笔挺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冰冷机械感。 但好在她仍旧回答了容念的提问:“您的管家是您对外传达指令的唯一途经和方式。您应该习惯使用他。” 容念:“我了解了。” 他立刻按了手上的遥控器1号键。 几乎不到三秒,走廊另一头就听到了初光的脚步声和笑声。 “哎呀哎呀,格蕾丝女士,劳您的大驾来这里,真是令我意外。”初光的身影出现在容念视野之中。 让容念意外,初光脸上的神情并不像他声音里那么多的笑意,反而是有一点冰冷的傲慢的。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满是友善、愉快、亲和,甚至还有一点懒散、狡黠。 格蕾丝的神情重新戴上了挑剔的严厉和不悦,她看着初光,仿佛不满:“你有恭维我的时间,不如做好自己的事情,擅离职守,竟然让主人撞见了女仆。” “哎呀哎呀,都是我的错。看在我第一天上岗的份上,高尚善良庄重可爱的格蕾丝女士就请宽恕我这一次吧。” 他的夸奖让格蕾丝的脸更加难看。 对方显然是不喜欢别人说俏皮话的,也不欣赏嘻嘻哈哈的人,初光越是这样,对方越觉得被挑衅。 她冷冷道:“我当然不会为难你,但最终结果是老板决定的。” 初光的语气忽然就恢复了冰冷,也冷冷道:“说得也是呢,就请老板来亲自惩罚我吧。” 第281章 格蕾丝的眼神死神一样凝视着初光。 初光却满不在乎,甚至已经不再看她一眼。 容念一直安静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直到格蕾丝冷哼一声走了。 容念看向初光问道:“这种小事也值得惊动老板吗?” “小事吗?”初光唇边带笑,看着容念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神秘像是微微讶然。 但程度都很淡。 只能说对方一定知道一些容念不知道的信息。 容念仿佛象牙塔里的无知少年:“据我所知,在别的地方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即便发生了,也最多是扣一点钱。” 初光笑着看着容念。 或许是容念那副精神病院刚出来的,清澈忧郁的无辜感,容易触发人的恻隐之心。 初光带着一点惋惜之意说了一句话:“今天晚上您最好清醒一点别睡觉。” 但容念感觉,对方的语气和态度,就好像这句提醒聊胜于无,似乎哪怕他清醒着也没什么用似的。 带着疑惑,容念被初光带去了一楼的餐厅。 楼梯在の字建筑的两端各一个,容念所在的中间反而是没有楼梯的,导致每次行走都得穿过一半走廊。 不过这样也方便容念观察别墅的布局。 二楼有很多房间,但布局都在和容念房间同一侧的の的内侧,外侧一圈都是一层玻璃窗走廊。 の的内侧空地上是什么景象,容念还没有留意。 餐厅很大。 入座后,一旁的初光鼓了一次掌。 一个个餐车忽然从一头缓慢驶了进来。 没有推车的人。 容念知道现在有不少酒店都有机器人送餐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是意外,没想到连怪谈副本的怪谈也已经开始使用这门技术。 餐车排排乖巧地停在餐桌旁,初光开始将一叠叠菜端上来。 容念:“我能跟你一起端吗?” 每一碟的菜量都很少,最少的只有一筷子,最多不超过三筷子,相应的种类极多,容念怕对方要端很久。 初光的动作不紧不慢,每次都只优雅地端一叠。 闻言,他不赞同地看着容念:“请您坐好,您应当遵守您主人的身份。” 容念:“……” 遵守身份。 这话有些像规则怪谈,置身其中每个人都要扮演好自己的身份,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异常。 容念看着长长的餐桌,和不知道要上到什么时候的菜。 到时候他要怎么吃到远处的? 容念:“既然我是主人,不该你听我的吗?” 初光一顿,站直了彬彬有礼望着容念:“那么您有什么吩咐?” 这样做的对方忽然感觉有些冷淡和距离感。 容念:“其他人不来吃饭吗?” 初光:“是的,只有您。” 容念:“那就好办了。” 最终,一次性只摆放一个餐车六道小碟子。 等容念吃完了,就撤下去上新的。 最后直到吃完了全部的菜,容念才感觉稍稍吃饱。 以及,虽然味道不错,但全都是素菜和冷食。 虽然怪谈副本里,容念一向避免吃肉类,但全都是冷食还是有些意外。 初光:“是的,这里只有冷食。厨房是不开火的。” 容念若有所思,即便是凉拌菜也得先把蔬菜烫熟了,假如不开火的话,熟食是怎么做的? 有空得去厨房看看。 容念:“初光你什么时候吃饭?” 对方刚刚拒绝了容念共同进餐的邀请,以如果被格蕾丝知道又要了不得了为理由。 初光笑道:“自然是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好的仆人要像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喝水的会动的尸体。” 虽然对方笑吟吟的,但容念觉得对方说这句话带着一种嘲弄讽刺。 下午的行程是泡澡修容美体。 容念:“我没有制定这样的行程。” 但初光温和而不容拒绝:“这是老板制定的,从明天早上开始,您可以对我制定你的行程。但老板的意志仍旧凌驾在一切意志之上。” 看到容念的神色生无可恋,他安慰道:“贵妇是这样生活的。” 容念恹恹看着对方:“也有的贵妇并不。而且你有没有可能弄错了什么。” 初光笑望着他:“指您的性别吗?” 容念面无表情:“指我老公去世了,一个孀妇……一个寡夫……一个鳏夫,无论是从道德的层面还是从情感的层面,都不应该过着这样奢靡享乐的生活。” 被“少夫人”这个称呼带偏,一连说错三次。 初光顿了一下,笑容消失,像是好奇望着容念:“那您是要以泪洗面,终日活在痛苦之中吗?” 容念:“最起码我也应该在有他痕迹的地方,以及拥有安静怀念和释放悲伤情绪的时间和空间。或许你可以对老板转达一下。” 初光:“好的,我会转达您的意愿。但今天的行程仍旧需要完成,工作人员已经在等待了。即便是未亡人守孝,斋戒之前的香花沐浴也得有的。” 容念:“……” 这种感觉比起像是挤进豪门的寡夫,更像是一个被富豪买回家的猫,被各种折腾。 容念在专门的洗浴室泡了澡。 初光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就让开了。 第282章 在他身后,走出来一大群严阵以待的工作人员,按摩师、美容师、修容师、美发师…… 容念:“阿云不喜欢别人碰我,他生气了半夜会去找你们的。” 初光缓缓转头看向他:“……” 费尽心力,才终于让那些人放弃在他的脸上、身上、脚上、手上做手脚。 只修剪了一下头发。 按理来说,不用干活就能拿工资,大家应该很高兴才是,但那些工作人员脸色难看,并不高兴。 “是真的吗?”初光问。 容念:“什么?” 初光若有所思:“云少爷不喜欢别人碰你……” 容念:“是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初光看着他的眼睛:“云少爷也不能吗?” 容念面无表情:“对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情,会不会太好奇了?” 初光一怔,笑了笑:“哎呀哎呀,失礼了。” 晚饭在容念的建议下,终于稍显正常了。 一叠的菜量增加了很多,数量急剧减少。 仍旧全是冷食和素菜。 初光一整个下午除了容念泡澡时候外一直在他身边,容念没有看到对方吃饭喝水,但一旦询问,就又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自然是在您看不见的地方,毕竟好的仆人要像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喝水的会动的尸体。” 容念:“这个形容有点吓人。” 初光笑笑:“哎呀哎呀,抱歉了。没想到少夫人是这样脆弱易受惊吓的体质。” 他笑声和笑容忽然消失,没有任何过度和征兆。 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容念,没有任何表情,喃喃:“那该怎么办呢。” 容念:“……?” 夜幕到来的很快。 初光:“您该回房睡觉了。” 容念没有在房子里看到钟表:“现在几点了。” 初光看了看身上的怀表:“唔,九点半。” 他看着容念,善解人意:“您看起来毫无困意,是想要一些夜间的娱乐活动吗?” 容念目光从他怀表上移开:“是很需要。” 初光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亲切友善温暖至极值得信任,但一旦不笑的时候就会格外陌生。 不需要任何冰冷或冷漠,就已经令人畏惧起来。 但此刻的初光是笑着的,甚至带着几分亲昵的狡黠:“正好有一件适合夜间睡前的活动。” 他笑容神秘看着容念。 容念挑眉。 …… 家庭影院庭。 容念看着一旁的初光。 在容念另一旁还坐着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男孩。 一个文静忧郁,一个活泼外向。 但不管哪一个,在影院封闭的环境和昏暗的灯光下,都显得面容青白,举止怪异,令人心下发怵。 容念:“你儿子?” 初光笑道:“怎么会,是格蕾丝手下的几位管家的孩子。” 容念感到无语,看着他:“给小孩子看这种程度的恐怖片没有问题吗?” 正对他们的前方是正在被初光遥控操作播放的恐怖电影,还是大名鼎鼎的两字电影。 容念现实里也有这部电影。 此刻屏幕上那张孩童青白的脸就静静凝视着大家。 初光很无辜笑道:“哎呀哎呀,少夫人冤枉我了,是两个小孩子自己一直都想看,央求我好久了。” 活泼的孩子跪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攀扯着容念的胳膊,试探容念的态度,似乎还想搂着容念的脖子爬到他身上,让容念抱着他坐到怀里去。 但容念不喜欢跟人亲近,尤其不喜欢活泼的小男孩。 他无情地拿开了对方的手。 初光看了小男孩一眼,笑道:“啊,云少爷不喜欢别人和他太近。” 小男孩于是收敛了些,稍稍坐好。 电影在一片寂静中开始播放。 人发现异常,鬼出现,鬼杀人,人被杀死。 鬼朝着屏幕蛄蛹。 播放完第一个恐怖的小高潮,初光侧首去看一动不动的容念:“吓到……了吗?” 看到,容念的确一动不动,但靠在椅子上,头正在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被他的话稍微清醒了一些。 容念困倦地望着初光,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我好困,能先去睡一觉吗?醒了再陪你们看。” 第122章 夜晚危机【白天看吧】 初光似乎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旁边的小孩却好像不太高兴,脸色更难看了,似乎还想容念继续陪他看。 但容念真的困了,他也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于是自顾自起身。 经过电影屏幕的时候,屏幕上正怼着鬼怪放大的脸。 容念从前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看到这一幕也很害怕,记忆里离得近的甚至吓得跑了出去。 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 打工人过度加班到困倦的时候,面对影视里虚假的鬼怪还能有什么波澜,有谁的怨气能大过加班的社畜? 万一猝死了,屏幕里的鬼怪就是未来的同事。 这么一想,怨气只会更大。 家庭影院在下沉的地下室。 是の形的最里面那一面走廊。 走出地下室后连上两楼,到了二楼。 没有等初光,容念自己独自穿过夜晚空无一人的走廊,遵循记忆走向他的房间。 第283章 走廊的灯是隐形射灯,看起来并不明显,光是暖白光,但因为黯淡,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冷清。 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的。 走在这里容念甚至会有一种错觉,这栋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说起来,除了上午容念猝不及防走出房门,撞见的满走廊面朝墙壁一动不动的女仆,就没有见过其他工作人员了。 脚步声吧嗒吧嗒响起。 弧形的走廊无法一眼看到尾,而是随着不断往前行走不断看到前方,仿佛不断在转弯一样,就好像下一秒迎面就会看到未知的存在。 让人越走越心惊胆颤。 但无论是想起上午齐刷刷诡谲面壁的女仆,还是刚才家庭影院播放的电影,或者格外死寂冷清空无一人的别墅,这些都不足以撼动容念此刻的困倦。 他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退缩,穿过半个走廊径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之所以认出是自己的房门,因为二楼只有卧室的房门是黑色的。 门扭了一下就打开了。 里面散发出溶溶的暖黄灯光。 是床头的小夜灯。 卧室里没有主灯,至少容念没找到。 床头靠着窗户,白日的时候采光和风景都很优美,晚上外面一片漆黑,看起来有些奇怪。 容念关上门从内部倒锁。 走过去拉上床头的窗帘,然后就倒在床上。 眼睛刚闭上似乎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没有任何预兆,容念从沉沉的睡梦里忽然醒来。 醒来的那一刻他都似乎还能感觉到浓浓的睡意,清醒来得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容念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天色还很早,因为房间除了小夜灯照到的地方都是黑的。 他刚要继续躺下入睡,忽然却遍布寒意僵在那里,浑身的温度仿佛都在一瞬抽光。 卧室的房门,他入睡前明明记得反锁的,现在此刻却是大开的。 小夜灯不知道是什么功能,明明容念记得自己刚回房间的时候,灯光还几乎遍撒整个房间。 但现在只有从床头到房门外一道笔直的淡淡光路。 在光路之外是一片黑暗。 房间内还好,光路外的地方能见度还是有的,但问题是房门外。 射出屋外走廊的淡淡光路外,黑得如同浓墨。 容念已经完全清醒了,清醒地记得,走廊是横向的,房门对面宽不过两米外应该是走廊的玻璃窗墙壁。 但此刻,那光路似乎就已经超过了两米。 在光路之外,分明是长长的漆黑的走廊,正对着房门。 在光路外的走廊里,站着一个漆黑的人影,正一瞬不瞬凝视着床上的容念。 小夜灯的光恰好到达祂的脚下。 容念看到了,光路里祂的影子就倒影在光路里。 容念一眨不眨望着对方。 站在科学的角度,影子应该在远离光源的那一面,而不是倒向小夜灯这个光所在的方向。 如果那个人真的有影子,影子也应该在祂身后的黑暗里,而不是沿着光路铺呈到房间的地板里。 但这是规则怪谈副本,科学无效。 在规则怪谈副本里,白日有人告诉他:小心影子。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小心有影子的人。 现在容念看见了。 这所别墅第一个有影子的存在。 容念半坐在床上,死死盯着对方。 小夜灯的光黯淡。 容念只看到对方站在黑暗里,是黑色的身影,似乎是个男人。 但看不清对方的脸。 只能依稀看到,那张脸的五官有些不像人的布局。 非要描述的话,只能说是恐怖谷效应脸。 容念刚刚还觉得看不清对方的脸,现在却觉得对方恐怖谷了,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就在刚刚一瞬间,那个人影忽然离容念更近了。 祂原本站在房间外的走廊。 现在祂站在房间内了。 小夜灯的光路仍旧铺呈出一束光带。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那条光带变短了。 原本光路一直延续到屋外,现在在房间三分之二处,于是那个身影仍旧站在光路尽头的黑暗里,但却已经置身在房间内。 照这样下去,对方迟早和容念贴脸杀。 规则怪谈副本,诡异要杀人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绝不可能不给人留下活路。 容念想起初光的话。 【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 光,影子,距离。 似乎对方和容念的距离就是由光的范围决定的。 一旦光路进一步缩小,对方就会进一步接近容念。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确保房间的灯一直亮着,确保自己待在光里,对方就无法接近威胁到自己。 小夜灯是关键。 容念因此幅度微大地动了一下,想要拿到床边的灯。 可是就是这一下后,那道身影猛地瞬移到了床尾处。 容念几乎心脏都要骤停。 小夜灯的光又一次被限制缩小范围了。 容念身边的光范围也小了,房间绝大部分被黑暗占据。 那道身影就站在黑暗的边缘,凝视着容念。 以对方的移动速度,下一次就会跟容念脸贴脸了。 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 第284章 冷静,应该是漏掉了什么。 将突然醒来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快速又仔细过了一遍,容念忽然发现了他的确疏漏了一点。 并不是黑影先移动靠近,光路才缩小的。 如果黑影移动光就必然减弱,那对方为什么会保持一动不动?对方完全可以直接一步到位。 对方第二次接近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变量,是容念试图拿到小夜灯而身体动了。 所以导致黑影移动的规则或许并不是光变小了,是容念自己。 这么想的话,从一开始就是因为容念醒了,睁开眼坐起来,对方才出现在门口的。 在容念一动不动的时候,黑影也保持不动。 当容念大幅度动作的时候,对方也大幅度靠近。 但第一次容念没有怎么动,对方也忽然靠近,很可能是因为容念无意识眨眼了。 人无法控制自己不眨眼。 要验证这个答案的真伪也很简单。 容念小心翼翼轻微地敛了一下眉睫,不完全眨眼。 明,灭。 频闪。 容念明明一动不动,但却感到小夜灯的光变黯了一下。 黑影和容念的距离似乎也微弱地靠近了一分。 果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终于找到了黑影接近自己的规则,但这仍旧对眼前的局面无济于事。 到天亮前,容念或许可以一动不动,但怎么保证他不眨眼? 除非他现在立刻找到房间的主灯开关,一秒让整个房间大亮,否则对面诡异的贴脸杀必然虽迟但到。 容念保持一眨不眨已经许久,他现在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眨眼的本能。 他不仅想要眨眼,他还很困。 人类就是这样的,睡意并不会因为危机和恐惧而消散,身体并不共情精神。 即便他今晚饱受惊吓,但如果不死,明天起来还得继续打工搬砖。 叹气。 再试一次。 不行贴脸杀就贴脸杀吧。 【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 再次思考了一下这条规则。 容念忽然做了一个动作,他原本是半坐起来的,却在那一瞬彻底躺了下去。 同时那只本来就在刚才那次大幅度举动里已经伸向床头小夜灯的手,猛地抓住了小夜灯。 就在容念躺下的那一瞬,床头的黑影瞬间出现在了容念原本半坐起来的地方。 假如容念刚刚没有躺下,此刻已经和对方面对面。 小夜灯的光芒此刻缩小到只剩下床头和容念躺着的头的一小块地方。 容念也完全看清了对方面容。 但他一点也不想记忆和形容。 容念条件反射一般迅速地做了一个举动,在他抓住小夜灯的同一时间,没有一丝迟滞和犹豫,奋力将小夜灯朝黑影以及黑影身后的大开的房门外砸了过去。 小夜灯穿过了黑影,消失在了黑暗的室外,留下一路滚动的光芒。 与此同时还有凄厉怨毒的诡异的叫声。 但容念已经不知道了。 他在扔出小夜灯的时候,另一只手用力拽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也紧紧闭上了眼睛。 想要不眨眼的最简单省力的方式,也是最可行的方式,是闭上眼睛,不再睁开。 但只是不眨眼仍旧无法完全解决这个问题,谁也无法保证他睡着后会不会动一下。 闭上眼睛,容念感觉到了什么试图挤进眼球的痛意。 但他仍旧没有睁眼的打算。 想要彻底杜绝危机,就只有消灭影子了。 科学角度不产生影子的方式有两种,要么是站在夏至正午的阳光下,要么是站在更大的阴影里。 如果影子危险,杜绝危险的方式绝不是倚靠光,是熄灭光。 他想到的生路就是毁掉小夜灯,蒙上被子,进入彻底的黑暗。 【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 但没有光,就没有影子。 也没有危险。 规则怪谈副本,科学有可能失效,所以,如果赢了就睡觉,输了那就死。 眼球的胀痛异物感固然令人想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睛,但那点物理的不适和看见诡异的脸带来的精神污染的不适比起来,多少也能忍受。 容念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天亮。 …… “您真乱来,发生了这种事情,您应该第一时间呼叫我的。” 第123章 解氏集团规则 早上初光来叫醒容念,见到摔碎在门外的小夜灯自然感到疑惑。 容念正好也想问对方,就说了昨夜看到一个违背物理常识的有影子的人影袭击自己的事。 初光听到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却不是惊讶诡异的存在,而是浅浅责备容念遇到这种事应该按遥控召唤他。 对于初光不惊讶诡异的出现这个反应,容念多少不感到惊讶。 毕竟还是初光昨天提醒他晚上不要睡觉的。 更何况这是规则怪谈副本,不正常才是正常。 容念看着拿着破损小夜灯的初光,说:“那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唔,”初光盯着小夜灯,仿佛在想什么一样,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您知道的,老板非常富有,这样一座山顶庄园难免会有一些小偷或者别的敌对势力想要入侵。” 第285章 容念:“把那种危险可怕的诡异叫作小偷?是不是哪里不对。” 初光发出不置可否的语气词,没有任何意义,他缓缓看向容念露出笑容。 又是那种好像惊讶又好像了然什么的神秘。 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一点也不畏惧那种黑影诡异的存在。 容念现在怀疑初光也是一种诡异。 他思索了一下,如果黑影是来自外部的诡异,但初光明显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间出现。 这一点似乎有些相悖。 容念回想了一下白日发生的事情,初光提醒他晚上不要睡觉,是因为他在行程外出门撞见了工作中的女仆们,触发了格蕾丝的怒气。 为什么一个外部的诡异,规则会和内部人员格蕾丝有关? 容念有些不理解,但出入怪谈世界久了,他在放弃理解的一瞬间忽然醍醐灌顶一般又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 一些用人类社会的角度无法理解的事情,代入用怪谈和诡异的视角看,是不是就能解释的通了。 “我能这么理解吗?【光】是守护这座庄园的安保势力,遵守【光】的规则,就能置身在【光】的保护之下。而一旦触犯了【光】的规则,就会被排除之外。” “内部人员和外部入侵势力,在进入【光】的范围后,会以有无影子来区分敌我。所以【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要小心有影子的人。】是这样吗?” 初光顿了一下,神情中那种讳莫如深,讶然又神秘的神情,连同笑容一起消失了。 他平静正色地看着容念:“您很聪明也很敏感。” 容念:“看来我说对了。” 这就是为什么里面所有管家的名字都以“光”命名。 并不是因为什么茶花。 初光仿佛有些兴味索然,道:“只要遵守【光】的规则,在【光】的庇佑下,您会平安的。” 每当初光越像一个合格的管家的时候,反而越是充满距离感的时候。 这句话约等于一句正确的废话。 容念再次看着他手里的小夜灯:“真的吗?确定不会有其他危险吗?” 毕竟,他昨晚是打破了光的存在后,黑影诡异带来的威胁才消失的。 初光的目光也顺着容念的落到他手里的小夜灯上,忽然笑了起来,和之前一样有些懒散狡黠的愉悦亲切笑容。 “哎呀哎呀,早餐时间快到了,我服侍您去洗漱吧。” 洋楼别墅的设计不太友好的地方在于,所有功能区都是独立的。 卧室就只是用来睡觉。 卫生间、洗浴室、衣帽间都在旁边几个房间里分列。 容念拒绝了初光贴心的服侍,将对方关在门外。 如果不这样坚决拒绝,对方不仅仅是要给他挤牙膏了,甚至似乎还要亲手给他刷牙。 并且态度不像是完成一项工作,更像是非常乐意。 打工人被告之可以少做工作的时候,只会欣然接受,但对方却反而有些不太高兴。 容念越来越有一种,在这里生活像被饲养的宠物猫的感觉。 早餐依旧在一楼的餐厅,容念依旧没有见到其他人。 餐车也依旧是无人驾驶的。 初光也依旧没有进食的现象。 容念:“夏少爷呢,不是说他也住在洋楼,为什么昨天到今天我都没有见到他人?” 初光将食物摆放在桌上,笑道:“您忘了吗?夏少爷现在是集团新的继承人了,自然会很忙。” 容念:“三楼是对方的房间吗?” 初光:“或许是的。” 容念:“这话听起来就像你没有上去过。” 初光:“我是您的管家,当然不会去其他主人的领域。” 容念将一杯牛奶递给初光。 初光有些疑惑,看着容念:“这是什么意思?” 容念:“请你喝。管家可以拒绝主人的馈赠吗?” 初光原本似乎要拒绝,听到这话,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容念:“看来您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份了。” 他没有说可以拒绝还是不可以,只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容念只是没见过初光吃东西,想要试试看,对方到底是不是不能吃东西。 和昨天一样,今天的早餐也都是冷食。 鸡蛋是冷的,牛奶也是冷的。 吃完了饭。 一百万和两百万又一次出现在了容念面前。 “今天您有什么吩咐给我们吗?” 容念看着她们身上穿着的,跟昨天那些女仆风格统一,但制式略微不同的衣服。 他看向一百万:“昨晚有一个人试图袭击我,初光说对方是外部来的,你能找到对方并带到我面前来吗?” 一百万毫不犹豫:“当然。” 容念:“谨慎些,我并没有正面对抗对方的能力,请确保你带对方到我面前的时候,对方不会直接攻击我。” 他怕一天只能指使对方一次的规则,到时候会变成,他被黑影袭击,而一百万因为下班了只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看着。 “是的,我明白。” 一百万走了。 容念看向两百万:“如果我吩咐的话,你连老板都能杀给我是吗?” 两百万圆脸带笑,十分喜气无害的样子:“是的,您要杀吗?” 第286章 容念平静道:“我昨晚被袭击,是因为无意触犯了格蕾丝夫人的规则,丧失了保护资格。请你帮我整理,在这座庄园生活需要注意的所有规则,请务必天黑之前给到我。” 两百万愉快地答应了,也消失在他面前。 容念现在反应过来,昨晚的危机全然是他自己的问题导致的。 他被这座庄园漫画一般夸张的奢华舒适的表象蒙蔽了,放松了警惕,以至于一百万和两百万出现的时候,没有及时利用她们来排除危险,和探索在这里生存的规则。 明明初光甚至还特意提醒过他,一天只能对她们下达一次命令,拒绝之后无法在这天再次召唤她们,但容念还是放过了这样超级好用的人形外挂机。 等到他触犯格蕾丝夫人的规则,已经来不及了,夜晚遇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一旦想清楚了,这个副本的难度似乎就一下子降下来了。 初光打断了容念的思考:“做得很好。” 他的语气甚至有些柔和的赞赏。 他之前虽然也有温和赞赏的时候,但能分辨出,很多带着戏谑玩笑的意味。 仿佛阳光下的热度一样,一旦太阳被云遮住或者下了山,热度就会消失,荡然无存。 而他此刻的柔和和赞赏是全然善意的,仿佛傍晚的微风一般,短暂但真切。 初光在容念看向他的时候,微笑说:“距离明天的舞会只剩下一天时间了,您今天的日程很紧张,不仅需要学习舞会的注意事项,学习跳舞,还要配合设计师为您准备舞会的服装。” 容念叹口气:“听起来似乎没法拒绝和避免。但那不该是家宴吗?为什么这么麻烦?” 初光笑道:“老板的家族集团可不小。这也是正式承认您为家庭成员的机会,非常重要。” 置装裁衣是先进行的。 看到出现在门外的一群服饰各异,奢靡夸张的全女性服装设计师的时候,容念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存在。 等到她们反复量完了腰围,拿出半成品在他身上现场缝制的时候,容念也没有发现问题。 直到他意识到,衣服好像疑似是裙子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 “等等,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主设计师穿着繁复重叠的裙子,妆容是黑色的彩妆,让她仿佛一只妖异的蜻蜓或者蛾子幻化一般。 容念不了解时尚,但感觉到这妆容的风格是一种神秘颓败枯叶之蝶一般妖异诡谲的黑暗审美。 他现在开始担心,对方把他也装扮成这样了。 “没有弄错。”脸是惨白的,嘴唇是黑色的,睫毛是蛾子翅膀一般的设计师,直勾勾望着容念,“这是一件新娘装。” 容念看着她们现场开始缝制已经看得出雏形的衣服。 是中式的喜服不假。 但是是白色的,外面的大袖袍是红色。 “您的丈夫去世了,作为守丧的寡夫,为您设计衣服的时候,我们一定会照顾到新娘和未亡人的特点,两者结合。” 容念:“这也是老板的意思吗?” “是的。” 老板的意志凌驾在一切意志之上。 容念想起了初光说的这句话,看来这也是一条规则。 既然如此,容念不再抗拒。 红白新娘衣之后,她们又缝制了一套外面是全黑色里面是白色打底的。 看在她们没有在他脸上做手脚的份上,容念全程配合。 好不容易折腾完,上午已经结束了。 容念想到午饭又是冷食,以自己不饿为理由拒绝了。 初光劝说了一句,但看到容念确实累了,于是打消了后面的话。 “想必昨晚您也没有休息好,中午就小憩一下吧,我会守在门外的。” 直到被初光叫醒,容念感觉他仿佛才闭上眼睛。 下午是舞蹈课。 容念很不理解,问初光:“我明天要怎么穿着那种繁复的衣物跳舞?” 衣服是中式新娘装,要学的舞蹈却是西式的,太奇怪了。 初光笑笑:“这也是庄园里第一次迎接新成员。或许明日您是不需要跳舞的,但第七天的舞会和第十天的舞会需要。” 容念差点忘记了,这里没完没了的舞会设定。 他本来想让初光对老板重申一下,自己未亡人的设定不应该在死老公后这么奢靡享乐,但想到自己明天就会在家宴上见到老板了,他大可自己亲自去说服对方。 在那之前,就算是敷衍也要遵守老板制定的行程。 尤其是容念已经在昨晚见识到了违背的结果。 “不用担心。”初光说,“教授您舞蹈的是我。” 容念淡淡看着他:“我觉得需要担心的是你。” 被频频踩了一小时脚的初光,终于明白了容念那句话的意思。 初光神情微僵,仍旧保持笑容:“您累了应该休息一下,吃点下午茶了。” 中午没吃饭,容念的确饿了。 下午茶虽然也是冷的,但甜点蛋糕本身就不热,于是还好。 下午茶之后,初光仿佛忘记了学舞蹈这件事。 初光:“您需要走走吗?在别墅里了解一下周围的布局。” 容念:“不会违背行程吗?” 初光:“没关系的,这也是排在大行程中的,我会事先通知工作人员退出视野的,确保您绝对不会撞见他们。” 第287章 容念若有所思:“这座楼里有多少工作人员?” 初光仿佛数了一下,笑着说:“哎呀哎呀,这可难数了。通常来说,配置是厨房四个,清扫组十个。但有时候难免会超额,会有其他组借调,这样算的话……有可能超过一百个呢。” 对方最后的话着实令容念惊讶。 洋楼的确有三层,但如果要藏下一百人还不被容念看见,似乎有些困难了。 但容念想到自己第一天触犯规则看到的一幕。 无论是走廊和窗外的墙壁上忽然出现一道道房门,还是女仆们转眼流水一下消失在门下方的缝隙里,似乎都说明了,不能拿现实的经验来对照这里的人。 说不定那些人藏在墙缝隙里呢。 这么一想,容念一瞬间浑身一寒,有一种被墙壁缝隙里无数只眼睛窥视的感觉。 但这种寒意也只有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容念转向舞蹈室两面面对面的镜子,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晚饭前,两百万回来了,递给容念一份文件夹。 “庄园内的规则书都在里面了。因为内容繁多,我特意整理了一份您需要的放在了前面,其他不需要特别注意的放在后面,您需要的时候可以查阅。” 容念接过之后,对方就欠身离开了。 【解氏集团规则须知:】 【1:老板的意志凌驾在一切意志之上。】 【2:老板只有一个继承人。】 【3:要尊重少夫人,帮助他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 【4:婚礼正在筹备中,庄园里混进来很多小虫子,找出虫子,消灭干净。】 【5:婚前不要让少夫人和少爷见面。维护庄园的传统。】 容念的目光放在“婚礼”二字上。 他不是死了老公的寡夫吗?为什么会有婚礼? 下一瞬,容念想起了自己当初在《永宁公寓》为了脱困给解寂夏发的消息是—— 对外宣布,他要和解寂云冥婚。 婚礼=冥婚。 黑色房门卧室=棺材。 消失在门缝下的女仆=纸人。 给死人的祭品食物当然是冷的。 容念瞳孔微张,这样明显,他竟然才反应过来。 第124章 共枕 意识到自己或许正在进行一场冥婚。 容念在最初的浑身一寒后,反而冷静下来。 虽然得知自己置身在全然诡谲死亡的环境里,是有些令人本能不适。 但比起云里雾里不清不楚的未知环境,明确得知自身的处境也算一种优势,总比被塞进棺材和纸人共同生活还反应不过来好。 此刻容念坐在半地下室的阳光房,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地板上。 过滤阳光的玻璃仿佛材质特殊,让阳光呈现一种朦胧发白的柔和感。 梦幻,虚弱,不真切。 看久了仿佛有一种死亡的惨白感。 容念又有了那种,整个别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像是孤独,又像是死寂。 那种孤独和死寂并不美好,也不产生诗意的美学,仿佛一种纯粹的精神污染,即便是容念这种习惯于独自一人,对人类社会依赖性并不强的人,也会有一种毫无意义的虚无感。 就像曝尸荒漠,逐渐风化腐蚀的死亡的延长感。 活着和死亡仿佛毫无区别。 容念冷静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种感觉,就像容念也是一个纸人,只不过是新裁剪的,正在风吹日晒中逐渐褪色。 任何时候,精神污染都是最难以抵抗的,因为无形无质。 但即便是玻璃窗里的纸人,或者荒漠里风化的干尸,在虚无之前也应该做点什么。 容念看向玻璃房的门外。 初光刚刚说有什么事离开了一下,但容念当时正在等着看两百万汇报的规则书,于是忽视了他的话。 他现在在想,如果从他进入解氏集团的庄园就是进入了冥婚的流程,如果这里出现的女仆都是纸人,那么一百万和两百万呢?也是纸人吗? 初光呢?他又是什么?也是纸人吗? 玻璃窗外的太阳开始西移,太阳快要落山了。 容念的目光落在规则书那行字上: 【4:婚礼正在筹备中,庄园里混进来很多小虫子,找出虫子,消灭干净。】 上个副本容念没有遇到疑似闯关者的人类,但理论上正常副本里都会出现至少一位闯关者。 从这条规则以及游戏副本设计的角度,包括初光所说的话看,如果这个副本有人类的闯关者,身份最可能是冒充纸人女仆们。 初光说过,作为管家他甚至不清楚这座洋楼别墅有多少工作人员,或许有上百个。 那样闯关者如果混在里面是极难被辨别察觉的。 更何况,还有主人不能撞见工作人员的规则,确保闯关者可以在副本里探索的自由度和安全性。 这样看的话,初光的身份既有可能是纸人,也有可能是闯关者了。 对方那种好像明白什么,又好像游离庄园之外,时而柔和同情,时而奇怪的疏离高傲感似乎就可以解释了。 他看起来是知道容念作为未亡人,正在被冥婚的处境的。 容念闭上眼睛,将初光一直以来的话想了一遍。 如果对方是个闯关者,必然要探索副本,但作为容念的贴身管家,他的活动范围受到容念所到范围的影响,他能探索的副本世界观和规则,包括解锁剧情,也跟容念有关。 第288章 一个正常的闯关者,一定会暗示或者引导容念去他发现的线索处的。 那么初光今天有说什么违和的话吗? “……您需要走走吗?在别墅里了解一下周围的布局。” “不会违背行程吗?” “……没关系的,这也是排在大行程中的……” 容念睁开眼睛。 对方希望他到处走走,了解周围的布局。 即便或许会撞见格蕾丝夫人,触犯【光】的规则,也需要去发现的线索。 甚至包括初光此刻的失踪不见,也是一种引导吗? 容念看着窗外即将落山的太阳,时间不多了。 他起身走了出来。 从半地下室走到一楼,再从一楼的の字形最内侧的楼梯走出来,走到院子里。 这是容念第一次见到洋楼内部的花园。 の形的建筑遮挡了阳光。 天空明明还是湛蓝透亮的,阳光漫天,但花园内却是一种深暗的绿色。 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傍晚。 暗绿的灌木里开着暗红的花,仿佛是茶花。 但容念不了解花。 一棵高大的树,上面盛开的星星点点的白花。 容念穿过花园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死寂的灌木丛仿佛无数尸体堆叠腐朽风化的荒坟。 红色的茶花仿佛红衣的厉鬼。 那棵树上的白花,像是满树挂着白色的纸人。 一阵风过,阴冷惨白的死寂。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精神污染了,还是单纯的看错,或者受到了什么药物的刺激。 容念转身按照既定的计划走出洋楼别墅。 走出の字形状外。 就像是走出了一个黑色的漩涡。 外面是一大片绿色的草地。 尽管同样是绿色,但阳光下的绿色充满鲜活的生机,哪怕即将日落,在黄昏的风中摇曳,也带着一种自由的忧伤的美学。 美好得让人想躺在上面,将骨灰洒在风里。 山顶庄园的范围太大了。 容念昨日过来的时候乘坐着内部的观光车。 现在他一个人走在这里,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车。 但看到了远处的白房子。 那座据说是解寂云生前所住的,像个小型艺术展览馆的书房。 跟充满设计感的の形洋楼别墅比起来,那个艺术展览馆书房看起来反而中规中矩起来,至少是个方正的世俗意义上正常普通的建筑。 砖瓦是红砖的颜色,颜色温暖,而不是白墙黑门,令人联想到白纸和棺材。 这是容念站在外面看到这座解寂云式书房的感觉。 这种感觉仅仅持续到他走进去前。 站在艺术馆一样的书房的大厅,容念就知道了什么叫刻板印象要不得。 只见正常风格的艺术展览馆里,除了容念没有一个人,但到处都是人形。 彬彬有礼的老管家,笑容和善的仆人,端着盘子的侍应生,捧着花束的宫廷裙女仆。 甚至还有那天接容念从精神疗养院出来的神色冷酷的保镖。 满满当当的惟妙惟肖的纸人,充斥着整个艺术馆。 它们跟人唯一的不同,是它们此刻一动不动,以及全身上下全都是纸一样的白。 吧嗒。 展览馆大厅的电子屏幕忽然亮了。 上面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解氏集团最近刚刚收购了一个新墓地,永宁公寓。计划将其修建为永宁别墅,欢迎广大市民……入……入住……】 屏幕一卡一卡的,忽然跳转了另一个新闻。 【知名龙头企业解氏集团,日前已经将全市的殡葬行业收归旗下……】 又卡,又频闪。 容念一怔,他之前没有留意过,所以解氏集团是搞殡葬的? 【解氏集团……继承人……婚礼……筹备中……】 一卡一闪的电子屏幕,在陆陆续续吐露字迹的间隙,那些频闪花白的时候,屏幕里穿插出现了容念之前所在的洋楼的房间。 房间布局和容念昨晚的卧室很像。 此刻在屏幕里的卧室,外面的墙壁是白色的,房门是黑色的,而房间的内部墙面也是黑色的。 白色的床上仿佛躺着一个人影。 视角注视着床上的人影,悉悉索索,仿佛爬在地上,一点一点从门口爬过去。 随着频闪,越来越接近。 床上的人却一无所知。 直到伸出画面的手就差一点够到床尾露出被子的脚时候,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半坐起来。 视角中那只腐烂的手瞬间消失不见。 画面却还在,仍旧凝视着床上的人。 容念在频闪的电子屏幕前,和频闪中一瞬不瞬凝望着屏幕的自己对视。 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随着展览馆门外正在沉入地平线的阳光越来越重,就好像,此刻的他自己和屏幕里的自己,至少有一个是诡物。 没有遥控器,容念甚至无法关掉电子屏幕。 只能被迫被屏幕里的自己凝视着。 容念叹口气,望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我大概是知道了,如果我不幸变成诡异后是什么样子了,以及多吓人了。你可以下班了。” 但电子屏幕仍旧还在播报关于解氏集团的新闻,仍旧频闪着另一个容念的画面。 第289章 容念别开头,失去表情,毫无办法。 既然无法关掉电视机,那就只能自己走开去电视机的视野盲区了。 电视机在展览馆大厅中间,一层和二层中间。 容念沿着台阶走上去,走到二楼就绕到了背面,确实不用看见了。 但这样一来,他就彻底被整个一楼的纸人围困住,挡住了离开的去路。 容念不知道是没有发现,一楼的纸人全都视线转向了他所在的方向,还是故意忽略了。 他没有朝楼下看,站在二楼虽然看不见电子屏幕的画面了,但还能听到声音。 众所周知有些恐怖片吓人的不是画面,是声音。 于是为了避开声音的污染,容念径直朝二楼内走去,远离了中间的电子声音干扰。 艺术展览馆内部越往里面走,就越感觉到不像工作室了。 虽然的确有几个像是书房或者办公区的房间,里面有一些纸人雕塑的半成品,比如一颗脑袋,或者半个身体什么的,但越往里面走生活区就多了起来。 功能各异的房间多了起来,也能看到几个卧室了。 空荡荡的卧室干净整洁得像样板房,没有人居住的痕迹,但跟棺材一样洋楼卧室比起来却有生活氛围多了。 容念在落日的余晖里大致在里面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一张解寂云的照片,哪怕是遗照。 当然也没有发现一面镜子。 正在他凝神思考的时候,初光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 “傍晚了,您该吃晚饭了。” 空旷无人的别墅里,毫无脚步声,门外却忽然有人说话,即便容念已经算冷静了,冷不防也被吓了一跳。 他看向门口,背对着余晖的初光,身后仿佛被光镶嵌了一圈黑色的描边。 他穿着的制服是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容念的先入为主,此刻却觉得初光身上的制服也像是纸做的。 初光的面容和神情,背光无法看清。 容念看着对方:“今晚我想住在这里。” 初光站在门外,站立的姿势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似乎并不是人类的笔直,而有些歪歪扭扭。 “……” 初光凝视着容念,沉默了很久。 容念微微抬起下巴,没什么表情,平静道:“我怀疑,你真的是初光吗?” 落日的最后的余晖从初光的身旁穿过房间,落在容念的脸上,光影将那张脸映照得半明半暗,仿佛一副神秘风的宗教油画。 初光忽然后退了一步,遮挡了窗外的光源。 他的面容沉沉的暗,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死气。 让容念想到の字形状花园里,暗绿丛给他的那种阴暗腐烂的死亡感觉。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用那种歪歪扭扭的姿势,缓缓从容念的视野消失。 是横着的,走出门框外。 就像一个僵硬移动的纸人。 下一瞬。 位于二楼卧室的窗外,一道道黑影忽然出现在玻璃窗后,死死盯着卧室里的容念。 仿佛一个个麻木腐烂的乌鸦。 祂们的身影甚至遮挡了落日最后的光。 下一瞬,太阳落山了。 暮色四合。 容念站在屋子里,和两面大窗户外死寂怨毒的目光对视。 在他身后,是洞开的卧室的大门,仿佛随时都有东西进来。 一楼电子屏幕里的声音时远时近响起。 “但凡我神经稍微脆弱点,都要被逼疯。” 容念迎着窗外的目光,缓缓走过去,和祂们对视了几秒。 一种幻象画面以一种屏幕卡顿的方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俯瞰的整个庄园的景象。 那铺天盖地的绿色草坪,到处都是躺倒的尸体和腐烂程度不一的白骨。 脏脏,死寂,陈旧,破烂,灰败,阴暗。 以一种推进的方式,不断向着这座艺术展览馆而来,开始侵入一楼,侵入二楼的走廊,侵入通向卧室的门外。 唰。 容念拉上了大玻璃窗的窗帘,隔绝了自己和对方的视线。 他转过身,走到卧室门前,听着时远时近时大时小的新闻的声音,没什么好奇心探出头看一眼走廊,是不是真的白骨死亡堆积。 就关上了门。 照例习惯性倒锁。 这里的房间布局设计比洋楼别墅合理,至少对容念而言,卧室带着洗漱室,不需要他出门完成睡前事宜。 只不过,洗漱间也很干净,干净得如同样板间,连牙刷牙膏都是封存全新的,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生活过。 走出洗浴室的时候,容念顿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有影子了。 但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也许是走出洋楼别墅后,也许是走在黄昏微风中的草地上,也许是进入这座砖红色的艺术展览馆,也许是见到门外的“初光”后,也许是刚刚。 有影子代表他现在也是别墅的敌人了。 是【光】庇佑外的存在。 原本应该担心的,但既然他是要被冥婚的新娘,至少在冥婚完成前他都会是安全的。 不过,如果老板打算让一具尸体完成冥婚,那也可以。 “这样我算不上躺着完成了工作?” 那也不错。 这样想着,容念躺在床上睡着了。 值得说的是,这里的床无论是柔软度还是尺寸都比洋楼的好。 第290章 睡前朦胧的想法,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关灯。 “亲爱的。” 轻轻地耳语,在身后贴着耳边。 容念感觉到,身后的人手臂慢慢环绕着他的腰身,缓缓收紧。 拥抱的力度有些僵硬,而且缺乏分寸。 容念被勒得下意识想要挣扎,最后又因为挣扎不过而放弃反抗,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 那种叫他喘不过气来的拥抱,却在他放弃挣扎后,慢慢像是疑惑,像是呆呆地,缓缓放松了一些。 既然不会被拥抱勒死,容念连醒来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睡了过去。 “亲爱的……” 阴森又温柔的耳语,带着一种血淋淋的病态,阴郁的死亡。 容念伸出手,捂住了对方的耳朵,然后反手抱住对方搁在他耳边的脑袋,像轻拍一只毛茸茸一样:“乖。” 他一下一下轻轻地安抚着,仿佛带着阳光的白一样干净透彻的爱意。 毛茸茸安静了。 至少整个后半夜都没有再惊醒容念。 第125章 婚礼 阳光透过大玻璃窗落在地板上。 一种橙黄暖色调的光,仿佛还能看到阳光里跳跃的尘埃形成的丁达尔效应。 灿烂,明媚,却又朦胧。 温度并没有因为阳光的灿烂而升高,仅仅起到视觉上的作用。 容念站在拉开了窗帘的大玻璃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的清晨。 眼神里有不易觉察的茫然,被淡漠的冷静很好的隐藏了。 今早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有大片缺失不完整,换句话说,他似乎在不久前遗失了记忆。 只记得他有一个未婚夫,马上要结婚了。 但据他的观察,所处的别墅陌生感很重,说明他和未婚夫交往前很少来这里,换句话说,他们的感情和结婚的决定或许很仓促。 是相亲或者包办婚姻的可能性很大。 佐证就是,他的未婚夫有点奇怪。 不仅一大早就出现在他的房间了,将脸搁在枕头边一眨不眨凝视着他。 而且身上还血迹斑斑的,要不是眼神深情,嘴巴还会动,还会喊:“亲爱的。” 他会以为这是一具被人分尸后拼接起来的尸体。 容念起初怀疑,未婚夫的职业可能是杀手。 但随即他透过窗外发现整个庄园的人也很奇怪后,又将未婚夫的职业等级危险性提高了一些,可能是什么国外黑手党帮派。 未婚夫连夜杀完人,顾不得洗澡清理,踏着晨雾也要先来他的床边问候一句。 说明未婚夫很爱他。 不过容念也很怀疑自己,他或许是出于某种目的才跟未婚夫相亲结婚的。 甚至自己婚前很可能没有见过未婚夫的面。 理由是: 1:之前提过的,他对别墅的屋子很陌生,说明事先没有来过。 2:他应该是不婚主义,但现在却要结婚了,而他似乎是主动选择的,因为他没有发现自己有任何逃婚的意愿和行动。 前面的证据和理由说明他对未婚夫不熟悉,可能是包办婚姻,但偏偏容念对未婚夫的脸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 就像是多年后在相亲时候见到了曾经的高中同学。 容念怀疑,自己或许是某个和黑手党庄园敌对势力的人,也可能只是一个低级的骗子,为了坑骗点钱财于是草率地加入了一个相亲局,和素未谋面的庄园里的一个少爷结婚。 直到马上举办婚礼了,见到病病歪歪的未婚夫,他才忽然发现对方是曾经认识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明明和未婚夫第一次见面,但对方却总是深情地望着他,叫亲爱的。 满身血迹斑斑,眼神却纯真忧郁深情温柔。 此刻,容念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的时候。 血淋淋,仿佛被分尸的尸块拼凑在一起的解寂云正从后抱着容念。 双手的手臂僵硬,环抱着容念的胸口,有时候让他有点喘不不过气来。 但容念只要拍拍祂的手臂示意一下,对方又会乖乖地松开一点。 未婚夫太粘人了。 哪怕容念就在房间里,未婚夫也不管他走到哪里,不管他是刷牙还是洗脸,都贴着他的后背抱着他。 一边叫:“亲爱的。” 要么就是忧郁的,神经质地重复叫“念念念念念念念……” 仿佛一只有分离焦虑的大狗。 容念觉得他应该没有养过狗,应该是之前的工作不允许。 但他现在体验到了。 从前也没有人这么叫过容念,念念,听起来太腻了。 但既然是未婚夫,应该是合理的。 无论是粘人也好,还是分离焦虑也好,都算不上问题。 容念唯一在意的是,未婚夫整个早上都一直穿着血迹斑斑的衣服,白衬衣都被染成红色的了,还这样抱着他,卫生状态堪忧。 无论如何,衣服脏了要洗。 卧室空间很大,还是几进的,衣帽间也在里面,不需要容念特意出卧室的门。 容念拖着歪歪扭扭挂在他背上的解寂云,缓慢走到衣帽间,打开衣柜,看到里面清一色的白色衣服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他模糊记得,未婚夫喜欢白色。 虽然未婚夫过分粘人,对方衣服上的斑斑血迹也没有弄脏容念的衣服,大概是血迹已经干了,但容念还是决定换衣服。 第291章 他给自己和解寂云都拿了一套衣服。 反手摸了摸,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还在重复“亲爱的”的未婚夫的头。 解寂云的头发蓬松柔软,倒是没有沾上血。 “换衣服。” 解寂云抬头,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忧郁又温润,容念近距离看着,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是,祂好像瘦了一些。 容念想,假如未婚夫是高中同学,也许当年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才会在多年后重逢的早晨,他还会分辨出对方瘦了。 解寂云的长眉微微蹙着,无辜又委屈地望着容念,眉眼有一种病态的无意识的茫然感。 衣帽间的采光昏暗。 容念看着血迹斑斑的未婚夫,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种黑暗阴郁的气质,并不笔直的,歪歪斜斜的身体,是一种触发基因危险警觉的非人气质。 “念念念念念念……”歪着头盯着容念的解寂云,金鱼吐泡泡一样叫他,声音从喉咙发出来,仿佛都不需要换气。 那种刚刚升起的毛骨悚然的警觉,就被对方狐狸狗一样的撒娇冲淡了。 “换完才跟你玩贴贴游戏。” 【我的未婚夫疑似有某种精神类疾病,也许还有暴力倾向,祂身上的血迹或许是祂从束缚祂的精神疗养院挣脱而产生的。 那些非人的,同时又忧郁纯真的神情,以及除了“亲爱的”和“念念”就不会发声交流的声带,似乎都说明了这一点。 我是被骗婚了。 但也应该是我主动骗了他们。】 容念背对着解寂云,率先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脱下衣服,然后穿上干净的。 同时整理着思绪。 潜意识里,自身道德低下的判定,让他确信自己另有目的。 如果他们俩个里有一个受害者,绝不会是他。 解寂云刚开始还和之前一样,无意识地要将整个身体贴着容念的,像个附身的背后灵。 但当容念脱下衬衣,露出玉一样的肌肤,祂就顿在那里了。 黑暗中衬衫褪下的肩颈后背,仿佛纯白无瑕的玉,散发着溶溶柔光一样。 微长的黑发被白色的发带松松扎在脑后,垂落在脊背的曲线。 肩颈流丽的线条,仿佛光影里最完美的艺术品。 下一瞬就被新的衬衣覆盖上。 任何不完美的存在,都该在完美之前与之保持距离,就像吸血鬼在阳光下会瓦解消散。 容念踢掉裤子,穿上新的,转身系衬衣扣子的时候,看到解寂云虽然仍旧神情阴郁茫然,直勾勾地望着他,但到底在试图换衣服了。 容念看着对方笨拙生硬的动作。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在对方第三次和扣子的缝隙擦肩而过的时候,确信,对方的病或许比他想的还严重。 或许已经到了躯体僵硬,意识解离的程度。 于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 容念上前,带着对方手帮他解开扣子。 血迹斑斑的衬衣褪下的时候,解寂云迟疑了一下。 容念看到,衬衣下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肌肉的线条更漂亮更充满力量,但与此同时,上面的伤痕也更加超出他的预料。 红色的,新鲜的,整齐的伤口。 没有缝合的迹象,也没有血液渗出。 但血肉外翻。 真的是人会有的伤痕吗? 容念从失神中醒来。 抬头却被阳光耀花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户外的草坪上。 周围正演奏着优美喜悦的音乐。 各种婚礼现场的布局。 而他的身上穿着洁白的新郎的礼服。 草地的红毯两旁站满了欢喜的人群,一张张喜庆的祝福的笑脸充斥着视野。 鲜花的花瓣不断被人群抛洒。 红毯另一头。 同样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白色礼服的新郎,穿过一道又一道花圈,向着他走来。 容念的眼前闪过对方赤裸上身,那些新鲜的尸块。 下一瞬又是阳光和鲜花中,温雅俊美,眉眼明媚飞扬的面容。 唇角带着矜持的笑,阳光下的眼底仿佛暗河的泉水一般清澈潋滟,浸润着温柔深情。 仿佛一个白色的幻梦。 容念恍惚看着自己已经和对方牵着手,共同走在红毯上,迎着无数人的笑容和祝福,迎着抛洒的花瓣。 他仿佛一个局外人,沉浸式旁观着。 阳光明明灿烂辉煌。 容念却仿佛感觉自己行走的每一步都在阴影下。 他看向人群之外。 在层层围堵的人墙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 对方站着阳光下,却像行走在白日和阴影的交汇处。 和红毯上的容念,和解寂云,平行地朝着前方行走着。 容念的目光和对方的目光,隔着一个个人群的身影接触对视。 苍白高冷,理性到极端的禁欲,在黑暗气质下矛盾的绮丽感。 如此熟悉。 宗定夜。 在容念想起之下,身体的唇舌就已经先一步倾吐那个名字。 无声的。 就仿佛知道容念默念了祂的名字,隔着人群,宗定夜侧首望着容念,对他轻轻颌首。 容念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明明是两个人的婚礼,却感觉在阳光和阴影里,三个人同时进行着仪式。 第292章 那个所有人注视和祝福之外的第三人,仿佛只有他看见了。 和他一起走到了红毯尽头的台上。 当容念和解寂云站在那里的时候,那个叫宗定夜的穿过人群,自然地走上了台前。 他到底是谁? 他是我的共犯吗? 确信自己意图不纯的容念,在记忆缺失恍惚的状态里,不断询问着自己。 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拿着仿佛牧师仿佛司仪的角色,容念只看到对方高冷傲慢的神情,微微挑眉,一只耳朵上微微摇曳的逆十字架。 明明那么多人,容念却觉得死寂。 没有风。 但他看到了晴空上的白云仿佛飞快地席卷翻滚消失在远处。 浮云的阴影投影在地面,于是看到地面上的阴影也在飞快移动着。 转眼之间,仿佛下面就空荡荡的了。 仿佛只有他们三个站在上面。 充当司仪或者牧师的宗定夜,翻开着厚重的黑色典籍,用一种容念不知道的语言读着。 容念看着一旁的解寂云。 对方洁白的礼服不知何时又被鲜血染红了。 解寂云歪着头,眼眸阴郁锐冷,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的宗定夜,冷冷的,死亡的眼神。 宗定夜却瞥向容念,仿佛嘲弄的似笑非笑:“确定不看一眼身旁吗?” 身旁? 容念疑惑,解寂云站在他的右手边,而宗定夜站在他和解寂云之间。 身旁,指的是另一边吗? 还会有什么? 容念侧首看向一直被他忽略的左手边。 猝不及防,看到另一个解寂云。 同样一身白色礼服,同样俊美温雅的面容,甚至还有一种富家公子游刃有余的矜贵散漫,神情却疏离冷淡。 祂一只手插兜,一只手从身后伸到容念的面前,将容念圈在自己的手臂间,轻轻蒙住容念的眼睛。 只听到祂的声音:“别人结婚,你们是不是多余了点?” 第126章 奇怪的丈夫 蒙在眼前的手仿佛过了很久才放下。 也许并没有多久。 只是容念的记忆产生的两个不同场景的蒙太奇剪辑,形成的无关逻辑的链接。 那只手放下,容念又站在卧室的玻璃窗前。 窗外蓝天碧空晴朗,云朵洁白,挂在远树的梢上。 很安静,仔细听能听到远处的蝉鸣。 但房间的温度和身体的记忆又觉得,现在的天气还远不到蝉鸣的季节。 婚礼在春天,过去了还没有几天。 至少容念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婚礼的画面,就像是他站在窗前,回想起来的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容念静静站在窗前。 眼神安静,眼底是并不全然清醒的放空游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念的精力不济起来,很容易感到困倦,一天至少要睡着三次。 现在在他的感知里是上午。 但窗外的天气和阳光呈现的状态,似乎逻辑上已经是中午或者下午。 生活的基调都一致的情况下,会将不同时间段拼接一起,产生不确定性。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结婚了。 未婚夫已经是过去式。 现在是他的丈夫。 婚礼上看见两个解寂云,可能是事实。 也可能是他对婚后生活的一些异常,在混乱的梦境里产生的混淆真实的投射。 容念在大玻璃窗的模糊的镜像里,看见身后穿着白衬衣的解寂云。 他的丈夫好像精神疾病更严重了。 一种比人格分裂稍微严重一些的病症。 穿着白衬衣的解寂云站在容念身后,当容念望着窗外神游的时候,对方就静静看着容念。 带着微笑和温柔爱意的眼神。 透过玻璃窗觉察到容念注意到了自己,解寂云走上前,站在容念的身侧凝视着他。 “亲爱的。” 低沉的声音,柔和又微凉,低低的仿佛怕惊扰容念。 仿佛容念是一株养在室内盆栽中的茉莉花,微风,或者声音引起的空气动荡,就会让花瓣掉落。 祂这样叫了容念,然后在容念抬眼看祂之前,轻轻俯首凑过去,在容念的脸颊留下浅浅的亲吻。 正好下一瞬,够容念迟缓地抬眼看向祂。 看到解寂云脸上的神情。 这是带着浅浅的笑,干净无瑕,温雅矜贵,气质散漫又温暖的解寂云。 唯独只有眼神,一瞬不瞬的神秘,黑亮中仿佛带着阳光下瑰丽的阴影,错觉有隐藏得很好的颓靡的阴郁病态。 祂轻抚容念的头发,温柔得耐心又善解人意。 “亲爱的,吃饭了。” 容念看了眼卧室大开的门。 自从结婚后他好像就没有再踏出过房门。 每餐的食物都是解寂云亲手端来给他的。 食物的盘子很精美,是洁白的骨瓷。 食物摆盘也很用心,并且不再只是素食,只是依旧是冷的。 容念没有食欲,他已经很久没有过饥饿了。 但解寂云很温柔,耐心地用叉子一点一点亲手喂他。 “亲爱的如果不吃的话,身体会越来越不好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解寂云依旧温柔,但没有笑。 是一种淡淡的冷凉的轻柔。 第293章 容念不知不觉吃下了一些,但很快摇了摇头。 解寂云没有勉强他,只是看着盘中没有动的牛排,自言自语:“看来厨艺得再精进一些。” 微长的刘海下,祂微蹙着眉,好像很担心地望着容念。 容念看着祂起身收拾了餐盘,推着餐车走出卧室的门。 他看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然后收回视线。 在用餐的长桌另一个方向。 沙沙沙的声音。 只需要容念轻微移动视线,就会看到刚刚走出房间的丈夫,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 只不过这一次,对方身上的白衬衣血迹斑斑。 祂坐在地毯式,背对着容念,因为瘦削稍显嶙峋的脊背,手里握着雪亮的解剖刀,在画板上僵硬地重复地刻着:念念念念念念…… 容念注意到窗外的光线阴沉下来。 不知道是起风了乌云遮住了太阳,还是黄昏了。 如果说有两个解寂云,听起来会有些奇怪。 不如说他的丈夫解寂云会呈现出两种状态,这样正常容易理解一些。 一个解寂云是正常人状态的解寂云,温雅柔和,彬彬有礼,甚至于格外无害,无害到有时候会看起来很好杀。 是假如容念杀死祂,也会温柔地爱意地望着容念,没有任何反抗,清透的近乎透明,这样完美。 一个解寂云是发病状态的解寂云,会弄伤祂自己,总是一身血迹斑斑出现。 自闭,严重的时候会肢体僵硬,意识解离。 直到容念一次给祂换衣服,看到祂身上一道道新鲜切割的伤痕。 这种放在别人身上应该会死掉,或者痛苦不已的伤势,但解寂云却只是茫然无辜地望着他。 容念不确定,祂身上的伤是祂自己造成的,还是别人造成的。 那些伤第一眼触目惊心,脱下衣服看去,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仪式感。 从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以及衣服是完好的看,像是自愿的。 容念给祂换下白色的沾血的衣服。 打开衣柜的时候,发现衣柜里原本应该全然纯白的衣物,变成了全黑色。 他顿了顿,找到了黑色的衬衣给解寂云换上。 黑色的衬衣果然适合祂,至少看不到血迹了。 发病的解寂云过于粘人,每次容念发现祂的时候,祂都以一种有些扭曲的姿势趴在容念的背上,紧紧地搂着他。 嘴里不断发出“念念念念念念……”的声音。 为了缓和解寂云的病情,至少不至于过度分离焦虑,时刻粘在他的背上。 容念决定教对方写字。 写字的画板是正常时候的解寂云为他准备的。 “亲爱的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有一次,容念望着窗外游离发呆的时候,站在他身旁长久凝视着他的解寂云,这样问道。 “我希望亲爱的快乐。”祂低声说道,淡淡的阴郁。 容念确信,对方希望他的喜好是在室内可以完成的。 因为祂紧接着轻轻呢喃:“不要离开我身边。” 不然他就可以回答说:上班。 容念有些困难地记起,他应该制定每日的行程的。 如果不上班的话,他的兴趣爱好是画画。 但画得不好。 “没关系,我教你。” 解寂云是个很耐心的老师,会捉着容念的手指,从排线的基础教起。 但容念不是一个好学生。 他是虽然画得不好,但不怎么虚心学习,对进步没有追求的渣学生。 解寂云捉着他的手画的时候,他都在神游。 解寂云放开他的手,让他自由发挥的时候,他什么都画,就是不画教学内容的静物。 但不管他画出多么抽象的东西和画面,解寂云每次都会眼眸温柔清亮,热烈充满爱意地夸赞他:“亲爱的真有天分,画得太好了。” 容念望着祂眼里的亮晶晶,确认对方是真的这样认为吗? 解寂云就凑过来,亲吻他。 于是当解寂云发病的时候,容念想到的帮助对方的办法,是反过来教导解寂云写字。 解寂云跟他不一样,是个很听话的学生。 对方会安静地听从他的意思,用铅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字。 只是写的内容通常都是容念的名字。 下一次发病的时候,对方也会在趴在容念背上和背对着容念在画板上写字之间切换模式。 只不过,经常会像现在一样,写字的工具是祂手里的解剖刀,而不是铅笔。 这样的切换发生了一次还是两次? 容念疑惑了一下。 他感觉这应该是婚后的第一天,但又觉得这样的场景切换已经很多次了。 不过也很正常,他的精力不济,让他至少一天睡着了三次,也醒来了三次。 这样一天就相当于三天。 也有一个时间段。 正常的解寂云不在,发病的解寂云也没有切换出现眼前。 房间里只有容念一个人。 他站在大玻璃窗前往下望。 原本空旷安静的庄园,仿佛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出现了一样。 他们密密麻麻地站在草地上,一起面朝着他的窗前,仰望着他。 但也和他保持着两三百米的距离。 就好像是站在庄园大楼在草坪的阴影外。 第294章 他们站在阳光下。 容念站在别墅的窗前望着他们,感觉他们明明是白色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像是黑色的。 容念想,是因为他们站得太密集了,彼此的影子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导致的视觉错位吧。 但过了很久,他又慢慢模糊想起,庄园的规则似乎是,所有人都是没有影子的。 吧嗒吧嗒吧嗒。 脚步声。 很久没有听到了。 容念看向卧室敞开的大门外。 看到门框处站着神色严肃有些威严的格蕾丝女士。 一眨眼,又仿佛是穿着管家制服笑眯眯的懒散亲切的初光。 格蕾丝女士雕塑一般没有情感的眉眼直视着他,一板一眼不赞同地说:“少夫人,非常抱歉,但是,您不应该在这里,今天是家宴的日子,老板已经等待您许久了。” 家宴? 下一瞬,是初光站在门口望着容念,笑着有些惊讶又神秘,懒散愉悦地说:“哎呀哎呀,怎么招呼不打一声来了这里。是独自缅怀去世的爱人吗?” 容念每眨一次眼,眼前门外的人就切换一次。 一开始是在严肃刻板的格蕾丝女士和懒散友善的初光之间变幻,但有时候会变成空无一人。 这种变幻无疑显得诡异异常。 无法取信。 格蕾丝女士越来越生气,她生气的面容在皱纹和华丽的服饰下,仿佛一种异世界油画里的怪物怨灵,随时都会冲破门框充当的画框。 而初光一手插兜的肢体语言无疑放松很多,顶多让人觉得,下一瞬他就会撂挑子转身离开下班,而不是走进门内。 只有他们所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奇怪。 格蕾丝女士:“恕我直言,请您现在就离开这里,穿好礼服前往老宅,请不要让老板等待您。” 初光拿起怀表看了眼,没有笑,平和地说:“您错过了晚饭,该去吃早饭了。虽然食物有些……但不吃的话,对您没有好处。” 格蕾丝女士:“如果您拒不履行少夫人的职责,或许就无法再留在庄园内。您确定要触怒老板的权威吗?” 初光笑道,眼里却一片忌惮的冷静:“您没觉得肩膀有些重吗?身上压着东西,应该会多少感到不舒服吧。” 与此同时,他放在身侧的手背向身后,微微紧绷,似乎隐隐戒备。 容念侧首,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趴在他的背上,将脑袋搁在他肩膀的解寂云。 解寂云眼神一片茫然阴郁,望着门外的眼神说不出的锐利黑暗。 再俊美的脸,在斑斑血迹和苍白阴郁的画风里,都会让人心生不适,仿佛置身恐怖片之中,不幸成了主角。 但苍白尖尖的下巴,在疑似听到别人对主人进行谗言后,虽然怒气和充满攻击性,却还是委屈地努力抬起了一点下巴,尽可能减少对主人的压力。 这样又错觉,即便是恶鬼,也是一条粘人坏脾气的恶犬鬼了。 容念转过头平静地望着初光,就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 他说:“我吃过早饭了。” 如果解寂云中途拿来的确定是早饭的话,因为在他的感觉了,也可能是午饭,下午茶。 应该不是晚饭,因为解寂云出现的时候窗外的天色总是晴朗的。 初光眉眼神色微动,看不懂的微表情,他不置可否,背着手问道:“是谁带您去吃的?” 容念语气平和,毫无防备,坦然清澈:“我的……” 老公,或者丈夫的称呼都有些难为情,过分亲昵了。 恋人的话,已经进入婚姻还这样称呼,似乎又有些生涩。 “是阿云,阿云端给我的。” 这个称呼自然地说出来,就好像以前也是这样叫对方的。 初光顿了一下,像是笑了又有些冷静:“您的丈夫吗?” 他微微歪头看着容念,称得上是柔和地提醒道:“那么,除了早饭之外,您应该记得还有两件事要做。制定行程,和对两百万、一百万下达今日份命令。” 容念就看到初光微微让开。 在他身后的深深的走廊里,站着一冷艳一笑脸的两个穿着宫廷裙的女孩。 虽然相貌一喜一嗔,某种程度上却像双胞胎一样的两个女孩。 初光像是提醒什么一样:“什么指令都可以,她们都能做到。” 一向神情冰冷的一百万,紧紧盯着容念的身后,看起来却仿佛紧张一样,神情凝重,甚至握紧了两百万的手。 圆脸总是笑着的两百万,神情也不轻松。 容念甚至仿佛看到了对方滴落的冷汗。 容念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什么,让她们这样。 难道还会比杀老板更难吗? 第127章 一周目over 可惜大门的方向并没有大玻璃窗可以充当镜子,让容念看到身后的景象。 说到镜子,容念顿了一下。 他迟缓地想起,初光还是谁,好像提醒过他,庄园里没有镜子。 容念想了一下,对方的原话似乎是: “……屋子里没有镜子,请确保,不要带任何镜子进入房间。独处的时候,如果看到了镜子,请第一时间离开,或者呼唤我。” “……镜子本身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小心影。” 容念眉睫颤了一下,格蕾丝女士铁青着脸僵硬的身影,和一只手从容插兜面带微笑的初光,以及初光身后走廊里的一百万两百万,仿佛同时出现在他的眼睛里。 第295章 眼眶深处忽然一痛。 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那种刺痛并不很严重,至少连生理性的眼泪也不足以刺激出。 容念忍受着不适,静静望着视野里的初光他们,语气平静问道:“你说过的,房间里没有镜子,包括整个庄园吗?” 初光:“当然。是的。” 像是怕表述不清,初光说了两次确定词。 初光:“你看到了什么吗?” 容念克制着眨眼的本能:“那么,玻璃窗的倒影也算吗?” 虽然这样问了,但容念已经知道了答案。 从初光忽然凝重的神情。 从他逐渐清晰,想起第一日来到庄园,连光洁的走廊地板都倒影不出墙壁阴影的情景。 玻璃窗的倒影,当然算镜子。 一百万、两百万、初光,忽然动了,迅雷不及掩耳冲向了房间里。 踏着墙壁,仿佛脱离重力作用一般的进攻的姿势。 与此同时容念也做了一个动作,他立刻抬起手,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左眼,一瞬不瞬望着门口。 没有任何变化。 之前能看到一切,现在仍旧能看到。 看到格蕾丝女士,看到初光他们。 明明只有一扇卧室大门,但却同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容念又迅速地,捂住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右眼。 看到,初光他们的身影全然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左眼刺痛的视野里只有僵立在门口的一身黑白裙的格蕾丝女士。 只除了,房间和门外走廊的背景是黑红色。 容念的冷汗几乎滴落。 果然如此。 对方并不是在别墅房间的卧室门外。 也并不是根据眨眼切换而出现的。 格蕾丝夫人在他的眼睛里。 但是这代表什么? 容念想起,他的确在の形洋楼别墅里同时见到过格蕾丝夫人和初光,两个人当着他的面甚至还唇枪舌战言语交锋过。 是跟他第一天晚上见到的那个贴脸的黑影诡异有关吗? 还是跟镜子有关? 他走进了这座艺术展览馆一样的书房里,进入这里之后看到了影子,不仅如此,还看到了玻璃窗的镜子倒影。 是这个现象导致了格蕾丝夫人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吗? 但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眼睛的疼痛是从第一晚见到黑影诡异开始的。 他因为想到闭眼和摧毁小夜灯的方式逃过了一劫,那是眼眶深处第一次传来痛意的开始。 此刻只有刺痛的左眼睁开的容念,除了红黑的阴影,除了门口僵硬不动的格蕾丝夫人,看不到任何人。 他试着转向身后。 仍旧没有初光,没有一百万、两百万,甚至也没有解寂云。 容念一怔,想起来,解寂云已经去世了。 他是以未亡人的身份而出现在这个庄园和副本里的。 但清醒记起之前的事情后,他同时也记得自己来到这间艺术展览馆后发生的事情。 记得他站在玻璃窗前的发呆,记得婚礼,记得精神分裂一般的两个解寂云。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幻觉。 只是,此刻窗外是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浓墨一样的暗沉,仿佛整个天穹是一个巨大的恶诡浓浓恶意的黑色眼睛。 让人多看一眼,就浑身紧绷。 仿佛整个世界是血肉和血块堆砌的。 恶心,头疼,是会带来严重精神污染的脏脏的黑。 和宗定夜的黑暗不一样。 容念想起,不管是哪个解寂云,每次出现的时候窗外都是晴天。 他知道或许只要重新睁开右眼就又能看见了。 但这个充斥黑暗的空间或许有什么信息,他得抓紧时间探索一下。 忽然,容念看到了丢在房间角落里的画板。 原本木质温暖的地板,现在是一片浓黑色,原本放置着柔软洁白地毯的绘画区,现在那里仿佛是血肉涂抹一般的流淌的猩红。 洁白的画纸仿佛被鲜血浸透,也成了红色,但是鲜红淡淡的。 容念走过去,捡起画板。 这是两个空间里称得上重复的元素,必然不寻常。 容念抚去画纸上的血液。 看到上面黑色的仿佛刀刻一般的字句。 《解氏集团规则,游客须知》: 1:光是危险的,影子也是危险的。 2:食物没有身份,既不是客人,也不会眨眼。 3:解氏集团垄断全市丧葬行业,活人不是客人。 4:如果被小孩邀请看电影,答应对方,并努力尽可能看多一些。 5:保持恐惧。 6:宴会举行在即,需求大量食物,越是吵闹的、大声的、活泼活跃的,越是新鲜品质高的食材。 7:婚前斋戒,请给新娘提供清淡的,干净的,介于活人和死人之间的食物。 8:新娘须在正确的时间被引领加入这个大家庭,完成婚礼仪式。 9:老板只可能在婚礼上出现。 血红的画纸上,字迹由于是刀刻后,鲜血反复渗透干涸形成的黑色,在同样黑红的光影里用那只刺痛的眼睛去看有些吃力。 不知不觉容念同时睁开了闭上的右眼。 看到血红的痕迹在画纸上水一般幻觉一般消退。 房间血肉堆砌的地板也肉眼可见恢复成光洁干净温暖的样子。 第296章 只有窗外的晴空笼罩着不祥的晦暗的红,火烧云一般。 室内一片凌乱,打斗的迹象,地面散落着几个仿佛雕塑一样的肢体。 被整齐切断的玩具一般的纸人的一截腿骨。 断茬处干净清晰,没有一滴血。 容念看到角落里一颗玩偶一样精致的茫然无神的纸人的头。 是两百万的。 与此同时,还有一根穿着管家黑色制服的手臂,血淋淋的,竟然并不是纸人,合理推测是初光的。 初光不是纸人。 是伪装成纸人的闯关者的可能性又增大了。 容念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也没有看到解寂云的,无论是正常人状态的,还是血迹斑斑状态的。 他并不确定和初光他们对战的是解寂云。 因为不理解,初光有什么理由要攻击解寂云? 同样,在没有他下达命令之前,一百万和两百万也没有冒着被撕扯成碎片的危险攻击解寂云的理由。 除非,有更高一层的规则迫使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容念看向空荡荡的卧室门口。 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刺痛的左眼的时候,即便不闭上右眼也依旧能看见门外的格蕾丝女士了。 格蕾丝是老板忠诚的属下,这一点无疑。 “老板的意志凌驾在一切意志之上。无论是两百万带回来的规则,还是画板上的规则,都说明了一点,【确保冥婚如常举行】,是老板,不是整个解氏集团共同的最重要的目的。” 容念冷静地喃喃自语,望着门外僵硬的脸上唇角仿佛带着一丝残酷冷笑的格蕾丝女士。 【解氏集团】包括【老板】,是怪谈,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解寂云将他困在了这个卧室里,冥婚仪式被阻止了,宴会无法正常举行,所以初光和一、两百万不得不被老板的规则驱使,不计代价攻击困住容念的存在。 哪怕明知是以卵击石。 老板的力量比死亡更可怕。 “但仪式既然这么重要,仅仅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仅仅靠初光和一、两百万,显然称不上是多么重视。 甚至格蕾丝女士都还稳稳地站在门口呢。 “画板上的规则无论是不是出自解寂云的手,规则陈述的角度都不是站在【解氏集团】和庄园的。” “两百万的规则,虽然勉强算是从庄园内部的角度叙事的,但总体都像是派发给工作人员的,而不是集团上层。” 容念沉吟着。 两百万的规则,需要让工作人员发现找出清除混进来的闯关者,但似乎并不急切。 主要目的仍旧是婚礼的举行。 但似乎也并不太过迫切,似乎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容念看了眼门口好整以暇僵硬等待的格蕾丝夫人,再次确信了这一点。 “唔,那样的话,如果婚礼失败会怎么样?” 容念走向大玻璃窗前,朝下面望去。 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冷静的瞳眸微微颤了一下。 只见血红的云层天宇之下,草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白色的纸人。 血红的云上投射的天光将纸人们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污秽的红。 纸人仿佛活了一样,歪歪扭扭不断骚动着,看着自己的身体,然后转身朝着庄园外走去。 整个山顶都像地震了一般颤抖着。 站在室内的容念都有些不稳。 纸人发出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惊惧的吼叫声,潮水一般无穷无尽向外冲去。 与此同时,那诡谲的红光仿佛某种未知的力量,当火烧云的光形成丁达尔效应从天穹云里投射下来,接触到的所有纸人瞬间化为了粉色的齑粉。 不仅是纸人。 远处的树,洋楼。 甚至草坪。 全都在接触到红光后一视同仁被摧毁成齑粉。 而那云层上的红光同样也向着容念所在的这座艺术展览馆而来。 山崩地裂,大楼坍塌,仿佛世界毁灭。 容念微微蹙眉。 在副本中死亡不是第一次,他并不意外。 但整个副本陪同他一起摧毁死亡,还是亲眼目睹,确实是第一次。 所以,一旦婚礼仪式无法正常运行下去,整个庄园内的所有存在都会摧毁重来吗? 这就是老板和格蕾丝女士反应并不大的原因吗? 大块的巨石掉落。 容念却在玻璃窗里又一次看到了解寂云。 血迹斑斑的解寂云依旧趴在他的肩上,像个恐怖片里附身索命的恶诡,失神茫然地重复着:“念念念念念念……” 但窗户镜子里的解寂云却是洁白无瑕,依旧温雅矜贵,眉眼从容不羁,仿佛阳光下盛开的玫瑰一般瑰丽的张扬。 “亲爱的。”低低的仿佛叹息。 容念回头,目光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 但他总觉得,宗定夜也在。 此前挤在这个房间里的,和他结婚的恶诡丈夫,或许不是两个,是三个。 视线彻底黑暗。 整个大楼上层砸下来。 容念却没有感到疼痛,他感觉有什么将他抱在了怀里,全然隔绝了。 “在找我吗?” 熟悉又遥远的声音,平静得有些郁郁寡欢,像是习惯了沉寂,无法读出任何情绪,却轻柔。 第297章 下一瞬,一切归于虚无。 第128章 探索厨房 “……对了。屋子里没有镜子,请确保,不要带任何镜子进入房间。独处的时候,如果看到了镜子,请第一时间离开,或者呼唤我。” 声音先清晰,然后是光影和画面。 容念看着白日光影稍显昏暗朦胧的走廊里,背对着他的初光,缓缓道来的话语异常熟悉。 和他第一次到洋楼别墅时一样。 容念也顺着说出自己当初所说的话语:“为什么?” 果然看到,下一瞬亲切友善的青年管家缓缓侧首,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轻轻地说:“镜子本身没有危险,但是……小心影。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小心有影子的人。” 容念恍惚了一下。 一模一样的情景。 很难说,是副本重置了,还是此前一周目的一切都是他踏入洋楼的幻觉。 如果接下来,他进入卧室,然后出门,撞见那群诡异的女仆,依旧触发格蕾丝女士的责怪,就可以验证副本的确是重来了。 可以,但没必要。 一、两百万已经被放走了,想要给她们下达指令只能等明天。 但也有可以充分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做的事情。 容念没有进入卧室,等初光走开一段,控制着脚步声跟了上去。 走廊漫射着光,的确是没有阴影的。 容念来到了一楼,在这个过程中别墅里一片寂静,没有撞见过任何一个人,包括走在前面的初光。 虽然这个时候的初光,按道理应该去确认厨房的午餐情况了。 但根据容念当初在门外触犯格蕾丝女士后,初光三秒多就回到他面前看,或许对方当初并没有离开二楼,而是在二楼の形的某个房间里。 说不定容念走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正在某个房间的门内注视着他走过。 容念漫无目的地想着,走入了餐厅。 但他不是来吃饭的,并未进入餐厅的正厅,而是在刚刚踏入的入口处左右仔细逡巡着。 “记忆里无人驾驶的餐车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餐厅在の形建筑一楼的右边。 外部的弧线部分统一是和二楼一样的玻璃窗墙壁,也就是没有其他空间。 容念主要看的是の的内部弧度,但踏入餐厅后,只有这一条笔直通向主厅的路,没有其他岔路或者门。 “餐车总不能是从外面来的吧。” 容念转头。 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是有钱诡异的怪谈庄园,谁规定厨房必须在室内,或者在洋楼内呢。 万一是整个庄园的中央厨房呢。 这样想着,容念还是决定仔细一些,先排除室内,比如贴着の形内侧的洁白瓷砖墙壁,敲击了几下,侧耳听听虚实……是不可能的。 因为根本听不出来区别,万一建造的工人偷懒了,或者瓷砖没有贴实,都有可能听起来空空的。 本着“不挑战,怕战胜,困困困,难难难”的社畜行事准则,容念抿唇垂眸抱臂靠墙站在那里,直接等着。 等到午餐时间,餐车陆续进场的时候再循着痕迹找过去。 但那时候有初光在场。 虽然对方的身份根据一周目看,是闯关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即便如此,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身份是冒充了纸人管家的缘故,还是其他,他似乎也被迫受到【解氏集团】的老板这个至高无上怪谈的意志的掌控。 是个不可控因素。 不是可靠的队友人选,这一点就足够容念决定当独狼了。 容念思索怎么甩开初光的时候,身后依靠的墙壁忽然空了一下。 如果容念全然将身体的重量靠在上面,这会儿一定已经向后摔倒了。 但被害妄想症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容念只一只脚向后虚撤了一下就站稳了。 本来就怀疑墙后可能有空间,怎么可能还智商下线全然靠着呢。 但这一步的后撤已经让容念从餐厅入口的白瓷墙壁空间,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 他先看了一眼眼前无边无际的荒凉,然后立刻回头看向自己的来处。 并没有餐厅的白瓷墙,不,应该说身后根本没有墙壁。 是同样荒凉的黄土。 容念放下抱臂的手,试探着去触摸了一下来处的空气。 没有摸到什么结界,或者透明大门之类的存在。 前后左右走了走,也没有被限制。 “看来这里的确没有大门。” 容念只能放弃寻找传送门,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但要说的话,这里更像是一个荒凉的无边无际的乱葬岗,而且还是阴天多云的黄昏。 阴惨惨又污秽又邪恶的昏黄的云,甚至感觉让整个世界都带着一层灰土土的滤镜。 容念看了看自己身上,从室内的鞋子,到裤子,到衣服,甚至连绑头发的发带都因为死诡未婚夫的喜好而全然的洁白。 不说跟这里格格不入,恐怕走一圈回去的时候会像盗墓或者挖煤回来的。 一眼就会被发现异常。 容念皱了皱眉。 “是太明显了,但也办法。” 他叹口气。 这些乱葬岗一样的荒坟,打眼一看像是早就废弃的村镇,于是带来坟茔也被忽略了。 但仔细一看,虽然没有任何规律,又像是某种意义的齐整的,至少不至于没处下脚,踩到别人的坟头,这样不礼貌。 第298章 大部分坟都没有墓碑,有些坟头有陈旧破败的白幡,有墓碑的数量少也很分散,距离容念有些距离。 尤其一点很奇怪,这里荒草不生,没有一点绿色,但坟墓之间却坐落着很多井。 虽然容念是不懂风水,但是在坟墓堆里打井是不是奇怪了点? 打到的水里难道不会混进尸水吗? 或者井里没有水,是井干枯后才有坟墓落在这里的,但选择在井旁建坟,是为了方便棺材里的随时爬进爬出吗? 容念仗着身高观察了一下,几乎没三五个坟之间就必然有一个黑洞一样的井口。 甚至这些井口离小路也不远。 如果把每个坟理解成一个单元楼的房子,将井口理解成户主后共用的电梯倒是好理解多了。 “啊,我在想什么。” 容念轻轻打了一下额头,将自己漫天神游的摸鱼意识拉回来一点,多少得做点正事。 井无疑是复杂度更高的线索获取点。 于是容念先来到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带黑色墓碑的坟头前。 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碑白字,只一眼容念就晕字一样转过了头。 那种脑震荡一样的感觉,头晕头疼反胃,甚至难受到直接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哪怕不照镜子他也感到自己现在脸色苍白。 竟然是精神污染。 容念深呼吸,做好了准备之后,又慢慢将视线转移了过去。 他这次打算从一个字一个字看起。 一般的墓碑上书写的字,不外乎字少的是先考妣某某某,简单一点是父某某氏母某某氏,字多的时候通常左边大面积是书写的不肖子孙某氏某某,或者右边写某某某立碑。 但容念看到的却是一大段文言文。 他忍耐着精神污染,跳跃着大致读了一遍,就立刻转过了头,大口呼吸。 顺便这才将看到的文字翻译了一下。 上面竟然写得是一个类似墓志铭的东西。 讲述的丝毫是墓主人的死因。 对,不是生平,而是死因和死法。 是说,这个叫吴明某的人,因为妻子即将生产,村里的大夫诊断说一定是个男胎。 吴明某觉得自己家里穷,生了儿子会更穷,于是决定去搞点钱。 他搞钱的方式是,一把火烧了村里的祠堂。 然后拿着偷出来的族谱,在别人救火的时候跑去隔壁镇上,将族谱卖给了镇上的一个财主。 容念看到这里满眼迷茫,搞钱和烧祠堂有什么关系?族谱为什么能卖给隔壁镇的财主?对方是收文物吗? 吴明某的结局是,发了财之后回家盖了新房,然后被人发现和妻子、以及妻子肚子里的死胎,一起在新房的炕上腐烂了。 容念:“……” 在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和回头再看一眼墓碑上的文字,确认一遍有没有遗漏误解之间,容念选择了去下一个。 中途他路过了一个坟墓间的井口。 井口看起来很小,黑洞洞的。 在黄土之间,露出的一点井壁却是青黑色的。 不知道是青砖砌的,还是上面长了青苔。 那些黑洞洞的井口给容念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尽量避免去看去想,来到下一个有墓碑的坟墓前。 如法炮制。 先是屏息集中注意力去通读一遍上面的文字,然后迅速转过头,翻译文字里的信息。 第二个墓碑上也和第一个一样,讲述了墓主人死亡的前后。 一个叫槐苦某的人,是被拐卖来的孩子,但买他的养父母在他十岁时候都死了,村里的人为了抢夺遗产说他是外来人没资格继承遗产,甚至还有人觉得养父母的死是被他害的。 槐苦某只有十三岁,又不记得亲身父母,如同乞丐一样在村里长大,每天都生活在野坟头,靠吃贡品勉强长大。 他一直想报复村里欺负他的人,想要变强。 但他的方式是,当看到祠堂起火的时候,奋不顾身冲到最前面,最后被烧死在里面,骨头都化成了灰。 村里人最后给他建造了一个牌位,和祖宗们供奉在一起。 依旧看不懂。 容念只能再去找下一个,寄希望于样本多了能破解密码。 连只是阅读都带着这样强烈精神污染和恶意的文字,容念不觉得这只是几个封建年代的令人唏嘘的事迹。 第三个墓碑的位置有些高。 虽然整个荒坟看起来都在一片平原上,但平原的局部小范围地势也会略有高低。 如果要过去,容念得偏离小路,并且还得经过其他三个没有墓碑的坟墓。 更加让容念犹豫的是,那个墓碑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黑洞洞的井。 容念看了眼远处越走越远的散落的墓碑,叹口气,还是决定不要放过这个近一点的。 他小心不踩到人家坟土,迂回地走到了高地的墓碑前。 黑洞洞的井口在墓碑的右侧,那里同样有一个坟墓。 不知道是不是彼此之间关系好,那个无墓碑的坟头和有墓碑的,虽然在不同的方位,但头居然是凑在一个方向的。 容念到底没忍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井口,他是如果介意什么,就一定得看清楚的人。 井口内部虽然是青黑色的,但感觉也灰土土的,并没有任何异状。 第299章 如果非说令人不适的地方,那就是井口的附近也呈现凹陷下去的迹象。 这样导致人只是站在边缘,都有可能像站在悬崖边一样滑落或者陷落下去。 容念移开视线,继续看起了墓碑上的文字,和之前两次一样的步骤。 槐信某,这次的墓碑主人的名字。 看来这个村庄大部分人都姓槐。 这个槐信某是个女性,职业是给人驱邪治病的神婆。 但槐信某从小在村子里长大,从小到大并没有任何特异,并且性格格外老实,长大后家里人把她嫁给一个瞎眼老鳏夫她都没有任何反抗或者言语。 非要说有什么跟神婆沾边的,是老鳏夫在结婚当天晚上因为太激动被村子年轻男人灌了几杯酒下去直接暴毙了,因此被人传说是克夫。 刚嫁人就守寡,老鳏夫为了娶她家里的财物都给她娘家了,甚至还背了债。 债主追债到她头上,娘家人不想还彩礼于是也不吱声,也不接纳她回来。 她一个人挣钱,沉默寡言还债,就这样到了四十多岁的一天,忽然在田间累晕了过去。 村里大夫一看,却说她怀孕了。 这下子全村都炸锅了,有猜测她跟谁有的,有说她伤风败俗道德败坏的。 也有说这种女人该浸猪笼,放在以前要被打死的。 但每当有人这样说的时候,就有她欠了债的人站出来说也不至于如此云云。 大概是因为比起打死一个守寡有孕的女人,一个活着会还钱的女人对债主而言毕竟有价值。 就这样槐信某因为累倒她的外债,竟然平安无事活了下来。 但醒过来后的槐信某却忽然性情大变。 她先是直愣愣地出神发呆,哪怕听到周围人冷嘲热讽说她怀孕了,以后有个指望的话,也木着脸没有任何反应。 大家觉得没趣于是天黑该做饭了都散了。 但当天晚上,村民却看到月光下在田间奔跑的槐信某。 据说她穿着奇怪的衣服,像道袍又像僧袍的,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拜月,又是哭诉,又是祷告,又是伐神又是捉鬼的。 村民整个看呆了。 一连七日,槐信某都如此。 村民第一天白天还有人去她家试探什么,但见到她神情严肃,在家中跪拜一尊神像,于是呐呐不敢言。 第七日的时候,村民里一些胆大的泼皮流氓结伴凑上去,想知道槐信某都在念叨什么。 回来后一个个神情都惊疑不定。 有人说自己亲口斥责询问槐信某在搞什么,装神弄鬼。 但槐信某冷冷自称,她已经不是槐信某了,她那天倒地,是因为听到看到了神明显灵,神明告诉她,她是神明座下大弟子,因犯错而来历劫。 说她之所以每日来这里做法,实际上是在和神明沟通,祈求对方早日原谅她的过错接她回去。 其他几个地痞混混的话更是惊骇。 有人附和第一个人的说辞。 还有人说自己看到了槐信某说话的时候,身后真的有一个金色和黑色阴影包边的高大身影。 有人说看到月亮眨了下眼睛,端端正正在槐信某的脑后。 有人说自己也看到了,槐信某晕倒的那天中午,天空有异象,云上有人,自己还听到了声音和槐信某的对话。 更有人回来的路上无故摔了一跤,之后就高烧不退,说胡话。 大家说肯定是对方以前就总是欺辱槐信某,当天还冲撞神明,被神罚了。 自从那日后,槐信某说她之所以选择晚上和师尊沟通,是想避开大家的,但既然大家都知道了,她也不遮掩了。 于是大白天也在田间设祭台。 那天阴云汇聚,狂风大作。 之前摔跤发烧的地痞的家人将他抬到那里,请求槐信某帮忙给神明求情。 经过一番告罪和重礼赔罪,槐信某答应了下来,捏了田间一撮土放在水里让对方喝下。 对方的病第二天竟然真的好了。 从此全村人都相信槐信某,很多人跟着她供奉她的师尊神明。 十里八乡,甚至远在国外都有人长途驱车前来求助她。 村子给她发了牌坊,敲锣打鼓封她是神师。 祠堂是槐信某出资盖的,修路,学校,也是她掏钱盖的。 村子一切大小事,甚至婚丧嫁娶,分家分财,全都要事先小心翼翼征求过她的意见。 她俨然已经成了这个村子的土皇帝。 这样险恶的环境能绝处逢生,并且迅速达到这样的高度,容念很是佩服。 尤其在怪谈世界,是真的有特殊能力的,所以放在现实里可能是骗子的设定,在这个世界搞不好是真的有本事。 同时容念就更奇怪了,像这样的厉害的人又是怎么死的。 第129章 酬神 更加奇怪的是,容念发现这个最高地的墓碑上竟然没有写对方的死法。 神婆,建造祠堂。 而前面两个墓碑上的人,死因分别是烧毁祠堂,和因为救火而被烧死在祠堂。 三方都跟祠堂有关联,而神婆的墓碑位置和内容都跟别人不同,似乎说明她似乎才是一切的重点。 要验证这一点,只需要再看几个墓碑,看看上面的内容是不是也跟祠堂有关就能知道。 容念再次看了眼神婆的墓碑,记住这个位置。 第300章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直接挖了神婆的墓。 她本人这么奇怪,她的墓碑也如此异常,墓里说不定有更重要的内容。 但容念不是个体力型打工人。 何况这明显是个boss,这么早就直冲boss无疑是找死,他暂时还不打算再死一次。 第四个墓碑的内容果然也和祠堂有关。 墓主名字格式依旧是槐良某。 他生了一种皮肤病,神婆说可以立刻帮他治好,但神婆表示这是借助神明的力量办到的,他得酬神。 酬神的方法是,此后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割掉自己一片血肉交还给神明。 因为他治愈后健康的皮肤是神身上的,是神在替他承受疾病,他得通过这种方式还回去。 槐良某答应了,竟然真的一夜过后就恢复成常人的样子。 一开始槐良某都遵守约定,每到约定之日就割肉供奉于祠堂。 但时间久了,不知道是因为割肉的痛楚,还是因为割肉后恢复的时间不足以让他长出新肉,最终槐良某被发现死于街上。 死后的样子不仅浑身没有好肉,而且当初的皮肤病也再次回到他身上,甚至还更加严重。 容念懂了,神婆供奉的那个是个邪神啊。 第五个和第四个类似,也是因为求助神婆后失去的下半身恢复,第五人因为要酬谢神明的更多,显然他知道只靠自己不行,于是把注意打到了身边的人身上。 家里原本四代同堂,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下一次酬神日马上要到了,就得他亲自还。 还愿的血肉似乎还不能是陌生人,得跟他有血缘关系,但最近怀有他血脉的孩子还远不到出生的时候。 这个自私冷酷的男人于是干出了惨绝人寰的行为,甚至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可就当第五人以为,赶在最后时刻献上血淋淋的胎儿,高枕无忧的时候,却突然被发现惨死暴毙,身体几乎看不出人形。 神婆说,是因为那个人愚弄了神明,他献上的祭品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容念再次感到奇怪和违和,这个神明已经毫不掩饰邪恶血腥的真面了,为什么还有人求助供奉信仰祂? 第六个墓碑的内容解答了他的疑惑。 第六人的死亡并非来自邪神的惩罚和反噬。 都这样了,容念觉得这个神明直接称呼邪神应该没问题了。 尽管第六人也求助了邪神。 但她既不需要还愿酬神,也不会受到反噬,因为她在一开始就做了献祭。 她彻底皈依了邪神,成为完全的信徒,神婆的追随者。 皈依的方式是彻底献祭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血肉和灵魂。 最终,她成为了一个活着的容器。 容念微微蹙眉。 上面没有写如何皈依,成为活着的容器又是什么意思。 这附近的墓碑很集中。 容念迅速看了第七个、第八个、第九个。 一样,全都是一样的发展。 甚至有人没有任何有求于神明之处,没有任何疾病,但也主动选择了皈依。 同时容念发现了一件事,皈依者都是女性。 这让他的脑海里迅速闪现了,当初走廊上那一排的纸人女仆,以及她们的头格蕾丝女士。 和这个有关系吗? 容念没忘记,格蕾丝女士是外国人的样貌,但神婆的病人里同样也有来自海外的。 可惜的是,他再没有见到和神婆本人相关的墓碑内容。 忽然,容念想起了一件事,他似乎只看了神婆墓碑的正面,没有查看过反面。 因为一般的墓碑背面很少有刻字。 或许他应该再次回去看看。 就当容念站起来转身的一瞬,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冻结了一般。 一只惨白的眼球,正和他眼对着眼。 就好像眼睛的主人在他观察墓碑的时候,也在观察着他。 冷汗不受控制爬上了脊背。 容念后退了一步,身后本该是冰冷的墓碑,但他分明感觉到自己撞到的是一具冰冷阴寒的尸体。 尸寒从接触的地方立刻穿过衣服渗入骨头里。 容念迅速回头看去。 和另一只惨白的眼球近距离对视上。 两次贴脸杀,寒意迅速攀升。 脑子一片空白,容念本能地再次变化方向退后两步拉开距离。 这次或许是身后一步之外没有坟墓了,他什么也没有撞到。 借着拉开的这一步距离,容念终于看见了眼前那两颗眼球的主人的全貌。 在他面前,左右两个方位分别站着两个漆黑的女人的身影。 同样漆黑的衣服和漆黑的散落的长发。 脸上的皮肤仿佛坟头腐烂发黄的白幡。 唯一惨白的是和容念近距离对视的眼睛。 容念看到,女人站立的位置是原本属于坟墓墓碑的地方。 而现在,墓碑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墓碑,容念看见的墓碑本来就是站在那里的黑衣长发的女鬼。 容念贴近“墓碑”,一字一字阅读的白色文字,就是女鬼白色的眼球。 他根本一直就是在主动和女鬼面对面,贴着祂们的眼球读取祂们死亡的信息。 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 第301章 容念抬眼,看到无边无际的荒坟平原上,无数的坟墓上站着的麻木阴冷的女鬼,祂们惨白的眼球怨毒地直直地注视着他。 容念的第一反应当然是逃跑,但是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放弃的想法就更快产生了。 不是因为他被精神污染到失去了理智,是因为他还没有失去理智。 于是仅用一秒的时间思考就发现,他根本无法从这群女鬼和坟墓中跑到小路上,再从小路跑到自己进来的地方,而即便这两步他都做到了,根据他一开始的探索,那里也没有回去的路。 除非他非要寄托于像进来一样偶尔的巧合。 付出这么多行动最后来赌一个巧合,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行动的好。 尤其,如果他能跑到入口位置,只可能是因为女鬼一动不动不想抓他或杀他。 既然对方都不会杀他了,那就更没必要跑了。 于是,容念站在原地,将全部的精力用来控制自己的恐惧,和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在女鬼看来他可能从始至终都挺冷静的,不能再冷静了。 容念静静地和祂们对视着。 这个过程中一动不动,甚至连睫毛也没有眨一下。 哪怕冷汗都快要滴落眉睫,触到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很快,也可能很短,人在这种时候对时间的感知是不可靠的。 容念看着满世界的坟墓和女鬼的时候,一开始还不敢放松一瞬,生怕对方趁他不注意一个瞬移闪现在他面前,就这么掐死他。 死亡不可怕,被惊吓死的瞬间很可怕。 但那么多女鬼,又不能只关注一个,这样也很没有礼貌。 于是容念很快就和从前一样,习惯性游离放空。 哪怕只放空了一瞬间。 等他意识到不该这样收回散漫的注意力,重新关注起这些凝视他的女鬼的时候,忽然发现眼前依旧是那些死寂破败的坟墓,以及坟墓前坐落的黑白墓碑。 没有女鬼,只有墓碑。 容念不确定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些是精神污染的体现,还是其他。 他什么也没有想,慢慢警惕地退开了墓碑的范围,回到小路上。 余光扫到了一个坟墓之间的井。 仿佛一个巨大的卧倒在地的女鬼,正用一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他一样。 容念立刻看去,却看到井依旧是井。 但黄土之中漆黑的井口本身就散发着一种神秘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但恐怖片看多了,有时候会有一种叛逆感。 会产生一种,我倒要看看还能有多吓人的想法。 也可以称之为,麻木。 容念或许因为情感钝化综合征,他的恐惧感消失的更快。 甚至会让这一刻索然无味的自己觉得上一刻的自己在沉浸式自己演自己。 容念现在就这样觉得了。 毕竟那颗本该就快要濡湿睫毛滴落眼睛的汗珠,此刻却毫无踪迹,甚至背上也没有冷汗存在的迹象。 还有一点,他刚刚如果不是在演的话,恐惧不应该是会招来宗定夜的吗? 从恐惧到肾上腺素急剧上升,背上满是冷汗,到空虚无聊,甚至游离走神,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久。 容念没有在意身后的那些坟墓,甚至不再关心那些墓碑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忽然又变成了女鬼,会不会忽然出现在他背后。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因为情感钝化,还是因为他被精神污染到某种程度了。 他只是延续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走回了最高地那个神婆的墓前。 盯了一会儿,神婆的墓碑也没有变成神婆本人。 但他第一时间也确认过了,墓碑背后的确没有字。 “现在就剩下唯一一个方式了。” 容念看向墓碑的右边,那里有一个黑洞洞的井口,以及还有一个没有墓碑的坟墓,这个坟墓的坟头朝向靠近神婆的坟墓。 其他坟墓哪怕靠近,大致的朝向也都遵循的一致的规律。 虽然并不是都朝着一个方向的,但两旁的坟墓都会朝着小路。 假如每个坟墓都是一个诡的话,可以说所有的诡都站在路旁朝着路上的人,但只有这个诡朝着神婆。 还是那句话,容念并没有工具和体力徒手挖墓,所以他只能打两个坟墓之间的那口井的主意。 容念朝井口走去。 井口边缘向内塌陷,黄土本身就松软,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就会滑落下去。 容念站在井口边缘,斜侧着缓缓倾身望去。 井壁是青黑色,越往下越黑。 深不见底,既看不见水面,也看不到底,只有黑暗。 容念甚至找不到一个石头可以丢下去听听响声。 “算了,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因为容念想起,他不会水。 