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 第1章 《归鸿》作者:殊未明【完结】 文案: 段渊出于好心救了一个半夜倒在自家门口卖惨的修士,但他没想到这修士颇有些轻浮孟浪,真实身份竟是第一剑宗的亲传弟子? 剑宗弟子自爆身份:“美人,水灵根炉鼎之体就是我,想聊了吗?” 段渊震惊于此人竟会将这般大秘密轻而易举地告诉他:“你脑子没问题吧?” 段渊擅长布阵,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宗师级别,而这弟子恰恰擅长破阵?一来便将他院内的灵阵毁得七七八八,此人莫不是天生克他的? 可他却不知楚宁是为他重生而来,前世段渊早已身中剧毒,药石无医,最终两相错过,徒留楚宁一人抱憾终身。 重来一世,他自然要改变未来的悲剧,只是他没想到现在的段渊就已经中毒,并放弃了挣扎。 这怎么行,若让段渊再一次死在他面前,这一世便白来了。 于是他直接挑明自己的来意:“我心悦你!” 段渊不为所动:“我们才见面。” 没关系,现在的段渊绝不是自己的对手,攻心不行可攻身。 段渊被楚宁堵住去路,他一惊:“你要干什么?” 楚宁面色凝重,却道:“耍流氓!” 粗双箭头,1v1,he 段渊攻x楚宁受 山海相阻,亦可平之。 内容标签:强强 仙侠修真 重生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渊,楚宁┃配角:预收《蛇神》求收藏┃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也是重生的? 立意:做自己生命的主角 第1章 夜半鬼敲门。 段渊于睡梦中惊醒,他心跳得飞快,躺在床上望着床顶缓了许久。 门外敲门断断续续,他只是起身却没有下床,出声问道:“来者何人?” 敲门声停了下来,他耳力极佳,外头的人气息微弱,却也不到无法说话的地步:“清灵山,楚宁……” 楚宁? 段渊愣住,这名字甚是耳熟,但他记性不佳,一时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只是清灵山确实如雷贯耳,乃二清之一,正道之首的第一剑宗。 不过他对这人依旧没有好脾气,这人纵使清灵山弟子也不该扰人清梦,更何况此处可不是他的清灵山,而是凡间:“不知楚仙师可知现在是凡人歇息的时候?”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走遍大街小巷,只有这一处看到了灵力……”门外的楚宁顿了顿,呼吸乱了一瞬,他低低咳了几声,又接着说道:“这村镇偏僻,灵力也匮乏,你这处灵力较别处浓郁许多,怕是设了聚灵阵吧?凡人哪会这些?修士还睡觉?” 段渊头疼欲裂,他分了神去听门外人的话,心中越发不满:“聚灵阵可不是什么复杂难运的阵法,凡人若是想学,也能学去一二,何况你若是能看出聚灵阵,应当也能看到迷灵阵,拒客之意昭然若揭。” “看到啦,只是我来时无意破了阵,在下不会布阵,这迷灵阵已经没啦。” “你……”段渊怒火攻心,顿时气血上涌,“咳咳咳!” 此时隔壁房间里传来女子担忧的声音:“哥哥?你怎么了?” “无碍,你好好睡觉吧。”段渊平复了情绪,随手布了一个隔音阵,然后他看向门外,下了床。 楚宁听到了段渊咳嗽的声音,心疑对方莫非也受了伤?总不该是生病了吧?不过对方气息确实虚弱,但应当比自己强一些。 他听到脚步声向这边走来,忍着痛撑起身体,免得里面人开了门自己没了支撑摔了。 门开了,他抬头看去,男人穿着中衣,披着外衣,黑发夹杂着些许白发,即使在夜里,借着微弱的月色也能看出男人昳丽的容貌,只是过于苍白没有血色。 段渊打量着瘫坐在门外的青衣男子,他浑身狼狈不堪,头发被削去了一截,整个人仿佛泥里打了个滚出来的一般,脸都看不清,腹部还有鲜血不断,地板被他染红了一大片。 他皱了皱眉:“为何不止血?” 楚宁咬牙轻笑,想到房内女子喊他哥哥,他也喊:“哈哈,好哥哥,你救救我,明日我亲自给你擦干净可好?” “……”段渊看着他良久,无奈叹了一口气,回了房间,楚宁见对方没关门,心知有了希望,但还是忍不住往里看,希望他快些出来。 段渊取了一套衣服和药箱,对他说道:“你浑身泥垢,要好好洗洗才行。” 楚宁立刻眉开眼笑:“多谢哥哥!” “……”段渊欲言又止,最后问他:“你还能自己走吗?” 楚宁扶着墙站起来,他看着段渊的眼睛问:“若是不能,哥哥可会不嫌弃我这身血泥抱我?” 段渊神色平平,他转身带路,却还是忍不住说两句:“清灵山弟子可都像你这般轻浮孟浪?” 楚宁跟在他后头道:“别的清灵山弟子哪有我这般讨喜?” “……”段渊不语,显然并不赞同。 这院子后头有一个水池子,池水是引的山泉水,是自家妹妹用来洗衣服的,他在其中放了几块炎石,只要换水得不快,便一直都是暖的。 楚宁忍着痛脱了衣服,他吸了几口凉气,忍不住捂着腹部止不住血的伤口,迟疑了片刻,下了水。 顷刻间池水便被染红了大半,段渊愣了愣,还是问道:“为何不止血?” 第2章 “呃!”楚宁不知做了什么,脸上血色全无,他痛哼了一声,虚弱地靠在池边,抬起一只手,手心躺着一枚钩子,他说道:“你瞧不出来吗?我这伤口还未处理,怎么止得住?” 段渊将衣服放在水池边,说道:“池水浑浊了,若要换水,便只能是冷水了。” “冷水热水有什么区别?嗯?”楚宁突然发现段渊神色有几分不忍,他失笑,身体沉下水几分,说道:“我这伤确实吓人,少了几块肉呢,你若是不忍心就别看了。” 段渊倒也不争论,当真不看他了,楚宁整个人沉入了水下,水是暖的,让他紧绷的精神舒缓了几分。 他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笑了,心里暗道,这个时期的你竟也有不忍。 他的脑海里闪过对方白发苍苍的,神情冷漠的样子,数百年啊,他原以为已经忘了对方的模样,但当他看到这人的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又如潮水涌回,心中忍不住酸涩。 “莫要在水中泡太久。”段渊平缓低沉的声音穿过水面传到他耳中,他精神一震,出了水,看到月色下的人。 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未问过对方的名字:“好哥哥,你救了我,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说:“段渊。” 楚宁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原来叫段渊啊。” “嗯?”段渊好似听到对方说了什么,却又没听清,怪了,他疑惑地看了楚宁一眼,见他在水里不出来,便说道:“洗完便起来吧,要换了水在洗一回才可以上药。” 楚宁不在意:“无需那般讲究,这样就可以上药。” “不行。”段渊淡淡地否决,他说道:“若不洗干净,便光着身子吧,或者你把你那身破布重新穿上。” “……”倒忘了这人有些洁癖,他不得不赤条着身体上了岸,段渊看也没看他一眼,去开了水闸,放了池子的水,又将上流蓄的水放了下来。 这池子的水便是冰凉刺骨的,楚宁猝不及防冷得一哆嗦,他回头看了一眼段渊,发现他望着别处。 他心一横,坐在了水中,然后开始喊道:“段渊哥哥,你在看什么?” “……”段渊觉得这人甚是聒噪孟浪,一口一个哥哥,这修士年龄不显,谁知道他是不是比自己大几十上百岁的老妖怪?而且他看什么干他何事?他懒得没搭理楚宁,只是望着夜空,他许久未夜里出来看过了。 他本是修士,曾经灵丹尽碎,后来勉勉强强拼凑起来,但到底不同于其他修士了,身体素质像极了凡人,甚至还要不如,但又不需要像凡人一样食五谷,他什么都不敢吃,早早辟了谷。 任何食物于他而言都如同吞刀饮针,这与当年碎丹时被灌下的毒逃脱不开关系。 这么多年,他已经尽量不与修士打交道,这主动找上门的楚宁是个例外,他心知对方可能是个麻烦,但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却让他无法拒绝对方。 楚宁贪婪地看了他许久,记忆中的段渊便总是安静地看着什么,他知道对方是在发呆,这也是他的常态,可这太死气沉沉了,他希望对方鲜活一些。 “段渊哥哥,我洗好了。”他爬出水池发现伤口的血依旧没有止住,池子染成了粉红色,他感叹自己血真多啊。 段渊将衣服递给他,然后打开药箱,里头药品齐全,但大多数都是凡人用的,楚宁觉得奇怪:“你身为修士怎么还用凡人的药?是你同住的妹妹用吗?” 段渊头也不抬说道:“是我用。” “……”楚宁满心疑惑,但还是没再多问,怕让对方真的烦了他,他定定地看着为自己上药的段渊。 段渊为方便将头发绾了起来,长出来的头发垂到一侧,漏出了他的后颈,以及后背延伸出来的一点伤疤。 他心一颤,这伤是什么?◎ “把衣服穿好吧。”段渊退开,随手将楚宁的衣服拉了拉,便起身走了。 楚宁发现自己伤口处有一个小型的灵阵,是以药为角相连,所以包扎的的范围很大,他内心震撼于段渊布阵的天赋。 他追上段渊,“段渊哥哥!我和你睡一个屋子吗?” 段渊说:“你们修士还要睡觉吗?你随便找个干净的地儿打坐疗伤吧” 楚宁笑:“什么叫我们修士?你不也是吗?你怎么还睡觉?” 段渊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暗色:“我算不上什么修士。” “……”楚宁一噎,不出声了。 段渊的房间要比外头暖和许多,他不打坐,回了屋便上床睡觉,倒是楚宁突然不自在了,他找了一个角落,远远望着床上的人。 他对段渊所知甚少,对他年少之事更是一无所知,不知他为何这般虚弱,不知他为何避开修士,不知他何时中的毒,也不知他何时成为人人闻之丧胆的毒尊者。 他就那么悄然闻名天下,又同时与天下为敌,可他什么都没做,天下人便要杀他。 他知道这人的身不由己,他的淡漠与悲哀,他孤寂的终结。 “段渊,我总觉,我们很早之前便见过!”在他成为毒尊者之前,更早更早之前,他们应该见过,否则为何毒尊者对自己那般不同。 段渊并没有睡着,他暂时还很清醒,当听到了楚宁的话时,他回道:“或许吧,但我记忆力不好,不记得。” 楚宁苦涩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你记不住。” 第3章 “……”段渊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沉默许久,他突然想起了楚宁是谁了。 清灵山是正道第一剑宗,其弟子皆以剑入道,放眼整个修道界,再无剑修能出其左右,天下剑修无一不向往。 但清灵山却有一个格格不入的弟子,他不善剑,而善刀,天赋极佳,小小年纪同龄便无敌手。 这个宗门辈分混乱,胜者为长,如今他已经成了绝大多数弟子的师叔辈,若是再任其修行几年,或许能与山主的徒弟们称兄道弟。 剑为百兵之首,那弟子以刀敌剑,已是修道界的传奇,后被子虚长老收作亲传,授以剑道,依旧出类拔萃。 而这人,便是楚宁。 意识到楚宁的身份后,他便心生疑窦,不过他睡意朦胧,懒得自己去琢磨,便径直问出了口:“我想起你是清灵山子虚长老的亲传弟子,整个宗门的资源皆向你倾倒,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伤你的又是谁?跑来我这里疗伤做什么?” “……”楚宁沉默片刻,他嘲讽地笑了笑:“段渊,我有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 段渊兴趣乏乏:“既然是秘密,那就不要告诉我了。” “我不!”楚宁笑着:“我就要告诉你!” “……” 楚宁说道:“我当年以刀入道,并非是我于刀法天资纵横,你看我用剑同样是其中翘楚,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教我,我拿刀之前连门中杂役都不如,他们还可以借剑谱来看呢,不过他们会以灵丹妙药养着我,后来我自学了刀法,却险些练茬走火入魔,他们才收我为徒,你知道为什么吗?” 段渊:“不知。” “因为啊,我是这修道界最罕见的水灵根——炉鼎之体。” 段渊:“………………” 第2章 段渊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楚宁倒是有些失望,这不该啊,多少人稀罕得到他啊,与他双修或者采补他能少奋斗多少年啊。 许久的沉默过后,段渊缓缓开口问他:“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楚宁期待地问道:“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些。”段渊说:“我觉得你可能没什么脑子。” “怎么能是这个想法。”楚宁很失望:“你对我没有什么企图吗?” 段渊:“……没有。” 楚宁望着床上的人,他的头发垂下几缕落到床下,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色,依稀还能看到夹杂的白发,他说:“如果你想要我,我便借着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好了。” 段渊没有任何的反应,他怀疑他可能已经睡着了,楚宁轻声走过去,听到段渊绵长的呼吸声,停住了脚步。 “真的需要睡觉吗?”楚宁随地坐了下来,他倾身捞了一缕长发,丝丝凉凉的,白发有些多,但还是黑发多些好。 不知多久他会变成记忆中满头白发的模样。 他沉默地望向窗外的月亮,握紧了头发。 次日清晨,段渊悠悠转醒,他看到门窗紧闭,但还是能看到天已大白。 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白痴大张旗鼓地告诉自己,他是炉鼎之体。 他还未出门便听到了自己妹妹和一个男子的交谈声,这一切告诉他,昨天晚上的不是梦。 “恕我直言,你这伤吃我一颗灵丹,保证明天就好。” “小琴妹妹是丹修呢,能练几转金丹啦?” “练三转没什么问题,一炉的成功率很高了。” “哇,真厉害,妹妹年轻有为啊。” “那是当然,哥哥说将来我一定会成为九转丹师的。” “我也这么认为。” 段琴话语一转,失落道:“不过哥哥已经忘了他说的话了。” 段渊推开门,发现这两人就坐在他门前聊天,之前不知聊了多久,他竟一点没有听到。 楚宁和段琴一人抱着一个大油饼啃,面前盘子还放了一迭辣椒酱,听到推门声,齐齐回头看他,他没什么反应,只是看了一眼昨晚楚宁坐过的地方。 还有水渍,似乎才洗干净不久。 他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他说道:“早上不要吃油腻和刺激的食物。” 段琴不听,她咬了一口饼,说道:“哥哥,我已经很健康了,可以不用忌口了。” “是吗?”段渊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楚宁身上:“他还受着伤,对伤口不好。” 段琴说:“那也没事啊,我会练丹嘛,发炎消炎,有疤去疤。” 段渊沉默片刻,有些无奈道:“……随你们吧。” 他从偏房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些灵石。 昨日楚宁进来怕是破坏了一些灵阵,为防止出现意外,他得去补一补。 楚宁倚靠在门边看着他,说道:“我以为你布阵不需要借助外物。” 段渊抱着盒子走出来,没有否认自己可以徒手布阵,他说道:“我灵力匮乏,能省则省,有时间给我布阵的时候我还是喜欢用灵石。” 楚宁看了一眼他的盒子,略有些嫌弃:“就这点灵石够用吗?” “够了,一个普通的聚灵阵用不了多少灵石,何况树大招风,我怕引来我应对不了的人觊觎。” 楚宁觉得疑惑:“我又没拆你的聚灵阵,你还要布聚灵阵干嘛?” 第4章 段渊的目光落在他的腹部:“你以为你的伤势是靠自己恢复吗?” “……”楚宁意外不已,他跟在段渊身后,只见他随手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灵石,金色丝线从他指尖划过,落在灵石上,形成一个八角图案,然后被段渊随手扔在地上。 楚宁想捡起来好好看看灵石上的图案,却又想起来很多灵阵师喜欢在灵阵点与点之间的介物刻上自己的款印。 “这是你自己的款印吗?” 段渊又扔下一块灵石,边说道:“只是个小灵阵而已,灵石杂质太多,为让他能用得久些,还是需要让他更稳定点好。” 楚宁心惊,灵阵师和丹师一样,都是消耗材料很大的职业,练丹消耗药材,布阵消耗灵力,很多时候,布阵师会用蕴含灵力的灵石做介质,但这种方式布阵耐久性很一般,因为灵石一旦成为介质,内里的平衡便会被破坏,灵力很快就会溃散,特别是段渊手中这种杂质多的低品灵石。 段渊说道:“我希望你快点好,然后离开这里。” 楚宁微微失落:“你怕我给你带来麻烦?” “嗯!” 楚宁笑道:“没事的,我只是出来调查我父母的死因,这些人半道杀出来其实是受子虚长老的指使,杀干净了就好了。” 段渊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我并不想知道你种种行为的原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破坏我和小琴现在的平和。” “你打算和小琴一辈子待在这种穷乡僻壤吗?” 段渊微微摇头,他将盒子的盖子盖好,才看向他,说道:“小琴能练出五转金丹的时候会去别处求师。” “那你呢?你想在这里耗到死吗?” 段渊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何不可?” “……”楚宁愣愣地看着他,他不明白段渊的想法,他是修士,纵使他现在虚弱不已,也不该就这么放弃才对。 段渊叹了一口气,他说道:“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成为修士,可我也只有成为修士才能完成我的心愿。” 楚宁不懂:“为什么?” 段渊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从未入道,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当他大仇得报时,就突然失去了修行的所有意义,在修士的漫长岁月里,他渐渐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只是他答应过小琴好好活着,才让他走到现在。 段渊回到了房中,将盒子放回了柜子上,柜子邻边是另一个盒子,里面放着段琴所有的成品金丹,本意是给他吃的,但他却从来没有自己打开过盒子,这些卖掉后小琴或许可以用一段时间。 他转身看到楚宁跟了过来,耸拉着脑袋,情绪异常失落,像一只小狗。 段渊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消极地活着。” 段渊:“你为什么要知道?” 楚宁悲愤欲绝地看向他:“我就是想知道,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段渊皱眉:“为什么?我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喜欢你!” “……”段渊愣住,他仔细观察楚宁看着他的神情,他的语气坚定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但他们昨晚应当是第一次见面,他只是好心救了他一次而已,就这么喜欢上他实在是很荒谬:“请不要戏弄我。” “是不是戏弄你可以试试。”楚宁一步步走近他,段渊皱着眉,不明白楚宁要做什么,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他立刻克制住自己,并恼怒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耍流氓!”楚宁将他压在柜子上,一只手按住他的胸口,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你还记得我昨晚说的话吗?” 段渊大脑一片空白:“什么?” 楚宁轻轻扯开他的衣领:“我说我是炉鼎之体,你没忘吧?” “……” “只要我们双修,你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同样,我喜欢你这句也是肺腑之言。”说着他手指一勾,本就宽松的衣裳敞了开来,露出里面的中衣。 “无耻之徒!”段渊忍无可忍,怒斥一声,将楚宁推开,甚至徒手运阵,挡在了他们两个之间。 段渊抖着手整理自己的衣服,恰在此时在隔壁练丹的段琴听到了动静,深怕自己哥哥出事,迅速地跑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她只看到脸色难看的哥哥在整理凌乱的衣服,而楚宁一脸轻松地站在一边,听到段琴风风火火地跑来时,甚至还有心情向她投去一个笑容。 段琴向来爱看画本,几乎是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连忙捂着脸脚步不停地扭身便跑:“哦哦哦!我的妈呀!” “……”段渊咬着牙愤怒地目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楚宁,耳尖脸颊都染上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滚出去!” 楚宁不想再气他,麻利地滚出去了,但他心情却格外的愉悦,无论是什么时候的段渊,都是那副淡漠的样子,无喜无悲,甚至情绪都未曾有过什么波动。 如今段渊被他逗得发怒,属实是个好兆头,有怒便有喜,有喜怒便有七情六欲,他曾多少次怀疑段渊修了无情道而难过。 他一出门便看到跑掉了的段琴从房门探出一个脑袋,见到他连忙招手示意他过去,但她的表情见了鬼似的:“你轻薄我哥哥?” 第5章 “情不自己!” 段琴捂嘴:“你不怕被哥哥扔出去?” 楚宁坏笑:“不怕,你哥哥又打不过我,他擅长布阵,我擅长破阵,他扔不出去。” “……”段琴愣了又愣,心想哥哥可不止会布阵,但他还是问道:“你喜欢我哥哥?” 楚宁说:“是,一见倾心。” “当真吗?你怎么证明?” “我将我最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都告诉你哥哥了,当然是真的。” 段琴又探头看了看隔壁,见哥哥没出来,便将楚宁拉进了练丹房,她说道:“我哥哥身体不好,要平心静气,你不能气他,他记性也不好,经常忘记事,不过我觉得哥哥应该是认识你的,他对你评价挺高。” 楚宁一愣:“他认识我?可昨夜他见我仿佛陌生人一样。” 段琴叹气,她回到自己的练丹炉前 :“我说了,哥哥记性不好,有些东西他记得,也有些忘了,如果不是我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估计也会把我忘了,当初他还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现在他应该把你也忘了。” “……”楚宁心阵阵刺痛:“他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吗?” “因为哥哥身体里的毒,我不知道他体内的毒怎么来的,但以前还好,哥哥也没有现在这么虚弱,也不会忘记东西,我成为丹修就是为了治好哥哥。” 他愣愣地看着用手试丹炉温度的女孩,他突然想起了记忆里那个天才丹修,那是在段渊死后一个月出现的少女,她以纱掩面,拿着九转金丹来找自己,她只是哭着把金丹送给了他,然后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砸毁了自己的丹炉。 他跪坐到丹炉面前,闷热的温度让他感到不适,他用水在自己皮肤上包裹了薄薄一层,说道:“那你要再快些才行。” 段琴:“我知道。” 楚宁笑了一笑:“我会帮你的。” 第3章 段渊忍受着灼烧般的疼痛,查看自己的右手,手背血管清晰可见,却呈现暗红色,看着十分可怖,方才一时冲动徒手布阵,导致毒气随着灵力冲到了手部。 他没有任何办法解毒,这已经是他毒液稀释后的最好结果了,现在他只能等着让这毒气自己慢慢退下去, 将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走出房间时他并没有看到楚宁和段琴的身影,他不想去探究他们的去处,他现在需要休息。 而他未走两步,忽然听到大门外传来敲门声,他皱眉蹙眼,平日无人打扰,这两日怎么天天有人敲门? “谁呀?”段琴从隔壁房间跑出来,当她看到走道站着的段渊时,脚步一顿,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顿口无言,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催促着她去开门。 “什么人呀?”段琴将门拉开一条缝隙,瞧见外头站了一众人等,穿青底云纹,腰间或手上都配着一把剑。 段琴一愣,不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们家有什么事吗?” “这位姑娘,我等乃是清灵山内门弟子,冒昧打扰了。”其中一个人上前向段琴做了一辑,彬彬有礼道:“只是前日我们丢失了一名师弟,或是受了些伤,迟迟未与我们联系,我们师兄弟心急如焚,四处打听到师弟到了这边,不知姑娘可见过?” “……”段琴脸色不变,一副疑惑的样子:“你们同门师兄弟遇难便只能这般找寻?怎么不去问问寻人阁?” “师弟随身的通讯牌已毁,我们便只能用这蠢法子了,此界灵力匮乏,唯独姑娘家有些许灵力,便猜想师弟或者往这边来了。” 段琴摇头:“未曾见过,我家有灵力只是因为兄长体弱,需以灵力温养,所以请了高人给我们家布阵,如果你们家师弟伤得不重,应当已经回去了,若伤的太重,我们普通人家也救不了修士,更不可能在这。” “这……”那弟子没想到段琴会否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与其他弟子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只能作罢:“如此便打扰了,我等告辞。” 段渊耳力自然能听到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问了一句:“外面的是什么人?” 段琴把门关上,说:“是清灵山的仙师们,来找人的,听说他们的师弟丢了,不知怎么就找到了这里。” “嗯。” 段渊扫了一眼隔壁房间,便转身回自己卧房了。 段琴看哥哥去的方向,好像是他自己的卧房,除却休息,哥哥更喜欢待在室外,她不禁担心:“哥哥,你要回房间吗?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有些累了。”段渊头也不回。 就在附近未曾离去的清灵山等人自然听到这些对话,他们大眼望小眼:“这听着确实有些病弱。” 有人不满:“可师弟就是往这边来了,怎么会错?” 另一人也说:“那姑娘只是个小修士,屋里的那个又是病秧子,没道理会隐瞒我们,得罪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段渊反身将门关上,却突然被一只手挡住,他一愣,楚宁趁机推门而入,然后关门面向他,他说:“之前是我太冒犯,我向你道歉。” “……”段渊没说话,他觉得奇怪,对方确实冒犯了他,但他也没多么生气,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他也没赶楚宁出去,只是径直取出药箱,从药箱暗格拿出一卷银针。 第6章 楚宁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原以为你们会将我交给他们。” 段渊将针摊开,说道:“小琴敏慧过人,自然知道你在屋内能听到她在大门的对话,你没有出去相见,便是你不想见。” “……是。”楚宁跪坐到他对面,委屈地说道:“我想留在你身边,我不想回清灵山了,他们又不把我当人看。” “……”段渊怪讶地抬眼看他:“纵使你是炉鼎之体,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总有真心待你的人。” “不会的。”楚宁低眉浅笑:“我很清楚。” 当年若非段渊在他心脉布下坎蚀阵,他的炉鼎之资大打折扣,那些人如何能够放过他? 段渊无话可说,他并非楚宁,不知他的处境,也不能感同身受,说多了也是乏味无趣。 他取出一枚银针,在右手手背血管上划下。 银针宛如刀片,划破了他的皮肤,几近黑色粘稠的血液顺着流了下来。 楚宁心揪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灵力消耗过度,毒气沉积到了此处,放一放血,我能好受些。”段渊淡淡地看着血从指尖滴落,手上的灼烧感并未消减半分,如今这个法子已经不管用了,他只是在心里寻求一些安慰。 “……”楚宁伸手将段渊的手包住:“你这毒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段渊却脸色一变:“松手,我这血有毒。” “我知道,但没关系。”楚宁握紧了对方的手,又用干净的布将他手上的血擦干净,只留下一条细长伤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突然俯身舔了舔:“你还没回答我呢?” “……”段渊挣脱不开楚宁的手,见他舔了自己的伤口脸色瞬间一白:“你疯了。” “或许吧。”楚宁笑着抬头看他,他说:“你吓着了?别怕,我不会中毒的。” 段渊不信,但无论如何,楚宁舔了他的伤口,已经晚了:“这毒是专门对付修士的,你怎么不会中毒?” “说来有些意思,段渊,你是我见过在布阵一道上最具有天赋的人,而我,恰恰擅长破阵,我还未识得那阵的运作原理便知道怎么破。”楚宁笑微微道:“如今你身负剧毒,而我百毒不侵,我们合该是天生一对。” “百毒不侵?”段渊一愣。 “是啊,你看我现在是有什么事的样子吗?”楚宁对这毒有几分了解,他拉开衣服,露出肌肉匀称的胸膛,没有一丝毒发的黑气。 “……”段渊哑然失语,怎么可能有人百毒不侵?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信,同时他也心情复杂不已,他身中剧毒,每日痛苦不堪,现在却有一个百毒不侵的人在他面前,多讽刺? “段渊,我知道你这是什么毒,只是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何时被种下的毒?” 段渊说:“知道又能如何?” “我可以救你,只要没有太久,我就知道怎么救你。”楚宁说道,他第一次遇到段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那时段渊的毒已经开始外泄,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那毒腐蚀着所有生灵。 “我不记得了,我忘了过去多久了。”段渊说:“好像在我捡到小琴之前就已经中毒了。” 他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小琴是他捡来的,但他为什么要捡一个小孩?自己身中剧毒,自顾不暇,为什么还要捡回来?又或者他是捡了小琴之后中的毒? 他想不起来了…… 楚宁沉默,这时他发现段渊手背上的暗色迅速淡化了,他松开手,问他:“疼吗?” 段渊摇头:“已经习惯了。” “如果我能再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又来了,楚宁的这句话他好像听过,只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坐在案桌前,对面跪坐着另一个男人,对方也是这么抓着他的手。 那个画面模糊不清,一闪而逝,但他依稀感觉,那个男人就是楚宁,他迟疑地问道:“楚宁……我是不是见过你?” 楚宁却失笑:“这个问题明明是昨天我问你的。” “或许我们就是见过,上辈子。” “……”段渊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我让小琴给你腾一个房间出来。” “你这是同意我留下了?”楚宁眼睛一亮,他欢喜道:“段渊哥哥!我不需要房间,我要和你一屋。” 段渊表情冷峻:“不要得寸进尺。” “不要~”楚宁偏偏得寸进尺,他说:“我又不需要睡觉,我可以给你守夜哦。” “我不需要。” “砰砰砰!” 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楚宁瞬间脸色一沉,段渊扫了他一眼,起身从床边取出一块灵石来,他将灵石放置案桌上,又将桌上的其他东西清理走。 楚宁忍不住说道:“你还真是哪里都会放灵石。” 段渊没有理会他,他手指轻点灵石,金色流光顺着他的指尖,附着在灵石上,依然是那个八角图案。 随后他变换手势,按住了灵石,金线化作一连串文字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瞬间整个屋子都布满了金文。 那一刻,楚宁对外的感知被切断,他仿佛身处一个独立的空间。 段渊做好一切后,对楚宁说道:“你在屋里好好等着,我出去看看。” 第7章 “等等!”楚宁扯住他的袖子,段渊沉默地看着他,他迟疑片刻,说道:“如果他们态度实在强硬你们便把我交出去吧,别为了我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回去后一定还会出来的。” 段渊绝情道:“我自是不会冒险护你。” “……” 出了门,他看到段琴已经在大门与来者交谈了。 他快步走过去,看到那些清灵山弟子又折返了回来。 段琴语气不耐:“都说了,我这里没有你们的弟子,你们还想进屋搜不成 ?他们若是在此处,你们喊一声他不就出来了?” “师弟身负重伤,此时定不能行动,你们若是要困他于此,纵使我们千呼万唤,他也出不来。” 段琴冷笑:“好一个千呼万唤,你们无凭无据,就想进屋搜人,不正是仗着你们人多,看我又是个女子好欺负?呵,我倒是不知道你们清灵山都是这般无耻之徒。” “你……”对方被段琴激怒,一步跨了上来,段琴怒视着众人,没有半分惧色。 “小琴。”段渊在身后问道:“怎么回事?” 段琴一惊:“哥哥,你不是去休息了吗?跑出来做什么?” 段渊扫视了一圈众人,说道:“房外吵闹,实在不能安心,我便来看看。” 段琴用余光看了那些人一眼:“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一群登徒子罢了。” “姑娘可不要血口喷人!” “呵!这话你们说出来也不知羞?谁在血口喷人?你们污蔑我家藏人,一群大男人拿不出证据却要进屋搜,我家就我一个弱女子和体弱的哥哥,你们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你……你……”领头的人气的手发抖。 这时他身后一人突然说道:“师兄,对方也就两人,一病一弱,我们若是要做什么,他们也阻拦不了,我们何必与她呛嘴平白受气?何况还是师弟重要。” 气氛一瞬间凝重起来,段琴依旧毫无所惧:“哦?露出真面目了?” “少废话,让开!” 第4章 门被清灵山弟子一把推开,段琴躲避不及,撞到了脑袋,人也站立不稳,向后倾倒。 段琴脸色一变,幸好段渊在他身后托住她,她站稳后怒火中烧,手袖微抖,一柄半尺来长的捣药杵滑下握在手中。 她废话不多,谁第一个进来,她便揍哪一个,此时一名高个儿弟子闯了进来。 “我看你们是真把姑奶奶当小白兔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捣药杵砸在他的脑袋上。 捣药杵为青铜所铸,其坚硬程度可不是人的头骨可以比拟,而且段琴将灵力注入其中,只听“咚”的一个闷响,那弟子身体一僵,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师弟!”众人大惊失色,谁也没想到段琴竟真的敢动手,在后头的人立刻拔了剑,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段渊此时缓缓出声道:“诸位仙师稍安勿躁,在下理解诸位担忧同门的心情,只是不让你们搜房子也是情有可原,舍妹未婚未嫁,若是让你们众多男儿闯进了她的闺房,不论搜到了人还是没搜到人,她的名声都毁了,你让街坊邻居如何看她?” “这般悍妇纵使清誉久享,也无男子敢要!” 段渊微微眯眼,他扫了那人一眼,讥讽说:“这位仙师,修行一道,除却你的剑法,还有行德,莫苦修百年,剑道无所成,品性亦有缺。” 那人气笑了:“哈?可真是贫嘴贱舌,目中无人,我看我们要进去,你们谁拦得住!” 那人拔了剑,又提防段琴手中的捣药杵,只是段渊叹了一口气,抬手,指尖绕上万千金缕,金缕相互交结,顷刻间金华退去,一柄墨色玉尺半臂之长悬于两方之间,他启唇轻道:“慎言,慎行!” “本命法宝?”持剑弟子脸色大变,心里有了怯意,修士无论修法还是修体,都会练一把称心的本命法宝,但真正能将法宝练入金丹,达到人器合一的境地少说也是化神境。 化神境之前为筑基,金丹,化灵,往后且不多说,仅仅是化灵与化神之间的差距便判若天渊,不可动摇,虽说他们剑修有越阶杀人的传说,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段渊祭出法宝,震慑之意昭然若揭,但他并不希望打起来,对方人多难缠,自己若只是为了保护楚宁与他们树敌,得不偿失,他说道:“你们想找人无可厚非,只是你们这般冒犯入室找人,找到了人如何,找不到如何?不如我们平心气和地谈一谈条件,化干戈为玉帛,诸位可认同?” “……” 段渊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无人应答,他便继续说:“既然如此,我们让你们进屋搜,搜到了,我与舍妹向你们受伤的同门道歉,若搜不到,便要向我们道歉,并奉上赔礼。” 有人不赞同:“若是搜到了,便是你们私藏我们师弟拒不承认,该如何说?” 段渊摇头:“错了,眼下是我在和你们讲道理,而非求和。” 道理,是强者与弱者讲的。 “哥哥!”段琴神色却紧张,忍不住拉了拉段渊的袖子,楚宁就藏在他们家里,如果真让他们搜出来,岂不是坐实了他们对她扣上的罪名。 “请!”段渊依旧淡然,处变不惊,所有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模样,段琴看哥哥这样也放下了心。 第8章 倒是清灵山弟子却犹豫了起来,段渊信誓旦旦的样子怕真是没有藏他们的师弟?若是没搜出来,他们可要赔礼道歉的。 段渊面露疑惑:“怎么了?不找了吗?” “搜!”领头的心一横,一挥手,带头进了门,只留下一个弟子照顾被段琴打晕的同门。 段渊站在门口,看向众弟子的背影,忽然开口说道:“这赔礼是你们每人一份,需得是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当然,若是什么都没有,命也可以留下。” “……”众人动作一顿,不由气急败坏:“你方才可没有说!” 段渊将墨尺拿到手上,慢悠悠道:“此时说也不晚。” 他们脸色更难看,纷纷要退出去:“我们不搜了!” 段渊仿佛拿着扇子般,以墨尺击掌,道:“这倒晚了。” 于是楚宁猝不及防地与自己的同门打了个面照,吓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但是对方匆匆扫视了一眼,见这间房是卧室,有人想进来,却又被拦住了,他们纠结了片刻,又神色惶惶不安地关上门离开了。 “……”楚宁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不是来找自己的?就算不是找他的,怎么见着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一炷香过后,段渊回来了,他眼看着段渊向他直直走来,要撞上他时,突然停住了,段渊好似没看到他,目光落在别处,却在对他说话:“把灵石拿起来吧。” 楚宁这才知道对方确实看不见他,他将灵石拿起来,满屋子的金文瞬间碎成金粉消失,段渊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手中的灵石被段渊拿走,重新放回床头柜里,楚宁支着脑袋,说道:“这块灵石品质上乘,但你这么宝贝着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段渊并不觉得:“我无师门,无宗族,修行消耗巨大,手里拮据在所难免。” 楚宁点头:“倒是,你与小琴妹妹一个灵阵师,一个丹师,有所成之前,都是赔钱的。” “我不是灵阵师。”段渊说着在楚宁案前放下数十件物品,多为法器,但品相一般。♂ “这些是什么?”楚宁拿起一块石牌,端详了片刻,迟疑地说道:“这怎么那么像清灵山的东西。” “嗯,是从你同门手里拿来的。”段渊坐到他对面:“不知能卖几个钱。” “这些不值钱,只能卖到凡人中去,可你若缺凡人的货币,找我要就是,他们不给我法宝,但这些没用的东西可一点不吝啬。”楚宁将石牌放回去,想到刚刚那些人进来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问他:“说起来,刚刚你那阵法我竟不知如何解,是九境灵阵吗?” “我哪能布出九境灵阵,不过一个小把戏而已,修为高过守阵之人便没有什么用了。”段渊的注意力都落在案上的物品上,显然对这些兴趣很大。 楚宁沉思,突然明白了,惊讶道:“那便是灵术了?你还会灵术?这玩意若无师承,容易走火入魔,你在哪儿学的?” “不记得了。”段渊拿起一块精巧的圆球,他轻轻捏了一下,小圆球瞬间如同花朵绽开,而同时花瓣之间向四面八方射出细针。 “小心!”楚宁神色一变,他伸手一挥,水汽凝成屏障将他和段渊包裹了起来,细针一头扎进水里,速度慢了下来,只是针的速度极快,薄薄的一层水也不可能让它们全部完全停下。 细针穿过水墙,楚宁下意识用手去挡,却在下一秒,无数小型灵阵凭空落下,每一根针皆为灵阵的阵眼,细针成为灵阵后,蕴含的灵力失衡,因承受不住纷纷碎成细粉 楚宁瞳孔一缩,心中惊起滔天海浪:“我从未见过谁这么使用灵阵,你灵力匮乏便已经如此,若你灵力充盈,又该是何种的恐怖?” “不会有那一天的,正是因为匮乏,才会这么用。”段渊拿着球花的手微微颤唞,黑色毒素再次沉积到他的手上。 “你的手?”楚宁将球从他手中拿走,他捧着那只爬满黑线的手,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段渊哪是什么灵力匮乏,而是不能用,只是一些小灵阵也能惊动他体内的毒素,若是用得多了,毒素还不得瞬间扩散到他全身? “难怪……”难怪他从来不知道段渊还会用灵术,灵阵尚且可以依赖外物,灵术却只能使用自己的灵力,运用不当容易将灵力散出体外,这是修士修行不当容易走火入魔的原因。 当年段渊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敢用灵术? “你以后,别再用灵力了。”楚宁用水包裹住段渊的手,心疼得不得了。 段渊当然知道,他也一直尽量这么做:“如若可以,我自然不会用灵力,不过布阵所用灵力还是用的起的。” “……用灵石吧,”楚宁说:“我有灵石,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弄来多少。” “……”段渊一怔,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里萦绕,很满,很熟悉,也很陌生,他疑惑不解:“喜欢便是你这样不计成本的付出吗?即使我不会响应你。” “你如果响应我,我当然开心,如果你不会……我也能接受。”他单相思了多少年,日日夜夜守着褪色的回忆苦捱,如今能再见到他,已经是他挣的了。 “我不太理解。”段渊把手抽回来,他自认没有余力去应付这些情爱,楚宁对他的喜欢,让他感到有压力,这似乎会成为一种负担。 第9章 “你现在不需要理解。”楚宁将他的手又扯回来,他抓得紧紧的,生怕他在缩回去,说道:“你的手不难受吗?我会一种灵术,能缓解你的痛楚的。” “灵术?” “是啊,我只会一种灵术,还正好可以帮到你,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楚宁嬉笑着,将手 覆上段渊的手,淡淡地蓝色如水一般将他们的手包裹。 段渊只感到一丝丝的凉意,驱散了一些灼烧感,他微微感到惊讶,联想到上次毒发,他也是这样抓着他的手,他问:“之前你这样握着我的手,也是想用灵术吗?” “是呀!”楚宁抬眼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不过我太久没用过了,一下没想起来怎么用,刚刚也在想呢。” 段渊感到不可思议,楚宁看他的表情忍不住失笑,他愉悦万分:“因为真的、很久很久很久没用过了,我以为这种没用的灵术永远派不上用场了呢,能重新用上,也不算我白学了。” 事实上这种灵术他学会之后也没用过几次…… 段渊似乎察觉他语气里的遗憾,他说:“每一种灵术都有很多用法。” 楚宁并不想与他探讨灵术,他敷衍道:“或许吧,我没试过,我只会这一种用法就够了。” “……” 楚宁敏锐地察觉到段渊的失落,他心微微一动,有了一个猜想,他问段渊:“你喜欢灵术?” “……嗯。”段渊没有否认,他抿了唇,轻声道:“我的母亲好像是灵术师。” 他说的极为不确定,关于母亲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他甚至有些不敢确定自己和母亲相处的时光是真实的,还是无意把和别的女人相处的记忆嫁接过去了。 “是吗?”楚宁精神一振,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段渊向他说起过去,哪怕只是不敢确定一句过去,他问:“灵术师稀少,每一位都闻名于世,你的母亲叫什么?我们调查一下就能知道了。” “……”段渊沉默了片刻,然后皱起了眉头,楚宁这句话问得他更加怀疑那个女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了,毕竟没有哪个儿子会忘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吧,分明他连父亲的名字都记得,他别开脸,有些愁苦:“我不知道。” 第5章 “……”楚宁一愣,他突然发现,段渊刚刚好像流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感,因为他不记得母亲的名字而难过。 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父母的名字,但他显然和段渊的情况不一样,他记事不久便被带回了清灵山,等他大了点,得知无人教他修行,便想着回家,却被告知他的村子已经没了,是被魔修所屠,而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事实或许并非如此,当年段渊知道些什么,告诉他父母死因有疑,更多的,却没有提起。 段渊感觉手已经不疼了,想抽回来,但楚宁还握得紧紧的,他皱眉不悦:“可以松手了。” 楚宁一惊,念念不舍地松开了手:“哎!用完就抛弃,别这么无情嘛。” “……”段渊无视他这不要脸的要求,又把之前射出细针的球拿了起来,这次他小心翼翼地将球的花瓣合上,他问:“这东西是暗器吗?” 楚宁用水将球包裹起来,防止又被段渊启动,他说道:“是,清灵山万器阁有这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物品,也就能对付对付我们这样没有防备的伤员,还有凡人,实用性不高。” 段渊不解,他对武器没有什么了解,“那你的那些同门拿这些做什么?” “聊胜于无嘛,打架的时候,好东西都已经毁了,当大家都两败俱伤的时候,这些就能派上用场了。”楚宁笑着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一颗珠子:“这个送你,这可比你这一桌子的玩意强多了。” 那珠子只有指头般大小,乳白珠内又有点蓝色,这个东西和灵石作用相似,但确实有修士用自己的灵力凝结而成。 很多修士可能终其一生都凝不出一颗,毕竟灵力可贵,没有谁会灵力多得去弄这么一个玩意。 “这是谁的?”抢来的吗?段渊没有接。 “不用顾及来历,随便用,这就是我的。”楚宁将珠子塞进段渊的手心里,他说道:“多补则盈,盈久而亏,我被当做彘一般喂养,灵力多得溢散,修为进阶太快,根基不稳,日后便是隐患,所以便把灵力拿了出来。” “……”段渊沉默,这颗珠子温凉带着水气,轻而不虚,他心喜忍不住捏了捏,但他还是说道:“那你留着不是更好?” 楚宁托着下巴,满不在意:“他们还在老老实实养着我呢,金丹从未少我的,毕竟我大成之际,他们能从我身上得到更有用的好处。” “……”段渊捏珠子的手一顿,无名之火从心里瞬间腾冲而起。 金色的丝线将他手心的珠子包裹,同时珠子也在慢慢变小,几个呼吸之后,乳白的珠子只留下了一滴水滑落出去,而后金丝缠上了段渊的手掌,丝丝缕缕,又向他的手臂而去。 楚宁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你怎么现在就用了?” 段渊不解释,只将袖子撸了上去,金丝爬到他的手肘处便停了下来,他才抬头看向楚宁,说道:“看着吧。” 楚宁一惊:“看什么?” 剎那间,金丝爆开,一股强大的灵力漩涡将他们二人包裹,金丝化作无数灵文,漫天飞舞,整个房间都成了一片金色,楚宁的视线几乎被这些金色灵文占满,连段渊都有些无法看清。 第10章 楚宁保证,他这辈子,只见过一次这种不计成本的灵术,上一次还是一位灵术尊者配合灵阵师封印无法杀死的邪魔时。 “你要做什么?”他伸手去抓段渊,希望他可以停下来。 只是他还未摸到段渊,自己的手腕却被对方握住,段渊的掌心寒冰入骨,他被冻得一个哆嗦,不知道段渊发生了什么,他惊慌得用另一之手抓住段渊的那只手,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金文突然散开在他与段渊之间形成一个空空。 他恍惚看到了第一次见到的段渊,段渊长发散开自然垂落到地上,发尾散发着淡淡地光泽,他闭着眼,一手持着墨色玉尺,一手抓着他的手腕。 金色纹路从他们触碰的部位向外扩散,几乎只是瞬间,他们两人浑身都布满了金纹。 楚宁觉得这个画面极其眼熟,可却一时想不起来。 而此时,段渊身上的金纹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且通过他们接触的手,来到楚宁身上,当最后一点金纹转移到楚宁身上后,他身上的金纹也开始变化扭转,最后从他心口开始收缩。 楚宁只觉心口一痛,仿佛被人用刀捅了一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段渊也松开了他的手,他下意识捂住心口,有些烫。 他面露痛苦望向段渊:“你做了什么?” 段渊唇角上扬,他浅笑说道:“既然他们觊觎你,我便在你丹心之处以灵术布下蚀反之阵,当境界高于你之人向你索求时,对方灵力倒流,反注于你,只是却只能使用一次,如何?” “……”楚宁看着他的笑容一时呆住,他搜寻所有的记忆,恍然想起,他竟从未见段渊笑过,他曾为此疑惑,段渊怎么回答他的? 不知以何为喜,为何而笑。 他或许是心有不甘的,将死之际,万般无奈,谁笑得出来? 这一刻他心口的刺痛仿佛已经不重要了,他问段渊:“你此时开心吗?” 段渊面露疑惑:“为何这样问?” “你看起来很开心。”他说:“你笑起来很美!” “……”段渊脸一黑,冷哼一声起身离开了,楚宁心知自己的孟浪之举又惹他不高兴了,他想追上去哄哄,只是一动弹便引得心口一阵刺痛,疼得他眼前一黑,又摔了回去,案上的物品也被他扫落了几样。 他满头大汗,这阵好似在他心脏刻下,疼痛难忍,任他如何施法,都止不了痛,当真是厉害的阵法,在人身上布阵的,这世间也就段渊一人了。 不愧是后世活人刻阵之法的祖师爷。 就是完全不顾人的承受能力。 待他缓过来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段渊早不知去了哪里,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叹了一口气,段渊对这些凡人也能用的武器应该很感兴趣,不然也不会都拿来了。 他将这些零碎的东西捡起来,只是当他捡起一柄玉扇时,他看到了挂在扇子上的一个圆形玉刻,玉刻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只是玉刻上刻着的是一个“境”字。 他在别的内门弟子那儿见过,是仙试大会报名才能拿的通行证,每十年举办一次,胜者可以获得当期的奖品,对于他们非亲传弟子以及散修而言,非常有去争取的价值,但楚宁向来不被允许参加,只是这个东西他的同门怎么会愿意给段渊? 而此时段琴的丹炉却炸了,这是每个丹师必然要经历的事,她一身狼狈的出来找哥哥,见哥哥就坐在门外,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她。 她擦了擦漆黑的脸,委屈道:“哥哥,我四转又失败了,你的灵阵也被我炸毁了,只能麻烦你再帮我刻一个了。” 段渊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点点头,又问她:“丹炉呢?” 段琴表情一僵,一下心慌了起来,她磕磕巴巴话话话都说不顺了:“丹……丹炉也炸了,咱…咱家还有余钱吗?” “理应是没有了。”段渊说,“你在一月之内炸掉了二十一个丹炉,我的灵石也快用完了,不过你给我的那些灵丹应该可以换一个稍好一点的丹炉……” “不行!”段琴喊道,打断了段渊后面的话,她沉着脸,说道:“那些灵丹是专门为你练,即使你不要我也不会给别人。” 那是她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丹方,她觉得可能是灵丹品相不佳哥哥才不愿意吃,虽然有些伤心,但这也是事实,她只要再努力努力,练出九转金丹,就能治好哥哥。 “……”段渊无话可说,他思考着自己用灵石布阵能否挣钱,段琴升至三转境已经过去两年了,而四转依旧未成功一炉,这其中失败的原因除却她的悟性,还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丹炉的品相太差,承受不住练制四转灵丹所需要的灵力。 而后她每升一转都要更换丹炉。 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巨大的消耗,否则怎么会有寒门无丹师的说法呢? 段琴灵光一闪,她猫到段渊身边:“哥哥,你看楚宁大哥出身第一剑宗,我听说清灵山财大气粗,那楚宁大哥是长老亲传弟子,身上应该有不少钱吧,我们不如找他借一些?” 段渊嫌她一身的碳灰,忍不住往边上倾斜一点,反问道:“为何找他借?你还的起吗?” “……”段琴看着他,不说话。 而段渊只是冷冷撇过头不去看他,无声地拒绝了她这无耻的想法。 而此时楚宁拿着玉刻 第11章 出来正好听到这一句话,他眉开眼笑,隔着远远的道路便说:“钱我没有,但我有别的办法,听说过仙试大会没有?” 段琴见自己打主意的人就在眼前,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倒是段渊回答了他:“听过,今年再过三个月应当是仙试大会了。” 楚宁一抛手中的玉刻,说道:“是,仙试大会喜迎天下修士切磋打擂,界时会有各类修士参加,各宗门也会拿出宝贝作为奖赏,这其中定然会有丹炉,纵使没有,我们也可以拿一个去换一个丹炉。” 段琴抬头看他,满是无奈道:“可是我是丹修,从未学过兵戈剑法,不会打架,我总不能拿捣药杵砸吧,这天下高手可不是之前来的那几个人能比的,哥哥的情况更不能参加,稍有不慎便会剧毒发作。”她摇摇头,叹道:“这法子不行,还不如找你借钱来的实在呢。” “……”段渊揉了揉太阳穴。 楚宁摇了摇手指,他说:“还有我呢,我能打呀,虽然清灵山不准我参加,你哥哥可是给我送来了通行证,我哪有不去之理?” 段渊疑惑:“我何时给你送过通行证?” “喏!这便是今年的通行证!”楚宁将玉刻拿到段渊面前晃了晃:“虽然不知道那几个蠢货为什么会把这个给你,但你也用不着,我便借去一用,也不算浪费了。” 段琴有所顾虑,她问道:“可你不是说清灵山不准你参加吗?若拿着这东西去了,他们发现了你,会如何?” “不如何。”楚宁咧嘴笑了笑:“或许会被关一辈子。” 段琴失声惊呼:“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错,怎么会这么严重?那你还去?你不怕?” 楚宁漫不经心道:“怕呀!但是不被发现就好了,这玩意又没有刻名字,报名只是拿个名额罢了,界时我再胡诌一个身份就好,天下散修那么多,他们能一个个查清?” 段琴又道:“可我听说你们清灵山剑法独具一格,皆出师承,你一用剑式不就露馅了吗?” 楚宁摆摆手,笑嘻嘻说:“哎呀!小琴妹妹放心,哥哥我呀,以刀入道,是刀修呢。” “……”段渊沉默半响,突然说道:“小琴,还是我教你灵术阵法吧。” 楚宁扭头看他,一副伤心委屈的模样:“段渊哥哥,你觉得我不靠谱?” 第6章 这种事情段渊不想多说,楚宁行为言止轻率,实在难以服人。 段琴听到哥哥说要教他灵术灵阵,瞬间激动了起来:“真的吗?” 但是楚宁说:“三个月,你基础都不一定理解,更遑论去参加仙试大会,你们是不是太小看这天下修士了?” “是哦。”段琴一瞬间萎靡了下来,她头抵在段渊的肩膀上:“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楚宁不高兴了,他说:“为什么还要想?不是还有我吗?我即使不能给你们拿个魁首,第二第三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段渊说:“不麻烦你了,一鼎丹炉而已,何况仙试大会是三个月之后的事,那这期间她便一直游手好闲着吗?” “当然不是啦,这三个月我们要赶路,我猜大会定会在清灵山或者长霄宗举办,而这里地处偏僻,无论是哪里举办,我们若无灵舟,抵达目的地都至少要走一两个月。”楚宁兴致勃勃地说:“这几个月,我们可以慢慢走过去,一路游山玩水,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你们觉得如何。” 段渊冷哼一声,说道:“我有灵舟,不需要赶路。” “……”楚宁沉默,他也不气馁,突然说道:“把灵舟卖掉。” “什么?”段渊一愣,“卖掉的话……” “把灵舟卖掉,然后给小琴买一鼎好一点的丹炉。”楚宁说:“接着我们慢慢走过去,游山玩水,我们玩的时候呢,小琴妹妹继续练丹,然后再一不小心炸掉丹炉,然后我再参加仙试大会,给你们赢来一鼎新的丹炉,炸不坏的丹炉。” 他看向段渊,美滋滋地邀功般说道:“我的主意不错吧?” 段琴却说:“凭什么我一定会炸丹炉?我向来只有挑战高品灵丹时才会出现炸炉的情况,如果哥哥给我买一鼎新的,我肯定能用至少半年以上。” 楚宁呵呵一笑,说道:“你的低品丹炉导致你无法成功练出四转金丹,但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因素罢了,你还不知道四转金丹怎么控制火候,也不知道药材何时放入炉中不会导致灵力□□,虽然我不是丹修,但我知道丹修炸炉的原因里,丹炉只是其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个,丹炉却也是最基础的,你现在甚至都无法接触到炸炉的其他原因。” “……”段琴很不服气地瞪他,但却无法反驳,憋了半天,她说:“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楚宁摊手说:“可别吧,我又不懂练丹,到时候炸了,是什么原因不都是你一张嘴?何况我还不知道段渊哥哥的灵舟是什么品阶的,卖了又能买几鼎丹炉。” 说完他凑到段渊身边,轻笑问他:“段渊哥哥,你的灵舟多大呀,能上多少人?有几间房?一间房能睡几个人?多我一个挤不挤?” 楚宁几乎贴在他身上,说话时也凑近他的耳边,呼出的气打在他耳垂上,酥酥|麻麻地感觉让他浑身都不舒服,他立刻推开楚宁:“你不是让我卖掉灵舟吗?还想上舟?” 第12章 “哎?哥哥答应了吗?”楚宁先是做作地一惊,仿佛很意外段渊的决定,然后又露出雷打不动的笑来:“我以为哥哥不愿意呢,我与小琴妹妹说了那么多,你也没有表达意见。” 段渊抿了抿嘴唇:“……为了小琴,灵舟卖掉也并无不可,仙试大会你若真能夺得名次,我自然不会亏欠你。” 楚宁笑:“怎么会亏欠我?你救了我呢,我这是报恩呀。” 段渊点头:“那好,救命之恩你报给小琴,我们也算两不相欠。” “哎?”楚宁一愣,这可不是他要的效果,他连忙又说:“有句话说的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且我参加仙试大会也有些私心,为你们夺宝只是顺便的,这怎么能与你的救命之恩相抵呢?” “再说了,救命是一恩,你们替我把找来的清灵山弟子赶走又是一恩,丹炉只能报后面的那个小恩情,救命之恩私以为还是以身为报更好,段渊哥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好。”段渊无情道,他瞥了楚宁一眼,见他腹部又有血色浸出,不由得眉头一皱,他提醒道:“既然是伤员,就好好静养。” 楚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看到血色晕开,他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他矫揉造作地倒在段渊身上:“嘶!段渊哥哥,我伤口好痛,或许是裂开了,你帮我瞧瞧吧?” “装模作样。”段渊黑着脸推开他,但却看到楚宁虽然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但他的脸色却已经苍白一片,推他的手一缓,转而扶住了他的背:“你的伤口纵是再严重,但有灵阵温养,再怎么样也该有愈合的趋势,怎么还会这般?” 楚宁满不在乎地说:“或许我的伤本就好得慢些呢?” 段渊皱眉,把他扶起来:“我给你换药。” 楚宁百毒不侵也非天生,他自小把灵丹妙药当糖丸吃,那些药丹有好有坏,全积在体内,空长境界,却不知如何化用这些药丹,久而久之,药力便渗透到了血肉里,这个结果对于喂他丹药的人而言是再好不过,只是万事有利有弊,利在不惧百毒,弊在外伤难愈。 段渊将楚宁带到自己的房里,从储物柜上找出许久未用过的灵药。 他对于楚宁没有与他提前明说这件事而感到不满,他手上动作丝毫不轻柔,反正衣服已经完全染上了血,他随意地扔到一旁,却又漫不经心般说道:“你既然有这个毛病怎么不同我说?凡人的药物或许对你并没有什么作用,浪费我的药材。” “嘶!”楚宁吃痛惊呼,昨日夜里他可不记得段渊手法有这么粗暴吗?他委屈叫冤:“段渊哥哥,你在欺负我吗?那点凡人的药材才值几个钱,这都不舍得浪费给我吗?” 段渊扫了他一眼:“还嘴贫,看来还是不够疼,忍着点。”他拿出小刀,轻轻刮了刮一些烂肉,昨日分明好好的,才过去不到一天,伤口似乎是恶化了。 楚宁疼得眼冒金星,他下意识抓住段渊的手,掌心却戳到了段渊手中的刀,又是一个大血口子,他却好似没感受到,只顾着喊疼:“疼疼疼!突然好疼,好哥哥!我最怕疼了!给我上点麻药吧,凡人用的麻药就行。” “……”段渊忍着怒气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丝灵力,施展灵术将他的手固定住:“安分点吧,我这刀骨头都能给你削掉,我不想给你包扎伤口的功夫,你又少了几根手指。” 楚宁咬着牙:“……之前怎么不痛呢?” 关于疼痛这一方面段渊很有经验,他不紧不慢地解释说:“你之前疼过了头便感觉不到疼了,我为你包扎时见你伤口太过严重,特意为你布阵止痛,你若是早早告诉我你的体质特殊,也不用遭这一桩罪了。” 楚宁恍然大悟,难怪他伤的那般深,却又能活奔乱跳毫不影响,原以为是自己的耐痛能力提升,原来是因为段渊…… 他内心升起一丝暖意:“你怎么会想到为我止痛呢?” “……”段渊手一抖,一块好肉不小心削了下来,瞬间鲜血直流,楚宁疼得身体一颤,他顿时心里有些愧疚,便不吝啬用灵力为他止血。 他并没有为别人包扎的记忆,或许有过,但他忘了,止痛似乎是他处理完伤后必然要做的一步,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他也不记得了,可能因为自己也随时会被疼痛折磨吧…… “习惯罢了。”他说。 但楚宁却感动地满眼泪花,又或者是痛的,他说话的声音也跟着颤唞:“我爱这个习惯……但能让我现在就不痛吗?” “不行。”段渊一口否决,“你如果没有感觉了,我可能会误伤到你,而你却不自知。” “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很快就好了,再忍忍吧。” “哦。”楚宁这一声实在是委屈极了,让段渊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于心不忍,便说道:“你若实在熬不住可以背剑谱……刀谱。” “……”楚宁瞪圆了眼睛,心跳那一瞬间都跳快了几分,当年段渊第一次为他包扎伤口时,他疼得受不了,便默默背剑谱,后来被他听见,以后便总会在他疼痛难耐时让他背。 “什么剑谱?”楚宁牵强地笑着。 段渊想了想,解释说:“我听小琴曾经说过,你们刀修剑修会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 “……”楚宁没由来的一阵失落,但回过头来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这个法子或许是凡人想出来,从未听过修士用过。”他当年也是看话本学来的,但其实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会背乱。 第13章 “竟是这样?”段渊倒是有些意外的样子,看得出段渊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楚宁失笑,还要说什么,但段渊收起了刀,又拿出了些药膏来,楚宁看到段渊将刀放在里最里面,那个位置并不方便取放,难怪段渊会用银针来割手放血,这时想起来一个问题,便问段渊:“你那小刀是用什么做的?” 身白刃润,却削铁如泥,那针似乎也有些不一样。 段渊为他止痛,然后敷药,听此便说着:“人骨。” 楚宁一惊,几乎跳起来:“什么?” 段渊按住他的腰,淡淡道:“不要乱动,扯到了受苦的还是你。” 段渊的手分明是温凉的,贴在他腰间时,他却感觉滚烫无比,腰间又一阵酥|麻,一瞬间将他的思绪扰得七零八落:“……” 他安分了下来,腰上的触感也离开了,他重新理了理思绪,问他:“谁的骨头?你把谁炼了?” “我虽是金灵根,却只会灵阵可不会炼器。”段渊为他缠上纱布,边思考道:“我依稀记得我有一个故友,他与我同为金灵根,却不如我纯粹,他倒是一个炼器师,这人骨是……” 他顿住,楚宁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竟从未想过这个人骨的来由,他再去回忆自己那个好友,竟也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更多的却想不起来了。 “我已经忘了。”他说。 “哎,你怎么什么都能忘呢?”楚宁失笑,可过了一会,他却面色凝重:“段渊,自古以来,以人为器是修行大忌,轻则道途尽毁,重则灵识反噬,神魂具灭。” 段渊却不以为然:“是吗?竟有这么严重?” 楚宁惊愕:“你不知道?” “呵呵……”段渊突然笑了,仿佛楚宁同他讲了个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他点了点楚宁的胸口,眼神诡谲莫测,他缓缓说道:“若我只是用不知生死者的人骨便有如此后患,那身为炉鼎之体、活人器的你,该如何自处呢?” 楚宁愣住:“我……” 第7章 他从未想过这个,自己为炉鼎之体,若是被人采补,确实也与人器无异…… 段渊见他落寞的神情,缓了缓语气,他说:“我无法再修行,境界永远停在这一步,是个将死之人,或许就比凡人活得久些,你与其担心我被人器所反噬,不如好好关心一下你自己,不要让自己落到被动的地步,至于我,若是真有那一天……也不会是被这套刀针所毁,” 楚宁一惊:“什么意思?”莫非这人骨所制的刀针只是段渊身上不足以惧的一个? 段渊叹气摇头:“楚宁,我不知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我,又是为什么要说喜欢我,但你对我一无所知,你不了解我的为人,不知我的过去,我忘记了许多,但仅仅是记得的那一点回忆里,也皆是不堪,是与你截然相反的。” 他将楚宁的衣服向上拉了拉,淡淡地说道:“我不如你想的那么好,你也别太天真。” “……”楚宁沉默,他确实不了解段渊的过去,他与段渊不过相处半年,那半年里,段渊所记得的东西学来越少,渐渐地,段渊连他如何来到他的身边的事都忘了,他无从得知段渊的过去。 但同样的,段渊也不了解他,他所有光鲜的东西都留在段渊死去之前:“你不该现在就将我与你划分区别。” 段渊惊讶:“嗯?” 楚宁站起来道:“我会让你明白的,我为了靠近你而做的一切努力不仅仅是敲响了你的房门。” 段渊诧异地看着他,后又笑问:“你最初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努力用在哪了?” “……” 楚宁沉默了许久,久到段渊以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又突然听到楚宁似是低喃回道:“重逢。” 那两个字仿佛重如千钧,狠狠地砸在了他们之间,段渊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重逢什么?他们何时见过?他们昨天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见过的样子…… 段渊莫名感觉心里有些堵,有些难受。 他按了按心口,走出了房间透了口气,看到段琴站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这边,见段渊出来了,走过来几步:“哥哥,楚宁哥哥还好吗?” 段渊说:“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可是段琴却摇头:“不了不了,他需要丹药吗?我有剩的金丹,虽然只是三转。” “……或许不需要,他不缺丹药。”段渊想到他百毒不侵的体质,多少也与被喂灵丹过多有些关系。 段琴明显有些失望:“好吧……我还未见过恢复能力那么差的修士呢。” 段渊想了想,他对段琴说道:“明日同我出门一趟吧。” 段琴一愣,哥哥鲜少出门,就是要买东西,也从来都是让她去,她有些惊讶:“……好,是有什么事吗?” 段渊摇头:“先为你买新的丹炉,别的事……”他沉默了片刻,在段琴疑惑的目光中,他接着说道:“那些清灵山弟子离开后必然会向他们身后的人说明此处的情况,界时定会有别的修士前来,楚宁如果不回去,这里不会安宁,我们得提前做准备。” 段琴依然不明白:“可是哥哥,楚宁哥哥本就是清灵山弟子,他为什么不回去?纵使他不愿回去,清灵山为什么会这么急迫地希望他回去?大宗门都是这般吗?” “不知道。”段渊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第14章 他身处一处行宫,看其饰品摆设,似乎是寝宫,宫外站着一个人,他想不起那人是谁,只是那人以一把赤红色的剑指着他,他对那人说道:“我与正道互不干涉,你为何要来杀我?” 对方或许说了什么,情绪颇有些激动,他便回道:“我所行不义皆在情理之中,只因我是魔道中人便不可容忍……呵呵,你可知他们将你送来我的宫中,意欲何为?” “……” 他牵起那人的手,又将他的剑拿去,然后将他拉离寝宫,对方竟也不挣扎,他说:“你若不知,便留下来自己瞧瞧,且你我皆奈何不了彼此,我又大限将至,你无需动手杀我……我算一算也就半年之久,这些时日我们可以和平相处,不必兵戈相对,我死后尸身随你处置,你也可以完成任务回去复命,觉得如何?” …… “哥哥,如果楚宁哥哥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以你的性格,你怎么会留下他呢?”这是她见到清灵山弟子来找茬以来最大的疑惑,特别是楚宁还调戏了哥哥。 段渊久久没有响应,她看过去,发现他不知看着哪一处出神。 “哥哥?”她上去在段渊面前挥了挥手:“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嗯……”段渊回神,他脑海里的画面淡去,唯记得他领着那人离开的外头,白骨遍地,寸草不生,是一片死地,他不记得自己有在那种地方生活过,难道他也忘了?于是他略有些试探性地问段琴说:“我与楚宁应当是未曾谋面吧?” “据我所知,哥哥你应当是见过他的,你同我提起过他……”段琴话说一半顿住,她思索片刻,又改口:“不对不对,我不知道哥哥那是听说来的,还是真的见过,但哥哥你对他印象很好。” 如果如刚刚想起来的画面里那样见过,楚宁应该不会不认识他,除非他在骗他……而且那把赤红色的剑,品相不凡,他竟从未听说过……又或许是自己忘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既然敢留下楚宁,自然也不会惧怕来自清灵山的麻烦。” 次日段渊见到楚宁时,他安安静静地在喝粥,大概段琴也明白他似乎真的要赡养不能折腾了。 楚宁见段渊穿戴整齐,不像要在家里一天的样子:“你要出门吗?” “嗯!小琴要和我一起出去,你在这里看家吧。” 楚宁愁苦着脸:“这不好吧,我现在处境那么危险,我觉得清灵山的人还会找来,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虽然还可以跑出来,但我有预感你们不会留在原地等我。” 段渊瞥了他一眼,淡漠道:“怎么,你要让一个废人来保护你吗?” “你哪是废人啊。”楚宁放下碗筷,他撑着下巴,看着段渊的眼睛,说道:“我已经从小琴那儿知道你昨天怎么弄到我那些废物同门手上的东西了,你的本命法宝是墨尺玉?” “……”段渊扫了一眼段琴,段琴立刻心虚地把头低下,段渊本想讽楚宁一下他对自己的无知,却又突然想到昨天脑海里闪过的那把赤红色的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对我的本命法宝感兴趣?你没有吗?” “确实没有!”楚宁说:“我此次下山本就是为了锻铸法宝的材料,可惜被子虚发现了,计划被打破,还落得一身的伤,不晓得是哪个告密,竟把他从闭关里拉了出来。” 他面露遗憾地摇摇头,又说道:“子虚这次入关足足准备了两年,有突破桎梏,步入新境界的决心与可能,却因为我的事中断了他的修行,真是荣幸之至,我竟能排在他的修行一事之前。” 段琴突然出生道:“可是你不是子虚长老的亲传弟子吗?你如果有危险,他出关其实也可以理解吧。” “嗯……”楚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确实耶,如果可以的话,这种事情可以多来几次啊。” 段琴白了他一眼:“哪有想要多遇到危险的啊!” 段渊嘴角向下,心情似乎有些糟糕,他说:“我会为你布下阵法,清灵山来访者不会察觉到你,你只要不离开范围,就不会有事。” 楚宁问:“若是子虚亲自来了呢?” “若是他来了,即使我在这里守着也无济于事,只能遗憾你我无缘了。” “……”楚宁突然就笑了,他趴在桌子上,说道:“那可以把阵法弄大一点儿吗?我也好活动活动,厨房也笼扩进去,我虽然几顿不吃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我是伤员哎,我也想快点好起来。” “嗯。” 段琴目瞪口呆,这种乱七八糟的要求也要答应吧,给他几块饼 和酱凑合凑一下差不多了吧:“楚宁哥哥,你怎么不辟谷呢?” 楚宁说:“辟谷做什么,我又不是不能吃。” “……”段渊冷笑,转身便走了, “……”楚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有心的,但段渊已经不见了,他有些忧愁地对段琴说:“我是不是惹你哥哥生气了啊?” 段琴摇头:“不知道,不高兴应该是有的,但生气应该还不至于,哥哥不是小心眼的人,不过你还是去和哥哥道歉解释吧。” 段渊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去生气,他准备好布阵的灵石,算了算,只够他离开三日,按理说是够,但子虚为了楚宁甚至不惜出关,他很难保证子虚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亲自来要人。 第15章 若是布下高阶阵法,这些个灵石两个时辰都不够用。 他稍稍思索了片刻,召出了墨尺玉,这尺玉似玉非玉,本是其主人用作镇阵之物,只是如果那阵不是用来封他的,或许他也不会打这尺玉的注意。 灵石摆在阵法各点,他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后才将尺玉置放于灵阵中心,如果他的那套人骨针刀便能让楚宁避之不及,那这块尺玉便是绝对的禁忌。 他运灵在其上画下金色的纹路,金色落在黑玉之上仿佛被吸收了光泽,染上了红色,如同迷途之路上盛开的红花。 而以灵石为点,金色的纹路向四周蔓延开,二十一条金线向着阵中心聚拢,尺玉落在地上,与金线相碰,只是瞬间,金线被染成黑色向四周散开,又以尺玉为中心,红色的花纹流到了地上,在黑线之下绘制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阵。 段渊在尺玉上重新绘制纹路,纹路再一次变作红色,灵力被聚于阵中,又化作了黑雾,当段渊绘制的花纹最后一笔落成,黑雾仿佛拥有了重量猛的砸在地上,覆盖了所有的线。 他收手,一缕黑烟顺势勾进了他的指尖里,他顿了顿,看向手指,一抹黑色藏进了指甲里。 不细看也看不出来,但如果日后这黑烟藏多了,就难免会变地明显了,那一瞬间他莫名想到女子的蔻丹。 等有了时间,需得琢磨琢磨怎么把这浊气弄出来。 阵法运行了起来,空间扭错是藏匿的最好办法,当年他曾布下过一次这种阵法,后来那阵法却被人利用将他困在了阵内,对方又以尺玉镇压,他破阵不得,生生被困了三年。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他看过去,发现推门而入的是楚宁:“段渊,方才我嘴快,你别……” 他话说了一半生生停住,惊骇地看着这边,段渊猜测他是否是震惊于内外阵的空间扭曲,将看到的人分离得四分五裂,但楚宁却指着正中央,不会被空间扭曲的尺玉:“这是你的本命法宝?” 楚宁反应实在怪异,似乎是知道尺玉一般,可这尺玉炼成后的第一次使用便是给困住他的灵阵作镇,知其者少之又少,楚宁怎么会知道:“你见过?” 第8章 楚宁摇头,他走进阵内,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墨尺玉,神色变得怪异了起来,他牵强地笑了笑,说道:“这尺玉是镇器吧,你怎么会把他练成本命法宝呢?” “哦?你看的出来这是镇器?”段渊挑眉,这楚宁秘密真不少,这尺玉他不可能没见过,但为什么要否认呢? 楚宁一愣,随又笑了笑:“……猜的,你都放在阵中了,我未曾在这尺玉之中感受到灵力,自然猜他是镇器啦。” “错了!”段渊淡淡地说道:“对于灵阵师而言,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镇器,但镇器只能镇器。” 被当做镇器而锻铸的法器就只有压镇这一个作用。 楚宁神色一变。 段渊收回目光,说道:“我无意去探寻你不为人知的过去,只是如果你当真认得我这尺玉,那你的来历以及目的……可能就不如我认为的那么令人放心了。” “……”楚宁愕然,他没想到因为这柄尺玉会让段渊怀疑他,他不由得疑惑尺玉的来历。 段渊离开时,并叮嘱他之后就不要随便离开这个院子,直到他回来为止。 “哥哥!我们现在就走吗?”段琴站在门外,看到段渊出来立刻问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去哪边?” “罗酆西市。”段渊说:“我会把东西给你,但是我不会一直与你同行。” 段琴一惊,有些不安:“为什么?哥哥有别的事要做吗?不带上我没关系吗?” 段渊摸了摸段琴的头,说道:“带不带你都没有什么差别,你买了东西直接回去就好,我可能要稍后一些。” “很远吗?” 段渊摇摇头:“不知道,可能远,也可能耽搁时间。” “……好吧。”段琴委屈地拧了拧手指头,她说:“那哥哥……如果遇到危险,不得不用灵力的时候,一定要要想办法通知我。” 但她知道,哥哥很强,普通修士如果像哥哥那样使用灵力,只怕是和凡人无异,如果他遇到了不得不使用灵力并且呼叫她的地步,那哥哥遇到的危险恐怕自己是解决不了的。 但段渊还是答应了,他们在分开时,段琴又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瓶子塞给段渊,放心不下地说道:“哥哥,我想了很久,我实力低微,这些是我练的所有疗伤保命的灵丹,但是如果哥哥遇到了危险,还是第一时间要逃跑呀,我也会很快赶过来的。” 段渊没有拒绝她的灵丹,他轻轻地笑了笑:“你很焦虑?怎么总觉得我会遇到危险?” 段琴说:“因为哥哥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哥哥只有在危险的时候会隐瞒我。” 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遇到过真正上的危险,段琴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很害怕,感觉哥哥此行不会顺利。” 段渊安抚她道:“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有事,我只是去确认一件事而已,不会晚你太久。” 他目送段琴离开,才转身向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他居住的地方虽然偏僻但灵舟行驶半日的距离也是有修士的交易场所,但那些地方能买到的东西品相非常一般,这也是他希望段琴能炼出五转灵丹后离开此处的原因。 第16章 而他选择让段琴去罗酆西市的原因除了那边是最大的交易场所外,还因为这边靠近一座不怎么稀有的矿脉。 楚宁自称下山是为了寻找炼制本命法宝的材料,这附近资源贫瘠,能让他到这一处来的,大概只有那一处矿脉了。 那矿脉产出的矿杂质太多,品相也差,虽然炼器师也可以从中提炼其灵素,但是楚宁在清灵山地位虽然尴尬,但外界又不知晓,只要他报出名字,有的是人卖他更好的矿源,何必到这里来。 他来这里的原因目前可能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此处真的有他需要的矿源,他找到自己家或许有几分运气,另一个便是为他而来。 他远离名门大派许多年,为的就是隐匿行踪,如果楚宁是有目的的找他,且现在也找到了他,那就说明他可能有什么暴露了出去。 他得确认一下楚宁来此界的真正目的。 普通矿脉发生异变的可能并不是没有,但这里的灵力按理说是不足以支撑矿源异变的。 他来到矿山下,抬眼便看到远远的山头一边被毁坏了一半,那绝非正常开采的痕迹,碎石都飞溅到了他所站立的地方。 他捡起一块矿石,发现上面附着了许多的水灵素,久之不散,看样子这里发生的争斗规模不小。 只是新的疑惑又诞生了,如果如楚宁所说的那样,阻拦他的是子虚长老派来的人,那又怎么会与楚宁打成这样?仅仅是拒绝回清灵山恐怕还不至于。 这其中或许有别的原因……或许和楚宁不愿意回去的关系不大。 他疾行来到半山上,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矿脉断口,这里枝木尽折,诸多未开采的矿石裸露了出来,战场中心矿石皆已经化作了齑粉,断口极为平整。 这一切无不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来自修士的恶战。 楚宁告诉他来此处的原因被证实。 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关于楚宁要寻找的材料他或许也可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 楚宁不辞辛苦从清灵山来此处,他需要的材料应当有一定的特殊性,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打听打听这里曾经传出过什么样的传闻,而且来的人应该还有其他门派的弟子。 他来到矿脉被战毁的中心,捻起一些粉末,发现这些粉末在阴影处呈现了淡淡的粉红色,如果他没有记错,这里的矿源并非红色。 这处的灵素混杂,他只能隐约感知到属于楚宁未散的灵力,其他的灵素混杂在一起,像一块纱布笼在了他身上,虽然不影响呼吸,却还是会觉得闷。 不知关于矿石的传言得到证实没有,此处没有什么人,大概是因为这里才发生过一次大战,其余的人暂时不太敢靠近这里? 他又往别的方向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人来过的痕迹,但依旧是战斗后的模样,不过山石矮木被摧毁的范围不大,应该只是随便打了打就散了。 他查看了一下被砍断的枝木,发现切口很新,应当是不久前造成的。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和他们碰上,准备返程时突然看到了被树枝泥石下的一只手。 目测是一整个人,不是什么残肢断臂,属于他的灵力正在迅速向外溃散。 是一个将死之人。 他并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救了一个楚宁已经是例外了,修行一途最少不得的就是争斗死亡。 而当他走了两步,那个人的灵素飘到了他的身边,他脚步一顿。 灵力与灵素不同,每个人的灵力都大同小异,但灵素却可以蕴含极大的信息量,不同的功法配合不同人的灵根修炼形成不同的灵素,可以说灵素可以看出其人的师承。 而这个人的灵素,他极其熟悉,因为与他几乎师出同门,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个人的功法并不如他的完善。 他掀开压在那人身上的断枝,发现这人几乎被土石掩埋,如果不是修士,人类不可能还活着。 段渊手搭在那人的手指上,然后运灵,将对方的灵素拉出来很多。 他需要确认这个人是谁的手下才决定要不要救他。 只是这时他突然又听到了别的呼吸声,气微急促,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别的存在,于是又专心辨别手下这人的身份。 “少主……” 这回他清楚地听到了声音的来源,他抬头看去,十步只远碎石下也趴着一个人,这么近他竟然没有发现,想必是用了藏匿类法器。 那人似乎一直在喊着什么,隐隐有些耳熟,他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他们散发同样的灵素,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既然这个人清醒着,或许从这个人身上探查出身更容易一些。 他走近看,发现那人穿着很普通的凡人服饰,现在已经破得七零八碎了,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半边身子都没了,脸已经模糊了一片,能活着属实是奇迹。 段渊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你们是泛叶宫的人?又是何人属下?” “宫主……”那人趴在地上,想仰头望着段渊,确实在痛苦无力,只能看着他的鞋子,又吃力地喊道:“宫主!” 段渊无动于衷,他继续问:“如今泛叶宫掌事人是谁?” “……宫主。” “……”看来对方意识已经模糊,根本不能交流,他转身要走,对方却又急了,拼尽全力喊道:“宫主!救我!” 第17章 段渊又看他,沉默片刻:“你在叫我吗?” 他记得自己在泛叶宫的日子,可他记得自己离开时,泛叶宫宫主是还活着的,而且他不告而别,泛叶宫宫主即使是死了,这宫主之位也轮不到自己。 他取出一枚丹药,掰碎了喂给了那人,见那人还能吞咽,便不再有别的动作,又问他:“如今的宫主是谁?” 对方吞下灵丹后,就着趴下的姿势天息了片刻,中气足了些,他说:“……殷九渊,宫主,是您啊!您忘了吗?” “……”段渊面露惊骇之色,他退后两步:“怎么可能?我离开时殷非还活着……” “不!宫主,他已经死了,我等左执宫只认您为宫主,殷千星意图上位,却不被认可,如今只居护法之位,我等寻您十余年,希望您回去掌权。” “……”段渊神情冷漠,他思量着杀他合不合算。 泛叶宫于修道界并非什么好东西,在他还年幼时,他的父亲殷非便不满于当前的势力,极端地向外扩张,广收门徒。 只是泛叶宫教义极端,视黎明苍生为蝼蚁,位低无能者可食,吸引来了无数邪修,使得泛叶宫最后成了修道界最不可容忍的魔教。 他离开时殷非确实是奄奄一息,却应当还不至于死了,而殷千星为殷非义子、他的弟弟,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的观念与殷非一致,自己离开泛叶宫这么多年,泛叶宫弟子怎么会只认自己而不认他为宫主。 段渊觉得可笑荒谬,泛叶宫弟子的话不能信,他想着便心生杀意,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小琴在哪。 那弟子见段渊沉默不语,顿时慌张了起来:“宫主,您救过我们,我们自当追随于您,我等希望您带领泛叶宫走回正道,我们对您忠心耿耿啊!” 段渊冷笑,纵使他记性再差,也知晓泛叶宫从未在正道上过,谈何走回? 他手中拿着白骨刀刃,那弟子似乎认得这刀,又喊:“宫主,是姜林!他主持着泛叶宫大局,他时时刻刻希望您回去!” 姜林?段渊心头一震,这名字好生熟悉。 第9章 泛叶宫如今已经是各大宗门的心腹大患,因聚集过多邪修,其内部也并不稳定,各势力相互拉扯,但到底还有宫主殷非把持着平衡。 但自从殷非受创不再出现在人前后,泛叶宫以左右护法为首的领事人便心怀鬼胎,觊觎上了宫主之位,虽然都不想受制于人,但却很少有人想离开,因为只有身处泛叶宫,他们身为邪修才不会被正道四处围剿。 当年的他才刚成年,父亲重伤修养,左右护法便伺机而动,估计当时无人将他放在眼里,行事高调,目中无人,直到他亲手斩杀两位护法,起到了杀鸡儆猴的作用,宫里又安稳了些许时日,随后便是他中毒被困阵中。 他后来偶尔会想一想给他下毒的人会是谁,这毒足以让他当场毙命,为什么又保住他,然后吊着他半条命扔到阵中,一副希望他活着又不希望他好活的样子。 当时或许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只是他从阵中出来时太过虚弱,他还没有那么自大到以虚弱之躯去报仇质问,后来开始失忆,他也忘了那人是谁,又因为段琴年幼,便放弃了回到泛叶宫,然后也渐渐有了不想和整个修士界有交集的想法。 他当年杀了左右护法,新护法还未上任,他便被投毒,倒不知道后来是谁顶上了这两个位置。 殷千星一心想着当宫主,又逢宫主与段渊重伤,他是最有可能成为宫主的人,绝对不会想着成为护法。 听着这人的说法,殷非死后,殷千星争取过宫主之位,却失败退而求其次,当上了右护法。 他想了想,问道:“殷……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我离开之际见过他,灵池囚养,无论如何都不该死才是。” 那弟子说:“是殷千星!他杀了老宫主。” 段渊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冷笑:“我倒未想,他竟有如此慈悲心肠,好行助人为乐之事。” 左执宫弟子见此心惊胆战,不知为何殷千星杀了他父亲,他却认为这是助人为乐,突然,他脑海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老宫主遭人算计,修为毁于一旦,又被砍得七零八落,当时的情景是段渊及时出现,老宫主才得以保住性命,但那凶手却不知下落。 后来段渊为了救老宫主特意修建了一处灵池,灵阵灵石铺底,奢华之至,维持一个废人的性命绰绰有余,姜林作为段渊的好友见此也笑道:“当真是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呀。” 可如果老宫主本就是段渊所伤呢?他留着老宫主半条命若是为了折磨他呢? 段渊生于魔教,长于魔教,这兄弟相杀,父子相残的事,于魔修邪修而言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老宫主在外对段渊有求必应,父慈子孝得不像个魔教中人,段渊当初悲痛的表情也不似作伪,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老宫主是段渊、他最宠爱的儿子所害。 他不敢再多想,却听段渊又问:“我离开泛叶宫数载,此间从未踏足泛叶宫地界,你左执宫弟子理应生死替换无数,现在大多数人应当都未曾见过我,怎么会等我回去呢?” “宫主,姜护法与您私交甚笃,您离开后,他便满天下的找您,又将诸多误入歧途的修士带入泛叶宫,编入左执宫,后因老宫主身死,殷千星企图上位,姜护法才回宫夺回权柄,并称您为宫主。” 第18章 “……”段渊无言片刻,他依旧想不起姜林这个人,但自己记得自己的确是有一个好友,为求证,他问:“姜林是锻器师吗?” “是!”弟子应了一声,又疑惑不已:“宫主。您不知道吗?您的诸多武器皆是他为您打造的。” 那些武器多为人器,段渊早有过猜测,自己的记忆里是有一个炼器师好友,如果是普通的炼器师见他用这么多人器怕是早就该喊着 替天行道了,而这人还在他身边,极有可能是那些人器的锻造者。 自己与这人关系有如此亲厚?竟可以为了他力排众议,让泛叶宫宫主之位空置这么多年? 他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有这人说的这般友好,自己当年身体稍微恢复后,为什么不想着去见他? 段渊对于这泛叶宫弟子所说的话只信三分,并时刻警惕他们的再次出现会打破他如今的生活平衡。 最终还是决定杀了他们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人的声响:“这里有人,快!” 段渊一愣,抬头看向前方跑来,穿着凡人粗衣的三四人跑来,却在看到段渊时停下了脚步,对方观察了数十秒,警惕问他:“你是什么人?” “……”段渊沉默片刻,他退后两步想要走:“过路人。” 对方其中一人瞬间来到段渊身后。挡去了他的退路,并说道:“正道聚于此界夺宝,见我泛叶宫一言不发便要打杀,怎么会有过路人!” “……”段渊心想如果你们不自报家门,他在不搜查灵素的情况下,也不会知道你们几个就是魔教中人,简直蠢得要死。 “住手!”气氛剑拔弩张之际,趴在地上的弟子全力喊道:“他是宫主!” 那几人一愣,惊疑不定地看着段渊:“宫主?” 他们没见过传闻中的段渊,不敢轻易对他出手,只得将他围住,倒是负责救人的说道:“还好!我带了些灵丹,否则不一定能救得了。” 段渊有些诧异,他们是专门来救人的吗?这两个被遗留在此处的人重伤至此,其实是放弃才是最好的选择。 何况正道的人极有可能还未走远,重返此地风险极大,若正道折返,恰巧碰上,而他们只为救两个人便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实在是不划算。 段渊问:“你们三人来此处……只是为了救人?” “自然!”其中一人将意识还算清醒的泛叶宫弟子背起来,对段渊的警惕已然消失,显然是信了他是宫主一事:“我们来时是多少人,离开时也应当是多少人,哪怕是尸体,我们也要带回去。” 段渊惊讶,泛叶宫各弟子之间怎么还能这么和谐?相互救助这事他当真是从未见过,看来他离开泛叶宫的这些年里,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啊。 那几人准备离开时,突然说道:“宫主,姜护法一直在等您回去,您还要在外面游荡多久呢?” 段渊觉得这几人有些意思,不由反问:“我为何要回去?这宫主之位又不是我抢来的。” 几人皆是一愣,但仔细想一想,好像也真是如此,段渊离开都已经十多年,十年间泛叶宫变化巨大,若非姜林日日向他们宣扬段渊,只怕也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了,更何况还让他坐上了宫主之位。 只是这宫主从未露过面,于是这么多年过去,多少已经有了一种象征意义的存在了。 “可是姜护法一直在等您,他说过他很想念您。” 段渊冷漠无情至极:“哪又如何。”他眼神扫过众人,冷冷说道:“你们身为泛叶宫弟子,这般团结倒是稀罕得很。” 他们似乎是听不懂话一般:“宫主,此次行动匆忙,我等未曾想过能遇到您,待我们回去禀告姜护法,定风光将您迎回。” “……”段渊没有拦他们,这几人顽固不灵的样子有些可疑,他已经拒绝他们的邀请,却依旧无礼地自顾自说着要他回 去,竟一点也不好奇他不回去的原因,颇有些不正常。 几人离开后,段渊也考虑着回去,这里出现了泛叶宫的人,已经不适合他和段琴生活了。 只是还未等他彻底离开,他又听到有人来的声音,这次听着他们的对话倒是像几分正道的弟子:“我们在此处寻找了三日,血石却依旧不见踪影,我们不会是被骗了吧。” “把我们骗到这里有什么目的?而且这里的矿石确实有异变之像,血石应当是真的。” “血石也不算多稀罕的玩意吧,我们费尽心思找它,得不偿失。” “若真不稀罕,我们也不会聚集于此了。” “小心些,我听闻此行魔道中人也介入了其中,若是遇上,我们还是先撤为妙。” “他们也为血石而来?” “这倒是不清楚了,他们又不会与我们同行,我还能去问一问他们?” “我听说清灵山弟子楚宁也来了。” 