在黑暗的水井里淹死,或者在枯井里摔死,都不是什么愉快的死法。 资深社畜面对困难,通常最快的解决办法是:不挑战,怕战胜,困困困,难难难。 但就在容念远离井口三步后,整个地面却忽然开始地震摇晃了起来。 晃动的程度甚至必须跪坐在地上,手指支持着地面,才能勉强让自己停留在原地。 那真的是地震吗? 与其说是地震,更像是簸箕上放着一颗鸡蛋,在360°的上下左右地试图让那颗鸡蛋滚动起来。 第302章 容念现在就是那颗鸡蛋。 他眼睁睁看着,哪怕自己努力过了,还是被震动起伏倾斜的地面和地心引力共同作用着,无法抑制地滑向那口井中…… 第130章 就等你了 在狭小的黑暗的井洞里无限坠落是什么感觉? 逼仄、黑暗、压抑。 自然会产生恐惧、慌乱和绝望。 所有的情绪都是一起产生的,又是在短暂的一瞬间产生的。 容念仿佛是割裂一般,某一个区间沉浸着这些情绪,另一个区间作壁上观一样审视着,还有一个区间冷静地思考:怎么办? 井洞不大,意味着有机会借助洞壁爬上来,但前提是下面能借力。 如果下面是枯的,摔死了就不需要考虑怎么爬上来。 如果下面是水,要么淹死,淹不死才能想怎么上来。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等落下后。 冷静和思考都不能杜绝情绪。 以及,值得说的是,因为容念是被地震和上面起伏的地面给赶下去的,过程中存在挣扎,于是他是头上脚下掉下去的。 按理来说他应该抬头看到洞口的光亮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但容念看见的却好像不是天空,是一片黑得发亮的东西。 他甚至怀疑了一下,难道他其实是头朝下掉下去的? 因为怎么看洞口的景象都像是井底才有的画面。 在这些复杂的思绪中,容念甚至已经期待快点落到底了,无论如何也应该有个结束时刻。 虽然所有的情绪和想法应该都是在极短暂的坠落中产生的,描述出来会很长,但实际上都是在几秒钟。 但容念还是觉得坠落的时间过长了。 长到他甚至已经不担心掉下去这件事,从平静从容等待,到开始慌乱难道根本不会有结束的时刻,他会一直保持这个正在坠落的过程? “……” 坠落仍旧在继续。 容念认命叹口气。 开始接受情况就是这么坏,已经思考在坠落中如何想办法自救,或者掉到这么深的地方,本身就已经没有抢救的价值了,不如想办法重启。 下一瞬,眼前忽然一阵剧烈发白的亮光…… 容念睁开眼。 没有痛感,说明没摔死也没有摔伤。 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经历是做梦了,睁开眼可能是在床上,或者死掉之后副本重启了。 但睁开眼的容念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漆黑的走廊里。 走廊并不是笔直的一条,类似“弓”形。 容念上下打量了一下走廊,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墓道。 他旅游的时候去过一些墓道相关的景点,这个走廊四面都是巨石一般的,和墓道极其相似。 要不是头顶并没有见到那个掉下来的井,容念真的会怀疑,他是因为掉入井口而进入井下的墓道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能是现在的状态,只有三种解释。 第一种,他在做梦。 第二种,他不是人。 第三种,他没有真的从井口掉下来。 咕噜噜咕噜噜。 什么东西的响声从前方传来。 声音陌生又熟悉。 是印象中小推车滚动的声音,仔细听的话能听到不止一辆小推车。 容念靠着墙壁等了等,但声音从他旁边转向了右方,并没有来他这里。 容念往前走,微微探出头,看到眼前的一幕微微挑眉。 那一排排没有人控制自动往前的小推车何止是眼熟,根本就是他之前在餐厅见到的那个。 容念之所以进入那个无边无际的荒坟区域,原本就是为了找到小推车来的地方,绕了一圈殊途同归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是跟着小推车,看看它们去了哪里,说不定会回到他在副本里的餐厅。 要么去餐车的来处,溯源看看厨房。 容念选择厨房。 怕不等他找到源头餐车就忽然断流,容念加快了脚步。 但这次不需要多久。 容念和目的地只有一个“之”字的距离,他之前所在的位置是“之”的尾巴,而餐车的源头在“之”的最前方。 正好还有一个餐车正在出来。 容念挡在了对方面前,餐车竟然还等在了原地,没有撞上来,但也没有绕路。 容念让开位置。 餐车就呆头呆脑往前,并且似乎因为自己落下了和别的餐车的距离,还加快了滚动的速度追上大部队。 有点可爱了。 容念走进去。 这个应该称作是厨房的地方。 和诡异相关的地方,无论是看到血迹斑斑的怪物正在宰杀人,还是屠宰场一样的恐怖的场景,容念都有心理准备。 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 容念顿在那里:“……” 穿过那道雪白的贴着瓷砖门洞之后,他看到的仍旧是熟悉的黄土,无边无际的荒坟。 唯一区别之前荒坟堆的是,这里的荒坟没有墓碑,也没有白幡,更没有井洞。 餐车从遥远的血色的天际一般滚动着,源源不断地滚过来。 经过容念身边,进入墓道,去往容念不知道的地方,其中一个是他之前所在的餐桌。 荒坟所在的地势是个平原,容念甚至都不需要往前走,站在这里就能看到那条路是多么遥远,那么多长。 第303章 他站在那里发呆地看着,估算了一下距离。 以及,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处。 两个选择。 因为沿途源源不断的餐车,他可以在这里做个徒步旅行,走累了还有供给。 去看看尽头到底是什么。 另一个选择,放弃躺平。 容念想了想,彻底从这个中转站“厨房”走出来,他打算先研究一个这个墓道。 如果走出来后,这里和他之前出来的那个餐厅一样消失了,那他就选第一种,徒步去尽头。 如果没有消失,他就回去,看看餐车去了哪里。 容念刚走出来,出口还在那里。 他又走远一段,出口还在。 或许是因为源源不断从远处而来的餐车还在进入,所以才没有关闭消失。 容念感到了眼熟。 他想了想又走远了一点,换个角度看出口。 终于看到了全貌。 这个厨房一样的建筑,虽然可以说像一个破旧的寺庙,但也可以说像一个破旧的祠堂。 容念的眉睫颤了一下。 之前在墓碑上总是看到祠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跟祠堂相似的建筑。 虽然无法确保这就是墓碑上说的,“槐”氏一族的祠堂,但可以研究一下。 毕竟周围除了坟包和餐车没什么可以研究的。 容念绕了祠堂外围一圈,从后面的斜坡爬上了祠堂的屋顶。 站在屋顶最前方,他远眺了一下餐车的来处。 路尽头竟然还是路,仿佛通到天边去。 跟之前有墓碑的荒坟原不一样,那里的天空是血色黄昏,这里的天空像是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容念甚至看到了尽头的一轮模糊的月亮。 让他有一种错觉,那些餐车好像通向月亮上一样。 容念原路下来。 天空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仍旧没有变化,他决定研究一下里面。 在进去之前,容念顿了顿,想起来一件事。 他走到那些从天尽头源源不断跋涉而来的餐车,挡住了一个,揭开上面的盖子。 里面是容念熟悉的菜品。 看起来就是冷食,但里面有不知名的肉类。 望了望周遭的坟墓,以及想起墓碑上记录的内容,有些人割肉献祭于祠堂,他对这些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肉菜就不可能有任何兴趣。 容念放回去,又往前走了一段,再次如法炮制揭开。 就这样,每次走一百步,揭开一个查看,犹如产品线上的质检员抽查产品合格度。 一直到容念走了十个一百步,他终于看到了变化。 质检员找到了第一个残次品。 那个餐车里,盖子下的餐盘里食物的样子看起来很模糊。 网络上有一种用馒头制造各种以假乱真东西的视频,容念见到的这个餐盘里的东西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容念拈起一片藕片小小咬了一口。 不需要怎么咀嚼,容念将食物吐回手里观察。 被咬过一口的藕片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容念吐回手上的藕片,看起来更像是一团白纸。 他也的确有一种像是在咀嚼白纸的感觉。 容念这次往前又走了一百步。 揭开的餐盘里,是没有任何颜色,惨白的红烧肉和惨白的全鸡。 容念放回盖子,没有再往前走,揭开它旁边的餐车盖子。 果然全都是白色的。 不管食物原本是什么颜色和材质的,现在看起来都是白纸糊成的一样。 容念对于这个结果,竟然不感到惊讶。 毕竟在满是坟墓的地方,在庄园内到处是纸人的情况下,看到一个纸糊的食物有什么好意外的。 他想不到才是缺乏想象力了。 容念若有所思,他没有放回餐盘,而是跟着这个餐车往前走,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 当餐车穿过这条两旁都是坟墓的道路,在进入祠堂一样的厨房前,盘中的食物一点一点增色,变得色香味俱全。 容念再次拈起一个藕片咬了一口,这次吃到的都是藕片应该有的清脆鲜甜。 只有一点,是冷食。 容念叹口气,将被他咬过的藕片扔在外面的黄土地上。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明明没有任何眨眼,但藕片消失了。 和之前那个白纸一样的藕片一样。 容念走进祠堂里,重新打量里面的一切。 但穿过那道雪白的贴着瓷砖门洞之后,里面就只有墓道一样的走廊。 容念沿着餐车的去处往墓道里走,去看它们通向哪里。 在墓道的尽头,有一道道门。 最大的一道门在道路尽头。 其他门从远到近,从小到大。 仿佛拱卫着神明的护法。 这里每一道门都大开着,餐车进入里面就消失不见,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口吞噬。 容念站在第一道门外,看到了熟悉的餐厅。 正是他此前一直用餐的那个の形建筑的一楼餐厅的样子。 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十八个门内都是各不相同的餐厅。 有的在普通装潢的室内,有些仿佛在海边度假村,有些金碧辉煌,有些建造在天空一样的高层。 容念走到了最尽头,最大的门,也是最高的门。 里面是一个古老的巨大的建筑。 第304章 仿佛是用什么古老名贵的木材建造的。 那个巨大建筑内摆放着一个长长的巨大的长桌。 桌子两旁坐着穿着光鲜亮丽华服的男女,一个个高贵如王侯贵胄。 最末尾的位置空着两个。 容念看着最前方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人。 不等容念看清楚对方的样子,桌上所有的人就都站了起来,朝向容念所在的门口。 “就等你了。” “就等你了。” “就等你了。” “……” 每个人都在说着同样的话。 容念看着他们,却不知道,是在等他入席参与,还是等他这道美食摆上餐桌。 只看到,餐桌上那原本精美的骨瓷盘中摆放的美味佳肴,此刻望去,已然是惨死绝望的人头,鲜血淋漓的手脚,片下来的血肉和白骨。 第131章 再见贝泽尔 容念望着那群宴会上的诡异们。 这种时候通常来说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跑。 但容念是排除了所有道路后来这里的,他非常清楚跑出去会面临什么,大概率是会被困住外面那片荒坟堆中,直到副本因为仪式未能正常进行而重启。 这还是在荒坟堆的时间是流动的情况下。 其他人可以这样做,但容念进入这里的工作是确保副本进行到最后。 他没有动,当那些诡异靠近的时候,主动朝里面走去。 然而,下一瞬他发现,在他踏进去的那一瞬,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水波一样的东西荡漾开。 眼前恢复清晰后,容念的确置身在那个神秘空旷奢华阴森的古老建筑里了,可是里面却空无一物。 不仅没有了刚刚在聚餐的那些诡异们,连长长的木制餐桌上也空无一物。 只有容念自己。 他明明是来找死的,却反而事与愿违了。 容念微微蹙眉。 接下来的时间容念探索了一下这个空旷死寂的建筑内部。 屋顶就像是一个数百坪的大树被掏空了内部一样,这样大的建筑物竟然没有承重的支柱。 周围地面上铺金镶玉。 看似有很多花木装饰,但连那些花木也是宝石金银构造的。 桌子是木质的,却像是完全和地面融为一体了。 就好像一棵大树被砍掉之后,用树桩修成的这样的长桌。 桌面上同样包金镶玉,华贵异常。 容念被困在了这里。 这里既没有出口,也似乎因为宴会没有开始,而没有源源不断进入其中的小推车。 甚至于没有了容念刚刚进入的那个墓道。 容念在里面等了很久。 里面没有风,没有水,没有土,没有生命。 连一只蚂蚁都看不到。 只有死寂。 仿佛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在大概数了十万个数后,容念发现他除了精神上有些累以外,并没有任何生理性的口渴或者饥饿感。 就和他当初从井里掉下来却没有死一样。 要么是他已经死了,要么这里不是正常状态。 这意味着,即便容念想要选择自杀来结束这周目都无法办到。 但经过差不多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诡异出现在这里,很可能代表也不会有诡异出现来杀死他,让副本重启了。 “这里或许就是冥婚时候举行仪式的宴会,如果婚礼仪式不能继续,这里也就不会出现其他诡异。” 容念自言自语。 他现在被困在这里,冥婚仪式和上周目一样不会正常举行了。 他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等待第三天,冥婚仪式因为找不到新娘,副本瓦解重启,他随之离开。 要么,或许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三天后他也不会消失。 容念又数了十万个数。 他睁开眼。 两天多过去了,如果这里的时间和庄园内一致,此刻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他被困在了某种虚无里。 容念仰头望着上方。 建筑最上方是木质建构的,之前说过,像被挖空的巨树的内部。 唯一的光源来自“树顶”的一线天光。 容念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他在数数的过程中拆了这里不少的珠宝装饰,里面能找到的材质较硬的东西不多,钻石算一个。 他用钻石的棱角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明明感觉到了血肉被划开的痛意,但上面什么痕迹也没有。 容念坐在桌边,不断将各色宝石丢在长桌上,思索着破局的办法。 有一点是肯定的。 他此刻的状态绝不是肉身。 或许是灵魂,或许是意识,或许是做梦,但都不是他的身体被困在这里。 但他此刻的状态,也并没有任何非人的能力。 除了不死。 容念很少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了。 这几天等待的时候,除了数数计时,思考最坏的情况外,他当然也在想解困的方法。 事实证明,恐惧已经不起作用,无法召唤到宗定夜。 或许宗定夜已经在他的身体旁边了。 出于某种原因,是他自己没有醒过来。 他也不能通过遭遇死亡危机来进入永宁别墅里。 第305章 就只有一个东西,或许能帮到他。 尽管容念十分不愿意。 毕竟,莱斯特可比他遇到的任何一个怪谈都难缠。 但现在为了脱困…… 桌子上的宝石,不知不觉已经拼凑出了三个字【半山湾】。 通常进入【半山湾】,都需要进入一扇门。 这里虽然也没有门,但有用宝石和金银搭建的装饰的蔷薇花门。 虽然只是一道装饰,但象征意义有了。 容念闭上眼睛,一步踏了进去。 第一遍失败了。 第二、第三…… 一直到容念几乎觉得这里是连【半山湾】也无法侵入的绝对领域,他在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这里奇怪的状态,将莱斯特的名字转而改成贝泽尔的。 一阵白光闪过。 当容念再一次看清眼前的时候,看到他正坐在一个游轮上。 游轮的宴会上觥筹交错,往来都是衣着华贵的上流男女,外貌五官世界各地的人都有。 但愿是人而不是什么诡异吧。 “今天怎么有空找我?”熟悉的声音,清冽中带着几分凛然冰冷。 容念看向身边,同桌的正是和莱斯特共用一张脸,但气质更加冰雪出尘高傲冷漠的贝泽尔。 贝泽尔的头发微长,散落在脑后,颜色微微泛着金黄,耳朵上戴着一颗红宝石耳钉。 见容念注意到了。 贝泽尔冰冷面容静静望着他:“哦,随便染的。” 礼貌起见,这时候应该夸一句好看的。 但容念现在浑身无力,万分虚弱,比他之前在那个虚无空间还难受。 他有更紧要的信息要确认:“上次我们见面是多久前?” 贝泽尔顿了一下,仍旧回答了:“这就难说了,可以说是五天,也可以说……” 这就足够了。 容念并不需要知道具体的时间,他只要知道,他在《半山湾》副本认识的贝泽尔,在《解氏集团》这个副本里仍旧延续着认识他的这个关系。 因为之前的几个副本,或许因为时间都是倒退的,每一次解寂云他们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容念抬眼看着贝泽尔:“我现在的状态,你了解吗?” 贝泽尔冷漠的面容,唇边的似笑非笑,带着一种锋芒锐利:“我是幻人,只能待在虚幻空间,你不借助莱斯特的酒店,就直接出现在我面前,看来状况不太好。” 状况不太好这种话还用说吗? 容念不用看就感觉,自己虚弱到整个人都像是透明状态了。 实际上,不管他是什么状态,只要离开那里成功出现在【半山湾】,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随着副本失败重启而回去,所以完全不需要担心。 但既然来都来了。 容念坦然地看着贝泽尔:“我在【解氏集团】,能这种状态跑到你这里求助,显然麻烦不小,走投无路。但即便我死在那里,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的,顶多下次见面成为【解氏集团】的一部分,说不定都丧失自我意识不记得你了。不如你帮帮忙,告诉我一些【解氏集团】的事情。” 贝泽尔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波澜,但祂的眉睫微微动了一下。 那种仿佛尖锐嘲讽的似笑非笑已然消失了。 祂语气微冷说:“【解氏集团】前不久吞并了一块地盘,说要在那里建造别墅。不久就说家族内部要接纳新成员,为了正在筹办宴会,也给【半山湾】发了邀请函。但听说,举办婚礼的新娘出事了,该不会那个新娘就是你吧。” 容念失去表情。 但也顾不得丢脸被嘲笑了。 他问:“新娘出了什么事?” 贝泽尔的神情显得格外冷,祂原本就很冷漠,显得更加冰冷拒人千里之外,甚至还带着一种低气压的冷寂,仿佛很不高兴。 “不知道,”祂声音倒是听不出来多少不友好,仍旧平静,“我原本没打算去。” 容念叹口气:“你确实好像对别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我问错人了,应该找莱斯特的。” 莱斯特才是那种掌管情报比较多的。 但相比较也是更难以打交道的。 “不准去。”贝泽尔敛眸,忽然冷冷地说,将手按在容念的手背上。 容念正要说:“我也没说要找你哥。” 但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忍痛的声音。 “怎么了?” 贝泽尔这次反应很快,将容念的手反过来,看到他手腕上血肉翻开的伤痕。 不仅如此,衣袖拉上去后,下面更多划痕。 祂瞳孔颤了颤。 容念认出来这些痕迹应该是他之前在那个井洞掉下去的过程中挣扎导致的,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一般。 反而那道宝石划痕,没想到现在在这里显露了。 他忽然好想抓住了什么,只需一点点就能找到自己之前状态的原因。 但贝泽尔握紧他的手腕,压抑着怒意冷冷道:“谁干的?【解氏集团】?祂们不会是逼婚吧?你不是自愿的?” 容念一时无语。 难道诡异做事还需要人类自愿吗? 不过他的确得回去那里。 容念收回手,放下袖子:“不用在意,很快就会消失的。” 贝泽尔冷冷地盯着他,神色冰雪一般凛然生寒,万分可怕的样子,带着一种凛冬杳无生机的厌世感。 第306章 容念差点觉得自己是被讨厌了。 却看到对方漆黑的眼眸里,仿佛凝着水珠一样,让祂的尖锐冷漠,像个习惯于隐藏感情的小孩子。 就像是,是容念欺负了祂。 容念不知道说什么,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实际上也不知道贝泽尔为什么这样不开心。 虽然困在【半山湾】出不来,但有【半山湾】的地方应该也都可以去,出来玩参加宴会,多少会高兴一点吧。 他只说了一句,是应该见面第一句就说的话:“今天很帅气,头发的颜色和耳钉都很好看。我得回去了,下次见。” 第132章 npc职能 容念从出现在贝泽尔的游轮上,就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拉力。 所以才会肯定自己很快就会离开。 如果是他自己出现在【半山湾】,参考之前的副本经历,想要离开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说完道别的话后,容念就感到那种拉力到了极致。 无法形容的感觉,就像瞬间被一种力量带着从大海之上来到了庄园内。 那种感觉甚至不能说是瞬移,是有详细的过程的。 非要形容的话,类似于白日梦的体验。 有时候人在梦里会体会到,自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在短暂的世界里跨越山海到达另一个地方,甚至这两处地方之间的过程,在高处俯瞰的时候都是一清二楚的。 但等到到达另一个地方后,又有一种,自己并未离开过,一直都在那里,之前的离开都是在做梦的感觉。 容念没有眨过眼睛,但他确确实实的,从贝泽尔游轮的海上回到了庄园餐厅。 他甚至仍旧保持着双手抱臂,微微靠在白瓷墙壁上的动作。 除了他没有眨眼,不存在“醒来”一说,和白日做梦没有任何区别。 容念若有所思,翻看自己的手腕。 划痕什么全都消失不见了。 连他身上雪白的衣服也都纤尘不染,没有一丁点尘埃。 他摩挲着手腕,在贝泽尔那的时候伤痕出现了,在这里却没有伤痕,但副本也没有重置,他还在进入荒坟原前的餐厅入口地方。 贝泽尔是幻人,所在的是故事剧院幻境,出现在那里的容念当然不会是本体。 就像上次进入【半山湾】酒店副本的时候,容念的本体也在一处精神疗养院内。 假设他的本体其实一直都在这里,之前进入荒坟原的经历,和见到贝泽尔的经历,都是一种白日梦一样的精神离体。 那为什么无论是荒坟领域和庄园,他身上的伤痕都会不见? 反而是在贝泽尔那里,他会虚弱,会受伤? 容念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能探索出解氏集团庄园副本隐藏的世界观。 已经朦朦胧胧仿佛抓住了什么,但可惜还差一点,他还无法捅破那层纸。 容念垂眸,耐心冷静地从头回忆了一下,上周目结束时候,血迹斑斑的解寂云在画板上留下的规则书内容。 《解氏集团规则,游客须知》: 1:光是危险的,影子也是危险的。 2:食物没有身份,既不是客人,也不会眨眼。 3:解氏集团垄断全市丧葬行业,活人不是客人。 第三条在容念见识过荒坟原和上周目的事情后已经完全了解了。 庄园里的工作人员几乎99%都是纸人,以格蕾丝夫人和她的女仆们为代表。 【活人不是客人】,这半句细思极恐。 但想到贝泽尔的话,祂说【半山湾】也被发送了邀请函,或许指的是所有的客人都是诡异,不乏一些怪谈和大诡,人类不在受邀范围。 第二条是最危险的,【食物没有身份,既不是客人,也不会眨眼】,反过来可以理解为,如果在庄园里丧失了自己的身份,那就会沦为食物。 客人如果被除名,就会沦为食物。 但那句【不会眨眼】…… 容念下意识眨了眨眼。 他想到那天晚上遇到的黑影诡异,对付对方就需要不眨眼,但如果不眨眼在【解氏集团】旗下工作人员的这里,却会沦为食物。 似乎对照了第一条,有影子的诡异虽然危险,但不代表代表安保力量的【光】就是可靠的。 4:如果被小孩邀请看电影,答应对方,并努力尽可能看多一些。 5:保持恐惧。 6:宴会举行在即,需求大量食物,越是吵闹的、大声的、活泼活跃的,越是新鲜品质高的食材。 7:婚前斋戒,请给新娘提供清淡的,干净的,介于活人和死人之间的食物。 8:新娘须在正确的时间被引领加入这个大家庭,完成婚礼仪式。 9:老板只可能在婚礼上出现。 除了最后一条,前面似乎都是在确保第八条的完成。 容念在【保持恐惧】那里顿了顿。 这一条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怀疑,是不是宗定夜污染的结果。 但在荒坟原的时候,恐惧和宗定夜之间的关联似乎被切断了。 如果这条不是宗定夜污染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 因为一周目中断仪式,导致副本重启,原本二周目容念是打算在探索完厨房后,就配合让仪式顺利进行的。 可是,在荒坟原看到的一切现在让他充满了疑团,如果不找到答案,他不打算贸然进行仪式。 第307章 咕噜噜咕噜噜。 这样想着,熟悉的餐车滚动的声音从远而近。 容念抬眼,看到餐车一个接一个从の形洋楼外的入口进来。 虽然已经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但他还是走出来,站在院子外看了看。 看到源源不断的餐车并非从庄园外的草地而来,而是从の形洋楼的内圈花园那里出来的。 容念走进の形内的小花园。 不可避免想起自己上周目见到的幽暗阴森的画面。 这一次走来的感觉也没有变。 の形的建筑本身就是扭曲不合理的,内圈完全遮挡了阳光。 当容念站在の形中间的出口,向小圈看去的时候,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穿着管家制服的初光,正狼狈地从仿佛挂满了白色纸人一样的大树下爬起来。 容念一眼看到,树下初光爬起来的地方仿佛有一个井盖。 但如果忽略井盖,也可以说,那里像一个井口。 最后一辆餐车在容念走到这里前就已经消失了,毕竟只有九辆。 容念无法确定餐车来自这里的哪一处,也许是の形洋楼的另一个入口,也许…… 他看了一眼树下的井口。 不确定初光是从里面出来,还是打算进去。 初光很快敏锐地发现了容念的身影。 他立刻笑容可掬:“哎呀哎呀,少夫人您原来在这里,我找了您半天。” 容念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初光向他走来,看到初光身后那棵大树下的井口,不知不觉变回一片绿茵草地。 容念说道:“我一直都在餐厅,你没来那里找我吗?” 初光微微惊讶,然后歉意地笑道:“啊,原来是这样的吗?我正要找您去用餐,反而恰恰忽略了那里,第一天上岗,我真是太粗心了。” 容念明白了,初光并不是找他,他作为闯关者,也在探索副本地图,说不定也找到了另一个进入荒坟原的入口。 容念:“树下有什么吗?” 初光没有任何异状,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里,笑道:“因为觉得那棵树很特别,看得太出神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让您见笑了。” 容念:“那是什么树?上面开的花好奇怪。” 初光这才回头望了一眼:“是槐树,上面结的当然是槐花。” 容念看着,一串串垂落的花果然很像现实里他见过的槐花,但在这里却说不出的阴森可怖,更像是一串串小纸人。 更奇怪的是。 容念轻轻嗅了嗅:“没有闻到槐花的香味。” 不仅如此,连一只菜花蜜的蜜蜂都没有看到。 这里甚至也没有蚂蚁和其他昆虫。 没有鸟鸣。 容念忽然意识到,这和他之前看见的荒坟原是一样的死寂。 初光仿佛也才被他提醒意识到一样,怔愣了一下,才说:“确实有些奇怪。” 两个人沉默了。 内院幽暗可怖的阴绿并不因为是中午,也不因为有两个人而有什么变化。 初光出声打断了沉默,道:“您上午舟车劳顿,该去用午饭了。” 去往餐厅的路上,容念问这周目因为和自己接触更少更不熟悉,因而更加沉默的初光。 “初光先生是什么时候入职的这家庄园?” 初光习惯性露出亲和友善的笑容道:“啊,不久,今天是第一天。” 容念看着前方,自言自语一般:“那我们很有缘分,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恰好选中了你。” 他在想,是不是从一开始副本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两百万,作为闯关者的初光是冒充了身份后硬挤进来的。 初光的笑声真切了些:“确实很有缘分。我会尽职尽责照顾好少夫人的。” 容念:“我才来这里并不懂得这里的规矩,总觉得很难安心下来。你能跟我讲讲这里的规矩吗?作为管家,张叔应该培训过你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你上岗了。” 初光看着一旁目光直视前方,虽然在跟自己说话,却显得有些说不出冷清,仿佛和整个世界隔着一层的容念。 作为一个外人,嫁入这个陌生的豪门家族,而作为他和这里关系缔结的未婚夫却恰恰已经死亡了,的确会觉得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初光说道:“这里的规矩的确多了些,但作为豪门也是情有可原的。除了之前告诉您的,影子和镜子的问题,其他对您的限制倒是不多,主要是对我们仆人的。不过那也是一些正常合理范围的公章制度,确保我们能更好的照顾好你。” 已经走到了餐厅入口。 容念侧首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淡淡地说:“哦。” 这下初光反而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对方显然看出来了他的敷衍。 他摸了摸鼻子跟上去。 “您是为什么具体的事情而感到不安吗?” 容念意识到,面前这位管家非但不给他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丝毫还想从他这里获取信息,真是比他还铁石心肠。 既然如此…… 容念声音无波无澜,像抽离了神魂和情感的人偶,没什么生气地淡淡道:“是我为难你了,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自然站在解家的立场上。我的未婚夫生前并不愿意我接触祂的家族,说这里危机重重。祂死之后,我遭遇了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 第308章 容念看了聚精会神听着的初光一眼:“你刚刚说,舟车劳顿,也是知道,我是被从精神疗养院接回来的吗?” 初光露出错愕的神情,显然第一次知道。 容念坐在餐桌旁。 尽管初光和他一道进来的,但餐车上的餐盘却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人摆好了。 初光只是上前尽职尽责地给容念摆放餐巾和调整衣服。 他声音带着一点柔和的同情:“我并不清楚这一点。” 容念端起水杯,却并没有喝,他目光放空,依旧声音淡淡:“所以你也不清楚,并没有什么家宴,只是我和死去未婚夫的冥婚。” 说完他缓缓喝着水。 初光的反应却明显很大。 错愕了几息之后,他才出声:“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是说,解氏集团怎么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将活人冥婚,还是说祂们怎么敢事先让被冥婚的对象知道? 当事者容念的反应却很冷静:“外面的报纸上应该都有写。” 初光:“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跟他们回来?” 容念垂眸,依旧没有看他,平静地说:“你以为送我进疗养院的是谁?” 初光更加错愕:“……” 但这错愕又似乎是在了然的基础上的深深忌惮。 容念看着自己明显苍白的手腕,喃喃道:“监狱,精神疗养院,和这里,选任何一个都一样。” 初光似乎忽然明白了,容念那种忧郁冷清,有时候像是洞悉旁观一切的,杳无生机的冷静神秘,代表了什么。 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 初光看着这个过分美丽到有些鬼气缥缈的青年,不由问道:“你没想过反抗吗?就那样接受了?” 容念缓缓抬头,望着餐桌那头的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蹙眉,格外平静地说:“我未婚夫的死因至极是个谜。在决定将我和祂冥婚之前,我一直被当作杀害祂的第一怀疑对象。我最初来到这里,实际上是为了调查祂的死因的。但现在……” 他就像一个尽职尽责为玩家提供隐藏线索的特殊npc,虽然某种程度上的确就是。 初光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些信息。 “原来如此,这就是隐藏世界观吗?” 尽管初光的声音很小,但容念还是捕捉到了。 初光思索后看向容念:“您有什么发现吗?我是说,或许我也可以帮助您调查这件事。一些您不方便去的地方,或许可以委托给我做。如果您相信我的话。” 容念用没什么生机的声线,从容淡淡说道:“我需要知道冥婚的仪式都有哪些。以及解氏集团的历史,祂们太神秘了。这些都有难度,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很难获取到。只有一个人那里有希望。” 初光不知不觉成为了容念的同盟。 “您指的是谁?” 容念坐在椅子上,抬头侧首坦然平静地望着他,说:“住在这栋洋楼三楼的,我未婚夫的堂弟。解氏集团新的继承人。” 【解氏集团规则须知:】 【1:老板的意志凌驾在一切意志之上。】 【2:老板只有一个继承人。】 容念望着他,脸上平静如水,眸底没有任何情绪外露:“我未婚夫死后,你觉得,下一个受害者会是谁?” 初光仿佛被一种说不出的寒意笼罩。 他一面觉得【解氏集团】这个怪谈是危险的源头。 一面移不开视线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神秘美丽的毫无力量的青年。 心底有一个念头隐隐绰绰:一个和怪谈直面打交道,被怪谈针对怀疑的人,会真的像看上去这样脆弱无害吗? 容念并不知道,因为社畜太久,超长加班儿麻木,演技太差没能表现出遗孀小白花的苍白破碎感,甚至太从容冷静了,而被对方忌惮怀疑是隐藏大佬了。 第133章 三楼的夏少爷 容念从初光的反应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初光的确是闯关者。 第二件事:初光对副本重启不知情,也没有感知。 一周目的时候容念对这里一无所知,因此算是走了最错误的线路,提前知晓了仪式不完成副本就会在第三天的黄昏太阳落山后重启这个设定。 既然副本会重启,当务之急当然是在二周目抓紧时间探索试错。 确定了彼此初步合作的立场后,容念看向初光:“桌上的东西帮我处理掉吧。” 初光知道容念虽然没有问自己,之前在院中的槐树下发现了什么,但一定看到了什么。 他自己就是追着餐车到达的那里,猜测容念或许也是。 食物的来源如此诡异,正常人当然会不想吃。 初光回答道:“我明白,交给我吧。” 容念起身离开餐厅。 回到二楼的房间,这中途没有遇到任何人,任何奇怪的事情。 当然,这里仍旧是没有影子的。 房间里陈设干净整齐,明显是被工作人员收拾整理过的。 容念在这里依旧找不到任何可用的东西。 很快初光来了。 “这个给你,是外面带来的食物。” 初光拉着容念的手,在他掌心放下一块包着的巧克力。 “总不能什么也不吃,你会撑不住的。” 容念看着初光关切的目光,想到上周目初光就避免一切饮食的行为,问道:“你呢?” 第309章 初光笑道:“唔,这里的管家都不需要饮食,规则里写到的。” 容念想起自己上周目因为怀疑初光不是人,试探地递给他一杯自己的牛奶,当时对方喝下了。 后来发现,管家的确是纸人,不独初光,这里出现的所有工作人员或许都是。 反而初光是那个冒充了纸人管家的人。 容念接过巧克力,对他平静地说:“那些食物怎么处理的?” 初光:“看起来盘子很多,实际上食物总量并不多,我埋在了一棵树下。” 他这样说着,神情有些奇怪。 容念转过身,缓缓走向他面前:“看到那些东西消失在土里了,是吗?” 或许是因为容念的神秘淡漠带给他的忌惮,也或许是因为容念空前主动走近他,这样近的距离感带来的压迫力。 初光下意识往后退让了几步。 听到容念的话后,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容念竟然知道。 不,是果然知道。 容念思考了半天要不要直接告诉初光,知道太多是有点可疑,但时间不多,不应该将自己人的力量耗费在无关的事情上。 他最终还是提醒道:“关于庄园的工作人员,我未婚夫曾经说过一些奇怪的话,当时我没有听懂,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初光追问:“是什么?” 容念平静道:“这个庄园里,或许除了我跟你,没有活人了。” 这话无论用任何语气说出来,都显得悚然。 容念精神上被困在那里已经至少三天三夜了,他急需休息。 没有给初光太多反应时间。 容念说:“你可以打着我的旗号在庄园行走,也可以以此吩咐其他人办事,小心些吧。” 初光想到容念之前说的话,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问道:“三楼那位堂少爷,不知道你对他有什么了解?” 容念:“如果你想去他房间搜查东西,可以替我约他晚上在餐厅吃饭。” 初光一怔:“可是餐厅的食物不是不能……” 容念面无表情:“你可以替我约,但我没说我会去。” 初光:“……”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容念也已经在谈话中迫使初光逐渐退到了卧室门外。 话说完了,容念干脆地关上了房门。 现在还是白天,介于他虽然没有碰上格蕾丝夫人,却闯入了荒坟原和井下世界。 论起触犯规则,他干得比上个周目的第一天多多了,但愿白日的时候黑影没有那么快到。 容念躺回床上,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 “我会累,还需要睡觉。会感到饥饿。但为什么却看不到手腕上的伤痕?” 即便是睡着了的世界,容念也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做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他生活在槐氏的村庄里,这里仿佛还在一个封建制度的时代里,但男人的头发却已经是短发了。 梦到一个气派的祠堂。 高天琼宇,万载长空之下,却堆着厚厚的阴云,已经很久没有晴天了。 头顶九天之上的阴云,仿佛云上的另一个祠堂。 几乎每一个人都头顶都散发着一缕黑烟,有的粗,有的浓黑,有的长,一直和阴云之上的祭祀神殿融合。 也有的烟淡而模糊,但同样的这些烟一样飘向天空阴云之上。 行走在村庄里,每个人都一脸呆滞麻木,仿佛行尸走肉。 容念抬头,试图看自己的头顶有没有烟。 一眨眼,容念又出现在了井下的墓道里。 但这一次墓道更长,也更复杂。 他分明好几次听到有人喊“抓住他”。 嘈杂的脚步声,一直有人在追着他。 但又像是在追别人。 墓道仿佛不是墓道了,而是一座塔楼。 是那座の形洋楼的前身。 容念不断在里面向前跑,却并没有在同一层打转。 他看到了塔楼里无数的情景。 看到僧人,看到佛像,看到烧纸,看到祭祀。 看到烧毁的祠堂,看到疯了的村民。 看到沿途的庄稼变成了荒地,看到行尸走肉的村民走来走去,看到荒坟,看到送葬。 看到白骨散落。 看到哭的笑的,活的疯的。 小女孩在他背后蒙住他的眼睛:“嘻嘻嘻,你也没有影子。” 谁说的,他明明有影子,他的影子一直都在他脚下跟着他。 他转身,和一张没有任何面目,触感生硬的纸人雕塑面对面。 对方阴森地说:“没有影子出不去喽。” 容念醒来。 房间还是亮的。 天还是亮的,没有黑。 他并没有睡多久,但感觉到已经不困了。 醒来那一幕还印象深刻。 虽然是光怪陆离的梦,但是,梦里的容念的确是有影子的。 那个纸人小女孩却说他没有影子。 容念看着床边自己的身体。 真正没有影子的,是醒来的他。 容念恍惚了一下。 还是说,现在的他才是在梦里? 咚咚咚咚。 敲门声。 刚响起的时候,仿佛是谁在楼上地板上跑动发出的声音一样。 容念走到门边。 猫眼看到,门外并不是管家初光。 第310章 是一位比格蕾丝女士看起来温和微胖的女仆,对方的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一眼看去就热情朴素友善。 容念打开门,站在门内没有出去。 “请问有什么事?” 他这次应该没有违背格蕾丝的规则,在行程外出门撞见谁。 微胖的女士头发白金色的发全扎到脑后:“我是夏少爷的管家,杰茜。他邀请您共进晚餐。” 容念顿了一下。 他刚给初光出了个主意,让他邀请解寂夏,没想到对方的人就来邀请他了。 容念甚至怀疑了一秒这位杰茜也是一位闯关者。 容念:“我记得初光说,这里的管家的名字都带一个光字,你不是吗?” 杰茜笑容不变:“我归格蕾丝女士管辖,她并未这样要求过。但据我所知,的确有许多员工的名字带光。” 容念:“为什么这样设定?跟庄园的安保规则有关吗?” 杰茜的笑了一下,笑容真诚大方,道:“或许您可以在和夏少爷共进晚餐的时候向他询问,毕竟他是这里的少主人,了解更多事情。” 容念:“好主意。谢谢杰茜。” 杰茜又笑了一下:“不客气。那我就去回复少爷,您答应了。” 容念没有否认。 她就转身走了。 她看起来真的很像个人。 倒不是指外表,而是行为言语,都过于鲜活生动。 甚至比容念都有活力。 容念一直待到晚上天黑以后,有人来敲门。 是初光和杰茜。 走廊的灯明亮,依旧没有影子。 初光对容念点点头。 杰茜笑道:“夏少爷已经到了餐厅,他已经在等您了。” 容念:“我这就来。” 对方都亲自来请了,容念原本打算放鸽子,显然是不行了。 刚好他也想去见见那个夏少爷。 初光顺理成章,在某个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消失不见。 容念在杰茜的指引下,一面和她聊天,分散吸引她的注意力,一面向一楼餐厅走去。 刚踏入餐厅,容念怔了一下。 他上午分明探索过,没有找到任何门,但此刻在餐厅的入口处,却看到了明显的通往厨房的通道。 不仅如此,甚至这个厨房还是半开放式的,在餐厅里都能看到操作间。 看到岛台。 但餐厅的大小却并没有缩水。 容念第一反应是看自己的影子,但仍旧没有影子。 第二反应,他看向了餐厅。 能容纳下十多个人同时用餐的长桌,此刻只坐着一个人。 对方还恰好坐在白天容念所在的位置上。 当然也可能是容念坐了人家的位置。 餐厅没有主灯,光线柔和昏暗。 桌上点着烛光,桌上的绿百合黑玫瑰花遮挡了光线,只照亮了对方线条漂亮紧致的下颌。 但容念还是看见了,对方身上黑色的衣服。 少年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着绿百合,将花束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后,连同花瓶一起放在了一旁。 同时漫不经心抬眼,将他的脸完整暴露在容念的视线里。 一张矜贵充满少年气的脸,上半张脸的面容五官线条凌厉锐利,但到了下颌的嘴唇的时候,线条又微微绷紧,多了一分隐忍克制。 黑夜和灯光下,那双天生温柔清澈的眼眸,眼波清凌凌的,有一种和他本身青涩桀骜的气质不相符的纯粹和无辜。 和解寂云那种看似清隽温柔,混杂着靡丽的天真比起来,是更纯粹的少年。 错觉一笑就是个无忧无虑、毫无棱角的小奶狗。 少年抬眼望着容念,却没有笑,而是抿唇站了起来,脊背笔挺。 一张脸一半在昏暗柔和的光里,一半在昏暗的阴影里。 在光里的,带着几分认真拘谨展示的礼貌,实则目不转睛认真得有些掠夺意味地望着容念。 在昏暗里的那一半,矜傲轻抬下颌,又仿佛散漫深情笑着垂眸。 “好久不见,欢迎你回来,亲爱的。” 那句“亲爱的”,仿佛是叠在尾音处的一个遥远的叹息。 第134章 未亡人 容念看着那张脸上同时呈现出的两种几乎完全不同的神情,一瞬间想起《永宁公寓》副本结束时候,在墓地里第一次见到解寂夏的情景。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望着对面的解寂夏说不出话,像是寻找破绽一样,止不住地凝视观察那张脸。 于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的脸。 阴影。 这是容念第一次在这个庄园里看到的东西。 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代表什么,他本能地走上前,去看对面解寂夏周围的地板。 影子,解寂夏有影子。 容念下一个举动是看向自己。 但他的周围仍旧看不到影子。 不只是他,整个餐厅都没有物体的影子。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 对面解寂夏的声音,带着少年矜傲的克制,像夏日的冰块,冷静得冷淡。 容念不确定,这个影子是解寂夏本身的,还是……他身上仿佛共存的解寂云的。 “没什么。” 即便已经面对面,容念望着解寂夏的时候,仍旧难以忽略对方脸上另一半的阴影。 第311章 尽管解寂夏面朝着烛光,左半边脸上的光影并没有那么对半分明,却还是清晰感知到两边情绪的不同。 值得说的是,在光里的部分越多,解寂夏身上解寂云的痕迹就越少。 除了刚刚那句“亲爱的”,解寂云再没有说话。 解寂夏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异常。 他礼貌地邀请容念入座,甚至生疏地主动为他拉开椅子。 因为解寂夏拉开的是解寂夏所在的另一侧的椅子,于是容念并未和他隔着长长的餐桌遥遥相对。 解寂夏:“听管家说,你今天胃口不好,我特意找了别的厨子。做得是清淡的菜色。” 说话间,那边半开放厨房一面在明火炒菜,这边的工作人员开始有序上菜。 没有无人餐车,端上来的菜也都是热的。 “哥哥的百日祭将至,就没有安排荤菜。”解寂夏说,微微抿唇,看起来稍微有些不愉快。 上来的菜的确都是些素菜。 香菇青菜,素炒四季豆,清炒花菜之类的。 米饭也是热的。 容念上周目包括这周目漫长的一天,体感至少一周的时间了,吃的都是那些不知道什么做的冷食。 原本他只是觉得虚弱,饥饿的感觉是有一点,但不明显。 现在吃到正常人吃的东西,才终于觉得饥饿了。 容念:“很好吃。我本来就喜欢清淡些的菜。谢谢。” 解寂夏望着他,青涩桀骜的面容,此刻眉眼都是放松的。 他抿了抿唇,明明是锐利得有些乖张锋芒的眉骨,神情却有一种清澈懵懂的不设防的无辜。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了这一餐。 烛火轻轻摇曳。 容念不可避免想起,上次见解寂夏,是《半山湾》副本结束时候,他在601b的门内被宗定夜分尸。 这个副本的时间明显是接着那个的。 虽然身处【半山湾】的时候,身体和精神分属两个地方。 但解寂夏和解寂云本身就是一个人被【半山湾】强行分成的两个。 容念顿了一下。 所以,他在解寂夏身上同时疑似见到一部分解寂云的这个奇怪的现象,和这个有关吗? 容念装作不经意地分几次观察解寂夏,发现他吃的很少,这么长时间来,只动了几筷子。 一根青菜就差咀嚼一百零八下了。 但到底也吞了下去,不是假吃。 中途解寂夏并没有再发起聊天。 安静地吃完,工作人员撤下盘碟。 “去散散步吗?”解寂夏说。 容念想到还没有回来的初光,本能要答应的,但话出口的时候,他想起了,望了一眼漆黑的外面。 “这时候,确定吗?” 清贵的少爷顿了一下:“也是,有些晚了。”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自我说服一样,说完解寂夏就站起身:“我送你回房吧。” 在他们回去的路上,解寂夏的管家杰茜和其他四个工作人员也远远跟着。 导致容念无法问解寂夏一些问题。 他一边走得缓慢,一边神游去想,该怎么和解寂夏交涉,确定对方现在的状态。 “到了。” 容念抬眼,果然已经到了他的房间。 惨白的墙壁,黑色的木门。 房间里的小夜灯均匀地撒着昏黄的暖光,从内到外渐渐淡入走廊的光里。 没有一点阴影。 也没有影子。 除了,解寂夏的。 容念看了眼杰茜和解寂夏的其他四个管家。 他们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不远处,神情专业得如同机器人,对解寂夏的影子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 容念走进房间。 解寂夏的手放在门上,微微抬头的动作显露出一点孤绝的桀骜:“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容念无辜地回望他:“我没关门。但屋子里有点小,所以……” 解寂夏的唇角微抿,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走进来,反手关上了房门,将包括杰茜在内所有管家都关在外面。 容念正要上前,小声和解寂夏接头,询问他是怎么回事。 但就在解寂夏关门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张规则纸。 【未婚夫死后,你如计划的那样,在未婚夫堂弟的帮助下彻底清洗了罪责,不仅成功脱罪,还得到了谢氏集团承认的未亡人的身份,得以入住谢氏集团的祖宅。 接下来本该顺利享受胜利的果实的时候,从精神疗养院回来的你,与合谋者重逢的第一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对方身上看到了死去的未婚夫的身影。 尽管你知道,他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但还是感到不安。 是你在精神疗养院的药物导致的副作用,还是,当初死去的那个弄错了呢……】 尽管这只是副本设定,但容念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仿佛他自己真的就是设定里,那个蛇蝎心肠谋财害命的渣男,陷入了诡异的环境里。 但是,问题是,第一周目的容念并未得到这些信息设定。 不过,容念抬眼看着向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解寂夏。 上周目他也没有见过三楼的解寂夏。 难道,正确的方式是,他不应该探索副本,而是应当首先主动邀请夏少爷共进晚餐,才能收到对方的邀约见面,触发剧情开端吗? 第312章 解寂夏已经走到了容念面前。 一伸手就从后揽住了容念的腰,像他的方向用力圈近。 容念:“……?” 解寂夏垂眸望着容念,脸上的无辜带着一种挑衅乖张的偏执,看不出一点之前的清澈纯然无害。 他微张着唇,锐利又傲气,气音低低,极端克制说道:“不来找我,是想毁约吗?还是,后悔了,真的在给我哥守节?” 唯有眼神,还是生涩的纯净,亮晶晶的认真专注,灯光下像琥珀。 解寂夏垂眸扫了一眼容念白衬衣系到最上面一颗的扣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拨,就解开了一颗。 露出线条优美的颈窝和锁骨,温润如同暖玉。 “是特意穿着,哥最喜欢的衣服颜色……” 容念本来还想这回自己一开局就渣到,已经在地狱火葬场了,杀人犯直接进了死者的灵堂,该怎么缓冲。 这下好了,对面直接助力他。 容念无辜蹙眉:“守孝期间穿白的不是很正常吗?” 解寂夏神情冷冽:“也有穿黑色的。” 知道你喜欢黑色了,但是不是有点…… 容念喉咙滚动,小幅度吞咽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微微紧张。 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且看见了,解寂夏左半边脸上,那微弱的似有若无的戏谑,邪气的深情,以及眼眸阴郁的凝视。 似乎在等,祂的未亡人会给出什么反应。 容念微僵:“你先松开我。” 但解寂夏搂着他后腰的左手手臂却更紧了,手掌贴着的地方,格外用力。 与此同时,右手手指往下不经意地挑开了第二颗莹润的扣子。 乖张的黑衣少年,纯洁无辜,乖张挑眉:“这样松开吗?” 容念:“……” 地上的影子扭曲。 解寂夏轻轻:“这么紧张?” 容念脸色雪白,虚弱至极:“换衣服这种事我自己来就行了。那个,你不觉得,有些冷吗?” 解寂夏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又像深埋在大雨之前的寂静里:“你怕冷?” 他放在第三颗扣子上的手指微顿。 那片雪白的肌肤在衬衫皱褶打开下,像盛开夜色中的白色荼蘼。 他已在夜色里跋涉等待多时,等候盛开。 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手指将拨开一半的玉色的扣子又拨了回去。 系上比解开难多了。 少年不得不松开禁锢着容念的手,两只手一起,也必须全神专注。 像给美丽的人偶穿上新衣。 直到系回最后一颗。 他抬眼,笔直漆黑睫毛下的眼眸锐利,静静望着容念,只有唇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现在,你是我的了,是吗?” 像是微笑,却阴郁。 容念眉睫垂下,去找他身后的影子。 但少年和解寂云一模一样的近在眼前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容念被迫望着他,眼波仿佛沁着水色,却看不出任何情感:“我是……你哥的,未亡人。” 至少现在还是呢。 当着死者的面,庄重点。 解寂夏看着容念,俯身将他抱紧,微尖的下颌搁在容念的肩上。 嘴唇碰到容念的耳珠,气息是凉的:“可是,死得是我啊。” 容念睁大眼睛:“……” 什么意思? 不等他理解这句话。 下一瞬,感觉到耳珠被轻轻咬住,浅浅咬了下去。 微微的刺痛传来。 “解寂夏……”容念蹙眉下意识叫出对方的名字。 舌尖轻柔舐去沁出的血珠。 凶手双手将他牢牢抱住,像是笑,却发出一声像是餍足,像是空虚阴郁的叹息。 缓缓将脸退出容念肩后,暴露在容念的视线里。 是血迹斑斑,深情阴郁的温柔。 小夜灯忽明忽暗。 明的是解寂夏少年青涩锐利的脸,偏执掠夺的眼神。 暗的是病态温柔,明媚张扬的颓靡,死亡扭曲下深情的阴郁。 一明一暗,不断交替。 一黑一白,一生一死。 同时问他:“亲爱的,我爱你,你爱我吗?” 第135章 嫉妒 面前的解寂夏或者解寂云,还在等待容念的回答。 容念看着明显不对劲的解寂夏,在一刻不停地思考。 《永宁公寓》副本结束时候,解寂云作为怪谈1801已经被他书写了规则书。 之后葬礼上解寂夏的状态就已经不对劲,像是被解寂云附体。 《半山湾》副本最后,解寂夏的身份已经明确,他是解寂云多年前,还是人类的时候,第一次进入【半山湾】被污染而分裂出的幻人。 幻人通常是不能离开【半山湾】的,但【半山湾】的前老板意图报复解寂云,用某种方式将解寂夏放了出去。 从《黑白空间》副本剧情映射的状态看,前老板这个行为似乎导致了解寂云被污染,逐步诡异化。 容念进入《半山湾》副本的时间,是解寂云跨越六年两度进入【半山湾】的时间,也是解寂夏最初诞生,以及解寂云变成怪谈后他的状态。 令容念在意的是,《半山湾》副本结束的时候,据宗定夜所说,祂不仅杀死分尸了解寂夏,也分尸了解寂云,甚至还包括贝泽尔。 第313章 容念亲眼看到了解寂夏死亡的状态,但没有见到解寂云的。 但从《黑白空间》副本里宗定夜连同祂自己一道毁灭也要杀死解寂云看,祂无疑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解氏集团》这个副本一周目结束后,容念其实也试着复盘过。 他当初身在其中,被污染迷惑了意识,觉得身边出现的两个丈夫都是解寂云,只是一个是正常状态,一个是诡异状态。 抽离情景复盘时候,他的确一度怀疑过,那个血迹斑斑的解寂云其实是解寂夏。 但现在看着二周目出现的解寂夏,他又疑惑了。 解寂夏明确是人。 血迹斑斑被分尸的,真的是解寂云。 “……现在,你是我的了,是吗?” 虽然是解寂夏问出的,当着解寂云的面明显是个陷阱。 但为什么,刚刚他明明做了正确的回答:“我是……你哥的,未亡人。” 得到的反应却是:“可是,死得是我啊。” 如果这是解寂云回答的,怎么也对不上。 如果是解寂夏回答的,这是什么意思? 思考是一直持续的,在短暂的时间极其快速地过了一遍。 容念看着神情莫测的解寂夏和解寂云,深感二周目比一周目更加复杂。 无论如何,不管是从身份设定,还是在初光回来前拖住解寂夏的角度,他都不能刺激解寂夏。 但解寂云也看着呢。 容念顿了一下,抬手放在解寂夏的头上,生疏地轻轻地拍了两下。 就像拍一只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攻击前夕的藏獒。 他直视着祂们的眼睛,眼神静静,眼底淡漠,声音带着一点轻柔的倦怠:“这种时候别让我为难。” 他顿了一下,缓缓接着道:“无论死的是谁,作为未亡人,在百日祭结束前,都不应该和别的人说那种话,不是吗?” 一个合格的渣男,一个能将自己送进精神疗养院来脱罪,敢在怪谈世界置身死者生前领域的嫌犯,要有面对诡异也照样pua不误的素质。 绝不会让自己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容念作为资深打工人,更加清楚这一点职业素养。 这话既可以理解,是对同犯解寂夏的谨慎暗示。 也可以理解成,是作为解寂云遗孀,面对小叔的迫害,不得已的虚与委蛇。 解寂夏顿了一下,矜贵高傲的少年微微偏头,追逐着容念的手,轻轻用头蹭了蹭容念的掌心。 姿态虔诚认真,看向容念的漆黑冷锐的眼神却是意念坚定。 是上位者的志在必得,从容沉定。 他比容念印象里的,又成熟了一些。 解寂夏握着容念离开他的那只手,那只手碰触他的脸,自然地侧首,在手上落下一个亲吻,又像是仅仅只是触碰到他的唇。 偏头抬眼注视着容念,用仿佛从未有过一丝笑意的面容,克制礼貌道:“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告诉您,不必太过悲伤。众所周知,我长得和哥哥就像是一个模子制造出来的一样,因此,失去他之后,您不必感到悲伤。请将我当作他就好。我们的一切都一模一样,也包括,对待一个人的想法。” 容念平静地注视着他,并未收回手,任由他完成这样的手指贴面的礼节。 “谢谢。” 解寂夏缓缓放下他的手,缓缓松开:“不客气。在我们解氏一族流传着一个传统,双生子之间,一旦一个故去,并不会真的消亡,某种情况下,会在另一个的身上活过来。” 容念看着眼前的解寂夏,和之前相比略有不同,更冷静压抑克制,锋芒更加内敛,和之前轻慢侵略解扣的游刃有余,仿佛判若两人。 容念自然地收回手,接道:“这种事情,在移植器官的事件中略有耳闻,不过通常是移植了他人的心脏之后,性格会趋向和心脏主人相似。” 解寂夏只是静静看着他。 从容念回答“百日祭结束前,不应该对别人说那句话”后,解寂夏身上那种诡异附体的感觉就消失了。 偏头行贴面吻手礼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一丝解寂云的影子。 虽然两个人一模一样,但解寂云的气质温柔却更偏向散漫恣意一点,解寂夏的气质虽然锋芒冷锐,但实际更偏内敛克制。 克制到甚至有些极端。 前者像黄昏微风下的玫瑰,看似烂漫瑰丽却张扬阴郁。 后者像傍晚笔直的青松,满身芒刺,看似黑暗不逊却单纯纯粹。 解寂云温柔,实则却更有攻击性,是突然瞬发的。 相比较,解寂夏太好哄了,危险都在表面。 没有了解寂云附体迹象的解寂夏,微微抿唇,克制的,非常正人君子地说:“很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尽管他看起来并不想走,脚下纹丝不动。 正在探索三楼的初光还没有回来。 容念看着冷面小狗一样的解寂夏:“第一天到这里,我一时没有睡意,能麻烦夏少爷帮我讲解一下庄园的规矩吗?我希望阿云的父母也能接受喜欢我。” 解寂夏少年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微澜,但在容念说出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又仿佛有一种挥之不去的黯然低落。 他微微抿唇,平静道:“庄园的规矩是有些多,但大多数不需要在意。只有一点,格蕾丝夫人是母亲的亲信,她的话需要听一些。因为那或许是母亲的意思。但如果她说了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作为少夫人,你并不需要完全遵守。” 第314章 容念很浅地笑了一下:“那如果她转达老板的话,要我和阿云冥婚呢。” 解寂夏顿了一下,看不出是错愕,惊讶,还是早就知晓的了然。 几息后,他说:“应该只是接纳你成为家族一员的仪式而已,不要紧的。照做就好。” 容念有些惊讶了。 他缓缓走近解寂夏。 即便他们本身的距离就不远。 迎着解寂夏黑亮深静,像是锋芒清冽却又极端克制的眼眸,容念有些颓倦放空的面容浅笑还未消散,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 容念:“我和别人冥婚,也没关系吗?” 他声音低低的,很轻,轻如薄雾。 解寂夏紧紧凝视着他,下颌的线条紧绷,不做任何回答。 容念微微抬眉,小夜灯的光落在他的眼眸里,像夜色里清亮的泉水,水色潋滟:“如果这也是你期待的,我会的。” 解寂夏望着容念的眼神仿佛冰冷穿透浓雾的光,纯粹又执着,但喉咙里却发出极轻的肯定的嗯。 容念退后一步,退回安全的距离。 “还有其他的规则吗?比如,我不能去的地方。” 两个人保持着距离,再次说着仿佛言不由衷的废话。 解寂夏语气心不在焉,眼神一瞬不瞬:“只有前三日,你会受到一些限制,只要遵守仪式要求不会有任何问题。三日后,仪式完成,你就会明白的。现在的疑惑,都会得到解答。” 那句话几乎是温柔的。 容念哦了一声,靠在桌子上,挡住了一部分小夜灯的光,轻轻望着他:“那些冷掉的,难吃的食物,我应该吃吗?” 解寂夏微微凝眉:“这三日勉强吃一点,之后就不会了。” 容念:“阿云死后,你是新的继承人了,但继承人和继承解氏集团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 忽然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 容念一顿。 不是小夜灯,仿佛是窗外整个夜色。 难道,是【解氏集团】听到了他大逆不道的言论? 异状只有那么一瞬。 解寂夏也看到了,但只瞥了一眼,没有任何多余在意。 容念注意到了。 既然如此,他可就放心说了。 容念留意着窗外,继续随意道:“众所周知,帝王驾崩前,太子的位置都是不稳的,随时都可能更换。” 解寂夏平静道:“没关系,不会有其他太子人选了。” 这话说得太过从容了。 必然是有所依仗的。 容念想起,《永宁公寓》副本,自己从201逃生,就是因为他给解寂夏发了一条信息。 信息的内容,是解寂夏帮他对外宣布他和解寂云冥婚的事情,而他将帮助解寂夏得到解氏集团。 但那时候,容念并不知道,【解氏集团】是这样一个庞大的怪谈。 容念:“我会遵照约定,站在你这一边。” 解寂夏虽然依旧没有笑容,但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高兴了起来。 就在这时,容念同时注意到,解寂夏的左脸上,属于解寂云的神情再一次浮现。 容念的身体微微紧绷。 似乎是因为,他遮挡了小夜灯。 虽然没有了影子,但遮挡光的时候,解寂夏的身上不可避免一部分是橙黄的暖色,一部分是昏暗的。 难道解寂云的出现,和光有关? 容念微微侧身,让光全然落在解寂夏身上。 果然那张脸又正常了。 所以,难道之前解开他扣子的,都是附体解寂夏的解寂云? 那么,解寂夏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知不知道解寂云的存在? “你怎么了?”解寂夏克制着关切的情绪,仿佛只是礼貌问道。 容念抬眼看着完全在光里的解寂夏,看到对方身后的影子:“没什么,只是有时候看着你会觉得,阿云回来了。” 光仿佛被风扭曲的蜡烛一般摇曳,连同地面的影子。 解寂夏望着容念,他是静止不动的:“你真的很喜欢他。” 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感觉像海底下沉。 容念:“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就像是,阿云在你身后。” 又一阵光影扭曲。 解寂夏微微抬头,脸上隐忍的锋芒傲气不再收敛,他深深地忍耐又直接地,平静说:“那我亲爱的嫂子,你对此是害怕呢,还是想念?” 一声轻笑。 空灵,又死气,阴森。 仿佛只有容念听到。 像是解寂云亲昵的戏弄,或嘲笑。 没有声音,没有话语,不是任何语言,但容念感觉到了。 【他在嫉妒,我也是。】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 解寂夏已经站在容念面前,喃喃:“我不想做让你讨厌的事情,但是,不要让我觉得,他好像真的对你很重要,我会……” 容念望着近在咫尺的解寂夏的脸,注意力却不是他极度克制下的嫉妒和冰冷压抑下的爱欲,是左眼里解寂云熟悉的温柔带着病态天真颓靡的深情。 为此完全忽略了,解寂夏放在他颈侧的手,以及拇指在他喉结上轻轻的摩挲。 对方俯身将他困住小夜灯和桌子之间,亲吻落下的一刻。 容念紧绷着,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在想,亲吻他的到底算解寂云还是解寂夏? 第315章 人总不能真的同时跟两兄弟接吻吧? 虽然人设是道德低下,但他下意识还是无法接受,紧张地试图推开。 提醒道:“影,影子……阿云的影子,唔……” 第136章 四代 “少夫人,晚上好!” 门被敲响三声,然后传来这道声音。 解寂夏的手握着容念的脖颈,拇指向上轻轻推着下颌,促使他仰头。 但亲吻因容念偏过了头而落空。 让门口的初光看来,容念和解寂夏之间,可以说是剑拔弩张,也可以说暧昧拉扯。 并不明确。 解寂夏没有往门口看一眼,只是望着容念。 容念本来就面朝门口,第一眼就看到虽然带着习惯性的笑容,但神情莫名微冷的初光。 他没有停顿,自然地拉开解寂夏在他脖子上的手,视线转回解寂夏,毫不犹豫,平静道:“夜深了,晚安。” 初光回来了,代表任务完成,不需要再拖着解寂夏了。 解寂夏抿了抿唇。 目光深静地和容念对视几息后,才转向门口的初光。 他神情冷峻,定定盯着初光。 初光却微微弯腰,保持着身为管家的礼节,脸上也挂着面具一样看不见眼底的笑容。 “夏少爷,晚安。” 解寂夏走到门口。 初光刚好欠欠身抬头,眉眼笑容荡然无存,冷厉和解寂夏对视。 双方目光像两柄剑一样撞在一起。 定格一瞬。 容念:“初光管家请留一下,我有些明天的行程计划嘱咐你。” “是,少夫人。” 只一瞬,初光就继续保持着笑眯眯的神情转回头,谦逊有礼地低下头,不再看解寂夏。 解寂夏回头,再一次和房间里的容念对视。 容念散漫微倦地靠在桌前,小夜灯的光被他遮挡一半,从身侧照亮他。 他神情宁静,清澈而遥远。 轻轻侧首回头看着解寂夏。 这一眼仿佛没有任何意义,仿佛空气里都因此有未知名状的忧伤盛开。 最简单,又最复杂。 是黑暗之国皎洁的天使。 是纯白世界暴烈的君主。 是不需要任何言语,便牵动人的情思,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令人魂牵梦萦的美。 解寂夏驻足良久。 直到那扇门被门内的初光关上。 门外走廊静候的杰茜和其他人弯腰做出:“请。” 解寂夏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转身离开,不再留恋。 …… “发现了什么?”容念仰头,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种被握住的感觉还残留着,微微令他不适。 初光侧耳听到门外离开的脚步声远了,他谨慎压低声音回复。 “三楼的布局很奇怪,竟然比二楼大了三倍还多,我在里面稍微多花了一点时间。” 容念已经见识过这个庄园的奇怪,毫不费力就接受了三楼的异状。 “毕竟是继承人住的地方,复杂一些是正常的。重点说你的发现吧。” 初光:“我找到了疑似书房的地方,在里面找到了疑似集团发家史的东西,据说,集团是搞房地产的……” 容念意外:“可据我所知,【解氏集团】是殡葬行业的龙头。” 初光思索着:“管家培训的时候,也曾提到过,老板是搞殡葬的,但书房的资料的确写的是房地产。” 容念顿了顿:“没关系,继续说下去。” “上面说,集团的历史已经两百多年,但只换代过三任老板。第一任叫槐信神,第二任的名字被模糊处理了,第三任叫解神。” 容念和初光都知道,【解氏集团】是怪谈,解氏集团的老板当然也是诡异。 容念又比初光知道更多一些,比如他之前在荒坟原的墓碑上看到的那个通神的神婆,就叫槐信某。 墓碑上就是“槐信某”,而不是她的本名。 墓碑上记载的文字也的确提到过,神婆通神的那一日忽然晕倒,被发现怀有身孕。 这个解神,会不会是神婆腹中的胎儿? 容念思忖着。 解神,邪神。 应该不会这么直接吧? 容念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长桌尽头的尊位,大概率就是那位老板。 可惜他没有看清上面的身影。 但他在解寂云葬礼的时候,见到过解氏集团的老总,解寂云的母亲,一位冷艳美丽气质出众的女人。 墓碑上刻下的字迹书写了,神婆在那个村子建立祠堂,祠堂承担着让信徒和神婆供奉的神明勾连,实现他们愿望的能力。 血肉祭祀,向整个村子以及周边甚至周国辐射出去,最终一个一个或污染,或吞噬,将整个村子的村民疯癫化。 烧毁祠堂的是一个外姓人,吴明某。 他在祠堂窃取族谱卖给镇上的财主,随后和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一起诡谲地死在了新房。 这恰恰是容念看见的第一个墓碑的内容。 第二个是祠堂烧毁后,疑似救火,死在里面的,虽然同姓槐,但是被拐卖来此地的孤儿。 容念当时看不懂上面的内容,尤其是吴明某的逻辑。 但如果祠堂是妖异的,族谱就不是普通的族谱,可以说是信徒名单,也可以说是邪神的典籍。 第316章 或者干脆就是勾连解神和代理人的宝册,是身份证明。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的确是有价值的,买到它的镇上财主一定事先知道。 甚至很可能,财主是主动找上了吴明某这个外乡人做的这件事。 财主有可能就是第二任被模糊名字的老板。 槐村变成之后的荒坟原,或许也和烧毁祠堂,丢失所谓的族谱有关系。 初光:“上面似乎已经给第四代老板留出了位置。集团的介绍上并没有关于丧葬行业的,不过,我看到集团有两次急剧扩张的时期。第一次是在第二任和第三任老板交替之间,第二次就是不久前。【解氏集团】吞没了一个叫【永宁公寓】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永宁别墅】。” 容念无名指的指尖轻微弹跳了一下。 不仅【永宁公寓】他熟悉,他在解寂云那里得到的奖励里,就包括了【永宁别墅】。 那甚至是在葬礼刚结束的时候,难道别墅就已经在公寓原址上建立起来了? 所以,解寂云真的是【解氏集团】的成员,是继承人,死后作为1801出现在【永宁公寓】,就是为了污染侵占那块地盘? 容念微微蹙眉。 初光继续道:“上面记载,集团的成员一直在增加。数量严格控制,总数有十九个。成员如果退出或者消亡,就会填补新的。增加新成员的方式未知,但能肯定的是,每次都会举行家宴。家宴的程序很复杂,有一套仪式。” 初光迟疑了一下,看着容念:“您确定,是要和已经亡故的云少爷冥婚,而不是家宴的仪式吗?” 容念看向初光。 感觉到了初光看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丝复杂。 容念冷静地说:“是冥婚的话,似乎我是以祭品的形式出现的。但如果是家宴的话,就是加入【解氏集团】的新成员。” 初光:“我绝对相信您,但是,两者的区别决定了我们最终的目的。如果是后者,至少对您而言是好事,没有生命威胁,自然并不需要逃离。是前者的话,对您的生命安全有很大的隐患。” 容念从容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你都是我的盟友。” 初光苦笑了一下:“一旦成为了诡异,恐怕对盟友的理解和人类并不是同一个解释。” 容念平静道:“那就纠正一下,只要我还活着,你都是我的盟友。” 说完他思索了一下:“是否可以理解为,每当老板换代的时候,就是集团扩张的时候?或者,谁能让集团扩张,谁就有可能撼动老板的地位,上位成新的老板?” 容念的这个想法,让初光眼前一亮。 他脱口而出:“很有可能,难道,这才是规则提及确保家宴顺利进行的最终目的?有些事情要在家宴上发生。” 容念看了一眼初光,对方并没有提及过,他作为管家看到的规则书。 但容念想起了自己找到的规则书内容。 作为初光去三楼获取这些信息的交换,容念将这些规则复述给初光知晓。 包括二百万收集的,和画板上的。 初光仔细记住,说道:“第九条:【老板只可能在婚礼上出现。】果然,只有达成婚礼的条件,才能见到老板,很大可能触发一些了不得的事件。” 双方都得到了很重要的信息。 初光眼眸微亮望着容念:“其他几条规则似乎都是为了告诉您,如何完成仪式的。” 容念看着他不语。 初光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将管家那边的规则书也告之容念。 《解氏集团规则,工作人员须知》: 1: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看到有影子的人出现,请立刻示警,必要时候,请自杀。 2:工作人员不需要饮食。食物对你们的工作有害,请避免食用。但如果是主人赠予,请不要拒绝。 3:活人不是客人。 4:每日请至少浏览一部电影,电影院在洋楼半地下室,请在午夜时分前往观看。 5:请勿恐惧。 6:宴会举行在即,需求大量食物,越是吵闹的、大声的、活泼活跃的,越是新鲜品质高的食材。 7:照顾好少夫人,确保他顺利完成家宴。 8:少夫人每日三餐需准时进食,请尽可能让他多吃一些。 9:家宴之上急需大量新鲜食物,请注意甄别食物,完成储存。 初光重复容念刚刚告诉他的那两条不同渠道的规则:“【婚礼正在进行中,庄园里混进来很多小虫子,找出虫子,消灭干净。】【宴会举行在即,需求大量食物,越是吵闹的、大声的、活泼活跃的,越是新鲜品质高的食材。】” 他笑了一下:“看来我既是食物,也是虫子呢。” 容念:“吵闹的是食物,不会眨眼的,也是食物。小心一些。” 初光:“多谢提醒。但您的处境更需要小心,不知道您接下来的计划是……” 家宴看来是必须进行的,但这个行为对容念有一定的危险。 容念看着初光,知道对方的立场和选择已经发生了偏转。 如果明天他再试图让初光处理掉那些食物,对方的反应未必还和今天一样。 初光:“三楼的那位夏少爷,应该就是会在宴会上成为第四代老板的人了。” 容念想到,之前解寂夏所说的,不会有其他太子人选的话。 第317章 他嗯了一声,肯定初光的话。 初光:“那么,也许得到这位新老板的庇护,或许即便是冥婚,您也未必会死。” 容念看着他:“嗯。” 初光眸光微顿,不可避免想起自己回来时候看到的一幕。 “对方看起来似乎对您很感兴趣。” 容念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初光在他的眼眸注视下仿佛恍惚了一阵。 容念:“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初光喉咙轻轻动了一下:“没有了。” 没有,那就是逐客令了。 初光识趣地欠身,像个管家那样后退离开。 好像忽然明白了,刚刚那位夏少爷离开前回头驻足时候的心情。 “晚安,祝您好梦。” 黑色的门关上,将容念留在那室小夜灯的朦胧光里。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房间里的光仿佛扭曲了一下。 地面上有细长的影子摇曳。 第137章 意想不到的结束 送走所有人后,容念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小声自言自语道:“想起来我得洗个澡再睡。” 于是再度出门。 虽说出差的时候不应该这么讲究,但谁让他看到了房间里不对劲的影子呢。 借口顺利出了房门后,容念顿了顿,还是按计划去浴室洗澡了。 过程还算顺利,除了中途下水道传来的隐隐约约古音调的唱词。 四个字四个字的,仿佛祭祀歌谣,声音空灵阴森,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但容念没有任何多余反应,迅速洗完出来,那些声音也没有其他实质性危险。 换上浴室外衣帽间的睡衣,容念想了想,按了1。 初光很快来了,身上仍旧还穿着管家制服,似乎略微错愕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念:“没有,就是想换一间房住。” 初光一周目第一天就说过,容念可以更换房间。 这个要求不难,初光很快就带他到了二楼另一侧的房间。 容念盯着里面思索的时候,初光道:“房间每日都会清扫很多次,即便无人居住的时候,床上的物品也会每日更换的,请勿担心。” 他看到容念这种时候都还记得洗澡,觉得他是不是洁癖,在担心卫生问题。 容念犹豫是否要跟初光提影子的事情,回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初光的脚下,看到了对方身后长长的一道阴影。 “……” “晚安,多谢。” 容念道谢后迅速关上了房间门,将一脸关切,看起来无比正常的初光关在门外。 下一步他快速上前关上了小夜灯。 屋子里一片黑暗。 在小夜灯关上前,容念看到了房门下仿佛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挤进来。 就像第一日他撞见女仆们挤进那些虚空出现的无数黑色房门下一样。 黑暗降临后,容念看不到了。 不知道对方是消失了,还是进来了。 根据现在已知的三个途经的规则可以得知,对初光他们管家身份而言,【光】是安全的,【影子】代表危险。 但容念不属于任何一方,【光】【影子】对他都危险。 最稳妥的方式仍旧是处在黑暗里。 过了一阵,没有任何异常,容念于是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就在这一瞬,半睡半醒的时候。 容念仿佛看到,自己飘在这座山顶一样的庄园之上。 是白日他从贝泽尔那里回来副本时候,在上空短暂的一瞬。 这一次停留的更久,他也看得更清楚。 看到这个庄园的面积比他以为的更大。 看到这座孤山一样的山顶庄园其实坐落在海边。 看到庄园之上孤零零的洋楼,外面是广袤的草坪。 那座一周目他进入过的艺术展览馆一样的,白墙红砖的书房,里面挤满了想要出来的纸人。 看到深蓝夜空,无星无月也没有云。 看到洋楼被一种庞大的黑色阴影笼罩着。 看到,草坪之外竟然还有一片密不透光的森林。 看到森林里密密麻麻的坟墓。 看到雾气笼罩着里面,影影绰绰。 看到在宏观的视角下,整个山顶庄园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坟墓。 森林是墓体,绿色的草坪是躺着的墓碑。 而洋楼和艺术展览馆书房,分别是上面左上和右下的文字。 左上是子孙后人。 右下是立碑埋葬者。 但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第三座建筑。 那个所谓的祖宅。 容念不得不将目光看向浓雾森林的尽头。 森林地势渐高,最上面也是最后面,似乎像是一个山脉。 他想移动自己的视角,去看看那里是什么。 下一瞬,即便在梦里没有实体,容念也浑身毛骨悚然,僵在那里。 只见森林后的黑暗天际猛地一亮。 就像整个山顶别墅是一个小小的模型,在模型森林后,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整个融入周围的黑暗里,睁开了一只眼睛。 祂的这只眼睛的长度,就已经和整个模型的宽一样了。 但这座山顶庄园不是模型,它对人类而言甚至很大很大。 于是,那只眼睛的主人,又该是多么庞大的巨人? 那只巨大的眼睛无机质地盯着容念,又仿佛并不是睁开,而是一直在看着。 第318章 只不过是睁大了一些,露出了乌黑瞳孔上的眼白。 黑夜就是祂的瞳孔。 遍体生寒的感觉,令容念一动不能动。 仿佛只要他眨了眼,或者做了其他,被察觉到存在,就会发生极度危险的事情。 就像模型沙盘上的一只蚂蚁。 此刻一只巨大的黑犬趴在旁边注视着上面,辨别着那个渺小的存在,是来客,还是本身就存在的一个黑色的沙子。 对峙持续了很久,久到容念忍不住想要眨眼。 尽管他此刻应该不是实体,无论是梦,还是灵魂,意识,他都不应该需要眨眼,但他却仍旧有这个本能。 但同时预感到,一旦他眨了眼睛,立刻就会被对方发现“看见”。 怎么办? 怎么结束?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躺在他身边,在身后紧紧拥抱住他,遥远的叹息声:“亲爱的……” 那紧紧的拥抱,在巨眼的主人暴起显露原型,从黑暗天际扑向他的一瞬间,猛地将他拉回了洋楼的房间里。 被黑色的阴影全然包裹住。 容念透过屋子的墙壁,“看到”那巨眼的天外来客逡巡着,试图找到他。 隔着阴影外,更大一圈浓雾不断围着洋楼徘徊着。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不敢醒来。 一旦醒来,脱离这种状态,就会看不到。 一旦看不到,任何危险都会是未知的。 即便没有任何办法,他也仍旧希望看见,直视危险的本源。 在身后拥抱更深更用力地抱着他。 按着他的头,将他藏在怀里。 “亲爱的,别看,别想。你看见了祂,想到了祂,祂就看见了你。” 容念闭上眼睛。 他开始去想别的。 想象,退休后的生活。 想象一片湖泊,钓鱼。 鱼线无限长,长到一直深入湖水之下,到浅色的部分,到碧色的部分,到黑色的部分,到……无限往下,仿佛深海之下。 深海之下的,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睁开,尸体一般死亡无神的眼睛,从小向上死死地凝视着。 “……” 没完没了了是吗? 容念开始想,刻意地去想。 想一周目探索的荒坟原。 想无边无际的餐车。 想餐车里面都是一只只眼睛。 而餐车通向的天际尽头,就是那只眼睛的。 只不过,在眼睛的旁边这次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纸人。 纸人们如同一个个挖矿的团队,用尽各种方式从巨眼之上开凿。 血肉都变成宝石、黄金。 每挖出来一块就放在餐车上,不断运走。 而在旁边,正是那群十七人的权贵宴席。 只不过祂们餐桌上的血肉,也从白日容念看见的人类的手脚头颅血肉,变成了巨眼的。 纸人和挖掘开采的设备遮挡了巨眼的样子。 容念的注意力集中在宴席上,他开始回忆以及详细描述那十七个男女老少的穿着,以及他记忆里残留的祂们的面容。 很奇怪,在墓道里的时候,容念其实并未看清楚那些人的样子。 只感到令人窒息的冷血的权势和奢靡贵气。 但现在他竟然流畅地想象复原了祂们的脸。 就好像有什么在用他的眼睛看清祂们,看清那群胆敢啃噬祂血肉的异教徒。 接着容念看到。 那些一个个面容清晰起来的男女老少权贵们,举起流淌着血的酒,在饱腹的微嗝里,正要骄奢满足地饮下时候,忽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祂们惊慌失措,祂们跌跌撞撞,祂们站起来又跌倒。 祂们眼球突出,祂们面色惨白。 祂们头颅炸裂。 祂们的华服金饰珠宝之下,崩起无数只眼睛,每一个都比祂们的头更大。 祂们逃跑。 祂们跪地,祂们匍匐,祂们祷告。 祂们死亡。 那长长的餐桌,不管多少人碰撞过它,却都纹丝不动。 不止是没有被掀翻,是连一点点轻微的晃动都没有过。 仿佛整个世界被夷为平地了,那张盛着祭品的餐桌也仍旧会存在着。 容念的眼眶感到无比的疼。 疼得他想自己伸手进去挖出来,仿佛只有挖出来才会舒服。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一周目第一天晚上遇到黑影后,他有相同的感受。 在他抬起手之前,有另一双手从后蒙上他的眼睛。 那双手冰冰凉凉,仿佛无形的,深入眼眶和颅中,像冰一样不断渗透。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容念,苍白的脸上流下了血泪。 那张脸上的神情还是安静的,只有长眉微微蹙着。 仿佛宁静永恒的一点忧伤。 整个副本开始震颤,像是孤岛山顶之下,海面更深处有什么在愤怒苏醒。 副本第一天。 但所有的纸人都在慌乱逃跑。 却在短暂的时间,随着整个副本的坍塌湮灭。 容念等了很久。 第三周目却迟迟没有开启。 他站在黑暗里,看向周围。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每次自己进入副本的时候,并不是在自己以为的那个塔楼的楼梯上。 第319章 而是在,名为薛定谔的猫的酒吧。 他看见了安老师,康警官。 但他们似乎没有看到他。 他们在灯光里,容念在黑暗里。 像是某些时候,游戏加载失败,会出现一块块玻璃一样立体的黑色阴影空间。 容念就在里面。 安老师沉着冷静:“最近的副本越来越难了。” 康警官皱着眉,手指夹着一根烟,看起来很想点燃,但估计着旁边的女士,一直克制着。 “你有没有感觉,这个游戏的问题……” “嘘。”安老师打断他,摇了摇头。 康警官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忍不住继续:“就像是真的一样,我有时候总是分不清。” 安老师声音微紧:“但你不会真的死不是吗?所以是游戏。” 康警官有些嘲弄:“那我们的世界也可以是……” 砰。 所有人回头看去,包括远远近近散落的一些容念感到陌生的其他人种样貌的区域gm。 就酒吧的灯一瞬间黑了。 下一瞬,酒吧工作人员的声音及时响起,仿佛通过无数道广播扩音。 “请大家不用担心,是副本世界发生了一些局部能量波动,波及的范围有些大,导致了停电。公司已经派工作人员前去修复了,很快就会恢复。” 容念于是也安心等待。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莫名其妙完成了副本,结束了这次任务。 但这么想的下一刻眼前出现了红字。 【工作人员请准备好,及时回到副本,稳定怪谈世界局势。倒计时开始……】 容念:“……” 他失去了表情。 所以,那个被公司派去修复的工作人员,就是我自己? 第138章 眼球 倒计时结束。 容念眼前亮起了光。 “……哎呀哎呀,少夫人您原来在这里,我找了您半天。” 初光熟悉的话语。 容念看到,初光正蹲在の形洋楼最内部的花园内,那棵槐树下。 此时抬头看到了の形中间入口处的容念,对他若无其事打着招呼。 但话快说完的时候,初光的神情却微微一顿,仿佛不自知的茫然。 就像是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和眼前的情景有些熟悉。 三周目的开始比二周目的又延后了。 这次是容念探索完厨房后,从荒坟原,从墓道,从贝泽尔那里回来后。 看来如果副本不断失败重启,到最后容念一进来就会到达第三日黄昏副本崩塌毁灭的一刻。 他想了一下,如果真的到那一刻,他会不会被永远困住里面,不断重复死亡? 所以,副本无限循环重启,未必是好事,也可能是陷阱。 初光望着容念,看着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子里幽暗的光仿佛被绿浸湿囚禁的傍晚的夏,外面的天光里有从草坪来的自由的风,从后吹拂着他。 树枝摇曳着,阴暗的,明媚的,风和光影落在他的脸上。 像是倦怠的,像是清澈的。 春天的花树盛开在黑夜里,纯白,行走在荒芜的黎明。 他好像不应该在这里,在这样的世界里。 但如果他不在这里,这些风,这些绿,这一刻一瞬的世界,就只剩下荒芜枯寂的死亡,不会这样的美丽。 初光走向他,看了一眼那些和任何一刻都不一样的树影。 即便是怪物,也会试图让自己的领域美一些吗?哪怕是死亡的美学。 容念等初光走向他。 然后一起去餐厅。 这是个全新的没有任何交集的初光。 容念的确有些累了,就想连续加班了大半个月,还要继续加班下去。 食物被摆放桌,即便味同嚼蜡,即便容念清楚那条无尽的荒坟路上,这些食物原本的最初的形态,也面无表情,机械地食用着。 这个第三周目,他比任何时候都安静沉默。 机械地完成着所有副本的仪式。 裁剪礼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反应地配合了。 晚上,被皮肤青白僵硬的小孩拦住,要求去看恐怖电影的时候,也静静地从头到尾看完,没有睡着。 没有邀请三楼的解寂夏。 也没有去找那个满是纸人的艺术展览馆。 更没有好奇厨房。 像个完美的行尸走肉,或者,完美符合副本设定的未亡人。 晚上的时候,也不再更换房间,不再关掉小夜灯。 因为,他已经完全知道,【光】和【影】,和这个世界隐藏的设定了。 明明第一日来到庄园的时候,老管家说有三个建筑,最重要的解氏集团的老板居住的老宅,他却从未见过。 即便是,当他以一种特殊的状态,从贝泽尔那里回来副本,意识漂浮在庄园上空俯瞰整个副本世界的时候,也看不到。 明白,为什么这里看不到影子? 为什么仪式前夕,新娘需要尽可能多的吃掉这些介于生者和死者之间的食物? 为什么要看那些电影? 为什么违背触犯格蕾丝夫人后,晚上会被黑影袭击? 因为,这个副本世界是多维的。 因为,前面三次周目,他其实从未真正进入过【解氏集团】。 猜测,他的本体此刻或许正躺在一个棺材里。 第320章 也可能躺在华丽的餐桌上。 从他进入庄园,看不到自己影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进入了第一层。 姑且称作是第一层吧。 这一层里,只有扭曲的洋楼,只有满是纸人的艺术展览馆。 就像是一种……转换中转站。 从人转换成诡。 【光】和【影】是区分。 当他没有严格摄入那些祭品,没有摄入足够多的死气,偏向活人的时候,他就不被【光】所接纳。 于是那些笼罩着洋楼外,肉眼看不到的黑暗雾气就会看到他,抓到他。 变成【影】,来到他面前。 不对。 眼球。 第一次触发黑影诡异袭击,刺痛的眼球。 黑影并不是要袭击他,黑影是想要通过他进入第二层。 通过他的眼球进入。 这个副本和眼球有很大的关系。 荒坟原的那些墓碑上的文字,是女诡的眼球。 地上的井,是躺着的巨型女诡的眼球。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进入眼球,就是进入真相,进入真正的副本。 第二个墓碑上,那个被拐卖来的槐苦某的怪谈故事,就是对仪式的一种扭曲的总结暗示。 槐苦某不是本地人,经历了食用野坟头的贡品,积累到一定的污染后,进入着火的祠堂,完成转换仪式,最终被建造牌位,被接纳为成员。 这就是一种外人进入槐乡的其中一种仪式。 冥婚也是一种仪式。 也要经过食用祭品,观看恐怖电影,保持恐惧,积累污染,最终“看见”入口的“眼球”,进入真正的解氏祖宅,完成冥婚仪式。 之前容念在荒野原看不到伤口,恐惧也无法召唤到宗定夜的时候,他就怀疑那个世界了。 贝泽尔是幻人,祂所处的游轮甚至也不是真正的世界,哪怕是怪谈世界的真实世界都不是,但容念也能在那里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却在荒坟原内不行。 这就已经足够他发现不对劲了。 但当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 直到二周目,他和解寂夏见面交流后,夜晚却触发了必死的邪神凝视。 一瞬间彻底顿悟。 解寂云只出现在有阴影的地方,而解寂夏完全觉察不到对方的存在,哪怕解寂云几乎都已经附身了他。 解寂夏会因为容念穿白色的衣服而嫉妒,因为他提到解寂云的存在失控,却欣然接受,甚至期待第三日的冥婚。 并且鼓励容念尽可能多食用那些祭品。 他几乎是期待着三日后的冥婚。 庄园只有一个继承人,但所有人都叫容念少夫人。 以及那条最奇怪的,二百万提供的规则5:【婚前不要让少夫人和少爷见面。维护庄园的传统。】 容念起初以为,是不希望容念和解寂云见面,或者解寂云的遗体。 后来又怀疑,副本只是为了不让他觉察是冥婚,但冥婚这一点实在太明显了,根本不需要欲盖弥彰。 直到二周目见到解寂夏后。 见到解寂云,他虽然被迷惑,被困在那个艺术展览馆里,但副本也只是第三天黄昏,因为仪式无法进行才崩坏重启。 见到解寂夏,却是在第一天晚上就触发邪神巨眼的注视。 他利用邪神的眼球祸水东引到荒坟原看见的那些,疑似高层信徒代理人身上,引爆的力量甚至摧毁了整个副本,波及到怪谈世界和现实世界交汇的酒吧。 所以,容念要结婚的对象,根本不是已经葬礼结束的解寂云,而是新的继承人,解寂夏。 这才是解寂夏对冥婚欣然接受,毫不反对的唯一解释。 这一切,都是容念基于前两个周目得到的线索做出的推理。 二周目副本在第一天就崩坏,而且是那种程度的崩坏,也可能是因为容念进入荒坟原,接触了【解氏集团】和邪神之间本源关系,才引起了邪神的凝视。 未必是因为他和解寂夏的婚前不能见面的禁忌。 一切只需要容念在这个第三周目验证一遍就知道了。 这次容念完全遵守规则,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情,甚至比纸人更加死气沉沉,更加像一个诡。 果然,第一晚没有任何黑影出现。 即便是解寂云。 第二日的容念仍旧保持着和第一日一样的行为。 初光连连看着一旁,苍白安静,仿佛忧郁的人偶的那位少夫人。 他微微凝眉。 明明记得第一日见面的时候,对方看起来虽然没什么精神,至少能肯定是个人。 却进入这里后,肉眼可见的生机全无,死气萦绕。 即便初光一瞬不瞬一直盯着他,对方也目视前方,仿佛放空,毫无觉察。 这位少夫人本身就美得有些非人,不动不说话的时候,比他还像一个纸人。 但初光也不能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有一面之缘,他却总是想起在花园见到对方的那一眼。 总觉得,他们应该很熟悉。 时间很快过去。 第三日到来。 整个庄园的工作人员都出现了。 隆重地给容念装扮,换衣。 死寂,又喜气洋洋。 容念被拥簇着走出洋楼的门。 却发现眼前的庄园已经大变了样子。 第321章 他明明穿的是白色的礼服。 但现在身上穿的却是黑色和红色的古典的婚服。 身后也根本不是什么の形的洋楼了。 是被各种古槐木遮掩的古典庭院。 外面也不再是平整的空旷草坪。 而是地势高低起伏的山区。 路都是长着青苔的歪歪斜斜的台阶。 两旁的小山丘满是古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着喜庆的红衣,也是古人的。 花轿,锣鼓,唢呐。 停在外面。 容念主动坐了上去。 花轿并不封闭,四面被红色的纱幔半遮着,容念可以看见一路的景色。 他面无表情,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静静地一动不动,没有四处张望。 台阶,青碧路面。 走了不远,仿佛迂回绕了一圈。 到了直径距离不远处的隔壁山林外。 远远就看到了盛大庄严宏伟的古建筑群。 比容念在荒坟原见到的那个墓道入口,所谓的祠堂,更高更大。 光是最外面的大门,就像是传说中的十殿阎罗的入口。 里面一片森冷幽绿。 穿过大门进去的时候,稍微靠近一些看去,那些幽绿却仿佛翡翠宝石。 地面是玉石。 比起地狱,更像是人间人类的物欲横流,奢靡财富堆积到极致的具象。 诡要那么多财物做什么? 延绵起伏,仿佛佛寺宫殿一般的建筑里。 花轿最终进入了中间最大的一个院里。 连外围长长的院墙都像是檀木和金银玛瑙雕刻的。 高大威严的厅堂里,宾客云集。 容念面无表情,眼眸失焦,被纸人带着往里走去。 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诡异。 有的穿着古装,有的穿着现代的西装礼服。 有的仿佛是道人,有的像和尚。 有的仿佛高官权贵,有的仿佛名流巨星。 也有的普普通通,仿佛街上路人。 也许祂们单独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角落,容念看到了都不会觉得异常。 但当祂们站在一起,站在这里的时候,一眼望去,每一个都明显的怪异非人。 是一眼就能确定的诡异。 然后,容念看到了人群里熟悉的面孔。 他见到了共用一张面孔的,戴着金丝眼镜古典儒雅的莱斯特,以及旁边一身黑色礼服,神情锋利冷漠,眼眸黑沉恹恹,一言不发的贝泽尔。 两个【半山湾】幻人,竟然同时现身在这里。 这里果然不是正常的空间。 此刻,祂们都神情微微复杂,直直地朝容念看来。 莱斯特的神情忧郁温雅,仍旧保持着理性,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容念,手指优雅地漫不经心地点了点酒杯。 贝泽尔干脆就是紧紧抿唇,幽暗深邃的眼眸,毫不掩饰眼神的高傲凌厉,盛气逼人。 第139章 荒诞婚礼 容念只和莱斯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继续扫视全场。 他在找新郎。 直到穿过一众宾客,望见最上方位置上穿着繁复诡谲古装的女人。 对面的脸被头上复杂的银饰遮掩,无法看清眼睛,只一双红唇清晰,但容念还是认出来,正是解寂云葬礼上他见到过的那个冷艳的女人。 女人现在的样子,比起婚礼上的长辈,更像是一个祭祀。 宾客们也向那个方向望去,左右让开。 解氏集团的总裁走上前来。 容念注意到,她身后的区域空了一片,似乎本该站着的集团成员缺席了一大半。 解神开始说话,不用话筒,声音却清晰传递出去,仿佛无处不在。 “解氏集团已经很久没有举办宴会了,也很久没有招纳新成员。”解神的语气沉稳,稳到仿佛一个久经岁月的古老灵魂,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说到这的时候,她看了容念一眼,然后就收回去了。 “如大家所见,原本今天的家宴,解氏集团只会招纳两位成员,但是——” 这次停顿久了一点。 容念注意到那些宾客们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解神身后的空位,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解神语气依旧,间歇性停顿,说:“不久前,不包括我在内,十五位成员,因为得到了古神的恩赐,现已经提前回归古神的拥抱。” 容念立刻想起,二周目提前结束的晚上,他在被那只巨眼反复凝视的时候,干脆带着那只眼睛祸水东引,去注视了荒坟原的墓道尽头,那扇门内的权贵们。 随后他看到了那副景象,那些宴会上的权贵在巨眼旁边野餐,毫无节制地开采进食,最后仿佛触怒了对方,短时间内被污染爆体而亡。 副本随之突然结束,产生的能量波动甚至连薛定谔的酒吧都停电了,他现在在这里,也是为了修复平息力量波动的。 难道那竟然不是他濒死前的幻想,而是真的吗? 他借巨眼的凝视,一波带走了宴会上本该出现在解神左右的其他十五个成员。 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 虽然祂们数量众多,但轻声的交谈也更轻,以至于最后仍旧没有什么嘈杂的感觉。 解神继续开口的时候,声音就立刻戛然而止。 “我们解氏集团的长老席位,一般都会保持在十八个,因此,这次的家宴,不但会按照原本的计划,接纳两位新成员。而且,还会再另外吸纳十五位,补全数量。” 第322章 平稳无波,又抑扬顿挫的话语,不紧不慢说完了。 容念敏锐意识到,宾客里产生的兴奋的情绪。 虽然有些诡异不会像人类那样喜形于色,比如莱斯特、贝泽尔这种,但更多的是比人类更加不会掩饰情绪,表现更加大起大伏的。 宾客中发出了提问。 对方声音恭敬:“老板,请问如何才能成为解氏集团新的成员?” 这似乎是所有诡异共同关心的事情,窃窃私语声顿时安静了下来,虽然祂们本身就已经很轻。 解神古井无波却又极具权威的声音:“不同的加入渠道有不同的仪式,这一点之后你们会知道的,但是现在——” 她将目光投向容念。 容念不可避免感到了紧张,那种被凝视,被从内到外扫视的感觉,不比昨晚巨眼的凝视和支配少多少。 仿佛容念的所有念头想法,在她面前都无从遁形。 容念尽量让大脑放空,保持这游离,不去想任何事情。 解神凝视了片刻,说:“让我们欢迎吧,欢迎【解氏集团】新的成员,也是新的【老板】。” 说完之后,无数窃窃声响起。 跟人类的窃窃私语不同,那仿佛更类似一种人类鼓掌的意思,代表欢迎雀跃。 窃窃的声浪仿佛让空气实质性波动起来,具象化到容念肉眼可见。 不过,容念怀疑现在的他的眼睛,或许已经不是人类的眼睛了,所以才能看到这些。 所以直面这么多的诡异,还没有被污染到爆体而亡。 解神说的新成员和新的老板,当然不是容念。 潮水一般分裂开的台下的宾客中,走出来穿着黑色礼服的新郎。 锋利俊美的脸,年轻,贵气。 紧抿的唇,下半张脸生涩的刀刃一般的锐利感。 一双眼睛望向容念的时候,干净纯粹而虔诚。 却难掩压抑克制。 解寂夏,果然是。 哪怕是和解寂云一模一样的脸,容念也还是一眼分辨出了祂们。 即便一切都和容念之前的猜测一样,但他还是做出了怔然意外的神情。 容念:“不应该是,阿云吗?” 忽略解寂夏的反应,容念转向台上的解神,解氏集团的老板。 问道:“阿云呢?不该是我和阿云的,冥婚吗?” 容念和解神对视。 即便这种时候,眼里也是淡漠的游离。 是诡异也无法从中抓住任何情绪信息的冷静。 不过,容念实际上也无法透过那些银饰,看清对方的眼神。 解神静静望着容念,不带任何情绪感情,说了下面的话。 容念以为,对方会说,解寂云已经死了,或者解寂云做了什么对不起解氏集团的事情被除名了。 他预想了无数的答案。 但解神说的是:“祂就是解寂云。” 容念:“……” 别人会认错,都几个副本了,容念难道还会吗?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解氏集团将解寂夏认错成解寂云? 还是解寂夏冒充了解寂云? 不对,但对外的时候,明明宣布的是解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解寂云死亡,解寂夏是堂少爷。 也可能是同母异父双生子,虽然真相是半山湾导致的分裂。 但不管怎么样,解氏集团是举办过解寂云的葬礼的。 为什么会说,这是同一个人? 容念的茫然非常符合,混入诡异之中的人类的反应。 解神似乎并不喜欢说话,但因为她左膀右臂被古神碾灭了,虽然还剩下唯一一个信徒,但对方此刻并不在这里。 于是解神不得不自己开口,屈尊降贵对容念解释。 “不用怀疑,祂就是你一直以来相恋的,打算结婚的,你唯一的丈夫,我的继承人。你可以仔细看看祂。就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容念看向解寂夏。 解寂夏的脸上一片沉静冷峻,即便少年气的生涩,比之前都收敛成熟了,仍旧是入鞘的刀,而不是黄昏颓靡瑰丽恣意的玫瑰。 解寂云是哪怕是温润矜贵少爷的样子的时候,也带着一种自由散漫的从容。 彬彬有礼,最克制礼貌的时候,也只有疏离冷淡,而不会有那种仿佛军校生一般的自我束缚感。 哪怕是十八岁的人类解寂云身上,也没有。 解寂夏深深地静静地望着容念,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们解氏集团,双生子一旦一个故去,并不会真的消亡,某种情况,会在另一个身上活过来。” 但容念没有看到解寂云。 尽管,他在二周目的时候,没有被任何污染的时候,的确在夜晚的阴影里,看到了解寂夏身上的解寂云。 但现在没有。 三周目没有。 他其实有一种猜想,解寂云是庄园里【光】的阵营里看不到的存在。 就像没有被污染的容念看不到真正的祖宅一样,这些身处祖宅的诡异也看不到解寂云。 是被隔绝在外的。 解寂夏是幻人。 莱斯特和贝泽尔也是。 难道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解寂云无法出现在这里,解寂夏才会现身吗? 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解神这里,解寂夏就是解寂云? 第323章 容念再次看向台上面目模糊的解神。 虽然解氏集团的规则上写了,只有在仪式上才能见到老板。 但是,并未说过见到老板之后会如何。 解寂夏虽然说过,三日后的仪式完成,他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但仪式还未结束。 容念想起,他在二周目见到解寂夏后,再次回到房间,脑海中得到的app提供的规则书。 虽然正确的副本过程,他似乎应该全然按照解氏集团的规则,被逐步污染,不见三楼的解寂夏,最终成功进入祖宅,来到婚礼现场,就和现在一样。 但从见到解寂夏会触发纸条规则提示看,这一步也是正确的,应有的。 看到容念仿佛失魂落魄,沉默不语。 解神开始宣布婚礼仪式开始。 容念被纸人带着,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即便穿着古时的服饰,但婚礼的仪式和古代没有任何相似,和现代也没有任何关系。 容念被带着,穿过一众宾客之间。 终于来到了一个长长的餐桌前。 容念恍然明白,仰头看向穹顶,这才认出来,这个祖宅的厅堂,竟然和他二周目在井下墓道尽头,被困住的那个金碧辉煌,宝石雕刻的大厅是同一个地方。 只不过上次那里空空荡荡,而现在站满了宾客。 只有这张古老的长长的餐桌不变。 上面摆放了各种金雕玉砌的器皿,酒樽,甚至餐盘。 没有任何人入座。 上面也空空荡荡的,没有容念之前站在墓道里看见的,那些血肉、手脚、头颅。 但他在宾客脸上神秘诡谲期待的笑容里,产生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容念站在餐桌旁,望向后方高台上的解神。 他很明白,对方才是主导一切的存在。 解神没有任何波澜,宣布道:“仪式开始,新娘可以替古神赐福了。” 容念:“……” 没有人告诉过他婚礼流程,怎么赐福? 容念微微蹙眉,一眨不眨,也一动不动。 他本以为,到了婚礼上,他只需要摆烂就好。 他npc的职能,不该就是起到稳定副本,走剧情,引导闯关者到达boss面前吗? 剩下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才对? 他只需要活到,闯关者完成任务,或者被boss全部清理的时候,不对吗? 但容念没有看到初光,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疑似还是人类的存在。 这里只有骚动的期待的诡异,渐渐逼近他。 难道他走错场景了? 其实不该完成仪式,不该被污染,不该进入祖宅? boss战在其他地方? 还是闯关者都死光了? 容念去看自己的影子。 但被围绕的宾客遮挡,看不见。 他也无法看到宾客们的影子。 眼球。 但眼眶里没有任何灼热的感觉,也没有痛感。 更没有任何被凝视的感觉。 只除了柱子上镶嵌满珠宝钻石,仿佛密密麻麻的眼睛。 除了奢靡的餐具上有疑似眼睛的图案。 那颗巨眼没有睁开,没有看着他,那他要怎么脱身? 容念看着已经逼到眼前的诡异们,体感自己可能会死得很惨,应该是所有副本里,死得最难看的一次。 就在这时。 一只手拨开最前方的诡异,从后方率先走上前。 当他动了的时候,所有宾客全都停止了行动,甚至微微后退了一步等在原地。 是,莱斯特。 莱斯特穿着西装三件套,比上次容念在半山湾酒店见到的更加正式一些,仿佛真的去参加生意伙伴的婚礼的。 他走到容念面前。 俊美温雅的面容,随手摘下了那副金丝眼镜,看也不看递给身后一侧。 一个容念不认识的,疑似半山湾的工作人员立刻恭敬接过。 莱斯特望着容念的眼眸,仍旧是熟悉的,带着一点忧郁的柔和的怜惜,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不等容念明白对方神情的意思,是惋惜他来错了地方,还是要动手杀死他的歉意,或者其他什么。 下一瞬,走到容念面前的莱斯特,没有任何停顿或过度,自然地一手握住了容念的手腕,另一只手穿过容念脑后的头发,解开白色的发带,便亲吻了下来。 没有任何预警。 完全猝不及防,无法理解现状的容念,睁大眼睛:“……” 人类的社会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的,在新娘和别人的婚礼上。 会有一种仪式,能让一位看上去温雅礼貌的宾客,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当着新郎和新郎家族的面,当众这样自然地亲吻新娘的唇的。 哪怕新娘是男人,是诡异里唯一的人类,也不能。 这荒诞的一幕,让容念睁大眼睛足足失神了片刻。 感受到莱斯特的亲吻,专注深切而绵长,舌尖甚至开始碰触他的时候,容念才开始清醒反应过了,试图挣扎推开他。 但莱斯特握着他的手腕,扣按在身后长长的餐桌上。 容念的身体也因为他,微微后仰靠着餐桌,只靠一只自由的手去推拒莱斯特,却因为身体后倾而无法用力。 莱斯特的亲吻温柔而深入,容念的眼眸都因为他而失神,瞳眸沁出一层薄薄的生理性的眼泪。 第324章 更加让容念紧张的是,对方并非浅尝辄止,是虔诚从容地品尝,而且没有一丝要停止结束的意思。 容念挣扎失败,下意识想要转头,试图去找远处的解寂夏求助。 无论如何,解寂夏都不该不会允许他被这样对待的。 就好像,这个所谓的婚礼,其实是用来让宾客享用名为新娘的祭品一样荒诞惊悚。 第140章 发疯的理由 但莱斯特的手指穿过容念微长的发,代替原本的发带,微微用力按着容念的头。 掌控的姿势。 容念在莱斯特这样看似温柔实则掌控的亲吻下连回头也很难做到。 他蹙眉喟叹。 尝试未果,下一瞬就放弃了回头和挣扎。 容念原本用力推拒的那只左手放在了莱斯特的脖子上,反手搂着用力,将莱斯特更加压向自己的方向。 同时微微侧过头,贴着莱斯特的脸,和他交颈而错。 容念紧紧抱住了莱斯特。 这次轮到莱斯特眼眸怔然放空了。 显然,他并未料到容念会主动拥抱他,而且抱得这样紧。 容念是不会主动拥抱他的人。 作为前一刻还推拒他亲吻的人,下一刻毫无转折就自然地变成拥抱,这个反应也足够出乎意料,不符合逻辑。 尤其是这样亲密的拥抱。 莱斯特放空的眼眸里,不可避免浮现出,仿佛是受宠若惊的神情。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了。 莱斯特:“拥抱我,是为了结束接吻吗?” 容念抱他很紧,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促使莱斯特俯身弯下腰,配合地将自己置身在容念的手臂中。 哪怕他已经知道了容念的目的。 这样紧地搂着莱斯特的脖子,两个人的脖颈几乎紧紧贴在一起,这样的姿势当然就无法继续亲吻了。 想要结束亲吻,除了拉开距离,还可以拉近到负数的距离。 莱斯特笑了一下。 容念蹙眉,满脸都写着高兴,放空的眼眸无语叹气。 但他们彼此都无法看见对方的表情。 在那些诡异兴奋的围观中,容念在莱斯特的耳边询问:“你到底在做什么?祂们又在做什么?什么仪式要让新娘这样赐福?” 莱斯特自然地双手插在了西装口袋里,只除了俯身弯腰这个不自然到刻意的姿势,就像是莱斯特被,被他压在桌上的容念,忽然反过来劫持控制了。 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事实。 是用拥抱劫持的。 莱斯特仿佛是享受容念劫持一般的拥抱的,他甚至松开了原本将容念的手腕扣在桌上的那只手,这样容念就能多出一只手更加用力地紧紧地搂着他了。 甚至,亲吻时候按在容念脑后的,带着控制欲的手也松开了。 莱斯特的身体压着容念向桌面上倒去。 后倾的容念,却又搂着莱斯特的脖颈,以此借力让自己在半空保持平衡,不完全倒下。 莱斯特像是压制,像是,仿佛窒息一般地被扼住了脖颈。 压制和被压制,掌控和被掌控。 拥抱和劫持。 在那些诡异兴奋的起哄声中。 在这荒诞的婚礼仪式中。 容念因为紧张,因为要借力阻止自己真的被向后压在桌上,不得不反应过度过分用力。 莱斯特感受到了脖子上来自容念手臂的压迫力度,是让诡异也会感到窒息的力度。 但他却笑了。 笑容从唇角无意识扬起,仿佛温柔,仿佛意外,仿佛小心翼翼,仿佛纵容,仿佛喜欢。 仿佛喜欢到沉浸。 到达那放空的眼眸的时候,在眼波里沁出薄薄的光。 即便如此,莱斯特也还是在这种窒息一样的力道下,回答了容念的问题。 “嗯,因为新娘太美了。无法抑制……不能不对新郎感到嫉妒。” 微微喑哑的声音,带着笑意,带着因为沙哑而让温柔都显得几分平静诡异的癫狂。 容念怔然:“嗯?” 所以,是莱斯特的个人行为,不是所有宾客的普遍行为? 那就好。 松一口气的同时,容念同时也感到了莱斯特的可怕。 他甚至下意识想要松开,离对方远一些。 就像远离不可控的定时炸弹。 但一旦稍微有松开的意象,莱斯特这只温柔的疯犬就有立刻反噬主人的意图,要再度掌控他,继续亲吻。 容念只能用更大的力度搂着他。 保持着这个双方都不好受但勉强平衡的局面。 被压制了,莱斯特却笑了。 他的笑是容念看不到,但却能从声音里感受到的,并不明显,是一种忧郁的虚无的温柔。 “那么喜欢解寂云吗?”莱斯特用窒息沙哑的,但平静的声音笑着说,“出乎我意料的喜欢。” 容念:“……” 除了用尽全力抱住对方的脖子,容念想不到任何可以做的反应。 比起拥抱,他们更像是博斗。 虽然对方游刃有余,竭尽全力的是容念。 但人和诡异,人和斗兽犬之间的力量体系本就是不对等的。 容念还是觉得,应该给一点反应的。 他听到了,解寂夏的声音。 “……莱斯特你有病吗?这种时候做这种事……” 第325章 解寂夏的声音冷如冰碴,毫不掩饰锐利杀意,但距离有些远,而且似乎被很多诡异阻挡了。 容念听到了杀戮的声音,也看到了骚动的诡异们向身后的方向移动。 这些诡异和容念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仿佛被杀死也让祂们兴奋一般,发出诡谲的嬉笑声。 解寂夏要过来得一些时间。 容念发出无意义的反问,拖延一点时间:“为什么这么说?” 莱斯特:“你不愿意成为我的伙伴,也不愿意接受贝泽尔的邀请,留在【半山湾】。但现在为了解寂云,却愿意出现在这里,想要和解寂云冥婚到,甘心被转换成为诡异。解氏集团的新娘,不是那么好成为的。你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祂啊。” 容念:“……” 误会有些大了。 我是这种恋爱脑吗? 莱斯特被容念紧紧勒住的喉咙,叹息:“亲眼在婚礼上看到你之前,我都不能相信,你会做这种事情。你不是这种感性到,丧失理智的人。所以,是什么时候,解寂云让你那么喜欢祂了?喜欢到,为了祂可以这样不像你?” 哪怕再温和平静理性的声音,容念也完全感受到了,莱斯特话语里浓烈的不甘心和嫉妒。 容念:“所以,你是嫉妒阿云是我的白月光?还是不甘心,我这样的人会为人昏了头?昏头的对象不是你?” 莱斯特笑了起来。 笑声被容念的手臂压制在喉咙里,断断续续,窒息濒死,有种斯文败类衣冠禽兽被扯下面具后的,纸醉金迷般的冷静的癫狂。 但容念知道,他不会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就被自己扼死,所以并不敢松开一点。 莱斯特的声音,温柔得割裂,咏叹一般:“亲爱的,你的爱意令人发疯,要命。无论是哪一种,无论是你的爱意有了主人,或者是,有存在的可能,都足以令我……” 骚乱越来越严重。 然后,容念感觉到一道身影到达了自己面前。 在粗暴地扯开莱斯特压在他身上的身体之前,也带着不悦,稍显温柔地拉开容念紧紧搂着莱斯特脖颈的手臂。 “差不多行了。”盛气逼人的高傲锋利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贝泽尔。 莱斯特不紧不慢:“我要是慢一步,现在被他抱着的就是你了。” 贝泽尔:“……” 贝泽尔冷冷的,但并没有反驳。 容念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朝周围看去,就发现整个厅堂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纷战里。 容念甚至看不到解寂夏的身影。 “怎么回事?” 莱斯特脖颈上仿佛还残留着容念的勒痕,白皙的脖子上一圈发红,他用并未恢复的声音,微微沙哑说:“解氏集团的新娘,不是那么好成为的。解老板刚刚说的,古神的赐福。正确的仪式是,所有宾客,依据强大程度依次上前,割破新娘的血管,拿去一部分血液,继而返还给新娘一部分自身的,带着污染诡异之力的血液。最终,新娘就会成为一个,没有一滴血液,但体力充斥着各种诡异污染存在的容器。” 容念想到,可能自己得被割肉放血,但没想到会被制作成白痴容器。 “然后呢?”据他所知,这才是三日宴会,后面还有七日,十日。 贝泽尔冷冷道:“所以即便这样,你也想试试坚持到最后吗?不会是觉得这样做,最后一刻解寂云就会复活吧?” 容念:“……” 他这个副本的人设,难道不是渣男了,而是痴情恋爱脑了是吗? 莱斯特温和地说:“别这么说,他刚刚已经看到了,就连婚礼上的新郎都不是解寂云,仪式最后解寂云怎么会复活?” 说着看向容念:“只是被欺骗了而已,及时止损就好。” 容念:“……” 你不如不替我解释。 容念看着陷入混乱至今也没有好转的诡异群体:“现在是怎么回事?破坏仪式的不该是你吗?为什么这些诡异宾客反而和解寂夏打起来了?” 莱斯特虽然也观察着局势,但感觉仿佛心不在焉,又或者,对此早就有所预料:“有些遗憾,看来你不仅对你那位‘阿云’了解不够,对祂这位一体分裂出的双胞胎弟弟,了解的也不多。或者,祂们并不像我这样相信你,所以从没打算告诉你祂们真正要做的事情。” 容貌抿唇叹息。 到这种时候都不忘记说这种离间的话。 容念:“所以你的意思是,祂们虽然没有告诉我,但却告诉了你们是吗?那为什么还不去帮祂?” 他就是再什么也不知道,婚闹到宾客集体围攻新郎,新郎大开杀戒的程度,也多少意识到不对劲了。 贝泽尔显然积攒了很多不悦,想要找机会释放戾气。 看到容念注视着祂,隐隐像是拜托,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向了解寂夏那边。 沿途就开始杀接触的每一个诡异宾客。 邪魔乱舞,诡异肢体纷飞的景象,容念上次见还是《永宁公寓》时候的201。 容念试图去找台上的解神,解寂夏和解寂云名义上的母亲。 一眼就看到对方站在高台上,冷冷看着前方虚空,对台下混乱的局势没有任何反应。 再多看两眼,容念微微凝眉。 容念顺着解神的视线望去,望见的仅仅只是前方的一块空荡荡的墙壁。 第326章 但容念曾经站在墓道里,透过一扇扇门望见过某个空间的这个厅堂,也曾经进入那个厅堂后,回头却望不见自己进入前的墓道入口。 所以他一瞬间就明白了,那处墙壁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只是他看不见。 他忽然意识到,解神并不是不在意,觉得解寂夏和宾客们之间只是打闹。 解神无动于衷,仅仅是因为,她在全神贯注盯着另一个存在,一个真正可能对她,或者解氏集团造成巨大威胁的存在。 第141章 群战 这么多容念没见过的诡异,而且是受邀出现在解氏集团的家宴上的。 容念觉得,这些诡异单个的能力纵使没有莱斯特强,至少也是这个怪谈城市中一流的存在了。 毕竟祂们是跟莱斯特一样身份的宾客,档次应该相差不多才是。 这么多的一流诡异一起围攻解寂夏,纵使有贝泽尔的帮助,容念也不觉得局势会有多乐观。 严格来说,贝泽尔和解寂夏都是幻人。 甚至可以说,祂们本质上都是隶属【半山湾】的,是【半山湾】的幻人。 【半山湾】作为一个群体性怪谈,从力量体系平衡上来说,如果整体实力过于强大,代表集体中的单个诡异的力量就不会太强。 通常情况下的确是这样的。 就像【解氏集团】作为整体很强,但十五个长老级信徒似乎不怎么样。 仅仅只是利用祂们古神的凝视转折投向祂们,就一波带走了。 尤其这些诡异攻击解寂夏的时候,似乎没有任何外力因素胁迫祂们如此,完全是带着兴奋的自发性的。 容念不由得更加担心解寂夏几分。 莱斯特没有下场的意思。 容念已经开始寄希望于,那个被隔绝在祖宅宴会结界外的,被解神注视着的强大存在,最好是【解氏集团】的敌人了。 但是,就在台上的解神全神贯注和结界外看不见的存在对峙的时候,宴会上的战斗却已经迅速结束。 容念站在那里,惊讶地望着满场的宾客诡异,一茬一茬仿佛稻草一样倒下。 最后站着的只剩下微微喘气的解寂夏,和头发微乱仿佛才刚刚活动开手脚的贝泽尔。 非说的话,还有容念和旁边从始至终从容的莱斯特。 容念:“……” 他仔细环顾了一周,确定除了台上的解神,所有诡异是真的躺了。 不仅躺了,而且一动不动,甚至找不到多少肢体完整的尸体。 所以,你们【半山湾】到底是什么情况? 仅仅只是出动了两个幻人而已,就团灭整个城市最强大的一帮怪谈,是不是太不符合逻辑了? 还是说,这些宾客诡异并没有容念以为的身份那么高,只是二流的诡异? 但容念记得,【解氏集团】可是这个怪谈城市殡葬业龙头。 容念不仅亲眼见过【解氏集团】背后古神的力量,见过对方古老强大的影响力,而且还亲眼见过几次古神恐怖的力量在短短几秒钟如何翻天覆地。 甚至连两个世界边缘的游戏掌控的酒吧都受到影响。 这样强大的怪谈,真的会邀请一些不入流的小诡异参与这样重要的宴会吗?怪谈会这么众生平等? 一旁的莱斯特温声解释道:“诡异比人类更加弱肉强食,两个诡异一旦相遇,但凡对方的力量太弱,强势的一方都会产生吞噬的本能,这种过程甚至是不需要主动。弱势的诡异即便想要选择依附,主动加入,可是一旦对面是力量悬殊过大的大诡,自身无法抵挡对方本能的污染下,都会选择望风而逃。所以你想的没错,能受邀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已经是最强大的一批怪谈。” 容念感到荒唐,虽然他语气始终平静:“最强大的一批怪谈,指这样?” 几乎没有什么精彩的打斗,一个照面就被解寂夏祂们一拳一个秒杀? 如果最强大的一批诡异的实力是这样的,为什么之前康警官会那样焦虑,抱怨副本越来越难? 莱斯特带着柔和的笑容,微微挑眉,神情有些说不出的神秘:“是有原因的。不过,祂们也不是真的那么废物。” 随着莱斯特的话音,地上那些已经死得碎碎的诡异们,忽然之间,脑袋咯吱咯吱左右僵硬地动了动。 随即满地的脑袋残肢一个个全都动了起来。 场面可怖得让人后背冒凉气。 紧接着,这些明明已经被暴力秒杀的诡异们全都重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兴奋怪异的笑容,一边异化一边手脚并用再次向解寂夏和贝泽尔祂们冲去。 莱斯特微微扬眉,笑容示好,温和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诡异们解锁了更加强悍的模式,但莱斯特仍旧不紧不慢的,仿佛早就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容念看着莱斯特脸上的笑容:“为什么祂们不攻击你呢?” 莱斯特温雅俊美的脸上,沁着浅浅的薄暖的矜持笑容,那笑容甚至在眸光上都漫溢了薄薄一层。 他望着容念的眼神,仿佛在望一本想要了解的书。 像音乐家望着动人的渴望弹奏的乐谱。 好奇,又像是坠入爱河的眼神。 “嗯。因为……欺软怕硬吧。”亲和善意的神情,带着几分稍显刻意的从容无害。 容念:“意思是,你比祂们都强,你是最强的。” 第327章 莱斯特只是微笑。 越温和,越温柔,越无害,越危险。 容念当然知道莱斯特的危险,主要危险在狡猾和脑子上。 【半山湾】并不是主动性攻击的怪谈,更多是困死人,让人迷失在里面,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还会成为【半山湾】的一部分。 在直接的暴力攻击中,容念还没有怎么见识过【半山湾】和莱斯特的能力。 现在倒是稍微窥见一点。 容念没什么表情,望着莱斯特,微微靠近他的肩,侧首问道:“跟【解氏集团】比呢?” 莱斯特:“没打过,现在正在交手,看起来应该不会输。” 对方回答得一如既往的谦逊矜持,但完全能感觉到,谦逊下的矜傲,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容念又问了第二个,也是他真正想问的:“跟宗定夜比呢?” 莱斯特的神情微微一顿,缓缓轻抬了一下眼眸,眼神仿佛惊讶,复杂又神秘,浅笑望着容念。 “亲爱的真厉害,是知道了我和祂的关系吗?” 好敏锐的反应。 明明是容念探问对方,却被抓着这个问题反过来探索了掌握的信息。 容念:“你们有什么关系?” 莱斯特的笑容,明明浅浅的却又仿佛清润到漫溢:“探索秘密,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在满是诡异杀戮的宴会上,望着容念的眼睛,微微倾身往前,索吻的姿势。 容念:“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他转过头,去看局势的变化。 满地的宾客诡异已经死了好几次,似乎每一次死亡复活后,祂们的样子就会变得更加非人和恐怖一些。 解寂夏和贝泽尔从一开始的一拳一个,开始使用兵器。 但不论是冷兵器的镰刀,还是热武器的枪,都只能击碎祂们的躯体,无法阻止祂们反复复活。 只是如果碎尸的程度严重一些,残暴一些,那些碎肉重新拼在一起复活的时间会长一些。 虽然这个时间也在一轮一轮缩短。 没完没了。 解寂夏祂们虽然看不出来任何勉强,动作仍旧流畅凌厉,干净利落。 但这样下去难免不会被耗死。 容念又看向台上的解神。 【解氏集团】的老板。 怪不得宴会发生什么,这位从始至终都不看一眼,看来是早就知道无论这些宾客死多少都会无穷无尽复生。 应该是那位古神的力量。 容念看了一眼解神对峙的那方空墙壁,他仍旧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微微蹙眉:“这种情况,是要老板死了才会停止吗?” 同样是老板,【半山湾】和【解氏集团】相似点很多,莱斯特显然很有发言权。 莱斯特有些惊讶,笑着讶然地看了容念一眼:“她可不好杀。你知道她是什么吗?” 容念:“我之前在一些地方看到,她可能是初代老板的女儿。” 莱斯特:“那是初代老板跟谁生的呢?” 容念:“……” 答案是不知道。 但恐怖片看多了,对中西方的恐怖元素多少了解一点,想象力会稍微丰富一些。 简而言之,脑洞比较容易开。 容念:“不会是有感而孕,跟那位古神吧?要这样说的话,也有可能是古神降生的容器。” 莱斯特:“亲爱的真厉害。她的确是那位古神借人类躯体孕育的血脉,是祂真正的一缕化身。比起一般的邪神代理人可难解决多了。” 虽然说着难解决,但容念看莱斯特的样子,无论是放松的肢体语言,还是平静轻松的声音语气,看起来都没有特别忌惮的样子。 不知道是听到了容念和莱斯特的对话,还是解寂夏祂们也想到了这些麻烦的不断死而复生的宾客诡异,只是被动应对没完没了,得从源头解决。 总之很快就看到解寂夏出现在台上,手执镰刀挥向静立不动的解神。 容念知道解寂云以前是人类。 而【解氏集团】是真正的怪谈,甚至是十分古老,已经几百年的怪谈。 因此虽然死后成了诡异的解寂云身份一开始就是解氏集团的独子,是继承人,解神是祂们名义上的母亲。 但祂们之间不大可能有什么血缘关系。 尽管如此,看到解寂夏毫不犹豫对解神挥舞镰刀,容念还是觉得心头微微一紧。 解寂夏停在空中,镰刀挥舞下去,连容念也可见的波动在到达解神身边前一瞬忽然水波一样消失。 解神仍旧站在中间,但却好像被那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给忽略了。 容念眉睫轻颤,凝重地望着那里。 瞬间想到,解神似乎和祂们不在一个空间里,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第142章 恋爱脑莱斯特 忽然,容念发现不好。 台下的宾客诡异不仅仅是在不断地死而复生。 一开始容念看到祂们复生后的样子越来越非人,越来越可怖,还只是以为因为解寂夏祂们暴力的杀戮方式,导致这些宾客诡异大多被肢结,躯体不完整,复活的时候随意拼凑起来,才会样子千奇百怪。 但现在看去,祂们可不仅仅是因为随便拼凑,而是在进化。 进化这个词或许不太准确。 第328章 复活的宾客诡异虽然在变慢,数量也在不断减少,仿佛每次复活和死亡之间都消耗了一部分。 但每个宾客诡异在和解寂夏的战斗中存活的时间也在持续增加。 换言之,祂们的数量变少的同时,祂们也在不断变强。 数量变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断的死亡消耗了,而是被这些复活的诡异吞噬掉了。 容念忽然灵光一闪,微微蹙眉道:“难道这也是宴会仪式的一部分?” 一开始就很奇怪,宾客诡异又不是解氏集团的信徒或者走狗,为什么要这么主动兴奋地去杀解寂夏? 尤其祂们完全不是解寂夏的对手,碰面就被秒杀。 虽然容念作为gm也好,npc也好,在副本里不会真正死亡,但也不会多喜欢死亡的滋味,没事也不会上赶着反反复复的死。 暂时忽略他的确这么干过。 总之,诡异又不是脑残,也不是傻子,不可能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更不可能喜欢这种当炮灰被不断虐菜的行为艺术。 那祂们不断冲到解寂夏面前,明知道会死还没有丝毫犹豫反悔的行为,就代表这件事一定对祂们是有好处的。 容念神情越来越凝重。 他想到了,宾客诡异的这种行为,就好像是人类玩家在游戏里推世界boss。 玩家推boss不断死亡,不断复活,是因为boss有血条,总会磨死。 是因为boss死后会得到很多奖励。 宾客诡异这样前赴后继不计生死杀解寂夏,过程中可以不断吞噬其他诡异,进化变强。 这是异曲同工的。 甚至,也许解寂夏死后,祂们还能从解神,从古神那里得到更多嘉奖。 在容念想清楚后,一开始几乎站满了宴会的宾客诡异,在反反复复的死亡和重生进化里,数量已经急剧减少到了十个。 当数量到十个的时候,这一次祂们和解寂夏、贝泽尔的战斗呈现出胶着的局面。 “力量成指数增长了。” 这还只是十个,如果这些宾客再次死亡,只剩下三个,甚至一个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容念忽然明白,这次这十个宾客之所以能和解寂夏祂们打成胶着的局面,应该是解寂夏祂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了,于是在刻意放水。 解寂夏在试图通过控制祂们的死亡,来阻止这些宾客诡异进化成可怕的终极模式。 容念作为人类都看出来的事情,莱斯特一个大诡当然不可能不清楚,但他还是从容放松的样子。 莱斯特说:“诡异的力量体系并不会因为区域,因为阶级,因为合理分配,而呈现出一个城市里一定会有数个力量相差不大的大诡。严格来讲,弱小的诡异是占据90%的。剩下的9%是每个城市里最顶尖的诡异,就如同这些宾客。最后的1%,才是所谓的大诡。大诡的数量,在整个世界里也不多。” 但容念感觉,光是莱斯特、贝泽尔、解寂云、解寂夏、宗定夜,就已经有五个大诡了。 虽然他不清楚,解寂云一个人类变成的诡异,短时间内为什么能这么强? 即便从《半山湾》副本宗定夜分尸杀死解寂夏和解寂云看,宗定夜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其他大诡,解寂云和解寂夏也的确在大诡的阶梯。 只能说,大诡之间也有力量的强弱。 而或许是因为npc的职业性,让他都撞见了。 想到这里,容念微微迟疑。 其实严格说的话,莱斯特、贝泽尔、解寂云、解寂夏、宗定夜,这五个大诡实际上只有两个。 莱斯特、贝泽尔,都是因为宗定夜而直接或者间接产生的。 解寂云、解寂夏,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个人被分裂后的结果。 这样看来又合理了。 这样算的话,现在场上可以说,只有三个怪谈大诡。 分别是:【半山湾】,【解氏集团】,还有【1801】。 容念有些拿不准,解寂夏作为解寂云的半身,应该归类为是解寂云的【1801】,还是归类为产生祂的【半山湾】。 如果是【半山湾】的话,那就只有两个大诡。 莱斯特看了一眼容念,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浅笑,是意味不明的温雅古典的神秘。 “嗯,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和【解氏集团】一个层次的大诡,严格来说,只有一个。” 容念:“……” 他顿了一下。 以怪谈对情绪的敏感,自己在想什么几乎算上透明的,一些吐槽也没必要因为礼貌而忍着了。 莱斯特笑道:“的确不必忍着,我喜欢你对我有话直说。我对于你所想的事情,对于和你聊天,感到渴望。嗯,是非常感兴趣。” 他说,喉结滚动,微不可察地幅度咽了一下口水。 温润带着笑容光泽的眼眸,仿佛金色温暖的阳光洒在河面上,不但有好奇,有爱意,还有一种深切的专注。 像渴死的亡者,盯着甘霖。 相比较莱斯特的眼眸一直一瞬不瞬在容念的脸上,容念并没有太过留意对方看自己的眼神。 既然如此,容念直接道:“我比较好奇,那这个能和古神代理人抗衡的,唯一的大诡,是谁呢?你,还是宗定夜?” 对于莱斯特是宗定夜的幻人这件事,容念和莱斯特都已经心照不宣。 莱斯特的外形,温雅矜贵,彬彬有礼,友善无害得完全不像一个诡异。 第329章 即便放在人类中,气质也更接近儒雅随和的学者教授,或者典雅的艺术家。 作为【半山湾】的老板,哪怕容念吃过他两次亏,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都万分警惕,还是会在对方如沐春风的笑容和风度下,不自觉软化。 即便知道他和宗定夜是同源半身。 也很难理性地将他的力量和宗定夜等同。 宗定夜在不久前的上一个副本里,可是一出手就毁灭了一个城的诡异。 搞不好范围还更大,只是迫于容念自己的局限性,只能看到这样的范围。 容念:“不是我低估你的能力,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在只有一个可以威胁到【解氏集团】的大诡的前提下,但台上那位解神,她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分给你。” 莱斯特并不恼,始终保持着温雅风度,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笑容,在容念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微微矜持挑眉,用那种有些神秘,有些纵容的笑容,却是轻慢地瞥了一眼台上的解神。 容念:“……让她一直忌惮,且唯一忌惮的,好像是外面的某个存在。而且你都这么说了,估计那个存在应该就是宗定夜了。” 这样说着,但容念也看见了莱斯特这个笑容和眼神。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的确,解神没有分一个眼神给莱斯特。 但同样的,一直松弛从容得跟真的来参加别人婚宴一样的莱斯特,同样也没有分什么眼神给解神。 他一直仿佛事不关己一样,比容念这个npc更作壁上观。 容念叹口气,他看了眼辛辛苦苦在和那十个仿佛有无穷无尽精力的宾客诡异战斗的贝泽尔。 在《半山湾》的时候,贝泽尔还曾经想杀莱斯特,取而代之,现在却好像两者之间有什么默契。 “那应该算你弟弟,或者你亲手制造的艺术品,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担心贝泽尔的安危,不打算帮祂吗?” 莱斯特无辜笑道:“我站在这里就已经是帮助祂了。” 容念:“……” 莱斯特坠入爱河般的眼神凝望着容念:“是秘密来着,但亲爱的想知道,没有什么不可以说。我的能力最强的并不是【小说家】,或者吞噬继承来的【半山湾】,是两者结合后产生的不死不灭。你应该也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创造一个想要杀死我的贝泽尔。实际上是,只要贝泽尔活着,在【半山湾】的特性下我就不会死。哪怕是我的本体宗定夜死了,我也依旧会存在着。同样的,只要我活着,贝泽尔无论死多少次,都会活着的。” 容念记得,《半山湾》副本结束前,莱斯特就告诉过容念,只要他存在着,贝泽尔就不会真的死亡。 所以,莱斯特是意识到自己是幻人后,就立刻通过【小说家】和【半山湾】的逆天集合,创作了贝泽尔,来实现不死不灭的能力。 这样看来,哪怕是和宗定夜一战,对方的存活率也会更高。 容念随口问了一句,但不抱希望对方会回答:“那什么情况下,你们才会死。” 这样问只是想到了,在情绪反正会被对方感知到的情况下,顺便说出口而已,实际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正常人都不会告之别人自己的弱点。 何况是莱斯特这样多智近妖的怪谈。 但莱斯特没有犹豫,微笑道:“很简单,同时杀死我们两个就可以了。” 容念:“……” 他惊讶地看着莱斯特。 在意识到对方说的应该是真的的时候,也看清了莱斯特温雅矜持笑容之下,眼里仿佛融化的糖一样,亮晶晶的,仿佛醉了一样的波光粼粼的温柔。 仿佛他只是看着容念,就开始醉了。 那不是坠入爱河,而是他的眼波就是爱河。 容念微僵。 恋爱脑这种设定,放在解寂云身上还可以理解接受,在莱斯特这种狡猾的狐狸身上,更像是高端的猎人试图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对方想干什么? 和上次一样,利用他弄死谁吗? 解寂云,还是宗定夜? 容念忽然意识到,因为这个副本的主场不是莱斯特,在【解氏集团】的威胁下,他这次见到莱斯特以后,不但没有之前的警惕,而且不知不觉好像下意识把对方当成和自己一个阵营了。 是从他担心解寂夏,下意识拜托贝泽尔去帮忙,而贝泽尔没有任何犹豫的时候开始的吗? 容念瞥了眼莱斯特端着酒杯的手指,怀疑对方在他没有觉察的时候,或许又在用手指轻点杯壁的节奏来催眠干扰自己了。 就像在《半山湾》时候一样。 “啊,”莱斯特无害无辜地笑了一下,“我这次是站在你这边的。作为之前让你不愉快的赔礼。” 容念:“你要什么?” 莱斯特:“只需要下次路过的时候,你能将我也当作是朋友,记得来打声招呼就好。上次你不是都来【半山湾】了吗?但却只见了贝泽尔。连贝泽尔你都能主动见面交谈,我只能想到,应该是我之前的行为留下了令人误会的糟糕印象。嗯,希望借此改变一下。” 第143章 第三位新郎 容念注意到对方话里的信息。 莱斯特会知道他见过贝泽尔这件事不意外,意外的是,在这个三周目里,他竟然还能记得。 这么说,他二周目被困住那个空间里,试图通过进入【半山湾】来卡bug,这件事的记忆并没有因为二周目结束,三周目的重开而变得不存在。 第330章 容念有些惊讶,继而是疑惑。 至少三周目的初光的确不记得前两个周目和容念的接触,说明通常情况下,副本重启后不记得才是常态。 难道他在副本中的循环,每个周目的事件和行为,在一些大诡的眼里都无从遁形吗? 莱斯特知道,那【解氏集团】知不知道? 容念一直能感觉到,导致他的一周目和二周目的重启,那种毁天灭地翻天覆地的力量,来自巨眼的主人,【解氏集团】背后的古神。 但是,对方为什么要重置副本? 为了让他完成任务吗? 从事情发展的结果看,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可对方又不是app的员工,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容念看了眼满场狼藉的宴会,血腥残忍可怖,没吐出来纯粹是因为他这个人向来冷血淡漠缺乏共情。 古神希望他完成仪式,进入到祖宅内,让宴会能够成功举办。 古神的仪式,还包括让这些宾客诡异攻击解寂夏,通过被解寂夏杀死而不断进化吞噬变强。 祂到底想做什么? 还是祂本身并没有什么意志,是祂的代理人解神想做什么? 容念再次将目光投在台上的解神身上。 他的脑中已经产生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正确与否,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来验证。 即便解寂夏和贝泽尔似乎控制了力量不去杀死宾客诡异,但宾客诡异的进化仍旧没有停止。 在没有被杀死的时候,这十位宾客诡异竟然一面攻击解寂夏祂们,一面忽然啃咬吞噬起身边的诡异了。 也是,虽然同为宾客,也暂时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但实际上这些宾客诡异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同类,更不是同盟。 只是目的相同,甚至某种程度上还是竞争关系的敌人。 总而言之,一些宾客诡异率先啃咬杀死了另一波。 吞噬后对方又再度进化起来。 而被啃咬死亡的宾客诡异,残肢之间也再次发生融合进化。 最终在解寂夏已经放弃杀死祂们之后,这些宾客诡异的数量仍旧在不断减少,减少到七个、五个、三个。 显然马上就会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从所有宾客诡异里诞生的最强者。 容念几乎都能想到,解神当初邀请这些宾客来参加家宴的时候,是怎么蛊惑祂们的。 所有诡异都会想要吞噬其他诡异变强。 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诡异们怎么会放弃? 容念对旁边的莱斯特说:“她没跟你说吗?还是,邀请了其他所有客人,单单针对孤立你们【半山湾】。” 莱斯特略微挑眉:“到了【半山湾】和【解氏集团】这种程度的体量,变强的方式通常不是吞噬杀死其他诡异。即便这些诡异全都加入进来,成为剧院的角色,对【半山湾】的影响也微乎其微。我们的扩张方式,不是增加员工,是在各个城市区域开设新的【半山湾酒店】。” 容念想到自己曾经到过的正在被污染入侵的【泉台镇】,包括那个副本里位于市中心的【半山湾酒店】,以及这次副本二周目进入的【半山湾】,是在海上游轮上。 他完全明白这种程度的大诡的食量了。 祂们更加贪婪,进食的方式也更加优雅。 是一城一池,而不是眼前宴会上这样野蛮直白的厮杀。 同时容念也想起了二周目时候,他和初光合作,在三楼的解寂夏的书房里发现的【解氏集团】的发家史。 这个大诡是搞殡葬业的,同时还是房地产。 也就是说,【解氏集团】入侵到哪里就将殡仪馆、火葬场、墓地一条龙开设到哪里。 包括【永宁公寓】变成【永宁公墓】。 容念眉睫下沉静的眼眸忽然眸光一颤。 他想起了一个久远的事情。 他在《永宁公寓》副本里,曾经在一个电脑里发现了一份《周苏生的死亡调查报告》。 报告结尾分明写着: 【提醒市民,任何时候都不要靠近,走近一个叫永宁公寓的地方。 顺便招租:永宁公墓,物美价廉,环境优美,欢迎广大市民死日前来入驻。】 容念心头忽然一凉。 难道那时候【永宁公寓】不仅是在被【夜】和【1801】入侵污染,也在被【解氏集团】入侵? 还是说,解寂云代表的就是【解氏集团】? 虽然这样疑问,但容念却几乎已经肯定了这个结论。 他没有忘记,自己在那个副本里因为冒充侦探,完成【1801】的任务后得到的两个奖励。 除了至今还没有兑现,自己不清楚是什么的盲盒,第一个就是怪谈世界的合法产权,永宁别墅1号。 【永宁公寓】已经被【解氏集团】完全污染,变成了【永宁公墓】。 可知所谓的永宁别墅应该就是永宁公墓。 但在公寓变成公墓前,解寂云就把那里其中一处送给了容念。 还不能说明,解寂云这个继承人当时是代表【解氏集团】在入侵公寓吗? 可是,为什么【解氏集团】这个诡异要给解寂云举办葬礼? 诡异给诡异办葬礼,是不是哪里不对? 又为什么解寂夏成为新的继承人后,此刻要攻击解神? 是因为解寂夏和解寂云立场不同,还是和这些宾客诡异彼此吞噬一样,不同的是解寂夏想要侵吞的目标是【解氏集团】? 第331章 容念立刻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和解寂夏祂们相处久了,他一直都在用人的行为逻辑去思考诡异的行为。 对诡异而言似乎所有的行为都只有一个动机,那就是侵吞别的诡异,然后不断变强。 想清楚后,容念顿时看向比任何诡异都彬彬有礼,都更像人的莱斯特:“你来这里也是想要侵吞【解氏集团】?” 莱斯特笑容始终温雅矜持,他太像一个人了,包括此刻的回答:“这种事情在怪谈之间再正常不过。你没发现餐桌上没有食物吗?因为所有的宾客就是其他宾客的食物。我想吞并对方,对方当然也想吞并我。实际上一开始我拒绝了几次呢,因为打赌输了,承诺了某个存在,【半山湾】不会扩张。但是因为发现新娘是心上人来着,就忍不住来了。” 所以,【谢氏集团】选中他当新娘,是为了诱骗莱斯特来,企图吞并【半山湾】? 看似合理。 可是【解氏集团】怎么知道容念能诱捕莱斯特? 容念:“看来你们双方对于能吞并彼此都很有信心。” 莱斯特说:“但现在局势有些复杂,看起来有信心的不止我们。” 容念明白莱斯特说的是,此刻正在让解神全神贯注对峙的祖宅外的某个存在。 那个存在很可能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进入宴会的宗定夜。 但解寂云呢? 容念一直没找到祂。 可是在前两个周目里他都感觉到了解寂云的存在。 从解寂云有影子来看,祂似乎是被笼罩着洋楼别墅的黑雾给隔绝在【光】之外了。 是因为祂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被【解氏集团】发现,于是除名了吗? 还是解寂夏做了什么顶替了祂继承人的身份,因为继承人的唯一性,祂失去了进入庄园的资格? 哪怕已经经过两个周目的信息收集,容念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解神似乎判断宗定夜一时半会根本进入不了这里,于是将目光移到了宴会上。 这时候,仅剩的三个宾客诡异刚好互相吞噬杀戮死亡。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从所有诡异的肢体里站起来了那个唯一的最强者。 容念想起莱斯特说过的,正确的仪式是,所有宾客诡异分享新娘的血,然后返还给新娘祂们的诡异之力,但没有说最终会如何。 这样看的话,这和宾客之间厮杀吞噬,诡异之力融合为一,是不是异曲同工? 容念忽然明白了,他看向莱斯特:“祂们会不顾一切地攻击解寂夏,是你篡改了仪式?” 【小说家】的能力,篡改在场所有诡异对古神赐福仪式的认知,难道不是顺理成章吗? 他竟然才想到。 莱斯特一瞬不瞬望着容念,笑容比之前含蓄收敛:“你对我的吸引力比我想的还大,我自己都舍不得咬下一滴血,让其他低级的存在沾染,我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他的神情仍旧温润无害,没有一丝锋芒棱角,甚至还带着音乐家的淡淡的忧郁。 但容念分明看见,他的温润蒙着一层说不出的晦暗阴郁。 仿佛古典主义的油画蒙上的时间的阴影。 这是容念第一次直白感受到莱斯特身上,属于诡异的危险,温柔下隐藏的獠牙。 容念克制了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的冲动。 面对这样的大诡,退让怯意并不是好现象。 他转移注意力地去想,怪不得贝泽尔二话不说就上去帮解寂夏了。 贝泽尔也有【小说家】的能力,应该也知道了莱斯特做了什么。 是为了让莱斯特篡改的故事成真,才帮助解寂夏一起完成了这件事,反观解寂夏才是真的不知道。 至于解神有没有被【小说家】蒙蔽,容念就不清楚了。 容念将目光移向那个新生婴儿般的最强者。 之前所有宾客诡异在一次次厮杀死亡的进化过程中,虽然越来越强,但也越来越摒弃了人形,一个个看上去就像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 直到这个最终体,对方是完美的人形。 在一片血色残肢中,祂的全身却都是苍白的,包括身上的衣服,包括长长的头发。 那是一种病态的惨白。 祂背对着容念,看不见脸,但想必皮肤也会是同样的白。 对方身上散发着冰冷死寂的气息,仿佛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兵器,一具会动的尸体。 解寂夏和贝泽尔就不用说了。 莱斯特那种过于放松的神态都微微凝重了一些,似乎这个最终体终于可以作为对手看待。 容念没想到的是,那个最终体完全站直后,对方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继续攻击解寂夏,或者去到台上的解神身边。 原本背对着容念的最终体,忽然毫无预兆转过身来,直直地没有任何犹豫地望向了容念。 容念:“……” 在心惊的同时,容念也看清了对方的脸。 并没有想象的可怖。 是跟眼前的尸山血海格格不入的纯净感,纯净得甚至有一些圣洁,仿佛代表死亡的天使。 原本裹尸布一样惨白的衣服,在这张脸的衬托下,顿时仿佛油画里天使的衣袍。 对方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情感和波澜,一双幽绿的眼眸如同翡翠一般,里面同样空无一物。 不,现在里面倒影着容念了。 第332章 只是容念不清楚对方为什么直勾勾盯着自己。 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原本的仪式死去,害得祂以这种痛苦的方式诞生,所以嫉恨他吗? 台上的解神浑身散发着一种母性的柔和,忽然开口说道:“阿云来。” 阿云? 容念意外解神会这样称呼对方。 这个称呼让他想起一直不见踪影的解寂云。 这个诡和解寂云长得并不一样,气质也不同。 那个最终体尽管一直直勾勾盯着容念,但还是听话地瞬间来到了解神身边。 祂仍旧还在盯着容念。 尽管对方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但容念还是被盯得浑身发凉。 解神这时候开口了:“看来阿云很喜欢这个新娘,那就好。” 容念:“……?” 等等,为什么新郎又换诡了? 第144章 真假解寂云 这时容念旁边的莱斯特向身后解寂夏的方向瞥了一眼,略微挑眉,他对解神语气平静道:“要举办婚礼的那位新郎,原来不是我们身后这位解寂夏先生啊。解夫人的儿子还真是多。” 容念明明看不见台上解神的神情,却觉得她像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解寂夏。 解神道:“解氏集团只有一位继承人。” 解寂夏手中的镰刀随着祂手中的动作一转,眨眼变成了一柄解剖刀,收入袖子和掌心之间。 祂走到容念身边,望着台上的解神。 “解氏集团的继承人,现在是我。” 容念看祂脸上毫无感情的神情,以及望着解神时候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的冷锐,想到解寂夏刚刚试图攻击解神的举动。 再想到解神对待这位新生最终体诡异的柔和态度。 他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贝泽尔也走到了容念身边,冷漠面容上,盛气逼人的高傲此刻带着一点厌烦的冷笑,望向解神:“宴会都砸了,哪来的婚礼和新娘?你把这些东西喂给你那位古神,就是为了这个东西?那简单,祂也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贝泽尔手中的枪口就朝着那位最终体。 枪□□出去的并不是什么子弹,是一种无形的东西。 一声仿佛碎玻璃的声音。 容念就看着解神全身一震,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定住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活了,在以它们各自的意愿慌张乱跑。 贝泽尔声音冰凉说道:“【小说家】的规则之力,赋予任何存在生命体,并且赋予它们从生到死的因果。” 这个能力太适合用来对付【解氏集团】这样的无数诡异组成的怪谈了,直接从内部瓦解。 但是,容念却感到不太妙。 这样一个大诡,会仅仅只是因为贝泽尔这一枪就崩坏吗? 如果解神对贝泽尔的这一枪的反应是慌乱的,他多少还会相信,但对方根本一动不动。 容念就看着,浑身仿佛每一根骨头都活了在扭曲试图逃走的解神,在无数碎裂的声音里,仿佛一尊被打碎的玻璃雕塑一般皲裂,然后哗啦啦碎了一地。 一旁苍白的,仿佛无生命的诡异天使却毫发无损。 但在解神碎裂一地之后,祂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贝泽尔皱了一下眉,继而冷笑:“原来不敢出现。” 容念注意到,解寂夏抿唇像是没有预料眼前的局面,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做。 莱斯特的眉宇有淡淡凝重。 贝泽尔收起枪,说道:“解决【解氏集团】什么时候都可以,我先送你离开这里,大诡的战场对人类而言稍有不慎就会承受不住污染。” 说着,贝泽尔根本不看其他两个大诡一眼,直接拉着容念的手,就要离开。 但贝泽尔的离开不是指走出去。 祂随手一抬,眼前就出现一道仿佛铅笔在纸上画出来的粗略的门。 眨眼间门就凝实,容念看到上面俨然有【半山湾】三个古体字的花纹。 贝泽尔一手推开门,拉着容念就走了进去。 但是下一瞬,穿过门的容念却仍旧站在宴会上。 仿佛那扇门就只是一道普普通通门框。 除了贝泽尔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容念清晰感受到,在穿过门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门内是一片黑暗。 但踏入黑暗的一瞬,牵着自己的贝泽尔的手却忽然消失了。 不是松开,而是消失。 莱斯特的神情很平静,看起来就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不多久贝泽尔再次从另一扇门进来了。 祂的脸色很不好看,直到看到容念的一瞬才像是微微松口气,冷道:“我回到了【半山湾】,但发现进不了家门,他也不见了。看来我们是被困住了。” 解寂夏走到容念的身边,左手先牵住容念的手,随即才说道:“【解氏集团】的内部很复杂,虽然看起来只是一座山顶庄园,但实际上里面非常非常的大。每一个建筑,甚至每一扇门,每一个时间背后都可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只有遵守相应的规则,才能待在一个固定的区域。这个祖宅尤其特殊,在庄园里是看不到的。” 容念看了解寂夏一眼。 听起来,解寂夏也在这里做了一系列和容念此前两个周目相似的行为。 但这里难道不是祂的家吗?难道祂没有从解寂云那里得到关于家的信息?还是,连解寂云也不知道。 第333章 容念问道:“刚刚那个,从所有宾客死亡里诞生的诡异,祂是什么身份?” “……” 解寂夏沉默抿唇。 贝泽尔冷漠看了一眼解寂夏,和解寂夏牵着的容念的手,没有回答。 莱斯特也没有。 不想回答和忽视是有差别的。 容念现在就感觉到,祂们是刻意地不想告诉他答案。 这说明祂们其实都知道这个诡异的存在,甚至都知道祂的身份,但共同保守了一个秘密,没有说出口。 容念看向解寂夏,解寂夏却第一次别开眼不和他对视。 这么心虚吗? 容念挣开解寂夏的手,直接走向应该是知道得更多的莱斯特。 他问道:“为什么不回答?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吗?” 莱斯特温和地望着容念:“只是有所猜测,但不肯定,贸然说出来有些不负责任。如果你还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容念:“说吧。” 莱斯特:“我怀疑,祂是解神的儿子。” 但解神的儿子,不是解寂云吗? 怎么,解寂夏的三弟吗? 容念看了解寂夏一眼。 莱斯特的神情有一种温雅的神秘,他说:“唔,只是一种猜测,还需要更多线索验证。毕竟解氏集团只有一个继承人。” 所以继解寂云后,解寂夏也失去了继承资格? 因为解寂夏刚刚对解神举起镰刀吗? 莱斯特温和笑道:“解神故意将我们困在这里,应该是她的仪式还没有完成,就不知道她的仪式,是想让那个刚诞生的诡异,吞噬上一个继承人,还是连同我们也一起吞掉。走吧,先离开这个宴会。” 他没有向贝泽尔和解寂夏那样,不由分说就拉着容念的手。 而是先矜持礼貌地望着容念的眼睛,问道:“有可能会走散,要拉着我吗?” 容念:“不用了。” 被拉住,遇到危险的时候反而不好躲避。 何况,大家的目的未必相同。 莱斯特笑了一下,没有坚持。 容念拒绝了莱斯特后,解寂夏和贝泽尔原本隐隐紧绷的气场似乎也消失了。 看见容念站在莱斯特身边,应该是安全的。 贝泽尔和解寂夏分别一前一后主动去探索这个宴会场合。 脚下的诡异的残肢血肉,仿佛被吞掉了精髓,只剩下一层表面的躯壳。 原本容念在这里感到寸步难行,现在发现这些肢体几乎一碰就碎,就像是蝉蜕一般。 贝泽尔的探索的方式是瞬间消失,又瞬间从另一个地方出现,似乎在利用【半山湾】的能力出去。 解寂夏则更像二周目的容念,在仔细观察这里的环境和布局。 只有莱斯特若有所思,他先是看了看那个长长的餐桌,继而抬头望向上面微弱的光源。 贝泽尔回来:“没办法,被彻底隔绝了,哪怕是幻人也无法离开。但探测出现这个结界的界限非常大,并不仅限于这个宴会厅。” 解寂夏也走回来,祂看起来并不想和莱斯特祂们合作,但看了一眼容念,还是说道:“有路,但可能不是出去的。” 莱斯特收回看向最上面的视线:“这条路不能走。” 容念发现,解寂夏和贝泽尔对此没有任何疑虑的样子,哪怕是对【半山湾】怀着警惕的解寂夏也没有任何怀疑。 祂们甚至没有看一眼。 解寂夏袖中的刀飞出去,向着宴会厅墙壁的某一处飞速撞去。 那飞出去的刀像是丢入了水面的石子一般,不断地在墙壁上弹跳。 转了一圈回到了解寂夏手中。 没有任何砖石崩裂的情景,容念只看到那些墙壁仿佛发出一阵阵光。 然后便围绕着宴会出现了仿佛蛛网一般的无数个道路。 容念眼眸一颤,他发现那些道路的样子像极了自己二周目见到的墓道。 贝泽尔率先走向一条路的方向,说道:“每条路通向的世界都不一样,是不同时间和地点的【解氏集团】。这条路是最接近我们的。” 莱斯特没有任何异议。 祂们以贝泽尔走在最前方,莱斯特和容念并排,解寂夏殿后的顺序沿着那条路走进去。 容念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游离着。 想到他们四个现在的行为模式和四个人差不多,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莱斯特说最上面那条路不能走,是因为身为人类的容念走不了那条路吗? 就像现在,祂们作为诡异却像人类一样一步一步走在这里。 想到这里,容念放弃了摸鱼的念头。 心下叹口气,也观察起身边的环境。 墓道歪歪扭扭,仿佛迷宫。 但贝泽尔祂们仿佛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路线非常清楚。 容念怀疑这里主要针对的是闯关者,人类如果被困在这里,很可能一辈子都出不去。 前方的贝泽尔忽然停下。 容念看到了和自己二周目所见几乎一模一样的厨房的门。 贝泽尔的手伸进去,仿佛伸入了水波之中。 祂感受了一下,又像是只是单纯地碰了一下。 “可以了。” 门很宽敞,他们四个几乎是一起走了进来。 但容念感到周遭一阵波动后,他忽然好像听到了一个空灵缥缈的声音。 第334章 【不要相信祂们。】 这声音好像不是现在才有的,非要说的话,容念感觉从他走在墓道里的时候就隐隐约约了,但容念一直以为是他在宴会和墓道里体内慢慢积累了一些污染,导致他的出现的幻觉,幻听,所以一直没在意。 这一刻的声音却无比清晰。 【祂们并不想出去,也不想带你出去。】 这是为什么? 【祂们想要和你结婚。】 容念:“……” 通常来说,幻觉是一个人自己内心的想法,但他有这么自恋吗? 【你是新娘。和你结婚,就会获得【解氏集团】的身份。】 【祂们想得到这里,通过你。】 这样说的话,逻辑上还是通顺的。 毕竟容念当初许诺解寂夏的时候,就是以帮助祂得到解氏集团为理由。 只不过当时他可不知道【解氏集团】是这样庞大古老的怪谈。 他区区一个人类,何德何能,为什么和他结婚就能得到【解氏集团】的身份? 他救过祂们古神的命吗? 容念想起了解寂云,当初解寂云给了他怪谈世界的居民身份和居住权。 他大概猜到这个幻觉会说什么了。 【因为你是新娘,是【解氏集团】继承人选择的配偶。】 果然和容念想的一样。 就是,你们诡异世界也讲究合法配偶的身份吗? 难道老公死了,夫人新的配偶也能加入这个家庭? 人类世界的豪门也很少有这种事情。 【因为和你结婚,祂们可以冒充你的丈夫。冒充解寂云。】 容念抬眼,忽然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只剩下一个人了。 贝泽尔、解寂夏、莱斯特全都不见了。 他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个の形的洋楼。 只是,他没有去过三楼,而一楼的区域几乎没有什么走廊,他所熟悉的只有二楼。 但现在这条走廊看上去和二楼很像,却又好像不是。 因为走廊两侧都有无数房间。 白色的墙,黑色的门。 容念甚至错觉这个走廊压抑得像是他们刚刚走过的墓道。 他微微蹙眉。 发现之所以觉得走廊压抑,是因为这里十分昏暗。 是因为原本属于玻璃窗的一侧,全都变成了房间墙壁,没有了光才这样的吗? 随即容念看到了,他的身后仿佛站着什么人。 对方的影子投射到了容念的脚下和身前,一条瘦长的黑影。 可是,容念自己却没有影子。 他浑身一僵,脊背发凉。 容念缓缓侧首,看向了自己的左后方。 和一张苍白纯净的面容近距离对上。 虽然这样骤然贴脸,是个人都会被惊吓。 但贴的是惨白恐怖的脸,还是审美范围内好看的脸,体感差别还是很大的。 不过,这张脸虽然好看,降低了惊悚的感觉,但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的非人感,仍旧让人一阵一阵的冒凉气。 是那位“阿云”,从所有宾客诡异的血肉里诞生的最终体诡异。 对方裹尸布一样的衣服,在瘦瘦高高的身躯上,虽然没有任何制式,却仿佛天使的仙服一样熨帖飘逸。 这衣服应该也是对方诡异力量的一部分。 至少容念从未见过宾客里有诡异这样穿。 似乎因为太高了,导致祂站在那里脊背微驼着,祂微微低着头。 脸上毫无波澜,死气沉沉,只翡翠一般绿色的眼眸一瞬不瞬望着容念。 容念缓缓转过身,和对方面对面,并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看到对方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但在容念站住后,又一点一点抬起来,再次直视着容念。 容念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画面,在他行走的时候,对方一直贴着他的身侧,始终在这样看着他。 只不过他看不到对方。 这样一想,就更恐怖了。 但随即,容念也想到了一点:“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鬼气森森的天使一动不动,嘴唇也没有任何动作,但发出了声音。 【嗯。】 既然不是幻觉,能沟通就好。 容念迎着对方一瞬不瞬的眼眸:“你刚刚说,祂们想欺骗我,和我结婚,是为了冒充我丈夫解寂云,那你是谁?” 在容念说出“我丈夫”那几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容念的错觉,对方死寂的眼眸忽然好像生动了一点。 就像机器人突然进化了2.0版本。 祂直勾勾望着容念,这次,祂嘴唇开合了:“我是,解寂云。你的丈夫。” 这次容念确信了,对方的眼睛的确亮晶晶了起来,但是,说的话是不是有点问题。 容念没有露出什么惊诧,温和平静地道:“你是解寂云,所以你也想跟我结婚,通过这个方式成为【解氏集团】的继承人,冒充解寂云吗?” 天使诡异执着地凝视着容念,原本苍白毫无波澜的脸,像是露出了一点疑惑,祂平静坚定地说:“我就是解寂云。不用冒充。” 容念:“……” 他忍不住笑了。 在人类社会应该很难遇到这种骗子。 但对方是诡异,可以为所欲为。 容念耐心地看着对方:“是解神给你走后门了吗?所以不需要跟我结婚,你就已经可以越过解寂夏,成为解寂云了?刚刚不是还说,祂们得跟我结婚,才能成为‘解寂云’吗?” 第335章 天使诡异脸上带着一种没有被任何污染过的纯净,祂执拗地望着容念,面无表情道:“我是解寂云。是祂们冒充我,我不需要冒充我自己。” 容念:“可是我认识解寂云。” 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激怒对方,但容念却有一种直觉,这些话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什么秘密。 他必须问清楚。 天使诡异却并没有生气,祂静静地望着容念,那种阴郁的心无杂念的专注:“我是解寂云。其他解寂云,是冒充的。” 容念坦然而无辜:“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天使诡异仿佛歪头想了一下,祂走上前,再次跟容念贴得很近,像是有点郁闷和沮丧,认真地说:“我从生下来就是解寂云。” 容念:“……” 可你刚刚才出生。 我认识的解寂云却已经死了。当然作为诡异还存在着。 忽然,对方抬起手抓住了容念的手臂。 冰冷又微微用力。 固执地认真地望着容念的眼睛:“祂是冒充的。祂不是。” 容念眼眸微微弯了弯,温和地望着祂:“可是,我和那个阿云是在很多年前认识的,在他十八岁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就是恋人了。他不幸去世了,我是因此才来到这里的。以阿云未亡人的身份。但我不认识你,我们刚刚才认识。” 天使诡异纯净又死寂的脸,忽然开始变得生动了一些,像是微微皱眉,但仍旧面无表情,祂想了想,固执地抓紧了容念:“我们才认识,但你是解寂云的恋人。我一直都是解寂云。所以,你是我的新娘了。” 容念失去表情,不知道说什么。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面前的解寂云2.0说:“你成为解寂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今天吗?” 天使诡异摇头,说出了让容念感到震惊的话:“不是今天,是二十四年前。” 祂说:“我才是【解氏集团】真正的继承人。我母亲唯一的孩子,解寂云。那个存在,祂抢夺了我的身份。祂不是,也从来都不叫解寂云。解寂云不是解寂云。” 容念脑子嗡了一声。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污染了,产生的幻觉。 解寂云不是解寂云。 自己在《永宁公寓》认识的【1801】,从一开始就是冒充的解寂云? 就像宗定夜冒充了前男友一样。 【1801】从一开始就冒充了现男友“解寂云”! 第145章 冥婚真相 容念让自己冷静。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天使诡异的话未必可信,对方也有可能是在故意欺骗自己。 诡异都很擅长骗人。 但是,假设对方的话是真的,容念之前的一系列疑惑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解神叫对方“阿云”,对祂的态度异常柔和,充满了母性。 反之对解寂夏则没有任何反应。 对解寂云…… 容念害死了她的儿子,连【永宁公寓】伪装的假“解氏总裁夫妇”都知道活埋容念复仇,但葬礼上的冷艳女人却太过理智,太不刻板印象了。 甚至接纳容念这个最大嫌疑的人进入家族,成为少夫人被礼遇,这根本就不正常。 诡异并不是没有情感的,相反,在没有被触犯规则的时候,祂们大多数时候看起来甚至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容念自从知道【解氏集团】是怪谈后,就一直想不明白,既然全家都是怪谈,解寂云为什么会死亡。 总不至于自己书写了祂的规则,祂就“死”了。 他也写了宗定夜的规则,宗定夜不是好端端地杀到【半山湾】了吗? 容念也怀疑过,解寂云的“死亡”是不是在躲着什么。 他猜测过解寂云是不是在躲避宗定夜的追杀,毕竟宗定夜几乎每个副本都杀解寂云一次,但又觉得以【解氏集团】的强大,这个举动多此一举了。 在看到【解氏集团】庄园的规则里【光】是安全的,但解寂云每次出现却都带着影子的时候,这个疑虑达到了高峰。 就好像解寂云是外来者一样,根本不被承认。 容念当时又产生了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解寂夏夺取了解寂云继承人的身份,才导致祂无法进入的? 又或者解寂云做了什么事情,背叛了家族,被集团除名。 但问题又回到了之前的疑虑上,解神作为一个强大的诡异,为什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容念当时还想过,或许因为解神知道解寂夏和解寂云本质上是类双胞胎的存在,或许在她看来两个都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无所谓是哪一个。 可是所有的猜测都有说不通的地方。 但如果说“阿云”才是解神的儿子,一切就都得到了解释,所有的违和都通了。 解寂云夺走了“阿云”的身份,所以尽管祂和解神两方都是诡异,解寂云却“死亡”了。 解寂云在躲着解神,因为解神和祂都知道祂是假的,但碍于自己儿子的身份已经被解寂云夺走,不能不承认对方的身份。 于是就出现了,《永宁公寓》副本结束时候,诡异给诡异办葬礼的荒诞情景。 【解氏集团】的怪谈范围,刚好就是殡葬业的。 祂在不得不承认解寂云身份的前提下,通过葬礼,最大程度限制了解寂云在这个身份下的行为。 第336章 解寂夏也的确趁机夺取了解寂云的身份,或许这和容念当初给祂发的短信有关。 但祂之所以能成功,很可能是因为解神默许了。 身份在规则怪谈世界非常重要,失去了身份很可能就失去了命。 对人类如此,对诡异或许也很重要。 解神没办法不承认解寂云的身份,但又想限制对方的力量,于是默许了解寂夏的二次夺取身份。 她之所举办冥婚家宴,或许就是为了利用今天的场合,利用容念这个新娘的身份,让她的儿子“阿云”,解氏集团真正的唯一的继承人,重新回到原来的身份上。 全都说通了。 这个副本的主题和重点是冥婚,冥婚背后的目的,是为了复活“阿云”。 所以一周目容念不出席家宴,副本就会被摧毁重来,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但是解寂夏呢,祂为什么也期待今天? 是因为没想到冥婚会让“阿云”死而复生吗? 【祂们想要和你结婚。】 【祂们想得到这里,通过你。】 一旁微微低着头,直勾勾盯着容念的“阿云”,像一团阴沉又纯净的乌云,再次说道。 容念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了。 对方很可能才是真正的“解寂云”。 但那位【1801】鸠占鹊巢,已经先一步拿到了这个名字,在容念这里,这个名字一直都是指代对方的。 在容念这里,对这位“阿云”的指代,仍旧还是天使诡异。 因为祂给人的感觉,的确就像油画里的天使一样的诡异。 阴沉,鬼气森森,但又有一种过分纯净的,仿佛圣洁的感觉。 是阴气组成的乌云,也是杂质最少的乌云。 这不代表容念对这团天使乌云的忌惮就不存在了。 再像天使的诡异也还是诡异。 对方暂时无害,也可能是因为容念还没有触犯对方的核心规则罢了。 很可能否定对方“解寂云”的身份,或者拒绝和对方结婚,让祂无法回到【解氏集团】继承人身份上,就是触犯对方核心规则的行为。 还好容念一直都没有明确态度。 容念双手抱臂,侧身看着天使诡异,冷静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方仍旧面无表情,气场也仍旧阴沉压抑,但容念就是感到对方好像高兴了一点。 可能是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睛的缘故,那双眼睛清亮了些。 容念继续说:“你刚刚说,祂们都想成为‘解寂云’。这样的话,就不好这样称呼你了,以免引来祂们的怀疑。” 天使诡异露出疑惑,似乎不理解容念这句话的逻辑。 容念无视了祂的疑虑,直接说:“你母亲叫你‘阿云’,我不想和她一样,你有什么其他小名吗?没有的话外号也行。” “……” 对方毫无反应。 容念的话可能有点绕,让对方新生的诡异大脑烧干了cpu。 但容念并不在意,他说:“没有是吗?那你先想吧,我先走了。” 丢给对方一个问题烧脑,容念自然地转过头径直朝前面走去。 祂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口,找到解寂云。 对方应该是虽然抢来了这个小乌云的身份,但又被解寂夏二次抢夺了,导致现在作为“死人”进不来这个宴会结界。 只有出去才能找到祂。 容念的疑问也只有见到解寂云,才能得到解答和确认。 容念的脚步稍稍加快了些,但看上去还是不紧不慢的,并没有明显的慌乱急切。 の形建筑的二楼走廊不算长,不管是从哪一头都能找到出口。 但是容念感觉自己已经绕着走了一整个圆,却还是看不到出口。 眼前只有左右两边一扇扇白墙上的黑门。 仿佛一口口竖立镶嵌进白墙里的棺材。 容念避免脑海里那些负面的画面和想法,在稍微产生形成的一刻就驱散了。 但人很难控制自己的大脑。 他只好集中注意力去想出口在哪,想走散的莱斯特、贝泽尔、解寂夏们在哪里。 他怀疑要么他和祂们不在一个空间里,否则至少贝泽尔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他。 要么他们都在一个空间,但祂们遇到了什么被拖住了,导致没有来找容念。 容念试图在周围一模一样的走廊上寻找一点特殊之处,做个标记。 以此确定自己究竟是一直在一个地方绕圈,还是这座原本只有三层的の形建筑,不知不觉变成了无限高塔。 “或者,随便找一个房间进去,透过窗户看一眼?” 唯一的好消息是,可能那个小乌云还留在原地想容念抛出的问题,至今没有追上来,这让容念安心了不少。 想到这里,容念忽然微微一顿。 对方真的会这么听话,这么呆吗? 容念缓缓走到一侧的墙壁旁,下一瞬他背对着墙壁,猛地回头看向走廊自己来处的方向。 看到一张苍白的没有表情的脸,翡翠般却死寂的眼睛,直勾勾地近距离地望着他。 容念:“……” 果然,对方一直悄无声息跟在他背后。 因为跟的太紧,连影子都藏在了容念身后,才没有发现。 容念:“你跟着我做什么?” 阴沉沉的天使诡异双臂和头都垂落着,看起来又恐怖,又乖乖地回答:“结婚。” 第337章 容念叹口气:“我知道你很想拿回自己的身份,但是,我是人,跟你们不一样的。你这样不说话,跟我这么紧,我会吓到的。” “哦。”乌云一样的一团气场,不知道是真的理解了,还是什么,总之对方后退了一步。 但对于容念而言,还是太背后灵了。 容念:“两百步外才行。” 对方望着容念,不说话,也不后退。 容念:“我那个死了的丈夫就听话多了,绅士而且温柔,从不叫我为难。” “……” 那团低气压的乌云,缓缓地往后退了又退。 这次退了十步之外,停下了。 面无表情的脸上,翡翠绿的眼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但就是给容念一种郁闷又委屈的神情。 容念看着祂。 对方脸上人性化的情绪越多,恐怖的感觉就越淡。 容念叹口气说:“一百步,不能更少了。我神经衰弱,被人跟踪太紧,会紧张到无法呼吸的,这样的话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甩开你了。” 天使诡异纯净的面容对着容念:“一百步外,就允许我跟着,不会逃走吗?” 容念微微一顿。 他在想,这句话能不能答应。 如果答应的话,会不会导致自己无论去哪里,一百步外都有一个身影跟着自己? 他默默计算了一下,即便是现实里,一百步外的距离也在房子外面了。 这个副本里暂时也没有其他甩开对方的方法。 “嗯。”最终容念还是应到。 对方这次遵守了,顺从地往后退了一百步,只不过每一步都比正常的步子小。 容念:“……” 早知道说一百米了。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 容念尽量忽视了对方的存在,开始试着打开沿途的房门。 第一扇就打开了。 因为想看看房子外面的情况,如果可以直接跳窗,所以容念打开的走廊外侧左手边的房门。 在原本的の形洋楼里,这一侧应该是玻璃窗。 门没有上锁,一打开就看到,里面赫然竟然是一间卧室。 和容念此前住的卧室一模一样的陈列。 温馨柔软的大床。 小夜灯。 床头一侧有一扇巨大的窗户,窗户被窗帘遮挡住了。 容念走进去,顾不得在意房门会不会被关上,他径直走到了窗前,拉开窗帘往外望去。 下一瞬,容念整个人僵在那里。 窗外是密密麻麻挤在那里的一张张腐烂的麻木的死亡的尸体的脸。 没有任何感情的瞳孔。 这些尸体将窗外的一切都严严实实堵死了。 天使诡异站在门外,静静望着容念。 祂没有表情,但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窗户外的尸体们,忽然像是腐朽瓦解了一般,一个一个掉了下去。 这样掉了几分钟,终于透出了一点缝隙。 容念这才意识到,外面的尸体竟然并不只有一层,而是尸墙一样层层堆积,至少有三米厚。 不知道过了多久,崩塌的尸墙终于坍塌出一道大一点的洞。 容念将自己贴近玻璃窗,顺着那个小小的洞往外望去。 一瞬间浑身都像是被寒冰贴满了。 外面并不是容念此前居住的庄园。 也可能是,但和容念此前所见不一样了。 没有绿色的草坪,甚至也不是二楼。 只见目之所及,从容念所在的位置到外面的地面,仿佛山顶望着山下。 那是至少二十层楼的高度。 而在地面和窗户之间,容念没有看到什么楼面,什么山坡,悬崖。 他看到的是,从远处的地面到窗口之间,密密麻麻的,仿佛是泥石流一般的……尸山。 一句一句堆积在一起的尸体。 就好像无数尸体从远处而来,一个叠着一个,最终组成了这样尸山,一直爬到了窗口。 祂们朝窗户张望,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打开,或者打不开这小小的窗玻璃。 就只是隔着窗户和遮挡的窗帘,在死死地望着里面。 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掉落的尸体越多,能见度越大。 容念看到了更远处,更远处是更多的尸体。 要组成这样庞大的泥石流一样的尸潮,或许是整个城市的人都死了,一起堆在这里才能形成。 容念望着远处无尽处,他感觉,也许不是整个城市,是这个窗户外的整个世界都死了。 第146章 无限走廊 喉咙干涩。 容念转过身走出房门。 他原本打算从窗户跳出去,但这个世界没有意义。 门口的天使诡异无声退后,待容念出来后,默默看着容念又走进了右手边的一间屋子。 祂想了想,回头看向容念刚刚走出的那间房。 窗帘被自动拉上,门被关上。 容念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 他进入右手边的房间,是想在の形建筑的内侧看看,这里有多少层,这到底是个什么建筑构造。 右手边的房间布局和左手边的没什么区别。 窗户甚至是没有拉窗帘的。 容念一走过去就清晰看到了外面的情景。 和他想的一样,外面是一层层的螺旋上升的建筑。 第338章 向下望不到底,只看到阴沉雾气里槐树的树冠。 向上望不到头。 至少站在窗户内向上望去,看不到对面的顶。 竟然是无穷无尽。 “看来从窗户是走不出去了。” 容念走出来。 在楼道里又往前走了一段,又拉开了一道左手边的门。 这次窗外仍旧是尸潮,但比之前房间的少一些。 容念不断往前走,隔着三四道门就进去看一眼。 发现越往前,窗户外的世界尸潮的高度就越往下,就好像那些世界的人还没有完全死去。 也可能意味着那些世界剩余的活人正在攀爬和死去。 毫无希望的世界。 但也侧面说明,很可能最前方存在着至少一个窗户外,只有很少的尸体,或者暂时没有尸体。 容念注意到,自己其实并没有在一层绕圈子。 他实际上在爬楼。 只不过螺丝一样的楼层,上升的高度并不很明显,导致他没有意识到,还以为自己一直在一层转圈。 “你在找什么?” 身后跟着的天使诡异问道。 容念说:“我想出去,回到庄园里。” 经过无数次的试验他已经发现了,每一扇窗户外实际上都是一个【解氏集团】的庄园。 只不过大部分都被尸潮遮挡了,一开始辨认不出来。 当看到尸体减少的窗户外对比之下就能认出来了。 但可能就像贝泽尔说的一样,这里每一道门,甚至每一个窗户外都是庄园的不同时间、空间。 有的窗外整个世界的人都死了,主动或被动的,自愿或被迫,被古神吸干了血肉。 有的窗外的世界正在走向这个结局,但情况没有那么绝望。 无论如何,每一扇窗外的世界,都在无可阻挡地走向这个被榨干血肉的命运。 可能容念最开始进入的那个庄园,是这个命运的前期。 他补充道:“外面死人太多了,我想去没有死人的庄园。” 身后的诡异脸上没有表情,纯净淡然中,一丝不解。 “没有死人的庄园,是不存在的。” 那的确,怪谈世界,连庄园的主人都是怪谈,都是诡异。 诡异怎么不是死人。 容念想了想抬眼:“是我说错了。我想找到你母亲,你母亲此刻所在的那个庄园。” 诡异轻轻地说:“在最上面。” 容念望着祂,理智上知道对方是对的。 作为邪神的代理人,教主可不得在最高处。 但是就容念在窗外所见,这个螺旋的楼最起码也有一百层了。 爬上去得要了他的命。 万一他好不容易上去了,对方又离开了…… 更何况,这不是单纯的爬楼梯,他是绕着一整层走一圈才上一楼。 容念:“有什么快一点的方式可以上去吗?楼梯,电梯,或者你能直接带我上去吗?” 诡异静静望着他:“电梯有,但我现在弄丢了身份,没有钥匙。” 容念:“……” 绝望了。 天使诡异趁着容念万念俱灰眼神游离的时候,走到容念面前。 祂冰冷的手抓住了容念的:“我带你,会快一些。” 再快不还是得自己走吗? 就见下一瞬,天使诡异拉着容念开始向前奔跑。 一开始的速度还是人类的奔跑的速度,容念勉强还能跟上,但这个速度却越来越快。 在某一瞬,容念就像是过山车中被甩出去一般,整个人双脚离地。 天使诡异抱着容念开始跑了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真正的过山车,只不过是座位是一个森冷的诡异,唯一乘客的坐姿是被公主抱。 容念这时候只能感谢这个楼层一圈的周长不短了,否则短时间转一圈他怕自己会晕车。 漫长的过山车保持着容念能承受的最大的速度匀速前进了很久,在某一刻容念忽然感觉到对方在减速了。 当天使诡异的速度减少到像是在稍微快速地散步时候,容念的视野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些声音。 是战斗的声音。 还有疑似贝泽尔说话的声音。 但说的内容他没有听清。 容念被这些声音提醒,忘了让天使诡异将他放下来。 直到对方慢慢行走,前方的螺旋的楼道里看见了那三个走散的诡异的身影。 容念的眼眸却忽然惊讶。 他看到贝泽尔和解寂夏正在和另一个身影战斗,莱斯特一如既往作壁上观,但仔细看就发现他在观察和思考什么,神情并没有以往的从容,也没有笑容。 而和贝泽尔、解寂夏战斗的那个存在,正是穿得宛如裹尸布一般,白色长发,气质阴沉又仙气,宛如油画中天使一般的诡异。 和此刻一路抱着自己而来的这个天使诡异,一模一样。 同时容念终于听清了贝泽尔所说的话的内容:“他到底在哪里?你们把人藏在了哪里?” 容念惊讶回头看向上方。 抱着容念的天使诡异看到了眼前正在和其他两个诡异战斗的另一个自己,翡翠一般的眼里也露出了一点错愕来。 随即祂缓缓垂眸,和怀中容念的眼眸对视上。 那张苍白纯净的面容,原本没有一丝表情,像是无生命体的毫无杂质。 第339章 但在和容念接触沟通的这段时间里,慢慢开始生动了起来。 容念看出祂也对此感到疑惑。 他轻轻示意对方先将自己放下来。 刚落地脚步有些虚浮,仿佛下意识还在继续之前的过山车轨迹。 容念适应了一下,集中注意力思考着眼前的局面。 和自己一路的这个天使诡异,无疑是有影子了。 他观察了一下,对面和贝泽尔祂们战斗的那个天使诡异二号则没有影子。 可惜容念不记得宴会上的对方有没有影子了。 地上的诡异残肢影响了判断。 容念距离祂们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或许应该祂们太过全神贯注,并没有发现容念他们的存在,连不在战斗中的莱斯特也没有朝这里看上一眼。 就在容念思考,哪个天使诡异是真的,以及要怎么离开这里。 是要先制止莱斯特祂们,然后大家一起寻找最前方的顶层,寻找一个窗外没有尸潮的世界,跳下去,进入那个庄园世界吗? 只见忽然听到了一声咔嚓的,仿佛是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 莱斯特敏锐回头。 不等容念和对方视线交流。 同一时间,无数门把手扭动的咔嚓声音在走廊里响起。 甚至于,这个声音简直像是回声一般,不断地从近向着身后远处他们刚刚走来的走廊里响彻下去,无穷无尽。 仿佛一颗掉入井中的石子一般。 而这还只是开始。 下一瞬走廊两侧的黑色的宛如棺材一般的房门被从内打开了。 容念全身紧绷。 他猜测着从那些门内走出的会是谁,是窗户外他见过的那些干尸吗? 还是这些世界里没有死去的活人,或者诡异? 就见门以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差异的前后区别彻底被从内推开。 里面走出来了两个身影。 一个穿着繁复的红白相间的新娘服饰的长发青年。 一个穿着裹尸布一般,雪白长发,气质阴沉又仙气的面无表情的诡异。 竟然赫然就是容念他们。 走廊里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每一扇门内都走出了他们两个。 原本空荡的走廊,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只是好在,他们仿佛也被打开门看到的一切惊住了,只是站在门口半步的地方一动不动。 局面才没有更混乱。 前方正在陷入混战的贝泽尔祂们也看到了这诡谲的不可思议的一幕,已经停下了手。 容念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自己。 但他的情绪向来不持久,任何情绪都会很快消散掉,越是强烈的越是如此。 他很快就观察起了那些门内的自己和天使诡异们。 这一观察瞬间就让他判断出了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我自己,但是显然只有我和我身边这位才是真的。” 天使诡异原本也在不断看着自己,听到容念的话不仅看了他一眼。 显然连祂自己都无法区分,不知道自己和祂们哪一个才是真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容念又是怎么分清的? 容念无视了那些门内走出的若有所思的自己。 他靠近了莱斯特祂们,边走边对莱斯特说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料,就在容念走向莱斯特的时候。 那些黑门内走出半步的容念们,也看向了莱斯特,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仿佛水波的涟漪一般,从近到远不断重复。 容念无视了这个诡谲的异常。 莱斯特矜持柔和地望着容念,从他的眼神和脸上看不出任何想法,他回答说:“解神不在这里,她去外面对付那个和她对峙的存在了。但要想离开这里,只能杀掉解神才能破开领域。贝泽尔祂们试图杀了那位继承人,如果继承人的身份重新回到解寂夏身上,他应该也能有打开这里的权限。” 容念想到,身后的天使诡异说自己也没有钥匙,要么是对方说谎。 要么就是,仪式还没有完成。 现在继承人的身份还很模糊,既不是解寂夏,也不是这位小乌云天使诡异。 导致祂们都没有权限。 这种情况下,天使诡异显然不可能再保持五十步的距离,祂紧紧贴在容念身后,闻言毫无感情道:“母亲让我杀死他,杀了他之后,我就能打开这里。”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解寂夏。 严格说,祂们俩现在都算解神的孩子,都有竞争继承人的资格。 天使诡异道:“现在这里有无数的我,但只有一个他,杀了他显然比杀了我更快解决问题。” 解寂夏眼神冷锐,生涩面容紧抿着唇,他只望着容念。 眼眸中压抑的纯粹的爱意,浓稠得如同一潭黑水。 他就像一个克制的充满自律的军校生,既桀骜不逊,又严谨克己。 只在意容念一个人指令。 如果容念让他死,他就死。 就像只有容念才是最高的指挥官,也是他唯一的主人。 又刺头又乖顺的小狗。 第147章 离开的路 贝泽尔神情冷漠又高傲,微微抬着下巴,自顾自把玩转着手中的枪,也不怕走火。 看似游离在群体外,有些随时要冷笑的厌世不耐,又好像在冷冷地不动声色地警惕观察着所有的天使诡异。 第340章 就好像只要指令下达,祂就会毫不犹豫射杀所有的天使诡异。 莱斯特的眼眸里只有容念,在容念走向他后,他的肢体语言也不知不觉恢复了之前的从容放松。 他的脸上甚至恢复了温雅和煦的笑容。 就像走不走出去,对他而言好像并不是问题,容念不见了才是。 他没有看那些黑门内的容念一眼,就像不需要任何判断,就清楚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 “发生了什么?”莱斯特问。 容念站在莱斯特三米外停下。 他就知道以莱斯特的脑子,连自己都发现的事情,莱斯特不会意识不到。 容念说:“我大概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了,也知道怎么出去了。” 所有大诡都微微惊讶。 但没有任何疑虑就相信了。 容念不知道祂们为什么对自己的智商这么信任,但被信任总归是好事,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解释。 莱斯特道:“怎么做?” 容念说:“镜子。能找到或者凝聚出一面镜子吗?多大都行。” 莱斯特向贝泽尔那边侧了侧头,甚至没有完全回头看祂。 但贝泽尔下一瞬就张开了手。 在祂两手之间拉开了一个血红色的,映着仿佛是【半山湾】古体字的纹路。 那扇门没有形成真正的门就停下了。 莱斯特的手伸进去,像是翻找什么一样。 很快他收回手,手中拿着一个圆形的胸坠。 样子就像是民国时候挂在脖子上的装饰,打开后里面一侧是一张照片,另一侧是一个小圆镜。 莱斯特说:“这里的空间是独立存在的,没有任何镜子,即便是用水也无法凝聚出能照到人样子的镜像。【半山湾】虽然有很多镜子类的道具,但是污染性都很高。这是唯一一个即便是人类碰触了,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的道具。” 他上前,将坠子放在容念手上。 黄金的链子凉凉的。 整个圆坠都是黄金做的,年代久远也显得很漂亮。 容念打开。 小圆坠左右打开,左侧的照片让容念顿了一下。 竟然是他自己的脸。 但不是镜像,更像是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容念像是微微侧首看向镜头。 眼眸清澈坦然,带着一丝游离放空,淡漠的样子,却又好像静静地任由镜头的人注视着他。 让人看着就不自觉失神,一直看下去。 容念没有那么自恋,他只在第一眼意外了一下,随即想到这应该是这个诡异道具的属性,大概是任何人拿到了都会看到自己的影像。 容念的注意力集中在右侧的小圆镜子上。 镜面并没有十分清晰。 有一种说不出的雾蒙蒙的氛围感。 但也照见了容念的脸。 容念调整着镜子和自己的之间的距离,缓缓移动,让那圆镜和自己的其中一只眼睛对视上。 他的思绪回到了一周目结束的那天。 初光出现在那座艺术展览馆一样的书房门口,与此同时格蕾丝女士也出现了。 明明只有一扇门,但容念却同时看到了两扇门,以及门外不同的存在。 初光无疑看不到格蕾丝女士。 因为初光,一、两百万在同一扇门外,格蕾丝女士单独一扇。 当时容念在初光他们和室内的解寂云战斗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试验,分别捂住自己一只眼睛。 最终确认了只有左眼能看到格蕾丝女士所在的那扇门。 他当时很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说他的左眼和右眼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第一天他触犯格蕾丝女士的规则后,夜晚被黑影诡异袭击,逃过一劫后,感觉到自己的左眼的眼球,仿佛有什么异物想要挤进去的胀痛。 在一周目结束的那天,左眼同样感受到了刺痛。 那时候身处艺术展览馆一样书房卧室的容念,在那里也同样看到了影子。 如果说艺术展览馆和の形洋楼有什么区别,那就是那里的落地窗格外大,以至于窗户可以充当镜子的存在。 容念在这个镜子反光里不止一次看到解寂云。 温雅柔和,彬彬有礼,清透完美得不真实的解寂云。 容念那时候就猜测过,镜子,影子,眼睛,和看见格蕾丝夫人之间有一定的联系。 但很快庄园就覆灭了。 他缺乏将这些联系在一起的逻辑线。 二周目的晚上,在闭上眼睛入睡的情况下,看见邪神巨眼,被巨眼锁定后,他也曾经感受到眼眶传来的刺痛,痛得令他想要挖出来。 随后就又是庄园覆灭,副本重置。 直到这个三周目,遵从了所有仪式规则行事的容念,没有任何违背规则的行为,积累到一定污染后顺利进入了祖宅内。 又从祖宅的宴会厅进入到这个复杂奇诡的无限螺旋上升的の形建筑里。 在这里他又一次看到了有影子的存在。 那就是他身后的天使诡异。 容念刚刚之所以很快确定自己和身后的天使诡异才是真的,依据的就是,只有身后的这个天使诡异有影子。 一群一模一样的存在里,唯一那个不同的当然就是独一无二的,真实的。 经过前两个周目,容念已经清楚知道一条规则,就是在这个庄园里,被归为庄园内部的存在,都是没有影子的。 第341章 而被视为外部势力,甚至敌对的存在,是有影子的。 这个小乌云天使诡异作为邪神的亲儿子,按道理来说,对方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庄园势力。 但祂的这个身份却不幸地被解寂云和解寂夏前后夺取了。 也就是说,在没有完成冥婚仪式前,这个天使诡异仍旧没有完全拿回“解寂云”的身份,还不是被庄园承认的继承人,作为外部势力的祂,当然是有影子的。 但为什么祂会是唯一有影子的存在? 莱斯特、贝泽尔、解寂夏,严格来说,祂们三个都是【半山湾】的幻人。 如果说因为幻人不是真实存在现实世界的,所以即便不是被庄园承认的内部势力,也仍旧没有影子。 容念呢? 他总是人吧。 为什么他也没有影子? 而且是从一开始进入庄园后就没有影子。 如果说因为他是解寂云的未亡人,因此被庄园承认了身份。 可是哪怕在容念违背了庄园的规则,不被【光】所保护,被黑影诡异袭击的时候,他也没有影子。 在二周目结束那天晚上,在特殊状态看到の形洋楼被一团黑雾笼罩的时候,容念曾经想过,或许是因为这些黑雾才导致他没有影子的。 直到在这里看到唯独有影子的天使诡异后,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一个醍醐灌顶的想法。 其实这个想法早在一周目就出现过,却被容念忽略了。 当时容念一瞬间闪过的猜测是:格蕾丝夫人难道是在他的左眼里吗? 如果不只是格蕾丝夫人。 是所有诡异。 是整个【解氏集团】的庄园都在他的眼睛里呢? 是不是,没有影子这件事就能解释了? 就能解释,为什么不能离开【半山湾】的幻人贝泽尔,可以出现在【解氏集团】祖宅的家宴上? 如果这是一个不存在真实世界的空间。 容念第一天进入庄园,初光作为管家就提醒过容念。 “……屋子里没有镜子,请确保,不要带任何镜子进入房间。独处的时候,如果看到了镜子,请第一时间离开,或者呼唤我。” 但对方紧接着又说: “……镜子本身没有危险,但是……小心影。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小心有影子的人。” 容念当时注意力全在后半句【光是安全的。影子是危险的】上,导致他完全忽视了前半句。 毕竟,镜子没有任何危险。 但他却忘记了,镜子为什么会跟影子产生关系? 直到刚刚。 那棺材一样一道道黑门里走出的无数的容念和天使诡异,像不像镜子? 当人置身在两扇面对面的镜子之间时,两面互相倒影的镜子里就会产生无穷无尽的自己的身影。 の形的螺旋走廊,就像是镜面被扭曲后的样子。 可这里分明没有镜子。 可如果是镜子的反射,立刻就会发现左右是相反的。 可是没有。 那如果是二次反射呢? 如果,如果从始至终,从一开始进入庄园的时候,在影子消失的那一刻开始,容念就和某一扇奇异的“镜子”对视了呢? 会不会那一刻【解氏集团】的庄园,就从那面“镜子”里又倒影进了容念的眼睛里。 所以置身在自己眼睛里的容念,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因为是以眼睛为镜子二次倒影产生的特殊空间。 所以察觉不到置身镜中的左右相反,和真正的现实却隔着至少两个结界,因此解寂云进不来。 所以莱斯特祂们这些幻人才能出现在其中。 天使诡异需要借助冥婚仪式复生,夺回身份,必然真身会在这里,所以祂是这里唯一一个有影子的存在。 贝泽尔才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这个空间,回到【半山湾】。 因为即便祂回到了【半山湾】,回去的也是镜中世界二次倒影在容念眼睛里的【半山湾】。 包括二周目时候,容念进入荒坟原和空无一人的宴会空间之中时,看不到自己身上的伤痕,直到他进入贝泽尔所在的【半山湾】领域里,才看到了伤痕。 而当他回到庄园后,伤痕又一次看不到了。 那时候必然是出于猎物们还没有进入,所有结界没有锁死,容念才能利用【半山湾】进出。 当时他差一点就意识到了问题,但因为诡异世界本身就存在各种不正常的情况,贝泽尔的【半山湾】也是虚幻世界,导致他恰恰忽视了看不见伤痕就是非现实的简单逻辑。 想清楚这一点后,容念才问莱斯特要了镜子。 他将镜子对准自己的左眼。 果然很快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刺痛。 容念没有眨眼。 先是生理性的眼泪流下,接着是血。 和二周目结束时候一样。 容念却笑了:“啊,发现了。出去的道路。” 这是怎样荒诞的世界和设定。 任是谁能想到,自己竟然在自己的眼睛和镜子的对视空间里。 人怎么会想到自己的眼睛是离开的出口? 第148章 杀诡异的诡异 容念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刺痛的左眼。 先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眼白和眼瞳清澈分别,眼瞳的颜色是湿润的茶褐色。 第342章 茶褐色最中间赫然是小圆镜,和小圆镜里容念的左眼。 在茶褐色的其他部分,是整个走廊的情景,包括前面站着的莱斯特祂们。 容念仔细盯着中间映出的小圆镜和小圆镜中自己的眼睛。 正常的情况下,容念最多只能看到这些了。 他是不可能再从镜中,从镜中自己的眼睛里看到更多。 但他却“看到”了。 “看到”整个庄园在镜中的呈现。 “看到”镜中庄园外被一层朦胧的白光围绕。 “看到”那白光飞快地动了一下。 “看到”那不是什么白光,那是……一只囊括了整个庄园的巨大的眼睛。 镜中的庄园在一只巨大的眼睛里。 容念的脸色猛地一白。 毛骨悚然,寒意顺着眼睛爬满了全身,犹如冰刺入骨。 他想起了二周目时候,自己在梦里看到的那个藏在庄园北面森林后凝视的巨眼。 是邪神的眼睛。 所以,所谓的祖宅,就是在邪神的眼睛里。 容念收回视线,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早上他穿上的分明应该是黑色和红色婚服,但在他的眼睛里,一瞬间是白色的衬衣,一瞬间是红色和白的冥婚的喜服。 容念无意识睁大眼睛。 整个走廊都开始变成了红黑色,黑色墙壁和地砖,红色的血肉。 包括前面站着的贝泽尔祂们,也只是红色的剪影。 在容念流出血泪的时候。 莱斯特上前握住了容念的肩:“怎么样?” 在被莱斯特的手握住的一瞬,容念整个身体颤了一下。 身体从接触莱斯特的那一点开始,一股温凉的感觉涌现,之前那种攀爬冰针一样的寒意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燃烧它的火种一样,开始快速退散消失。 容念大口喘息。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因为“看到”巨眼而被污染了。 哪怕只是隔着镜子,只是感知的“看到”,而非直接肉眼看到,就已经这样可怕。 容念手中的镜子却没有因此松开。 镜子里此刻不断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白得阴沉。 容念张开手。 镜子飞到了半空,那白光在走廊上形成了一个“门”。 门的样子容念一眼就认出了,和他一周目在墓道出口看见的厨房门一样。 只不过,墓道的门外是荒坟原。 莱斯特从西装口袋里拿出装饰的手帕,轻柔仔细小心地擦去容念脸上的血泪。 容念醒神,看到莱斯特将手帕折好,重新放回口袋。 他试图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莱斯特,尤其是庄园似乎在巨眼之中这件事。 但却发现,自己张口却说不出来。 甚至强行要说的话,还会有一种被压住无法喘息的感觉。 莱斯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看着容念的眼眸,温雅中有叹息一般的忧郁。 他轻轻地说:“我知道。走吧。” 容念放弃了讲述的念头,那种压制感顿时消失了。 离门最近的贝泽尔紧紧盯着容念,似乎想说什么,又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祂率先走进门里,眉眼有些锋利的不悦,枪也重新握在了手中。 解寂夏眼眸黯然,隐忍地深深看着容念,同样没有说什么,握紧手中的解剖刀,浑身阴郁气息,继贝泽尔之后大步走进门内。 莱斯特看了一眼容念身旁面无表情的天使诡异,温和地说:“动辄伤害新娘的宴会和家族,可不适合结婚。” 天使诡异翡翠一般的眼眸,毫无感情望着莱斯特扶着容念的手,语气一潭死水一般:“这是我的新娘。小偷没有资格阻拦婚礼的进程。” 莱斯特平静望着祂,微微抬眉,和气友善道:“连自己身份都守不住的小鬼,你要试试看,我有没有资格吗?” 容念趁着祂们两说话的时候,径直朝门走进去。 谁知道这个东西会存在多久,万一走在最后面恰好关上了,岂不是被留在里面了。 意识到容念丝毫没有听到祂们说话的内容。 莱斯特矜持地望去。 随后不再说什么,也跟着容念走进去。 最后是天使诡异。 在祂进入后,漂浮半空的镜子仿佛失去了力量供给,忽然掉落在地面。 整个螺旋的楼道,和走廊两侧房间门口的容念和天使诡异,都静静停留在那里。 渐渐透明消失。 楼道更加暗了,也更加陈旧。 一种黑暗的“光”逐渐侵袭而来,整个塔楼都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不被看见,就消失不见。 最后消失到那面镜子。 走出门的容念,看见自己仍旧站在一片山林中。 身后赫然是一个碑。 只是,碑像是被什么锋利的武器摧毁,削去了上半边。 粗略看了一下。 碑上残留的内容镌刻着神婆槐信神的事迹,和容念当初二周目时候在荒坟原看到的墓碑上的内容似乎一样。 还比墓碑上的多了一些内容。 多出来的都是赞美古神的。 赞美古神的公平公正,赞美祂给软弱的信徒赐福,赐予仇恨、血腥的力量,用血肉重振世间天秤。 “用血肉重振世间天秤。” 容念若有所思,他观察着这片山林。 第343章 如果他在二周目结束那晚的梦里看到的整个庄园的情景是真的,他现在所处的应该就是浓雾森林地势最高的山脉上。 也就是离那只巨眼最近的地方。 不过,说不定这里的庄园也在巨眼里面呢。 谁知道呢。 容念往前走了走,走到有天光的地方。 他看向自己的脚下,果不其然,仍旧没有影子。 这里也不是现实。 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各种轰隆爆炸的声音。 容念抬眼望去。 原本是白天的时间,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 但黑暗只有一半。 于是整个天空同时被黑夜和血红切割成两半。 漂浮在半空的,站在黑夜之下的身影,远远望去,容念就认了出来。 是宗定夜。 血红的另一边赫然就在容念这边。 站着的正是那个穿着繁复衣服,头上银饰遮挡面容的解神。 解神的声音空灵传开,毫无感情:“入侵者,胆敢打扰古神的仪式,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宗定夜的声音和从前一样,透着绝对的理性:“我出现在这里,只想过你们的下场。” 一段沉默。 解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要什么。” 宗定夜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毫无感情的死神:“你和你的神死。” 解神:“身为大诡,如果你想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诡奴,更大的领域,这些我们都能满足你。这方世界有足够多同时满足你和我们的狩猎场了,何必一定要跟我们过不去?杀死你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同样杀了我们,对你也没有什么太大收益。人类才是我们的能量来源。我想不出你为何要做这种双方都没什么好处的事。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宗定夜:“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上不需要除我之外第二个诡异。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杀到世界上只剩下我自己一个诡。整个世界都属于我,我为什么要分给你们?容忍你们在我的夜里狩猎?” 这话一出,不仅容念沉默了,估计对面的解神也无语至极。 容念没想到,宗定夜向来成熟稳重,高冷至极,绝对理性的外表下,居然是这么中二的诡。 所以祂从第一个副本开始,满世界每个副本追杀解寂云,就只是为了这么个目的? 看不顺眼这个世界上,还有除了祂以外的其他诡。 真的这么简单吗? 解神又开口了,这次是对别人说的,她的语气仍旧寡淡古板:“【半山湾】的老板,听到了吗?对方的目标不仅仅只是我们【解氏集团】,侵吞了我们后,也不会放过你们【半山湾】。不如我们先一起解决祂吧。” 莱斯特的身影容念没看到,他明明先莱斯特一步出来的,但莱斯特却没有在他身后出现。 大家分散了。 似乎出口不止一个。 莱斯特独有的温雅磁性的声音从山下传来了,似乎在一边走一边说话。 和祂们一样,声音不大,却连远处的容念也听得很清楚。 莱斯特:“我也很想和夫人联手,相信我,这个世界没有比我更想杀死祂的了。但很可惜,你知道的,我们必须遵守规则。在这之前,这位宗先生已经来过【半山湾】了。我和祂已经达成了一种协议规则,基于规则内容,恐怕并不能帮你。” 解神的声音变冷,终于带上了一点情绪波动:“宗定夜,别以为我怕了你。只不过今日是特殊的日子,我不想分心。你要战,换个日子我奉陪到底。” 宗定夜不为所动,冷静的声音:“不用担心,等你死了,你在意的存在也会死。就不会有特殊的日子了。” 莱斯特温和友善道:“夫人所谓特殊的日子,应该指的是自己死去的儿子,要借着今日冥婚的仪式复生,还差一点点。可惜新娘走丢了。您的神看来并未庇佑您。” 他的语气,仿佛叹息怜悯,又仿佛似笑非笑。 “结婚?”宗定夜的声音冷冽中一丝偏执的阴郁,“……哦,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儿子当年之所以会死,是我杀的。” 容念脑中嗡了一下。 不确定是自己太过惊讶,还是解神感受到了冲击,产生的污染波及了他。 那个小乌云天使诡异,竟然是被宗定夜杀死的? 解神的声音森寒,带着入骨恨意:“我的儿子,他那时候还不是诡异,他只是一个人类。你为什么要杀他?” 宗定夜无动于衷,冷酷得宛如反派:“你在问一个诡,为什么杀人吗?身为诡,你们杀每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告诉对方为什么吗?我和你们一样,想杀就杀他了。非要说的话,当然是他触犯了我的规则。” 解神语气难掩激动:“不可能,我教导过他所有大诡的规则,他绝不会触犯。我给过他禁制,大诡以下的诡异绝对不敢伤他。何况还是将他分尸肢解,绝对是你……” 一个声音忽然想响起,空灵中带着一种泯灭了所有情感的空洞的声音:“母亲,祂在激怒你。我不是被祂杀死的。杀死我的,是人。” 诡异杀人的世界,人也在杀人。 原来如此。 这一点容念是相信的。 毕竟没有诡异的世界,杀人的一直都是人。 不会因为诡异出现,就不存在了,只会更严重。 第344章 宗定夜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傲慢得不像话:“嗯,人不是我杀的,但尸体,是我肢解分的尸。” 第149章 解神之死 宗定夜的话彻底激怒了解神。 “你以为我刚刚退让是真的怕了你吗?别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界,起!” 随着远处话音刚落。 容念之间整个山顶瞬间拔地而起无数墓碑。 不只是前面的草坪和庄园内部,就连他所处的浓雾森林也耸立起黑色墓碑。 容念的身前身后,那些比树冠还高的墓碑仿佛利剑一般俯视着他。 仍旧没有影子。 那些墓碑都散发着浓浓的诡异的污染之力,让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解神惊悚癫狂的笑声开始响起,不复之前的古板漠然:“来了我的领域还想走,我正愁该如何收集到足够多的血肉祭祀古神,来为我的儿子塑造一具最完美的诡异躯体。你的出现更合我意。” 宗定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傲慢而理性:“就知道你刚刚故意示弱是在拖延时间,但正好我也是。” 一道道光芒在三个方向亮起。 解寂夏、贝泽尔,以及莱斯特的身影,各自出现在一个方向,连同一开始的宗定夜将解神刚好围困在中间。 莱斯特温雅声音带着一点歉意的微笑:“刚刚忘了告诉夫人,我和这位宗先生达成的协议里就包括了一条,得跟祂一起覆灭【解氏集团】和您背后的古神。所以,得罪了。” 解寂夏冷漠道:“我本来没想干什么的,只想和阿念结婚。但谁让你临时替换新郎,只能让你们去死了。” 但祂是近战,率先开枪的是贝泽尔。 贝泽尔灵异之力化作的枪射出之后,祂才冷冷道:“我没什么原因,他刚刚流血了我不高兴,所以想杀了。” 容念在山林道路里奔跑着。 因为还不断地有墓碑从地面拔地而起,一个个跟春笋似的。 容念生怕自己跑慢一步就要被刺穿。 最前面的山上,隐约看见了一个古建筑,仿佛是庙。 山上的树都是槐树,树上一串串的却不是花,而是尸体。 尸体阴森的笑容此起彼伏,雾气才是蔓延开。 整个世界都阴森森的。 容念身上还穿着婚礼的黑红礼服,宽袍大袖的,让他跑起来都有些吃力。 身后的天穹上,解神已经和宗定夜祂们来回交手打了起来。 那些墓碑上的诡异之力,以及从墓碑里出来的一个个诡异尸体目标都不是容念,一路上有惊无险。 容念没有回头,只听到各个大诡战斗时候空气里的波动。 好几次他都觉得那些波动只要再往他这边一点,他大概就已经躺在地上祭了。 还好他一开始在山上,还好他选择往北边的山顶跑。 就当容念跑到山顶的寺庙门前,正要进入其中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寰宇。 容念的脑子都在那种凄厉中仿佛被撞击的铜钟一般嗡鸣作响。 他不由自主转身朝身后山下的天穹望去。 看到被环绕其中的解神的身影,解神身后此刻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那裹尸布一般的衣服,被风吹动,在少年的身上仿佛天使的神袍。 容念离得远,看不见少年脸上的表情,但感觉到了那种毫无波澜和感情的机械感和天使一般纯净的空灵感。 