段渊凝神倾听,这些弟子在此处寻找多日,楚宁当时发生的事他们或许知道些。 “不愧是大宗门弟子,一来就与魔道中人大打出手,到现在我们也没见过他,怕不是重伤而亡了吧?” “若真的死了,清灵山还能没有动静?子虚长老多心疼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这么久未曾现身,怕也是身受重伤不好受吧。” “哎,说起来,当时楚宁与魔道交手,我看到了清灵山的人。” 第19章 “什么意思?” 段渊也一愣,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其实清灵山不是一直有传闻与魔道勾结的事儿吗?这次楚宁遇袭,怕不是也是这个原因,我们尚且不知楚宁出行,魔道中人怎么会知道?” 段渊一惊,他将楚宁留在家里,为他设阵,防的是清灵山弟子,可若他们与泛叶宫勾结,去找楚宁的人说不定有泛叶宫的人,自己布下的阵可是实实在在的将自己暴露在了泛叶宫面前。 第10章 他必须得赶回去,即使来不及赶在泛叶宫的人到达那里之前回去,也要将回去他们拦截下来。 他出现在这里,尚且可以因为血石而来做掩护,若是被他们找到自己的住处,他们一定会发现段琴的存在,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份给段琴带去什么麻烦。 因为来路有人,他便换了一个方向离开,只是走到山脚时,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在草丛里出来的声音,他还未看到东西,便有人先开了口:“我真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着急着离开的人,却靠着自己的双腿在走。” “……”段渊感觉那人在说自己,他并没有什么代步工具,也不适合御器飞行,那需要持续消耗灵力,自己如果飞回去,或许到家就毒发了。 他看到半人高的草丛里有一片衣角落了出来,上头血迹斑斑,人没有出现,显然也是个身受重伤的人,这两天他算是再次见到修士们各种狼狈的模样。 这次对方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地方,他转身便走,那在草丛里面的人见他走了,连忙大喊:“等等,等等!别走!我观仙师慈眉善目,定不会眼看着我死在这荒郊野外对吧?” 确实,毕竟这人死的时候他看不到,而且这人眼光也不行,这世上还从未有人从他的面像上看出什么善良。 “仙师!救我!我身上有诸多法宝,你若救我,我便由你随意挑选其一以报恩情。” 段渊脚步一顿,他听对方中气十足,也不像严重到要需要路人搭救的地步,或许稍等片刻,他的同门说不定就找到他了。 而此时对方又补充道:“我一人前来,并无同伴,本是凑凑热闹见见世面,却不想遇见争斗,我不善斗,又被卷入其中,落得如此下场,若是仙师不救我,我怕是要暴尸荒野了。” “……” “我来自药宗,我的法器你虽然可能用不上,但绝对有价值,你拿去卖掉或者置换别的东西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段渊奇怪:“你来自药宗怎么还会沦落到需要别人搭救的地步?你自己没有灵丹妙药吗?” “……”对方沉默了一瞬,他说:“实不相瞒,我这已经是服用了灵丹后的结果了,若非我是药宗弟子。此时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段渊折返走过去,拨开草叶,看到了向他求救的男人,胸口血肉模糊,手肘处的骨头刺了出来,衣服也碎得难以蔽体,很难以想象他这还是治疗后的效果。 男人苦笑:“是我自不量力,不曾想这次的寻宝竟也能引发如此大规模的斗争。” 段渊皱眉,取了一枚灵丹给他,问道:“都是为血石而来?”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男人一口咬住送到嘴边的灵丹,忽而苦起了脸,忍不住点评了起来:“此丹杂质颇多,口感不佳泛苦,我猜色泽亦有不足,是为下品。” 段渊黑了脸,一个垂死之人还有这心思挑剔灵丹,看来确实还不够严重,男人看段渊神色不满,心知自己又犯了毛病,连忙弥补地说道:“虽是如此,但下品灵丹有此效用可见其炼制者天资绝佳,不日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是吗?”段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他的伤口,说道:“你吸收灵丹期间,不如说说这次你们寻宝,表面背面是什么情况?” 男人面露惊讶:“哦?仙师不知?难道你不是来寻宝的?” 段渊说:“是,也不是。” “若仙师是与我一般过来凑凑热闹,不知倒也正常,我如果不是落入了他们战斗范围之内,我也不至于被重创至此。”男人闭上眼睛,慢慢说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便顺道告诉你。” “……”段渊突然意识到,这几日他似乎救了太多修士,与他最初的想法相悖了。 “这传言此处异变出了一块血石,是一块极品石料,引得各大门派觊觎,只是这到底只是一个传言,他们也不愿意真的将自己的核心弟子派来,只是谁都没想到,这里竟然有魔教的人,杀伤抢掠无数,死伤惨重,我这能捡回一条命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叹了一口气,去观察段渊的神情,却什么都没发现,他又接着说道:“我之前猜疑血石的真假,怕这是魔教设下的圈套,但转念一想,此处虽然偏僻,十分适合杀人,但大费周章把人引到这儿来也属实没有必要。” “然后我猜他们的目标是谁。” “楚宁吗?”段渊问。 “你知道呀,我瞧他们追杀目标倒是干脆,如果不是刻意将楚宁引到此处,那便是有人将他们带来此处。” 段渊觉得应该是第二个可能,楚宁自称是跑出来的,子虚为此甚至强制出关,就为了抓他回去。 他将自己在这里听到的传言说出来:“我听说你们认为清灵山与魔教勾结,楚宁的行踪是清灵山泄露出去的。” 第20章 男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闪过一丝异样:“确实有这个传言,毕竟子虚的为人在一部分人眼中颇有些不齿……你说,楚宁自幼于剑宗长大,最后却是以刀入道,这不可笑?” “我听闻最强的刀宗有心想要收他为徒,可子虚却护得死死的。”男人叹息道:“我见过他一次,他那时用的剑,却当做刀用,剑法未有雏形,用的不伦不类,重修剑道,无论是于剑还是于他,都是暴殄天物。” 段渊见他话题偏离,便问:“这与魔教有何干系?” “传言呀,子虚此人与他道号一般,所行之事,荒谬之致,为达目的,甚至会凭空捏造一个由头,从楚宁一事上便可以看出他如何荒唐,传闻楚宁并非孤儿,外头传的是他所在的村子遭魔教屠虐殆尽,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可事实到底如何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将人救下带回清灵山,却不管不顾,直至人家以刀入道,才将其收作弟子,又强扭其功法,弃刀从剑,本就起步晚许多,如此一来,又要重头修炼,若是他天资一般也罢,可楚宁不出五年,也炼得有模有样了,如此天资,却被清灵山生生耽搁了数年,其心可诛。 男人摇了摇头:“清灵山早不如千年前清正,内里腐朽不堪,竟然传出与魔教勾结的丑事,更难堪的便是他们无力澄清,如今魔教来到此处,一来便要拿下楚宁,他们更是洗不清这嫌疑了。” 段渊沉默片刻,疑惑问道:“楚宁的村子是被魔教所屠?” 他要比楚宁大一些,在他仅存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件事,而且魔教虽然是魔教,但若无利益,也不会莫名奇妙冒险去屠杀一个村子。 “无论是否是魔教所为,只要手段残忍恶劣,那就是魔教所为。” “……”当真是有意思。 段渊见他脸上有了些气色,便将灵丹又送去了几颗,随后问道:“我已经救你,这外伤我无能为力,那么该到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男人一闭眼:“承诺?什么承诺?” 段渊神色不变,他手搭在男人头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戏耍于我,我现在便杀了你。” 段渊一字一句,语气皆如寻常话语,但其中杀意却丝毫未遮掩。 “哎哎哎!”男人察觉到他是认真的,便连忙解释说道:“并不是我不想遵守承诺,只是我的百宝袋被抢了去,在你之前,我也向别人求助,只是他们欺我残弱无力,将我搜刮了一空,衣服都没有给我留一件,你瞧我现在。” “……”段渊按着他的脑袋,语气有些波澜:“所以你便欺骗我?” 男人哭着脸:“我也不想,只是我若是再不出口求助,怕是真的要死在此处了……或许仙师可以帮我把百宝袋抢回来,我只取其中的衣服和丹炉,别的都给你。” “你当真是得寸进尺。”段渊冷冷笑着,他用骨刀割下男人的一缕头发,然后在他惊恐的眼神下塞进一个木头人的身体里,他说道:“我救你本是有契约在前,我已经完成我的那部分,你却做不到你的承诺,我自不想吃亏,今日我取下你一缕头发,放进小人里,三月之后,你我会去仙试大会,你带着三倍代价来换回小木人,如何?” “不如何!!!”男人脸色苍白,他未曾想这人会对他使用邪术,这小木人放入修士的头发,一旦启动,这木人便成了诅咒,无需对木人做什么,单是封住修为就足够他们修士吃一壶了,而且木人维持诅咒的灵力并不是源自手拿木人的那人,而是被诅咒的人,其消耗巨大,甚至会令被诅咒者修为倒退。 他一身 冷汗,讪讪笑道:“我原本还不确定,看你能这般毫无压力地使用邪术,我才肯定,你就是泛叶宫失踪了数年的少宫主殷九渊吧。” “我一时有些不明白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段渊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认出自己,这人是不能留了。 男人用另一只手挡在他与段渊之间:“哎哎哎!可别想着杀我!我并无恶意,也不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我们曾经是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这男人没有失忆辨认他尚且用了许久,自己又怎么可能记得一个正道修士。 男人沉默片刻,叹息一声:“……可以理解,毕竟过去了很久,当时我也并不好看。” 段渊说:“你现在也不好看。” “……”男人一噎,他虽不如眼前人俊美,却也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一句不好看,他现在性命在别人手里,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初见你时我才十岁,还未入道,你那时不知为何虚弱,是我家收留了你。” 段渊面无表情:“我并不记得此事。” “额……”男人一愣,又接着说道:“你当初说过自己会失忆,就是把重要的事情忘了吗?你好像还记得一些东西。” 段渊诧异:“我和你说这个?” “是,你好像是认识我……也可能不认识。”男人陷入纠结,他说:“过去了好几年了,我也可能记岔了。” “……”段渊默默观察他,企图从中看出破绽。 “哎算了。”男人说:“这不太重要,我若在其他时候遇见你定不会同你相认,只是如今事关楚宁,我才如此贸然。” “哦?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21章 男人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失踪数年悄无声息,只是当年你说你是要去找楚宁,可如今来看,你似乎是忘了,我才要提醒你。” “……”段渊心中一动,段琴也说过,自己曾经对楚宁印象很好,他们何时见过? “追杀楚宁的人并不只有泛叶宫的人,还有更多的势力,我猜楚宁或许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抢夺,宁杀不放……” “……”段渊猛的站起来,能被诸多势力追堵围劫的原因大概率是他的炉鼎之体暴露了。 他一把揪住男人仅存的衣料:“你可有灵舟?” “哎?有倒是有,只是……” 第11章 “只是什么?”段渊被这人拖住了太长时间,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男人说:“只是我的灵舟损坏了,若是你有急事,距离不远倒是可以用用,但最多行驶三百里。” 从这里到他家之少有一千里路,若他可以肆意使用灵力,这路程便不足挂齿,可现在显然不行,而且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心救的人一点用都没有。 男人又说:“若是你现在一定要去什么地方,或许可以去抢别人的,现在这处混乱的很,浑水摸鱼是在适合不过啦。” “这不是什么好主意。”段渊显然不想这么做,他现在根本没有去打秋风的资本,甚至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只是这人确实是给了他一个思路,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眼睛一亮:“你终于想起问我名字了!我叫谢千机。” 谢千机?段渊皱了皱眉,他莫名地有些不喜欢这个名字,让他心里感到有些许不适,但他们到底也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别人的名字其实和他无关。 他运阵按在谢千机后心上,说道:“我看你恢复得还可以,我再给你几枚灵丹,你去为我夺一方灵舟来,我便不计较你戏耍我一事,并将木偶毁去。” 谢千机苦死了脸:“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夺?” 段渊又给他嘴里塞了几颗灵丹,说道:“没关系的,只要感觉不到痛就可以了,我会保证你不会死。” “……”谢千机神色复杂,他沉默地看了段渊好半响,段渊感觉他似乎在通过现在去看曾经的他,他有些不满,此时谢千机却笑了,他说:“你一如我记忆里的那样,一点都没变,我突然很好奇,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以至于让你以这种方式威胁我。” “……”段渊疑惑,他们之间难道不仅仅是旧识,还相处了许久吗? 他晃了晃脑袋,抛去一切杂念,他并不想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只要不影响现在,他就可以什么都不探究:“这就与你无关了。” 谢千机笑了笑,他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刺出皮肤的骨头,面露痛苦:“九渊,可否替我包扎伤口?” “……”段渊察觉到一丝怪异,谢千机对他的态度过于熟络,他按下心中的疑虑,点了点头。 之后谢千机又摸了摸被包扎好的伤口,感叹道:“一点都不痛了呢,有生以来还可以享受一回特殊优待。” 段渊催促道:“快些行动吧。” 谢千机对他比了个手势,表示听到了,只是走时,他又问:“你来此处是为了血石吗?需要我把这个也送来给你吗?” 段渊没有回答,他感觉这个谢千机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记忆零碎,想不起这个人来。 段渊看了看天色,预算自己回去的时间,来时因为用了灵舟,只用了一个时辰,他为段琴预留了两天时间回去,自己回去的时间往后延迟了一些,而现在只过去了半天。 现在出了这些意外,他或许会早于段琴到家,这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这里顺利,他最早今晚可以回去,但如果不顺利…… 他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放在谢千机身上,思索片刻后,他回到山上,如谢千机所说,现在此处混乱得很,楚宁了不得,其大战的余波现在都未完全散去,之后各势力之间的宝物争夺都是些小打小闹。 散修有心想捡漏,却又不敢随意动那些大宗门的人,怕以后招来报复,散修之间也相互提防,很难聚成一团。 但也有像谢千机这样,来自大门派,却是一个人前来的修士,他们极有可能成为散修针对的目标。 段渊自认为自己算半个散修,若是遇到成群结队的人他或许会难以应对,但如果是一个人,那便不是什么问题。 他回到那个巨坑边上,山矿裸露出来,可以清楚地辨认出此处没有所谓的血石,但应该很近。 此地山高有风,呼呼声穿过被开采而空的山体,犹如低声哭嚎,被扬起的粉尘底底地飘了几米又沉重的落下。 一块还未开采出来,便已经传到大陆中部的血石,这血石是谁勘测出来?又是为了什么而去将如此珍贵的材料公之于众。 这不符合商人的本性,矿脉的主人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利益被侵犯,除非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他将一块灵石藏于粉尘之下,又取出一把断剑放进远离巨坑的草丛里作为阵眼,然后又以步为尺,在四面八方步下灵石。 最后一块灵石落下,他催动灵力将所有的点相连,金色的灵阵一闪而逝。· “……”段渊愣住,他有些不太确认,自己的灵阵刚刚好像出现了一瞬间,然后就消失了? 第22章 这种情况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了。 他回到阵眼的位置,找出了自己放下的断剑,断剑的剑刃只有巴掌长了,当年被他当刀使给砍断了,但到底是把法器,他也没扔,当阵眼正合适,他无数次将剑放于杀阵之中,其威力不容小觑。 但此时那把断剑握在他手中,轻飘飘的,完全没有了金属的重量,连着手感也变得粗糙劣质。 他可以肯定,刚刚他启动灵阵的那一瞬间,这把断剑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不是他的灵阵失败可以造成的结果。 他微微用力,断剑整个便出现了龟裂,正是风吹来,它裂得更细,本是一件法器,此时却连风的力量都无法再承受,段渊手握着的部分在他无意施压之下碎成了粉末,其余的部分落到地上,砸得散开。 他摊开手,风吹散了那把尘埃,就在那一炷香的时间之内,一把法器就那么轻易的破碎瓦解,灰飞烟灭了。 那一瞬间,他心中警铃大振,神情凝重了起来,这的确不可能是他的灵阵失败造成的反噬,他研究灵阵,这种情况他见了许多次。 启动灵阵的那一瞬间,应当有一个更强大的灵阵被迫启动了,两相比较,更弱的灵阵便被顷刻间瓦解,又被吸收,成为了另一个灵阵的能量。 此时若他还不明白自己站在别人的灵阵之上,那他就是个蠢货了。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看出这是个什么阵,每一个灵阵师都明白身处不知敌友的灵阵之上是大忌。 他取出剑,破天荒地用灵力御剑升空,这么大的灵阵难以深埋于地下,在高空之上定能看出端倪。 来此寻宝的不可能没有灵阵师,他们难道没有发现这里的问题? 他带着这个疑惑来到高空,看到了整个山脉,他以自身为中心观察四角八方,果然看到了一个灵阵的轮廓,只是这个灵阵只占了山脉的西北角,而且并不标准,也不足以将他的灵阵以压倒式瓦解掉。 于是他又以这个灵阵为中心,计算每一个阵点向外蔓延的趋势的可能性,抛去他暂时未发现其作用的线,他又看到了一个灵阵。 他由此确认自己的猜测,这是由数个灵阵相互迭加而成的巨大灵阵,每个灵阵单拆出来都不标准,甚至残缺,但若放在这巨大的集合阵中,便有其他的灵阵来补全这个阵的不足。 阵阵有缺,两两相补。 组合的灵阵越多,其困难程度越大,甚至有灵阵会残缺得失去其作用和原貌,只能凭借灵阵师的经验去辨。 段渊观察了半个时辰有余,直到因为毒发而感到痛苦时他才回到地上,因为他并非骤然地将灵力消耗出去,毒素分散遍布了他全身,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都爬上了浅黑色诡异的纹路。 他躲藏在一处曾发生过争斗的废墟之中,忍受着灼烧的痛苦,他疼得眼前发黑,思绪也有些昏沉,他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这里并不安全,他必须清醒地等待着毒素再次褪去。 于是他开始回忆自己看到的灵阵,他所在的位置看不到整个灵阵的全貌,他目测至少横跨两个山脉,且组成这个灵阵至少迭加了十一个小阵,其复杂程度让他也感到瞠目结舌,也越发让他感到恐慌。 要想把握这么复杂的灵阵,其需要耗 费的时间绝非一朝一夕,而现在,整个灵阵已至大成,于是血石成了一个诱饵,吸引来了众多修士,这群修士之中定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使他们相互厮杀。 又如谢千机所说,没有大宗门会将自己的核心弟子派来,自然发现不了这个巨大的集合阵,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成为这个灵阵的祭品。 这其中的主谋怕就是泛叶宫,之前遇到的左执宫弟子被同门救走一事而产生的疑惑便有了解释,他们或许并非出自同门之谊救助,只是单纯的防止泛叶宫弟子也成为阵中的祭品。 而楚宁…… 他属实特殊,五行之水灵根,修行天赋异禀,又是炉鼎之体,从小灵丹妙药灌养,层层迭加,是在适合不过的祭品。 难怪子虚要强行出关,难怪楚宁会被诸多势力追杀,原来是为了将他留在阵中。 那楚宁自称是看到他家有灵力才找来,只是巧合吗?他怎么敢保证他不会伤害他的? 这个疑问或许现在无法得到答案,他的意志已经不足以让他想更远的事情了。 风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另一个人的灵素,他一惊,有人来了,只是他此时的反应略有些迟钝,等他看到人时,那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那人跛着脚,手缠着绷带,他记得这绷带,是他亲自缠上去的。 所以来人是谢千机! 谢千机蹲在他的面前,完好的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直到他看到段渊的瞳孔重新聚焦,他才开口,语气颇有些无奈:“明知自己身中剧毒,怎么还敢乱用灵力呢?” “……”段渊看着他,小木偶落在他的手上。 谢千机看到了木偶,面露悲色:“你总是下意识防备我,我分明答应了你替你拿灵舟,你却不信我,还把自己弄得这般下场。” 段渊神情漠然,声音无喜无悲:“你是谁?” “呵呵!”谢千机呵呵一笑,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我就叫谢千机,可你记得我吗?” 段渊没有反应,可这冷漠却如一把刀子划破了谢千机的伪装,他面露苦涩,却还是笑着:“我以为你会躲我一辈子呢,九渊,我耗费数年布下的这大阵,便是为了找到你,你可满意?” 第23章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寒意,随着他的动作扑向了段渊。 段渊闭上眼睛,灵阵骤然在他们二人之间展开,谢千机猝不及防整个人被弹飞出去,他飞出数米,狠狠地砸在地上,又滚出几圈,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鲜血,他伤心地看向段渊,发现他身上原本已经褪去的毒素又重新爬了回来。 他笑道:“哈哈,何苦呢?弄得咱们两败俱伤?” 段渊不说话,只是捏在手中的木偶被他无声催动,指尖的金线缠上木偶,在谢千机的目光中,五指一拉,木偶瞬间四分五裂。 谢千机脸色一变,身上也出现了血痕,他痛苦地跪在地上,疯狂爬上了他的眼中,五官也变得狰狞:“殷九渊,这世间于邪术无人能及你左右,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吗?” “是吗?”段渊漫不经心的抬手,金线将谢千机本人缠住,他问:“这也是邪术吗?” 谢千机除了面色痛苦,还有几分快意,他说:“殷九渊,你贸然使用灵术,若是毒素攻心,你可来的及赶回去救你留在家中的人?” “……”段渊面无表情,他五指微动,金线收紧,将谢千机勒得血肉模糊。 但谢千机此时却大笑:“哈哈哈!殷九渊,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落,他也被切割得四分五裂,只是在他毙命的那一瞬间,血肉化作灵力,纸屑随风扬起。 第12章 段渊的意识昏沉了下去,却又保持着几分清醒,他分辨树叶拍打的声音,远方又传来一些奇怪的鸟鸣,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无心去感受这些温度。 他想着谢千机这个名字,他不觉得耳熟,除了不喜没有别的感受,或许他们曾经的确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最终肯定是不欢而散。 他想思考更多,与泛叶宫有关,与左执宫有关,与姜林有关,可是疼痛总让他回忆起没有忘掉的东西。 他想起自己十岁之前是在泛叶宫外生活的,和他一起的应当是他的母亲,关于母亲的很多事情他已经忘了。 他不知道遗忘的规律是什么,但这绝对是他最不舍的过去。 父亲最初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或许也是母亲有意隐瞒的缘故,所以当他们被带回泛叶宫时,母亲极度的恐惧和焦虑,之后,在父亲的安排下,他很少再见到母亲了。 最后母亲死去。 同日,父亲带回来了一个看着比他小五六岁的孩子,为他改名为殷千星,并告诉段渊,他要收养这个孩子。 他不明白父亲收养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从那天起,他开始与那个孩子一起学习邪术。 邪术不同于灵术,之所以是邪术,便是因为他害人害己,段渊想活着,便想尽办法去规避邪术对施术者的伤害,他的修习之路举步维艰,进度极缓。 父亲并不满意,但不出一年,那个孩子被自己的邪术反噬,暴毙而亡。 然后第二个殷千星被带进了宫里…… 段渊小心翼翼地长大,短短五年,身边的殷千星不知替换了多少,他们的年龄差越来越大,他向来不与这个随时可能死去的弟弟说话,只除最后一任。 最后的殷千星是所有孩子里,修行邪术最有天赋的一个,他对邪术也也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他活得最久,甚至最后他亲手杀了父亲。 段渊回想之前左执宫弟子的话,至少殷千星现在都还活着,应当活得还不错,甚至想坐上泛叶宫宫主之位。 只是似乎认可他的人并不多。 殷千星的野心太大,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一边看不起段渊温和的邪术做派,一边又去偷学,他于邪术的极佳天赋并非什么人的奉承之言,他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抵得上段渊十年的努力,只是到底阅历不够,运用得不如他得心应手。 现在去回想,自己身上的毒是否也是他种下的呢? 之后诸多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模糊,只有零碎的几个片段,父亲重伤,自己中毒,被困于灵阵中,收养段琴,他分不清这些事发生的前后顺序。 此时,他的脑海里又闪过一些画面,他站在一处陌生的宫殿门口,他所能看到的景色一如上次脑袋里闪过的画面一般无二。 焦黑的土地,杂草不生,远远的,还能看到动物完整的白骨,方圆百里,仿佛只有他一个活物。 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但他感觉自己在等什么人,等了很久很久。 但回忆时,这个很久只是一个念头,他看到远方有一个人在向他极速赶来,他没看到那人是谁,但那一刻,他感到很高兴,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释怀了。 于是他没有等那个人来到他的面前,便先一步转身进了宫殿,只是未走几步,身后有风扑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此界独有的苦涩味道,他的头发被吹起,满目花白。 那人未遮掩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在这空荡的宫殿里显得格外令人心慌,他赤红色的剑挂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玉石击剑,清脆空灵宛若铃声又让心安。\ 那人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他感受到阻力,便也停了下来,身后的人迅速又抓住了他的手掌,那人紧紧地握着他,声音颤着,好似要哭出来了一般:“随我走吧,天大地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他沉默,要抽回手,对方不想放开,却又不愿违背他的意愿,他只是挣了一挣,对方便松开了,他揉了揉手腕,忽而开口问他:“走去哪?” 第24章 那人说:“去漠北,去哭海,去无尽之渊,去一切他们去不到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他一口拒绝了,对方的呼吸乱了一瞬,他回过身去看那人,却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那人猛的吐出一口血来,接着便失去意识向前栽倒了去。 他伸手将那人揽入怀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拨开那人的黑发,赫然看到后脑插着一根纲针,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枚纲针,不出意外,那是出自泛叶宫的邪术。 他放下头发,沉默许久,最后只是吻了吻对方的发顶,自言自语道:“这世上还有谁能杀我呢?又有谁敢不容我?” 他嘴里发苦,心口仿佛堵了一块石头,他意识到真正的离别终于来了,万般不舍。 “你出现得太晚了。” “还好来的及时。”几乎是同时,另一个声音将他从记忆里拉出来,他犹如沉没于水中,窒息了许久后,终于从水中探出了头,那压抑的悲痛如潮水退去。 他心有余悸,跳得飞快,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察觉到身体已经不再感到痛苦,思绪才渐渐回笼。 他不知自己几时睡去,现在竟然已是深夜,他躺在地上,无需多余的动作便能看到漫天繁星。 附近生着火堆,他侧头看去,借着火光看到一个人坐在他的身边,半褪上衣,笨拙地给自己缠上干净的纱带,染血的纱带被他随意堆放在一旁。 他感到浑身无力,但还是坐了起来,然后慢慢靠近了那个人,他闻到淡淡的香味,竟让他感到一丝安心。 楚宁疼得直抽气,他不知道段渊将灵阵刻在纱带上,他将纱带拆去,疼痛瞬间让他满眼泪花。 他听到衣服摩攃的动静,猜是段渊醒了,却忍着没去搭理他,又摆出哭脸,希望段渊看到能心软再给他布一个阵在身上。 却没想到段渊竟一言不发慢慢靠近了他,几乎整个人要贴在他身上了。 那一瞬间,伤口不痛了,风停了,连呼吸都忘了。 段渊似乎还未真正清醒过来,迷惘地看着楚宁的脸,似乎要确认什么,那段记忆是真实的吗?是什么时候? 记忆里的他满头白发,已是油尽灯枯的模样,是他的未来吗?与他纠缠不休的那个人他总是想不起他的脸,他是谁呢?是楚宁吗?不是他又该如何呢? 他心中有千千万万个疑问,最后却却汇聚成一声叹息,他张了张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是谁呢?” 这一刻,楚宁的心也跟着停了,脸色本就因为疼痛而失去血色,此时更加透明,段渊这是什么意思?出去一趟就把自己忘了吗? 他也不管什么伤口了,慌张地捧着段渊的脸,让他好好看看自己:“ 看清楚,我是楚宁,你忘了我吗?” “没有忘。”段渊按住他的胸膛,推开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清醒了不少,他这才看到楚宁本就包扎得乱七八糟的纱带又散开了。 他伸手去为他重新去绑,他听到夜间的虫鸣与火堆柴火迸裂的声音,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楚宁不安地确认段渊的确没有忘记他后,他才回答道:“原本我是该留在家里等你的,你离开的三个时辰后,的确有人找了上来,我原本以为会是子虚派来的清灵山弟子,却不想是魔道中人。” “说来奇怪,他们似乎早知道这里会有诸多灵阵,那群人里有几个灵阵师,把院子里的所有灵阵都给拆了,他们拆不动我在的那个灵阵,却把那里围了起来,我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他们可能见过你,他们是为你而来的吗?” 段渊将纱带打上结,退开一些距离,说道:“不是,他们知道我就在这里,他们是为杀你而去的。” “为什么?”楚宁不解:“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拿到,也什么宝贝都没有,更不知道他们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他们这么疯狂地追杀我图什么?” 段渊坐到火堆边上,说道:“图你的身体。” “嗯?”楚宁瞪大了眼睛:“图我的炉鼎之体吗?这更不合理啊,他们杀我做什么?我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话说一半,他脑子突然一拧,一脸震惊:“不愧是魔道,玩的也这么变态?” 段渊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感觉这家伙应该不是那些奇怪的记忆里的那人,着实不正经得很。 楚宁也突然想起段渊的身份,一下感觉自己好像扫到了他,他闭上了嘴巴,段渊也没有再说话了。 他挪到段渊的身边,听着虫鸣与火星迸溅的声音,他慵懒了起来,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歪头去看好像又发起呆的段渊。 段渊生得貌美却不女气,眼似桃花,挺鼻如峰,面白如玉,那没有什么血色的唇又舔了几分破碎感,暖色的光软化了淡漠的神情,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觉得中原公认的美人都不及段渊半分。 许久的沉默,楚宁又说道:“我得知他们找来时,心想他们应该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了,你以前用有意避开修士的样子,我就猜他们可能见到你了,我有些担心你,就跑了过来,找你找到深夜。” “……”段渊回神,以前段琴从来就不会打扰他发呆放松。 他想了想,问他:“你的伤还能经你几次折腾?” “放心吧,我堂堂一个修士,还能被这伤给磨死?”楚宁摆了摆手,他说道:“反正家里的灵阵都被拆了,我留在那儿除了被他们当猴子一样看着也没什么用,就把他们都杀了,跑了过来,不过你那个阵我也不会破,所以你的尺玉还在家里。” 第25章 段渊哦了一声,说道:“那你来这里也没有用,我没办法在这里布阵。” “为什么?会被别人拆了?” 段渊轻轻摇了摇头,他说道:“你能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不好说。”楚宁望向远方,隐隐还能看到他之前战斗留下的巨坑:“我在这里和他们打架实在是感觉经络有些不通,其实若是在平时或许我还不会发现,但如果你在拼死之际却发现自己有点使不上力的时候,就会发现身体上所有的问题了。” “嗯。”段渊应了一声又沉默了。 楚宁看了看他,大概明白这不是自己的问题了,他问:“是这里有什么不对吗?和你不能布阵的原因有关吗?” “这里是个巨大的生杀阵,我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集合阵。”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指间金线在石头上落下一个小型灵阵,然后他将石头放回地上。 楚宁看着他的动作,还有些不太理解,直到看到石头上刻下的灵阵一瞬间发出金色的光芒,随后便熄灭了,接着段渊轻轻点了点石头,石头便化作了尘土。 “这……”楚宁一惊,有些不敢置信:“你方才刻的只是个聚灵阵吧?” “嗯!”段渊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在一个巨大的灵阵之上,你不是疑惑他们为什么追杀你吗?” 此时楚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浑身发寒:“我是他们看上的祭品?他们要做什么?” “你是自投罗网的祭品。”段渊纠正他,又说:“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如果不破坏这个灵阵的话,它所笼扩的一切都会在祭品到位后化为灰烬。” 楚宁从段渊口中听出其严重性,立刻说道:“那我们赶紧离开才对,我们去找小琴。” 段渊没有点头,他问:“你不想救那些人吗?” “……”说话实说,段渊似乎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平,他不是什么好人,他重来一次,不是为了成为救苦救难的菩萨,他只是为段渊一个人而来。 段渊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略有些惊讶,但他说:“这个灵阵因我而起,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什么叫因你而起?” 段渊想了想,说道:“我遇到一个人,他称这个灵阵是为了找我,我不知是真是假,但我绝不会希望他们能够随时掌握我的行踪的可能。” 第13章 “你要怎么做?”楚宁问他。 “……”段渊沉默,从发现灵阵到现在,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完全没有思考过如何去破阵。 在灵阵师一行,他虽有一些自傲的资本,却到底不是其中宗师,他又许多年对其修行的搁置,保不齐有更强者后来居上了,比如现在的灵阵他就从未见过。 楚宁猜他可能也没有计策,便拿出一件衣服,铺在地上,说道:“此事明日再说,你来这儿躺着。” 段渊看他,楚宁担忧地说:“我找到你时,你躺在此处,身上又布了灵阵,我近不了你身,也没办法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只能在这里等你了,你少说也睡了两个时辰,你有没有觉得哪里硌得疼了?我给你揉揉?” 段渊面无表情挪开视线:“不用。” 楚宁又说:“我来的也不算太晚,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当时有不少人暗中窥视着你,如果你没有给你自己布阵,等我到时,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这一切发生的事的确出乎了我的意料。”段渊说,他原本就没打算参合进来,确认了楚宁出现在他家的一部分原因后,他就已经准备回程了。 楚宁问他:“遇到了什么呢?和魔道的人有关吗?那个要利用这个大阵找你的人,是魔道的人吗?”@ “……”段渊诧异地看向楚宁,在这几天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差不多了解到楚宁的一些问题,不喜欢魔道,排斥人器,纵使不会像其他正道那般正义,但也不会愿意与魔道为伍。 那他口口声声诉说着对他的喜爱时,知道他生于魔道,长于魔宫,永远不可能与魔修割席吗?如果不知道,那当他知道的那一刻,他会怎么想呢? 他开口问道:“楚宁,你对我的了解有多少呢?” “……”楚宁一愣,他不知道段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但若真要说起这个,他也答不上来什么,他们当年生活在一起的半年里,他曾问起过段渊的名字,却都被对方以不记得为由给含糊过去了。 段渊的身世在当时就是一个迷,他留给世人的只有一个尊号,甚至还是当时他杀死上任魔道尊者时,被他的追随者叫起来的,他独占了上任魔尊者的宫殿,将宫殿中的所有生灵都驱赶了出去。 他看起来并没有想要作恶的样子,正道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当年的仙试大会甚至想要邀请他参加,但意外便从使者死于魔殿中时发生了。 段渊身体里的毒彻底外溢,方圆百里,寸草不生,莫说那个小小的使者,纵使普通的化神修士贸然去了毒域也会被侵蚀掉一层皮去。 但无人知晓那毒的由来,只以为是段渊有意为之,且那毒极其针对修士,于是他便成了新的魔尊,纵使他还什么都没做,正道便开始谋划着如何铲除这个隐患。 百毒不侵的楚宁被迫担下了这个任务,他们初次见面时,段渊对他的到来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来的竟然是他。 第26章 当时他察觉到了段渊的言外之意,却因为过于警惕而没有追问其中的真相,这成了他以后的一个遗憾,那时的他一定记得他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何时。 楚宁长叹了一口气,他说:“我知道你是魔道中人,但你却又和他们不一样,你或许只是误入了歧途,对吗?这种事情在修士之中发生得太多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宗门里没有藏着一个魔修。” “……”段渊忍不住笑了,他从未真正接触过正道宗门,竟然不知道魔修居然到处都是:“你们不会去杀了他们吗?” “不会的。”楚宁捡了一根收集来的木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宗主说过,我们修心修身,不可缺其一,否则难成大道,只是其中修心最为苛刻,他并非我们修士的心性,还有德行与因果,人母承苦十月,我们生来便欠着她,我们最先要偿还的便是生之恩,然后是养之恩,缺了任何一个,因果化作绳索将我们系于红尘寸步难进。 可我们修士又是多少出身修行世家,于父母左右长大,偿还了生养之恩的呢?年少离家追随所谓大道者比比皆是,只因年少最适合入门,从一开始,我们便有因果缠身还不清了。” 他看向段渊,说道:“你说我们怎么不入魔呢?我们大多数修士最简单的因果都不还,它慢慢的,成为我们心中不易察觉的业,然后我们在修行一途又欠下其他的因果,最终在某一个将来,只需要一份愧疚又或者一分贪欲,便能走入歧途。” “……”段渊心中震撼不已,他难以发出一言一语,楚宁却继续说道:“古往今来,得道飞升者有几人?长生不死者又有几人,清灵山宗主心怀苍生,她看得长远,深知这因果无法斩断,也不能斩断,于是她接下清灵山这烂摊子,一生都不得自在,你说,道修与魔修的区别在哪呢?” 段渊沉默,楚宁看着他,似乎一定要等到他的回答,他思索片刻,说道:“……为人利己之别?” 楚宁陷入沉思,片刻,他没有评论段渊的回答,而是说:“她告诉我,只差在那道心,于私于公都是道,救世害人都有因果。” 他说:“修士本就是自私的,没有为人利己之别,我们夺天地运气,毁生灵万物,是逆天 而行,天道不认可修士,我们便以功德服之,可功过难相抵,我们因果都还不尽,那功德又谈何说起呢?”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于天道眼里,魔修与道修是一样的,杀他们做什么呢?因为他们碍着我们正道了,所以我们要杀他们,魔道残害苍生,我们杀他们是为苍生,不是因为他们是魔道,但魔道能做的,正道也能做,只因为他们做出来了,就成了魔道。” 段渊觉得这话说的有些道理,他说:“……她这么想?行善为正道,行恶为魔道?你那宗主颇有些意思了。” “我也觉得。”楚宁仰天看向天上的星尘,说:“她还想着正魔两道共存呢。” “……” “所以,我并不在意你的过去是好是坏。”楚宁说:“佛还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只要你以后不做坏事就没关系。” 段渊被他这天真可笑的话逗笑了,但他没有去反驳他,他看到楚宁眼中倒映出面前的火花,是可以驱散所有黑暗的热情,代表黑暗的黑色瞳孔被橙色的火光按下,虽然那光只是浮于表面的,但此刻它是如此炙热迷人。 过去是不可能放下的,所行之罪化作因,往后必要食其恶果,这是天地亘古不变的道理,他想,纵使自己放下了所谓的屠刀,曾经种种种下的因都让他成不了佛。 他说:“我确实是魔道中人,我在魔教中长大,你或许知道,泛叶宫。” “……”楚宁一愣,震惊地看向段渊:“泛叶宫?” “嗯?很惊讶吗?”段渊指尖金色元素飞舞,看起来十分纯粹,无半点魔气,他说:“泛叶宫最初与你们正道宗派的修行方式并无区别,引灵入体,修心锻身,观天地知微。” “但正如你们宗主所说,行善者为正,行恶者为魔,泛叶宫便是如此,我们功法正统,所行为恶。”他看向楚宁,指尖金色冲向他的眼睛,楚宁下意识闭眼,但那金色流光只是掀起了他额前的几缕短发,随后他听到段渊语气无一丝波澜地说道:“我自幼长于泛叶宫,本就是魔道中人,并非什么误入歧途。” “……不可能!”楚宁脸色难看得吓人,他记得很多年之后,段琴与他再遇,曾提到过,泛叶宫被段渊亲手所灭,在段琴的所随口提到的过去,段渊怎么都无法与泛叶宫扯上联系。 “怎么不可能?”段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对我的认知到底是以什么来判断?” “……”楚宁沉默,他避开这个问题,问段渊:“今日遇到的意料之中的事,是你在泛叶宫认识的人造成的吗?” “我并不记得他。”段渊说道:“你知道我一直在遗忘,那个人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或许是在泛叶宫认识的吗?” “或许?怎么说?” “我虽然在泛叶宫长大,却不是在泛叶宫出生啊,我回到泛叶宫之前的事情忘了很多,我离开泛叶宫之后的一段时间的记忆也很模糊。”段渊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很多事我自己也没有答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对我有一些了解,特别是我在泛叶宫学到的东西。” 第27章 “他为什么要找你?” “不知道……”段渊闭上眼睛,回忆谢千机最后消失时的样子,说道:“发疯吧。” 泛叶宫自从广纳邪修后,稍微正常点的人都死光了,逃都无处可逃了。 楚宁担忧不已,他问:“那你会回去吗?” 段渊说:“我现在不会,但如果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说不定会有让我回去的理由。”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楚宁表情认真,他说:“如果你被他们抓回去,我就是死,也要把你拉出来。” “……”段渊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到了,他问:“怎么拉?那里头尽是邪修诡道,你进去了,可就出不来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况且他还是罕见的炉鼎之体,泛叶宫可不是讲什么细水长流的地方,杀鸡取卵的事可做的不少。 “我不在乎。” “……”段渊长叹,此时的楚宁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竟有了几分相似。 他又想到那人的赤红色长剑,剑是佩戴在腰间,应当未炼化入丹,所以只能如此携带,像极了凡间话本里的侠客剑士,他问:“你若拿到你来此处要拿的材料,你要做什么?剑?还是刀?” “刀吧……”楚宁表情纠结了一瞬,随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刀!我以刀入道,刀才是最合适我的,为什么要用剑?” 这个“为什么”问的是谁?子虚吗?段渊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又问:“那刀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听说此处宝物是一块血石。” “血石……”楚宁眉头拧了起来,他突然说道:“我好像遗漏了什么。”关于前世的一些信息。 “轰!”此时远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天边都白了一瞬,距离似乎并不远,脚下传来的震感还很强烈。 楚宁反应迅速将段渊扶起,他面沉如水:“今晚看来是不得安宁了。” 段渊反手抓住他的手臂,点头同意:“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你我无论是谁应对这一切都不划算。” 但事态并没有给他们足够撤离的时间,脚下白光大起,段渊脸色一变:“灵阵启动了。” 楚宁望着天边,他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忽略的东西:“观世镜。” 段渊一愣:“什么?” “观天地运转,世道轮回,破三界而入修罗,是伪神器,观世镜。”楚宁面色凝重,他说:“我们今晚可能走不出阵了。” 第14章 前世的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下山,所以他对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并不清楚,他甚至没有将这里与那一件事挂上钩。 当时从这里活着离开的修士寥寥无几,且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个较为惊人的消息,这里曾经诞生过一个神器,众所周知,但凡和神字挂上钩的法器在修道界都能引起轩然大波,当然,人不可能造出真正的神器,所以便在神器前头又加了一个伪字。 只是可惜的是,那伪神器如昙花一现,并未走出这里面向修道界,便损坏了,但神器的残片依然对修道界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千年后,其残片甚至诞生了意识。 而那个神器,就是观世镜。 他能想起观世镜来,也是因为他要拿到的血石是与观世镜一同诞生的。 他观世镜窥探人心,好的坏的,能将人的理智击溃的一切东西,他都能重现于眼前,但以当年死伤惨重的结果来看,此事凶险万分。 “段渊,观世镜能看出你最在意的东西,你一定不要陷入其中!” 他说的笼统,毕竟当年活下来的人修为大进,却也大半入了魔,被正道斩杀,真相早就变得模糊。 “最在意的?”段渊看向他,片刻,他手按在楚宁的胸口,金色光华绽起,一个繁复的灵阵印在他的身上,他说:“那你保重。” 楚宁不明就里:“你这是做什么?” 可下一秒,心口又传来刺痛,一如上次段渊在他心口布下的噬反阵一般,脚下光芒大起,他慌张要去捞段渊,却抓了一手空,自己也仰倒了下去。 他下意识使用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浑身也有些无力,是枯竭之像,眼看着就要摔在了地上,他闭上眼前,做好了准备,却突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那人的双手从他腋下穿出,抱住他的胸膛,冰凉的发丝垂下扫过他的脸庞,楚宁一惊,睁开了眼睛。 “……”看到身后那人的一瞬间,他的瞳孔缩如针细。 那人雪白的长发只以一支青玉绾起,面无血色,瞳孔宛若盖了一层薄雾,看不清其中的神情,他启唇轻问:“太累了吗?” 分明是关怀的话语,声音却冰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情绪。 楚宁呆愣:“段……段渊?” 那人微微歪头看着他:“嗯?” 反观段渊却忽然来到另一处山水至美之境,他麻绳束发,耳侧碎发编去脑后,彩羽垂到胸`前,有戴着琳琅耳铛,额前又缀着青色玉滴。 身着玄衣,以金红丝线于袖口领口绣祥云神鹿,打磨圆润的石子与各色美玉用白丝串起佩戴在脖子上,腰间挂着一副鹿角面具。 他跪坐于靠在岸边的小船之上,周身是莲花荷叶,他捧着一块巴掌大的圆石,石头被涂成了金色,又用黑色颜料图画了一场祭司的画面。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小小的,竟只有七八岁大小的样子,手上还用红色颜料画着神秘的花纹。 第28章 祭祀! 段渊脑海里闪现出这两个字,他记忆有损,想不出太多东西,他将石头放在腿上,然后扒着船看向水面,他这看到自己脸色也画了几笔花纹,面容稚嫩却也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这时,他忽然听到比他还高的荷叶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那声音颇有些耳熟,那一瞬间他的心都跳快了几拍。 他伸长脖子去看声音的方向,隐隐看到一个同样穿着华丽的女人赤脚向这边跑来,他的心里无端升起几分担忧,这赤脚于砂砾上奔跑该多疼呢? 而这担忧还未保持多久,那女人跑到距离他几步远的时候一跃而起。 “!”段渊一脸惊恐,这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女人肯定能跳到船上,但船会不会翻就不一定了。 “渊儿!小心!”女人跳到半空喊着他,却又带着一脸欢快的笑意。 段渊只是个小孩子,他只是下意识抱住了头,随着女人跳到船上,小船一阵晃荡,几乎失去了平衡,一头直接翘了起来。 “娘亲!” 他整个人向前俯冲出去,慌忙之中抓住了船沿,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这边已经离水好一大截距离了。 眼看着船要翻的时候,身边的荷叶突然压住了船身,那女人歪倒的身体也被荷叶接住。 女人站稳后,不觉得这举动危险,还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甚至向他邀功般地说道:“哈哈!渊儿,看到了没?安全着陆!” “……”段渊瘪着嘴,惊魂未定,小小的心脏还在狂跳个不停,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又气又怕,他不理女人,去找自己的那块大石头,却发现石头已经不在船上了。 他感到更加委屈,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女人一看自己的儿子哭了,顿时慌了神,她连忙将段渊搂进怀里:“怎么了渊儿?是不是摔到哪儿了?别哭别哭,娘亲错了! 哪里疼和娘亲说。” “契……契石!”段渊抓着娘亲的袖子,带着满腔哭音说道:“契石掉进水里了。” 女人一愣,她探出船看了看水下,果然看到那块石头,一阵心虚,她轻拍段渊的后背,说道:“没事的,咱们可以用别的东西代替。” “这是族长给我的。” 女人面色一僵,过了一会,她又说:“……也没事,你娘亲我是什么人,族长他也要给我面子。” 但当他们划船来到湖中心的石台时,族长却没有给她这个面子,他们一大一小站在台下低头听着族长训斥:“我早三天前便告诉你们了,这次祭祀非常重要,不能出一点差池,你们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段秋水?” 女人缩了缩脖子:“哎……那个族长……我……” “你什么你?你一天到晚没个正行,你哪里有一个娘的样子?你是一点不在意孩子的祭祀礼是不是?” “没有……” 段渊仗着人小,偷偷瞧自己来的方向,那边有一只船在慢慢摇过来,摇船的是一个男人,他□□着上身,裤子沾了水紧贴着皮肤,头发却剃得只剩一点青刺。 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娘亲的裙摆,示意她看那个男人,但段秋水忙着被训,也不敢回应他。 据他所知,那个男人和他娘亲的关系很不错,段秋水作为一个单亲母亲,受他不少照顾,段渊觉得他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继父。 船靠了岸,男人拿着一块金色的石头走了上来:“族长!你别训秋水了,不就一块契石吗,我都捡回来了。” 他走到段渊面前,半蹲身体,把石头递给他,并说道:“给,拿好,别又弄丢了。” “……”段渊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石头,有些别扭,他躲到母亲的裙子后面,这个家伙的意思好像契石掉进水里是他的错一样。 段秋水眼睛一亮,替段渊接过契石,她瞥了一眼族长,对男人说道:“谢谢你呀,我还以为要重新画一块了呢。” 男人一笑:“没事,我能下水就帮你顺道捡回来了,不是什么大事。” 段秋水笑得更欢了,她将段渊从身后牵了出来,然后将契石塞进他手里,再对他说道:“渊儿,快谢谢凌叔叔!” “……”段渊低着头,嘟囔了一句谢谢,也不知是给谁听的,分明拿回了契石,他却满心的难过。 段秋水捏了捏段渊的脸蛋,又对男人说道:“凌音,我家渊儿还小不懂事,回头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不客气,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是了。” “哼!”段渊满含情绪地甩开段秋水的手,抱着契石向着小孩扎堆的方向去。 那些孩子同样穿着玄色衣袍,配金挂玉,他们见段渊来了给他让了一个位置,其中一个孩子说道:“段渊,你是你娘亲带你走祭祀礼吗?” 段渊点头:“嗯!” “可是你的娘亲不是木灵根吗?她怎么带你呀?我听说凌叔叔就是金灵根,为什么不是他带你?” 段渊不高兴:“他又不是我爹,凭什么他带我?” 另一个小孩笑嘻嘻道:“那你为什么没有爹?” 段渊脸一黑,他瞪向那个小孩,一副马上就扑过去揍他的样子,这时却有一个小女孩拍了那个小孩一巴掌:“你有爹,你爹天天打你,你被他撵得满村子跑!” 那小孩瞬间暴怒:“死丫头!你说什么?” 第29章 女孩也不甘示弱:“说你被你爹抽的满地爬!” “哎哎哎,你们两个别吵起来了,今天是祭祀礼,今天要是错过了还得再等两年,以后修行可就永远慢别人两年了。” “是啊是啊!” 这时他们身后的湖水突然升起,吓了孩子们一跳,他们立刻站起来,看向升起来的水墙,一个孩子说道:“好厉害,这是灵术吗?我也想学。” “咱们退后去一点,这水可危险了。” “灵术哪有那么容易,只有纯灵根的人才能学会。” 段渊看向那个孩子:“只有纯灵根才能学吗?” 那孩子被问的一愣,突然就不那么确定了:“我……我不知道,我爹爹是这么说的。” 那个帮段渊说话的小女孩说道:“段渊,你不就是纯灵根吗?你娘亲也会灵术,你可以让你娘亲教你呀。” “嗯!”段渊顿时喜出望外,他看向段秋水的方向,发现自己娘亲和那个男人聊的火热,笑得嘴都合不拢,他立刻跑过去,打断两人的聊天:“娘亲,我想学灵术,你可不可以教我?” “你想学灵术?”段秋水面露惊讶:“这个可是很难的哦。” 段渊仰头看她,倔强道:“我要学!” 一旁的男人看着好笑,他问:“小渊儿,你也是金灵根,要不要和我学布阵呀?” 段渊往段秋水身边一躲,对他恶狠狠地喊道:“我才不要和你学!” “哈哈哈哈!”男人却开怀大笑,还对段秋水说道:“小渊儿天资聪颖,说不定可以两手抓。” 段秋水抬手想揉一揉段渊的头发,却看到他头上的发饰顿住,转而捏了捏他的脸:“那样会不会太累了?孩子还小呢。” “现在才是学习的最佳时段呢。” 段渊愤怒地瞪着他,这家伙一句话就把他的未来安排上了,他只想和娘亲学灵术,才不要和这个讨厌的家伙学灵阵。 时辰差不多了,族长呼唤参加祭祀礼的孩子和他们的领导人到祭台上去,段渊连忙牵起母亲的手,发现男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他问:“你干嘛跟过来!” 段秋水看了男人一眼,她说:“你凌叔叔是主司人哦。” 男人此时也很贱地向他挑眉:“要不要和我学灵阵吶?以后也可以当主司人哦。” “我才不稀罕!”主司人有什么好当的。 祭祀礼是这个部落特有的仪式,为有天赋修道的孩子们引灵入体,其祭台在一片沉水中央,这片湖蕴含了浓郁了灵力,传说是当年水灵根飞升强者飞升时造成的巨坑,后又以灵水补之,所以这里的水轻易碰不得,也就凌音以及几个少数族人能下水无事。 湖中祭台下放着仙人遗留下的神器,是这里的孩子更容易引灵入体的原因,但因为孩子们从未接触过灵力,所以遇到前辈为他们引导。 男人走到祭台中央,只见他指尖金色光华垂下,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宛如触发了什么机关,金色瞬间散开,繁杂的金线铺满了祭台的每一个角落。 段渊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这一切,这一瞬间他忘掉了对男人的厌恶,满心都是灵阵瑰丽的模样,他看着蔓延到自己脚下的金线,连忙抬脚,却发现金线在他的脚下置住。 他感觉这个阵好像并不完整,也不够完美。 他抬头看向男人,突然发现男人身后的水墙好像飘出了一缕黑色的烟雾,他连忙揉了揉眼睛,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第15章 段渊第一次见识到金色的属于自己的灵力,他们仿佛有意识一般,亲昵地蹭着他的指尖。 他捧着金色的灵力到段秋水面前邀功:“母亲!你看!” 段秋水一惊:“这祭祀礼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 段渊懵懵懂懂:“娘亲?这不对吗?” “没有没有!”段秋水眉开眼笑,他一把抱住段渊:“咱家渊儿是个天才呢!” 凌音注意到这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是他灵力不断,新的金线蔓延到将此处围起来的水墙上。 金光大振,孩子们在大人的引导下感寻属于自己的灵力,因为段渊先一步感知到灵力,段秋水此时也只能干看着别人无所事事。 段渊不理解:“娘亲,你不教我怎么引灵入体吗?” “渊儿,引灵入体需要功法相辅,此次祭祀回去,我们还需要去藏书阁挑选合适的功法。”段秋水蹲在他的身边,比段渊矮去半个头,她说道:“咱们族群有些特殊,以氏族为群,非门非派,所以我们没有像别的门派那样有统一的功法。” “每个人都不一样吗?”段渊问。 段秋水一把抱住段渊,将他拉进怀里,她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没有说话,段渊轻轻扯了扯她的头发,段秋水才蓦然回神:“我们每个人的能力都是独一无二的,以后渊儿肯定能成为最优秀的灵术师,我一定会好好教你的。” 段渊说:“我不学灵阵。” “可是灵阵多帅啊,你看看凌大哥,他是咱们族里最厉害的灵阵师,纵使是族外,大宗门弟子里,也少有能比的上他的灵阵师。” 段渊顺着段秋水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站在祭台正中央的凌音也在此时看着他们,只见他手指一点,段渊面前瞬间展开了一道金色灵阵,接着,他看到灵力都在迅速向这里汇聚。 第30章 “哇!”不得不承认,段渊被震惊到了,七八岁的孩子总是会下意识崇拜更帅更强的东西,纵使他再如何讨厌一个人,也会轻易地被扭转喜恶。 段秋水问:“想学了吗?” “……”段渊低下头,不肯回答,虽然现在他觉得凌音很帅,但之前讨厌他,现在说愿意和他学习灵阵让他多少有些拉不下面子。 段秋水勾唇一笑,看穿了他的心思:“可以慢慢考虑哦。” 仪式继续进行,段渊感觉自己已经渐渐习惯了灵力的存在,身边的水墙突然落下,没有激起一点水花,但是他看到水下有白色的光芒闪现,他好奇地看过去,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捧着的祭石开始发热。 他一惊,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下一秒,白色的光芒浮起,仿佛云雾一般,那些云雾飘向他的身边,一缕又一缕,从他的脚下向上缠绕,然后来到他的手边。 那云雾有如生命一般,俏皮的点了点祭石,然后在段渊震惊的目光下钻了进去,祭石上的图案这时活了过来,白雾从石头里又浮了起来,化作一个个小小的白色小人,他们站在石头上,一个金色的小点出现在他们之上。 渐渐的,金色小点越来越多,汇聚成了小指大小的金球,金球慢慢坠落,被白色小人们合力接住。 接着他们抬着金球向段渊飞来,此时段渊发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那金色小球被白色小人抬着渐渐靠近,下一秒,他便眼睁睁地看到金球被它们带进了自己的胸口。 段渊顿时睁大了眼睛,不知是惊还是恐:“娘亲……” 段秋水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这个东西只是暂时的留在你的身体里,等你引灵入体的时候,它就会指引你该怎么做,之后它就会消失啦。” 他看着手中的祭石,上面的图案已经消失了,现在看来,它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重量也变了不少,他有些迟疑:“……可,可这不是作弊吗?” “这怎么是作弊呢?我跟你讲啊,咱们族人没有功法师承,因为我们每个人学的都不一样,所以我们要比别人更难学会引灵入体。“段秋水手指尖长出一棵嫩芽来,他说:”而且我们的功法也特殊,我们大人也只能给你一点点帮助,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但是其中的奥义却是没有办法传授给你们的,所以才有这个祭祀,可以在你们尝试引灵入体的时候,不会走错路。” “这样啊。”段渊半懂不懂,只是此时他突然发现手中的石头出现了裂缝,他一愣,下一刻,裂缝遍布了整个石头,他悄悄一用力,石头碎成了粉尘从他的手里落了下去。 段秋水看到后,又解释:“祭石是你接受引导的载体,因为人体,特别是你们小孩子,身体脆弱,承受不起引导的灵力,祭石碎了,也就说明它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而段渊却问:“它是普通的石头吗?” “当然不是啊,石头是在水中浸泡三年捞上来的,上的图案也是特意画上去的哦。” 段渊点点头,他看了看其他小孩,发现他们的石头都还好好的,图案也还在,他们身边的大人还在引导他们感受灵力,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祭祀礼毫无参与感。 “我可以走了吗?”段渊问。 段秋水有些不太想走:“现在就走吗?不再看看别人吗?你以后想再看就只能给自己孩子做引导的时候了。” “……”他发现自己母亲说话的时候分明在看凌音,哪是什么以后参与不了祭祀的原因? 而祭祀礼真正结束后,段秋水却立刻带着段渊离开了,他以为母亲会和那个男人再聊一会呢,段秋水牵着他的手说:“快,我们现在就去藏书阁,然后回家吃饭!” “……” 但是凌音此时却追了上来:“秋水!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段秋水停下,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想带渊儿去藏书阁呢,待会人多了。” 藏书阁收纳的东西很多,但空间却并不大。 凌音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用不用,我们很快的!”段秋水拒绝了他,段渊有些惊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拒绝,他们平时就很少见面,今日见到,怎么说也应该相处久一点吧? 凌音看着有些失落,他张了张嘴,没再强求,段渊被段秋水牵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更不理解:“娘亲,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段渊更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他呀?” 段秋水看了他一眼,笑道:“为什么不拒绝呀,人家好好的,一直陪着我们多招人闲话。” “怎么会呀?娘亲,你以后不是要和他成亲吗?” “嗯?”段秋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从哪里听说我要和他成亲呀,你这孩子,别什么都信。” “可是他好像也喜欢你呀。” “……”段秋水表情变得复杂,她沉默了好一会:“喜欢就要成亲吗?而且我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渊儿,娘亲已经有你了,不会和别人成亲的。” “……哦。”段渊不再多问,其实此刻他很想知道是不是和他的父亲有关系,娘亲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他的父亲,其他族人也从来不讨论这个人,好像他是个忌讳似的。 之后的一天,段渊在水边看到凌音,他将衣服铺在水面上,金色的丝线紧贴着衣服表面,随着金线越铺越复杂,衣服似乎有些难承其重,竟然开始出现烂洞,像被灼烧出来的一样。 第31章 凌音停止动作,他沉默地望着水上的衣服,许久才将衣服捞起来,一转身便看到站在远处偷看他的段渊,他挥了挥手,向他跑来:“小渊!你在这儿做什么?” “散步!”段渊问:“那你在做什么?” “布阵呢,要学吗?”他晃了晃搭在臂弯的破衣服,丝毫不遮掩自己失败的证据。 “……”段渊纠结了一下,点了点头,不管如何,他还是对布阵很有兴趣的。 却没想到凌音却说:“想要学就叫我一声师父!” “不!”段渊一拉小脸,说着就要走,却被一直大手按住了脑袋。 “哎,学东西怎么不愿意叫一声师父呢,我也不能白教你不是,总要讨点儿好吧?” “……”段渊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他看向凌音,问:“如果我不适合学灵阵,你不教我了,我不就白叫了吗?” 凌音一笑,说:“你叫了我师父,你就是没天赋,我也能把你教会。” 段渊一听,心想他已经给足了自己台阶了,他也顺势而下:“那师…师父。” 凌音笑得更欢了,他半蹲着身体揽住段渊的肩膀,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吧。” 段渊一惊:“今天?可是我要回家了。” “没关系的,我们要去一个合适的地方学,会路过你家,到时候你和你娘亲说一声。” “好吧。” 而后他们果然经过了段渊家里,只是段秋水却不在家,段渊就有些不想去了。 “那我们就在你家门口教吧,先学最简单的。” “好。” 第16章 一直到晚上天黑,段秋水都没有回来,段渊有些着急了,他恳请凌音帮忙去找找,凌音显然也有些担忧,便同意了。 只是人还未走几步,段秋水就提着灯笼回来了,段渊见母亲回来了,心有余悸的扑过去,他抱住母亲的腰,带着鼻音问她:“娘亲,你去哪里了呀?” “……”段秋水情绪有些不对,她轻轻拍了拍段渊的头顶安抚了一下,然后她看向凌音,似乎想了很久,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道了声谢:“辛苦你帮我带孩子了。” 凌音感觉出了问题:“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段秋水沉默了一会,然后她又拍了拍段渊的肩膀:“渊儿,你先进屋,我有话要和你凌叔叔说。” 段渊乖乖进了屋,但实在耐不住好奇,他趴在了窗户边上准备偷听,只是凌音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一个灵阵将他们的声音隔绝了。 凌音今日一下午都在和他讲解灵阵的组成原理与运行规律。 通俗来说,最基础的灵阵之内是相较封闭的空间,他们将灵力困于阵中,让其在内循环,同时,也可以通过更改灵阵节点的方式改变灵阵的作用,让阵内与阵外的灵力相互流通或者单向流通。 自然,灵阵也会有一些别的特殊存在,这些灵阵如今已经成为了灵阵师们学习的主要方向,比如隔音阵就是一个比较简单的变形灵阵,它以束缚灵力作墙隔绝内外的声音。 段渊了解了灵阵的运作原理,但运阵方式却一知半解,他未上手操作过,且才引灵入体,自身灵力也匮乏,需要借用外物布阵。 他回到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布袋,袋子里头装着各种颜色的石子,以及含有较多杂质的灵石。 他捏着灵石重新回到窗户边,发现娘亲和凌音的神情都变得凝重,这让他突然有些不安了。 他想跑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但娘亲既然支开了他,自然也是不希望他知道的,他来到饭桌前坐下,然后将灵石摆在桌子上。 这只是一个聚灵阵的摆法,他回忆凌音教他的方式启动灵阵,金色的线从中心向四周摆放的灵石蔓延过去。 段渊尚且分不出好坏,只是见有了效果,便心里欢喜,他欢快的跑出去:“娘亲!我的灵阵成功了!” 但段秋水与凌音在阵中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分享的喜悦在一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失落地回到桌前,却发现他摆放的灵石都碎成了粉末,他一愣,有些慌神,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仔细查看了一番,这些粉末已经没有任何的灵力存在了。 他沉默地坐在桌前,看着这些白色的粉末,思考着变成这样的原因。 这时,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答案,是因为灵石内部的平衡被打破,灵力的外溢使其载体无力承受进而损坏。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呢? 那个心里的声音回答他,只要在灵石之上刻一个小型灵阵,保证他内部的平衡就可以了。 但是那个小型的灵阵该怎么做呢? 段渊重新找来灵石,心底里的声音回答了他所有有关于灵阵的疑惑,仿佛他生来就会这些。 他将灵石重新摆放好,这次他按照心里的那个声音,给所有灵石刻上了小型的平衡阵法,他再一次启动灵阵,金色的花纹铺满整张桌子,金光不散,微薄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向阵心汇聚。 他等待着,灵石并没有破碎的痕迹,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只是还未高兴多一会,一块石头出现裂痕。 下一秒,灵石化作粉尘,灵阵一瞬间熄灭,只是除却这一块粉碎的灵石外,其他的灵石却安然无恙。 第32章 至少这是一个进步,或许是这一块灵石上的阵法没有画好。 “渊儿,你在做什么?”房间内方才的金光吸引了段秋水的注意,他们离开了灵阵,进入屋子,凌音看到桌子上摆放的灵石,有些惊讶:“你在布阵吗?” 段渊乖巧的点头,你抓起灵石碎后的粉末,举起来给他们看:“嗯!不过灵石都碎掉了!” 凌音走进看,发现完整的灵石上画着他从未见过的灵阵,他心中一震,看向小小的段渊,难以置信:“这是你画的吗?” “嗯!因为灵石会碎掉!”段渊怕凌音不信,又拿出来一块灵石,画上小型灵阵,然后放在碎掉的那一块灵石的位置,再次启动灵石。 这一次灵阵坚持了许久,直到灵力用完灵阵才熄灭。 凌音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我是今天才教你布阵,你就会自己创阵了?这怎么可能!” 段秋水不知其中困难,她兴奋地抱住段渊举起来:“这说明我儿子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呀!” “……”凌音却不信,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段渊,问他:“你还会什么?” “唔……”段渊 看向他,突然发现脑袋空空,他有些难过:“我不知道……” 而这时,他发现母亲的肩膀有一点点红色,他感觉奇怪地碰了碰,段秋水瞬间脸色一变,手下意识一抖,险些将他摔了。 段渊察觉不对,挣扎着下了地:“娘亲,你受伤了吗?” 凌音也变了脸:“什么?你受伤了?” “我没事,修士哪有不受伤的。”段秋水转身躲开了凌音,她脸色不太好,对他说道:“现在天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秋水……” 段秋水向他笑了笑:“我没什么事,放心吧,你快走吧。” “……” 凌音一脸落寞地离开了,段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抵不住更担心娘亲,他将娘亲拉到桌前坐下,想碰那个伤口又不敢碰:“娘亲,疼吗?” 段秋水捏了捏段渊的脸:“不疼的,修士怎么会怕疼呢?” “……”这话一出,段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他顿了顿,说道:“怎么不会怕疼呢?” 段秋水觉得好笑:“怎么?渊儿见过几个修士,还反驳娘亲。” 段渊变得沉默,他的手轻轻地按在段秋水的肩膀上,金线一闪而过,段秋水突然就觉得伤口好像不痛了,她以为痛感过去了,又突然用受伤的那只手单手抱起段渊:“看吧,渊儿,娘亲不疼,把你抱起来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段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段秋水感觉那一瞬间,她的儿子好像变了,她把他放下来:“渊儿,你怎么了?” “没事。”段渊笑了笑,却格外的牵强,段秋水看着她,原本大大咧咧的女人,此时却异常敏锐:“渊儿,娘亲怎么觉得,你好像要哭了?” “……”段渊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破碎,他眼神悲痛,想到日后经历的种种,时隔数十年,再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他紧紧抱住了段秋水:“娘……” 段秋水不明所以,她回抱住段渊,轻轻拍着他的背:“你到底怎么了?” 段渊说:“娘,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去中原。” “……”段秋水愣了愣:“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是!”段渊此时也明白了,段秋水早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她知道魔教要来,她知道他的亲生父亲也会在其中,但当年他们却没有提前离开,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他迟疑地问:“娘,你们不会走对吗?为什么?” 段秋水突然就不动了,她看着段渊,神情开始变得空白,段渊察觉到异样,连忙后退,四周开始褪色,他看到段秋水也在慢慢的消失,心一瞬间慌了,他扑过去:“娘!” 可下一瞬,一切都碎了,他站在漆黑的空间里,他眼看着曾所在的世界碎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观世镜,观天地运转,世道轮回,破三界而入修罗。 “到底不过是窥探人心。”段渊突然笑了,他感到悲凉,自己只想要知道一个真相,怎么这都做不到? 这所谓的观世镜不是可看天地运转吗?怎么会不知其中因果?怎么他一问,就醒来了呢? 他回头,看到身后一面巨大的铜镜,他看向镜中,里面并没有反映出自己的模样,他伸手触碰镜面,隐隐约约看到了镜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凑近一步,那影子也越发的清晰,青衣白发,与他动作一般无二,他想到自己总是无端想起的画面。 自己便常常穿着青衣长袍,满头苍发,他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应该从未如此过。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镜中的自己已经清晰明了,镜中的人闭着眼睛,嘴角含笑,那脸分明是自己的,可无论神色装扮都与现在的自己大相径庭。 心中警铃作响,他迅速退后,那镜中的人脚步却丝毫未动,只是触碰镜面的手收了回去,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只是空洞洞地望着他:“你的心里没有答案,很抱歉。” “……”段渊感觉心中怪异,却一时想不明白,只见对方向前跨进了一步,走出了镜子,他说:“当年知晓真相的人只有殷非,但他在我被创造出来之前死了。” 第33章 “你……”段渊心中惊骇,这镜子话语中的意思,是活人的记忆皆在他的观测范围? “你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人,我奈何不了你了。”镜中人面露无奈,他说道:“但我可以回答你一个别的问题。” “问题?”段渊一愣:“你知道些什么?” “这是你的问题吗?”镜中人认真的问道。 “不……”段渊心里有预感,他不能问,他思索着,他最初的问题是为什么部落的族人不离开从而避开可以预知的灾难,这个问题的答案镜中人无法从人的记忆中获得。 他看着镜中人摇摇头,手中滑出一把长剑,他总喜欢把剑当做刀来用,他冲着镜中人劈了下去。 “铛!”那一瞬间,他仿佛劈在了镜子上,震感通过剑身传到他的手臂,一阵发麻。 他将灵力附着于其中,又劈出了第二剑,镜中人身上出现了裂痕,但镜中人却仿佛毫无感知,也不反抗,他只是问段渊:“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吗?” “不想。” 镜中人又问:“你不想知道你和楚宁之间的恩怨吗?” “……”段渊心中动摇了一瞬,第三剑劈下:“不想。” “你不想知道你所遗忘的一切吗?” “……太多了。”段渊说道:“这不是一个问题,你不会回答我。” “你永远都无法想起来,我可以帮助你。”镜中人身上的裂痕已经遍布全身,身后的镜子也已经破碎。 段渊坚定地砍碎镜子:“我不需要……我这样很好。” 过去的确有很多美好的记忆,但它们总伴随着痛苦。 镜子碎成了无数片,他所在的这个空间也再次碎开,光照了进来。 他眯了眯眼,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矿脉山上,而是踩在了白骨焦土之地。 眼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第17章 他无数次想起这个画面,记忆中的自己是这个宫殿的主人,但他明确的记得,自己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宫殿之中散发着一种灵力波动,如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陌生又熟悉。 他走向宫殿,发现整座宫殿都被一个复杂单一的灵阵笼罩着,且布阵的手法让他也感到了一丝熟悉。 宫殿里面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一如殿外般荒凉,他循着感觉找到他的寝宫,宫内散发着许久未曾有人存在过的腐朽的气味。 这其中的摆设很少有用于享受的存在,大多是必需品,冰凉凉的,看得出,这里的主人并不在意自身之外的东西。 他又走过别的偏室,大多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有些地方甚至积了一层灰。 他来到最后一间房,这间房的房门从内部锁上了,而且这里有人的气息。 如果说,他出现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部落,是因为自己眷念那一切,那么这里,是否也是某个人眷念的过去呢? 而这房间里的人,或许就是这段记忆的主人,他没有敲门提醒房里的人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莫名的期待再次从他的心里深处升起,他一直质疑记忆里与他在此处相处的人是楚宁,但他总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如果他在这里看到了他,是不是可以证明记忆中的那个人,就是他? 但是他破门而入的一瞬间,他闻到了刺鼻的气味与血腥味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脚步下意识顿住。 屏风后有人影绰绰,刺鼻的气味让他感到有些心情烦躁,呼吸也有些困难,他心知是这气味有问题,想退出房间,却发现他已经四肢虚浮无力,他走出两步,整个人就忍不住往地上栽了去。 而此时他突然想起来,这个地方他亦是外人,即使他见到了人,先不说那人是不是观世镜幻化出来的,就单单说他见到的人会不会是这个幻境的主人也不好说。 毕竟自己可以进来,说不定别人也可以进来。 他倒在了地上,眼前漆黑一片,那种朦胧感更重,他仿佛落进了水里,声音也变得遥远。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听到衣服摩攃的声音,此刻他对外界的感知几乎达到了一个顶峰,他感受到那人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间,那人蹲在了他的身边,用手捏着他的脸,在看他。 他想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那气味不散的话,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甚至他有些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的存在,只有那焦虑的感觉让他倍感煎熬。 那人松开了手,又转手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令人心焦的气味近了,连带着血腥味也扑面而来。 他被轻柔地放在了床上,耳边隐约传来窗户转动的声音,随后那气味淡去了些许。 “我这是在做梦吗?”那人坐在了床边,确认他的存在般抚摸他的脸庞,手顺势而下,摸到了他的喉结,胸膛,最后手停在了他的心脏处。 “砰!砰!砰!”心脏规律而有力地跳动着,这是一具有生命的□□,他即使这样无力地躺着,他也是具有生气的,拥有活力的。 那人俯身抱住了他,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倾听着他的心跳声,似乎是确认,又似乎只是怀念。 不知过了几时,段渊感觉自己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他不动声色的睁开眼睛,看上了贴在他身上的男人。 那人头发已经几乎雪白,高高束着,他的容貌依然年轻,却又好像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第34章 他慢慢抬起手,触碰了一下男人,男人动了动,好似终于察觉到他醒了,才抬头去看他。 “……”男人神色毫无波澜,他望着段渊,眼神宛如一口枯井,死气沉沉,毫无光彩。 段渊皱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楚宁,在他记忆里,楚宁总是带着笑的,贱兮兮的,仗着自己打不过他,便口头或者行为上占他的便宜,轻挑的很。 “你怎么了?还认得我吗?”段渊碰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希望他的表情变得丰富一点,随后他又猛地顿住,他察觉到这个动作实在过于暧昧,但自己又似乎是下意识的对他这么做,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楚宁的神情恍惚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被捏过的脸,喃喃自语:“不是梦吗?” 下一秒,他终于反应过来,眼前 的人是真实的,而非自己的幻觉,他猛得跳起来,脸红了一瞬,接着又忍不住靠近他:“怎么可能?你是他的转世吗?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吗?” 他又去抚摸他的脸,段渊却抓住了他的手,他问:“在你的记忆里,我已经死了吗?” 楚宁一怔,他的表情混乱了一瞬,然后他捧着段渊的脸,仔细端详着他:“我不知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他的眼圈红了:“不对,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说罢,他突然吻了上来,段渊一惊,不知这人是发什么疯,他恼火地去推楚宁,却发现自己竟无法撼动他丝毫,反而被他剪住双手按在了头顶。 楚宁疯狂地允吸啃咬他的双唇,像一只野兽,他几乎抛弃自己的理智,要将自己思念到发狂的人拆之入腹,这样才能永远彼此相守。 段渊的唇瓣被他这毫无章法的吻法咬破了,刺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楚宁却趁机将这个吻深入,他贪婪地攫取心爱之人的气息,攻城略池般探索他的每一个角落。 被迫接受这个毫不收敛的吻,段渊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只是下一瞬,他尝到了一丝凉凉的咸苦的味道,他一愣,抬眼看去,发现楚宁早已满脸泪水。 他哭了。 心仿佛被针刺了一般,密密麻麻地,让他难以忽视,那泪水就像一盆凉水,将他心中的怒火浇灭得没有了一丝痕迹。 分明被强迫的人是自己,怎么这人却哭得这般伤心,还让自己这般难过。 他反抗不了,又狠不下心来伤他,便只能响应那人的唇舌,反客为主,让自己少遭些罪,他们忘情地纠缠着,攻守着不肯让步,最终楚宁无意识松开了对他禁锢,段渊揽着他的腰,反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楚宁敏锐地意识到体位发生了改变,只是愣了愣,便彻底被段渊攻破了防线,他此刻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而段渊也退了出去,拉出一条银丝。 楚宁茫然地看着身上的段渊,眼神逐渐清明,段渊轻轻碰了碰被咬烂的唇角,他看向楚宁,问他:“清醒了吗?” “……”楚宁沉默。 段渊抹去楚宁眼角挂着的泪珠,又问他:“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对不起。”楚宁手臂横在眼上,感觉无法面对段渊,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段渊并不想责怪他,他坐到床边,看到了满地的鲜血,以及数具尸体,看衣着打扮,有些是他在矿脉山上见到过的人。 也对,他从未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看到过外人。 他再去看床上的楚宁,满头的白发已经重新化作了黑发,他所熟悉的人好像又回来了。 楚宁坐了起来,他看向地上的尸体,说道:“他们说,只要杀了这里的主人,他们就可以离开。” 段渊并没有发表意见,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破了观世镜的幻境,可能与他意识到这一切是假的有关,但楚宁呢?他还没意识到?还是另有破解之法? 他问楚宁:“那你怎么不认为我也是来杀你的?” “……”楚宁哑然,好一会,他说:“你若是想要我的命,我绝无怨言。” “哎……”段渊对他有些无奈:“你还是好好活着吧,死人……太无趣了。” “若是有你在的世界,我自是想活着。”楚宁说。 “……”在楚宁的认知中,他可能确实是死了。 也对……段渊抚摸楚宁的头发,他都已经满头白发了,而自己又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呢?你说你是这里的主人?” 楚宁看向那些尸体,思索片刻,他说:“你是离开了自己的幻境来到我这里的吗?” “嗯。” 楚宁说:“他们都是和你一样的,只是他们似乎认为只有杀了我,就能从这里离开。” “我没有杀过谁。”段渊说:“当我意识到我所在的世界是幻境后,我便醒了过来,幻境也随之破除。” 楚宁觉得奇怪:“我也意识到了呀,为何这个幻境还在?他们为何都到我这儿来了?” 段渊摇摇头,他提议道:“我觉得这座宫殿有些问题,我们去看看吧。” “怎么可能?我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从来……”楚宁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无措地看向段渊,发现对方正神情复杂地望着他,他突然失去声音一般,他该如何解释这一切?段渊会问什么?他来矿脉不就是在怀疑他吗?如今这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曾经说的所有来历,都推了底朝天。 第35章 但段渊却什么也没问,他只说道:“我们出去看看吧。” “……嗯。” 对于这座空荡荡的宫殿,段渊是陌生大于熟悉的,便由楚宁为他带路,只是走遍整个宫殿还未查看每个房间,便已经去了半个时辰。 段渊回忆着自己最初在外面时看到的,对楚宁说:“我们到高处去看看。” 楚宁沉默地点点头,然后搂住他的腰,一跃而起,他们直接来到二楼,段渊看了一眼,看到了三个阵点, 而第三楼有四个阵点,他站在顶楼,发现阵眼竟然在整座宫殿的正中心,每个阵点的高度也并不在一个平面,只有从高处向下俯视时,才能看到完整的灵阵。 “有点不太对。”段渊皱着眉,这虽然是个灵阵,其作用却只是散灵,还远远达不到自己最开始看到的程度,这其中或许暗藏玄机。 他让楚宁将他带回地面,然后来到自己最初出现的位置,此时看向宫殿,确实能看到一个单一却复杂地灵阵,但他却看不到散灵阵的一丝一毫。 还在思索之际,他看到距离自己数百米处空间破碎了一块,一个人掉了下来。 她浑身血迹,却还是拄着自己的枪站了起来,接着她便目光投向了他们这边。 段渊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那女人将他们认作了敌人,只是剎那间,她便握着长‖□□到了眼前。 段渊躲避不及,但他身上却浮现了金光,一个灵阵的虚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可下一秒,楚宁却翻身挡在他身前,长刀劈砍在女人的枪上,枪被砍得改变了轨迹,刺了个空。 而段渊身上的灵阵在解除危险时消散了。 第18章 不出意外,那个女人也是从撕杀中脱离幻境的,她的反应非常迅速,手中长枪一抖,便下腰躲开了楚宁的攻击。 段渊甩出一块灵石,女人睨了他一眼,轻松躲开了他的灵石,甚至在与楚宁纠缠的同时,还有空闲向他勾唇讽笑。 “……”段渊静默片刻,他手指在空中一划,灵阵以灵石为中心瞬间展开,将他们三人都笼括其中,那女人脸色一变,未曾想过这里竟有灵阵师。 此时她心中已经萌生退意,但楚宁却不会让她如愿,刀一横,拦住了她的退路。 而灵阵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段渊出声喊道:“楚宁,回来!” 几乎是同时,楚宁与那女人分开,但那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心想自己已经走不了了,便紧缠着楚宁,迟迟拉不开距离。 段渊皱眉,不得已再布一阵,他们头顶又出现了一个灵阵,女人一惊,无数金色丝线垂落了下来,却又在触碰到女人的时候化作坚硬的利刃,女人追逐楚宁的动作缓慢了下来。 阻碍越来越多,能活动的范围和空间也越来越少,最后她被无数的金线固定成了躲闪的动作。 那女人眯眼看楚宁,又看看段渊,厉声道:“难道你们不想出去吗?” 段渊看了他一眼,说:“可你想要杀我。” 女人一时哑言,半响,她说道:“我一路杀来就是为了出去,我还管你们?” 