天使诡异不是解神的儿子吗? 为什么是祂杀了解神? 容念第一反应,是祂被谁的污染之力控制了,做了这种事情。 承认分尸了祂的宗定夜无疑嫌疑最大。 但以宗定夜的傲慢,很难相信祂会做出这种事情。 容念看着空中拔出武器的天使诡异。 对方僵直的动作,似乎祂也对现状感到吃惊和疑惑。 祂拿着飞溅着诡异鲜血的刀,呆立在解神身边,一动不动。 解神转过身来望着祂:“……” 没有不可思议,也没有质问或者其他。 解神的声音响彻天地,说出的却是谁都听不懂的呓语。 充满了污秽邪恶的古老呓语。 噗通、噗通、噗通。 明明天使诡异只刺了解神一刀。 但是那飞溅出的血却好像朝漫天飞洒而去。 整个世界都下起了血雨。 是那种细如牛毛无声无息的血雨。 世界变成了粉红色。 容念看不见,不只是山顶庄园,是整个怪谈世界都在下雨。 莱斯特声音微微凝重:“她是故意被杀死的,她的死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解神狂笑着:“想不到吧,我说过既然来了,那你们就一起留下,成为古神的信徒,为古神降生奉献出血肉吧。” 宗定夜冷静道:“这雨能腐蚀一切物质,是邪神本源之血。沾到血后,不管是人类还是诡异,都会主动或者被动地被古神污染凝视。” “阿念!”解寂夏放弃驻守,不顾一切就要朝山顶容念所在的位置而来。 “都留下吧!”解神却握着还在发呆的天使诡异手中的刀,再一次朝自己的心脏刺下,“都去死吧!” 刺中的是心脏,但她整个躯体却仿佛蒲公英一般消散开。 瞬间飞散四野的血色雾气,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圆球,将几个大诡牢牢困在里面。 第345章 天穹之上,仿佛一颗巨大的眼睛笼罩着整个星球。 而解神血肉飞散形成的血雾之球,就像是巨眼在地面映射形成的一颗血眼幻影。 这颗血眼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眼球中所有大诡的诡异之力,返还给那颗巨眼。 巨大的眼睛凝视着所有沾上血雨的活物。 这种力量,容念作为人类首先承受不住,陷入了昏迷,漂浮在了天上。 在昏迷之前,容念看向那座空无一人的山顶寺庙。 里面赫然供奉着一个看不出人形的存在,一座座空寂寺庙里散发着邪恶可怖的气息。 容念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却没有沉睡,就仿佛二周目时候那种将睡未睡的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不断地在飞升,一直飞一直飞,不断穿过云层。 一直飞出了星球的范围。 他尝试睁开眼,但发现自己似乎一直能看见。 只是他看不见自己。 容念猜测自己或许是承受不住骤然而来的强大污染死了。 他尝试往下看,寻找自己来处的庄园,看看宗定夜祂们如何了。 视线开始骤然降落,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操作鼠标放大拉进了视野距离,但他本身还在宇宙黑暗之中。 无论如何,他看见地面了。 但可能选错了放大视野的焦点,定位的地方并不是山顶庄园,而是一处陌生的地界。 容念想退回去一点,重新找到庄园再度放大。 可是他忽然感觉这里说不出的熟悉,就停顿了一下,打算多看几眼。 这是一片黄土地。 一马平川,仿佛能看到远处的地平线。 这里散落着村庄,城镇。 远处或许还有城池。 落后而古老。 渺小的人类在上面生活着,来来往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 这片土地上不变的是人的出生和死亡。 出生的方式或许贫瘠,或许富贵,大都一样。 死亡的方式却各有不同。 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 强盗杀死路人。 恶徒杀死良善。 受人恩惠的,反过来杀死帮助者。 弱者被道德规训,为丈夫奉献出一切,一朝显贵后男人却杀死妻子,另攀高枝。 被赶出家门的老者破布烂衫,一边乞讨一边盖庙,敲打着木鱼,相信着因果。 被欺辱的弱者在夜里瑟瑟如羔羊,却只会祈祷高天明月之上,神明庇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弱者相信因果报应,死于黑夜。 恶者穿金戴银,出将入相,富贵百年。 木鱼哆哆哆,响彻永夜。 死去之人的尸骨曝于荒野篙里。 鸟啄其眼,狗撕其骨。 没有魂灵,没有鬼。 没有来生,也没有善恶有报,没有因果。 人类的诞生和存在,是一场偶然。 没有公平正义,也没有理当如此。 就只是混沌存在,混沌秩序。 但这秩序和规则,都是浮动的,都是强者制定的。 强者可以遵守或者不遵守,弱者只有幸存或者被吃。 “神啊,神啊,神啊……” 无数的语言,无数的祷告。 绝望的,愤怒的,虔诚的,悲戚的,怨恨的…… 那些情绪如同烟雾,出现消失,有时候存在的久一些,有时候诞生即泯灭。 在无数岁月之中,那些一声声的祷告相信,在某一刻终于到达了黑暗之中。 容念感觉到了,自己身后什么可怖的存在睁开了眼睛。 祂看了一眼。 祂被吵醒了,祂饿了。 祂在看有什么可以吃。 地面上,黄土之中一个叫招娣的女人麻木地在田间劳作着。 她的出生存在也是一个偶然。 但又偏偏和这世间无数人的重合。 被祈求是男孩的父母生下,迎接出生的是叹气和谩骂,是赔钱货和溺死之间的犹豫。 是稍微知事就明白自己和弟弟不一样的懂事。 是少女懵懂就被嫁给能当她爷爷的鳏夫的既定命运。 是被卖之后不明不白背负买她的债主的债务,长大四十年劳作偿还的人生。 就好像她生来就是奴隶。 村里庙里的大师说,这是因为你前世罪孽深重,今生来偿还的。 曾经她深信不疑,虔诚赎罪。 但随着一日日老去麻木拂袖,她见识了更多。 镇上的富人杀人放火,逼得家破人亡无数,为何他们不赎罪? 大师说,他们的罪下辈子会等着他们。 他们会在畜生道,投生为猪,投生为狗,投生为牛。 可她发现,富人的狗和穷人的狗也不一样。 人有时候活得还不如牛。 大师说,孩子再忍忍,这辈子快了,下辈子只有福。 村里又有女人被男人打死,上一个是被逼着上了吊。 她小时候害怕鬼。 现在她又奇怪了,不是有鬼吗?为什么他们不害怕? 不是有鬼吗?为什么不来杀他们报仇? 她开始迷茫,动摇。 大师说,她们是去投胎享福了。 这些恶人,以后就会投生她们餐盘上的肉。 她开始不信,质疑。 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伤人害人之事,从未心怀任何恶意,前世我到底做了什么恶事,今生要这样赎罪? 第346章 大师死了。 被强霸占寺庙那块地的豪绅家奴打死的。 如果有来生,有报应轮回,大师就该来见她解惑。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骗我的。 咚咚咚,村里的债主又来敲门了。 她感到奇怪,她明明生下来到长大一直命比草贱,怎么那个鳏夫要娶她竟然借的钱她还四十年都还不完? 她真的有这么贵吗?买她原来要这么贵吗? 被夜半撬开门的时候,被欺负威胁呼救的时候,没有人开门,人人挤在门缝里好奇观望。 但当她晕倒被查出有孕的时候,人人高喊正义廉耻,觉得她应该去死。 去死。 是的去死。 世界上没有神,也没有鬼,如果有的话,让他们去死,让这个世界,让所有人去死吧! 阴云汇聚。 她面无表情仰头,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以前没有神,但从今天开始有了! 天黑了,她穿上从大师尸体上扒下来的衣服,在田间奔跑。 做法,妆模作样念咒。 每念一句佛法,心里都恶狠狠地重复一句,去死! 胆怯的村人,挂着虚伪的笑容前来试探:“招娣,你这是干什么呢?能跟我们说说吗?” 她冷冷地说:“我乃槐信神,我不是槐信神,我是神明弟子,因犯错来人间历劫,祂要接我回去了。你有什么话说吗?看,神正在看着你。” 她手指所指之处,明月阴冷如巨眼。 疯癫仇恨之人,才能看见的神。 要以血肉饕餮祭祀。 第150章 诡异源头 明月高空。 无垠黑暗之中。 无数黑雾坠落,如流星。 坠落之地。 “久旱不雨,神使说了,得祭祀童男童女。抽签抽到你家了,准备一下吧。” 凄厉无助的哭嚎。 懵懂的稚童。 红绸布裹着,放进庙宇。 如桶粗的巨蛇蜿蜒从房梁下来,张开血盆大口。 哭泣声很快消失。 庙外跪拜一地的人。 阴云密布,雷电和黑雾一起坠落。 焚烧起来的庙宇。 大火摇曳,如同孩童拍手欢笑。 所有人庆幸大笑:“下雨了下雨了,祭祀果然有用!” 夜半时分,崭新的庙宇在烧焦的废墟里浮现。 蹦蹦跳跳的童子唱着阴森的童谣,挨家挨户去敲门。 三日后,百里之地,无一活口。 …… 一国都城。 忠贞的臣子被压在菜市口。 帝王在后宫面无模糊,摆了摆手。 执行他权柄的奸佞退下,转身坐高台。 凌迟之刑。 两眼昏昏的民众扑上去,捡拾起落地的肉片,迫不及待塞进嘴里咀嚼。 午时,至阳。 黑雾仿佛遮蔽了天日,灰蒙蒙的一片。 血是黑色的。 京都开始死人,死者的血肉一片片烂掉,仿佛鳞片。 从四肢烂到心口,才咽气。 一日之间,数百万人死伤过半。 无数高僧道长术士齐聚。 十日之后,九死无一。 帝王仓皇迁都。 史官记录,时年,京都大疫。 不久,帝崩,国亡。 整块地图被抹去。 无人之地,无数人形游荡在昔日繁华的都城,无知无觉。 …… 天灾饥荒。 赘婿隐晦地看了一眼当家凶悍的娘子。 转头肉摊前接过一吊钱,带着人到了家门口。 “喏,你们自己进去吧。” 女人叫骂着,被活生生挂在肉摊的铁钩上。 岁大饥人相食。 但不知道,吃人的并不饥。 饥饿的人只图饱腹,而这些人吃出了道的层次。 挑选着猎物,顶级的菜人里再挑选身上最佳的部位,并且还有相应的烹饪之法,精细得仿佛国宴。 菜人若是死了味道会次一等,于是女人一直活到第三日,直到流干了最后的一滴血,一片肉。 “唉,可怜。” “可敬。” “她是自愿的,为了让她的相公活命。” “好女人啊。” 吃她的人一面叹息,一面咀嚼。 读过书的秀才再叹息着,摇头晃脑诵一篇古人书写的词藻华美的吃人颂。 另有人再将其写到《烈女传》里供天下女子学习。 自古有之,古来有之,一直如此。 黑雾渺渺而来,扬起黄土。 没多少肉的骨头被丢一旁,被早已盯视的流民抢夺。 被煮了又煮,直至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的骨头,丢弃在道旁被红眼的蚊蝇纷涌。 骨头却动了。 骨头站起来,在道旁熬一锅汤。 所有人迷迷瞪瞪地排队,来喝这碗汤。 砍下自己的手,脚,掏出脾肝胃,用一切来换这碗至高美味的汤。 凄厉怨毒的:“我的肉好吃吗?” …… 黑雾坠下。 诡异降临。 世界各地开始出现诡异事件。 那些无人知晓的亡魂。 那些卷宗里破不了的谜案。 凶手沾沾自喜扬起唇角,转头角落里一道目光森森凝视久已。 第347章 那些偶然的,在人类长河里被忽略,被无视,被无可奈何掀过的一页。 现在祂们不肯被无视,全都以诡异的面目回来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人间的规则,人命以微不足道的钱财相抵。 诡异的规则,以十倍百倍,源源不断拿回。 …… 容念睁大眼睛,脸色苍白如纸,仿佛从水里捞出来。 明白他是以古神的眼睛看见了,这个世界的诡异力量是怎么产生的。 四百年前,一开始只是一场流星坠落。 各国诞生了零星的诡异。 死得越凶,越惨的,怨念恨意更重的,越容易变成危险性更强的诡。 但被诡异杀死的存在,也很容易成为诡异。 最终在时间里衍生出无穷无尽怪谈,变成了现在的怪谈世界。 容念身后的古神,就是源头,是诡异的母体。 可以说所有的诡异之力都是从祂这里来的。 祂并没有人形,所以在人间挑选了祂的代理人。 代理人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换一次,一般是一百年左右,有时候两百年。 四百年只换了三个。 初代,槐信神。 二代,不知名。 三代,解神。 现在是第四代更换。 其中二代是个特殊的存在状态。 彼时,槐信神其实根本不相信神灵的存在,一个不信神的人却假借神名,可以想象她会利用神的名义做出多么胆大的事情。 她表面虔诚拜观音,却冷眼看世人。 面对求助到她面前的村民,却以脚下的黄土为药施与。 这些地里的黄土,有各种虫卵,有病毒,有浇灌的秽物。 她根本不在意对方会死会活,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被拆穿。 一个活着也朝不保夕,随时要被浸猪笼的人,还担心什么下场? 可以说,那时候的槐信神已经疯癫了。 只是外表看上去太过正常冷静。 讽刺的是,那个被吓病的地痞吃了她给的“药”竟然吐了拉了一天后下床了,好了起来。 顿时人人都开始信她。 尤其当人老了的时候,怕病,怕死,总觉得身体不舒服,但连大夫也看不出问题。 吃了她的“药”,便觉得本来没有问题的身体当真“好多了”。 人都是从众的,也都是期待相信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相信一定有人能治好自己的。 十里八乡,越来越多的人来她门前。 起初是等待。 但她施药有条件,得虔诚,交换。 用什么交换都可以。 一根麦穗,一根草,一枚铜钱,或者一句对神明的虔诚祝祷。 慢慢的,后来者看到前面等待的人都在路边跪拜默念,于是也默默模仿。 这批人就成了第一批信徒。 穷人身无长物可交换,闻名而来的富人可以交换的东西就多了。 她从一无所有,摇身一变成为整个村子的土皇帝,甚至没有用一个月。 第三月,祠堂建起来。 第四月,镇上的财主看中了她的“生意”。 不是人人都信神,有人更信钱、权。 财主之所以成为的财主,是前半辈子做着劫掠生意,后来披上的人畜无害的皮。 他上门示意合作。 槐信神不言不语。 于是土财主收买了村里一个外地来的赘婿,让他一把火烧了祠堂。 并且偷走祠堂里的族谱。 族谱没什么用,但供奉在祠堂里的可不是什么族谱,是修建祠堂时候,那些出钱的信众名录。 当大火烧毁村子后,拿着这份族谱的土财主就可以以自己借钱给村子的名义,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整个村子的土地作为赔偿。 到时候他可以直接做神婆的生意。 可以说,这不是族谱,这分明是全村的地契。 大火燃起。 暴雨骤下。 灰雾飞扬而起九万里。 生活在坟墓里的孤儿望着村子里的火。 他是被拐卖来的,但养父母死后,村人却抢夺了养父母的家产,让他流落街头。 自小饱尝冷眼和欺负的他,恨这里的每一个人,他要报复。 他也恨神。 他可以接受世间没有神,没有公平正义,但不能接受神站在恶人的一边。 他恨神为什么庇护这些恶人? 难道他所受的欺负这样微不足道,连让他们背负一点恶的因果都不够吗? 他报复的方式,是冲进被焚烧的祠堂里,牢牢抱住神像,将自己和神像灰融为一体。 你们不是信神吗? 你们不是让自己祖先的灵位沐浴在神的庇佑之下吗? 他要污染神,用他的骨灰,用他的恨。 如果地里的泥巴都能是神,神为何不能是我? 他低头,看到被捅了十几刀,已经死去的槐信神的尸体,就倒在观音像旁边。 “……” 第二日。 太阳的光辉沐浴之下,祠堂崭新矗立。 槐信神依旧坐在神像下。 门外一整条看不到尾的道路上,仍旧坐满了等待的信徒。 孤儿立在一旁,不言不语低着头。 槐信神说,这是她的弟子。 她轻轻点头:“去吧。” 第348章 当天,镇上诡异横行。 规则是:遇火则亡。 财主撑了三天,用无数人命试出了诡异杀人的规律。 任何跟火有关的一切,都是触发死亡的条件。 柴禾,蜡烛,布,油脂。 所有易燃的物品都是。 财主和一众家人逃出镇子。 但是,所骑的马身上的毛发和马的油脂也是易燃物。 马烧起来。 人身上的油脂也是易燃物。 人也烧起来。 财主在地里打滚。 可是土里有磷,仍旧可以燃烧。 最后财主跳入了湖水里。 可是湖水之下,是曾经他当水贼杀人劫货丢下的尸体。 它们伸出手抓住了他,将他拖入了淤泥下无数的骨头烂肉里。 镇上旁边有一个道观。 观中只有一老一少师徒二人。 诡异不可镇压,老道百年道法也只能让诡异暂退。 老道拿到了那本族谱。 意识到那个凡人神婆在死后已经成了真正的邪神的代理人。 “为今之计,只有撺掇权柄一条方法。” 一老一少走遍诡异出没之地,记录所有诡异的规则,在地图上封锁这些地方。 最后,来到一处洞天福地,建造一座道观。 少女接过老道手中的册子。 上面赫然写上少女的名字。 老道召唤所有诡异之力,少女杀死老道,仰望九天之上邪神之眼,将代理人的权柄篡改到她的身上。 至此,肆虐九州的诡异事件被封印。 但一切只是暂时的。 察觉到自己无法和邪神沟通的槐信神抬起头,望着天际。 仍旧没有停止正在做的事情。 如果献祭的血肉古神拿不到,她可以自己享用。 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信神。 但是,被二代封印截断了信仰的邪神却按捺不住了。 祂看向槐信神腹中,一缕神识借着诞生的婴孩来到了人间。 那就是解神。 二代师徒二人,只封印住了诡异短短百年。 并不是世界上还有更恶的人,次恶的罪行就可以淡化赦免。 并不是行恶者死于恶者之手,就可以冠之无辜。 就可以一笔勾销。 只要世界上还有不公,有怨恨,有死亡,就会有人祈祷神降。 冲破封印。 终有一天,解神携带着信徒来到了那处海边的封印之地。 在这里再建邪神的屠宰道场。 她进到荒败的道观,在老道的尸体上塑造观音像。 建造金碧辉煌的寺庙。 以世界各地无数恶诡的本体做阵。 翻开那本族谱。 二代的名字被抹去。 解神摧毁封印,彻底打开了宇宙之中邪神本体和她这一缕投影之间的联系。 无数黑雾降临世界。 至此,诡异再临,整个世界一夕之间成为了怪谈世界。 人类沦为了诡异餐盘上的血肉。 这是人类的末日。 第151章 解寂云的过去和未来 这是人类的末日。 但人类从未停止警惕和反抗。 诡异圈养着人类,也不想食物真的灭亡。 诡异从全无意识地本能狩猎,到吞噬的人类足够多,彼此吞噬之中,慢慢发生着改变和进化。 最终全无意识的诡异成为了诡异之中的底层,而有自我意识的,越来越接近人形,越是能控制自己稳定维持人类形态行为,建立稳定规则体系的诡异,力量越是强大。 就像人类中有农场主一样,越是强大的诡异越有意识地建造起独属于自己的狩猎场,也是所谓的诡域地盘。地盘内的其他诡异,要么被驱逐,要么被吞噬,要么选择依附同化成为祂的一部分。 诡异之间渐渐出现了混乱秩序。 人类社会在诡异的力量下也发生着改变。 介入怪谈事件的人类,要么被尽数吞噬。 要么无知无觉生活其中,成为诡异圈禁的食物,在某些时候被一个个吞掉。 人类的行为,情绪,所思所想,还有血肉,都可以是诡异的食物,全看吞噬他的诡异的食谱是什么。 甚至死去人类的躯体和意识,都可能沦为诡异的奴隶,成为壮大诡异力量的一部分。 看起来人类可悲得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但还存在着一部分人类,如同当初的二代师徒。 这部分人类或是被其他人告之,或是无意间发现了世界的真相,或是察觉出了身边被感染人类的异状和消失,或是卷入怪谈事件却侥幸逃生。 总之他们发现了世界黑暗的另一面,触及了诡异存在的真相。 他们开始试图自救。 在一代代人类前赴后继的挣扎反抗之下,他们探索出了在诡异世界生存的方法。 那就是探索身边城市的怪谈力量分布,主动进入怪谈世界之中,探索怪谈规则,查出每个怪谈诞生的背后的世界观,寻找适合人类生存的怪谈区域。 了解怪谈规则,可以让生活在其中的人类,和无意间卷入其中的人类更好的逃生或者活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些可以为人类所用的诡异道具。 并不是所有诡异都是怪谈,只有成体系的,拥有一定意识和力量等级的诡异,才可以称之为怪谈,才有事件。 第349章 其他诡异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些污染者,和诡奴而已。 这一发现让人类可以利用强大的怪谈和道具去反过来驱逐消灭那些普通污染者诡异,利用诡异的力量将它们圈禁在一定范围。 这就好比打扫卫生一样,腾出干净安全的土地给人类居住。 至此人类社会慢慢和诡异之间拉开了物理安全距离,不再是人和诡异混居的局面。 这一区分代表着人类开始得以喘息,能够繁衍生息,和壮大自身。 这也是人类社会对诡异全面反击的开始。 但反击的结果是惨烈的。 诡异无法被杀死,诡异之力只会转移。 当祂们被杀死后,就会污染人类,产生新的诡异。 这还只是普通的诡异,甚至不是怪谈级别的,就已经让人类损失惨重。 人类当初只是将这些诡异驱逐到了怪谈的地盘,诚然让人类社会和怪谈区域分开了,但也帮助了那些怪谈迅速壮大。 壮大的怪谈无法被消灭,还会逐渐成长,无限扩张。 更绝望的是,他们不能和怪谈井水不犯河水。 即便是非游荡型,地盘领域是固定地带,远离人类生活区的怪谈,一旦没有在一定时间内得到足够多的食物,祂们就有办法诱使猎物自发主动进入祂们之中。 很多人甚至是在家中和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 似乎人类能做的只有选择主动献祭,还是被动献祭。 人类高层研究之后做出了改变,将普通人保护了起来,维持正常的社会运转,由筛选出的人类去正面抗击怪谈。 其中有精英,也有单纯作为祭品被献祭的罪犯。 他们已经发现了,怪谈更偏向的食物是那些有罪的,充满黑暗和戾气的灵魂。 虽然这样也会加速怪谈的成长,但也能掩护这些代表人类希望的精锐战士。 随着时间过去,在无数代人类和诡异的斗争中,形成了一个叫闯关者的群体,由全世界的顶尖者组成。 他们深入怪谈之地,探索怪谈规则,挖掘隐藏世界观。 在一次次探索事件中,活下来的闯关者也在逐渐经受诡异之力的污染和冲刷。 有些人承受不住污染之力或倒下,或退居二线,而有些人在持续不断的精神污染冲刷之中仍旧保持着理性。 人们发现,被一定诡异之力污染还保持着清醒的人类也在进化,他们的力量相比较最初增强了不少。 最强大的顶尖闯关者甚至能反过来杀死诡异,吸收诡异身上的诡异之力而不精神崩溃。 这漫长的进化过程,已经延续到了人类进入星际时代。 容念如同在星际历史展览馆看解说一样,在飞快地翻阅之后,忽然速度慢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十八岁的解寂云。 容念不知道,还该不该用“解寂云”这个名字称呼对方。 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身份是对方抢来的。 姑且先这样称呼吧。 十八岁的解寂云无疑就是人类最顶尖那一批次闯关者。 他进入的怪谈事件越来越多,身边的队友一个个开始跟不上他的脚步。 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无疑是整个星际社会的希望,而且是唯一的希望。 但即便是这样的解寂云也只是个人类,慢慢的人类的躯体也无法承受越来越严重的污染。 诡异非但无法杀死,甚至诡异是无法战胜和对抗的,能对抗诡异的只有诡异。 意味着越是强大的闯关者,越是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了很多诡异之力的污染、同化,甚至是改造。 但是,改造和污染的界限要如何区分? 究竟多少污染区间百分比算是人类,多少污染区间百分百是诡异? 人类和诡异的斗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解寂云走到的地方已经是他们历史上到达的最前沿,如果他失败了,或者死亡了,那将代表人类彻底的一败涂地,要想再到达这个程度,又要等待很多年。 这甚至不包括,假如解寂云被污染崩溃彻底沦为诡异后,可能反过来对人类世界的危害。 容念想起了《黑白空间》那个副本中的解寂云。 他看着无法抑制身体和精神崩坏,却还毫无喘息余地不断奔波在一个个怪谈事件中的解寂云,完全明白解寂云此时的状态。 解寂云可能正在诡异和人类之间挣扎徘徊。 随时崩溃。 最终,解寂云做了一个选择。 他没有等身上蔓延的诡异之力彻底吞噬他,他用了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杀死了他自己。 自我分尸。 强大的诡异的产生,一定是有事件,有极其强烈的情绪,信念的,或者说是执念。 诅咒,怨恨,愤怒,痛苦……都是一种。 越是惨烈的死亡方式,越是强烈的执念越能产生强大的诡异。 没有人知道解寂云死亡时候的执念是什么。 但可以想见他打算做什么,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将自己变成诡异,将自己打造成一把对抗诡异的最锋利的武器。 容念只透过邪神的巨眼看到,解寂云死无全尸之后,果然真的以诡异的形式再次出现了。 变成了诡异之后的解寂云,和生前时候一样在斩杀诡异。 第350章 但人类却不清楚,祂到底是因为怪谈想要变强的本能在吞噬诡异,还是保留了生前的记忆,在执行自己的计划。 至此已经是超出了人类力量范畴的战斗,他们帮不上任何忙,无法插手,只能看着。 看着解寂云孤独地,沉默地,仿佛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毫不停歇地杀戮吞噬一个个诡异,甚至怪谈。 祂吞没了一个个怪谈领域,有时候甚至是一城,一国。 最令人惊讶的是,生活在怪谈圈禁下的食物一样的人类,却完好无损。 无论吞噬诡异能让自身得到多少力量增长,人类都是诡异的第一食谱,很难想象有诡异得到这样大的地盘,却对地盘里的“羊群”秋毫无犯。 人类高层开始激动,他们意识到变成了诡异的解寂云可能仍旧站在人类的阵营,祂可能仍旧认为自己的身份是人类,祂亦如生前那样在保护人类。 但人类仍旧无法和祂联系上,无法接近,无法沟通。 只要一接近对方,就会被污染。 这种污染甚至是被动触发的。 接触计划只好暂停。 他们只能远远看着。 祂从不停歇,仿佛只要一停下来就会忘记自己这样做的初衷。 渐渐的,世界开始干净了起来。 无数的诡异之力凝聚到了解寂云身上。 诡异无法杀死,诡异之力无法消失,但诡异可以被其他诡异吞噬,诡异之力可以汇聚到一个诡异身上。 解寂云吞噬的诡异越来越多,得到的诡异之力也越来越多,祂也逐渐脱离了一般的怪谈,成为了诡异眼中的大诡。 祂耐心地围剿着,一开始仅限于吞噬小诡异,增强后开始吞噬怪谈,然后是每个城市的大诡。 祂挑选的每一个猎物都是刚刚好稍微强于祂的,仿佛一个老练的从不肯浪费自身一点体力的狩猎者。 用最短的时间变得更强。 最终成为了这个世界上仅次于邪神代理人的唯一大诡。 这时候,邪神代理人开始注意到祂了。 人类经过漫长的岁月和不断探索,看到了二代留下来的信息,已经发现了诡异产生的源头。 知道诡异力量并非凭空而来,和宇宙之中某种存在有关。 并且那个古老存在在人类社会中拥有一个庞大的信仰教派和组织,这个邪神的代理人虽然是怪谈,但信徒中却不乏人类中的名流权贵。 那又是另一场人类之间的血腥残酷的战斗。 总之诡异社会到了最后,只剩下解寂云和邪神代理人之间的战斗。 那场战斗没有留下信息。 至少容念没有通过邪神的巨眼看到。 容念猜测战斗的结果可能是解寂云赢了。 毕竟邪神没有“看到”的唯一解释,就是祂受伤了,无法“看到”。 但解寂云显然也没有彻底杀死祂。 因为容念又一次透过巨眼看到了对方的身影。 邪神没有消失这件事,似乎人类社会并不知道。 因为他们已经开始欢呼庆祝,仿佛相信人类已经彻底战胜了诡异,迎来了全面胜利。 这时候他们开始面对一件复杂的事。 那就是如何面对解寂云。 情感上说,人类能迎来成功,做出了最大贡献的功臣是解寂云,不管解寂云现在处于什么状态,祂都是人类的同胞,他们应该接纳祂。 但从理智的角度,现在的解寂云不仅是诡异,而且还是世界上最大的诡异,一旦对方吞噬了所有诡异,没有什么可以吃,谁能保证祂下一步不是吃人? 毕竟让老虎不吃肉这是违背本能的。 难道他们要一直投喂祭品来满足祂吗? 那样和面对之前的怪谈社会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人类高层之间陷入了分歧和争执。 有人觉得不能这么对待英雄,全人类都有义务想办法帮助祂。 有人觉得,不能让解寂云有一天从英雄变成罪人,应该在祂失控之前想办法解决祂。 后者没有提出“杀死”这样直接的字句,因为这样不仅人类社会情感上不能接受,甚至连提出者自己也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做到。 如果人类能做到,还需要被诡异屠戮到只能靠解寂云诡异化自身来力挽狂澜吗? 在人类争执不下的时候,实际上世界上虽然没有了大范围的怪谈,但还分布着很多小怪谈。 解寂云仍旧一刻不停地在清理着。 祂和曾经那个眼眸温柔,眉目瑰丽张扬的人类解寂云已经截然不同了,仿佛毫无情感,只有理性驱动行为。 祂似乎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结局,也不在乎人类社会对祂的态度,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 在人类的争执还没有结果前,解寂云就已经为自己做出了选择。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人类,还有队友的时候,解寂云曾经和队友说过一句话。 不仅是诡异需要制定和遵守规则,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人类也需要,尤其是直面诡异污染的人类,更需要以此来锚定自己的身份,稳定自己的精神,让自己不被身体里的诡异之力彻底污染吞噬,保持人类的理性和意识。 于是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制定一些规则和仪式性的行为,并以此互相提醒自身此刻的污染程度。 第351章 人类解寂云制定的规则是,他喜欢笑,喜欢白色,还有美食。 “如果有一天我衣物的颜色变了,被血染红,或者脏了,而我丝毫不在意,那就是我被彻底污染的时候,记得到时候一定要杀死我。” 他们每一个队友都有类似的自我规则。 但最后只有解寂云践行了他们的约定,送走了他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解寂云身上衣服的颜色已经黑得看不出任何了,但已经没有人替他发现了。 第152章 恋人出现 人类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对彼时的解寂云的能力的判断仍旧还是太保守了。 或许因为解寂云曾经是人类闯关者总队长的身份,让他们下意识衡量祂的体系,即便已经放大无数倍了,仍旧在拿人类与之比较。 或许是解寂云诡异化后几乎没有伤害过人类的行为,让他们对祂的危险性预期降低导致的。 或许更大的原因是,祂们没有接触过邪神,于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诡神的领域。 以解寂云当初吞噬的诡异之力,彼时祂的领域笼罩的是全星际,整个星际都是祂的狩猎场。 人类的争执听上去简直就像是蚂蚁在争论如何处决人类一样。 如果解寂云愿意,甚至可以去污染其他星系的星球。 就像蛰伏宇宙暗处的邪神对他们做的一样。 解寂云身上的诡异之力来自于邪神,但更多来自于人类社会数万年来不间断产生的养料。 可以说,那时的解寂云的体量就相当于第二个邪神。 更可怖的是,邪神尚且没有人类形态,无法不借助代理人而从宇宙黑暗到达星球,但解寂云却已经在这里了。 更危险的是,达到了诡神状态的解寂云已经无法维持人类形态了。 人类的形态是不可能支撑得起这样庞大的意识和力量的。 就好比将海水装进一个瓶子里,哪怕这个瓶子是克莱因瓶,那也只会是瓶在海中,而不是海在瓶中。 对于庞大的诡异之力和意识而言,属于人类解寂云的记忆和意识在其中就好比是宇宙中一粒尘埃。 一旦无法维持人形,就意味着这粒尘埃无法再被寻找锚定。 这已经不是人类想如何,或者解寂云想如何了。 人类已经没有时间了。 或许纷争中的人类高层里已经有聪明的人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却已经来不及让整个高层明白。 解寂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在人形解离之前迅速前往外宇宙,离祂生前想要守护的母星越远越好,最终迷失在宇宙黑暗里,成为第二个泯灭了意识情感的,没有任何形态的邪神。 容念透过邪神的巨眼看到,解寂云做了一件事。 祂既没有放任自己崩溃圈养人类,也没有抛弃这个星球选择去外星际狩猎。 彼时星球上的诡异事件还没有全然肃清,只是最强大的那些被祂吞噬了而已。 于是,解寂云用自身的一项能力创造了一个世界,一举将整个星际的诡异全都拉进了这个全新的空间领域内。 几乎就像是在星际社会里又开辟出了一个新的单独的星际。 如此,人类世界就再也没有诡异了。 而这里即是怪谈世界。 人类世界将之称之为虚拟世界。 解寂云的这项能力,似乎有改变物质形态的可怖力量。 就如同当初的邪神,将人类死亡时刻的怨恨执念凝聚成了杀戮毁灭人类的诡异一样。 解寂云让这个虚拟世界的时间,倒退回到了一万年前的状态。 在这个由祂的力量生成的虚拟世界里,诡神阶段的解寂云仍旧无法维持人类形态。 祂的样子时刻不停地在变幻,有时候是人形,有时候会变成动物,似乎全看祂的意识那一瞬凝聚在哪里。 但没有一个形态是人类世界不存在的,接近诡异和怪物的样子,这似乎是祂锚定自身意识,阻止自己完全诡异化的努力。 但有时候祂什么样子都不是,就如同彻底消失。 如果不是容念在通过邪神的巨眼,而邪神的视线一直在追随着解寂云,容念几乎以为视线里什么也不存在。 解寂云的意识正在不可阻挡地崩坏解离。 清醒的时间不多了,但解寂云似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容念看到,虚拟世界的解寂云更加忙了。 祂不再吞噬那些万年前的诡异,甚至会有意识地污染培养壮大祂们,在每一个怪谈事件里留下一些自己的力量,让这些怪谈形成一个个区域,这几乎就是一个个怪谈副本。 看到这里,容念忽然明白了解寂云这么做的理由。 虽然看起来人类和诡异长达万年的战争是人类赢了。 但诡异还没有彻底消灭。 甚至邪神仍旧在宇宙黑暗里虎视眈眈,等待机会再度降临。 这个时间甚至不会太久,只需要等到解寂云的人类意识崩坏消失后。 一旦失去了锚地,属于解寂云人类的意识就会如同大海中的一艘船,彻底失去方向。 泯灭了人类意识的解寂云,不污染猎杀人类都已经是奇迹,不可能再保护人类。 到时候人类世界还能再支撑万年,还能再出现另一个解寂云吗? 邪神会给人类这个机会吗? 人类却还不知道这一点,即便知道,一旦邪神稍微有耐心一些,等待的久一点,等这批经过诡异屠戮的人类高层去世,新一代的人类随着时间过去也会慢慢放松警惕。 第352章 时间对邪神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祂等得起。 这才是最可怕的。 这或许就是解寂云没有吞噬人类社会余下的诡异,而是单独创造了一个新宇宙世界,将怪谈世界尽数拉进这个虚拟世界,甚至让这个世界的时间回到诡异开始肆虐的万年前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祂的规则之下,处在虚拟世界的怪谈不会对人类真正造成死亡,但怪谈世界的存在,却可以一直提醒人类诡异的存在,训练人类对抗诡异。 甚至是一条让全体人类进化变强的长期路径。 祂简直如同一个人工智能,为人类的未来计算考虑了一切,做到了祂能做的,几乎尽善尽美。 当解寂云将自己和其他所有诡异拉入这个单独的虚拟世界后。 人类高层之间的博弈也终于结束,他们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庆幸的是,这长达万年的诡异灾害到底教会了人类一些东西。 似乎证明了解寂云和祂曾经的队友们的牺牲和选择是值得的。 大部分人类达成了共识,他们吸取诡异产生的教训,认为不应该让渡于人性中的自私和阴暗,他们不应该,也绝不能就这么放弃拯救了全人类的英雄。 无论祂是否放弃自己,他们也不能放弃。 在很多人类看来,那个所谓的虚拟世界,就是解寂云给祂自己准备的自我囚笼,甚至坟墓。 于是人类社会开始分别从官方到民间,自发地产生一批批闯关者组织,定期进入这个他们眼里的虚拟世界,探索那些怪谈事件,寻找解救解寂云的方式。 善良的人们怀抱着朴素的美好的希望,或许可以在里面找到让诡异恢复人类意识,甚至重新变回人类的方式。 即便没有,或许这个世界里人类的出现和活动,也可以减缓解寂云人类意识消亡的速度。 星际时代的人类高层中似乎有厉害的人,在这一次博弈中掌握了高层的权柄,对方似乎也猜到了解寂云这样做的意图。 即便无法和诡神化的解寂云接触交流,却配合地做了一系列安排。 安排人类闯关者进入这个虚拟世界的怪谈区域历练攻克。 在已经攻克的安全的副本里,则安排人类研究小组进驻其中进行研究。 即便已经不断剥离逸散出去无数诡异之力,解寂云的状态也没有延缓多少,容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解寂云的身影了。 邪神巨眼的视线里,只看到事情发生,看不到解寂云的存在。 有时候只能看到一团黑暗的东西。 就在容念以为解寂云的意识就此消失的时候。 容念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本应该被设置在万年前的怪谈世界,时间忽然开始跳跃前进。 不,应该说是邪神视线追随的那个存在,祂在时间里穿梭。 好像时日无多的亡命之徒,在最后的时刻,必须做完最重要的事情。 容念看到,已经是诡神的未来的解寂云来到了一个特殊的时间结点。 祂站在黑暗里仰头看去。 邪神巨眼也顺着祂的视线看去。 容念看到映入眼前的建筑,感到整个脊背微微颤栗,即便他早已经猜到了,真正看到的一刻,还是感到惊愕。 眼前的那个建筑,赫然正是【永宁公寓】。 容念进入的第一个副本。 未来的解寂云出现在了一个叫【永宁公寓】的建筑型怪谈附近。 祂来到的,竟然是过去的解寂云死亡的地方,也是诡异解寂云诞生的地方。 不,或许说【1801】更准确。 诚如容念之前了解的。 真正的“解寂云”的确是解神的独子,是【解氏集团】的继承人。 他是个人类。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真正的“解寂云”住进了这所已经被人类社会掌控,没有什么伤害性质的【永宁公寓】内。 讽刺的是,在这里作为诡异的居民在规则之下无法杀死其他居民,但人类是一种无视规则,甚至无视后果的存在。 真正的“解寂云”一进入这里就被杀死了。 他的死亡,以容念现在的视角看去,似乎是一场事先预谋的死亡,甚至可以说是阴谋。 容念不确定解神是否知晓,但他怀疑这或许和解寂云主动将自己变成诡异是同一性质的事情。 作为邪神代理人继承人的真正的“解寂云”,从小生活在诡异之间,母亲甚至不是单纯的诡异,还是邪神的一缕化身。 他真的会甘愿一直当一个人类吗? 而不是在一种可控的死亡方式下,转换成强大的诡异? 毕竟本质上,《解氏集团》这个副本的冥婚仪式,就是一种让真正的“解寂云”变成诡异的转化仪式。 让容念如此猜测的原因。 是他看到了,杀死真正“解寂云”并且分尸他的人。 这些人的面容是容念曾经在墓道里看到的宴会上邀请他加入的那些身影。 容念曾经在二周目结束的时候,利用邪神巨眼的凝视冥想杀死过他们,所以他印象深刻,绝不会认错。 但这些人的身份可是邪神代理人的十五位护法。 容念无法不怀疑,这是一场自导自演。 真正的“解寂云”或许是主动知情,或许是被动不知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护法在野心驱使下,试图谋反,于是私下杀死了解神的继承人。 第353章 这或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二周目容念能利用邪神的巨眼凝视一波带走那些信徒,而三周目的宴会上,那些人竟然也真的死彻底了,并没有因为三周目的循环重启而出现。 解神或许一直知道,但出于某些计划,推波助澜默许了谋杀的发生。 无论如何,当未来的解寂云出现在《永宁公寓》外的那一刻,真正的“解寂云”已经死了,并且被分尸,埋在了房子阳光房的花圃泥土之下。 站在楼下黑暗中的未来的解寂云分裂出了一部分,这部分爬进了公寓内。 容念透过邪神巨眼看到,那间他曾经进入过的杂货间的冰柜里,缓缓凭空出现了解寂云的尸体。 和他当初被手机铃声吸引进去,看到的解寂云的尸体一模一样。 值得说的是,他认识的解寂云,和花圃下被分尸的真正的“解寂云”,连长相都不一样。 未来的解寂云在祂创造的虚拟世界回到了过去,分裂自己的一部分,制造了过去的解寂云! 这么做的理由,难道是因为未来的解寂云觉得,人类意识微弱甚至会消散,都是因为承载不住过于庞大的诡异之力? 主动剥离诡异之力,就能让人类意识的消亡减缓一些? 或者,祂在重复自己生前死亡的方式,分尸诡神的躯体,以此来延缓意识消散? 容念看到,1801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了一间书房。 视线穿过书房的墙壁。 他看到—— 书房桌前。 书房的主人坐在那里,开始在纸上书写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容念简直太熟悉了。 一个关于解氏集团的独子死亡,变成怪谈【1801】的故事。 一个叫解寂云的人,被恋人和恋人的前男友一起谋杀的故事。 随着书房主人的书写,那间埋着真正“解寂云”尸体的阳光房消失了。 容念的记性从未这样好过。 他想起了当初报警后上门的警察说的话:“……解氏集团独子的尸体失踪了。” 容念当时下意识以为是灵异事件的失踪,没想到是这种失踪。 原来如此! 容念没有忘记当初【1801】产生的原因。 死在【永宁公寓】范围内的人,有机会在公寓内诞生新的诡异房客。 未来的解寂云出现在这里,分裂出自身的一部分制造【1801】,是为了在真正的“解寂云”死亡的那一刻,夺取真正的“解寂云”的身份。 祂要利用【解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进入【解氏集团】,甚至进入祖宅! 难道这和祂当初和【解氏集团】的一战有关? 未来的解寂云之所以回到过去,或许不仅仅是出于之前那些目的,祂是否想要通过抢夺解寂云的身份,来到四代代理人诞生的一刻,寻找邪神的本体? 真正的“解寂云”当然没有恋人。 不存在恋人,当然也不存在恋人的前男友。 但没关系,书房的主人拥有创造一个星际世界的能力,诡神已经书写了命运,一切都会发生。 于是因为人类闯关者掀翻【半山湾】而出逃消失的诡异道具【恋人卡】,巧合地出现在【永宁公寓】研究小组的人手中。 巧合地被研究小组的人用来接近新生的诡异,独居美食家【1801】。 巧合地触犯了原本不严重的规则,失足掉下窗外,【恋人卡】被恰好出现在那里的【夜】污染,于是被成倍放大污染能力,彻底解封。 于是【1801】顺理成章被【恋人卡】污染,顺势进入【恋人卡】的剧情链里。 完成了书房主人书写的,解寂云被恋人和恋人前男友联手杀死,而变成怪谈【1801】的故事。 源源不断进入《永宁公寓》探索的闯关者,因为【恋人卡】而补全了故事里的恋人的存在。 但是出了一点意外。 无论是【1801】,还是书写这个故事的诡神,谁都没有想到。 故事竟然真的成真了。 当【1801】成为解寂云,某一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祂看到卧室里真的出现了一个恋人。 和以往闯关者冒充的“恋人”全然不同的,不是因为【恋人卡】而存在的身份,是真正的恋人。 “我的恋人叫作容念。” 第153章 寻找解寂云 容念看着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原来如此。 容念第一次进入《永宁公寓》副本,在二周目看到手机里前男友的信息。 当他发现,法医里根本没有叫宗定夜的人存在,甚至其他警察根本看不到宗定夜的时候,容念第一时间是恐惧。 但事后他也疑惑过,如果根本没有前男友这个人,手机里的信息都是app编造给他的虚假身份,为什么宗定夜会冒充这个不存在的前男友? 仅仅是因为【夜】要入侵公寓,所以需要一个身份,双方在互相套路彼此造成的局面吗? 可之后宗定夜甚至还编造了,容念和祂,和解寂云的,横跨高中、大学、毕业后的长达数年的,分分合合的狗血恋爱经历。 当然,具体内容是容念从手机里的其他联系人那里套取出来的。 当容念得知,自己和现男友、前男友三者的关系全都是因为诡异道具【恋人卡】的故事链时,局面让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回想当初的异样了。 第354章 就只是想到,当初手机对面难道是宗定夜冒充的“好友”回复? 但现在他明白了。 宗定夜和解寂云那种,就像是在配合血字做实容念恋人身份的行为,并非是规则怪谈下诡异对人类的身份扮演游戏,甚至背后还牵扯到了《解氏集团》副本。 反而是容念让祂们做实了解寂云的身份,从那时候开始,就必然会有容念和祂们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发生。 邪神的巨眼追随着未来的解寂云,看到祂进入【半山湾】。 容念看到了他早已猜到,但没有证实过的,莱斯特的产生。 曾经人类解寂云作为闯关者的时候,在星际人类世界真正的时间里进入过【半山湾】这个副本。 【半山湾】作为游荡型建筑类怪谈,暴力性的攻击能力不算强,但却有一个致命的能力,让几乎所有人类闯关者折在里面。 那就是分裂的能力。 杀死幻人,就是杀死自己。 不杀幻人,就会被【半山湾】持续性污染。 无解。 人类解寂云是唯一逃出去的闯关者。 但就是这个副本导致了他体内的诡异污染指数倍加剧,因为他被分裂出了另一部分。 这大概是导致解寂云变成诡异的最后一击。 未来的解寂云成为诡神后,却在祂一手建造的怪谈世界里回到了过去的【半山湾】。 祂利用【半山湾】的特性,分裂出了另一个诡神。 一个几乎和人类别无二致的,幻人诡神。 剧院老板,莱斯特。 未来的解寂云和莱斯特打了个赌,信息不对称之下,祂完全了解对方,而对方却不了解祂,于是祂轻而易举地算计了另一个自己,和莱斯特打了一个赌。 这就是容念经历的《黑白空间》副本,彼时他不知道的隐藏内容。 赌约内容是,未来的解寂云将会杀死过去的解寂云,以此来帮助莱斯特获取【半山湾】老板的信任,帮助祂夺取【半山湾】,成为新的老板。 莱斯特:“打个赌吗?你进入我的故事里,如果你活着出来了,我会替你杀了【半山湾】的老板。如果你走不出来……” 未来的解寂云:“如果我出来了,你不仅要杀了【半山湾】的老板,还要驻守【半山湾】,不得离开半步。如果我走不出来……你可以离开【半山湾】,成为我,取代我。” 莱斯特:“一旦你进入了,我会不遗余力地杀死你,确保你永远都出不来。” 未来的解寂云:“你最好做到。” 这是容念第一次知道,祂们之间赌约的内容。 他完全明白了未来解寂云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说。 因为祂的人类形态快支撑不住了,哪怕分裂出了莱斯特,能延缓一部分,但也无法阻挡这个结局的到来。 如果祂死在莱斯特的故事里,莱斯特吸收了祂的诡异之力,就会明白祂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莱斯特必然会“成为祂,取代祂”。 相应的,莱斯特也会继承祂的意志,继续寻找杀死邪神的计划。 以莱斯特的智商很快就猜到了未来的解寂云的目的。 “原来如此,你不仅要我替你守在【半山湾】,还想将我困在里面。” “再大胆推测一下,你本身就是为了有一个人替你守在【半山湾】,而特意利用【半山湾】的怪谈能力诞生的我。” 未来的解寂云完全清楚作为自己的幻人,莱斯特的危害,也明白【半山湾】的可怕。 即便是这个祂亲手创造的怪谈世界,祂也要确保莱斯特和【半山湾】不会造成太过破坏的行为。 所以诚如莱斯特猜到的那样,未来的解寂云是要另一个自己成为【半山湾】的主人,帮祂看守【半山湾】,最好还不要离开。 一旦【半山湾】的主人是一个幻人,而且不想扩张,不会离开【半山湾】进入现实世界,这个游荡型怪谈选择了待在原地,祂的危险性就立刻大大降低了。 这或许就是【半山湾】会退出【泉台镇】的理由。 容念现在都还记得《黑白空间》副本结束的那天发生的事情。 即便是虚拟世界,祂在最后一刻也选择了绞杀诡异,保护那个世界的人类。 正如祂当初选择用那样惨烈的方式杀死祂自己时候的执念,祂做了一样的行为。 如果祂没有死,没有消失。 就会有三个祂同时存在。 过去的解寂云。 未来的解寂云。 【半山湾】新老板莱斯特。 甚至还有因为【半山湾】而存在的,另外两个祂。 未来的解寂云那时候大概是真的安排好了一切。 就像一台从不出错的仪器。 无论祂是死亡,还是继续存在,世界都会继续运转下去。 剿灭邪神的计划也会。 所以这场【解氏集团】的宴会里,集齐了所有的祂。 为了同样的目的。 也许祂觉得,一定要泯灭的话,选择和邪神的战场上更好。 容念怔然。 这样庞大的真相,甚至包括了他进入这个怪谈世界一路的经历。 容念不能确定,他看到的一切,究竟是这个《解氏集团》副本里所谓的隐藏世界观。 还是,整个怪谈世界的隐藏世界观。 第355章 作为一个被害妄想症,他甚至本能质疑,这个邪神巨眼为什么会忽然和他共情,让他用祂的眼睛“看见”这一切? 这完全不是容念一个人类应该看见,和需要看见的。 甚至不是他想要看见就能看见的。 一切都出自邪神的意志。 邪神让他“看见”的目的是什么? 容念发现感知慢慢变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漂浮在高空,甚至宇宙黑暗里。 身后没有邪神庞大的阴影,也没有邪神巨眼的共情。 他就站在解氏集团的庄园里。 眼前已经没有了浓雾森林。 也没有了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的黑色墓碑。 寸草不生。 脚下是一片战后的土壤废墟。 周遭都是雾气,这种雾气让容念想到之前他漂浮在宇宙黑暗中,透过邪神的巨眼看向星际世界的时候,要穿过的宇宙中的层层灰雾。 容念站在那里,看着灰雾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注视着他,向他走来。 容念没有动。 他们本来就离得很近。 于是三两步,容念就看清了对方。 白色的长发,犹如裹尸布一般的衣服,却在祂的身上犹如天使的神袍。 少年纯净的,仿佛没有任何情感的白纸一般的面容,翡翠一般的眼眸。 容念注视着天使诡异。 【1801】篡改夺取解寂云的身份,就是为了进入【解氏集团】的祖宅。 但为什么,容念在这个副本里,除了一周目在艺术展览馆一样的建筑里,处于精神污染状态见到过解寂云,之后就再也没有看见祂? 他有想过的,祂会在哪里? 因为被解寂夏夺走了继承人身份,而被挡在了祖宅外吗? 但祖宅外和解神战斗的,是未来的解寂云。 是过去的解寂云和未来的解寂云融合了吗? 容念也在邪神巨眼中看到了,《半山湾》副本里,解寂夏和解寂云不死不休的互杀。 甚至还有,未来的解寂云对祂们所有诡异不死不休的屠杀,肢解。 祂们或许互杀,或许想要杀死彼此是真的,就如当初人类解寂云毫不犹豫杀死他自己一样。 但是,所有的解寂云都出现在了【解氏集团】。 所有的解寂云都有同样的意志和共识。 解寂夏夺走解寂云继承人的身份,如果也是对付【解氏集团】的一环呢? 解寂夏这样做,是否在掩盖什么?比如,掩盖解寂云真正的计划。 如果解寂云从始至终一直都在庄园内,以容念对祂的了解,祂绝对不会离开他太远。 容念看着眼前的天使诡异的眼睛,问出了一个一直忘了问的问题。 “《永宁公寓》时候,我完成了你的任务,第二个奖励是一个盲盒,但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启,以及盲盒中的奖励是什么,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 天使诡异很高,翡翠一般圣洁干净的眼眸垂眸望着容念。 在这个垂眸对视之后,那张毫无波澜和情感的脸,却渐渐柔和了下来,慢慢地变得温柔起来。 温柔而且深情,微微上扬的唇角,雪白刘海下的眼眸,眉眼从新生体缺乏情绪的无动于衷,变得略微飞扬散漫的瑰丽。 仿佛黄昏蓝天微风下摇曳的玫瑰。 那张脸变成了解寂云的面容。 祂眼眸微弯笑着凝望着容念,略微歉意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也不是那位邪神的后代呢。在对方试图借助宴会上的仪式重生的前一瞬,还以为是叫我呢,于是先一步到场了。” 祂二次抢夺了邪神血脉后裔,“解寂云”的身份。 也或许,第一次抢走后,就从未还回去过。 解寂云柔和地望着容念,春水一般爱意的眼神,回答道:“那个盲盒奖励啊,奖励早已经打开了,就是我。亲爱的,我一直都在你身边。” 是的,祂一直都在容念的身边。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什么面容,是存在的,被容念看见的,还是不存在的,容念看不见的状态。 始终都在。 第154章 容念的眼神 “亲爱的认出了我,我很高兴。”天使诡异彻底变回了解寂云的样子。 雪白的长发变短。 裹尸布一样的仙袍也变回了洁白如云的衬衣。 容念想,祂是真的很喜欢白色啊。 以至于未来的祂回到过去,【1801】的规则中也带着白。 容念看着解寂云。 不确定,应该用解寂云这个名字称呼对方,还是用宗定夜来称呼。 甚至不知道,眼前的解寂云是过去的解寂云,还是未来的解寂云。 应该验证一下的,邪神巨眼看到的一切,未必就是真的。 容念无论在任何工作中一直都是个严谨的社畜。 于是他看着眼前的解寂云,问了一个问题:“莱斯特是宗定夜在【半山湾】分裂的幻人,莱斯特又利用【小说家】的能力分裂制造了贝泽尔。但是,莱斯特为什么要制造贝泽尔?” 莱斯特是宗定夜的幻人,莱斯特为什么制造贝泽尔,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问莱斯特,理论上只有莱斯特才知道答案。 其次也可以询问被制造出的贝泽尔。 最次,可以问宗定夜,毕竟莱斯特是另一个祂。 第356章 但无论如何,解寂云都不应该是知道答案的那个。 他问了一个解寂云理应不能回答得出的问题。 解寂云并不知道他通过邪神巨眼看到了什么,祂完全可以回答不出。 但解寂云没有任何掩饰,坦诚地望着容念,并且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因为这样的话,莱斯特就会拥有一项能力,他和贝泽尔,只要有一个不死,另一个就会无限复生。” 容念记得,莱斯特的确说过,只要有他存在,贝泽尔就不会真的死去。 但那是在《半山湾》副本结束后,理论上那时候解寂云和解寂夏都已经死了,只有莱斯特和宗定夜存在那里。 容念想了想,冷静道:“幻人本能会想杀死另一个自己,如果原主被杀死,就会只剩下彻底变成诡异的幻人。同样的,幻人一旦被杀死,相当于原主的一半死去,原主会迅速被污染,沦为诡异。这是【半山湾】的污染规则。就像莱斯特本能会想杀死宗定夜一样,贝泽尔也会想杀死莱斯特。如果是贝泽尔杀死莱斯特呢?” 在半山湾酒店的b面,容念曾经就看见过,贝泽尔挟持快要杀死莱斯特的情景。 那样的话,莱斯特还会复生吗? 解寂云温柔道:“但莱斯特本来就是幻人。他和贝泽尔,实际上处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就像是互为镜像一样。贝泽尔杀不死莱斯特,即便杀死了,只要贝泽尔还在,莱斯特就会复生。除非同时杀死祂们。但是,就像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两个在不同的时空里,无法同时杀死的。” “关于【半山湾】的幻人,有一种解释是,所谓幻人,其实是未来死亡后的一个可能性的你。同时杀死现在和未来的你,几乎不可能。于是,莱斯特就相当于拥有永生的能力。” 莱斯特成为【半山湾】的老板后,完全掌握了【半山湾】的特性,并且最大化利用了这个特性,制造出了让自己永生的规则。 容念叹息。 怪不得。 这是力量最强阶段的未来的诡神制造出的另一个自己,和未来的诡神截然相反的,拥有诡神之力的“人”。 即便是个幻人。 但莱斯特显然更自我一些。 以容念对莱斯特的了解,莱斯特是不会像未来的解寂云那样,为人类考虑的。 他不会保护人类,对诡异也没有特别的敌意。 即便陷入【解氏集团】的宴会空间无法出来,不同于解寂夏和贝泽尔的主动攻击,莱斯特的注意力全程只在容念身上。 他好像并不关心仪式,不在意【解氏集团】要做什么,是成功还是失败。 唯一出格的举动,就是篡改了新娘赐福的仪式,当众亲吻容念。 并让其他宾客诡异陷入厮杀。 如果不是和宗定夜达成了协议,他甚至也不会参与到围剿解神的行动中。 他就像个冷眼旁观的,混沌中立者。 容念想起《半山湾》副本的经历。 这是他经历过的最危险可怕的副本,它的可怕甚至隐藏在无害和温情之下。 无尽的旅行,无尽的酒店,无尽的噩梦。 以为离开了,却陷入更深。 以为必死无疑,却又生还。 生还是为了下一轮的惊悚盛宴。 开始即是结束,结束又是另一轮死亡的开始。 最危险的地方,竟然是最安全的酒店a面。 作为老板的莱斯特就待在人类之中。 他是人,但又是幻人,却似乎有一颗比诡异更冷的心。 他不关心人类,也不关心任何。 甚至不关心【半山湾】。 这或许就是容念一直以来都觉得,莱斯特才最危险神秘,最令他忌惮的原因。 哪怕他看上去是如此温雅无害。 因为他甚至无法看到欲望和目的。 就好像做任何事都没有原因,都只是随心所欲那样做了。 轻轻的叹息,柔和仿佛情人趁着夜雨而来,脸上滴落的雨露。 雨露仿佛小提琴的倾诉。 忧郁,真切。 叹息一般说:“可是亲爱的,我当然是在意你的。” 站在眼前的,已经不再是解寂云,而是穿着蓝色衬衫马甲,戴着复古金丝眼镜的音乐家。 莱斯特望着容念,有忧郁的温润,坦诚宁静的面容,眸底又带着一丝阴郁的孤独:“我不关心人,也不关心诡异,世界存在还是消失,都无所谓。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一刻存在,也总会消失。音乐会开始,就会结束。有美好的,但丑陋总是永恒。诡异如何产生的,未来仍旧会再次重复。这是永恒的规律,为什么要阻挡?亲爱的,不也是这样的想的吗?” 莱斯特这一刻是清澈简单的,他没有任何隐藏,将他的一切私欲,阴郁,灰暗,给容念看见。 他甚至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直带着笑。 但里的爱意就像水面之下的河床那样,清晰无疑。 不再隔着河水的波光漫射,而浸润在不确定和暧昧浪漫的氛围里,是确定的。 阴郁,冰冷,厌世,自私,灰暗,颓败。 是一切不美好的阴影让他的爱真切而具象。 莱斯特:“成为人,成为诡异,成为弱者,成为强者,成为善,成为恶,活着,死去,泯灭,存续。在整个宇宙的尺度上本来就没有任何意义,没有对错,公平。” 第357章 容念望着他,平静道:“那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永生?” 莱斯特静静凝望着容念:“因为可以做到,所以做了。因为虽然知道毫无意义,但拥有智慧的存在,总是会犯同样的错误,试图寻找或者赋予一些什么意义。” 容念:“你赋予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莱斯特毫无波澜:“以前是自由,杀死宗定夜,成为完整的自由的自己,然后见证宇宙毁灭。” 见证宇宙毁灭。 怪不得莱斯特说容念和他一样。 原来大家有相同的愿望。 容念:“以前?现在变了吗?” 莱斯特抬眼,没有表情,却柔和地望着他,眼眸浮现了清润的光,是即便阴郁黑暗里也清澈至极的纯澈爱意。 他像是用所有的一切在看着容念。 他没有笑,轻声诉说:“你。亲爱的,你就是我的意义。” 容念:“……” 莱斯特恋爱脑人设没有崩过。 那犹如爱河一般矜持醉了的眼神,却又清醒得如同科学家对毕生研究的投入和专注。 一面令人感到震撼,一面令人畏惧。 那样的全心全意的专注,就好像容念即宇宙。 容念既不震惊也不畏惧,只是了解。 彻底验证了答案。 他叹息一声,冷静得出结论:“所以,宗定夜,解寂云,解寂夏,莱斯特,贝泽尔,某种意义上,一直都是同一个存在的部分化身。” 之前容念只是知道,宗定夜和莱斯特、贝泽尔的关系。 解寂云和解寂夏的。 甚至解寂夏和【半山湾】的。 但从未将宗定夜和解寂云联系在一起过。 尤其从头到尾,在容念的视角里宗定夜一直在追杀解寂云。 当容念得知解寂云的身份是抢夺来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过,解寂云是为了躲避宗定夜的追杀,这么做是为了进入【解氏集团】躲避宗定夜。 却没想过,杀得那么真心实意,但祂们不但是一伙的,而且还是同一个存在。 当容念说出结论的时候,灰雾之中站在眼前的莱斯特又消失了,出现的是解寂云。 但容念仍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解寂云。 解寂云看着容念,温柔又理性的眼眸:“宗定夜是我的未来,我是他的过去。” 容念:“所以你们是笔仙吗?” 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未来。 解寂云开始笑了起来。 容念总是能让祂笑。 但笑容很快会忧伤。 祂蹙眉,有些破碎温柔地望着容念:“但亲爱的,可以只喜欢我吗?不想要你喜欢别的人,哪怕那是未来的我。” 容念:“我没说过喜欢你。” 解寂云叹息笑着,眉眼靡丽又张扬。 祂对容念伸出手,轻捧着那张平静美丽淡漠的脸,亲吻容念无动于衷的唇。 “你喜欢的,我知道。” 亲吻的时候是解寂云,结束退开的时候,却已经是宗定夜了。 一身黑色西装,高冷苍白,理性得有些傲慢的宗定夜。 在祂身上,几乎看不到解寂云一点点痕迹。 宗定夜望着容念:“有什么问我的吗?我都会回答。” 容念没有动。 被亲吻的时候,从解寂云身上传递来的画面,充斥着他的脑海,补全了他从邪神巨眼里未曾看到的视角。 解寂云的第一视角。 容念不明白,他明明是最缺乏共情的人,科学认证过的,情感钝化。 但却在这里,同一天,前后分别共情了最不可能共情的,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存在。 邪神和诡神。 容念望着宗定夜,问:“解寂夏,是怎么回事?” 他在邪神巨眼里看到,解寂夏第一次出现,是容念第一次在葬礼上看到祂的时候。 宗定夜没有表情,冷静道:“在【半山湾】中受到了极大的污染,切出去的一部分。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后来精神才不稳定的。” 容念盯着祂:“你在濒临异化的时候,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肢解杀死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夜】,是像上次【黑白空间】里,那样的方式吗?” 宗定夜没有回答,静静望着容念,许久喉咙里不知道是轻声,还是散漫,嗯了一声。 在雷暴之中,撕裂躯体和灵魂。 容念:“没想到,我见证过你的死亡。” 而且是两次。 宗定夜:“抱歉。吓到你了吗?” 容念:“为什么要再死一次?为了保持清醒,保留微弱的属于人的意识锚点吗?” 宗定夜:“回到过去之前,的确并不清醒。长时间无法保持人形,甚至不再记得自己的名字和过去。对诡异而言,人性越来越少后,就会发生偏离。神化的结果并不是好,失去身体,失去意识,失去情绪,最后会以诡神自居,毁灭世界和人类。就像邪神那样,回归宇宙,成为一团物质,谁也看不到。所以,我回到了过去。” 因为不想影响守护过的星际人类世界,于是创造了一个充满怪谈世界的虚拟星际。 在这个世界,回到了过去。 宗定夜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前男友。 眼神是近的,却克制着距离。 在重逢的一刻,说着那些理智冷静的问候,过得怎么样的寒暄。 第358章 容念知道宗定夜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所以宗定夜当然知道了,容念对于祂所回答的一切,都似乎不意外,就像早已知道。 但祂还是认真地仔细地阐述回答了一遍。 容念想,他为什么还要问? 明明他已经全都知道。 可还是认真地听着。 听祂说,祂试图利用莱斯特的手,制造的《黑白空间》里,通过杀死那个正在变成诡异的过去的祂,来杀死祂自己。 或者一部分的祂自己,以此来保持清醒。 容念想,原来还是不一样的。 从邪神巨眼里看到的,猜测的,和宗定夜自己仍旧不同。 原来,祂那时候是真的想要杀死祂自己的。 至少是这个从未来回来的,已经走到过未来的宗定夜的意识。 如果死亡,就由从祂死亡里诞生的另一个祂继续走下去。 容念:“莱斯特跟你不一样,他不会做你做的事情,他或许会坐在酒店里,一边弹琴,一边任由世界沉没,头也不回。” 宗定夜看着容,黑星一般的眼眸沉静:“没关系。” 祂轻轻地说,没关系。 就像是在安抚容念。 但死的是祂。 容念:“是你死了,我不需要被安抚。” 他平静地说。 可是,宗定夜望着他的眼神,让容念觉得,他的眼神好像并不那么平静。 就好像他会哭一样,小心翼翼的温和,好像望着珍贵的碰一下会碎落的星露。 容念一瞬不瞬望着他,没有表情:“说错了,你没有死。” 至少《黑白空间》的雷暴之下,宗定夜还存在在这里。 容念当然不会为祂悲伤,或者难过。 情感钝化没有那些情绪,沙漠没有雨露。 宗定夜看着容念的眼睛。 但他的眼眸,没有那么淡漠冷静。 “为什么不死了?” 宗定夜:“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很美。” 感到心软,留恋。 成为祂最后的锚地。 于是,毁灭并不彻底。 第155章 《解氏集团·完》 容念怔然,那些过分浓烈的情绪雾气一样笼罩他,然后又消散。 使他重新回到原点。 容念:“在【解氏集团】这里,说这些话没关系吗?你、你们的任务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是你,还是你们,他现在也弄不清楚。 他还无法全然把祂们当作同一性。 即便仔细想想,祂们之间的相似度的确很高。 宗定夜平静得简直无辜:“【解氏集团】是解寂云的任务。” 容念眼神讶然,微微不解看着祂。 有区别吗? 宗定夜:“我其实不是很在意。因为这是‘过去’。” 祂微微挑眉,一点轻慢的矜傲,却又仿佛晦暗之中颓靡到底的死亡寂静。 和容念在第一个副本初遇时候相似的神情。 “这里不是真正的星际世界的过去。那时候祂已经被我杀死过一次了。” 祂从容解释给容念,丝毫不在意古神可能也正在听。 祂在真正的过去,已经杀死过一次古神了。 那一次比较凶险,祂同样利用抢夺的身份愚弄了古神,在被转化成代理人之前,先一步污染吸收了古神的力量,截断吞噬了古神在这个世界所有的力量。 于是,【夜】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人形无法承载。 导致祂不得不做了后来的一切。 “现在这里的事情,是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里的解寂云的事情。” 宗定夜面无表情说。 不出意外的话,解寂云也会延续祂的结果。 被古神当作四代代理人,在转化仪式中,解寂云吸收古神力量,然后变成【夜】。 “就是不知道,解寂云是否也会在这个世界里,再次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 一层套一层。 这个做法和宗定夜剥离自身诡异之力来维持清醒,异曲同工。 或许可以形成一个闭环呢。 但现在,出了意外,因为宗定夜主动说出来了这个可能性的计划。 容念听着祂漫不经心却又称得上详细说来,意识到了这一点:“你这样说出来,古神不会听到吗?” 宗定夜抬眼,一侧眉毛微挑,一点说不出的清澈的矜傲,和称得上靡丽的笑容,平静道:“因为就是想要祂听到。” 容念想到了很多。 宗定夜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故意说出来,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还是想要产生不同的结果? 或者,祂这些话甚至不是说给过去的邪神听的。 而是说给宇宙之中蛰伏的,真正的邪神。 从能量守恒的角度,在宗定夜所创造的虚拟怪谈世界里。 这里一切诡异力量的来源,都只有宗定夜自己。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虚拟怪谈世界存在“古神”,那祂的力量也来自唯一的诡神,宗定夜。 所以,这的确是给蛰伏在现实宇宙黑暗世界里的,真正的邪神听的。 是邪神唯一的反击机会。 作为旁观者立场,容念一瞬间想到,如果他是邪神会怎么做? 他共情了双方视角,非常清楚邪神的巨眼一直在宇宙黑暗里窥视着这个背叛祂,愚弄祂,夺取祂所有信仰,杀死祂所以信徒,斩断祂所有血肉供奉来源的诡神。 第359章 忽然,精神深处一阵震荡。 仿佛容念一瞬间又一次被拉到了无限宇宙黑暗之中,背后是邪神心脏和他的共振,他又一瞬和对方共享了视线。 即便这一瞬极其短暂,下一瞬他就又站在这里。 但容念知道,祂在看着宗定夜。 直到刚刚都在看着。 祂果然听到了。 宗定夜的神情仍旧那样,犹如漆黑的星子的眼眸,从容沉静,晦暗中的清澈神秘。 容念想,宗定夜一定也知道,祂在看着祂。 是故意误导,还是陷阱? 宗定夜望着容念,祂的嘴唇一张一合在说话,用人类那样发音的说话方式。 但容念听不到。 骨膜震荡。 仿佛身处无边死寂的宇宙真空中。 只有脑内血肉震荡的声音,海啸一般无数的呓语。 【……】 好像不是从宇宙而来,是从他的身体里,从他脑海深处的遥远而来。 【砰砰砰。】 仿佛心脏跳动的声音。 庞大的恐惧和危险感。 以往容念感受到的所有的恐惧来源和危险来源,都是外部。 但这一次他感觉到,危险的,令他恐惧的——是他自己! 他的身体里有可怕的存在。 而且,他竟然感觉到那种可怖的存在,其实一直都存在着。 祂只是现在才让容念意识到了祂的存在。 【嘘!】 “……” 那些窃窃私语,那些充满污染的呓语,那些危险的污染,通通都只是容念在用自己能理解的东西在解释祂的出现。 实际上,那甚至称不上一种声音。 不是污染,不是话语,不是感觉,是一种无法用世界上任何方式阐述,就是存在了。 就好像人明白自己在喝水,自己在吃饭,自己在走路,自己在看见一样。 他存在了祂的意识。 祂让容念意识到,仿佛那是容念自己的意识—— 这一次的代理人,不是解神的儿子,不是解寂云。 祂选了容念。 【你是我选中的代理人!】 容念又一瞬共情了邪神巨眼,他看到了发生在过去的,宗定夜和邪神的那一次的战斗。 四代是真正的“解寂云”,诡异天使。 正是容念看见的,解寂云伪装成的。 解寂云伪装成四代,在四代变成代理人的仪式上,杀死三代解神,斩断邪神和星际之间的通道。 就像当初二代做的那样,斩断邪神获取诡异之力的渠道,和祂争夺信仰。 甚至,祂用自己的意识反过来污染了邪神。 将祂关在了宇宙黑暗之中。 容念猛然睁大眼睛。 看见自己正漂浮在宇宙黑暗中,邪神在他身后。 【我选中了你。】 这一次的仪式,新娘才是真正的要成为代理人的四代。 所有一切,都是障眼法。 容念看不到身后,他只感到全身都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不是出自他的意愿的,他完全无法掌控的寒意。 “为什么是我?解神的儿子不是你的血脉吗?” 【血脉这种东西没有意义,我选择谁,谁就成为我的血脉。】 “什么时候选中的我?” 【从一开始。】 容念的意识一瞬间不知道是闪回,还是共情,像是看到,像是重现回到了当初那一场景。 永宁公寓,1801书房。 容念:“就是说,你的本能就是污染一切,甚至将人心底的负面想法也诡异化。但是,我跟你接触那么久,为什么没有直接污染我?” “……我又不是什么真善美完人,像我这种被现代科学盖章没有同情心和共情的人,脑子里的负面和黑暗想法应该比起别人只多不少。” 宗定夜:“你脑子里最强的负面想法是什么?” 容念不假思索:“资本家全都挂路灯。” 宗定夜:“办不到。” “那换一个。”容念眼都不眨,“世界毁灭,宇宙爆炸。” 容念:“……?”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被邪神盯上了? 【人类黑暗纯粹的灵魂,很有趣。】 【我很欣赏你,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行为选择。】 容念的眼前再次闪回各种场景。 出轨的渣男,如何当着已经被他害死,变成了诡异的恋人的面,面不改色将脏水泼给前任。 “……你哪怕一丁点,就没有试图替我开脱过吗?比如说,有没有可能其实是他逼迫的我?他是学医的,想对我下点药不是轻而易举吗?要是再用点催眠pua之类的黑科技手段,我完全是丧失民事行为能力人。” “亲爱的,我相信你。可是他不是这么说的。” 容念毫不犹豫祸水东引:“是他勾引的我!” 以及更久的,明知眼前食物有毒,却好不提醒冷漠看着深情款款的恋人吃下毒发生亡。 在解寂云注视着对祂的尸体无动于衷的容念时。 邪神也在看着。 明明是这样冷酷无情,铁石心肠,没有任何共情的灵魂,却出乎意料地,让诡异产生了一种名为【爱】的狂热的污染。 【你很有成为诡神的天赋。】 祂杀不死的,容念和【爱】可以杀死。 第360章 现在容念更加明白了。 所以,不仅仅是因为他崇高伟大的愿望,而是因为他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就背负的渣男的人设身份。 这怪我吗? 这难道不是因为们诡异不喜欢真善美,傻白甜,圣父,就喜欢人渣吗? 一切都清楚了,容念进入【解氏集团】后,进行的一切仪式。 为什么只要他不完成仪式,副本就不断重启,一定要他到达祖宅? 只要他不到场,就无数次重来。 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发现了邪神巨眼? 祂看见容念,不是要杀死容念,是选中了容念。 为什么容念可以那样轻易利用邪神巨眼的凝视,杀死十五个信徒? 并不是邪神好欺骗,是因为祂纵容了祂选择的继承人。 【谁都可以死,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的愿望,我能替你实现。】 【成为四代代理人的你,就如同我在世间的化身,你将拥有我所有的力量。】 【无论是让这个世界毁灭,还是让整个宇宙都因为你的意志而湮灭,都可以做到。】 容念睁开眼。 他仍旧还站在庄园战场的废墟上。 宗定夜刚刚说完了话。 但容念的耳鸣才刚结束,他没有听到。 “抱歉,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有些……算了。” 容念想,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容念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只是作为一个稳定副本的npc,还要吃老板这种苦。 容念望着眼前,不知道是解寂云,还是宗定夜的存在:“不知道应该叫你什么,你原本的名字是什么?” “不记得了。” 解寂云已经忘记自己作为人类时候的一切了。 【夜】甚至一开始都没有实体了。 是容念的出现重塑了祂的,祂们的锚地。 每一个祂的锚地。 因为要冒充容念的前男友,才出现的【宗定夜】的名字。 因为容念看见了祂,所以才有的宗定夜的存在。 宗定夜:“你喜欢叫哪一个名字都可以。” 容念:“你应该记得吧,我的愿望。” 他能抵抗【夜】的污染的愿望,【宇宙爆炸,世界毁灭】。 但是,“这样反人类的行为,为什么当时却没有杀死我?为了维护这个世界而诞生的诡神。” 宗定夜说不出话。 “因为,”祂还是回答了,“是邪恶可怕的黑暗面,但感受到的,是一片纯白。” 祂没有从容念身上感受到,对人类,或者对这个世界有多少具体的恶意,只看到,一棵盛放在黑暗中的纯白的花树。 想要【世界爆炸,宇宙毁灭】的愿望,更像是要在无垠黑暗的宇宙里,开一树纯白美丽的花。 像折断的,泉水之畔的白色荼蘼。 正在枯萎,颓败死去,但却又在无尽盛放着。 有些倦怠,无所谓存在意义,却存在着,无法移开视线不去注视。 宗定夜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念静静一瞬不瞬望着祂:“那现在呢,有了古神力量,成为代理人的我,是真的有毁灭世界,让整个宇宙爆炸的力量。” 名副其实的,纯白暴君。 他知道,自己可以顷刻让这个世界盛放。 才知道,当初宗定夜说,办不到。 不是办不到,是祂不想办到。 诡异比人热爱这个世界,保护这个世界,真是讽刺呢。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满是污染杀戮恶意,催生出了这样荒诞扭曲的怪谈世界。” “但是”,宗定夜说,“你是美好的。” 现在祂想活着了。 一直都是晦暗阴郁,苍白毫无生命迹象的诡神。 早已经不记得,为什么会执着于让这个世界存续,但这是祂诞生之初为自己设定的规则,所以,习惯性地在做着杀戮其他诡异的行为。为了打发无聊,即便是祂的一部分诡异化身,也照杀不误。直到杀死祂自己为止。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祂有了新的规则。 似乎是因为某一次看见容念睡着后的脸,他好像很累,也很少会笑。 似乎是因为那一次死亡之前的恋爱约会。 当容念邀请祂旅行,当祂想为他制造一点美好的时候,却只有死亡荒芜的诡谲相伴。 祂习惯了这样的世界。 但看着容念的时候,却觉得,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满是尸体,恐怖,丑陋,死亡的世界。 这是祂创造的世界,却没有一点可以让祂送给他的,哪怕是一朵简单的花。 “当我终结这个世界所有的诡异后,希望能将这个世界变成一个你会喜欢,不会感到倦怠,想要毁灭的美好世界。” 想要创作一个让容念安心放松生活的世界。 让容念不想再死去的,想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活着的世界。 是刚刚,容念没有听到的话。 在邪神污染,在成为代理人的时候。 宗定夜在说这些。 容念没有表情:“杀死我吧。连同古神一起。” 宗定夜:“……” 【你不是想毁灭世界,让整个宇宙爆炸吗?】 【就是现在!】 第361章 容念叹息:“我一个人的话,的确会这样做的,毫不犹豫。” 但是,祂都这么努力了,把自己变成这样,反复分尸死亡,也想杀了你们。要不然我们这种不想活的人,让让祂们想活着的吧。 宗定夜失神:“我不想。我想和你一起……” 容念已经知道自己在哪里了,也知道古神的本体在哪里。 他温柔地望着祂:“别担心,不是真的。” 他抬起左手,放在左眼上。 主动,毫无犹豫地,指尖戳进自己的眼球里。 这个没有他的影子的。 幻人可以共存的世界。 答案一直都是清楚的。 墓碑的文字,是眼睛。 荒坟堆中的井口,是眼睛。 是的,眼睛。 他和邪神共用一具躯体。 祂的宇宙无垠黑暗,在他的脑子里。 他和祂,共通的是那只眼睛。 …… 容念走在那道旋转的塔楼内。 熟悉的,几乎每一个副本都会来的地方。 现在,他完全明白了。 那楼梯环绕的古塔下,十二个棺材里,原来摆放的都是宗定夜,或者说是解寂云。 被当初祂从人类变成诡异,惨烈杀死自己,分尸的肢体。 在漫长的未来里,宗定夜为了维持人形锚地,分裂了更多。 因为想要变强,为了死后变成强大的诡异,不得不肢解分尸自己。 因为太强大了,为了维持人性,不得不再次肢结自己。 因为一开始,他的死法就是,肢解分尸。 真是令人悲伤。 容念打开了一口棺材。 那样巧合的,里面是解寂云的头颅。 和当初在冰柜里看见的那具尸体的头颅一模一样,栩栩如生,苍白美丽。 他躺进了棺材里。 抱着解寂云的头,温暖轻柔地说。 “现在我承认,我应该是爱你的。” 他亲吻这颗冰冷的头:“亲爱的,晚安。” 这回是真的冥婚了。 棺材盖子从里面拉上。 死亡,是黑暗。 …… …… 噗嗤。 人类纤细美丽的手指,毫不犹豫戳入自己左眼的眼球。 那张美丽的脸上,甚至一直都是睁着眼睛的。 温柔地望着祂,祂们。 一阵白光之后。 他们从那个邪神巨眼的世界回到了真实的怪谈世界的庄园。 草坪,建筑。 没有の形的洋楼,没有满是纸人的艺术展览馆。 只有一座信徒血肉构筑的教堂。 第四代邪神代理人容念站在教堂阴影的门前,望着站在光下的苍白失魂落魄的莱斯特祂们。 “……不要离开我。”但幻人处在虚幻的时空里。 无论莱斯特多么强大,如何永生不死,祂无法来到现实,只能求他。 他只是望着祂们,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从容走进了那座教堂里。 许个愿吧,世界美好的时候,再叫醒我。 几乎荡平世界的爆炸。 犹如在荒诞腐烂横行的宇宙之中,盛开了一棵美丽的,暴烈的纯白花树。 盛大纯白的污染,只带走了黑暗,没有其他。 ——副本《解氏集团·完》 第156章 完美人生 公司年会结束回来时候,坐着所有员工的车辆侧翻了。 万幸没有人员伤亡。 就是这辆车上公司的同事多多少少因此脑震荡。 医生说,有可能会失忆。 容念希望可以失忆。 其他同事也是。 大家哀嚎:“为什么年会都开完了还得上班?” 容念说:“因为我们是大型星际online游戏的背景板npc,你见过npc放假吗?” 同事甲吐槽道:“这氪金社畜游戏下辈子再不来了,谁爱玩谁玩。” 同事乙附和:“卸载了卸载了。” 医院等候区还有其他人,陌生疲惫的社畜们纷纷点头。 大家都一样,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npc,在这个世界枯燥地活着。 没什么意义,因为活着,所以活下去。 上班上到过年最后一天。 终于放假了。 容念下班路上接到了电话。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往家里打电话,你过年还回不回来?” 从工作的城市回去,即便坐飞机也得明天了,大年三十问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容念还没有说出找到的理由,公司不放假,票很难买…… 电话对面却已经打断了他。 “不回是吧。不回没事……” 容念怔了一下,他怎么会觉得对方希望他回去呢? 加班久了智商果然会下降。 “……你年后辞职吧,有人给你哥介绍了个工作,我有些不放心,你先替你哥先去上三个月班,要是安全没发生什么事,你再离职让你哥去。” 容念:“什么地方的公司这么不放心你宝贝儿子,传销吗?” “人家那么大的公司怎么可能是传销,那不是怕老板万一不怀好意……” 容念笑了:“你担心对方对你儿子不怀好意,但不担心我。” “都说了人家正规大公司,怎么可能害你?” 容念:“既然安全,为什么不让他自己去?” 第362章 “万一对方不怀好意呢,你哥怎么办?” 容念微笑轻轻地说:“妈妈,我也是你的孩子。” 对面无辜,甚至有些不解:“……我没说过你不是啊,我只是想让你……” 容念站在路灯下,手机话筒拉开了一点距离。 对面还在说话,带着一点恼怒和不理解:“……不去就不去,你现在怎么这么心理阴暗了?” 他看着夜色路灯。 即便是南方的城市,冬天也是会下雪的。 但只有一点点,不像记忆里北方的冬天,雪会堆积到脚踝。 但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里,同样的人说着同样的事情。 现实有时候会更荒诞一些,既没有规则,而且无解。 滋滋滋。 路灯一盏盏熄灭。 夜空反而变得亮了起来。 电话陷入了忙音。 眼前弹出了一个血字输入框。 【gm李君邀请您,按照约定时间进入他的副本,是否进入?】 容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他抬起手,不确定有没有点击上,下一瞬红框和整个世界都一起消失了。 一间教室。 乌压压坐满了人。 容念在中间倒数第三排。 教室看起来不像大学的,更像是老式初中或者高中。 但教室里坐着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有些看起来像大学生,或者刚毕业没几年,有些看起来更像是开家长会的家长,一脸沧桑的中年男女。 容念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认识的gm总共也就那么几个熟面孔。 康警官,安老师,曾经一面之缘的花花公子,以及,邀请他参加双人副本的其他大区gm李君。 说好的双人副本,现在看起来,却像是把全世界的gm都拉进来了。 显而易见,他们都落入了李君的圈套。 容念漫不经心想着,他会答应李君进入双人副本,是因为当时感到好奇,想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以及,试图从隔壁国的副本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世界观真相。 一个社畜主动这么做,本身就有点离谱,属于他当时脑回路异常,答应也就答应了。 安老师可是一直都很警惕,她和康警官还一起提醒过容念,和其他大区的人保持距离,李君怎么骗到的他们加入? 总不至于对方会催眠,干扰别人的思维和做决定? 教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要不是大家都看上去很警惕紧绷,差点让人以为是尸体派对。 黑裤子,白色短袖衫的李君坐在第一排中间,周围没有人跟他一起坐。 大家好像在等什么。 李君站了起来,满脸带笑,扫视了一下全场。 他就像个班长一样,说:“看来人都到齐了。” 不知道是app,还是副本统一了大家的语言,一个金发男人站起来,怒气冲冲,说出的话听在容念耳里和母语一样。 金发中年男说:“你想干什么?别忘了gm在副本里是不死的,不管你想干什么都不会给我造成实质伤害。但如果出去了,你小心……” “哈哈哈哈……”李君不复之前第一次出现在容念面前,那种礼貌规矩的小白兔形象,他笑得也并不刻板印象的阴柔变态,甚至是过分自信的开朗的笑。 金发中年男被他笑得恼火,攥紧了拳头,仿佛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冲上去打他了。 李君好不容易忍住了笑,盯着他说道:“gm在副本里的确是不会真的死的,但是,前提是你们能真的离开副本。” 他好学生一样老实拘谨的面容,一瞬间阴沉下来:“老实告诉你们,在我的副本里,即便是gm也会死,而且是,被怪谈榨干了所有的理智和精神,最后沦为行尸走肉,永远被困死在这里。好好享受吧。” 金发中年男骂了句脏话,再也忍不住扑倒对方,抡起拳头就开始暴力砸头。 李君瞬间头破血流,他倒在讲台上,黑发被血液打湿和地上的灰尘糊在一起,他好像没有反抗,但一直在笑,笑得猖狂。 “疯了吧?这是在哪个怪谈副本里被精神污染了,回到现实也没治好,app还没检查出来,让他有机会发疯带走我们全波人?” 或许是看到李君被打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大家开始纷纷交谈起来。 “就说别跟岛国的人接触,阴死了。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会被他一个算计到?” “你是为什么答应他的?” “我也一直纳闷呢。” “我记得我当时答应的也很奇怪,后面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是不去的好,想着到时候爽约,但最后一犹豫还是进来了。” “我根本没答应啊,但当时突然觉得无聊,一看到弹窗就觉得试试也行。” 一群人前后左右一交流,发现大家对于被李君邀请这件事的反应都很古怪,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影响了他们的决定。 完全可以说是阴差阳错,汇聚到了一起。 容念坐在那里,透过人群看向讲台前方的李君。 金发中年男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往死里打他。 没有人阻拦。 按理来说,那个大区应该有两个gm,但他的同事不知道是退岗了,还是没进来,或者进来了也看他不爽,没有帮助他的意思。 李君的头几乎都打烂,到最后,这个仿佛有暴力倾向的金发中年男也气喘吁吁,对于眼前的惨状感到不适,精神恍惚地停下来。 第363章 他不知道是自我开脱,还是沉浸在愤怒里,仍旧不停骂着脏话。 这次这些脏话没有被app同步翻译给所有人。 容念观察着周围。 事情还没有结束,正如大家之前说的,gm在副本里是不会死的,尤其,这里是李君的副本,他们是客体。 他们死了李君也不会死。 他现在或许就在哪里复活,正嘲笑地看着他们。 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讨论着怎么离开这里。 “有人去过其他人的副本吗?这种情况怎么离开?” “我去过同事的,那也是按照正常线路走完剧情,等调查员完成任务就可以离开,和单人副本一样的流程。” “这么说我们真的得完成这个杂种的副本剧情了?” 安老师这时候开口了:“我劝大家什么都不要做,我们现在所知太少,唯一清楚的是这个李君想让我们做什么。如果我们真的按照他的意愿行事,才是顺遂了他的目的。只要我们什么都不做,这么干耗着,他迟早会出现和我们谈判。清楚了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才能知道怎么破局,不然就会全程被动,最后不知不觉掉进对方的陷阱。” “老师你真的很聪明啊!” 一道广播音突然响起,正是李君的声音。 大家瞬间静默,都寻找着教室里的广播设备。 有人拿出一张卡牌,直接飞出去削掉了教室里的监控探头。 容念看到康警官和两个身手干练的男女不约而同出了教室,大概是去找广播室了。 李君仍旧在说话:“好吧,看来不说清楚的话,你们还是会垂死挣扎。” “我跟你们这些人可不一样,我可不是什么gm,在这个副本世界里,我就是神。我已经得到了神明的加冕,拥有了无上的力量。你们对于我而言,就是食物。” 容念蹙眉。 能被app层层挑选,到现在还当gm的,必然都不是一般人。 大家也听出来了。 “这个鳖孙他背叛app,背叛人类,这是对诡异投降了啊。” “看来他的确接受诡异的邀请,被转化了。” “不是,我也遇到过副本里的怪谈boss画大饼,但那不是大饼吗?还真有人接受啊?打游戏打魔怔了吧,这就是个虚拟游戏世界,再全息真实也不是真的,怎么还有人真的要活在游戏里的?” 容念注意到,这一次有一些人隐晦看了说话的女生一眼,没有回答。 似乎他们并不觉得,这个世界这样简单。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不会是觉得……”她感到毛毛的,说不下去了,脸色微微发白。 还有人神经大条道:“不是,公司就没有针对这种事情,做出什么预案吗?它就没想过万一员工背叛?” 安老师冷静道:“李君如果投靠诡异,现在我们就不能拿他再当普通人,甚至gm看待了。要将他视作这个副本的boss,而且是有gm权限的boss。我刚刚试了试,已经联系不上ai了。如果公司不靠谱,我们就只能靠自己。不要怕,任何副本都有必须遵守的规则,最大的规则就是,副本必须有生路,完成了副本任务后,就能离开。即便李君成了诡异,也得遵守这个规则。而且,李君如果变成了诡异,情况甚至会更好,因为诡异杀人是要遵照一定规则的,只要找到……” 李君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我说,老师才是聪明人。有一个聪明人事情就好办多了。我的规则很简单。大家一起来玩我的副本吧,如果完成了闯关任务,就放你们离开。如果无法通关,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副本的npc吧。” 话音最后,明显是带着污染呓语。 李君真的成了诡异。 教室的情景一瞬间变了。 所有人消失不见,只剩下容念一个人。 讲台上李君被打死的尸体却还在。 容念没有动。 他猜测,李君没有特别针对他的理由。 容念在所有gm里,甚至是最安静,最不引人瞩目的那个。 这种情景只能说明,其他gm也面临和他一样的情景,大家都被分开了,单独放置在这样的一间教室里。 也是,人多的话,副本难度就会降低很多。 分开他们,才能逐个攻破。 【副本《完美世界》。】 【你有一个完美之家,你的人生当然也是完美的人生。】 【最终任务,得到完美人生,考出完美答卷,即可通关离开。】 任务的声音很奇怪,跟app的血字不一样。 难道这个怪谈,针对的是《情感钝化治疗app》吗? 咔嚓。 讲台上,血泊里的尸体忽然关节扭曲,爬动了起来,一张死人的脸,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教室里唯一的活物容念,张大嘴,向他而来。 第157章 放学回家 金发的中年男人惊讶地发现,刚刚还满满当当的教室里忽然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人呢?人都去哪了? 是回去了,还是都死了? 他四处张望,随即他浑身一震僵在那里。 他发现教室里不是只剩下他,还有讲台上李君的尸体。 无论在怪谈世界多久,哪怕清楚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游戏副本,但也无法适应这种身临其境,深入骨髓的恐怖感。 他一动不动,几乎屏住了呼吸。 第364章 现在怎么办? 以往的任务里,都会有app的血字提示,告诉他要扮演的角色,告诉他要做什么,什么时候会结束,但现在什么也没有。 忽然一道古怪的声音响起。 【副本《完美世界》。】 【你有一个完美之家,你的人生当然也是完美的人生。】 【最终任务,得到完美人生,考出完美答卷,即可通关离开。】 这声音很奇怪,跟app每次发放任务时候的血字不一样。 有一种活物模仿机械的诡异感。 不对劲。 身份呢? 以往不都是会直接告诉他他在副本中的身份吗?完美之家,完美人生,完美答卷是什么东西? 难道他这次扮演的是他自己吗? 他感到喉咙干涩,长时间保持不动,让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触发了什么。 忽然他余光发现讲台上什么移动了。 他立刻惊魂未定看去,看到被他拳头砸死的李君的尸体居然在动! “……” app从不提示他遭受的污染,只会在副本结束后提醒他要休假,补回精神值。 但现在,那个声音却提醒道。 【精神污染85。】 声音不紧不慢,冷静机械。 听在他耳里却有一种仿佛是在恶意嘲弄的意味,像是在看他笑话一样。 精神污染85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精神值还有85吗?那是高了还是低了? 他觉得是他的精神值很高。 他不是第一次进入副本,不会那么脆弱的。 刚刚那么多人,可是只有他砸死了李君,其他人都不敢,他们只会看着。 他能杀死李君一次,面对这具李君的尸体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精神污染69。】 又降低了。 但是他分明感到自己比刚刚镇定冷静而且自信,他的精神很稳定,所以肯定是降低了好。 他决定不去管那个声音。 说不定是跟李君一伙的,他先解决了眼前这具尸体再说。 尸体已经僵硬扭曲地向他爬来,长大黑黢黢的嘴,像个怪物。 蜘蛛,蟑螂什么的,唯独不像个人 他举起了手边的桌子,用力砸了下去。 尸体被桌子卡住了,歪着脑袋看着他,试图挣扎。 有用! 他蛮力拆掉一个桌腿,露出一个用力到有些扭曲的快意的表情,不间断地朝那张大的黑黢黢的嘴砸下去。 像捣乱一颗蒜。 噗呲噗呲。 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 尸体不动了。 他松一口气,他站直了。 汗水不知不觉留下来黏住了额头和眉毛,甚至都要让他很难睁开眼睛。 他胡乱擦了擦,却越擦越多,视野越来越被糊住。 怎么回事? 如果不能看着,万一尸体又活了再次攻击他怎么办? 他不顾形象地用衣服去擦眼睛。 然后发现,红色的。 汗水怎么是红色的?还是他记错了,衣服是红色的? 也可能是尸体的血在他不知道时候溅到了脸上。 可是他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不仅是血,还有碎肉,碎骨。 仿佛他是个肉糜和碎骨捏在一起的肥皂人,用力擦拭就会一点点溶解。 这不科学。 他开始擦下来带着皮肤的血块,带着金色毛发的头皮。 他开始发出无意义的嚎叫,疯狂地擦着。 他感觉自己一只眼睛看不到了,他擦下了自己的一颗眼球。 【精神污染50。】 【精神污染30。】 【精神污染10。】 他惊恐睁大唯一的一只眼睛,看到了教室的天花板。 他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的。 他想站起来,但桌子压在他的身上,卡住了他。 他摸自己的眼睛,发现一根坚硬的桌腿贯穿了他的眼睛,刺进了他的大脑里。 【精神污染0。】 他死了。 教室门打开,一个人走进来,站在讲台上微微皱眉:“安德鲁,你在干什么呢?” 金发中年男的尸体忽然动了。 他和桌子融为一体,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站了起来。 讲台上的李君友善微笑道:“要上课了。” 哦,对了,要上课了。 于是,他和桌子开始慢慢融合,变成了一张完美的桌子。 课桌必须完美,这样才能好好上课。 …… …… 容念看着血泊中的李君的尸体向他爬来。 挺惊悚的。跟他看过的恐怖片一样。 还好他坐在倒数第三排,还有点距离。 【精神污染97。】 容念微微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在副本里听到这种格外像个游戏的提示。 通常除了刚进入副本时候,血字全程都很老实,跟不存在一样。 李君扭曲的尸体已经很接近了。 留给容念反应的时间不多。 李君已经是诡异了,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成为的诡异。 如果在邀请他之前就已经是了,可以解释为什么李君能影响他做出接受邀请的行为。 如果是刚刚被那个金发中年男人打死的一刻,李君才死的,那祂可能刚刚死亡时候的执念想法,就可能有祂杀人时候的规则。 第365章 是诡异就会有规则。 尸体已经到了三步远,速度却稍微一慢。 但这不是好事。 就像蛇一样,往后是在蓄力,这是攻击的前奏。 祂要杀死他。 被杀死会怎么样? 李君并没有说过,但李君说过,如果无法通关离开,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个副本里。 换位思考,如果容念是李君,他或许做不到阻拦app让gm复活的举动,那要达成目的,很可能是让gm在死亡中失忆,只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才能融入副本,变成里面的npc,被彻底留下。 李君的嘴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很像他们国家那部恐怖电影里的知名三字女士。 容念并不想死在这里,这里的退休环境一点也不好。 他开口了:“不回家吗?” 已经就要扑到容念面前,整张脸极度恐怖的李君在这句话下忽然顿住了。 容念垂眸望着这张扭曲可怖的脸。 【精神污染90。】 容念平静道:“已经放学了,同学,你还不回家吗?” 完美人生里,不存在在教室里看到一具尸体。 完美人生,也不该被一具尸体攻击,或者攻击一具尸体。 这不合理。也不完美。 那具扭曲僵硬的尸体保持静止,在一段时间后,忽然慢慢变了。 似乎是几分钟,似乎是一瞬间。 容念看到人类样子的李君在他旁边的过道里,手中拿着一个拖把,正在弯着腰拖地。 闻言,他露出一个温驯友善的笑容,对容念回答道:“嗯,卫生还没有打扫完,你怎么也还没走?” 完美人生,教室里忽然从讲台直接一路冲到眼前的,最合理的当然是班里值日的同学在用拖把拖地。 容念望着一瞬间变得仿佛治愈系动漫里主人公的李君,同样友善道:“我帮你一起打扫吧,这样快一些。” 完美人生,同学都是友爱的,要互帮互助。 “啊,不用不用了。” 李君就像个缺乏自信的内向社恐一样,生怕麻烦了容念。 但容念已经起身走到教室角落,拿起了拖把。 “没关系的,两个人会快一些,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走。” 容念自然地去教室外的卫生间那里洗拖把。 教室里的李君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他全程的路线和举动。 拖把很干净,是白色的,仿佛全新的一样,只要打湿就可以工作了。 于是容念很快回来,选了另一边的过道开始拖地。 之后两个人全程都很安静。 容念没有说话,也没有用余光去看李君,似乎也不在意对方有没有看他,用什么眼神在看他。 地面很干净,已经被清扫过了一样,只需要拖一遍。 脱完后的拖把都好像很干净,只是洗出来的水竟然不是黑色或者灰色的,而是淡淡的红。 洁白的拖把颜色也变得有些粉红,像天上的云。 “打扫完了,我们走吧。”容念站在门口。 李君愣了一下,他走出教室,像是有些拘谨,又像是乖顺的样子。 脸上的神情有些仿佛被友善对待了的受宠若惊,又像是紧张不适。 容念主动开口:“你也不带书包回去?” 李君说道:“书越来越多了,挺重的,放在教室挺好的。” 容念打扫的时候也发现了,大家的书桌内和桌上都是书和书包,似乎没有人带回去。 他忘记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学回家时候不背书包了。 大概是高中吧。 但高中会有晚自习的,不会这个时候给大家放假。 现在还是黄昏呢。 “听说初二又要重新分班。”沉闷了一路,李君主动开口道。 容念怔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是初一。 他的样子当个高中生还可以,说初一也太勉强了。 但当容念看向一旁的李君时候,却发现对方的样子竟然真的是初一学生的稚嫩。 身上的衣服也是完美初中四个字的校服。 是夏日的校服,白色短袖t恤,蓝色长裤。 容念看向自己,发现他竟然也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 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变小,衣服的尺寸完美符合他现在的身量,并没有因此显得不伦不类,只是这不像初一生。 完美的同学之间,不能让对方的话落在地上。 容念接话道:“又要分吗?我连现在的班里同学还没有太过熟悉。” 不熟悉班里的同学,太不亲和了,这很不完美。 容念意识到了,但有时候完美和不完美本身就是相悖的。 对认识不久的人说熟悉,不是很虚伪吗?虚伪是不完美的。 李君赞同道:“我也这样觉得。” 容念没有看他,直视前方的路,只是淡淡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李君说的也觉得,是对于虚伪是不完美的认可,还是对于打乱分班的不满。 李君刚刚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下一句又回到轻柔状态:“要是一直长久不变就好了。” 容念嗯了一声,不做多余的话。 李君却盯着容念:“你也这样觉得吗?” 容念依旧望着前方,没有看他:“我不喜欢改变,觉得很麻烦。” 李君盯着容念看了一会儿,仿佛觉得是被认可了一样。 第366章 他说:“是的。” 又是一段沉默。 他们走过了长长的一段公路。 两旁是被收割过的麦茬,还有刚长出的青纱帐。 又往前是一段繁华的车水马龙的街道,两旁都是店铺,食物的香气很甜美,令人感到幸福。 街上来来往往很多人。 认真忙碌,又仿佛是面目模糊的背景。 又走了一段路,走到了安静一些的林荫路,这段路是居民区。 李君惊喜说:“原来我们住的这么近啊,竟然同路。” 容念眸光里有浅浅微笑,像微风吹过的湖面:“那样以后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李君的高兴显而易见:“嗯!” 他们又一路走,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 幸福花园小区。 李君转向了小区。 容念也是。 李君惊讶:“你也住这里?” 容念淡然:“嗯。” 李君更高兴了。 他们进入小区里面。 小区里是低矮的老小区,没有电梯,像麻将的六条一样陈列着。 李君走向了左上角的单元楼。 六号单元楼。 容念也走到了那里。 李君更惊讶了,但眼里的喜悦好像勉强了一些。 容念先开口,像是惊讶:“你也住这里?” 李君:“是啊,没想到居然这么近。” 李君开始上楼。 容念也跟着上楼。 李君来到了五楼,容念也来到了五楼。 楼层最高是六楼,李君开始走得很慢。 容念和他保持同频。 但到底走到了六楼。 李君站在六楼左侧,他攥着钥匙,却没有开门,而是看着容念。 容念没有站在右侧那户人家。 他就站在李君身后,等待着。 李君:“……” 容念温和地看着他。 “到家了怎么不开门?” 容念平静地说,仿佛十分正常:“是没带钥匙吗?说不定爸爸妈妈在家呢。” 他比李君高,越过他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四下。 一般人敲门只敲三下的,四下有点不和谐。 屋子里果然有人应声。 容念柔和地看着睁大眼睛不动的李君,仿佛哥哥看着呆萌可爱的弟弟:“妈妈果然在家。” 完美之家,回家的时候怎么能用钥匙自己开门呢,那样也太孤独了。 家人等待在家里,敲门就会随时为你打开,这才是完美。 李君苍白不语。 就仿佛容念是个诡异,跟着他回了他的家。 门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看起来不像有一个初一年纪的儿子,有些过分年轻。 她的打扮即便在小城镇也很时尚,头发是精心做过的,即便在家也画着美丽的妆容,神情自信朗然,仿佛时尚画报里的女郎。 但穿着拖鞋和居家服,是个不像家庭主妇的家庭主妇。 “回来了。”妈妈说。 容念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平静道:“嗯,我回来了。” 妈妈的目光本来只在李君身上,听到容念的话,像是愣了一下,又抬眼看向了容念。 李君和妈妈都僵在了那里。 但容念很自然地进门,地面上的拖鞋只有两双,容念打开玄关的柜子,从里面找了一双新的换上。 “怎么了?”容念疑惑道。 这时候,李君和妈妈才像是忽然恢复了正常。 李君低头换鞋。 妈妈转身回到沙发,继续看电视,随口抱怨道:“下次自己带钥匙,不要总让人给你开门。” 李君微微僵了一下。 容念的手放在他的肩上:“我想,一天不见,妈妈可能会想亲自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我。所以就敲了门。” 妈妈的眼睛凝聚在电视上,不耐烦地说:“谁想看见你们了,烦都烦死了,最好都滚出去一辈子别回来。” 李君更僵硬了,像是极力缩小身体,降低存在感。 容念仍旧平静,语气温和:“可是这样的话,就不完美家庭了。” 妈妈忽然僵住了。 空气里开始变得窒息。 电视里在放映不知道什么剧情,里面音乐阴森可怕。 是一间空房间,客厅的摆设和这个家很像,那个年代很多人家里的装修都这样。 里面不断有脚步声走来走去,令人惊恐的脚步声节奏,但画面里一个人都没有。 白色的,血色的东西,不断汇聚到电视里那个客厅中央。 【精神污染80。】 妈妈的头一百八十度僵硬扭过来,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容念,仿佛就要发怒。 她脾气一直很不好。 “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精神污染60。】 李君低下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总感觉,仿佛在窃笑。 屋子里仿佛就只有容念一个人,其他两个母子,都是诡异。 【精神污染50。】 该怎么办? 容念微微蹙眉。 第158章 取代 安雅惊讶地看着放学的路,路线是如此的熟悉。 在教室的时候,所有人忽然消失,只剩下她和讲台上李君的尸体。 第367章 安雅没有惊慌,她是一个老师,考虑问题时候都会率先看题眼。 很快就想到了,副本要求她提交一份完美人生的答卷,那样的话,遇到的所有事情都类似一个个人生考卷上的问题。 既然是考卷上的问题,就一定有得分点和完美答案。 于是她只是稍微使出一些社交技巧,就和李君成为了朋友。 不过,对于对方还是不是李君,安雅持怀疑态度。 不仅是因为这个李君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好像也不知道gm,而是眼前的李君是她。 对,尸体变成的李君是个女孩子。 安雅向来冷静,她按捺了疑惑。 她清楚知道副本中每个人都要扮演身份,她仍旧扮演着老师的角色,这是她最擅长的。 也可以说,这是她在整个怪谈世界中为自己安排的公民身份。 放学了当然要回家。 安雅本来想试图寻找一下自己的老师办公室,但想到学校的诡异之处,傍晚还是不要逗留比较好。 任何地方夜晚都是最危险的,也是诡异最活跃的时候。 可是,安雅却没有想到,放学路上竟然会看到这些。 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放学回家的路。 安雅不婚不育,虽然实际上已经快四十了,外表看上去经常被误以为不到三十岁。 但年龄摆在这里,她记忆里的小时候,各种基础设施都不好。 路面是土路,一下雨整条路就像是沼泽一般,安雅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自己的水泥鞋陷入泥里,用力的时候靴子在地上,只有她穿着袜子的脚出来了。 那是她十几岁刚上初中时候,那条路很快就被修成了水泥柏油路面。 可现在,安雅竟然又看到了。 “老师,怎么不走了?” 李君像个初中的小女孩,说话的时候有些腼腆的乖乖巧巧。 安雅按下疑惑继续和她往前走。 李君对她甜甜一笑,柔软的手牵上了安雅的。 没有看错。 李君放学走的路就是安雅回家的路。 如果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同路,当李君走到那家幸福花园小区大门的时候,安雅就无比确信了。 她家的小区当然不叫这个名字,但是除了名字以为,外表什么全都一模一样。 安雅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但李君却好像更惊讶。 她吃惊地说:“老师竟然也住这个小区吗?” 安雅看着对方忐忑的脸,仿佛对方也觉得不对劲。 她只能说是啊,真巧。 李君松开了牵着安雅的手。 后来越走她越不安,就好像安雅是个上门做家访的老师一样。 她们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到了安雅的家门口。 门打开了。 安雅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睁大眼睛,失神地看着。 年轻的爸爸妈妈。 她的父母早已经相继过世,她从未想过还能见到他们,见到风华正茂的,还是年轻人的他们。 父母的样子甚至比安雅还年轻。 安雅嘴里的爸妈还没有出口,就看见李君像是害怕什么一样,瑟缩地扑倒父母怀中,紧紧抱着他们。 而父母也像是搂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反手就保护一样搂着了李君。 “这是怎么了?” 李君像是要哭了又害怕地忍着,她不安地看着门外一路紧紧跟着她回家的安雅。 父母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疑惑地朝门外看了看。 他们的目光在安雅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像是穿过了一样,很快无焦距地看向其他方向。 “宝贝,什么也没有啊,怎么了?” 李君听了好像更害怕了,她不敢说什么,哆嗦着让父母赶快关门。 “好好好。” 母亲一边哄着她,一边赶紧关上了门,仿佛楼道了可能潜藏着什么恐怖的抢劫犯。 “妈!”安雅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但门却已经关上了。 安雅扑在关上的门上。 听到里面传来的父母嘘寒问暖的声音。 她浑身冷汗,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李君取代了她,李君现在才是安雅,是安雅父母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安雅看到自己竟然变得透明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本来趴在门上,下一瞬整个人却已经从门内渗透了进去。 她就站在门内,失魂落魄看着,李君和她父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情景。 李君偷偷看了她一眼,整个小脸发白。 她就像是一个恐怖片的女主,一个初中生放学后忽然被一个古怪的女人尾随回家,而父母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对方径直进入了她家。 对,安雅仿佛成了诡。 李君甚至害怕到直接晕倒了。 留下父母一片惊慌心疼的呼唤。 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但直到此刻安雅才听清内容。 【精神污染10。】 她清楚知道,归0的时候,她就会彻底消失。 安雅站在那里,脸色惨白,浑浑噩噩,就仿佛真正的诡。 …… …… 【任务:因为你晚回家,母亲有些埋怨,请平息母亲的怒意。完美之家,成员应该相亲相爱。】 容念站在客厅。 紧接着又一道声音。 第368章 【精神污染30。】 愤怒的诡异化的母亲已经站起来,走向了他。 就好像随时要拧断他的脖子。 电视画面里,有一个瘦弱的九岁的孩子。 白白的皮肤,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眸,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哪怕再讨厌小孩子的人看见了都会心生一秒的爱怜。 小孩的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和客厅里的妈妈一模一样的女人。 电视里的女人也在发怒,怒不可遏,以至于脸上的皮肤都在抽动。 她原本年轻美貌,发怒的时候却像是老了十岁。 她脾气一直很古怪,好像不管你说什么话,怎么说都会惹怒她,让她不高兴,更加不高兴。 “滚出去”、“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这些话是她经常说的。 甚至是,最温和的,太过刺耳冰冷的,小孩忘记了。 因为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太过刺激伤害,超出承受能力的话,会主动屏蔽遗漏。 无论小孩做什么不做什么,她都好像不满意。 在她眼里,小孩的名字好像应该叫“错误”。 她总是罚站他,打手心,让他反省自己的错误。 有时候半夜忽然就会从睡梦中叫醒小孩,把他从床上揪起来丢在黑夜的屋子外,让他在冬天夜里反省自己的错误。 他一开始很认真反省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相信一定是自己错了,做了什么十分恶劣的错误。 擦窗户的时候,只擦三遍不够,或者擦得慢了。 考试考了第一名,但还是错误,因为不是满分,被扣了一分。 可是语文没有完美答案,无论怎么写都会被扣一两分的。 可是一整晚躺在床上睡觉,在梦中犯的错他怎么会记得? 直到最后,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小孩意识到,呼吸是错的,存在是错的,被看见是错的,笑是错的,不笑是错的,说话是错的,沉默也是错的。 做得好被夸奖是错的,做得不好也是错的。 因为他就是错误。 只要他存在,她就不会高兴。 但他已经存在了。 被皮带抽打全身的时候,他睁大眼睛望着,甚至没有哭。 人在恐惧的时候,知道不会有人保护你的时候,是不会哭的。 他只是望着对方因为愤怒和暴力而扭曲的脸。 他在确定,确定对方是否真的不需要他。 他确定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点的温度和爱,她是真的希望他去死。 从未存在。 “死吧,你怎么不去死!” …… 电视机里的画面,容念没有看一眼。 但它就在容念的视野里。 完美人生吗? 可是他很早就接受了,世界和人都是不完美的。 【精神污染20。】 容念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诡异妈妈。 有一瞬间好像变成了电视里那个十岁的小孩,对方拿着皮带走向他,因为他生病了,忘了吃药。 我做错了事情,我应该站在原地,被打死。 一个声音对他说。 不要反抗,就像小时候一样。 妈妈爱你,妈妈是爱你的,都是因为你太不乖了。 都是因为你不完美,惹她生气。 【精神污染10。】 诡异妈妈站在容念面前,举起了仿佛铁铸一般尖锐的手。 容念没有看她,垂眸眉眼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平静得仿佛落了尘的神龛里的佛像。 他轻轻说:“完美之家,母亲是不会暴力对待小孩子的。尤其是,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的小孩。所以,你是妈妈吗?” 他抬起手,握住了女人落下来的手。 皮带弹起的瞬间上卷,接触容念的手背,留下一道红痕,仿佛瞬间就开始变得青紫。 容念无动于衷,抬眼和她对视。 女人脸色难看,僵在那里。 容念直视着她,微微蹙眉:“不是妈妈的人,是不能留在家里的。尤其是家里只有小孩子的时候,外人禁止进入。冒充妈妈的,一般是坏人。” 女人难看的脸色瞬间有些慌乱,怒意潮水一般退去,她现在不仅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慌张中露出一点心虚的笑容。 她满脸笑容,像个毫无心眼的开朗热情的好妈妈,被孩子挤兑了一样,有些善良朴素的不好意思:“上过学就是不一样,知道挤兑你妈了。回来了还不赶紧放下书包好好休息一下。” 她佯怒道。 一切都很和谐,友善,仿佛相亲相爱一家人。 唯一的不和谐之处,是容念并不是个十几岁的初中生。 母亲的脑袋和身体还呈现一百八十度扭曲。 “谢谢妈妈的关心。” 说话的不是容念。 是真正十几岁的李君。 他一脸濡慕地仰望着母亲,眼里满是孩子对母亲的爱意,带着一点受宠若惊。 他好像深切地相信着,母亲果然是爱他的,之前的一切都是吓唬他,是他误解了。 只要他做了正确的事情,母亲就会爱他。 李君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 母亲依旧在看电视。 她好像又无视了容念的存在。 电视里的画面,是一个年轻美丽的母亲,发怒地鞭打一个十岁左右小孩的画面。 第369章 小孩睁大着黑白分明的眼眸,迷茫,绝望,恐惧,和死意。 他望着电视外。 望向容念的方向。 像是求救,更像在说:好想死,想死掉,想早点死掉,为什么不早点死掉,要是早点死掉就好了。 但容念转过了身已经离开了,他打开李君的房间,关上门。 对客厅沙发上的女人,和电视里的一切都毫无兴趣。 电视里小孩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虚无,一种说不出的可怕。 容念进入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 只有桌上摊开的作业。 桌子窄小又高。 靠着墙,窄小到只能够放下半张作业纸。 高得只能站在弯下腰去写。 如果坐在高凳子上,桌面就快要到下巴。 即便对成年人也不合适。 似乎设计者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容念没找到李君,但是。 “你不会指望我给你写作业吧?想替代冒充我,那就好好加油。” 容念没有理会作业,径直躺在床上,开始睡觉。 不知不觉,又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书桌前。 李君扭头看着床上入睡的容念,神情难辨。 容念忽然从睡梦中睁开了眼。 【任务:完美之家,需要有完美的父母。两个父亲,两个母亲,请选择你的父母。】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四岁的小孩。 旁边还坐着另一个比他高比他壮实的男孩,对方已经坐起来了,竖着耳朵紧张专注地听客厅里的吵架声。 男人高声道:“离就离,两个孩子怎么办?” 女人冷冷道:“能怎么办,一人一个呗。” “我都不要,你全带走。抚养费我也不会给,以后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找他们养老。” 女人开始愤怒:“你有没有良心,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 “那不是你自己要生的吗?我逼着你生了吗?” 女人的声音被气得发抖,先是懵接着开始发疯:“你是人吗?当初是你追的我,你说我如果离开你你就去死,你现在死啊。” 另外一个相对沉稳的男人的声音:“行了,都是成年人,男欢女爱你情我愿的事情,感情没了好聚好散,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大家都冷静一点,别说气话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正好不用给彼此抚养费,你们俩也没什么钱好分的,同意的话直接签协议,这事就了了。” 第二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开口了,有些置身事外的语气:“哥哥和弟弟,你选哪个?” 一开始吵架的男人语气柔和起来,有些示好道:“你看哪个比较顺眼吧,毕竟以后跟我们俩一起生活……” 女人似乎并不认可一起生活这个说法,声音里有淡淡的讥讽的笑,意有所指道:“你自己也是靠我养的,别忘了。” 第159章 完美的同学 容念旁边壮实的小男孩忽然一脸倔强和愤怒:“我不跟妈妈,我才不跟妈妈,她不要这个家,我也不要她。” 说完,他像个小钢弹一样直接打开门冲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喊:“我跟爸爸,我跟爸爸!” 他一出去门就自动一般合上,但留下了一道缝隙没有锁上。 客厅金色的光于是顺着这道缝隙流了进来。 是金碧辉煌的光,瞬间照亮了从客厅到容念眼前的缝隙,像是一条狭小的希望之路。 缝隙就是缝隙,挤不出去一个人,除非拉开门,正常情况当然也不可能看见客厅里的人。 但坐在黑暗床上的容念却好像看见了。 他不仅看见了客厅里四个男女,而且,就像是走马灯一样还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之后的人生。 他看到更加年轻美丽的妈妈愣在那里,是那种木木愣愣的愣住,像是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个木头一样。 看到哥哥头也不回选了爸爸和另一个女人成为他的新的父母。 明智的选择。 女人比爸爸年长许多,不算难看,但她的魅力显然不在她的脸和年纪,而在于她的富有。 是的,女人极其有钱,她开着许多连锁店,是个名副其实的富豪。 但这个女富豪却看上了除了一张脸,没有任何优点的一个离过婚的男人。 如果投胎是一次选择命运的机会,那哥哥无疑抓住了第二次投胎的机会。 哥哥给自己选的新妈妈是个有钱人,于是从今日开始,他住上了豪宅,带着花园的别墅楼,出入车辆接送,浑身名牌,遇到的所有人,哪怕是理论上对金钱一无所知的小孩子,面对他的时候也会显得格外怯生生地礼貌。 他念得是贵族私立学校。 他的人生一眼光明。 直接一步登天,跨越阶级。 容念又看到了另一个画面。 四岁的,瘦弱的,总是被呵斥的孩童。 九岁的,怯怯的,怎么做也得不得大人认可,被皮带打得皮开肉绽的孩子,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光。 他正在打开一包发着刺鼻味道的药粉,上面写着几个字【禁止食用】。 他认得这几个字,禁止食用,就是有毒,就是吃下去会死。 他想要死。 因为活着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恐惧。 一个声音浮上容念的脑海。 多可怜啊,才九岁,他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第370章 现在,你可以改变他的命运了。 只要你走出去,告诉他们你选爸爸。 你比那个男孩懂事可爱,他又壮又胖,富婆会比起他更加喜欢你,她会选你的。 然后,改变命运拥有不一样人生的,就会是你。 你会成为富豪家的少爷,跨越阶级,再也不需要打工。 声音格外诱惑,甚至不是声音,它是一种意识。 就像是容念自己的意识。 它说,接受自己的欲望吧,人都是有欲望的,野心不是过错,人都想要活得更好更轻松一些。 它说,妈妈爱哥哥,如果妈妈的孩子是哥哥,大家都会幸福的。 它说…… 容念原地躺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 …… 就像是嘲笑容念昨晚放弃了改变人生的选择多么愚蠢一样。 砰砰砰。 一大早砸门的声音响起。 妈妈愤怒的声音,仿佛嗓子里压着一把火。 “起床!起床!为什么还、不、起、床!” 容念睁开眼睛,昨晚没有人拉窗帘,外面的天还是蓝色的。 但妈妈的愤怒就好像他已经睡过头了。 李君站在门口,他已经穿好了,拉开门的时候,先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容念。 这一眼有些无辜,又像是恶作剧,像是一点怨念,怨念容念昨晚的选择,害得他们都不得不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下生存。 他就像是摆烂一般,又像是给容念看现实,既然容念选择了维持现状,那问题就由容念来解决吧。 妈妈的身体站在门外的客厅,脖子却像是无限长的蛇颈伸进来。 蛇颈上顶着一颗愤怒的脸,怒不可遏地怼到容念面前:“你、为、什、么、不、起、床!” 【精神污染90。】 经过昨天容念已经明白了,这个精神污染数值有些奇怪,数字高的时候反而相对安全,但如果降低到趋近0,那就是危险逼近,快要死了。 容念曾经差点趋近0。 当时整个屋子都变得很冷,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把他压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 直觉下一瞬他就会死亡,就会异化,就会彻底被同化。 那种危险的感觉极其真实压迫,哪怕度过危机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好像也还沉浸在那种氛围里。 容念实在不愿意回想。 所以所谓的精神污染数值,可能说的是恰恰相反的东西,是剩余精神值。 现在精神污染只降低了10点。 但容念已经感到整个房间沉浸在一中冰冷威压之中,好像如果他不解决眼前的危机,最终人头蛇就会张开大嘴把他吞下去。 【任务:起床气的妈妈。请安抚妈妈的怒火,让她原谅你的赖床。】 与此同时,小区里其他幸存的gm也面临着相同的情景。 有人选择了寻找时间指示,证明自己没有晚起,是妈妈早了。 有人撒谎今天是周末休息,可以合理晚起。 有人指着窗外天色,表示现在还很早,时间来得及。 还有人直接暴力压制。 有人则选择抱着蛇颈妈妈撒娇。 如果容念看到这么多人面临相同的情景,或许会好奇,他们难道昨晚没有面临那个选择吗? 好奇,为什么这么多人经历相同的情景?难道大家的副本剧情都一样? 安雅的剧情不一样。 安雅被取代了身份,但她在最后一刻没有崩溃,而是极力找回了理智。 她给自己重新构建了一个身份。 一个未来的安雅,出于对父母的想念,跨越时空看到平行世界父母的故事。 她成功了。 透明化消失了。 尽管父母仍旧看不到她,尽管他们仍旧一脸爱意地将李君当作他们的女儿,但安雅还是安雅。 她可以合理地跟着李君。 在安雅这里,早上被父母叫醒的李君并未遭受恐怖,他遇到的叫醒服务是温柔的,宠溺的,带着爱意的。 “小懒虫,还不醒。” 安雅躺在瑟瑟发抖的李君旁边,假装他们是对自己说的。 微笑回应:“爸爸妈妈,早上好。” 她要夺回自己的身份。 …… 【精神污染80。】 容念是穿着衣服躺下的,坐起来也穿着衣服。 他望着已经快忍不住想要择人而噬的人头蛇妈妈,平静地说:“对不起,我这就起。” 说着毫无停留下床穿上鞋。 借这个举动远离了人头蛇。 对方仿佛还有些不甘心,但容念的举动飞快,眨眼间就已经准备妥当。 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早就起床了,只是因为房间里没有闹钟,不确定是不是太早,就又躺下闭目养神。 “以后别等我叫你,自己安排时间。”人头蛇怒斥了几句,最后不甘不愿地这样冷冷说道。 她缩了回去,客厅里又变成了正常的女人模样。 “我知道了。”容念没有任何情绪回应。 走出门,客厅也黑压压的。 没有开灯。 容念先去洗漱,熟练地拿出一个没有开封的牙刷。 女人起先已经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却又猛地打开。 人头猝不及防从卧室冲到了洗漱区的容念面前,张开嘴喷火一般:“太大声了!这么大的声音让不让人睡觉?” 第371章 只要洗漱就不可避免要放水,水流是不可能没有声音的。 这也太过没事找事。 但容念面容没有任何波澜,立刻道歉:“抱歉,不会了。” 他说话时候就关上了水龙头。 熟练得仿佛知道一切错误答案。 人头蛇找不到任何把柄,悻悻地又斥责了几句,就缩回卧室摔上了门。 水流开到极小,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完成洗漱。 厨房是冰冷的。 没有早餐。 【任务:不吃早饭是不完美的。请解决早餐的问题。】 李君站在黑暗的客厅门口,手里提着装了作业的袋子。 他似乎在等容念,又像是等容念解决早饭的问题。 容念走到主卧门口,轻轻敲了三下。 在怒气声响起前,不带任何情绪说:“我需要吃早饭的钱,谢谢妈妈。” 一阵咬牙切齿的怒骂声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递出来一枚一元硬币。 又砰地一声关上。 容念拿着硬币走到门口,打开大门走出去。 一块钱可以买两个馒头,或者一个包子。 容念买了一个小小的包子,慢慢咬着吃掉,没有看李君一眼。 包子不到半只手大,吃了和没吃一样。 但吃完之后,李君不见了。 踏进学校的大门,遇见的同学都对容念笑着打招呼:“容念早啊。” 大多数容念都毫无印象。 但他知道,这代表他从李君那拿回了身份。 “早。”容念礼貌回应。 【任务:完美的一天。请在学校度过一天的美好时光。】 当容念循着潜意识走到初一的教室,并且找到了唯一空着的,倒数第三排的位置上时候,任务下达了。 桌上摆着昨天的作业,李君做的。 上面的名字却是容念。 课代表正在挨个收作业。 忽然有人飞速从门口跑回座位,经过容念的时候,却忽然用力狠狠撞了一下他的桌子和他的手臂。 对方的左手肘本来是自然下垂的,但在经过容念的时候却故意向外翻并曲起,明显是故意的。 容念避让的时候看去。 看到一个高马尾,高个子女生,对方的脸上带着恶意挑衅的笑容看来。 容念:“……?” 上课了,老师发试卷并宣布分数。 总分第一名容念。 全校第三名。 念到高个子女生的时候,很平平无奇的中等分数和成绩。 但对方领完卷子经过容念身边的时候,却又恶狠狠瞪了容念一眼,就好像她之所以考成这样,都是容念的错。 下课了。 所有的同学仿佛不约而同一样,排队走到容念身边。 “同学,能不能帮我讲解一下这道题。” 第一个,第二个…… 一直到第十个人都在问同一个不太难的问题时候,容念开始茫然了一下。 他仔细看去,每个人都穿着校服,明明有男有女,高低胖瘦都不同,但却好像长着一张相同的脸,相同的微表情,相同的反应,问相同的题目,相同的道谢。 课间的时间一般只有十分钟。 如果是两节课后的大课间,或许有半小时。 但容念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讲了持续一个小时,队伍却还无止无尽。 班里有这么多人吗? 仿佛全校的同学都在排队问他同一道题目。 讲到嗓子都发干,人还是没有少。 容念好像被困在课间了。 试试拒绝会怎么样。 于是当下一个重复相同的问题时候,容念为难地蹙眉道:“对不起同学,这道题我也不会,你请教一下其他同学吧。” 对方是个高壮的男生,闻言顿了一下,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容念。 声音是无机质的阴冷,一板一眼:“我听到了,你给其他人讲,这道题。” 容念平静看着他,蹙眉无辜:“是吗?应该是听错了吧,如果我给其他人讲这道题你听到了,那就不需要再问我了啊。所以为什么还要排队问我呢?” 男生怨恨地瞪着容念,机械重复:“你、给、其、他、人、讲、这、道、题,为、什、么、不、给、我、讲?” 【精神污染90。】 容念直视着他,温和道:“同学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比大多数人都更聪明,你自己可以做出来的,如果你实在做不出来,再来找我吧。” 这次,男同学没有再重复那句话,转身离开了。 队伍被打乱,随即看上去好像人数少了很多。 容念对其他人说:“大家是都要问这道题吗?” 他举起卷子指了指。 得到答复后,他让所有人都一起凑过来,由一对一服务,改成一对多。 “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谢谢容念同学。” 这次人都走了,没有人再来询问。 但容念却仍旧感到两道怨恨的目光。 一道是那个撞他的高个女生的。 一道是刚刚被他婉拒了解题的男生。 之后上午没有再发生什么。 四节课上完放学了。 大家都回家吃饭,只有部分住校生在食堂吃饭。 容念走出校门,感到一股视线紧紧跟随着他。 第372章 他走到一个需要拐角的地方,等在那里。 几乎是下一瞬,一个穿着相同校服的女生就直直追了上来。 看到等在那里抓包的容念,她愣了一下,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眼睛发亮。 容念:“为什么跟着我?” 女生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容念同学,我想和你做好朋友。” 那个笑容很奇怪,不像正常人。 容念:“我可以拒绝吗?” 女生笑容狂热,仿佛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到容念的话,幽幽道:“容念同学,我想和你做好朋友。” 她站着的和容念距离,是一种毫无边界感的,让人感到领域被侵犯的近。 对于亲密的朋友而言也过分了一些。 【精神污染80。】 容念见到诡异都没有这种毛骨悚然的不适,他下意识退了一步。 他说:“可我不认识你,正常人应该都不想和跟踪自己的人做朋友。” 对方却逼近,笑容仿佛垂涎着食物的怪物一般:“容、念、同、学,我、想、和、你、做、好、朋、友。最、最、要、好、的、朋、友。” 【精神污染70。】 容念:“我不需要朋友。” “做容念同学,最、最、要、好、的、朋、友。”她虽然还迷之微笑,但眼神却显得幽冷下来,仿佛黏湿的蛞蝓爬过一般。 【精神污染50。】 容念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那句话快要逼疯了。 容念笑不出来了,礼貌也几乎无法维系:“你叫什么名字?” “李、君。” 不,不对,她不叫李君。 她叫宋知越。 【精神污染30。】 “同学。”消失的李君又一次出现在容念身边,那个跟踪女这一次好像看不到容念了,而是狂热地逼近着李君,像是要吃了他一样的眼神。 李君紧张得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却极力镇定,显得敏感高傲又说不出的脆弱:“同学,请你不要跟着我了,我不喜欢你。” 李君故作冰冷实则却畏惧的脆弱,让跟踪女更加兴奋起来。 她仿佛俯视着他一般,一寸寸凝视。 笑着:“可是。我很喜欢容念同学呢。超级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啊!” 李君瞳孔惊恐。 【任务:完美的友情。面对同学热情友善的释放出的好意,请好好接受。享受纯真的友情吧。】 容念:“……” 李君求助地看向容念。 容念转过身,撇下色厉内荏的李君,毫不留情地走掉了。 第一次放弃完成任务,随便精神污染降低吧。 李君:“……?” 第160章 不正常的人 容念发现自己变透明了。 当他没有完成任务,导致精神污染降低,李君占据“容念”这个身份主导地位的时候,他就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但或许是因为李君也没有很好的完成任务,导致精神污染开始跟随李君,容念的精神污染数值停留在30,他的透明度不算高,也没有被完全取代。 容念若有所思。 李君一脸菜色,神情紧绷,那个自称是李君的宋知越同学,一路悄无声息跟着李君,距离近得就像是李君的影子一般。 李君尝试往前跑,对方也跟着他跑。 李君尝试甩开她跑向另一条路,对方要么跟上去,要么在另一个路口等他。 一直跟到最后一条十字路口。 对方忽然停止了跟踪。 她微笑着招手:“再见,容念同学。” 李君终于松一口气。 但容念轻轻摇头。 中午吃饭的人变成了李君,容念不被看到,他干脆起身进了房门,李君很想跟上去,但在妈妈严厉的目光下,他不敢做多余的事情。 下午上学的路上,自称李君的宋知越又出现在十字路口,仿佛影子找到主人一样,再次跟在李君的背后。 李君的脸色肉眼可见难看了下来。 容念走在前面。 但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宋知越跟着李君不断重复那句话,精神污染李君。 而李君则跟着容念,仿佛容念的影子。 容念就好像同时承受着两个人的精神污染一般。 可是和李君的难以忍受不一样,容念看起来就像是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存在,格外从容自若。 他到哪里都好像很容易做到无视任何人。 只有别人的目光追随着他。 一进学校,就有很多不认识的同学对李君打招呼。 “容念同学好。” 之前都是容念礼貌回应的。 现在李君微笑回应着。 李君感到一种轻飘飘的奇怪。 之前他就发现了,大家看他的眼神,就像漫画里的学生看学校的风云人物一般,友善好奇中夹杂着隐藏不住的仰慕。 就好像在说:那可是容念啊,我居然和容念说话了,好高兴啊。 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但同班人的反应却恰恰相反。 冷漠,木然,冰冷,偶尔还有一两个仇恨的眼神,仿佛所有人都是相同面目的机器。 有了同班同学的怪异做对比,全校同学夸张的友善甚至变得格外正常了起来。 李君坐在座位上,开始上课。 变成半透明的容念起先靠在桌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373章 上课中途,他忽然走了出去。 李君目送他离开,松了一口气。 “容念,出来一下。”老师忽然点名道。 李君茫然站起来。 【任务:老师的嘱咐。完美的人生要有完美的同学关系,师生关系,要维护好哦。】 “……就是这样的,容念同学你太优秀了,让其他同学有点压力,要团结好其他人啊,咳咳咳……” 老师柔弱得仿佛风吹一吹就倒。 她对李君说,希望容念同学能让出自己的荣誉给班里另一位不优秀的同学。 李君:“为什么?” 老师一边咳嗽得仿佛要倒下,一边说:“当然是因为容念同学轻而易举就可以再次得到,以后还有无数的机会,可是那位同学只有这一次。” 李君顺着老师的目光望去,发现老师指的是,那个上午恶狠狠冲撞了容念的高马尾女生。 李君看了一眼教室外,伏在栏杆旁向远处望着的容念。 他答应了:“好的老师。” 但接下来几天,那个高马尾同学得到了他的荣誉却并没有感恩。 反而更加得意洋洋,挑衅他。 不仅下课的时候每次经过他身边都冲撞他,把他的桌子弄得乱七八糟。 体育课的时候,还会抓紧一切机会故意肘击施加暴力。 对方是女孩子,李君只好忍耐。 但忍耐没有换来和平和友善。 冲突开始不断加剧。 渐渐的,招惹他的人越来越多。 李君发现,全班人好像分成了两部分。大部分不跟他说话,无视他。 小部分由那个高马尾女生组成,从言语,行为,小动作,全方面围剿他。 不仅如此,那个跟踪狂开始连上学时候也不放过了,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跟着他,除了上课时候,时时刻刻都跟着他,哪怕他故意去男厕所。 李君开始一想到上学就觉得如同上坟。 直到最后一天。 周五放学,隔壁班一个同学友善地跟李君说,放学我们一起走吧。 李君终于松一口气,他想要正常的人际关系,立刻答应了。 但是…… 李君看着重重围住他的男男女女。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挑衅和恶意的笑容。 “你不是很嚣张吗?” “听说你很拽啊。” “让你得意,继续得意啊……” 李君:“……” 不是,我到底哪里嚣张得意了?这些词跟我有什么关系? 带头的人他认识,是班主任老师让他让出荣誉给对方的高马尾。 【任务:放学后,同学邀请你一起游戏玩耍,不要扫兴哦。完美的人生要有完美的同学关系。】 在脸上被重物砸下的一瞬,李君看到了消失了很久的容念,他立刻变得透明了。 容念从神游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很多人围攻。 绝大多数他都不认识。 围攻的人带着原因不明的恨意,恶意,围观的人带着迷之微笑,仿佛观赏一出好戏。 “让你嚣张……再嚣张啊……” “扇自己三个耳光再道歉三声就考虑原谅你……” 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容念反手抓住,脚上一绊让对方脸朝地摔倒。 对方开始哭。 然后是第二个冲上来,这次容念不假思索一脚直接踹了回去。 第二个开始哭。 “……” 打架持续了半个小时。 回家的时候当然晚了。 李君一直在哭。 容念听他一路哭,最后递给他一张纸。 “他们也哭了,为什么你还要哭?” 李君抽泣着,他很努力做到完美了,为什么还是不行? 他望向容念,眼神带着戒备和复杂。 但忍住了没有和容念交流,仿佛对方是什么魔鬼。 容念看出来了,对方好像不是真正的李君。 至少不是那个副本一开始,就将所有人骗进来的那个李君。 对方一无所知,他好像真的以为自己是这个人生的真正主人。 而容念才是企图冒充替代他的外来者。 还是一个,只要他和容念说话了,容念就会取代他的画皮恶鬼。 容念看着他:“放心吧,不会取代你的。” 李君半信半疑看着他。 直到容念站在门口,任由他回到家中,李君才稍微相信了一点。 但是—— 妈妈劈头盖脸骂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李君刚刚忍住的抽泣再次忍不住了。 出乎意料,妈妈却没有骂他。 第二天,她带着李君去了学校。 双方各执一词。 对面哭着说,是容念揍的他们,他们才是受害者。 李君一脸呆滞。 柔弱的老师又是一阵咳咳咳,随时好像要晕倒。 “既然如此,咳咳咳,两个人都回去写检讨吧。” 高马尾得意又恶狠狠地瞪了李君一眼,等着吧,晚上人更多。 李君差点心跳停止:“……” 人头蛇妈妈点点头:“老师,要多多休息啊,您这样柔弱,学校也太不知道体谅您了。” 她身体还在这里,头却冲去了校长办公室,告状。 老师快晕倒了:“这么点小事,不至于不至于找校长的啊。” 第374章 校长并没有觉得这是小事。 全校通报,高马尾记大过。 人头蛇妈妈大获全胜。 她阴阳怪气对柔弱老师说:“这么点小事,不好意思麻烦您,您要是觉得不能麻烦校长,我们可以麻烦一点去找教育局的。” 柔弱老师:“……” 她终于晕倒了。 李君接下来的学校生涯终于能喘口气了。 但只喘了半口气。 他被孤立了。 全班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 高马尾再也没有明目张胆找过他,但他的物品总是莫名其妙损坏。 本子会消失,然后被吐上污物在垃圾桶找到。 找不到人,就没有办法。 容念没有再成为他。 李君却并不高兴。 跟踪还在继续。 或许是被孤立太久了,跟踪反而变得可以忍受了。 回到家后,李君看到容念竟然早就坐在家里了。 他愣了一下。 家里正在打麻将。 父亲也在,他和善地对李君说:“回来了,吃饭了吗?” 李君:“没有。” 家里又没有食物。 妈妈一边搓麻将,一边头也不抬:“你带孩子去吃饭吧。” 爸爸那边的麻将结束了,一桌子人刚好都要出去吃饭,李君就跟了上去。 李君不太想去。 容念听到了任务提示。 【任务:爸爸的朋友。爸爸想要带你出门吃晚饭,要礼貌一点哦。完美人生,要和爸爸的朋友们打好关系。】 李君看到容念起身跟了上来。 他本来应该紧张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安心。 包间。 点了几样菜和主食,女服务员被其中一个叔叔温和地要求可以出去了。 “这里不需要服务。”男人说。 李君以为对方人还挺好的,大概他们是打算自己倒水吧。 下一刻却听到:“容念,来给叔叔们倒水。” 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李君僵硬了一下。 他看向父亲,但父亲低着头吃饭,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对面又重复了一遍:“过来啊。” 所有人都低头沉默着。 李君看了一眼一旁半透明的容念,僵硬地站起来,去给他们倒茶水。 死寂的包间忽然又开始若无其事说话了。 闲聊的话题并不适合初中生听。 都是一些男男女女道德外的桃色故事。 让他倒茶水的男人叹口气,先是说了自己和一位年轻女士在豪华酒店过夜的事情,然后表示亏欠了老婆。 他在那位女士身上花销的,比给他老婆的多的多。 这是一位外表看上去很谦谦君子的男人。 随即对方话锋一转,看向了李君,接过李君的茶,笑道:“现在真正的有钱人实际不大找女人了。” 其他人回道:“女人多了,当然就会尝尝新鲜。” “还是年幼一点的好。” 一只手放在李君的肩上。 “这你就不知道了,漂亮的男人才贵呢。” “尤其是年纪小的。” “男大学生。”有人带着暧昧哄笑。 “有点大了,卖不上价格了,还是高中、初中这个年纪是最佳赏味期。” 李君僵硬地看向父亲。 父亲低着头吃饭,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看到。 好在那只手很快离开了。 李君松了口气。 可他刚坐下,另一个男人就开始叫他过去倒茶。 李君僵硬了半天,还是站了起来。 忽然,一只手压在他的肩上,和刚刚那种仿佛毒蛇一样的触感不同,手指微微用力,但触感干净。 李君看到,旁边的容念代替他站起了身。 容念走过去,倒了一杯茶。 那些哄笑的话正在说,和刚刚的一模一样,只是重复着。 对方才说了第一句。 容念端着倒好的茶,猛地泼在说话人的脸上。 李君僵住了。 第二个人虽然脸色难看,却还在说第二句。 容念泼了第二杯。 第三杯。 每一个叔叔都被请喝了容念亲手倒的茶。 那只手落在容念肩上的时候,容念反手直接扭住了对方的一只胳膊,发出仿佛折断的声音。 装死的父亲终于站起身:“你疯了吗?” 容念将茶壶朝男人的脸丢了过去。 李君还僵在原地,水溅在了他的脸上。 容念向包间门口走去,路过李君的时候,头也不回拉住了他的手,一把拽出去。 忽然容念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李君看到他礼貌地回头,漂亮的面容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里一个人也没有,却礼貌道:“叔叔们,再见。” 容念牵着李君的手,一直走出酒店,走到了回家的马路上。 他又给李君递了一张纸:“擦擦吧。” 李君的脸上也溅上了茶水。 因为他坐在父亲旁边。 李君狼狈又失魂落魄。 他呆呆道,带着点绝望:“妈妈怎么办?” 说完他又一脸恐惧看向容念。 好像因为他跟容念说话了,而触犯了禁忌,容念就要取代他了。 他没有完成刚刚的任务。 第375章 容念说:“我也没有完成,你怕什么?” 李君独自回到家。 麻将散场了。 父亲正在和妈妈吵架,内容是怒骂容念简直像个疯子,让他在朋友面前丢脸。 妈妈愣住了。 李君默不吭声,任由妈妈质问他:“你是要逼疯我吗?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周六的早上。 爸爸出门了。 妈妈也出门了。 李君正在写作业。 爸爸又回来了。 李君开始僵硬。 倒锁的房门被钥匙从外缓缓打开。 李君仿佛预感到什么,站起身来。 穿着制服的男人从外走进来。 李君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脸,他下意识伸出手挡住自己。 男人就到了他面前,手臂仿佛钳子一样紧紧抱住了他。 制服和象征正义的徽章硌得他脖子的皮肤发疼。 “爸爸爱你,爸爸爱你……”耳边癫狂的声音说。 李君恐惧地睁大了眼睛,心跳几乎停止。 恐惧随即消失。 他看到了被关上的门再次打开。 门口站在没有表情的容念。 李君和容念的位置瞬间调换。 他站在安全的门口,是透明的。 容念站在他的位置,被疯癫的男人钳制着。 “爸爸,我也爱你。” 李君听到对方说。 下一瞬。 他看到容念手中拿着厚厚的英汉字典,一下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容念的目光看着李君,头也不回砸第二下。 然后他揪着男人的脖子领口,按着对方的头往墙上砸,第三下,第四下。 容念从始至终都置身事外一般平静,他看向惊恐的李君:“你要砸一下试试吗?” 李君回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像是下意识想要逃跑。 刚转身,然后他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妈妈。 李君:“……” 他觉得,他可能真的要把妈妈逼疯了。 晚上。 容念又一次变回了四岁的孩子。 门外客厅,四个大人又在争论,两个孩子谁应该跟谁。 脑中的意识在哭,哭着求容念选另一对。 容念认出来,门外的两男两女,跟妈妈站在一起的,是被他打破了脑袋的现在的继父。 但容念什么也没有做,和之前一样闭眼睡觉。 李君搬家了。 荒诞的初中像那个充满荒诞色彩的早晨一样结束了。 他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考进去的成绩虽然依旧很好,但比以前下降了很多。 或许因此,跟踪他的女生终于换了跟踪的目标。 她的新目标是一个考了第一名的女孩子。 于是,她甚至能跟踪到对方去上厕所。 “想成为陈同学最好的朋友。” “你有病吗?离我远一点。哪有人挡在厕所隔间门外说这种话的,你是变态吗?”对方仿佛要疯了。 李君看到受害者的反应和自己一样,终于觉得自己应该是正常的。 果然不正常的是他的同学。 他有了第三个爸爸。 新爸爸是个当地有钱的小企业家。 新爸爸既不会带他和奇奇怪怪的叔叔们的聚餐。 也不会在妈妈出门后,忽然回来,搂着他说那种话。 但新爸爸会跟妈妈说:“我是替别人养儿子啊。那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 新爸爸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对他冷嘲热讽。 还会把自己的错误,堂而皇之地甩锅给李君。 李君成绩考好了,新爸爸会很不高兴。 李君只要表现得优秀,新爸爸就会嘲讽他野心勃勃。 “学历有个屁用,我们公司的员工还是什么留学回来的海龟,什么清北研究生,还不是给我打工。” “成绩好有什么用,早点别上了来给我帮忙吧。” 妈妈脾气好了很多,她不再打李君了。 虽然还会突然无缘无故暴怒骂他,但妈妈没有让李君不上学。 她只是不说话,任由男人阴阳怪气骂:“你儿子也太傲了,成绩好了不起是吗?总是看不起谁一样,眼高于顶。” 李君怀疑,是不是他不在的时候,容念又打新爸爸了。 不然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 他可从没有傲慢过,更没有看不起任何人。 让李君安心的是,新爸爸很讨厌他的长相。 他总是骂道:“像个女人一样,小白脸一个,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李君肯定了,这肯定骂得是容念。 容念才像小白脸呢。 高一的时候,李君又一次接到了团结友爱同学的任务。 班主任是个很严厉的女人。 但她也很讨厌李君。 原因和新爸爸一样,觉得李君看起来不踏实,不像普通学生的样子。 “这是学校,不是偶像剧,收起你少爷高贵的做派。” 李君被老师单独叫出去,被骂得又冤枉又茫然。 他肯定了,容念一定出现了。 只有容念才看上去,明明很穷,却仿佛有钱人家落魄少爷一样的气质。 说不好是什么气质。 明明眼神清清淡淡的,但有时候觉得冷淡,有时候觉得疏离,有时候又觉得好像很近,稍微一伸手就能抓住。 第376章 哪怕全校人站在一起,老师要抓个人回答问题,第一眼看到的也会是人群里的他。 回答完了问题,问他叫什么名字。 “容念。” “原来他就是容念,果然是……” 窃窃私语声。 明明穿着大家一样的校服,但就是很偶像剧漫画男主角。 鹤立鸡群,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李君当透明人,容念冒充他的那几天,李君听到好多人都这样说容念。 可能是被老师无缘无故骂了,没有完成任务,可能是想试验容念是不是存在着。 李君消失了。 果然,下一秒容念替代他出现在那里,被老师骂了。 老师正在骂:“……你以为你是谁,普普通通平平淡淡才是正常学生,你……” 容念抬起头,直视着老师,疑惑不解:“我做错了什么?” 老师一顿,冷冷看着他。 容念问:“我做了什么不普通不平淡的事情吗?或许我是做错了,但不知道,请老师指出来吧,我会改正的。” 老师:“……问问其他同学吧,没有人喜欢你。” 说完对方抱胸走了。 容念看了一眼李君,回到了教室。 隔壁过道的男同学冷冷看着容念,一副生气的样子。 【任务:请和新同学搞好关系,高中总不能又和初中一样腥风血雨吧。】 容念忘记了是怎么得罪对方的。 回教室的时候,樱花开得正好。 有几朵完好的落在地上,他顺手捡了起来。 这会儿想了想,随手递过去一朵,礼貌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但应该是我做错了,送你一朵花,开心一点吧。如果还是感到生气,丢掉也可以。” 李君看着,觉得对方果然傲慢。 竟然用要被扫进垃圾堆的垃圾当礼物,还这种态度道歉,难怪会被讨厌。 随即李君瞥了一眼那个男生,却惊得满脸错愕呆在那里。 他没有看到对方生气的表情,反而看到了痴迷的,满是爱意的眼神,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近乎变态的迷恋。 容念自觉道了歉,就忘记了对方。 坐回座位上后,将手中剩下的落花夹进一本书里。 在桌子里看到了几张情书。 容念塞进书包,放学后一并处理。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之前他随手送花的男同学。 对方已经坐好了,没有看他。 但容念认出了对方的侧脸,虽然不是麻烦的中心,但也是其中之一。 他脸色有些凝重,有些后悔。 李君听到他自言自语。 “现在做点什么,能让对方讨厌我?” 但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下课后,奶茶,零食,无数礼物堆到桌上。 容念将这些东西全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隔壁过道的男生,忽然站起来走向容念,他不说话紧紧盯着容念半天。 容念抬眼,没什么表情:“有事吗?” 男生的神情并不真的愤怒,眼神有些闪烁,好像满眼都是容念:“礼物,为什么扔掉?” 容念冷淡:“里面有你的吗?” “没有。”过于飞快的否定。 容念过分平静:“跟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却带着一点笑,眼神灼灼:“浪费食物不好。” 这笑令容念感到讨厌,是一种仿佛偶像剧男主对偶像剧女主一样的。 容念语气更冷了:“是的,所以下次他们就不会再送了。” “那可不一定。” 上课了,男生回到座位。 容念想起第一次自己是怎么处理的,应该是分给了其他人。 大家纷纷拒绝了,仿佛避之不及,有一个人拿走了全部。 然后那个人和初中的宋知越一样,开始跟踪容念,一直跟踪到家里。 在深夜敲门—— “容念同学,让我进去。容念同学,让我进去……” 猫眼里看去,热情到狂热的笑容。 “容念同学,我看到你了,你家只有你一个人,让我进去哈哈哈哈哈……” 容念觉得,可能真的是他有问题。 不然,为什么他的人生会有这么多不正常。 门外的女生,甚至,已经是最正常的那个了。 第161章 完美的朋友 这一次容念将食物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虽然被侧目,被许多人说浪费食物。 但没有给别人错误的信息。 不过垃圾桶的食物在容念某一次出去再回来后却消失很多,只剩下一些包装袋。 从前容念主动分享不出去的东西,在垃圾桶后却很快分出去了。 不知道是这样一来就跟容念没关系了,还是垃圾桶都比容念受欢迎。 下午的课上,容念没有睡觉,一直在认真听课做笔记。 但忽然一晃神,李君已经换回来了。 容念站在桌旁看了眼李君延续他的字迹写下的笔记,看出来李君的紧张,转身走出了教室。 是春天将尽。 满校园的花,晚樱开落,重瓣桃花开到褪色。 牡丹快败了,芍药的花苞才冒出来。 这是最后的宁静。 晚自习前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即便是家在市内的走读生也不会回家吃饭,时间太紧张了。 第377章 许多人这个时候喜欢在塑胶跑道的操场上,或跑步缓解压力,或戴着耳机背单词,或和同学聊天,或在角落无人看见之地秘密恋爱。 太阳快要落山,黄昏的光仿佛朦胧的粉色铺呈在天际。 李君快要吓哭了。 他不知道容念做了什么,但是那个原本只是对他怒目而视的男同学,现在简直像是一个野兽一样,而且还是一个求偶激进的野兽,剑拔弩张地不断逼近他。 “吃,吃下去,我让你吃下去!” 李君瞳孔大睁,脸色发白:“我,我不想吃。” “你必须吃!”喘气声开始粗重,仿佛斗牛一般。 李君感觉对方简直像是要杀了他,但对方只是用要杀人一样的语气,逼迫他吃下对方送的食物。 但面对这种场景,谁吃的下? 李君再次弱弱婉拒:“我,我不饿,谢、谢谢啊。” 男生却更加生气了,甚至还笑了一下,仿佛李君已经让他的耐心耗尽了,那种动漫人物反派的笑。 人类男生做出来,并没有那种二次元人物的魅力,哪怕是负面的魅力,只给人毛骨悚然的变态感。 男生仿佛像笑仿佛像李君伤透了他的心一样的要哭的表情,让李君有一种反胃的反感。 他只是不想吃对方的食物,他做错了什么? 他又不是对方饲养的宠物。 即便是宠物不想吃东西,主人也不至于露出这么恶心凶狠的表情,产生这种复杂拧巴的情感吧? “你已经耗尽了我的耐心。”对方果然说出了只有二次元动漫反派才会说的话。 然后猛地用尽力气将手中的奶茶扔了出去。 李君被吓得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他现在还能活着,全靠身边还有一个一起散步的男同桌。 李君就像是需要掩体一般,不断变幻自己的方位,一直站在男同桌和那个男生之间。 但现在他撑不住了。 如果对方冲上来打他,对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要冲上来打他,理由竟然就只是李君不肯接受对方的食物。 但是,那种即便隔着塑料袋也因为用力被捏得酱汁、菜,内部和塑料袋黏在一起的汉堡,到底是谁会有食欲? “吃!你今天必须给我吃下去……” 李君在快要哭了快被吓死的绝望里,毫不犹豫消失掉,将身份让给那个试图窃取他身份的容念。 因为切换而愣神的时候,男生已经绕过来一动不动,面带微笑还有点看热闹的男同桌,来到了容念的面前。 他比容念高比容念宽一些,简直像是笼罩压迫着容念的阴影。 容念抬眼看去,脸上还有发呆游离时候的一点放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是那种极为清澈冷冽的干净,仿佛水中之花。 薄冷的气质,平静直视而来的时候,直击心海的冲击力的美,就像是美的本身那样纯粹。 犹如射向心尖的箭,一箭又一箭,不顾对方是生是死。 愤怒的男生顿在那里,呆若木鸡。 嘴里却下意识说完之前重复的想说的话:“不吃也得……吃……” 余音消下,但到底说完了。 容念对这个场景印象深刻,他看了对方手中高举递来的食物。 那仿佛是食人魔递来的心脏,仿佛报复者要砸下的板砖,但无论如何都很难相信,是爱慕者递上的礼物,或者食物。 但对方的确只是在做后者。 每一个学校都应该增加一门,教导人类幼崽学习如何爱的课程。 至少不应该把追求变成像是在行凶。 容念伸手接过了对方手中已经被蹂躏得看不出原貌的食物。 他耐心认真地剥去和食物酱汁黏在一起的塑料袋薄膜,露出食物的内核。 然后抬眼看向满眼惊艳的男生,对方负面的气压还在。 容念很平静,已经没什么好生气的:“希望我吃下去?” 没有回应,但不需要回应。 对方也无视了他的意愿。 容念一手压着男生的脖颈,快速将对方迫到不远处的墙壁,另一只手拿着的食物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塞进对方的嘴里。 男生被短时间塞进嘴里的大量食物堵塞呼吸,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红,不断翻着白眼。 还有食物糊在脸上,堵住鼻子。 他几乎快要窒息了。 原本笑着像是看热闹的男同桌都看不下去了,脸色微变,容念是疯了吗?他快要杀了对方。 “你……” 他刚取出插在兜里的手,正要上前阻止。 容念回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一点倦怠的冷冽放空:“既然打算看热闹,就一直看下去。” 男同桌顿在那里。 容念很耐心,哪怕晚自习的铃声响了,他也耐心地让对方至少将三分之一的食物吃下去。 剩下的即便是隔着塑料袋,容念也觉得拿着太恶心了。 容念将食物塞进他手里,让他自己拿好。 “现在,你学会读懂拒绝和礼貌了。” 容念没有理会对方因为呛到气管剧烈咳嗽,不得不蹲下蜷缩的样子。 也不担心对方会因此死掉。 他先去洗了个手,然后才回到的教室。 因为回来晚了,老师很不高兴。 “抱歉老师。” 第378章 老师冷冷让他坐下,又斥责了全班几句。 引来其他人对容念这个罪魁祸首侧目。 男生最后也回来了,他似乎洗过脸,但还是看得出狼狈。 老师也正要斥责他,但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什么,看了容念一眼,让对方坐下了。 容念抬眼看着对方的方向。 男生仿佛并不因为差点被容念杀死而畏惧,他的气息比之前沉了很多,也回望了容念一眼。 很危险的一眼。 这事没完。 李君率先意识到,他一直没有再回来。 直到第二节晚自习,一张纸条传到容念手中。 是措辞平和友善的道歉。 “实在是抱歉,我今天因为……不礼貌了,我只是……” 写满一整页的话,但除了第一句都没什么看的价值。 竟然不是仇恨,报复。 容念蹙眉,对方竟然还没有放弃。 容念在背面写了一句话,字迹很大。 “离我远一点。” 李君觉得事情已经解决了,在纸条再次传回来,上面写着“我知道了,我会反省自己的错误”后,就迫不及待回来。 他得写完剩下的作业,容念写得太慢了。 之后几天,那个男生果然没有再骚扰李君。 李君感到很乐观。 前排坐着一个胖胖的女生,性格很开朗,只是略为嘴馋,看到什么都想吃。 李君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忽然对自己很亲近,看他的眼神总是像在想什么好吃的一样,有时候让他脊背一阵发凉。 但对方不至于吃人,他就又放下心了。 “容念,那个谁总是上课看你呢。”胖胖的女生对李君说。 李君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回去,发现没有任何人在看他,大家都认真低头写东西呢。 “你看错了吧。” 李君高中的人际关系比初中好多了,毕竟大家现在都要专注学业。 这里可是重点高中。 但几天后,晚上一起回家的两个人却忽然表示。 “要不然,你以后再上一节晚自习吧。” 李君以为他们两个打算多上一节,到时候大家一起走。 但他们相视一眼,纠正道:“不是,就只是你自己再上一节课,我们两只上两节。我们是为了你好。” 李君今天才发现,自己虽然考试成绩可以,却原来有点笨,他花了很久才理解对方委婉的意思。 他们只是不想和李君一起回家了。 他们要自己走。 李君感到一点委屈,独自走回班里。 他也不是对他们有什么感情,他就是,有点孤独。 家里的气氛太窒息了。 新爸爸有三个孩子,两个跟着前妻,一个跟李君一样住在新家里。 但那是他们的家,李君就像个借住的客人。 小女孩第一次看到李君,天真可爱喊哥哥,但在大人看不见的地方,转眼就瞪着眼睛,让李君从她的家滚出去。 李君吓得立刻就滚了,让容念出现。 容念放下筷子,回头直视小女孩的怒目,回答她:“你爸爸不喜欢我,所以,不用担心,家里的一切跟我不会有任何关系。” “本来就是这样。”小女孩理所当然,“都是我一个人的。你妈妈和你,花的都是我爸爸的钱,我爸爸的钱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是你一个人的。” 小女孩笑容直接:“那你什么时候滚出去?” “可能得三年。” “那你要还,你花的我爸爸的钱,不对,是属于我的钱!” “会还的。” 李君很绝望,他没想到,容念也搞不定小孩。 其实她真的不需要担心。 因为从一开始,新爸爸就找到了李君,让他写欠条。 让他计算一下从未成年到上大学,预计要花费他的钱,带上利息,大概二十万的欠条。 男人甚至不肯屈尊降贵来和他谈,是让妈妈来劝说他写的。 李君一边写,一边还能听到对方从客厅传来的阴阳怪气中夹杂着唉声叹气的讽刺话语。 很多影视剧和小说里,喜欢把做这种行为和说这种话的人,放在穷人和女人身上。 观众习惯接受四五十岁的老太太尖酸刻薄,小肚鸡肠,鼠目寸光,甚至嫉贤妒能,认为四五十岁的男企业家必然慷慨善良,眼光长远,善于投资。 但现实通常违背刻板印象。 这是外界眼里,很有风度和社会地位的成功男人,外人也的确觉得他是慷慨善良的,对妻子的孩子视如己出。 但不妨碍他回到家,露出真面目。 简而言之,和男人眼里的女人一样。 李君只要每次考试成绩好,男人就会发好一阵子脾气,在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挑刺妻子的毛病。 小女孩只要每次没考好,男人就会觉得是李君的错。 就好像李君有什么外星人系统,会吸走他女儿的考试成绩一样。 有一次给小女孩开完家长会回来,男人却怒气冲冲,径直冲到李君房间里,一口气砸了李君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李君却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父女俩只发生过一次争执。 起因是小女孩戴了一个蓝色的小小的发卡,只有半指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第379章 男人却忽然勃然大怒,重重扇了女孩一耳光,怒骂她不要脸,小小年纪是要勾引哪个男人。 李君简直惊呆了,小女孩才刚上初一啊,做家长的怎么能这么说? 小女孩不甘示弱,立刻用了无数李君听都没听过的带器官的脏话,毫不重复地辱骂了男人三分钟。 男人没什么反应。 李君很绝望,这到底是什么家啊。 但他只能小心翼翼关上门,假装自己不在家。 他是这个家食物链底层。 李君觉得,最坏也就只能这么坏了,只要撑过高中三年。 一年已经快要过去了,四舍五入,只剩下两年了。 但转折就那样发生了。 高一快结束的那个夏天。 李君认识了一个朋友。 其实感觉认识对方很久了,印象里好像初中就见过很多次。 每次对方都会笑容灿烂跟李君打招呼。 “容念同学你好啊。” 但李君在初中时候草木皆兵,尤其经历过被欺骗放学后一起走,结果带进包围圈的事情后,他对人十分不信任。 对方只是跟他打招呼的其中之一。 是不了解他的,只在外围知道他那些竞赛成绩光环的路人甲。 但高中时候,经过莫名其妙的被一起放学的两个朋友抛弃后,窒息的畸形家庭和孤独的学校都让他很想有一个固定的朋友。 最起码一起放学就好。 于是李君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他们很快迅速成为了朋友。 不仅一起放学上学,还一起吃饭。 这段时光是难得一点开心的时间。 稍微一点不和谐是,对方的追求者似乎很多,他和很多人关系都很好。 李君像是才注意到朋友的长相一样,仔细看了看。 朋友是称得上英俊帅气的男生,甚至在很多人眼里还是男神。 跟李君不同,人缘很好,但对方很不喜欢他的其他朋友认识李君,每次他们注意到李君,打招呼,或者有的只是看一眼而已,原本总是笑容阳光灿烂的朋友,就会突然阴沉下来好一段时间。 阴沉冰冷到底的低气压,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第一次见识到朋友变脸,吓了李君一跳。 那是让人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的阴冷。 “你生气了吗?” “没有。”朋友只是冷冷道。 不和李君接触,不看他,不和他说话。 是冷暴力。 可是一旦迎面遇到认识的人,朋友却瞬间又变回了之前又说又笑风趣幽默开朗阳光灿烂的样子。 只是一旦对方走了,就再次恢复阴沉冰冷。 是只针对我吗? 李君差点就要撤了,或者喊容念出来。 但朋友的眉眼却瞬间充满了沮丧,仿佛只是情绪低落悲伤,而不是在生气。 “你会因为我不开心而离开吗?”对方问。 差点就要离开的李君:“怎,怎么会?但是,你怎么了。” “我不想说,你陪我走一走吧。” 李君还是忍不住问了:“为什么你只对我这样?你对其他人不这样。” 朋友阴冷到像是另一种明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近距离直视着李君:“因为,你对我是特别的。我只想对你真实。” 确定是真实,而不是折磨吗? 很快,对方就毫无预兆对李君大发雷霆。 他们在不同的班级,甚至不同的教学楼,之前只是放学后一起,或者约好了才一起,但这一次对方毫无预兆来找李君。 李君被老师叫走了,又是老生常谈的批评,觉得他不合群,摆少爷款。 李君觉得即便对方说的是容念也过分了,容念虽然气质很落魄少爷,但也没有摆什么款啊。 可是和老师顶罪是大忌,他也害怕容念出来会说什么话得罪对方,于是自己硬着头皮被骂。 好不容易回来,就遇到突然来找他的朋友。 朋友已经怒不可遏,直接当着李君的同学就开始发脾气。 “你到哪里去了?难道你不知道我会来找你吗?你知不知道我找不到你会多难受?你为什么不在原地等我?” 李君很懵,朋友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来的,他们也没有事先有约,他是被老师叫走的,不是故意让对方等。 但对方什么解释也不听,就好像李君是故意在折磨他一样。 他像是崩溃,又清醒地发疯。 李君一边觉得委屈,茫然,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感动。 他在家里是被无视的,唯一的亲人妈妈不是不跟他说话,就是骂他。 交的朋友总是不长久,这是唯一一个因为见不到他而生气难受的朋友。 对方是因为在意他才这样的吧。 “别傻了,他只是因为自我意识太强。因为你浪费了他的时间而发脾气而已。” 容念没有任何预兆,顶替了正在感动的李君。 就像一个人格取代了另一个人格一样诡异。 眼前不知所措,气场混沌的少年,忽然之间仿佛清晰了很多。 像朦胧的湖泊,骤然结冰,冰层上下分开的中间。 天空是冰凌凌的,被天光透彻,水下是秋水的涔涔寒露,他就站在中间。 容念望着偏执地冷冷地大发雷霆的朋友,冷静毫无情绪说:“裴斟今,疯够了吗?” 第380章 朋友的全名叫裴斟今,但他们之间,通常只会叫对方前两个字:裴斟。 裴斟今表示过,他很喜欢容念这样叫他的名字。 他们之间会叫外号,他也不叫容念的名字。 叫…… 容念忘记了。 他想了想,竟然一点也不记得对方从前是怎么叫他的。 叫全名的时候,通常代表说的话很认真。 但裴斟今只愣了一下,他睁大眼睛,却没有停止发疯,反而像是更疯了。 他睫毛颤着,眼眶通红:“我等了你好久,我一直在等你,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一直让我等?为什么?” 该解释的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 对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拒绝接受。 容念蹙眉,微微抬头,用一种疏离的,毫不掩饰烦恹的淡漠眼神,静静地直视着他:“以后不要来找我,就不用等我了。” 他径直走了出去,离开这个闹剧场合。 裴斟今难以置信地望着容念毫无留恋的背影,对方绝情得超乎他的预料。 李君看到朋友这样难受,很想换回来。 他甚至忘记了跟容念说话可能的后果。 “他是我朋友,你不能这样对他。” “他很好的,他只是在乎我才这样。” “我要去哄哄他,做错事的是我。” 容念只说:“不准去。以后不要跟他玩。”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交到的这样的好朋友,这样在乎他。 容念淡淡道:“他会把你拖进地狱里。” “可我难道不是已经在地狱里?” 李君觉得,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容念平静道:“现在还不是地狱。很快就会是了。” “你怎么知道?你根本不是我。” 容念没有回答他。 就像李君意识不到,明明每个叫他的人都叫的是容念的名字,但李君却觉得,他才是这段人生真正的主人,容念才是来取代他的。 容念:“每个晚上,我们都有一次改变现在,回到过去最初人生分界线的机会,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每一次都不改吗?” 李君问:“为什么?” 容念无辜而坦然:“嗯,就是为了在刚刚,骂他。” 李君:“……” 第162章 裴斟今 当李君再回去的时候,裴斟今已经离开了。 他说不好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其实他刚刚也觉得场面很尴尬,也对裴斟今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茫然。 他想安慰裴斟今,让他好受一些是真的。 但同时,他也有一点被吓到了。 从小在那种不安定的环境里,让他很讨厌和人发生冲突。 其实不用容念提醒,他也在考虑,裴斟今两次的行为让他发憷和疑惑,或许他并不适合和对方继续做朋友。 趁着大家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及时止损也不错。 说到底,他们只是一起放学,比其他人多了一点还会一起吃饭的交情而已。 对方应该也挺生气的,大概是不会再来找他了,李君不知道是怅然还是松口气。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晚自习后裴斟今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裴斟今的脸上露出和曾经印象中一样的灿烂笑容,毫无阴霾,仿佛夜晚的小太阳。 全班的人都朝裴斟今和李君回头看来。 裴斟今笑着走到他面前,一路还和班里的其他人自若地打招呼。 “我来等容念一起放学的。” “你们和好了啊。”见过下午冲突的人也很意外他的出现。 “本来那也不是什么吵架,你说对吧。”裴斟今笑着看向李君,带着一点傲娇,“我可从没真的生过你的气。” 李君从刚刚看到对方起就有些愣神,他一直在观察对方的神态。 因为从小到大的遭遇,李君对负面情绪和恶意非常敏感,但无论他怎么放大感受也无法从裴斟今身上觉察到一丝一毫。 那是阳光的感觉,阳光下没有任何影子。 于是,就那样稀里糊涂和好了。 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气氛非常轻松自若。 这都全靠裴斟今主动。 裴斟今很自然地起话题,他们自然地聊天,到了幸福花园小区门口的时候,他们甚至在互开玩笑。 因为聊天的内容没有结束,导致连道别都做了两次。 最后李君已经进入小区了,裴斟今还站在小区外面,一手插兜,见他回头还笑着招手,仿佛真的要目送李君回去再离开。 这天之后,裴斟今再也没有过任何情绪不稳的时候。 他每天早上都会等着李君,早上一起上学,中午一起放学回家,再一起去学校,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也一直会来找李君,晚自习下了回家的路上也跟李君一起。 甚至觉察到李君每天早上要自己买早饭后,就会给李君带自己家的早饭。 两份一模一样的,分两个饭盒装,然后等到李君后他们再一起吃。 简单的鸡蛋堡,两个人一起吃的时候就会很美味。 裴斟今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仿佛一个小太阳一般,没心没肺的样子。 一周就这样过去了,周五放学很早。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裴斟今笑着问道。 第381章 “想去书店看书。” “来我家看吧,我家有很多书,我们可以一起看。” 李君犹豫了一下。 他想外出看书,其实主要是逃避窒息的家庭氛围,只要不待在家里,在哪里都一样。 让李君犹豫的,是要和对方的家庭打交道。 “周末家里没有什么人,就我一个,好无聊。”裴斟今小太阳一样的笑容,露出一点难以掩饰的落寞,可怜兮兮的。 “那好吧。” 裴斟今仿佛得到了什么超棒的礼物一样,好高兴的样子。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和往常上学时间一样行吗?如果困的话,可以在我家补觉的。反正也没有人管我们。” “你来接我?”李君想,那对方不是会很麻烦。 裴斟今笑道:“有车啊。” 李君以为是自行车,却没想到来接他的是一辆豪车。 裴斟今坐在副驾驶上,他甚至还有专门的司机。 等到了裴斟今的家,李君的脸就更木了。 这里是他听说过,但没有去过的,本市最大的富豪区。 司机对裴斟今客气地说:“我先去忙了,有事再叫我。” 裴斟今笑着摇手,很轻松的样子:“赵叔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进入豪宅,李君没忍住问道:“你家有车,为什么你每天还要走路上学?” 裴斟今毫无心机地笑道:“学校搞特殊不好吧,也不是什么很有钱的人,真正有钱的都在省会呢。不如低调一点,也好交朋友。” 但即便这样,富豪区的房子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很不一般了。 李君意外的只是,他因为容念被老师骂了很多次少爷做派,却没想到,身边竟然就有一个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家的少爷。 不过老实说,还是容念的气质更符合想象一点。 他想,这可能是容念不惯着裴斟今发脾气的原因。 房子很新,果然没什么人气的样子。 里面只有一个保姆,看到裴斟今带同学回来,只是和气地笑着打了招呼就去忙了。 她和司机一样,对裴斟今有一种特别的客气。 但没有参照物,李君无法辨别那代表什么,只是有些在意地记住了。 裴斟今带李君来到一个大房间。 里面果然四面都是书架,摆满了各种书。 地面铺着厚厚的毛绒地毯,脱了鞋子走在上面,脚面甚至会微微下陷。 可以直接坐着、趴着、躺在上面看书。 屋子中间也有书桌可以写作业。 里面还有一只叫小小的布偶猫。 裴斟今介绍他和猫认识,说要给他们弄点喝得,人就离开了。 结果一直到中午吃饭他才再次出现,说有事耽搁了一下,但没有解释是什么事情。 午饭很丰盛。 下午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写作业。 黄昏到了,李君打算离开,裴斟今邀请他留下过夜。 妈妈不会允许他夜不归宿,住到别人家里。 李君拒绝了。 裴斟今只好邀请他明天再来。 这次李君答应了,他本来就只是想逃离那个家,即便不在裴斟今这里,也会在其他地方。 裴斟今是走路散步送李君回家的。 一路上微风吹拂,裴斟今的脸上挂着惬意的笑容,和李君聊着天。 从小到大,李君都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 他甚至不知道朋友之间应该干些什么,聊些什么话题。 以往上下学走路的时间没有那么长,可以聊的都是学习和学校的事情,现在接触时间长了,他甚至为不知道社交时聊什么而感到紧张。 他回想曾经的社交经验。 最早能想起的,是小学前期时候,那时候他还有很多玩伴,大家会一起玩游戏,做运动。 但随着学校每年的一次分班,渐渐身边的人都陌生起来。 妈妈一直都很严厉,她觉得李君就应该像个学习机,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关机睡觉,吃饭也必须快速在五分钟内吃完。 如果他吃得慢一点,就会被不断催促呵斥。 有段时间,李君甚至因此对吃饭产生恐惧阴影。 除了吃饭睡觉外,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学习。 哪怕李君写完了所有作业,哪怕他考第一名,考满分,但妈妈也不让他休息,不让他和别人玩。 “你不需要朋友。” “朋友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 小时候是因为恐惧暴力,后来是习惯了。 离得远的同学都有一起玩的朋友,离得近的知道他妈妈的可怕,也不会不敢找他玩。 初中开始,李君就真的和妈妈要求的一样,没有了朋友。 “你有什么爱好吗?” 无论是学校的填卡,还是同学间的交流,都会问这个问题。 李君的爱好,只有学习,读书。 但在妈妈那里,读书是不被允许的,只能读教科书。 哪怕是名著,被妈妈看到了也会生气地一边骂他没救了,一边拿书砸他的头,然后拿走卖废品一样卖掉。 坐在狭窄的桌子前,明明做完了所有作业,却只能坐在这里发呆,仿佛坐牢一般。 初中最窒息的时候,李君主动将身份让给了容念。 他想知道,容念会怎么做。 容念却好像很习惯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静而专注。 第382章 李君小心翼翼凑过去,看到容念在纸上画画。 铅笔画的,像是人物的轮廓。 用笔很生疏,很多次废稿,常常还要用橡皮涂掉重画,就像是没有系统学习过的样子。 但画出来的人意外的好看。 哪怕还没有完整画出眼睛,从轮廓也觉得是个很有气质五官很好看的人,甚至能让人感受到温柔。 原来容念有兴趣爱好,他的爱好是画画。 但容念每天晚上睡觉前,不管画完的还是没有画完的,都会仔仔细细的折好,折出宽度一模一样的条状,然后一条一条撕掉。 等每条都撕下后,再叠在一起撕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在一张折好的纸里,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扔掉。 李君想,看起来好像很解压。 李君也试着画过画,但他没什么天赋,也没有能学习的材料,画了几次就放弃了。 他能找到的兴趣,就是读书。 吃饭的时候点最便宜的小碗的素面,攒剩下的生活费买打折的旧书,然后用废旧的书本包封面,这样就能隐藏在课本中看了。 这是初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或者说喘息时间。 不过高中的学业很紧张,写完作业就已经很晚了,根本没有时间看书,这项活动就放在了周末。 裴斟今好像感受不到李君的紧张,他好像跟李君截然相反,很擅长聊天,总能找到让对方放松聊下去的话题。 路上的时候,他们碰到了裴斟今的同学。 这次裴斟今也没有将李君介绍给同学,他只是随口跟对方说:“跟朋友一起走走,你呢?” 李君安静地听着他们聊天。 他才意识到,原来别人在一起聊的话题是这样的,聊运动,聊明星,聊电影,聊度假去哪里,聊喜欢谁的音乐。 “我也最喜欢他的音乐。”裴斟今热情地回答道。 李君记下了那个名字。 但之后他们又遇到了一个人。 裴斟今再次跟对方聊天,仿佛重复刚刚的经过,让李君意外的是,这次裴斟今告诉另一个朋友,他最喜欢的歌手的名字变了。 等和对方告别,路上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李君问出了疑惑。 为什么两次的答案不一样? 裴斟今带着一点你怎么这么可爱的笑容,对他说:“因为如果我不喜欢他喜欢的,他会不高兴的。” 李君:“只是为了让对方高兴吗?” 在李君看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只是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要撒谎吗? 原来裴斟今也会无法活得自由自在吗? 李君看着他说:“没关系,你在我面前可以喜欢你喜欢的,即便跟我不一样,我不会不高兴。” 裴斟今的笑容没有任何瑕疵:“我对你说的是真的。” 但李君无法肯定。 裴斟今让人难以看透,他说任何话都像是真心的,或许这就是好人缘的理由。 应该尊重对方的生存方式。 李君没有因为对方的圆滑而对裴斟今的印象分有任何降低。 他们在幸福花园小区门口道别,这次依旧是裴斟今目送他离开。 “好想下一秒就是明天啊,想和容念继续玩。” 李君笑了一下。 “我也很期待明天。” 经过今天之后,他跟裴斟今更加要好了。 他有了一种久违的好朋友的感觉。 李君不敢让妈妈知道他有朋友,但妈妈似乎完全不知道他周末不在家。 她喜欢上了打麻将,无论李君什么时候回来见到,她不是在家搓麻将,就是在外面搓麻将没有回来。 李君松一口气。 他更在意的是,自从上次之后,容念就不见了。 他是消失了吗? 还是因为自己跟裴斟今一起玩,所以也不想理他了。 无论如何,裴斟今都成为了李君即今为止最要好的朋友。 他每个周末都会去裴斟今家。 唯一的不和谐之处是,裴斟今总是会消失很长时间。 一开始,裴斟今会在他来的时候招待他,然后就会借口离开,离开的时间有时候是两个小时,有时候四个小时。 要不是中午吃饭时候他在,李君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打扰了对方,要不下次不来了吧。 裴斟今主动解释道:“不好意思,其实我是熬夜打游戏了,感到很困,在补觉。我要是看书的话,估计也会睡着的。但我真的很希望你来……” 李君瞬间明白了,对方可能并不真的在补觉,只是对看书毫无兴趣,所以每次他读书的时候,裴斟今就借口离开,等他读完了,下午他们再一起写作业,或者打游戏,看电影。 李君当然不会要求朋友必须陪他看书,他反而有种对方在迁就他的触动。 “没关系,你做自己的事情就好,等你有空我们再一起玩。” “那你不会离开吧,房子里空的话,我会寂寞的。” “不会的,我每周都来。” 李君有点后悔自己说了那种话,从那之后,裴斟今留他一个人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有时候打游戏,写作业的时间,也只有李君自己。 一个人在别人家里没有主人陪同待一整天,总觉得怪怪的。 但每次裴斟今回来后,态度却都很好,要么带着疲惫,要么带着抱歉,总是笑着眼神真诚解释一句,让人不忍心说什么。 第383章 虽然解释的内容含糊空洞。 明明有了朋友,但到头来,只有小小陪他玩。 他忽然想,如果容念在就好了。 哪怕他静静做自己的事情,不看自己,也不跟自己交流,或许还可能会夺取自己的身份。 但容念在的时候,他没有感到这么孤独。 …… 容念没有阻拦李君,因为没有用。 上次是最后一次机会,李君可以逃脱裴斟今的机会。 错过就不会有了。 裴斟今实在太擅长自我隐藏了。 只要他想,就能骗过任何人。 容念不是第一个,李君也不是最后一个。 事实上,或许只有容念才是唯一看见他真面目的人。 因为他走得离危险足够近。 容念终于想起来了,裴斟今称呼他的方式。 “哥哥。” 因为那时候容念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也不喜欢听到别人叫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按照习惯叫裴斟今前两个字,裴斟。 裴斟今很敏锐觉察猎物的需求,也很擅长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 他眼睛很亮,一副好喜欢的样子,惊喜地说:“我喜欢哥哥这样叫我。” 他就好像,一直都在等别人这样叫他,但只有容念这样做了一样,那种眼神看着容念。 仿佛他和容念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两个村庄,甚至容念是除他以外,唯一存在的光亮。 容念当时的注意点却是:“哥哥?” 裴斟今叫容念哥哥的时候,并不是一般人以为的,年幼对年长的,甚至有一点恰恰相反。 他看容念的眼神,说话的姿态,各方面都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类似兄长看弟弟的俯视,再不济也是平视,绝对没有一丝一毫,将容念当作他哥哥的意思。 甚至语气很平和,平淡。 “哥哥”,只是一种称呼。 这种称呼里带着一点,仿佛是依赖,仿佛是感到亲切,仿佛是玩笑的意味。 就像有些男生之间互相喊爸爸一样。 容念从他笑盈盈看着自己的态度里完全感受到对方的意思了。 裴斟今笑道:“其实我真的有一个哥哥来着,但那个人挺讨厌的,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我们就可以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 他的语气笑着却很平常,没有任何刻意或者煽情什么,却让人觉得他是真心这样想的,真心感到可惜。 直到容念真的见到裴斟今的哥哥。 …… …… 这段时间,即便李君觉得看不清这个人,但他们还是成为了朋友。 因为不管李君怎么放大自己的恶意探测雷达,都感受不到裴斟今身上一丁点的暗黑想法,对方对他更加没有一点点恶意,甚至只有阳光暖意。 一个人如果人品好,哪怕喜欢撒一些无关紧要的谎言也没关系的,是吧。 他们不知不觉了解了彼此的一些信息。 裴斟今主动披露他自己的多一些。 比如裴斟今的家庭也是离异重组的,妈妈的新家又有了弟弟妹妹,并不在意他。 爸爸已经有让他满意的哥哥了,所以也并不关心他。 “其实你看到了,我家里没有人,一直只有我自己。因为他们都不在意我。你来我家的时候,我不敢让你知道,因为觉得……好像,这样就没有魅力了。” 李君:“我家的情况更糟,也是重组的。” 裴斟今望着容念笑:“所以我们一样?” 小太阳的笑容,仿佛眉眼都是灿烂笑意,他整个人都是笑意汇聚而成的太阳。 “嗯。” 李君其实并不理解他说的,没有魅力是什么意思。 裴斟今一直都很有魅力,如果魅力这个词专门针对异性的话,那就简直有魅力到极点了。 他换了好几个女朋友。 或许是察觉到,李君一个人待着久了试图离开这个房子,不久后,他们的周末时光别墅里就多了第三人。 一个落落大方的漂亮女孩。 绝对可以称得上女神级别的,对方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学霸。 他们三个都称呼彼此的外号,而不是真名。 裴斟,哥哥,茉茉。 “为什么是茉茉?”李君问。 茉茉微笑看向裴斟今。 裴斟今笑道:“因为她像盛开的茉莉花。难道不是吗?” 李君:“……” 这不是他应该接话的内容。 但裴斟今却没有介绍他们的关系。 直到李君私下问他。 “啊,我没有说吗?是女朋友。”裴斟今仿佛他应该说过的样子。 李君只是觉得原来如此,怪不得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不一般。 可能之前裴斟今消失不见,就只是单纯撇下他去谈恋爱了而已。 那就太正常了。 …… …… 一旦想起关键词,很多事情就会想起一连串。 三个人的场合对于容念而言轻松很多。 他可以独自看书,那两个人可以在屋子另一边聊天。 即便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容念听的居多,两个人一边聊一边会拉着容念评断。 裴斟今总是说:“你怎么不说话?” 容念:“因为在听你说。” 茉茉笑:“他不喜欢说话就别难为他了,我陪你聊天还不够吗?” 第384章 裴斟今观察了一下茉茉和容念的脸,笑得灿烂看向他们:“茉茉很喜欢你呢。也是,哥哥更加好看是吧。我要是女孩子,也会目不转睛盯着哥哥的。” 容念没有觉得,茉茉的眼里明明只有裴斟今,她甚至不怎么直视容念。 但介于裴斟今刚刚的反应,容念觉得裴斟今或许是缺乏安全感,于是和茉茉格外保持了距离。 他从不跟茉茉单独相处,哪怕三个人一起的时候,也坐得最远。 容念不解的是,明明介意的是裴斟今,但总是有意无意离开,让他们俩单独在一个场合的还是裴斟今。 忽然有一天,裴斟今问容念。 “你觉得茉茉怎么样?” 容念:“她是你的女朋友,为什么问我?” 裴斟今望着容念的眼睛,很近,太近就无法看清:“你喜欢她吗?” 容念蹙眉:“那是你的女朋友。我应该不至于人品低劣到这种程度。” 裴斟今看着容念半天,忽然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奇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我们分手了,你应该不会因此责怪我吧。” 第163章 和魔鬼交易 容念:“为什么分手?” 裴斟今很平常的样子:“她提的分手。” 容念很意外。 茉茉对裴斟今的感情,比裴斟今对她要深得多。 因为避嫌,容念和茉茉没有联系方式,容念也没有立场去问对方为什么分手。 那是他们情侣之间的事情。 但竟然偶遇了。 在一家饭店前台。 容念正在买单。 茉茉看到容念,神情微微复杂。 她的气质变了一些,从前落落大方,现在眼神里有一点怨气和扭曲,但不是冲着容念的。 “你一个人?” 容念:“不是。” 茉茉立刻懂了,直勾勾望着容念身后远处从卫生间洗手回来的裴斟今所在。 她笑了一下,凄凉地对容念说:“他这个人,很会让人伤心,无论是对恋人,还是对朋友。他没有心。可能有钱人和我们,物种就不一样。” 容念:“他说是你提的分手。” 茉茉却瞥见容念手中的账单,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容念,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们俩出去,付钱的,一直都是你?” 容念:“嗯。” 毕竟早饭也好,周末在裴斟今家里,为此买单的都是裴斟今。 容念不喜欢欠别人的。 尤其是他早就要为自己未来可能的生活费,给那个男人写了一张又一张欠条了。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不愿意欠别人。 即便容念没有什么钱,即便裴斟今很有钱,出门可以付钱的地方容念都不会让裴斟今付,一直都是他付。 裴斟今总是笑着说:“哥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哥哥你在养我吗?你这么好,我要是女孩子都想嫁给你了。” 茉茉却笑了:“可是,裴斟今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俩,每一次都是他,每一次。” 容念怔了一下。 身后不远处的裴斟今已经走来了。 茉茉不再看容念,看向了裴斟今。 容念的视线也转向了裴斟今,作为旁观者观察他们。 面前的茉茉仿佛形销骨立。 裴斟今的脸上却仍旧带着笑容,是那种仿佛小太阳一样的笑容。 是早晨的太阳,暖融融的,可以直视,不刺眼,但是光芒同样也让人看不清。 寻常的时候,只是觉得温暖灿烂。 但他此刻对面的茉茉,眼眶通红忍泪,他却还是这样笑着直视她。 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对方的眼泪,可明明就是看到了,却好像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情绪。 他灿烂的笑容和直视的眼神,放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在这种场景下,如此格格不入。 像是毫无意义。 如果这是戏剧,他们是演员,这是一场分手后情侣再见的场景。 裴斟今的表演可以说极其差劲,他直视着对方,却又好像完全和对方没有任何交流。 他的灿烂笑容和眼神,没有任何感情。 仿佛根本不理解对方为什么流泪,还在问这是怎么了一样。 甚至可以说,残忍,冷血。 但一般人的残忍冷血,是看得见的,裴斟今的残忍冷血,是灿烂的小太阳一样的笑容。 但这太阳,无声而没有温度。 裴斟今仿佛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样,笑着说:“是你提出的分手。” 茉茉转头无声擦了一下眼泪,她平静:“是我。” “还给你。”裴斟今从包里拿出一个打火机递给她。 茉茉没有动。 裴斟今笑道:“不是要拿回这个才见的面吗?” 茉茉接过,头也不回走了。 这是容念最后一次见她。 他不记得茉茉的原名是什么,但记得里面没有一个茉字。 裴斟今在她转身后,就将目光放在了容念身上。 容念目送茉茉离开,回头看裴斟今。 裴斟今仍旧像刚刚那样笑着,无声息的阳光灿烂。 容念:“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吗?分手了,不感到难过吗?” 他还记得当初三个人的时光,虽然总体算起来,只不过四五个周末的时光,但称得上愉快。 第385章 裴斟今仿佛惊讶,仿佛嗔怪笑道:“哥哥,我可是被分手的那个,怎么可能没事?” 容念:“但你在笑。” 裴斟今仍旧在笑,笑道:“不是所有难过不开心都要表现出来的,既然失去了,总要向前看。” 可是他的态度,分明是完全不在意,甚至可以说轻松愉快,他在享受对方因他而产生的痛苦。 “所以,你已经完全不在意她了,即便她跟别人在一起。” “这是她的自由。”裴斟今虽然还在回答关于茉茉的事情,笑着的神情却很明显漠不关心,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已经不在。 容念在那一瞬,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样的话,我去追求她的话,也没关系吧。” 前一秒还三心二意,仿佛敷衍根本没有听容念在说什么的裴斟今,忽然猛地一下抬头朝容念看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笑容。 眼睛亮得可怕。 那一瞬间,就像是要杀人的鬼。 他的嘴唇,甚至都看不到血色了。 容念看着终于和他对视的裴斟今:“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 裴斟今像是想要重新笑,但唇角抖了一下,失败了。 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又像是没有任何话说。 容念微微蹙眉,平静道:“只是玩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她。” 裴斟今仍旧直勾勾地望着容念,但血色回来了一点,他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浑身紧绷,不确定地看着容念,声音如常:“玩笑,是真的只是开玩笑吗?” 容念看着他失焦的眼神:“嗯。我没有真的要追求她。但你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这么对她?” 茉茉真的很爱裴斟今,她对待裴斟今的细致和用心,即便裴斟今不再爱她,至少也不该伤害她。 裴斟今慢慢恢复了正常,仍旧风度翩翩的风流公子样子,他望着容念,试图笑,但笑意不达眼底,语速仓促:“谁跟她都行,你不可以。” 容念:“为什么?” 裴斟今收回视线,像是要掩饰神情一样,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会让我觉得被背叛。分手没什么,但朋友的背叛我不行的。所以,你是真的对她不感兴趣的吧。” 他反复再三对容念确认。 容念:“嗯。” 即便和茉茉是因为裴斟今的关系而认识的,全程都为了避嫌而保持距离,但容念仍旧将对方当作了半个朋友,最起码也是相识的人。 裴斟今对待茉茉的态度,利用少女对自己赤诚毫无保留的感情,就像主人折磨金丝雀,站在高位欣赏对方因爱自己而痛苦狼狈,泣血歌唱。 对半个朋友被朋友这样对待的不平,和确认裴斟今是否真的完全不在意茉茉,出于这样的理由,才让容念对裴斟今说了那句话。 你随意对待并不珍惜的女孩子,在别人眼里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他只是想让裴斟今意识到这一点。 但裴斟今的反应这样大,完全超出容念的意料。 他的反应,让容念觉得自己伤害了他。 这种伤害的程度,好像比裴斟今对茉茉的伤害还来得更加严重。 他没想到那句话对裴斟今造成这样仿佛创伤一样的刺激,认真道了歉。 但直到分别,裴斟今都仿佛还沉浸在那种巨大的刺激里,浑身都透着没有安全感,快要要抑制不住发抖一样。 他第一次没有送容念回家。 “我得先回去了。” 这不是平时散场的时间。 司机来接的人。 裴斟今甚至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像端午误喝了雄黄酒的白娘子。 周一上学的时候,裴斟今没有等他。 之后三天都没有。 他没来学校。 …… …… 李君在房间的一头,捧着书看了一会儿,看向另一边。 在他看不见的大厅里,听到裴斟今和女孩说话的声音。 其实是普通的,女孩子教导裴斟今功课的声音,没有什么情侣过分亲密的言行,但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氛围亲昵。 李君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有点电灯泡了。 他在女孩不在的时候,对裴斟今表达了,不想打扰他恋爱,想要离开的意思。 但裴斟今认真地望着他说:“非要说的话,那也是她打扰了我们。我本来要跟你度过周末的,是她非要来。我只是因为觉得,你好像不太喜欢一个人,人多热闹点,所以才答应让她来。如果你不自在的话,那就让她走吧。” 裴斟今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李君却立刻疯狂摇头拒绝了。 这样太过分了,哪有朋友超过恋人的。 虽然裴斟今竟然这样看重和他的友情,让他有些惊讶和感动,但他并不想伤害对方的恋人,也不想让朋友为难。 “没关系,就这样吧。三个人,挺、挺好的。” “你们在说什么?”女孩笑吟吟地回来了,端着果盘。 裴斟今完美应对,没有让任何人感到不适。 李君陷入了迷茫。 裴斟今每一次都强调,肯定,他需要李君来这里陪他。 但越来越长的时间里,裴斟今将李君一个人撇在空寂的房子里。 从前是裴斟今消失不见,不知去向,他好像就在这个豪宅里,但就是不出现。 第386章 现在多了一个裴斟今的女友,裴斟今不再消失了,但他们俩总是在一起,李君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豪宅里的书房一样。 必须存在,因为裴斟今说他很重要,需要他存在,恳求他存在。 但他存在那里,裴斟今却不想和他交流,不想阅读。 李君不知道,自己明明有了朋友,为什么却好像更孤独了? 明明裴斟今说他很重要,说在乎他,甚至将他放在爱情之上,为什么却又放置不理他? 李君觉得,他好像在裴斟今身边,却被孤立起来了。 孤立在有裴斟今的真空里。 他想挣扎,抽身。 但每当他要下定决心的时候,裴斟今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要么送走女友,要么专注地看向李君,开始陪李君玩。 他会笑着说:“我一直都不敢打扰你,但好想跟你玩啊。” 或者说“哥哥,你终于有空搭理我了。” 裴斟今的话,就好像裴斟今也有跟他一样的感觉,就像在裴斟今的角度,是李君忽视孤立冷落了裴斟今一样。 仿佛他们之间做主导地位的是李君,更加需要对方的,弱势的一方,一直是裴斟今。 但李君的感受却又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错位的认知,让他糊涂了。 他带着糊涂和裴斟今玩,他们一起打游戏,打台球,看动漫,看电影。 有时候会一起开车去郊游。 冷落孤立等待的时间越长,后面一起嬉戏玩耍时候的快乐就更加强烈。 李君在这种患得患失,糊里糊涂中,对裴斟今的感情越来越深。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很难放下戒备对另一个人投入感情。 他会花很长时间观察对方,会小心翼翼试探边界,会反复确定对方对自己的真实态度是否友善。 然后再一扇一扇打开心门,让对方进入,一点点信任对方。 一旦中途有任何一点不对,就迅速缩回去。 李君对人的好感度分的很细,是:普通朋友,稍微喜欢的朋友,好人,可以稍微信任的朋友,很喜欢的朋友,信任的朋友,超喜欢的朋友,想做一辈子的朋友,最好的朋友,可以不那么好,但无条件喜欢信任偏爱的朋友。 现在,裴斟今在“可以稍微信任的朋友”和“很喜欢的朋友”之间。 偶尔会插队是“超喜欢的朋友”,“想做一辈子的朋友”,但很快又缩回前面正确的序列里,因为中间还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信任的朋友”界限。 获取李君的喜欢非常轻易,但获取他的信任很难。 他很想信任裴斟今,但他不敢。 一旦信任了对方,对方就能轻而易举伤害你了。 没有人比李君更懂这一点。 但即便是这种程度,裴斟今也已经很重要了,重要到,李君甚至无法主动按下自己日益对裴斟今增长的好感度。 他太完美了,阳光灿烂,活泼开朗,没有任何烦心事。 而且他有那么多朋友,每个朋友都很喜欢他,他却竟然选择主动亲近李君。 那个房子里,除了裴斟今的恋人,只邀请过李君。 其他人都没有去过。 李君因此原谅了裴斟今之前对其他朋友和他不同态度的切换。 裴斟今让他觉得,李君对他而言的确比那些朋友更亲密。 更亲密的朋友,本就应该承担更多的负面和真实。 李君想,他自己的负面也很多,他虽然没有对裴斟今发泄出来,但他的气息里肯定都带着忧郁压抑紧绷不安,这是遮挡不住的。 直到那件事发生。 裴斟今和女友分手了。 李君敏锐觉察出了裴斟今在这其中的异样。 他飞快觉察出了那种,因为裴斟今觉察出女友对他的偏爱,而有恃无恐地反过来利用这种偏爱,令对方陷入痛苦的残忍。 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兔死狐悲。 李君不是女孩子,他当然不会重蹈对方的覆辙,但是,他觉察出了自己对裴斟今友情的依赖。 仿佛滑坡一样,无法阻止日渐增长的情感依赖。 如果裴斟今发现,有一天自己对他的友情有这么深,他会怎么样?他也会像对待女友那样,灿烂冷血地笑着注视着他的痛苦,细细欣赏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但李君就仿佛被冻僵了一样,不敢想,而且头脑一片空白。 他不能让他们真的发生这种事情,如果这样,他要怎么办? 他不能给裴斟今让他痛苦的机会,这样他会失去对方的友情的,因为那时候,他肯定会离开裴斟今。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对裴斟今的友情,在这一瞬闪跃到了最后一个阶段“可以不那么好,但无条件喜欢信任偏爱的朋友”。 尽管很快又被拉回了原来的序列。 李君那时候还有很多朋友。 至少班里存在一些:普通朋友,稍微喜欢的朋友,好人,可以稍微信任的朋友。 李君想要遏制对裴斟今那边疯长的友情。 他想学习裴斟今,多交几个其他朋友。 那几天裴斟今请假了,李君独自一个。 正好和班里其他人的课余相处时间增长。 但是,事与愿违。 他明明想要和他们更加交好,关系反而却恶化了。 第387章 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所有人都是优等生。 优等生之间,本来关系就淡,大家都是竞争对手。 但这个竞争却摆在了明面上。 一次学校发补助的机会,本来是按照学习成绩高低次序发放。 老师是善意的,名额却不能覆盖所有人,她想要尽可能公平让每个人都得到,更希望家境差一点的人得到。 于是,她直接点了三个人的名字。 第一个就是“容念”。 第二个,是让李君有些避之不及的追求者。 对方上次逼他吃东西,被容念警告离他远一点,虽然之后行为的确规矩了很多,但仍旧不断徘徊在周围,只要有人跟李君接触相处愉快,他就恶狠狠地瞪着别人,进入无差别雄竞。 男女都不放过。 反而对李君态度敌意的人,被他放了进去,可以随意为难李君,这时候他就会笑着注视,胜券在握的样子,等待李君向他求助。 但一次也没有等到。 李君身边的人际关系不好,一部分是因为他。 但对方的动作都是悄无声息的,不留太大痕迹,你知道他做了,他也知道他做了,别人也知道他做了,但没有办法。 他甚至不承认他爱慕李君。 “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你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我怎么可能爱你?” 对方这样说。 李君冷漠:“我连朋友也不想跟你做。” 但对方竟然也不生气,笑着望来,好像李君的反应奖励了他一样。 让人想一拳打爆都怕污染了接触的手。 第三个是一个温和的女生。 让他们三个站起来后,老师说明了意思。 她直接挑明了,这三个人的家境很好,甚至好到过于超过,所以希望他们自愿放弃奖金,让给有需要的人。 其他两个人都是家庭完美,备受宠爱的真少爷真小姐,不需要一秒钟思考就愉快地同意了。 他们是真的看不上这点钱。 但李君知道,自己是借住在有钱人家里的穷人,他或许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穷,他们最起码还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他只有自己。 他的妈妈也不会帮他,除了最基础的生活费,不会给他一分钱。 他看上去好像和他们一样,实则背负着债务,而且还在与日俱增。 但其他人都答应的时候,他只能答应。 甚至因为他是最后同意的,全班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你是有钱少爷,我有什么资格跟你一起。还是少爷想要个陪衬吗?” “这么有钱,却不肯请我吃好东西。”前排胖胖的女生也冷冷看着他。 “人家宁肯扔进垃圾桶。” “说真的,不要再炫耀了。已经足够明显了。” 解释没有任何用。 即便告诉稍微信任的朋友,自己只是寄居,家里的钱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但换来的只有冷嘲热讽。 有的朋友相信了,当着他的面,眼里霎时就流露出海啸一般幸灾乐祸的嘲笑、奚落和庆幸。 “幸好你这么惨,不是真的有钱。” “原来你这么惨,那可太好了。” 他们毫不在意自己赤|裸|裸的恶意的眼神被李君看见。 有的朋友不相信,到处在背后传言,他竟然还撒谎卖惨。 “天龙人没什么关系,天龙人故意装穷就恶心了。” “喜欢卖惨的,祝他家破产负债真的那么惨。” “可别说我们仇富针对了,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凡尔赛。” 