楚宁摇摇头:“你杀了多久?杀了多少人?出去了多少次?你站着的位置还是幻境,这里有十几个像你这样的人,皆死在了我的手下。” 如果说幻境有一个主人,他可以不是最强的,但他是绝对最熟悉这里一切的人,而且这方幻境是以他的记忆来构建,他的记忆里自己本就是其中的最强者,这些人如何能杀得了他? “这里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楚宁看向她,说道:“若按照你们的方法,杀光所有人就能够出去,那此处最初就只有我与另一个人存在,如今他已经……可我还在这里,幻境依然存在。” 这其中之意便是告诉她,以杀破境是不可取的,而所有人都向他这里汇聚,其中必然也有蹊跷。 段渊没有心情与她扯这其中的真相,他有预感,还会有更多的人来到这里,不过他还是想先去看一看宫殿里的灵阵,叮嘱楚宁小心一点,便重新回到宫殿之下。 远看成岭侧成峰,这座宫殿布下的灵阵从每一个角度来看,似乎都略有些不同,灵阵的作用也杂乱无章,但无一例外,他们的阵眼都在一个地方。 他走进宫殿大殿,大殿之上有一石椅,说是石椅,可大小却更像一张卧榻,这石椅被人肆意破坏,只能勉强找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 而石椅的上方便是阵眼所在。 整个宫殿无数的灵阵,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组合,他不信这里会没有镇器压阵,否则整座宫殿都会被抽干瞬间腐朽。 他抬头一眼便能看到殿顶,但目所能及之处,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绕到石椅后面,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除非这个灵阵的镇器是看不见的,否则这根本不可能。 此时,他突然能察觉到宫殿外所发生的一切,一如他猜想的那样,更多的人来到了这个幻境。 但到底是为什么?这方幻境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段渊百思不得其解。 他来到殿外,楚宁还站在他的阵中,其他人顾及灵阵不敢轻易攻击,但是此时他却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漂浮着淡淡的黑气,连带着楚宁身上也有不少。 他这时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幻境中,祭祀礼时看到的,水墙上的黑气。 第36章 外来的修士没有攻击楚宁,却有不少相互攻击的存在,他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人死在另一个人的剑下。 死去的那人身上的黑气转移到了杀他的人身上,他一愣,连忙向楚宁喊道:“楚宁,不对劲,你不要随便杀人。” “……”楚宁回头看他,没有回应他,段渊察觉不对,他看向被自己困住的那个女人,只见她双手无力地垂下,已是一副 了无生机的模样。 “你杀她的理由是什么?” 楚宁收势面向他,他抖了抖刀,将刀上少许的血迹抖去了,他说:“我有留下她的理由吗?” 段渊心中一跳,后退了一步:“楚宁?” “其实我想了想,留在幻境也挺好的。”他向段渊走来,边说道:“我在这里什么都有,你也在。” “我会离开的。”段渊沉下了脸,他只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是观世镜,但与观世镜现世的时,泛叶宫布下的大阵也一同开启,现在看来,这观世镜与泛叶宫谢千机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 泛叶宫的炼器师他只知道一个姜林,但在他的记忆里,姜林应该还没有到可以造出这般怪异的器具的地步才对。 “不能!”楚宁站到了他的面前,水色的雾气将段渊包裹在里面,他说:“我不会再失去你第二次了。” “……”段渊沉默,他不想再去探知楚宁和他的这段不知过去还是未来的事,但是很显然,楚宁现在有些不清醒。 他手掌覆上金线,抓住了楚宁的手,楚宁对他毫无防备,这让他有些意外,但他还是说道:“你还是清醒一点吧。” 金线唤醒楚宁胸口的灵阵,进入幻境前,楚宁曾说不要沉迷其中,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否一直清醒,便将希望寄托到了楚宁身上。 希望在最后,灵阵能使楚宁醒来,再来就自己,却没想到这灵阵却用在了这种理由上。 楚宁在启动灵阵的那一瞬间便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抱着脑袋,除了启动阵法的痛苦外,还有来自脑海深处的刺痛。 他不自觉地弓起了身体,疼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看着他晃了一晃,便要倒下,段渊伸手将他接住,因为他没办法在自己身上布阵,所以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有多痛。 段渊不知该如何为止痛,他不能在一个人上布下太多灵阵,且那止痛的灵阵只能用于皮肉之痛,他顺着他的背,说道:“乖一点,我们必须出去,你不是不希望我离开你吗?我如果留在这里,身体终有一天还是会枯竭,我会更早的离开你,你要救我,你还记得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段…”楚宁抱住他,他死死咬着牙,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来,黑气从他身体溢出。 段渊看着他这模样,心里酸涩苦闷,他挑起对方的一缕白发,楚宁修为高深,实力强横,体内无毒无魔,怎么会白发呢?是因为自己吗?自己与他那段不知何时的故事是以什么方式结束的呢? 他想去了解又疲于去了解,于是他只能任由楚宁抱着他,他看向殿外的一群人,他不知这些人厮杀到最后会如何,但绝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了。 原本布下的灵阵瞬间变大,连同着天空之上的灵阵也一并放大,金色的丝线纷纷落下,宛如从天而降的巨矛,将来不及逃避的人钉在了原地。 他垂下手臂,黑色的纹络慢慢浮现,他所在的幻境破碎了,自己恢复了本身,灵力也不能再毫无节制的透支或者使用。 此时,他看到楚宁的头发在渐渐变回黑色,他心想,这幻境的主人清醒过来后,幻境应当也会有所改变吧。 楚宁抱着他的力道慢慢减轻,到最后便只是虚虚搂着,他蹭了蹭段渊,委屈地说道:“好疼啊。” “嗯。”段渊摸了摸他的头发:“以后我不会随便给你身上画阵了。” 但是楚宁还是难忍内心的情绪,他又用了些力道抱他:“你不明白,我有多疼。” “……”段渊长叹一口气,发现这幻境没有一丝变化,他拍拍楚宁的背,问他:“你说你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这座宫殿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 楚宁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你看不出来吗?” 段渊一愣:“我应该看出来什么?” 楚宁神色略有怪异,他说道:“这整座宫殿的地面,都是你的本命法宝尺玉啊。” “……”段渊惊愕。 楚宁看出他的难以置信,反而有些疑惑了:“你怎么了?这尺玉既然是镇器,放在这里又有何不对?” “难怪……我如何都找不到镇器。”段渊垂下眼眸,他脑海里闪过一句话,那似乎是尺玉的锻造者同他说的:“你若有一天,想长留于一处,便将这玉埋下,莫再取出来了,你在玉上,它或许可以替你挡一次劫,不至于魂飞魄散。” 但尺玉是完整的,并没有挡过劫的痕迹,这里的他依旧死了,死在另一个原因上,或许当年送他尺玉的人未曾想过他会有更为平静的死法,甚至没想过这尺玉第一次使用会是将他镇压,再被他炼化为本命法宝。 他没有询问楚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答案越来越清晰明了,他仔细想一想也能明白一些东西,当初楚宁的一句“重逢”蕴含着他不敢想象的重量。 “原来如此。”如果整个地面都是尺玉的话,那么这座宫殿都可以看做是镇器,既然知晓了镇器的位置,想要破镇就容易了许多。 第37章 可却在这时,幻境骤然破碎,但他们身处的宫殿却岿然不动,接着,一面巨大的铜镜出现在了天空上,破碎的镜片依旧镶嵌在镜框内。 镜中人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依旧是段渊的模样,看着段渊,发出的声音却沉稳无奈,好似另一个人通过他与这里对话:“九渊,你可真是我见过最疯的人了,连这东西都敢往体内练?” 第19章 这声音他觉得熟悉,却也无法分辨出其主人是谁。 单单是打破镜子似乎并没有什么用,他猜这里作为所有修士最终会到达的地方,一定有他的用意。 他看向镜中人,问他:“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千机那个家伙还有没告诉你的吗?让我想想……”镜中人点了点自己的脸颊,突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应该不知道这是我仿制的一个神器吧。” “仿制?”段渊皱眉,仿制的什么?他看向楚宁,楚宁也摇头表示不知。 “哦!你忘了!”镜中人眯眼笑着:“那方神器你应当是见过的,可惜我用不了。” 镜中人向他们走了几步,又流露出不满的表情:“九渊,你不告而别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我当时可是在救你。” “……”段渊面色沉了下来,所谓救他的人就是当初给他下毒的人。 “九渊!如果你现在同我回去,我便不计较你的过错,当然我猜你不会回去,这也没关系,此次开阵将你也网入其中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看向楚宁,笑意越发的意味深长了:“当然,还有另一个巨大收获。” 段渊一惊,倏地想起楚宁记忆的不寻常之处,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把长弓来,他看了一眼那镜中人,对方完好无损,一点没有他之前将其砍碎的痕迹。 这并不是他的主体,他只是一个用来对话的投射罢了。 于是他开弓对准了天上的镜子,那镜面已经破碎,却依然拼凑成完整的模样,他并不知如何去破坏这所谓的神器,但他因为身体不能过度使用灵力的原因,总是会格外去留意那些古怪的武器。 这弓只是一个复制品,原物也算半个神器,能杀千里之外,能射影以灭真,段渊手里的这把虽不及真正的弓十分之一,但依旧可以通过影子射中真实,或许无法直接毁掉镜子,但只要他们暂时无法读取这些记忆便可以了。 他指尖一松,金色的箭矢倏忽之间射穿了天际,风云散去,天空一片清明,而那面镜子中央被射出了一个洞。 紧接着,密集的裂纹向四周蔓延开来,碎屑落到地上或者那些被困住的人身上,宛如落下的刀片,将他们划得鲜血淋漓,段渊将他们放开,让他们自由躲藏。 他再看向镜中人,重新开弓对准他:“既然你已经看到了我的一部分记忆,你就应该明白我不回去的原因。” “是的。”镜中人淡然自若,他坦然地接受段渊射向他的箭矢:“但我们依然会等你,并认为你一定会回来,除了这里,你没有归处。” 镜中人的头部中箭,一声脆响,整个头颅炸成了粉末,而身体却稳稳当当地站立着,空间开始破碎,白光从外头照射进来。 宫殿化作粉尘,楚宁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施法挽留,却被段渊抓住了手腕,他愣住,恍然回神,沉默地垂下了头。 段渊看着他:“你的秘密不会一直是秘密,只要你还记得,就会有人知道,活了几百上千年的人,和只活了几十年的人是不一样的,没有今日这一遭,也会有别的事情,你应该听过搜魂术,对吗?” “嗯。”所以他才不会想要回清灵山,那边熟悉他的人太多了,就算与他并不如何熟络,见着他反常也会怀疑的,如今他的实力不及上一世,诸多强者在他前头,他根本应付不来。 “他们也不会知道太多的。”楚宁眼看着自己一生中生活得最久的地方慢慢消失在眼前,虽然这一切是幻境,但他依旧感到怅然若失,他说:“我总要付出一些代价,可我想将你记住,也只能将你记住,很多很多的过往,是必然要抛弃才可以的。”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他所珍惜的,在他人眼里不过是些平凡琐事,唯一能清楚的从他记忆里看到的,是某一个人的终结,这个结局又何须从他的记忆里窥探呢? 话已至此,段渊也不多问,只是眼下的幻境破碎到一个程度后却停止了,那站着的镜中人蹲了下来,手扶着地,他皱眉,此时,地面便开始晃动。 楚宁连忙将他拉到半空之中,几乎是下一秒,整个残余的宫殿被翻了过来,地面碎裂,段渊恍然大悟:“他想要拿我的尺玉?” “……”楚宁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好半响,他才说道:“我不记得他有拿到过属于你的东西。” 段渊说:“这是幻境,尺玉此时已经是无主之物。” “……”楚宁沉默,上一世段渊最后一次与他面对面交谈时,他只让自己回来宫殿,希望他可以守着这一切,于是,他一守便是七百年,他与尺玉朝夕相处,从不知这竟然是段渊的本命法宝。 他想过离开,但总是走不久,最终又会回来,似乎当年段渊告知他被子虚收为弟子的真相后,他就没有了归处,而他将这宫殿当做遗物让他守着,他就仿佛被套上了枷锁,却又心甘情愿地被锁着,直到最后被天劫摧毁的时候。 第38章 他才 真正的成为人世浮萍。 地面之下的尺玉被抽出,此时的尺玉不像尺也不像玉,它更像一团被稀释的墨液,镜中人摊开双手,接住这团墨液,墨液覆上他的双手,随后又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墨液渗进他的体内,将他破裂的身躯填满,最后又来到他被段渊射碎的头部位置,墨液替代了他的头颅,新的面容雕刻而出,黑色褪去,露出与人无异的肤色,再同段渊无一丝相似之处。 他抬头看向段渊与楚宁,雌雄莫辨的脸上浮现一个纯粹的笑容,他向他们挥了挥手,是在打招呼,也是在告别。 楚宁震惊不已,这个笑容与行为似乎无人操控,而是出自观世镜本意,它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生出灵智了吗? 幻境消失,段渊看到天边晨曦初露,他不知过去了多久,是次日清晨还是很多天后的清晨,但天已经亮了。 他们脚下的矿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个沟壑断崖,与他们一同进入幻境的修士只活下来了几个,他看了看,那些被黑气侵蚀过多的修士都不见了。 “这件事,你也知道吗?”段渊问道。 “……”楚宁看了一眼脚下,带着段渊落到了曾经山脚,他望着这巨大的沟壑,这里的路被断绝了,这附近的居民如果要去往对面,绝大部分可能是要走远路了。 或许过个几年,雨水会将这里填满,水路会成为他们新的选择。 “事发之前我并没有想起来。”他看向段渊,说道:“正如我所说的,我要放弃一些不重要的过往,我还未成仙成神,能记住的东西是有限的,我经历的事情导致我所看到的真相也是片面的。” “那你认识他们吗?”段渊说,这里的他们,自然是与段渊有纠葛的那些人。 楚宁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他说:“或许我见到他们就会想起来些什么,而且你很少向我说起过你的什么过往。” “很少吗?” 楚宁看着日出,金色的光芒落他脸上,他的落寞越发明显:“你记得的东西已经很少很少了,或许你有提起过更多有关的过往,但我们认识得太晚,也太短暂,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你说的东西,再回想起来时,我已经得不到证实了。” 而且他们相处的半年里,段渊很少主动找他,很喜欢一个人独处,那个时候他不使用灵力也会常常毒发,他似乎会选择睡眠熬过去,寝宫也时时点着安神香,他对此也有了瘾,以至于他身上也会带点安神香味。 他的死仿佛是一本书被翻过去的最后一页,有关他的过往是一本只能看一次的故事,他看得太晚,只看到了最后,他生命中的其他人都在中途有了结局,竟一个也找不到了。 而之后遇到的段琴,似乎是同样的局外人,她所知道的,同样是那些无聊琐事。 段渊沉默,许久之后,他说道:“我们回去吧。” 楚宁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段渊疑惑地看他,只听他迟疑着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城里落落脚吧。” 他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我这粗粗包扎,还是要上药才好,而且你经此一遭,也要休息一下。” 段渊面无表情看了他的伤口处好一会,才点头同意。 到了城里,他们发现事情好像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矿脉消失一事好似已经人尽皆知,路上的人皆是频频侧目,他们看过去,对方又迅速移开视线。 段渊皱眉:“看来我们在幻境的时候,外界已经过去许久了。” 楚宁笑了笑,打趣道:“这些人似乎有些怕我们,我们不会到时候连客房都订不到吧?” 两人却没想到,楚宁一语成箴,他们一连问了三家客店,竟都以客满为由拒绝了他们。 楚宁已经面露不满,他冷笑看着第四家客店掌柜,怒气冲冲的模样:“当真是客满,还是戏耍我们?” 掌柜的哭丧着脸,两股战战,几乎要跪下了:“这这这……小人区区一介普通凡人,不敢糊弄仙师啊,近日矿脉离奇消失,听说有异宝降世,这小小城镇来了诸多仙师,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而段渊望着外头过往人群,突然看到了几个清灵山弟子,心里琢磨了一会,便提醒楚宁:“你的师父子虚可能也在。” 第20章 楚宁也看出去,正巧人走过了,他只瞧见了一片衣角,但他还是下意识往段渊身后躲了一躲。 掌柜的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修士怎么这般鬼祟。 段渊收回目光,看向他,说道:“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掌柜的一听他们要走,心里忙着开心,但还是狗腿地给他们想办法:“哎呀,仙师,不难您说,现在这小城来了太多人了,你们去哪都不会有房间的,倒是城外有一家黑店兴许有房间,你们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去看看。” 楚宁震惊:“哪有上赶着去黑店的呀,我们也没有到穷途无所的地步。” “他们虽然黑了点,但东西是好,三分价钱一分货,不然也不敢在郊外开到现在了,况且那家店店主也是个仙师,你们若是要避人,去那儿在合适不过了。” 楚宁觉得有几分道理,况且他也不缺普通人的货币,但段渊却说:“先去给你买点药吧。” 这时楚宁才想起来段渊可能没什么修士需要的货币,便跟在他的身后:“你我都没钱,你拿什么买?” 第39章 段渊看了看左右的人群,选了个与清灵山弟子反方向的道走:“以物换物吧,那些药也不值钱。” “哦……”楚宁若有所思:“你拿什么换?药不值钱,那你有差不多等值的不值钱的东西吗?” 段渊想了想,说:“弓吧,那弓的用处太少了,威力也比较一般,我收集至今也就用过这一次。” “……”楚宁震惊:“就你在幻境里用的那把?” “嗯。”段渊看他不敢相信的模样,又补充道:“我忘了怎么拿到这弓的了,反正也用不上,换了算了。” “这弓换药实在是太浪费了,这样吧,你把弓给我,我觉得可以把其中的材料铸一把新的武器,买药的钱我来出!” 段渊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楚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忍不住点了点他的胸口:“药是给你买的,本来就该你出钱,既然你买的起,那你就自己买吧。” 说罢转身便走。 “……”楚宁愣住,他望着段渊的背影,心一凉,他连忙追上去:“那弓还给我吗?” 段渊说:“你可以拿东西来换。” “我能有什么东西?”楚宁冥思苦想,眼看着到药铺了,他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拿去交换的,最后他说:“我再凝一颗灵珠吧。” “不需要你的灵珠。”段渊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往后的日子没那么容易过,还是好好修行吧,我们今晚找到住处休息一晚,明日就走,省的被你师父找到了。” 楚宁却突然心生一计:“此处发生这么大变故,我说不定可以借此脱离清灵山。” 段渊从未加入过什么正道门派,不知他们宗门弟子如何与宗门建立联系,他不多问,楚宁能想到诈死,想必也是没办法去追寻弟子生死的。 却不想,楚宁下一秒就推翻了他的猜想:“当初子虚临时收我为徒,将灵魂玉碟一事糊弄了过去,如今倒也便宜了我。” 段渊说:“你就算被找回去,这幻境一险的经历也可以为你性情大变的原因开脱。” “……”楚宁一笑:“你倒是极快地接受了我的情况。” 段渊嗯了一声便不再与他搭话了。 二人从药铺出来时,发现街道喧闹了起来,楚宁似有所察,他拉着段渊又回了药铺,藏在了门后。 他们前脚藏起,后脚便有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因为惯性那少年还向前冲了几步,正巧停在了药铺前。 “都过去三日了,矿脉去向毫无线索,被卷入其中的人也没有回来一个,谁知他们是死是活?我就知道这偏僻寒酸的小地方出了个什么血石是陷阱!”他气冲冲地不知对什么人抱怨。 周遭的普通凡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留下的大多是来此处找什么异宝的修士。 有人说道:“我也觉得是陷阱,如今那些人怕是都死了,那异宝说不定也是个幌子。” 这话被他身边的人反驳:“那你还来?” “我瞧清灵山的人也来了,就跟过来见见世面,清灵山消息该比我灵通多了吧,怎么也能被忽悠过来?” “我怎么听说是他们一个长老的爱徒也在这里失踪了?” “是子虚长老,他半个月前就为他那个徒弟特意出关了,却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那个徒弟是什么人?还能让子虚出关?” “以刀入道的奇才,叫楚宁。”这里头似乎有不少知情人士,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至于引起混乱的那个少年反而因为这群人的遮掩而不知去向了。 楚宁不知段渊为何要躲,便问他:“你在躲那个修士,还是那些散修?” “不是我躲,是你躲。”楚宁拉着段渊趁乱离开,他边说道:“我不知你记不记得小琴的家人,他们倒是对你意见不小,现在你我谁都不适合与人起冲突,我先不管你现在与他们有没有矛盾,避开总是好的。” 段渊错愕:“小琴还有家人?” 楚宁震惊:“你认为没有吗?” 段渊皱眉:“她若还有家人,我怎么会带着她离开?” “此一时彼一时。”楚宁倒不以为意,他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你是何时带着她的?那时她应当也不小吧,上回与她聊天,她可记得你和她初遇的时候,这就说明她是自愿随你离开的。” 段渊并不太赞同,他坚信自己不会带一个孩子离开她的家人身边,毕竟当时他自己就自顾不暇,带一个孩子更是困难重重,他怎么会为自己找麻烦? 他跟着楚宁,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早就不见踪影了,但他却看到了一个女子,盘发红衣,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披帛格外显眼。 那女子微微侧身,让他瞧见了女子的侧脸,他心头不由一震,那女子让他感到万分眼熟,行走的人群遮挡了他的视线,但那震撼之情却难以平复。 他挣脱了楚宁的手,想要回去看看清楚,却又被楚宁及时拉了回来,楚宁看他表情失魂落魄的, 不由得担忧:“你怎么了?” “……”段渊被楚宁这么一拉,才怔怔回神,他难掩眸中情绪,垂下了眼帘,然后摇了摇头,仿佛清醒了许多:“走吧。” 楚宁牵住他的手,段渊没有任何的表示,既不挣扎,也不呵斥,于是他心中更加担心起来,现在的段渊可太正常了,他回想方才段渊的行为,猜测道:“你是看到了什么人吗?” 第40章 “看错了罢。”段渊依旧摇头:“此时来往人群鱼龙混杂,看到几个相似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话虽如此,但段渊却依旧心事重重,没有释怀的样子,楚宁于心不忍,他提议道:“那我们回去看看?说不定那个人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段渊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他挣脱楚宁的手,说道:“就是一个相像的人,不必回头去看了,我想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年,绝无活着的可能。” “……”楚宁愣愣看着他,突然觉得段渊这个笑似乎在极力掩藏着什么,他迟疑了一下,问他:“我能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段渊沉默片刻,似乎觉得这不是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便回答道:“……我的母亲,兴许是在幻境里见到了他,我又记起了她的模样,所以才会注意到别的像她的女人。” “我不该多问的。”楚宁说。 段渊说:“我并不为她的死而感到悲伤,你不必如此。” “你们……”楚宁欲言又止,段渊看起来并不像是不在意他母亲的,可为什么却说不难过呢?难道他们其实相处得并不好? 段渊没有做过多解释,他并不难过自己失去了母亲,他只是难过母亲所遭受的一切,那么一个豪放不羁,自由洒脱的女人,她应该有一个更合适的结局,行走天下也好,隐居山野也罢,都不该变成只能向年幼的儿子求死的模样。 他们找到了客店掌柜所说的黑店,价格确实高得离谱,房间普普通通,比得上中原繁华地带的上等房,但店家却自称这是为修士特供,完全经得起修士们在房间里胡作非为。 说到底只是在墙壁上铺了几个灵阵,中原的客店哪家没有? 段渊还是把自己的弓交了出去当做了房钱,原本该是两间房,楚宁却劝道:“现在时期特殊,城里的客房已满,少不得有修士过来,我们一强一弱,还是住一块好照应一些,为了以防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来不及找你。” “……”段渊哪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他感到有些疲惫,也懒得和他计较,毕竟楚宁是正常修士,即使是受了伤也不用和他争床睡觉。 楚宁换药时突然想起来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我们至少进入幻境十多天的样子,小琴回去没看到我们,我们又这么多天没回去,她会找到这里来吗?” 段渊并没有上手帮忙,而是坐在一旁看着他,听到他问,便回答:“不会,我们有彼此的灵魂玉碟,我只要没死就会回去,她会在家里等我。” “……”楚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绷带缠得也越发不顺手了,最后还越缠越乱,他压下心中的委屈,手指在段渊面前的桌子上点了点,卖乖道:“段渊哥哥,帮帮我呗。” 段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回忆着在幻境中看到的楚宁,此时对照,性格完全像两个不同的人,反差之大,不禁让他怀疑哪一个才是真情流露? 最终他还是帮楚宁重新包扎伤口,他检查了一眼伤势,比之初见的时候,只有更差,这全拜楚宁的不安分,再这样下去,这伤怕是会溃败。 当一日琐事皆毕,天色也暗了,楚宁还未到休息的时候,他坐在窗前等着月亮,倒是段渊先躺下了,他没提醒那个窗户只有后半夜才有可能看到月亮,只是闭上了眼睛。 观世镜并非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段渊不知何时睡去,楚宁脸上才流露出恍惚之色,他走到床前坐下,仔细端详段渊的睡颜,段渊此时脸上还有几分血气,虽然已经渐生白发,但到底还是黑发居多。 那支他常用的簪子放在枕头旁边,段渊睡觉无需使用安神香,他只要不使用灵力,就能安然无恙。 这是真的,不是梦,不是幻境…… 此处楚宁挣扎在真实与虚幻,段渊也一个梦境回到了身在部落之时。 第21章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 调皮的孩子用石子在灵湖打着水漂,他们数着跳数,一,二,三…十二,十三。 他的视线随着石子移动,直到它来到他的身边,他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石子,石子在他面前跳完最后一跳,然后晃晃悠悠地沉入水底。 水漂的波纹一圈圈荡开,越来越大,越来越浅,随后湖面又陷入了平静。 远处的孩子们却发出了欢呼的声音,他们为打破记录的孩子庆祝,也将段渊的视线吸引了过去,但他只是远远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那些孩子的面容模糊,发出的声音也空荡森然,梦境到底不如幻境,很多东西他想不起来,也没办法补全。 那群孩子一时四个,一时五个,像他在水中的倒影,无风也动,怪诞万分。 云层飘到他们上方,正巧挡住了阳光,世界一下阴了下来,凉意像针一样扎在骨头上,疼得他恨不得就此睡死过去,他想躲藏起来,却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湖面上,自己的行动完全不受控制,也无处可藏。 他恍然想起自己最初中毒时,被镇压在水下的牢笼里,灵力将他与水隔开,却也束缚着他,毒液渗出皮肤,像火一般。 毒液灼烧着他,水中的寒气透过灵力又侵蚀着他,两极交替,偶尔他能够平静地看着水面波光粼粼,思绪却难以集中,他那时总是想,阳光是什么温度呢? 第41章 可阳光透过深深的水层,再落在他的身上时,也依旧是冰凉的,就如此时的感受。 它钻进了骨子里了,又疼又冷。 “渊儿。”他听到母亲的声音,未等他回头去看,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段秋水将他抱在怀里,搓了搓他的背,说道:“渊儿很冷吗?娘亲给你暖暖。”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段秋水抱着他绰绰有余,他心中酸苦,幻境之中自己全然是个孩子,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等明白之际,一切就消失了,而在梦境,他心中的思念才翻江倒海的涌出来。 他缩进母亲的怀里,只在梦中才敢流露出真正脆弱的一面,他抓着母亲领口,死死地攥着:“娘……我疼!” 段秋水将他抱的更紧,仿佛要将他融进血肉里,好分担他的痛苦,分享给他自己微薄的温暖。 “娘……”段渊感到安心,痛苦似乎褪去了不清,他意识昏沉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但太阳重新出来了,他被迫清醒了起来,湖面的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离开母亲的怀抱,此时凌音从身后凭空出现,他赤脚行走于水面上,而他与母亲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岸边。 梦就是这样混乱难琢磨。 凌音一步一涟漪,湖面渐渐变成金色,他回头看段渊,说道:“你记住,神器唯我们所用,却非唯我们独有。” “什么意思?”段渊愣住,神器?他回过神来,是了,部落用以年幼的孩子们祭祀礼的湖泊之下,有一件神器。 并非观世镜那般的伪神器,而是真真正正的神器。 凌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或许是记忆里没有答案,当年他太年幼,并未理解过凌音的话,自然也没有提出过疑惑,他听到凌音说:“若是不正确的使用神器,其代价并非一个人能够承受的。” 什么是正确的用法呢? 他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湖下的神器是什么,他的梦境并不愿意为他补全记忆,他急迫地想要知道。 但此刻他却越来越清醒,梦境变得缥缈朦胧,他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在睁眼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些,凌音并没有告诉过他神器是什么。 泛叶宫的人侵入了部落,一切都在一场混乱血色中结束了。 他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身体的感知也在慢慢回归,但他还是过了好一会才真正清醒过来,但他却猛的发现,自己竟然在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人搂着他侧躺在床沿边,自己的头抵在他的颈窝,手抓着他的衣领,一副全然依赖的姿势。 “……”段渊怔住,这是发生了什么?楚宁为什么抱着他?等他彻底反应过来以后,他顿然挣脱坐了起来,再去看楚宁时,正巧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段渊黑着脸:“你为什么会在床上?” 楚宁就着侧躺的姿势,一只手支着脑袋,好一副意得志满的模样,却又喊冤叫屈:“分明是段渊哥哥你拉着我不让我下床,这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又不给我让地儿,我就只能抱着你了。” 段渊不信他的话:“胡说,你坐在那边凳子上,我怎么会拉着你?” “好嘛……”楚宁趴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他眯着眼,一副餍足的笑道:“哥哥睡得太死啦,我无聊都找不着人说话,无聊就困啦,也想躺下睡觉,可是哥哥不给我让位子呀。” 段渊揉了揉太阳穴:“这还是我的错了?” “我的错,下次我们订个有大床的房间,我们一块睡也不会挤,中原的双人房睡三个人都绰然有余。” 段渊头更痛:“你还想有下次?” 楚宁笑嘻嘻道:“想!我想每一次都和你睡一块呢,其实修士也是需要睡觉的嘛。” 段渊懒得再理他,越过他下了床,却不知身后嬉皮笑脸的楚宁突然收了笑容,神情默然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而楚宁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子里,拳头紧紧地握住微微。 他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困了,他只是有些分不清这一切是梦,还是上一世是梦,观世镜带给他的影响太大了,他的认知出现了障碍。 最让他恐惧的便是夜里段渊无端毒发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魔宫,他守着逐渐多眠的段渊,他身体里的毒素随时可能发作,在他清醒的时候,在他沉睡的时候,不分昼夜,不分时段,这似乎就在预示着他的生命在日趋终结。 无力感几乎溺毙了他,他现在除了用唯一会的灵术为他缓释痛苦,什么也做不了,耳边好似又回响起了段渊的梦呓,他会疼的,怎么不会疼呢?毒素日夜侵蚀他的□□,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去忍着,几十年,上百年,直到最后也依然在忍受着。 可他清醒时却从未喊过疼…… 段渊回来时发现楚宁还在床上,楚宁衣着齐全,完全不似他说的因为困了要睡觉,方才过于惊慌,倒没有注意。 只是他现在还一动不动地趴在床上,莫非是真的困了? 他走近去看,发现楚宁呼吸平缓了起来,确实是睡着了,他不禁疑惑,他这是做了什么,就这么睡着了? 犹豫了片刻,他为楚宁脱下衣物,散了头发,将他挪到了床里面去了,他心想,今日是走不了了,楚宁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舟车劳顿。 第42章 做好一切后,他瞧着睡着的楚宁,忽然一阵恍惚,好似这个画面见过很多次,他撩开楚宁耳边的散发,那种感觉越发的强烈,他的右边耳后应当有一块伤疤,很小一块。 他不知自己为何知道,但事实证明,楚宁的耳后确实有一块小伤疤,看着像烧伤,如今已经痊愈难以看清了,但他却看到了。 他了解楚宁的身体。 这个想法一出,他被吓得缩回了手,心有余悸一般,这个念头太莫名其妙了,他退后了几步,带着心事离开了。 等楚宁醒来时,已是中午了,段渊看了看他,见他脸上也没有了倦意,便说道:“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城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了。” “……”楚宁茫然点头,他睡了一觉,感觉精神了许多,一晚上不间断的使用灵术确实累,却没想到只是一栽头就睡着了,不过段渊也没叫醒他,还为他宽衣解带盖被子。 想到这儿,他心里又美滋滋了起来。 段渊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他倚靠着窗口,看向入城必经之路,此方城主考虑到了修士过多的涌入可能会造成混乱,便开启了结界,界内修士的能力皆会被压制。 他趁着楚宁睡觉的功夫观察过,这城里定然有一位灵阵师坐镇,城墙布满了灵阵,若是有修士胡来。难说不会被万箭穿心。 楚宁出了房门,不出两秒,他又退了回来,并把门关上了,段渊疑惑地看向他,无声的询问,楚宁背顶着门,表情有些麻木:“我怀疑城里的掌柜的把我们出卖了,我看到子虚在楼下。” “……”段渊闭上眼睛,心想这回程之路坎坷:“既然他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再找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知道。”楚宁在桌前坐下,从百宝袋里拿出了一些面皮,又取了几支笔:“容我易容一下。” 段渊支着头看他,他瞧这张脸眉如墨画,眸有星辰,唇红齿白,嘴角若有若无地上挑,好一个意气风发的俊美之人,若是遮挡起来了,竟有几分令人惋惜。 他说:“你若是这么一遮,他们便认不出来了,这清灵山长老便有些浪得虚名了。” “自然!”楚宁似乎也知道,他说:“你也要遮,传言子虚与泛叶宫有所勾结,我并没有拿到过证据,你又是泛叶宫出身,若是他认出你来,比认出我来还要糟糕。” 他递了一张面皮给他:“这为寻宝而来的修士众多,即使子虚没认出来,其他人也有可能认出来。” “……”段渊没多说便接过了面皮,却没有带上,他只是将面皮放在了一旁:“你知道观世镜到底是什么吗?” “伪神器……”楚宁想了想:“问起这个,你是想起什么了吧?” “算不上。”段渊说道:“那人称观世镜是个仿造的神器,他仿造的神器,或许和我有关。” 楚宁摇了摇头,他说:“我只知道在很久以后,才有神器重新现世,那个时候泛叶宫已经被彻底捣毁了。” “是吗?”段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楚宁,你想一想,现在发生的事和你记忆中的过去相似吗?” “……”楚宁愣住,经段渊一提醒,他才惊醒,不一样,从他跑下清灵山开始就变了,子虚没有突破境界,他与段渊早早相识。 他被搅进了观世镜一变故中,从而产生了新的变故,他不知道上一世段渊有没有进入幻境,但他的进入透露了太多秘密。 最重要的是,观世镜没有碎,他原本被段渊用弓破坏了,却又在他的幻境里找到了他记忆里的尺玉以弥补他的残缺。 “未来已经不可测了,楚宁,你会逐渐失去优势。” “……”楚宁沉默片刻:“我本来就没打算以此做什么,我的优势一直在,不会因为局势变化而改变。” 他是为段渊而来,他的优势只在救他之上提现,只要段渊还活着,他的优势就在。 段渊收回目光无声地笑了笑:“泛叶宫有一件真神器,但他们操控不了,观世镜或许是他们以此仿制出来的神器。” 楚宁惊讶地看他,不知他为何就得知了真相,但不等他开口,门外却响起来,两人一惊,有人在敲门。 段渊开口问道:“什么人?” “客官,已经晌午,可要用餐?” 第22章 楚宁疑惑地看了一眼段渊,昨日他们可没说还有送饭服务,而且就算有,那昨晚怎么没有来提醒他们,他想起段渊不用吃东西,正准备拒绝,段渊却先说道:“要,你们可以送进房里来吗?” 门外的店员问道:“好嘞,客官几个人?” “两个。”段渊说道:“麻烦你们快些。” “好嘞!”店员吆喝了一声就离开了。 楚宁不明所以,他问道:“你又不吃,我也不饿,为什么还要叫餐呢?” “这人很明显是下面的人指示来查看这间房里住的人的,我想他们应该知道这里是修士了。”段渊说道,他看起来很烦躁,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根本不会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修士,他揉了揉太阳穴:“经过一晚上,当时活下来的修士应该已经进城了,关于神器的事他们虽不清楚,但应该知道一些了,而且我们之前那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定会有人怀疑我们也是此事的参与者,他们估计会找到所有的幸存者。” 第43章 “修士这么多,哪有人能知道每个修士的来历?若要这么说的话,那些散修都要经他们盘查一遍了?”楚宁也明白了这次进城或许不是什么明义之举,但事已至此,他们也躲不了了,他说:“此时如果我们还要易容的话,怕是嫌疑更大,我们本来就没有神器,被盘查也就委屈一下,但绝对会和子虚碰上,我是铁了心的不打算回去了,也就没了靠山……” 楚宁说着便趴在了桌子上,他抱着头,懊恼不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段渊看他这样子也是无奈,他说:“回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你以前不也好好的吗?回去好处多多,至于你的性情大变不是已经有了好的解释吗” “那你呢?”楚宁看向他,问道:“你知道我的目的,你太会藏了,我用了几年的时间去推算你可能在的地方,我真正能找到你也是凑巧认出了你的阵,如果我回去了,你跑了怎么办?” “不会的。”段渊心想,他只是想安静的活着而已,如果楚宁不会给他带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的话,他是不会在意的,这次幻镜之行说到底是和自己有关他才参与的,只是后续的麻烦才是他意料之外,他说道:“我还带着小琴,他是炼丹师,我们不可能真正的隐归,越到后面,我们越需要更好的资源,那些东西都在大陆中原,我们最终还是会过去的。” 楚宁安静了一会,他笑着说:“我才不信呢!你要躲,没人找得到你……我能幸运多少次?” 前世段渊凭空出世,无人知晓他的过去,连名字都无人知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的藏匿能力吗?若不是毒素溢出,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出现。 段渊不语,楚宁又继续说道:“你身上的毒并非无解,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早就要放弃呢?” “……”这是没有答案的,段渊心想,人活着总要有一个目标的,有些人即使没有,他也因为畏惧着死亡而活着,他并不害怕,他也没有目标,他的记忆太残缺,还未想起什么的时候,就又会忘记什么,这就是像是看着自己的灵魂慢慢残缺一样无力,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或许是活得太久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面对一个活了上千年的修士自称活太久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但楚宁不会嘲笑他,他只是觉得难过,他段渊问:“如果我要回去,你能和我一起吗?” 段渊一愣:“……和你一起去清灵山吗?” 楚宁笑着用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嗯,仙试大会之后会有一次招新,你可以趁机加入清灵山,清灵山是大宗门,即使是杂役弟子也有资源可以获得,你和小琴可以去混一混。” 段渊觉得这个办法很糟糕,他一个魔道中人混进正道宗派简直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他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你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想回去,现在怎么还劝我和你一起回去?” “哈哈哈!”楚宁笑起来,他说道:“我这不是退一步计划吗?外头那么多人我怎么走?我若是走不了也该想想走不了的后果嘛!” “可以走的。”段渊说道:“我若亮出我魔教的身份,他们的注意力被我吸引,你就能走了,子虚若真的与魔教有勾结,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杀我也好,救我也罢,都会比你重要。” 楚宁摇头:“他若救你还好,可他若要杀你,你跑得掉吗?就算你有把握我也不想赌,你灵力不可使用过度,我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疼的昏死过去无人知晓。” “无需把我说的那么可怜,这么多年过来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扣!扣!”此时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人同时停下,段渊感知到灵力波动荡了进来,他徒手布阵挡在门上,略有不满地开口道:“既然已经敲了门,怎么还探进来窥看?” 外面沉默了许久,脚步声响起,声音渐渐远去,段渊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走到门边要去开门,楚宁拉着他:“你要做什么?” “去催一催店家饭菜怎么还没上来。”说罢他拂开楚宁的手,走了出去,楚宁不放心,也要跟出去,门却被段渊关上了,他一愣,外面段渊说道:“既然是伤员就好生休息吧。” “……” 段渊看向楼下的众人,全是些陌生的面孔,这里鱼龙混杂,他不敢保证这里不会有他曾经见过的人,那些人听到了声响,一大半都看了过来, 段渊视若无睹,叫来了一个店员:“这位小哥,方才你们说的午餐怎么还未送上来?” “什么午餐?”那店员一脸茫然,他下意识将坎布甩到肩上,忽然反应了过来,他用余光瞟了一眼周遭的人,连忙改口道:“哦!午餐啊,今日人多,兴许是慢了些,我去给您瞧瞧去。” “有劳了。”段渊点了点头,便目送那店员离开了,但他却一动未动,立在原地,回望了那些视线:“诸位认得我?” 有人摇头,有人沉默,到底是不好意思这么一直盯着一个人看,视线少了一些,但还是有零零散散的人时不时地看向他,他心里一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端坐在桌前安静喝茶地年轻男人。 那男人左右被人簇拥着,他们也丝毫不遮掩自己地身份,青衫云纹,是清灵山弟子,那么他们簇拥的那个年轻男人便应该是子虚了,他老神在在,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他一个视线,段渊不着痕迹地扫过众人,大部分是散修地打扮,只有个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第44章 他想了想,假做不经意地模样喃喃自语说道:“今日怎么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是知道此处有魔修出没?” 他声音并不大,若在凡人来听是只能听到他在嘀咕,但修士耳力何其敏锐,几乎是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他装作一惊,惶然地后退了两步:“怎么,诸位不知此处有魔教中人?” 其中有一人开口问他:“你说地魔教中人是哪一教?” 段渊皱眉思索片刻,迟疑道:“好像是泛叶宫的人,我亲眼见到一个叫谢千机的人纠缠一个修士,那人称那被毁的矿脉是为一件神器做祭……” “当真有神器?”一人激动地高呼,打断了他地话。 段渊看过去,点了点头:“我并未亲眼见过,不知真假,只是那神器所需的祭品不分好坏,一股儿全收了,怕不是什么真的神器了。” “泛叶宫是背后的操手的话,这事怕是不简单了,这神器我等也得有命拿才行。” “你这是涨魔教志气,灭自己威风,他魔教拿了我们怎么就没命拿了?” 段渊赞同道:“这位仙师说的对,区区一个魔教罢了,我们正道人数是他们的数百倍,若要讨伐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四周安静了下来,如今正道各自心怀鬼胎,内里腐朽,讨伐魔道最首要的便是万众一心,只是这一点,如今就难以做到,否则泛叶宫也就不会发展到如今的规模,且有争斗就有伤亡,那些个大宗门都没有开口喊着讨伐,他们这些小散修没有那实力岂不是送死?而且就算大宗门计划讨伐魔道,他们也未必会跟随。 这时便有人忍不住为自己的胆小开脱:“魔修那般多,杀之不尽,除之不绝,他们自称泛叶宫之人便就真的是泛叶宫弟子了?现如今什么恶事都可以推到泛叶宫头上。” “哦?”段渊看向那人,意义不明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泛叶宫没做过恶,那些魔修为了吓唬你们自称泛叶宫的人?你怎么会替他们开脱罪行?莫非你与他们有什么勾结?” 众人转而看向那个人。 那人脸色一变,大步朝着段渊走来:“我何时为他们开脱了?你这小儿颠倒黑白,倒有几分魔道风气,看我好试试你地来由。” 段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寒光,他不惧那人来势汹汹,开口道:“依我看你才如那魔道颠倒黑白,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你便把我打做了魔修,我瞧你满身血气,手上也是夺了不少人命吧?莫非每个被你杀了的人你都给他们冠了顶魔道的帽子?” 那人面红耳赤,青筋暴起,显然是气极了:“当真是含血喷人!” 段渊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眯了眯眼:“你这般心气,于修行有碍,如今走到这一步,怕是心魔已生,不日便会堕入魔道。” 那人眼睛也气得发红,抽刀便刺向了段渊,段渊也不躲闪,他余光看到子虚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只是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倒是其他人有了些别的动作。 虽然他们不愿意去讨伐魔道,但这也是出于内心的一点怯弱,泛叶宫高手如云,诸多邪修手段诡异,他们绝大可能会落入下风,但眼下却不一样。 段渊于他们眼中更像是个弱者,那些心中还尚存正义之人便有些看不下去了,毕竟段渊并没有做什么,倒是主动攻击的人像是被戳中了痛楚,恼羞成怒了。 眼看着那剑要刺中段渊了,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灵力将那攻击之人手中的剑给打飞了。 “连自己的剑都拿不稳,我看这位道友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段渊看过去,说话的人从门外走来,那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身边跟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而那女人正是昨日他在路上看到的女人。 但此时段渊的目光却被另一个男人吸引住了,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紧随着少年踏进客店,目光凌厉地扫视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在意的是,他的腰间挂着一把血红色的长剑,一如那记忆里的长剑无二。 那少年快步走到段渊年轻,无礼地握住段渊的手,满脸关怀:“美人有没有吓着?” 段渊下意识甩开了他的手,接着便脸一黑,还未发作,一个黑影瞬间冲了出来,挡在了他们之间:“你谁啊?叫的那么亲切!” 第23章 段渊没想到楚宁竟然出来了,他几乎下意识想看子虚的反应,却又生生止住了,楚宁拉了一下段渊,将他与那个少年的距离拉远了些,然后将他藏在了自己身后,他嫌恶地看着那少年:“你家人没教你什么是家教吗?” 那少年被人当众责骂没有家教,脸瞬间便黑了下来:“你是什么人?” 楚宁冷笑:“你都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你还对人动手动脚?” “萧连!”那少年冷笑,叫了一声,随后便后退去了一步,少年身后地负剑男子应声一步跨在他们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了起来。 楚宁却不屑一笑:“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了吗?”随之他的视线落在了男人腰间的赤红色长剑上,脸色微微一变。 段渊见势轻轻扯了扯楚宁的衣袖,轻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再不出来,你就要被别人看上了!”楚宁语气委屈至极,段渊不过是下去说几句话都能惹上桃花,这般他日后怎么防? 第45章 “……”段渊看向他的脸,果不其然,已经换了一个模样,是否该夸奖他还记得易容?只是这易容的手法实在过于粗糙,对面的少年有了撑腰,也有了余心去打量这个打断他与美人交谈机会的人。 只见他面上简单覆着一张粗略的面皮,兴许是时间匆匆,来不及更细致地处理那些小细节,鬓角地面皮还翘了起来,他阴阳怪气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说到底也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地蛇鼠之辈。” “我以何面目示人与你无关,只是你这个无耻之徒还是管好自己,莫以为有人护着便可目空一切,胆大妄为。”楚宁拉着段渊转身要走。 只是有人却不希望段渊离开,方才挑衅之人怒喝一声:“你若说自己并非魔道之人,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楚宁心中杀心暴起,这家伙实在是不知好歹,莫不是仗着此处人多,就以为自己不敢杀他? 段渊目光冷凝了下来,停下讥讽道:“怎么?你认得所有魔修?还是你认得所有道修?他露个脸你就能知道他是不是魔道?那你看看我?可能分辨我是正魔哪道?” “美人说得是!不过一张脸罢了,魔道不以脸区分,只是……”那少年看向楚宁,他慢悠悠开口道:“现在时期特殊,若以假面示人,也确实招人怀疑,不如这位道友自证一下自己的清白?” “清白?”段渊冷笑一声,他说道:“我与我的友人不过途径此处,你们只是因为他的假面便咄咄逼人,当真是在找什么魔道?” “这……”那少年脸色一时有些难看,一时哑言,倒是他身旁的女子柔声说道:“道友莫要误会,我们并非针对两位,只是我们与魔道有些难解之仇,此番行径不过是一时激动,还请两位见谅。” 段渊不语,他突然想起了昨日楚宁说过的,这些人是段琴的家人,对自己意见极大,但此番看来,他们并不认识自己,这意见从何而来?莫非他们最终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确实理解,只是,我们不过是讨论到泛叶宫之人,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将我等归于魔道……”他看向那挑事的人,说道:“怕不是心虚?” “泛叶宫?”那女子脸色大变,几步上前,语气夹杂着杀气:“你方才说的可是泛叶宫?” 楚宁不满地微微挡在她与段渊之间:“你们这些人怎么总是这般凑上来?” “……”那女子身体一僵,目光在楚宁与段渊之间来回了几次,才微微欠身,后退了些:“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听到泛叶宫属实有些激动,一时难以自己,两位莫怪。” 段渊瞧这三人的身份颇有些怪异,这女子方才分明落那少年半步,以低位的姿态走来,此时却突然情绪异常,做出了逾越之举,而那少年却没有丝毫责怪之意,那男子也好似并不意外一般。 “怎么?姑娘与泛叶宫有什么深仇大恨?”段渊问:“诸位来前,我提起泛叶宫可没人同你这般激动。” 那女人愣了愣,她回头看了看男子和少年,不知想了些什么,她说道:“小女子段音云,与泛叶宫有着血海深仇,自入道以来,便以屠尽泛叶宫为目的。”说罢,她的视线越过段渊看向楚宁,又轻声补充道:“宁错杀,不放过!” 楚宁忍不住侧目,当真是仇深似海,入了障了,他心中感叹,这正道怕是越来越腐烂了,然后他突然想起宗主曾说过的,盛极必衰,正道强盛太久了。 段渊点了点头:“说得对,只是我亦与泛叶宫有着杀亲之仇,自然不会私藏魔修,更遑论是泛叶宫之人,姑娘,你们来得晚,我在你们来之前说的是,此次矿脉消失一事,是泛叶宫所为,却不知怎么就要被人打成魔道之人了,早知如此,我们便该守口如瓶,任由你们落入他们的圈套好了。” 其中责怪之意剑指每一个人,那女子面露疑惑,问他:“你怎么知晓?” 段渊说:“说来也巧,我们正准备进城,恰巧撞上了泛叶宫弟子,或许矿脉山上发生了争斗,他们不少人身负重伤 ,又行色匆匆,似在逃离那处,我们本想远离,但我们所行之路必经山脉,不得已还是进了山,然后又撞见了一个自称谢千机的人,我们本想此行作罢打道回府,却不想脚下有罩山般的大阵,我们不慎卷入了其中。” “谢千机?”女子下意识啃起了自己的指甲,似乎在思索这个人是谁,段渊见着这个动作一下愣住,段琴曾经也有这个小动作,后来被他强硬地改掉了。 段琴,段音云,还有他的母亲,这三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他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强硬回忆过去让他有些难受,他似乎忘了,这应当是件很重要的事,不过回去或许可以问问小琴,她被自己带走时应当已经有了记忆,或许会知道什么。 段音云皱着眉,问段渊:“不知你们遇到了些什么?” “那些活下来地修士没告诉你们什么吗?” “他们受了什么刺激,现在神智有些不清,探听不到什么。”段音云摇摇头。 “自然!”楚宁说:“我们落入了一方幻镜,他们自相残杀,其杀业皆成了幻镜的养分,活下来的那些人都幸运地未曾杀什么人。” “那你们呢?”其中有人问:“怎么你们却一点事都没有?” 第46章 “怎么没有?”楚宁瞥了那人一眼:“我们实力低微,不慎卷入这混乱之中,没有能耐杀人,总该有能力躲着吧?我们一进城不就买了药,若真毫发无损,怎么还进城遭你们质疑?” 那少年此时开口问道:“那你们伤着哪儿了?那些修士伤的神魂,你们却只是外伤?” 楚宁讥讽:“怎么?我们伤得轻,你肉眼看得出?” “……”少年被怼得哑口无言,此时那男子却说:“既然你我有着同样的仇敌,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这无道理。”段渊摇头拒绝,他说:“这世间与其有仇者数不胜数,你要每个都要去交朋友?不如将你的意图摊开了说,或许看在诚意上,我们也能高看你们几眼。” “……”那男子愣了愣,半响,他说:“我看你有几分眼熟,不知你可还有家人在世?” 段渊默了片刻,说道:“没有了。” “抱歉。”男人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楚宁目光在这三人之间扫视片刻,他对段渊说:“我们回去吧。” 段渊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感受到一股灵力袭来,那灵力杀气腾腾,直冲他面首。 楚宁反应迅速,段渊一惊,要去阻止楚宁:“别!” 可楚宁太快,他话音未落,便让楚宁挥手一道水墙挡在他的身前,下一秒两人脸色一变,他们看到灵力的来处,正是从头到尾旁观这一切的子虚。 子虚突然对段渊发难,不知是看出了什么,但现在显然已经不重要了,楚宁这一动作直接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段渊皱眉看向子虚,先问道:“不知这位道友是何意?” 子虚毫无歉意,只是目光落在了楚宁身上一瞬:“我瞧你面色苍白,脚下虚浮,身无灵力周转,不似修行之人,只是想试试你是否当真如我猜想的那般,还是有所隐瞒。” “我纵使有所隐瞒又能说明什么?可我若当真并非修行之人,你这一击若无人替我挡着,我必死无疑。”他阴沉着脸:“仅仅因此便要将我定罪,你们大宗派便是如此草芥人命?” “你面对如此多的修士,还能不卑不亢,侃侃而谈,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了,那只能是有所隐瞒。”子虚的目光落在了楚宁身上,眼中尽显寒意:“倒是没想到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挡了下来。” 楚宁脸色难看,他想过无数暴露身份的场景,却没想到是子虚以杀段渊的是情况下将自己的身份骗了出来,他拉着段渊后退一步,观察这四周,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离开这里。 子虚见他有逃跑的想法,一时疑惑他为何如此变化,却还是说道:“既然你还活着,见了为师为何不现身?却还躲躲藏藏?” “……”楚宁沉默,段渊却问:“你是谁的师父?” “莫说你不知他的身份,还与他如此亲昵?”子虚淡淡地说道,显然不信段渊不知道他的身份:“我这徒儿自入门便鲜少下山,怎么这才几日,却认识你这可疑之人?” 但段渊却说:“你又如何证明他是你的徒弟?” 话音刚落,四周的顿时一片哗然,显然大家都知道子虚下山来此是为了什么,经子虚这么一干扰,大家也不在将注意力放在楚宁地身份上了,既然子虚亲自认领,那这人必然不是什么魔道中人。 子虚眯眼:“我何须证明?” 他似乎有什么绝对的把握,但段渊却一笑:“自然,因为他与我同是散修,朝夕相处数年,何时拜入过你们宗派,又何论是你的弟子?” 楚宁一愣,没想到段渊竟然就这么睁眼说瞎话,段渊与他相处时日只手可数,若是露了陷,子虚怎么会放过他?他大脑急速运转,思考到时候怎么救他。 但他没想到段渊抬手便要将他脸上的易容撕下来,他惊忙按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证明你的清白。”段渊说着,手轻轻地按压他地脸部周围,让楚宁感觉脸上刺痒难耐,他听到段渊说道:“好让一些人知道,那些大宗门之人也都是些蛮横不讲理的,只会欺负我们这些散修,平日里好生小心他们。” 楚宁感觉段渊说这话时,总有若有若无地暗示意味,人有好坏,但他却一棍子将人全打下了船,似乎本身就对正道并不如何地认同。 所有人都注意着段渊地动作,楚宁也有些紧张,他只做了一层伪装,若面皮真的被段渊撕下可就彻底暴露了,但段音云却眉头一皱,她抬手按住段渊的手:“你这是在做什么?” 段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段音云一惊,寒毛卓竖,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般,她的手下意识缩了回去,此时却听到段渊说:“你们之前不是一直在质疑他的真容吗?” “可你……”段音云还要说什么,下一秒,段渊便撕下了楚宁的面皮,一张满是伤疤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第24章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众所周知,修士的恢复能力非凡人能比拟,就算受了重伤,只要还活着,就有可能治愈如初,即使是断胳膊少腿也不在话下,但此时楚宁的脸却坑坑洼洼,仿佛被人曾撕下过脸皮一样。 楚宁察觉众人的反应与自己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他又看向子虚,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怪异,他疑惑地看向段渊,却见段渊拿出了一副面具为他戴上,并说道:“多年前,我从泛叶宫手下救下他,那时他血肉被剃,宛若白骨,将死未死,世人皆知魔宫邪术奇出,将人折磨至此也属寻常,我拼尽全力,只能让他恢复成这副模样。” 第47章 他冷眼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面貌如此,不敢示人,故以假面遮掩,可有不对?” “……”四周如死般寂静,这世人皆知,泛叶宫邪修皆以虐杀取乐,若是落在他们手中,一刀毙命便已是万幸,若受他们邪术折磨,怕是在场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下来,顿时众人对楚宁的质疑化作了怜悯。 段渊又说:“令人以伤自证,你们大宗门便是如此?”接着他又对着子虚说:“现在你又该怎么证明此人是你的弟子?” “……”子虚沉默,指尖却绕上火光,而此时楚宁身上也泛起了红光,与子虚手中的火色相呼应,楚宁一愣,看着自己身上的红光,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 段渊看着这光却眼中浮现冷意,他手指笼在袖中,握成了拳,金色的灵光浮现,只片刻便散去,与此同时,楚宁感觉心口一痛,他眉头紧锁按住了胸口,刺痛与温热由心口扩散,下一瞬,那红光散开了。 “不可能!”子虚面色冷若冰霜,他站起来,似要亲自上手去探查,萧连抽出赤红色长剑挡在他面前:“这位道友,你也试探了,他并非你的弟子,你若还要强来,便是不占理了。” 段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人怎么会主动帮他,这三人当真怪的很,原以为他们是一伙的,现在看来,他们又各自为阵,互不干扰了。 楚宁苦着脸,那痛楚连绵不绝,他猜这是段渊所为,只怕自己如果一直在子虚的视线下,这痛就不能止住,但拉了拉段渊,说道:“我有些疼。” “……”段渊看他,一时有些无话可说,但现下是很好的离开时机,便对他人说道:“我们还有伤在身,便不陪诸位胡搅蛮缠了,告辞。” 这回无人拦他们了,他与楚宁一同回到房前,却被端着饭菜的店员叫住:“客官,你们的饭菜。” 段渊开门让店员跟了进去,那店员放下饭菜便离开了,段渊关上门,又布下一道灵阵,才回房里,此时楚宁取下了面具,用那张坑坑洼洼的脸看着他:“你刚刚做了什么?我现在这疼得好折磨。” 段渊走过去将面具重新扣上,然后用筷子搅拌那些菜,边说道:“一些在泛叶宫里玩的小把戏,泛叶宫广纳天下邪修,魔修,其中不乏身上有禁制的人,防止他们被此拿捏,便会替他们消除这种禁制。” “我也有?”楚宁脸色一变,他揉着胸口:“什么时候设下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段渊将筷子放下,他说:“你若能知道,他也就愧为一门长老了。” 楚宁哦了一声,坐下了,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已经被段渊翻混了,不明白这是做了什么:“这菜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没有,你吃的话或许会有。”段渊走到屏风后,脱下了外衣,又将头发束起。 楚宁立刻将饭菜用一个罐子装了起来,放到了一盘,待会店员来拿碗筷时也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然后他又问:“你对我的脸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子虚没认出来我?” “一些障眼法,也是小把戏。” 他觉得奇怪,忍不住说道:“你会的小把戏还挺多……” 段渊笑了一声,他说:“学的东西杂了,就不精。” 他走出屏风,手中端着一只草叶做的蚂蚁,有一根大拇指那般大小,他将蚂蚁放在桌子上,随后便坐了下来,楚宁看着他,心神微微荡漾,头发完全束起的段渊看着活力了许多,他问:“那这小把戏他们看不出来吗?” 说着他稍微掀起面具摸了摸,什么感觉都没有,段渊说:“能看出来,凑近了就看出来了。” 楚宁顿时想到了方才段音云和萧连的异态 ,他们怕是就看出来了,只是他又疑惑了:“他们为什么帮你……帮我们?那个小孩我能理解,但另外两个却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段渊手指拨了拨桌上的蚂蚁,反而问楚宁:“你对他们的了解有多少?” “不多。”楚宁说道:“我只知道他们可能是小琴仅剩的亲人了。” “亲人吗?”段渊微微出神,段琴真的还有亲人吗?为什么自己会带走一个有亲人的孩子呢?而且那个女人叫段音云,姓段,又和自己母亲长得有几分相似,母亲还有家人吗? 楚宁看他出神,忍不住叫他:“是有什么不对吗?” “……有。”段渊回忆着自己仅存的有关家人的记忆,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那只蚂蚁,许久才说道:“我在想,小琴原本就叫段琴吗?她原本是姓段吗?” “应该是吧。”楚宁有些苦恼,他对于段渊的家人是一无所知,半点信息都没有的:“我未曾听说过她有什么别的名字……而且那个女人不是也姓段吗?我看她的眉眼就有些像小琴。” “你觉得像?”段渊仔细回忆那个女人的模样,却根本没有发现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楚宁知道段渊的疑惑,解释道:“小琴还要长的,现在的她没有长开,长开了就像了。” “……”段渊沉默,他将草蚂蚁拿起来,按在了菜盘子里,他说道:“我觉得那个女人的侧脸太像我的母亲了……但我想不起来我的母亲还有没有家人。” 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血亲已经全部死了,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认为段琴可能和自己有血缘关系。 第48章 楚宁问:“你随你的母亲姓吗?” “嗯,我自有记忆起就只有一个母亲。” “那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你母亲的家人?姐妹之间长得很像挺正常的,若是小琴也是你母亲那边的亲人,长得像也可以说得过去,很多氏族的人都长得像的。”楚宁说道,想了又想,发现段渊和他们就一点也不像,莫他是随了父亲?于是他又问:“那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他已经死了。”段渊并不想和人说起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他唯一与那个男人有关的感情就只有他没亲手杀了他的遗憾。 楚宁打住自己的好奇心,他又看向段渊一直在把玩的草叶蚂蚁,好奇地问道:“你这蚂蚁是做什么的?怎么给他染上了油脂?” “小玩意。”段渊捏着蚂蚁的一条腿,将蚂蚁放在菜盘里反复蹭油:“一些可以让人做好梦的小把戏。” “又是小把戏?”楚宁有些郁闷,他将罐子打开,说道:“直接放这里泡着?” 段渊摇摇头,说道:“已经够了。” 楚宁将罐子封好,问他:“你这些小把戏不会都是在泛叶宫学的吧?” “是的。” “可以做美梦的小把戏?泛叶宫恶事做绝,还怕做噩梦?你也给自己用吗?” 段渊用筷子夹住蚂蚁,将那条腿也沾上油,他说:“他们不会做梦,噩梦也好,美梦也罢,那会暴露自己的弱点,我也不需要做梦,好的坏的,我都不想要。” 他在将蚂蚁放在桌子上,指尖灵动,那只蚂蚁活了过来,楚宁看看连连称奇,问他:“你不给自己用,难道是给我用?” 段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美梦不一定是好的,好过了头,就是恶梦了。” 他推了推蚂蚁,蚂蚁爬行了起来,慢悠悠地向门外爬去,他说道:“能满足自己贪欲的梦都是美梦,人的欲望是高山滚石,一旦开始就难以停下来,如果你梦到你没有现在的这一切,我没有死,还和你结为道侣,你认为这是美梦吗?” 楚宁愣住,他知道段渊说的是上一世,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如果让他设想,他当然会觉得这是美梦,然而段渊又说:“你该怎么发现你的美梦是梦呢?” 楚宁皱眉:“梦是不可能和真实比拟的,人会醒过来。” “或许会,或许不会。”他的目光跟随小蚂蚁到了门前,它抬起前肢,竟然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然后钻了出去:“人的欲望会蒙蔽双眼,会让人分不清真实和梦境。” 他叩了叩桌子,说道:“这个小把戏是泛叶宫最有意思的东西,我总能看到那些醒不过来的家伙被扔下虫池以作养料。” 楚宁不寒而栗,他现在才意识到段渊做了什么:“你要杀了他们吗?” “没人将他们扔下虫池,我怎么就要杀他们了?”段渊面对楚宁的疑问有些不高兴:“我送他们一场美梦有什么不对?他们就是死了,也是死在自己的贪婪里。” “那……”楚宁有些迟疑,他问:“你方才在楼下向他人编造我的来历时,那不会也是泛叶宫的小把戏吧?” “那个把戏不小了,泛叶宫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段渊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说道:“当年研究出这个把戏的人,杀的第一对象,就是他的母亲,剥皮,剃肉,磨骨,尸骨无存。” 楚宁倒吸了一口凉气,实话来说,他从来没有接触到过泛叶宫内部,当他彻底摆脱子虚的控制时,泛叶宫早就没了,他对泛叶宫的恶名从来就没有一个实质的概念,他突然心疼起段渊来,他是在怎么样可怕的环境下长大的呢? “他也遭了报应……”段渊喃喃说道:“都会遭报应的,人不能太贪心。” “……”楚宁看着他,突然想知道段渊的欲望会是什么呢,但以段渊如今消极的心态估计也说不出来什么,但他还是问道:“在最初,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想要的?我好像不记得了……”段渊的回答不出他的意料,但段渊却陷入了沉思,在幻镜中他没看到自己的欲望,他脱离幻镜太过于轻松,和楚宁的一对比简直天差地别,他想,会不会,那并不是他眷念的呢?但他不敢肯定,如果和母亲的一切不是他眷念的,还能是什么? “对了,楚宁,在幻镜中,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段渊问道,他依稀记得,楚宁在幻镜中生活的时间要比他长得多,而且在那里他已经死去了,只有楚宁一个人孤独的世界,他眷念什么? 楚宁说:“从见到你开始,再到你找到我结束。” 第25章 那漫长的时间里,楚宁是一个人的,段渊皱着眉,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楚宁的幻镜并非都是美好的,那个时候的他应当与楚宁只相处了半年的时间,他所眷念的应该只有这半年才对。 而自己,应当从记事开始,可幻境偏偏是从他参加祭祀礼开始…… 今日两人并没有离开客店,段渊为此心情极为烦躁,夜幕降临之际,楚宁说:“你睡吧,我给你守夜。” 他看着段渊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他害怕昨夜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怕自己现在的能力不足以救他。 段渊沉沉睡去,他又望向了窗外,他很享受这种守护的感觉,段渊这个时候是不做防的,在上一世,这是他唯一可以肆无忌惮触碰他而不被责怪的时候。 第49章 自从他死后,他就很少再踏进过段渊的寝宫了,那里逐渐冷下来的氛围让他感到害怕。 但那里的每一件摆设,每一样家具都能让他想起段渊来,他逐渐疯狂,四处寻找属于他的存在。 然后又慢慢清醒,清醒的明白,他再也见不到段渊了,他死了,从此以后,他只会存在活人的记忆中。 面对慢慢腐朽的宫殿,他的气息消失了,与他有关的一切也变得面目全非,他无法再联想到有关他的一切,他什么都留不住。 他爱上了镜中的雾花,他渴求触碰,却又在触及的一瞬间消散,只在心中留下涟漪,难以平复。 时间并没有让他遗忘掉这个在他漫长生命里,只出现短暂一瞬间的人,他如黑暗中明亮的月色,是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明光。 没有人能得到月亮,他仰望着,痛苦着,他见到了美好,又见着了美好破碎,他永远永远无法得到。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他所在的窗口看到了月亮,月光照进了房间,在屋内落了一地霜白,一截印在了床上段渊的手背上。 段渊皮肤很白,可能与他少外出的原因有些关系,后世的段渊更苍白,眼见得到的虚弱病态。 他的目光落在段渊熟睡的眉眼上,只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楚宁心头一跳,连忙走上去,昨天也是这个时候,段渊无端的毒发了。 他扯开段渊的衣服,看到他胸口的皮肤上渐渐浮现黑纹,只有巴掌大的范围,恍若与心跳共鸣般深浅变幻着。 楚宁的脸上出现惶恐不安,他手附灵术按在段渊的胸口上,触感略有滚烫,这一次他的灵术似乎并没有很大的作用,段渊唇瓣血色退尽,无知觉的微颤着,额头也浮现了薄薄一层汗水,他的呼吸加重,眼看着就该疼醒了,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楚宁将他抱入怀中,一如昨晚那般拥着他,他毫不在乎自己的灵力会使用殆尽,他只是恐惧着,眼中绝望:“求求你,不要让我再失去你一次,我会疯的,我会受不了的。” “求求你……”他紧紧抱着段渊,此时他无时无刻地不在恐惧着,近千年守着那座冰冷冷的宫殿几乎让他疯狂,别再让他看到希望,又无力地看着他再次死去…… 仿佛听到了他的请求,段渊体内的毒素再次回到他的心口沉睡了起来,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他却觉得比之前一百年还要难熬。 他不想放开段渊,便顺势躺下,心想段渊肯定不会责怪他,他总是会对自己心软的,他纵容了自己每一次的无礼不是吗…… 楚宁将段渊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做出他拥抱自己的姿势。 次日醒来,段渊果不其然发现楚宁又躺在了床上,只是这一次,楚宁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他醒来的小动作并没有惊醒楚宁,或许他很累。 他闭上眼睛,不明白楚宁怎么又爬上了床,而且又合着外衣,看起来似乎是临时起意,他想,或许楚宁的伤让他对睡眠有了需求。 他没有动,也没有叫醒楚宁,如同楚宁睡前的猜测一般,他并不会去责怪他,他只是沉默地等待楚宁的苏醒。 但却在这时,他听到了细小的声音从房外传进来,门房布着灵阵,普通的声音传不进来,而细小的声音也不可能被他听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草蚁回来了。 段渊有些惊讶,他以为夜里楚宁会出去弄死草蚁救那些人呢,结果却 什么都没做? 他让蚂蚁爬进屋里,然后看着草蚁爬到桌子上,接着它仿佛失去了力量,整个便趴在了桌子上,纤细的足肢缓慢的晃动,几个呼吸间,终于归于平静,段渊收回了视线,他知道是灵力耗尽了,便不再关注。 楚宁的身体有些温凉,他的皮肤像他变幻出来的水一样,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非常的柔和,摸起来非常的舒适,水灵根似乎少有的会改变人外貌的灵根,他指尖划过楚宁的脸颊,然后轻轻地捏住了他地耳垂,他揉了揉,心里有些怪异地感觉。 他察觉自己的行为略有些轻佻后,便收回了手,却在下一秒,闭着眼睛地楚宁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碗,段渊一惊,他一惊醒了? 然而楚宁依然闭着眼睛,这一个动作仿佛只是他条件反射一般,段渊皱起了眉头,他稍微用力去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楚宁是用了点力道的,自己这么一下甚至没抽出来,楚宁的身体也被他这么拉扯了一下。 “……”他疑惑地又拉了一下,然后他便看见楚宁的睫毛微微颤唞了一下,他心知楚宁是已经醒了,却在这里装睡,他将楚宁地手掰开:“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楚宁似乎还想挣扎一下,紧闭着眼睛,但段渊却已经起床了,身边一空,抱了许久而感到温暖地怀抱一下没了温服,凉意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睁开了眼,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段渊,傻兮兮地冲他笑了笑:“你生气了吗?” “……”段渊揉了揉青筋止不住跳动的额角,他问:“你为什么又和我睡在一起了?” “我也想睡觉嘛……”楚宁抿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也没做什么呀,就躺在一起睡个觉而已。” “……”段渊沉默,他低头看楚宁,问他:“你最近很累吗?连着两天用睡眠恢复了。” “是有些。”楚宁将枕头塞进怀里,他说道:“最近确实感觉好像容易累些了,你呢?你最近有什么感觉不对没有?” 第50章 “你想说什么?”段渊下了床,随手披了一件外套,来到桌子前:“我不是你,你如果感到累为什么会想到问我地近况?” “我不想瞒着你,因为我很在意你。”楚宁抱着枕头坐了起来,他说:“你身上的毒是我最害怕地,而现在可以救你的东西我们还拿不到,以前我没注意过那东西的存在的时间,所以我有些害怕,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 段渊察觉到楚宁语气之中的一丝恐惧,他问:“是发生了什么让你开始害怕的事吗?” “段渊,我对你的了解太少了,我不知道你的毒是什么时候恶化的,但我在想,我要不要换一个解毒的办法,但那个办法我并没有试验过它的解毒能力,我怕出错,还怕那个办法一旦试了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楚宁来到他的身边,说道:“段渊,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身体里的毒素会醒过来?” “……”段渊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他摇摇头,说道:“我睡觉会陷入深眠,即使是疼痛也不会醒过来,但我自然睡觉的时候并不会毒发。” 楚宁面露难过的神色,他突然抱住段渊,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他用力的抱着,企图以此抓住随时可能消失的人,他忍不住悲怆:“我该怎么办啊……” “不如开始接受我的命运吧。”段渊并没有安慰他,他发现自己目前最亲近的两个人都无法接受他既定的命运,又为难以更改这结局而悲伤:“你们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无法接受我会死这件事,为什么呢?” “因为在意你啊,我希望你活着,你死了我会永远陷入思念你的痛苦之中,我用时间证明了我无法忘记你。”楚宁说:“人活一世,不是只为了自己,你为什么不想想我们这些身边爱你的人呢?你的死会让我们悲伤。” 段渊沉默一瞬,他说:“人活着还要背负他人的期望,这是很累的,若是我感到痛苦,让我解脱不正是爱我的体现吗?”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楚宁捧着段渊的脸,认真的说道:“但人死了并不代表着结束和解脱啊,你并不会很快失去自己,你还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那是另一段痛苦。” 段渊愣住,他想到自己的母亲,又想到部落惨死的族人:“会存在多久呢?” “不知道啊,我又没死过,但我向他们打听你的下落时,他们的灵魂都快溃散了,阳寿未尽而亡,入不得轮回。”这漫长的时间里,有多少修士的灵魂就这么溃散的?楚宁不得而知,但段渊当时的修为足以再活个几千年,可他却毒发身亡,他死后的那几千年的时光会在哪里? 段渊垂眸,片刻他说:“或许灵魂也有也会渴望消失呢……” “不会的。”楚宁说道:“那是时刻伴随着痛苦的,灵魂没有生命,那个死亡的过程非常的漫长。” “你要做好一些准备,我会配合你,但不代表我会愿意背负你们的期望。” “好……”楚宁笑了,他看着段渊迷茫的眼神,以至于他身上冷冽地气息都淡去了几分,楚宁环着他的脖子,突然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双唇。 “!”段渊未曾想到楚宁会突然吻他,他一时愣住,唇齿相碰感觉非常奇妙,楚宁的唇温凉柔软,与在幻境中的那个粗暴的吻截然不同,他一时晃了神,那一瞬间好似心也跟着颤唞起来,很奇怪…… 等他反应过来时,突然想起要去推开他,但楚宁早就料到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松开了他,他像成功偷到腥的猫,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笑眯眯地后跳一步,道:“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曾在清灵山做杂役的时候看到过一个师兄借过一本书,我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看过。” 段渊沉默不语,他怀疑楚宁此时说这个就是想将方才强吻他的事掀过去,他沉着脸,不接他的话:“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楚宁却丝毫不怵他,问他:“你不好奇是什么办法吗?” “不好奇了。”段渊不在看他,他转身将桌上的草叶蚂蚁拆了开:“你笃定我不会对你如何是吗?” “这说来是玄乎,我觉得是的。”当然现在段渊也打不过他,若是真要来强的,现在他们双修的事都可以做好久回了,还纠结要不要偷一个吻?但这话他没说,怕段渊真的不高兴,他敢这么想,也都是建立在段渊再如何也不会和自己打起来的前提下,段渊这两天给他露的这几手让他察觉到段渊会的奇奇怪怪的把戏很多。 段渊长叹一口气,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是没办法真正的生楚宁的气,尽管他并不愿意楚宁与自己这般亲近,但他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说自己对楚宁的靠近感到不喜,非常矛盾的感觉…… 楚宁说:“我看的那本书是人间的话本子,他们凡人有一个说法,叫移花接木。” “段渊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楚宁说:“把你身上的毒引渡到我身上,我百毒不侵,这毒也奈何不了我。” 段渊面色一沉:“简直胡闹!” 第26章 楚宁觉得这办法很好:“这怎么就是胡闹了?我说的有错?” 段渊不想再理他,他将蚂蚁彻底拆成了草屑,楚宁看了过来,问他:“你这小把戏怎么了?” 段渊将草屑分成了几份,然后指尖轻点其中的一份,金色的灵光没入草屑中,下一刻楚宁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草屑仿佛重新拥有了生命,重新恢复了生机盎然的嫩绿色,那草片生出根来,贴在桌面上,新芽与此同时也长了出来。 第51章 “枯草逢春?这种也是把戏?”楚宁一时分不清这种所谓的把戏到底是什么了,造梦,新生,怪邪乎的…… “哪有什么枯草逢春?草能新生,自然也是有养料的。”说着他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水,然后将草放进水杯里,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那草便将根系攀满了整个杯壁,白色毛茸茸的根甚至想从杯沿爬出来,段渊本是冷眼看着,却在这时抬手将想要爬出来的根掐断。 楚宁皱眉,看着眼前拼命生根生长的绿植,问段渊:“养料不会是那些入梦的修士吧?” “是贪婪。”段渊说着,将其他的草片全都激活了,然后将草尽数丢进了水壶里,根系疯狂生长,很快水壶就便被根系填满,那些重新富有生机的草片被顶了出来,然后像虫子一样扭了起来,楚宁眉头一拧:“他们会长成什么?” “梦里的样子。”段渊说着,又掐掉了想要逾越出界的根,他坐下,说道:“若是顺利,我们今天就能离开了。” “怎么说?” 段渊在桌子上布下一个灵阵,那些草片突然疯长了起来,但楚宁却发现这些草的生长趋势有些怪,他们的芽变成草叶的速度异常的快,而且是纵向生长,甚至分枝的部分长得也很突兀,很快楚宁便知道段渊说的长成梦里的样子是什么样子了。 他看到那些草叶长成了一个个人的模样,叶子脉络凸凹起伏,乍一看竟有几分像草人身上穿的衣服,姿态各异,甚至是表情也都栩栩如生,最后在人物的顶端,也就是人物的头部位置,长出了一朵绿色的花骨朵儿,花缓缓绽放,而花瓣内部呈现着点点的红斑。 楚宁惊愕:“这怎么长得这般怪异?” 段渊却不觉得奇怪,反而问他:“怪异在哪?”说着他指尖灵光化作金针,将草人自头顶花心穿下。 楚宁心狠狠一跳,他直觉这草人与那些睡梦中的人有着某种联系,段渊的这般行径仿佛那种巫蛊之术,以傀偶杀人。 段渊瞥了他一眼,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这就是巫蛊之术,只是这伤不到他们本人,好梦做够了,总该梦到点别的东西不是?不然当真是便宜了他们了。” “当真?”楚宁感觉段渊的话有几分哄他的意思。 “当真,若我要杀他们,你要阻止我吗?”段渊轻笑,眼中暗色一闪而逝,他话说半截,这草人自然伤害不到他们本人,但他说过,那些人只会死在自己的贪婪手上,这梦越美,反噬越大,他瞧这些草人头上的花便开的格外艳丽,其结果定然也不会让他失望。 楚宁摇摇头,他望向窗外,晨光照进来几缕,落在地板上有几分刺目,这几日天气一直很好……他说道:“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 段渊问:“我做什么都不会?” 楚宁一顿,他目光复杂地看着段渊,欲言又止,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草人身上,半响才说道:“我觉得 你应该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段渊仿佛听到了什么大笑话,笑意越发地浓郁,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的对,太出格的事我不会做,毕竟我只会这种小把戏。”说着他将所有草人的头齐齐斩断,那盛开着花朵的草人瞬间失去了生命一般,枯萎成了一堆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杂草,只剩那些花朵依旧娇艳欲滴。 “……” “再等等,我们看看结果。”段渊坐下,将花瓣撕碎,一点点撒进水壶之中,他的指尖被染上红色,如鲜血一般。 “我们会看到什么样的结果?”楚宁问。 “我怎么知道呢?正道人士若有作为正义之士的自觉,我的小把戏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段渊叩了叩桌子,说道:“我将他们从梦中唤醒罢了。” “砰!”这时房外传来一声巨响,连着房间都跟着颤唞了起来,楚宁迅速来到房门口打开门想要去查看,却发现门外被设了禁制,门开了一道口子便再打开不了,根本不足以让他出去,他回头看段渊,却看到桌上的花瓣化作了血水。 “是那些做梦的人造成的吗?” “或许吧。”段渊走到他的身边,将门关上:“这个时候就不要出去凑热闹了,我可不想你这伤一直不好。” 段渊将他按在桌前坐下,然后将所有的草屑倒进了昨日楚宁用来装饭菜的罐子里,他说:“这家店是黑店,我做什么都有人替我顶罪,而且这饭菜里头放了些针对修士的好东西,但是吃的人应该不多。” 段渊打开罐子的一瞬间,楚宁闻到一股难闻刺鼻的味道,浓郁得仿佛能看见那气味化作实物向他扑来,他连忙捂住鼻子:“这里面放了什么?” “魔教的一些东西,你们修士吃了修为尽失三日,不过这份量不重,应该没有三日。”他将罐子盖上,看了一眼楚宁,他脸色难看,捂着口鼻,看起来难忍这种味道。 他将罐子放在窗户下,说道:“你的反应有些大,不是百毒不侵吗?” “这……这算毒吗?”楚宁目光落在罐子上,他的百毒不侵体质确实让许多毒药对他没有作用,但是不代表那些难闻味大的东西他同样能免疫。 “……算不上。” “砰!”楼下吵闹了起来,他们隔着门听得模模糊糊,段渊随手又加了一道隔音灵阵,他说:“待会我们就趁乱走吧。” 第52章 楚宁问:“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会,但他们自顾不暇。” “子虚也如此?” “他尤其如此。” 楼下打了起来,拆房子一般,楼上都能感受到,楚宁有些担忧,忽然他拉起段渊说道:“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们昨日与他们闹的那一场,保不齐他们会把所有不对归咎在我们身上。” 段渊没有挣扎,他毫不担心,说道:“若是能让他们察觉到是我们做的,那我在泛叶宫学的东西就白学了。” 楚宁说:“你也说了,这店家放的药只会让人散失修为,但如果你做的那些把戏没有任何作用,那你应该也不会费心思去做了。” “有几分道理,但不对,我是在帮他们,如果他们吃了饭菜的话就更不可能怀疑到我们了。” 楚宁思索片刻:“和你昨天将蚂蚁沾上菜油有关吗?” 段渊还未开口回答,他们的房门突然传来砸门的声音,他一愣,外头的气息他觉得有些许熟悉,楚宁并未察觉,他忙将段渊藏在身后,拿出一把普通的长刀做出御敌的姿势。 段渊看着这长刀,突然想起楚宁来这处地界还有一个目的,便是那块血石,只是那块血石不知是不是随着事件发生的变故导致没有现世,或许同样被观世镜化作了己用。 “他们疯了吗?”楚宁皱着眉头看着被砸得砰砰作响的房门,发了狂似的,誓要将门砸开。 段渊沉吟片刻,越过楚宁,在他浑身紧绷的状态下解开了门上的灵阵,门猛地被推开,楚宁眼疾手快一脚将门踹回去,防止门砸到最近的段渊。 他黑着脸,有些不理解段渊的行为:“你为什么要解开灵阵?” 段渊说:“门外的是昨天那三个人。” “……那他们就更不能进来了。”楚宁一想到那个讨厌的小鬼就烦躁,恨不得将那双总是往段渊身上转的眼睛挖了。 但那三人还是进门了,经刚刚楚宁的那一脚将门踹上后,这次开门的动作就轻了许多,那少年优先踏进房门,他脸色焦急,见到段渊没事才放下心来,然后露出关怀的神情:“美人你没事吧?” 说着就又要动手动脚了,楚宁黑着脸将刀横在他面前,咬牙切齿:“你可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在他将刀横在少年的脖子前的同时,萧连也同时将剑指向了他。 