非指名道姓的公开。 “少说两句吧,都是同学,有点过了。” “怎么投胎比不过人,连发几句牢骚的资格也被少爷剥夺了吗?怎么不见别人说其他人?” 其他两个人,的确没有被这样针对。 大家对他们虽然也略微有些微妙,但似乎并没有这样直白的言语。 因为老师的态度里,他好像是金字塔尖的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 因为有人早就见过他频繁出入本市最有钱的富豪区,见他坐过豪车,早有传言,只是他不知道。 而那两个人面对这种微妙的恶意,态度却是带着一点优越感的自若,甚至愉快。 就像是—— 我知道我家境是比你们好,也知道你们嫉妒我,但这就是事实,你们很破防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破防,只会让我更加确定,原来我这样优越。 “世界是这样不公平的,有人就是又有钱,又长得好,又成绩好,有资源轻轻松松就是能得到一切。” 如果李君真的拥有这些,被嘲讽了也就嘲讽吧,和其他两个人一样泰然自若,可他分明寄人篱下,一无所有。 但他已经不会说什么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居然是个保护壳,因为一旦他连这个保护壳都没有了,得到的居然不是同情和平等,而是迫不及待的庆幸和奚落。 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甚至可以说,这样态度的只是少部分人。 但这少部分里,恰恰就有和他关系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甚至因为是朋友,格外有资格刺伤他。 同桌的眼神带着潮湿的受伤,像是李君先伤害的他,他刺伤他,只是自保防卫。 那些泛泛之交的关系生疏的同学,反而一如既往,或温吞友善,或漠不关心。 第388章 李君试着和温和友善的人接触,他需要新的朋友。 对方问起了同桌为什么说那种话。 当李君解释前后发生的事情后。 对方却笑着眼神闪躲说:“可是他不是这样说的。” 那时候他们在跑步,其他人跑完都不耐烦等落后的人,先回到了教室,同学崴了脚,只有李君扶着他去医务室,扶他回教室。 李君:“所以,你不相信我?” “我也不知道该信谁说的,太荒谬了,不是不信你,但是哪有人会这样就针对别人的。没有这样的人。”松开的手,独自一瘸一拐进入教室的举动,已经不需要什么说明。 因为被针对得莫名其妙和针对者过于恶劣,于是就否定有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就像是在说被针对者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需要反思继续找正确的归因。 李君感到害怕,无论说什么都不被相信,无穷无尽的自证。 他好像,真的不可能交到朋友了。 哪怕看起来正常的人,接触之后也都一样。 他没有时间和精力一一试错。 跟这些直接对他散发出恶意,或者接触后才感知到隐藏的恶意的人比起来,裴斟今是如此安全。 哪怕李君再小心翼翼戒备他,也没有感受到一点恶意的味道。 虽然,一片空白,也不意味着全然安全。 但至少,跟这些人比起来,裴斟今简直可以说完美。 他现在已经不能再被这样对待了,已经无法承受再多一点。 李君第一次,主动去裴斟今的教室找了他。 引起一阵轰动。 李君很茫然。 他明明一无所有,如此平凡,或许曾经优秀过,也已经是过去了,但他们的态度却让他感到,就像什么漫画风云人物男主忽然出现在女主的教室门外了一样。 李君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容念呢? 这样一想,忽然就理解了。 他第一次微弱地对世界产生了一种格格不入感,好像容念更匹配这样的场景。 容念是站在那里不看任何人,就会吸引所有人注意,却自然地忽视周遭的一切,坦然,任由各式各样的目光凝视,却自成一个世界,不需要任何人的,黑暗中的纯白光源。 但随后他想到了自己一团糟糕的处境,又否定了。 他不觉得,容念也会有这样的出生和家庭。 这果然还是他的人生。 裴斟今在起哄声,万众瞩目,和拍打桌子的声音里走出教室,走向了门外的李君。 “大家很喜欢你呢。” 裴斟今站在教室的光里,笑容灿烂而意味不明,很认真地看着站在阴影里的李君,眼睛睁得比平时更大。 “你真的,很受欢迎啊。” 李君想到这几天班里的遭遇,听到这话,差点眼泪掉下来。 实际上他想起,初中时候也是这样的,隔壁班对他的态度都比他所处的班更正常友善。 他垂下眼,庆幸黑暗里可以隐藏表情,不至于失态丢脸。 “放学一起走吗?” “当然。”裴斟今说,“我去找你,这几天是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李君胡乱点头。 他没有太听对方的理由,什么理由都行,只要他们恢复从前。 他需要正常的朋友,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我来找你吧。”李君说,他不太想裴斟今意识到这些人对他的态度。 随后就在无法隐藏情绪前先一步离开了。 到他走时,都还能听到裴斟今教室的声音。 “……你竟然认识容念!” “……那可是容念啊。” “……见到活的容念了。” 李君很疑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 疑惑的是,为什么远离他生活圈的人们会对他有这样夸张的恭维友善? 就像初中时候,总是有陌生的人对他打招呼。 声音似乎因为什么而低下去了,但他也没有再回头去听。 李君转过头又继续回去他的教室了。 还有一节晚自习。 这样想,李君意识到,裴斟今明明在学校,为什么今天的晚自习前休息时间没有来找他玩? 中午没有,早上也没有。 但他很快不知道出于什么,逃避,或者单纯只是不想弄清楚,无视了这个问题。 裴斟今并没有义务每天都来找他,那是他自己的时间,他可以找任何人,不找任何人。 放学了,没有等李君去裴斟今的教学楼,他就已经先一步来到了楼下,正好穿过人流和李君汇合。 如果友谊是守恒的。 从别处断掉的支脉,就会完全汇聚流向一条主干河。 它们全都流向了裴斟今。 “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裴斟今的笑容始终灿烂如太阳。 李君本来不想说的,却在这句话后,忍不住说了一句。 已经栽过的跟头,他不会再来第二次。 他没有诉苦那些人对他的态度。 他其实,很不擅长诉苦,也没有求助的能力。 他模糊学到了一点,如果让人知道,有人恶意随意地对待你,换来的或许不是同情,而是其他人会被提醒,意识到原来你是可以欺负的,是可以被恶意对待的。 第389章 丛林里得藏好伤口,才不会沦为猎物。 他只说:“好像因为觉得我是有钱人的孩子,朋友发生了一些奇怪的态度转变,但我家并不有钱,至少跟我真的没有关系。所以有些无所适从,有点苦恼。” 他将那样剧烈的受攻击的程度归结为,苦恼。 好像这样,就显得强大坚强一些了。 裴斟今却笑了。 李君敏锐看去。 不是什么嘲笑。 又是那种你怎么这么可爱的态度,裴斟今笑着说:“人就是会这样啊,所以你看,我才不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情况。” 李君不解:“但你让我知道。” 裴斟今有点傲娇地笑道:“就是知道你不会啊,哥哥你这么好,但不是人人都是哥哥你。” 说这话的时候,裴斟今一边直视前方一边说的。 话很亲昵,语气也好像是认真,但笑容的神情和态度,不知道为什么,让李君觉得虚虚实实的。 就像裴斟今这个人一样。 他好像有被安慰到,又好像没有。 裴斟今的好意好像从他手中洒落的纸钞,慷慨,但能否接住,是不是要接住,接住几张,是李君自己决定的。 他很想全部都要,他需要来自人的好意,需要一些温暖健康正常的情感,抵挡四面八方而来的黑暗冷眼和恶意。 但他又无可避免感到害怕,他好像接不住,不知道是他和世界隔着什么,还是他和裴斟今隔着什么。 又像是怕接到后,在白天醒来看见,那竟然是冥钞。 裴斟今好像没有欺骗他,他其实坦露了他的缺陷,人性的一些阴暗自私自我中心。 比如最初时的阴沉,比如那次情绪不稳的爆发。 比如对真心爱他的女友,表现出的残忍冷酷的痛苦欣赏。 比如漫长的等待放置孤立后,奖赏一样的满满的多巴胺快乐。 但也展露了大部分好的时刻,他给了李君李君从别处无法得到的友善和友情。 给了他灿烂的阳光。 那些快乐是真实存在过的,是绝无仅有的,再没有第二个人给他。 那么,要接受这样的我吗? 裴斟今虽然没有这样问,走路的时候他甚至也没有看李君。 但李君感觉,就好像他心中描绘的真实的裴斟今对他发出了审视的邀请。 你已经知道风险和回报了,要投资吗? 李君犹豫了。 第一反应是退却。 他下意识等待容念出现,像上次一样说一句阻止的话,那样他就听劝答应。 但容念没有出现。 就好像已经从李君的生命里消失。 就好像,他本来就没有存在过。 这一想,孤独仿佛成倍淹没。 说不清是什么心态。 好像是一种,如果他犯错了,对方就会出现嘲讽他了。 又像是,在黑暗梦境里迷失,无尽的乏味无聊寂寞中,做一些危险的冒险,放纵一下,或许就会触发任务。 就会有一点不一样。 还能比之前更坏吗? 他一无所有,裴斟今哪怕很坏很坏,又能对他做什么,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以为他能承受得住代价。 最差,也像茉茉一样,伤心红着眼眶离开这段可能只是他单方面的友情。 他想要的只是一点友情而已,这很安全。 但他想不到,那竟然真的通向地狱。 唯一的庆幸是,容念没有消失,没有离开他,他就等在地狱里。 等待了很久了。 第164章 完美谋杀 容念不太能记得自己的过去,还有过去的自己。 甚至不太记得和裴斟今的过往,还有印象的,只有一些片段。 其中包括裴斟今和茉茉的最后一次分手见面。 以及,被他一句话刺伤的裴斟今。 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容念是靠着李君在这段人生中的经历和表现,从中分辨出的一些差别违和,来回想起他自己,还有裴斟今。 经历同样的事情,他和李君最大的区别,是他比李君更加不信任人心。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比任何人都更能轻易觉察出人心最黑暗糟糕的一面。 觉察,也可以说注意到。 李君是对人划分出详细的好感度,来逐渐试探增加好感度,容念相反。 他对所有人的好感初始度一视同仁,但只要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就会降低,甚至对方在他这里相当于被彻底否定。 被否定的人,做出说出任何过激不理智的话,做出任何恶意的举动,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会造成任何额外的伤害。 他不解释,也不自证。 甚至,愿意别人觉得他就是他们想象以为的那种人。 “自古以来,有才华的人大多恃才傲物,但是,你尤其如此。容念,你是我见过的最傲慢的那个。” 一个容念不记得名字的同桌,这样对他说。 初中,高中,每学期都会不断分班,同桌更是每学期会更换好几次。 容念不太记得每个同桌,只记得这个人是公认的高傲的人。 但他被高傲的人这样评价。 容念意外,但没什么反应:“嗯。” 对方叹口气:“果然,你连辩解都不愿意。” 容念:“辩解什么?说我觉得我还挺谦虚吗?” 第390章 “……” 当你被别人误解的时候,你最好就是他们以为的样子。 人不可能互相理解,也不是为了去理解对方而发出的声音,更可能反过来是为了让别人理解自己。 他不需要被人理解,也不需要朋友。 一开始或许是妈妈的高压,暴力要求。 但后来的确如此,他对人没有兴趣。 和李君对友情,对快乐本能的渴望不一样,容念也不需要这些。 或许曾经需要过,只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种一眼看去,就看穿人心恶意的被动能力。 好像是初中那次群架,他一个人对一群人。 那次事件的印象很模糊,他们实际上没有对他造成什么身体上的损伤,反而的确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反过来的。 容念不喜欢暴力,甚至厌恶暴力。 或许因为小时候母亲没有任何原因的暴力对待。 他从小喜欢阅读,于是看到了这样的说法:童年被暴力对待长大的孩子,会更容易成为反社会,以及暴力分子。 人会成为父母的样子,会成为自己讨厌的人的样子。 受害者会变成加害者的样子。 像是被异化,或者驯化。 这是一种悲哀。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会重复做一个噩梦。 梦到家里有两个妈妈。 像人类的那个会不断施加暴力,是冷漠,憎恶他的。 像扭曲的衣架,脸和眼睛和嘴,仿佛融化的橡胶果冻一样到处流。 看不见的扭曲的妈妈,会试图伸出手紧紧抓住他,说:别怕,妈妈爱你,妈妈会保护你,妈妈在,我才是真正的妈妈。 但他在梦里两个都很害怕。 他觉得,这个扭曲的橡胶果冻一旦抓住了他,就会把他也变成那样。 比起身体的伤害,他更畏惧被驯化,同化。 但可能科学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是别人看来有些过于纤细,能力技能加点在脑子的所谓好学生,这样的人通常不擅长打架。 他也这样以为。 但偶尔一些冲突玩闹,他竟然不假思索就能制服所有人。 哪怕是最擅长打架的人,他也能压制对方。 他好像本能就擅长使用暴力。 发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头脑一片空白,第一感觉是恐惧。 后来他一直控制着自己,控制得很好,从未犯过。 直到初中那次群架。 他一个人对一群人。 他竟然,内心一点也不害怕,甚至隐隐期待对方先动手。 但那件事给他留下了阴影,看穿人心恶意的被动能力,是阴影的产物。 噩梦一样的画面里,可怕的不是黑暗中密密麻麻围着他,准备施加暴力的陌生群体。 也不是引他进入陷阱的人。 是人群后面,一张面带微笑的纯真的面容。 画面里唯一一张清晰的脸。 是认识了很久的人。 每□□夕相处,见面会笑着打招呼,讨论功课,互相道别,看起来善良的好人。 哪怕分班后没有联系了,也没有过任何摩擦不悦。 你们没有过一丝一毫矛盾,就如同身边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但是,忽然有一天,在看到你陷入危险之中的时候,这个人站在黑暗人群背后,终于露出了一个欢喜的,仿佛在甜甜的最美好的梦中,如愿以偿的,如释重负的,期待已久的,心满意足的幸福笑容。 不加掩饰的,纯粹的恶意。 人类本该在最美好的情景里流露的神情,却在那种场合出现。 那个人太寻常不过了。 以至于,从那以后,当他走在人群中的时候,看到一张张洋溢着友善的面容,就会和那个人重合起来。 以至于,完全无法区分,这些普通友善的面容之下,背后的心在想什么? 是否这些人一旦找到了机会,当他再次落入绝境,他们就会像那个人一样,露出那张幸福的满足的微笑面容? 他无法区分他们的不同,于是全部不信任。 那段时间,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世界灰蒙蒙的。 好像所有人随时都会忽然停住脚步,然后扭过头来,用那张微笑的,幸福但恶意的表情眼神凝视着他。 直到他能轻易分辨出那些身上散发出的恶意。 这样应该可以正常生活下去了,毕竟,还没有觉察出来的,就可以姑且当作是正常人。 但这项能力在裴斟今身上失灵了。 容念习惯了不需要朋友,一个人也不会感到孤独。 但他有了一个朋友。 他的第一个朋友,不是裴斟今。 是一个女孩子。 那是第一个容念无法觉察出一丝一毫恶意的人。 他们很久以前同班过,大概是小学,后来初中的分班后,又一次短暂同班了。 女孩很惊喜,但她的性格很温顺安静,温吞的白开水一样。 容念那时候就像一个浑身都是雷达的刺猬,他面无表情,在所有人看来,冷漠而且傲慢。 不搭理任何人,拒绝和任何人产生交集。 他的世界一片空白。 作业被发下来的时候,容念打开却看到了一张纸。 这种纸他从小到大收到过很多,最多的一次,是全班每一个人。 第391章 但那时候大家都是小学生,纸条上只会写:想和容念成为好朋友。 初中的时候其实少了一些,但内容和包装会华丽很多,很多送信的人他们既不认识容念,容念也不认识他们。 像这样随手撕下来的普通的纸条很少。 字也很短,一眼就可以看完。 所以他看了。 其实他不太记得上面的内容了。 应该是很寻常的文字,甚至写得很随便,字迹还有些潦草。 但他记得,尾巴上有个手画的笑脸。 内容大概是,好久不见,或者还能再次同班很惊喜。 她觉得容念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 更准确一些,她说的是:你给我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 如果容念是个愤世嫉俗,尖锐刻薄的人,或者真的傲慢一点,或许会觉得很好笑。 他忘记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又是什么感受和反应。 但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是没什么反应。 对方说,放学了要一起走吗? 上一个跟他说放学一起走的,还是打群架的那次。 但容念答应了。 忘记是为什么。 因为那句温柔,还是因为好奇又有什么新的花样。 那果然是不寻常的放学路。 她好像根本看不到容念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感受不到容念平静目光下的审视,好像要挖出她心底隐藏的所有阴暗一样。 她的微笑的,没有任何戒备的放松,就好像她眼里的容念和所有人眼里的都不一样,甚至和容念自己以为的也不一样。 她的态度,就好像他们是从小到大一起上学的多年的同学。 她带容念去她的秘密基地。 学校附近的一家高楼的天台。 从顶楼爬上天台,需要爬上一层脚手架。 很危险的路。 脚手架上甚至还有铁锈。 那种好像稍微不慎就会擦伤破皮,得打破伤风。 就这样,嵌入水泥墙壁的脚手架甚至还断了几个,导致得一次跨过好几个台阶。 就像在攀岩一样。 即便是容念爬起来都觉得危险,好几次质疑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要不然直接放弃离开吧。 但她已经上去了,是第一个上去的,而且上去得很轻松。 可能是不服输,他那时候毕竟还是个中二少年,所以容念坚持上去了。 大片粉色橙色的云,就那样漂浮在蓝色的天空上。 “仰头望去,会觉得自由。是不是?” 容念迟迟从那种震撼中醒来,听到女孩笑着的声音。 天台风很大。 她是那种可爱的花苞头,被风吹起了头发,有些不自然。 但容念没有太在意。 他又一次仰头去看天空。 直到脖子发酸。 容念一边按着后颈,一边去看她的身影,却没有找到。 “我在这里。” 天台上很大,她在远处叫他。 容念找了半天才找到各种仿佛天井又像掩体一样的装置中的她。 她在其中一个和天台的边缘,被遮挡住了。 她趴在天台边,朝下张望。 天台很高,差点比她都高,得踮着脚才能望见远处的地面。 非常的安全。 风很大,但那个天气绝对不冷。 容念看到她先是张开手感受风,然后做了一个动作,她将手自然地放在了头上,摘下了头发。 那花苞头是一顶假发。 下面是个光头。 她笑眯眯地看着容念,好像等他吓一跳一样。 见到容念没什么反应,然后笑着率先解释了:“你可别多想,不是什么癌症啊化疗之类。就只是长头发太难打理了,这样轻松多了。” 容念的确没多想,他那时候没看过这类偶像剧,不知道光头等于化疗这个公式套路。 光头在他看来就只是一个发型。 不难看。 光头的女孩像个寺庙里的小沙弥,歪着头笑眯眯的,甚至还带着一点心境澄明,宝相庄严的菩萨像。 她戴着普普通通的黑框眼镜,在风里笑着,气场有点说不出的透明的感觉,白开水一样。 或许是因为容念把她内心扫视了一遍,没找到任何阴暗,所以产生的透明感。 他那时候没有在意。 很多事情他都忘记了。 以至于不确定,那些话是他们第一次来这里说的,还是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说的。 她给容念讲了一个故事。 她曾经有一个朋友,普通朋友,她是老师的孩子,朋友也是老师的孩子,因此认识的。 突然有一天,那个朋友从一个楼上跳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她的妈妈又要再婚了。” 也许还有别的原因,也许就只是因为这个,作为旁观者只能知道这个。 “是从这个天台吗?” “不是,是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久前的事情,但她还是无法抑制的悲伤,自责。 但在悲伤结束以后。 太阳快要落山之前。 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她回头微笑但认真地对容念说。 “如果有一天你想跳下去,能不能答应我,不要一个人,记得叫上我一起。” 容念静静地看着她。 第392章 不确定,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寻找同类,死亡邀请吗? 人类有时候是这样的,明明已经想死了,却还会胆怯,或者孤独,需要有人一起。 她只是笑着,又说:“如果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个先跳下去了,作为违反约定的,剩下的那个就得活下去。” 风很大,因为是夏天,吹动她白蓝色的校服,瘦瘦小小的身影。 她很快就转校了。 因为教师父母的岗位调动。 “下次再见,好遗憾约好一起要写的故事没有写完。” 不久之后,容念从别人那里听到,就像一个闭环的恐怖故事。 她死了。 从很远的,容念不知道的城市的某个高楼跳下去。 是冬天,据说那天那里下了很大的雪。 别人说,因为她的妈妈又要再婚了。 容念打听过,往前数几年里没有第二个教师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死亡。 她好像连她死后可能的悲伤,也跟容念一起先度过了。 约定一起要写的故事,是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校园轻松日常。 里面的每个角色都像活在无尽的夏天里,活得普通而寻常,自由轻松。 两个人一人写一章,她把她的本子送给容念,作为临别礼物。 “你比我更有才华,要记得给我们写完哦。” 在她的故事结尾,写着那句话: “如果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个先跳下去了,剩下的那个,要活下去。” 容念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朋友。 他不了解她,除了死亡的一切。 她也不了解他,除了名字的一切。 但她好像又了解了。 是唯一看见,他无时无刻不想要跳下去的自由。 又,剥夺了这个自由。 我替你死了,你就不能死了。 我替你悲伤过了,你就不能悲伤了。 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得活下去。 黑框眼镜很重也很大,遮挡了大部分的脸。 他不关心人类,所以甚至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只记得,她摘下花苞头假发,在风里笑,好像要看他因为假发下的光头而惊讶的恶作剧,却笑眯眯的,像个小沙弥或菩萨。 容念直到那一刻才想起她的名字,好像是,夏花。 她的本子和那句话,并没有留下了。 那个家里,属于容念的东西没有一样能留下来。 总是忽然之间就消失无踪。 被当废品卖掉。 或者当垃圾扔掉。 还有,当作炫耀的资本,随便送给别人。 捡回来的流浪狗也会被丢掉,哪怕他已经找到了领养的人,约定第二天送给对方,也不可以留一刻。 不断的剥夺,直到包括记忆在内,什么都没有。 妈妈皱眉看他,愤怒涨红了脸:“你的什么不是我的?连你都是我的,我处理你的东西怎么了?我整天低声下气到底是为了谁?你翅膀硬了,所以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要我怎么样,一个破本子要我去死来赔你吗……我也没有办法,我也不想让你难受,谁活的容易,你以为就只有你很难吗?你们都自私自利,永远都只想着自己。有没有一个人替我想一想……我只有你了……” 妈妈是,如果她只是一直打你,你可以死掉。 但如果她哭了,你就连死掉也不能的存在。 …… 容念不需要任何人,不需要朋友。 但如果他要活下去,就得有一个朋友。 得有人类情感里正向温暖的东西,作为锚点,用来活下去。 裴斟今是容念接触过的,所有主动接近他的人里,最正常的一个人。 是第二个容念觉察不出一丝一毫恶意,总是阳光灿烂笑着的人。 容念很累,他没有力气了,裴斟今离得最近,所以他选了他。 …… …… 放学的路上。 裴斟今看着李君,笑着又提起了晚自习他来找裴斟今,教室里轰动的事情。 “有很多人认识你,你走了以后,兴奋也持续了很久。” “一直有人在说,竟然是容念啊。” “那语气就好像看见了神一样……你对一些人而言,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裴斟今笑着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意或者嫉妒,但那笑意里似乎也不能肯定是赞赏赞美。 更像是陈述事实。 裴斟今,无法准确。 李君感到茫然,他询问了:“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 裴斟今带着一点惊讶笑道,就好像李君自己应该知道的:“你很有名啊。从小时候,就一直都很有名的。” 没有人会不看榜单。 哪怕是不喜欢学习的,成绩不好的,也会好奇第一名是谁。 如果一个人的名字一直在第一位,出现在各种竞赛奖项上,出现在发言台,作为主持人出现在台上。 就连体育竞赛,他都能什么项目都拿奖,哪怕不全都是第一名,那也是非人的存在。 如果是同一个学校,每个老师都会在班里提起。 即便是不同的学校,老师也会提起。 甚至因为隔着距离,想象会放大荣耀。 他好像什么都会,他好像无所不能。 如果你连一件事都做不好的时候,那个人却每一样都擅长,他怎么不算神一样呢? 第393章 大家都是小孩子的时候,但有人写的东西,老师会抄写,拿去给所有人作为范文。 但最后却会赞叹地说一句,这种水平大家直到大学也用不上的,欣赏就好,不用学他。 你即便没有见过他,你也认识了他。 裴斟今笑着说:“你不知道吗?你写的每一篇文,全校每一个班的老师都会借来念给我们。可能其他学校也有。” 李君的第一反应却是惶然。 他睁大眼睛。 他并没有沾沾自喜,或者自豪,眼神甚至还有一点冷意。 他从小就很不喜欢一件事,甚至可以说排斥,那就是因为文章写得好,被老师叫起来朗读。 被妈妈叫出来读给大人听。 那种仿佛把自己的日记公开给别人一样。 每当他麻木读完了,老师还会赞美地看着他,问他是怎么写出来这样美的文字的,给大家讲讲。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他们真的欣赏读懂他的文字,难道看不见,他每一个字都在写: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们怎么会,一边欣赏赞美他写下的求救,欣赏他血肉线条的流丽,一边仿佛视而不见,问他是怎么写出来的,这样美丽的文字? 很简单,如果你也像我这样绝望,你就可以写出来了。 最欣赏他才华的老师,在升调走之前特意对他说。 “文章憎命达。” 他笑着说,古今中外所有的诗人几乎都是在痛苦绝境里写出的最好的诗,当他们开始幸福的时候,就再也做不出那样的绝篇了。 他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说:“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所以,他说,保持绝望和痛苦。 他知道,但他希望他痛苦。 他们欣赏他因为痛苦而无法停止书写下的美妙,但不在意他本身。 夜莺的歌声动听,但不唱歌的夜莺,对于听众来说,只是一只死去或者将要死去的鸟。 为了避免不被朗读,他开始分两个本子写东西。 一个写给自己看,一个写给别人看,他已经足够敷衍不带感情。 但即便这样,这种事还是会发生。 没有人在乎他是否愿意,喜不喜欢。 大家觉得这是在赞美,应该人人都求之不得。 不然就是在凡尔赛。 所有人都用不解的表情看着面无表情站在高台的他:所有人都在鼓掌夸赞你,你为什么不笑?你到底在炫耀什么? 但写给自己的,无论藏在哪里,仍会被妈妈拿去炫耀然后送人。 是所有人的妈妈都会把孩子的日记拿去炫耀送人吗?还是,就只有我。 李君有些阴郁,他没有表情,像是受虐待的小动物防备地看着裴斟今,下一瞬却不想被看到暴露的伤口而低下眼:“那已经过去了。” 他不知道,原来那些被打,被圈禁在窄小的书桌前,除了吃饭睡觉,只能学习学习学习的几乎逼疯他的窒息的时间里,还有一种产物。 荣耀。 这结论的存在,好像在证明妈妈对他所做的一切其实是正确的一样。 他为了只是能喘口气,为了能像大家一样正常地活着,而获得的成绩,在别人眼里,产生了这样的结果。 那怎么办,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没办法一直这样优秀的? 所以,他现在又没有活着的资格了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考第一了。他们说的好像不是我。” 李君想起了初中时候。 没有朋友,只有他自己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人生里没有任何其他。 有段时间,他甚至出现了幻觉。 每天从睁开眼到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在说话。 地板在说话,天花板在说话,桌子在说话。 书在说话,笔在说话,草在说话,天空在说话……没有什么不在说话。 连他的脑子都在自顾自说话。 他头好疼,要炸开了一样,他快疯了。 它们在骂他,用妈妈的语气咒骂他,嘲笑他,议论他,教导他。 哪怕晚上睡着了,在梦里,脑子也在一刻不停骂他。 如果第一次想要死,是无知的孩子惧怕暴力而想出的逃避方式。 第二次他想死,因为他发现没有活着的理由。 如果人生一眼看到底,就是这样的,灰蒙蒙的,到处都是恶意麻木的眼神,微笑注视着他。 看他什么时候掉下来。 剩余的时间就是谩骂和学习学习学习学习,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几十年? 他想逃,他想活,他为了活而想死。 每一天写完作业,他都松一口气,终于可以有时间去想,怎么去死了。 他想了很多死法。 割腕。 “那需要刀。”在桌前画画的容念,头也不抬平静地说,“你打算在哪里割?” 是啊,在哪里割? “如果在家里的床上的话,弄脏了床和房间,妈妈要打扫很久,他们会骂你的。” 对啊,妈妈会骂的,家里肯定不行不行。 那在学校吗? “上课时候会被发现。” 卫生间呢? “伤口需要温水不然就会凝固,会被发现的。”容念平静地说,好像已经演算过无数次的题目,轻而易举就能直接说出答案。 第394章 被发现还没有死掉,那就糟糕了,会被妈妈骂死打死的! 割腕不行。 家里死也不行。 跳楼吧,这样很快。 “去哪里跳?好多天台都封着。而且如果跳的话,砸到人怎么办?” 是哦。 那晚上偷偷出门去跳。 “第二天碎尸块会吓到人的。而且清洁工要打扫,会很麻烦的。” 说得对,不能死了也给人找麻烦,万一对方生气找到妈妈,垃圾清理费很贵怎么办? 他不能死了也拖累妈妈。 他想着想着,但想出的无数方法都被容念否定了。 他好累,可是为什么就是想不到。 他开始绝望。 容念轻轻地说:“睡吧,明天起来了,可以去学校慢慢想。” 说得对。 明天还得按时起床呢,不然会被妈妈骂的。 不按时到校,也会被老师罚。 李君害怕被惩罚。 去了学校以后,又要上课,写作业。 容念说得对,他不能死在学校里,那样会吓到别人的。 回家后,如何杀死自己的计划,得完成所有任务后才能有时间去想。 但还没有想到,又得睡觉了,因为明天要早起。 好绝望,为什么连死都这么绝望。 容念说:“没关系,这种事可以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想,没有期限,也没有人会催我们的。” 对哦,这又不是作业和考第一名。 于是他闭上眼睛,暂时松一口气睡着了。 李君之所以没有死掉,就是因为想不出完美杀死自己的方式,这样一日一日的拖延活下来的。 最后夏天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死了。 新爸爸会因为他考试成绩好而骂他,让他很意外。 这样的话,没有考第一,妈妈就不能骂他了哦。 他好像确实不用死了。 但他现在还是被骂。 他现在被骂的理由,是因为考得好。 所以他到底应该成绩好还是不好? 李君有些警惕地看着裴斟今,难道裴斟今跟他做朋友,就是因为他那些过去的荣耀。 那他现在没有那么耀眼了,还能有对方的友谊吗? 裴斟今也会和别的人一样走到他面前先憧憬地夸耀一通,然后遗憾又奚落地对他说:“你跟传闻不一样啊,名不副实。” 他总不至于又要回到曾经,只能不断学习学习学习,只有成为第一名,成为最好的,才能勉强像个人一样活着吧。 幸好没有。 裴斟今只是笑了一下,看他好像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略过了,没有再提起。 李君暗暗松一口气,庆幸裴斟今可能不认识以前的自己,对,他是中途转学来这里的,他不认识自己,所以自己才放心地和裴斟今成为的朋友。 他应该有作为不是最好的最优秀的最完美的,和别人一样,普普通通活着的资格吧。 妈妈已经很少因为他不是第一名骂他了。 第165章 不知道 “暑假要到了,要跟我一起过吗?” “像周末那样吗?可以啊。” “不是,是晚上不用回去,一直住在我那里。”裴斟今说。 李君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家里不可能答应的。” “哦,我知道你家教很严。”裴斟今没有勉强,只是这样笑着看着他说。 其实不仅是这样的,是李君自己不想。 一直住在一起,晚上睡在别人家里,虽然是他进入裴斟今的领域,但私心感觉更像他自己的边界被裴斟今冒犯了。 但这种理由说出来有些怪,好像他在嫌弃裴斟今一样,能用家里作为借口再好不过。 李君没有把成绩带回家。 但妈妈却会问。 她有时候好像故意跟丈夫较劲一样,明知道对方会因此不高兴,却还非要当着对方的面问李君的成绩。 即便李君不说话,但看男人忽然什么时候找茬发脾气,家里什么时候吵架就清楚对方什么时候知道他的成绩了。 可是,李君不明白,他的名次已经降低到第十名了,根本不优秀,对方为什么还会不高兴? 不仅继父不高兴。 有个一直骚扰他的追求者也不高兴。 对方专门挡在他经过的地方,做作地皱着眉,高高在上对李君说:“不要以为是你厉害,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发挥好。你只是运气好,别骄傲得意。” 李君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单纯讨厌嫉妒他? 对方为什么会一边不断送礼物示好,因为其他人接近自己嫉妒,一边又说这种令人厌恶的话? 李君:“没发挥好的大家里,也包括你吗?是什么让你觉得你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话的?因为是第十五名吗?” 第十五名的追求者笑得无奈,好像被他怼的哑口无言,但看对方的表情却仍旧好像被奖励了一样,用爱慕和宠溺的黏糊的眼神看着李君。 “……” 李君僵在那里,浑身不适,恶心又无语。 我的人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有这种人? 还好放假了,可以很长时间都不见。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李君想适当远离裴斟今的时候,他总是会被其他人提醒,相比他们裴斟今是多么的正常。 第395章 这些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好像是专门用来提醒他,靠近裴斟今是最正确,且唯一正确的选择。 暑假的裴斟今又换了新的女友。 这次是成熟的类型,像个大姐姐。 李君想到了茉茉,这次他不仅身体和对方保持了距离,心理上也是。 全程和对方保持了陌生人的关系。 这样他们分手的时候,他就不用因为共情对面,看到裴斟今灿烂的笑容时候不自在。 本来别人情侣之间的事情,就和他没有关系,那是他们俩自己的事情。 李君连对方的名字也没有记住。 不出所料,这次裴斟今的恋情持续时间比上次更短。 …… “你生我的气了吗?”裴斟今小心翼翼看着容念问。 上次茉茉的事情,虽然容念对裴斟今道歉了。 但和好之后,作为补偿,之后一段时间的容念对裴斟今特别好。 好到裴斟今怀疑自己在容念那里的性别,他怎么觉得自己像个被容念娇养的大小姐。 嗯,这话是其他朋友这样调侃裴斟今的。 裴斟今于是这样问容念了。 容念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我说了伤害你的话,应该弥补。” “那我原谅你后,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吗?” 容念:“我之前对你不好吗?” “很好。”裴斟今想了想。 其实以前容念对裴斟今就很好,只是这段时间更好。 裴斟今交了新的女朋友后,容念也没什么反应,似乎茉茉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但是他慢慢觉得,他交新女友后,容念好像对他的态度有点冷淡。 也不能说冷淡,实际上容念一直都有一点冷淡。 应该说,好像被保持距离了。 虽然容念好像一直不喜欢跟人亲近,但他确定这几天距离又远了。 裴斟今想到了什么,主动去找看书的容念。 “你生我的气了吗?” 容念奇怪道:“为什么这么问?” 裴斟今:“你好像不太喜欢我不断换女朋友。” 容念:“我不喜欢你就不会频繁换人了吗?” 裴斟今:“应该还会。” 容念:“所以为什么问我?” 裴斟今:“我不希望我和她们的关系影响你对我的印象。” 这是他谈话的目的。 裴斟今:“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所以要解释清楚。” 容念想了想:“我不干涉朋友的恋情,但是,不要做不负责任的事情。” 裴斟今立刻说:“当然不会,我跟她们的交往全程你都看到了,除了拉拉手,什么也没干。” 容念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处的,他在裴斟今的房子里,大多数时候也都只是在这间房子里一个人看书。 但裴斟今既然说没有,他愿意相信对方。 裴斟今没有撒谎,他是真的没有做这种事情。 他虽然觉得,容念好像很依赖他,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包容他,即便他有时候会故意欺负容念,试探容念对自己的底线。 比如,他会约容念在一个地方见面,然后故意让容念等他一天。 他明明到了,但就是不出现,他喜欢看容念一直等他。 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他也不知道,他明明早就来了,就是不现身。 他不知道,但每当容念对他的底线下降一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有个瞬间,脑子里冒出过一个念头:容念的世界里,人生里,要是只有他就好了。如果他是容念的全部就好了。 但同时,裴斟今又格外敏锐觉察出一点。 容念看起来什么都可以,对朋友很包容,但实际上好像有那么一点道德洁癖。 裴斟今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搞大了哪个女生的肚子,容念说不定真的会跟他翻脸。 从上次茉茉的事情就能看出来。 所以,裴斟今确实没有做过这种事。 裴斟今对容念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做不负责任不安全的事情,只是拉拉手,最多接吻的程度而已后,容念对他的态度恢复了之前。 但裴斟今并不感到满意。 原因是一直以来存在的。 他从以前就知道容念有些冷淡,但这次对方的疏离,让他格外在意这一点。 他喜欢别人为他改变,做他们不会做的事情。 他想要容念为他改变。 “哥哥,你应该多笑笑。” 容念不喜欢笑。 裴斟今从认识他开始,就很少见容念笑。 即便笑,幅度也很轻,一瞬而逝。 “你笑起来很好看。” 裴斟今第一次缠着容念撒娇的时候。 他从书上抬眼看他一眼,唇角微扬,眼神像旷野清清浅浅的河流。 裴斟今还没有看清,他就低下了头。 但裴斟今再纠缠,容念就不理他了。 “别闹。这不像你会做的事情。” 裴斟今故意非要闹,他这一刻像个熊孩子。 容念不抬头,像是微微蹙眉,许久,很平静的声音:“没有什么值得笑的,我并不感到高兴。” 裴斟今愣了一下。 有时候裴斟今无聊的时候,他会拜托容念读书给他听,他自己不耐烦读的。 容念读书的声音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第396章 并不声情并茂,甚至没有什么感情。 但有时候,没有感情又像是另一种感情。 裴斟今现在还记得,有一次他去容念的教室找他。 可能是语文课,他们老师拖堂了,裴斟今站在教室外的走廊,靠着栏杆看着教室的方向百无聊赖,心想重点班就是这样无聊。 忽然听到,容念被叫起来读什么的声音。 容念只读了一句。 “当我和拥挤的人群一同在路上走过时,我看见你从阳台上送过来的微笑,我歌唱着,忘却了所有的喧哗。” 裴斟今愣在那里。 那种头皮发麻,仿佛从天灵盖开始整个人的灵魂被什么轻轻扫过的,如灌甘霖的感觉,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当时,整个走廊都是寂静的。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停步。 连隔壁教室都忽然一静。 容念的教室尤为的寂静。 裴斟今看到,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回头看向容念的方向。 用和裴斟今一样的神情,注视着容念。 而容念只是平常地站在那里,垂眸没有看任何人,用那种没有任何波澜情绪的声音,轻轻地读了这句话。 是泰戈尔的诗。 这句诗裴斟今很早就听过看过很多次,没有任何感觉。 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也叫诗? 但当它们被容念在这样的时间,随意地好像没什么感情地读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之间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话诗的动人之处。 裴斟今知道,不只是他,在那个时间里,所有听到的人都和他一样。 从未觉得这句诗是这样的美丽。 世界在那一瞬,忘记了所有的喧哗。 他们在不断地回忆,企图记住,刚刚那个声音是用什么样的停顿,为其注脚。 以至于,如此触动心弦,叫人永生不想忘。 裴斟今注意到,教室里有不少人提前打开仪器录下了。 现在,容念坐在地毯上,低着头看着书,同样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什么值得笑的,我并不感到高兴。” 裴斟今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教室外的走廊。 他耳尖都无法抑制,微微颤抖了一下。 裴斟今不确定,容念那句话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只是在读手上捧着的那本书上的一句话。 裴斟今没有再纠缠闹他。 他感觉到容念不喜欢,虽然以往,他就是喜欢故意去做一些容念明明不喜欢,让容念不高兴的事情。 裴斟今心不在焉说了一些话,一边记住容念这时候拿在手里的是哪一本书。 甚至稍微留意那是大概哪一页。 等那天结束,他送走容念后,也送走其他人后,他迫不及待跑向那间书房,准确找出那本书。 他一只腿的膝盖跪在坚硬的椅子上抵着,微微咬着牙根,屏息,全神贯注,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 因为找不到,他甚至耐心地从头读了一次那本书,一直读到超过容念白天读过的厚度为止。 并没有找到。 是容念自己说的话。 得出这个结论,裴斟今既说不上不高兴,也说不上满意。 他皱着眉,和膝盖腿上传来的麻痒刺痛一样,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么样,在做什么。 就像他明明知道,他当时就可以直接问容念,或者凑过去直接看容念所看的那一页。 但他却偏偏选了最迂回古怪的方式。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不想让容念知道。 第166章 发现秘密 李君最近心情并不好。 以往和裴斟今在一起,无论多少,总会得到一些快乐。 但现在好像跟裴斟今一起,反而会更糟糕。 裴斟今很有分寸感,情商也很高,他能轻而易举令人高兴。 但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故意做一些让李君不舒服的事情,就像是他能,但他不想让李君开心。 就像他曾经轻而易举就能让李君感到快乐一样,他现在轻而易举让他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不开心。 他好像要掌控这个开关,何时开启和关上。 比如明明约好早上六点见面,但有时候拖延到中午十一点,有时候拖延到下午四点。 裴斟今知道李君没有手机,把自己的一个手机借给他,方便联系。 但是电话打过去总是无人接听。 当李君想要离开的时候,裴斟今好像知道一样恰好就会打电话过来,说他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哥哥再等等我。” 但这个马上又是一两个小时。 反复多次。 李君本来想,等见到了裴斟今,一定要生气。 但裴斟今一副阳光灿烂,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好像完全看不见他在不高兴一样。 “哥哥你怎么这么好,一直在等我吗?我好高兴啊。” 李君说不出太重的话,他本来就不擅长生气。 “为什么让我等这么久?” “啊,因为睡过头了,但又很想见哥哥,所以撒谎让哥哥一直等我。”裴斟今毫无愧疚地笑着说,和从前一样阳光。 李君不喜欢等待,他想生气,但他发现,他不敢,他不能像裴斟今那样理直气壮。 因为他不想让裴斟今不高兴。 也不敢承受和裴斟今吵架的后果。 第397章 如果他们吵架了,不再和好,他就会失去唯一正常的朋友。 或许对裴斟今而言,失去他并无所谓,裴斟今还有很多其他朋友。 但对李君而言,他再找不到第二个正常的人做朋友了。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麻木、冷眼和恶意。 他害怕自己又要回到每天去想,如何杀死自己的日子,只要稍微一想就开始感到恐惧。 他贪恋对方给予的快乐。 像沙漠中的旅人,追逐一滴水,或者干脆就是望梅止渴。 虽然裴斟今的友情和他给予的快乐无法填充他的孤独,但至少可以让他活过今天,如果连这点快乐都失去了,他不确定自己会怎样。 他想让灿烂笑着的裴斟今,不要欺负他。 但他没有这个能力和资格。 是他需要裴斟今,不是裴斟今需要他。 因为李君忍耐了。 他们见面后,一直到分别都过得很愉快,他确实得到了快乐,又可以多活一天。 等待十小时,快乐四小时。 李君想,这是应该的。 裴斟今就像是他的药,病人吃药的时候,当然应该支付一定的代价,作为购买药物的回报。 这很公平。 就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比等待更糟糕的事情出现了。 裴斟今要回家了。 他家在省会,距离这里最近相隔四个小时的车程。 李君浑身冰冷,但没有任何抵抗,他意识到,他要断药了。 “回去多久?” “不太清楚,可能三两天,可能两三个礼拜,可能到假期结束,也可能……算了,后面再说。” 裴斟今心不在焉。 说完却又笑吟吟地转头看着李君说。 “哥哥你会想我的吧。” “要给我打电话。不然我会很无聊的,救救我。”裴斟今说。 李君听到最后三个字颤了一下,他猛地认真抬眼去看裴斟今,观察对方的每一寸微表情。 但裴斟今笑得灿烂又轻松,阳光自信,并不是他以为的,和他的一样的求救。 李君进入了戒断期。 裴斟今从不给李君打电话,但时不时会发一次短信,问李君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 明明你也可以给我打啊。 为什么裴斟今不给他打电话,却一定要他打给裴斟今? 李君只好每天打一次。 裴斟今在电话里很活泼开朗,兴致很高,一直说他自己的事情。 他对李君抱怨着家里的人,大部分时间在骂他哥哥,裴酌古。 “酌古斟今,好神金的名字是不是?所以我喜欢哥哥你喊我裴斟。”裴斟今吐槽,“独一无二。” 当李君要说话的时候,裴斟今就匆匆挂了电话:“裴酌古又找我,哥哥你有事给我发短信吧,记得发。” 挂断电话,李君木然看了眼客厅的方向。 家里正在吵架。 继父的生意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如果回家时候情绪是正常的,那说明一切顺利,如果回来大吵大闹,就说明可能生意又不顺。 继父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给李君挑刺找事干。 有时候会要求李君独自一人打扫整个家,要深度清洁,里里外外,最后还包括花草。 男人就全程站在那里,抱着胸,用一种挑刺的眼神盯着李君干活。 直到李君累到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李君当然可以一大早出门不回来,躲在外面,但只要他回来了,对方看见了,这一点也是被骂的理由。 妈妈有时候会私下跟他说,忍一忍。 毕竟他们都是靠男人养的。 李君无数次想,如果妈妈离婚就好了。 但他没有资格这样说。 因为他也是靠妈妈养的。 他尝试过赚钱,做兼职,但未成年别人根本不会要他。 他投过很多稿,但杂志社过稿后要么只是发个荣誉证,要么反过来要钱才会刊登作品,和诈骗一样。 有些爱情故事杂志会征稿,但他不会写。 李君给裴斟今发了很多消息。 一开始裴斟今会回复一两个字,后来再也不回复了。 李君看着大段大段没有回复的,只有他单方面输出的段落,沉默了很久。 他慢慢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没有按发送键的那段话。 裴斟今大概觉得很烦吧。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烦。 他很孤独。 他的灵魂像个风筝,如果没有一根线,随时就要飞走。 他悲哀地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事情,跟裴斟今没有关系。 裴斟今没有义务充当这根线。 明明是为了摆脱无尽虚无的孤寂才和裴斟今做朋友的,但他为什么觉得,裴斟今让他比以前更加孤独? 他思考了很久,意识到,那是他的错。 他不该把他对世界的联系,全部系在裴斟今身上。 毕竟,他只是裴斟今的普通朋友。 李君不再发消息给对方。 他想戒断,尝试不靠药也能活着。 但裴斟今突然回来了。 裴斟今不但回来了,他还直接打电话给李君家里。 是打给了继父的手机。 电话里,继父和裴斟今相谈甚欢,继父的态度尤为亲切,发出爽朗的大笑,然后对李君招手让他过去接电话。 第398章 那时候李君还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 他还很奇怪,继父的朋友为什么让他接电话。 继父一边把手机递给李君,一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继续说了几句。 “没想到裴公子和我儿子关系这么好,这么好的缘分怎么不早说……两家的关系说什么,太见外了……” 听到裴公子三个字,李君就意识到了电话对面的人是谁。 这么近,他也听到了电话那边裴斟今笑着的声音。 是征询继父的意思,能不能让李君暑假住到他那边去,陪他一起学习,就当是给他当辅导老师。 继父爽朗地挥手:“说的什么话,裴公子看得起他,求之不得呢。他有什么不愿意的,等下就让他收拾东西过去。” 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李君听到裴斟今让继父把电话给李君,想要和他聊天。 继父还笑着亲切地嗔怪了他一句。 “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 李君总是不能适应对方变脸的速度。 就像他始终不能释怀,人可以是虚伪的,有两幅面孔的。 接了电话后,李君没有出声。 他不明白,裴斟今为什么能越过他,直接和继父商量决定他的行为? 裴斟今却好像觉得他应该很高兴。 裴斟今的声音隔着电话也透着愉快:“开不开心,我回来啦。一会儿来接你,逃出生天。” 李君麻木地想,逃出生天吗? 继父的冷言冷语,讽刺找茬虽然难以忍受,但也只是会让他的身体疲惫一些。 在裴斟今身边,那种空洞的孤寂感,说不好哪一种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迟疑不定,是否应声。 但对面不需要他的表态,只是通知,裴公子说完了要说的话,就挂了电话。 裴斟今和他的继父商量好了,什么也不需要李君带,裴斟今那里什么都有。 但李君还是带了暑假作业的卷子。 妈妈也挺高兴的。 继父在家里不断夸耀着省城裴家的生意做得多大,门路多么难找,是如何的富贵逼人,如何难以想象的权势滔天。 但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李君木然地想。 但继父似乎觉得很有关系。 他不断叮嘱李君一定要和裴斟今打好关系,要奉承好对方。 或者更直白的说,讨好。 他和裴斟今的友谊,好像突然成了继父和裴斟今的,而他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桥梁和道具。 李君直到坐到裴斟今的车上,也许久都没有说话。 裴斟今并不觉得李君的沉默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对方的冷淡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继父为难你了?” 李君哪怕给裴斟今发了那么多信息,里面也没有一句关于继父的,他不喜欢诉苦,也不喜欢说别人坏话。 至今为止,也没有向裴斟今说过任何家里人之间相处的具体事情。 但裴斟今也是重组家庭,大概是推己及人,才会这样问。 李君知道裴斟今可能可以轻易为难到继父。 他从继父今天在家里的夸耀里明白到这点。 他并不想发生这种事情,那对家里,对妈妈没有什么好处。 于是摇头了。 “今天大扫除了,有些累。” 裴斟今又说了一些话,一些调侃他们家为什么不请保姆,保洁干活,还要主人自己动手之类的话。 李君想,裴斟今并不知道,打扫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没有说话。 因为这是不需要认真回答的随意的言语。 跟他不一样,裴斟今很喜欢说话,大多数时候只需要做个听众就好。 果然,裴斟今一路上又开始吐槽抱怨起他自己家里。 虽然他说了很多吐槽的话,但仔细听的话,其实也没有暴露他家的任何隐私信息。 他吐槽的只是一些小事,都是针对裴酌古的。 家里更偏爱裴酌古,裴酌古有点爹味重,指手画脚之类的话。 这次是裴酌古勒令裴斟今回去的。 “他还想让我转学到省会去上课,说这里的师资不行。可能我下学期就得离开这里了。” 说到这里,裴斟今是真的紧皱眉头很烦。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恼恨裴酌古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但他现在也的确没有办法。 哪怕再愤怒不情愿,也不能不听。 如果是之前,李君大概会很失落不舍,但现在他没有。 对药物的戒断努力似乎开始有效果了。 李君想了想,从朋友的角度,他也觉得裴斟今应该回去上学,省会肯定比这里更好。 “你不希望我留在这里跟你一起吗?” 裴斟今没想到他竟然不站在自己的立场,有些惊愕和不悦,像是被背叛了。 但他也没有发脾气,只是皱眉沉默,好像又回到了很久前他们刚成为朋友不久的那个下午,他因为等不到容念,阴沉着不说话的时候。 李君刚开始有点忐忑,他不喜欢别人不高兴,或者说,他惧怕和人起冲突,惧怕气氛压抑。 那样会让他紧张。 但随即他又慢慢释怀了,其实也没什么不是吗? 裴斟今不高兴就不高兴。 裴斟今就要走了,可能以后他们也不会继续做朋友了。 第399章 到了裴斟今家。 裴斟今仍旧生着闷气,没有理李君自己回房了。 李君想,他是不是要回去。 但保姆站了出来,她不知道两个人吵架的事情,应该说,裴斟今单方面生气的事情。 她还遵照着之前裴斟今电话里的交代,对李君说他的房间已经整理出来了。 李君很想走。 但他也知道,就这么回去,继父一定会闹得今晚睡不着,毕竟他回去就代表得罪了裴公子。 即便没有得罪,也是没有抱好对方的大腿,是家里的罪人。 在今晚在街上游荡一夜,还是住在这里之间犹豫了一下,李君还是选择了后者。 他要是真的走了,才是真的在跟裴斟今吵架。 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是新的。 李君洗完澡睡在客房的床上,他明明很累,却睡不着。 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了。 早上忽然听到开门声,什么东西趴在了他的身上,他以为是那只叫小小的布偶猫。 当他迷糊睁开眼,却见穿着睡衣的裴斟今已经到了他面前,用一种他想象不出的姿势,揽着他的肩,在他耳边说话。 “我昨晚气得睡不着,你居然就这么睡了!” 裴斟今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像是咬牙切齿。 但李君能听出来,那不是真正的生气,是朋友之间的玩笑,或者说亲昵。 裴斟今不生气了,原谅了他。 李君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他和裴斟今之间隔着被子。 空调很低,被子是夏凉被,柔软但安全。 导致完全阻隔不了和另一个人接触的距离。 但好在很快裴斟今就松开了胳膊。 他从单膝跪在床上的姿势起来,站在屋子里看着还睁大眼睛好像还没睡醒的李君。 然后忽然笑了:“快点起来,陪我打游戏。啊,得先吃早餐。” 住在裴斟今家里的体验并不好。 裴斟今家里太热闹了。 几天不见,他又换了女朋友。 家里除了新新新女友,还有经常来玩的一群朋友。 这群人大多数是男的。 李君见过他们一面。 裴斟今虽然自若地笑着将李君介绍给他们了。 但是李君一眼看得出来,自己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那些男生看得出来,虽然也还是学生,但身上带着一种社会气息。 眼神更加成熟,也更加冷沉,是跟裴斟今一样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们很礼貌跟李君打招呼,但那种礼貌并不是出自真意,是因为他是裴斟今的朋友,是因为裴斟今的面子。 骨子里的高人一等阶级感,换个人就未必还是这个态度了。 在他们眼里,李君应该跟他们是一个阶级的,也许相差一点,但李君自己知道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于是李君拒绝了加入他们的聚会。 他回到书房去看书,写卷子,和小小玩。 那些人很客气,一口一个高材生,学霸叫李君。 在那些人眼里,反而觉得是李君这种重点高中的优等生看不上他们这种学渣社会人。 毕竟能出现在这里的,谁也比不上裴斟今的钱和家世背景,那大家比的就是其他。 李君和裴斟今的关系,无疑比他们任何人都更近,毕竟他们能进入这里就很难了,李君却被邀请住在这里。 李君并不清楚他们是这样看待自己和裴斟今的关系的。 但就算知道了,也不觉得事实是这样的。 他很清楚,裴斟今和他们才是真正的朋友。 住在这里后,他和裴斟今一起玩的时间反而更少了。 有时候一天甚至只说过一两句话。 这样几天后,他们相约要出去野营,这次裴斟今主动叫李君一起去。 李君想了想答应了。 裴斟今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同,也不觉得他冷落孤立了李君,就像他也觉得是李君不喜欢热闹,更喜欢一个人。 他自己其实也不喜欢李君和这些人接触。 裴斟今直接这样告诉的李君。 “这些人别看人模狗样的,实际上私底下挺脏的。”裴斟今说的时候,虽然笑容仍旧灿烂,但眼神有点嘲讽的冷,是冲着那些人的。 “你不跟他们接触,我还挺高兴的。毕竟跟他们接触没什么好处。” 李君:“那你为什么跟他们玩?” 裴斟今愣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有些含糊道:“一些,必要的应酬交集,没办法。我当然更想和哥哥你玩。” 他笑容灿烂,又是天使小太阳。 野营玩得还挺愉快的。 那些人言行举止给李君的印象比一开始好,没有觉察出什么恶意,也没有展露出什么裴斟今说的私下里的脏来。 好像很有教养礼貌的正常人。 就是有一种刻意感,让李君想起在家里和外面截然两幅面孔的继父。 这种不真实感,让李君对他们时心底保持了一种微妙的距离和警觉。 尽管如此,这次出游仍旧很愉快。 一群人玩了很多游戏,喝了很多酒。 他们对于玩乐很擅长,也很注意分寸。 哪怕真心话大冒险,也在无聊和冒犯之间取了合适的界限,没有让任何一个人为难不适。 第400章 尤其是对人群中间的裴斟今和他旁边的李君。 李君过程中一直心情很好,哪怕笑容幅度不大,也一直带着笑容。 直到瓶子转到了他的方向。 李君愣了一下,就立刻做了选择:“我选真心话。” 提问的男生气质老练而沉稳,不像个高中生,他先看了一眼裴斟今,然后温和地看着李君问道:“在座这么多美女,你的理想型更接近哪一种?” 这个问题很正常,之前也问过其他人。 就是对于李君而言,觉得这样对其他女孩子不太礼貌。 不过这些女孩子也都笑着大方地看来,好像并不生气。 她们也被问过这个问题,有人还选过李君,当然选裴斟今的更多。 李君有些谨慎地在这些女孩子中扫了一眼。 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们都很好,不管性格多不一样,相貌气质也都各有各的魅力。 但李君只是单纯的欣赏,就像欣赏春天每一种花。 让他在这里面选一个,他并不知道要怎么选。 大家很耐心地等着,还有些人兴奋他会选哪个。 “理想型?” 裴斟今笑着一边喝酒一边说:“就是,对谁更有感觉,想要跟谁谈恋爱。” “或者接吻。”有人坏坏地起哄笑道。 李君想了一圈,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 他对爱情没有兴趣。 妈妈和他生理学上的父亲就是自由恋爱的,他是所谓爱情的结晶,但结果是这样的人生。 茉茉那么爱裴斟今,但她并没有被珍惜。 李君一直都知道,他可以在友谊上深陷泥潭,但不能这么爱一个人。 友谊是相对安全的,但他要是这么爱一个人,大概就是完蛋的开始,或许还会延续下一个可悲的他。 “没有。”李君诚实地说。 大家开始嘘声,起哄。 “不行,必须选一个。” 裴斟今只是笑,全程没有制止,于是大家起哄得更大声了。 李君不得不再想想。 有人笑道:“你可以选我们裴公子性转啊。女版裴公子不香吗?不吸引人吗?” 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 裴斟今也在笑,好像有点恼,但那种生气是玩笑的嗔怪,是允许他们可以这样,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那个人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敢这么说笑。 李君本来可以顺着这样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角落里最安静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是之前大家理想型投票里最少人选的。 大家看到他手指指向的方向,有吹口哨的,有大笑的,有祝贺少女的。 “这可是我们这里最帅的高材生的审美标杆!” 还有人奚落裴公子,性转也打不过别人。 “裴公子不行啊。” 裴斟今笑着看了一眼李君,带着点玩笑的幽怨。 向李君提问的那个男生不动声色看了眼裴斟今。 在李君没选裴斟今的那一瞬,他感到,裴斟今在那一瞬的反应有些奇怪。 喝酒的时候很开心,喝完后,就会有一种庞大的失落笼罩而来。 夜晚大家要么继续喝,继续玩牌,要么去睡了。 李君远离了人群,在郊区的房子外看盛开的葵花。 发现,花瓣在夜晚居然会开始闭合。 他伏在花园的矮墙上,手指轻轻拨弄最近的葵花金色的花瓣。 裴斟今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看向花田。 李君有点意外,一般这种时候,对方都在被众星捧月。 忘记对话是怎么发生的。 可能夜晚和酒精,会让人说一些平时不会说的,令人意外的话。 裴斟今:“你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像小孩子一样。明明笑着的时候,也像是下一瞬就要哭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说什么,能说什么? 裴斟今救不了他,也不会救他。 但对方在等,他应该说一些答案。 “我常常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有时候,的确孤独得像是要死了。” 他说,空洞,又没有感情。 像是干巴巴的。 裴斟今笑吟吟道:“我也让你孤独吗?认识我以后也会吗?” 李君看着他的笑,有些悲哀,甚至想哭,但他只是说:“好一些了。” 并没有好一些。 但能说什么? 说,我本来想借你摆脱孤独的,但最后,你却让我更加孤独了? 裴斟今笑容灿烂道:“我可以做你和世界的联系啊,唯一的联系。你可以把我当做全部的,我愿意做你和世界仅有的,唯一的联系。就像是,属于你的天使一样。” 李君看着他。 裴斟今说:“你可以把所有的,一切的感情都投射在我身上,放在我这里。那样应该就不会孤独了。我会好好保管的。” 李君的确想过,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保存他所有的情感,让他可以安心寄托一切感情,而不担心被伤害。这样,应该就不会孤独得想死。 裴斟今也的确最接近这个人选。 但他想起了茉茉。 想起裴斟今笑着凝视着对方的眼泪,欣赏着,仿佛收下了祭品。 想起,聊天对话框里大段大段无人回复的讯息。 第401章 李君其实是清楚的,裴斟今对他其实并不好。 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裴斟今对他没有他对裴斟今的十分之一。 他甚至是,经常任由李君陷入那种快要哭出来的难过里,独自愉快地走在前面,有时候甚至会笑着和快要哭了的他对视。 笑吟吟的,就像当初对待茉茉一样。 他不止一次,让李君在一个地方等他,一直等,等到天黑,一直到最后都不出现,甚至第二天没有一个解释。 如果李君追问,他就笑着若无其事说:“啊,当时遇到了别人,所以跟对方去玩了。但是你自己为什么不回家?” 可是,明明是裴斟今自己说,不可以中途离开,不见不散。 可是,如果他选择离开,裴斟今最终到了找不到他,就会无比失望冰冷的眼神望着他,好像被他背叛伤害一样。 他不想伤害裴斟今,不想让裴斟今难过,但裴斟今却好像不在意他是否难过。 他很想接受裴斟今的提议,但他不敢。 可是,可悲地是,他似乎已经在投注大部分的世界给裴斟今了,哪怕他自己也无法阻止。 裴斟今是真的觉得,李君应该相信他,接受这个提议。 裴斟今灿然的笑容,像个天使一样望着李君:“我是说真的。我难道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李君悲观地垂眸:“你一直都是,但是,我也会想,有一天可以是你最好的朋友。” 明明裴斟今已经是他最好的朋友了,但是,在裴斟今那里,他却只是最普通之一。 “是啊,你不知道吗?”裴斟今用一种有些怜爱的甚至慈悲的眼神笑着看着他,好像看小孩子一样,语气寻常,“你已经是了。” 李君有些错愕地抬眼看着他:“意思是,我已经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裴斟今点头,那种仿佛天使赐福一样的神情,笑吟吟的:“是的,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早就已经是了。” 他甚至,上前拥抱了李君。 李君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木偶。 又像是被巨大的幸福砸中,而无法反应。 …… …… 裴斟今觉得,容念好像暗恋他。 起因是那些狐朋狗友当中有个人私下的一句调侃。 “那位是真神仙啊,就没有见过真的有人,面对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美女,半点眼神都不抬的。” 那时候裴斟今还没有在意,笑着怼回去:“别拿你们这些色中饿鬼跟他比。” “但裴公子你的眼光应该不会差的,连你看上的他都没有一点动心……” 裴斟今微微心念一动。 他虽然没有对任何人提过,但曾经也确实私底下产生过好奇,容念会对什么样的女孩子动心。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种略微阴暗的心里,但他的确明示暗示或者玩笑地,让身边的女孩子试着去勾引过容念。 是好奇容念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也好,是想试探容念会不会真的背叛他也罢,他的确这样做过试验。 一开始没有任何结果,他反而乐此不疲。 直到茉茉那件事。 裴斟今虽然知道容念不是真的要追求茉茉,只是不满他对待茉茉的态度。 但那次事件之后,裴斟今就停止了这个私底下的试验。 他忽然不太想知道答案。 不仅如此,他还主动阻挡了那些人接近容念。 就当这种试验从未做过,从未存在过。 以前裴斟今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但现在被狐朋狗友提醒,他忽然意识到,容念这一点的确有点奇怪。 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对面的人或许会给他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答案。 裴斟今笑骂一句:“你这话什么意思?” 狐朋狗友道:“裴公子难道没有听过,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女人,喜欢跟自己一样的。我怀疑……” 对方笑得讳莫如深,但意思一样无疑。 裴斟今说不好是愣了一下,还是咯噔了一下。 他虽然在喝酒,但却觉得喉咙有些干。 “胡说八道什么。” 狐朋狗友已经喝高了,什么话都说,笑嘻嘻道:“这位神仙要是喜欢男的,裴公子真应该担心一下自己。怎么看也没有比裴公子条件更出众的了。况且,他看上去好像只对裴公子你不一般,对别人都挺冷的。” 裴斟今笑得仿佛从未将对方的胡话放在心上:“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他可没选我。” 他那时候虽然没往这里想过,但不被选,哪怕只是游戏也有一瞬的失落。 “就是说啊,这点更可疑。这不就是在避嫌吗?不然为什么不选你?你仔细想一想。”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脚步不稳走了。 裴斟今却愣在原地许久。 容念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已经去睡觉了,他一向不太喜欢人群。 但裴斟今却站在原地,心脏狂跳。 就好像忽然发现了一个隐藏极深的了不得的秘密。 他以前怎么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一旦顺着这个思路……容念的确对他很不一样。 有很多人想接近容念,和他做朋友,但容念却只选了他。 裴斟今当初也很意外,竟然这么容易。 容念的性格很冷,而且众所周知的傲慢,很多人为此望而却步,但他和容念成为朋友后,容念一直都很迁就他,包容他。 第402章 过分温柔,很多时候让裴斟今忍不住想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 他甚至沉迷于让容念一再对他退让,为此会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但对方一次也没有生过他的气。 最严厉的话,也只是:我不喜欢,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但他如果非要继续,容念也不会再说什么。 以前裴斟今这种时候,总是会忽然莫名得焦虑,他反而并不觉得高兴,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有时候他甚至沮丧地怀疑,容念根本不在意他。 但这话连他自己也知道,无理取闹了。 裴斟今比任何人都清楚,容念对他好得过于了。 即便裴斟今从不缺对他好的人,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要是个女孩子会想嫁给容念的话,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不久前发生过一件事。 裴斟今怀疑,或许,他有让容念去死的能力。 如果他想让容念死,搞不好容念真的会去死。 那时候,他有一个性格有点不太正常的追求者,裴斟今那时候没当一回事,但对方竟然发了疯,藏着凶器找到他面前。 “我再问一次,裴斟今要不要跟我谈?” “我不喜欢女混混。”这是事实,他每一任女友都是品学兼优的正常人,绝对没有一个学渣,更何况是混混。 裴斟今完全没有想温和处理,也完全没把对方当回事,他转身就走。 他没想到对方偏激到,得不到他的人,下一瞬就要拿出刀杀了他。 那时候,很多人都在,容念不是最近的那个。 但那么短的时间,容念没有任何犹豫就挡在了他和对方之间。 也只有容念。 对方的刀差一点就落下,容念迎着对方落下的刀不闪不躲。 要不是那个人最后一刻保持了理智停下来了,容念很可能被捅死。 裴斟今那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他非但没有一点感激和高兴,没有一丝感动,他反而冷冷地看着容念,没有任何遮掩隐藏的意思。 他一向习惯于遮掩他自私冷血的本性,但那一瞬间却完全不想。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没有让你救我。你不知道她要是没有停,你现在已经死了?我不喜欢这种不要命救我的场景。” 哪怕差点被杀死了,容念也没什么反应,和平常一样。 就好像他并不是主动走到那里挡在朋友面前的,只是碰巧就站在那里。 换了任何人,不要命地去救朋友,却被这么冷漠对待,估计都会感到委屈难过失望。 但容念只是淡淡看他一眼,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包括那种和世界隔着距离,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游离,平静道:“嗯,以后不会了。” 裴斟今当时一阵气闷。 明明容念是顺着他的话答应的,但他为什么却仍旧并不高兴,反而更烦躁了。 但现在,裴斟今被提醒,再去看之前的事情,一切忽然都合理了。 容念之所以那样平淡地,可以为了他去死,是因为容念可能是……喜欢他! 裴斟今交往过的一直都是女孩子,他从没有考虑过跟男生谈。 按道理直男被朋友喜欢,他现在应该感到反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感到讨厌。 他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 仿佛吃了仙丹灵药一样,从未如此清醒,精力充沛。 就像是一个寻宝游戏,忽然发现了隐藏的藏宝图,想要顺着线路将所有的宝藏都挖出来。 他知道容念喜欢他的秘密了,但容念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彻底掌控了容念的高涨兴奋。 这比他之前任何一次故意折腾容念,欺负对方,试探对方底线的游戏,都更让他感到快感。 他兴奋到甚至连头皮心尖都隐隐微微颤栗。 第167章 突然 “……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早就已经是了。” 但是,为什么? 被拥抱的时候,李君茫然没有表情地望着前方的黑夜,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对方。 望着半开半合的葵花。 在那之前,他一直期待的愿望,就是成为裴斟今最好的朋友。 但为什么…… 他感到很茫然,还有空落落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他本以为,当他有一天终于得到对方的认可,成为对方最好的朋友的时候,他会高兴,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砸中,得到世界上最好的,最大的快乐。 确实,在对方说出口的一瞬间,他好像是要高兴的。 但随即如同火星熄灭。 转而是更深的黑和冷。 李君有些不明白,裴斟今为什么觉得,他可以对自己说这些话? 他接受裴斟今之前随意对待他,不在意他的感受。 接受他对裴斟今和裴斟今对他,是不一样,不对等的。 李君将之归为,因为裴斟今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是,他不是裴斟今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接受这个结果。 人对最好的朋友和对普通朋友当然是不一样的。 就像考试成绩中后和第一名得到的奖励不同。 他相信只要他努力对裴斟今好,更好,比所有人都好,总有一天他会考上裴斟今最好朋友的名次。 但是,为什么现在裴斟今却告诉他,他已经是裴斟今最好的朋友了? 第403章 他接受裴斟今对他不好,是因为他对于裴斟今不重要。 但为什么裴斟今能一边对他不好,一边对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裴斟今的世界里,即便考到了第一名,努力达成最好的朋友的名次地位,也只能得到这种程度的对待吗? 李君考过无数次试,的确绝大多数对他的处境都没有丝毫改变,考第一是没有奖励的。 但他没想到,连裴斟今的友谊考试里,也没有任何区别。 李君陷入了无尽的落寞和空茫里。 甚至比任何一次都更孤独。 因为以前裴斟今让他孤独的时候,他还有期待,期待努力成为最好的朋友后的奖励。 但现在,裴斟今告诉他,比赛早就结束了,他早就已经是第一名了。 他甚至没有了可以自我欺骗和期待的朝向。 只是这样了。 不会有更多了。 这就是尽头。 裴斟今最好的朋友。 他应该为此高兴吗? 那什么样才是他想要的,最好的朋友? 他想到了,夜晚坐在书桌前,对因为想不出完美杀死自己的方式而绝望的他轻声说,睡吧,明天起来在想,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想到,在可怕的饭局上,砸了每一个人一脸水,牵着他的手走出去的身影。 他想到,黑暗中被乌压压的人群围住嘲笑,带着他全身而退,对哭得停不下来的他说,他们也哭了,你为什么还要哭? 他或许想不到最好的朋友是什么样的。 但他知道,绝不是裴斟今这样的。 他一直都知道,他跟裴斟今其实没有过什么内心的交流。 他们更像是,一起吃吃喝喝的,所谓的酒肉朋友。 裴斟今不关心他在想什么,也不关心他的事情。 裴斟今只会单方面对他说他的情绪,索取李君的安慰,但他不会去接收李君的情绪。 因为知道,所以李君从未将伤口给他看过。 在说出口之前,他就清楚,以他们的关系,得到的不会是治愈,更可能是厌烦。 因为裴斟今也没有对他暴露过内心。 他只不过是在耐心地等,等他们成为稍微好一些的朋友,等裴斟今对他坦露真实。 但裴斟今却说,这已经是裴斟今的规则里,离裴斟今的心最近的距离了。 他们永远也不会有交心,永远也不会有坦露内心,交换秘密,彼此治愈,彼此信任的时刻。 我好像,错了。 他不知道,他找错了药,还是找错了吃药的方式。 那要怎么办? 那段时间,李君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情绪低落,抑郁,浑身都没有力气。 既不高兴,也不难受。 就只是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没有意义。 但其他人好像都还挺开心的,每个人都玩得很高兴的样子。 裴斟今尤其放松愉悦,甚至比任何时候都更开心。 李君在这种低落没意思的情绪状态里,听到裴斟今和身边人说笑的时候,忽然提到了他。 似乎是有人问裴斟今,交往了那么多美女,最近一个分手了,下一个想要什么样的?有喜欢的人了吗? 裴斟今笑道:“恋爱谈多了也就那样,忽然没什么意思起来。” “这不像裴公子会说的话。你简直不跟人恋爱就会无聊死,你还说呢,每一种性格的女孩子都有不同的体验,怎么会无聊。” 裴斟今笑道:“一开始是这样的,但最近忽然觉得也就那样,真要说起来的话,还是跟容念一起最有趣,也最开心。” 说着看了一眼从走神中抬眼看来的李君。 裴斟今的笑容和以往的灿烂稍有不同,眉眼和气质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暧昧:“我还是更喜欢跟容念一起玩。说起来还是容念更爱我一点,容念对我可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好。” 旁边的人笑道:“那怎么办,他又不是女孩子,你上哪找第二个跟他一样的?是要以后都单身了吗?” 裴斟今笑道:“恋爱当然要谈。但是,跟女孩子谈多了有点无聊,最近有点想试试跟男生。” 对面开始发出起哄的声音。 裴斟今没有任何转折,笑着看向了一旁没有说话,状况外的李君。 他挑了挑眉,是一种撩逗女孩子的暧昧放电的眼神。 裴斟今的眼神,用那些狐朋狗友的话来说,就是看狗都深情。 他现在这样笑吟吟地看着李君。 “我是说真的,哥哥,你要跟我交往恋爱吗?” 李君:“……!” 他睁大眼睛望着裴斟今的脸,看着对方笑得撩拨,暧昧黏糊的笑容和眼神,勾引一样直白地望着他,喉咙有吞咽的动作。 “我会对你很好的,要试试吗?” 裴斟今无疑生得很好看,所以才能交往那么多优秀美丽的女孩子。 绝对是男神级别的存在。 李君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即便他从未在意过。 李君也知道,对方此刻应该是开玩笑的。 但是,但是…… 他几乎从听到对方说第一句开始,就无法抑制地瞪大了眼睛。 心跳几乎停滞。 他完全彻底地僵在了那里。 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几乎爬满了全身。 第404章 惊恐从眼底蔓到了全身每一寸。 他直到现在都很喜欢裴斟今,哪怕裴斟今对他不好,哪怕裴斟今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只是那种程度,让他破灭了所有希望。 但裴斟今仍旧是他最好最喜欢的朋友。 但,也只是朋友。 所以他从未想过,从裴斟今的嘴里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那种生理性的惊恐,甚至惊悚,厌恶感,瞬间上涌。 哪怕他非常清楚告诉自己,裴斟今只是在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跟他交往恋爱。 但那些感觉仍旧无法不存在。 李君的肢体不受控制地向后。 他感到他连椅背都可能压弯了,全身每一寸都想远离,哪怕对方已经和他隔了一张桌子。 这和当初那个男人忽然抱住他说“爸爸爱你”是不一样的恶心。 他是真的不想对裴斟今产生任何关于恶心的感觉。 但他无法控制。 他应该是努力隐藏了,至少裴斟今看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从他身上发出的负面排斥。 裴斟今还在笑着,他像是开玩笑,行为举止散发出的荷尔蒙,笑容眼神和说话的语气姿态,却又像是真的一样,还在逗弄李君。 是暧昧的撩拨。 李君很难忍住那种生理性痉挛的排斥感。 李君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对裴斟今产生一种,看到对方,感到对方可能靠近自己,会比看到鬼还惊悚,比看到夏天的垃圾车经过,还想逃离的冲动。 李君闻到了裴斟今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以往他从未在意过,这一刻却被腻得甚至无法呼吸。 那明明是动辄几千上万的奢侈品,他却像被几块钱的劣质香水荼毒了一样,屏息,然后转过头去。 李君很勉强地将身体往另一侧的裴斟今的朋友身边靠,借此拉开和裴斟今的距离。 他没有看对方,紧紧拧着眉,虚弱而且勉强道:“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也不有趣。” “没开玩笑啊,我可是说真的。” 李君:“……!” 那种全身竖起的汗毛都炸开的感觉。 救救我,救救我,世界到底突然怎么了? 裴斟今被魂穿了吗? “说真的,哥哥你难道不喜欢我,不想跟我接吻试试吗?” “……” 李君直接从座位上起身,几乎像是跳起来一样,落荒而逃。 哪怕他明知对方在开玩笑,也承受不住。 因为动作太仓皇,甚至差点弄倒了椅子。 裴斟今没有生气,他笑吟吟地望着李君。 似乎并没有感到对方的悚然紧张,是因为厌恶,排斥,恶心。 “是男是女那么重要吗?说不定试试后会发现,跟我做情人会比做朋友更好,我会对你很好的。我们可以更加亲密。” 李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反应。 有没有疯狂摇头。 但他的内心,自己差点把脑袋摇断了。 他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这里的空气脏了。 在裴斟今鬼上身恢复正常前,他半点也不想出现在对方身边三米内。 李君不知道自己胡乱找了个什么借口,总之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太可怕了。 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比裴斟今要跟他绝交还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裴斟今说想跟他恋爱。 李君只要想一下,就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反胃。 他一脸惨淡。 如果这是裴斟今想到的,新的折腾整蛊他的方式,那对方成功了。 裴斟今怎么对他都可以,只有这个不行。 李君那天直接回了家,东西都没从裴斟今家拿。 那天的惊悚体验,后果比李君自己以为的还严重。 严重到,他再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内耗,自怨自艾,想和裴斟今做最好的朋友,为什么裴斟今的最好朋友标准和他的不一样了。 他甚至不再感到孤独。 也不那么想裴斟今。 甚至,他根本不想见到裴斟今。 被其他人针对,恶语相向的时候,甚至会因为想到,这没什么,跟好朋友忽然鬼上身比起来,这很正常,而感到心平气和。 继父只不过是辱骂他,裴斟今可是忽然要跟他恋爱啊。 后者太可怕了。 裴斟今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很好玩。 他打电话过来,容念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没有接。 裴斟今就改为发短信。 李君以为,对方可能也意识到玩笑过火了,或者事后也觉得挺恶心的,来跟他说只是玩笑,你还当真了的。 结果打开一看。 “哥哥你真的不想试试吗?” 发来的还有裴斟今的视频照片。 照片不知道哪个专业的摄影师给拍的,是裴斟今玩水的情景,大片蜜色的肌肤,肌肉和人鱼线,是男女都会觉得漂亮的类型。 他身上都是水,阳光下闪闪发光,微微挑眉,笑着看向镜头。 笑容灿烂中,眼神带着一点野性和侵略。 如果放在娱乐圈里,搞不好可以成为坐拥千万粉丝的流量男神。 如果李君是个普通正常的男生,或许他真的会觉得很有魅力。 但那一刻,李君的心只有麻木和惨淡。 那只变态鬼,还没有从裴斟今的身上下去。 第405章 更可怕的是,并没有鬼上身,那就是裴斟今。 对方的恶趣味还在继续。 李君那时候的心情,比恐怖片里被鬼电话缠身的主角还无助。 他几乎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摔碎。 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被污染了。 李君的舌根不断分泌唾液,僵硬,那种生理性的反胃干呕感几乎抑制不住。 他不想这么对待裴斟今,他是真的很喜欢裴斟今,但是……呕。 李君差点哭出来。 他不明白,裴斟今为什么要这么戏弄他? 很好玩吗? 但他总是习惯了体谅别人,当没有人体谅他的时候,他就像是代偿一样,加倍去体谅世界。 这样至少在他的想象里,世界是美好的,是值得活下去的。 他想,不要怪裴斟今。 对方只是不知道。 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不知道他对这种事会反应这么大。 裴斟今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只是一个少年,对朋友开的玩笑。 毕竟他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喜欢他,想象亲吻他的嘴唇的感觉。 李君用冷水洗着脸,看到镜子里发红的眼睛,惨淡神情的脸。 沮丧,不开心。 一想到裴斟今说,想吻他的唇,甚至裴斟今或许已经想象过了,那种鸡皮疙瘩爬满全身的恶心感,再次出现。 那和裴斟今长得是否好看,嘴唇的颜色是否花瓣一样柔软,脸上的肌肤是否无瑕,没有任何关系。 甚至和裴斟今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和裴斟今是个人有关系。 他不是恐同,他是厌人。 只有友谊是圣洁干净安全的,但现在不确定了。 被裴斟今弄脏了。 第168章 摧毁一切的真相 突如其来的告白试探,裴斟今是半真半假的。 他很想知道,容念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从认识容念前,对方就是沉静神秘冷清的,认识之后,容念虽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对他很好,一度可以说纵容。 裴斟今意识到,容念跟外人眼里的傲慢冷漠,拒人千里之外不同,实际上或许比任何人都温柔。 他从一开始的惊讶,意外,然后迅速习惯,不仅如此,还不断想要试探对方的底线,乐此不疲。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试探底线的游戏也有些空落起来。 容念的温柔,像一片湖,一口井,甚至是天空。 他刚开始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只想着自己是这片风景独一无二的拥有者就好。 他保护容念对世界的孤独和疏离感。 像收藏家珍藏古董上的青铜锈。 那种隐秘的快乐,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容念,只有他有走进那片湖泊风景的资格。 别人看见的只有神迹,而他让神走下了高台。 但他了解越多,有时候会突然觉得,越了解越不了解容念。 一开始还可以忍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他越来越难以忍受,容念不够对他敞开心扉这件事。 他想要知道那片湖泊的一切,成为彻彻底底的主人,而且得是容念主动暴露全部给他。 他想要驯养容念,想要成为容念的唯一,一切,全部。 当他意识到,容念或许是爱他的,甚至可能爱得很孤独的时候,那种离达成最终的完美收获仿佛一步之遥。 裴斟今设想过,当容念知道,他情愿和容念交往的,情愿去爱容念,情愿走近他的心,接受他全部的孤独,了解他全部的世界,那时候容念会是什么反应? 连裴斟今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明明一开始的初衷是带着点玩笑的,但当想到那一刻的时候,心竟然是那么的柔软。 他从未如此善良。 他想,如果是容念的话,他愿意小心认真对待。 接受容念的脆弱和眼泪,保护他的不幸和伤口。 他愿意接住他,成为温暖治愈他的天使,真正的天使。 这一次是真心的。 至少那一瞬,他是想要真心的。 有一点他没有撒谎,容念的确是他最好的朋友,离他最近的那一个。 但如果两个人的关系转变成另一种后,他们会更亲密,更近。 玩笑地说出来,是试探。 他交往过许多的女孩子,很擅长被喜欢,擅长让气氛暧昧,只要氛围开始不一样,关系的转变就会很自然。 但他没有试过,从朋友变成恋人的,也没有试过,对面是男生。 裴斟今是行动大于一切的人。 他想了就做,从不担心后果,甚至从不考虑后果。 但是,他对容念的反应有过事先的想象。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反应都和现实不同。 容念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就像从前那样。 哪怕在人群里,容念的身边也像是自成一个世界。 但裴斟今是可以自由出入那个世界的唯一特殊。 他很享受这种特殊。 直到容念听到了他半真半假戏谑的告白。 裴斟今小心观察着容念的反应。 容念抬眼的一瞬是意外的,微微蹙眉,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湖面没有丝毫微澜。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第406章 “可我是说真的。”裴斟今笑着说,笑得甚至有些无赖。 因为他很少假装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幅度,是玩笑着却认真,或是认真地开玩笑。 容念静静望着他,比平时专注,已经恢复温和:“是真的也不有趣。” 裴斟今微微凑上前,这是计划外的举动,他带着一点故意的诱惑笑道:“哥哥你不想跟我试着接吻吗?我保证很舒服……” 容念站起来,和他拉开距离,依旧很平静,甚至冷静:“不想。到此为止。” 裴斟今哈哈笑着摇头,容念的反应很有趣,和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他很喜欢:“可我才刚开始呢。” 他像个熊孩子一样,故意做对方不允许不舒服的事情,和以前一样。 “到此为止。” 裴斟今没想到,容念说到此为止,就真的到此为止。 他并不配合裴斟今的游戏和计划,第一次在聚会中提前立场。 裴斟今笑得乐不可支。 他知道他把容念惹到了,但以前他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也不过如此,容念从未真的生气,即便有,也不会太长。 容念给了他安全感,让他觉得不会怎么样。 而且,还因为试探到了容念新的边界,而感到很兴奋。 他的空虚烦躁,本身就是因为触不到容念世界的边界而产生的不确定感和虚无。 他玩过了火,一开始哪怕意识到了这点,也有意识地扩大了。 还有一点被容念的纵容惯坏后,这次不被满足的不高兴。 “你不是说他喜欢我吗?但我被拒绝了呢。” 旁边的人胸有成竹说:“这不正说明了他是真的吗?一般男的,怎么会因为这种玩笑翻脸,反应这么大?” 裴斟今其实也这么觉得。 他和那群狐朋狗友之间的玩笑尺度,有比这个更大更过分的,没有一个人会是容念这种反应。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紧张,是害羞,是慌乱。 是初恋,暗恋,是酸涩。 这给了裴斟今他还可以更过分的错觉。 …… …… 裴斟今从来都很有分寸感,哪怕是故意欺负李君的时候,也不会做得太直接。 但这次的玩笑,李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这么抗拒反感了,裴斟今却没有停止恢复正常。 就像是因为发现这样做能戳中他,轻而易举让他如此敏感,反而乐此不疲。 李君虽然躲在家里,不和他见面,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 但裴斟今还是有办法存在感非常强烈。 裴斟今会往家里打电话。 他和继父和妈妈,甚至和妹妹都关系很好。 他给他们送礼物,很会说漂亮话,人人都喜欢他。 裴斟今跑到家里来,李君甚至迫不得已到在自己家跳窗逃跑。 这样的闹剧持续了一两周,暑假都快结束了。 裴公子仿佛终于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或者说终于玩尽兴了。 他恢复了正常,又开始是礼貌的好孩子了。 一口一个哥哥,撒娇又正常。 “哥哥你真的生气了,不打算再理我了?” “我马上要回去了,高二都不会和哥哥一起上学,你不来送送我吗?” 裴斟今恢复正常后,李君出于那几天不适的抗拒,找借口婉拒了几次见面的邀请。 但最后,暑假要结束,裴斟今要回省城,高二很可能不会再见面。 这件事让李君心软了。 更何况,他的暑假作业还在裴斟今家呢。 半个多月后,李君又来了裴斟今家。 站在对方家门附近,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产生了负担感。 犹豫了半天。 如果裴斟今还继续那种玩笑,他就拿了东西就走。 但当他进入后,很多裴斟今的朋友都在。 大家的样子都很自然,没有人提起那个玩笑,也可能裴斟今并没有对他们说起过。 李君想,不由松一口气。 裴斟今出现后很自然地笑着和他打招呼,没有过分热络走到他跟前,就和以前一样。 相比以前会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或者让李君来他身边,甚至还有点疏远。 但李君反而因此感到安心。 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裴斟今的亲近。 宴会是为了给裴斟今送行。 所有人都知道裴斟今要回省城。 在这样的氛围里,李君根本没法单独走,不知不觉待了很久。 最后在游戏里,两个人不知不觉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方式。 好像是和好了。 但李君觉得,在裴斟今的视角,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裴斟今甚至没有为这个玩笑向李君道歉。 裴斟今从不道歉。 裴斟今,没有为任何事向任何人道过歉。 李君意识到这点,有点失落和自嘲。 他为什么会觉得,裴公子会跟他道歉的?因为对方所谓的,最好朋友的头衔吗? 裴斟今态度如常,带着亲昵的不舍:“说实话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我主要是舍不得哥哥你。如果哥哥你也能跟我一起去省城上学就好了。” 他眼睛一亮,竟然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说着裴斟今竟然真的开始计划,怎么把李君也打包一起带去了。 第407章 “到时候我们可以住一个宿舍,或者直接住我在学校外的房子里,就我们两个……” 李君直接拒绝。 “你是觉得跟家里不好说吗?还是觉得转校手续麻烦?交给我就好,我都可以搞定……” 李君单纯是不想去。 他拒绝的很直接,没有任何余地。 裴斟今失望又委屈:“你难道不会舍不得我吗?” 舍不得当然是有的,虽然最近少多了。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在这里上学,但是,我没法跟你去那里。” 裴斟今追问原因。 李君没法给出。 他要怎么说,他要是去更好的学校,继父会多么生气。 要怎么解释,他的学费生活费,全都是借的继父的。 他也不能说,他无法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裴斟今身上。 裴斟今现在因为和他的朋友关系,而愿意负担李君的学业,利用他的资源带李君在那边立足,但如果他们吵架了呢? 如果裴斟今的少爷脾气上来,而李君并不能一直包容忍耐下去,裴斟今不再管他,他是要再转回这里来吗? 到时候那些手续和户口问题,谁又来解决? 他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已经欠了继父债务,不想再多欠一个人。 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产生问题。 退一万步,即便没有这些问题,李君也无法接受和裴斟今,或者任何人住在一间房间里。 裴斟今很委屈很失落,甚至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样眼睛红了。 但李君这次没有一点余地。 因为他让裴斟今这样不开心,就像是跟裴斟今上次的玩笑让他不开心彼此扯平了一样,李君对裴斟今的关系因此恢复了一些。 李君回到家后,听到裴斟今似乎给家里打电话了。 但李君没有任何担忧。 以他对继父的了解,对方比起能借李君和裴家搭上关系,让自己的生意更好,更加不愿意看见李君有光明美好的未来。 要说世界上谁最不希望李君和裴斟今关系好,继父绝对是第一个。 别看裴斟今第一次打电话过来,继父好像很高兴,把他扔过去给裴斟今,很希望他巴结好对方的样子。 但上次李君和裴斟今因为恋爱的事情矛盾,继父的心情那几天格外好。 人性是很复杂的,有些人宁肯自己倒霉,也不希望别人有一丝一毫的好。 宁肯自损一万换取别人不要得利一分。 更何况,李君不好,他只是不会沾光得到更多,不会有任何损失。 李君没想到,他还能因为这一点,得到继父的庇护。 成年人知道怎么拒绝对方而不伤和气。 裴斟今到底打消了让李君和他一起转校去省城的计划。 但他仍旧把李君还回来的手机给李君。 “要给我打电话,我每周都会来找你玩的。” 李君的心情有些复杂。 裴斟今这样舍不得他,令他意外。 他现在才有一点,对方是真的拿他当好朋友的感觉。 同时,李君有一点无法言说的愧疚。 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上次的事情真的给他造成了阴影,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喜欢裴斟今了。 对裴斟今的友谊,即便和裴斟今不再见面,他好像也能在怅然失落后平静接受。 甚至是期待对方离开的。 他为此感到惶惑茫然。 高二分了文理科。 两人不在一个学校,文理科也不同。 李君学的是理科,班上的人仍旧是那些人。 裴斟今读的文科。 他的控制欲有点强,在分科前甚至试图说服李君也读文科。 “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该不该说,对方有时候是真的幼稚。 李君无奈,但没有在意。 裴斟今这次也没有坚持,毕竟隔着距离。 李君不太给裴斟今发短信,有时候发了对方也不会回复。 但裴斟今会给李君打电话。 晚自习放学后回家的路上,他们会聊天。 有时候走到小区门口了,还会聊很久。 聊天的时候很开心,挂断电话后甚至还有一点惆怅想念。 但其实每次接电话前,李君都有点退缩。 他每一次都担心冷场,担心没有什么话要跟对面说。 即便这种事一次也没有发生,他们自然而然就能有很多事情聊,聊到时间不够。 时间这样一点一点过去。 每周裴斟今是真的会回来找李君玩。 因为高中的课程开始紧张,学校每周只有周六休息,周日就得继续上晚自习。 好几次裴斟今甚至会陪着李君一起去他们教室上自习课。 裴斟今的存在,让那些即便在这种紧张的课业中仍旧想谈恋爱,用令人不舒服的方式骚扰李君的追求者怯步。 追求者是高富帅,但绝对没有人能强过裴斟今,何况单纯以裴斟今的性格也没几个能搞得过他。 那段时间李君的确过得轻松很多。 李君以为,他和裴斟今以后也会这样,也许能成为真正的朋友,考到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一辈子交好。 也许因为高三的学业压力,因为各自的家庭阶层,长大之后自然疏远。 但至少那时候,他们就像是真正的朋友一样。 第408章 那是李君觉得他和裴斟今最平和、最亲近、最友善,甚至最平等的时候。 