段渊伸手按下了指着楚宁的剑,神色不悦:“你们找上来是要打架?” “萧连,将剑收起来吧。”段音云轻轻拍了拍萧连的手,然后又对少年呵斥道:“阿敬,不得无礼。” “我怎么无礼了?倒是这家伙……”那少年面露委屈,不满得叫冤,却在看到楚宁的脸的一瞬间话语顿住,他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楚……楚宁?” “你……”少年忍不住看看看段渊又看看楚宁:“你就是楚宁,昨日你为什么不承认,亏得我以为你们受了大委屈被人冤枉。” “关你什么事!”楚宁对这个少年没有一丝好感,是到看一眼就烦的地步,他的声音在自己耳中都自动转化为扰人的噪音,他忍着怒气:“怎么?你要去揭穿真相吗?” 少年嫌恶地看着他,说:“本来是不想的,但看到你我决定去说。” “砰!”少年话音刚落,门却突然关上了,少年一惊,下意识去开门,却发现门上不知何时设下了禁制,他使了浑身力气都无法撼动这门丝毫,段渊冷眼看着他,说道:“你们来我们房间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拌嘴吗?” 段音云看着是这三人最能交流的人,她说:“道友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关心二位,今日这家客店不知发生了什么,诸多修士皆生了心魔,道心半毁,又不受控制的在此处发狂,我们三人想到你们因此次异宝受伤,便想看看你们有没有着道。” “我们并无异常。”段渊说:“但我们之间无亲无故,你们怎么会想到我们呢?” 此时那少年插嘴道:“美人,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说实话,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亲切,好像我们很早之前是见过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感觉?” 楚宁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地忍耐着,他不觉得段渊只会有自己一个人喜欢,但这个少年却让他感到尤为难以忍受,他一丝一毫都不能接受他靠近段渊,一个眼神都不行。 “我叫楚渊,对你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段渊对这少年地态度非常冷漠,随便编了一个名字,他说道:“若你们是因为这个原因关心我们,那我们先谢过了。” 段音云连忙摇头解释:“不不,我们只是觉得你很像我们一个故人,忍不住多关心几分,若是为你们带来了困扰,我们先道歉。” 楚宁听到段渊报了一个假名字,脸色好看了很多,但面对这几人,依然不客气:“你们可半点看不出对我们造成困扰的歉意呢。” 第27章 “关心我们?然后呢?”段渊问:“你们一起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那少年说道:“现在这里乱了,想到你们的情况,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段渊没说话,这三人行为诡异,他已经否认与他们有关系了怎么还这般热忱?莫非别有所图? 楚宁说道:“为什么要跟你们离开?我们本来就要回家,若不是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修士拦着,我们早就走了。” 第53章 “回家?”那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楚宁,你师父不惜放弃闭关突破出来寻你,你却白眼狼,不与他相认,还让他在众人眼下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丑,你不回你的清灵山你还想去哪?” 楚宁冷笑,讥讽道:“怎么?看不得了?我白眼狼碍着你了?你心疼他的颜面你去拜他为师,为他挣回颜面啊!” 段渊此时说道:“我们当然会离开,只是我并不会和你们通路,诸位的好心我们心领了。” 段音云却说:“因着客店的客人出了事,已有人将此处封锁,你们二人如何走得了?若是和我们一道,可少许多的麻烦。” “此事无需你们操心。”段渊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然后他看着这几人,说:“另外,我与你们并无干系,你们的诸多好意,我无福消受,日后若是无事,还是互不干涉为好。” “……”段音云愣了愣,她似乎有些难过:“我们并非有意打扰你们,只是……” “只是我长得像你们得一个故人?”段渊打断她得话,语气淡淡:“我已经知道了,但世间之大,不过是相似的面貌,什么都代表不了,你们若是想找一个相似的人寄托你们的思念,我并不合适,而且我并不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段渊的拒绝不留余地,这几人与泛叶宫有着血海深仇,他不难想象日后自己的身份暴露,面对他们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他没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糟糕,恩仇分明点好。 楼下发狂的修士似乎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安静了不少,段渊推门出去,发现楼下来了不少大宗门弟子,此时下边气氛严峻,一夜之间诸多修士入魔,此事可大可小,如今的正道有几个心中无愧?无惧心魔的? 现下他们排查着入魔的原因,不出意料地发现了昨日店家送的饭菜之中有问题,但吃下饭菜的不只有入魔的那些,还有被他们打伤的修士也有不少,而入魔的也不只有吃了饭菜的,这很难将其原因归咎于饭菜之中,最终段渊站在楼上向下方说道:“为何不认为我们之中混入了泛叶宫弟子呢?” 顿时楼下一片喧哗,楚宁戴着面具跟在他的身后,不明白段渊为什么总是提到泛叶宫,这不是很容易将自己置于怀疑之中吗? “楼上的道友,你方才说泛叶宫弟子在我们之中?”楼下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望向他们,她的目光落在了楚宁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段渊面对诸多修士,从容不迫,他缓声说道:“正是,诸位不知,我与泛叶宫有血海之仇,曾抓捕过一个泛叶宫的邪修,得知了一些关于他们的邪术,这其中就有引人入魔的邪术。” “引人入魔还需要什么邪修?”那女子觉得荒谬,她说:“我们修行修心,心性不定,入魔便是常事,那泛叶宫还需研究出个邪法来引人入魔?” “说的倒是。”段渊点点头,随后他指了指楼下诸多被控制了的入魔修士:“可你瞧,仅一夜之间,就出现了这么多的堕魔修士,你说,如果他们用这种邪术对付你们大宗门,而你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魔道所为,你们该如何防?” “这……” “你们要杀了这些所谓的心性不定而入魔的修士吗?”段渊问:“人的心中不可能没有欲望,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可以为他们所用,引你们入魔,这样入魔的修士你们也要认为他们是心性不稳吗?要杀吗?” 他用的不过是普通的草蚁,效用当然没有他说的这般夸张,但泛叶宫确实可以做到,只要是有欲望,就有机可乘,这邪术比心魔还可怕,自然,其造成的反噬也非一般能承受。 那女子皱眉思索片刻,问他:“那你说此处有邪修,你可能认得出?” “人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们邪修魔教也没有脸上写着魔道二字,你让我看我如何看得出?”段渊说:“我不过是告诉你,这其中隐匿着魔修,可不代表我知道是哪一个。” “既然如此,那此处的人便一个也不能走。”那女人说着,她身边的人立刻走出客店,接着一道巨大的灵阵将此处笼罩了起来,若无准许,只可进不可出。 楚宁眼看着这更没办法出去了,他不由的有迷茫,小声问段渊:“这样我们还怎么走?” 段渊用眼神安抚他,然后对楼下的女子说道:“无需如此大动干戈,我这里有一计,可分辨魔修与正道,只是不能确认哪个是泛叶宫的人,这需要你们自行排查他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另外,这共同之处并非只有一个。” “什么办法?” “我擅灵阵,不敢自夸,也是小有所成,我可布下一道灵阵,只过五行纯灵,斑杂无序的灵力皆被阻挡在外,可行?” 那女子眼中疑惑:“这是什么灵阵?我从未听说过。” “鄙人自创。”他手心灵光聚拢,金丝从手心跃出,在空中编制成一个可笼罩半个大堂的灵阵,那女子眼中流露震惊的神色,她身边的人拉了拉她,她脸忙后退两步,忍不住回头看身边的人,从对方的眼中同样看到了异色。 那灵阵落地,瞬间形成一道屏障,段渊在楼上说道:“邪修魔修灵力混沌无序,不可过,你们可用这些刚刚堕魔的修士试一试。” 楚宁紧张地看着楼下的人,有些担心:“段渊,那你呢?” 第54章 “我什么?”段渊转身看向他,他轻笑道:“你忘了我曾和你说过的泛叶宫心法吗?他修行与正道心法并无大异,只是所行为恶。” 他在此用灵力来分辨魔修不过是钻了正道对魔修不了解的空子罢了,毕竟泛叶宫这种魔修确实要更多一些。 段渊与楚宁一同下了楼,在他们示范过灵阵的作用后,光明正大的从屏障中间走了过去,以此自证了清白,接着之前出门布阵的男子突然拦住段渊,段渊疑惑地看向拦着他们的人,只见他神情有些激动,只见他说:“不知前辈师承何人?哪宗哪派?” “……”段渊垂眸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默了片刻,说道:“先师已逝数十年,无宗无派,闲暇散修。” 那弟子得知段渊的师父逝世,便知道问错了话,连忙道歉:“啊,抱歉,我不是有意触您伤心事,还请节哀!” “无碍。” “既然道友无宗无派,可愿意加入玄衍宗?”那弟子满脸期望。 楚宁忍不住侧目,玄衍宗可是当前最有威名的灵术修士的门派,怎么会想着邀请段渊呢?虽然段渊确实想学灵术,但他在这些人前表现的应该是灵阵师这个身份。 段渊摇头拒绝:“我闲散惯了,你的好心我心领了,我不适合玄衍宗,很抱歉。” “啊……”那弟子的眼神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来:“您无需道歉,这件事是我唐突了,是您不要见怪才是。” 但话音又转,那弟子又说:“我回去会将你向我的师父介绍,日后你若有意向加入哪个宗门,还请您可以考虑玄衍宗。” “……”段渊没再拒绝,然后那弟子又将视线落在楚宁的面具上:“你为何佩戴面具?” 楚宁遵循着昨日段渊为他编造的故事说道:“我面貌丑陋,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显露真容,怕人看了害怕。” 那弟子不明真相,从百宝袋里取出一瓶丹药:“能有多丑陋?我这里有不少灵丹妙药,或许可以为你改头换面。” 楚宁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那弟子的肩膀,笑问道:“这位道友,你可真是个好心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被楚宁笑得莫名其妙:“你为何要笑?” “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在意自己的相貌,我覆假面是为看我的人,而非我自己在意。”楚宁点点自己的面具,他说:“人的相貌在骨,皮相美丑皆是血肉,并无区别。” 那弟子不理解:“可你若是变好看了,就不用为了别人戴面具了。” “道友,甘瓜苦蒂,人无完人,我只是皮相不让人满意,所以我以假面覆之,是我的德行让我为他人着想,我不在意自己美丑,所以我不需要你的丹药,人该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和缺点,可要摒弃这些去借用外物改变,心中便会生魔。”他指了指身后那些堕魔的修士,说道:“看不清自己的时候,魔就有机可乘,去追求自己无法掌控的东西时,就会入魔。” 那弟子被说的一愣,他收起药瓶,陷入了沉思。 楚宁对着段渊笑了笑:“走啦。” 段渊的目光从那个弟子身上收回,重新投向楚宁:“你还喜欢讲大道理?” 楚宁依旧笑着:“我感觉我与他有缘,随口说了几句。” 段渊说道:“他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 “无所谓,那从现在此,我叫他小药人。” 楚宁现在给他的感觉很怪,他问:“为什么叫小药人?” “因为他没有问我为什么相貌丑陋就取药给我,而且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对不对,楚渊?” “……” 他们二人刚踏出店门,小药人突然对着楚宁行了一揖,语气诚恳并喊道:“仙师,我悟了。” 段渊:“……” 楚宁笑得越发绚烂,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这人就悟了,他看着段渊:“我自己都做不到,悟了有什么用?” 段渊看着他笑,许久过后,他才说道:“你有些奇怪。” 楚宁收了笑容,他表情变得平静,他问段渊:“奇怪在哪?” 段渊平淡地说道:“你不像我认识的楚宁了。” “……”楚宁勾唇轻笑,他许久没有在说话,两人并肩而行,段渊习惯这种安静,但此时他却有些不自在,楚宁到底怎么了? 在他第十二次考虑询问楚宁时,楚宁说话了:“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你活着,你会不会难过呢?” “我觉得你不应该想这些。”段渊没有将这种话当回事,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比楚宁活得久,“你变得奇怪是因为这个问题吗?” “我只是……”楚宁看着段渊的侧脸,后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或许确实有些奇怪了,他想象不出段渊爱自己的模样,也想象不出如果他死去后段渊为他痛苦的模样。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想法确实奇怪。 段渊看他话说一半又不说了,也懒得再去揣测他的心思,但他却想到楚宁和那个小药人说的话:“人心有贪欲,便会滋生心魔,长生是贪,不死是欲,天地万物有始有终,修士逆天而行,皆源自欲,楚宁,你希望我体会你曾经历过的一切,感受你曾经的心情,同样也是欲望的一种。” “……”楚宁愣住,他张了张嘴,段渊是在开导他吗?有些开心,也有些郁闷,他的想法并不是这样的,他也并不希望段渊体会自己经历过的孤独,他只是…… 第55章 突然想到不知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的段渊,他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死寂。 而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的人。 第28章 段渊与楚宁的回程比来之前要更远,他们在城外租了辆马车代步,那马夫驱车边说道:“自从那两座矿脉消失后,好多矿工都丢了工作,这城外的路也要重新修,否则少不得要出事。” 楚宁掀开车帘,探出头,问他:“这矿脉消失了多久?” 那车夫很乐意在路程有人和他说话,对楚宁的问题也回答得很积极,他说道:“七八天了,一觉醒来,山没了,城里的人都吓坏了,但我可是亲眼看到了,我那天夜里被尿憋醒,出来撒尿正好看到那边亮得跟白天一样,我就看了一会,眼睛就疼了两天。” 楚宁说:“是镜子的反光,那虽然不是神器,但你们凡人以肉眼直视还是太勉强了。” 段渊问:“城里的那些修士是何时开始聚集于此的呢?” “大概两三天前吧,具体的我也搞不清楚,也就三天前我才注意到很多陌生的仙师来这里了,我想都和消失的矿脉有关。”说罢他觉得租车的这两人脾气好,不像他遇到的其他修士那般傲慢,便和他们聊了起来:“两位也是为了消失的矿脉来的吗?” 楚宁说:“我们只是路过这里,对这里发生的事有些好奇,毕竟这里只是个小地方,突然来了这么多修士,难免有些紧张。” “是哦,我媳妇这些天都不敢出门,怕冒犯到那些仙师,咱都听说仙师杀人无形。” 段渊在马车里忍不住笑起来,楚宁疑惑:“你笑什么?” 段渊看向他,眼中讥讽:“笑这所谓正道被世人畏惧,所行之事带来的恐慌。”他掀开车窗,看向远方,所引入眼帘的是矿脉消失后留下的巨坑,他说:“修士所行之事少有考虑凡人,譬如这城中聚集的大量修士,我行我素,为宝器不顾凡人的惶恐,怎么不让人畏惧呢?” “可笑他们在找什么魔修邪修,在凡人眼里,他们或许并无什么区别。” “……”楚宁无言以对,他沉默许久,一时不知他到底是站在哪个立场,于是只能换个话题:“你是怎么加入泛叶宫的呢?” 段渊并不打算隐瞒这件事:“我的父亲是泛叶宫的人 ,自从母亲被他找到后,我就一直在泛叶宫了。”段渊说道:“他是个邪修,所以母亲才会带着我躲起来。” 但他们还是被找到了,楚宁坐到他的身边。又问:“你又是什么时候逃出来的呢?” “记不太清楚了。”段渊放下窗帘,他说:“大概是中毒之后吧,后边的我忘了。” 楚宁看着他的侧脸,只见他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累了吗?” 段渊摇摇头,但却说道:“我的记忆不知还回不回得来,我忘了太多东西,即使是现在,我也在不停的遗忘,楚宁……或许有哪一天,我就把你忘了。” 楚宁笑了一声,他将段渊的手握在手中,说道:“我一直留在你身边就好了,你可以忘记一切,反正我可以替你记得,你只要还认得我就够了。” 段渊没说话,他依旧闭着眼睛,他并不感到疲惫,但却从心里感到无力,这无力感总是这么没有征兆的侵袭他,若在平时,他或许会抽回被楚宁握着的手,但现在他不想,他甚至觉得楚宁的温度让他感到舒适,眷念得不想就这么松开。 楚宁看着段渊一动不动,他缓缓凑过去,轻声问道:“你要不要睡一觉?我感觉你很疲惫。” 段渊没说话,楚宁思索了几秒,揽着段渊的肩膀让他靠过来,段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示,他胆子大了些,直接将人揽入怀中抱着,他的下巴抵着段渊的发顶,心满意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段渊撑开眼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又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口气,突然他对现在两人的姿势有一丝的熟悉感,他思索良久,但那种无力感让他大脑空空,他完全无法再回忆刚刚出现过的感觉。 但楚宁却突然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和你抱着,我就觉得很安心,我好像以前也这么抱过你。” “……你也失忆了吗?”段渊闭着眼睛,慢悠悠地问:“怎么会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发生?” 楚宁笑道:“一般情况下,人不会发现自己失忆了,你的情况不一样,你的记忆就像被虫蛀了的锦帛,这里缺一块,那里缺一块,而我就算是失忆了,只要没有触发当初记忆的关键点,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失忆过没有。” 段渊问:“那你现在触发了吗?” 楚宁摇头:“一个感觉而已,我做梦也会留下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吗?”段渊的兴趣减淡,不再交流,他的大脑混沌又清醒,那种无力感迟了许久终于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宁对此习以为常,在前世段渊就偶尔这样困意袭来,反正整个魔宫就他和段渊两个人,他几乎是席地而睡,他每次呼唤段渊得不到响应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睡着了,然后他就会去找他,再将他抱回寝宫,后来段渊发现了他的行为后就很少离开寝宫了。 他猜不透段渊,段渊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的,仿佛有意无意在撩他,可转念一想,那又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他都没对自己笑过…… 第56章 “……”想着他便委屈起来了,前世的段渊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一个最初奔着去杀他的正道,后又背叛正道的傻子吗? 楚宁指尖绕上段渊的长发,几缕白发参杂在黑发之中,他瞧着碍眼,灵力覆上上手心,他以手为梳,插进段渊的头发,然后顺着梳下来,梳到发尾,那一缕头发参杂的白丝便不见了,他见这法子有成效,便又梳了一缕。 段渊头发很顺,完全没有打结的地方,除了不小心被他掐断的发丝,一根落发都没有,他突然想到段渊是已经辟谷了的,他的身体半步脱离了凡人的范畴,不再生长,也不会再老去,自然也不会有落发。 他将不小心掐断的发丝用布帛包起来放进自己的百宝袋里,然后他将段渊的头发顺到一边,目光目光扫到段渊衣襟下遮掩的伤疤,那伤疤自背后蔓延至后脖颈,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伤痕了,但他却从来不记得段渊身上有一个这么明显的伤。 在魔宫里的他是没有的,曾经的他又不了解……这伤是后来消掉了吗? 他无意去冒犯,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冒犯他的次数还少吗?多这一次也不会怎么样,而且他睡着了也不会知道,他心里这般想着,手便伸向了段渊的衣带,他内心天人交战,这只是看一看伤疤,不会做别的。 但他又很明白,自己可能做不到只看伤疤,衣服都脱了怎么可能只看一眼伤疤…… 经过漫长又短暂的内心纠结后,最终他的手还是停下了,他按在段渊的腰间,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不是正人君子,他心脏…… 楚宁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按捺下了心中的躁动,这口子还是不要开的好,或许他可以亲自问他,也许不会很快告诉他,但总有一天,他们会坦诚相待的,各种意义上的坦诚…… 夜色降临,段渊还没有转醒的意向,他便让车夫自己下去准备过夜的东西,或者吃点热食。 当段渊醒来时,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时间,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发着愣,楚宁感受到对方呼吸的变化,也睁开了眼:“天已经黑了,你睡了三个时辰。” “是吗?”段渊从他怀里坐起来,呆呆地回应他的话,过了许久,他才握了握拳头,感受到了一点力道:“我怎么睡着了?” “累了就睡,不用管什么时候睡着的。”楚宁手在段渊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吗?” 段渊吐出一口浊气,他扶着额,反应有些慢:“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楚宁问:“梦到了什么?” “……”段渊皱着眉回忆梦中的场景,但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与梦有关的记忆都如潮水退去,只记得这么一个梦的存在,但燕过留痕,他还是记得一些东西,他说:“我梦到你死了。” 楚宁一愣,突然想到白日他说的话,他笑道:“看来我白日不该和你说那些话,竟还被你带到了梦里。” 但段渊似乎没听到他的话说,只自顾自地说道:“我活着,活了很多很多年,活到超出了我如今的极限……”身边总有人死去,他望着故人的坟冢,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为他驻足的存在,他孑然一身地守着一座坟墓,春夏交替了无数个轮回。 那望不到尽头的孤独细细地凌迟着他,消磨着他的意志。 “我不会想要活那么久的……”这是一个平淡没有任何跌宕起伏的噩梦。 “……”楚宁愣了愣,他苦笑:“别那么想。” 段渊下了马车,他看到烤肉的马夫,便走了过去,楚宁紧随其后,马夫听到脚踩枯草的沙沙沙声,抬头看去,他脸上挂上笑容:“二位仙师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宁摇头:“你自己吃吧。” 段渊没有走到车夫的火堆那边,他是站在一片空地上,楚宁不知他要做什么,但下一秒他看到段渊脚下浮现了一个灵阵,他远远地看着,好奇得很:“你怎么一醒来就要布阵?” 段渊向他投来一个视线,他便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去干扰。 灵阵瞬间扩至最大,一瞬间将他们三人全部笼罩在其中,灵光从地上升起,楚宁被眼前这绚丽的金色迷了眼,便没有注意到火堆旁的马夫神色剧变,他冲起来,转身像跑进黑暗之中,但段渊却看向了他,眼中无喜无悲,他手轻轻在空中一划,那马夫身体一抖,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便没了气息。 楚宁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马夫失力地跪下,然后身体没了支撑向前倾倒,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随后他的头颅滚了几圈,最后以惊恐的表情看向段渊的方向。 他无动于衷,运水将那具尸体托起然后扔出灵阵,扔到了黑暗中看不到的地方,他又看向段渊,段渊也看着他,他说:“……我以为你会等到我们回去后再杀他。” “不能等了……”段渊指尖灵光垂落至地上,金色钻入地底,与整个灵阵一道隐入了地下,他说:“再任由他和我们走下去,小琴会被他们发现的。” 第29章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段渊家还有很长一段路,应该还不至于现在杀了他,而且那些人已经找到过楚宁,自然也会知道段渊的家,现在做这些似乎有些晚了。 段渊走到火堆旁,扑灭了火堆,他说道:“小琴和你不一样,她实力低微,就算那些人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住址,但还不知道小琴的存在,我不希望小琴和这些人扯上什么联系,而且这人不会只给泛叶宫的人卖命。” 第57章 除了泛叶宫,还有别的,比如那三个奇怪的人,这种凡人坑杀修士也毫无愧疚之心,且他为泛叶宫卖命,现在还说他是凡人也有些谦虚了,魔修可不看资质。 “你不希望小琴和其他修士走太近吗?”楚宁问:“她一直这么被你保护着吗?” “保护?”段渊愣了一下,小琴现在实力低微,又总是想着炼丹,作战方面毫无提升意向,他希望在小琴有自保之力之前留在他的身边并没有错。 楚宁看火也被破灭了,就拉着段渊回到马车里,他说:“小琴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柔弱。” 段渊皱眉,极为不认可,他说:“你不要拿以后的情况套用现在。” “没有,没有!”楚宁拿出一颗夜明珠放在车内照明,他说:“小琴一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长大,你很难看出她的变化,她现如今已经快成年了,总要离开你的,你若是一直担忧她不信任她,这是给她负担,她将来也走不远,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过去,是你在很久之后才舍得放她独自生活,她太担心你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专心做事。” “我会给她造成负担?”段渊怔住:“如果我愿意让她离开,应当是认可了她的实力才对。” “也有不得已的情况。”楚宁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她并不柔弱,即使遇到危险她也会有应对的方法,而且她总要离开你的,你阻止那些人见她有什么用?” “……”段渊沉默,许久,他问道:“我在后来,与她如何?” 楚宁看着她,迟迟没有回答,段渊皱眉,猜楚宁或许不知道,毕竟他说自己不怎么与他提到过去。 但突然楚宁将他抱住,用力地,死死地抱住,段渊一惊,感受道楚宁失落地情绪:“你怎么了?” 楚宁依旧沉默,段渊无可奈何地说道:“或许你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嗯……” 段渊说:“一切都是可改变的,就像这次矿脉之行,血石没有现世,与你所经历的已经不一样了。” “泛叶宫的人也知道了,也许不会向好的方向去呢?”楚宁说道:“我既然能回来,就知道这一切是没有定数的,或许你说的对,我知道得太多,这对我不一定是好事。” 段渊抬手抚摸楚宁地发顶,问他:“你回来地目的是什么呢?是来见我吗?” “我要救你……我希望你活着,哪怕是我死。” “……”段渊长叹一口气,他说:“那为什么又要接近我呢?楚宁,你白天问我的问题,如果你死了,我会不会难过,在之前我会不知道答案,或许会,或许遗憾,但现在你已经招惹了我,你再问这个问题,会很愚蠢。” 楚宁一愣,望着段渊,不敢置信:“你会为我难过对吗?” 段渊没有肯定,他只是回忆着梦里的感受,他说:“你不应该抱着必死的心态接近我,这样你即使救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 楚宁忍不住笑起来,他说道:“我不想死,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留下,但是……”他贴着段渊,蹭了蹭他:“你也不要再丢下我,我知道你没有经历之后的一切,这种话有用你未来的过错将现在的你指控的意思,但是我还是害怕,几百年无望的思念会令人发疯的。” “……”他明白,段渊想,他在梦里短暂地感受了那漫长的孤独与无望。 段渊推开黏在他身上的楚宁,说道:“你休息吧,你的伤好得太慢,于我之后的计划有碍。” “好,若你困了,可以直接枕我身上。” “……”他睡了三个时辰了,天亮之前都不会那么容易困。 这马车空间不大,只够躺下一个人,段渊不似楚宁,会把他抱在怀里,他坐到了外面,凉爽的夜风吹起他的发丝,他借着月色注意到自己的头发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但现在的光线实在有些昏暗,也懒得计较自己的变化,他用发簪将头发挽起,视线无意瞥到车内的楚宁,只见他枕着胳膊,睁着眼睛,哪有半点睡意。 段渊拿出一只蚂蚁放进车内,楚宁瞪大眼睛,连忙转过身去:“我不看了,不看了,你怎么还对我用这个东西呢……” 但不过几个呼吸间,楚宁的呼吸便绵长了起来,他睡着了。 那只蚂蚁从车内爬出来,段渊伸手让蚂蚁爬到他的手心,看到蚂蚁腹部散发着盈盈蓝光,他笑了笑,将蚂蚁收了回去,我所用的邪术威力小,反噬也小,有时候这些小小如戏法的邪术会有一些别的有意思的用处。 月上树梢,四周一切寂静,他望着黑暗中,手一挥,藏于地下的灵阵显现出来,他一言不发,警惕着窥伺着此处的存在。 腥咸之味随风扑来,他嫌恶得皱了皱眉,又一个阵法落下,风停了,虫鸣声也被隔绝在外,这一瞬间,四周死一般地寂静,他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之前生火的地方,一股刺鼻的味道从这里散发出来,他在火堆之上盖了一个灵阵,气味散去。 他又望向暗处,淡淡地说道:“识趣的话还是赶紧滚吧。” 黑暗中传来草动的声音,有人说话了:“九渊,你是因为他不愿意和我回去的吗?” 段渊不想和这个人多说废话,脚下的灵阵催动,金色的光芒让他看见黑暗中的人影,无数的金色长矛向他刺去,那人影灵活的躲闪着灵阵的攻击,段渊冷眼看着:“与你何干?” 第58章 “九渊,当年你记得他的时候就未曾与他见面,如今你忘了,他来找你时,你就应当与他划分界限。” “我的决定,你无权置喙。” 灵阵暴起,那人强破灵阵扑到段渊的面前:“九渊,我从未想过伤害你,只是你总是不听劝,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你定然重蹈覆辙,当年所有的努力也会付之东流。” 段渊愣住,那人将一样东西拍进他的怀里,下一秒,无数金矛将他刺穿,钉在了地上。 段渊并没有闻到血腥味,也没有听到□□被刺穿的声音,他撤去灵阵,眼下没有人的肢体,只有一截残留的木块。 他将剩下的木块踩成碎屑,现在大概也明白了,这人与自己见面绝对不会用真身。 他回到马车上,今夜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了,他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被按进怀里的东西。 当他看清那东西时,有些难以置信,那是一面铜镜,背面雕刻着一只丛林中的神鹿,而镜面已经破碎,却依然顽强地镶嵌在镜框内。 这赫然就是观世镜! 段渊百思不得其解,这镜子不是仿造神器造出来的替代品吗?而且谢千机还说过这是他用来找自己的东西,现在他怎么把镜子给自己了? 镜子碎成了无数块,却依旧镶嵌在镜框内,镜子照不出他的模样,他想装进百宝袋里,却发现完全没有反应。 沉默片刻,他将镜子随手放进了马车,但突然又想起这镜子似乎有了意识,他要去把镜子拿出来,没想到楚宁睡觉不老实,翻了个身,整个将镜子压住了。 “……”段渊无可奈何,将楚宁抬起来,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到,他心一惊,将楚宁抱了起来,借着夜明珠的光看去,竟真的没有镜子。 镜子不见了,而与镜子有过接触的只有楚宁,他想着是不是楚宁的衣服挂住了,毕竟镜子碎了,挂住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但他摸遍了楚宁全身都没有找到镜子的影子。 他不怀疑是楚宁偷偷藏了起来,他用术法让楚宁睡去,不可能做得到,那么就只能是镜子自己躲了起来,躲在了哪?它可以自己进楚宁的百宝袋吗? 恰在这时,本该熟睡的楚宁睁开了眼睛,他看着段渊,似乎还没有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却下意识伸手将段渊抱住,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贴在他的身上,然后眼睛一闭,又睡过去了。 “……”段渊觉得今晚有些邪门,自己想杀的人跑来给他送来了观世镜,还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而刚得到的镜子自己跑到楚宁身上,他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用术法催眠的楚宁睡一半醒了,现在抱着他不撒手。 他叹了口气,这人是他催眠睡下的,总不能又让自己给叫醒。 他调整了一下楚宁的姿势,以免挤压到他的伤口,可弄到一半,他突然感觉楚宁的呼吸频率有些不对。 时重时轻,时缓时急,这哪是睡着的人,分明是装的。 他想将人推出怀抱,却又被死死抱住,他有些生气:“楚宁,松手。” 楚宁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微微抖了抖,却没有松开,反而是抱的更紧,并且想缩进他的怀里。 段渊不知楚宁怎么了,但他现在的姿势有点压迫到伤口了,他顺着楚宁的背,哄孩子一般:“乖一点,放松些。” 楚宁听后犹豫了几秒,听话地放松了一下,但下一瞬,段渊将他按倒,他压着楚宁:“你有些不对劲。” 他心想或许和那个镜子有关,但他却看到楚宁流露出怯生生的表情,还眯开一只眼睛看他。 段渊沉默半响,不明白楚宁抽了哪根筋,也不知道他在胆怯什么,可接着他看到楚宁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 他瞬间了然,松开了楚宁,冷着脸说道:“观世镜……从他的身体里出来!” 第30章 观世镜霸占着楚宁的身体,却依旧对段渊格外的恐惧,或许是因为它诞生之际就被段渊打碎,这恐惧便扎根心底,在得知自己被送到了段渊手中时便只想着躲起来。 只是没想到立刻就被找到了,虽然段渊厉声呵斥,让它离开楚宁的身体,但它越害怕就越不敢出去,于是它干脆闭上眼睛,捂住双耳。 不听,不看,是为不知。 “……”段渊被它这样子气笑了,他说:“一个对象罢了,你还能一直霸占人的身体吗?” “呜……”观世镜瑟瑟发抖,继续装死,但它感受到段渊的视线一直落在它身上,如芒在背,吓得眼泪珠子直掉。 段渊擦去楚宁眼角的泪水,却毫无怜悯地说道:“别拿他的身体哭。” “……”观世镜被凶得身体一抖,哭得更凶猛了,它用手捂住嘴巴,防止哭出声来。 段渊欲言又止,看了它好半响,他摸了摸楚宁得脸,语气柔和了下来:“你为什么怕我?因为我打碎了你吗?” “嗯呜呜呜……” 段渊默了一瞬,他又说:“因为你变成了我的模样,你困住了我,你在窥探我的过去。” “……对呜起。”观世镜抽噎着,咬字不清道:“窝不西故意的。” “别哭了,也不必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段渊替他擦去眼泪,安慰道:“你现在被人送给了我,你是我的东西,我就不会伤害你了。” “骗…骗镜子!”观世镜偷偷得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恐惧丝毫不减,但他实际却在往段渊怀里钻,段渊被他这么搞得一时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害怕自己。 第59章 但他还是哄道:“我不骗你,我还会把你的镜面修好。” “真的吗?” “嗯!”段渊见观世镜有被说服的趋向,他又补充道:“镜面的材料可以任你挑选,但前提是你要离开他的身体。” 观世镜像个小孩子,胆小好哄,他的哭声小了些,似乎在思考段渊的话是真是假,但最终禁不住诱惑,它眼睛一闭,离开了楚宁的身体,浅黑的灵力从楚宁的身体里浮出,然后凝聚成一个身体纤细,皮肤雪白,容貌雌雄模辩的人来,他的头发长到地上拖着,但却丝毫不显凌乱,没有光泽,仿佛像是白色画纸上划下的一笔墨色。 段渊看着眼前的人,它吸收了幻镜中的尺玉后便有了自己外貌,这让他感到一丝疑惑,他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便直接问道:“幻镜里的东西不是你借着人的记忆幻化的吗?应该就是属于你的力量,你为什么会因为吸收了尺玉而发生变化?” “我才没有力量……”观世镜蹲在距离段渊最远的角落,它抱着腿,将自己的存在尽量缩到最小,它声音细如蚊吟:“我是用神器的一块碎片做出来的,我什么都没有,连镜面都是仿造神器的样子,我借着神器的光拥有了意识。” 它偷偷瞟了段渊一眼,小声嘟囔道:“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好可怕,一点都不像你小时候……”以为是个好人,结果第一次见面二话不说就把它打碎了,打碎第一次不够还打碎了 第二次,给一个刚刚出生的器灵的内心留下了巨大的创伤。 “……”段渊听到了它的声音,内心突然产生了一丝愧疚,但又很快消散,这很无奈,毕竟它是泛叶宫制造的产物,他不得不防,他问:“你说你没有力量,那么那些幻镜是怎么产生的?” 观世镜说:“是神器的力量,他有一块碎片在我身上,我吃下幻镜里厉害的东西就可以把力量变成我的。” 厉害的东西?他的尺玉只是一件镇器而已,也算的上什么厉害的东西吗,他思索良久,又问:“那你吃完了吗?吃完了以后你怎么办?” 观世镜抱着脑袋,难过地说道:“没有,每一次只能吃一点点,我消化不好。” “……”段渊眼神微妙,他张了张嘴,好一会他才干巴巴说了一句:“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吃完后怎么办,也许可以直接吃别的灵器……”说罢它小心翼翼地问段渊:“你会给我吃灵器吗?” 段渊说:“我没有多的灵器给你吃。” 观世镜委屈巴巴:“那你可以去抢呀,还可以像你炼化尺玉那样去炼别的武器给我吃。”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没闲工夫让你成长。”段渊淡淡地说道。 观世镜听到这个理由很不理解,它嘟着嘴:“可你明明很闲呀,你都不用修炼,这世间的灵阵没有你不会的,没有谁比你更厉害了。”它害怕段渊,所以表达不满的同时还顺便拍个马屁希望段渊不要生气。 “……”段渊听出了它话语中的奉承,有些诧异,观世镜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表达自己的情绪,说哭就落泪,说害怕就发抖,怎么还有一斥一夸的心机呢? 段渊说道:“你既然看过我的过去,应该知道我养不起你,而且我也没打算留下你。” “骗子!”观世镜一听段渊不会留下自己,就难过得要哭,但他不是人类,没有生理泪水,眼睛都不会红,只能哭丧着脸;“你刚刚不是这么和我说的,你说要给我修镜面,还可以让我挑材料。” 段渊无动于衷地看着他,问:“你来自泛叶宫,你的身体完全受你自己控制吗?” “我……”观世镜一愣,突然想起来段渊和泛叶宫的恩怨,哑口无言,它憋着情绪,缩在角落,头埋在双臂之间,段渊看它可怜的样子,很想说,如果它不想和自己太近可以变回镜子的模样,但观世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 观世镜说:“我应该不会一直被他们控制,如果你帮我的话……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我也可以帮助你的。”它眼中幻化出了泪水,泪珠在眼框蓄满,然后一颗一颗如珍珠一般地往下掉,配合着它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倒显得十分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段渊摇头,没说话,观世镜哭得更凶了,它说:“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秘密!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不要丢掉我,他们用完我后肯定会把我融掉,他们都不想修我!” “我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段渊说。 观世镜一愣,它的眼泪止住了,面露疑惑:“这些都是可以说的吗?那我告诉楚宁?” 段渊眉头一皱,观世镜以为他对自己不满,吓得连忙解释:“我不是要威胁你,你没有和他说过,但他想做的事情和以前一样,你们如果又变成那个样子,那你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呀。” 和谢千机相似的措辞,段渊皱眉,难道他真的有什么重要的和楚宁有关的事忘了?楚宁要做什么?他们会变成什么样?自己又做过什么?和重来的一次有关吗? “对不起哦……”观世镜低着头,手指在地上画着圈,他说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件事也不是从你这儿知道的,如果,我把神器的碎片消化完了应该就会知道更多的前因后果了。” 段渊觉得观世镜是在用这件他未知却重要的事诱惑他留下它,但他也从这句话中得到了一个信息,这件事他自己本身现在并不知道,但他却是这件事的主导人,他努力了很久,对这件事的遗忘与他对自己过去的遗忘不一样,而观世镜也是从别处得知的。 第60章 他问观世镜:“这件事除了你和谢千机还有多少人知道?你是从神器的力量里得知的吗?” 观世镜点点头:“嗯,我不会和别人乱说的,你留下我吧,我肯定能帮上你的,不会当一个没用的废品,你不帮我找灵器吃,我可以自己去找。” 段渊没说同意,但也没有拒绝,他思考了一会,便问道:“你为什么会被谢千机带出泛叶宫?为什么他要把你送给我呢?” 观世镜茫然地想着,脸上流露出迷茫地表情,边回忆边说道:“原本他们在准备读取了我在你们幻镜看到的东西后打算不再管我的,但谢千机看到了我,就将我偷了出来,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不能存在呀?” 段渊觉得是的,他说:“你太有自己的想法了,武器不需要有灵智。” 观世镜眼眶的泪水说流就流,它呜咽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我就是看到你了,我就想出来找你,但是我不听话,总做我不想做的事,呜呜呜……”然后被打了两次,它的镜子碎的完全看不清东西了。 “哎……”段渊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这面镜子是个麻烦。他说:“现在很晚了,明天再做决定吧。” “哦……”观世镜怯怯的瞥了一眼段渊怀里的楚宁,突然茅塞顿开,它为什么要去求一个情绪变换莫测的人啊,它可以去求楚宁,楚宁是好人,肯定不会舍得丢掉它的,然后段渊肯定会同意楚宁的要求,它眼睛冒精光,顿感自己如此聪明机智,能想到如此绝妙的主意。 毕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段渊感觉观世镜好像突然变得兴奋了起来,他觉得疑惑,但也懒得去问,这观世镜的器灵是少有个性的存在,相处起来或许会有几分趣味,但作为器灵,这并不是合格的,它的想法太灵动,太有自我,会给使用者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观世镜一晚上都没有变回镜子,不知是它喜欢这样还是别的原因,天光乍现之时,躺在他怀里沉睡的楚宁缓缓地恢复了意识,他茫然地眯着眼睛,恍惚地想着,他许久没有这样像个凡人,不是因为灵力枯竭的原因而睡眠了,然后他开始思考自己睡着的原因,然后猛地撑起身体,是段渊给他用了可以做美梦的蚂蚁! 接着他突然又愣住,因为他仔细回忆,自己好像根本没有做梦,不仅没有美梦,噩梦也没有,他睡了很深的一个觉,他正感到疑惑的时候,突然又感受到自己身处的位置有些不对。 他侧头看去,正好与段渊沉默的眼睛对上,他脑袋一空,呆住了,自己在哪?他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他在段渊的怀里,他被段渊抱着睡觉的?难道他的梦还没醒?现在才是梦的开始?梦想成真了?他内心有些激动,按捺不住自己的手摸了摸段渊的脸,触感很真实,怪不得段渊说欲望会蒙蔽双眼,如此真实的梦镜难免使定力差的人深陷其中醒不过来。 段渊:“……”他看着楚宁一醒来就对他动手动脚,又摸又捏,直到他看到楚宁的手伸向他的腰封,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截住他的手:“你适可而止!” 楚宁却一脸震惊疑惑:“咦?” 第31章 段渊按住楚宁不安分的手,说道:“你觉得在做梦吗?” “……”楚宁愣住,他与段渊四目相对,这里的所谓美梦成真便是只要想便会实现,他想段渊松开他,但段渊没有照做:“这不是梦吗?” “……不是。”段渊松开他的手,然后收了灵阵,眼前亮了起来,楚宁这才发现此时已经天亮了,只是段渊布下的灵阵让外面的阳光进不来。 楚宁有些难过:“可是我没有做梦啊,什么梦都没有做!” 段渊似笑非笑:“你想要做什么梦?” “呃……”楚宁觉得段渊这是明知故问,他连忙爬起来,掀开车帘,明亮的日光一时刺得眼睛微痛,他揉了揉眼睛,坐在了外面:“我来赶车吧,今天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到家了。” 段渊没有回应,楚宁瞥了一眼车内,突然发现车内角落蹲着一个纤细的身影,他一惊,猛地将门帘全部掀开,他原以为是错觉,但在段渊的对角确实蹲着一个黑白颜色的人,他大惊失色,对着段渊说道:“你看到了没?” 段渊看向他:“看到什么?” “这个!”楚宁指着蜷缩着的人,神色古怪:“这里怎么会有人?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谢千机来过。”段渊不以为然地说道:“他把观世镜给了我。” “观世镜?”楚宁被震惊得声音都变了:“为什么会给你?是不是他有什么阴谋?” 段渊皱眉摇头表示不知道,楚宁慢慢凑近观世镜,他在后世是没见过观世镜的,第一次得知它的存在时,只知道它在出世的那一天就被毁了,在以后也没有出现过,倒是与观世镜的碎片见过面。 “这和我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样。”楚宁说道:“我只知道它碎了后就被抛弃了,后来被人获得,好像也没什么作用,但是在更久的以后,那些碎片中的一片拥有了意识。” “是吗?”段渊神色探究地看着观世镜,问楚宁:“你知道那时是谁打碎了它吗?” 楚宁摇摇头:“不知道。” 观世镜动了动,它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插进了他们地对话中,语气万分委屈伤心:“只有段渊打碎过我!” 第61章 楚宁猛地看过去,仔细打量着观世镜的模样,这模样也与上一世看到的碎片意识不一样,那个观世镜碎片要比更成熟一些,外貌也更偏向男性一点,他疑惑地问道:“你会长大吗?” “我又不是生灵,怎么可能会长大?你觉得我太幼稚吗?”观世镜说道:“我可以变的,我可以变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但现在不行。” “……”楚宁惊奇地看着观世镜眼中的情绪,这也与他所认识的大不一样,那个观世镜像个没感情的对象,一板一眼,为了达成它的目的不折手段,他问;“为什么现在不行?” “现在我还太弱小了,我需要吃好多东西成长,等我的力量充足时,我就可以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了。”观世镜委屈巴巴地抹了抹眼泪,说道:“但是没人愿意要我,大家都嫌我没用。” “哦?”楚宁看了看段渊,他感觉观世镜的话意有所指,段渊冷笑了一声,撇过头去没搭理他们 俩,楚宁问观世镜:“你吃什么东西?你又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吃,有灵力的都可以,我可以做……”观世镜话说一半顿住,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可以替你们做假。” “……”额,这确实没什么用的样子,虽然目前来看,它好像挺好养,但是:“应该没有哪个人想要去养需要进食的武器吧,而且做假其实没什么用。” “有用的,我有了自己的能力后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我做假的前提也是必须看到真实呀!”观世眼泪珠子夺眶而出,它伤心地哭道:“我可以替你们监视坏人,我越厉害以后就能监视得就越久。” “嗯……”楚宁摸了摸下巴,他回头问段渊:“段渊哥哥,你觉得呢?” “……你应该已经有了主意吧?”段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得情绪,似乎一切都由楚宁自己决定。 观世镜仿佛看到了希望,它拉住楚宁的手臂,然后在楚宁耳边悄悄将自己的王炸甩出来:“我知道很多段渊的事情哦,我可以偷偷告诉你。” “真的?”楚宁惊讶。 观世镜疯狂点头:“真哒,他不记得的我都知道!” 楚宁笑了,“那就留下吧。”但说完话头一转,皱着眉说道:“但是你是泛叶宫做出来的,到底对你不怎么放心。” 观世镜一听又是这个理由,便有些急了,它连忙伸出手,说道:“我可以和你们定契,以后就只有你们可以驱使我,我也不会背叛你们。” 楚宁神情诧异,后世的观世镜碎片不屑于任何人契约,眼高于顶,与眼前的观世镜真是天差地别,他说:“我还从未见过生出灵识的器灵会主动要求与人定契的。” “那你现在见识到了。”观世镜对定契一事好像没有任何的抵触心理,面对楚宁的动摇,它甚至表现得迫不及待:“要不要定契?我没有任何的问题,以后你要炼你的本命法宝我也不会嫉妒的。” “哈哈哈……”楚宁被他逗笑了,武器之间竟然还会相互嫉妒,至于定契,修士和武器之间的定契很少有平等契约,器灵有了自我便有了傲气,人类更是不会让步,谁都不愿意做弱势的那一方,平等契约又在一定程度上很难约束对方,所以人器定契发生得很少,即使有,也都是由人类发出,还从未听说过器灵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定契。 楚宁又确认问道:“你就这么想留下?” “我无处可去呀,我现在就在这里。”观世镜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他哀怨说道:“如果我没有出现就好了呜呜呜……” 楚宁被他哭得没辄,他问段渊:“你觉得怎么样?” 段渊说:“我不想和谁定契,你要是愿意的话,你和它定契吧,总归没什么坏处。” 观世镜听了这话它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虽然它不在意定契的事,段渊和楚宁之间它也更想和楚宁定契,但段渊明确拒绝它的话还是让他莫名的伤心。 楚宁无奈地去给观世镜抹眼泪:“你怎么那么爱哭?像个小孩子一样。” 观世镜的眼泪并不是真正的泪水,它就是为了博取楚宁同情心的道具,楚宁根本没办法替他抹掉,它连忙捂住眼睛,说道:“按照人类的出生时间来算,我现在就是出生几天的婴儿。” 楚宁:“……” 观世镜收了眼泪,然后抓起楚宁的手指,说道:“我们现在就定契吧。” 楚宁有些惊讶于观世镜的急迫:“不需要准备什么吗?灵阵?祭品都没有呢。” “定契的灵阵段渊不是可以徒手拈来吗?至于祭品,那是人类修士送给器灵的礼物,我不需要就可以了。”观世镜说着偷偷去看段渊,发现对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它顿时吓得手一抖。 楚宁看了看观世镜又看了看段渊,没想到观世镜对段渊如此地畏惧,他挪到段渊身边,笑嘻嘻说道:“段渊哥哥,帮我们布个阵吧。” “……”段渊没有拒绝,指尖灵光萦绕,随手布阵给他们,他说:“祭品还是要的,楚宁,你随便拿一样不需要的东西就好。” “好。” 楚宁用短刀划破手心,他的脸一瞬间疼得苍白,手心伤口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流淌到地面上,他与观世镜在灵阵之内,血液顺着灵阵的纹路浸染,当所有的纹路都染上血色后,血液便开始向着观世镜汇集而去,楚宁此时拿出一件玉衡放置于灵阵正中心。 第62章 段渊看着灵阵中灵力化为实质,与血色交缠形成云烟般的画面,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灵素,他一愣,这灵素并非错觉,在定契仪式进行的同时,那灵素的存在越发的引人注目,他疑惑不解,这灵素和自己的灵素如出一辙,但是在这场仪式中,只有这个灵阵和自己能扯上一点关系,这灵素从何而来? 而楚宁此时也发现了问题,段渊的灵素将他包裹,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和段渊定契,他看向观世镜,难道它连自己的灵素都没有,所以模仿了段渊的灵素吗? 契约即将完成之际,观世镜睁开眼睛看向了楚宁,那双眼睛不再清明透彻,它仿佛一个历经沧桑忍受无尽孤独的存在,温柔而又怀念地看着他。 段渊注意到观世镜的异常,他一惊,想要去阻止,却发现灵阵在那一瞬间化作一个印记落在楚宁的眉心,段渊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契约已成。 观世镜又闭上了眼睛,刚才的一切像一个错觉,但段渊肯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一瞬间,有第四个人存在! 他拉过楚宁检查他的契约,人器之约,印契为上,没有出错…… “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楚宁有些没有回过神来,他与那双眼神对视了仅仅一瞬间,就仿佛有一把刀子插进他的心里,在那柔色之中隐藏着责备怨恨,疼得他难受,眼眶也酸涩了起来。 “……”段渊沉默无言,那一瞬间的感觉很熟悉,自己好像与那个人共鸣了一般,现在他又难以分辨当时自己的心情…… 倒是观世镜好像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看到楚宁和段渊在契约结束后神色好像不怎么好,顿时心惊胆战,惊慌无措,又缩回了角落,害怕他们的异常是因为自己引起的。 事实上,这确实与观世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段渊看观世镜这副胆小害怕的模样猜它可能什么也不知道,但它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有某种必然的关联。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楚宁再去看观世镜的眼睛,那种让人难过的眼神已经不见了,他长叹一口气,问观世镜:“你有名字吗?除了观世镜之外的名字?” 观世镜露出惊喜的表情:“观世镜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我没有名字,可以用这个当我的名字吗?” “你不知道自己是观世镜吗?”这次轮到楚宁惊讶了,每一个武器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像剑,刀和枪之类的,而观世镜不是镜子,他就是观世镜,是属于神器独一无二的,然后还会有一个被主人赐予的名字,或者该武器的铸造者取的名字。 观世镜抱住自己的身体,低落道:“我只是个仿制品,是用神器的碎片做出来的东西……没有名字,不过我应该是镜子吧。”虽然照不出东西来。 楚宁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那就叫观世镜吧,嗯……观时,怎么样?” 观世镜眼神亮了起来,它兴奋道:“好!我是观世镜,我叫观时。” “……”段渊看着两人之间还未隐去的人器之约,冥冥之中有玄而又玄的东西落在了他们身上,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来得快去的快,还未等他琢磨明白,便消失了。 第32章 天黑之际,段渊等人终于到了家,从院子看,屋内还亮着灯,楚宁敲了敲门:“小琴,我们回来啦!” 观时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楚宁有些疑惑,问观时:“你为什么不变成镜子的模样?”他原以为观时是为了与他们交流才一直以人态出现,但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观时愣住,他慌张地看看楚宁,又用余光去看缓步走上来的段渊,有些胆怯道:“可是,我喜欢这样呀,你们不喜欢吗?”说着他难过了起来,语气低落道:“那我变回镜子吧。” 说着浅黑的灵光将他包裹,他还未变化,段渊就说道:“就这样吧。” 观时一抖,灵光一下散了,它好像被段渊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有些茫然:“真的吗?” “嗯。” 此时院子门开了,段琴从里面开了门,她提着灯,看到段渊的一瞬间,眼圈便红了,几日的担惊受怕让她扑到段渊的怀里,紧紧抱着段渊的腰,哽咽着:“哥,你终于回来了,这几天我每天都担心得要死,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段渊安慰地摸了摸她地头发:“已经没事了。” 段琴闷声不满道:“你每次都这样说……” 楚宁在一旁等着他们:“我们要不先进屋吧?” 段琴瘪着嘴巴瞪了他一眼,这一切都是楚宁的错,如果哥哥不是因为他,哥哥就会和自己一起去另一边的集市,自然就不会遇上这种事,她埋怨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注意到他身后的观时:“咦?你们怎么还带回来了一个人?这是谁?” 观时面对段琴好像有些不自在,他看也不敢看她,小声说道:“我叫观时,是观世镜!” 段琴皱眉,面露不解:“什么观世镜?你从哪里来的,这名字听着怎么就不像个人名?” “我确实不是人呀。”观时说:“我是楚宁的器灵,这是他为我取的名字。” “器灵?”段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这怎么出去还带回来了个器灵? 段渊走进院子,说道:“慢慢和你说吧,你要休息了吗?” “没有。”段琴不再纠结观时,只是走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多打量了它几眼,不知是不是晚上光线不好,这几眼竟让他觉得这器灵穿衣的风格有几分眼熟,她寻思了一下,猛然想起:“你看着好像哥哥!” 第63章 “嗯?”楚宁一愣,他看向观时,打量了一会:“你说他像段渊?哪里像?” “又不像了……”段琴觉得奇怪,刚刚仿佛是个错觉,她边走边寻思,刚刚怎么会觉得这个什么器灵会像哥哥呢?她望着段渊的背影,发现哥哥的头发里好像没了白发,这个背影…… 段琴刻意慢了几步,让观时走到她前面,观时奇怪地看了她几眼,却被她一眼瞪回去了,她看着观时的背影,此时 终于确定了为什么会觉得观时像哥哥了,这个背影确实有一瞬间会觉得像,但看清了后又不会这么觉得了。 段渊回房后就去换衣服了,楚宁却来到段琴得炼丹房,看到了一个新的被炸毁的丹炉:“哇,你不会半个月都没坚持住就把丹炉炸了吧?” 段琴不高兴,他将楚宁推出炼丹房,说道:“才没有,这就是次品,人家老板买一送一送给我的,这个炸毁了不算。” “哪有这样的老板?”楚宁不知段琴说的是真是假,但他还是顺着段琴的借口说道:“次品也敢拿出来卖?” 段琴不说话,楚宁笑道:“果然是买的吧?你是贪小便宜了,其实是买了两个次品对不对?” “……”段琴梗着脖子,死不承认:“没有!” “那就是你技术问题啦?”楚宁笑道:“承认自己的缺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以后努力就好啦。” “我……”段琴撅着嘴:“是我买了次品……” “噢……那要不要我帮你找个说法?”楚宁说道:“次品也拿出来卖,看来是不想做生意了,咱们去砸了他的摊子如何?” “额,算了,一分价钱一分货……”段琴心虚地说着,将楚宁拉出了炼丹房,她说道:“哥哥说要给你换药,让你去他房间。” “哦,是吗,我这就去。” 然而到了段渊地房间后,段渊却说:“你来干嘛?小琴已经为你收拾出了房间,你去隔壁。” “哈哈……”楚宁气笑,段琴当真是死要面子,竟撒谎把他赶出炼丹房,他干脆直接赖了下来,说道:“我来都来了,段渊哥哥要不顺便帮我换个药吧?” “……”段渊看着他,好半响,他说:“你以前都是别人给你上药吗?” 楚宁坐到他的身边:“以前也是你帮我上药,我很少受伤啊,像我现在这么重的伤细数下来都不过五指,我很怕疼,怎么可能让自己常常受伤呢?” “是吗?”段渊站起来,将药箱拿了过来,又看了他几眼,说道:“你去洗个澡吧。” “哎?我现在很脏吗?我有用避尘决呀。”楚宁看了看自己袖子,又闻了闻自己的领子,没有异味,段渊嫌弃他什么? 但段渊的架势俨然一副他不洗澡就滚出去的意思,他也只能乖乖出去了,走之前他忍不住对段渊吐槽道:“段渊呀,你虽以凡人习性生活,但你到底不是凡人啊。” 说完,他没看段渊的神色便跑了,他找了换洗的衣物来到水池边,竟然看到观时蹲在水边,看着书中的月影发呆一般:“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月亮。”观时看到他,便立刻站了起来,他有些局促,说道:“刚刚段琴给我吃了一些她炼坏的金丹。” “炼坏的应该也有灵力。”楚宁记得它说过自己可以吃任何有灵力的东西。 “嗯!然后,我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说的你能看到的真实吗?”楚宁站到水池边,看到水中月亮的倒影,在这个位置看月亮并不是很好,树梢挡住了绝大部分,他不知道观时为什么要看水中的影子,而不是直接抬头看。 观时泪眼婆娑,说道:“我不明白,因为很奇怪,我无法去辨别,我有些害怕。” “是什么?” “我看到了段渊。” “……”楚宁眉头紧锁,不理解道:“段渊是什么奇怪的吗?你不会是被他吓哭的吧?他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我给你看。”观时拉住楚宁的手,浅黑色的灵力将二人包裹,楚宁脸色一变;“等一下!”他还要洗澡,段渊还在房里等他呢! 但观时却丝毫未理会楚宁的挣扎,直接开启了幻镜,这就是器灵太自主的弊端。 “……”眼前的景色好似没有什么变化,楚宁心疑莫非观时及时中止了幻镜? 然而下一秒天亮,打破了楚宁的幻想,眼前的景色大变,他面前是一面巨大的水湖,身后是回廊水榭,他却一脚踩在水里,湖中生长着茂密的荷叶,一眼望去,竟一朵荷花都没有,他的身边是垂柳,垂柳之下埋着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尸体,露出了一截白骨。 远处是辉煌的宫殿,与段渊的那座宫殿有几分相似之处,或许身处环境不同,这里生机盎然,竟然觉得那宫殿有几分神圣的意味。 “这是哪?”楚宁一脸茫然,这个地方他从未见过,观时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和段渊什么关系 观时四处望了望,说道:“不是这里,你跟我来。” 观时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他走小路,这路花团锦簇,像谁家的后花园,每一棵植株都被精心修剪过,观时仿佛怕被看到一样,弄的楚宁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你要给我看什么?有多奇怪?要不要提醒我一下防止我也被吓到?” 观时看向他,有些纠结:“我不知道你不会不会被吓到哎。” 第64章 说话间他们突然听到了有脚步声从另一条路上向这边走来,楚宁感觉那是一个没有修为的人的脚步声,但观时却异常紧张了起来,它拉住楚宁躲进了花丛里,但这一躲却发出了声音,顿时引来了人的注意。 “什么人?”一声惊呵传来,楚宁一惊,这声音甚至带动了空气中的灵力,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也不是刚刚听到的脚步声的主人,这里还有别的人,他完全察觉不到,即使是那个人已经发出了声音,他也依旧没感知到人的存在。 而这一声直接吓得观时眼泪直流。 此时另一个清冷的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不必如此惊慌,或许是哪里跑来的小猫。” 楚宁浑身一震,这声音怎么那么像段渊的?他心中疑惑万分,那脚步声近了,他想去看一看究竟,却被观时死死拉着,并无声地和他说道:“别去!” 而没过多久,有人从另一条路走过了,他们有五人,其中四人的实力他都无法探知,唯有走在最前面,地位似乎在那四人之上的人才是他认为的无灵力之人。 楚宁未能看清他们任何人的脸,但从那背影中,他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那人以金玉松松散散地将几缕白发挽起,一身青衣,衣角绣有金色花纹,华贵之至…… 是段渊?楚宁心中猛地一跳,立刻就想要上前去求证,但观时非人,它的力气竟让他一时无法挣脱,观时看他张嘴要喊人,又立刻去捂住他的嘴,用契印向他说道:“你不要乱来,如果你在这里被杀,就真的死了,我说过段渊很奇怪,就是他可能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段渊。” 怎么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楚宁心中说道,观世镜不就是以人的过去制造幻镜的吗? 然而他们这一番动作再一次引来那四人的注意,但他们没有立刻来查看,只是缓下了脚步:“尊主?” “嗯?”那个段渊回头淡淡地看了喊他的人,:“怎么?又发现小猫了吗?” “尊主,或许是偷偷潜入进来的敌人。” “是吗?敌人?”段渊似笑非笑,他看着那人,轻道:“为何会有敌人潜入此处?你们玩忽职守?” 那人瞬间脸色大变,猛地跪在地上,深地埋下头:“不不不!尊上!我只是一个猜测,并非肯定那里就是人!” “哦?不肯定?”段渊挑起那人的下巴,轻轻摩挲道,眼中杀意渐起:“既不敢肯定之事,又怎敢开口说与我听?” “尊上……饶命。”那人浑身颤唞,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满眼绝望恐惧,他身边的三人纷纷低下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生怕被波及鱼池般。 楚宁震惊地看着眼前地这一幕,怎么回事?他们四个实力莫测,怎么会对段渊如此畏惧不敢有丝毫地违抗之意?而且那下跪之人的意 “……”段渊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一声,他松开了那人,身边的人递上一块手帕,他自然地接过擦拭碰过那人的手,语气颇有些愉悦:“我不想惊着小猫,此事便作罢,起来吧。” 那人浑身瘫软,但还是磕磕巴巴地说道:“谢……谢尊上不杀之恩!” 身边的两人连忙将那人拉起来,连拖带拽跟上了段渊的步伐,生怕落后一步,又惹来杀身之祸。 楚宁已经惊呆了,他茫然看着他们离去地方向,怎么回事?刚刚段渊其实是要杀那个人?就因为他发现了这里的可疑之处并指了出来?而后又为什么放了他?这个段渊怎么瞧着那般喜怒无常? 第33章 “这当真不是我所认识的段渊……难道是我认识他之前的时候?”楚宁从未在段渊脸上见过这种表情,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楚宁一寻思,觉得不对,段渊成名之前从未有听说过他的名字,更何况四个顶级高手还对他唯唯诺诺这般,怎么都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刚刚尊上是从这里过去了是吧?” 此时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他听着那女子与人的对话。 “是,才过去,姐姐,您找尊上是有什么急事吗?方才尊上发了脾气,你若是不急可以晚点再去。” 女子说道:“是急事!阿宁公子醒了,想见尊上。” 回话的那人语气开始不善:“这阿宁公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凭着那张脸得了尊上几分荣宠,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还来使唤姐姐。” “闭嘴!”那女子厉声呵斥:“他再如何,尊上现在宠着他,你的生死也不过是他随口一句话的事儿,方才你说的话倒也适用你,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当心祸从口出!” “是,姐姐教训的是!” “……”楚宁听得有些茫然,方才他们的对话中,如果尊上是段渊没错的话,那阿宁公子是谁?他很宠着阿宁公子? 不行,他要去看看,等着那女子走后,他便跟了上去,倒是观时害怕得紧,死活拉着他:“不要去不要去,这个段渊比咱们认识得段渊还要坏,我们不要过去!” 楚宁有些迫不及待:“我想知道阿宁公子是谁。” 观时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犹豫不决,但看到楚宁一脸要冲上去的神情,他说道:“我知道他在哪,我们可以直接去,但是你看到后不要难过就是了。” “难过?”楚宁一时没能理解观时的意思,但还是跟着观时向着反方向走了。 第65章 一路上,观时一直给他做着思想工作,说道:“其实很多人都是 过去的,特别是这个段渊也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段渊,然后他做的事也不能算在另一个段渊身上,咱们要明事理,一码归一码,记住了吗?” “什么跟什么?”楚宁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他们弯弯折折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观时终于说道:“到了。” 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宫殿,而是一座阁楼,楚宁皱眉:“那个阿宁公子怎么住这儿?他不是受宠吗?” 观时眼神疑惑地看向他:“段渊宠别人你不难过吗?” 楚宁满不在乎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了,我计较有什么用?几十上百年他怎么可能一直没遇到过能让他上心的人?再说了,那个宠说不定是他对小琴的那种宠呢,而且,我提前知道这个人是谁,以后遇到他也好有所准备啊。” “你记住你现在说的。”观时望了望通往这里阁楼的路,它说:“那个段渊要来了,咱们准备好离开这里,省的被看到。” 观时拉着楚宁躲了起来,段渊行色匆匆地近了,楚宁死死地盯着段渊的神情,段渊变得及其陌生,他的脸上写满了欢喜,关切和焦急,他感觉自己方才对观时说的话有些不自量力了,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他喜欢段渊啊,就算这个不是他所熟识的段渊,他也是段渊啊,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对方满心地爱着另一个人?纵使那是过去的,在现在他又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一想到有一个人得到了他满满的真心他就觉得痛苦。 这会不会是段渊前世对他若即若离的原因?他没有忘记心爱的那个人? “阿宁!”阿宁还未出现,段渊便先喊出声了,他似乎已经急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了。 楚宁看着他的神情,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又酸又痛。 阁楼里一个身披黑裘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内,神情淡然,望着段渊,说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楚宁看到那人的脸的一瞬间如遭雷劈,怔在了原地,那个阿宁披散着长发,脸色苍白,好似大病一场,精气血皆耗了个干净,连站着都是一件体力活,但这不是让他感到震惊的地方,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个阿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观时时刻注意着在场的所有人,并已经整个抱住了楚宁的胳膊,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段渊听到阿宁的话,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走到阿宁的身边,轻轻抱住他,低声道:“你终有一天会离开我的,我不能再忍受这样的孤独了,你能明白我的对吗?” 阿宁神情动容了一瞬,只是一瞬,他又冷下了脸:“我问你在做什么?” 段渊丝毫不在意楚宁的冷漠,脸上依旧温柔:“我在准备一面镜子,待它铸造成功之际,我让你为它取名。” “你不敢回答我还是不愿意回答我?”阿宁对段渊的回答十万个不满意,他推开段渊,又抓住他的衣襟,怒火冲天:“你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瞒着我?我不配知道吗?” “……”段渊沉默许久,面对阿宁的怒火,他怆然而笑,泪水却猝然落下:“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阿宁,这么多年我真的很累,你当年抛下我,有没有想过我会难过?你如今又以此模样重新回来,你还想剥夺我与你相处的这段时光吗?你太自私了……” 阿宁愣住,他未曾想到段渊竟在他的面前落泪,心一下揪了起来:“不是的,段渊,我……” 段渊吻了吻他的唇,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解释,在剩下的时间里陪着我吧。”说完他对阿宁一笑:“我不会让你看到我最后的样子。” “……”楚宁木然的站起来,观时脸色大变,直接一个猛扑,将自己和楚宁撞出幻镜。 但却不知在他们二人离去后,幻镜依旧存在,段渊向他们存在过的地方投去了一个视线,然后他看向神情呆滞了的阿宁,捧着他的脸,拇指摩挲着他的双唇,神色莫测地笑了起来:“阿宁……楚宁,你们的到来是必然的,这意味着谁也阻止不了我。” 阿宁渐渐露出震惊的神色:“他……竟是这样……” 段渊无声地笑着,胸腔微微颤动,他亲吻阿宁的眉眼:“好好享受吧,原谅我也有私心,我不想我们之间总是如此悲惨结束。” 阿宁沉默许久,终于再难掩心中地悲痛:“我看着你死去太多次,你不该这样惩罚我。”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 观时感觉这一次亏大了,自己好不容易获得了一点力量竟然耗费得一干二净,还把楚宁刺激到了,它泪眼婆娑,摇了摇楚宁,哭喊道:“楚宁啊,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呀!” “……”楚宁感觉很压抑,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呼吸不过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段渊主动亲吻了那个人,睁眼闭眼都是段渊落泪的样子,他在为什么而哭泣,阿宁吗?他是谁?为什么他们会长得一样,连名字都如此相似。 如果他先遇到阿宁,那自己又是什么?段渊在魔宫对他暧昧不明的态度是因为他吗?他在通过自己看阿宁吗? 他想不明白,也得不到答案,所有的真相好像已经不重要了,这一次段渊似乎没有遇到阿宁,现在他与段渊之间在意的只有自己,段渊甚至不知道阿宁的存在…… 第66章 段渊感觉楚宁洗澡洗得有些久了,正准备去看看时,楚宁回来了,他疑惑地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楚宁沉默地将门关上,段渊察觉楚宁有些不对,正准备询问,却突然被楚宁按倒在地上,他一惊:“你又怎么了?” “……”楚宁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没有在幻镜里看阿宁时的温柔,没有爱意,没有关怀,什么都没有,他只是震惊于自己的异常,若是自己久久不给出答案,段渊或许还会不满,为什么会这样? 水滴砸在段渊的脸上,他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再看不清段渊的表情,内心惶惶没了着落,他此时才是真正的委屈了起来:“我喜欢你,可我不想成为后来的那个,也不想成为你眼中的别人……” “后来的?”段渊不知道楚宁怎么了,洗个澡回来怎么还委屈上了,他抬手将楚宁眼角的泪水擦去:“你要用前世的错将我今生定罪吗?” “为什么不可以?”楚宁将头抵在段渊的胸膛,说道:“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一切就是发生过的,他就存在。” “歪理!”段渊将楚宁抬脸起来,神情严肃,他说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重来的目的是修正你认为的错误,而不是抓着已经发生却还没有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楚宁抿着唇,垂眸不看他,显然心中并没有因为这些话释怀。 段渊问他:“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看到你的过去……” 楚宁将自己看到的告诉段渊,又一边悄悄地观察他的反应,但从头到尾,段渊都没有任何的异色,反倒是他突然后悔这么老实地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了,他懊恼地从段渊身上爬起来,说道:“还是上药吧。” “……”段渊沉默没有说话,他将药拿出来分类摆好,看着楚宁将衣服脱下,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绷带上,突然说道:“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什么?”楚宁一愣,他反应过来,不认可段渊的话:“你连你现在的过去都记不住,怎么敢确定你没有。”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段渊抬起楚宁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瓣。 楚宁猛的瞪大了双眼,耳边仿佛有什么巨响将他的脑袋炸得一片空空,心脏似乎都有一瞬间差点从胸膛跳了出去。 段渊此时依旧少有情绪,清清冷冷的,但他的眼中倒映的全是楚宁,他闭上眼睛,按住楚宁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着,想着,这个吻意味着什么?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太冲动了,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从楚宁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就是特殊的,他的情绪无端而生,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跟随这个人。 他的感情与质疑并存,他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想至少与之保持距离,却又不舍得拒绝他的接近,魔宫里的段渊或许是不甘那般丢下楚宁死去的,所以他紧随着时间来到这里。 楚宁几乎失去理智,这是属于段渊主动与他的第一个吻,他用力地回应着段渊。 那只草蚂蚁或许还在,他的梦境从未醒来,噩梦与美梦交织着,他沉浸于其中,入魔又能如何呢?千年的孤守他什么都没得到…… 段渊松开了楚宁,与他退开了一些距离,楚宁的唇瓣破了皮,想到他怕疼,轻轻的用灵力覆手揉了揉,他说:“或许你说的对,只要还有人记得,存在过的就是存在过的,但同样的,没有的事就是没有的事,我遵从我内心的感觉……” “我知道了。”楚宁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他跨坐在段渊身上,手按在他的胸口,一点点下滑,然后拨开了他的衣带:“我不会再去想那段无从求证的过去,就算真有阿宁的存在……现在他也是后来者,段渊,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段渊眼中一片柔色:“嗯。” 第34章 次日段琴发现楚宁竟然是从哥哥房里出来的,疑惑地问道:“我不是给你准备了房间吗?你干嘛老是去打扰哥哥休息。” 楚宁坐在屋檐下,挑眉看着她,“那怎么办?我都习惯了,再说段渊哥哥又没赶我出来。” “无耻!”段琴白了他一眼,抱着一袋子灵石走到院子外去了,楚宁好奇地凑了过去:“你这是干什么?” “哥哥上次和我出去时在院子里放了一些奇怪的灵阵,说是他如果没有和我一同回家,就启动这个灵阵,保护我不被坏人找到。”段琴在一个墙角蹲下,用一把小铲子将墙根下的土刨开,露出一块破碎的灵石,他从袋子里取出五六块灵石塞进去,然后用土淹埋上。 “你在修复灵阵吗?”楚宁察觉到一点灵力的变化。 “不是,我哪里会修复这个啊,哥哥的灵阵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他好像从来不按照秘籍上的来,我学都没法学。”段琴叹了一口气,挪到另一个地点再接着刨,这次的灵石看起来还完好无损,她随手丢下几块袋子里的灵石,说道:“哥哥告诉了我这几个方位是灵阵的阵点,让我每天放一些灵石补充灵力,要是哥哥迟迟不回来,我这点灵石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呢。” “他为什么要这样保护你 ?”楚宁感觉段琴应该没弱到需要段渊保护到这个程度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哥哥以前说过,如果他忘了,还需要去提醒他。” 第67章 “……”楚宁陷入沉思,段渊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这般过度保护,他紧跟着段琴,问道:“你能和我讲讲你和段渊怎么认识的吗?” 段琴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便道:“哥哥救了我,问我要不要跟他走,我就跟他走了。” “你发生了什么吗?”楚宁问道,段渊关于这段记忆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甚至不愿相信段琴或许还有家人。 “那已经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家遭魔道灭门,我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段琴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她说道:“后来我被父亲的族亲收养了,不过他们对我不怎么好,然后有一天哥哥找到了我,说认识我的母亲,问我要不要跟他走,就这样。” “魔道?”楚宁愣住,段琴的家人也是被魔修所杀?段琴和段渊莫非当真是血亲?那他们在城里遇到的那三人,岂不是也是段渊的亲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段渊像他们的一个故人,会不会是段渊像他母亲,而这些人就认识他的母亲? 那为何上一世他们之间却好似仇人一般?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那你还记得你的那些亲人吗?”楚宁问她。 “十多年了,谁记得他们。”段琴对于那些亲人似乎没有什么好印象,或许当真是苛待她了,心中还有怨气:“我现在只有哥哥一个亲人。” 楚宁说:“如果他们来找你,你也不会回去的对吗?” “找我做什么?他们说不定以为我已经死了。”段琴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楚宁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小姑娘或许要发火了,他回到院子,正巧看到段渊坐在屋檐下,望着自己这边。 他跑到段渊身边碍着他坐下:“你听到了吧,她还有家人。” 段渊微微颔首:“嗯,但我不会把她送回去的。” “没说要你把她送回去。”楚宁说:“只是想说那个段音云或许也是你的亲人。” “我没有别的亲人了。”段渊并不认可楚宁的话,他说道:“只有小琴,血缘代表不了什么。” 楚宁看向正在院内埋灵石的段琴,说:“我想知道小琴为什么会和他们走到一起,你好像很排斥那三个人,会允许小琴和他们相认吗?小琴明明也并不愿意和他们相认,这其中会发生什么?你不想了解清楚吗?” “小琴不会回去他们身边。”段渊固执道::“你所说的那一切没有发生,我也不会让其发生。” 楚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刚刚不可能没听到,小琴的家人是被魔修所杀,你以前应该是知道他的仇人是谁的,这么多年,你还一直这样密不漏风的保护她,会不会是小琴的仇人还活着?你认为他们还会来杀小琴?” “……”段渊默,他看了段琴很久,说道:“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不记得,你不希望小琴离开你,或者走到你无法再靠近的地方,那我们就必须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 “泛叶宫。”段渊突然打断了楚宁的话,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神情莫测:“段音云自称与泛叶宫有着血海深仇,若是她与小琴是亲人,那么他们的仇人也很有可能是同一批人。” “……”楚宁愣住,段渊出身泛叶宫,他收养了小琴,所以当他得知小琴的仇人是魔道时,下意识将泛叶宫排除了。 泛叶宫是如今最强大的魔教,段渊出身于此,他当年会不会是知道小琴家灭门一事?如果小琴知道段渊曾在泛叶宫,会怎么看他?他们之间会不会是因此而产生隔阂?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便想通了另一个关节,他说:“那你们的仇人也是一样的不是吗?她就算知道了你的过去应该也不会介怀的。” “……”不一样,段渊轻轻摩挲自己的手心,他并非出逃的普通泛叶宫弟子,正道人士只要不认得他他就可以摆脱曾经的一切,他所谓的好友姜林意图将他推上宫主之位,那泛叶宫所犯下的一切罪过他都别想置之不理,即使他什么都没做,即使他并不愿意得到这个身份,但当宫内魔修都认可他的时候,这个身份便不是他可以选择不要的了。 魔修本就是沾上就甩不掉的,清白的修士被他们盯上都难以脱身,更何况他还是泛叶宫宫主之子这个更加瞩目的身份?只要泛叶宫存在的一天,他都别想摆脱…… 如果泛叶宫彻底消失,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消失的话,一切困扰都不复存在了。 他看向楚宁,在这之前,他必须将这毒解了。 他说道:“我的仇人已经死了,但我想了想,或许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才能真正万无一失。” “你有了什么打算吗?” 段渊说道:“先把你的伤养好吧,废人有我一个就够了。” 楚宁蹙眉:“只是不能用灵力罢了,怎么就是废人了?” 段渊笑了笑,没说话。 段琴埋好了所有的灵石,对楚宁说道:“你要不要吃东西,我待会去街上。” 楚宁想了想,对她说道:“我想吃芥粉糕。” 段琴眉头一皱:“那是什么东西?我问你要吃什么早点。” “哦,那就包子罢。” 段琴点了点头,回自己房间去了,路上一边嘀咕道:“芥粉糕是什么东西做的,芥粉是什么?” 楚宁问段渊:“你吃过芥粉糕吗?” 第68章 “我不记得我吃过什么。”段渊摇头,但他还是问道:“芥粉是什么?” “我听说的是一种名叫‘芥’的树开的花晒干磨成粉做成的,现在正是芥花盛开的时候。” 段渊望着一棵光秃秃的树,思考了许久,说道:“我从未见过芥花。” 楚宁愣住,他想了想,用水在他们二人身前做了一棵大树,大树叶子宽大,上繁下疏,圆盖,遮天蔽日,有像罗兰花一般的花卉垂下,一串皆有一臂之长。 水无色,楚宁做出的花树看不出花的颜色,他说道:“这花的花瓣为金黄色,花蕊却是浅紫色,树叶是红色,花叶皆可食用,芥花晒干捣碎的粉末是红色,有女子将芥粉制成蔻丹涂于指上,也有人将它做成口脂,至于叶子,捣碎后却是绿色,商人将它做染布的颜料,染出的颜色鲜艳亮丽,浆洗多次毫不褪色。” 段渊问:“……树干呢?” “树干用处就不大了,但是将树皮剥开,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那汁液味道甜美,煮一煮,像糖一般可以给小孩子吃来玩,只是一棵树的汁液太少,若是割了皮,树离死也就不远了,树种下至少五年才会开花,所以一般也不会为了几颗糖去剥皮,那糖也就贵了许多。” 段渊说:“或许它只生长在中原地区,我未曾去过中原,也从未见过花树。” “或许,我的确在这边没有见到芥树,当真可惜了,有机会你一定要尝尝。” “我不吃东西。”段渊说。 “……”楚宁一愣,他忘了段渊早就辟谷,辟谷的原因就是为了不吃东西。 他靠近段渊,手指抚上段渊的喉结,轻轻摩挲了一下,问他:“很痛吗?” “没有感觉了。” 楚宁沉默,方才段渊说话的时候,他手中感受到的震动异常的小,几乎难以察觉,如果不是声带的原因,那么就是段渊故意的:“你说话也会痛吗?” “不痛。” “你骗人啊,你说话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楚宁抱住他,贴着他的脸,指腹依旧抚摸着他的喉结处,水覆盖在他的手心,他说:“是毒坏了吗?” “毒是喝下去的。”段渊听到段琴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将楚宁推开,说道:“现在已经很好了。” “……”楚宁看着他,说道:“会治好的。” “哥哥,我出门了哦。”段琴从拐角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看到两人腻歪在一起,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他们的关系好像亲密了许多,特别是哥哥,楚宁的那些占便宜的小动作他好像不躲了。 也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躲也没用所以懒得再躲。 她看到楚宁当着她的面去贴哥哥,她忍不住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走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 段琴蹙眉,不去看他们两个,但是走到院子门口时,她又对楚宁说道:“特别是楚宁!你安分一点养伤,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老实的伤员了,半个月过去一点不见好,还越来越重。” 楚宁眼中浮上笑意,他靠在段渊身上,委屈着说道:“小琴妹妹好凶啊。” “……”段琴一阵恶寒,搓了搓胳膊,转身便走了。 “你不担心小琴在外面遇到中原来的修士吗?总有修士不会一直逗留在那种城中。”楚宁结合段渊对小琴的保护程度,这个时候应该禁止她出门才对。 “没事,我给她身上留了一些东西。” 楚宁望着院子门,突然说道:“我来这里还没出去看过,段渊哥哥选在这里生活,这里应该有你看上的什么特点吧,什么时候陪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保持身心愉悦对恢复也有好处。” 段渊蹙眉:“我不想出门。” “那就一周后吧,一周后我的伤应该也好些了,出去逛逛。” “……” 第35章 快到晌午时段琴才回来,她一进门就看到楚宁坐在屋檐下,段渊不见了身影,她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油纸包着几个包子,放到楚宁身边:“包子卖完了,就这么几个,你将就吃一下,下午我多煮点饭,反正你一时也饿不死。” 楚宁:“……哦。” “哥哥休息了吗?” “他在研究灵阵,不准人进去。”楚宁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段琴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样啊,哥哥怎么突然开始研究灵阵起来了?” “他以前不研究吗?” “哥哥的灵阵已经很厉害了,他说灵阵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没什么灵阵需要他特意花心思去研究了。”段琴骄傲地说道:“我敢打赌,即使是中原大宗地灵阵师都不一定比哥哥厉害。” “……他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年轻的最厉害的灵阵师了,但是他说他不是灵阵师啊。”楚宁站起来,看向紧闭的 房门,段渊研究什么灵阵不会是不想搭理他的借口吧。 段琴看他模样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临走说道:“你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哥哥的好,哥哥确实不是灵阵师,但这个身份又不是他不承认就不是的了,他灵阵那么厉害,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大师啊,要是哥哥没中毒,他应该会是厉害的灵术师。” 这个身份不是他不承认就不是的了…… 楚宁愣住,他突然想到段渊的前魔教弟子的身份,不是堕魔的修士,而是魔教出生的修士,这与普通的魔修截然不一样,不是他能够轻易摆脱得了得。 第69章 沉默良久,他敲了敲房间的门,房间不多时传来段渊朦胧悠远的声音:“进来。” “……”门没有锁,他推开门,方踏进去一步,眼前便突然一黑,身体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感知,他的动作猛地顿住,扶在门上的手微微用力,手上的感觉像是一块落入幽静水面的石头,惊起的涟漪将他的所有感知重新唤醒。 他眼前的黑暗逐渐退去,房内的画面渐渐清晰明亮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等着视觉彻底恢复后才走进房间。 段渊坐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望着慢慢走进来的楚宁,自然也没有错过方才楚宁那一瞬间的异常,楚宁猜方才的异常是段渊的缘故,所以他将门关上后没有再靠太近,只是远远看着他:“你在研究什么?剥夺人感知的灵阵吗?” “你过来吧。”段渊说道,他将一副面具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看向楚宁,等着他过来。 楚宁看到那副面具是红色的鹿角面具,不知为何,心里无端生出一些抵触心理:“这是做什么的?” “祭祀用的。”段渊又将面具换了一个位置放,楚宁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段渊让他坐下来,楚宁乖乖照做,却在坐下后与段渊对视的一瞬间心仿佛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他脸色一白,身体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 段渊接住向他倾倒过来的楚宁,手中金色灵光将二人包裹,楚宁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么胡乱使用灵力,你疯了吗?” 然后他话音刚落,金色的灵力渐渐转变为蓝色,水气蔓延整个房间,仿佛置身于一片海水中。 楚宁震惊:“这是……我的灵力?” 他费劲地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身体里的灵力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此时他哪里还不明白段渊在做什么:“你这灵阵实在过于可怕。” 段渊掐断他与楚宁之间的关系,灵力散去,他蹙眉思索良久,说道:“这不仅仅是灵阵的作用,灵阵还做不到这个地步。” “你怎么想出来的?”楚宁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然后他有些担忧地问段渊:“只是借用了灵力吗?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别的不方便给你试。”断渊将面具又重新摆回之前的位置,楚宁盯着那个面具,半响:“你这面具给我的感觉有些不好。” “这是从泛叶宫带出来的,按你的说法,这是人器。”段渊说道:“我曾经有过另一副面具,是用灵池水浸泡不腐的七金木雕刻,但在很早之前就被毁了,我的父亲便命人为我重新打造了一副。” “所以这是祭祀用的?”楚宁向后挪了挪,远离面具了些,他不喜欢人器这一类的东西,但段渊好像有很多,这让他有些无奈:“你说灵阵做不到借用灵力,莫非是配合了这面具?灵力不会经过你的身体?所以你身体里的毒素不会被诱发吗?” “此时面具就是灵力的载体,他人的灵力无需经过我,当年我所在的部落便是以面具沟通神,本就是介质的存在。”他将面具拿在手中把玩,不过他从未见过族人真正的与所谓的神沟通过,但是部落有一件神器,倒是可以与神器沟通,只有每年的祭祀礼的时候它才会响应他们。 他只参加过一次祭祀礼,面具也是祭祀礼之后给他的,他没有过与神器沟通的机会。 他说道:“我的父亲并不明白面具的真正用途,无意将其毁了,后来明白真相,部落所有的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他无法复制一个同样的面具出来。” 更多的他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殷非很在意他们部落的祭祀一事,估计是知道了那件神器并非什么人都可以驱使,但很可惜:“我还未学会如何使用面具沟通,知道方法的人已经全部死了。” 所以这面具被他用在了别的地方,不过即使他知道怎么用也做不到,这面具是人器,是与七金木鹿面截然不同的存在。 “好在作为介质的能力它同样拥有。” 楚宁皱着眉,人器本就容易反噬其主,这种借灵一事他觉得更加危险,不由的担忧:“你需要在其中付出什么呢?这种灵阵的用法看起来你的益处极大,你怎么稳定其存在?” “这是我之后要考虑的事。”段渊说道,这个灵阵只是他一时兴起,还有诸多的不足需要慢慢完善,解决泛叶宫那么大一个魔教区区的灵阵是很难做到的,而且人器反噬其中也是个绝对不能忽视的问题。 楚宁一寻思,说道:“我们重新做一个面具吧,弄到七金木不是什么问题,你别用人器了。” “这就是七金木。”段渊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说道:“不会有比这副面具更适合的了,人器反噬是使用者必然要承担的风险,但它所带来的力量却是普通武器所不能比拟的,我需要更强大的介质。” 楚宁劝不动他,有些沮丧,他问:“我能做些什么呢?你需要我做什么?” 当初 段渊看着他,想了想:“你说你知道怎么解我的毒?” “是,小琴她炼出了可以解你体内剧毒的金丹,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那金丹所需要的灵药我曾经吃过一株,并知道在哪里生长,也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长,我们可以先准备。”至于丹方,他只大概知道需要哪几样。 但他心中有了别的顾虑,段渊无端毒发的事一直积压在他的心中,他怕是自己的出现扰乱了既有发生的事件,导致段渊的情况恶化得更快,怕他等不及。 第70章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可能不得不采用别的手段。 段渊说:“你无需做别的。” …… 三日后,城镇外来了一些修士,段琴小跑回家,进门便喊道:“哥哥,镇子外好像来了很多修士。” 段渊此时正让楚宁帮忙找埋在院子里的镇器,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到这里来了吗?” “那倒还没有,只是今晚他们看起来会到我们这边来,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说完他又看向楚宁:“不会又是来找你的吧?” “小琴妹妹不要冤枉人。”楚宁杵着一根长长的银白色棍子,说道:“楚宁已死,我现在是……” “或许我应该想一个新名字。”楚宁笑眯眯地说道:“之后咱们去仙试大会,我也要想一个假名的,现在可以先适应一下。” 段琴震惊:“你们干了什么?你死了?” “他们认为我死了而已。”楚宁说着将棍子插进地面,然后将灵力输入下去。 “小琴姐姐!”观时从他们身后的房间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段渊的位置,然后碍着边蹭出去,它说道:“来的修士多么?” “二十来个吧。”段琴说道:“怎么,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楚宁说道:“难说哟。” “真是找你的?”段琴眉头死皱起来:“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不省心?” 段渊说道:“它只是一面镜子,那些人纵是想找它,也未必知道它是什么。” 观时疯狂点头,兴奋说道:“嗯嗯!如果小琴姐姐觉得麻烦可以让我来处理他们,我可以把他们全吃了。” 楚宁和段琴:“……” 段渊没什么反应,他说道:“如果你现身了,就会有更多人闻风而来,不用管他们,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找到这里不过是碰碰运气,本就没有目的性。” “那我们要躲起来吗?”观时小心翼翼的问道:“会不会有认识你的人呢?” “不必,这里唯一需要躲起来的,大概只有楚宁一个。”△ “我可以带面具的。”楚宁说道:“我悲惨的形象应当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看过我的脸。” 段琴一锤手,说道:“那如果有人来咱家,就你接待。” “我是伤员呀。” “又不要你打架,而且也不会让他们进来。”段琴说着,心情又郁闷了许多:“这些人可真烦。” 第36章 夜间段渊已经睡下,却突然又听到门外敲门声,他猛然被惊醒,随后便感觉心口被压上了一块石头一般,眼前发昏,浑身的温度一瞬间下降,他不得不坐起来。 他的房间距离院门并不近,只是普通的敲门不该被他听到,这说明外面的来者敲门是用了灵力传音,一如当时楚宁敲门一样,让他因而惊醒,心慌眼昏。 不一会,屋外传来响动,有人走到他的房门前:“哥哥,你没事吧?” “……没事。” 段琴听到段渊的声音,心中怒火熊熊燃烧:“我带观时去杀了他们。” 段渊下了床,但他没有去阻止段琴,他开门看到楚宁立在门口,神色莫测,他觉得奇怪:“你怎么了?” 楚宁看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段渊的额头,有些虚汗,心不由得一沉:“你睡觉会被这种方式吓到吗?” 段渊摇摇头,说道:“怎么?你心里有愧?” 楚宁想到当初为了让人醒来,也用了传音:“我……”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癫?”段琴的怒声从外面传来,听得出她现在火气异常得大。 楚宁将段渊推回房间,说道:“你回去接着睡觉吧,布一个隔音阵,我去看看。” 段渊并不想回去,他说道:“来的人可能有那三个人。” “那你更不能去!”楚宁脸一黑,一想到那个少年,他就恨不得将段渊藏起来,他说:“我也不去,他们认得我们,万一给他们赖上,我们还能去哪?” 说罢他又觉得不妥:“他们会不会认出小琴来?还是把他们都杀了吧。” “……”段渊按了按他得肩膀,说道:“也不一定是他们,别激动,我们去看看。” 段琴黑着脸,敲门的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多人,敲门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人身材高挑,黑纱蒙面,又戴着斗篷,整个人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 头,面对段琴的怒火,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人打着手势,却一句话也不说,左右看了看,有些无助的模样,段渊看了一会,说道:“哑巴?” 段琴没想到段渊出来了,仔细观察了他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对他说:“哥哥,你不休息出来干嘛?” “只有他一个?”段渊打量着门外这个将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人,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男女都无法分辨。 对面的人连忙点头,他的眉目能看出对方很无助,他用手势解释自己的来意,可惜在场的人没人看得懂,段琴有些诧异:“当真是哑巴?修士怎么会哑巴?” 那人的手一顿,他指了指自己得脖子,又摇了摇头,然后失落得低下了脑袋,尽管如此,他是没有离开,楚宁看了许久,说道:“你来这里得目的是什么?你和那些在城里得修士一道来的吗?” 那人摆手摇头,指了指别处,似乎在别处有什么,但他又说不出话来,解释不清楚,又焦急了起来,他见段渊几人看不懂他的意思,便想上手拉离他最近的段琴,但段琴却猛地向后一退,顺势还拍开了他的手:“干什么动手动脚?” 第71章 然而下一秒她就察觉不对,刚刚她拍开这人的手时,手感有些不对,她触碰到的感觉不像是人的手,她一愣:“你不会不是人吧?” “……”那人愣住,下意识将手藏到了身后,安静了一会,似乎他终于放弃了,转身就要离开,可躲在门后的观时却突然说:“他好像是来求助的。” 那人离去的脚步一顿,激动地回头看向观时,感激地直点头,然后又连忙指向一个方向,但段琴因为这人夜里扰人清梦,对他观感实在不怎么好,不太想帮他:“你找别人吧,我们一群病残弱幼帮不了你什么。” “……”观时看向她,欲言又止,然后被段琴一眼瞪了回去,观时缩回了门后,有些无奈地看了那人一眼,在段琴即将把门关上时,段渊却突然说道:“你不是人类。” “什么?”段琴一惊,震惊的回头看向那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血色一瞬间退了下去,喉咙难以抑制地发出害怕的声音,然后躲在了段渊的身后:“哥哥,你别吓我,我害怕,他不是人是什么?” “器灵。”楚宁说道,他看了段琴一眼,笑道:“你以为是什么?鬼吗?” “……”段琴愣住,忍不住又看了那人几眼,有些难以置信:“谁叫他穿成这样……而且器灵怎么可能不会说话?” 楚宁想了想,说道:“也许是他的本体有残缺,就像观时,它就是个废物。” 观时不知楚宁怎么还顺道说一下自己,有些委屈:“不是废物,我只是现在有点没用。” “没什么区别。”楚宁说道:“你刚刚看懂了它的意思,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特别的交流方式吗?” “我不知道。”观时摇头,拉着个小脸,看起来有些难过,它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些废物,上次好不容易有些不一样想给楚宁表现一下,还把楚宁给刺激到了,现在它感觉楚宁对自己的态度都有些微妙了,它觉得这是迁怒,和阿宁有牵扯的明明是段渊,自己只是让他看到了真相,又不是他伪造的幻境,为什么要怪它? “等等,管他有没有什么交流方式,你们难道还想帮他不成?”段琴蹙眉不满,她对着楚宁说道:“咱们没那个条件哦,器灵来找咱们寻求帮助无非就是有人打架受伤,或者是正在打架准备受伤,我们那里有闲工夫再照顾一个人或者更多人?” 那人焦急地打着手势,却因为无法沟通而感到难过,这时又是观时替他解释道:“他愿意给报酬哦,他的主人好像很有钱。” “……”段琴沉默。 楚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咱们去看看吧,不要和钱过不去啊。” 段琴动摇了,她张了张嘴,突然感觉没有面子,最后她说道:“我们也不一定能帮上忙。” 观时说:“他的主人受伤被困住了,我们只要把他救出来就好,周围没什么危险。” “那……”段琴哑言,观时这时自荐说道:“我去吧!只是救个人而已,我完全没问题,而且遇到危险我也不会有事!” “好呀!你去吧,我们在家里等你,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和我交流。”楚宁说道:“就算遇到危险,特别是那些城里来的修士,你不客气地吃掉他们的武器好了,都是大补品。” 观时眼睛一亮:“好!” 它有些急不可耐了,连忙走到那人的身边,说道:“我们现在出发吧?” 那人看了看观时,感激地点点头,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灵石送给观时,然后对门另一边的人作揖感谢,正当要走时,他看到观时一口将灵石咬下了一半,并咀嚼了起来,他吓得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步:“……” 观时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它,连忙解释:“这不是他给的报酬,是给我的。” 那人愣了一下,点点头。 留下的人回到了屋里,段琴只简单穿着外套,她说:“哥哥你早点休息,我回去了,他们回来我去处理就好了。” 段渊点点头,回了自己的房间,楚宁想要跟过去,却被段琴拉住:“你怎么老是黏着我哥哥,稍微收敛一点好吗?” “……”楚宁将扯住他衣服的手一根一根手指的掰开:“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不要随便拉拉扯扯,小琴妹妹自重。” “要自重的是你吧,司马昭之心。”段琴翻了一个白眼,她说:“你的伤还没好,回去好好休息吧你。” “你防着我干嘛?你哥哥又不会吃亏。”楚宁继续往段渊房间那边走:“再说我又不会做什么,我一个人等观时回来多无聊啊。” “哥哥要睡觉,你不还是一个人等?” “那怎么一样?”楚宁拍了拍段琴的脑袋:“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遇到了喜欢的人,就会明白我啦。” “……”段琴沉默半响:“你才和哥哥相处多久?你就是见色起意。” “那也是喜欢,小琴妹妹啊,感情很复杂的,如果只是简单的见色起意那就好了。”楚宁笑了笑,掩去眼中的神色,然后转身跑向段渊。 段琴震惊地看着他:“你怎这般不要脸皮?” “脸皮有什么用?”楚宁头也不回,喊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推门便看到段渊坐在桌前,听到了开门声也没有抬头看他,他走过去:“怎么不躺床上去?今晚你不睡觉了?” 第72章 “不困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段渊支着头看他,没有一丝睡意。 “来看看你。”楚宁在他对面坐下,他观察着段渊地脸色,说道:“小琴曾和我说过,你需要平心静气,我最初没当回事,只当你身体弱,需要静养,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确实不宜受什么刺激,但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问题,病人静养不是很正常的吗?” 楚宁看着他的眼睛,问:“真的是这样吗?你不要瞒着我好吗?段渊。” “……”段渊沉默,良久过后,似是有些无奈,他叹了以口气,说道:“只是曾经在泛叶宫受过一些伤,这并不致命,而且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在慢慢恢复了。” “我听说泛叶宫的人做错了事,会遭受酷刑,你不会……”他顿住,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为什么你会遭受这些呢?” 段渊说道:“在泛叶宫,没有人能一直平安无事,我还活着就已经胜过他们绝大部分人了。” “那你是受了什么伤?”楚宁将段渊的手捏住,把住他的脉搏,发现心脉有些微弱,他突然想到段渊背后的伤,他没有看过全貌,但那个伤疤推测下去好像就在心脏的位置,他问道:“你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 □ “不记得。”段渊摇头,也是一脸茫然:“我对这伤没有任何的印象。” “不是你在泛叶宫被处罚留下的伤疤吗?”楚宁仔细回忆,发现上一世段渊是没有这个伤疤的,难道他的出现造成的影响早早便开始了吗?他的眉头紧锁,有些担忧那改变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不是,当年受伤留下的伤痕都已经被祛除了。”段渊说道:“或许我忘了那次受伤的经历吧。” “这伤去不掉吗?”楚宁来到段渊的身后,拨开他的头发,无意之中发现原本被他梳黑的头发又出现了几根白发,他心一颤,但还是说道:“我可以看看你的伤吗?” “……”段渊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他将衣服脱到臂弯处,楚宁将他的头发拨到前面,他迟疑了一会儿,俯身去查看伤口。 段渊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此时他的感知突然变得敏锐,楚宁的指尖在他的伤口轻轻摩挲,他感到一阵酥|麻,楚宁靠得很近,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皮肤上。 楚宁久久没有说话,他忍无可忍,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第37章 段渊身后的伤痕像烧伤又像利刃所致,一条细长的伤从肩胛骨到下腰,四周还有向外散开的烧伤痕迹。 楚宁眉头紧锁,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揪了一下,轻轻抚摸着伤口:“这伤看起来你曾经应该伤得很深,你有没有因为这伤而感到不适?” “……没有。”段渊感受到楚宁指尖的温暖离去,他将衣服穿上:“你看出别的什么了吗?” “我未曾见过这种伤,无法判断伤你的是什么。”楚宁情绪有些低落,他从后面抱住段渊,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我真的怀疑,你的记忆是不是就是为了防止我了解你的过去而丢失?” 段渊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反正也没有影响,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你怎么这么不在乎?万一伤你的人还活着呢?这伤如此严重,显然是下了死手。”楚宁咬牙切齿:“你的胳膊差点就废了。” 段渊说:“既然是下了死手,我又活着,说明他死了我才能活下来不是吗?” “……”楚宁长叹一口气,问他:“那你在泛叶宫受到的刑罚是什么?后遗症遗留至今也没好全?” 楚宁心想那伤或许不如段渊背后这道伤疤致命,但绝对伤及了根本。 “我没有受过处罚。”段渊说道:“我的伤是我父亲造成的。” “为什么?”楚宁心中震惊,一想到他说过他的父亲是一个邪修,好像又 能解释了,但他依旧不能理解。 “我曾修习的心法源自部落,与泛叶宫……”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若是把修习泛叶宫心法的条件说出来,自己的身份怕就掀开了一半,他想了想,说道:“他希望我学习他的那套心法。” 楚宁心口一窒,修士只能修习一套心法,如果想要换心法,只能将过去所积攒的一切灵力散去,他有些心疼:“所以他散去了你的修为?” 段渊说道:“他毁了我的灵丹。” “……”楚宁愣住,都说虎毒不食子,改修心法分明只需要从头开始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做到这么绝? “那你……” 段渊缓缓说道:“他怕我不会乖乖放弃原有的心法,所以毁了我的灵丹,而我们部落的心法特殊,并不是有秘籍就可以修习,没有了引导,我无法再重修,后来我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那段时间他的灵丹实在太过于脆弱,不能过度使用灵力,也就无法修习灵术,只能被迫的学那些邪术,以免在泛叶宫没有立足之力。 也是那个时候,他将灵阵作为主修来学习。 “……”楚宁摸到他的胸口,闷声道:“这么比较,当年我的痛苦好似在你面前不值得一提了。” “痛苦不是拿来比较的。”段渊说道:“人的经历没办法比较,人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楚宁问:“你现在使用灵力灵丹还会疼吗?” 第73章 “我在那之后没有再过度使用灵力过,中毒之后更是不敢再乱用。”段渊说着,突然发现,自己这一生,分明喜欢的是灵术,可到如今,他都没有过适合修习的条件,命运好像总是在阻扰着他,现在他竟有些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机会了。 “我偶尔会想,我是不是不该踏上这条长生之道,上天总以这种方式提醒我,我该止步了。”段渊叹了一口气,他很早就想这么结束了。 灵丹破碎,身中剧毒,失忆,每一步都在剥夺他在这个残酷的修道界存活的筹码,他看不见自己的敌人,也拿不起保护自己的武器,他失去了修行的目标,看不见前路,归途也在一场灾难中毁灭,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段渊,你不可以离开我,我来此一世,别让我再两手空空,即使被我裹挟着向前,也不要丢下我。”楚宁悲伤的说道:“我放弃了所有一切,我就只要你一个,不要让我最后一个所求都落了空。” “……”段渊笑了笑,没有作答,他是自私的,人都是自私的,他身上的毒一日不解,他就一日不得修行,人的寿数有限,他的寿数在同道之中更是短暂得难以比拟。 他没那么想活下去,却又舍不得看到楚宁痛苦的样子,他说道:“我不会主动放弃的,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到来之前。” “不会有这一天的……” 一直到后半夜,楚宁哄着段渊睡下,观时才迟迟归来,楚宁坐在门外等着他们,观时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来求助的哑巴,他背后趴着一个长发凌乱的女子。 “小琴看到你把人带回来应该会生气。”楚宁说道,他的目光落在哑巴背上的女人身上,气息有些微弱,倒是没有血腥味,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外伤,或许段琴不会那么排斥。 观时说道:“他们被困在迷阵里了,不知道那个阵是谁布下的,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力竭昏迷了,反正也没受伤,随便放在一个地方等到天亮再让他们走嘛,不然那个报酬怎么拿?” 说得有些道理,楚宁觉得行,他说:“你来照顾他们吧,随便找个睡觉的地方。” “不需要照顾。”观时跟在楚宁身边向房间走去,边说道:“他们放在院子里休息就行,反正小哑巴没事。” 楚宁看了一眼背着人的哑巴,没在说话,他回到段渊的房间前,观时突然说道:“我刚刚看到镇子外的修士了,他们好像没打算进来,这两个应该是来探路的。” 楚宁一愣,没打算进来,却派了一个探路的人?这里是有什么让他们忌惮的吗?而且这个探路的女人也确实遇到了危险,他问:“他们只遇到了一个迷阵就弄成这样?难道是段渊布下的?” 观时说:“不是,我能看出那个迷阵不是段渊做的,那个迷阵肯定是要困死闯进来的修士,如果要入侵者死,那直接布一个杀阵应该更符合段渊的风格。” 楚宁皱眉,这话说的如此果断,不禁让他怀疑观时好像知道些什么:“你很了解他?” “不了解不了解!”观时连忙摆手否认,却不知这让它更加的可疑,楚宁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它,它心慌地左顾右盼,视角扫到安静的哑巴,它立刻说道:“我还是去照顾他们吧!” 楚宁有些在意观时所知道的,这必然和段渊有关系,他想到观时吃下了一块品相极好的灵石,他或许又看到了什么,但为什么要对他有所隐瞒?难道和上次它带自己看到的幻镜有关? 他带着满腹疑惑回了房,关门前他看了一眼观时,听到它对哑巴器灵说道:“你能再给我一块灵石吗?” 他关上了门。 “我应该去了解你的那段过去吗?”楚宁不知该怎么办,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去看已经不会发生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在意,那个人被段渊如此深爱着,可那段过去又那般的让人不真实。 相信段渊吧,楚宁想,他已经给了自己许诺,别再索求更多了…… 次日天亮,段渊醒来时,发现院子聚集了一群人,楚宁看到了他,迎了过来,说道:“昨日让观时去救的人带回来了,只是那人一直昏迷不醒,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段渊走过去,看到一个身材略有些粗壮的女子被他们放在地上,面容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他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观时疑惑不解:“三魂七魄少了一魄,按理来说这也不该醒不过来才对。” “与我们何干?”段渊看了一眼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的器灵,又将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他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哑巴器灵比划着手势,观时替他解释道:“他们是散修,跟着好友一同过来的,并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说完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头一个进来,他们都不敢来你们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哑巴器灵羞愧地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他比划着手势:“主人没有朋友,他很珍惜那个人,不想让他失望。” 段琴看不得人为了这种理由将自己陷入危险,说道:“显然那个人没把你的主人当成朋友,否则怎么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而且你怎么不向他们求助,找我们做什么?与其求助一个敌我不明的陌生人,他们不是更适合吗?” 哑巴摇头:“我不相信他们,我不希望主人和那个人做好朋友,他的确不在乎主人。” 第74章 “现在的器灵都这么主见了吗?”楚宁忍不住啧啧惊叹,他说道:“既然如此,你不如说说外面都有多少人?” “三十个,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 “他们知道这里有问题,这里有什么问题?那个迷阵是怎么回事?”楚宁问出自己的疑惑,但没有人知道答案,他看向段渊:“你知道这里有什么迷阵吗?” “有一个,那个迷阵并不在常规入镇的路上,路途奇险,不会有人误入其中。”段渊拨开女人的眼皮,检查了一下她的状态,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走那里?” “其他的路有人守着,我们只能走这一条路了。” “什么人守着?”段渊脸色微变,他似乎低估了矿脉山被献祭一事,这背后可能没那么简单。 哑巴说:“我们未曾见过,他们看起来不太像活人。” 段琴脸上血色褪去:“是死人吗?死人怎么还能动?为什么我就没看见那些?” 楚宁也察觉到不对,他对观时说道:“你去其他地方看看,那些守着的人是什么,发现了不对及时告知给我。” “不一定是死人,还可能是傀儡。”段渊安慰段琴,让她无需恐慌,但是后面的话他却没说出来,傀儡制作的成本很高,要求也高,操控傀儡的修士很少能能同时操控多个,但如果是用尸体制作傀儡,反而会容易很多,这就是魔修邪修的优势。 如果哑巴器灵没有撒谎,那么能够将他们逼着走这一条险路,就说明守路的傀儡一定很多,且让三十来个修士都不敢贸然动手,除非傀儡师也很多,不然就只能是尸体傀儡。 楚宁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里会有迷阵?这个人丢失的一魄和迷阵有关系吗?” “不知道,我进过迷阵,自认为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段渊说道:“我来之前迷阵就存在了,我看那迷阵可以阻止镇上的人走进危险的地方就没管过。” “这里似乎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泛叶宫将观世阵献祭大阵布在这里应当不是巧合。”楚宁说道:“我们要不要提前离开?” 第38章 提前离开是必然的,而且他们如果要离开,必然也是要走那条布有迷阵的路,但是眼下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他的一魄还没弄清楚怎么丢的,如果他们经过迷阵又丢了魂怎么办? 这时楚宁收到了观时的传话:“他们都是死人,这个城镇几乎已经被包围了。” 楚宁脸色微变,他看向段渊:“围城的就是魔教的人。” 这句话已经足够让段渊明白那些傀儡是什么了,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记忆里有关傀儡的人,却犹如迷雾遮挡在眼前,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许是他离开后加入泛叶宫的傀儡师。 “怎么办?他们围城做什么?”段琴有些害怕,她的灭门仇人就是魔道中人,纵使她恨极了魔修,也怕极了,她也知道自己实力低微,复仇一时难以实现。 “他们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便是摆明了只让人走布有迷阵的那一条路,但外头那些正道修士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们让人来探路不正是说明他们知道危险吗?”楚宁有些想不明白,便又询问观时有没有别的什么发现,比如有没有看到傀儡的操控者,抑或者这里有什么让那些修士不得不来的理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为血石而挣,却死于幻境,又为神器而来,诱惑像筹码不断累加,新的陷阱又在他们脚下,段渊不禁想,泛叶宫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希望他回去吗? “没有看到傀儡的操控者,但我看到了 那些正道修士,他们好像有些奇怪,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来,啊!”观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楚宁心一紧,连问发生了什么。 观时似乎被吓到了,他说话的声调有了些哭腔:“有人被推了出来,他们被傀儡……呜……” “行了,你回来吧。”楚宁心里有些郁闷,他说道:“他们应该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但范围并不大,所以被影响的人不多。” “我们没有什么感觉啊。”段琴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里这么多怪事,这个地方明明很偏远,怎么突然都开始注意到这个地方了啊。” 段渊看着昏迷的人许久,他说道:“是被影响的人不多,还是需要的人不多。” 楚宁一惊,有了一个猜测:“他们要在这里在弄一次献祭吗?” “不好说,这里凡人很多,献祭他们没有意义,而且肆意杀害凡人容易招致天谴……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一定要选在这里,将诸多修士吸引到这里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段渊说道:“既要不引起那些大能的注意,又要足够多地符合条件的修士。” “和那个迷阵有关吧,如果我们要离开,也一定要走那条路,他们会让我们就这么离开吗?”楚宁原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偏僻的地界,恰好有两座矿脉可以给他们做这等献祭的大阵,现在看来,他们选在这里的确不是简单的因为偏僻矿脉的事,如果没有矿脉,被吸引来此做祭品的修士只会更多。 但是他们布下献祭大阵唤醒的观世镜现在就在他们手中,难道他们的目的不需要观世镜吗?抑或者观世镜在谁的手里不重要? 段渊看了看天色,说道:“走迷阵吧,我有预感,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那些修士……就与我们无关了。”他们这一群人没有什么适合战斗的人,如果镇外的修士进来了,与他们发生了矛盾,他们也很难解决。 第75章 段琴也有不好的预感,现在听到哥哥下的决定,恨不得马上动身,她说:“我现在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她看向地上的女人,对哑巴说道:“你待会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那哑巴器灵连忙点头,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主人再和那个人有纠缠,现在听这些人说那些想进来的修士极有可能死在这里,他乐见其成巴不得他们死更快些,现在他只想带着主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主人以后问起这里发生的什么只要如实照说就好。 楚宁打量着这哑巴器灵,他的情绪毫不遮掩,从眼神里就轻易看出了他的心事:“现在像你们这样思想如此活跃的器灵很多吗?一个又一个的。” 而且武器生灵本就不易,草木无心,器械更是无情,哪像他看到的,一个两个又是胆小又是占有欲极强,甚至敢替主人做决定。 段渊也有东西要收拾,他听到楚宁的疑惑,不由得忍不住为他解惑:“他虽是器灵,却是人灵所化,与你所知的器灵不能相提并论。” “人灵?”楚宁一愣,他对这个词感到陌生而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 段渊说道:“就是人的灵魂。” 楚宁一惊:“人灵……”人的灵魂怎么成为器灵? 他对这个问题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但段渊却不再愿意为他解惑,转而回房去了,他只得去问哑巴:“你以前是人?” 哑巴器灵眼神流露出迷茫的神情,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楚宁并不怀疑段渊的判断,器灵确实很难产生这般灵动的情感,但如果是人灵的话,好像就能说得通了,想到性格鲜明情感丰富的器灵,他自然就想到了观时,它的情感更加丰富,还有自己的小心机,它会不会也是人灵所化? 但这个猜想很快就被楚宁打消了,段渊能一眼看出哑巴器灵的真实身份,观时怎么会看不出?而且观时是他们眼看着化灵的,自己前世也见过观世镜的器灵,虽然有些不一样。 如果段渊知道楚宁所想,大概会发现楚宁忽略了一点,楚宁并没有真正见到观世镜如何化灵。 虽然段渊并不怀疑观时的诞生有什么问题,但它的性格也确实在这一刻让他起了疑心,器灵纵使有产生类人性格情感的可能,但那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接触人类,去学习,而观时的诞生才不过寥寥几日,他回忆当时他们身处幻境时,它幻化成自己的模样,虽然感情并没有很大起伏,但已经初见人性端倪,而在它拥有自己的容貌的那一瞬间,它的人性似乎便圆满了,所以才会做出对他们挥手而笑的行为。 感情在器灵身上不可能瞬间从无到有,一定有什么引导着它,使它跳过了漫长的学习时间。 观时的秘密或许不再是从泛叶宫出生而带出的秘密,那个秘密来自它本身,与外界无关。 观时回来后眼睛还湿润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段琴看了又看。忍不住问它:“你又不会真的流泪,为什么总是要变出眼泪来?” 观时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原因说了出来:“因为人类哭的话会流泪啊,我如果不流泪,你们怎么知道我哭了呢?” “啊?这……”段琴被这么一个理由弄得哑口无言,她瞪着观时好半晌,又问:“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害怕不行吗?你小的适合看到毛毛虫不也被吓得大哭吗?还要段渊哄你。” 段琴脸一红,揪住观时漂亮的小脸向两边拉:“你怎么知道的?你这个家伙的能力不会就是读心吧?” 观时不会痛,也不挣扎,还向她吐了吐舌头,说话含含糊糊:“不高树你。” “……”段渊走过去,打断了两人的打闹,说道:“走吧,观时,你去探路。” “为什么是我去?万一我也丢魂了怎么办?”观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不敢违背段渊的安排。 段渊说:“丢了给你补上。” “你上次也说给我补镜子,你惯会骗人。” 这时楚宁上前替段渊说道:“这才离承诺你的时候过去多少天?而且你一个器灵,要丢整个都没了,你担心什么?” “哼!”观时又要落泪,突然眼角瞥到惊愕地看向自己的哑巴器灵,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又对着他哼了一声走了。 段琴招呼道:“你把你主人背起来吧,我们走了。” 哑巴点点头,然后又问:“你们要去哪?我们能跟着你们一段时间吗?我不知道该怎么找回主人的魂魄。” “你不知道我们就知道了?”段琴白了他一眼,但还是问了自己的哥哥:“哥哥,这个人还有救吗?” “要到迷阵里去看看才知道。”段渊不敢保证,毕竟那个迷阵他也进去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知道哑巴主人的魂魄到底是不是迷阵所导致的。 楚宁问:“那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措施?万一我们的魂魄也丢了怎么办?” “我知道。”段渊为他们布下灵阵,轮到楚宁的时候,楚宁下意识一躲,他默默看着楚宁。 “……”楚宁脸上后怕:“疼……” 段渊叹了一口气,将灵阵刻在他的衣服上,并提醒他:“你自己小心,如果衣服破了就找我。” 楚宁笑起来:“好!” “啧!”段琴对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我都不喊疼,你怎么那么矫情?” 第76章 楚宁一脸无辜委屈:“我怎么就矫情了呢?你如果怕疼也让段渊哥哥给你把阵刻在衣服上嘛” “……”段琴眼角抽了抽,她知道楚宁厚脸皮,但这家伙怎么还越发变本加厉了,哥哥是不是有些太纵容他了。 狐假虎威! “别高兴得太早。”段渊说道:“我这灵阵只是简单的守魂,如果遇到我未预想到的情况,这灵阵便只是摆设了。” “知道了。” 那迷阵在镇子后山,曾经后山出过猛兽,进山的凡人遭到袭击,甚至有人死无全尸,少胳膊少腿地活着出来都是万幸,后来那野兽虽然被斩杀,但这附近镇上的人依然将这里看成禁区,不敢再踏进半步。 楚宁靠近这山林便发现了一道灵阵挡在他的面前,他不会布阵,也不会分辨自己知道的灵阵之外的灵阵,但他擅长破阵,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看出一个灵阵地薄弱之处,从而打破灵阵的平衡。 段渊突然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不要破坏灵阵,这是保护这附近居民的。” 楚宁被看穿了心思,他退后几步,来到段渊的身边:“我没想破阵。” 段渊没有与他争论,只是先一步踏进了迷阵。 楚宁紧随其后,他与段渊所隔不过半臂,可一步踏入迷阵之中,他眼前便被迷雾笼罩,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来路已经不见了,那一瞬间他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第39章 楚宁觉得这不像一个迷阵,至少不是他所理解的迷阵,他有些不太敢轻举妄动,怕自己一走动就失去了方向,但这迷阵不仅迷惑人的视线,对方向的感知也有很大的影响,只是呼吸的功夫,他便感到一阵眩晕,他晃了晃脑袋,身体有一瞬间的倾斜,于是下意识地迈出一步,下一秒他知道坏了。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映入眼帘的不是他准备踏入的后山,而是一片湖泊。 一片血红色的湖泊。 楚宁心一跳,只觉这里的景色有几分眼熟,他忍不住走出遮挡他视线的灌木丛,看到了湖泊之后的宫殿,那座宫殿已经不复他初见时的富丽堂皇,只剩下了一片残垣断壁。 他这才猛然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快步来到湖边,看到沉在水中的尸体,这片原本种植着荷花的湖泊之下遍布着人类的残肢断臂,楚宁找了许久才能勉强找出一具没有缺少明显肢体的尸体,只是他的脖子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几乎将脖子斩断,只一块皮将身体和头颅相连。 此时他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湖水竟是由血水染红的。 楚宁心惊肉跳,那么大一片湖泊,需要多少人才能染成这般?他不敢想象这里发生了什么,段渊又怎么样了。 他跑向阿宁公子曾经居住过的阁楼,却发现那里被火烧过一片焦黑,只剩下烧焦黑的废墟,没有了一点曾经阁楼精致的模样,他心中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阿宁是不是离开段渊了? 虽然他觉得阿宁离开段渊应该是一件令他高兴的事,但眼下的画面实在没办法让他高兴起来。 他看到了段渊,他站在很远的地方,满头白发随风飞扬着,他一身红 衣,遥遥地望着这里,楚宁心一拧,跑向了他:“段渊?” 段渊对他的呼唤没有半点反应,依旧痴痴地望着,他好像在看什么,但他目所能及之处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了。 楚宁心慌了起来,他走近到段渊的身边才发现段渊根本不是穿着红衣,只是被鲜血染透了罢了,但他身上没有任何一个伤口,那些血全部是别人的。 “发生了什么?”楚宁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但段渊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的声音,全世界好似只有他们两个存在,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不知过了多久,阴云变换,整个天地都暗沉了下来,天空之上的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仿佛就要压到地面了一般,楚宁感到压抑不安。 但此时段渊却动了,他望了望天空,喃喃自语了一句:“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段渊要做什么? 他紧随着段渊,现在的段渊陌生到让人害怕,一抹不知何人的鲜血溅射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犹如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楚宁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探究这里发生了什么。 世界一片死寂,楚宁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的脚步声,忽然他听到了一丝轻微的抽泣声,仿佛什么人哭泣一般,楚宁一惊,还有活人! 他兴奋地转身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可还未等他走出去两步,两支金色的长矛如雷电般先后从天空劈下,伴随着一声惨叫,楚宁愣住。 就在他十步之遥的花丛后,鲜血流了出来,楚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他突然感觉到恐怖,大脑一片空白,仅仅是一瞬间,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在他面前逝去,他感觉脚步变得沉重,却还是一步步走到花丛后,他看到一个女人跪伏在地上,被一支长矛刺穿了她的脊背,扎进了地面,另一只长矛将她的咽喉刺穿,她的脑袋险险的挂着没有滚到地上去,她保持着跪伏的姿势,鲜血顺着长矛流淌到了地面。 楚宁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了段渊,他从头到尾都未曾回头,也未曾为这个人的死而停顿,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是段渊所杀,但这里除了段渊没有第三个人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做错了什么吗? 第77章 他不明白,此刻他很想离开这个环境,可他不知道离开的办法,不得已,他只能再度追上段渊。 段渊是向着湖泊而去的,湖泊下尽是沉尸,楚宁忍不住想,这湖泊之下的死者是否都是段渊所杀。 段渊站在湖泊边,祭出尺玉,尺玉此时遍布着金色的纹路,好似被修补过无数次,他将尺玉横置于自己的身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尺玉,眼中满是怀念之色,紧接着尺玉化作了黑色的流水,从段渊的指尖滑落,汇进了湖水之中。 楚宁一惊,他从未想到尺玉竟可以变换形态,上一世段渊将尺玉铺成地面也都没有改变其大致模样。 尺玉一沾染上血水便仿佛活了过来,兴奋的沸腾了,它吞噬着湖中的血水,向着湖中心扩散去,楚宁注意到原本还是一具具的血肉尸体在被黑水盖过之后化作了零散的白骨,他头皮一麻,忍不住去看段渊的反应。 却见段渊神色淡淡地看着,没有任何别的情绪,这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楚宁浑身发寒,他想到了献祭,段渊杀了无数人,将湖水染得鲜红,再将这一切献祭给了尺玉。 他无力阻止,只能看着,这一切是已经发生了的过去。 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湖水被黑色完全覆盖,段渊终于动了,他取出了一副他曾见过一次的红色鹿角面具,楚宁记得段渊说过,面具是介质,他的部落用于沟通他们的神,但他的面具被毁,这是他的父亲为他重新打造地,是人器! 段渊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面具是半脸面具,只露出了嘴巴,他望着湖面,一步踏了出去。 楚宁吓得心几乎跳了出来,但段渊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那般落入水中,而是稳稳地踩在了水面上,他的脚下荡起一个小小的金色波纹,他的步子很轻,伴随着水纹,每一步都在向着湖中心而去。 “段渊……”楚宁心跳加速,恐惧涌上心头,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嗡鸣,无法思考, 必须要阻止他!他的脑海有一个声音嘶吼着,不能让段渊继续下去,必须要阻止他! 他忘了这一切只是个幻境,他除了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他想冲上去,却被一堵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去路,他只能看着,注视着段渊一次无人能够阻止的未知的死亡。 段渊缓步走到湖中心,湖面水平如镜,他望着天空静静等待着,湖面渐渐浮现金色的纹路,一座笼罩整面湖泊的灵阵赫然显现,段渊站立的位置正是灵阵中心。 “段渊!”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楚宁的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令人心慌地死寂,楚宁回头看去,一群人向着这边急速而来,领头的是他意料意外却有情理之中的人:阿宁。 楚宁震惊地看着阿宁,他以为阿宁已经死了,段渊才会做这一切,但现在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阿宁并没有顾得上太多,他好像早早便知道有一道禁制横挡在他们之前,他抽出一把银蓝色的长刀,拼劲了浑身解数劈向了那道看不见的墙上,一把巨大的长刀幻影也随机劈了下来。 空间一瞬间扭曲,那道墙显露出了它真实的模样,无数精密的灵阵迭加在一起形成了一堵金色的高墙,直至苍穹之上,阿宁目眦尽裂,他怒吼:“段渊!你若不停下,我绝不会原谅你!” 段渊听到了声音,向着这边看了一眼,声音通过灵力传来,他无喜无悲:“没关系,我们不会再见了。” 此时天空密云散开一个口子,段渊收回了目光,阿宁疯了一般用刀去劈那灵墙,每一刀都撕裂了空间,灵阵却纹丝不动,他的虎口破裂渗出血来,嘴角溢出鲜血,与他同行的人想着自己的办法去破坏灵阵。 楚宁看到那些人中有段琴还有他们救下的哑巴器灵和他的主人,只是这个主人是个男人的打扮。 “段渊……”阿宁流泪崩溃了,他终于意识到段渊的决心,无人再能阻止他,灵阵开启! 楚宁感到有一种玄妙的力量扫过他的身体,湖面波澜渐起,但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水中的倒影,而原本正常的倒影与真实出现了差异。 湖面之上的段渊依旧是一个人,但水中的倒影却照映着另一个透明的存在,那里的空间扭曲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悬浮在段渊的前方,向段渊伸出了手,段渊似乎能直接看到那个存在,张开了双手,以一种坦然的姿态迎接那个人。 金色的丝线从湖面的灵阵升起,它们缓慢地,仿佛受到召唤一般,向着段渊而去,空中也浮现金色丝线,轻飘飘地落在段渊身上。 “不……”阿宁绝望地望着这一切。 楚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心中骇然,难以置信,他此时终于明白段渊在做什么了,他在献祭,他在向着水中倒影才能看到的人献祭,而他向那个人献出的祭品……就是他自己! “怎么会……”此刻他终于与阿宁感同身受了一般,绝望将他笼罩,有一双手遏制住了他脖子使他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去砸那堵墙,可阿宁那般强悍的力量都未能撼动,他这微不足道地几拳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眼眶泛红,无助地看着金色的丝线落满他全身,水中的倒映金线却是血色,它们将段渊包裹,慢慢沉入水中,直至消失不见。 而沉入水下的尸骨开始狂乱,他们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抓住段渊的手,头发,衣袍,想要将他拉入水中,可却在触碰到他身上的金丝时又化作尘埃,白骨无知无觉,前仆后继地向他涌来,枉死之人发出的哭嚎声震耳欲聋,此刻整个湖泊犹如人间地狱。 第78章 他听到段琴发出恐惧的哭泣。 “湖下有什么东西?”有人在震惊之余说道:“是一面镜子……” 湖面之下有一面镜子慢慢浮现出来,它吞噬了所有的白骨,段渊垂下了手,最后一刻,他略有些疲惫地看了这边一眼,他戴着面具,只见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什么,又或许说了什么。 下一秒他看到一个巨大透明的人从水中慢慢升起,祂一手将无数金线捏在了手上,另一只手从水下抬起,将段渊笼于手心。 遥遥看去,段渊那般渺小,如那巨人手中的小小挂满金丝的人偶,巨手缓缓合上,金丝将段渊彻底包裹…… 狂风骤起,巨人化作了风溃散于湖面之上,金丝也飞扬在湖泊的每一个角落。 “观世镜……”有人认出了镜子。 神镜浮出水面,立于湖面上方,金丝也在此刻化作无色的小人,小人纷纷落在水面上,然后向着镜子欢快地走去。 镜面照映不出任何东西。 神镜散发出恐怖的灵力浪潮,阻挡他们前进的灵阵被震碎,天地间一瞬间静止,唯有阿宁不受丝毫的影响,他跌跌撞撞地奔向镜子,经过楚宁时径直穿过,然后一脚踩空,直直坠入了湖水中。 随着落水声,楚宁猛然回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心脏一阵一阵抽痛,比段渊在他身上画阵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他眼前的一切重新被迷雾笼罩,只是这一次,他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他下意识追上去,却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手腕,猛地回头,撞上了一双写满了担忧的眼睛,他的眼泪再也无法止住。 “你为什么流泪?” 第40章 “你突然向前冲了出去,怎么了?”段渊疑惑地看着他。 楚宁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一时之间竟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幻镜,握着他手腕的手收了回去,他一慌,反手抓住了段渊:“这里是迷阵吗?” “是。”段渊抚去他脸上的泪水,没有再问他发生了什么,说道:“我们走吧。” “我好像看到了你死去的画面……”楚宁说道。 段渊没什么反应,只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前世吗?” 楚宁的情绪异常低落,还未从看到的画面里回过神来,他恍恍惚惚道:“不是,我不知道。” 那看着不是前世,在他看到段琴的一瞬间便确定了,前世的段琴从未提起过那一切,他们初见时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很显然段琴是第一次见到他,但在幻镜里却并非如此,最重要的是段渊死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与他所知的一切都不一样, 楚宁想,会不会他们并不是第一次重来? 这个念头一出现,他的头如同被钝器击中,一瞬间疼得他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段渊及时扶住他,眼中写满了担忧:“你没事吧?” “……”楚宁心有余悸地抱着头,心脏砰砰直跳,不可能没事,但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突然有些记不清了,他回忆了片刻,记忆却越来越模糊,只残余的悲伤在心口折磨着他,没了记忆的支撑,情绪也在渐渐淡去,他缓了许久后才说道:“我没事。” 段渊神色晦暗,点了点头,领着楚宁走出迷阵。 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刻,楚宁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东西他给忘了,这令他有些遗憾难安。 身后的哑巴主仆跟了上来,他看着在哑巴背上的女人,忽然问道:“你的主人真的是女人吗?” “……”哑巴一愣,没想到楚宁突然问出这种问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忙不迭的点头。 楚宁看出了他的惊慌,一时愕然,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但转念一想,自己怎么就怀疑起了这个人的性别呢? “我并不是有心的,此事我不会向任何人说起。”楚宁说道,男扮女装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自己贸然问出来实在有些无礼了,他道歉后便一步踏出迷阵。 段渊站在外面等着他,但哑巴却迟迟没有出来,段渊好似没打算等哑巴,见到后楚宁就转身要走,楚宁拦住他:“不等他们吗?” 段渊蹙眉想了片刻,说道:“他的主人的魂魄被拘在里面,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出来的路,那在找到他主人魂魄之前,应该不会出来了。” “……”楚宁回头又看了几眼,身后是无人的山林,方才他们与自己就只有几步之遥,可一出阵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哑巴不是说要跟着他们吗?是发现了什么决定留下吗? 楚宁没有想太久,匆匆追上了段渊。 他们避开了所有的大路,段渊对这里的一切似乎很熟悉,总能找到没有人守着的路,观时指向一个方向,说道:“那边走一里路便会看到那些傀儡。” 段琴疑惑不解:“还有很远啊,为什么我们要绕这么远出来?” 段渊说道:“修士可缩地为尺,日行千里,他们若是发现我们,来到我们面前也不过瞬息之间,我们没有人适合与他们正面应对,一切小心为上。” “哦。”段琴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她望着前方的路,迷茫不知去往何处,又问:“我们之后怎么办?” “去仙试大会啊。”楚宁说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现在距离仙试大会还有两个月有余,我们慢慢走过去。” 第79章 段琴眉头一蹙:“原本是打算等你伤好再上路的,结果现在连家都没有了。” “伤慢慢养嘛,在路上伤口又不是不恢复了。”楚宁耸了耸肩,他说道:“再说家不就是一间房子嘛,天大地大,何处不可为家,现在已知你们曾经住的地方有问题,还住得下去吗?” “……”段琴自己嘀咕。楚宁说得也没错,她只是心里不舍,这里她住了十多年,她想过离开这里出去闯荡,但她认为哥哥会一直留在这里,每次回来都有人等着她。 没有固定的住所让她感到不安,她怕有朝一日,她与段渊意外分离,没有住所作为汇合处,她怕就找不到哥哥了。 段渊并不在意这种事,他长期在一处定居只是不想麻烦而已,而且他原以为这个地方远离中原,地偏物稀,修士也会少些,哪想到这里还隐藏着泛叶宫在意的秘密。 楚宁跟上了他的脚步,说道:“我们去另一个城镇买些马车如何?顺便购置一些路上用的东西。” 段渊没什么意见,他有空气就能活,那些生活必需品也就段琴和楚宁两个人用得着,因此他对这件事并没有投入太多得关注度。 普通人的货币楚宁不缺,楚宁说了自己出钱,段琴就毫不客气了,她拉着观时,说道:“你既然要一直保持这个模样,咱们就给你弄几套衣服,哥哥的衣服你穿着大了。” 观时眼睛冒着精光,兴奋地点头:“我要红色的衣服。” “红色?我们看看去。” 楚宁不太想跟着她们,但段渊都没说话,也就忍下了,他们几人先去了成衣铺,段琴直言要给观时买。 但那掌柜看了观时好半天,脸色越看越古怪,最后实在没看出个名堂,才小心翼翼地问段琴:“敢问姑娘是要买男装还是女装?” 段琴眉头一蹙,她都已经说了是给观时买了,还问买男女?她当即不客气地说道:“当然是男装啦,这都看不出来吗?” 然而观时此时却在她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服,羞涩地说道:“小琴姐姐,我想穿裙子。” “嗯?”段琴一愣,随即看向他,难以置信道:“你是女孩子?” 观时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道:“我也不是男孩子呀。” 楚宁在一旁说道:“他又不是生灵,哪分什么男女啊。” “……”段琴眉头紧锁,她第一次见到观时便觉得它有几分像哥哥,于是先入为主地将它当成了男孩子,根本没想过器灵是没有性别这一事实,她问:“你自我认知是女孩子吗?” 观时摇头:“不是啊。” “那为什么要穿女装?” “好看呀。” “……”有理有据,无言以对。 虽然观时的喜好更偏向女孩子让段琴小小地震惊了一把,但这却让他们之间更亲密了些,楚宁瞠目结舌地看着段琴几乎把成衣铺子合适的全部买了下来,观时身材苗条,虽然没有什么女性特征,但只要穿得合适,就没有不好看的。 段琴越买越兴奋,她拿来一件绿色的罗裙,说道:“这件也不错,你去试试,回头我们再去买几件首饰配这衣服穿。” “好。” 楚宁一脸费解,他发现段琴有点太热衷打扮观时了,忍不住地说道:“你不给自己买一件吗?它买那么多又穿不完。” 段琴说:“我又不缺衣服。” 楚宁:…… 最后四人不得已在这里休息了一晚,楚宁回了房间,看到段渊买来的小暗器,坐到了他对面:“你对这些东西真的很感兴趣,凡人的小玩意也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段渊买的只是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桶,里面有小小的伸缩针,若是针扎在了什么地方,桶便会炸开,而桶会瞬间展开成为一张大网将人网住,而针则会生出倒钩钩住物体,防止脱落,这是卖东西给段渊的老板介绍的。 “这也就对凡人有用,还不一定扎得准。” 段渊不这么认为:“修士擅长炼的武器和凡人的这些小玩意截然不同,这是凡人也可以使用的,如果有修士为这些武器刻上灵阵,威力说不定也会让人眼前一亮。” 楚宁说:“你会布阵,多少修士想要一件刻阵的法衣,如果你缺武器,和炼器师交换就好了,何必去折腾凡人的东西?你在上面画再多的灵阵,这些东西的材质也会经不住灵阵的压力而报废,用有灵力的材料做这些小东西又得不偿失。” 段渊沉默,他炼化了一件除了镇阵再没有任何别的用处的镇器,失去了挑选合适的本名法宝的机会,又因为身体的原因,很难去修习刀剑之术,只能将目光放在这些不需要太多技巧,以奇制敌的小东西上,他说:“废了就废了,本就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我画阵又不需要时间精力。” 特别是这种小东西,在外人眼里,越小的对象刻画越难,但在他眼里不过是徒手拈来的小事。 楚宁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察觉到段渊好像因为自己的话有些不高兴了,他凑过去,哄道:“我这里有不少清灵山换的武器,质量略有粗糙,但胜在比凡人的那些小玩意耐用,我都给你。” “那些多是粗制滥造,不如凡人制作的精巧。” 楚宁:…… 他想了又想,说道:“我听闻东部有一器械世家允式,擅长制作暗器诡物,我们不若去那边看看?” 第80章 段渊好奇地看向他,说道:“我听说过他们,但是我记得在百年之前,他们惨遭屠门,如今幸存的弟子早已各奔东西,允式名存实亡。” “允式后人有重建允式的打算,他们曾向其他门派请求过合作,只是可惜百年已过,当年的老家伙死的死,伤的伤,那些制作暗器的技术遗传,难再辉煌,但你想要锻造一些小玩意他们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段渊陷入沉思,允式灭门惨案不似他的部落那般悄无声息,但算算时间,也就比他们部落早个二十几年,那些暗器奇宝流落各界,不懂的修士不知如何保养,那些暗器渐渐磨损,存留的出色的暗器已经不剩多少。 他曾在泛叶宫时,便有人为他献上过允式的暗器,好似是从别的修士手中抢来的,到他手上时已经磨损过度,他觉得有几分稀奇,就没有计较太多,可惜并未使用几回就成了一堆废品,被他送人拿去融了。 他问道:“他们可还在东部?” “那是他们的大本营,即使是允式被灭门,残留在那里的暗器机关也让他人无法将那一处占为己有,若是不出意外,他们会在原址重建。”楚宁说:“我们可以绕道去东部瞧瞧。” 段渊有些心动,但算算时间,怕是赶不上仙试大会了。 楚宁看出了他有些犹豫,便说道:“仙试大会是宗门弟子比试切磋,散修向其他宗门展示自己的实力的大事,允式定然也会参加的,我们到达允式或许有机会和他们一同去仙试大会,即使不能一起去,我也能再弄来灵舟赶过去。” 段渊这才想起来,他们这样慢吞吞的走去仙试大会只是为了满足楚宁的游乐之心。 第41章 还未启程的旅行被一个临时起意更改了路线,段琴没发现什么,但观时却察觉了方向的变化,他问楚宁:“我们这是去哪?” 楚宁道:“允式。” “允式不是已经覆灭了吗?”观时并非无所不知,它对世界的认知来自当初第一批被献祭的修士,而死在幻境里的修士被它消化了,记忆也一并消失了。 “还有幸存后代呢,去看看,说不准能请人家帮我们打造几件有意思的暗器。” 观时眉头微蹙:“人家被灭门一百多年都未曾恢复过来,怕是没有余心替他人打造暗器,而且当年的核心技术被毁,造出来的暗器也难称 心。” 楚宁按了按观时的脑袋:“那都是到了那里之后的问题,现在想这些多影响心情。” “现在不想到时候岂不是白折腾?” 楚宁无所谓地说道:“怎么就白折腾了,想了就不去了吗?就当去玩一玩好了。” 观时缩回马车里,既然段渊都赞同了,它也就没必要再多此一言了,反正又不是它有需求。 他们所在的地方较偏南,地势距离中原也有些距离,若是按照楚宁的预计,他们两个月到中原绰绰有余,但如果改道去东部允式,花费的时间会多上一半有余,若是要在允式停留,再按正常脚程去往中原,至少要延后一个月抵达,那时仙试大会应当已经进行了一半。 当他们抵达东部允式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允式没落百年,但此处却依旧繁荣,生活在此的凡人受到允式的影响,多少也都会一些这些奇巧之术。 “这里没有允式的庇护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段琴和观时手拉着手,两个小姑娘一般在各个摊位游走,不一会就买了一手的小物件:“而且这里的好多饰品功能都很多啊。” “这些你都用不到。”楚宁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从身边摊位上看到了一把巴掌大的弯刀,它拿起来看了看,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一面镜子从刀柄处弹了出来,楚宁一愣:“为什么要在刀上装一面镜子?” 摊主见楚宁穿衣打扮不似东部人,便介绍道:“自然是方便随时查看自己的仪容是否有失,我这儿还有带梳子的。”他拿起另一把样式的小刀,按下了刀柄处镶嵌的宝石,接着如同楚宁手中的弯刀一样,一把梳子弹了出来。 楚宁:…… 梳子是木梳子,弹出来时还断了一齿,那摊主一愣,连忙将梳子收起来,说道:“这梳子坏了,但刀是好的。” 楚宁觉得好笑:“难道还有人为了这梳子买刀不成?” “仙师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您不知道,这刀可是卖得最好的,我这小摊一把就一块灵石,允式一把五十块灵石也是抢售一空呢。” 楚宁沉默片刻,未曾想没落地允式竟做这些没用的东西,竟然还要用灵石来买:“……这刀除了有这些梳子啊镜子之类的小玩意之外,还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吗?” “这还不够特殊?”摊主一脸不可思议,没想到楚宁毫不为所动,他又拿出一把更精致的小刀说道:“这把安装的是一把剪刀……” 真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摊主发现楚宁完全不能理解到其中的魅力之后,便歇了继续介绍的心思。 楚宁放下刀回头却发现段渊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心里一慌,四处看去,在数十步之遥看到了段渊。 “你看上什么东西了吗?”楚宁走过去,发现他面前的摊位只是一个卖香囊的:“你要买香囊吗?这瞧着像是小姑娘才会喜欢的。” “嗯。”段渊拿起一个绣着荷叶的香囊,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第81章 楚宁一头雾水,段渊怎么看都不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他想了想,问道:“你这是给小琴买的吗?她自己都没有看上,说明不如何喜欢。” 段渊说:“给我自己的。” “你喜欢这个?”楚宁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但段渊坦坦荡荡,没有一丝窘迫,他便立刻反思自己的认知是否过于刻板,其实男人喜欢香囊也没什么,不还有人喜欢女装吗? 段渊看了他一眼,将香囊放进了百宝袋,说道:“我们去允式那边瞧瞧吧。” 楚宁回神,他点点头,看了看附近的其他商贩,突然说道:“我觉得他们可能很快就能够重建允式。” “何以见得?” “这里的东西都很贵,而且全都是用修士的货币来交易,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楚宁想到段琴还在疯狂购物,有点担心他们的钱还有多少。 “都是些低阶灵石。” 楚宁:“薄利多销啊。” 段渊露出茫然之色,许久,他道:“那又如何?” 楚宁看着他,心里大概有了一个猜想,段渊或许对经商之道一窍不通,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这是允式要想的,反正我们是花钱的。” 段琴对这里的小商品兴趣很浓,段渊暂时不打算带上她们,约好了汇合的地点,便和楚宁去找允式新址了。 允式并不建在整座城市的中心,当年允式被灭门,周遭也受到了波及,后来重建便选在了偏僻的地界,这附近的居民去往了繁荣的地方定居,这一片便荒芜了下来,只零零星星住着一些老人家。 在段渊的认知里,允式的修行方式与其他宗门截然不同,他们极其依靠外物,并不如何注意自身实力,所以他们的武器若是落到他人手里,便如虎添翼,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们的武器渐渐地与他们自己的肉身开始融合。 也就是俗称的改造□□,他们的修行理念使他们距离魔教仅仅是一念之差。 允式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寻常人家,大门开着,里头传出来轰隆隆的响声,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庞然大物,走进了后,他们发现地面都在颤唞着。 楚宁抬手想要敲一敲大开的门,却在这时,那轰隆作响的动静停下了,段渊感到有一阵的不适,耳边忽然间的寂静反而让他听到更多沉闷的杂音,使得他的眼前有一瞬间的泛黑。 他看了一眼楚宁,楚宁敲响了大门,脸上并无不适。 他自己缓了缓,看向院子内,一个扎着朝天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从房内探出了一个脑袋看他们。 楚宁见了他,便随口问道:“小孩,你家大人在吗?” 那小孩没有立刻回答他们,又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他们是好是坏,楚宁颇有耐心,安静地等着,许久,那小孩开口道:“我就是,你们来此作甚?” 段渊一愣,他与楚宁对视了一眼,对方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他怕是小孩不懂事,调皮瞎说,便又问道:“我们找你们家大人。” “我就是!”那小小孩童脸上浮现不符合他年龄外貌的不耐烦:“打造一件武器是三千灵石。” 楚宁挑眉:“我们还未挑明来意呢。” “我允式落没,若非需要我们的武器,哪会有人找来?” “我们确实是慕名而来,只是三千灵石或许有些太贵?你们是否替我们准备材料?” 小孩冲着他们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不包,材料自备!你们找炼器师煅器还会让他们给你们准备材料吗?” 楚宁摇头:“当然不会,但是人家炼器师可不会这般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小孩沉默了片刻,改口道:“……价格我们可以再商议。” 楚宁没有急着同意,毕竟即使再怎么商议,他们也还是拿不出灵石来,于是他说:“此事我们可以择日再好好商量一下,今日我们上门拜访,也是抱着结交允式的心思的。” 那小孩眼睛一亮,将门推开,说道:“进来吧。” 楚宁向着段渊点点头,随后一同进了屋,段渊看着这小孩,眼中写满了疑惑,这小孩怎么看都是个孩子,体内灵力也空空如也,但给他的感觉实在太假。 那小孩为他们沏了两杯茶,然后坐在了他们对面,小孩面容稚嫩,说出的话却如同大人一般:“我看二人面相不凡,出自哪门哪派?结识允式又是出自谁的意愿?” 楚宁说:“我们此时只是代表自己的意愿。” 小孩面上有一瞬的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大概也是明白允式没落,秘技遗失,于其他门派眼中已经没有了结交的价值:“我允式遭难至今,后人已寥寥无几,各宗门对我们视若无睹,你们怎么会想要结交允式?” 段渊心中疑惑,他与楚宁二人实力与同辈是翘楚,但到底不能与宗门世家相提并论,这小孩怎么一点都不疑惑他们的身份?还是允式已经没落到来者不拒了吗? “允式落难,我等自然惋惜,械器失传,是修行界乃至凡人界的一大损失,不过我听说允式后人想重建允式,仙试大会也有意参加,只是不知允式有何人参赛?”仙试大会参赛者,除开散修,大部分宗门弟子都会提前报出名号,允式虽然没落,但也是有名有姓,若有意参加,应当也是有人选。 哪知小孩面露苦色,说道:“我有两个儿子,小儿体弱,但于械器一术中天赋卓越,大儿虽有些笨拙,但他们二人相互配合届时倒是有能力在仙试大会取得一些成绩,我原也是希望他们去参会大会,只是前些年却出了一个意外,我那大儿患了怪病,身体木僵,无知无觉,小儿为救他哥哥,现在已经下落不明许久,我允式与仙试大会无缘了。” 第82章 段渊垂眸看向自己面前的茶水,只见茶叶细碎不成芽叶,水雾渺渺却毫无灵力,茶水只淡淡香气,用来招待客人实在粗糙,但他的心思却飘到了别处,他对允式了解甚微,不知人怎么才能做到小小孩童却有两个儿子的,但他对邪术却了如指掌,他口中大儿子好似被施了邪术。 这小孩体内灵力空空,看似是真人,却处处又透着假,楚宁对此似乎也并不意外,他有心想问问这小孩到底是个什么,就听到楚宁说:“不若让我替你儿子参加?” 段渊心一惊,他们才聊了不过几句,见面到进屋统共不过一炷香,怎么楚宁却得了那小孩的信任,竟敢开口提出这建议? 那小孩也一愣,倒不是惊讶楚宁的大胆和自以为是,而是陷入了思考,好似真的考虑起楚宁的意见了。 段渊忍不住问楚宁:“他为何会信任你?你又怎么敢肯定他不会因此将你撵出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实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第42章 楚宁看了一眼小孩,直接开口道:“这小孩就是个小木偶,能想的东西有限,我们现下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背后操控之人的允许范围之内。” “木偶?”段渊觉得有几分意思,这小孩活灵活现,给人的感觉与真人无异,有生命,有呼吸,虽是木偶,却毫无灵力,他背后的驱使者是如何驱动他的呢? 段渊问他:“你对这些很了解?你怎么知道哪些是被他允许的?” “不知道,但我只要知道哪些是不被允许的就好。”楚宁笑道:“当初允式来清灵山拜访时,就是派来的木偶,我与师弟们特意研究了一些,另外当初在魔宫时,允式常常 会派木偶来找我。” 此时那小孩说话了:“或许不可行,你未曾学习过控偶之术,仙试大会不会承认你的成绩与允式有关。” “我会。”楚宁说道:“你们不是有一种木偶,可以偶随人动吗?我可以操控那个。” “哪个?我们没有这种木偶。”小孩面露疑惑,随即又陷入思考:“这种偶随人动的木偶倒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楚宁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未曾想到这个木偶不仅还不存在,甚至还没有人想到过这种存在,他仔细回想这种木偶出现的时间,脑海却一片空白,或许未曾关注过,又或许被当作无意义的记忆遗忘了,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那小孩说道:“我或许可以研究一下,两位要不要在此住下?我有了进展也好与你讨论一二。” 楚宁拒绝道:“不了,我们住外面的客店就好。” “也是……”小孩的神情一下就落寞了,他自哀自怨般说道:“我这屋舍简陋,二位客人若是要住怕是要受委屈了。” 楚宁:“是的。”而且这里很吵,虽然有隔音阵,但还有震感,本就是灵力带出来的动静,灵阵也不一定能很好的隔绝,他自己还可以忍一忍,但段渊不行,他需要好好休息。 “……”小孩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段渊满腹疑惑,出了允式的住处,便问道:“为何他好似没有任何疑心?你要帮忙参加仙试大会他却不会怀疑你的目的?” “他是允式经历屠杀后幸存旁系子弟的儿子,他的两个儿子我没见过,据说是死了,他后来也疯癫了,到我所知道的时间,允式都未曾重建成功,此时的他已经有些穷途末路了,复兴的执念太深,便是泛叶宫的人来了,他也愿意试一试。” 段渊忍不住唏嘘,允式曾是可以与清灵山并肩的大世家,在修行界的地位举足轻重,在凡人界的影响也深厚长远,哪想却一朝之夕便从世间抹去了姓名,现如今去问一问凡人,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允式曾经的辉煌了。 他问:“你要帮他们吗?” “我只是个假死摆脱宗门的小修士,我帮不了他什么,只是上一世他们未曾参加仙试大会,最后一次重新进入世人视线中的机会也流失了,后来我与他们接触时,他们帮我良多,我们本就是要参加仙试大会,临时想到借一下允式的名号也并无不可。” 段渊没有什么异议,本就是楚宁参加,他是纯粹的受利者,不便左右楚宁的决定。 允式地界贩卖的精巧商品皆是源自允式的技术,但这些商人只学了些皮毛,做出来的东西都中看不中用,也就讨一些小姑娘的欢心,容易坏,也容易卖。 段琴买了一堆,当即就坏了几个,段琴气得牙痒痒,想去找商贩去算账,但此时已经天黑,商贩们早就已经收了摊,她含泪算了算自己的损失,足足有十七块灵石! 她一拍桌子,将桌上的对象震得跳起来,有个别固定不稳的小玩意丁零当啷地落到了地上,于是又损失了几块灵石:“我就知道,这些没有灵力的东西还用灵石售卖就有诈。” 楚宁将那些他一眼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捡了起来:“知道有诈你还买?” “……”段琴又不说话了,楚宁从她上次买了两个劣等丹炉一事中就该看出她于消费行为上极其的不理智。段琴沉默了许久,说道:“明天,明天我一定要去找他们算账。” 观时却摇摇头,不赞成说道:“我早打听过了。这些商贩的摊位是靠抢的,明天我们再去,不一定能找到我们买过东西的摊位,而且他们的商品大同小异,人家不承认这些是他们卖的,我们就没辙了,还有啊,你买的东西太多了,你还记得这些都是在哪买的吗?” 第83章 “……”段琴捏碎一个坏掉的发簪,抿着唇,有些不服气,却也真的没有办法,总不至于去掀了他们所有人的摊子,这里有人收保护费,自己去闹事不一定谁得好。 她趴到桌子上,哭嚎道:“这里人心太复杂了,虽然是低品灵石,但这么多灵石换算成凡人的货币都可以买好多东西了,我是不是鬼上身了?怎么会买了这些垃圾回来……” 段渊叹了口气,捡起一件看似是胭脂盒,这胭脂盒表面是女儿家的小对象,实际盒子下藏了一片折迭刀片,取出可伤人,但可惜的时这刀片纯度极低,一掰就断,切菜都嫌不锋利。 这里卖的东西大多受众是女孩子,他们在这些女孩子用小对象上又会弄一些可有可无的小武器,或许允式做的这些小玩意质量会好一些,但这里随处可见的小摊贩没办法将两者中和,导致这两样一样也做不好。 他原是想试着用灵阵挽救一下,但这胭脂劣质,香味很浓,甜的腻人,凡人用了无半点好处,作为卖点的盒子也已经有些散架的趋势,且无半点灵力,完完全全的凡人产物,即使用灵阵也挽救不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扔了吧。” 段琴抱着头哼哼唧唧。 到了夜间,原本该安静的街道却喧闹了起来,楚宁眼看着街道行人越来越多,他们提灯夜游,一条街道仿佛流光的河川,此时卖吃食的商贩也推着摊子出来了,他们小声地吆喝,看着热闹,可那些声音却又像是压着嗓子,窸窸窣窣的,竟一句话都没听清,但是让人听着有些压抑不舒服,他觉得奇怪,从未听说过这里还会有夜场? 他回头看了一眼睡去的段渊,完全没有被吵醒的意思。 这一幕实在有些光怪陆离,怕是不太正常,他决定等天亮后问一问本地人,但却没想到,他再看出去时,竟在街道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段琴拉着观时走在人群中,她手中也提着一个灯笼,表情呆滞,他心一惊,又发现观时神色慌张,扯着段琴想往回走,看得出它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好似扯不过段琴一般,他记得观时作为器灵,力大无穷,自己都掰不过它,怎么现在却好像对一个小姑娘没辙的样子?难道它还是怜香惜玉不成? “发生了什么?”楚宁用器印与观时联系,可却没想到街道上的行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纷纷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他这里,楚宁心道不好,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连忙将窗户关上,静静听了一会,外面重新恢复了窸窸窣窣的喧闹声,他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不安,外面情况太诡异,本该夜间休息的人走上街头,举动怪异,而且段琴也在其中,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原是打算白日在处理,现在已经不得不出去看看了,可就在这时,本在安睡的段渊坐了起来,楚宁心一跳,大步走到床前,却发现段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轻缓,很显然他并没有醒来,但现在段渊的动作却不像还睡着的样子。 只见他自然地推开楚宁下了床,穿上了衣服,然后熟练地走到了门边,期间没有碰到任何物品,仿佛他是清醒地做着这一切似的,段渊拉开了门,楚宁这才上前将他抱住拖了回来:“段渊,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段渊在楚宁的声音中睁开了眼睛,他回头看向楚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表情不像街上那群人那般呆滞。 楚宁放下了心来,说道:“我还以为你也和他们一样,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智,要上街去游行。” “你在说什么呢?”段渊看着他,突然笑了,他问道:“不过你怎么在我房间里?是来叫我的吗?” 楚宁愣住,察觉到段渊的不对劲:“我们本来就在一间房啊?你忘了吗?” “怎么可能?”段渊瞪大了眼睛,眼中写满了不可 “……”楚宁看着段渊的表情忍不住恍惚了一瞬间,但又很快被段渊几句话吓得慌了神,他突然想起小药人不就是上次遇到的,邀请段渊加入玄衍宗的人吗?他因为那人给自己金丹所以随口给起的外号,自己差不多已经忘了这号人,段渊为什么会提起他?言语间自己和他好似还很熟悉?段渊的记忆还会自己编造不存在的事吗? 他一把拉住段渊,脸色有些慌张:“什么小药人,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楚宁啊,我怎么会不记得你?”段渊察觉到了楚宁的慌乱,也凝重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不……”楚宁发现眼前的段渊很清醒,但他现在绝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段渊,就像他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个尊上一样,这是一段陌生的过去,他有些不敢肯定这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他思索了片刻,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逛夜市啊,这不是你提议的吗?”段渊有些不满,眉头紧锁,问道:“从方才开始你就在说胡话,现在你把夜市的事儿也忘了,你真的没什么瞒着我吗?还是你后悔了?” “没……” 段渊盯着他的眼神看了许久,楚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最终段渊垂下眼眸,有些失落地说道:“你若是不愿告诉我也没什么……” 楚宁发现这个段渊的性格要开朗很多,会脸红,会害羞,情绪起伏也一眼目睹,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未曾见过,纵使是幻镜里的尊上见到阿宁时,也不似这般纯粹。 第84章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所知道的那些真相,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第43章 允式十月七有一场热闹的流花节,白日家家户户会将自己精心制作的绢花挂满自家屋檐之下,又会撒上各种自制的香料来模拟真花的花香,到了夜里间,他们又会挂上自制的花灯,或者手提花灯上街去。 当地人只道这习俗是为纪念一位曾经救下允式先人的恩人,恩人爱花,又惧黑,十月花少,所以允式会在恩人的生日这一天在自家挂花,夜间挂灯,经过数百年的演变,流花节成了当地的特色节日,少年们会借着这一天将心悦之人邀约出来,若是被邀之人应约,那便是响应对方的心意,反之则是拒绝。 楚宁不知段渊知不知道这个习俗,有意想邀请他,但段渊却说:“小琴听闻有一位花魁特意来了此处,想去见识见识,你要去看看吗?” “看花魁?”楚宁一脸的难以置信:“这里我记得并没有什么花楼,怎么会有花魁?别处的花魁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了流花节吗?” “什么流花节?”段渊眼中写满了疑惑,他对当地习俗并不关心,倒是 段琴一直念叨着今天,他仔细回忆了一会,说道:“小琴好像是说过今天是个节日,她今晚一定要出去。” “她约了什么人吗?”楚宁问道。 段渊想了想,说:“好像是中原来的一位凡人公子吧,不过那位花魁她也认得。” “你去过中原吗?”楚宁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过你从未离开过西部吗?” “是小琴去过,她在中原生活过半年,我听闻她认识了一位名满中原的花魁,此次便是她邀请的小琴来此处,后来她又邀请了那位公子。” “是乔桃。”楚宁说道,那位所谓名满中原的花魁确实有几分名气,但到底只是个凡人。 “你也知道她?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貌美?”段渊有了几分好奇,当即便说道:“你要不要同我去看看?” 楚宁一愣,有些不敢肯定段渊知不知道这边的习俗,他心疑这是不是段渊的借口,便问道:“你在邀请我吗?” “嗯?对啊,你不想吗?”段渊好似有些失落,他又说道:“那我一个人去好了。” “没有!我去,不过段渊,你知道这里的流花节吗?”楚宁紧张万分,心想要不要告诉他这个习俗,这样段渊还会不会邀请自己? “不太清楚,怎么了吗?是有什么我需要注意的?” “就是……”楚宁突然有些扭捏了起来,若是自己将这流花节的习俗说了出来,再邀请段渊不就是光明正大的表白了吗,纠结了许久,他最后只说道:“我想邀请你同我去逛夜市。” “……不是我邀请你吗?”段渊被他弄得一头雾水,既然都要去,楚宁不是只要同意就好了吗?为何还要反过来同他说。 “这不一样!”楚宁反驳了一句,说完便快步离开了,段渊一时不明白楚宁到底怎么了,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楚宁耳尖好像很红。 他找到了同行的小药人,只见他捣鼓着自己的灵术,段渊的到来吓了他一跳,手中的灵力即刻便失去了控制,像支流箭一样冲向了段渊,他脸色大变:“小心呀。” 但红色灵力在触碰到段渊的一瞬间,段渊身上灵光一闪,流光便被无声地化解了,小药人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他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还好还好,要是你有什么事,楚宁得削了我的皮。” 段渊嘴角忍不住上扬,小药人的话让他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满足,但他还是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小药人摆手,他看着段渊感慨道:“每次看到你的灵阵都会被惊艳到,你在灵阵一道的天赋当真是世人所不能及的,让人看了就眼红。” 段渊面露无辜:“可我喜欢灵术啊。” 小药人瞪着他,嘴巴张张合合,一副被气到了的模样:“若不是我打不过你,高低得和你打一架,你这话实在太气人了。” 段渊笑了起来,小药人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段渊笑够了才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却没想到小药人听完后一脸不解:“他若邀请你不是很好吗?他邀请别人才不对吧。” “为什么?” 小药人恨铁不成钢,他提醒道:“还为什么?段渊啊,你不知道这里的流花节和中原的七夕节很像吗?” “中原的七夕节?”段渊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他老老实实地说道:“我没有去过中原,也没过过七夕节啊。” 小药人被段渊的无知噎住,他眼睛瞪得浑圆,好半晌他才问道:“那你们西部有什么给男女定情的节日吗?” 段渊想了想,说道:“西部很大,部落分散少有交流,所以习俗也各不相同,我不知别的地方,但我的部落有神祭节,用来……”他说一半顿住,脑筋终于转了过来,恍然大悟:“你是说这里的流花节和神祭节一样的意思吗?” “应该是吧……”小药人盯着段渊,发现自己肯定了两个节日的意思之后,段渊的脸却红了起来,他心一跳,段渊与楚宁在他看来本就是两情相悦,只差戳破最后一张窗户纸了,他觉得这次赶上的流花节是个不错的契机。 段渊要比楚宁更加的热情,或许和他生活在西部奇奇怪怪的部落里有几分关系,段渊对待感情非常的主动,按理来说,这次流花节,楚宁主动邀请他参加,性格使然,段渊怎么都不该是这个表现。 第85章 “等等哦,我觉得这两个节日可能有些不一样。”小药人抬手在段渊面前挥了挥,说道:“我不清楚你们部落的节日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中原和东部都算民风比较含蓄的,应该和你想的不一样,这里最多也就告白一下的意思。” “……哦。”