直到那个寒假。 裴斟今生日。 李君从很久就开始省吃俭用给裴斟今准备生日礼物。 他没有钱,于是早餐只吃最便宜的馒头夹菜,甚至不吃。 中午吃最小份的素面。 晚上不吃,等晚自习回家后在家里自己煮挂面。 裴斟今对礼物很期待,他期待的礼物价位最少也在一两千。 李君不想让他失望。 毕竟,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一起给对方礼物,裴斟今要在众目睽睽下拆礼物的。 他不想裴斟今被其他人笑话,最好的朋友给他的礼物那么寒酸,他想给裴斟今最好的。 一切都很完美。 生日聚会完美。 礼物完美。 裴斟今那天很开心。 李君甚至觉得,和裴斟今并躺在床上聊天也能接受。 毕竟是朋友的生日,他应该纵容一点对方。 裴斟今很快睡着了。 带着放松开心的笑容。 李君也很困,但他做了一个噩梦。 …… …… 容念不太能回想起,那次生日他送了裴斟今什么礼物。 明明他应该是花了很长时间去仔细挑选过的。 就像他不记得,那段时间每天放学,他们在电话里聊了什么。 一点也记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裴斟今生日那天晚上,他发现的事情印象足够深刻,深刻到足以覆盖一切。 摧毁一切。 是怎么发现的? 或者说,真相最初是怎么揭露出来的? 似乎是因为,容念不习惯和别人躺在一起,于是睡得并不安稳。 他应该是做了一个噩梦,刚闭上眼睛就惊醒睁开了。 失眠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 为了打发时间,于是他习惯去那间书房找书看。 他对那间书房很熟悉,在那里待的时间比在这所房子任何一个地方都久。 以往他看书并不怎么挑,随手拿起一本都会看到最后一页为止。 但那天晚上,一切都不对劲。 他接连换了好几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心浮气躁。 他难得什么也不看,而是在书房里观察起来。 也许是好奇这里的书有多少,好奇都有什么书,好奇裴斟今明明不喜欢看书,这里也不是他的本家,应该没有人强迫他必须买书看书,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间大书房存在? 于是,接下来一切的发现就顺理成章了。 容念看到了一个隐藏起来的眼睛。 他慢半拍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摄像头。 被装饰物隐藏起来的,微型摄像头。 如果裴斟今想要在自己家安装摄像头,大可以坦然地放在明面处,这个角度和方式,更像是不想被什么人发现。 如果容念当时再迟钝一点,不要探究,事情或许可以就此打住。 但他偏偏追究了。 他那时候还没有想到自己身上,他以为,是拍的其他人。 甚至以为,是有人在偷拍裴斟今。 他差点就叫醒裴斟今,告之对方了。 直到走向裴斟今卧室的路上,他看到裴斟今没有在房间里。 裴斟今在三楼,明明客人都走了,但对方似乎在跟人聊天。 他听到了裴斟今笑着的声音说:“……那些人眼里神一样的存在,在我面前也不过如此……” 容念停在楼梯上,停顿了一下,转身往下走。 他知道裴斟今在说什么,但什么感觉也没有。 裴斟今向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知道那个声音应该是容念。 对方大概是听到他的电话内容了,以对方的聪明,可能知道他在说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即便容念知道,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负面感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容念不会在意。 “行了行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裴斟今有些敷衍地对电话那边的裴酌古说,虽然他不担心也不后悔自己说了那种话被容念听到,但忽然对打电话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现在下去找容念,他又有些迟疑,于是电话继续聊下去。 等一下吧,等下若无其事就好。 容念不会生他的气的,容念向来对他包容。 …… 从三楼到二楼。 容念注意到了一扇门。 容念在裴斟今的这所房子里的时间不算短,至少足够他知道这里每个房间大致的用处,包括三楼的。 只有一间房例外。 容念其实不太喜欢进入别人的领域,哪怕裴斟今说他在这里可以去任何一间房,但容念最多只在一楼的书房和客卧之间。 其他地方,除非裴斟今带他去,他从不踏足一步。 但只有那间房,裴斟今没有带他进去过。 裴斟今说,那是藏宝室,放着一些不太能给别人看的宝藏。 “一些不太适合给别人,尤其是哥哥你看的,珍藏影片。” 以前容念没有在意过。 但这次,那间房的门竟然开着没有关上。 似乎刚刚还有人在里面待过,只是仓促出去了。 灯亮着。 电脑开着。 第409章 不需要做什么事情。 只要容念站在那里就能看见,里面只有两个固定机位画面。 一个,是容念一直待着的书房。 一个,是容念一直固定住的客房。 收藏架子上,一张张被精心保存的刻录的光盘。 标注着日期。 很多日期容念不太记得了,但最近的是他寒假住在这里的时间。 电脑桌旁有一个手机。 和裴斟今用的很像。 容念一直知道,裴斟今有多个手机,是裴斟今自己告诉他的。 他说,另一个容念不知道的号上,都是些容念最好不接触不知道的坏人。 是私底下玩得很脏的那些人。 手机锁和裴斟今正常使用的那个手机是一样的。 容念不是刻意记的,但当他想打开的时候,他竟然轻易就回想起了。 不需要翻。 手机页面停留在朋友圈。 里面只有一个人,不同画面,不同角度。 似乎是监控里的截图。 只有一张,是近距离用手机拍的。 是睡着的样子。 截取的画面没有露出照片里的人的脸,只有一截下巴。 配图文字:我养的猫。 整个朋友圈,全都是“养猫”记录。 一开始只有书房的。 整个书房仿佛一个特别的精美的笼子,里面的人,就像是另一种程度的布偶猫。 容念从没有用那个角度看过自己。 他在别人的眼里,是这样的吗? 敏感,冷漠,高傲,不像人,是可以驯养的高级物种的猫。 在旁边还放着一个特殊的陈列。 仿佛档案一样的牛皮纸袋。 容念拿起来。 他看到了,平均每周一次的调查报告。 似乎是私家侦探偷拍调查某个人的。 里面的照片,不仅有容念的,还有容念家人的。 有学校的,还有他小区,甚至家里的。 每个档案都标注着日期。 最远的,也就是第一个的日期,容念看到了,那甚至是他还不认识裴斟今的时候。 裴斟今,在和容念成为朋友之前,他就已经请人彻彻底底地调查过容念了。 尤其是容念的家庭。 报告里清清楚楚写了,容念家庭成员之间平日里是如何相处的,有些事情比容念自己更清楚。 调查从未停止过一日,一直到最近都还在继续。 裴斟今知道他的一切,从来都知道。 包括,容念是怎么倾尽一切给他准备礼物的。 容念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裴斟今,平静道:“所以,你早就知道礼物是什么了,为什么还能这么惊喜?” 裴斟今站在门外。 灿烂的笑容没有了。 但也没有其他。 裴斟今像是失神了一刻,但随即就松弛起来,就好像容念看见就看见了,这没什么,这很正常。 他甚至很快就笑了,天使一样的笑容:“啊,本来想亲自带哥哥你看的。” 他走进来,很自然地说:“我从一开始想要和哥哥你做朋友,就特意请人仔仔细细调查过哥哥你了,你的一切。后来也一直在持续关心着,不断让人拍下哥哥的照片给我。所以哥哥你不理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太大反应。就是因为哥哥你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啊。” 语气甚至带着一点感动。 他接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打开一个文件夹。 仿佛献宝一样。 “这里面都是我亲自拍的,哥哥你的照片。” 容念站在原地只瞥了一眼。 文件夹里不仅是全身或者脸的照片。 甚至是一些手指,脚踝,一些肢体的,皮肤的,局部细节的图。 甚至是高清的。 但直到这一刻,容念竟然也没有从裴斟今身上感受到一点恶意。 就像,对方此刻如此的轻松明朗。 “哥哥你真的很完美啊,就连手指也这么美,艺术品一样。我从没有见过第二个这样美丽的手。” 裴斟今真的觉得,这个行为很正常。 他很有分寸的,只拍了容念睡着后的脸,和露出被子的皮肤。 既没有在浴室安装摄像头,也没有拍容念□□的画面。 他完全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是变态的,是不可以让容念知道的。 “是因为,哥哥你对我很重要,我真的很喜欢很关心你。”裴斟今笑着,有些遗憾地说,“对了,哥哥你睡觉也不会脱掉衣服,换衣服的时候,也全程在被子里完成,是因为猜到床头照片的眼睛里有摄像头,知道在被我注视着吗?” 第169章 决裂 在那之前,容念从未怀疑过裴斟今。 在那之前,在容念看来,裴斟今是忽略不关注他的,因此在对方身边很放松。 他并不知道,房间的画像里有东西。 他只是不喜欢被注视,哪怕是被一副画像注视。 “呀,开、个、玩、笑。”裴斟今笑着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我绝对没有透过画像看哥哥你。” 但这间屋子里的东西不会因为是在开玩笑就消失。 裴斟今虽然笑着,但他此刻就像置身鬼屋。 人在鬼屋中,既想要被突然出现的鬼吓一跳,但又害怕突然真的出现了鬼。 第410章 他现在就是这样的,容念好像从未生过他的气,他太平静了,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他很想真的让容念生气一次,他忍不住地想要试探触犯容念的边界和底线,以此来确定彼此的存在和距离。 但这一刻,他能感觉得到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容念或许可能会真的生气。 他既想看到,他就要看到了,却又忽然不可避免地一阵恐慌,害怕真的看到。 那种矛盾又紧张的心理。 虽然,裴斟今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每个人都会在房间里安装监控的不是吗? 还有人会安装在自己的卧室里。 养猫的人为了能及时看到猫的状态而安装监控,太正常了。 他只是安装在了书房,这很正常。 他只是“忘了”告诉恰好住在那间卧室的容念一声。 但是,都是男生,即便被看见也没有什么吧。 至于照片,谁都会在朋友睡着时候拍朋友的脸吧,这太正常了。 裴斟今越想越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 他笑容仍旧像天使一样,灿烂而又阳光。 如果容念生气了,他有无数理由可以说服,不会有事的。 容念很平静。 就像真的没有生气一样。 就像以往任何一次让他感到,自己在容念那里好像什么也不是一样。 裴斟今甚至都要因此生气了。 但他又清晰知道,不一样。 容念离开了。 离开这个别墅。 裴斟今明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脑子一片空白,身体也失去感知,他站在那里,直觉感到自己好像犯了很大的错误。 他或许不应该被容念知道。 或许这件事在容念看来,是有那么点严重的。 他呆愣在那里,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温度和知觉。 然后,他听到已经要走出去的容念又回来了。 温暖回缓。 容念原谅自己了吗? 他就知道,容念不会真的怪他的,不会怪他太久的,在容念那里自己一定很重要。 只要这次容念回来,他再也不做可能让他生气的事情了,他再也不试探容念的底线和边界了,他…… 走回来的容念仍旧没什么表情,平静地望着露出劫后余生笑容的裴斟今,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若有所思。 裴斟今笑着期待:“哥哥你不生气了?” 容念直视着裴斟今的眼睛,说:“嗯,我不感到生气。但是,不妨碍我觉得我应该揍你一顿。” “嗯?”裴斟今迷惑。 然后,容念就真的一片平静,气息没有任何紊乱地,在一种非常理性的情况下,揍了他。 “你可以还手。”容念一边冷静地揍他,照着脸,照着全身每一处痛感强烈的地方,一边温和礼貌地说,“但可能没什么用。” 摄像头和监控的设备,在打架中途被拆和砸了。 那些光盘和画面,都被删掉,或者物理销毁。 被容念打的时候,裴斟今一直在笑。 他还手了,然后容念没有一丝留手。 但裴斟今却很开心。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竟然感到兴奋和喜欢。 他看到了别人没有见过,也不可能看到的另一面的容念不是吗? 他果然触碰到了真实的容念,容念自己都不知道的真实。 他感觉自己像个野兽一样,但容念也是,他们是两个野兽。 暴力甚至产生了一种眩晕的美学感。 比任何时候都颤栗的快感。 他说不好他是要掐住容念,还是要抱住他,但容念一脚踹了过来,和他物理拉开距离。 裴斟今流血了,浑身狼狈,他躺在地上也在笑。 “打过一架,那是不是可以和好了?”而且,他还和容念更近了,应该是赚了吧。 容念的身上也有血,也受了伤,但他还平静地站着。 好像肾上腺素并没有在他身上产生过一丝一毫。 他脸上的神情始终平静,带着一点令裴斟今着迷的,疏离的倦厌,神秘而冷淡。 容念说了一句话,转身走了。 可能脑袋被打得有点脑震荡,裴斟今半天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没有和好。我们不是朋友,可能从来没有是过。” “礼物不用还我了,当作是赔偿。” 裴斟今失神地眨了眨眼,流下的血糊住了睫毛眼睛,他有些看不清。 这是什么意思? 被拒绝了吗? 不是拒绝,好像是,被否定了,不仅是否定了未来,否定现在,还一并否定了过去。 否定一切,全部。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听错了吧,或者只是理解错了。 也可能,对方真的挺生气了,这次得多一点时间。 …… 李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间别墅跑出来的。 还是,是容念替他出来的。 他只想赶紧跑,所有裴斟今的一切,就当是噩梦,再也不见。 但容念不。 “你不想打他一顿吗?” 李君本能摇头,比起报复,他更想划清界限。 万一对方要他赔医药费呢,他没钱的。 “没关系,你不是已经给了赔偿吗?生日礼物。” 李君迟疑,但他还是觉得很没有必要。 第411章 容念:“不让他为此付出代价的话,他就不会知道这是错误的,以后还会对别人也这么做。” 这次李君的神情坚定了点。 容念却说:“嗯,其实我单纯只是想揍他。” 但李君没有动摇,他发现他其实也想。 暴力是不好的。 但有时候,暴力是真的很能解决问题,至少那一刻是真的爽了。 第二次走出去的时候,李君甚至觉得,他可能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别人给予的善意,也能活下去了。 只是忍受枯燥,寂寞而已。 但总比付出了真诚,得到这样鲜花下的腐烂要好。 李君以为跟裴斟今的事情就此结束。 最多,对方或许气不过想报复。 他甚至做好了,可能在放学后被裴斟今花钱请来的人打一顿的结果。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跟想象的不一样。 裴斟今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仍旧来找他。 在李君的印象里,裴斟今对任何要离开他的人,表现得都很无所谓。 裴斟今和死缠烂打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李君却在裴斟今身上看到了死缠烂打的极致表现。 他困惑,惊讶,也反感。 他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了解的,更加冷漠。 他甚至比裴斟今都冷漠。 哪怕全班,隔壁班,整个学校的人都用一种惊愕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竟然也能什么都不在乎。 他没有给裴斟今一丝一毫余地,不接触对方,不给对方见到自己的机会。 手机早还回去了。 他没想到裴斟今为了挽回竟然会手写信。 他写了很多,有时候一天甚至好几封。 厚厚的仿佛作业本。 多的是人愿意给裴公子转达,哪怕李君连拆都不拆。 李君自己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冷静,超然,心平气和。 那段时间的感觉很奇怪,他感觉自己不是自己。 当然,裴斟今也不像裴斟今。 李君觉得自己像是和整个世界都隔着厚厚一层屏障,他在里面很安全,很安心,他竟然一点也不孤独。 就好像,那个屏障里本身就已经充满了能量。 他按部就班地上课写作业。 他甚至很奇怪,自己怎么会那么擅长甩开裴斟今和他钞能力下的追踪。 他一次也没有被逮到过。 直到裴斟今进入家里。 但他也紧锁着门。 继父敲门,和颜悦色让他和裴公子谈谈,妈妈也帮腔好朋友不要闹成这样。 “他安装监控,偷拍我,试图精神控制,拿我当猫养,也没关系吗?” 他竟然问出来了。 父母的神态变了几变,好像也是惊讶的,但最后却很镇定。 “这有什么,都是误会,裴公子很重视你的。朋友之间有些矛盾,小打小闹的,这才亲近呢。” 李君一个字都没听,只知道了一个结论,他们不会站在他这边。 他礼貌道:“好的,我会跟他谈的,但等我写完作业后。” 他关了房门,不再出去。 作业写一晚上也不一定能写完,所以当然也没有谈的时间。 裴斟今跟着他。 跟前跟后,一直跟他说话。 李君没有听,他完全当空气了。 他也很意外,他竟然能做到。 他下意识去找容念的身影,他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容念在支撑他做到。 我其实已经有好朋友了,最好的朋友。 原来这就是好朋友,容念甚至不需要回应,只需要存在那里。 让他觉得如此心安,如此安全,灵魂充满力量。 他完全意识到了,他一点也不需要裴斟今,他甚至感到对方的存在是如此多余和碍眼。 比他所遇到的任何三观炸裂,言语奇葩的追求者,都更令人厌烦。 裴斟今的任何举止都是徒劳的,学校不可能允许校外人士这样存在感强地出现。 尤其裴斟今仿佛疯了一样,他越来越不像以前,举止过分夸张。 有时候疯得像在演什么偶像剧。 “容念容念容念……不要这么对我……” 李君听着对方在校门外哭着发疯的声音,在所有人窃窃私语注视下,毫无感情。 有一瞬,他好像变成了曾经的裴斟今,而裴斟今处在了那些被他分手的“茉茉”们的视角。 李君感觉,自己好像比裴斟今更无情。 但他毫无感觉,只有避之不及。 裴斟今不可能无限制闹下去,他迟早得回省城上学,他旷课太久了,他家里人不会不管。 果然,听说裴公子几次被抓回去,又自己跑出来。 刚过完年,天气很冷。 裴斟今站在雪地里等了很久。 家里只有李君在,他不给他开门。 裴斟今一开始会不管不顾,歇斯底里扰民,闹得所有人都对李君侧目。 很多人不明白,怎么男生跟男生谈朋友,也会搞得这样撕心裂肺。 后来裴斟今就不那么吵了,他开始改走自虐路线。 容念知道他在里面,那么冷,容念从前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一定会心软的。 这样应该就会原谅他了。 但直到他晕倒,差点冻死,里面的人也没有出来。 第412章 李君:“真的不管他吗?” 容念没有抬眼:“怕他死了,你可以报警。” …… 春天来了。 夏天也来了。 没有用,裴斟今一直觉得,他离和容念和好只差一点点。 或许下午,或许晚上,或许只要见一面。 或许明天。 最多三天,一周,他们会和好的。 容念那么心软,他看起来冷淡,实际上是裴斟今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是很好很好的人。 但没有。 但竟然一点也没有。 而且,越来越远了。 无论他是哭,是疯,是摔倒,是求他,容念都视而不见一样。 真正的视而不见。 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清楚地感知到,他和容念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总是做梦,梦到前一刻他们还好好的和以前一样在一起玩,但忽然之间,他对容念说:“可不可以等我一下,就一下。” 他有一件事要去做。 他得销毁那些东西,那些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这些东西会让他失去容念的。 还来得及,只要不被容念看到。 “好。”每一次容念都会答应。 他坐在他家的沙发上,他的沙发上,陪着小小玩。 像另一只温柔矜贵但看起来神秘遥远的猫,有一点孤独疲倦的猫。 裴斟今跑得很快,他确保自己拆掉毁掉一切了。 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找不到容念了。 不同的梦,同样的结果,每一次到最后他都会找不到容念。 到最后,他甚至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看着容念追着那只猫跑开。 “等、等等,等一等我,不要离开我。”他带着哭腔。 容念依旧很温柔,他安慰他:“不要紧,我马上就回来。” 但他知道的,不会回来了,容念不会再回来了。 他知道自己挽回的方式是错误的。 他不应该那样做,那样做除了显得他疯癫,没有任何用处。 会让人觉得他是个疯子,会给容念惹麻烦,让容念更加不想理他,但他控制不住。 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是很喜欢你的,我明明是真心地想要和你做朋友,成为最好的朋友的。 我明明只是想和你更近一点。 裴斟今很早很早就知道容念了。 初中的时候班里有个转校生,从这个城市来的。 对方和他成了不远不近的朋友。 有一次聊天,忘记是什么话题,一群人提到根本不存在那种人人都会喜欢的,完美的人吧。 人群里突然那个转校生说:“不一定,也可能是因为,没有遇到。我就知道一个人,班里每一个人都喜欢他。” “男的女的?”有人问。 “男的。” 大家了然笑道:“那他肯定长得很好看,喜欢他的都是女生吧。” “不是,”那个人没有笑,很寻常地说,“是无论男女都很喜欢他。你知道那种告状精吧,特别烦人,一般出了幼儿园很少遇到了。但是,我跟他一起上学的时候,班里会有人跟老师告状,说着还会忍不住哭出来。” “是被那个人霸凌了,还是欺负了,孤立了?”一般不外乎这几种情况。 但对方摇头:“你们肯定想不到,他告状哭的理由,是那个人不跟他做朋友。不跟他玩。好几个人告状呢,因为都想那个人不要跟别人好,希望他和自己坐在一起,跟自己玩,跟自己最好。” 大家都笑出了声,觉得这可太离谱了,怎么什么人都有。 转校生没有笑,有些认真,轻声细语:“是真的。” “你也是吗?”裴斟今忽然问。 转校生抬眼看过来,没有说话,眼睛很亮而且很大。 有些说不出的意味,甚至攻击性。 裴斟今后来私下和对方一起,忍不住问了:“你说得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对方很不愿意说,但最后还是说了。 容念。 裴斟今听过就忘了。 直到后来,他开始在许多地方听到这个名字。 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 明明他和那个人相隔四个小时车程的两个城市,但却好像生活里到处都是这个名字。 那些拐着弯的亲戚,会突然提到这个人。 是多么天才,成绩多么的好,那些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名字前都得让步。 有时候会在八卦中听到唏嘘。 裴斟今在认识容念之前,就先认识了容念的亲身父亲,还有他父亲再婚的妻子。 容念的父亲保养得很好,的确是个英俊的男人,但很可惜长了张嘴。 一说话就透着肤浅虚荣,不说话的时候仿佛明星。 没什么情商,也不会说话,没有任何优点,但因为那张脸,女人心甘情愿养着他,甚至宠着他。 那个女人是裴斟今拐着弯的,很远的亲戚。 裴斟今甚至还见到了容念的哥哥。 看起来又高又壮,五官的确算得上俊朗,哪怕有些胖也能被很多女孩子喜欢,但在裴斟今看来还是太普通了。 裴斟今留心听了一下他们对前妻和跟着前妻的那个孩子的印象。 第413章 在男人嘴里,前妻似乎也是个没什么工作,靠脸嫁了个不错的人被人养着的女人,甚至最近又换了一任丈夫。 有人可怜那个孩子,有人唏嘘,但更多人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裴斟今想,这样的父母兄弟,大概那个容念也就是什么靠脸吃饭的普通货色罢了。 他都已经忘记对方了。 但遇到了一个老师。 那个老师课教得很好,被贵族学校重金挖过来的。 那个老师那里总有一些很特别的范文。 是那种任何书店的书里都找不到的,充满了特别灵气的文字。 每次他的课,所有人都很期待,最期待的是他这次会读什么样的范文。 裴斟今因为学业,私下家里请了对方辅导。 裴斟今得知,原来写出那些文字的竟然是同一个人,竟然是他认识的人。 裴斟今不喜欢读书,尤其不喜欢语文。 但他竟然很喜欢听那个人写的东西,不知不觉,他竟然抄录了一份下来。 他在认识容念之前,就已经先一步看见他的灵魂了。 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那些好像读懂了,又好像没有读懂的东西,让他好像已经和容念成为了朋友。 他要去亲自见见这个人。 在那之前,裴斟今遇到了很多曾经认识容念的人。 “容念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人远远看着就好了,并不好接近,而且,接近了也没什么好结果。” “他很好说话,但有点奇怪。神秘,很难懂。” “认识了但又像没有。是个无法走近的人。” “给你个忠告,不要对他付出感情。那个人太傲慢了,没有触犯他底线前,什么都可以,但一旦触犯了,他能瞬间收走所有感情。我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但问题是,很难确定什么是他的底线。” 裴斟今胸有成竹,他只是跟对方交朋友的,认识一下就好,又不是要跟他结婚。 他没想跟他太近,他知道安全的距离。 他们这种人,最懂得如何自我保护。 从来都是裴斟今辜负别人的好意的,没有人可以辜负他。 但他仍旧做了充足的准备,第一件事,就是请私家侦探调查清楚容念的一切。 包括他们家的人在一起时候,私下里会说什么。 他要掌握容念的一切。 就好像不是去认识一个朋友,而是认识一个仇人一样。 事情一直都在裴斟今的掌控里。 他知道容念的母亲对容念的冷漠,知道继父对容念的打压。 这时候他出场刚刚好,他甚至知道什么样的人设可以让容念迅速放下戒心,是容念会喜欢的朋友。 灿烂的笑容,阳光开朗的性格,令人轻松的不需要容念有一丝一毫配合,自然出现在他身边,习惯他存在的小太阳。 裴斟今很擅长这种设定。 只要隐藏一点点就好。 但差一点就出师不利。 他那么努力那么用心对待容念,可是容念不知道,容念竟然没有在原地等他,他竟然不在。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他来的吗? 他难道不知道我为了和他成为朋友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准备吗? 他不知道他到底对我多么重要吗? 裴斟今无法抑制展露自己的本性。 他发现他潜意识希望,以自己真实的样貌被容念看见的。 但,不被接受。 容念不会喜欢这种朋友的。 没关系,小心一点就好,只要之后藏住了,不被发现,他可以做得很好的。 果然,他再也没有不小心过。 他所有的计划都如愿实现。 裴斟今却无法持续高兴起来。 他不想付出这么多,只是普通的朋友,只是其中之一,他想做最重要的那个。 很简单,只要剪除其他人就好了。 只需要一笔奖励,一笔无法覆盖所有人的赞助,总有人拿不到。 不公平是分化的开始。 裴斟今太清楚,怎么用钱让其他人意识到,容念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了。 容念既不属于普通人,也不属于有钱人,他哪一个都不会被接纳。 一旦那些人性的恶意黑暗面暴露一瞬,哪怕他们事后对容念道歉,恢复如初,容念也不会再信任接纳他们。 容念的生命会偏向自己,只有自己一个朋友。 但他为什么还是不满足? 裴斟今试着用其他感情填满生命,但他还是觉得不行。 他就像试图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熊孩子,忍不住想要通过欺负容念,试探容念对他的容忍度,底线,来确定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是最特殊的。 而且永远特殊。 他不太清楚那个想法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也可能最初只是个玩笑。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可笑,为了自尊心,他那样主动地从另一个城市来,为了和一个人成为朋友。 这样卑躬屈膝。 是为了缓解,或者自欺自尊心吧,他觉得他并不是真的要和容念交朋友的。 他只是来满足好奇心的。 他只是,看上了一只皮毛特殊的,额外美丽的猫,想要驯养,想要据为己有,想要成为唯一的主人。 对,就是这样。 第414章 怎么会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给你个忠告……那个人太傲慢了,没有触犯他底线前,什么都可以,但一旦触犯了,他能瞬间收走所有感情。” 好像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寓言故事。 他完全不知道怎么走到那一步的,明明一切都很好。 容念给他准备了那么用心的礼物。 容念甚至可能是喜欢他了,只是容念还不知道。 但忽然什么也没有了。 他们好像忽然变成了两个陌生人,容念再也不看他一眼,不跟他说一句话,听不到他任何声音。 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容念的生命里一样。 “可是你以前明明对我那么好,那么纵容,为什么?”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说,我会改的,为什么不理我?” “你不怀念我们的过去吗?我们之前那么好的。” “你一点也没有舍不得吗?” “容念容念容念……” “是你的错啊,是你总是让我觉得一个人,是你总是让我觉得怎么都无法靠近看清,是你空空荡荡的,我只是想要触碰到你,你的世界,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我真的存在……我只是,很喜欢你。” 但容念不听,不看,不回。 是冷暴力吧。 他假装看不见自己。 哈哈哈哈哈…… 裴斟今看到了周围人的视线,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但不是我的错。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心狠?你其实从未拿我当过朋友吧?你从一开始,从头到尾就没有对我付出过一丝一毫感情。你只是利用我,作为消遣……” 没有回应,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他不存在。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坏的,我是真心的,我是真的。” 如果他给容念看他的过去,看他的孤独,他的伤口,他的一切,容念应该就能理解他了吧。 就会怜悯,相信,原谅他吧。 “我跟你是一样的,至少那些话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把容念当作世界上另一个自己,他是那样期待走向他。 “你救救我……” 他其实,最初是想要被拯救的。 “裴斟今你疯了吗?丢人现眼,也别丢我的人。” 裴斟今看着来人,开始笑。 对,他是疯了。 一直都疯的。 但他有被拯救的机会,他有变好,向上的机会。 他曾经一度离得很近。 “容念。” 但他松开了,打翻了可以救他的药。 因为人在不幸里久了,忽然会觉得,正常未必是好的。 他在病态绝望里品出了痛苦甜美的味道,而且沉溺其中。 这不是他的错,是容念的错。 是容念的文字将绝望和痛苦塑造得如此美妙,令人颤栗上瘾,令人沉溺,不想挣扎。 他不想正常,也不想离开,不想被拯救,他挣扎只是因为,有点孤独。 他不希望走向容念,他现在才知道,他希望容念下来陪他。 两个人待在这里,就会安心了。 但容念不肯下来。 没关系,他会下来的。 裴斟今在那个男人和医生沟通的时候,笑着一口气吞掉了所有的药。 那个男人,是他的亲哥,也是他的亲叔叔。 再见,我在地狱里等你,我的容念,我最最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我们再重新认识。 真正的,认识。 你会知道,我在认识你之前,先认识了你的痛苦,我们才是同类。 是你杀死我的。 是你杀了我。 但没关系,我爱你。 你再也无法离开我了。 第170章 地狱的样子 人在猝不及防被抛弃的时候,都是相似的反应吗? 李君不知道。 但他看着纠缠的裴斟今,时常会感觉到陌生。 这不是他认识的,所知道的裴斟今。 对方的激进主动,不仅让他退缩,甚至恐惧。 他后知后觉想起,他当初之所以选择和裴斟今做朋友,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感觉,在裴斟今的身边时候对方不那么在意他。 这让他感到安全。 他从前为对方不那么需要他而孤独的时候,忘记了,他其实需要的就是对方的不需要他。 一旦裴斟今开始需要他了,裴斟今的需要和在意如此强烈,他的第一反应却像看见了鬼,只想逃。 我们既不了解别人,也不了解自己。 他们是在冬天决裂的,裴斟今的纠缠断断续续持续到了夏天。 去年暑假时候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却好像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考试那天,裴斟今最后一次出现。 他瘦了很多,穿得像个正常普通的富家少爷,一脸阳光地笑着站在校外等人,看起来就像漫画里的男主角。 往来的人都侧目。 李君没有出教室,但不妨碍很多人起哄。 他这次没有发疯,也没有要见李君。 他在白日放烟花。 别人说,裴斟今说他在祝贺最好的朋友生日快乐。 李君从不过生日,从小到大没有过过。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 第415章 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不是真的,妈妈说因为大家都记不得了,所以负责登记的人随便填的。 但无论真假,都不是夏天。 裴斟今说,是提前祝贺。 他在白日烟花下笑,仰头不知道看烟花,还是看天上的云。 笑容灿烂阳光,和从前一样。 烟花放完,裴斟今就走了。 有人将一张照片放在李君桌上。 照片是他们俩的合影。 李君不喜欢拍照,所以这是他们唯一一张合影。 用裴斟今的手机拍的。 镜头里的李君没有笑,裴斟今的笑容开朗,但比往常收敛一些。 照片背面一行字: 我爱你,就像爱世界上另一个我。 李君并不觉得,他和裴斟今有哪里相似,无论是相似还是相反,都称不上另一个彼此。 李君想起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 似乎是说,当一个人的灵魂残缺不全的时候,就会成为空心的人,这样的人是无法真正去爱任何人的,对任何人的爱,都是一种自怜。 他只会索取,不断从别人那里获取快乐,填补缺失,他自己无法让自己快乐。 李君那时候觉得,这句话是在说他自己。 忽然觉得,也或许在说裴斟今。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即便这个最后一次,他们并没有看见彼此。 那张照片,李君撕碎了,碎如雪屑,扔进垃圾桶里。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裴斟今出事的事情,李君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继父神情骇然回来,铁青着脸问他是不是闯了祸? 继父的小生意还不足够让他知道裴家的门在哪。 是传言。 裴斟今之前闹那么大,不可能没有议论声。 说什么的都有。 现在裴斟今消失了,很多人都想试探,传言就传到了继父的耳中。 关于裴斟今的谣言有两种。 一种是他被裴家强制送出国了。 一种说,裴斟今出事了。 关于裴斟今出事的传言有很多种,有说他割腕,有说他跳楼,什么样的都有。 李君觉得,裴斟今应该没有死。 因为裴家没有办葬礼。 “你是要害死我们啊。”继父愤怒地瞪着他。 继父的生意一直都有问题,在裴斟今出现前就有了。 但现在对方似乎终于可以将一切问题推给,是因为他得罪了裴斟今,导致家里的生意被裴家针对,才会不顺的。 妈妈尖叫一声,用无比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你是要逼死我吗?” 从小,自从妈妈第一次再婚后,她每天都会让他罚站。 反省自己的错误。 然后自动给自己颁发惩罚,应该被打几下。 他有时候能想出一些错误,有时候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自己想自己的罪,自己为自己惩罚,有时候是很痛苦的,当他完全想不到一点,却必须给出一个罪责的时候。 他希望妈妈能主动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 哪怕结果是,加倍的惩罚。 可每当这时候,妈妈就会失望地望着他,严厉地说:“当你反省不出自己的错误是什么的时候,那就是你已经错到无可救药的程度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闯祸了,大概是。 他习惯性按照小时候被要求的,反省自己这次的错误。 但他想不出,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是不应该感到孤独吗? 不感到孤独,就不会妄想有一个朋友,就不会遇到裴斟今。 或者,错在不应该觉得自己有不和裴斟今做朋友的自由? “如果裴家找上来,我会独自承担所有后果。” 继父冷笑:“承担,你承担得了吗?” 甩上门。 继父和妈妈甚至没有骂他。 他们只是不说话。 一切都很平静。 过分死寂的平静。 裴家的报复到来得无声无息,寻常得找不到任何一丝痕迹。 妹妹住校,暑假的时候去找她妈妈了。 继父和妈妈之前不是在忙生意,就是在打麻将。 家里经常没有人。 那几天继父和妈妈的脸上都有了喜色,似乎生意好转了很多。 他们说遇上了贵人。 忽然有一天,李君在楼下的客厅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李君从未见过裴酌古,但他在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一定就是裴酌古。 裴斟今的哥哥。 其实裴酌古来过裴斟今在这里的房子。 但他们没有见面。 当时李君在书房里。 他听到了裴斟今对裴酌古说话的声音,裴酌古只说了一句很简短的词。 他没听清是什么话,只觉得那个人的声音很冷硬,不好惹。 是他见到就想远远躲开的人。 现在李君见到了真人。 裴酌古的头发很短,看起来是很硬的质感。 他跟裴斟今甚至长得看不出来相似。 是完完全全的成年人,无论是身形还是骨骼的硬度,还是气质举止神情。 黑亮的皮鞋发着光,看见的第一眼会觉得,踢在身上会很疼,一下就足以踢断骨头。 对方的穿着是那种精英商务风,袖子挽到手臂。 第416章 李君不记得那些衣服的式样,也不记得颜色,或者其他,甚至是手表的样子。 印象深刻的,是手臂绷紧的肌肉。 那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擅长暴力的成年男人。 无论是体格,气质,印象,甚至是每一寸骨骼,他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都散发着暴力的冷硬意味。 仿佛身上穿得不应该是西装衬衫,而是迷彩服。 手下敲打的不该是电脑键盘,应该是枪,是刀,是……任何能延展暴力的武器。 是李君最害怕的那种人。 我会被活活打死吗? 如果裴斟今死了,因为他死了,李君知道自己应该是要给他偿命的。 这和是不是他的错,他应不应该为此负责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和应不应该没有关系。 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也没有道理可言。 他做好了需要用死来结束这件事,为此支付代价的准备。 但在那一瞬还是有些害怕,他只希望,暴力和痛苦不要太长。 “过来。”对方没有抬头,声音是成年人的沙哑,没有温度的漠然冷酷,甚至残忍。 李君缓慢走过去。 对方依旧敲打着键盘,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既没有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也没有拿起任何东西砸向他的脑袋。 或者直接揪着他的头,往茶几的尖端不断去撞,去杀他。 想象中的一切报复,都没有到来。 什么都没有。 只有安静。 那个人好像很忙,一直在忙。 等待的时间很久很久。 一直都没有人回来。 天是黑的。 但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黑的。 是他下楼的时候,还是等待的时候? 终于,男人不那么忙了。 “过来。”他又说。 甚至对李君招了一下手,张开的手指向下按了按,只是仍旧没有抬眼。 但这个举止示意了,他需要李君站在哪里。 李君很慢地走到了对方示意的地方。 “坐。”对方在他家里,对李君说,仿佛主人。 李君没有动。 “要么就蹲下。” 李君于是,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男人的旁边。 对方没有任何预兆地,在黑暗里抬起头抬起眼向他看来。 李君整个僵在那里。 男人的唇边仿佛带着笑,像是讽刺,又像是冷的。 李君睁大眼睛,但又像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只看到那个笑。 他看见了对方的脸,但大脑希望他不要看见,以此作为保护。 但大脑没有保护声音。 他听到了那个阴冷漠然的声音,和那个没有温度的仿佛面具一样讥讽的笑是一样的:“是这张脸,把裴斟今玩得神魂颠倒,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了他,像丢弃一条狗一样,靠得就是这张脸吗?” 明明是夏天,但他只感受到森森的寒意。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不是……” 他想说不是的,他跟裴斟今不是那种关系,裴斟今对他也不是那种…… 但男人不需要他的解释。 直到仰着头无法动,李君才意识到,他的脸正在被对方冰冷的手掐着,一动不能。 成年男人钢铁一样的手臂,好像能生生捏碎他的骨头。 他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甚至觉得连坐在那里,也全是靠那只手臂。 说话很难,解释也没有任何用,但李君还是艰难地说完了那句话。 他可以为裴斟今的死付出代价,甚至去死,但不能承担不属于他的罪。 如果裴斟今真的死了的话。 男人听完了他的话,但可能根本没有在意。 听上去就透着残忍的声音,漠然平静,仿佛透着铁锈味。 凑近李君:“他在地狱里,他想要你下去陪他。我答应他,要送你下地狱。” 他浑身紧绷,血液仿佛冰冷僵住了了已经很久。 随便吧。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被杀死的准备。 “你想死吗?”可怕的声音冷冷问他。 他曾经一度想死,但不是现在。 就好像裴斟今真的是他的药,他汲取了裴斟今的命,裴斟今死了,所以他就可以活了。 他现在不想死,他早已不想死了。 他最想活的时候,却要死。 但没关系,如果真的是他害死了裴斟今,他愿意付出代价,结束这件事。 “地狱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人说,是残忍冰冷的声音,但像是在笑。 对方说:“我不杀你,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我会碾碎你脸上的傲慢,你所有的骄傲,你会一无所有,只能烂在床上。” “地狱,会比死更难受。” 男人松开了钳制着他的手。 李君仿佛上岸的鱼,迫不及待想回到水里。 他还没有来得及喘气。 听到冰冷命令的声音,对方只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宣布了地狱的开始。 对方离他很近,就在他头顶上方。 那三个字是:“脱衣服。” 猛然瞪大的眼睛。 瞬间失去呼吸。 他脸色惨白,望着对面,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 第417章 李君后退,他极力不要露出惊恐,极力让自己冷静,抽离,他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摇头。 杀了我吧,只有这个,这个不行。 他情愿对方打他一顿,或者杀了他。 裴酌古没有动,他仍旧坐在那里,只是注视着他。 李君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看见那双眼睛。 无法形容的眼睛,仿佛在冷笑,冷酷讽刺,却毫无波澜。 红色的眼睛,像毒蛇的,迸射着毒液的欲望。 对方平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威胁的举动,任由他逃跑退后。 “你知道吧,就算我上了你也不会有任何事。法律上,你爸妈,什么都不会有。” 李君那一刻,比死了还难受。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地狱。 那个人像个幽魂一样,他站起来,像一座山逼近他,逼到墙上。 那一刻的声音,甚至和裴斟今重合,问他:“知道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做的吗?” 李君伸出手。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哭出来,或者求饶,喉咙的悲鸣甚至因为窒息无法发出。 但那个人已经退开。 裴酌古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头也不抬敲打键盘。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就像,一切才开始。 对方一点也不着急。 因为猎物太小了,无处可去,没有人会救他。 有时候弱小就是死的理由。 李君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 他这一天都没有吃东西,饥饿,惊恐。 他不敢睡。 家里的人一直都没有回来。 一整夜刚睡着他就惊醒,不断听着楼下深夜传来的敲击键盘的声音。 他以为那是最可怕的一夜,但那只是其中一夜。 继父和妈妈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来。 他听到了交谈声,听到了关门声。 他以为那个人已经走了。 他害怕地跑下楼,他想说话,想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 他想说,我们逃走吧。 他好像又一次回到那个时候,又像是从那以后就没有长大过。 但一眼看到,那个身影仍旧坐在客厅。 继父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连连称谢。 说多亏了对方。 李君木然地接受着信息。 继父的生意早已负债累累,对方出资买下了,包括这个房子,都已经是属于对方的。 对方慷慨地允许他们继续住在里面,允许他们和以前一样,继父甚至可以继续在那个厂子上班,当他的领导。 他们感恩连连,不断夸赞对方,仿佛亲如一家。 “不必这么客气,毕竟是小今最好的朋友。小今是我的侄儿,小念也等于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认这个叔叔。” 侄儿? 不是,哥哥吗? 继父的声音带着堆满的喜悦笑道:“谁不知道裴先生最疼爱这个侄子,当儿子似的,我们家小念能有这个福气求之不得呢,快,叫叔叔啊……” 李君先是一愣,瞬间炸开了一样脑子里一片发白。 那片长久的白里,有许多东西都忽然直接清晰,清楚。 裴斟今的一切,都忽然清楚了。 那些无法理解的矛盾,都有了答案。 裴斟今,裴酌古。 李君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容念在他刚认识裴斟今的时候说,他会把你拖进地狱里。 裴斟今后的世界,裴酌古,就是那个地狱。 “以后还要多打扰。” “您太客气了,这里一切都是您的,您想怎么住怎么住,是我们打扰您才是,就是我的债务……” “不着急,一家人……” 李君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了。 但在对方离开后,他还是第一时间找机会单独告诉了妈妈,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对他说了什么。 妈妈愣了一下,许久,她说:“不会有事的,应该是你误会……” 她看着李君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叮嘱他:“以后小心点,别跟他单独相处就行。” 说着,妈妈咬牙切齿骂那个人果然不是好东西,但她只是骂了几句。 “我们逃走吧。” 李君说出口。 他早就想带着妈妈逃走,他马上就成年了,他可以不上学,找个工作,他可以养妈妈的。 如果非要上学,他可以跟学校谈的,应该有勤工俭学,他可以一边打工一边赚钱。 “你疯了吗?你不上学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你是要气死我吗?” 李君知道,他不应该要求妈妈保护他第二次,她已经保护过他一次了。 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 他晕了过去,从楼梯上摔下。 医生说是一种神经免疫系统方面的疾病。 他没有听太懂,但大概意思明白了。 是一种情绪病。 是因为长期生活在紧张恐惧压抑的环境下,导致身体的免疫系统方面出现了问题,免疫系统觉得他病了,试图杀死病变的敌人,于是无差别攻击。 “这种病主要是病人要保持放松,心情要愉快,不要紧张,害怕。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什么好害怕的,怕考试吗?” 妈妈开始责骂他,骂他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不能轻松一点,为什么要害怕恐惧? 第418章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到处给我找事的一无是处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有脚扭伤了。 但从那以后,他总是毫无规律发病。 发病的时候就会忽然浑身失去控制,发烧,失去意识。 他越想放松,越想不要生病,不要发作,越无法控制。 他常备着退烧药,不叫任何人知道,不麻烦任何人。 但有一次即便吃了药还是晕了过去。 醒来后在医院的病床上。 很小的病房,其他床位都是空的,只有他躺在那里。 他的脸还是很烫,浑身没有力气,但他醒来了,看到了床头站着的人。 裴酌古的脸上,带着那种笑容,像死了很久的裴斟今在冷笑着看着他。 对方的眼神甚至像是怜悯。 他在打电话,李君听到了。 是妈妈的声音,在搓麻将,她笑着千恩万谢,谢谢裴酌古来照顾他。 他的心在那一瞬失去温度,甚至好像不会再跳。 让他小心不要和男人独处的妈妈,宁肯打麻将,主动让这个男人来医院陪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回到家,问了妈妈。 妈妈毫不在意:“你就是想得多,你知道你为什么生病吗?就是想太多了,人无完人有一点坏毛病很正常……要不然怎么办呢?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家里借了人家那么多钱,我要再离一次吗?我就算离也背着债……” 眼泪滴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尽力了,她就这点能力。 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回来。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家里只有他,和那个人。 他的房间被搬到了楼下,房间的门可以倒锁,但钥匙可以从外打开。 即便用重物抵住门也没有用。 因为房间和阳台之间没有门。 因为阳台和隔壁是打通的。 对方轻而易举可以从隔壁进入他的房间。 有一天晚上,他不小心睡着了,骤然惊醒,看到黑暗里,那个人就站在他的床上盯着他。 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 发红的,毒液一样欲望的眼睛。 唇边张狂的笑容。 他很害怕,他真的很害怕。 梦里那个人也在,压在他身上,在耳边笑着问他:“你知道,怎么让男人怀孕吗?他会从你的肚子里,再爬出来。” 即便闭上眼睛是噩梦,但他竟然没有闭上眼睛的时间。 脚步声一直在门外徘徊。 他感到绝望,他不知道那个人难道白日的时候不需要工作吗? 他为什么能白天黑夜一直折磨他? 晚上回来,男人有时候会叫住他。 “他说喜欢听你读东西给他听,读点什么给我听听。” “……我得写作业。” 他高三了。 “你觉得,我会让你高考吗?” “……” “如果你表现得好一点,会的。读点什么吧。” 裴酌古把那些裴斟今写给他的信拿出来,让他读。 信读完了,就读裴斟今的日记,读李君写过的东西。 读他的绝望和痛苦。 读完了,就让他读报纸。 那些报纸上的新闻,写着某些以为自己是男人的人,忽然怀孕了,发现自己原来有两套器官。 某些人正常地生活着,但莫名生了个孩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人发生的关系。 “你确定,自己一直是醒着的吗?是正常的吗?”裴酌古善意地提醒。 整夜整夜的睡眠剥夺。 “容念容念,站起来!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睡不醒?” “容念,为什么没有交作业?” “容念……” “你以为,你把他推进地狱里,你还能有光鲜的未来吗?” “你知道,什么叫地狱吗?” “听说了吗?容念的亲爸……还有他妈妈……他哥哥……” “你猜他会不会也……” “你不知道吗?之前那个省城来的裴公子,被他玩得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人家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听说裴公子的叔叔住在他家。” “怪不得看不上我们……我要是他,有这张脸我也不想努力。” “你哥来了,你不知道你哥吃了多少苦,那个男人不是东西,根本不管他,让他被保姆从小虐待,等他一到十八岁就赶出来不管他了。妈妈太心痛了,容念,我和你哥只能靠你了,你要争气……你去求求你裴叔叔,让他给你哥安排进学校……他不爱学习,那安排进你裴叔叔家的公司,要工资高一点……” 长期的睡眠剥夺,他不太分得清现实和想象。 有时候看到了裴酌古,又像是看到了裴斟今。 “我跟你一起死,你杀我吧。” “我不舍得。你学会了吗?”裴斟今盯着他的眼睛。 “什么?” 裴斟今的嘴唇笑容的幅度一点点和男人的重合:“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做的。” 他快要疯了,也可能已经疯了。 或者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才会永不超生。 闭上眼睛,那个人就坐在他床边,在他耳边,带着毒液的欲望的声音:“脱衣服……” 惊醒睁开眼睛,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起,随时会进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 第419章 不要害怕,不要紧张,不要恐惧。 不能发病,不能晕倒,不能睡着。 “可是你已经睡着了。” 他惊恐地睁开眼睛,看见妈妈和哥哥笑得欢喜快乐,像两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们笑嘻嘻地按着他的手脚,房间里贴满了喜字。 男人笑着看着他,眼神冰冷又灼热,在解扣子。 醒醒,快醒醒,是噩梦,是噩梦。 他终于醒来,浑身湿透,不顾一切跑出门。 每一个人都回头笑着盯着他,问他:“你学会了吗?” 他们追着他,问他,无数只手抓着他。 他爬上高楼,爬上那个满是锈迹的脚手架,那个天台,想要逃。 砰。 睁开眼,他还站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 敲击键盘的声音,裴酌古坐在那里,头也不抬说:“过来。” 说:“容念,脱衣服。” 李君瞪大眼睛,他还在那里:“……” 房间里没有门。 裴酌古说:“听。听到了吗?” 听到了。 男人暴力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和呼救。 “都怪你儿子,害得我……去死,你去死……” 裴酌古毫无温度的声音,缓缓说:“都是因为你不乖,没有学会,所以你妈被你爸打死了。她是为你而死的,是你杀了她。” “……”惊恐绝望,甚至发不出声音。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你忘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这不是梦,这是地狱。”裴酌古耐心地说,“容念,学会了吗?求我吧,道歉,她或许还能活。” 李君晃了晃,像一个灵魂被摔得粉碎的玩偶。 他想,我学会了。 他会跪下,求他,让妈妈的惨叫停止,只要停止。 他可以下地狱。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温暖,薄长。 “我来。”那个声音说,没有感情,但从容平静,“他找的是我。” 第171章 纯白暴君 “容念,过来。” 客厅里招手示意的裴酌古,黑亮的皮鞋反射着光。 容念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他几乎不太能记得这个人的样子了,像第一次一样用心地看清记住。 他依言走向裴酌古,比李君走得快,快很多很多。 以至于“脱”字尚未完全从对方的嘴里发出,他已经站在了男人的面前。 对方这回没有能说出口的机会。 噗! 黑暗中,李君睁大了眼睛,听到了。 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 但,是谁的? 经过锻炼的肌肉密度很大,刀刃太小太钝。 但刺入的人使力很有技巧。 容念单薄得有些纤细的身形和男人精练的体格比起来,太过悬殊,但对方在他的动作下,整个身形向后晃了一下。 男人的嘴角仍旧上扬,张狂的笑容,神情意外了一下,但有恃无恐望着容念。 容念的眼眸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可以说理性。 “暴力其实和任何技能一样,都是需要技巧的,甚至需要专业的学习。”容念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是平淡的,仿佛平铺直叙的陈述,但有一种读诗一样的吸引,“学习怎样发力,怎样保护自己,怎样不杀死对方,以及怎样会一不小心杀死对方。哪一样都比学怎么脱衣服,男人跟男人怎么做简单,你知道吧。” 容念的话不是说给裴酌古听的,是说给身后的李君。 裴酌古始终在笑,笑着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容念。 那双眼睛仍旧冰冷灼热,红色的,带着毒液,充满欲望和嘲笑,仿佛占上风的仍旧是他。 “你杀不了我,我是不会死的。但你会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你是我的!” 他倒在地上,张狂地笑着,像个狂犬病发的野狗,像毒蛇嘶嘶。 下一刻,尸体消失了。 他又一次坐在了那里。 身上毫发无损,像永恒阴影里,刀山火海炼狱油锅都杀不死的反派。 李君惊恐至极。 容念平静直视2.0裴酌古欲望黏稠如同毒液一样的目光,说:“那不是很好吗?” 李君:“……” 裴酌古:“……” 空气陷入一瞬的静止。 只有容念平淡甚至随和的声音,散漫说:“你知道每天晚上我都有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就是为了回到这里,杀你。如果你只死一次,也太不划算了。千百次杀死你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说着。 第二刀又刺进去了,力道和上一次没有任何减少,甚至更果决顺利干脆利落。 他拔出刀,刺进去的时候对方晃动了第一下,拔出刀的时候又晃了一下。 抽出的刀,没有任何间隙反复不断刺入刺入再刺入。 每一刀都很稳,是理性,平静的暴力。 鲜血渗出,濡湿了手和刀刃。 裴酌古伸手去抓他,容念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脖子,下一刀仍旧是不一定立刻要他的命,但一定是最疼的伤。 失去先机,失去反抗。 裴酌古笑着望着容念,像个残忍的噩梦。 容念知道,他不害怕自己。 他还没有进入过地狱,所以他不害怕猎物的一次反杀。 第420章 甚至会觉得,只是一个意外的调剂。 他觉得,只要他有一次反击,猎物就会被咬断脖子,注入毒素。 他只是觉得有趣,还不想结束。 他觉得,是他纵容了容念,容念才能有机会杀他。 他怜悯地望着容念。 容念沾血的刀抵着他的一只眼球,他竟然连本能地眨眼都没有,还是在笑。 他的笑像个极具污染的毒素,仿佛能摧毁任何人的神经。 让人暴戾,仇恨,痛苦,怨恨。 李君捂着头,无法抑制脑中痛苦的嗡鸣,无法抑制躯体惊恐下的痉挛干呕。 容念平静地望着张狂的裴酌古,眼里却没有他:“你也就只能仗着成年人的身份,欺负没长大的小孩。” 内脏破损,血液从裴酌古嘴里渗出,他扭曲地笑着:“我在你的噩梦里,你永远摆脱不了我。” 但,容念眨了眨眼,笑了。 笑容很浅。 他很少笑,因为讨厌虚伪,因为没什么值得笑的事情,不想笑就不会笑。 但裴酌古很好笑。 容念的刀很稳,没有一点被激怒的,肾上腺素支配下的情绪波动。 冷静得不像复仇。 他并不生气,就像他杀他,就只是因为,应该杀他。 容念笑着,望着因为他的笑一瞬失神的裴酌古:“嗯,我的确因为你,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但很遗憾,你不清楚我噩梦的内容是什么。看——” 他让裴酌古看的,是他手中杀过裴酌古的刀。 一把甚至不配称作是凶器的刀。 小小的折叠刀,和指甲刀一起挂在钥匙圈上,甚至会毫无存在感。 即便打开,长度也堪堪不到一根手指。 但刀就是刀,至少尖端是尖锐的。 容念:“你觉得我一定很害怕。你觉得,至少在你欺负我还没有长大,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应该害怕你。你相信,你成为了我的噩梦。你觉得,我会害怕得夜不能寐,如在地狱,生不如死。就像我身后那个孩子一样。你从没想过,事实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裴酌古终于死了,但也又一次复活。 这一次,容念依旧第一时间将那把玩具一样的刀,在对方的喉咙刺了进去。 他没有表情,也没什么情绪。 裴酌古的肌肉抽动,但仍旧在笑,在死亡剧烈痛苦的冷汗里撕扯着笑。 容念:“这是我六年级的时候,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的玩具。” 裴酌古不笑了,看起来不高兴,但他不高兴的并不是身上的伤,和容念给予的痛苦。 他这种人,不高兴的仅仅是因为容念将别人和他相提并论,不视他为特别,为独一无二。用不知道哪里来的货色,和他放在一起,将他和对方归为一类。 容念:“即便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的同类也没有令我感到恐惧,有的只有困惑,和一点生理上的恶心。” 短短的刀刃,一直刺入刀柄处。 裴酌古没有惨叫,他在听。 他捂着伤口,为了听到接下来的话,暂时还不想死。 容念的语速和当初读诗一样,毫无感情而引人入胜。 “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只有一个想法,我的手中应该有一柄刀的,这样我会毫不犹豫。” 裴酌古死了,但容念还在说。 “从那时候,我就带着这个玩具,一直带着。” 新的裴酌古又一次站了起来,这一次,在容念身后。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你们有一样的眼神,毒液一样灼红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应该恐惧,害怕?因为那时的我还没有长大吗?年龄,成年人的身体给了你自信?” 攻击,裴酌古先。 这一次谁都没有留手。 “你说得对,你的确在我的噩梦里。你知道在我的噩梦里,每一夜你的结局是什么吗?” 容念说,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就是这样。这就是我的噩梦。” 他按着裴酌古的肩,拔出刀刺入第二下。 鲜血溅在雪白的脸上,他没有反应,只是蹙眉,一点颓败的轻倦。 像黑暗中最纯白的花树,开始颓败。 在上千个噩梦里,容念杀死裴酌古,就像现在这样。 李君不再头疼,也不再惊惧,他静静地望着容念,听着他的声音。 “我的噩梦里,每一天每一夜,令我挣扎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你。” 裴酌古笑着,眨着眼睛,笑容依旧没有一开始的猖狂,甚至有一丝无法理解的茫然。 容念不擅长暴力,身体甚至可以说很差,任何一点过分的刺激,都会让他的免疫系统转而攻击他。 而裴酌古恰恰相反,他很擅长,非常擅长,他是真的杀过人的。 但这一次,容念还是杀了他。 熟练得好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容念平静地:“你当然应该去死,没有任何疑虑。” “唯一的问题是,你不配。” 裴酌古一怔,又笑了。 听到容念的声音宛如读诗:“你不配我赔上人生,用我换你。地狱,你自己一直待在那里吧,我并不想下去。” “可你不是,也很想死吗?”裴酌古吐着血说。 容念曾经很想去死。 第421章 他是天生的杀人犯。 当他还只有九岁的时候,他第一个试图谋杀的,就是他自己。 他做了无数策划,但都因为无法完美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彻底消失,于是没能死掉。 裴酌古也想要他的命。 似乎一个曾经试图谋杀自己却失败的人,应该将刽子手的位置让给对方,引颈就戮。 或者像李君的噩梦一样,被逼入绝境,从那个天台跳下去。 你本来就不想活。 这样如此顺理成章。 但,“那是不一样的。我,只能被我杀。” 只能是容念自己杀死自己,他不能因为别人而死,他不能被别人杀死,更不能是因为别人而杀死自己。 他只能为自己杀死自己。 因为,只有杀死自己的能力,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不会被任何人剥夺走。 杀裴酌古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但裴酌古死了,他也会死。 就好像诅咒一样,他的命和裴酌古的命绑在了一起。 每一个噩梦的结尾,他都杀死了裴酌古。 比让裴酌古死更难的,是让裴酌古活。 “任何一个噩梦里,你的存在都不是噩梦,因为难以忍受你的存在,杀死你,才是噩梦。” 从以前到那时候,困扰容念的似乎从来都只有一个问题。 他是否要杀死他自己? 九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为了逃避身体上的痛苦,而杀死自己? 十三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找到完美谋杀自己的方式,而杀死自己? 十七岁的时候,问题是,是否要为了杀死裴酌古而杀死自己? 他一直在回答同样的问题。 是否结束游戏。 如果人生就是一场游戏。 容念选择了否。 “为什么?”提出疑问的不是死了又死的裴酌古,是角落里的李君。 “明明是这样痛苦,烂泥一样的人生,毫无希望,绝望背后是下一重绝望,为什么不结束掉?也许,可以重新开始呢。” 容念想了想。 第一次死亡失败,是妈妈愧疚地望着他,问他为什么不躲? 她的眼睛里有闪躲,痛苦,内疚,和……爱。 第二次死亡失败,是天台上第一位朋友。 在这个副本时间,他回到了那个地方,等待对方出现。 他想告诉那个朋友,告诉夏花。 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了,遇到了喜欢的人。 他竟然是会喜欢人的。 虽然对方存在的形式有些奇怪,但那的确应该是爱。 他等了很久,但并没有出现任何人。 只有他自己。 或者说,只等来了李君。 他在那时候明白了。 十三岁的容念看见的,只是精神崩坏后的幻觉。 即便是他自己想要杀死自己的时候,仍旧还有一个自己,希望他活下去。 人生的一切可能都是无所谓希望,也没有任何意义的。 但既然存在了,既然我们任何时候都能轻易杀死自己,结束这局游戏,那为什么不试着继续下去。 反正任何时候,结束的自由,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活着好像对于容念而言,就只有一个问题,世界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拷问他,是否结束游戏? 裴酌古只不过去其中之一。 这一次,不需要容念自己结束自己。 只要他杀了裴酌古,他的游戏就会随之一起结束。 所以,这一次选什么? 裴酌古像毒蛇一样笑着,牙齿被涌出的鲜血染红,他笑得癫狂:“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杀得了我。” 他从无数的死亡里爬起来,这一次带着武器。 容念只有那柄折叠小刀。 裴酌古灿然地笑道:“你只要有一次失误被我抓住,就永劫不复。但我,我是不死的。” 容念:“试试看。我也想知道,我能不能被杀死。” 是猎人和猎物,是杀人者和被杀者。 身份不断互换。 裴酌古是不死的,这毕竟是诡异的副本世界。 裴酌古是擅长暴力的那个。 但很奇怪,每一次死的都是他。 容念甚至连一道伤都少见。 容念捡起死去裴酌古手中的长刀,第无数次杀死新的裴酌古。 从裴酌古的尸体上站起来,杀下一个裴酌古。 “为什么?”裴酌古笑着,不能理解,这不合理。 容念在喘息,但没什么表情:“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一刀刺下。 新的裴酌古从身后的尸堆里站起来,他这次拿着枪:“仅仅如此?” 枪弹击中容念拿刀的手臂。 他晃了一下,雪白的衣服上嫣红一片。 但容念仍旧站着,执刀砍断裴酌古的手臂。 他跪抵着裴酌古的身体上,拿枪抵着裴酌古的头,面无表情:“因为,你是过去。我已经长大了,你还想在我的过去里,困杀我。” 砰砰砰砰砰砰。 他打空了所有弹夹,裴酌古的脑袋被打得稀巴烂。 “不死的不是你,是我。”容念说。 新的裴酌古还在站起来,他咧开嘴,笑得像个嗜血的鲨鱼,像个怪物。 他想看到容念的崩溃:“开始感到绝望了吗?” 第422章 容念:“托你的福,现在还在享受你的死亡。” 裴酌古眼眸灼热,欣赏着他身上的血色:“因为我以前给的痛苦太惨痛了,所以报复的欲望迟迟不熄,很好。” 容念:“的确很惨痛,其他没什么用,睡眠剥夺是真的令人恶心。但没关系……” 他转过头来,仍旧冷静,似笑非笑地望着裴酌古:“我因此知道了,如何活下去。” 刀锋斩断刀锋,子弹击中子弹。 裴酌古勒住容念的脖子,像毒蛇扼住猎物,他在笑:“求饶吧,然后和我永远留在这里,你会活着的。” 教练教过的,这种时候扭断对方的小指。 局势逆转。 容念扭着对方的胳膊,从后踩住他的背:“就算你求饶,我也不会留手。” 裴酌古的头被踩得不断向下,动脉和地面的刀锋接触,鲜血喷射四溢。 容念温和如祷告:“你得像我无初次的噩梦里那样死去,死一遍。这是将我拉回过去,应该付出的代价。” 第172章 容念 “哈哈哈哈……”裴酌古猖狂地笑着,倒退着进入遍布尸体的浓雾城市里。 执刀不紧不慢追在后面的是容念。 裴酌古跑向前方,跑向容念生命里每一个痛苦的时间,他在他的痛苦里等他。 像一条恶蛟,翻动海底墓葬中每一次窒息淹死的记忆,将他再次拖下去。 容念跟随上前。 刀山火海,腐骨蚀髓,都跟上去。 容念:“你怕死吗?你远比我想的更怕死。” 刺下去的刀,飙射的血。 太好杀了,以至于会不清楚,是他变强了,还是对手弱得可怕。 裴酌古唇角的笑容依旧冰冷而张狂:“但我会一直存在,永远存在。” 他手中的刀也狞笑着刺入容念的身体。 容念半身染血,衣服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白,仿佛已经末路,无法支撑太久。 容念确实很累,杀人是一件很累的时候,何况是不断地杀同一个人。 就是杀猪也会累的。 他当然也会受伤。 他垂下眉睫,有血珠从他的睫毛挂落,他甚至连眨去的力气也无。 裴酌古胜券在握的笑容里,带着一点恶毒的怜悯:“伤得好重啊。事实上,你还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不正常的事了。不用太责备自己。结束了。” 仿佛不舍。 “是要结束了。”容念倦怠,没有情绪地说,“你要消失了。” 没有不舍,只有厌倦。 裴酌古轻嗤。 他的嗤笑声来自容念身后,新生的他。 刚才的他已经死在了容念的刀下。 “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也没有杀我的力气了。我可以死无数次,但你只有一次。” 容念拄着刀,第一次站起来失败,就像是点头,肯定他的话。 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 从他的耳朵溢出,从他被捅伤的肺部。 呼吸困难,无法喘息。 他的眼眸失焦,不知道是看不见,还是没有力气看见。 容念静静坐在那里,已经很累很累,就像正在死去一样。 就像已经死去。 裴酌古不能让他这样死。 他不能是因为杀裴酌古杀得太累了,是因为流干了血,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只能是被裴酌古亲手杀死。 只有这样,他才会被永永远远困在这里。 黑亮的皮鞋站在容念面前。 就像它第一次出现在那个昏暗的没有开灯的客厅。 裴酌古看着容念,他看人的方式很特别,像野兽。 轻微偏着头,冷酷不屑,又像是寻找咬下去的致命一击。 裴酌古:“你真的很美啊。” 神秘,冷漠,纤细,脆弱,高傲,还有,清醒,绝望。 “有些人天生适合成为猎物,越是令他痛苦、绝望,直到被彻底咬碎,濒死的那一刻,最为美丽。” 裴酌古那时候还不太会养这么矜贵稀有的,手段是有点粗暴,也有点轻视他的危险。 “我说过,你不会有未来。像你这样的人,最适合做一只皮毛美丽的猫,偶尔伸一伸爪子。我允许你可以骄傲,你的骄傲才有价值。” 裴酌古折磨了容念两年。 “……会考试很了不起吗?会考试是最低级的能力。” “……五百分,六百分,七百分,在我们眼里没有任何区别,最后还不是用一张纸来我面前换一份工作。考到博士,干得也可能是所有人都会做的那些事。” “……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一个亿,但我可以给你更多,只要你让我高兴。”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出自《庞涓夜走马陵道》,是吧。你们这些人从古到今都是为了让我们这种人高兴的。” 裴酌古替裴斟今完成了驯养那只皮毛美丽稀有傲慢的猫。 只差一点点。 就像当年裴斟今也觉得,只差一点点。 可是,他是怎么失败的? 明明上一次,容念也已经穷途末路了。 容念睁开眼睛,鲜血滴落的脸上,眼眸清醒锐利,那张脸没有任何波澜。 上一次…… 猎人和猎物在黑暗中,隔着一道毫无意义的门对峙着。 就快了,再耐心一点,他已经到了极限,就快要忍不住了。 第423章 逼破他的防线,彻底打碎他,掌控他的精神,再将他一口吞下。 猎人游刃有余。 任何时候都可以开宴,所以一定会挑选一个最有意义的时间。 彻底击碎一个人,不是刺激他的弱点,刺伤他的脆弱,那只是开胃调剂。 得击碎他的骄傲,碾碎他最自信的地方,折断他最强的骨头。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碎他。 让他恐惧,让他绝望,在他最有希望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撕毁希望。 然后告诉他,你爱他,神垂爱他。 恐惧是爱,绝望是爱,痛苦是爱,一切都是考验,都只是赎罪。 只要跪下,就会被赦免,得到爱,得到一切,就会脱离苦海,上得天堂。 再坚硬的石块,日积月累,万箭穿心,最终都会轻轻一触,碎如齑粉。 猎物已经濒临崩溃,已经走投无路,脆弱破碎,只剩色厉内荏,猎人先生,你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了。 于是猎人如约而至,在那个特殊的时间,打开了那道形同虚设的门。 他想摸一摸他的猫,他以为那已经也必然是他的猫。 他以为那猫瑟瑟发抖,惊恐颤抖,悲鸣都不敢在喉咙发出声。 “乖一点,明天让你去考试。”他说,猫就该乖一点的,就不至于应激而死。 好的主人,要懂得奖惩兼备,欲擒故纵。 迎面而来的,却是正入脏腑的一刀。 猎人一直在等,门外自以为猎人的猎物,什么时候忍不住?为什么还不进来?是,怕死吗? 门内的猎物,从未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狩猎的那个。 …… 裴酌古捂着腹部,茫然地眨了眨眼,想要坚持,却还是跪倒在地。 容念不擅长暴力,他只是很擅长杀裴酌古。 一千多个日夜,他都在练习同一件事,不,应该说同一个行为。 裴酌古扯开嘴角笑:“我就知道,我占据你的所有。” 容念叹息,不试图纠正他的神经偏执。 “我……”裴酌古还想说什么。 容念替他说了:“我知道,你死了还有无数个你。我很有耐心,并不着急。杀到多久都没关系。” 裴酌古笑了,笑容不扭曲,也不张狂,是心满意足的,还有欣喜:“永远。” 他无穷无尽,杀不死他的容念,就会永远杀他。 他们就会一直待在这个地狱里。 直到容念死。 那怎么不是一种永远。 容念平静地,无所谓恨,也无所谓厌,甚至是温和的,对过去的裴酌古说:“我不会死。在杀死所有的你之前,不会。在杀死所有的你之后,也不会。过去,不会。现在,也不会。只有你会待在地狱里。” 哪有什么无穷无尽,如果有,就杀到魂飞魄散。 裴酌古躺在那里,歪着头看着容念走远。 他被容念一起撞下高楼,被树枝刺穿,钉在那里。 不是致命伤,所以他还活着。 他活着,就暂时没有新的他刷新,去追着,缠着容念。 但容念竟然也真的没有死。 像他说的那样,不会死。 裴酌古只能静静地望着,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徒劳地伸了伸手。 就和曾经的过去里一样。 容念走回了那个房子。 装修其实是暖黄色的木质,光影朦胧柔和,站在房子里应该觉得温馨的。 像所有人梦想着的家。 却只有说不出的恐怖。 极致的恐怖。 “我在这里做过无数的噩梦,所有的噩梦最终,我都会因为杀死了困住我追逐我的恶鬼,而重获自由和新生。” “即便第二天,又有新的更可怕的恶鬼诞生,继续追着我,撕咬我。但最终都是我赢。” “直到最后一天。” 容念靠在关上的房门前,对门内黑暗中蜷缩的李君,轻轻地说。 “最后一次的噩梦里,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阳光淡黄,没有任何人或者恶鬼来杀我。但我置身其中,觉得好像被死寂的目光盯着,感到极致的恐怖。而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对手是什么,又在哪里。看不见,所以也无法战胜。只有无尽的恐怖。明明,带给我威胁恐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李君缩在黑暗中,蜷缩抱着自己,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像个心智只有九岁的孩子:“他死了吗?” “嗯。” 李君:“他是怎么死的?” “他杀过人,至少两个。”裴酌古亲自承认的。 李君:“那不是,用来恐吓我的吗?如果反抗,就会杀掉妈妈。” “当我要杀他的时候,可以当作是真的。” 李君:“所以,你把他送进监狱了吗?还会出来吗?” “不会出来了。”容念温柔地说。 李君睁大眼睛:“……” “你怕鬼?” 李君点点头,又胡乱摇头:“我不知道。” 容念笑了:“有鬼是一件好事。会公平很多。” 李君忧郁地看着屋子,抱得更紧,哆嗦着仿佛很冷:“他是因为我害死了裴斟,但为什么,他不在裴斟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一些?” 这个问题,不久前容念问过。 …… “这么在意裴斟今,为什么不在裴斟今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一些?” 第424章 裴酌古笑得颤抖,眼神带毒。 “你竟然认为,你被这样对待,是因为裴斟今?” 容念没有表情:“……” 裴酌古舔笑道:“并不是为了裴斟今,也不是什么复仇。你只是因为倒霉,刚好被我看见了。” “被我看上的导火索可以是因为裴斟今,姑且也可以算作是因为他。” 容念:“只是因为倒霉?” “对,只是因为倒霉。” 容念只怔了一瞬,就坦然了:“谢谢,你也很倒霉。” 手起,刀落。 …… 李君茫然,重复:“只是倒霉……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从裴酌古那里,到来找李君的路上,容念看到了等在迷雾道旁的裴斟今。 裴斟今的笑容灿烂如阳光,如天使,凝视着容念:“哥哥,你不为我有一丝一毫内疚吗?” 容念:“没有。” 一点也没有。 裴斟今笑着,眼神黯然:“你甚至没有尝试过救我。” 容念:“作为朋友的时候,我已经倾尽过一切了。让我活下去的,人性里善意的情感,也不能让你有一点留恋。如果真的太过痛苦,结束是你的自由。” 他的确,从未有一丝一毫觉得,他应该为裴斟今的命运负责。 很久以前,裴斟今笑着对容念说:“哥哥你将我当作天使吧,当作最重要的。我的存在,会教会哥哥一些东西的。” 那时候,容念只觉得对方的话是,少年人的自恋。 “但他大概是真的教会过我什么。” “让我知道,活着就是会这样狼狈,痛苦,但竭尽一切地不死,像永远不会死那样,在痛苦里走下去,走出去。” “这样,就不会变成裴斟今。” 容念:“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只是习惯了,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才会被惩罚的想法。” 这世界发生的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多清晰的原因和逻辑,就只是随机碰巧如此。 因为没有清晰的逻辑性,于是大家找了个可以用命运来形容的迷信词语,因果。 因果这个词可以不用讲道理,你被人看不顺眼恶意对待了,尽管你自以为没有做任何伤害对方的事情,构不成逻辑,但如果用因果来解释,就可以是因为你今天早上吃了苹果。 吃苹果有没有杀死苹果姑且不论,但既然你先遭受了果的惩罚,那么就可以先假使肯定是先做错了因。 容念:“不要习得性无助。不要重复习得性无助。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不要成为裴斟今。” 李君:“空荡荡的屋子里,有极致恐怖的东西,那是什么,你找到了吗?不再害怕了吗?” 容念目光放空,橙暖的客厅,尘埃在阳光里跳跃:“嗯,我知道。是过去。” 整个副本是过去。 噩梦是过去。 记忆是过去。 他站在这里,他的身上就带着过去。 如影随形,永远存在。 此时此刻,被真正的李君拉进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各自的过去里。 过去杀不死人。 没有人真的会被过去杀死。 人只会被变成地狱样子的过去,牢笼一样困住,让你沉湎,沉沦,不得超生。 只要看穿,就会想起。 “可是,过去,也是我赢。” “我站在这里,就代表了结果。” 李君摇头:“你只是幸存,不是赢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伤?好多血,将整个衣服染红了。” 在已经被摧毁的过去里,他只是没有死,只是幸存。 李君问:“你为什么不选另一条?” 明明每天晚上,都可以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条新的人生,光明璀璨的人生。 容念:“因为已经发生了。” “虽然是不完美的,糟糕的,满是噩梦的过去,但就是存在了。” “每个人的人生就像掷骰子一样,随机,不确定。” “也许重新来过,选择打出完美过程结局,会有更好的结果。” “但那没有意义。” “不会改变那样的过去就是存在着。存在过。”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因此成为的现在的我。” “任何改变,都不会是现在的我。” “从完美的角度,我完全够不上。我是一群完整无缺的人偶里,突然栽跟头摔得粉碎的那个。” 一尊原本漂亮的人偶,一路滚下了坡,一路碎石棱角尖刺,碎了满身缺憾。 “但如果从我的角度,过程差一点,改变任何,都不会是现在的我了。” “如果成为现在的我,是所谓的‘完美人生’,就只有一条路,完全遵照过去,才能达成这个完美的成就。” 成为现在,独一无二的我们。 容念仰望着虚空,慢慢地说:“我想过改变,也许有更美好的人生,比现在的我更好。” “但是,已经有足够多人觉得,现在这样的我不存在会更好了。” “我的生理学父母,我的养父,爱慕着怨恨着我的追求者们,这个世界上所以说着爱我的可能。” “或许他们是对的。” “认为这个结果不存在会更好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个我自己。” 李君打开了房门,从黑暗里走出来,他站在门口,说:“你可以选择,想要成为的任何一个‘我’,更改任何可能性,选择你最满意的那个。我会帮你,这是我的副本,我决定一切。你应该,你可以得到全世界最好,最完美的。” 第425章 容念:“不确定的人生,无数的骰子里掷下的唯一的结果,需要完美吗?就只是存在着。大家都只是存在着。” “我是骰子里掷出的不确定里的最终呈现,随机性中的唯一。” “我并不想成为其他的我。” “因为已经存在了。” “存在的结果,不需要任何其他存在,包括我自己来批判是否应该。” 容念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你的那些污染并不能奏效吗?” 李君静静地看着他。 容念:“因为我认可它们存在着,就是存在在我的过去里。” 他说。 “存在,然后,已经过去了。” “记得,但是不在意。” “存在,但不需要在意。” “不可否认,也不必在意。” “我的伤痕已经放下了,我的敌人却还紧抓不放。是这种感觉。” 容念平静地:“我也只是存在着。我的存在伤害我的母亲,让她后悔,怨恨,无数次想回到过去,不要爱那个人,不要结婚,不要生下我。” “但她也接受了,接受她的过去存在着,接受我存在着。” “我接受她恨我,不那么爱我。” “她接受,她竟然是有一点爱我的。” “对于我们都曾经是折磨,痛苦。” “存在,然后过去了。” “我接受,我有那样糟糕的过去,不太完美的人生,接受被怨恨,接受不被真切地爱。” “我已经长大了,是现在的我。” “接受,就不需要回头。” “我不需要改变过去,给现在什么。” “不需要内疚,不需要共情因为我的存在而痛苦的其他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爱。” 他意识到,他对解寂云产生了感情。 接受,他是爱祂的。 会想念祂。 一笔一画地去画祂。 接受爱存在这里,但不需要走到祂面前去。 不需要和祂一起生活。 一直在一起。 甚至不会去追究,爱意什么时候产生。 不追究,是对解寂云的哪一部分,哪个状态。 不追究,爱意会持续多久,又什么时候消失。 不追究,会不会再见面,余生的结果如何。 不追究,祂是否知道。 爱意只是存在着。 他知道他爱祂,就好,就好。 不再见面,也没关系。 …… 副本的迷雾散去。 露出满目疮痍的废墟和过去。 九岁的“李君”站在那里。 既像容念,又像裴斟今,像夏花,像无数人。 他是痛苦的具象化。 是被害者以为的受害者,是受害者噩梦里以为的弱小无助恐惧绝望的自己。 容念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但是,你只是忘了,其实你比你以为的更强大。” 人只要活着,就会活下去。 就会遇到阳光,遇到野草,遇到鲜花,遇到风,遇到爱,遇到自由。 遇到未来的你。 “李君”苍白着脸,紧抿着唇,他用力点头,然后转过身向前跑去。 努力地,竭尽一切地去跑。 天黑了无数的恶鬼会来追他,很害怕,但是没关系。 我会赢,我不会死,我会长大,会一直一直活着,活下去。 有风,有阳光,有爱,有自由。 第173章 《完美人生·完》 容念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副本世界走着。 他的副本结束了,但其他人还在被【过去】追着。 困扰每个人的地狱,都各不相同。 温馨的,可怕的,孤独的,悲伤的,童真的,残酷的,恐怖的,甚至还有幸福的。 叠加交错,让这个副本呈现的景象如此怪诞又瑰丽。 人人的伤口都各不相似,世界因此如此美丽。 容念行走在其中,像个过客。 李君,真正的李君,把所有gm都拉进这个副本的时候,容念不是很意外。 他不断被诡异招揽画大饼的时候,就好奇过其他gm会怎样,不至于每个gm都跟他一样婉拒007。 正常来说以人类的物种多样性,无论如何也会出几个接受招揽的。 活着有多痛苦,活着就有多美好。 长生不死的诱惑,是永远不见天日,或是变成怪物,永远都有人为此前赴后继。 当这种人真的出现,容念只觉得果然如此。 毕竟解神死了,还永远还会有新的。 李君应该就是那个怪谈的代理人了。 仅剩的只有对背后怪谈的目的的好奇。 李君试图用这个副本困住所有gm,还想污染同化他们,胃口不小。 不至于所有gm都得罪了李君,让他恨之入骨,进行报复。 那李君针对所有gm的行为就可能是在针对gm背后的app和公司。 一般来说,app也可以看作是一种怪谈,gm们就相当于是app这个怪谈背后的代理人。 那这件事就是两个怪谈的入侵行为,双方代理人之战。 容念不久前就经历过一次了,那一次他是【解氏集团】选中的代理人。 只要代理人活着,存在着,勾连背后的邪神和这个世界的通道就不会中断。 所以容念那次选择了自爆。 第426章 但赢得代理人之战,应该还有其他方法。 毕竟容念还存在着。 app没有让他真的死去。 这个怪谈想要通过污染gm们,污染背后的app,格局再大一点,如果app连通的是现实星际世界,那这个怪谈最终的目的可能是想污染侵吞整个世界吧。 “在我的副本里,即便是gm也会死。你们和所有闯关者一样,都只有一次生命。” 当李君这样说的时候,所有人陷入了慌乱。 容念其实不太担心。 毕竟,这个怪谈胃口这么大,事情无法收拾的时候,宗定夜应该会来收割祂的。 只要还有诡异存在,宗定夜应该就不会死。 不过,很难说对方又会分裂出多少。 来得又是哪一部分。 唯一超出容念预料外的,是副本名为《完美人生》。 每个规则怪谈副本,都有相应的主题和核心规则,闯关者需要达成任务目标,以此存活其中。 这个怪谈给他们的最终任务是,得到完美人生。 考出完美答卷。 容念没想到,是自己的人生变成了怪谈。 这个怪谈比容念以为的更加智慧,也更加阴险。 通常来说,人最难对付的永远是自己,谁的心上都可能存在裂缝。 这个世界上有谁会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完美无缺吗? 可能有吧,但大部分人或许都不会这么认为。 这是容念经历的,即今为止,看上去危险系数最小,最接近现实的规则怪谈副本。 但过程却最煎熬。 甚至不太能找到通关的方法。 是要利用每天晚上的选择机会,无限重生,从头打造一个美满的人生吗? 那样的人生,就像是一个不断修正的美梦一样,如果相信了永远被留在里面,也算过关吗? 或许有人会选这条路,但不会是容念。 重新回忆起一遍过去发生的事,滋味并不好。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稍微沉湎一下也无妨。 容念更加在意的是,解寂云曾经说过的,那个盲盒奖励,让解寂云和他绑定了。 解寂云有可能也会出现在这个副本里,对容念而言,是最难的部分。 他不太想被看见。 还好,一直到结局时候,解寂云都没有出现。 绷紧的神经感到松一口气。 然后,当容念走到一个废墟的垃圾场时候,脚步忽然一滞。 …… …… 宗定夜和解寂云不知道去了哪里。 容念从【解氏集团】消失后,祂们就不见了。 莱斯特知道祂们去了哪里。 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找到容念。 有一段时间,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好像,容念不存在。 那段时间的滋味很难形容。 但还好,终于再一次感应到了。 只要容念出现在这个世界里,无论在任何角落,都能感应到。 贝泽尔和解寂夏想进去副本里。 祂们是幻人,理论上可以去到任何,有【半山湾】入口的地方。 但是祂们可以无视那个怪谈的规则之力,却被挡在了最后一道屏障上。 属于容念的那个小小的副本世界,拒绝让祂们进入。 那是容念的过去。 容念不想被看见,祂们就进不去。 也许强行可以,但他不喜欢。 贝泽尔和解寂夏只好郁闷地,在被那个怪谈拉入的其他倒霉蛋的【过去】里,吞噬清理那个怪谈的力量。 莱斯特站在屏幕前,脸上没有以往任何温雅笑意,甚至有些低落失神。 【半山湾剧院老板】,【小说家】的能力,能让莱斯特看见一切想看见的。 但是,容念不想被看见。 但是,看见也仅仅只是看见而已。 那是早已经发生过的,他除了看见,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办法。 只有他看见。 他也不想让其他的他看见。 虽然接受他们都是同一个人,但每一个都不承认其他是主体,认定每个都是部分。 大家比起共存,更倾向于其他部分去死。 一直如此。 莱斯特知道,他是所有部分里最自私自我,也是最贪婪的一个。 贪婪渴望得到全部,唯一。 但他现在,只是独自关在剧院房间里,抑郁。 他只是渴望地看着屏幕。 他不能给容念陪伴,也不能给容念安慰。 他知道容念并不需要这些。 需要陪伴容念,需要安慰容念的,只有他。 他需要这些,需要容念。 宗定夜无法在没有锚定的情况下,维持人性,存活下去,于是分裂出的他。 截然相反的那一面。 莱斯特理应不需要任何也能活得很好。 但他感到深深的抑郁和孤寂。 才知道,他不是不需要锚点,他只是从来没有。 但现在有了。 他的目光注视着,容念对那个副本怪谈说话。 希望,站在那里的可以是他。 伸出的手指,像涟漪触碰屏幕。 “亲爱的……” …… 容念的脚步一滞,甚至整个身体都微微一僵。 比看到反复复活,阴魂不散的裴酌古反应要大。 第427章 废墟的垃圾场里,蹲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白色衣服,即便是蹲下,看上去也长长的一条。 像垃圾场盛开的一株白色的玫瑰。 容念下意识就想转身,最好是跑。 他接受发生过的事情,接受过去。 但糟糕就是糟糕,不会因为接受就扭曲成完美。 被解寂云看见过去,就像是被恋人措不及防看到了,没有收拾过的乱糟糟的家。 是个人应该都会有些慌乱,抗拒,逃避。 不该是荒芜的废墟和垃圾场,至少也该是等青草覆盖疮痍。 等春天再相见。 但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春水一样的眼眸弯弯,温柔道:“亲爱的。” 黄昏的光漫射整个世界。 道旁的梧桐树,仿佛开了满树粉色的花。 那光落在他们的身影上,落在情人的眉睫和侧颜。 诡异的黑影轻轻地搭在容念的肩上,慢慢试探地伸到前面。 像玫瑰萎靡的枝蔓。 容念垂眸,看到,那确实是一枝蔓,最前方是一朵微微半开的洁白花骨朵。 小心翼翼地伸到容念身前。 容念抬手,手指轻轻地抚过玫瑰半开的花苞,还有包裹的叶茎。 那白色半开的花苞就躺在了他的掌心里。 慢慢变成了一只手。 诡异的手轻轻抓住容念的手,指缝交错,掌心贴合,十指相扣。 “亲爱的,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解寂云的手臂从后挂在容念的脖子上,像玫瑰萎靡的枝蔓。 诡异从后拥抱着,失而复得的恋人。 温柔的,颓靡的,叹息的,眼眸和声音里却带着小心又浓烈的爱意。 不叫爱恋和想念的刺,刺伤祂的恋人。 一开始并不敢靠太近,诡异的藤蔓只是试探地浅浅地搭在肩上。 容念没有动,没有推开祂,没有抗拒,没有排斥。 于是得寸进尺地变成了手臂,变成了拥抱。 容念没有动,丧失所有表情:“你都看见了?” “嗯,看见了。”解寂云小心翼翼的。 祂有些委屈,还有亮晶晶的清澈爱意。 另一只手伸出去,给容念看。 是一副画,不,是很多副画。 被主人撕碎了,碎得如同指甲盖大的雪屑。 但被蹲在垃圾场的诡异,辛辛苦苦,仔仔细细地翻捡,小心翼翼拼凑完整。 带着一点撒娇的,温柔的,爱意的声音,温暖又明媚得意:“亲爱的画我。画的是我。” 诡异很高兴。 黄昏中的影子都像小狗在欢快地摇尾巴。 是真的很开心。 容念微怔:“嗯。” 其实也画了别的,比如宗定夜。 但解寂云肯定没有捡。 说不定还被嫉妒阴暗的诡异撕得更碎。 解寂云当然看到了容念转身,看见祂,却要离开。 就如同试探地触碰,拥抱。 但容念没有抗拒。 祂的拥抱于是慢慢收紧。 解寂云从后紧紧地,温柔地抱住半身鲜血的容念。 “可是,亲爱的,你也看到了我的。”祂的叹息,温柔如春风。 容念先看到了解寂云的过去,未来,一切狼狈、绝望、孤独和惨烈的死亡。 也看见了祂的骄傲和光辉。 容念:“嗯,我也看见了。” 解寂云拥抱着他,轻轻地摇晃,像黄昏的玫瑰抱着最亲爱的小孩:“那,扯平了?” 容念:“嗯。” 诡异眼睛里微红,有一点诡异不该有的泪意。 看见,完美脆弱的玻璃小人,一路滚落下去,满身碎痕,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走,没有光,但微弱的天光在碎玻璃花瓣之间折射得整棵花树亮晶晶的,像在荒芜中盛开的碎玻璃的花树。 比切割过的钻石迷人。 祂现在知道,祂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他,就移不开眼睛。 明白,祂为何这样爱他。 “亲爱的,我好爱你。” 容念:“我今天没穿白色。” 他记得,解寂云喜欢白色。 诡异松开他,绕到前面来,偏着头试探地凝视着恋人的眼眸。 解寂云认真的:“但亲爱的是纯白的。最漂亮耀眼的纯白。” 诡异没有笑,只是澄澈的,坦然地推销自己:“亲爱的要抱抱我吗?我抱起来很舒服的。” 虽然刚刚翻过垃圾场,但注重仪表和形象的诡异,在和恋人约会的前一瞬很郑重地打理过自己了。 是白色的,香的,云朵一样的,玫瑰一样的小狗。 容念靠近祂,没有抱祂,只是在祂的侧脸上浅浅地吻了一下。 解寂云失神。 容念站不稳,轻轻一晃,诡异就张开了手臂,这一次祂接住了他。 解寂云抱着容念一起倒在草地里,白色拥着红。 春风过处,整个世界都已经长满了草,覆盖一切容念不想被看见的痕迹。 道旁开满了花。 有很多很多的玫瑰,在黄昏里摇曳。 一点也不荒芜,一点也不孤寂。 “亲爱的,睡吧,我在这里,睡醒后世界会美好。我叫醒你。” 祂拥着祂的恋人,小声哼着温柔的明媚的凝着爱意的歌。 …… 第428章 ……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黑暗的屋子里。 冰冷的,死寂的,离长大遥遥无期的,看不到希望的世界。 女人绝望的歇斯底里地骂着,为什么他不去死?为什么他要存在?为什么没有人爱他她却必须爱他? 小孩的眼睛闭上,吸了吸鼻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断轻声重复着。 仿佛是对神明最虔诚的祈祷。 “我不难过,我不疼的,我没有感觉。” “我不会哭,我不会痛,我不感到痛苦,不会悲伤,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要怪妈妈,她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 她不知道她会伤害你,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道的,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妈妈也只是长大的小孩。 她只是太累,太难过了。 “我不痛,我不难过,我不会受伤,我没有听到,我没有感觉,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想快点长大,长大就好了。 但离长大,还有十年,怎么还有十年这么长。 他忘了屏蔽失望,那一瞬有一点绝望。 于是重新开始祷告。 极致的痛苦,吸引来了黑暗。 黑暗变成一只小狗,蜷缩在他身边。 祂知道活着很痛苦,但你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活着,谢谢你存在着。 谢谢你,出现在这个世界。 “会有人需要我吗?这个世界上。” 黑暗说:“当然。很需要。我很需要你。请你一直一直存在着。” 他听不到,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感觉到了黑暗中传递的像是肯定的答案。 毕竟,他没有屏蔽爱。 …… 在宇宙无尽的黑暗中,所有生来孤独的灵魂漂流其中。 永夜之中,开出一树纯白的花树。 夜与纯白,相依共生。 ——副本《完美人生·完》 第174章 退休计划 “这是我最后一份工作。如果做完的话,我应该就可以从此退休了。” “工作内容是,到达这个地址,处理一桩遗产继承事件。” 容念记得自己应该是接了个app的工作,这个工作会让人进入一个世界,扮演某种角色,然后完成一系列任务,并且中途对现实的记忆会感到模糊。 他现在就不太能想起这个app的名字,以及自己已经工作了多久。 对现实世界的事情也挺模糊的。 但应该不重要,因为app的提示说:【这是你的最后一份工作。完成这个副本任务后,您即将退休,公司届时会为您准备一份退休大礼包。】 容念的最后一份工作的副本名称也叫《最后一份工作》。 不同的是,他要扮演的角色是个年轻的律师,严谨点,年轻的人渣律师。 年轻的律师要做完一份工作就退休,正常轨迹当然是行不通的,所以“退休”的原因另有隐情。 【一位神秘的富豪过世了,遗产留给两位素未谋面的继承人。你是他委托处理这项事务的律师。】 【你意识到,这件事中间有极大的可操作性,比如,如果两个继承人因为你反目成仇,你就有机会得到全部遗产。】 【计划的第一步是,利用你的美色,先选择一位引诱对象吧。】 好歹毒的人设和计划。 容念吐槽,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每一份副本任务人设都是人渣。 最后一份也是,也算一以贯之了。 马车已经到了位于旷野的唯一一座庄园外。 容念下车,车夫就转过头走了。 似乎默认他已经付过钱。 容念提着一个皮箱,四下打量了一下,觉得其实这里也挺适合杀人抛尸的,可能几个月几年都不一定有人来发现。 真的需要美色引诱这么迂回的法子吗? 他站在这里,都有一种活人进了吸血鬼隐居庄园的悚然感。 如果他是个旅客,现在头也不回就跑。 但没办法,这是工作。 容念只能上前敲门。 没几下,庄园的大门打开了。 外面的旷野作为花园就已经足够大了。 庄园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花园。 