段渊的明显失落了起来,小药人头皮发麻,所以段渊刚刚以为是什么?西部那么开放吗? “那我回去了。”段渊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也不想在小药人的房内多加逗留,只是关门之前,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对小药人说道:“对啦,小药人,小琴也邀请了一个人,就是那个中原来的贵公子。” 小药人沉默了片刻,见段渊还没走,心想他估计是想看自己的反应,他便问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 “我觉得你可能会想知道。” “我不想。”小药人面无表情。 “好吧。”段渊关上了门,他走了几步,突然又听到小药人隔着门传音给他:“段渊,你一直叫我外号,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段渊一愣,他歪了歪头,思考了起来,许久后他才回道:“叫什么?” “……”小药人再次被段渊气到,他也回忆了一下,段渊从来没有问过他的名字,也没有自报过姓名,他甚至很少去问初见的人的名字,想来他是毫不在意这个的,反正他会给人取外号,他自己能分辨…… “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段渊笑着,感觉小药人可能不太喜欢自己给他取的这个外号,也很在意自己的名字,他能容忍自己叫他外号这么久大概是真的把他当朋友吧。 “我叫云岚。”小药人想了想,突然又气馁了,他说:“你还是继续叫我小药人吧。” “好的小药人。”段渊敲了敲门,说道:“再见!” “……”小药人趴在桌子上,指尖红色灵光流连,他神色落寞:“流花节……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段渊心情大好,嘴角挂着笑,段琴见了忍不住惊奇:“哥,你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告诉你。” 段琴:…… 她拉住段渊,说道:“哥,我买了几件衣服打算夜市穿,你帮我看看哪件好看吧。” 段渊没有答应,他问道:“你是要穿给那个中原男人看吗?” “嗯,我得让他知难而退。” 段渊摇摇头,说道:“我看不出什么差别,要不你去问问小药人好了。”他并不能完全欣赏中原的一些东西。 段琴犹豫了一下,说道:“算了,我去找乔桃。” 段渊也没什么意见,他从不限制段琴的交友,但是知道了流花节的真相后,他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这一次不是为了可以看到远近闻名的花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可到了这一天,楚宁却变得奇怪了,他疑惑地盯着楚宁,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有些陌生,他从来没见过,不禁有些奇怪:“我怎么穿着这样的衣服,这是你给我买的吗?” 楚宁沉默地看着他,不明白这衣服有什么不对,然后他又听到段渊问道:“这看着是中原的衣服吧,有些不便行动,不过楚宁,你觉得我这样穿好看吗?”他摊开双手,期待地看着他。@ “……”楚宁一愣,他看到段渊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像期待着得到肯定夸奖的少年一样,这让他感到新鲜又难过,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段渊呢?他认识自己,可自己却完全不认识这个时候的段渊,他从未见过他这样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怎么了?不好看吗?”段渊有些失落,他有些不适应地拉了拉袖子,说道:“算了,我还是换回去吧,我的衣服呢?”他回到自己的床边,没有看到自己脱下放在衣架上的衣服,而且自己所在的布局好像也有不一样,他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楚宁的房间。 “好看!”楚宁拉住段渊,将他拉回自己的面前,郑重地说道:“在我眼里,你穿什么都好看。” “咦?”段渊仿佛见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有些惊讶地看向楚宁:“你会说这种甜言蜜语的话啊,不会又是小药人让你背的话术吧?” 楚宁哭笑不得,他自觉自己脸皮厚,什么情话只要段渊听了不恶心他都能说出来,否则也没办法赖在段渊身边,但在这个段渊的眼中,自己好似不是这样的:“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这可难说了。”段渊突然捧住了楚宁的脸,他满面含春:“我可没想到,你会先向我表明心意。” “是吗?”楚宁看着他的笑容出了神,他觉得自己先告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他没办法隐瞒自己对段渊的感情,他神奇鬼差般伸手抚上段渊上扬的唇角,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一瞬间,段渊眼中仿佛落进了星辰,熠熠生辉,他贴近楚宁,期待地问道:“那我可以吻你了吗?” 楚宁心鼓如雷,被段渊这主动直白的话说蒙了,曾经的段渊是这样的吗? 但不待他多想,段渊便吻住了他。 第44章 段渊没有见到小药人,并对客店里的布局产生了一些疑惑:“我怎么记得我们之前的客店不是这样的?” 楚宁知道这是现实与他记忆里的东西发生的冲突,他猜测着段渊记忆里这一夜是什么时候,说道:“为了今天特意改的吧。” 第86章 “变化真大啊。”段渊感叹了一句便不再纠结此事,他提着路上随手买的一盏花灯,说道:“我记得小琴说她会在小河那边和花魁见面。” “花魁?”楚宁有些惊讶,这一处并不盛行花楼,花魁是哪儿来的? 哪想段渊又疑惑地看向他:“你到底怎么了?今晚你一直很奇怪,我不是说我要去看花魁的吗?难道你有别的安排?” 楚宁连忙摇头:“没,我一时胡涂了。” 段渊狐疑地确认了一句:“当真?” 楚宁:“当真!” 或许段渊对楚宁异常的信任,楚宁的话段渊竟真的都信了,这让楚宁心中升起一些难以言喻的酸楚,他受伤卖惨才求得段渊 收留,自爆了自己那么多秘密,段渊依旧对他有所怀疑,甚至不惜跑去矿脉山去验证真假,而这个段渊却那么轻易就相信了他…… 当他们二人走到小河附近时,一滴水突然落在了段渊的脸上,他一愣,抬头看去,天空乌云连连,不是什么好天气,但他在他的记忆里,白日大晴,所以晚上应该也有星月才对,他想了很久,说道:“今夜莫不是要有雨?” 楚宁点了点头,白日天气就有些闷热,今晚就算不下雨,近两日都要下的:“或许是吧,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等等看?” 段渊不肯:“不,我们先过去吧,小琴应该早早就出来了,等一会人家就走了。” “你就那么想看?”楚宁不太敢确定这里有没有花魁,毕竟从段渊话语里的信息来看,那位花魁是和段琴认识的,但据他所了解,段琴一直和段渊生活在一起,从未离开过他,现在的段琴不可能认识什么花魁。 这里不是幻镜,他们的认知并不会让一个人凭空出现,从他认为小药人和他们同行,但实际小药人并没有出现的情况来看,花魁也很有可能并不存在,所以段渊怎么都会扑空。 “我还未见过中原公认的大美人长什么样,小琴总在我面前提起她,我有些好奇,今日她说邀请了花魁和……”段渊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陷入了沉思,楚宁心提了起来,以为段渊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却没想到段渊说道:“小琴邀请的是谁?花魁还是贵公子?她不是喜欢那位公子吗?那她为什么还要赴花魁的约?” 楚宁:…… 他开始思考今夜在段渊的记忆里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并不是简单的自己告白这么简单,而且为什么这里他们会变成那个时候的他们,而自己却不受任何的影响,明明在段渊的记忆里,自己也是参与者,邀请什么人又和喜欢有什么关系? 他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被段渊拉着向小河那边跑去,他的目光落在被段渊牵住的手上,心神一阵荡漾,身边的人对他们视若无睹,他随意说话也没有人会像之前那般突然注意到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能听清这些人的说话声。 他很快就看到了段琴,她站在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夜间看不清什么,只漆黑的一片,潺潺的水流声几乎被桥上桥下的人声所掩盖,她好像有心事,完全不搭理观时,而观时则在一旁干着急,段渊没有上去与他们会面,他们站在人群中,段渊看到了观时,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那个人是花魁吗?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不是。”楚宁没想到段渊会把观时当成花魁,他说道:“那不是人,它是器灵,叫观时,是观世镜,是和我们一起来允式的。” 他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段渊的反应,观时是多出来的存在,段渊绝对不应该认识,这要比少了一个人还要难自圆其说。 “……观世镜?”段渊有些愣住,他脸上血色一瞬间褪去了,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吓,楚宁心一惊,段渊难道知道观世镜?那现在段渊的认知里,现在是什么时候?观世镜在这一段过去里并没有同上辈子一样碎掉吗? 段渊拉着楚宁的手往回走去,楚宁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观世镜有什么问题吗?”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是不是也在这?”段渊有些慌乱,自言自语,可没走多远,他又停下了,似乎终于开始思考其中的问题,但他想到的却不是观时的存在,而是段琴,他眼中浮现杀意:“段琴为什么会和它在一起?” 楚宁察觉到段渊对段琴称呼上的变化,心中骇然,他连忙说道:“你不要误会,观时……” “误会什么?”段渊神色凌厉地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你以为我知道了什么?”楚宁回答得小心,想着套段渊的话。 却没想到段渊直接祭出了尺玉,金色流光以段渊为中心散开,一个巨大的灵阵落下,空气都随之颤唞一般,楚宁眼前的事物几乎都被这灵光遮掩,他脸色一变,这灵阵杀气腾腾,金色灵光幻化出无数刀剑利刃,所指之处皆是观时。 楚宁暗道不好,他迅速地按下段渊的手,又将那当作镇器的尺玉击偏了一寸,灵阵受创,灵力瞬间溃散,段渊对他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地被他破了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楚宁看到段渊颈脖处爬上了黑线,脸色难看地用灵术将段渊包裹起来:“你冷静一点,不要随便使用灵力。” “什么?”段渊有些愤怒,他想要质问楚宁为什么要阻止他,可下一秒心口突如其来的锥心之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倾倒。 第87章 楚宁将他捞入怀中,发现段渊裸露在外的皮肤都爬上了代表毒素的黑线,这是他见过的最严重的一次,他这才明白方才段渊布阵时是多么的无所顾忌。 段渊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浑身的痛楚让他感到万分难熬,每吸一口气都仿佛有刀片刮着自己的喉咙,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针刺一般,他将自己完全依靠在了楚宁身上,再无半点支撑自己的力道,他睁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但痛楚却让他总是无法集中视线,模糊一片。 我是怎么了?好疼啊…… 他的意识在昏迷与清醒之间沉浮,痛苦却丝毫没有减轻,楚宁红着眼睛,失去段渊的恐惧几乎将他的理智淹没,施展着的灵术不敢丝毫松懈:“段渊,你别吓我。” 他抱着段渊狂奔向最近的客家,粗暴地抢占了一间房,他将段渊放在床上,拿出自己所有的金丹,却在要喂他服下的时候愣住,段渊的毒是口服而下,以至于他说话饮食能力都受到了巨大的破坏,他现在根本没办法将金丹给他服下。 他沉默片刻,解开段渊的衣物,他看到段渊灵丹处开着一朵黑色的荼蘼,黑线的源头便在此处,他愣住,脸上血色尽退:“荼蘼?” 荼蘼之毒修行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荼蘼就像种下一颗种子在人的体内,毒发后也意味着荼蘼在修士体内生根,是为修行界禁药,此毒针对的本就是修士,虽有解药,但少有人能承受住毒与解药在体内冲撞中和的痛苦,而荼蘼若是不及时解毒,后果不堪设想,无人能在中了荼蘼之后还能活到荼蘼成熟失控的时候,关于荼蘼的卷宗数据又已经遗失大半,所以如今也已经无人知道这毒后期会如何。 他一直知道段渊身负难解之毒,却不想那正是荼蘼,若是不出意外,毒素外泄,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生灵难近便是荼蘼最后的模样,下毒之人当真害人害己。 荼蘼有解药,但解药往往在下毒之人手中,而自己的解毒之法所需时间太过漫长…… 他将段渊揽入怀中,然后将自己的手腕划开一道口子,不出一息,鲜血便流淌了出来,他疼得咬紧牙关,接着他捏住段渊的脸颊,将他的嘴巴捏开,然后他将自己的手腕凑到段渊的嘴边,他头一次庆幸自己的伤口愈合得慢,否则不知道要划几次。 段渊并没有吞咽他的血,流进他嘴里的血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楚宁急得满头大汗,他几近哀求道:“喝下吧,段渊,你听得到吗?但求求你了。” 段渊还拥有几分意识,他朦朦胧胧听到楚宁的声音,想挣扎着睁开眼看他,可眼前却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有些难过,想说话却突然被满腔的血呛到:“咳!咳!” 他疼得痉挛,咳嗽却止不住,口腔内的血全数咳了出来,不知是否多少吞咽下了一些血,有了几分力道,他痛苦地抓住楚宁的衣服,指尖都泛了白,楚宁再顾不上自己的血,连忙为他顺气:“很快就会好的,你再忍一忍。” 他一手按在那朵荼蘼花上,段渊体内微量的血液与他产生共鸣,化作灵力直冲金丹,所过之处将毒素都带回了原点。 “还不够。”楚宁轻柔地擦了擦段渊脸上的血,然后将手腕的伤口又弄开,凑到段渊的唇边,他急得满头大汗:“再喝一点好不好?” “……”段渊意识昏沉,费了好些时间才明白楚宁的话,喝什么? 但凭着对楚宁的信任,他还是张开了嘴,下一刻温热的液体流入口腔,是血……他吞下一小口,咽喉却如刀针划过,他痛苦得再难做第二次吞咽的动作,满腔的血腥味让他作呕。 楚宁将大部分毒素逼了回去便不再折腾段渊喝自己的血,他简单在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包扎了一下伤口,然后便抱着段渊用灵术为他缓解痛苦,熬过最后的毒素回流。 这时他才心有余悸地庆幸自己及时阻止了段渊之前的布阵,否则不知这毒是否回爬到心脉,但也是现在他才有心力去思考段渊现在记忆中他自我认知的状态。 他敢毫不犹豫地使用灵力说明他并不知道自己中毒,或者说当时的他体内没有毒,可能是解了又或是根本就没经历过这种事,那么是在哪一个节点发生了什么,导致两个不同的走向呢? 他有些懊恼烦躁,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和段渊不只有两世的纠缠,可他们都不记得更早之前的事,若是毫无影响那也罢了,可现在段渊或者自己都有意无意地回现他们所不知道的过去,如果再出现几次眼下的情况,他不知道段渊的荼蘼会不会加速成熟,从而将毒素外溢的事提前。 他焦急地等待着毒素回落,却在这时,段渊的眉心浮出一点蓝光,楚宁一愣,那蓝光他感觉很熟悉,好像是他前世见到的观世镜碎片的器灵常常携带的特殊灵力。 第45章 他的重生与观世镜碎片器灵脱不开关系,早在他遇到观时降世之前他还有疑惑碎片是否也存在于此世,但这一世的观世镜自己生出了器灵,他也没有将两者分开,自然地认为这一世的观时就是上一世的碎片,可现在的一切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 他们依旧不是同一个存在。 “观世镜,是不是你?”楚宁问出了声。 那蓝色光点晃动了一瞬,然后瞬间冲向了室外,楚宁抱着段渊,没有追上去,但他却看到室外浮现了更多的蓝色光点,一个乳白色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蓝色光点在他身边凝聚成一个更为缥缈的人影。 第88章 蓝色人影好似没有任何的意识,也难以巩固自己的人形,不过是几个呼吸间,他便重新散开,乳白色人影伸手将他重新聚拢化作一团笼在手心,那白人影此时才看向楚宁:“别来无恙,楚宁。” 说完他又看向依靠在他怀里的段渊。 他走到他们的身边,倾身看着段渊,楚宁并未感知到碎 片器灵的恶意,只是将段渊搂得更紧了些,他问器灵:“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段渊和小琴在这里发生的异常是你做的吗?” “不是。”器灵退后几步,他说道:“这里有一抹沉迷yu的游魂,我来将他带走罢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蓝色光点,失神道:“他散落在各处,我要把他找回来才行。” 楚宁对器灵的事并不感兴趣,但他感觉器灵对段渊的事比自己要了解得多,他问道:“你能告诉我段渊为什么要比上一世的他更加虚弱吗?” “抱歉。”器灵满怀歉意地说道:“我没办法告诉你,我在时间之外,无法将原委同你解释明白,但你最终会知道一切,好在那个时候也不算晚。” “……”楚宁愣住,他望着器灵,问道:“你知道我会经历什么,对吗?” “是的……”器灵沉默了下来,忽然他望向窗外,天空黑云密布,他突兀地说道:“今日无月,实在可惜。” “什么意思?” 器灵摇头,他说:“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我与他在月下初遇……”他看向楚宁,郑重其事地说道:“今后若是知道了段渊的过去,望你留在他的身边。” “我不会在意他的过去。”楚宁蹙眉,不知他为何这样说。 “我知道。”器灵身影渐渐散去,他悲切的声音最后传来:“我只是后悔我当初的选择,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 “……”楚宁愣住,好似被器灵传染了一般,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悸涌上心头,楚宁沉默地看向段渊,然后用衣袖将段渊脸上的血拭去,他绝不会放弃段渊的,无论他的过去有多么不堪,他放弃了所有来到这一世,他只要段渊。 “楚宁,你在哪?”这时观时突然通过契印主动联系上了他,它语气后怕不已:“刚刚小琴姐姐突然不认识我了,还说要去找什么小桃姐姐,可这里哪里有什么小桃姐姐,她像中邪了,还有这里的居民,我不敢通过契印找你,他们对灵力传声太敏[gǎn],你给我传音时吓死我啦。” 楚宁通过刚才与碎片器灵的对话大概已经明白了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是器灵故人的灵魂落在了此处,让所有人回到了那一天发生的事,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但他懒得再计较了,便问观时:“……你刚刚有察觉到别的问题吗?” 比如他是否察觉到另一个观世镜的存在。 观时沉思片刻,说道:“我感受到了很熟悉但又分辨不清是什么的灵力,那种灵力在夜幕降临时悄然出现,在我寻找灵力的出处时,小琴姐姐就突然变了一个人,直到方才有什么从他们身体里跑出来才结束。” 它并没有察觉到观世镜碎片的存在。 “我知道了。”楚宁抱起段渊,就要回去他们的客店,但段渊此时却醒了,他茫然地望着楚宁,神色恍然,手还紧紧攥着楚宁的衣服。 楚宁低头看他,眼中写满了担忧,怕那抹幽魂给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怕他记得方才的一切,又不希望他忘了:“你还好吗?身上还难受吗?” “嗯。”段渊松开了手,他推了推楚宁,让他放下自己,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血迹,口腔里还有属于楚宁的血腥味,血的味道很独特,带着一点药味,嗓子还残留着淡淡的刺痛,他将目光落在楚宁粗糙包扎的手腕上。 他记得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那一段时间他根本未曾记得自己身上的剧毒,他曾经似乎可以肆意地使用灵力,不必担忧毒发的风险,在那个时候,在他明白楚宁邀约他的真正意图时,内心的悸动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可以永远停留在那段记忆里,现在的他好像无法再因这么简单的理由而感到开心。 他好像失去了那种能力。 楚宁的伤口愈合得慢于常人,他这般简单的包扎必然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他将楚宁手腕上绑着的布条拆下,然后用灵力将其包裹,他说:“只要毒素没有爬进心脉,就可以不用管我。” “这是荼蘼啊,若等它进入你的心脉,便无人能救得了你了。”楚宁不认可段渊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他心有余悸:“方才可真是吓到我了,我从未见你毒发这般严重的时候。” “……”段渊不语,他依稀记得自己最初中毒时,那毒素已经在他全身都走了一遍,记忆衰退以后,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了,但必然凶险万分。 楚宁看着他欲言又止,他想问问段渊还记不记得刚刚他经历的那一切,那个时候他所有的所作所为是否有着相应的记忆支撑,他记不记得那一世发生了什么,但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作罢了,纵使他记得,现在的一切已经和那一世都不一样了,这于他们这一世或许没有什么帮助。 当他们二人走出去时,天空正好开始下起了雨,如梦初醒的凡人议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哎,又跑出来了,我家娃刚刚还在哭呢,哭了这么久不知道他哭累了没。” 第89章 “哎哟,可不是,这每个月都来这么一出,一到晚上我什么都不敢做,生怕自己不记得给耽搁了什么。” “啥时候是个头啊……” 楚宁有些惊愕,他说道:“看来这似乎不是头一遭了,我们赶巧遇上了这特殊的一天。” 段渊点头,没说话,他们至少会在这里停留一个月,既然这种特殊的夜晚一个月一次,那么他们必然会遇到。 楚宁施了个法,让雨水避开了他们,但段渊依旧被这一场雨水弄得心情烦闷,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突然说道:“我讨厌下雨天。”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可这厌恶之中又夹杂着一点不和谐的期待。 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 “嗯,今晚没有月亮,很可惜。”楚宁突然想到观世镜碎片的惋惜,今晚没有月亮,是一个沉闷的雨夜,他好似感受到了它的遗憾。 段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并不在意什么月亮,只要不下雨,什么都可以,他说道:“回去吧。” 在第二次见到允式的那个木偶小人的时候,他对楚宁曾提出的偶随人动的木偶已经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或许实物和楚宁说得有些出入,木偶很粗糙,各个关节都垂吊着一截牵丝,那是用来连接修士,以便两者行动同步的。 楚宁并未对木偶做出什么评价,他看得出允式对这个木偶还有诸多的不满意,其中的改动无需他的意见,他也很难给出合适的意见,允式只需要一点时间,木偶最终会成为楚宁所形容的模样。 他趁机询问了关于那个夜晚的事,小孩坐在他的对面,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个挂满牵丝的木偶上,他没有立刻回答楚宁的问题,楚宁耐心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这个话题已经石沉大海没有了接下去的意义的时候,小孩突然说道:“那只是一个游离的灵魂,在此处留下了诸多的遗憾,结成了一个难以自拔的梦境罢了,我曾试过破解这一场梦魇,可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找不到他身在何处,这场梦境是如何形成我亦难以捉摸。” 小孩看向他,说道:“每一个身处梦境的人都会一次次经历那一夜发生的事,失意的不停想起反复,开心的醒来怅然若失,一场梦而已,改变不了人们现在的生活,我只希望他能够自己从梦里醒来,面对他的现实,沉迷其中不会有任何的意义。” 楚宁沉默,他不知段渊会不会对那一夜想起的内容而难过,正如允式所说的,在那一夜的美好带不出那个夜晚,醒来后只剩满腔的不知如何宣泄的情感,或好或坏。 他自己也免不得心意难平,那一夜的段渊或许是最初的他,感情肆意而真诚,大胆又炽热,是燃烧的火焰,笑眼盈盈,熠熠生辉,现在的他就像燃烧到最后,只剩下一捧残温的余烬。 那样的段渊还回得来吗? 他站起来告别了允式,他想回去了,他从未如此的希望快些回到段渊的身边。 他走出门,看了看天空,今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夜晚或许会有星星和月亮,他如此想着,便看到了站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的段渊,他一袭青衣,半散着长发,慵懒而又出尘。 段渊望着这边,似乎是看到了楚宁,便没再靠近等着楚宁自己过去,段渊似乎是来找他的,他小跑过去,忍不住笑着问段渊:“你是来找我的吗?” 段渊点点头,淡淡地说道:“该换药了。” 第46章 段琴经历了那一夜后突然对那位花魁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户边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流,说道:“我好想快些去中原那边,想看看那位花魁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知道啊。”观时凑到她的身边,说道:“只要我吃掉的人有人见过她,我就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吃掉?”段琴大惊失色:“你还吃人呢?” “……我降世时被献祭了可多的人了。”观时有些心虚:“其实很多武器都会被祭人,我也不是主动要的。” “……”段琴还是有些愣神,她有些接受不了,但仔细想想,确实是有以人祭器的事情,但那些都不是什么正经武器,而且祭人一事从他人口中得知远没有从器灵口中得知来得震撼,在它们眼中,祭人的确就像是吃人。 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搓了搓手臂,离得观时远了一些,但还是问道:“她长得怎么样?” 观时想了想,说道:“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当得上第一美人。” 段琴愣了愣,渐渐兴奋了起来:“快让我看看!” 观时看着她,突然有些不太情愿,它说道:“其实我觉得楚宁就很好看。” 段琴欲言又止:“……你什么眼光?” 楚宁虽然长的也好看,但怎么能和女人的美貌去比较,而且就算是同性相比,她也觉得自己哥哥要更好看才对,她盯着观时,说道:“你是因为和他定契了才会觉得他更好看吧?” “才不是。”观时说:“你不也觉得段渊是你哥哥你才觉得他更好看吗?” 段琴思索了片刻,说道:“就算这样,那也和那个花魁也没关系啊,你让我看看她长什么样。” 观时犹豫着:“其实给你看幻镜是件很消耗灵力的事。” “你要什么?只要我弄得到的,不过分的我就给你弄来。” 第90章 观时笑起来了,它说道:“段渊有很多宝贝,其中有一块化方印……” 段琴一听是从哥哥手里拿东西,立刻改口说道:“我觉得吧,还是算了,花魁就在中原,又不会跑,我早看晚看都一样。”说完她就走了。 观时:…… 观时无奈地托着下巴看着街道的人流,段渊收集了很多武器宝物,但那些东西很多都只是赝品一类的存在,使用次数多了容易坏,卖也卖不了几个价钱,但他就是冲着这种即用即扔的心态去收集那些,他手上的正品只有寥寥数几,化方印便是其中之一。 化方印其实对段渊而言用处并不大,毕竟那也是镇器,而且远远不如段渊的尺玉,是一个完全可有可无的东西,这也是它敢打这件宝贝主意的原因。 段琴虽然很受段渊宠爱,但实际上在武器这方面,段渊并不会为她豁达。 既然段琴这条路行不通,或许可以试试楚宁,但是如果它要从楚宁这里要东西,自己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这有些划不来。 它长叹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敲门声,它一惊,一探查,发现自己一直觊觎的宝贝的主人就站在门外,它看了看段琴,有些忐忑:“段渊找你吗?” 段琴耸肩,表示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门外的是哥哥。 “观时。”门外段渊出声喊着,观时头皮一麻,它怕段渊,这是从未改变过的事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它从未主动和段渊独自相处过,段渊也从未单独找过它,今日段渊突然找它,着实让它惶恐不安。 观时挪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它从门缝里看向门外的段渊:“段渊,你找我有事吗” “是。”段渊将门推开,他开门见山说道:“你可以将人的记忆照映出来形成幻镜,是否代表你能知道楚宁曾经的一切?” “……”观时心一跳,迟疑地点点头,但它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摇头,它有些慌张,说道:“其实也不是知道全部,我没那么厉害的。” 段渊蹙眉,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可是……可是我现在做不到啊,我……”观时脸上藏不住事,眼珠子乱转,它不太想给段渊看他想看的,那对楚宁很不利,他飞快地思考对策:“我的灵力其实不太能支撑我看这种难以定义时间的内容。” 说着它悄悄给楚宁传音:“楚宁,你快来啊,段渊他想看你的记忆!” 段渊说道:“你需要什么?灵力?我这里尚且有一些可供你食用的宝物。” 观时眼泪都要激出来了,它结结巴巴地说道:“肯定不够的。” 此时楚宁不急不缓地回答了它:“他想看就让他看呗,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对自己未免太自信了。”观时咬牙切齿,就是因为有才不能随便给他看。 它想了想,想到了一个理由,它对段渊说道:“楚宁的一生漫长而枯燥,即使是从遇见你开始,往后也有数百年时光,你没办法尽数去看,即使我能让你从头看起,我也不会这么做,幻镜迷惑心智,你并非没有经历过,不如你挑一个你想知道的,如何?” “……”段渊没有立刻答复,观时又说:“相比楚宁,你为何不看看自己的呢?” 段渊抬眼看它,眼中写满了迷茫,观时心中升起一丝悲伤,它一愣,不知这悲伤从何而来,毕竟它肯定不会心疼段渊的,它按下心中的感觉,继续说道:“你与楚宁相处不过短短半年,不论对你还是对他,都是转眼即逝的一瞬间。” 段渊摇头,他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在意,毕竟自己这一世过去都被他忘了大半,他突然想知道,那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楚宁过去了数百年还忘不了他,甚至能够跨越时间的洪流,来到此世寻他。 观时看不透人心,但却莫名地又对段渊很了解,或许是因为它在幻境中与他牵扯得最多,它看着段渊说道:“你们只有半年,这半年刨去最初他对你抱有敌意的时间,你们真正和谐相处的时间不过两个月,你又对他避之不及,挑挑拣拣,你能看的就更少了。” “他就为了那么一点过去来找我吗?”段渊更迷茫了,既然相处时间这般短暂,楚宁又为何情深至此。 观时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段渊,我只是个器灵,我不懂那么多,我所知所想的诸多人间道理只是从别人的记忆中看来的,但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比任何人体会都深,你从别人口中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段渊沉默,不过片刻,楚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感情一事,哪有什么长长短短。” 他从后面抱住段渊,下巴放在段渊的肩膀上,说道:“你想知道不如还是来让我来说吧,观时小气得很,还要你给它吃些什么宝物法器才肯给你看。” “……”段渊最开始只是因为那一夜流花节的记忆对楚宁与他的过去起了疑心,过去从楚宁口中的三言两语中可以得知,他应当与楚宁是在魔宫初见,但无论是段渊自己还是楚宁,都觉得他们在更早之前便见过,他觉得他们早在魔宫之前便已经相识,但楚宁忘了,这也可以说得通楚宁疑惑自己为何在魔宫对他如此的特殊。 因着自己的原因,他并不相信人的记忆,所以他才试图利用观时的能力去了解那一段过去。 第91章 但观时却百般推辞,他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面对楚宁,他没有拒绝,但看到观时见到楚宁出现后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楚宁想将他拉回去,段渊却在这时突然拿出一块巴掌大地玉印,递给观时,说道:“给你吃吧。” 那正是观时撺掇段琴为它要的化方印,眼下段渊却无缘无故主动拿了出来,观时吓得小脸一白,连忙后退:“我不要了!” 段渊似笑非笑,掂了掂手中的玉印,说道:“当真不要?” “……”观时沉默了,它还是想要的,但段渊的无端好意实在让他惶恐,他有些不敢轻易接受,怕段渊提出他不敢拒绝的要求。 楚宁看着二人之间隐秘的气氛,开口对观时说道:“既然段渊给你,你就接着吧。” 观时看向他,传音说道:“若是他要看上一世最后一天的内容怎么办,你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楚宁愣住,他回忆了片刻,发现自己根本不记得观时说的最后一天的记忆,自己在此之前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不记得,他莫名的有些慌张,“这一天发生了什么?” “嗯?”观时歪头看他,似乎没想到他居然不记得,它有些惊讶:“怎么会呢?我看到的你分明是清醒的,你……” 段渊一指点在观时额头上,灵阵落下,观时一愣,它感到一阵刺痛,不知段渊做了什么,随后它便发现自己没办法给楚宁传音了,它大骇,看着段渊:“你,你……” “不要避着我说话。” 楚宁后退一步,怕段渊给他也来一下,但内心对观时后面的未尽之言格外地在意,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不能让段渊知道的事又是什么?他做了什么吗? 段渊将化方印扔到观时的怀里,然后对楚宁说道:“我们走吧。” 楚宁突然有些心慌,经观时这么一提醒,他突然内心充满了不自信,而且他有些不知道段渊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关于前世的事,是因为那一夜发生的事吗? 段渊离开后观时小心翼翼捧着化方印回到房间,一抬头便与段琴对视上了,段琴问它:“哥哥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观时把化方印放在桌子上,不敢就这么吃了,它问:“段渊怎么会知道我想要这个呢?” 段琴不明白它纠结的心态:“给了你,你拿着就是了,哥哥做事从来不拐弯抹角的,他没说就没事,你管他为什么给你。” 观时还是不安心,它试探地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段琴:“问。” “就是……如果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避无可避,你会做什么?” “……未来?”段琴直起身体,看向观时,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还有这能耐?” “这……”观时小脸一胯:“不是,这就是一个假设,假设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你绝对避不开,你会怎么做。” “这个避不开的是不好的事对吗?”段琴想了想,问道:“和哥哥有关吗?” 观时抱着自己的头趴在桌子上,有些难过,它说道:“或许有吧,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段琴看着观时,说道:“我会尽力去改变,即使最后还是出现了我不愿看到的画面,至少我不会悔恨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观时沉默,好半晌,它突然抬头,说道:“我想试试,段琴,你不是想知道花魁乔桃长什么样吗?就从你这里开始吧。” 第47章 段渊回到自己房间后并没有问楚宁关于上一世的问题,只是问道:“你自己说过自己的记忆并不是完整的,有些东西已经被你舍弃,既然如此,我问你的问题你真的回答得了吗?” “……”楚宁有些不自信,它想了想:“关于你的大部分我都记得。”这话说的是真心的,他的记忆遗失是自主选择的部分,之所以说是大部分,则是观时的话点醒了他,他不记得段渊最后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但他敢肯定,那一天他是在段渊身边的。 段渊说道:“那就算了。” 楚宁走到他身边坐下,说道:“那我问你,你为何突然去找观时?我原以为你对前世并不在意。” “……”段渊愣了一下,他看向楚宁,说道:“本是不在意的,但我想,流花节那一夜,你我如此熟络,不似你说的那般魔宫初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楚宁安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段渊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接着说道:“这一世会不会重蹈覆辙,你会再次忘了我。” 说罢,他突然顿住,他想起当初谢千机来送观世镜的那一夜,他便说过自己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将会重蹈覆辙…… “不会的。”楚宁很高兴段渊的这番忧虑,他说道:“上一世我们确实是魔宫初见,但如果我们不只有这两世呢?” 段渊愕然,他心中豁然开朗起来,如此便能解释为何楚宁初见到小药人会不认识,或许上一世他们本就不认识。 而流花节的记忆里,小药人同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除非所有人一同失忆,不然解释不了为何他们在楚宁眼中只是个陌生人。 但如果流花节发生的那一切并非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就能解释一切不合理了。 段渊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心中又浮现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会有那么多世?” 第92章 “我不知道。”楚宁推算着,加上这一世,他们至少纠缠四世,在观时给他看的幻境与在迷阵中看到的幻境中他可以得知那一世是以段渊身死为终结。 上一世亦是以他的身死为终结。 至于流花节那一世,只有他们相处的短暂记忆,他无法得知那一世的结局。 他想了很久,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们每一世都求不得善终,我心有不甘,才会一次一次地重来吧。” 同时他也很害怕,他不知道重生的真正原因,他怕这一世得到了完美的结局,却因为没有破这重生的局,会再一次从头来过。 他只记得上一世的记忆,段渊却什么都不记得,他怕重来后,自己或者段渊又会忘记一切,自己若是记得,他愿意再重新追求段渊一次,可如果他们都忘了呢? 段渊看向他,心有不甘吗?仅是一人的不甘便可以将一切推倒重来吗? 他说道:“若是这一世依旧不尽如人意,该怎么办呢?再来一次吗?” “……”楚宁愣住,他自认现在唯一的问题只有段渊体内的荼蘼毒,上一世段渊便是在毒的侵蚀下渐渐衰败,这一世只要帮段渊摆脱这个困境就够了,若还是以悲剧落幕,会是什么原因? 上一世段渊死在正道讨伐前夕,而正道之所以将他视作心腹大患,本就是因为段渊体内的荼蘼外溢,常人难以抵抗这种毒素,又不分敌我,世人对段渊了解甚少,自然不知道段渊中的荼蘼之毒,在毒素影响范围逐渐扩大时,正道才越发的地坐不住了,都以为这是段渊故意所为。 这一世如果段渊没有了这一层对正道的威胁,他们还有什么难以避免的危险?流花节的记忆中,段渊好似就没有中毒,他们也心意相通,他们最后如何了?为何最后还是重来了? 他略有些沮丧,对原本一片清明的未来一下迷茫了起来。 段渊叹了一口气,想到了自己一直隐瞒的身世,他大概猜到了楚宁的忧虑,如果他将那些真相告知,或许楚宁就会明白他们之间真正的阻碍是什么,他很明白自己应该坦诚,可心中却隐隐有些惶恐,他总觉得楚宁并不会如他口头上说的那般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 他一定会离开。 或许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去向他说明白,自己也要做好面对楚宁对他失望的准备。 …… 观时一直观察段琴最近的动静,自从她看到了乔桃的模样后,她便总是容易走神,它心里有些焦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想着同楚宁交代自己的行为,却没想到段琴先去找到了段渊。 段琴对段渊全心全意的信任,她拉着段渊,说道:“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中原?” 段渊有些奇怪:“你在这里待腻了吗?” “不是的,哥哥,我就是想去中原找乔桃,想早点去。” “乔桃?”段渊一愣,想起来这是流花节那夜他邀请楚宁夜游的原因,就是为了一睹中原第一美人乔桃的芳容,印象里他对乔桃如此好奇正是因为段琴在他耳边不停提起的原因:“为什么要去找她?因为流花节那一夜发生的事吗?” “是也不是。”段琴神色有些落寞,她望着一处出神,看起来是有什么心事,犹豫着要不要同自己的哥哥提起。 段渊耐心地等待着,但心里也开始推算着仙试大会开启的日子,他们在这里应该不会停留太久了,而楚宁所说的木偶目前还没有一个成功的苗头,楚宁也没有着急的样子,他不禁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替允式参加本就是临时的决定,纵使没有允式,楚宁也有自己的方式。 “哥哥。”段琴回了神,她对段渊说道:“哥哥,如果我知道自己将来会遇到什么人,而我最终不会同她白首,最终我们可能徒留无数遗憾,我还要不要去爱他呢?” “……”段渊挑眉:“你怎么会知道未来呢?” 段琴不回答,她低着头,不去看段渊,段渊也没有同她计较这些,时间重来了不知多少次,难免会有几个人知道会发生的事,他想了想,说道:“你如果不爱他,会不会不甘呢?” “我不知道。”段琴摇摇头,说道:“毕竟现在我都没见过他。” “那就不要见了。”段渊说:“既然你现在不爱他,那就趁早放弃为好。” “可是……”段琴有些蒙,没想到哥哥会直接果断地劝他放弃:“如果他是我此生唯一呢?” “你这一生很长,若是你本就不爱他,你以后自然会爱上别人。” “怎么能放弃呢?”门猛地被推开,楚宁满脸悲愤地站在门外,他看着段渊,眼中写满了难过:“你都不试试,就要放弃吗?” 然后他看向段琴:“你在哪里知道的未来你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观时吗?” “不是。”段琴神色慌张地站起来,她觉得现在自己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但显然,楚宁听到了哥哥的话,并且很不满哥哥给她的建议,虽然她不明白楚宁为什么会生气。 楚宁似乎本就不在意她的预知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阻止她的离开,她匆匆回头看了一眼,门自己关上了,她只来得及看到楚宁大步走向哥哥的画面。 在她的印象里,楚宁第一次对哥哥生气,她有些担心,但也有些害怕,踌躇不决时,观时冒出了头:“你和段渊说了你的事吗?” 第93章 “嗯。”段琴难过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连累了哥哥,如果不是自己,哥哥不会说出让楚宁生气的话来。 观时啧啧摇头:“你不该问他啊,他面对你这样的选择一定会放弃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既然注定会离别,那么最开始就不会去相遇,更遑论你这样已经知道结局的情况。” “未来不可变吗?”段琴异常沮丧:“你让我看到那段画面,不就是希望我去改变吗?” 观时说:“虽然这的确是我的本意,但如果你不去认识他,那么我给你看到的画面就不会存在于你和他之间,自然就是改变了。” “那你应该给我看看更多的,比如我怎么认识他,怎么和他变得熟络,而不是只给我一个不知何时来临的结果,这期间可以发生的变量太多了,我今日不见他,难道明日也不会见他吗?”段琴说道:“流花节里,他们来到了允式,他们不会一直驻留于中原,即使我为了不与他们相遇不去中原,也可能在西部,在东部,在任何我们都能去的地方相遇,你说了,只要我们见面,这结局就注定了。” 观时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它说道:“凡人寿数不过百载,你只要在他们活着的时候避开就够了,我只给你看一个结局,是因为只有那个结局是可以预测到的,正如你所说的,你今日不见他们,还会有明日,我预测你今日见到他们,但你却是明日见到他们,这微末之差并不是改变。” 段琴突然后悔看到观时让她看到的未来,她分明还未见到乔桃,便已经开始难过,人类寿命数十载,她能改变的竟只有不去爱她这一件事。 观时有些于心不忍,它说道:“或许我不该找你来做这个实验,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将那段记忆收回。” 段琴摇头:“我要记得,如果难以改变,至少我不能留有遗憾。” “……”观时叹了一口气,不再劝了,它突然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个奇怪的白色人影,它对于未来的所有记忆均来自那个人,那个人影并没有要求它做什么,它只是想去试试,改变一下它不忍心看到的未来。 段琴突然说道:“观时,你知道我的未来,是不是也知道哥哥和楚宁的未来?” 观时一愣,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与她对视,只听段琴接着说道:“你想通过我来测试未来是否可变,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有想要改变的未来?” 观时:…… “是他们的吗?你想改变的是哥哥和楚宁的未来吗?他们最后怎么了?” 段渊对于已知又难以改变的未来报以极度消极的态度,这让楚宁异常愤怒,他压抑着内心的委屈,问着段渊:“如果我们重新来过,我忘了你,但你记得一切,而你又知道我们的结局是如何的,是不是意味着你会放弃我?” 第48章 这不一样,段渊心里想着,重生一事纵使是回到一切还未发生之前,但那些事也是经历过的,是已经过去了的,带着记忆重新来过和预知未来是截然不同的。 “我不会放弃你,但是当你重生回来的那一刻,你所知的东西就不再是未来了,真正的未来是我们之后所做的每一个选择,上一世或许只能做一个参考。”段渊说道,但是这只是他安慰楚宁的一部分,真正的未来是不可测的,也是不可能改变的。 即使是已经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悲剧,知情者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徒劳无用得,每一个改变都会成为走向悲剧的铺垫,不可避免。 所以他对段琴说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段琴不可能避免与她注定的爱人相遇。 楚宁茫然地思考这句话,段渊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柔声道:“所以我对上一世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因为那一世不会完全在这一世重现,你的行为已经使得这两世不再一样。” 楚宁并没有完全被说服,他问:“既然你认为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那你为何又要问观时关于我上一世的事呢?” 段渊愣了一下,他忽然笑了,说道:“因为我以为你上一世忘了我,所以担心导致你失忆的隐患在这一世依旧会存在。” 这是和改变未来是不一样的,他只是防范这种发生的可能,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失忆。 楚宁似乎被安抚了下来,但他还是对段渊说的话耿耿于怀,他自知这是陷入了死胡同,段琴的情况即使没有套在他们身上,段渊会做的选择依旧让他十分介怀,即使任何选择都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他依然不希望段渊有想要放弃的想法。 段渊说道:“与其在这里计较我的想法,不如想想小琴知道的预言的来源,又为什么会让小琴知道吧。” 关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人,楚宁只想到了一个存在,就是送他来到此世的观世镜碎片器灵,他自称知道他会经历什 么,却未曾给过他任何提示,或许他有着和段渊一样的想法,未来是不可更改的,便索性不向他透露任何消息。 “你不关心吗?”楚宁有些疑惑,他感觉小琴知道预言内容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段渊好似并不在意。 “她会去验证我对你说的那些。”段渊没什么表示,楚宁有一瞬间感觉段渊很像流花节那夜时的段渊,对段琴好似没有很深的感情,他听到段渊说道:“既然她已经知道了自己会经历的事,必然会去做出改变的,而那个告知预言的人,也一定会在暗中看着。” 第94章 楚宁问:“你有怀疑的人选吗?” “观时一定和这件事有关系。”段渊语气断然:“只有观时最适合将预言传法给小琴,而观时……”他皱起了眉头,有些想不通:“它为何要选择将预言告诉小琴呢?” 楚宁看向窗外,想不明白,却突然问段渊:“如果你知道你遇到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或许不会做什么。”段渊思考了片刻,他回答道:“我曾经的部族可以与神器对话,与他对话的人请求预言过未来,神器拒绝了回答,并警告那人,未来一旦被看到,其他的可能就消失了,或好或坏,都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他看向楚宁,说道:“你可以说这是自欺欺人,未来不可改变,但我们不知道的话,它就是可变的,倘若小琴真的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使她更接近那个结果。” 提前预知未来只会使知情者被困在已知之中。 “你永远不会知道,预知是不是造成那个结局的其中一环,做什么或许都没有意义。” 楚宁皱眉,这个答案让他有些感觉段渊对于命运毫无反抗之心,但他没有与段渊争论,因为他无法去推翻段渊的理论,还容易被段渊带进沟里,好半晌,他说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怎么来到这一世的?” 段渊一愣:“未曾。” “在上一世,观世镜一降临便被摧毁了,它的碎片落在了世间各地,后来在魔宫因为一次天劫被摧毁后,我从荒芜之地出来,见到了其中的一块碎片化灵,他与我交易,如果我将所有碎片找回来,重新拼回镜子,可以让我再见到你。”楚宁看向段渊。神色晦暗不明:“我找了两百年。” “……”段渊心一紧,心疼之际又无端升起些许愧疚。 楚宁说:“我找回了所有碎片,重新拼好了镜子,他也兑现了我的承诺,我原以为他会将你复活,但他却将我送到了这一世。” 段渊有些震惊:“只是一块碎片,当真能做到这一点?”而且观世镜算不上什么神器,化灵已是不易,怎么可能将人送到过去? “我的确重新见到你了。”楚宁说道,他也疑惑过一块碎片怎么会有这般能力,但后来他便看开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深究那些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什么意义。 但段渊却不敢这么轻易忽视这个问题,观世镜和泛叶宫联系紧密,即使楚宁告诉他在上一世泛叶宫被彻底拔除,那块碎片可能因此与其无关,但他依然担忧不安,他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楚宁:“你可知道,姜林是谁?” 楚宁一愣,脑海闪过一个身影,但因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已经被他选择性遗忘了,他有些不太敢确定:“怎么了?” 段渊说道:“姜林是我曾与你提起过的炼器师友人,我的所有法器皆出自他手,你知道他在泛叶宫覆灭之后的下场吗?” “我不知道……”楚宁有些茫然,他说道:“你是觉得他很危险吗?泛叶宫是你亲手推翻的,如果你觉得他不可留,应当也不会留他活口吧。” 段渊并不赞同,他在泛叶宫极少与人接触,一是觉得那里的人多是笑里藏刀的阴险之徒,他惧怕被人暗地里使诈,即使殷非护着他,他也不敢拿命去信任那些人,他死了殷非最多为他杀了那些人,没有任何意义。 二是那些人因为修行混乱,灵气驳杂让他难以忍受。 但姜林不同,他实力强横,功法正统,不屑于用那些阴招,起初他并不喜欢这个人,但在众多魔修的衬托之下,他显得格外纯粹,即使杀人,也总会让人死个明白,这或许是他对此人放下戒心的一个原因,即使他对自己很好,他也明白这人并非善类,自己于灵阵与邪术上的天赋在他眼中或许有几分价值,他也知道这人的所有弱点。 但并不意味着在自己身中剧毒,灵力无法自由使用的情况下杀得了他。 “泛叶宫只有他有能力制造出观世镜这等法器,他必然能绝对操控观世镜,若是他没死,而你又将镜子重新复原,他当真没有隐在幕后?” 楚宁心惊,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的重生是借助他人之力,倘若来到这一世的不只有自己呢?他从来不知道观世镜的立场,若是他真的如段渊所说,隶属于那个姜林,那么他怎么可能放过重来的机会? “即使如此……”楚宁叹息,他很清楚,即使在上一世便发现这可能是个陷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去,而且以他的实力,只要是段渊活着的时间,他都无力去解决姜林这个存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疑惑,段渊是怎么在这种身体情况下,将整个泛叶宫覆灭的。 段渊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事情变得极其复杂了,楚宁对泛叶宫的了解还不如他这个失忆的人,原以为解决泛叶宫不会是什么麻烦事,但如果那边也有重生的人,自己的手段可能在他眼里早已经用过,对他防范是必然的,而且这一世的观时也很可能受他控制,他会不会知道这一世的预言?会不会是他指使观时告知段琴预言的? 更麻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怎么灭掉的泛叶宫,这就如同预言理论一样了,无论他想到什么办法,在姜林眼里,无论多周全的计谋,都有可能是故技重施。 很快他又想到了谢千机,即使是现在,他也依旧未曾想起这个人,他似乎也知道很多关于他的事,从他言语上来看,他对自己非常了解,他知道自己擅长邪术,所以从来不敢与他正面交锋,这也意味着,他明白自己对他抱有绝对的恶意,即使是这一世,他也不敢掉以轻心,事实也证明,他不明来历的恶意确实存在于这一世。 第95章 但他又对自己散发着不明的善意,他也是重生的吗?他是自己的什么人? 他说的重蹈覆辙是什么?为何不明说,是因为涉及了预知吗? “我并不记得任何一世,但我似乎对上一世的人抱有不明的感情。”这其中就包括他初见楚宁时的感情,他觉得自己可能受到了影响,重生并非完全重新来过,有东西残留了下来,自己的感情,还有别的东西。 楚宁愣住,他心一惊:“你是说,这一世可能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上一世的?” 段渊摇头:“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我没办法证实。” 楚宁却不这么认为,他仿佛被点醒了一般,说道:“或许真的有不属于这一世的东西同我一起来到了这一世。” 他们离开段渊居住多年的城镇时,自己好像经历了什么,他想到这一点时,大脑却突然空白了一下,随即好似被掐去了一段记忆,他猛然愣住,思绪混乱了片刻,他陷入了沉默,段渊察觉到他的异常:“怎么?想到了什么?” 楚宁骤然回神,眼中写满了迷茫,他歪了歪脑袋,看向段渊,疑惑道:“什么想到了什么?” “……”段渊心一沉,眉头紧蹙,他手指焦躁不安地叩了叩桌面,楚宁听得心头一紧,随即他听到段渊问他:“刚刚我们在聊什么?” 楚宁抿着唇:“如果你知道了将来会发生的事,你会怎么做?” 看着段渊沉下来的脸色,突然发现不对,段渊问的是他想到了什么?可他分明是提出问题的人,此时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或许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了,但他并不知道后面的话题,自己的记忆有所遗失,即使是在有他人的提醒下,也意识不到。 “我……” 段渊抬手打断了楚宁的话,他神色晦暗:“既然忘了就不必说了。” 楚宁沉默了下来,想回忆起他和段渊刚刚说的话,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并没有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但段渊显然没有与他开什么玩笑:“发生了什么吗?” 段渊支着脑袋,看着他:“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我知道,只怕也会忘记。”﹌ “什么意思?” 段渊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第49章 楚宁皱眉,但是他忘了啊,忘了的事情还算知道吗?什么才算不该知道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楚宁感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一直和段渊在这里,怎么会突然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怎么段渊就什么都没发生? 段渊言尽于此,再多的他也想不到了,这世上不该知道的太多了,大多知情者已经如同楚宁这般无知无觉的被抹去了记忆,但很显然,楚宁并不是此刻知道的那件事或者东西,他或许想起了什么,才会再一次被抹去记忆,这倒是有些少见了,记忆抹去得不干净? 他说道:“要不将观时打碎吧,它现在有些危险呢。” 楚宁一愣,有些疑惑:“刚刚我们聊了这个吗?它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 “不敢确定是它做的。”虽然段琴的预知最有可能是观时干的,但他也不至于因此而生气,他解释道:“只是观时留在我们身边的风险变大了。” 楚宁说道:“我与它有契约,应该没有什么事,主动权在我手上。” 段渊没有反驳,他说道:“有时间你去问问他关于泛叶宫的事吧,如果他能回答你,方才的话就作罢。” 这是验证那个契约真诚度的办法之一,但突然他又想到一件事,心中有了一些疑惑:“我好像能猜到观时的一些欲求。” 楚宁一愣:“什么?” 段渊疑惑不解:“是他表现太明显吗?刚刚见到它时,我感觉它很想要我的化方印。” 楚宁皱眉:“它知道你有化方印?这是干什么的?” “我前几日拿出来过,它看到了,一个镇器,没什么用。” “那你就给它了?”楚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段渊不太像会宠着观时的样子啊,它想要,他就愿意给? 段渊摇了摇头,他说:“没什么用的东西,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他 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偶尔厌恶了会找个时间处理掉,当时观时还看到了更多被他视作无用的法宝,但观时还是更喜欢真品的样子。 虽然他现在想碎了观时,但他也不后悔将化方印给他。 “算了,我猜不透你,我去找观时看看。”楚宁叹息,段渊的心思当真难以揣测。 段渊挑眉看了他一眼,突然将他叫住道:“我有一把刀,是一把赝品,除开承受灵力的能力有些不足,其余的都与正品并无太大差异,送你用一用如何?” 楚宁看他,他确实缺一把趁手的武器,最缺的是本命法宝,刀哪里都可以弄到,一把用不了多久的刀更是比比皆是,根本不缺段渊想给他的那一把,他沉默片刻:“你在处理杂物吗?” 段渊笑,没有否认:“我看上并弄了一样赝品的法宝可不是什么等闲之物,就算是赝品,也不可小觑。” 楚宁想了想,他是见识过段渊用所谓赝品法宝的,那把奇怪的只能命中幻影的弓,确实不俗,但也确实鸡肋,段渊用了一次就对那把弓失去了兴趣,他突然对段渊想给他的刀有了几分好奇:“让我瞧瞧是什么刀?” 第96章 “这刀我不太记得是谁的了,只记得真品在藏物阁里头高置着,我觉得有些意思,就复制了过来。”段渊说着,拿出了一把带着白鞘的长刀,刀柄雪白,有半臂之长,刀刃简洁明了,直挺纤长,却又呈乌黑色,隐隐能看到血色,散发着森森寒意。 楚宁呆住:“这是……” “昆吾刃。”段渊将刀收回鞘中,递给楚宁,问道:“要试试吗?” “你这……你知道昆吾刃是谁的吗?”楚宁以刀入道,不可能对刀不感兴趣,天下名刀他如数家珍,其中昆吾刃名气名列前茅,他只一眼便能认出。 不过正因为昆吾刃名气很盛,天下刀客炼的刀外表看上去都会有意无意地向昆吾刃靠拢,段渊手中的这把与外界那些模仿的刀截然不同,刀身有少了一些花纹,若非看到刀身太过朴素,他都以为这把刀是真正的昆吾刃了。 段渊哪里记得昆吾刃原本是谁的,反正是赝品,即使正主找来了也拿他没办法,他摇头:“我不记得。” 楚宁难以置信,他说:“那是刀宗第一任宗主的佩刀,传闻昆吾刃内封印着一只妖兽,常人难以驱使,自第一任宗主羽化之后,这把刀便再无人拿起,你怎么复制到的?” 段渊有些疑惑:“既是他的佩剑,那他死了这刀怎么还留着?” 楚宁说:“传闻昆吾刃中封印的妖兽意识犹存,不能炼化,所以这刀在第一任宗主仙逝后便又成了无主之刃,后来人也用不了,就被历任刀宗宗主束之高阁了。” 段渊沉默,这么说来,自己是去过刀宗藏刀阁了。 “你要用吗?兴许用不了多久,但在你找到趁手的武器前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宁没有说话,他未曾近距离观察过真正的昆吾刃,但这把仅仅是复制品便已经煞气逼人,其真品想必更加强势,他将刀抽出来半截,发现黑色刀刃处有一抹鲜明的红色,他一愣,方才看到的血气原来不是错觉:“这是什么?” “血。”段渊说道:“血是用以代替真品刀刃之上的那幅兽纹的。”他最初似乎是想要刻兽纹的,具体是什么原因没刻,他不太清楚了,好似是被人打断了,或许是刀宗的人发现了他。 “那兽纹应当是妖兽的象征,刻下了也没有什么用,徒有其表罢了。”楚宁笑着将刀合上,说道:“如果允式没办法在仙试大会之前做出那个木偶,我便只能自己报名参加了,正好可以用上这把刀,希望他不要在比试的时候断了。” 他走到门口,说道:“我去看看观时,然后再去看看允式那边的进展,大会在即,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段渊点头,他不喜欢去允式那边,初次拜访那里,无论是空气还是声音都让他无比得难受,所以每次需要去允式那边商量木偶时都是楚宁一个人去。 楚宁离开后,他又取出一只千纸鹤,放在了桌子上:“还有很多……” 他将灵力附在千纸鹤上,千纸鹤立刻活了过来,他说道:“去找谢千机。” 如果这个名字是真名,那么千纸鹤便会飞到那人的手中,对方会知道这是他的千纸鹤,他需要知道谢千机和姜林是否也是重生而来。 楚宁并未走多久,他又回来了,段渊有些疑惑:“你找过观时了吗?” “我想起来了一些事,必须要现在和你说。”楚宁看着他。 段渊点点头,他觉得楚宁好像有些奇怪,或许是真的有什么要事。 楚宁说:“不要和泛叶宫的人联系。” “……”段渊愣住,他双眸微眯,心中起了疑心:“何出此言?” 楚宁应该只知道他是从泛叶宫叛逃的魔教弟子才对,为什么会认为他会和泛叶宫有联系?他知道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楚宁皱眉,他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你一定会去验证我们的猜测,泛叶宫的人会出现在仙试大会,你不要和他们联系,也不要和他们有接触。” “现在说还太早,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说这个?”段渊皱眉,楚宁已经忘了他们关于这些的谈话内容才是。他凑近楚宁,伸手碰了碰他的胸口,感受到了自己当初布下的灵阵,他退了回去,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泛叶宫的人会出现在仙试大会?” “仙试大会是一个盛大的活动,泛叶宫在矿脉山的祭祀并没有结束,他必然会选在仙试大会进行下一步。” 段渊点头表示知道,但神色却有些淡淡,他手指叩了叩桌面,说道:“那你怎么会知道那场祭祀没有结束?难道说矿脉山以及那些修士被献祭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让观世镜降世?” “观世镜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它没有问题。”楚宁顿了顿,说道:“他们的目的可能会是你。” “我已经与他们在矿脉上见过了,在幻境中,操控观时的人不出意料的话,就是姜林,他也见过我了,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你希望我不去接触有意义吗?”段渊说完,又补充说道:“观时便是泛叶宫的人送来的,他们想找到我易如反掌。” “既然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我,不如说说,他们要做什么?”段渊静静地看着楚宁,他所能想起来的,自己的价值就只有回去做那个什劳子的宫主,左执宫是姜林的人,右执宫又是殷千星的,他脱离泛叶过十几年,认得他的人一手都数得过来,他若是当了宫主怕也是被架空,实在想不到他的价值在哪。 第97章 但如果他们其中有人是从上一世重生来的,就很难界定他们的目的了。 “他们找到了不属于这一世的东西。”楚宁伸手将段渊的手握住,蓝色的光将他们的手包裹其中,他知道段渊发现了他的不对,楚宁不该知道这些,段渊很敏锐,但段渊还是顺着他问了下来。 一个蓝色的印记落在段渊的手腕内侧,像一朵小浪花,他说道:“你是其中的关键,谢千机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他不值得你的信任,他可以利用,仅此而已,如果真的遇到泛叶宫的人,就跑吧,什么都不要管。” 段渊看着手中的印记,问道:“他们找到了什么?想要拿那些东西做什么?” 楚宁摇摇头,再一次提醒道:“那不是上一世的东西,你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回来了,不要再联系泛叶宫的人了。” “是吗……”段渊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我该相信你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知道小琴的预言来自谁对吗?你在试图改变什么吗?” 楚宁愣住,段渊伸手抚摸他的脸:“你是谁呢?” 楚宁猛地后退,避开了段渊的手,他心有余悸般看着段渊,摇摇头:“我要救一个人,你必须好好的才行,这是我帮你的目的。” “……”段渊若有所 他想了想,说道:“你的那些法器留着吧,会用到的。” 段渊点头,却问:“这是预言吗?” “……不是。”他说完就要离开,段渊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道:“那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未来不可变是真是假。” 楚宁身体一顿,他微微侧脸,想要回头看他,却又生生止住,他说:“我会在我不知道未来的里去挽留,你也说过,未知才有可能。” 他的身体化作一团白雾散去。 段渊颓然地坐下,他从未有现在这般痛恨过自己的联想能力,那人好似什么都没说,但他却从那寥寥几句话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会死,死在仙试大会的时候。 他的未来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 第50章 手腕内侧的印记传来淡淡的凉意,难以忽视,也难以去除,他轻轻摩挲着印记,不知那人给他的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既然那人忍不住出现,想必是试图改变什么的。 他仔细回忆那人说的话,那人说在他未知的地方去改变未来,那么预知者在什么情况下会有未知的情况? 既然能够预知未来,那么应该对未来的一切了然明白才对,在未知的地方改变,却又不会彻底改变他预知的结局,是要改变什么? 让他留下那些他准备处理掉的法宝,是认为他用得上,那么是会用上,还是希望他用上?他知道自己有些什么法宝? 可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他最多一次只能使用一样,如果对方希望他用上,应该告诉他留下哪一个,是为了避免他知道更多的未来,还是别的什么? 千纸鹤已经送出去,覆水难收,相信不过多时,谢千机就会收到他的传信,那人不希望他联系泛叶宫,却来晚了一步,是不知道他会这么做还是这次出现是凑巧?否则为什么不在千纸鹤送走之前出现拦截? 虽然他更倾向于不知道,这次的出现只是巧合,但他很显然知道自己会联系泛叶宫,只是并不知道时间具体在什么时候。 他是否可以断言,那人在阻止他联系泛叶宫一事上的改变已经失败? 第二件事,对方说泛叶宫是冲着他来的,并且会在仙试大会上让他陷入险境,如果他想改变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他远离仙试大会,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会去仙试大会原本就是因为楚宁,如果危及到自己的安全,他肯定是不会去的,特别还是在现 在这种已知的情况下。 或许段琴可能一定会去,虽然有些放心不下段琴独自去中原,但也没到必定会跟过去的程度。 他思考着楚宁回来该怎么和他解释他想要放弃这次中原之行的理由。 却在这时,千纸鹤从窗户飞了回来,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他一愣,这里离泛叶宫十万八千里的,千纸鹤纵然来回迅速,但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抵达对方手中,甚至给他回信。 要么这不是谢千机回的千纸鹤,要么谢千机就在附近。 他拆开千纸鹤,发现不是传音,而是字符,千纸鹤化作数个小字:迅速离开允式,泛叶宫之徒将经此地。 对方似乎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对方是谁?为什么要提醒他?而且对方知道他的真名。 他在泛叶宫一直是使用的殷九渊这个名字,而离开泛叶宫后,虽然用回了真名,但是接触到的人却并不知道他泛叶宫的身份,可以说,把段渊这个名字当作他真名,并且知道他和泛叶宫关系,会匿名提醒他的人,他仔细回忆,无论如何都找不出一个,是被他忘掉了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 泛叶宫的人为什么会来东部?是来找他,还是别有目的? 仙试大会在即,他们突然来这处,和前世遗留下来的东西有关吗?来的人会是谁?什么时候会到?如果他们现在就离开,来得及避开吗? 他立刻站起来,这件事必须和楚宁商量一下,或许应当放弃在这里无意义地等待允式的那个木偶了。 然而还未等他离开房间,又一只千纸鹤落在了桌子上,他猜测这只应该就是谢千机的回信了,结合上一只千纸鹤的信息,他能这么快回复,想必就在附近了。 第98章 他拆开千纸鹤,谢千机的声音传来,似乎没有想到段渊会主动联系他,语气几分兴奋欣喜:“九渊,我听闻你在东部允式,你是在那找傀魂吗?需要我帮你吗?姜林的人可能会在一天后抵达,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全杀了?” 他送出去的千纸鹤什么信息都没有,只是一个方便谢千机能联系到自己的渠道,谢千机却主动提到了傀魂?这是在给他传递消息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傀魂是什么?楚宁从未提起过这个东西,楚宁也不知道吗? 他思索了片刻,没有选择立刻回复他,他走出房门,发现段琴站在走廊,倚在栏杆处,她侧身俯瞰楼下大堂,现在是凡人吃饭的时间,下面吵吵闹闹的。 段渊主动走上去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随后他也看向了下方,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在矿脉山被献祭之后,附近的城镇闻风来了诸多修士,他和楚宁被人无端猜疑,于是随手坑害数人入魔,却没想到引来了几个大宗派的弟子调查入魔一事,当初并不在意,现在看来或许是命运驱使他们认识的小药人。 此时就在楼下,同他随行的还有当时的那个红衣女子。 好似某一世流花节来到此处的人,在这一世依旧因为各种原因再次重聚于此,即使如今他们的身份关系截然不同。 “我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段琴说道,然后她指向一个角落,段渊跟着看过去,看到了三个人。 正是当时觉得段渊神似故人而对他献殷勤的段音云三人。 他一惊,直觉疯狂警醒他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在流花节的那段记忆里,对于泛叶宫的到来有着极大的抗拒心理,那一世的他不似这一世那般对他们的存在抱有无所谓的态度。 段渊说道:“小琴,你不是说想去中原看看那位花魁吗?我们明天就走吧。” “哎?明天?”段琴有些惊讶,她看向段渊,发现他神色凝重,感觉有些不安,但还是说道:“我刚刚听说,花魁来东部了,和流花节那晚一样,她和她的友人会在这里度过一个流花节。” “你要留在这里吗?”段渊问:“你不是要尝试改变会发生的事吗?避开她们或许会是第一步。” 段琴望向楼下角落的三人,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因为我不知道我和她真正见面是什么时候,我现在避开有没有意义,而且那三个人里的那个女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段渊叹息,突然说道:“小琴,你想回到你家人的身边去吗?” “不!”段琴神色一变,她慌张地看向段渊:“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段渊说道,他只是想到了对自己结局的猜测,如果他真的会死,小琴怎么办?她现在能练出的金丹只是三转,放在中原遍地都是,因为沉迷于炼丹,武学实力又实在难以让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炼丹消耗巨大,如果要继续走这一条路,她就必须在可以自给自足之前有一个可供她资源的依靠。 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段音云,她是段家人,极大可能是段琴的血亲,说不定是和段琴在同一批魔修的屠杀中活下来的幸存者,她又在四处寻找自己的亲人,若是将段琴交给她,他也可以放心。 至于自己曾和他们说过的无亲无故,不过是面对陌生人的托词罢了,谁会对萍水相逢,日后也不打算再见的人说实话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段琴有些害怕,她说道:“哥哥,我的亲人只有你,我没有别的家人,我也不想回到那些所谓家人身边去,你不要离开我!” 自从段渊将她从所谓亲人的身边带走后,她便只认段渊一个亲人,如今段渊突然提起她的血亲,她便惶恐了起来。 段渊看着她,终是有些不忍:“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随口提一句。” 段琴并不觉得会平白无故地突然说这种话,她目光一扫,视线重新落在了那个眼熟的女人身上,她猛地明白过来:“是因为那个女人吗?哥哥你认识她对吗?” 却也在这时,她突然发现那个女人和自己还有哥哥都有几分相似,她突然愣住。 她与段渊的容貌没有相似之处,当初段渊找到她的时候只说他认识自己的母亲,想带她走,她没有防心,本身也不受段家重视,备受欺凌,有人要带她脱离苦海想也没想就跟着走了,如今段家人的容貌早就被她忘得差不多了,而且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或许和哥哥有血缘关系。 “她是什么人?” “段家人。”段渊说道:“或许她是和你一样的幸存者,你觉得她眼熟,可能是幼时见过她,有几分印象。” 段琴愕然,自己幼时遭遇的屠杀已经过去太久,她被藏在暗处,懵懵懂懂,幸运逃过了一劫,这么多年只知道父母兄弟是死在魔修手里,她狠那些魔修,但也有自知之明,天下魔修杀之不绝,自己实力低微,根本不能去复仇,她甚至不知道仇人是谁,如今自己的哥哥却说,那个女人可能是当年屠杀的幸存者?甚至有可能是她真正的家人? “为什么我在段家的时候她没有来找我呢?”段琴垂眸,她艰难地笑了笑,眼眶瞬间湿润了,问段渊:“哥哥,你要把我送回她身边去吗?” “……”段渊看着她,说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你不必当真……” 第99章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要!”当年如果不是段渊找到她,她不知道还会在段家被欺辱多久,那个女人既然是幸存者,为什么从来没想过段家会有遗孤?为什么从来没有去过段家看看?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去责怪她,但在得知这个女人很可能是自己亲人的时候,她还是会为当年在段家无端受到的欺辱而委屈怨恨,她没办法恨那些段家人,她在至亲的尸骨之地生生挨了三天饿,躲在狭小的空间几乎昏死过去的时候,是段家人赶来找到了她,虽然厌恶他们,却也没办法否认她们救过自己,而这个女人从未出现过。 段渊摸了摸她的头,有些后悔同她说这些,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吧,我去找楚宁。” 此时段琴不再犹豫:“好。”她不想与那个女人打面照,她感觉哥哥心里将她送走的想法并没有放弃,远离那些人,这是她此时最迫切的想法,即使见到乔桃的诱惑也无法改变她的想法。 可事与愿违,有人认出了段渊。 “楚渊前辈,我们又见面了。”来者是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清秀儒雅的男人,说话的是那个男人。 男人见到段渊,特意上楼和来打招呼:“怎么不见上次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前辈?” 段琴瞪大了眼睛:“云岚?” 流花节那夜的记忆里,有与这个男人相关的内容,哥哥叫他小药人。 云岚看向段琴,眼中流露诧异的神情:“姑娘怎么会知道在下的名字?” 段渊要去找楚宁,不想与这人交谈,非常无礼地无视了他,转身就要离开,结果那个女人突然说道:“你们也是为了傀魂来的吗?” 又是傀魂?段渊停下脚步:“是又如何?” 那女子向他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前辈,上回您布下的灵阵我等无人能重现,我等敬佩不已,再见到前辈有心想向您讨教灵阵的结构,在此行或许能用上。” “想要我教你们?”段渊嘴角上扬,突然心里有了计较,他说:“我还可以教你们更多有意思的灵阵,但我们非亲非故,我授技于你们,你们能给我什么?” 第51章 那女人脸上浮现喜色,但显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平白无故让人帮忙,她们实在不了解段渊,能自造阵法之人,想必也是不缺什么的,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要求交给段渊自己来提:“敢问前辈想要什么?” “要一个许诺。”段渊说道:“玄衍宗为灵术大宗,在修行界中话语举足轻重,我要你们的一个许诺,在来日,若是我有求于你们,你们必须答应我。” 女人和云岚对视一眼,简单地传递了一下想法,他们只是玄衍宗弟子,没办法代表整个玄衍宗轻易答应这个许诺,但他们还是问道:“敢问前辈能否告知这个请求是什么?” 段渊摇头:“放心,不会为难你们,这对你们而言只是举手之劳,既不会对你们的名誉造成影响,也不会给你们带来负担,若是你们有那个实力,也可以以自身接下这个许诺,如果到时候你们无法做到,也可以选择别的方法去完成我的请求。” 既然可以不用代表宗门,他们心中的压力小了许多,虽然还是不知道段渊具体的要求,但段渊的条件已经很宽松了,便点头答应,她说:“不知前辈何时有时间?我等 专修灵阵的同伴并未与我们同日抵达此处,或许要等一等。” 段渊蹙眉,他并不想等,泛叶宫的人就在来的路上,他想避开他们,至少现在不愿与他们打面照便说道:“为何他会和你们分开行动?” 女人敏锐地察觉到段渊的不愿,连忙说道:“我们在抵达此地之前曾与魔道之人交手,因此与同伴分开,好在我们约在允式会合,他的脚程慢我们一步。” 段渊问:“魔道哪方?” “泛叶宫。” 段琴身体一颤,忍不住抬眼看向他们,她脸色有些苍白:“泛叶宫?” 段渊心中咯噔一响:“怎么了?” 段琴咬着牙,声音有些颤唞,她说:“哥哥,你曾告诉我,我的父母是泛叶宫所杀!” “……”段渊心里震惊,怎么可能?他自己就是泛叶宫之人,倘若段琴当真是泛叶宫的受害者,他不说会不会自寻麻烦去找这么一个幸存者,单是告知她仇人是谁就不太可能是自己会做的,他当年收养段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这么多年的感情,能否抵消得了段琴对他泛叶宫身份的恨? “姑娘与楚渊前辈是兄妹?”云岚记得方才段琴叫他小药人这个奇怪的称呼:“若是与泛叶宫有仇,可以与我们结伴,我们多次与泛叶宫交手,也算有些经验了。” 段渊不再与他们寒暄,准备去找楚宁,他不认为这两人有与泛叶宫对峙的能力,泛叶宫奇物异宝数不胜数,他们甚至都不用与这些正道正面交锋,越是杀人如麻恶事做绝之人,越是不敢亲见正道。 段琴皱眉:“什么楚……”她突然顿了一下,楚渊?哥哥这是取了个假名?怎么还冠了楚宁的姓?她心内有些微妙:“我们如果离开这里,就不会和泛叶宫的人碰上,而且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好些日子了。” “哦?原来你们早早就到了允式?是为傀魂而来吗?可是傀魂最早也是七天之后才会现世。” 段琴心念一动,说道:“什么是傀魂?我们是来玩的,顺便来找允式做一件暗器,不是为傀魂而来。” 第100章 云岚惊讶:“允式还有后人?” 段琴皱眉,对这话略有不喜,语气也不由得差了起来:“自然,可惜允式如今人丁稀薄,入不了你们大宗门的眼。” “是在下说错话了。” 段渊并没有找到允式的地界便遇到了楚宁,楚宁见他有些惊讶:“今日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好些修士。” “为了傀魂而来。”段渊说着,他看着楚宁,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哀愁,神使鬼差般说道:“楚宁,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我们先回去吧,允式有他儿子们的下落了,那个木偶也差不多有了一个雏形,算算时间,仙式大会之前可以做完,我和他提过给你打造一件暗器,他同意了。” 段渊想了想,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说道:“你知道傀魂吗?” “不知道……今日抵达此处的修士都是为傀魂而来吗?”楚宁感觉他们有点背,怎么每去一个地方就会有什么东西出现,然后吸引来一大堆修士:“会不会也是个什么神器?你有什么想打算吗?” 段渊沉默,他没有什么打算,也并不想介入任何修士们之间的事了,他有些不知怎么开口,眼看着他们就要走回他们之间的客店,他突然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不想去仙试大会了。” “为什么?”楚宁停下,他有些愣怔,虽然段渊最开始就没有参加仙试大会的打算,还是自己以为段琴弄来一个丹炉为诱惑将他拐来,但段渊既然已经答应,应该不会突然反悔,是什么导致他改变想法? “泛叶宫的人可能会利用这次仙试大会,我不想和他们遇上。” 楚宁想了想,段渊是逃离泛叶宫的人:“你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吗?应该没什么问题,到时候你不出席也可以。” 而且他记得段渊在矿脉山也遇到过泛叶宫的人,除了那个谢千机有点麻烦,并没有别的什么人为难他,后来那个谢千机还将观世镜送了过来,他的立场有些不明。 段渊摇头:“你有没有想过,我在泛叶宫是什么身份?” 楚宁看着他,摇了摇头,他只知道段渊出身于泛叶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其生身父亲是泛叶宫之人,段渊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年幼被父亲找回,然后便生活在泛叶宫里,后逃离泛叶宫…… 他还有什么身份要说?和泛叶宫有关? “你的身份是什么?”他有些不安,段渊突然郑重其事地提起自己的身份,想必他在泛叶宫不会是自己所以为的无名小卒。 段渊没有立刻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此处人多口杂,并不是说这些的地方,只是问:“楚宁,如果这一世结束,你说我们还会不会有下一世?” 楚宁慌了起来,不明白段渊为什么会突然说到下一世这种话题:“为什么要这么问?” 段渊思考了片刻,说道:“我在想,如果我们的数世轮回是源于你的不甘,上一世你借观世镜重生才得以保留记忆,那这一世我们若是依旧不圆满,还有重头再来的时候,我是否该让你知道真相,而不是像这一世一样盲目的来找我……” “……等等,你不要说了。”楚宁打断他,他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下一世做准备?” 段渊认为重生的条件源自于自己的不甘,是否说明,他们这一世也不会如他们所愿,楚宁的心凉了下来,他问:“你不想去仙试大会,是不是因为这个?” 段渊没有否认。 “那我们不去了!” 楚宁与他意见一致了,可段渊却依旧放不下心来,那个神秘人并没有阻止他们去仙试大会,是否代表这件事已经不可改变?或者他知道为什么无法改变。 在听到客店内大堂吵闹的声音,他突然想起告知楚宁这里还有小药人和段音云三人。 可在他准备开口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悠远的声音呼喊了自己的名字,那语气中带着点笑意:“段渊啊……” 随后他便看到自己眼前骤然出现一面巨大的镜子,他看到镜子中只有楚宁一个人,通过镜子,他楚宁惊恐地看向了自己。 他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了下来。 变故来了。 第52章 眼前是一片漆黑,无数镜子的碎片飘荡在空中,每一片碎片都有反射着一个人影,或熟悉或陌生。 段渊抬手拿了一块碎片过来,这才看清楚镜子碎片中的人闭着眼睛,无知无觉的模样。 “这是当时被献祭的活人记忆,我可以随时翻看。”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远在天边,又近在身边。 段渊一愣,这声音有点像观时,从这声音的意思来看,他对这片空间的东西有绝对的支配权,除开作为观世镜的观时,便只有它的创造者了。 他松开手中的碎片,碎片仿佛没有重力一般,他看着碎片慢慢飘远了,才问道:“你是要将我囚禁于此吗?” 那声音说道:“并无此意,只是这里有一段记忆我颇有些感兴趣,可我却无权打开, “你想让我帮你看别人的记忆?”段渊抬手挥了挥这些碎片,碎片如无根之萍,被他挥到了别处:“我没有窥看他人记忆的癖好。” “可如果那段记忆是你的呢?”那声音笑道:“你同楚宁数世羁绊,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话落,无数碎片慢慢远离段渊的身边,为他开辟出了一道来,段渊看着镜子照亮的路,黝黑见不到尽头,他迟疑了片刻,便走了过去,路途中他看到了几个在矿脉山上见到的散修,还有几片有了裂纹无法再看到人影的碎片。 第101章 兴许他在矿脉山上经历的献祭只是数个献祭之一,否则难以收集到如此多的修士记忆,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完整古朴的铜镜,铜镜背面的浮雕是凤凰双飞的图案。大致造型与观世镜极为相似,却又比观世镜多几分韵味。 “你说的东西在这里面?”段渊感觉这面镜子不像是观世镜能够比拟的,他恍然想起观时曾说过的,他拥有一片神器的碎片,或许就是眼前的这面镜子。 但他的记忆怎么会在神器碎片里? 镜子照映着他身后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漫天碎片,但唯独没有段渊,他记得在被拉入这个空间之前,他看到的那面镜子也没有照出他的模样。 那个声音说道:“你可以尝试打开记忆了。” 打开,如何打开,让镜子照出自己的模样吗?上回他触碰到观世镜,观时便诞生了,自己如果再碰一碰这面镜子,是不是又会诞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他不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面镜子。 他没有感受到属于神器的灵力,他探出灵识,感受到了周身的无数零碎的碎片,但近在眼前的镜子却丝毫感知不到,好似只有肉眼能看到一般。 他走到镜子后面,观摩着背面的凤凰双飞图,两只凤凰翱翔于九天,与日月作配,星辰做路,好不尊贵,他不由得惊叹,竟将凤凰抬高到如此地位,该是什么人,敢将神器雕刻成这般模样,当真是狂妄至极,正当他看得入神之时,凤凰图淡了下去,画面变得平整。 镜子在以变幻的方式转向他。 “……”段渊后退一步,他看到凤凰图的影子彻底消失之际,又开始慢慢显现别的画面,那画面宛如雾里看花,怎么都看不清,只隐隐看到是一个人的影子。 镜子高大,不似周身那些碎片只能看到一张脸,那模糊的影子将整个人都笼括其中,他感觉有些不安,又后退了几步,生怕碰到了镜子,可是有人却不希望他这般毫无进展,无形的力猛地推了他一把。 镜子骤地来到他面前,画面也瞬间清晰了。 他倾倒之际看到清了镜中之人,那人白发青衣,双手交迭于腹部,闭目沉睡于碧波荡漾的水下。 而那人的脸赫然就是自己。 段渊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当初观时被他照映出来时也和这画面有几分相似,只是观时自己走了出来,而现在,他扑向了镜子。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扶住镜子,但镜面的触感却如同水一般,他震惊之际,看到沉睡之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哗啦!”段渊落入了水中。 更严格地说,他在落入水中的一瞬间,空间发生了转换,他顺着 惯性坐了起来。 他从只有镜子和碎片的空间来到了一片只有水的空间。 “咔哒!”段渊突然听到了一点沉闷的声音,好似他捂着耳朵,那声音依旧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站起来,回头看去,那面凤凰双飞的镜子就悬立在他身后,镜中一片漆黑,但不过片刻,他看到了镜中照映出了一个背影。 那人扶额,是有些不适,只见他揉了揉太阳穴,随后他也回过头看向了镜子。 段渊愕然,那人不是别人,竟就是自己! 他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青衣白发,正是他在镜中看到的沉睡的自己。 夺舍? 段渊满腹疑惑,他握了握拳,并没有任何的陌生感,熟练得仿佛这就是自己的身体,更让他诧异的是,灵力毫无滞碍,灵丹处也并无不适。 金色的丝线顺着他的手指垂落在水面上,却没有沉入水中,他望向远方,此处的空间仿佛只有水,在没有除他这个人类之外的任何东西了,且天水一色,让他有一瞬间的眩晕,分辨不出天地。 他用灵力铺在水面上,金色的波纹荡开,他踩在了水面之上。 镜子另一半的自己茫然地用手摸了一下镜面,似乎没有看到段渊,于是他面色不善,开口道:“方才你推了我?” 段渊心中骇然,被推的分明是自己,那人怎么好似是他经历的一般,且那人将他当作了自己,他怒极,想换回来,可这次再触碰到镜面,指尖传来的触感坚固冰凉,他心一沉,以灵力覆手,击打在镜面上,镜子纹丝不动,此时他哪里猜不出自己现在的处境:“姜林!” 姜林并没有响应段渊,但镜子却传来姜林的声音,显然,他并不是对段渊说话:“如何,你看到自己的过去了吗?可愿同我说说?” 镜外之人目色淡淡,他看着镜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段渊一惊,这笑容仿佛在讥讽与他对话之人何其愚蠢,他收回手,依旧看着镜子,说道:“姜林,将我的记忆送回来应当是你这一世最愚蠢的决定。” 姜林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镜外人却说:“你想从我的记忆里知道什么呢?天祈之阵的开启方式吗?” 天祈之阵是什么?段渊看着这一切,不知为何,他竟能共情眼前人的愤怒与怜悯,愤怒姜林的算计,怜悯姜林的无知,即使段渊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 姜林继续保持沉默,镜中人又说:“姜林,你可知在我每一世里,你的下场吗?” “呵呵,九渊,我敢让你想起这一切,自然做足了准备,我不会让曾经的一切重演,但你可就不一定了,仙试大会即将到来,我看看你是否会到场。” 第102章 “挑衅吗?”镜外人不屑地笑道:“这一招对我无用,但你想要重启天祈,逆流时空,我自然拭目以待,舍命相陪。” 说罢他的身边浮现了一面镜子碎片,镜外人的模样映入其中,他弹了弹碎片,道:“既然你想知道曾经发生的事,我作为你的老友自然不会让你失望,只是我的记忆你怕是没那个能耐肆意窥看,便让你瞧瞧自己的下场吧,希望你可以吸取教训,莫要让我再失望就是。” 下一刻,他打了一个响指,蓝色的灵力波动从他身上荡开,黑色的空间无端风起,白光钻了进来,空间碎成了一片片,喧闹的人声将剩下的黑暗尽数击碎。 段渊发现刚刚镜中人使用灵力时,他的手腕浪花处微微亮起。 灵纹。 此时他终于明白当时假扮楚宁的神秘人留给他的印记是什么了,他若是无意使用灵力,怕是永远不会知道有人送了他一道灵力浩瀚如海的灵纹。 那人为何要给他这个? 还未等他想明白其中缘由,他便听到了楚宁关切的声音,他一惊,镜子的画面成了镜外人的视角,他看到楚宁担忧地扶着他:“段渊,你还好吗?” 第53章 不好,很不好!段渊有些生气,楚宁没有看出来那个人不是他吗?为什么他会代替自己,他是谁? 镜中人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楚宁有些不信,他拉着段渊检查:“刚刚那个镜子与你融合,当真没事?” 镜中人还是说道:“我当真没事,不过有些事现在要处理了。”他指了指大堂的一部分人,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他想起来自己还没提醒过这里来了些什么人。 镜中人看到段音云他们三人也注意到了这里,想到楚宁很讨厌其中的那个少年,他说道:“如果你不喜欢阿敬,我就杀了他吧?” 阿敬便是那个少年。 “什么?”楚宁震惊,一下没反应过来段渊在说什么,杀了那个少年?段渊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他最初表现出对那个少年的厌恶时,段渊并没有什么表示,怎么会突然想要替他杀了他。 他不得不怀疑是那面镜子搞的鬼,他拉着段渊往房间走,边说道:“必须要检查一下,我很担心那个镜子对你的影响,你自己可能没有感觉。” 镜中人看了一眼被楚宁牵着的手,沉默了片刻,然后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好~” 段渊,楚宁:…… 段渊通过镜子看到的画面是境外人眼睛所看到的,作为第三者视角,画面有一些颠簸不稳,他看久了有些不适,他深呼吸两次,心里想着楚宁应该会检查出来这个人不是他,他退后了一些,突然感受到了些许微风。 他回忆起初次看到镜中人的时候,他在水下,水面似是风起波澜,他望着此处无边无垠的水面,心中疑惑,这里难道不是封闭的空间? 他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镜子,只见他们已经回了房,段渊先决定看看楚宁怎么给这个人检查,但他却没想到,境中人直接一个灵阵将楚宁困住了。 楚宁一愣,震惊地看着境中人:“段渊?” “嗯!”境外人心情极度地愉悦,他拉来一张凳子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被他困在方寸之地的楚宁,他说:“我不太喜欢有人质疑我,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会生气。”但他还是忍不住将楚宁关起来。 这里不是他的地界,他不便做得太过分,他看着楚宁震惊的模样,笑着说道:“看来我几世的轮回脾气变好了很多,你这样我都不想生气。” 楚宁感到难以置信:“你想起来了?你真的是段渊吗?” “当然。”镜中人叹息,他说道:“楚宁,我以为我们之间在上一世就会结束了,没想到还会有这一世。” ↘ “什么意思?”楚宁心一颤,这话与段渊劝段琴放弃命中注定的爱人一样让他难受:“你是觉得如果不是我选择重新再来这一世,我们就彻底结束了吗?” “理论是上这样的。”镜中人笑了笑,他支着脑袋,说道:“上一世我原本便只想避开你,我算得很准,我的寿数短暂,从泛叶宫脱离后时间便不多了,我没有想过去见你,只要再坚持半年,我们便毫无交集了。” “为什么要这样?”楚宁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仿佛有一把刀直直插进自己的心脏,疼得呼吸都伴随着刺痛,这一世明明好好的,段渊是喜欢他的,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前世的段渊其实并不愿意见到他吗?可是要他留下陪他半年的也是段渊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在镜中,段渊咬牙切齿,他被困在镜中,看着楚宁悲痛的模样,心中阵阵刺痛,明明见到楚宁是开心的,他虽然不记得前世,但他绝对不会后悔见到楚宁:“你没有资格替我叙述我的想法!” 镜中人一愣,他好似听到了什么,惊讶地看了看四周,又以灵识探查了周身,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或许是幻听? “你并不知道每一世发生了什么,但是楚宁啊,我会很累的,数世轮回,我们总是纠缠在一起,每一世都是不得善终,我是魔修,我的心性难以让我坚持那么多世。”镜中人垂下眼眸,疲惫地说道:“我想有一个终结,我放弃你,还是你放弃我都好,可是我发现我们做不到。” 只要看到你,就放不下,就没办法了无牵挂地斩断这一切孽缘,他想着,所以选择避而不见,只要彼此不相见,他就狠得下心来,只要看不到楚宁,一切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地结束。 第103章 可是他们还是见面了,就像总也避不开的命运,他们注定彼此纠缠至死,他不明白,他或者楚宁,到底是谁错了,才总是让他这般遭受苦厄。 “你什么都不记得,一次次看到爱人死去是什么感受,你只能无力地看着,独自忍受,没人能够理解我们。”镜中人说道:“我想结束这一切,对你对我或许都是好的。” 楚宁抿着唇,颤着语气:“所以你放弃了我吗?” “如果你未曾见过我,我的死亡对你而言便只是一个正道隐患被拔除的好消息。”镜中人抬手摩挲着楚宁的脸颊,他说:“我从未想过放弃你,我只是想从这些轮回里解脱。” 楚宁别开脸:“你上一世什么都未曾和我说过……” “我和你说了你会怎么做呢?你还能救我吗?在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镜中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或许当初我不该留下你,明明只有短短百日,为什么还是变成了这样?” 这句话是问楚宁,也是问自己,他尽可能地避开了他,虽有半年的时间,但初期楚宁并不如何待见他,他也放松了些自己的态度,若只是那微妙的亲近便使得楚宁再次爱上他,为何第一世他们却又那般折腾呢?他到底为什么会转变态度? 他想不明白,也不可能想得明白,数世的轮回已经让他再难以看清这段感情,为什么会萌发,为什么会坚持,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痛苦? 因为舍不得,因为放不下! 段渊知道答案,这一世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循着本能爱上楚宁,如同上一世楚宁在寥寥数日的相处重新爱上他一样,无论相处多久,多么疏远,这是本能,即使是在其中一人死去的那一刻见到对方,哪怕只是一眼,无需与其交谈,无需去触碰,爱意便会死灰复燃。 段渊喃喃自语:“你只是个空有记忆的赝品罢了。” 镜中人摇摇头,他说道:“坦白一切这种事情做过一次就够了,我不想重蹈覆辙。”说着他走到楚宁的身后,按在了他的后颈上,他说:“但是这一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才是真正的要重蹈覆辙了,所以有些还是要坦白的。” “坦白什么?”楚宁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一道灵力在 他的灵脉游走,他感到既陌生又熟悉,身体并不排斥那道灵力,这让他心中有些疑惑,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灵力能够如此轻松地在他人身体里游走而不被排斥,段渊总是会一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没有问出来。 “关于我的身份,上一次和现在类似的情况,我的身份被一些贱人先于我告诉了你,你的反应让我很伤心。” 镜中人慢慢悠悠地说道:“轮回后我提前将我的身份告知你,你又一次伤了我的心,不过那一次我不怪你,往后的每一次我都提前告诉你了,但总是改变不了什么,我在想,或许身份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楚宁心微微抽痛,他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是什么?” “是正道,是魔道,是所有阻碍在我们之间的人,所以有一世我把他们搅和在了一切,我称尊为帝,可是太晚了。”镜中人眼中闪过哀伤,他说:“我们来不及变得强大,没人会等我们,那是我最恨的一世,但我也明白了,彼此想要好好地活下去,最好是不相见。” 楚宁心头一阵,怒声道:“可你上一世并没有!” “是,我死了。”镜中人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他口中死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这是我的选择,我做好了准备面对这一切,所有人的结局我自认安排得很好,不该再有遗憾……” 楚宁说:“你把我遗漏了……” “对不起。”镜中人收回了手,他苦笑道:“我算漏了你是百毒不侵,这么多世,我竟从未发现,荼蘼修士难防,你却能因这体质来到我的身边,若是你未曾见过我,你也会有一个好的结局,而不是因我自困数百年。” 楚宁怒火中烧:“你凭什么这么做,万一我想起了一切呢?万一我在不知多少年后想起了你,而你却死于当年的大快人心的伏魔大会,我甚至为此欢呼……” “……”镜中人沉默,在楚宁看不到的地方,乳白色的灵力从他体内漂浮出来,镜中人抬手将那道灵力抓住,然后将其困在手心,灵力温顺地紧贴在他的手指,他眼中闪过诧异,他竟能从这道灵力感知到喜悦眷恋的情绪。 蓝色的灵力从手腕牵出,将乳白色灵力包裹了起来,那道灵力依旧毫无反抗之意,蓝色灵力与乳白色灵力交融,逐渐趋于蓝色,他手指微动,灵力一道回到了手腕印记处。 在镜中世界的段渊看到这一个画面愣住,这两种灵力竟然交融了,两个不同人的灵力纵使有交融的可能,但绝不会这般简单。 他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镜中人也不知道那个假扮楚宁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但他有一个怀疑对象,若只有这一世的记忆或许他不会在楚宁身上做实验,但如果在数世记忆里去寻找那点点的蛛丝马迹,怀疑人选便大大缩小了。 镜中人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有些想不明其中的因果,便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他基于楚宁方才的话说道:“这确实是我没考虑到的。” 楚宁:…… “泛叶宫的人会来这里,这里有一个我某一世留下的镇器,奇怪的是那一世离这一世隔了至少一世,不知为何却在这一世现世了,这一世的变故太多了。”他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楚宁,你还记得你在矿脉山上对我说,不会计较我的过去这种话吗?” 第104章 “……记得。” “我当初说我的父亲是泛叶宫之人,并没有骗你,只是对你隐瞒了一个小小的信息……” 楚宁看向他:“比如?” 镜中人眯眼一笑,语气轻快道:“比如我的父亲是泛叶宫宫主,殷非!” 楚宁:“……啊?” 第54章 楚宁实在不相信段渊现在没有问题,这种事就这么被他轻轻松松地道了出来,楚宁一下没反应过来。 殷非?泛叶宫宫主? 段渊如果是他的儿子,那他是什么身份? 殷非还有别的孩子吗?段渊是独生子吗? 楚宁震惊地看着镜中人:“难,难道你是泛叶宫少宫主?” “他没有这么说过。”镜中人说道,殷非将他带回泛叶宫并没有说他会是泛叶宫下任宫主,毕竟他从未想过会死在自己的儿子前头,或许他还做着魔教千秋万代的大梦呢。 可惜他死了,看不到他将整个泛叶宫捣毁的一天,镜中人支着脑袋,突然又想到这一世,他叹息,这一世他好像没想过捣毁泛叶宫这种事,从水牢下离开后,他的记忆就开始渐渐消失,很多事都已经忘了。 为什么现在就想起来了呢?因为姜林让他看到的那面镜子?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而在镜子里的段渊此刻却心有灵犀一般,突然明白了镜中人的想法,他不再守在镜子前,此时镜中人所做的一切,他却仿佛亲眼目睹,他循着风的方向走去。 楚宁问他:“你既然是殷非的儿子,为何你还会中毒?传闻虎毒不食子,这人便这般恶毒?” 段渊有些惊讶,楚宁竟然最先想起这个问题,他笑了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稀罕他这个宫主来坐守魔教的平衡,打破平衡者付出一些代价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好歹我还活着。” 楚宁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你杀了殷非,你的父亲?” “弑父,杀妻,食子,在魔教屡见不鲜,为何我杀了他就值得你这么震惊?”镜中人有些不理解,他说道:“他是无恶不作的魔教之主啊,你们正道哪个不忌惮泛叶宫?哪个不对泛叶宫闻之色变?我若是杀了他,你为何还要计较我是弑父?” 镜中人摊手,又补充道:“何况我也没有杀他,他也不是死在我的手上,我离开泛叶宫的时候,他应当还活着。” 楚宁说:“正道没有泛叶宫宫主已死的消息。” “自然,新任宫主还未上任,他又是死在自己家,你们怎么会知道?” “泛叶宫内部都不知道吗?” “什么是内部?”镜中人手中浮现一只杯子的幻影,杯子里又立起一条小蛇:“吞下小蛇,便是对泛叶宫表忠心的第一步,他们怎么敢说呢?” 不过,真正的知情者本就是少数,倒是自己的事怕是大部分都知道了,而在他们眼里,真正杀了殷非的,应该是殷千星才对,自己怎么说,还留了一口气。 楚宁问:“你的毒是他临死反扑给你种下的吗?” “不是,我怎么可能吃他给我的东西,是我当时的好友,就是我说的那个为我炼了诸多法器的好友,他也是观世镜的缔造者,姜林。” 楚宁心一沉,有些担忧:“他要杀你?为什么?你之前的猜测,姜林或许也是重生而来的?你现在想起了一切,上一世他是什么下场?” “当然没有死啦,我在那种情况下,混掉泛叶宫已经是极限了,跑掉一个两个的漏网之鱼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又不可能再重建泛叶宫,不过他本就是个大毒瘤,对你们正道的危害应当也不小。”镜中人并无所谓,毕竟他虽然厌恶魔教,但对正道也没有任何的好感,若不是正道渐渐式弱,他更愿意看到正魔两道狗咬狗,打得两败俱伤才是好的。 楚宁摇头:“在你死之后,魔道再没有大规模的教派,姜林更是从未露过面。” 镜中人听了这番话愣了愣,情绪突然变化了一瞬,好似想到了什么:“是吗?” 段渊玩这好似看不到头的水面,他以灵力为自己铺路,使自己不至于落入水中,一步一涟漪,一直到现在,也都没有力竭的迹象,灵力使用的比平时要多上数十多倍,也没有毒发的征兆,但他却有了些疲惫的感觉,来自于□□,这让他不禁怀疑,他现在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而自己所在的躯体也是一具真实存在的□□,而非幻境里的假象。 镜子之外的那个东西与他交换了身体,却毫无缝隙地成为了自己,拥有他这一世的所有记忆,同时还拥有曾经不知多少世的记忆,反观自己,除了得到一具稍微健康的身体,什么都没有,还失去了自由,现在还得无意识脑补镜子外的那个冒牌货和楚宁在一起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也还知道一些什么才公平。 哪怕是关于他无意中记起来的流花节那一世也好。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甚至没有想起这一世自己忘掉的那些记忆,这让他开始害怕自己彻底被取代,那个冒牌货知道自己的一切,而且他能感受到那人对楚宁的感情,他或许会永远留在这里,慢慢地忘记自己仅剩的一切,如他最初看到镜中人一样,永远沉睡于此,无人来救他…… 这或许不是什么太糟糕的结局,他不会再有轮回,没有来自于身体的苦痛,不会时时觉得枯燥无趣,因为他什么都不会再知道…… 第105章 不,他不能容忍楚宁将那个人当作自己的与他美好的相处下去,容他更自私一些,他宁愿楚宁知道他死了,而不是这样有一个人代替他。 “那你的母亲呢?” 楚宁的声音突兀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猛地顿住脚步,娘亲…… 段渊地心脏突然钝痛了起来,他有些茫然地按着胸口,怎么会突然痛起来呢?这是因为自己还是这具身体?他尚未明白一切,眼泪已经将眼前的一切模糊了。 他并非不知道娘亲已经死去,只是不敢如此心绪起伏,很少去回忆当年发生的事,而且如今过去那么多年,他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恨,对自己的恨,对母亲的愧疚,他怀念娘亲,却不会再这般痛苦了。 难道那个镜中人不仅对楚宁抱有与他同样的感情,连对母亲也同样的眷念吗? 甚至比他更甚? 他有些难以接受,凭什么?一个冒牌货知道的比他多,感情也比他更加深刻,自己算什么? 镜中人也陷入了沉默,他似乎在思考自己对于这个问题出现时瞬间产生的感情,这与他记忆中的自己有些不要符合,他表现得太平静甚至不如他对殷非的恨来得刻骨。 他终于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他回忆这一世的自己,什么都变现得平淡,好似缺失了什么,今日那些东西突然回来了,但却还是少了一点,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得不承认楚宁的质疑:“你是觉得我变了吗?” 楚宁看着他,没有回答,反而提醒他:“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死了。”镜中人感到心口抽痛了一下,眼眶有一瞬的湿润,但也只是如此了,好似 他只是在向他人告知一个稍微亲近的人的死讯,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她被我杀了。”内心的痛苦消失了,他低下了头,感到愧疚,这个世上知道母亲如何死去的只有他和殷非,殷非死了,他一人记了许多世,可如今却如此轻描淡写地被他说出了口,像是终于释怀了一般。 但是没有,段渊有些疑惑,他感到难过,眼泪根本无法止住,他总是能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与母亲相处的画面,如果不是上次落入观世镜的幻镜,他甚至想不起那些记忆里与他相处的人是不是母亲本人。 随着镜中人将娘亲的死讯道了出来,他的悲伤才真正抵到了顶峰,为什么?他不是同样思念着母亲吗?为什么痛苦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越悲伤,他却越轻松。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此消彼长?那如果对方彻底替代自己的时候,他是不是就彻底失去自己了? 可现在的情况却又好像并非他所猜想的那样,感情在从对方流向自己这边,而记忆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对方知道这一世,他也没有忘记这一世。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楚宁从未想过段渊的母亲竟也是他所杀,他不能理解,段渊现在看起来并不如他之前聊起自己弑父那般轻松,他从段渊曾经透露的过去看得出来,段渊并非对她没有感情,甚至是正常的孩子对母亲的爱和依恋,那为什么他会杀了自己的母亲呢? 他拍了拍段渊设下的画地为牢,说道:“你能放我出来吗?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说过,我不会在意你的过去。” “……”镜中人歪头看他,说道:“该你回答我了。” 楚宁蹙眉,他静了很久:“是的。” “九渊。”段渊一愣,突然听到好似有人在呼喊自己,这个声音并不似在脑海中镜中人与楚宁那边传来的。 他茫然地四处观望,对方似乎察觉到段渊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便继续道:“你在哪里?” “……”段渊原以为那个声音是姜林的,此处空空荡荡,连声音都这般空洞,找不到来处,也难以分辨说话的人是谁,但现在可以确认,对方不是姜林。 他敢肯定,当时在镜子面前时,是姜林推的自己,如果他不知道自己与镜中人互换,那么他就该认为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中,如果知道,他就更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 “你是谁?” “哦?你果然不在现世,我在镜子中也找不到你,真是奇怪呢。” 段渊没有了与对方交谈的兴致,休息过后又开始了向着风源处走去。 对方找到段渊后非常的喜悦:“你猜猜我怎么与你联系的?” 段渊不理会,对方并不在意他的漠视,自顾自地说道:“我找到了神镜,我向它询问你的下落,它告诉我你在任何地方。” 莫名其妙……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你与神镜对话?” 第55章 那人发出笑声:“哈哈哈,九渊,你的反应变慢了,你要睡觉了吗?” 没有,段渊心里回答,但奇怪的是,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再次感受到来自身体的疲惫,而且这疲惫感越发的难以忽视,若是此时稍微懈怠些,估计就会闭上眼睛睡过去。 他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你到底是谁?” “既然你把我忘掉了,我就不告诉你了,不过我现在很无聊,就和你聊聊你最关心的楚宁吧。” “……聊他?你知道什么?”段渊问。 那人说道:“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你不好奇吗?” 第106章 楚宁现在在做什么?他不需要去看,通过与镜中人莫名的共感就能猜出来,镜中人已经将他放了出来,但却在下一秒,楚宁将镜中人绑了起来,他突然就搞不懂这两个人想干什么了,相互的不信任,都怕对方会做什么。 镜中人的不信任或许源自于他数世的轮回,楚宁则可能是质疑现在的段渊已经被那面镜子控制,或者做了别的什么导致他现在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并没有怀疑那个人不会段渊。 段渊心情有些糟糕,语气也差了很多:“我不想知道,你如果要与我猜谜语,那就算了吧。” “哎,你的脾气已经越发的浮躁了,这不好,楚宁在找你哦,他已经开始怀疑你没死了。” “你在说什么?我本来就没死。”段渊一愣,楚宁现在分明还和镜中人在一起,怎么会在找他呢? 那边发出了一个急促的轻呼声,随后便快速地说道:“哎呀,我突然有点事,就不和你聊了,刚刚的话你就当不知道,再见再见!” 说完那人便消失了,好似当真遇到了什么急事,已经离开了,但在段渊看来,那个人反而像是说错了话而畏罪潜逃。 他有些走不动了,风源依旧没有眉头,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尽头在哪,多大地风才能吹到这里来,而且他行走的这些时间,风一直是徐徐拂面,让人感到舒适的,纵使他现在感到疲倦,但这风依然能让他清爽一些。 楚宁将镜众人抱到床上,伸手就解开了他的衣服,镜中人连忙向后蹭:“你在干什么?轻薄我?虽然我挺乐意的,但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我可不想做到一半被人打断哦。” “……”楚宁瞬间觉得段渊回到了流花节的那个夜晚,跳脱开朗,让人捉摸不透:“我检查一下,你自己不是也发现自己可能有什么问题了吗?” 镜中人仰视着他,安静了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我想起了每一世,然后又遗失了一些东西,楚宁,我是丢失,你要怎么搜查我呢?” 楚宁不语,俯身一手按在他的灵丹处,一手却突然握住了镜中人的手腕,食指无名指并拢扣在他内侧的印记上,镜中人与段渊具是一惊,心疑楚宁可是发现了那枚灵海印记,可下一瞬,楚宁便贴了上来。 他们眉心相抵,镜中人愣怔地看着楚宁,他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眼底泛着天空一般的蓝色,修长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静谧而温柔,他好似从未如此看他的眼睛,心跳越发快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感受到一股灵力探入自己的神魂,他突然说道:“你不是那般欢脱的性格,以后不必再装作流氓了,我不习惯。” “呵呵……我就是这样的人,段渊。”楚宁松开了按住他手腕的手,将人揽入怀里搂着,他说道:“我喜欢这样,无论是你主动还是我主动,你不如说,你从未真正了解过我,一如我从未了解过你一样,不知多少世的轮回,人经历那么多次生死,怎么可能不变?你看你这一世不记得所有,但你依然如同上一世安静,而不是像其他某一世,而我依然爱你,那么以后你应该习惯现在的我。” 镜中人猛地睁开眼,突然觉得好笑:“安静?我只是太累了,懒得折腾。” “嗯,没关系,我还是会喜欢你。” 那么多世的轮回,人怎么可能不变,开朗到沉闷,无趣变得轻浮,人是会变的,可这爱从未变过。 “……”镜中人重新闭上眼睛,他说道:“不要让小琴接触到段音云,这算我的私心,我很喜欢这个妹妹,我不想与她反目。” “为什么要这么说?” 镜中人轻声道:“我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赎罪,或许将她养大,她会不那么恨我。” 楚宁猜到了些什么,有些震惊:“谁会告诉她真相?” “不知道,但她总会知道的……楚宁,这一世我会死,在我死前,别让这种事发生。” 楚宁心狠狠地抽痛,他没说话,只是将段渊抱得更紧,许久,他看到了一片无边无垠的海,在彻底沉入时,说道:“睡一觉吧,醒来就结束了。” 段渊望着远方浮现的一个黑点,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风从那一处而来,他向走过去,但他太累了,随后他听到楚宁的话,意识也开始昏沉,他再也无法站立于水面之上,整个人只瞬间落入了水中,或许最初的地方是最浅的,他感觉自己一直在下沉。 模糊之中,他看到自己最上方的水面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茫然地望着四方,却并没有低头看向他,他只感觉自己离那个人越来越远,他极力地想要伸手去抓他,可当他抬手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沉多深了。 楚宁啊……看看我,我在这里…… 无人回应,他陷入了黑暗中。 ……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将他抱在怀里,凌音牵着母亲的手,他们行走在灵湖之中,凌音说道:“将小渊儿放下来吧,学一学水行术,可不能将来的灵术灵阵大师连普通的水行术都不会。” 母亲笑着弯腰将他放下来,他害怕沾到水,缩着脚,怎么都不肯尝试站到水上,凌音看着他笑,突然变了脸,严厉了起来:“向着水走,神镜一直在,他会庇佑我们。” 但母亲却说:“为什么殷非死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第107章 段渊心一沉,他下意识反驳:“不,我留了他一条命,不是我杀的,是殷千星。” 母亲不肯罢休,她面目狰狞了起来:“为什么殷千星能杀了他,你为什么会让那些人接触到他。” “对不起,娘亲……”段渊害怕地后退两步:“我没有达成你的愿望……对不起。” 母亲的血肉一片片掉落,天空暗了下来,他看着母亲的血肉消融脱落得只剩下一具白骨,血肉粘到水便化作了血水。 母亲伸出还附着肉屑的骨手要来抓他,段渊不再躲闪,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母亲的怒火降临在他身上,但下一瞬间他却落入了水中,他下意识挣扎了起来,可他在水中,上下都无借力的东西,只能让自己沉得更深。 此时耳边却传来刺耳凄厉的哭嚎声。 在水中沉浮的感觉让他的意识回笼得慢些,他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缓缓从梦中醒来,终于将哭声分辨了出来时,他睁开眼睛,看到了遍地的尸体,而自己则茫然地站在人群之中。 自己穿着一身黑衣,头发高束着,他感到手中沉甸甸地,似乎提着什么东西,他在夜色中将拿着的东西凑到眼前看来一眼,是一颗人头,他抓着那颗人头的头发,头发上还卡着几件发饰,瞧着是个女人的。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随手将那颗头扔到了一边,他皱着眉,仔细回忆发生了什么,他感觉有些胀痛,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神镜,镜中人,记忆,数世轮回,楚宁…… 他想起来了,他因为楚宁而被迫陷入了昏睡,他不禁疑惑,为什么楚宁对镜中人说的话自己也有影响?他所在的水世界到底在什么地方,之前在看到的人是不是楚宁?他是怎么怎讲进来的,那短短几息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自己现在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在杀人,在灭门! 段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被他亲手斩杀的男人。 他有些怔住,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才对,这次的屠杀是由自己一手策划的,是他还在泛叶宫时,他还未中毒,殷非还活着,母亲死去五年之后,父亲殷非默许他的行动,他只杀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人便是他方才扔掉的头颅,而男人…… 他想起了这一切,他是回到了当年吗?新的轮回开始了吗? 段渊不知道,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再次被这个男人吸引回来,他在咒骂,他抱着她爱人的头颅:“你是恶鬼,你该死!我诅咒你!一生都求不得,苦怨憎,五阴炽盛,无来生,不入轮回,永劫不复!” 段渊漠然地望着他,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了。” 金线缠上男人的脖子,他手指微动,金线收紧,男人怨恨的神色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随后头一歪,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血喷溅而出,段渊身前浮现一层屏障,挡住了向他喷溅的血液。 你的诅咒我接收到了,那么你们就好好下地狱,受铁树之刑,拔舌之苦吧…… 他记得自己为何而杀他们,他只想杀这两个人,为自己为母亲,但这里的其他人他却管不着了,此处没有无辜的人,死有余辜。 或许有无辜之人,他走进这家卧房,发现了一个孩子被放在箱子里,箱子隐蔽地刻着灵阵,他伸手将灵阵抹去,将箱子打开了一个口子。 是一个穿着红色小袄,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娃娃。 她委屈地缩在箱子里,身体颤唞着,她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纵使知道自己被发现,也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仇人。 段渊将箱子合上,重新画了一个灵阵,离开了房间。 第56章 “你如果提前知道他们是谁,还是会选择了杀他吗?” 段渊走到了宅外,有人放了一把火,火光冲天,夜幕都被映得通红,他看向放火的人,问:“你为什么要放火?毁灭证据吗?” 那人没想到段渊会在意这件事,战战兢兢:“正道之人也会用搜魂之术,宫主说了,您不能暴露在正道的视线里。” 段渊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隐藏的,但他有些不太高兴这人就这么自作主张,他启唇轻道:“魂崩。” 段渊话音一落,那人脸色大变,恐惧地看向段渊,还未等他说出什么求饶的话,段渊脚下被火光照出的影子便突然爬出了一个怪异的黑泥怪物,黑泥一口将那人吞下,周遭的人尚未反应过来,黑泥便重新隐藏进了段渊的影子中。 段渊看向冲天的火光,不在意身边之人对他的防备恐惧,他只是突然想起这一家人是谁了,方才他离开房间时一个不知来处的声音便问他会不会后悔,段渊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杀他们,他定会难以释怀。 他不知道那个问他问题的人在不在他附近,便随口道:“至少现在我不会后悔,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随后,一道惊雷,雨应声而下,段渊望着天空,这雨来的不自然,方才天空还能看到星月,现在阴云沉沉,他喃喃道:“我讨厌下雨。” 雨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有什么替他挡住了雨水的浇淋,但宅子中的大火被雨水浇灭了,似乎那个神秘人不希望这些尸体如那个魔教弟子所想的那样被毁尸灭迹。 “你是谁呢?”段渊看到火被灭后,雨也停了下来。 第108章 似乎是在响应他的问题,那人出现在了房顶之上,段渊看不清那人的脸,淡淡的白光将他笼罩在其中,像月色一般朦胧,段渊一愣,心跳快了几拍,他忍不住问道:“你找到我了吗?” 但那人此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即使你知道你以后定会与他们再产生羁绊,你也不会后悔吗?” “……”宛如一盆冷水从头淋下,他恍然明白了过来,这里只是一个幻境罢了,对面不是楚宁,这只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段过去,那人没办法带自己离开这里,他没了与对方继续交谈的兴致,也再懒得回答对方。 他知道这些人是小琴的家人,他杀了小琴的双亲,他记得那个镜中人对楚宁说的话,自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便是指的这一件事,可是当他从沉睡中醒来,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便已经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他在不知是真是假的这场幻镜里,依然选择了杀他。 不会后悔,会愧疚,但这只针对段琴,而这份愧疚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为什么?”在这段幻镜中,这一切发生过的事似乎没有因为他的不配合而改变,对方似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于是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段渊不知道过去的自己会不会好心地为他解惑,但是他想离开这里了,回到那片水世界也可以,总比看着这一切他却什么也无法做要好。 但这一切并不受他控制,他离开了这一处,身边的人也没有跟着过来,他依旧听到那人的说话声:“你为什么要放了那个孩子?你不怕她来日向你寻仇?” 为什么?因为他想杀的只有那两个人,其他人是殷非想杀罢了,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替殷非做事?至于段琴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做,在当时他应该没有去想,而现在,一切也已成定局,段琴若想为自己父母报仇也不一定有能力做到,恨着他罢…… “他们曾做了什么吗?”那人又问。 段渊眉头一皱,脱口而出:“你不知道吗?” 说完他便愣住了,他应该知道吗?为什么他会知道?他不是第一次出现吗?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再次感到下坠感,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中,自己还在下坠,水面已经离他非常的遥远,周身越来越暗,他望着水面,那个出现在水世界的人还站在水面上,但他却有种永远都无法再回去的恐惧感。 楚宁会不会再也找不到他了?他会不会就这么被镜子吃掉呢? “你发现了什么吗?”脑海中镜中人的声音响起,他闭上眼睛,仿佛与镜中人合二为一,他如临其境,看到了楚宁。 楚宁面容疑惑:“我看到了一片找不到边际的海。” 镜中人问:“还有吗?” “那不是你的识海,我去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楚宁站起来,他说:“有什么东西与你连接,他阻挡了我找到你的识海,转而把我引到了别处。” “是那面镜子吗?”镜中人说道:“把观时叫来问一问罢。” “只能如此了。”楚宁点头,出去了。 镜中人挣开楚宁对他施下的禁锢,做了起来,将衣服穿好,窗外灵力混乱了一瞬,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房间内,镜中人看向他,并无意外,他坐在床边,看着他:“你是怎么一直跟着我的?” 那人回答:“不可说。” 镜中人深吸一口气,然年缓缓吐出:“好,我不问,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着尝试改变了?你给了我那么灵力,是希望我临死反扑,从而活下来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的毒未解,用我的灵力或许会好一些。” 镜中人一笑:“你不演了吗?”\ “……”那人沉默,他身上的白色光华褪去,露出楚宁的模样,他走到镜中人面前,坐在了他身边,他说:“我从来没想过欺骗你什么,但有些东西我说出来没有用,你会被修正。” 镜中人了然道:“哦,只要我也不说,你就可以以假冒楚宁的形式出现在我面前吗?” “是的。”他点点头,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了,至少我想在不可更改的这一段时间里,留下一些余地。” 镜中人:“比如说呢?” “在你所知道的结局之后,我还可以再找到你。” 镜中人侧头看向他,静了许久,他说:“我不希望再重新来过了。” “……”楚宁沉默:“我不想放弃,段渊,那是我所有经历的尽头,往后我便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还会不会重来,但我不想这么久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镜中人看着他,过了许久,他听到了这个这一世的楚宁回来的声音,他笑了,说道:“好……” 楚宁推开门的一瞬间,白雾散去,镜中人看向楚宁,目光落在了他腰间的昆吾刃上,随后又移开目光,落在了楚宁的脸上:“观时呢?” 楚宁皱着眉头:“我没找到它。” 镜中人哦了一声,又问:“用契约能找到他吗?” “找过,它在这里。”楚宁有些疑惑:“但是我看不到它。” 镜中人好似想到了什么,他不再问观时,而是问道:“你出去看到段音云他们了吗?” “看到了,不过他们应该更想见到你。” “嗯!”镜中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他们见到小琴,应该就会更愿意和小琴在一起。” 第109章 他站起来,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去西部,我突然很想去看看我曾经生活的部落。” 楚宁感觉这像是段渊的临终心愿一般,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啊,你和我讲讲你生活的部落吧,我有些好奇。” 镜中人想了想,他说道:“我幼时生活的族群叫黎族,与附近其他的族群部落一样,信仰神明,但我们本就拥有神器,所以我们信仰的神明是存在过的,或者说,我们信仰黎曾经飞升的先祖。” “飞升?”楚宁愣了愣,这个修行界已经几千年未曾有过一个飞升的强者,众人都怀疑这飞升天路已经坍塌。 虽然已经许久未曾有过飞升大能,但他也明白,修士飞升不过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怎么会成为他子民的信仰呢? “是。”镜中人嘲讽地笑了笑说:“但是他并不会响应我们,他还不如那件留下来的神器有用。” 段渊对这句话非常有同感,在灭族那一日,响应他们的只有神器,但神器到底也只是一件更为强大的法器,它救不了将死的族人,族人的血却反哺了神器。 他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难过,心情压抑,当时天气明朗,艳阳当空,可他的部落却陷入了死亡之中,全族的血流向了灵湖,澄清的湖水被染成暗红色,神器得到了错误的信息在众魔道面前现世。 他跪伏在岸边,那神器面向着他,血水从神器身上滑落,他第一次看到神器的真貌,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照映着他的模样,他看到自己浑身血泥,狼狈不堪。 “是你召唤我吗?”神器发出声音,但他还未学过与神器沟通的法术,他想要神器救救族人,可神器不回应他,它听不懂自己的话。 他不知道最后殷非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儿子的原因,还是他能听到神器的声音的原因而留下他一条命。 神器回应了它本该庇护的族人,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 楚宁与镜中人交谈的声音远去,他望着遥远的水面,闭上了眼睛。 睡去再醒来,他站在了一片虫池边上。 无数白色蠕动恶心的虫子相互撕咬,他听到口器撕裂皮肉的声音,虫子们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段渊对这些虫子有一点印象,这是不知第几任殷千星最感兴趣的邪术了。 对方总爱邀请他来观看这些虫子,看他们相互撕咬,尖锐难以忍受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讨厌这些恶心的东西,但殷千星却痴迷于此,并钟情于段渊难忍厌恶的神情。 虫子是虫子彼此的食物,段渊的情绪亦是对方的饲料。 段渊揉了揉太阳穴,头疼欲裂之际,他突然意识到被自己遗忘的记忆好似在慢慢回归。 他想到在镜中世界,姜林曾说过的,这里有他的过去。 此时,他听到身边有人兴奋地说道:“我想好名字了,你觉得傀魂怎么样?” 第57章 这是虫子,为什么要叫魂傀?段渊闭上眼睛,不再看那满池子蠕动撕咬的虫子,但那咯咯吱吱的咬合声却不绝于耳,他忍无可忍:“随便你叫什么。” 殷千星不死心:“你不想知道这傀魂能做什么吗?” “不想知道。”段渊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眼角爬上的红色血丝,皱了皱眉,说道:“这种东西你最好能够自控,在你前头已经死了十一个殷千星了。” 殷千星一愣:“你在关心我吗?” “不是,你死了会有新的殷千星,我不知道他们还会做什么恶心的事。”每一次都要重新适应,实在是太麻烦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身后的殷千星却突然说道:“我把傀魂送给你吧。” “我不要。”段渊蹙眉,他才不要这些恶心的虫子,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出来,让人不解。 殷千星似乎知道段渊觉得这些虫子恶心,他在后面说道:“等它成为真正的傀魂的时候,它会很漂亮。” “哦。”段渊不以为然,殷千星现在也觉得这些虫子很漂亮,他不对殷千星的审美喜好抱有任何的期望。 殷千星紧随其左右,说道:“姜林炼出了一支奇怪的笔,他邀请你出魔教去试试笔的作用。” 段渊蹙眉,一口拒绝道:“不想去,你在替他带话吗?” “不是,我想,如果你要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殷千星跑到他的面前,倒着走,双眼期待地看着他,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我想出去看看。” 段渊没有说话,殷千星是从外面被殷非带回来的孩子,他不知道这些孩子是怎么来的,但殷非认他们做干儿子,并不意味着他们有与自己作为亲儿子一样的待遇,他们甚至连随意离开泛叶宫的权力都没有。 “你还记得自己从哪里来的吗?”段渊问:“你想回去吗?” “……”殷千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连忙摇摇头,说道:“不记得啦,我不想回去。” 撒谎。 段渊垂眸,他看向别处,静了许久,问道:“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殷千星笑了笑,他说:“我叫殷千星啊。” 段渊停下脚步,他看向殷千星,突然手指点在他的眉间,金色灵阵刻在他的眉眼之间,他眼角的血丝褪去,段渊又问:“你想离开吗?” “……”殷千星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怔怔地看着段渊,随后瘪起了嘴,眼泪盈满了眼眶:“我想,九渊哥,我想爹娘了,我想回家……” 第110章 段渊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去,他收回了手,然后走出了虫房,说道:“你的傀魂什么时候成熟?” 殷千星擦了擦眼睛,连忙说道:“还要半年吧,半年后他们应该就所剩无几了,活下来的最后一只如果能够结蛹就成功一半了。” “还只是一半?” “嗯,还要等它破茧,那是最后一步了。” 段渊点点头,说道:“我去看看姜林,你自己再好好琢磨你的魂吧。” “好。” 段渊顿了顿,他没忍住回头看殷千星,说道:“你小心不要被虫子反噬了。” 殷千星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我知道啦。” 段渊不再多说什么,这句话他对以往的每一个殷千星都说过类似的,结局都可想而知。 姜林平日都在他自己的炼器房里,他痴迷于炼器,总能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一些送给了段渊,一些被他直接融了。 炼器房温度有些高,段渊并不喜欢到这边来,闷得慌,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找遍了每一个偏房,都没看到姜林的影子,他有些疑惑,难道他去了别处? 正想着,身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段渊一惊,心脏瞬间疼得他眼前发黑,他摔倒在地,身后的人立刻现了身将他扶住:“九渊!” 段渊被人扶起来,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那人将他拖出炼器房,一边懊悔道:“抱歉抱歉,我忘了你的伤还没有好全。” “……”段渊咬着牙,努力自己站稳后,他推开了那人,颇有些恼火,说话断断续续:“你,当真忘,忘了?” 那人皮肤透白如血,眉发如火,容貌妖艳魅丽,一副异族人的模样,但他的声音却是个十足的男音,他皱着眉:“当真当真!哎哟,你可别说话了,先调息吧。” 段渊灵丹被毁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虽然重修了心法,目前已经可以使用灵力,但到底伤了根本,就算灵药灌养,也不可能愈合如初,他的灵丹永远要比同介的修士脆弱一下,灵丹与心脏极近,当初灵丹被毁,心脏也受到波及,因优先修养灵丹,心脏痊愈便慢了许多。 姜林坐在他的身边:“少宫主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我这做什么?不是嫌弃我这儿吗?” 段渊闭眼调息,没有立刻搭理他,姜林便自顾自说道:“我最新炼出了一件有意思的东西,你不是想要那些刀刀剑剑吗?咱可以画。” “画什么?”段渊睁开了眼,看向了姜灵,只见姜林手中握着一只玉笔,姜林很喜欢玉制的东西:“这就是殷千星说的笔?” “哦,原来是殷千星和你说了,你才会过来的啊,怎么样?”姜林碧绿如玉一般的眸子看向他,问道:“要不要和我一块出去试试这笔的用处?” 段渊不喜欢出门,他问:“在这里不能用吗?” 姜林摇摇头,他说:“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里到处都是老家伙的眼线,我这是好东西,可不能让他知道,我们得去他看不到的地方。” 段渊极少听到姜林说自己炼的东西好得不愿意让殷非知道:“你要去哪?” “老东西只手遮天,但手再长,他也伸不到正派之人的重地去,我们先去刀宗如何?” 段渊觉得姜林炼器炼傻了,他从地上站起来,觉得自己是白来了一趟:“你想去送死你自己去,别拉上我。” 姜林眼见段渊要走,连忙拉住他,说道:“哎哎,这哪是去送死啊,我敢带你去刀宗,自然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段渊的兴致已退,没了耐心和他交谈:“那你自己去最好,带我一个病人,免不得逃跑的时候还得多分心力顾及我。”而且他觉得自己如果在当时出了岔子,姜林不一定会救他。 “怕什么,我承诺带你回来就一定带你回来。” 魔教的承诺是最可笑的,段渊没信,但姜林又说:“你不想去看看刀宗的藏刀阁去看看吗?” 段渊淡淡道:“没太大兴趣。” “如果可以带走一件法器呢?” “……”段渊心动了,但刀宗的法器大部分都不适合现在的段渊使用,他现在就不适合使用任何需要动作大开大合的法器。 姜林嘴角上扬,带着笑,他一手搭在段渊的肩膀上,如恶魔低语般:“你现在不能用,以后伤好了可以在用,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就难再进去了。” 确实如此,段渊心想,或许可以试一试,如果做足准备,被发现了逃跑还是有可能的,他思考片刻,说道:“我要带上殷千星。” “哦?你和这一个殷千星的关系还真不错啊。”姜林点点头:“多带一个人也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到时候辛苦你一下了。” 段渊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问他逃跑的办法是什么,他猜这一定和自己有关,否则姜林也不会一定要他一同去。 “段音云看到小琴了,她估计已经起了疑心,现在该要去找她了。”楚宁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段渊的脑海。 他猛然惊醒,回忆戛然而止,他有些头疼,那个殷千星绝对不是现在的殷千星,他还是死了……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回到了镜外世界,他听到楚宁说道:“那个花魁也到了,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个男人。” 镜中人有些惊讶:“咦?他们到得比第一回早了很多。” 第111章 镜中人本想在那些人到达允式之前离开,但似乎一切都加快了行程,就为了防止这一切发生变化一般。 楚宁欲言又止,他靠在门上,犹豫了许久,问道:“第一世,发生了什么吗?” 镜中人看向他,想了想,说道:“第一世和这一世很相似,区别在于,这一世,你来找我了,观世镜化灵了,我在你来之前没有离开那片小城镇,小琴没有去过中原。” 楚宁蹙眉,有些不解:“这不是变了很多吗?” 镜中人挑眉,他手指点了点桌面,问:“你知道晴雪楼的万明光吗?” 楚宁微微点头,说 道:“在我重来这一世时,便正是接到除杀晴雪楼万明光的宗门任务,传闻万明光贪图美色,好收集天下美人。” “但万明光收集的美人玩乐过后便会烹而食之,更喜新生稚儿,他所在领地的凡人敢怒不敢言,稍有姿色的男男女女都要毁了自己的容颜,若有谁家女子怀孕都过得小心翼翼,本是希望他们晴雪楼自己处理这人,但哪知他越发不知收敛,捅了娄子,传到了正道耳中,这才有了这任务。” 楚宁回忆了一会,说道:“说来,这任务还是子虚指使我去接的。”随后他问镜中人,“他怎么了?” “当年万明光看上了小琴,便把她抢走了,我那时不在她身边,得知消息后便找到了晴雪楼,正巧遇上了你。”镜中人眼中带笑,他说道:“我抢先取了他首级,后来我知道这人是你的任务,你便与我交换,你承诺送我一件我能用的法宝。” 楚宁微愣,他说:“这一世万明光是我杀的。” 镜中人又说:“我后来便来到了这一世长久生活的城镇,遇到了观世镜献祭,我不慎被卷入其中,虽然我打碎了镜子,但他们也发现了我的行踪。” 第一世同这一世一样,他带走了小琴,但不同的是,小琴成为炼丹师的原因不是他,他们也没有定居一处,而是四处漂泊。 “为了避开他们,我们准备去中原,途中又遇到了你,于是便决定结伴而行,你们的目的地是允式,我们本就没有什么目标,就跟着你们改了行程,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段时间。” 这一世的流花节也快到了,第一世所经历的事大差不离。 他说:“后来我们在允式遇到了泛叶宫的人,小琴见到了段秋水,再后来……”他沉默了下来。 再后来,小琴知道了真相,与他决裂,而晴雪楼的万明光只是他们养的一头彘,被他们杀了,自然也要给他们下点绊子,晴雪楼信息网覆盖极大,自己的踪迹便是他们告知的泛叶宫。 于是泛叶宫的人追到了允式。 仿佛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不断向着糟糕的局面走去。 而这一世他们来允式的原因倒不一样,但结果并没有变化。 楚宁见他不说话了,便问:“前段时间,流花节的那段记忆,是第几世?” 镜中人道:“第一世。” 他抬眼看向楚宁,说道:“这一世所有的行为动机都发生了变化,但导致的结果没有太大差别。” 楚宁沉声道:“你是说第一世,泛叶宫的目的和这一世的目的是一样的?” “是。” 姜林数世都只有一个目的,他想开启天祈之阵,第一世他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最后的受益者却是段渊,因为他当时活着。 或许这一世他提前知道了一切,若是他再次开启天祈之阵,这一世的结局就是真正的终结了。 但他看向楚宁,突然想到了身处时间之外的楚宁,这一世的受益者会是谁呢? 是楚宁还是姜林? 而这时,楚宁突然说道:“观时打开了幻境。” 镜中人闭上了眼睛,当年杀死段琴父母的那天,知道其真相的只有自己,当时泛叶宫的一众魔修弟子根本不知道还会有一个漏网之鱼。 段琴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 “你知道他打开的环境是什么内容吗?” 楚宁愣怔着,他看向镜中人,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会在小琴幼时经历屠杀的现场?” 镜中人苦笑:“你说呢?” 第58章 “为什么?”楚宁不理解,他以为段渊再对不起段琴,也不会如何,可如果段渊是段琴的父母之仇,段渊又为什么要收养段琴至今?难道他不知道段琴可能会为了给自己父母报仇,而对他刀剑相向吗? “我也不知道……”镜中人说道:“整个黎族因他们而丧命,我至今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害我族至此。” 他看向楚宁,忽而就笑了,他说:“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无子嗣后辈,小琴若是为报仇杀了我,无人替我复仇,我们的仇就到此结束了。” “……”楚宁面色一沉,他冷声道:“我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镜中人:“既然你说这一世和第一世极为相似,那么在其他轮回里,有没有发生过小琴知道真相的事?” “没有哦。”镜中人思索了片刻,他说道:“上一世她虽然也离开了我,但是她应该不知道真相,至于其他轮回,我与她的感情并不如这几世深厚,她知道与否也并不如何重要,所以没有人替他想起这一切来,本来她就是用来动摇我的一颗棋子罢了。” 楚宁愣住:“第一世小琴知道了真相后,发生了什么?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112章 “流花节后,出于报复,她将我的身份告诉了你。”这在他看来,是一切走向悲剧的开始,他猜楚宁现在应该很想知道第一世自己的做法,但镜中人没有看他,只是有些不太高兴了起来:“你一直问第一世做什么呢?想要避开和第一世一样的选择吗?” “我……”楚宁哑口无言,镜中人看向他,似笑非笑,道:“还是你只是好奇?” “……”楚宁叹息,他坐在镜中人的面前,说道:“你在这里,会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除了段琴之外,会有多少人想杀你?我们现在或许已经走不了了。” “嗯。”镜中人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他说道:“即使我们能够离开,也还是会再遇上的,而且很快。” “仙试大会吗?” “仙试大会是盛会,纵使有人可能得知消息选择避开这一场混乱,但泛叶宫的人渗透进了各个宗门,他们能够拿出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东西诱使修士们聚集于此,就像矿脉山那样。” “我们不去。”楚宁说:“反正我们需要的东西也不是非得在这些人手中拿到。” “要去的。”镜中人摇摇头,他说:“天祈之阵最后一步在仙试大会,但不是必须在那里,他的目标是我,第一世出了点意外,天祈之阵被我夺了控制权,这一世或许他会有所准备。” “天祈之阵是做什么的?” “是……”镜中人顿住,他看着楚宁,突然想起那个身处时间之外的楚宁曾说过,有些东西只能存在于脑海里,言语相传只会被修正,于是他思索片刻,问道:“你觉得举世重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做到呢?” 楚宁一愣,他反思片刻,恍然发现自己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神器纵使再如何强大,他依旧是三道六界之内的东西,还不足以让整个世界重生,他眉头紧锁,这是超出他思想范围之外的东西,他得不到答案。 上一世见到的观世镜碎片承诺可以让他见到段渊,可他没想到那个办法是让世界重来,有这般通天本领怎么会集不齐镜子的碎片?又为什么会帮他?他真的是观世镜这个仿制品的器灵吗? 镜中人说:“在其中一世,我亲自开启了天祈之阵,他并不能让时间倒流,但却让我抵达了另一方天地,我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楚宁有些不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什么是所有的一切?” “我心中凡有所疑惑,便有所答案,我能让一切在那一番天地里重新推演一次,我得到我们每一世不得善终的原因,在我推演破局之时,我被拉了回来。”他看着楚宁,眼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喃喃低语:“或许我知道是谁了。” 楚宁费劲地想要理解这番话,但好似非亲身经历,根本难以去想象,镜中人看着他难以理解的样子,他手指向门,说道:“天祈之阵是这个。” “门?” 镜中人没有肯定这个答案,也没有否定,他说:“姜林想要通过天祈之阵找到一个魂飞魄散,不存于世的人。” 那个人是谁来者?他好像是知道的,那个人的死将他与姜林之间本就虚伪的友谊撕开了一个隐蔽的口子。 意识再度下沉,他想起来那个殷千星唯一一次离开泛叶宫的时候。 是在他与姜林的共同的带领下,没有人敢阻拦,殷非也意外的赞同,这也是他所知的,姜林与殷千星唯一一次的相处,之后他与殷千星的交流少了许多,只有偶尔地邀请他去看他的那些虫子。 …… 姜林让段渊在刀宗两百里外布下了十二个转移灵阵,段渊有些恼怒:“若是你认为这些小小灵阵就可以让我们从刀总藏刀阁全身而退,那你未免也太自负了些吧?” 姜林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段渊将最后一件镇器放在阵眼上,他食指中指夹着玉笔,说道:“自然不能只靠你的灵阵,这不是还有我的笔吗?” 段渊冷冷看着他,沉声道:“你要拿命去试你这件作用不明的法宝?” “这可不是什么作用不明啊,你别小瞧了我。”说着,他看向蹲在一旁的殷千星,说道:“我记得你有带一些小虫子出来吧,拿一只给我,我让你们见识一下这笔的厉害。” 殷千星看了段渊一眼,有些不太乐意,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石凿的小瓶子,只有大拇指大小,递给姜林,说道:“这是音砂,会发出刺耳的叫声,听到的人会短暂失聪,然后会顺着耳道爬进脑子里。” 姜林接过瓶子的手一顿,殷千星的手已经缩了回去,现在他是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他忍不住看向段渊,却发现段渊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并走到了殷千星的身后,他眉头紧锁:“这玩意你自己能控制得了吗?你能让虫子的叫声只被你的目标听到吗?” 殷千星面无表情:“不能,谁听到谁倒霉,只是聋一下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姜林欲言又止,这时候他发现段渊双手捂住了殷千星的耳朵,灵阵随即布下,他更是哑言无语,犹豫了一下,他又问:“你应该能控制虫子不往我脑子里爬吧?” 殷千星不应,段渊的灵阵隔绝了一切声音,他听不到姜林的问题,他叹了一口气:“你们这般光明正大地排挤我,着实让我寒心了。” 说罢,他打开了瓶子的塞子,他用灵力覆着自己的身体,以防万一,然后一手拿着笔,静待虫子爬出来。 第113章 最先探出来的是两只毛茸茸的触角,细看像两片细长的羽毛,顶端撒了金粉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瞧着不像是毛毛虫一类的触角,倒更像是蛾子。 很快,这个猜想被证实,瓶子里的确只爬出了一 只蛾子,姜林一脸古怪,他忍不住对什么也听不到的殷千星二人吐槽道:“蛾子怎么发出声音……” 话音未落,蛾子的翅膀震动了起来,尖细的声音一瞬间像一把锥子凿进了姜林的脑袋里。 他眼前一花,纵使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被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刺得耳鸣了起来。 姜林感觉整张脸都麻了,他两指捏住蛾子的翅膀,用灵力将其困住,然后才放心地用笔点在了蛾子的触角上。 随后在不远处段渊与殷千星的注视下,笔尖染上了蛾子的颜色。 只见姜林将笔拉开,一条浅金色的细丝被抽了出来。 段渊惊讶地看着那天金丝,它悬于空中,没有落下,也没有消散,到那条金丝却在慢慢变色,变得和蛾子身上的颜色相似。 金丝并不是灵力,也不是什么物质,它只能被看到,却不能被灵识感知到,就像是肉眼看到的错觉一样,让人忍不住质疑其真实性。 姜林一言不发,在空中又画了几道线,段渊皱着眉,他感觉那几条线似乎组合成了一个图案,一个椭圆做身体,一个小圆做脑袋,脑袋上有两根长长的触须,然后一对翅膀一样的东西在椭圆的身体后方挂着。 他看了看蛾子,又看了看那几条砢碜的线,迟疑不敢确认:“你在画蛾子吗?” 姜林的耳朵依旧还耳鸣着,完全听不到段渊的声音,只自顾自地画着图案,殷千星说道:“画的是音砂,还挺像的。” 段渊:……活该你们两个没天赋画阵。 不得不说,姜林画的东西,除了不太像蛾子,其他都挺像的……该有的都有,就是不太像。 虽然不知道姜林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但姜林一直在补充细节,以至于到最后已经能看出那是一个可以飞的东西,最后他在头部的圆上点了两笔。 画龙点睛。 那团东西动了起来,组成图案的线活了过来一般,开始自行挪动,整只虫子几乎散开,又在真正溃散之际重新整合,散散合合数十次,每一回聚拢,虫子的图形都要更加地像那只蛾子。 虫子的声音也在随着虫子的变化改变着,越发地刺耳了起来。 段渊没有兴致一直盯着这玩意的变化, 灵识放开,因为灵阵的缘故,此时他看得要比平时要远得多。 但不出片刻,他看到了一拨人在向这边优哉游哉地走来。 这附近是刀宗的地域,这拨人若是不出意外也会是刀宗的弟子,段渊预算了下他们的路径,突然发现他们所在之地会是那些弟子的必经之路。 他不得不怀疑姜林是特意选在这里落脚的。 他们三个从未出现在正道的视线中,且此处虽是刀宗地域,却从来没有禁止别的修士路过此处。 他们静等那拨人走到面前,姜林的那只虫子也终于像了个样子,他掏了掏耳朵,终于能听得到点声音了,将蛾子装回瓶子后,他扔给殷千星:“还你,你这玩意无差别攻击实在太危险了。” 随后他看向慢慢走来的那般弟子,说道:“现在好试试我画出来的这虫子的厉害。” “等等!”段渊阻止他:“这些人看着像是刀宗的人,先交谈着看能不能一同去刀宗,交流失败再杀了他们。” 姜林摸着下巴,锁着眉头,思索片刻:“那我总得试试这虫子才行。” “不急于这一时。”段渊说道:“难道你不能控制?” 姜林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屑道:“拙劣的激将法。” “不过我可以先不杀他们。” 那群弟子总共才十来个人不到,每人腰间都挂着一把刀,或长或短,带头的那个见了段渊三人,疑惑道:“你们挡在这儿做什么?” “休息。”段渊说道。 那人又看向空中与音砂别无二致的虫子:“这是你们的……灵宠?” “蝴蝶!”姜林说:“哪有这样的灵宠?” “说得也是,不过看着也不像蝴蝶呢。” “确实不是蝴蝶,是飞蛾子。”段渊说道:“不知各位仙师可是要回刀宗?不置可否与你们同行给我们指一指路” 第59章 刀宗弟子相互对视了一眼,似乎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点点头:“可以。” 姜林笑了笑,他那只仿制的音砂有巴掌大小,他伸手,那只蛾子便飞到了他的手上,刀宗弟子瞧着新奇:“你们既然说这不是灵宠,怎么还这般听话?莫非你会训飞虫?” “训虫有何难?以虫杀人才有意思。” 刀宗弟子一愣,没想这人开口就打打杀杀的,其中一人说道:“以虫杀人不就是西部一些部族的那些巫蛊之术吗?蛊虫?” “确有其事。” “你们是西部来的?这里地靠中原,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长长见识。”段渊说道:“传闻刀宗刀法天下一绝,能与剑宗清灵山不相上下,这里靠近西部,来往方便,就来看看传说中的大门大派。” “原来如此……”其中一个弟子听着有人夸赞,便忍不住得意:“世人虽以刀剑二宗并称我们刀宗与清灵山,但若在千百年前或许还不虚此名,如今这清灵山早就担不得这名号啦。” 第114章 “何出此言?” 一个弟子说道:“你们身在西部,不知中原的消息,这清灵山是如今修行界第一剑宗,其弟子合该皆是剑修为主,却在前些日子,他们的一个杂役竟自己捉摸着以刀入道,其天赋异禀令人惊叹,多数剑修弟子皆败于他手,声名鹊起。” “既然是以刀入道,这不说明他在刀修上是个旷世奇才?怎么在清灵山做杂役。”姜林摸着下巴,觉得惊讶:“他该拜入你们刀宗才对啊。” “我们宗主也觉得,这不,一得知这个消息,我们宗主便起了惜才之心,想着将人要过来,收做入门弟子好生教导,哪想他们的一个长老,叫什么子虚,立刻将他收做了关门弟子。” “太可惜了。”姜林摇摇头。 “可不是,你说他都已经入道,弃刀修剑岂不是耽搁时间吗?可人家已经拜师,我们再去抢也显得不自重,就罢了。” “就这么放弃了?” “怎么可能,我们宗主与其约定,下一回仙试大会,让他参加,若是他在剑术一道天资平庸,就让他来我们刀宗。” “结果可能并不理想呢。”姜林好像知道什么,他笑眯了眼:“我对清灵山也很感兴趣,下一程要不要去清灵山看看?” 说着他看向段渊,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段渊摇了摇头:“我不感兴趣。” 姜林咧嘴一笑,他传音给他们两个,说道:“我听说清灵山有一位我们的人爬上了高位,我们若是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好生招待。” 段渊依旧没有什么兴致,他并不喜欢出远门,到刀宗藏刀阁姑且还能拿到一些好处,去清灵山能做什么?而且那里是中原腹地,太远不说,他们也不熟悉中原,只知道那里正道极为排斥魔修,若是被他们发现他们是泛叶宫的人,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九渊啊,你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拉你出来一回可费劲了。” “……”实际上明明他也是无事夏迎春,有事钟无艳才会找他。▓ 刀宗弟子带着他们三人到了刀宗附近的城镇便表示只能走到这里了,他们告别了刀宗弟子后,便进入了一家酒楼,姜林又将那种蛾子放了出来,他说道:“原本是要拿他们做实验给你瞧瞧的,现在只能随便挑一个了。” 殷千星从二楼向下望去,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少有修士,他问:“你要拿这些凡人做实验吗?” “你自己不是说这蛾子发出的声音可使人致聋吗?”姜林手中的蛾子飞了起来,翅膀震动开始发出低沉的声音,他说道:“只是试试声音罢了,也不杀他们。” 蛾子的声音逐渐从沉闷转向尖锐,穿透性也在逐渐加强,段渊感觉这声音还好,但于凡人而言或许已经有些难以忍受了,他看到路过的凡人已经纷纷捂住了耳朵,四处张望声音的来源。 殷千星惊奇于这蛾子竟也能发出这般惊人的叫声:“你这画出来的蛾子能将原物的特性也一道仿制出来?” “这是活物,若是死物,效果要更加显着一些。”姜林摇了摇脑袋,他支着下巴,看着空中的蛾子,说道:“这笔的原材料有些来自一些破碎的神器,其中就有擅长模仿的残片,模仿而已,我画蛾子的时候它不是也叫了吗?” 段渊看着在空中振翅的蛾子,却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你这是画了个活物啊……” “不。”姜林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他说道:“这是用我的灵力促使它看起来像个活物。” 他的指尖有一天细丝连接着蛾子,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蛾子身上,他说:“这么小小一只蛾子所需的灵力就已经非常巨大,若我可以创造生命,那我这笔可就堪比神器了。” 只见姜林掐断那根细丝,蛾子的叫声戛然而止,他又招了招手,那蛾子飞回了他手中。 “你的笔就是这种作用吗?”段渊喝了一口茶,他皱着眉,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水,含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吞下去,然后倒掉所有的茶水,他说道:“你想仿制藏刀阁里的法宝吗?” “天下名刀皆藏其中,我当然也有想看看的心思。” “我怎么不记得你对刀感兴趣了?” 姜林笑了笑,没有回答。 段渊又问:“你打算怎么进去?” “用跳蜕!” 跳蜕是殷非独有的一件法器,是一条蛇蜕下来的蛇蜕,可短暂地隐匿行踪。 段渊皱眉:“你仿制了殷非的东西?若是被他发现,你不怕死?” 姜林竖起一根食指看了看自己的唇,轻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说这话时,他看向了一旁的殷千星。 殷千星一惊,他摇了摇头:“我会保密的。” 姜林笑眯了眼:“好孩子!” 不得不说,姜林艺高人胆大,敢这般擅入刀宗藏刀阁的人怕是前无古人。 来回祭出了数个法器,他们终于悄无声息地踏入了藏刀阁,段渊忙着去布新的灵阵以便离开。 殷千星跟随在他身边,看着他布阵时,突然说道:“傀魂或许真的适合你。” “我不喜欢虫子。”段渊无动于衷,这一个殷千星喜欢捣鼓虫子蛊物,或许在 他来泛叶宫之前,他生活在西部更深海,常年与蛇虫打交道。 “他成熟后不是虫子。”殷千星说:“等它成蛹破茧后,它会变得很漂亮。” 第115章 段渊布下所有灵阵,又在殷千星身上布下一个防御阵法:“我对你的审美不敢茍同。”他不认为殷千星认为的漂亮会让自己认同。 殷千星倒吸一口冷气,揉了揉被段渊布阵的地方,有些疼,但也还可以忍受,他对灵阵师并不了解,但也明白段渊这在人身上布阵的本事可能绝无二人。 他说:“傀魂可以变成人,除却没有灵魂和思想,可以变得和人一模一样。” “……”段渊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你在研究的法术?” “这是我族的秘术……”殷千星摇摇头,他看向地上渐渐隐去的灵阵纹路:“宫主并不了解这些,我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段渊愣住,他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他们回到藏刀阁内部,在推门而入之前,段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殷千星回答:“卡尔塔,这是我的乳名,我没有记住我的大名。” 段渊有些惊讶,竟然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中原的部落:“卡尔塔是什么意思?” “是希望的意思,我们族很多孩子小名都是这个,你不懂吗?我听闻你也是部落来的。” “我和你不一样。”段渊自己的部落并不是纯粹的西部部落,他们甚至大部分人是说中原话的,只有一些老人家会说一些蛮语,他的母亲也不是在部落长大。 他看到了姜林,只见他用自己的那支玉笔在画一把弯刀,他又看向殷千星,说道:“如果你想逃离泛叶宫的话,最好只是想一想,不要实际付出行动。” 殷千星蹙眉:“我不喜欢这里。” “与我无关,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你不是第一个殷千星,也不是第一个想跑的人。”他走向姜林,边说道:“我对你有些好感,不希望你太快被替换掉。” “……”殷千星身体猛地僵住。 段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哪一句话产生了反应,但他也懒得再提醒更多。 刀剑要比蛾子好画很多,姜林不出片刻便仿制好了那把弯刀,他将真品放回刀架上,双手托着弯刀打量着两者的差异,他没有分给段渊一个目光,却说道:“你对他与前几个殷千星的确不一样。” 段渊望向身边的长刀,将其取了下来,他将刀抽出刀鞘,惊叹于刀刃的气势,并回问:“何以见得?” “你可从来不会问别的殷千星原名,九渊,我得提醒你,殷千星是消耗品,你可别投入什么感情。” “你想太多了。”段渊将刀送回刀鞘,他说:“我对他好,只是因为他在你们之中格外的干净,他虽然喜欢那些恶心的东西,有一些恶趣味,但我不必防着他。” “嗯……”姜林点点头,从他手中将刀拿过去,用玉笔开始仿制,认同道:“的确有些难能可贵,可这干净在泛叶宫就是罪过啊,你要护着他吗?” 段渊看向守在远处的殷千星,说道:“他是殷非的义子,若他有用,不需要我护着。” “说得也是,就是不知道他被看中了哪一点,他资质平平,这么多年也看不出长处,那一池子虫子也弄到现在,远不如前几位殷千星啊。” “……”段渊也不明白。 “不过他在讨好你,或许他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处,与你有关。” 段渊不以为然:“每一任殷千星的存在都是为了我。” “哈哈哈……我当真不信殷非会有亲情。” 段渊也不信,但他在自己面前确实在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 “说来我前些日子去中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姜林认为有趣的事他从来不觉得有趣,所以他不搭腔,只顾看自己觉得好看的刀器,时不时拿来看一看,姜林也不在意,他自顾自说道:“中原有一大家,姓段。” “……”段渊一愣。 姜林笑弯了眼看他:“九渊,我依稀记得,你和段家有几分渊源。” 段渊双眼微眯,没有看他,静了许久:“或许吧。” “这段家呀,和我们泛叶宫关系也非同凡响,不过这正道可一点不了解。” 段渊说:“没人敢将与泛叶宫私交的事情摆在明面上。” “我可没说他们与泛叶宫有私交。” 段渊忍不住看向他,蹙眉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林呵呵一笑:“殷非的宫主之位是立在无数尸体之上的,在那之前,他来自中原。” “所以呢?” “所以你的母亲会跑,会躲起来。” 段渊心一紧,这是他在泛叶宫永远不可能得到的消息。 “九渊,你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殷非,你们母子藏身之处的吗?” 段渊握刀的手一紧,灵力外泄,手中的刀感受到了灵力,忍不住发出嗡鸣之声,他心中惊涛骇浪,难以平息:“是段家人?” “嗯哼~” “……”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他捂住心口,脸色苍白,恨意几乎难以抑制:“我凭什么相信你?” 第60章 姜林将一把刀递给段渊:“不需要你信我,择日我会再去一趟中原,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段渊垂眸看着那把通体乌黑的长刀,他接过然后放回刀架上,他说:“我不想和你去中原,我也会亲自去求证。” “为什么要求证?”姜林似笑非笑:“你知道中原有一句话叫:宁错杀,不放过吗?” 第116章 “你是唆使我杀了所有的段家人吗?”段渊冷冷地看向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你又有了什么想要的吗?” “我是出于好心啊。”姜林一脸真心被辜负了样子,他将地上的刀捡起来,说道:“你我相识多年,我可是把你当做真心朋友呢,这不,我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告诉了你。” 段渊不会相信姜林的鬼话,他能以外人的身份在泛叶宫混得风生水起可不仅仅靠他的炼器天赋。 他叹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思忖该如何去证实姜林所说的内容真假,其实他若想知道一件事的真相只要随意找泛叶宫的情报部一打听一下就好了,但如果他想要去打听黎族一事,殷非必然会知道,那些人也未必会告诉他真相。 自己亲自去中原或许是最适合的方法,但这必然无法避开殷非的视线,即使是和姜林一同前往也不可避免。 如果证实了段家就是间接导致黎一族被灭族的凶手,他该怎么办?杀了他们报仇吗?现在的他做得到吗? 段渊突然迷茫了起来,姜林此时说道:“人无利不起早,段家人为什么要向殷非暴露你们母子的藏身之处呢?如果只是为了找回你们,何须屠杀整个部族?” 因为什么?黎族唯一与其他部落不同的便是那一面灵湖之下的神器,他手上渐渐用力,他们只能是为了神器,至于他们那零散的心法早已经被摧毁,什么都不剩了。 可神器现在就在泛叶宫,段家得到了什么? 姜林见段渊依旧没有想要去中原的想法,便说道:“其实段家支系庞大,或许出卖你们的那人并不是段家的本家呢?” 有什么区别?段渊不理解中原的本家分家之别,在他看来,他们是一家姓便是一家人。 “如果他们不是本家,还与泛叶宫有来往,说不定他们并不在中原腹地呢,这样你还去不去?” “……”段渊蹙眉,因为不是本家,又与泛叶宫有来往,所以不在中原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的?他之前不还说过清灵山有他们的人吗?清灵山可是实实在在的地处中原啊。 他算是看出姜林告诉他这件事的目的就是带他去中原了,是不是段家透露的消息并不重要,只要他去了就够了,证实了这个消息是意外之喜,是假的对姜林而言也不是什么损失。 他猜不透姜林费尽心思地骗他去中原是为什么,反正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想去,泛叶宫离中原太远,他若是去了,无论与殷非打不打招呼,都会有虫子跟着他,监视他的一举一行。 段渊没了看刀的兴致,只觉得嘴里有些干涩,心里也有些焦躁难安。 他紧皱着眉头走开,殷千星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很闷啊。” 姜林头也不回,说道:“这里不通风,闷一点很正常。” 但段渊有些赞同殷千星:“我有点渴了。”还有点感觉热。 “渴?”姜林与殷千星仿佛听到了什么怪事,他们齐齐看向段渊,神色都有些惊讶:“我没有感觉到热。” 殷千星点点头,他奇道:“是温度变了吗?我只是觉得有些闷而已,九渊对温度的变化好像非常敏锐呢。” “……”段渊烦躁地站在自己布下的灵阵上,有些许的不耐烦。 姜林默默走到了他身边,将笔递给他:“你要不要去画一柄刀?” 段渊眉头紧锁,没有接过笔,他问道:“姜林,你是觉得这里很安全,没人可以监视我才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件事,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姜一愣,随后笑道:“这话听着,你好像信我了似的。” “在这件事上你没有理由骗我,但我不敢保证你有没有别的隐瞒。”段渊说着从他手中将笔拿了过来,他一扫整个藏刀阁,看到了刀架之后的一扇门:“关于黎族在泛叶宫是禁忌,愿意告诉我真相的人死了,剩下的是共同利益者,他们是殷非的人。” 他走向那扇门,他能感受到那边的温度最高,常人难以察觉的热浪向他扑来,这是最开始没有的,里面或许有些什么,他边说道:“我会去证实,如果是真的,我会答谢你,我也会杀了他们,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但我不会去中原的,在殷非还活着的时候,我会一直留在泛叶宫,在泛叶宫,我才是最安全的。” 门有些温热,他有些迟疑,这里毕竟是别人宗门的藏刀阁,是重地,这里如果有什么异常的东西,也绝大可能是机关之类的。 “那你想什么时候动手?”姜林远远站着,双手抱臂,脸上带着笑,他饶有兴趣地说道:“再过个一百年你都奈何不了殷非,你要一辈子留在泛叶宫吗?一辈子都不去中原吗?” 段渊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感到有些古怪,姜林似乎执着于带他去中原,又或者是执着于带他离开泛叶宫。 “在我彻底恢复过来的时候。”段渊说:“我也不需要彻底打败他。” 他看向姜林:“为什么一定要去中原?我若是要杀他们也不需要亲自去中原。” 姜林长叹了一口气,他望着段渊,缓缓说道:“我欠你母亲一个人情。” “……”段渊身体一僵。 “在这件事上我确实不会骗你。”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服,说道:“至于隐瞒的部分嘛,也和他们背叛你母亲的理由一样。” 第117章 “你为什么欠我母亲的人情?”段渊仿佛没有听到姜林后面的话,他很在意母亲的一切,自从来到泛叶宫后,他见到母亲的次数寥寥无几,任何一个人都要比他容易见到她,所以他很在意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事。 姜林皱眉,他静默了一会,说道:“这是我的秘密,但如果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要陪我走一趟。” “好!” “呵呵呵。”姜林满意地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段渊觉得他像一条毒蛇,现在自己是他的猎物,他焦躁地转了转手中的笔,目光落在了那扇门上,他突然想起了刀宗有一把妖刀,叫昆吾刃。 传言刀中封印着一只妖兽,妖兽凶煞,好食人喜饮血,自从它的第一任主人死后,几百年都再也没有人能拿起那把刀,他虽然没有见过这把着名的妖刀,但泛叶宫不乏中原来的刀修,他们都对一种刀型格外的钟情,且都为白鞘玄刃,每人的刀虽然各有细微诧异,但都大差不离。 这里摆放了数百种刀器,却没有一把白鞘。 如果那刀不认主,又当真封印着一只凶兽的话,它极有可能就被封存在常人所难以触及的地方。 段渊自认没有把握对付这种东西,他望着那扇门,后退了几步,不打算冒险。 但姜林却有所图谋,他见段渊有退却的想法,说道:“那门后才是这藏刀阁最有价值的刀器,你不看看吗?” 此话一出,段渊更不可能打算去看了,他让开道:“你要看自己去看。” 姜林却一动不动,他说道:“这儿就这么大点地方,后面有什么危险我们谁都跑不掉,特别是我们逃生的灵阵握在你手里。” 藏刀阁很大,真有什么危险姜林还真不一定会被波及到,但他们没办法用灵阵逃脱也是事实。 但这种赌命的事情段渊绝对不会做,他是喜欢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但不代表那些东西需要用他的命来换。 他远离了那扇门,却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周身的温度越发的高了,他有种预感,门后的危险可能不是他们进不进去就能决定得了的。 姜林想到过这个问题吗?他预测到过吗? 他肯定想到了,段渊敢确定,姜林能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进来,自然也能出去,区别只在于快慢,他将自己带来或许就是为了最快速度地逃离。 仿佛验证他的猜想一般,身后的温度陡然上升了一个度,他一惊,疾跃到自己灵阵之中,回到了自己的领域,他才安心几分。 他有些愤怒地看向姜林:“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姜林诧异地看着他:“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殷千星来到段渊的身边,他仔细打量了段渊一番,有些奇怪道:“九渊,你出汗了,很热吗?” “你们没感受到吗?”段渊难以置信,这里的温度已经非常的不正常了,怎么姜林和殷千星却和没事人一样毫无察觉,脸不红,心不跳,一滴汗都没出。 姜林沉默地盯着他,似乎在观察着什么,段渊无暇顾及姜林的心思,只启动了灵阵,他要离开这里,有什么东西是绝对针对他的,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但下一刻,黑雾从门后钻了出来,姜林猛地转头看向那扇门,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那黑雾瞬间冲到了段渊面前,姜林也一并扑了过来,他一道灵力打入段渊的手腕,灵阵被中断。 段渊惊骇:“姜林?” 姜林依旧笑着,捞过玉笔退了出去,他手一扬,道:“别怕!” 段渊怒火冲天,下意识去抓姜林,就是死也要把你拉上。 但黑雾挤进了他们二人之间,段渊抓了一个空,手也探进了黑雾之中,随即他听到一句一句疑惑嘶哑的声音:“人类?” 是妖兽? 段渊心一沉,心道这次麻烦了。 灵丹处传来隐隐的刺痛感,似乎与黑雾发生了共鸣一般,乳白色的灵力从他身体里渗出来,几乎是一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其中。 如坠入水中,那灼烧感瞬间褪去,他时隔多年再次感受到了黎族灵湖的气息,这一刻他明白了姜林的目的。 神器! 他是黎族最后的幸存者,最后一个可以与神器对话的存在,姜林为的就是这个资格,而激出这道灵力的方法便是不知为何能与神器共鸣的妖兽。 一支笔从黑雾中探出,笔尖落在了他的眉心,一条乳白色的灵丝被画了出来。 段渊冷呵一声,一手握住了玉笔:“你敢耍我!” 第61章 他一用力,将姜林从黑雾之中扯了出来,姜林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般,没想到段渊就这么把他扯了出来。 因为身上这一团乳白色的灵力将他包裹着,他感受不到黑雾的灼热感,那黑雾也被这灵力阻挡在一层屏障之外, 段渊一把掐住姜林的脖子,按在了地上,段渊身后展开灵阵,无数金线将姜林死死缠住,他浑身杀意毕现,冷声道:“你真当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姜林挣扎不得,紧皱着眉头,他直面段渊的愤怒,有片刻的震惊,不过一会,他还是笑着说道:“息怒啊少宫主,我是保证了你不会有事才会这么做的。”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他唯一可以保证的就是这个家伙在赌自己部族的神器会在这种情况下庇护他。 第118章 此时那个黑雾又用那嘶哑的声音开口说话了:“人类,你身上有我老友的气息。” 段渊看向那团黑雾,虽然他下意识认为这是妖兽,但眼下除了一团散发着妖气的灵力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谨慎地问道:“你是什么?” 那黑雾无法靠近段渊,只得围着段渊转了一圈,片刻道:“你们不是刀宗的人,是窃刀者?” 段渊一愣,窃盗者好像说不上,但他们的确是为刀而来,至少自己是,可目前为止,他们都只是复制了一些刀器而已,并没有打算拿走任何一柄刀。 他没有回答,无声地再次启动转移灵阵。 哪知那黑雾突然说道:“窃刀者,我方才看到你想推开那扇门,为何放弃?” 段渊一把抓住姜林的领子,金丝又去勾住殷千星,灵阵光芒大振,他看到黑雾好似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顾他身上拿到屏障扑了过来。 “哎!别走啊!” 眼前一花,随后世界便亮了起来,轻风拂过,段渊松开了殷千星,然后甩开姜林。 他们离开了藏刀阁,来到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个转移阵上。 姜林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一动不动,殷千星看了看他,然后走到段渊身边,说道:“我们现在回去吗?” “回去哪?”段渊面沉如水,他望着姜林,怒气已经平息,他问姜林:“姜林,你做这些,是为了黎族的神器传承吗?” “……”姜林没有起来,而是测过身看他,许久,他才恍然说道:“你的灵丹已经碎了。” “所以呢?” 那颗可以主动与神器对话的灵丹已经被他的父亲亲手捏碎了,现在他的心法平平无奇,纵使他记得自己在黎族修行的心法,没了祭祀礼时获得的灵力引导,他便不可能重新学会那套心法。 他也不可能以现在的能力去理解神器,只有那道引导化作的守护还证明着他与黎族的联系。 姜林坐起来,他揪了一根杂草,捏着草梗转了转:“这样的话可就没人能用得了那件神器了。” 段渊对他没了好脾气:“关我什么事,你少再拿我做实验。” 姜林毫不在意段渊的态度,问道:“九渊,你对你们族的神器了解多少?” “不知道!不了解!” 姜林望着天空,手中的笔笔尖还沾着一抹乳白色的灵力,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小人,小人只有巴掌大,他伸出接住成型的小人,忽然问:“如果你知道那件神器可以逆转时空,你会怎么做?” “……”段渊一愣,他看向姜林,眼中惊疑不定:“逆转时空?”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姜林笑了起来,他伸着手,小人在他手心站了起来,他又在小人身后画了一个圈,圈化作了一面镜子,他说道:“你对你们族人的死真是一无所知啊。” “……”段渊心一颤:“你什么意思?” 小人抱住了镜子,坐在了姜林手心,姜林将镜子从小人怀里扯出来,放在了小人身后,他松开手,那镜子便如背光一般悬在了小人背后,而后小人化作一只飞鸟。 姜林说道:“黎一族的先祖为妖,名禺,能以身化域,出入三界无阻,身死血水为泊,双目为镜,藏与血泊之下,为指引后人。” “禺神……”段渊张了张嘴,才恍然想起在黎族时祭拜的神明,正是名为禺的巨鸟。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相信他们所信仰的是真神,因为禺死了,所以他们信仰的神从来不回应他们。 但是他分明记得族里前辈说的那件神器是飞升先人留下的,怎么会是妖的眼睛所化呢,他们信仰的神是妖? 妖怎么可能是人类的先祖? 姜林说道:“人为利益所驱使,殷非更是如此,你生在黎族,无人告知,你便什么都不知晓,所以你不知多少人对你们虎视眈眈,不知黎族本是固若金汤,不知你的出生就是一个错。” 