这个花园相对小多了,走几步就看到了里面的别墅楼。 容念没看到开门的人,正要张望叫人。 吧嗒,一个东西忽然从前方掉落。 要不是容念止步,就要砸到他的头上了。 容念看着脚边,是一个精美的玩偶。 偶人只有巴掌大,看起来极美,难辨雌雄,穿着精心缝制的衣物,衣服是丝绸的,精致华丽。 容念捡起来看了看,人偶的四肢都可以活动,神情很灵动,高贵冷艳的样子。 脸有一点眼熟,但不知道是掉下来时候扭了头,导致正面看不清。 容念下意识想将它的头摆正,结果刚一碰到,偶人的头就掉了。 “……” 确定不是碰瓷吗? 容念想要捡起来,按回去,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地方什么也没有。 花园里面到处都是花草,东西滚落里面一时半会很难找到。 “你弄坏了我的玩偶。” 在容念试图弯腰去找寻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第429章 清冽高贵,漠然温和。 容念抬头看去,看到了三楼正在俯视的青年。 对方的脸和听上去一样,俊美的程度也和目中无人的高冷不相上下。 是那种极端理性冷静的高冷厌世。 那张脸哪怕冷冰冰的,苍白缺乏生气和感情,也像是带着一种清高的嘲弄。 容念想,果然很吸血鬼。 他没有慌乱,也没有道歉,坦然地和楼上的少爷对视,说了一句很符合身份人设的话:“玩偶哪有活人有趣?” 对的,是在勾引。 楼上的青年静静凝视着容念的脸。 再挑剔的人也无法否认,楼下长发的年轻律师,比那个玩偶的确美得更活色生香,神秘引人。 楼上的身影在窗口消失,不久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 “进来吧。” 别墅的门打开。 容念走进去,很快就顿住了。 这个别墅比他想象的热闹。 资料里显示,这里住着两个堂兄弟。 但是,容念一进去就见到了四个人。 站在最远的是一个穿着古典温雅的绅士,鼻梁架着一副银边的眼镜,笑容亲切含蓄,他站在台阶上好奇看来。 他自称莱斯特,是一位音乐家,欢迎容念来找他听音乐。 站在门口,第一个给容念开门的,是一个浑身穿着白色的衣服,整个人充满一种受过良好教养礼仪的温润,和莱斯特一样彬彬有礼的青年。 他眼眸微弯,眼里专注认真的温柔流淌,看上去无辜又无害,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笑着,眉眼却飞扬散漫,有一种烂漫颓靡的瑰丽。 仿佛黄昏中盛开摇曳的玫瑰。 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危险神秘。 “亲爱的”,他一见面就很不客气,亲昵地叫着容念,并向容念伸出张开的手指。 他的名字是解寂云。 在解寂云右后方站着一个少年,和解寂云生得一模一样。 但气质截然不同。 同一张脸,锋利俊美,年轻,纯粹,贵气。 仿佛军校生一般,站在那里,全身就透露着极度克制的自律。 他微张着眼眸望着容念。 月牙般微弯的眼眸干净纯粹,下半张脸却生涩得有一种刀刃一般的锐利感。 紧抿的唇线,带出一点偏执的压抑隐忍。 微哑的声音:“解寂夏。” 像一只借着淋湿,假装是湿漉漉小狗的小狼。 在他左后方,站着一个黑风衣青年。 身形清俊挺拔,令人如临悬崖峭壁般的沉冷莫测。 一眼望去,先看到那双幽暗深邃,过于理性而稍显盛气逼人的高傲眼神。 对方戴着金丝眼镜,声音淡漠而锋利:“贝泽尔。” 容念看了一眼台阶上,和他共用一张脸的莱斯特。 所以是,两对双胞胎吗? 但是这四个人里没有一个和容念刚刚在楼上看见的少爷对得上。 容念礼貌地:“这里就只有你们四个吗?还有第五个人吗?” 所有人的神情一秒钟有些微妙。 那种所有人都清楚的,心照不宣的,含蓄甚至忍笑的微妙。 他们看着容念,那种隐秘的似笑非笑,不说话。 容念不得不说明来意:“我本来是要找两兄弟的,但没想到,你们这里这么多人。” 莱斯特笑得温雅:“很多人吗?” 贝泽尔盯着容念,有些心不在焉一般:“没有。” 解寂夏:“只有一个人。” 大家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容念:“……” 这就有点惊悚了。 满屋子除了自己,至少四五个人,但却说只有一个。 剩下的不是人吗? 解寂云蹙眉,茫然不解地望着容念,随即坦然温和地道:“亲爱的不用在意这些怪人,应该只是觉得屋子里有点挤了才说这种话的。” 他说着关切地帮容念拎过手中的提箱,示意他进来,随即关上了别墅的大门。 容念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认真地观察了,但的确没看到任何不对劲。 对方是如此的温柔友善而且礼貌。 容念想,可能在自己进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一次争吵,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挤兑其他人。 人不齐就无法继续下面的事情。 容念看向这位友善热情的青年:“这里是五个人吧,我在外面看到了,还有一位。” 解寂云凝视着他,声音温柔极了,仿佛带着爱意:“大概是吧。但有什么事非得见到那个人才能做吗?” 容念顿了一下,意识到的确不需要。 毕竟他的任务并不是真的作为律师宣读医嘱,分配遗产,他是来勾引某位遗产继承人,然后在里面搞事,侵吞全部资产的。 但是,原本资料说只有两个需要被勾引的候选人,现在一下子五个人,那谁才是他的工作目标? 容念:“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说明来意。” 解寂云笑道:“不是因为借住吗?我收到了电报,需要招待一位尊贵的客人一段时间,应该就是你了。” 容念想起,任务资料里的确说了,因为富豪说了,继承人需要得到容念的考核,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拿到,于是他的确需要隐藏身份,深入其中,来挑选一二。 “多谢,的确如此。那接下来就打扰了。” 第430章 看来不能着急,先住下来再慢慢确认哪两个是遗产继承候选人。 看来多出来的三个人,很可能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才住在这里的。 容念比较倾向于,自己在三楼见的那个苍白高冷的少爷是其中一位,剩下四个人里有另一位。 如果实在分不清,干脆直接去找楼上那个男人。 但对方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吸血鬼了,看起来就头脑清楚,过分理智,不太像会色令智昏的。 考虑到降低难度,应该在其他四个人里选。 “亲爱的。”解寂云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容念的肩上,对他微微一笑,“我带你去选个房间吧。” 容念侧首,在狭窄的楼梯间和对方对视。 楼梯窗外,庄园摇曳的玫瑰,天际粉色的云霞被风吹动。 俊美清隽的面容,眼里似有若无的爱意涌动,说不清是什么映入眼中。 青年唇边带笑,眉目烂漫深切:“亲爱的,我就住隔壁。打雷,或者睡不着的时候,可以找我。” 容念一瞬分不清,是他想勾引对方的意图被发现了,还是,对方的确在引诱他。 楼梯下的客厅里,其他三个都静静回头仰望着他。 悚然的,黑暗的,深情爱意的眼神。 【您有五次机会,可以逐个排查任务目标,直到达成计划。】 【第一夜,请选择一位目标。】 嗯,容念错愕,不过竟然每个都可以试一遍,那随便选一个就可以了吧。 第175章 养容念的第一天 选择困难症当然是从近到远了。 第一个目标,解寂云。 浑身雪白的解寂云将容念带到房间。 在二楼右边。 容念看了一眼左边的房间,应该就是解寂云的了。 房间很大,温馨舒适。 木质的构造,有一个壁炉,还有几个书架。 地上铺着毛茸茸的毯子。 大大的窗户外就是庭院花园,还能越过庄园的外墙,看到庄园外广袤的旷野。 还有旷野天际的云。 这里的空气湿漉漉的,云是烟的形状。 吹来的风都是凉凉的。 房间不像是很久没人住的样子,并没有那种客房特有的冰冷陈旧感。 就连床都是干燥松软的,仿佛还能闻到阳光残留的味道。 解寂云领容念进来后,任由容念观察环境,自然地打开房间里的柜子,拿出新的被子枕头床单,自顾自依次铺好。 容念回头,看到对方这样温柔善解人意,一般的主人对客人都会这样细心周到吗? 他顿了顿,上前和解寂云一起铺。 解寂云眼眸微弯好奇:“忘了问,亲爱的喜欢这个颜色吗?” 容念原本没注意,低头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 床单是草地的样子,很普通也很正常。 柔软的被子是粉色的,上面倒没有什么恶俗的玫瑰花,只是大朵大朵白色的云。 容念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什么草原背景的动画片。 “很好。”容念对这些没什么特别要求,粉色看起来也很舒服。 但他有点怀疑,解寂云是不是故意的,恶趣味? 看了眼解寂云身上有点晃眼的白衬衫,比粉被子上的白云还白。 容念:“你很喜欢白色?” 解寂云笑着看来,像是想了一下:“嗯,超喜欢的。亲爱的要去我的房间看一眼吗?” 容念看着解寂云,对方明明应该是温润优雅的,第一眼甚至还有一点说不出是否因为礼貌而带来的矜贵疏离感。 但笑着的时候,眉眼末梢有一种似蹙非蹙的散漫瑰丽,带出一点矛盾的张扬肆意。 一点神秘的浪漫氛围感。 容念没有恋爱过,不确定要怎么勾引人,但总觉得对方在引诱自己。 目标好像比你更擅长的时候,该怎么办? “不用了。” 容念想了想还是拒绝。 他怕被骗进禁区,对面会突然变成妖怪吃掉他。 解寂云顿了一下,笑容虽然还在,但莫名感到好像有些失落叹息。 “亲爱的好好休息吧。但是,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叫人,或者有想和别人一起做的事情,希望是第一个想到我。我就在隔壁。” 他礼貌地对容念说,并没有纠缠,很有分寸地走了出去。 “对了,浴室里可以放热水,亲爱的可以放松一下。欢迎回家。”他温和地说,关上了房门。 回家? 对只是暂住这里的客人说欢迎回家,未免太温柔友善了。 但不可避免,即便知道只是出于对方的善意,这句话仍旧让人的身心感到熨帖,不自觉放松下来。 容念打开自己手中的箱子,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一些换洗衣服,法律书籍外,并没有找到什么遗嘱相关的东西。 不过看到了另一个小一点的保险箱。 容念猜测,重要的继承相关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但这是密码箱,容念不知道密码。 将东西重新放好。 容念进入浴室洗了个澡。 浴室有水龙头,浴缸,还有花洒。 水温刚刚好。 容念疑惑了一下,庄园里没看到多少人,这些水是谁烧的?如果是自动化的,又是什么能源? 这个副本的时代背景到底算什么时代。 第431章 他进来的时候是乘坐的马车,也没有看到电灯电器,从这里看,应该不算什么现代化世界观吧。 但也说不定,万一这片区域是什么复古风景区呢。 容念刚擦完头发,门被敲响了。 得到他的允许后,门从外面打开。 解寂云端着一个精美的餐盘站在门外,眼眸清亮柔和,带着一点天真的期待:“亲爱的,我做了一些甜点,一起尝尝吗?” 容念一顿,感觉这一幕莫名的既视感。 心跳都瞬间加快了一秒。 那种怦然的感觉,就像看完恐怖片很久之后,忽然看到现实某个情景,一瞬对应上了。 容念认真地观察了一遍解寂云。 有一点茫然疑惑,他应该不是什么注重口腹之欲的人,解寂云看起来和刚刚也没什么改变,但为什么看到端着食物出现在房门的解寂云,自己突然心跳加快? 就像是书上说的一见钟情。 但这应该是第二次见面。 盘子虽然精美,相比较更吸引人的是里面的小蛋糕。 白色只是点缀着新鲜草莓和浆果。 只有四寸,切开之后,里面一层又一层。 蛋糕胚松松软软,香甜可口。 奶油一点也不腻,应该是动物奶油做的,更重要的是甜度也不高。 就连里面每一颗水果仿佛都是精心挑选过的,酸甜度和果肉的口感刚刚好。 容念以前没觉得自己多喜欢吃甜点,但在没感到饥饿的情况下,短时间就吃掉了一小半。 解寂云托着下巴,带着一点浅浅淡淡的笑意,温温地注视着容念。 窗外的风吹动他的白衬衫和头发,眼神是比草莓蛋糕更清爽柔软的甜意。 “好高兴,亲爱的喜欢。”他低声轻轻地说。 容念:“谢谢,很好吃。应该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甜点。” 并非出自恭维,是实话。 解寂云眼眸微弯,盛着风盛着盛开的玫瑰:“我很喜欢做美食,亲爱的有喜欢吃的东西,可以告诉我吗?我想满足亲爱的。” 对方的亲爱的,一直都叫得很自然。 容念在那一瞬有一种错觉,仿佛他们是来这里度假的,已经相识了很久的情人。 “你也叫别人亲爱的吗?” 他本来要问,为什么叫自己亲爱的,但一出口却这样问道。 有点奇怪,就像介意的不是“亲爱的”的称呼,而是,是否自己之外也有其他人享有这样的待遇一样。 解寂云眸光清润柔和:“只有你是亲爱的。” “……” 容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像是有一点高兴,但这逻辑上不太应该。 他明明应该是个拿着骗子人设来引诱对方的,但莫名有一种彼此身份反过来了的错觉。 “这样坐在窗边,吃下午茶聊天,亲爱的喜欢吗?” 解寂云的声音声线是清冽的,但更低轻一些。 像潮湿的云从风里轻轻飘在手背上,柔软但有一点点类似阴郁的感觉。 平静的,又像是无尽的纵容。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仿佛想无尽地满足容念,想让容念感到满足,开心。 令人即便意识到了他气质里的阴郁,也仍旧想好好回答他。 容念诚实坦然回答了,回答他,也回答给自己:“喜欢。” 解寂云望着容念,笑容多了一点。 就像眉眼中的潮湿阴雨,也在渐渐恢复晴天。 他们不在说话。 只有微风轻轻地吹。 风里有不知道是玫瑰还是蔷薇科花的香味。 容念吃着味道层次丰富的蛋糕甜点,偶尔抬眼看见对面解寂云的目光。 和相识不久的年轻俊美的男人坐在一个空间,彼此不说话,偶尔对视,应该感到紧张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容念这一刻感到很放松。 也许是解寂云的目光和神情是慵懒放松的,也许是因为,对方做的甜点真的很好吃。 于是每多吃一口甜点,就好像越了解接近对方的世界。 他们好像认识很久很久了,是久别重逢。 他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是蛋糕太好吃了,令人愉悦满足的清甜漫溢到了空气中,于是让对面制作蛋糕的美食家也染上了几分令人甜蜜的气息。 还是因为注视着他的解寂云,对方眸光中柔和隐秘的情愫,让蛋糕变得这样美味。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起吃着那块草莓蛋糕。 “亲爱的。” “嗯?” 解寂云注视着他唇边的一点奶油,克制着轻轻地说:“蛋糕,甜吗?” 容念怔然,望着对面无辜澄澈的眼眸。 他将叉子上那块,递向对方。 解寂云没有伸手接过叉子,很自然地俯身偏头就这叉子咬了下来。 目光始终望着容念,蹙眉,像是故作委屈撒娇的小狗,轻轻叹息说:“不够。” 不太确定,是不够甜,还是叉子上的蛋糕太少了,不够品尝出味道。 或者,只是藤蔓一样疯长的爱意,有些难以压制。 想要破土而出,发芽开花。 …… 明明进来的时候,容念在里面见到了至少五个人。 但住进来后,整个庄园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容念没有再见到其他任何一个。 第432章 是因为他选了解寂云为目标吗? 庄园称不上巨大,但也不小,单单是别墅,日常要想维护,至少也得三五个人打理。 但容念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 总不能是解寂云自己做的吧。 晚饭的确是解寂云亲力亲为。 他们俩坐在二楼小餐厅的桌上,照明的是烛台。 浪漫复古又神秘。 唱片机放着一首优雅古典的钢琴曲。 容念明明对音乐没什么造诣,但明明觉得自己好像听过,而且应该是现场版。 外面果然下雨了,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但屋子里却反而像是因此更加温暖。 食物很好吃。 解寂云是个很棒的美食家。 他倒了一杯白葡萄酒给容念,度数并不高。 他们坐得很近,一边慢慢咀嚼,一边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 天气,庄园周边的风景,以及消失不见的其他人。 “亲爱的喜欢人多吗?想要更热闹一点?只有我,会感到无聊吗?” 容念:“只是好奇。这是你住的地方,安静一些,还是热闹一些更好,应该取决于你会不会无聊。” 解寂云望着容念:“亲爱的在,就不会。” 他目光坦然笑着:“明天天气很好,去野餐吗?” 容念答应了,但不清楚这样大的雨,明天天气真的会好吗? 饭后解寂云亲自洗的盘子。 容念看着这一幕,又有一种既视感。 错觉,他就像是已经结婚很久的渣男,将家务都推给恋人,自己享受对方所有的温情付出。 虽然他拿的是人渣的人设没错。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对此有什么感觉。 但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被外面的大雨影响,心里有一点潮湿的柔软,还是解寂云一个人的背影,好像有点孤单。 他想要对解寂云好一些。 解寂云望着容念:“可是你不是正在陪着我吗?” 容念:“嗯?” 解寂云笑道:“我理想的生活就是,当我做好晚餐的时候,亲爱的陪我一起吃饭,洗碗的时候,亲爱的看着我,跟我说话。” 他擦干了手。 走向容念身边。 一直走到了容念和身后的窗台靠着的距离,却还是注视着他,更加向前。 侧脸靠近,彼此看清眼眸,伸出的手越过容念身后,推开了窗户。 雨水于是进来。 还有外面的电闪雷鸣。 映入解寂云的眼眸里,他笑着说:“亲爱的,欣赏风景吗?” 旷野的天极,被风云和雷电撕裂。 危险又美丽。 有一点冷。 解寂云站在容念身后,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温度从对方的掌心一点点传递过来。 刚刚好的暖。 风景很美。 容念的思绪有一点游离,太过安逸舒缓了,让他错觉,他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现在的生活就是退休后。 舒服的无聊,可以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在晚餐后,站在窗边看下雨。 看闪电的形状,看夜幕。 就好像这么多年,无数的倦怠辛苦,就是为了走到这里,为了能无所事事,想发呆就发呆。 而且,不是他一个人。 身边还站在一个人,陪着他。 过于完美,美好得甚至好像有些令人不安。 意识到好像仍旧紧绷着什么。 解寂云的身体有一小半贴着他的背,即便隔着衣服也感受到身体的温度和线条硬度。 伸出手去接风吹落进来的雨滴。 笑着对他说:“应该躺在床上的,这样就能慢慢看着看着睡着了。” 容念看向解寂云。 解寂云注视着他,就好像他们此刻就是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和雷电,还有壁炉里噼里啪啦柴禾的声音。 带着爱意的如在梦中的声音:“这是亲爱的想要的生活吗?” “不只是喜欢的食物,我想要给亲爱的,亲爱的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创作一个美好的世界,将我爱的人疲惫的灵魂,存放于此。 让他安然地生活。 无忧无虑,将时光随意挥霍浪费。 第176章 一重修罗场 早上起来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铺呈在枕头上。 头发和枕头都金灿灿一片,就像枕着阳光入睡。 拉开窗帘,外面果然晴好。 天空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大雨的水汽,阳光漫射下来,整个世界都璀璨生辉。 如梦似幻。 风是自由的味道。 容念洗漱快结束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和解寂云的敲门声有点不同,听上去比起礼貌,更像是克制、规律。 打开门。 门外站着和解寂云生得一模一样的少年。 黑衣长裤,头发比解寂云的短一点。 容念看着对方的脸,想起他昨天的自我介绍,解寂夏。 有点奇怪,如果是双胞胎的话,但明显解寂夏比解寂云年少很多。 过于纯粹专注的眼眸凝视着容念,下半张脸却是生涩克制的。 笔挺犹如军校生的身姿,双手却乖乖垂落身侧。 像又乖又野,礼貌蹲坐门口,试图伪装成小狗的小狼。 第433章 小狗说:“要一起晨跑吗?” 容念下意识要拒绝的,当社畜的时候没有晨跑的习惯。 但不知道是窗外的天气太好了,还是风景太美了,或者是眼前少年克制着渴望的眼眸太纯真。 那种生涩的克制感,就像是一个常年孤僻者,第一次鼓足勇气主动要求。 让人觉得拒绝他是在残忍犯罪。 谁能拒绝一只小狗的邀请呢。 容念:“等一下,我换件衣服。” 解寂夏:“柜子里有适合晨跑的衣服。” 容念的手提箱里东西不多,的确没有带这类衣服。 衣柜里果然有一套准备好的衣服,干净的,好像没有穿过。 容念穿上很合身,他不确定是副本为他准备的,还是这里的主人的盛情款待。 换好衣服,将长头发扎在脑后。 下楼的时候容念没有看到解寂云,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容念:“就我们两个吗?” 解寂夏的脸上好像是不会笑的,但气息很高兴:“嗯,就我们两个。” 他望着容念,带着点莫名的依赖和隐隐的委屈:“不好吗?” 他似乎觉得,容念还想邀请别人一起。 湿漉漉的小狗眼乖乖望着自己。 容念很难忍住,不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好啊。” 解寂夏微微垂下眼,任由他摸自己的头,阳光从窗户进来落在他周围,仿佛在跳跃欢喜。 门外有两条路。 一条笔直的大路,通向容念昨日来的庄园外。 另一条是小路,绕着庄园外那片起伏的旷野,是适合晨跑的路。 虽然说是晨跑,但他们跑得很慢。 容念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片旷野,发现比他昨日印象中美丽许多。 道路两旁是水渠。 潺潺的溪流声仿佛欢快的音乐。 手指放进去,白色的水冲过指间,水流像是活的小精灵。 凉凉的,但并不冰冷。 水里还有小鱼,慢吞吞的,忽上忽下游着,呆呆地望着容念,甚至还在容念的手指间蹭了蹭。 钓鱼佬天堂。 容念蠢蠢欲动。 但还是放过了小鱼。 往前走,路边开着各色的花。 蓝色的、紫色的,花瓣舒展,叶子和茎却都细细长长。 很多容念叫不出名字。 但他认出了两种,是小时候见过的,被称作是蜀葵和大丽花。 解寂夏屏息小声道:“看。” 容念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前面的岔路口,从麦田里慢吞吞走出来一只肥嘟嘟的野兔。 它歪头看了容念一眼,一点也不着急,走过路口。 野草身上的露水蹭过它身边,掉落在下面细长的草叶上。 它认真左右挑选了半天,才在几种植物间选了一个咬了一口。 当容念走向它的时候,也在不紧不慢吃早餐。 瞅着容念,好像一点不将人类这个两脚兽放在眼里。 容念伸手,几乎碰到它的毛发,它才像个灵活的胖子,咕噜噜就从容念的手边溜走,速度快到令人惊讶。 没有摸到毛茸茸,容念有些失望。 “这里。”解寂夏蹲在旁边,对容念招手。 眼眸里清澈又专注,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 容念走过去,被他伸手拉住一起蹲下。 只有蹲下那个视角才看到,藏在草地里的一只黑漆漆的小兔子。 看起来又孤僻又戒备,又有一种无可奈何的倔强。 解寂夏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对方也只是放下了长长的耳朵,没有任何举动。 容念没有动。 解寂夏是这里的常驻民,对方也许不设防,但他要是伸手,或许会跑掉。 解寂夏拉着容念的手,慢慢伸过去,带着他一起轻轻摸兔兔的耳朵。 一下一下。 小黑兔没有跑。 解寂夏:“抱起来试试。” 容念试着一只手托着它的小肚子抱起来。 小黑兔也没有挣扎。 竟然真的乖乖躺在容念的手心里,被轻轻抚摸。 解寂夏望着容念脸上露出的笑容,微抿的唇角微微上扬。 他一眨不眨看着容念。 专注而渴望。 就好像容念正在抚摸的,是他一样。 解寂夏:“要它带回去吗?” 容念很开心,但回到:“不用了。” 野兔当然是待在野外会更开心自由。 “带回去做什么?” 容念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小兔子,后来病死了,从那以后他都不太敢养什么活物。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时候了。 解寂夏想了一下:“可以带回去,红烧,爆炒。” 小兔子颤了颤。 容念微微惊讶,侧首看向解寂夏。 解寂夏眼眸清澈纯真,看到容念看他,有一点茫然不解。 这次不像小狗了,像食肉的黑兔子。 容念笑了一下。 将手中的小兔子放下,在短短的小尾巴上轻轻弹了一下。 直到被拍了拍肥嘟嘟的小屁股,小兔子才慢吞吞地走开。 回头看了容念一眼。 好像问他,真的不带自己回家吗? 但中途看到了解寂夏,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红烧、爆炒,又飞快地四仰八叉地跑走了。 第434章 解寂夏发现,他很喜欢看容念笑。 喜欢到要咬紧牙关,才能克制着,不让眼神流露出痴迷。 因而更加隐忍克制。 像个积压了很多心事的,阴郁生涩的问题少年。 哪怕在清晨的阳光下,也不那么开朗舒展。 容念:“你有心事吗?可以说来听听。” 像个温和的大人,一个心理导师。 话说出口,容念都一怔,他平常不太多管闲事的。 算了,他想,就当是打探庄园内的情报了。 解寂夏摇头,摇头到一半又犹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望着容念:“我的确有心事。” 草地和麦田上,草叶还湿漉漉的,地平线的阳光洒落在上面,黑暗又金灿的一片。 耀眼而辉煌。 浪漫又潮湿,如同爱意。 解寂夏望着容念,这一刻是坦然的:“我能喜欢容念先生吗?” 容念错愕:“……” 解寂夏注视着他:“我的心事就是,很想和容念恋爱。” 容念:“……” 好像问了不得了的问题。 现在的少年都这么直接吗? 解寂夏:“想得不得了。但感觉过早说出来会被拒绝,所以在努力忍耐。容念现在不必在意,但请将我当作恋爱的选项吧。当你想要恋爱的时候。”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也不笑,但眉眼的神情再也不会因为生涩,就被当作什么也不懂的少年。 甚至压抑克制被释放后,反而带着一种棱角锐利的侵略性。 小狗露出了狼的眼神。 他走近,伸手牵住容念的手。 看着容念的眼神,不再隐藏爱恋。 “我们继续散步吧。” 是散步,不是跑步。 “容念穿的衣服鞋子,是我挑选的哦。” 对方说。 为了一起散步,走很远很远的路。 容念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刚刚那只小兔子。 被小狗叼住了。 早晨的散步很愉快,绕着庄园的小路一圈回来,因为中途走走停停而花了一个多小时。 他们还途经了一个瀑布,一个小森林。 “下次来玩水吧。”解寂夏说。 很愉快,除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告白。 容念在快回到庄园别墅的时候,问了那个问题:“你成年了吗?” 解寂夏面无表情:“……当然。” 看着他好像有点气闷,容念笑了一下:“啊,没什么别的意思,就只是觉得可爱。” 要是跟解寂夏谈恋爱,会有一种去别人家做客,却诱拐了狼群里最小的狼的背德感。 很不道德。 他摸了摸解寂夏的头,然后走了进去。 但解寂夏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觉得幼稚了。 但又不能欺负回去。 小狗的眉眼都有点忧伤。 解寂云已经做好了早饭,笑着欢迎容念回来。 “散步愉快吗?亲爱的。” 他眉眼微扬的笑意,丝毫不在意容念被别人一大清早诱拐出门。 甚至没有看容念身后的解寂夏一眼。 好像更在意,容念是否愉快。 容念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自己像是在恋人给自己做饭的时候,跟对方的弟弟出门散步的渣男。 但祂们双方并不是这种关系。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解寂云将早餐端上桌,始终带着温柔笑意,路过容念身边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没关系,亲爱的如果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会原谅的,只要亲爱的仍旧回到我身边。” 容念眼眸颤了一下睁大望着对方。 解寂云眼里的神情,像是无辜的玩笑,又像是真切的纵容。 爱意蔓延,如蔷薇藤蔓。 令人觉得,是被溺爱着。 就算是人渣在这一刻也会被感化,感到:我真是该死啊。 但容念确信自己是无辜的。 他什么都没有做。 反而有一种,自己好像真的渣了对方一样。 感到:难道我真的是渣男? 容念迷茫的时候,善解人意的解寂云看向了门口的解寂夏,眉眼瑰丽又颓靡,略微挑眉。 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解寂夏紧咬牙根,切了一声不甘地别过头。 绿茶! 解寂云温和地笑着望向容念,将两个人的食物摆在一起。 但是赢了啊。 第177章 二重修罗场 早饭在三人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着。 位置是由做饭和摆盘的人决定的。 于是容念身边最近的位置理所当然是解寂云。 但碗筷被刻意摆放得隔着一个位置的解寂夏并不真的是被欺负了就黯然退让的受气包。 他很主动地将自己的碗筷放在容念另一侧,再坐下。 解寂云完全不在意。 散步饿了的容念正在专注吃饭,同样没有留意他们两的暗中互相使绊子。 在容念眼里,能长大后还住在一起的兄弟俩,不管如何小打小闹,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除非有什么重大的利益冲突。 “好吃吗?”解寂云问。 容念的脸上不自觉露出愉快的情绪。 他通常情况下并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但这种人也最难讨好。 第435章 容念不知道是解寂云真的很擅长烹饪,还是他们彼此的口味真的契合,食物的美味已经远远超过了预期。 “很好吃。” 在好吃的基础了,甚至还有一些超纲。 虽然是看起来风格很西式的建筑,但早餐是符合容念喜好的中式。 调料味很清淡的葱油拌面。 以及刚好煮十分钟的白煮蛋。 还是温热的。 白煮蛋在面条里,用筷子戳开,蛋黄刚刚凝固,还带一点点未曾全凝的夹心,蛋黄和面一起拌好。 原本清爽香脆的面条味道更加复杂。 面条的配菜也和一般做法里的雪菜和咸菜不同,是容念更加偏好的黄瓜丝和豆芽,再带一点恰好烫熟的生菜。 上面不但有熟芝麻,还有脆脆的花生。 豆浆口感醇滑,毫无杂质。 最特别的是粥。 通常的做法是米和水完美融合,但容念的喜好很特殊。 他不喜欢喝粥。 但格外喜欢一种不是熬粥的那种米,而是做米饭的那种大米做的粥,并且要汤很清,米刚刚好熟的那种。 喝起来很清甜。 但这种不符合其他人对粥的标准,容念只有小时候喝过,他不擅长做法,即便喜欢长大后也不会做给自己。 这是长大后第一次喝到。 果然和记忆里一样美味,很喜欢。 一般越是简单的食物越难做出彩,但眼前的每一样食物都好吃到让人感到幸福。 解寂云并不在意解寂夏,只是温柔地观察着容念的反应。 感觉到容念身上散发出的愉悦的气息。 就好像诡异也品尝到了无上的美味,那种幸福愉悦的味道,甚至让解寂云的眼眸里沁出一点水色。 容念是真的,很容易感到满足。 解寂云说得是实话,祂想让容念感到愉快。 是通过吃到自己烹饪出的美味的食物而愉快的,还是因为身体的其他部分和容念散步玩耍而愉快的,并不重要。 虽然,如果是跟自己就更好了。 但分裂出另一个自己跟容念去玩,和解寂夏陪容念一起玩是一样的。 看自己其他部分不顺眼这件事,应该是没法和解了。 桌子上还摆着一些丰富清爽的小菜,可以佐面一起吃。 解寂云给容念布菜,一边说:“是庄园里自己种的。” 解寂夏一边吃一边脸颊微鼓,闻言,低声气闷道:“是我亲手种的。” 绿茶解寂云是只字不提。 容念说道:“你很擅长种菜。的确比其他地方的蔬菜好吃太多。” 并不是恭维,是真的如此。 没吃过的人很难想象,同样的菜差别可以这样大。 虽然有解寂云高超的烹饪技能加持,但材质仍旧是关键。 被喜欢的人夸奖后,解寂夏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气闷一扫而空,虽然仍旧看起来喜怒不形于色,但好像连头发丝都是愉快的。 “我种了很多,都给你。” 解寂云看了解寂夏一眼,眉眼微挑。 解寂夏也同样隐瞒了,跟他一起种菜的另一个人贝泽尔。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起第三人。 容念有些奇怪。 富豪的继承人很可能也是富豪,这一点不奇怪,尤其他们还住在这么大的庄园里,明显不是和他一样的穷人。 但有钱人的爱好都这么接地气吗? 在这样大的庄园里亲自种菜? 容念想了想,好吧,如果他退休了,也想有一块地种点东西。 只要不把爱好当成工作或者谋生手段,做什么都会很有趣。 容念随即想到了,他的工作和谋生手段是在副本里当人渣npc。 这一点也当不了爱好。 早饭结束后。 解寂云来邀请容念去野餐。 这算是昨天约好的,只是那时候容念听到解寂云说今天天气会很好,当时还没有什么真切的印象。 他的性格既然答应了,一般都不会爽约。 于是出行。 野餐的地点在庄园另一侧。 是今天早上出门散步没有去的反方向。 一大片的草坡。 下面是一个湖。 阳光照在草地上,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打滚。 坐在这样的草地上,看着湖水发呆,一直是容念计划中的退休生活。 他们在草地上铺了防潮的设备,又铺上柔软的毯子。 阳光暖暖的,刚刚好。 即便是躺在上面不需要遮阳伞也不会觉得刺眼。 周围是庄园的果园,可以自行去采摘,在果园周围的水渠里洗了以后直接吃。 这也是容念退休计划里的。 容念很难不去想,这不是副本为了契合他的任务,激发他想要得到遗产的决心,才会将这里的处处都设置的和他心意。 一般故事里的反派都是这样的,落魄的反派受到主人的热情款待,但看上了对方的好东西,于是动了贪念做了坏事。 “亲爱的喜欢吗?”解寂云侧着头好奇地询问。 容念叹口气,感到他就像故事里的傻白甜主人,在问魔鬼是否心动。 如果他们一直对他这么好,容念很难完成副本交代的任务。 解寂云说:“亲爱的喜欢的话,一切都是你的。” 第436章 容念抬眼,不确定对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解寂云托着侧脸,眼里浅浅的薄暖的爱意,就像个昏了头的恋爱脑:“跟我结婚的话,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也属于你,亲爱的。” 容念瞳孔微张。 解寂云像个充满诱惑的非人存在,专注温柔地凝视着容念,缓缓一点一点靠近,试探着容念的反应,去亲吻他。 在亲吻即将达成的那一瞬。 一声汽车喇叭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两个人的空间。 容念抬眼,就看到山坡上河岸路上,停着一辆复古敞篷车。 穿着黑风衣皮手套的贝泽尔站在车旁,微微挑眉,冷峻的面容神情有些桀骜凌厉。 解寂云温雅的面容带着一点阴郁,也略微挑了挑眉。 说好的,互不在其他人的场合干涉的规则,但看起来一个个都不打算遵守呢。 那之后也别怪他。 “在野餐?怎么不叫上我?” 贝泽尔走下来,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容念,好像无辜疑惑地问,一边十分没有礼貌地,弯下腰,在两个人之间伸手去拿毯子上的食物。 他摘下一只手的皮手套,露出有些苍白皮肤的手指,拿起一串葡萄。 一边盯着容念,一边一颗一颗咬破。 是看似优雅,但有些凶残的吃法。 解寂云温和,解寂夏内敛克制,这是容念在这里见到的第二个气场有些攻击性的人。 第一个是第一天三楼那位神秘的吸血鬼少爷。 容念一向不太喜欢侵略性强的人。 相处起来让人不自觉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他比较喜欢摸鱼,不喜欢紧张。 解寂云抬头,脸上的笑容淡去,向来温柔如春水的眼眸里竟然露出一点压迫力。 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笑着的:“你有点没礼貌了。亲爱的在这里呢。” “哦,抱歉。”贝泽尔毫无诚意地说,甚至没有看解寂云一眼。 他径直看着容念:“上午好,尊贵的客人。” 说着伸出那只没有带皮手套的手指。 容念秉承礼貌伸手,被对方握住。 他以为只是握一下而已。 结果下一秒,贝泽尔低下头,用嘴唇虔诚地碰了容念的手背。 容念:“……” 虽然对方的名字是很外国人,但这是不是有点奇怪? 触感微凉,像被一阵潮湿的风轻抚了,并没有不适的感觉。 在过界之前,对方先松了手。 看起来没有分寸,但又好像有一点。 解寂云没忍住,给了贝泽尔一个白眼。 贝泽尔很自然地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跟容念聊天。 “这里很闷吧,附近的城市要有趣一点,附近的剧院正在上映一部影片,您有兴趣去看看吗?开车很快的。” 容念:“……” 但的确对附近的环境感到好奇,尤其是对副本世界的社会背景。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最后,四个人一起坐上了那辆车。 解寂云、解寂夏,贝泽尔还有容念。 司机理所当然是一脸桀骜不驯的贝泽尔。 但没有人坐副驾驶。 容念和其他两个都坐在后排。 老实说坐在中间的体验不太好。 尤其是被一冷一热两个双胞胎夹在中间。 容念:“为什么你们不坐副驾驶?” 解寂云、解寂夏异口同声指着对方:“他去。” 容念:“感情真好。要不然我去坐吧。” 解寂云伸手拦住容念下车的举动,眉眼微蹙无辜地说:“这位司机开车技术有一点……你知道的,一旦出车祸的时候,副驾驶是最危险的,司机的方向盘会下意识左打。然后副驾驶那位就会……” 他点了点头,没说完,但也说完了。 “所以亲爱的最好不要。” 容念叹口气:“我来开车。我的技术应该还可以。” 解寂云:“……” 容念刚系好安全带,在反光镜里,三个人正在为争夺副驾驶展开争斗。 当容念看过去的时候,打生打死的战场已经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有坐在那里的解寂云,岁月静好地望来,疑惑道:“怎么了?” 容念顿了一下,主动靠过去给他系上安全带。 解寂云露出笑容,眼眸亮晶晶的:“亲爱的,你真温柔。” 打输的两个人坐在后排,各自别开视线,像两条委屈但不说的流浪狗。 第178章 三重修罗场 狗狗不说话,狗狗从来都不会怪主人,只会怪其他抢占了主人注意的狗。 容念开车的时候,车上氛围一直都很宁静。 只是容念看路,看风景,但其他三个看他。 贝泽尔的目光尤其存在感强烈。 哪怕容念没想在意,一抬眼就会对上后视镜的眼睛。 有这么多人形导航,容念开车很顺利。 他观察了一下,基本上离开庄园范围后,再开五分钟就到了镇上。 出乎意料,很现代化的城市。 甚至远超容念认知范围的高科技。 一进去车子就被自动停车场的机器人带走了。 机器人自己就像个汽车人,前盖一打开就吞掉车。 容念看到有其他人从小镇出来取车,汽车人后车盖一开,另一辆车被拉出来。 第437章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 奇妙的体验。 小镇像个旅游城市,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穿着各色衣服,样貌也各不相同,像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 小镇的建筑风格也各不相同。 有的看上去很古朴,有的前卫科技得不行。 过于自由了。 难道城市没有建筑管理局吗? 容念好奇观察着。 这里每家店卖的东西也各不相同。 容念甚至看到了一个表明为,愿望杂货铺的,巨大的广告语。 【这里能买到您想要的任何,只要出得起钱。】 一个穿着像是城市管理员的机器人路过,那家打着嚣张标语的店顿了一下,慢吞吞补上后半句。 【本店售卖所有愿望,绝对遵纪守法。】 于是管理局的小机器人闪烁记录了一下,去了下一家。 剧院里。 解寂夏和贝泽尔坐在容念左右。 解寂云坐在后面,像个缺乏素质的观众,不好好坐着,反而胳膊支在容念的座椅上,伏在他的耳边,比左右离得更近。 但他没有说什么。 因为故事开场了。 容念很少去电影院看电影,为数不多的几次体验都称不上好。 话剧看得就更少了。 都是陪客户,或者工作需要,不然就是同事团建。 进来时候看了眼宣传,似乎是个爱情故事。 他不巧对浪漫过敏,只能期待自己不要睡着。 故事开场了,一个年轻的律师来到了一座庄园,因为一桩遗产继承。 容念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接下来,他面无表情,但聚精会神看完了全程。 故事很简单:一个人渣,自以为玩弄了受害者,实际上自己才是被玩弄的小白鼠。 人渣主角进入庄园后,发现遗产继承人是一个病弱少爷,少爷身边还有一个不谙世事的表妹。 人渣对少爷的美貌一见钟情,日渐沉迷。 但他认为自己是个直男。 于是为了摆脱不正常的畸恋,他移情别恋了少爷的表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人渣,爱情只是他实现野心玩弄两人的借口。 但是事情并未按照他的预期发展。 他没有料到,看起来不谙世事的表妹,实际上比谁都疯,占有欲超强,恋爱脑上头,于是提着斧头直接砍了情敌少爷。 人渣主角被溅了一脸血,当场懵在那里,蔓延恐惧地望着少女。 杀了情敌的少女,当场在情敌的鲜血和碎尸中推倒了人渣。 更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人渣发现,表妹裙子下有个大宝贝,比他还大。 顿时绝望,生不如死。 但当他被折腾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从“表妹”的小黑屋爬出去。 却发现,雨夜,电闪雷鸣,有人敲门。 被杀死的病态少爷完好无损回来了。 人渣当场晕倒。 人渣既害怕变态的活人“表妹”,但也很害怕被他害死的鬼魂少爷。 可他无法离开庄园。 不管跑去哪里,都会被一人一鬼惊吓。 最后被吓傻了。 鬼魂和活人变态却和解了,决定共同分享这个玩具。 无论睡着还是醒来,永远都有一个人在他的身体里。 …… 容念僵硬地坐在那里。 很不幸地发现,这个剧院也很高科技。 非常超前的高科技。 就是说,在互动环节,所有人将会身临其境,进入故事的情景里,扮演其中的角色。 容念一开始不知道该选谁。 于是被自动默认成主角,那个人渣律师。 当他看到一眼纯真,穿着裙子的解寂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表妹”不对劲了。 看到一脸桀骜不驯,但躺在床上的病少爷贝泽尔的时候。 觉得虚弱的那个,可能是自己。 即便他并没有一边勾引病弱少爷贝泽尔,一边移情“表妹”解寂夏。 像个非常正直的,高尚的,严格遵守职业道德的律师。 但不妨碍剧情发生。 贝泽尔在容念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将他拉上床,揽着他的腰,挑眉冷冷地“病弱”说着台词:“律师先生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脸?是喜欢我吗?” 哪怕容念毫无表情,不为所动。 不妨碍“表妹”解寂夏提着斧头进入房间。 下一刻就要上演限制级了。 容念下意识就要跑。 但房门被对方锁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剧情里没有,但因为观众人数多了一个,于是强行出现在里面的管家解寂云从外面打开了门。 他一把拉着容念就跑。 避免了他接下来被按在血泊里的限制级画面。 两个人在庄园里到处躲猫猫。 在结束的时候,“管家”解寂云对容念说道:“亲爱的也是律师。” 容念还沉浸在戏剧里,冷不防:“嗯?” 解寂云眸光柔和认真,无辜地笑道:“搞不好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呢,但没关系。只要亲爱选我,会和现在一样安全的。” 容念:“……?” 解寂云推销他自己的时候。 解寂夏终于追了上来,怒气冲冲又委屈:“即便你不拉着念念跑,我也不会伤害念念。” 第438章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成了反派坏人。 心机绿茶。 解寂云拖着侧脸:“那可说不准。” 扮演鬼魂的贝泽尔不紧不慢走来,看向容念,唇角笑容隐秘,但神情无辜道:“你知道的,大家在里面都是清醒的。只是个游戏,不会因此讨厌我吧。” 容念累到说不出话。 小时候玩捉迷藏,明知道扮演抓人的是同伴,但不妨碍被追的时候仍旧会害怕。 追人的和被追的都坐在一起,互相数落对方演技差劲。 尤其解寂夏,没见过这么大的表妹。 容念看了眼,觉得穿着萝莉裙的小狗,还挺可爱。 将手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 失落小狗顿时眼眸亮晶晶。 四个人脱离剧情,回到了剧院。 容念放空游离的时候,无意看到了宣传牌上的字。 编剧:贝泽尔。 他面无表情看向一旁的贝泽尔。 对方神情坦荡。 “其实我是个吟游诗人,编剧不是我擅长的。” “要看看我写的诗吗?” 容念看着贝泽尔,对方的样子,更像吟游杀手。 “下次吧。” 看话剧看出了一种鬼屋的感觉。 走出门的时候,都觉得被惊吓紧绷过后一阵轻松。 走出剧院不久,看到一家鲜花店。 鲜花店的隔壁是个蛋糕店。 蛋糕店隔壁是个奶茶咖啡店。 这两家店上方的二、三楼,是个书店。 容念进去之前就忍不住看,这会儿也看了好几眼。 不仅是因为这三家店的店名就叫【容念】。 也不是因为,三楼窗口白窗帘后好像有一个人靠着栏杆,正在低头看书。 对方戴着金丝眼镜,斯文优雅的样子,身影很像莱斯特。 更是因为,容念很久以前的理想生活就是,长大后开三家这样的店。 但后来听人说,这三种店是最最绝佳的,容易倒闭破产的创业项目。 于是打消念头。 退而求其次,想在退休后开一家书屋糊口就好。 窗口的莱斯特抬头,和楼下的容念对视,露出一个微笑。 不等容念回应,贝泽尔伸手拉住容念的手,就大步流星往前走。 “饿死了,去吃饭。”他说。 好像是真的很饿,而不是因为三楼的莱斯特。 长街热闹。 空气好像是一种蓝粉色的,有些梦幻的光。 不知道是霞光在空气里导致的。 还是这些建筑的颜色和灯光,亦或者鲜花店的花粉创造了这样的滤镜。 容念想起了很久以前。 应该是大学时候,他曾经和室友们出去旅行过。 也途经过一个古镇。 来往的人脸上都有友善的笑容,每一家店也都很有趣。 有售卖香味的店,创意是售卖记忆。 因为味道有时候比其他东西更能标记感受。 容念矗立在一个叫空白的香味前。 就像在小镇的店里,店主有一个纪念册,游客们在上面书写着想要说给的人的话。 也许某一天,上面被写的人会途经这里看到。 但容念没什么可写的。 这个世界没有他所爱的人,也没有恨的。 也没有想要记住的。 那个古镇的风和天空也很美,但站在那里有一种错觉,好像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 容念想起,不久前ai担心他的心理状态。 ai:【听我的,现实那个工作也辞掉吧,然后买张机票,去出去玩一个月。心情就会好。】 容念:“一个人工作,一个在家,一个人吃饭,都不会无聊。但如果一个人出去玩,看风景,去陌生的美丽的地方,就会无聊了。更无聊的是,并不想任何人跟我一起。” 有点奇怪,现在置身这个副本中的小镇上。 在这样美丽的风景里,竟然不觉得无聊。 不过,也很难感到无聊吧。 贝泽尔的手很大,温暖有力,牵着他一直往前走。 解寂夏牵住容念另一只手,在容念看来时候,纯粹的眼眸沉默热烈地望着他。 无言的爱意。 这次失败落单的小狗,是解寂云。 他抱着一捧鲜花,一只手插兜,像个优雅的守卫跟在后面。 在容念回头的时候,温柔地注视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亲爱的,我一直都在。 第179章 温馨日常 午饭在小镇的饭店吃的。 吃的是火锅。 容念感觉这里的饭店也不太正经。 明明他在庄园和镇上街道的时候,感觉天气温度应该是春天或者秋天的,毕竟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但是饭店进去后却好像来了冰雪大世界。 是真的冰雪“大世界”。 按道理小镇作为一个旅游类的城镇其实也不算大,一个旅游景点的饭店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但进入之后,容念抬头一看,看到了远处天边的雪山。 甚至能看到雪山上的雪杉和冰湖。 但是即便如此,望向四周的时候也看不到饭店的边界。 【餐饮大世界】。 只看到入口处的一个标题。 甚至在入口也不太能看到小镇的景色。 第439章 那感觉有点像打游戏的时候进入了一个副本。 冰雪世界有一点点冷了。 这里的老板可能是一个,也可能是一家大公司。 里面散落着无数家各不相同的饭店。 错落有致,但又不是规规整整的。 每家店的造型都各有千秋,风格迥异。 美味海鲜炒饭,造型像个巨大螃蟹。 好吃得猫猫叫烤串馆,造型像个正在烤串的大白猫。 超好吃粉面馆,像个巨大的挑着面的碗。 再远有些看不太清。 总之眼花缭乱的,很网红。 贝泽尔定的位置,那家店叫冰雪火锅温泉。 位置不远,容念一眼看见了。 站在外面看与其说是火锅店,更像是个游乐园的旋转木马项目。 外形真的像个大莲花。 容念跟着服务人员的指引来到了二楼。 发现二楼和一楼真是截然不同。 这里居然是四面空荡的。 服务人员一百分笑容道:“客人可以边吃火锅,边欣赏冰雪世界的美丽景色。” 那不会很冷吗? 但真的置身其中发现,真的一点也不冷。 因为周围真的暖气氤氲,是个温泉。 和所有火锅店一样,这里也分大堂区,包间。 大堂是个巨大的温泉池,大家都各自快乐地围成一圈,对着火锅伸筷子。 包间相对独立,小温泉里只有一个火锅。 吃火锅的方式也不同,可以先泡温泉,然后上岸吃火锅,也可以边泡温泉边吃。 上岸是一个大锅,温泉池是小锅,可以一个人用。 不知道怎么设计的,看起来比容念想得稳当很多。 容念看到了一旁的规则立牌,下意识认真看起来。 他没被这段时间的温馨生活忘记,副本按道理应该是规则怪谈世界来着。 《温泉火锅规则指南》—— 【1:爱吃火锅的人运气不会差,您今天会很幸运哦。】 【2:冰雪是美丽的,寒冷温泉会带走,吃掉美味的火锅,生活就会很美好。】 【3:……】 【4:火锅不会翻,不会掉进水里,温泉是干净的……总之您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别问怎么实现了,都说了是火锅规则怪谈。】 【5:我们是正经火锅规则怪谈,实在想不到别的了,要不然食材新鲜?】 容念:“……” 看完之后有一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怪谈从良了? 很合理。 黑暗组织改行卖奶茶也不是新鲜事。 可能发现火锅店比单纯霍霍普通人更暴利吧。 容念之前就在想了,一般来说怪谈世界时间久了普通人的数量肯定会锐减,到时候怪谈们怎么办? 食物链崩盘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个副本的时间线是怪谈末期,怎么感觉这个副本跟度假一样,遇到的怪谈都挺彬彬有礼乖巧懂事没有杀伤力的。 容念这种资深gm当然一眼就看出来,剧院那个拉人进去走剧情的所谓互动环节,明显就是规则怪谈。 他都做好了要被困在里面找线索,和怪谈追逐战的准备了,没想到最后像是玩了个鬼屋游戏。 想到明明追上了自己,提着斧子眼神委屈的像个小狗,却还竭力冷着脸的解寂夏,容念就忍不住笑了。 过分可爱。 四个人里没有明显活泼可爱外向型的。 容念首先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贝泽尔存在感和气场强,但是凌厉型的。 解寂夏虽然眼眸纯粹生涩小狗,但显然过分内敛克制。 只剩下解寂云,虽然性格温柔优雅型,话也不算多,但在所有人里称得上是温柔外向型。 饭店是贝泽尔选的。 点单的是解寂云。 服务员临走的时候,容念听到对方说了一句:“好的老板。” 容念看向解寂云。 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解寂云矜持微笑道:“哦,我比较喜欢美食,所以是我开的。” 容念出于礼貌:“很有创意的店,是这一片里最出彩的。” 解寂云更加矜持:“嗯,我是说整个美食城。” 容念:“……” 比起这座美食城争奇斗艳的创意,他就只有一个想法了。 不会在座就他一个打工人社畜吧。 看其他人的反应,是都知道这里是解寂云的产业。 容念遵照流程先去泡了个澡,然后穿着浴袍出来吃火锅。 温泉就在旁边,果然可以一边泡温泉,一边看周围的风景,一边等着上菜。 上菜的速度很快,而且都很新鲜。 肉类的盘子旁都有说明书。 【这是原始纯种基因牛肉卷】。 【这是无任何添加正常认知羊肉卷】。 似乎生怕被顾客误解是什么别的牛羊。 容念夹起来吃了,味道不错,果然是真的牛羊肉。 火锅是三个汤底的旋转锅。 菌菇清汤,番茄锅,辣锅。 容念不太能吃辣,尝了一口发现辣度刚刚好。 中午是吃的野餐,经过小镇的剧院事件,容念的确饿了。 其他三个人吃的都不算多,似乎都是为容念准备的。 解寂云和贝泽尔在喝酒,解寂夏喝得是果味酒。 第440章 容念要了和他一样的。 吃饭的时候大家没有怎么聊天。 但气氛居然并不坏。 有一种所有人都很放松的安然惬意。 解寂夏吃的很慢,但一直在陪容念一起吃。 是个很好的饭搭子。 解寂云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容念讲,这些食材来自哪里。 诡异之力大部分被吞噬之后,人类和怪谈和平相处的世界。 一些规则无害的怪谈,也能正常生活的世界。 在大城市打拼多年,无根无萍,买不起房子,也没有可以回去地方的女孩,在某个小地方租了一片地,只是想有个屋子,有片地能种种菜。 却倒在即将到来的梦想生活前。 一生的执念和不幸转化成怪谈,她没有太多对人类的仇恨,毕竟她甚至不认识杀害她的人。 她就只是想要一块地种些菜。 任何擅自闯入其中的人,都会变成肥料,她不是为了杀人,只是源自被杀死前本能的自保。 即便诡神是站在人类那一边的,但诡异在成为诡异前,曾经也是人类。 并不是死了就死了,所以就可以自然无视对方曾经存在过,只去考虑活人的利益,那样曾经的悲剧还会再度重来。 强者和弱者,活着的人和死了的诡都能互不伤害活着的世界,应该算作是美好的世界了吧。 贝泽尔像个真正的吟游诗人一样,讲述着气质缥缈的诡故事。 解寂云说:“但现在的蔬菜是真正的普通的蔬菜,肥料里没有特殊材料。供应链和合作的供货商绝对严格把控品质。亲爱的相信我吧。你也是,亲爱的吃饭的时候讲什么用人种菜?” 虽然贝泽尔的故事有点不合时宜。 但容念没受什么影响,继续夹了一筷子菜。 火锅店除了涮火锅的菜,还有一些凉菜自助。 其中一个土豆丝,脆生生的,又香又脆,吃得出食材本身的美味。 甚至能想象得出种它的人,或者诡,是怀着怎样美好愉悦的心情和期待,给它浇水,施肥,除草,除虫,看它在阳光雨露和风里一点点成长,再一颗一颗精心挖出来的。 等他退休了,也要种。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 解寂夏给容念夹菜。 有脆生生的切得薄薄的藕片,有很新鲜的绿生生的西蓝花,有脆红丝的甜椒,有细长的豇豆。 果然每一种都很好很好吃。 但这几个,容念应该是种不来了。 他最多再种一点豆角。 解寂夏轻声说:“我会,你可以问我。你可以来我的菜园采摘。我的都给你。” 容念笑了一下,也轻轻回应他:“谢谢,好啊。” 解寂云指着远处的雪山湖泊和雪杉说:“过几天我们去旅行吧。” 容念看去:“那是哪里?” 解寂云有一点神秘地笑:“被称作是世界尽头。” 回去的时候天近黄昏。 这次开车的是解寂云。 容念坐在副驾驶。 其他两个仍旧坐在后排。 车子开得很慢,打开了敞篷让风进来。 车里放着音乐。 天空、云层、四周的风景,一切都很美很美。 回到家后,各自换了衣服,躺在沙发上,都不太想动。 出去旅行很美,但每次回来躺在沙发上时候,就会觉得还是这样最舒服。 容念先坐在那里的,不一会儿沙发上就像长人了一样。 解寂夏躺在他右手边的沙发上,头靠在容念身侧,像小憩的小狗。 容念只要垂下手,就可以摸到少年毛茸茸的头。 解寂云坐在左手边,和容念一样的姿势,看同一样东西。 贝泽尔没地方坐了,来了以后就坐在了靠近容念左侧的地毯上。 后背和头靠着沙发,也微微挨着容念的腿。 贝泽尔在看书。 容念在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名为《开心球》的动画片。 嗯,容念其实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就是闲暇喜欢看动画片。 小孩子喜欢看的那种。 他一般都是在完成工作休假的时候,一个人看一天。 很难想象,在副本中,按道理是工作时间,却这么安逸摸鱼。 今天是他进入副本的第二天。 任务进度,竟然是0%呢。 很难想象,他什么都没有做。 晚饭仍旧是解寂云做的。 这次容念也一道进去了。 “我跟你一起。” 他不擅长,也不太喜欢做饭。 花了很长时间,最后就只做那么一点,做多了下一顿就得吃剩饭。 做少了光是浪费的时间都觉得自己愚蠢。 但现在有四个人,也可能五个,或者六个? 总之很多人。 花很多时间做很多也没关系。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 电视里仍旧传来动画片吵闹的声音。 容念喜欢备菜,洗菜,然后切,装盘备用。 他还擅长煮面,等水开,然后丢进去,慢慢等。 煮沸后分三次倒冷水。 最关键的部分不擅长,但没关系,有解寂云。 晚饭也仍旧美味和愉快。 吃完之后,解寂夏邀请容念出门散步。 第441章 天这时候才慢慢变黑。 其他两个也一起加入。 没有走多远,只是看了看夜色渐渐笼罩,感受了一下白日在身上流逝。 容念小时候很喜欢观察云朵的变化,观察黄昏落日时候世界的变化。 但是,慢慢越来越没有时间,于是就忘记了。 等到有时间的时候,甚至会觉得没有耐心。 好像上一次这样静静地漫无目的地欣赏,还是小时候。 那时候住在乡下。 夏天吃完晚饭后,很多人会将凉席铺在外面。 躺在旷野之下,小孩和小孩嘻嘻打闹。 大人和大人在一起说话。 等到天黑了,路灯也熄灭。 就在月光下慢慢无声,慢慢睡去。 散步回来,互道晚安。 在关门前,门外的解寂云问他。 “亲爱的,今天感到愉快吗?” 容念:“嗯,很愉快。” 解寂云温和地望着他。 容念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比如今天的剧院剧情里那些话,涉及剧情的,容念是否选择他的话。 但只听到解寂云说:“明天也会的,晚安。亲爱的。” 明天不再是解寂云的主场,但是…… 每一个我,都想让你快乐。亲爱的。 第180章 爱的错误 【解寂夏对您发来了夏日的邀请,是否接受?】 容念醒来的时候,没有做梦,只是从纯粹的睡眠中醒来了。 天还没有亮,外面是黑的,能听到虫鸣声。 门外传来克制礼貌的敲门声,甚至为了照顾是夜晚,声音的力道很轻。 完全不会让人因为是半夜敲门而感到不安。 容念选择了接受。 打开门。 门外的解寂夏眼眸纯粹热烈:“容念去玩吗?” 容念:“……” 虽然时间有些早,但今日该轮到接触解寂夏的线了。 说的是夏日邀请,明显感觉到盛夏的气息。 天上繁星密布,是容念童年记忆里可以看见星河的那种。 星光洒在路上。 夜色仿佛发白。 小路都是亮的。 解寂夏拉着容念的手,一开始只是速度稍快,最后开始小跑起来。 盛夏夜风吹拂过额头,像吹拂过一棵棵树。 自己仿佛也成了一棵等待风的旷野的树。 跑着跑着身体好像变得很轻,像是随着风飘起来的树叶,又像是踩着风飞起来一样。 当让他们穿过旷野,穿过树林,登上台阶。 容念发现身旁的解寂夏不知何时变得高了,但面容身形却又好像变小了。 从一个十八岁变成了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容念慢半拍意识到,自己也变小了。 像是变成了小学一二年级的样子。 下一刻,就被变小些的解寂夏抱了起来,坐在他的手臂上。 容念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子,就像个真正的小孩。 解寂夏眼眸清亮注视着他,轻声柔和:“别怕,这个游乐园是这样的,等到离开的时候就会变回。” 容念点点头。 上完了台阶后,隐约听到了热闹的声音。 解寂夏将他放下来,牵着手往前慢慢走。 看到了很多小孩子。 也有成年人的身影,但大部分都是孩子。 大一点像解寂夏这样,小一点的甚至像刚学会说话,不到三岁的样子。 有些大孩子牵着小孩子,和他们一样。 也有的小孩子们成群结队自己玩,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灯,在夜色里迈着夸着欢乐的步子,左摇右晃。 手里的小鲤鱼,小鸽子,小狗,小猫头鹰……于是也跟着左摇右摆。 容念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过年后到元宵节那段时间,也会每晚拎着灯笼和小伙伴游街。 一不小心灯笼被燃着了,还会哭鼻子。 后来那些灯都变成了塑料带电的,再也不会燃了,却再也没有人送他了,因为长大了。 解寂夏将他抱起来,让他看那些琳琅满目的灯笼:“喜欢哪个?” 容念一眼望去差点被耀花眼,每一个都那么精美漂亮,是竹子和纸糊的,脆弱又美丽。 他挑选了一个孙悟空,小孩子谁会不选大圣呢。 小时候如果收到了这样的灯笼,会被所有伙伴围住惊叹,然后央求让自己也玩一会儿。 于是一晚上会交换好几次,每个人都很开心。 解寂夏也选了一个,选的是猪八戒背媳妇。 容念笑了一下,想起,小时候有个小伙伴因为灯笼是猪八戒而哭鼻子,于是大孩子告诉他,背上那个好看的姐姐实际上是大圣变的后就得意起来。 明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童年,那毕竟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但一旦打开了,却发现如此清晰,历历在目。 只有伙伴的面孔模糊。 解寂夏将自己的灯笼和容念的放在一起,轻轻碰了一下。 两个人拎着灯笼,加入那群得意洋洋的小孩子中,开始在热闹的夜市里游荡。 不断有烟火上天盛放。 和夜空的星光辉映。 夜市里摆满了各种摊子。 各种各样的美食,散发的香气互相交织成更复杂的美味,刺激着嗅觉和味蕾。 第442章 每一份的份量都不大,也很便宜,可以留着肚子从头吃到尾。 游玩的项目都放在另一条街。 对小孩子而言好吃的并不那么吸引人,好玩的才是最重要的。 滑滑梯,然后下来就是蹦床,蹦蹦跳跳弹得高高的,笑声就有多大。 只是这样就好开心。 唱着歌的摇摇马。 海盗船,摩天轮。 夹娃娃。 可以堆出各种模型的沙堆。 给各种陶瓷小人上色。 套圈圈…… 还有捞小蝌蚪、小金鱼。 容念听到旁边的大人苦恼地说:“这有什么好玩的啊,已经玩了很久了。” 小孩子头也不回,专心致志地说:“哼,你们大人一点也不了解小孩子的童趣快乐。” 大人怔了一下,辩解道:“我也是从小孩子来的呢。” 于是挽起袖子,也开始捞小鱼。 容念一路走一路看。 前方的空地上一群人在月光下玩游戏。 跳方格,跳绳,围成一圈丢手绢,当然还有捉迷藏的。 捉迷藏的人比较多,还有很多大人也在。 他们不知不觉加入其中,开始要躲藏起来。 游戏范围不大,数数结束后所有人就必须保持原地不能动,让蒙着眼睛的人去摸,摸到了就输了,换成被抓到的人蒙着眼睛找人。 这是人类的游戏,还有人类外的游戏。 可以变身,变成小猫小狗小老虎。 可以飞上天…… 仲夏夜的游乐园好像永远不会结束,一直持续下去。 永远都有游戏,永远都有美食。 哪怕累了想短暂休憩一会儿,也会有幼儿园午睡一般的,放置在露天凉席上的小猫窝。 吃过夜市上所有的美食,玩过了所有的游戏,天才慢慢好像亮了。 大家三三俩俩回家。 解寂夏牵着容念的手,想问他开心吗? 但没有问出口。 容念先仰头看着他问道:“开心吗?” 解寂夏愣了一下,点点头:“很开心。” 容念问他:“开心为什么不笑一下?” 解寂夏几乎没有笑过,总是带着一种生涩的克制,连更加桀骜凌厉的贝泽尔也会笑的。 但解寂夏没有。 解寂夏也不喜欢说话。 他比容念更安静。 解寂夏愣了一下。 “我可以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吗?” 他渴望接近容念,了解容念的世界,和容念的想法。 容念:“当然可以。” 解寂夏:“我没有童年。” 无论是解寂云还是他,都没有这样的童年。 解寂云出生的时代,人类已经岌岌可危,从生下来就要开始为生存做准备。 而解寂夏是解寂云在【半山湾】分裂的一部分。 他们某些方面是截然相反的,但本质却都是一样的。 解寂云没有的,他当然也没有。 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容念。 “和容念一起玩,是真的很开心。”解寂夏的脸上只有生涩少年的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笑意。 或许因为解寂云总是笑,无论何种境地都会笑。 于是诞生的他,就是相反的那个,哪怕开心的时候,也不会想要用笑来表达。 他是真的开心的。 “但是,容念开心吗?” 容念望着他的眼睛柔和:“嗯,我也很开心。” 解寂夏:“好像的确是开心的,念念的眼里一直有笑容。” 他没有看容念的眼睛,垂眸继续说:“这个仲夏夜游乐园,会让人的外表变成和内心一样的状态。明明念念是看起来更年幼的那个,但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念念仍然更像是包容我的那个。” 解寂夏总觉得,他反而是更脆弱幼稚的那个。 “明明是我想要带着念念来玩,想要让念念快乐,给念念幸福。” 他喃喃着,迷茫又清晰:“但总觉得,结果是相反的,是念念在陪我玩,在给予我快乐,让我幸福。对于我而言,只是念念在身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 解寂夏觉得,他明明是想要让容念快乐的,但最后却变成了从容念那里索取快乐。 “我从念念那里得到的快乐,要比给念念的多得多。” 容念怔了一下。 他伸出手,但忘了现在的自己太矮了。 下一瞬解寂夏自然地屈膝蹲下,让变小的容念能摸到他的头。 像忠诚的大狗对着小小的主人。 容念的眼眸有浅浅的笑:“我很开心。真的。” 他伸手搂住解寂夏的脖子,拥抱住他,像拥抱一个内敛克制的伙伴。 “谢谢你。”他亲昵地蹭了蹭小少年的侧脸。 解寂夏知道,这是对于容念而言,已经很亲密的主动了。 “嗯。” 牵着手走下台阶的路上,慢慢长大,变回原来。 容念:“以后也一起来玩吧。带着他们一起,会更热闹一些。” 毕竟,容念一直知道,他是个缺乏热情的人。 对解寂夏说的话是真的,游乐园是真的有趣好玩,让人流连忘返。 沉浸其中,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在一个永远也不会结束的乐园里玩耍。 但是,某种天性里的部分,让他无法一直沉浸。 第443章 很久前容念就发现了。 他和别人和世界,总是隔着一层屏障。 如果说,大家都是npc,那他就像是那个被放错了世界的,更加npc的一个。 上学的时候,上班的时候,人群里的时候,甚至是演唱会现场。 无论是何种事情发生,周围的人哭了,笑了,死了,他都过于平静,没有波澜。 灾难发生的时候,他可以捐掉自己接下来一周的生活费,但不会为人类互帮互助的力量而感到自己是其中一份子。 世界变得美好了,得到拯救了,但好像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毕业所有人哭着笑着喊着不舍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是其中一个走错了误入现场的陌生人。 运动会艰难地跑完长跑,所有人在加油鼓劲,终于拿下了奖牌的时候,大家都在兴奋,但真正拿奖的他毫无感觉。 音乐节所有人热情忘我挥洒青春的时候,他就像个异类。 认识的人别离的时候,别人在悲伤挽留,他像个需要演戏却不敬业的演员。 “容念你怎么总是好像不在状况啊。”朋友们打趣他。 不在状况吗? 连熟悉的人去世,他也不感到悲伤。 没关系的,因为我有一天也会死亡,到时候仍旧会相见的。 这样想着,就觉得为什么要悲伤? 但这样是不对的,人类不是这样的,如果不能好好隐藏的话,周围的人渐渐会觉得:容念好像过于冷血了。 冷血吗? 但有时候感情好像又是错位相反的。 看到温馨美好的画面,别人笑的时候,他反而感到悲伤。 一些应该快乐的时候,他反而觉得失落。 世界越热闹的时候,越觉得世界安静。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像个从不敬业的npc,从未活过。 容念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的玩伴,无法提供超强烈的快乐和反应给同伴。 开心快乐到了一个点的时候,不会变成热烈,反而会抽离旁观。 他喜欢人多。 这样其他人的快乐气氛就能隐藏起他,不被发现,不够投入。 …… 躺在床上,容念想。 和解寂夏一起是真的很开心。 容念当然逛过游乐园,甚至不算少。 但是,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路过别人的世界,从未这样参与沉浸过。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起年幼第一次去游乐园。 先去了旁边的动物园,看到一个巨大的鸟被关在笼子里。 笼子甚至不够鸟动一下,大小刚刚好关住它。 脱落的鸟羽,下面的粪便。 鸟身上传来的腐烂仿佛死亡的味道,已经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 为何印象这样深刻? 进入了旁边的游乐园也还在想。 接下来每一项游乐,妈妈都说,当玩过之后,回家就要写一篇八百字的相关的作文。 他很喜欢写东西,三年级的时候就写了一篇童话故事,小伙伴们都很喜欢看。 还创作过宇宙星辰之间的游戏,所有人可以一起角色扮演来玩,攻城防御。 喜欢到,甚至在作业要求之外,自己也会写。 但一旦被妈妈发现后,就忽然变成了义务,变成了不能完成kpi就要遭受毒打的惩罚。 明明不需要责罚我,我也会喜欢做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做不到就恨不得去死的恐惧? 不是因为想要写了于是写,是为了不被惩罚而写。 从此以后,所有的快乐都是有代价的,都要支付相应的报酬,最终都变成痛苦。 不需要快乐,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没有喜欢的东西,就会是安全的。 是这样吗? 有人说,人会被童年不可得之物困扰。 但他却恰恰相反,小时候喜欢渴望却得不到的东西,长大后变得毫无兴趣。 哪怕堆砌到面前,也完全不想伸手。 小时候喜欢游戏,喜欢朋友们,喜欢好吃的,好玩的。 喜欢田野的野花,野草,喜欢天上的云,喜欢水,喜欢月亮和太阳。 喜欢笑,喜欢快乐,喜欢人,喜欢一切。 “现在呢?”黑暗里,有人问。 现在,有当然好,没有也没关系。 活着就认真地活,死也没有什么好在意。 但如果有人在意,在意到,希望我能快乐,超级快乐。 会觉得抱歉。 就像倦怠或者别的什么,无法伸出手,让满怀期待的对方递出的礼物掉在了地上。 “我知道的,你已经很尽力去接住了。” 黑暗中,一只手放在容念的眼睛上,像失眠夜晚的眼罩那样,令人感到安心。 “念念很好,念念已经做得很好了。” 容念伸手握着那只放在眼睛上的手,黑暗中露出错愕的神情。 那只手下,闭着的眼睛,竟然有什么顺着眼角流下。 眼泪。 令流出它的主人错愕不解。 宗定夜只是轻轻地重复,黑暗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温和地:“念念很好,念念很好很好。念念已经做得很好了。” 容念握着那只手,不知道是没有安全感,还是怕那只手离去。 带着一点鼻音,仍旧平静:“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第444章 “因为你叫了我,所以我在这里。我是……” 祂似乎想了想,自己应该是什么。 但觉得,这个时候不需要太多话,对方更想要安静一点,于是成熟淡漠的声音轻轻平静道:“汪。” 只是只黑暗小狗。亲爱的。 无论是需要小狗的体温,还是被小狗看见眼泪,都没有关系。 小狗不会说安慰的话,小狗也不会觉得你脆弱。 小狗不需要你摊开看见旧日伤口,小狗也不需要你痊愈,不需要你强大,不需要你勇敢,不需要你长大,不需要你解决什么,改变什么,做到什么。 小狗只是摸摸你,陪着你。 小狗只需要你存在。 眼泪无声落下。 但一共也只有两滴,没有更多,已经开始恢复宁静。 他慢慢握着那只手睡着。 在梦里,解寂夏牵着年幼的他慢慢回家。 回去的是这座庄园。 临别对方再次说起那句白日说过的话:“念念可以只开心一点点的,比起幸福,更想让念念自在舒服。” 亲爱的,如果你感到不那么快乐,那并不是你的错,是爱的错。 爱的错误,爱会慢慢治愈。 第181章 约会时光 从寒风走进温暖的屋子里,习惯冻僵的皮肤会感到刺痛。 伤口被治愈的时候,会刺痒。 这是正常的。 容念很久没有做梦,就像很久不回想过去。 这天晚上做了梦,梦到不久前他回家的情景。 如果那称作是家的话。 妈妈老了很多,但身体和状态都很好,老了也是漂亮时髦的老阿姨。 像容念的姐姐胜过像他的妈妈。 她有很多朋友,姐妹们每天都会见面,一起运动一起旅行。 她每天都笑眯眯的心情很好,和记忆里过去总是冷嘲热讽皱眉愤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是慈祥的奶奶了。 哥哥结了婚又离婚,最后一次现身据说又有一个富婆看上了他,对方想和他结婚。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了消息。 他和前妻的孩子从出生就养在奶奶那里。 “宝宝乖,宝宝真棒,宝宝真可爱。” 小男孩又高又胖,已经六年级了,不写作业,欺骗老师奶奶不让他写,也欺骗奶奶老师没有布置作业。 喜欢玩手机,看电视,懒得去洗手间直接在客厅的盆栽里解决。 但妈妈提起的时候眉眼都是宠溺的笑意,哪怕说着对方的缺点,字里行间也都是爱意。 似乎无论对方做了什么,都是值得被爱的。 容念静静地听着。 妈妈说着说着神情有些不自然,开始夸容念。 “宝宝要是有你当年一半我不知道多高兴,这孩子样样不行,你小时候多好啊……你从小就省心,没让我操过心。打小你就是所有人里最优秀的那个。” 容念:“但你没有夸过我,你好像一直都觉得我不够好。” 老人笑着低下头摸摸宝贝孙儿,没有看容念,轻声说:“人年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养小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爱孩子。等年纪大了这才懂了。你是妈妈最优秀的孩子,妈妈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是妈妈最完美最喜欢的孩子。” 说着她站起来,念叨着宝宝玩了很久一定渴了,殷勤地将早就晾得温热的水端到专心致志玩游戏的小男孩身边,反复哄着让他喝一口。 终于哄得心爱的宝宝喝了水,又嘘寒问暖,怕他热了怕他冷了怕他饿了。 容念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茶几。 就像房间里,已经没有他任何东西了。 他留了三天,夜里睡在沙发上,像个不速而来打扰了主人的陌生的客人。 小男孩偷偷问奶奶,他是谁?他真的是你儿子吗?能不能快点让他走。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奶奶乐不可支,当作趣事一样反复讲给容念听。 “宝宝可太可爱了。对了你该走了吧。” 容念:“妈妈希望我回来陪你吗?” “回来干什么,留在大城市多好,别回来了。”老人笑着满不在乎地说着,又去关心宝宝吃东西吃得慢了少了。 走之前容念给她转了一笔钱,说了公司发的年终奖。 她开车送他到机场。 在候车厅等待飞机的时候,妈妈发信息说她已经到家了,让他不要担心。 容念看到朋友圈,妈妈开心地晒了很多小男孩的照片,应该是送完他之后他们拍的。 文案内容—— 亲亲宝贝,最可爱的宝贝。 奶奶永远最爱的宝宝。 容念对妈妈发了一条消息:“能不能,也叫我一次念念宝贝。” 既然我是妈妈最优秀的,最完美的孩子,能不能,也被奖励一次。 对面开始输入。 然后—— 【路上注意安全。】 没有了。 这是结束。 他并不难过。 因为人长大了就会知道,一个人是否被另一个人所爱,和你是否完美,是否足够努力,是否满身缺点毫无关系。 但有一点点失落。 毕竟只差一点点他就相信了。 他是妈妈最完美最喜欢的孩子。 叮咚。 那笔钱被原封不动转了回来。 第445章 【给我钱干什么?我不需要钱。你自己一个人在外照顾好自己吧。】 容念想,他的情感钝化综合征,可能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不太能分清。 那是因为妈妈爱他,还是因为,即便是他的钱她也一点都不需要。 这很公平。 他也并不需要她太多的爱。 一点点就够了。 …… …… 睡了很好的一觉。 早上起来大家都在屋子里无所事事。 看到容念下来,陆续打招呼问他早安。 解寂云照例做了很多丰盛美味的早餐。 “亲爱的,睡得好吗?” 容念很习惯对方的称呼了:“很好,你呢。” 解寂云矜持无辜地道:“不太好,有点失眠,可能因为亲爱的和别人出去玩太久没见到,我有点分离焦虑。” 解寂夏面无表情:“……” 贝泽尔挑眉抬眼看他一眼,很难忍住唇角的冷笑。 容念过去帮他端盘子到餐桌。 闻言说道:“失眠很严重吗?” 解寂云的确有一点黑眼圈,显得有点阴郁,在温润的气质下,有一种优雅的颓靡不羁。 “有一点,但感觉亲爱的在身边的话,就能睡着。” 容念看他:“我的出诊费很贵。” 解寂云蹙眉委屈天真地微抬着脸:“亲爱的,不能打折吗?” 容念想了一下:“从伙食费抵扣。” 成交。 吃完早饭。 贝泽尔他们洗碗。 容念来到解寂云的卧室。 比容念想的简单很多。 像个最简易的宿舍。 床不大也不软,硬邦邦的。 都是白色的。 这种环境怎么可能睡得好。 容念找了床蓬松柔软的,白色的被子铺在上面。 解寂云躺在床上,看起来很困,但睡不着的样子。 他睁着困倦的眼睛柔和地望着容念。 容念将手盖在他额头,发现有一点发热,但程度不高。 解寂云的身体很僵硬,神经不自觉绷紧,无法放松的样子。 容念以前从事心理疗愈工作的时候,接触过类似的顾客,都是些长期处在高危环境中的雇佣兵,称不上大毛病,医院的仪器检查不出什么问题,但影响生活。 睡不着,睡梦中也无法得到休息,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疗愈室里会有很多专业的东西配套使用。 陈列,精油,香氛,音乐,热毛巾。 来让无法自主放松的神经得到休息。 容念将温热的手放在解寂云的脸上,盖住他的眼睛。 一片黑暗里,解寂云听到来自容念的声音。 声音很轻,比呢喃要重,像轻轻飘落的暖融融的云朵。 “你现在很安全,你感到放松,浑身都松懈下来。这里是你最感到安全的环境,你知道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身体很沉重,床很软,你落在云里,开始陷下去,被温暖包裹住。” “身体不自觉的放松,脚趾放松了,小腿的肌肉放松……” 在容念的声音里,全身的每一寸都被细心照顾到了,都被哄着入睡。 一直放松到眼睛,到头盖骨。 那些曾经被千刀万剐分裂撕扯过的躯体,好像是单独的被照料了,却又像是被细心拼凑成整体。 被轻轻地爱抚过。 “睡吧,梦里花园的风很轻很轻地在吹,小溪在流,你是完好的。当你睡醒之后,世界就是你想象中的美好的样子。” 解寂云没觉得自己身体紧绷,但当容念的声音抚过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原来从未放松过。 因为不知道安心是什么,就以为自己并没有不安。 他握着容念的手,很想睡过去,但完全放松的手,就会握不住对方。 容念握住了他。 “我会一直守着,你什么都不需要在意。” 解寂云挣扎了一下,又渐渐闭上了眼睛。 像个天真无辜的孩子,进入了梦乡。 楼下,各自坐着自己事情的贝泽尔和解寂夏,不约而同感到了困倦。 镇上,书店窗边的莱斯特也感到一阵陌生的倦意。 诡异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 会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人类那样的睡眠。 但是睡着的感觉这样舒服。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都漂浮在暖洋洋的白日阳光下。 金色的花盛开在天上。 像羽毛一样睡在洁白的云朵中。 很安全。 因为在容念的世界里。 容念也感到困了。 明明昨晚睡得不错。 他枕在解寂云的身边,也进入短暂的小憩。 …… 解寂云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贝泽尔和容念的声音。 贝泽尔的手撑在门外的墙,看着容念。 他和解寂夏是一类的,外表桀骜不驯,眼底盛气逼人的高傲深暗,被金丝眼镜遮挡。 仍旧淡漠锋利的样子。 和温文尔雅的莱斯特相同的一张脸,有些奇妙。 贝泽尔有些压低声音道:“亲爱的,接下来轮到跟我单独约会了吧。” 是个不擅长社交,过于直接的社会化程度很差的酷哥。 接下来的确是贝泽尔的主线时间。 第446章 容念:“约会,做什么?” 贝泽尔想了一下,高贵凌厉的面容,但眉眼有点无辜的单纯:“去写生吧,怎么样?” 容念还以为他会说,一起去杀人吧。 贝泽尔诚恳道:“上次我破坏了你的野餐,看起来你还挺喜欢的,现在补回来。一起画画吧。” 容念:“你擅长画画?” 贝泽尔笑了,笑容锐利中甚至有点艳丽,自信道:“完全不擅长。可能幼儿园程度。” 容念:“……” 贝泽尔理直气壮凑过来,盯着容念:“不擅长画画就不能写生了吗?” 容念:“可以。” 完全可以。 容念也不擅长,但他还挺想写生看看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走吧。”趁那些家伙还没有醒来之前。 贝泽尔揽着容念的肩,带着他就要下楼:“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我也要去。”身后房门打开,睡醒的解寂云格外松弛看着回头望来的容念,眼眸亮晶晶的纯洁,“能带我一起去吗?” 贝泽尔:“……” 没错的话,上次贝泽尔毁的就是解寂云的主场时间。 于是三个人一起。 草地绿得层次分明。 风吹拂而过,叶片闪动的时候上面的阳光流淌。 发着金灿灿的碎光。 和上次一样的地方。 果园里挂满了丰收的果子。 湖泊和河流相连。 三个人各自在草地上画画。 贝泽尔没有谦虚,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擅长画画,画板上的线条歪歪扭扭。 他在画风景。 画了半天果园,像小孩子的蜡笔画,而且果树被画得像一个个惊悚插在地里的干尸。 解寂云比他强一些。 他也在画风景。 虽然不擅长,但他很自信,在画油画。 用白色的颜料在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画花瓣。 一棵开满了纯白花朵的树。 但他画得也很抽象,好半天只看到满纸一片空白。 容念看了看,他竟然是他们当中水平最高的。 容念在画……不知道是素描,还是漫画。 他在画人。 画解寂云,画贝泽尔。 人体构造学得不好,毕竟没有学过。 但五官画得很像。 三个人都不紧不慢画着,享受着画画的乐趣。 微风轻轻吹拂,阳光也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草地上开始长东西,长人。 小野兔蹦蹦跳跳而来。 嗅了嗅又走开。 小猫和小狗互相追逐着跑来,绕着容念一圈,歪头看着花瓣,跃跃欲试地在上面按了一下爪子。 解寂夏迷迷糊糊找来了,但他还没有睡醒。 于是在容念的身边找了个位置,继续睡。 许久不见的莱斯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 静静看了半天,但没有出声打扰容念,也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开始看书。 容念画累了,被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也有点困,于是也在解寂夏旁边躺下。 莱斯特看书的姿势调整,帮他遮挡住脸上的太阳。 睡醒了,嗅到了食物的香味。 解寂云将一棵草莓递到容念嘴边,容念还没睁开眼,但下意识信任地张开了嘴,接受了投喂。 草莓是甜的。 草地上铺着一块野餐布。 上面放着从美食城送来的各种食物。 还有附近果园摘的新鲜的果子。 吃完东西继续画。 画到不想画为止,就去湖边钓鱼。 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并排躺着一起吹风。 看天上的云飘来飘去,看水面无所事事发呆。 生命就该浪费在这些里。 今天也是愉快的一天。 但不是贝泽尔想要的单独约会。 明天是莱斯特的主场了,得想个办法破坏掉。 啊不,是加入。 这样才公平。坏心眼的小狗想。 第182章 大结局 “医生,什么样的病都能帮助我吗?因为我可能有好几种病需要得到治疗。” 容念看着眼前的莱斯特。 经历过解寂云、解寂夏、贝泽尔的主线时间后,他知道依照最初定下的远近次序接下来要接触最远处站在台阶上的那位莱斯特先生了。 老实说,这位打从一开始看起来就是容念最不太可能会选的目标人物。 解寂夏是纯粹生涩的少年,外表黑暗锐利如刀,实际上反而是最单纯的那个。 解寂云温柔不设防,虽然实际上是有那么点病态肆意的阴郁在,但通常情况下只要不触及危险行为,都是烂漫的一面示人。 就像停留在黄昏一刻的玫瑰。 贝泽尔看起来危险,也的确锋芒毕露,过于强势凌人,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直来直往。 对容念而言并不难顺毛。 只有莱斯特不同。 他和容念第一天在三楼阳台看到的那个吸血鬼一样暗黑的少爷是一挂的。 虽然一个高冷傲慢,一个温文尔雅,但他们给容念的印象反而出奇一致。 是对任何局面都会游刃有余的那种……活了很久的成年人。 一般来说莱斯特和解寂云应该更相似,气质都是偏向礼貌温和的那种。 第447章 但两个人却反而差别更大。 亲和和温柔是两个不同的能力。 前者是水面,让人放松警惕,一旦意识到,反而更加紧张。 因为底下深不见底的神秘危险。 后者也会令人觉得警惕,就像看到瑰丽的花怀疑有毒。 但有毒的春天也是好的,在春天不知不觉死去,很多人都不会太抵触。 温柔任何时候都是珍贵的。 有一点违背直觉。 解寂云、解寂夏、贝泽尔从第一天就在容念的身边转悠。 莱斯特却是唯一消失的那个。 他在容念路过的楼上书店的窗口。 在昨日阳光下的草地里,存在,又淡出。 容念以为,和莱斯特的接触也会在一个早晨,对方会来敲门。 也许和贝泽尔一样,邀请他去看画展,或者去看电影,亦或者书店的签售会,艺术展。 对方是个音乐家,也可能是听音乐会。 或者问他是否想要学习弹钢琴。 但事实是,完全想不到的地方。 一家精神病院。 容念也不太清楚,这里是不是精神病院。 实际上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病院的房间看起来有点眼熟,容念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哪次任务里进入过这里。 他在副本里的时候记忆就有些模糊,现在在这个疑似梦境的空间里,像是记起了一些,却又更像是加重了一层模糊。 更何况容念此刻坐在了医生的位置上,而莱斯特像是求助他的来访的顾客。 在容念以前从事这方面工作的时候,他们一般不把求助者称作病人,当作普通的顾客会好一些。 容念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和他印象里一样,当疗愈者的时候他也不太会穿强调身份和专业的白大褂。 还是同样的逻辑,他们不太愿意让顾客觉得自己是病人。 有时候承认自己有病,的确对治疗有好处,但那是医生层面的工作。 疗愈者不是医生。 只是疗愈顾客的工作人员。 某种程度,顾客也可以将他们当作是猫咖的猫员工。 本质都是起到短暂的抚慰精神的作用。 只治标不治本。 顾客自己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意愿要被治愈,只是想暂时喘口气休息一下。 这很正常,身心完全健康的人理论上是不存在的。 “医生,什么样的病都能帮助我吗?因为我可能有好几种病需要得到治疗。”莱斯特这样说。 容念并不打断,也不质疑,或者纠正反驳什么。 这种时候只需要引导对方说下去。 即便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容念仍旧像个疗愈者那样回答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无论什么。” 他们坐在房间里,房间有很多毛绒制品,光线柔和,是一个令人放松愿意倾诉的环境。 他们各自坐在两张隔着一段距离的沙发上,像坐在一个太阳落了山的房间聊天的陌生又熟悉的旧友。 莱斯特比容念看上去更像学者。 但他温雅的眉目笼着一重忧郁,和日落后的深暗。 那是容念熟悉的,深陷情绪黑暗的顾客拥有的表征。 莱斯特的确被什么困扰着,陷入了长久的抑郁低落中。 “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书,但并不足以解决我的问题。”莱斯特脸上总会出现的亲切温雅的笑容甚至都不再出现,他的显得苍白而且虚弱。 精神层面的虚弱。 他隐在昏暗里,睫毛的抬起也显得无力,睫下的深暗这样静静地向容念看来。 令人无法看清捕捉他眼中的情绪。 容念的眸光是宁静平和的,像任何乱流中都足以固定自身的锚定,牵引着人靠岸的精神向导。 “我无法清楚,我想知道,我的母亲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在对待我。” 莱斯特开始讲述。 容念安静听着。 莱斯特讲述完,问:“您能解答困扰我的疑问吗?” 这种关于家庭和成长的问题,容念曾经也接待过不少。 困住他的水潭,无法上岸。 因为他是主动下水的。 顾客想要一个答案,因为无法看清水下的答案而被困扰。 只有看清答案,对方才能接受放过自己。 答案不需要是真相,因为他们都不是当事者,但疗愈者应该尽可能接近真实。 容念可以回答。 因为莱斯特讲述的和母亲的关系,是容念格外熟悉的。 只是容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从没有下过水,试图看清过答案。 但现在他是疗愈者。 他应该竭尽一切去帮助他的顾客,竭尽一切去还原真实答案。像他承诺的那样。 “她对你怀有愧疚,她觉得她有责任,但却没有完成,因此而愧疚。她,想要保护你。” 人的很多行为和真实想法,实际上是互相违背的。 所以人才会病。 “她曾经应该保护你的时候,缺乏能力而回避了这件事。回避不代表忘记,或者不存在。” “她希望你需要她,需要她的保护。希望你所需要的保护,是不那么难的,她能做到的。” “她渴望被需要。渴望保护一个孩子,但那个被保护的孩子面临的问题和困难,不要超过她的能力。” 第448章 “这其实很正常。有些人比起生养一个孩子,更愿意养一只猫,一只狗,因为孩子总会长大,会索取更多,会超过他们的能力限制,会不需要自己。但宠物不会,它们只需要食物,接受人给予的爱,陪伴,庇护。这是人可以负担得起的生命。是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孩子。” 违背直觉的是,当人需要爱的时候,往往表现得却是有人需要自己,接受自己的付出,就是爱。 “你独自经历过痛苦,在妈妈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独自战胜了超过她能力范围的困难长大了,长到她完全无法够到,再也不可能帮助,充当保护者,并且无法给予你任何的程度。所以她无法爱你了。因为你不需要她,她能给出的东西,都是你不再需要的。” 孩子会独自长大,但父母的能力失去了参与孩子成长的过程,永远也不会长大。 你已经长大了,她还停留在过去。 “她更愿意爱一个,什么也做不好,连自己吃饭穿衣喝水都做不到的,无限需要她,索取她的关注保护的,永远的婴儿。让她确保自己是被需要的,是有能力给予,有能力保护,是强大的。” 这个世界制造出的很多巨婴,并非因为爱孩子,是人在通过爱而让自己感到被爱。 “她在通过这种方式,疗愈她自己。疗愈她曾经在你身上因为做不到,回避的愧疚和无能为力,而产生的创伤。” “爱是无法被度量的,姑且可以当作那也是一种程度的爱。” 容念作为一个疗愈者,抽离自身,旁观着莱斯特的问题。 在那一刻看清楚,自己和母亲的关系。 “当孩子因为爱母亲而感到痛苦的时候,母亲也正在被,无法做到一个完美的母亲,无法回应孩子的爱的焦虑,而被孩子折磨伤害着。” 父母希望孩子优秀完美,成为自己成为不了的人,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但有时候他们更愿意爱那个,不那么优秀完美,需要他们,也更像曾经的他们的孩子。 “大家都只是,不完美的,躯体长大了的孩子而已。” 都带着病。 “人对爱的需要和给予,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大多数都是从自己需求的角度出发的。” 现在的他,只要她一点点的爱,因为,现在的他只有一点点爱她。 如果妈妈开始爱他,爱很多,他就会开始觉得负担了。 就像当初的妈妈,对他的爱感到负担。 或许因此,人才会如此孤独。 “太多的爱意,让现在的容念感到负担吗?”莱斯特凝着抑郁的眼眸静静望着他。 容念看着莱斯特,对方的眼神让人无法移开。 很熟悉的目光,仿佛瞭望无际星空,仿佛注视着知识海洋。 所有一切答案。 容念的记忆在之中清晰。 所有一切的记忆。 他想起了副本外的一切,也想起了所有途经的副本任务。 想起解寂云,也想起解寂云成为宗定夜,剥离产生的解寂夏、贝泽尔,还有莱斯特。 那些副本任务,那些和每一个解寂云接触的过程。 恍如隔世。 莱斯特仍旧坐在那个位置上,隔着房间的距离,温和地凝望着他,眼神带着一点忧郁抑郁和深深的长久的思念宁静。 任由它们从祂这里到达容念眼里的途中,寂寞疯长。 莱斯特:“我很想你。” 容念:“你在体验我的人生吗?” 莱斯特所说的,并不是莱斯特的人生,是容念的。 【小说家】在体验他的痛苦。 为此陷入了情绪沼泽的抑郁。 容念其实并不习惯审视自己,看见自己。 既然人人都带着病,又为什么一定要治愈? 他接受情感钝化的病症存在于他的灵魂,封印屏蔽世界和他。 不去了解自己所有情绪产生的因由。 既不痛苦,也不幸福。 就那样疏离冷静地活着。 但,容念问:“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样做并不能使我们任何一方高兴。” 他从莱斯特的眼神里看到了爱意。 但是,那样做并不能得到他的爱。或许还会适得其反。 莱斯特是个聪明的人。应该知道这一点。 人类并不喜欢被窥探隐私。 还被直白摊开在眼前。 容念尤其如此。 他喜欢藏起来,连对自己也如此。 即便是日记也是不安全的,会被看见。 莱斯特望着他:“你看见了我。” 容念看见了莱斯特。 看见了贝泽尔。 看见了解寂夏。 看见了解寂云,也看见宗定夜。 看见了时间尺度上,宇宙尺度上,无数阶段无数可能无数面的“祂”。 是容念先看见的“祂”。 是容念触发了爱的规则。 莱斯特:“我无法阻挡自己的欲望,想要同等看见你,走进你。” 莱斯特靠在沙发上看着他,轻轻地,像个活了很久很久,感到孤寂的幻影,对恋人说出那句,或许在时间里已经说过千万遍的。 “我很想你。” 从容念丢下他,消失在那扇教堂的门内的一刻,就开始想念。 爱意应该如何表露?自灵魂的出口。 第449章 我爱你的语言,太过单薄。 如果爱意是一种单方面的索取,那莱斯特想从容念那里索取一切。 索取他的目光,索取他的存在,索取他的陪伴。 “索取你的孤独和痛苦。” “你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问的人和答的人都很理性,平静。 最自私自我的诡异,学会爱的时候,也会想要遍尝对方的痛苦。 诡异说:“亲爱的,我的灵魂贴近你的了。” 他想离容念近一些,更近一些。 不是坐在身边的距离,不是拥抱,不是亲吻。 得是灵魂层面的近。 灵魂共鸣,是比亲吻,更加近的距离。 即便会被讨厌,会被看清缺陷而失去想象给予的魅力。 也想要走进这里。 他是最贪婪的那个“解寂云”。 灵魂的房间之中。 他们坐得这样远。 隔着距离的两个沙发,但莱斯特确定,他们最近。 他们彼此看见,看见灵魂,看见阴影,看见伤口。 容念用熟悉的目光望着莱斯特的眼睛,第一次确信好像望见了这复杂危险黑暗灵魂的深处。 看见河底,看见深海之下。 诡异摊开着给他看,邀请他自由进出祂的世界和国度。 也想进入他的。 容念:“继续治疗吗?你的第二个病症是什么?” “医生。”莱斯特说,“我原本感受不到痛苦。但我开始感到痛苦了,是因为病得更严重了吗?” 容念:“或许正好相反,是正在痊愈。” 莱斯特看着他,是伴随痛苦攀爬蔓延生长的爱意。 让人寂寞,但清醒。 容念说:“屏蔽掉所有的感觉,就不会痛苦,也不会悲伤。屏障被打碎消失,伸出触手的时候,第一时间会感到痛苦。痛苦的存在感,就是会比快乐更持久清晰。但感受到痛苦,也会感受到爱。” 莱斯特望着他,像个久病抑郁的病人,望着目之所及的爱:“亲爱的,感觉到爱了吗?” 一片安静。 他的确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的刺痛,好像那么多年隔绝的知觉一瞬间恢复,纷涌而来。 但同样的。 感受到了无比强烈的,很多很多的爱意,温暖,围绕着他。 奇怪的是,他竟然如此从容地接受了。 那样不信任的他,即便未曾想起记忆的时候。 丝毫不怀疑,爱因何存在,为何而生。 爱就只是存在着。 容念望着莱斯特,在那片安静之中,彼此凝视,看见彼此。 轻轻回答:“我也很想你。莱斯特。” 欢迎我们彼此进入对方灵魂的国度。 看见和被看见。 黑暗的,狼藉的,温暖的,美好的。 容念走向坐在那里的莱斯特,注视他,触碰他,拿开他从自己这里截取的缠绕的痛苦藤蔓。 “已经,足够了。” 每天晚上入睡后,容念都会登入三楼。 醒来后忘记。 三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暗。 还有静静坐在那里,和黑暗融为一体的宗定夜。 容念也这样走向祂,问:“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不下楼?你没有什么要给我的吗?” 宗定夜从黑暗里抬起头,高冷苍白的面容,凝望容念。 “我试图想要,但挑拣了许久,拿不出任何跟快乐有关的礼物。” 祂是最黑暗的那个,离人最远的存在。 是所有黑暗痛苦绝望恐惧负面情感凝聚的总和。 是只需要索取,无法给予的空无贫瘠。 或许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容念存在的声音,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莱斯特想要索取容念的一切,包括痛苦,想要无限接近他。 最好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宗定夜也想。 但作为相反的那一面,宗定夜觉得隔着距离,当容念沉睡的时候,当容念短暂不快乐的时候,陪着他在黑暗里安静地待一会儿,也很好。 祂理智清楚地明白,祂其他的部分,更适合爱身为人类的容念。 就像莱斯特问的那样:“太多的爱意,让现在的容念感到负担吗?” 宗定夜也问过。 容念想,大概吧。 刚苏醒的触角,无法承受太多的情绪。 无论是快乐,幸福,还是痛苦。 宗定夜说:“我不想问你要,你不想给的。一旦碰触到,就无法忍受停止。” 所以祂留在黑暗里,等容念想找他。 莱斯特说:“我想要你的全部。包括你的痛苦。即便那样做会让我们都不幸。” 他想和容念交换位置。 他成为容念痛苦的载体,当容念可以治愈他的时候,容念就能痊愈。 “亲爱的,世界现在算得上美好了吗?” 可是诡异不仅想给容念最好的世界。 也想给他,关于容念的美好的一切。 容念捧着黑暗中宗定夜的脸:“已经很美好了,是完美的世界,但我还想要一点别的。” “什么?”无论任何,祂都想要给他。 “想要全部的你。想要你的全部。” “……” 容念一直都知道,宗定夜喜欢精神层面的。 理性冷静,从不失控。 第450章 容念轻吻祂冰冷的唇。 有别的快乐,即便会被黑暗污染,也是宗定夜可以给出的。 祂揽着容念的腰,让他坐在自己上,握着他纤长的脖颈,无法抑制地反吻上去。 带着一点暴力的,黑暗的,令人觉得危险颤栗。 想要挣扎,反抗,求救,但最终违背直觉,反而主动抱紧,索取,沉沦的快乐。 顶级的快乐。 【夜】能轻易污染一切欲望,也能感受到对方心底的情绪。 是否也感知到,容念对祂的欲望? 或许是第一个感知到的,彼此似有若无的致命吸引。 但容念的情绪太淡了。 喜欢、欲望和恐惧一样淡。 毫不掩饰,也不纠结。 令人无法分清,是真是假,还是角色扮演的入戏。 是无法碰触规则,就不能进入的美丽世界。 或许很久前,祂一度很想知道容念的核心规则。 但很长的时间忘记了。 只是看见容念,只是知道容念存在,好像就已经感到足够幸运。 现在,祂已经在他的国度里了。 宗定夜将手指放在容念的唇齿边,任由他失神蹙眉间咬住。 血液进入被吞下。 刺激放大所有的通感。 黑暗的,极致的快乐。 容念后仰,看着宗定夜黑星一样的眼眸,和第一次见到时候一样,危险偏执的眼眸。 也和第一次看见时候一样,感到被吸引。 凑过去,在濒死的灭顶的毁灭一样的快乐中亲吻他。 但那并不是结束。 只是音乐的间奏。 他索要的是诡神的全部。 在结束的一刻,琴弦上换了按下的区间,奏响的是别的曲调。 属于解寂夏的部分很生涩,但生涩而锐利,是克制的强势。 弹奏的停顿,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但离开得温和,甚至小心翼翼。 明明在取悦,却更像欺负。 让人忍不住想哭出来。 解寂云演奏的方式一如既往温柔。 符合容念想要的一切,包括他明确清晰想要得到的,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但解寂云给他之后,明明早就已经觉得足够,却还会想要继续。 “亲爱的,随时可以停止。” 可以,但解寂云让容念觉得,可以永远继续下去。 祂那样温柔,只有快乐和更快乐,没有超过任何过度范围。 但贝泽尔不是这样的。 “亲爱的,想要听故事还是画画?” 祂抱着容念。 很喜欢用非人的部分,分裂的肢体可以做更多。 是容念唯一觉得太过超过,过分的那部分。 “亲爱的这样认为就错了,莱斯特才是最过分的。” 和祂的激烈比起来,莱斯特很慢。 他才是真正擅长弹奏的音乐家。 理论知识比所有部分都更丰富。 “我说过,新婚之夜的时候想要抱着亲爱的,去亲爱的喜欢的任何地方。” 钢琴上,蒙着眼睛,已经玩过了。 可以试试新的地方。 容念抱着他的脖子,几乎觉得自己无法抱紧。 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保守派。 他被蒙着眼睛,这次不必猜音符是高音还是低音。 他得猜,现在弹奏的是哪一个曲调。 很好辨认。 他已经充分了解了。 但是,“猜错了,这一次只有我。” “……” 莱斯特很有耐心,也很慢。 甚至停留在那里,只是抵死抱着他。 一直一直抵着他。 注视着他的清润的眼眸,温雅礼貌,甚至还有一点愉悦极致的水色。 是古典的,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完全看不出正在做的事。 音乐家分明什么也没有做,静静停在演奏结束的制高点。 容念仍旧觉得自己被一波一波的快乐击溃。 爬走,仍旧被温柔抓回。 “已经……足够了。” 容念摇头,按下休止符。 太多的爱意,这回的确令他感到负担。 但是,“亲爱的,这只是一点点。” 祂的所有部分,都已经足够克制。 是容念按下开始的。 “亲爱的做出选择了吗?更喜欢哪一部分的我?” 既然想起了所有,应该能做出选择了吧。 “亲爱的,更爱哪一个我?” “……” 是继续,还是回答? …… 最后一份退休工作,无论是年轻的律师还是容念都没能完成。 于是一直被困在里面,不断修正。 嘘,是怪谈故事。 明明庄园里就只有一个人,为什么律师却无法选出继承人? 但是,即便无法完成任务,也已经拥有完美的退休生活了。 “亲爱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