段渊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你的母亲未曾斩断你与黎族的联系,又抱着侥幸心理让你成为黎族人,但你是殷非的儿子,所以一旦有人将你们的下落告知了殷非,你就成了黎族被攻破的关键。” “殷非要那件神器,但只有黎族人能使用,他屠尽黎族是因为有你就够了,他留下你的母亲,是因为他需要你的母亲将你留在泛叶宫。” “……”段渊脸上血色尽退,他站在那儿一 动也不动,像一块木头,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感知,只有姜林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每一个字都砸得他头晕目眩。 “你知道殷非为什么会毁了你的灵丹吗?” “……”段渊呆愣地看着,张了张嘴,却哑了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为什么? “因为你的母亲怕你真的能够使用神器,虽然现在看来你并不知道怎么用,但如果你的灵丹破碎,重修别的心法,便可以彻底断绝你的可能。” 姜林轻笑一声,然后盯着段渊,一字一句说无情地道:“是你的母亲,唆使殷非毁了你的灵丹。” 段渊如五雷击顶,浑身都麻木了起来,他感到喉咙发干发涩,好似前不久喝的那杯茶返了上来,令他作呕,他嘴唇微微颤唞:“我不信!” “你当然可以不信,你是唯一的黎族人了。”姜林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道:“你的母亲让你杀了她,除却摆脱痛苦之外,便是让你成为唯一的黎族人。” 第119章 姜林叹息:“她或许最后还是心软了,她卖给了我一个人情,将这一切告诉了我,而我只需要帮你恢复灵丹破碎造成的后遗症。” 段渊推开他,耳边嗡鸣作响,世界突然好似模糊了起来,他低声喃喃道:“你骗我……”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教过他如何使用神器,他也不会与神器对话,只因他修习了黎族的心法,他就要被如此算计? 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段渊失魂落魄,看着姜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你不想知道真相吗?”姜林一把捏碎手中的小人,他说道:“我们是朋友,此行刀宗,我是为了你好,可你怀疑我,这让我有些伤心呢,所以我想,不如让你知道这一切,明白我的目的。” “你故意的……”段渊怒形于色,不顾灵丹的脆弱,灵力爆发出来,夺目的金色灵阵将姜林封印住,他动弹不得半分,下一刻,修长金色的长矛瞬间刺穿他的四肢,而段渊灵力附着于手,捅穿了姜林的胸口,捏住了他的灵丹。 段渊眼底黑雾升起,金色灵力渐渐被黑色侵蚀,他手上施力,看着姜林痛苦的神情,内心的痛苦竟减少了些许,他轻吐出一口气,缓声道:“你要毁我道心,可真是居心不良呢!” “咳!”姜林咳出一口血来,灵丹在他人手中可不是什么好的滋味,他感知到段渊的力气缓缓加重,若以段渊果断的性格,早在他触碰到自己灵丹的一瞬间便该打碎了,现在段渊只怕是在折磨他。 他的目的正如段渊所说的,即使极度痛苦,他依旧愉悦了起来:“我成,功了呀,九渊……” 殷千星此时发觉了段渊的问题,终于不再作壁上观,他忍不住开口:“九渊,你堕魔了。” 段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捏着姜林的灵丹,将其扯了出来,他垂眸看着手中暗金色的灵丹,用手指碾了碾,然后扔在了地上,一脚踩碎,灵丹化作尘粉消散,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对着痛苦地姜林说道:“现在,你应该好好想想,怎么在泛叶宫活下去。” 说着转移灵阵再启,回到了泛叶宫。 他放开姜林,见他像条死鱼一样无力地趴在地上,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殷千星看看离去的段渊,又看看地上的姜林,原地转了几圈,一咬牙,俯身将姜林扶了起来,他心有余悸:“看不出来你们两个都是疯子,我原以为你们真的是朋友,真行啊你们!” “……哈哈哈!”姜林听着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可没一会,他又痛苦地剧烈咳嗽了起来,血不要命似的从嘴巴里涌出来。 殷千星难以置信:“你还笑得出来?” “九渊看,看人的眼光,当,真不错。”姜林虚弱地说着,也感到惊奇:“你在,这里,能,能活到现在,真的很奇怪啊……” “……”殷千星脸色变了变,没再搭话。 离去的段渊皱眉,这个殷千星竟出乎他的意料有些蠢笨,姜林是什么好东西,这么多年他一点看不出来?居然救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回忆着姜林所说的话,他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但不置可否,他信了,如最开始所说的,姜林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或者说,姜林从来不骗他,他只会隐瞒。 “小娃娃,黎族只剩你一个人了吗?” 段渊一愣,方才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是幻觉吗?因为他堕魔,所以产生了幻觉吗?他暗自思忖,都道修士堕魔皆因心魔,他的心魔一念而起,还未曾明白是什么,他听到的声音来自心魔吗? 但下一刻,黑雾从地下飘起来,推翻了他的猜测,那黑雾想靠近段渊,段渊身上又浮现了那灵力屏障,黑雾只能停下:“你们跑得太快,我对你并无恶意。” 段渊瞬间明白了过来:“你是藏刀阁的妖兽?” 黑雾晃了晃:“妖兽?应该是吧,我沉睡不知岁几,一觉醒来,天地已变,故友不存一二,我与人类契约,寄居于刀中,后来那人类未能打开通天之门,不多时日便命殒了,如今过去多少年了?” 段渊一惊,猜想这可能就是昆吾刃里传言被封印的妖兽,他思索片刻,但:“两千一百年。” 那黑雾问:“这两千年可有人打开通天之道?” “未曾。” “哎!”黑雾重重叹了一口气,似乎有所遗憾,随后他又注意到段渊,有些惊讶:“片刻不见,你怎的堕魔了?” 段渊:“……” 黑雾围着他绕了好几圈,突然说道:“小娃娃,你是黎族后人,你们的先祖禺是我的好友,我有一件事想叫你帮忙,我替你消魔如何?” 段渊诧异:“你想怎么帮?” 黑雾道:“与我契约吧,我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段渊没有立刻答应,又问:“你叫什么?” “魂崩。” 第62章 相传昆吾刃内所封印的妖兽,喜食人饮血,这倒也没有错,但过去几千年,妖兽早已没了肉身,无需进食,血肉不过是打口祭的玩意。 “你若愿意送我一些人来尝尝,我也不会拒绝就是。”魂崩喜潮阴暗,它寄宿于段渊的影子之中,影子背光,却到底不是适合寄宿的地方:“在那之前,你倒可以先弄一件称手的武器,最好是那种杀人饮血的,我待着舒服,杀人也容易。” 第120章 “昆吾刃?”段渊坐在自己阁楼之上,望着泛叶宫外荒寂无边的辽源,想到它曾经寄宿的刀,那把刀现在或许还在刀宗的藏刀阁之中:“您并不受刀器的限制?为何会寄宿于昆吾刃中千年不曾离开。” 黑雾浮起一团,“小娃娃,你可知昆吾刃是什么所制?” 段渊并不想知道,但还是顺着它的话头问道:“是什么?” “是我的骸骨,那是我的躯体,我不待在那里,待在哪?” 段渊一愣,昆吾刃是魂崩的骨头所制,于黎族的神器一样,是妖躯,他有些惊叹:“你们是什么妖?怎么肉身化器,皆比世间法器之极?” 魂崩长长叹了一口气,它坐到段渊的身边,沧桑地说道:“在我的那个时代,人类只是我们的附庸罢了,若无我们庇护,哪里能存活,彼时人类向我们献祭,与之结契,禺最亲近人类,也最先结契,庇护黎人千千年,如今不想却只剩了你一个,现人类唤我们为妖,怕是已经彻底遗忘了那个时代了。” 段渊有些出神,它问:“您会觉得遗憾吗?被曾经庇护的人类遗忘?” 魂崩并无所谓:“举手之劳罢了,若我等这般小气,人类早该不复存在了,至少禺还有人记得,但被人记得与否并无意义。” “当真大度啊。” “……”魂崩化作遮天蔽日般的乌云,它探出一缕黑雾,点了点段渊的头,它看着渺小的人类:“小娃娃,人类之于我们,同狸犬之于人类,铭记也好,遗忘也罢,我等不在意,无关大度与否,何况你们并非我们圈养的那些人类,更无关系了。” “我未曾养过狸犬,不懂你们。”段渊叹了一口气,转身下了阁楼,魂崩追了上来,它问:“数月过去了,你何时能够去黎遗址啊?” “再等等。”段渊望了一眼向他跑来的殷千星,他说:“殷千星的傀魂失败了三池,这是第四池。” 魂崩感叹:“锲而不舍啊。” “可这与你去不去黎有何干系?” 段渊没有来得及回答,殷千星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段渊打量着他,见他面色有些憔悴,眼底黑了一圈,略有些不满:“你最近一直在姜林那里?” “嗯?”殷千星一愣,似乎没想到段渊突然这么问,他一慌,便看向了别处:“也没有,我最近总在想傀魂失败的问题。” 段渊抿了抿唇,忍不住提点道:“人血。” 殷千星茫然不解:“什么?” 段渊重复道:“你还没用过人血饲养。” 听到人血饲养四个字,殷千星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连忙摇头:“不对不对,无论是我的族人还是典籍之上,都未曾提过需要人血,我再想想,或许是遗漏了别的什么东西。” 段渊叹息:“随你吧。” 殷千星看着段渊沉默了片刻,道出了他来找段的原因:“九渊,姜林的伤已经好了很久,他想见见你。” 段渊不满看了他一眼,警告道:“殷千星,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他会害死你的。” 殷千星低下头,静了很久:“我知道。” “……”段渊不解,既然知道为什么屡次不改,他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打心底不想在管这个人了。 他不太想见姜林,毕竟彼此坑了一把,关系已经闹得很僵,虽然父亲问起他堕魔的原因时,他没有提起姜林,但姜林的灵丹被他毁了,殷非不难猜出这一切和他有关。 既然伤已经养好,那下一步应该开始准备重新修炼,为什么想见他?交流碎丹经验吗? 他来到姜林的院子,见姜林摆了茶酒,就等着他了,他一扫桌上的被烧得咕噜作响的水壶,忍不住讥讽道:“怎么碎了一回丹,也会附庸风雅,开始学着品茗了?” 姜林轻哼了一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这是殷千星为我从中原带来的茶叶。” 说着他指了指另一个壶,道:“有酒 ,若喝不来茶,就喝酒吧。” 段渊皱着眉瞥了一眼酒壶,坐在了姜林对面,没有去碰他的酒,只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最好找我有什么事。” “呵!”姜林忍不住笑起来,他支着脑袋,看着段渊:“少宫主,你不过是堕魔,我可是被你碎了灵丹,两厢比较,我要更严重一些,怎么这些天了,你气性还这么大?” 段渊抿了一口茶,道:“这不是你活该吗?这两者有什么可比较的?孰轻孰重?不都是毁了道行?” “说的也是。”姜林又笑了笑,放下了茶杯,他敛了轻浮之态,说道:“九渊,殷非在物色新的孩子。” 段渊手一顿,神色略有些错愕:“为什么?” 姜林摇摇头,他忍不住摩挲着杯壁,眼中也是不解:“他将将十八岁,比之以前的任何一任殷千星都要来的年幼,虽无功却也无过,殷非放弃他只有一个可能。” 段渊心领神会:“他被殷非看中的价值已经不配他再继续当这个殷千星了。” 可殷千星的价值到底是什么他们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过,他原以为这个殷千星也会死于自己的邪术反噬,但他其实少有修习邪术,因为天资平庸,是所有殷千星里最无用的一个,但他捣鼓自己的蛊术的空间非常自由,殷非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他是最特殊的一个殷千星,现在他失去殷千星这个名字的理由也可能是最特殊的一个。 第121章 段渊垂眸:“如果殷非要杀他,我们或许一点办法都没有。” 即使姜林不曾被他毁丹,他们也无能为力。 姜林看着段渊,眼中神色坚定,他说:“我想送他离开泛叶宫。” “……”段渊愣住,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到姜林的眼神,心中更是惊讶,片刻之后,他忍不住蹙眉:“姜林,你还记得当初在藏刀阁,你是怎么提醒我的吗?” 姜林不语,他低头将温了的茶水倒掉,换了一个杯子倒了酒。 段渊没了讥讽他的心思,只叹了口气:“你叫我来,是希望我带他离开吗?” “是。” “我不会帮你的。”段渊站起来,他低头看着姜林,轻声道:“我比之任何人都不自由,我帮不了你,殷千星并不是一个无名小卒,他的消失会引起殷非对我的不满。” 他说道:“或许你可以去找一找殷非看中他的原因,尽量去避免。” 姜林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离开后,段渊有些头疼,他唤道:“魂崩前辈。” 黑雾从影子之中应声浮上来,它嘶哑着声音:“怎么,小娃娃,你希望我帮你做什么吗?” “晚辈的确有事相求。” 魂崩问:“和那个殷千星有关?” 段渊沉默片刻,应道:“是。” 魂崩发出叹息的声音,它说道:“并非我不愿帮你,只是此时我做不来,且将他带了出去,你方才顾忌的麻烦依旧避免不了。” “……”段渊心知肚明,他一路沉默,不再言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一副鹿角面具出来,他才开口道:“前辈,我们去黎族吧。” “不等了?” “不等了。”段渊轻抚鹿角面具,这面具是殷非后来为他打造的,他将其别在腰间,说道:“我不求您带他离开这里,但有一件事或许您可以做到,权看您愿不愿意。” 魂崩问:“什么事?” “到了黎再说。”段渊又取出一张符纸,放入怀中,找殷千星去了。 殷千星会去的地方无非那么几个,他轻松地在虫房找到了摆弄飞虫的殷千星。 他的虫子要比他更早发现段渊,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在了段渊的肩膀上,他开口道:“卡尔塔。” 殷千星一愣,猛地回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神采,但在看到来人是段渊的时候,光又灭了,段渊不知道他那一瞬间想到的是谁,可看到他眼中光彩熄灭的时候,确实有一丝的怜惜在心中一闪而逝。 姜林曾说过,他对这一个殷千星格外的不同,这也不算错,殷千星来到泛叶宫的时候很年幼,在现在的他看来,就是一个小孩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殷千星怯生生地叫他哥哥,他和泛叶宫的人太不一样了。 或许他在这魔窟待得太久,染上了一些奇怪的癖好,这里谁没点不正常的爱好?殷千星喜欢别人面对虫子感到恶心的情绪,这或许让他在压抑的环境能够感受到一点轻松、优越,他觉得无所谓,也就纵容着。 殷千星将虫子收回容纳盒子里:“你怎么来了,你和姜林聊完了吗?” “嗯。”段渊走到他身边,将肩膀上的蝴蝶带了下来,姜林连忙伸手要接,但段渊手却顿了一下,转向放在了他的头上,在殷千星震惊的目光中,他说:“我要离开一段期间,虽然我不太希望你和姜林走太近……” 他说着便沉默了下来,突然意识到殷千星好像有些叛逆了,让他不要和姜林走太近的话已经说过很多回了,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他掐断这个话头,将怀中的符纸拿了出来,放到姜林还未收回的手里,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和姜林住一起吧。” 殷千星忐忑地看着段渊:“发生了什么吗?” 段渊略感心累地吐出一口气:“没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吧。” “哦……” 随后他送出一只千纸鹤,目标是殷非,他并不愿意见他,很多时候除非殷非找他从来不会主动找过去,他简单告知了自己要出去的计划便直接走了。 途中他不可避免地发现了殷非派来跟踪他的虫子,魂崩询问他:“要我帮你处理掉他们吗?” 段渊并不在意,他从指尖抽出一根长发,小心地用灵力将其绑了起来,他又取出一张符纸,包住了头发:“不用,虫子越杀越多,还会引起殷非的注意。” “你独自去黎就没问题了?” “问题不大。” 段渊日夜兼程,于第七天抵达黎废墟,看着眼前已经被绿植彻底覆盖的故居,这里被摧毁得太严重,如今不过十几年,就已经彻底看不出曾经有人存在过的痕迹了。 段渊用金线开辟出了一天通往灵湖的道来,他说:“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黎族为孩子们引灵的祭祀礼了,我本想在那个时候过来。” 魂崩有些兴奋了起来:“是你们召唤禺的仪式吗?” 段渊回答:“或许吧,它从未回应过我们。” 这话一出,魂崩突然安静了下来,段渊有些奇怪地看向它:“怎么了?” 魂崩沉默了很久,眼看着已经能看到湖面的时候,它才终于说道:“哎,几千年了……或许它真的死了。” 段渊不再说话,他并不理解魂崩对禺的感情,不明白它如此怀念禺,为何从不来这里见他,而禺留在这里的只有这一泊湖水,神器在泛叶宫。 第122章 湖水多年无人搭理,依旧清澈见底,只盛开荷花,他停在了湖边,取出包裹着头发的符纸,他说:“魂崩前辈,我承诺您的事情已经完成,这是我想请您帮的忙。” 魂崩飘到湖面上,化作了一只头上生角,背负羽翼的巨兽,段渊看不出这模样像什么,只见魂崩垂兽:“这是谁的头发?” “殷千星。”段渊说:“我希望您替我保管这根头发。” 一缕黑雾将那根头发勾走,它辨别了片刻,才道:“小娃娃,这是邪术,当心反噬。” 段渊知道,他说:“我会小心的。” “好。”魂崩手下头发,又留下一团黑雾放进段渊的影子之中,说道:“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在你彻底恢复之前,你可以使用这道灵力,只需唤我名字就好。” 段渊一愣,他以为让对方帮忙保管头发就算完成了契约,却没想魂崩竟如此大方,他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不客气。”魂崩的身体开始溃散下沉入水,他的语气中带了些欣慰的笑:“你是他辟谷的人类后人,举手之劳。” “……” 最后一刻,魂崩又说:“我给你的力量有教你如何使用神器的知识,你回去看看,有时间再去藏刀阁,将那把刀带走吧,留在那里已经没有用处了,或生事端。” “是。” 段渊惆怅地看着黑雾与湖水融为一体,他没有立刻离开,呆立了许久,忽然听到了一声鸟鸣,他一惊,看到一只青鸟一头扎进了水里,平静的湖面荡开了波纹。 此后许久他都未曾看到青鸟出来。 “……” 段渊沉默许久,将鹿角面具取了下来,放入了水中。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千纸鹤飞到了他的面前,他一愣,这只千纸鹤上沾着姜林的灵素,这是姜林传给他的千纸鹤。 他猜测可能出事了,连忙拆了千纸鹤,姜林的声音传来。 “卡尔塔是殷非为你准备的炉鼎。” 第63章 卡尔塔死在了泛叶宫之外,段渊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留在姜林身边,可生命太脆弱了,死亡并不需要时间去酝酿,它是一瞬间来临,快得思想都无法与其比拟,然后它永恒停留在了那个人身上。 在段渊的记忆里,他是死的最不体面的殷千星,也是最难以挽回的。 往后还有很多,同他们的名字一样,繁如千星,但段渊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卡尔塔是他唯一知道真名的殷千星。 卡尔塔死后,姜林找出了他族部的典籍,段渊看到了傀魂的制作方法,姜林称他想制作出傀魂,炼器一事被他放下了许久,在他失败一次之后,又重新回来炼器,他以罪人骨血肉炼了一块玉尺,这便是段渊炼入灵丹的镇器雏形,姜林为其取名屠生玉。 后来又吞噬无数活人祭器,坐实了“屠生”二字。 段渊从漫长的回忆中渐渐脱离,心中怅然若失,他未曾因卡尔塔的死而悲伤过,在他的认知之中,卡尔塔是必然会死去的,但他不希望对方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炉鼎之体…… 段渊长长叹息,这是许多修士去争夺的天然人器,魔教是从来不忌讳使用人器的,他曾一直疑惑殷非对卡尔塔的态度过于宽容,想不明白殷非看中了他哪一点,但如果卡尔塔是炉鼎之体便一切都能解释得清了。 卡尔塔失了纯元,这意味着他曾与人双修,在殷非眼中他便失去了成为段渊的炉鼎的作用。 他不知道自己和姜林谁更抑郁,他们谁都不知道卡尔塔是炉鼎之体,但就是因为他们而导致卡尔塔被殷非放弃,当真是让人难以释怀,不过段渊自觉更无辜一点。 不过一会,意识彻底清醒,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彻底沉底,周身黑雾飘散如絮,底下略有些温热,驱散了水下的寒冷,他坐起来,没有因为在水中而感到轻飘,他抬头去看,只见高远之上一点蓝色,这里是光都照不到的地方,他仿佛被置弃在了一个永远不会被找到的世界,让人感到绝望。 他茫然地看着身边及他腰间的黑雾,不知何去何从,脑海里一直安静着,镜中人所听所看的东西并没有再共享过来,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段琴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了,这最终与镜中人所期望的背道而驰,据镜中人所说的,第一世段琴在知道真相之后,为报复他将他的身份告知了楚宁。 这一世楚宁提前得知了他的身份,段琴还会以此为报复吗? 段渊没办法知道答案,脑海一片寂静,或许镜中人此时并没有意识。 他看了看周身的黑雾,抬手捞了一捧,在水中的黑色应该是墨,但他却认为这是雾,就如潜意识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一样,而自己所知的黑雾只有魂崩。 魂崩在他中毒之后便消失了,好似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但紧随着的荼蘼之毒重新将他限制。 “魂崩前辈?”段渊下意识开口,水猛地灌进嘴里,他一惊,连忙闭上嘴巴,他虽然在水中,但行走却如履平地,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在水中,但下一刻,他看到这些黑雾晃动了起来,好似他方才的呼唤有了响应。 没办法看穿这些黑雾,或许只有自己刚刚身处的那一小块雾少一些,段渊迟疑地踏出一步,进入了黑雾之中,那一瞬间,他的视力被剥夺了一般,除了黑暗便什么也看不到了,睁眼闭眼都无区别,抬头也看不见任何光亮,他彻底坠入了黑暗中。 第123章 地面是平滑的,无一点障碍,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但至少不应该一直留在原地。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股轻柔的力量在背后推着他,他一愣,顺着力道的反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隐隐听到了呼吸声,温热的水波荡过他的脸庞,他用灵力将自己的声音传出去:“魂崩前辈,是你吗?” 他感受灵力触碰到武器后消散,计量着对方距离自己有多远,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却在没走出几步的时候,悠远而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一道灵力阻止了他的脚步:“小娃娃,就到这里,别再走了,再走就出界了。” 段渊一喜,果然是魂崩,他记得魂崩是沉入了灵湖之中,现在他在这里遇到魂崩是否意味着他在灵湖之下? 但魂崩话中的界是什么?他对这里一无所知,便问道:“魂崩前辈,你方才说的出界是什么意思?” 魂崩呼出一口浊气,它回答道:“你现如今不在三界九方之内,若是再走几步,踏入三界,引得天道注意,可就回不去了。” “……”段渊呆住,他只不过是进入了一面镜子之中,怎么就出了三道九方了,他猛地想起之前在水上那陌生的人说的话:“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了?” “世间秩序乱了,总要有人担责,你险些魂飞魄散,你身边那个娃娃把你藏了起来,可惜啊,你的魂魄还是散了。” 段渊被这一番话弄胡涂了,他分明记得前不久他还在三界的允式地界,不过是被摆了一道落入了镜子中,怎么突然就散魂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问题:“怎么会,我不是好生站在这里的吗?” “哼……”魂崩有些无奈,“你所在之处,不在三界,你是不是魂魄都不好说,怎么好生的?” 段渊心中惊骇,他不能理解这一番话的意思:“我灵力五感皆在,怎么是魂魄?又怎么不是魂魄?” “你是什么都好,是灵是仙是魔,都无所谓,三界九方无你存在之地,一百年,那个娃娃再找不着你就真的找不着了。”魂崩又长叹一口气:“小娃娃,你是好大本事,扰得世间秩序混乱,得天道注目,真是前无古人,抑或后无来者了。” 段渊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能够搅乱世间秩序的事,或许就是他们重生这一件事了,他有些茫然,心里放不下楚宁:“我想出去,我想见见楚宁。” “你怎么见他?小娃娃,不是我倚老卖老,你们这是孽缘啊,重来多少次都改不了这结局,你知道一命换一命吗?”说着它又哎呀了一声,道:“你是明白的,但那个娃娃又不明白,你们这样折腾到什么时候去?非得弄得他也不容于三界才好?” 段渊心头一震,抽疼了一下,酸涩的味道爬满口腔,他问:“为什么百年找不到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架着界门,最多撑个百年,小娃娃,就算那个娃娃找到了你,也不能带你离开,这里本是一片虚无,如今有了水,有了时与间,以后也会有别的东西,会好起来的。” “……”段渊心狠狠地一沉,他抬头望向同样一片黑暗的上方,突然心念一动,他道:“前辈,你能送我回到水面之上去吗?” 魂崩的呼吸引动水流,黑雾托起段渊,它有些疑惑:“小娃娃,你不会游泳吗?” “……”段渊默了一会,他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落水,而且这里其实没有浮力…… 魂崩将他托送上去,并提醒道:“小娃娃,上去了也没有用的,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你们不在一个世界。” 看来魂崩知道上面有什么。 回到水面之后,他才重新开始听到镜中人那边的声音,画面也紧随着浮现在脑海中,他散开灵识,感知到了镜子的位置,同时他也感知到了风的来源,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扭曲的空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返回,若真如魂崩所说的,他以后或许还有很多时间去探查那里。 他在回去的途中看到镜中人与楚宁已经出城了,镜中人坐在马车上,靠着楚宁的肩膀,一只通体透明的凤尾蝴蝶,停在楚宁的肩膀处,他身的腹部有一处伤口,血浸染大片衣裳,但他的表情却依旧轻松。 “我们就这么离开吗?”楚宁看了一眼镜中人:“你真的不管小琴了吗?” “她替我挡了一剑,也算还了这么多年的恩情,我与她划清关系也好,云岚会替我照顾好她的。”镜中人垂眸,看不出眼中的神情,他轻声道:“若这一世我提前记得这一切,就不会去找她了,省得恩怨难辨。”他只第一世收养小琴,与这一世主动去找截然不同,那一世的感情不如这一世深厚。 楚宁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安慰,他将蝴蝶从肩膀上取下来,递到镜中人的面前,问道:“这傀魂,有什么用?” “杀人救命,看你怎么用。”镜中人抬手接过蝴蝶,蝴蝶却不停留,又飞回了楚宁的肩膀上歇着去了,楚宁一愣,又去取蝴蝶,镜中人轻轻点在楚宁的手背上,他笑了笑:“傀魂是一个神秘部落的秘术,当年是姜林从……” 镜中人顿了顿,他越过一些话,说道:“这是他从典籍学来的,只是他总是失败,人血喂养还是兽血喂养都不成功,后来他又回去炼器,我就顺手接过了他养了一半的傀魂。” 第124章 楚宁有些惊讶:“这东西吃人?你养成功了?” “傀魂还是虫子的时候只食同类,但只食用同类一定会失败,我接过傀魂时已经失败一半了,然后我将虫子分开,开始喂人肉。” “……”楚宁瞳孔微缩,他没有说话,但从微表情看得出,他有些介意这只吃过人的东西停在他的肩膀上。 镜中人没有去看他,他望向了别处,道:“其实用不了多少人肉,都是些泛叶宫的人,他们哪个不是罪大恶极?被吃掉也是他们的报应吧。” 楚宁心里好受了些。 镜中人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些虫子吃的肉很少,但很挑剔,它们只吃活脑,我们以往送去的都是死肉,自然养不好,一个人的脑子里可以养一千只虫子,最终只会有一只会化蛹,但我养了很多,化蛹的也不少,或许它们只允许破蛹一只,十七只蛹只有三只破蛹,但到最后,只有一只傀魂活着。” 楚宁算了算时间,段渊在泛叶宫是十几年前的时候了,他在那个时候培育出傀魂,那么这只蝴蝶至少已经活了十几年了:“它能活很多年吗?” “它不是生物,只要没人将其毁去,它就能一直活着。”镜中人说:“它是当年姜林设下天祈之阵时留下的镇器,可聚魂安神,引亡者归乡。” 这才是姜林以傀魂作为镇器的原因,引一个消散的灵魂再聚归来。 镜中人低着头,闭上眼睛,喃喃道:“一命换一命,他舍得吗……” 第64章 段渊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拿到傀魂,楚宁又是怎么受伤的,镜中人说段琴为他挡了一剑,然后一刀两断。 那小琴现在怎么样了? 他来到镜子面前,镜子照映着段渊身后的碧水蓝天,唯独照不出他的模样。 无论观世镜还是这面镜子,都照不出他的影子,他有些不明白,难道是因为魂崩说的,他不在三界九方之内的原因? 不过这面镜子有些不同,他第一次见,这镜子给他展现的就是沉睡于水下的镜中人,当他意外从镜子来到这方世界后,这镜子展现的便是以镜中人视角的镜外世界。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面镜子以镜子的能力展示。 他想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距离上一次意识清醒过去了多久,他不知道这面镜子能否为他解惑,但如果之前的记忆没有错。 这面镜子便是神器了。 他回忆这神器的使用方式,心想既然这镜子照不出自己,但楚宁那边发生的事在三界之内,他或许可以看到。 楚宁依旧在与镜中人交谈着,他问镜中人:“我们不去中原了,以后我们去哪?你抢走傀魂是要阻止姜林开启天祈之阵吗?” 镜中人昏昏欲睡地,没有立刻回答楚宁的话,楚宁忍不住担忧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镜中人摇摇头,他打起精神来,揉了揉眉眼,说道:“去黎族,把傀魂放到那里去,我抢走傀魂并不是想要阻止什么,它只是被姜林当做镇器而已,我不 希望这东西落到别人手中。” “为什么?”楚宁不解,镜中人的几番解释并没有让他觉得这只蝴蝶有多强大,姜林抢夺它或许还情有可原,那些正道又为何抢夺? 而且在这之前,他从未听说过傀魂的存在,怎么突然好似天下皆知了一般前来争夺。 “傀魂虽然可以救人引魂,但被当作杀人器时就,便能俯在人身上,驱逐那人的魂魄,取而代之,若是正道去抢夺,或许便是看中了驱逐的作用。” “他们有什么需要驱逐的魂魄吗?” “……”镜中人静了一会,他摇头:“我不知道,这种事大概不会让外界知晓吧,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东西,可能只能归咎于傀魂不希望被我找到吧。” 镜中人瞥了一眼蝴蝶,道:“这一世我没有回去过泛叶宫,傀魂没有被我带出来,但在以往的某一世,我将傀魂埋葬于此,它应当是那一世来的。” “那这一世的傀魂呢?” “或许已经被姜林不小心毁了。”第一世就是这样。 镜子此时画面逐渐显现,依旧是镜中人的视角,却不是当前的时间和画面。 正是楚宁开门,门外站着段琴的画面,段渊心中一紧,小琴双目写满了痛苦,烟款盈着泪水,她语气哽咽,对楚宁说:“我要见,见哥哥。” “……”楚宁沉默,他不知该不该让,算算时间,小琴已经知道真相了,现在应当是来与段渊对峙的。 镜中人在屋内知道此事已经不可避免了,便说道:“楚宁,让她进来吧。” 楚宁担忧地看了看他们,还是叹了一口气,让段琴进了屋。 段琴神思恍惚,她看着哥哥,只见哥哥平静地回望着她,好似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没有任何的因为什么暴露而造成的惊慌或者无措,他等待着自己的质问。 但她却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来此对峙的勇气,心中苦涩,张了张嘴,嗓子却好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镜中人叹息,轻轻地抚摸段琴的发顶:“想知道你就问吧,别这样看着我。” 段琴咬了咬牙,她艰难地开口道:“哥哥……你知道我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吗?” 她忐忑地等待着哥哥的回答,但毫无疑问,她知道哥哥是知道的,当年哥哥曾提过一嘴关于她父母仇人的话,但哥哥并没有告诉她更详细的。 第125章 镜中人有些无奈:“你要问的是这个吗?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的父母之仇是魔教泛叶宫的人。” “……”段琴如坠冰窟,脑袋一瞬间嗡鸣作响,她不能理解,哥哥很清楚她的仇人是谁,当年活下来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她知道泛叶宫臭名在外,修行界所有的坏事都可以头一个怀疑泛叶宫,但她从来没有被人肯定地被告知那些仇人就是泛叶宫的魔修。 “哥哥……你是泛叶宫的人吗?”她好似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本能地问出最开始设想好的问题,纵使她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镜中人闭了闭眼,他倒是不想是泛叶宫的人,但现在小琴问的陈年旧事,他就算否认也改变不了当年自己杀了她父母的事实。 段琴脸色白了一分,身体晃了晃,她咬紧了后槽牙,扶住桌子,又不死心地问:“当年是你吗?” 镜中人微微蹙眉,有些担忧段琴的状态,想关怀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没有什么立场,他闭上了嘴,点了点头,承认了。 “……哈。”段琴所有的希望被彻底击碎,她希望哥哥否认,告诉她自己看到的那一切是假的,告诉她,有人想挑拨他们兄妹的感情,告诉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血海深仇,她就是哥哥因为长辈相识的关系而将她带离段家…… “为什么?”段琴崩溃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哥哥的表情,但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心口抽痛让呼吸都感到刺痛,她上前抓住哥哥的衣服,怒火几乎无法遏制,可眼泪却先一步落下:“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的父母,为什么要灭她满门却又放了自己,为什么在几年后又来将她带离苦海,为什么要让她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变成一个笑话。 他怀着怎样的心情看待手下亡魂之女的呢?是不是在心里笑她?笑她不孝认敌为友,笑她识人不清,与血海深仇朝夕相伴,笑她愚蠢天真,妄想炼丹为仇人延年续命,活得自在? “……”镜中人哀痛地望着她,静了许久,段琴以为他要保持沉默,连辩解都不给自己,忍不住失望心痛,最后愤怒,她松开手,哥哥终于开口了:“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段琴一愣,镜中人抬手拭去挂在她眼角的泪珠,他轻声说道:“我不否认我曾做过的,但我若将原因告知了你,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向你辩解,向你求得原谅?你会不计较我曾所做的一切吗?” “什么?”段琴觉得荒谬,心中情绪翻滚,最后忍不住发出笑声:“难道我的父母咎由自取吗?难道我应该体谅你杀了我的父母吗?” 镜中人摇头,他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冰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小琴,我的母亲有一位堂兄,关系亲厚,常常与我提起他,他们常有书信来往,但母亲彼时带着我躲避于她的母族,却因为这些书信,那位堂兄得知了我的存在,又得知了我们的藏身之处……” 段琴猜到了什么,浑身颤唞了起来,脸上血色褪尽,她捂住耳朵不想再听下去:“不……” “他向泛叶宫之主以一枚长明珠作为交易,背叛了我的母亲,我的族人,七百零一个人,被屠杀殆尽,除我与母亲,无人生还。”镜中人闭上眼睛,那一天好似重现在他眼前,他的玩伴号哭着逃跑,却当着他的面被砍成了两截,身后传来那孩子母亲绝望的叫声,然后戛然而止。 他们杀了很久很久,灵湖的水成了刺目的血色,曾经庇护的神器见证了他们的灭亡,所有人都留在了那一天,母亲活了下来,却也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陷于自责之中生不如死。 “你说,我怎么能不杀他们呢?当年向我们挥刀的人,我一个都没有放过,我为什么又要放过这一切的开端呢?”镜中人重新睁开眼睛,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段琴,说道:“以我全族人的命做交换,就为了一颗长明珠,给自己的夫人续命,而他的夫人是个凡人,因为生产而伤了根本。” “本不该如此的,他的夫人不会死,他无需去求一颗无关紧要的长明珠。” “不……”段琴全身瘫软,坐在了地上,她不愿相信这一切:“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镜中人将段琴抱起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孩子,我本没有想带你离开。” 但那个孩子与他一样,无辜遭难,还未明事便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这种子却正是他种下的,他本该斩草除根才是,可当年他没有杀她,如今也不会再杀她。 他算了算年龄,段琴本该已经七岁,却瘦瘦小小的比五岁的孩童还不如,他只看了她一眼,饿得快走不动路的娃娃便扑了过喊着哥哥,我好饿。 他动了恻隐之心,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走?我给你买吃的。” 瘦得脱了相的娃娃一听有吃的哪还想那么多,猛地点头,孩子就这么被她的仇人拐走了。 第65章 若要说清楚段渊当初带走段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 不会有人会接受养大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仇人,他扪心自问,如果他能接受就不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手…… 镜中人看着段琴痛苦的模样,心中也有些酸涩,他沉默了很久,开口道:“对不起。” 段琴难以置信地抬头,她此时不知该如何面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哥哥,她不可能去理解哥哥杀自己的父母,但若要承认自己的父母自作自受她也做不到,她不能理性地去看待这一切的恩怨,她更难以接受恨了那么多年的哥哥就是自己的仇人。 第126章 她眼中写满了怨恨:“你为什么不连我也一起杀了?这么多年,你是在赎罪吗?你放了我又带走我,是想从我身上满足你那虚伪的善良吗?” “……”镜中人心微微抽痛,纵使再次面临这一切,他依然会难过伤心,他不禁怀疑,带走她是错的吗?他们是仇人,既然当初放了他,是不是就不该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就该…… 他静了许久,想到了第一世,他轻声问:“小琴,你要杀我吗?” 段琴一愣,她脑袋一蒙,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心如刀割般,她愤怒,怨恨,不解和痛苦,这些皆源自毁了她一切的仇人是她最爱的哥哥,她难以放下仇恨,又忽视不了自己对哥哥的感情。 她忍不住踉跄地后错一步,杀了仇人为父母报仇?杀了……哥哥? “不……”段琴面露无措,她做不到,纵使知道了一切,她也从未想过与哥哥刀剑相向,她没办法将哥哥与自己的仇人画上等号。 她选择了落荒而逃。 镜中人看向楚宁,神色落寞:“我是不是不该与她有任何的交集才是对的?” 楚宁心疼不已,他轻轻抱住镜中人:“你没有错,小琴无法接受也没有错,这不是你们的错……” 镜中人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他勉强地笑了笑:“至少,她没像第一世那样对我。” 段琴会知道这一切只能是观世镜看到了段渊的记忆,然后重现给她的,这世上,除了段渊自己,不会有人知道段琴的父母到底是哪一个泛叶宫之人杀的。 这一世段琴世通过姜林控制的观世镜知晓一切真相,而第一世,观世镜早早就被段渊打碎,她又是怎么被告知的呢? 此时,他察觉到了一抹异样的灵力波动,他心念一动,抬手布阵,灵阵瞬间布满整个房间,阵外空间有一瞬间的扭曲。 “怎么了?”楚宁警惕地将镜中人护住,却没有注意到镜中人覆盖于手中的灵力从蓝色转化为金色,然后慢慢熄灭。 “我感受到了姜灵的气息。”镜中人看向门外,那股气息并非无意外溢,而是姜林特意让他发现的。 他轻轻拍了拍楚宁的肩膀,说道:“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只是我倒没想到,姜林会亲自过来,不过也并不意外,他才是最想要得到傀魂的人吧。” 楚宁对此物一无所知,上一世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正如曾经段渊说过得那样,他没有任何重生而来的优势,虽然他并不在意这些优势,但这些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但段渊却说经历过的事让他很难不在意。 他深知他们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这一世……纵使他不记得,他也不想重蹈覆辙。 他问:“你们说的傀魂在哪里?” “允式。”镜中人说道:“往世只有一次我将傀魂带到了允式。” 这里发生的事是他曾最怀念的,也是最在意的,他将一部分记忆和傀魂留在了这里,希望可以在他逐渐遗忘楚宁的时候重新想起来,但后来却再未踏足这里一步,随着轮回重启,他将这里也遗忘了,更没有可能再回来这里,而如今,那些东西从往世遗留到了这一世,但那些东西应该就只剩傀魂了。 允式可引亡魂归来,也可保魂魄不散。 “九渊啊,好久不见。”镜中人眼前映入一抹红色,随后他看到窗边一个幽灵般的人飘了过来,一脚踩在窗沿上。 “……”镜中人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你不应该再把小琴拉进来。” “很意外啊。”姜林笑得眉眼弯弯,他顺势坐在窗户上,他说:“这次她没有对你刀剑相向呢,为什么?因为她没有去过中原吗?” “你想在拿我献祭吗?”镜中人眼中讥讽,他说:“你只有一次机会,现在已经没了。” “不不不。”姜林摇头,他说:“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但并不是没有替代品,而且这一次如果只拿你献祭的话是完全不够的,上一世我就明白了。” 他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怜悯地看着镜中,道:“九渊,我这次特意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你的命数越发不可见了,在这一世之后,你的轮回我都算不出来了,你会死,死得比卡尔塔还不可挽回。” “你会好心提醒我?还是想借此阻止我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论资格,我和你哪能一样啊,我只是想将他的灵魂重聚罢了,但你不一样啊,你希望他回来。”姜林看向楚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说:“我是不忍心你如此沉迷于不可追的过往之中,我是为你好呀,你付出的代价比我的多得多。” “这一切是无用的。”姜林跳下窗户,走进室内,他伸手碰了碰将自己阻拦的灵阵,说道:“你给我的记忆里,你有没有好好回忆呢?你失去的到底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 “……”镜中人不语。 楚宁心中意识到这话中有话:“什么意思?” “你记得上一世的一切,应该明白自己活了多久吧?”姜林打量着楚宁,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昆吾刃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饶有趣味地说道:“那你知道在以往的每一世,你们是什么样的结局吗?为什么你们能一直这样轮回?” 镜中人此时突然说道:“你不是想要傀魂吗?我告诉你它在哪。” 楚宁皱眉:“段渊,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第127章 “你觉得上一世找到观世镜的碎片可以作为你重生的代价吗?”姜林露出满怀恶意的笑来:“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你找了几百年,都找不到他,无论是转世也好还是无处归去的魂魄。” 楚宁心微微一沉,这的确是上一世困扰着他的问题,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哪里都找不到段渊的身影,哪怕是魂魄消散了都不该这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为什么?” “九渊虽然说是我将他献祭想要找回我想找的人,但主持献祭的人才是付出代价的人,我在第一世付出了代价,而往后的每一世,主持人都是九渊哦,直到……有一世,主持者和献祭者,都是他自己。”姜林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说道:“他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抹除掉了。” “本来上一世就该结束,但没想到还会出意外,而这一世,一切都会真正地回归原位。”姜林说:“他会代替你的位置。” “楚宁,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闭嘴!” 镜中人忍无可忍,灵阵反转扑向姜林,无数金丝如无数利刃将他钉在原地,正常人被金丝贯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早该成了一个血人,但姜林除了无法再动弹,身体竟无一丝血色涌出。 姜林眼中写满了心有余悸:“这亏我吃过一次可不敢再吃一次了。”说着他得意地一笑:“怪不得谢千机从来不敢以真身见你,你这家伙一点都没变,一不高兴就下杀手,一点都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不愧是殷非的儿子啊。” 镜中人脸越来越黑,他手指微动,金线全部错位相绞,姜林瞬间被他切成了无数块。 那一瞬间,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会让一切都回归原位的。” 楚宁瞳孔一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姜林虽是假的,但他看起来和真人一般无二,被金线绞杀时,他清晰可见地扭曲了起来,随后成了一块块碎肉,纷纷落在了地上。 “你……”楚宁惊骇不已,没想到段渊的手段如此残忍,他下意识看向镜中人,却见镜中人的视线也落在他的身上,那双眼睛毫无波澜,如一潭死水,镜中人看着他,却又好像没有看他,他的眼中空空如也,他被这眼神吓到了,心中不安了起来,那一瞬间他感觉段渊在另一个地方,他们不在一个世界,他所看到的是空的:“段渊,你怎么了?” 镜中人眨了眨眼,一切恢复了正常,他看了一地的碎肉,那些碎肉的颜色慢慢地变浅,最后化作一地的碎纸屑,他沉默了许久,楚宁越发的心慌,在他终于在意忍受不住的时候,镜中人开口道:“楚宁,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楚宁一愣:“相信什么?该死的是我这句话吗?” “所有的话。”镜中人破除所有的灵阵,他说道:“过去的就让那些过去吧,他不可能将一切回归原位的,我曾经和你说过,轮回重生并不是真正的从头再来,只要有人记得,曾经发生过的就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再发生一次,否则我们就不可能每一世都不一样。” 楚宁目光暗沉,他说:“你在回避什么?” 段渊一惊,下意识想说点什么,楚宁却抢先一步说道:“既然你说重生并不是重来,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说的献祭所付出了的代价也并没有回来?” “……” “代价是什么?” 第66章 “你为什么要献祭?”楚宁问:“你想要得到什么?” 镜中人被楚宁质问得直皱眉,他退后一步,说道:“我想要你回来啊,姜林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楚宁一脸茫然,他疑惑不解:“我去哪了?” 随后他突然感觉自己该跳出上一世的结局,他难以置信:“除开上一世,每一世都是我死了吗?” 镜中人望着他,沉默良久,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对啊,是我害死了你,我们是孽缘……” “不该认识。” 楚宁心一颤,镜中人这番话如一把利刃插进他的心脏,他抓住镜中人的手:“唯独你不可以这么认为。” “……”镜中人不语。 楚宁眼中写满了伤心:“所以你不要我了吗?上一世如果不是我百毒不侵的体质被安排去你的魔宫,你永远都不会来找我的对吗?” 镜中人神魂仿佛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他恍惚间,想起了每一世那个神秘的声音,那个他永远找不到来处的人问他:“你要放弃他了吗?” 他每一次的回答都是否定的,他不愿意放弃,他已经舍弃了那么多,他不能再失去最后在意的人。 可他总是失败,楚宁是活生生的人,他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他。 ◤ 他一遍又一遍地被命运告知,生命是顽强而又脆弱的,痛苦只存在于活着的时候,死亡是没有过程的,他是一瞬间发生的,悄无声息。 他一如当年面对卡尔塔和族人的死亡一样的无助。 许多年,他从来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 上一世,他同样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你要放弃了吗?” 他没有回答,他已经没有再重头来过的筹码了,他先于楚宁死去,他为楚宁留下了后路,楚宁不会再有危险,楚宁活下来了,他得到了轮回数次后,一退再退的最佳的结果。 为什么还要选择? 他不需要再面临放弃与否的抉择…… 第128章 “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了……”镜中人说道:“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前两世为上一世做的一切都因为楚宁主动的重生而作废了。 这一次,他只需要再想办法让楚宁和上一世一样,将自己与他割席。 楚宁看着他逃避,心中怨恨渐起:“我不要你所期待的结局,段渊,你不想放弃你曾做过的一切努力,我也不想!” “……”镜中人嘴角苦涩地上扬了一点,静默许久,他看向门外,点了点头:“随便你吧,你看看你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我不阻止你。” 他要将门关上,却突然被一把赤红色的长刀卡在了门缝。 楚宁神色一凝,将镜中人一把拉了回来,然后一刀向那把赤色的剑劈下去。 赤红色的剑猝不及防地被楚宁向下劈了一段距离,但却没有收回去,而是剑身一转,强硬地破了门。 镜中人突然抬手钩住楚宁的后领,带他后退了几步,随后一道灵阵落在门上,他目光落在卡在门里的赤红色剑刃之上,问道:“我记得这剑不是你的吗?” “我不用剑了。”楚宁回道,他莫名的有些焦虑了起来,段音云等人对他们的态度因为段渊而非常友好,方才若想要阻止段渊关门,大可以出声,而不是突然拔剑相向。 “他们怕是知道你的身份了。”楚宁面色凝重,这一切好似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每一个变故在往坏的方向走,让他心烦意乱。 “嗯,第一世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知道的。”镜中人看到灵阵已经出现裂缝,心知他们的实力悬殊过于巨大,正面交锋怕是有什么优势,他迅速补了一道灵阵,说道:“我们先走。” “往哪走?” “允式,我们去拿傀魂。” 楚宁收刀,一把揽住镜中人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我能问一句吗?你和允式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傀魂放在他们那里。” 镜中人思索了片刻,那一世他也算独尊天下,将一个小东西交 给什么人,对方也不敢拒绝,而且也不是什么坏东西:“没有什么关系,当时只是随手给出去的,而且他不是有两个儿子吗?可以帮他把他的儿子找回来。” “是了,之前允式告诉我他有了他儿子的消息。” “嗯,傀魂醒了。”镜中人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阿敬冲在最前头,他抬手虚空画阵,阵中爬出无数肢节般大小的赤红色小飞虫,在彻底脱离灵阵时,镜中人一指阿敬,令道:“去,吃了他。” 小飞虫得了指令,争先恐后地扑向阿敬,忙着带着镜中人赶路的楚宁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阵背脊发凉:“你做了什么?” 镜中人扫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又放出一只蝴蝶,说道:“没什么,我拖一下他们。” 阿敬被虫子缠住,他看向镜中人,视线与镜中人撞上,他神色懊恼,以扇为刃,向着虫子一扇,风场被带起,虫子被卷入风中,就在他将要绞杀这些虫子的时候,一只蝴蝶扑进了风中,鳞粉瞬间散开。 他脸色一变,手臂感到一阵酥|麻,他猛地撤退,又迅速将风扇灭,段音云来到他的身后,见他神色心有余悸,疑惑不解:“怎么了?” “美……殷九渊好像很了解我的招数。”阿敬烦躁地用扇子扇了扇:“我可能派不上什么作用,只能让萧连去杀他了。” 段音云难以置信:“你都没办法?” 阿敬眉头一拧:“我怎么了?我很弱的!” 段音云扫视了四周,除了远去的楚宁二人,没在看到别的什么人了:“怎么不见之前的那个姑娘,他们是什么关系?” “把那个姑娘找出来问一问就知道,我看她眉眼也与你有几分相似。”阿敬转身回去道:“你不是说当年有一个小侄女没找到吗?” 说着他便看到街道上自己刚刚讨论的人驻足抬头望着他们,而她的身边跟着与他们一同抵达此处的玄衍宗弟子。 他略有不满的啧了一声:“最近怎么总是遇到他们?” 段音云看过去,发现了段琴,她眼睛一亮:“她长得很像我的兄长。” 阿敬闻言瞥了一眼,他一合扇子,突然说道:“之前你也说殷九渊很像你的兄长。” 然后他又思索了片刻,说:“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 “没有。”段音云摇了摇头,却突然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和兄长的只言词组,她说道:“我应当是有一个堂姐妹。” “你那个姐妹后来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我没怎么见过他。”段音云与阿敬穿过人群追上段琴:“姑娘请留步。” 段琴蹙眉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想搭理,云岚却对她说道:“小琴姑娘,叫你的那位是段家人呢,是你的家人吗?” “我没有家人!”段琴冷声道:“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 云岚摇头,道:“不行,我们受到你哥哥的恩惠,保护你只是他提出的一个小小的要求。” 段琴听到哥哥的消息,心中尚未疏解的怨愤再次被点燃,她怒吼道:“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你为什么不去杀他,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为什么要遵守一个魔修的承诺?” 云岚被她吼得一懵,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同行的女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他才说道:“我与他之间的承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变化而改变,他帮助了我,我完成他的要求,这是理所当然的,与杀不杀他也并不冲突,而且,他也并不是魔修。” 第129章 段琴神情变得古怪,云岚身边的女人眉头一挑,补充道:“是不是魔教中人我们也需要去证实。” 在他们的认知中,魔教中人等于魔修,正常修士绝对不会是魔教中人,对于众人所说的殷九渊是魔教中人,他们抱有怀疑态度。 段琴只觉得这两个所谓正道之人当真是古怪得很。 此时段音云又追了上来:“姑娘,你可知道段海桥?” “……”段琴皱着眉头,段海桥就是她的父亲,但此刻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任何地段家人,她没好气地说道:“不知道。” 当初和哥哥所说的,她并不愿意回到段家去,她并不愿认可别的段家人为亲人的话依旧作数,而且,这两人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时在追杀哥哥…… 随后她对云岚说道:“小药人,哥……殷九渊他将我拜托给你们对不对。” 云岚点头:“是的。” 段琴又问:“如果你们做不到怎么办?” 云岚摇头,坚定地说道:“不会做不到的。” 段琴这才看向段音云,说道:“那如果他们会影响到你们完成对他的承诺,你会怎么做?” 云岚看向段音云,思考了片刻,又与身边的女人对视了一眼,他说道:“放心吧小琴姑娘,只要你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带走你的,如果可以,你可以随我们回玄衍宗,我们有足够的财力助你练习炼丹之术。” 段音云脸色变得激动:“小琴?你就是段琴,段海桥的孩子对不对?”说着就要伸手去拉段琴的手。 云岚无奈运灵挡住她,阿敬扇子轻轻扇动,卸了他的灵术,他说道:“云公子,我劝你不要妨碍他们段家人的事。” 云岚叹息:“这世上段姓何其之多,不能代表都是他们段家的人,你需要拿出证据来,且小琴姑娘也并不愿意与你们有何干系,你们不要违背他的意愿。” 段音云情绪突然有些崩溃:“若是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她怎么可能不认我!” 段琴冷冷地看向她,她无情地说道:“可事实就是没有,我受苦受难的时候你没有出现。” 她甩开段音云的手:“我不是你们段家人!” 争吵之际,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众人一愣,纷纷看向声源处。 只见远方层层金色灵阵直通天际,天云被扫空了一片,相隔数十里之远,恐怖的灵压猛地荡了过来。 段琴脸色变得惨白:“哥哥?” 第67章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想起一切之后,段渊都不喜欢萧连,他是一个信奉绝对正义之人,是非黑白分得清清楚楚,正就是正,魔就是魔,没有别的可能。 一个蠢货! 正义之士与他相处或许会感到安全,但段渊是在阴暗的世界长大的,他只觉得萧连的正义充斥着虚伪,让人感到恶心。 他否定他人的苦厄,不认可堕落者,他只看到了堕者的罪,是罪,他就要罚。 在他的眼里,段渊是魔修,是泛叶宫之人,绝对的罪恶,当杀。 而楚宁作为他的同伙,与魔修同流合污,自甘堕落,亦是罪。 萧连修为高出他们许多,他若是追杀,楚宁几乎没有带他逃出升天的可能。 镜中人皱眉看着已经追上来的萧连,他手中的那把红色长剑此时让他有些难以抑制地紧张,似乎是上一世死于这把剑而带来的情绪,他按住了楚宁的肩膀,对他说道:“去允式地坑,傀魂在那。” 楚宁愣了一下,立刻加快了速度,他察觉到镜中人有些不对劲,但现在也不是确认的时候。 允式地坑之上是曾经允式建筑的废墟,他们二人刚落地,萧连一道剑气就劈了过来,镜中人下意识用灵阵挡住,蓝色灵阵瞬间被击碎。 镜中人却一惊,不为萧连那一剑,只心惊自己方才在楚宁面前用了那人借给他的灵力,他慌张地看了楚宁一眼,看到楚宁正忙着找地坑的入口,没有注意到他,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楚宁知道自己与那人已经见过,很难说这是什么心思,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但那个人却是很久很久之后的楚宁,他不希望现在的楚宁知道太多,或许也是潜意识不希望那个人发生什么变化。 “地坑已经被彻底堵死了。”楚宁皱着眉,看向镜中人,这才发现萧连已经逼近,他立刻握紧了手中的刀,又将镜中人拨到了身后,他知道对方是为镜中人来的,对方的实力还在他们之上,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对镜中人说:“你去找地坑的入口,我来拖住他。” “……”镜中人稍稍后退,他抬头去看萧连,握了握拳,对楚宁说:“你小心,萧连不擅剑,他是灵术师。” “灵术师?”楚宁一惊,他们用刀用剑的最不想面对的是灵术师,但好在灵术师成才的少,让他们不至于那么难过,可眼下追杀他们的就是灵术师,这让他心里不由地发怵。 “这位道友,你可知道你身后之人是什么身份?你还要护着他,站在我的对面吗?”萧连皱着眉,手一松,赤红色长剑便悬于他的身侧,灵力化作了实质在他身后凝聚出一个巨大的影子。 “我知道。”楚宁目光坚定,他用平静的口吻说着:“我会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你若要杀他,得先杀了我。” “好,我成全你。”萧连手指微动,他身后巨大得灵体便凭空抽出一把斧头,向着楚宁劈下去。 第130章 楚宁瞳孔一缩,下意识用刀去挡,可紧接着他心却一颤,想起了这刀是段渊给他得仿制品,或许是挡不住这一招的,他将所有的灵力都抵在刀上,以防这刀太快被击碎。 可没想到他所有的灵力注入刀身后都石沉大海一般,一点气息都没有了,就连他这个灵力的主人都再感受不到。 他的灵力被刀尽数吞下。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普通的法器都不曾有这般能力,更何况这只是一把复制品…… 难道昆吾刃就是有这般能力? 容不得他想太多,萧连灵体的巨斧已经砍了下来。 这一斧蕴含的杀气几乎化为实质附在了斧刃之上,劈开了楚宁周身的空气,那恐怖的压力几乎将他的膝盖压弯,他所站立的地面被压得下陷了一寸,眼前飞沙走石,风与碎石刮得他皮肤生痛,不知是耳边太喧闹还是寂静,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声。 砰!砰!砰! 震耳欲聋。 下一刻,巨斧从与他的刀刃接触的部分开始分解,他的视线被有形的风遮掩了绝大部分范围。 他没有感觉到刀斧相撞的力道,心道不好,这是萧连的障眼法。 另一道气息从这如墙壁般的风道冲了出来,直冲他的面门。 他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撤了刀,凭着直觉在身前一挡。 “锵!” 先入眼的是那把赤红色的长剑刺在了他的刀刃上,刀剑相击发出的刺耳声响让他牙齿发酸,更 麻烦的是,他匆忙硬接的这一剑的力道来不及卸掉,刀震从刀刃传递而来几乎让他半边身体都有一瞬间的麻木。 而生死之战,任何一瞬间的滞怠都是致命的。 但这致命的一击并不是来自于近在眼前的萧连手中的剑,而是来自于被他认作了障眼法的巨影。 一切都是在那一息之间所发生的,他放弃抵御巨斧,而去防守萧连的剑就意味着他放开了一个巨大的空门。 此刻他已经来不及躲闪,只能尽力避开那巨斧劈向他的致命部位。 而同时,一道灵阵挡在了巨斧前,巨斧落下的速度停滞了一瞬,楚宁得此机会闪避开,几乎是下一秒,灵阵便被巨斧劈碎,再度落下,只是速度慢了不少。 楚宁格开萧连的剑,连忙倒退,他们之间悬殊太大,若无奇术,他不可能在对方手下走过十招。 不过,他敢公然站在正道对面,最不缺的就是奇术。 他弃了刀,手结法印,眼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来,空间也开始发生扭曲,胸口灵丹高速运转,灵力再无节制地向法印聚送,他抬眸,看到萧连身体里游走着灵力的经脉。 萧连目色一沉,灵术萦绕周身,化作一身盔甲般防住了命脉,攻守难全,向来如此,若非生死存亡之际,没有哪个灵术师会选择耗尽灵力去做到攻守兼备。 更何况眼前的人实力低他许多。 他举剑,再刺,这是最佳时机,若是能伤到楚宁,便可以中断他的法印,让自己脱离可能受制的局面。 楚宁除了刀剑之术其他的法术学得咋样而不精,会的法印不多,眼下是最熟练的一个。 他脑海闪过一个陌生的画面,是段渊双手结印,或许又参合进了别的法术,只见他于数米之外,以金丝牵住敌方的所有命脉,恶趣味地引领对方手脚并用的跳了一个怪异的舞,然后双手合十,拉断了所有金丝,那人经脉瞬间爆开,鲜血淋漓地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而那人涓涓流淌的血液顺着特定的纹路爬开,缓慢而怪异地形成一个血红色的灵阵,阵成之际,随着痛苦绝望的哀嚎,那人的血化作一条条红色的蛆虫在□□里蠕动穿行,不消片刻,那人便化作了一架血骨,只有一颗脑袋还保持着完整。 他未曾见过那般恐怖恶心的画面,但现在想来,那应当是段渊用了邪术。 萧连的剑很快,他自觉现在已经不可能躲开,便更加迅速地将灵力送进法印之中,腹间剧痛之际,他看到了萧连命脉延伸而出的灵线向他靠拢。 他变幻法印,勾住了灵线,但与此同时,数十根灵线一根根从他指尖滑落,他勉强抓住了两条,随后再度变幻手印,萧连身体猛的一顿,停了下来。 而楚宁脸色惨白,一口血喷出来,他疼得浑身止不住颤唞,抽空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的腹部整个被萧连的剑贯穿,只剩了一个剑柄。 他心有余悸,若是再慢一步,任由萧连划拉一下,他就被剖腹了。 现在他应该将灵线拉断,好让萧连也吃个大亏,可疼痛再蚕食着他的意识,这波一换一属实不太明智。 但时机并不等人,他咬破舌尖,猛的后退,长剑稳稳地被萧连握着,他腹部的伤口血涌如注,他倒吸一口凉气,疼痛还没到让他麻木的地步,但脑袋空茫迟钝了起来,后槽牙紧紧咬着,眼眶泛红,泪水也要涌出来了。 他忍痛双手合十,将灵线扯断,只见萧连瞳孔猛的一缩,体内的灵力瞬间逆转了一瞬,他脖子青筋暴起,一丝血从嘴角溢出。 果然,只有两条命脉作用不太大。 他抬手想再结印,却感觉有人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然后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伤口。 “呃!”熟悉的气息让他不由得放松了下来,但腹部的伤痛让他的感受更加清晰了,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第132章 他走进被第一道断刀劈过的地方,尘埃渐渐落下,他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萧连,他不觉得萧连能挡得住刑杀的威力,但萧连确实还活着,能解释这一切的只有另一种可能,有人救了他,那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是能够抵挡得了天谴的存在。 视线变得明了,他看到一个白色身影站在不远处,他的脚下是刑杀造成的细长且深的裂缝。 这人将刑杀引了过去,分担了萧连会受到的绝大部分的伤害,却又毫发无伤。 但有这般能耐的人不会做出硬接刑杀的蠢事,这比直接毁了他的灵阵还要危险得多,但若是强破他的灵阵,段渊必受反噬。 这世上既能接下这刑杀,又不愿伤害他的人只有一个…… “你这般借天地之力会招来天道的注意,你知道吗?”那人绷着脸,强压着自己的怒气,咬牙切齿地,恨不得上来给段渊一拳让他清醒一下。 断渊点点头,表示知道:“祂就在这里,还看着我。” “你挡得住天谴吗?”那人几步冲过来,死死捏住他的肩膀,双眼血红,显然是怒极不已,低吼道:“知道什么是天谴吗?你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段渊神色不为所动,他还是点头:“我知道,但我不在意。” “不在意?”那人一愣,一时难以置信,许久,他的喉间发出声音,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苍白再没有一丝血色,他缓缓收回自己的双手,踉跄地后退一步,他望着段渊:“你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吗?你怎么能做得到不在意?” 段渊沉默,此刻的他突然感到疲惫,怎么会毫不在意呢?可他此时他看着眼前的人,心如止水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的人。 “你为什么要救他呢?”段渊不想和他在这件事上纠结,他现在对萧连还活着这件事非常不满:“他的存在还不够碍眼吗?” 楚宁看着他,他察觉到了断渊的变化,这似乎是他早就料想到了的,但段渊冷漠无情的样子还是让他心里一阵抽痛,他沉默良久,看向昏死过去的萧连:“你不能拿刑杀杀任何人。” “它就是用来杀人的。”段渊垂眸,淡淡地说道:“它就是用来杀我任何想杀的人。” 他走向萧连,将萧连整个拎起来,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样子,金线从他的手间缠上萧连的身体,他松开手,金线将他吊了起来,他没有立刻杀他,而是看向另一边,正在匆忙赶过来的段音云等人。 他说道:“如果他没有每次都来碍眼,我怎么会想杀他呢?” 如果他没有想着杀楚宁,自己又怎么会想着彻底解决这个烦人的家伙呢,他说道:“本就是个虚伪的人,他自己身上的孽债可不比我少得多少,此间最虚伪的家伙莫过于此了吧。”他将灵阵印在萧连身上,灵阵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又讥讽地笑了起来:“好一个自欺欺人的东西。” 他将萧连扔到那人的脚下:“你要不要看看,他身上的罪孽?看看他的道?为何我不能杀他?” “……”那人沉默,萧连因为自己扭曲的理论也杀了不少无辜的人,可他偏偏如段渊所说的那样,惯会自欺欺人,竟到现在都未曾堕魔。 “哥哥!”段琴神色严肃,远远地呼唤了一声便不再靠近,段渊看向她,见她拧着手指,紧抿着嘴唇,神色飘忽不定:“你……” 段渊未等她说出什么,便收回了视线,而去看向阿敬和段音云,他眼底写满了讥讽:“你们是来给他收尸的吗?” 段音云这才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萧连,忍不住惊呼:“萧连?” 她扑过去,将萧连抱起来,萧连虽然没有被断刀真正地劈着,但刑杀威力非凡,只是余威也够他吃一壶地了,在场的来者谁也没想到萧连竟会这般落败。 阿敬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段音云顿时落下了泪来,她怨恨地看向段渊:“无论你是怎么获得这种力量,你一定会遭到天谴的。” 段渊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诅咒他遭天谴就好比诅咒濒死之人不得好死一样,毫无意义地诅咒呢,他说道:“我没杀他,已经是我大发慈悲,网开一面了,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不知感恩呢?” 段音云厌恶至极:“呸!当真不要脸!” “是吗?不是你们追杀在先?怎么还先恼羞成怒了?”他一步步走近段音云,冷声道:“是觉得我现在杀不了你了吗?” 阿敬警惕地看向他,一展折扇,却发现段渊身边飞起了几只飞虫和小蝴蝶,他心中一怵,不知这人未曾与他接触几回,怎么会了解自己的致命弱点,他按住段音云的肩膀,低声道:“当务之急是先救萧连,对方的实力有些超乎我们的预料,我们先走吧。” “……”段音云抿着唇,她将萧连背起,又眼神复杂地看向段琴,她方才听到她叫这个魔道之人哥哥…… 段渊微微挑眉,脚下灵阵大振,周身灵力瞬间混乱了起来,阿敬神色一变,他用扇子一拍段音云的胳膊,道:“你先走。” “可……”段音云一惊,她自然也注意到段渊灵阵的杀气,缩地为尺,迅速离开了灵阵的范围,站在灵阵师的灵阵之中是最愚蠢的行为。 可她没想到,自己几息便可走出三里之外的缩地为尺却让她怎么也挣脱不开这灵阵,就像遇到了鬼打墙一般,她的心越来越凉,突然听到段渊的声音:“刑杀不可用,那你可要瞧瞧我别的手段?” 第133章 她看过去,看到段渊盯着一块空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一般地对那里说道:“你说,我是不能杀他们,还是不能用刑杀杀人?” 他在和谁说话?那里有什么?段音云自觉再无法离开,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她突然察觉到阿敬身上落下了一股陌生强大的力量。 她心颤不已,忍不住想远离,但此刻她却千钧压顶,竟再也动不了了,她惊恐地发现冥冥之中,一只眼睛与阿敬重迭。 “……”段渊皱眉,没想到天道居然会降临凡人之体,只是这力量却十足的微弱,挥一挥手就能把那道力量散去,这天道是来杀他的吗? “段渊……”楚宁此时站了起来,他在段渊身后喊道:“快回来,不要过去。” 段渊自觉和他相隔不远,他没有去任何地方,为什么要说出这番话来? 楚宁面露慌张:“不要出去……” 第69章 很多时候,天道不会直接降下天谴,祂会下一盘大棋,将人彻底将死在棋盘之中。 就好比祂让楚宁先看到什么一样,而那人站在时间之外,他早就经历过这一切,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段渊,随后白色地光华让楚宁沉睡了过去,段渊只是回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他突然觉得此时的楚宁一直都是孤独的一个人,他跨越时间找到的自己并不存在于这世间,他看到的只是一场幻影,是一场梦。 他方才看到的才是真实的,自己存在的地方。 他问那人:“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不答,段渊也不再多问,他看向阿敬,他身上有天道的气息,但那气息格外的微弱,段渊有些猜不透天道的打算,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杀不了阿敬了。 段音云被阿敬身上的那股气息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担忧地问道:“阿敬,你还好吗?” “……”阿敬茫然地看向她,看她还在这里有些惊讶:“你怎么没走?” “我走不了啊。”段音云皱眉:“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对?” “没有。”阿敬摇摇头,但此时他再看段渊,他周身的灵力都开始变得有迹可循,不再有混乱的危险感,他看了一眼段音云背上奄奄一息的萧连,又看了看段渊,犹豫片刻,他一把将萧连拖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抓住段音云的胳膊,说道:“我们走。” “……”段渊愣了一下,只见他们再毫无滞碍的离开,阿敬身上的天道也随之消失,他忍不住错愕,难道天道只给他们一点力量,只是为了方便他们离开吗? 他忍不住对这几人的身份,对他们在天道那里的重量提出质疑:“他们得天道眷顾?” 这个念头一出,他忍不住怀疑那人突然出现在这里阻止他杀萧连的用意,他问:“关于他们,你有知道的吗?” 那人缓缓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开口解释,段渊沉默了片刻,没了再追究这一切的心思,无所谓了,这一切其实和他没什么关系,现在这些人如果没有天道的帮助,应该不会再主动招惹他们了,而且……他可能没有什么时间了。 他将楚宁抱起来,金线将地坑上的废墟一点拆开,他是金灵根,拆这些不难,只是有些麻烦。 这时,一直站在远处的段琴转身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察觉到身边灵力忽然一阵扭曲,她一惊,看到一把长剑凭空出现,直冲段渊后心,她脸色一变,下意识想去抓那把剑,可那把剑太快,她甚至碰都没有碰上:“哥哥!” 身边的云岚只是抬眼投去了一个视线,然后对段琴说道:“小琴姑娘,不知你方才可有察觉到你哥哥的怪异之处?” 段琴冲出去,没有听到云岚的话,听到了也毫不在意,但她眼看着剑穿过哥哥的身体,但哥哥却毫无所查,她猛地愣住。 此时段渊回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为何还在这里?” “我……”段琴哑言,她难以置信,方才那剑分明就……难道是幻觉? 云岚来到他的身边,低声对她说道:“小琴姑娘,方才你哥哥用来杀萧连的能力,并非来源于此界,而刚刚那飞出去的长剑也只是一个试探,他不会伤到你哥哥的。” 段琴现在脑袋里一团乱麻:“什么意思?你在说些什么?什么不是此界?” 云岚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走吧,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段琴沉默片刻,转身跟着他,她说道:“你既然提醒了我,就应该告诉我真相。” “自然,我来时看到那大阵心中震撼不已,说来怪异,你哥哥现在,站在世界的边缘,他魂魄忽然变得残缺了,但他现在却并没有什么影响似的。”云岚皱着眉头,似乎也有些想不明白,他说道:“方才那通天大阵夹杂着很多未知的力量,否则他不可能是萧连的对手。” 他看了一眼段琴,道:“你哥哥的秘密可能并非我们这些普通修士能够去探寻的,他那魔教的身份与之相比,过于的微不足道了。”而且他心中也有隐忧,能够脱离世界的存在,除了飞升强者,他想不出别的存在,但段渊显然不是这样的,他的实力远远不足以飞升,但那般恐怖的能力,如果霍乱此界,谁能挡得住? 段琴突然停下了脚步,云岚疑惑地看她:“怎么了?” 却没想到段琴猛地回头跑了,云岚的话让她有些恐慌,她总觉得,如果就这么走了,她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她此刻没办法再把自己的恨与爱分得太清楚,她回到段渊身边,突然发现哥哥身前一片黑暗,他站在一片茫茫之中,望着那片黑暗,她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臆想,但此刻她怕的要死,疯了一般伸手去抓住他,惶恐地喊着,试图将他拉回来,让他重新看向这片人间:“哥哥,别过去,别看那边。” 第134章 “……”段渊一惊,不知段琴怎么回来了,更让他惊讶的是,段琴说了和楚宁相似的话,他抽回被段琴抓住的手,问她:“你看到了什么?” “哥哥……”段琴猛地回神,她看着段渊的眼睛,发现那里面什么都没有,无喜无悲,没有光也没有暗,没有这世间的任何影子,如同她脑海突然出现的画面,他看在茫茫之 处,那一个画面在哥哥眼中投影了出来,此刻她心沉了下去,似乎都太晚了,哥哥已经过去了,谁都没有将他留下。 “你……”段琴的视线突然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抓住段渊的手:“你还是我哥哥吗?你已经不要我了。” 段渊默默地看着她,以往他或许会去替她擦去眼泪,但此刻他却不想这么做,他说道:“我杀了你的父母,我们是仇人。” 段琴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她身体微微颤唞,不死心:“哥哥……如果重来一次,你还会带我走吗?” 段渊认真的想了想,回答道:“不会。” 段琴突然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了,她松开手,觉得眼前的段渊很陌生,她此刻明白脑海里突然侵入的画面已经告诉了她,哥哥已经变了。 而云岚此时突然持剑冲了过来,杀气腾腾,段渊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想要闪躲的意思,只是周身的灵力再一次混乱了起来。 段琴觉得有一股压力,迫使她远离哥哥,她的胳膊突然被云岚拉住,接着她整个人都被甩飞了出去,她大惊,发现是云岚身边的那个女人。 “你们在干什么?”段琴被女人整个禁锢住,她拼命挣扎,但她向来只炼丹从来没有重视过修行,完全没办法挣脱女人,只能看着云岚一剑刺进段渊的胸口。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耳边只剩刺耳的长鸣。 “住手啊!!”段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火光直冲女人的面门,女人下意识躲闪,松开了她,段琴得了自由几乎是瞬间便冲了出去。 流火铺天盖地冲向云岚,云岚只躲过了第一束流火,随后一只透明的巨手将他盖住,他皱着眉头看向段琴:“小琴姑娘,你冷静一点。” 段琴充耳不闻,只用火去砸他,但这火砸在那只巨手上,就如同火星子落进了水中,只砸出了些烟苗子。 云岚很无奈,他说:“你哥哥根本没事。” 话音刚落,将他盖住的巨手就轰然破碎,云岚的瞳孔猛缩,只见段渊站在破碎的指尖上手中提着昆吾刃。 段渊漠然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段琴,回到了楚宁身边。 地坑已经被他破开一个口子,他却没有下去,只是说道:“傀魂,如果你再搞小手段,别怪我彻底毁了你。” “傀魂在这里?”云岚一惊,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正愁不知去哪里找。 他还未有任何的动作,一个灵阵在他脚下展开,将他封在了原地,随后他便看到几只黑色的蝴蝶慢慢从地坑的口子飞了出来。 只是那蝴蝶来势汹汹,他扑们的翅膀划过地坑上的废墟,如一片片刀刃,削铁如泥,它们向段渊扑过来。 段渊神色一变,灵阵将他护了起来,可下一秒,灵阵被轻易的切碎,他随手捏住一只蝴蝶,不在管其他的蝴蝶羽刃将他划得鲜血淋漓,他看向了一处,冷声道:“姜林,若是我死在这里,你想要的,你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看来你当年的确还瞒着我不少事。”姜林从废墟之上显出身形,他看了看周遭战斗过的痕迹,盘腿坐了下来,他轻笑道:“这么多人都没能杀了你,区区几只小家伙,你又怎么能放在眼里,是不是?” 段渊双眸微眯,突然将手中的蝴蝶飞出去,姜林连忙躲闪,却还是划破了脸颊,他吃痛的倒吸一口凉意,小心的碰了碰伤口,火辣辣的疼:“哎呀,我的脸啊。” 他装作愤怒的瞪段渊,却发现段渊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指责的话顿在了嘴边,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不一样的呢?他仔细回忆,发现唯一可能出现意外的,是他将记忆交给他的那一剎那的突变,他不能看到的那段记忆回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谨慎地站了起来,发现段渊身边的灵力总是混乱不堪,甚至空间都有些扭曲,段渊站在那里,好似一个幻影,但也像是堕魔的前兆,但他是见过段渊堕魔的,他的道心早就毁了,再后来似乎一直没有重新找到方向,特别是这一世,他失忆了。 失忆?为什么会失忆呢?上一世也失忆了,可在前几世,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皱眉,说道:“九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在这里。” 说着,像是为了验证一般,他跳了下去,轻飘飘的,像一只红色的蝴蝶,他抬手为刃,突然劈向段渊,段渊猛的后退,姜林劈到了空处。 段渊身边的灵力重新恢复秩序,姜林松了一口气,他笑道:“果然是错觉,你还在这里。” 但只是片刻,他看到段渊身边的灵力瞬间又混乱了起来,他愣住:“……” 他再次发动攻击,只是这次,有人挡在了段渊身前。 “啊!”段琴惨叫,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姜林毫无停滞地斩断了她的手臂。 第135章 姜林一愣,不明白段渊又不会死,她为什么要挡上来,只是下一刻,染上段琴的血的手突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猛的撕开袖子,发现血成了一团团附着在皮肤上的火苗。 他脸色扭曲,冷笑:“不愧是段家人,一个比一个阴险啊。” 他退后,心想以后还有机会在验证。 段渊没有去理会他,只是沉默地为段琴止痛止血,他此刻同样不能理解段琴的行为:“你自己应该能够将手续上。” 段琴抿着嘴唇,憋着眼泪:“你不是我哥哥。” “……”段渊皱眉:“你不恨我吗?” 段琴沉默着,在段渊以为她默认的时候,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他!” 她用一只手揪着段渊的衣服疯狂摇着:“我只想要我的哥哥,你把他还给我,我要哥哥!我不恨他了!我只有他了……” 段渊愣住,他茫然地抬手抓住段琴的手,突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切,他看到楚宁突然动了一下,他醒了。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对楚宁说过,自己很喜欢段琴这个妹妹,可自己为什么却却要这样对待她,还说出了那样伤人的话来。 段琴突然沉默了下来,她低着头,泣不成声,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地上,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哥……” 她只有哥哥了,她的哥哥不见了。 第70章 黑雾从水下蔓延上来,将段渊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心情沉重的看向浮上来的黑雾:“魂崩前辈……您有什么事吗?” “小娃娃,我来看看你,时间快到了。”黑雾化作魂崩的兽形出现在他的面前,现在的他比在灵湖看到的还要大数百倍,段渊站在他面前,还不如他的一个指甲盖大。 段渊完全看不到他的头,他不知道为什么魂崩变这么大要做什么,他没有心情问。 他在镜子中看到自己不知道的一切,他不明白镜中人之前还那般在意小琴,可为什么最后却能漠视小琴受得伤,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一样。 % 他靠在镜子上,心中默念了一遍魂崩说的话,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他心中震惊不已:“怎么会突然没有时间?” 魂崩说:“并不突然,里界已经过去三十年有余了。” 段渊难以置信,就算他看镜子,算镜子中的时间,也不过才几天罢了,怎么会过去了三十年多年。 他沉默了下来,看到魂崩展翅,扇动了两下,又收了起来,他问:“那……还有多久,你会离开?” “很快,此界时间并不一样,你当年第一次睡了一百二十年,里界也只过去了五年,后来断断续续,也从来没有规律。”魂崩说道:“我撑着界门,但到底是里界的存在,感受的是里界的时间,再有七年,我就到了极限。” “……”如果七年时间,楚宁没有找到他,他就永远只有一个人留在这里,可在那里的一百年,楚宁会一直找他吗? 他不知道,镜中人代替着他和楚宁在一起,他到底和自己不一样。 “小娃娃,这段时间你不要再睡了,好好适应这里吧。”魂崩化作一团黑雾,砸在了水面上,然后如墨水一般沉入了水下。 他慢慢的坐了下来,这个世界很大啊,但只有他一个人,他为什么不睡呢,多孤独啊…… 他躺了下来,感受水面的凉意,他不睡还能做什么?一直等待着楚宁来找他吗?如果最终都是找不到他,他什么时候适应不都一样吗?他为何要清醒地抱着希望去等待一个不太可能出现的结果?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魂崩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魂魄都散了,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是怎么来的呢?是魂崩把他送过来的吗?为什么魂崩不能告诉楚宁他就在这里? 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听到的另一个声音是谁?他找到了自己吗?他说楚宁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没有死?楚宁怎么知道的呢?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任由自己沉入水中,困意席卷而来,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拱了拱自己的脸,软软的,他猛的睁开眼睛,侧头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颜色几乎和水融为一体的东西。 它的头是伞状,游行时通过伞的开合推动,下面长着八条长长的触须,随着它的游动随意飘动。 他坐起来,将这个只有拇指大小的东西捧在手心,发现它几乎全身透明,看不到任何的器官,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感觉像个生物。 手中的水很少,它很快便萎靡了下来,段渊又将它放入水中,结果那个小东西卡进了他泡在水中的头发里挣脱不出来。 他将头发撩起来,小东西又去撞他的衣服,他站到水面去,小东西依旧不放过,蹭着他的脚底游,他有些茫然,这小东西是在亲近他吗? 他实验性的走了几步,小东西便也跟着他游,只是它太小,游得慢,但看得出,游得很急。 这个世界有生物吗?是刚刚诞生的吗?魂崩好像提起过,在最初,这个世界是一片虚无的,这个小东西会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诞生的生命吗? 可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就先有了生灵吗?如果是生灵……它会死吗? 他想试试,但思来想去,怕它死了,就没有第二个了,最后还是作罢,他用金灵做了一个细篮子,将小东西装了进去,然后放入水中,篮子的高度正好高出水面一截。 第136章 这小东西喜欢跟着 自己,但这里水浅,他怕自己不小心踩入水中,把它踩死了。 他现在睡意全无,又想起了那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于是打算再去看看,可走了几十米,他突然发现脚下一个东西游了过去。 他顿住脚步,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他关起来的小东西,那小东西长大了很多,已经有一个巴掌大了,否则他也不会注意到。 但他做的篮子足够大,即使他长这么大也不至于装不下,难道是跳出来的吗?他忍不住戳了戳小东西,全身都软趴趴的,怎么跳得起来?骨头都没有。 而且仔细看,这小东西好像不是透明的了,他看着围着自己游的小东西,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他立刻回去放篮子的地方,果然,篮子已经不见了。 他又随手捏了一个金色的小球放入水中,然后看到这个小东西用自己柔软的小触手将球抱了起来,它想抱着小球向上游,但小金球太重,怎么都游不起来。 观察了很久,他都没看到小球被吃掉,他有些莫名的失望,或许是吃饱了。 他重新站起来,没想到小东西突然慌了起来,松开了小金球,要跟着段渊,但又对小金球念念不舍。 段渊看着有趣,便将小金球收了回来,小东西又抱着球不松手,他直接将金属球化回灵力,小东西落入水中,沉入水底不动了。 他感觉小东西好像不高兴了,于是又将小金球还了回去,只是这次小金球是空的,会轻很多。 小东西又抱着球,这次不肯再撒手,抱着球绕着段渊游。 段渊便就地坐了下来,看着它,看它什么时候吃,看看他是怎么吃。 但小东西似乎把小球当做了玩具,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段渊想了想,又捏了一个篮子将它装起来,小东西玩的欢快,一头装上了篮子。 它的动作慢了下来,犹豫了片刻,便用触手将篮子一点点拆成了灵力,灵力慢慢飘进它的身体,使它的身体颜色逐渐变深。 段渊看到这有些不解,都是一样的金灵,怎么还会挑食?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个小东西了。 楚宁和镜中人已经到了黎族了。 他不知道镜中人为什么要带楚宁去黎族,那里什么都没有了,若非要说的话,只有那一片湖,和湖中的魂崩。 楚宁也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他被镜中人领到湖畔边,镜中人问他:“你本就是水灵根,应该会御水术吧。” “会。”楚宁满心疑惑,他问:“你可以说带我来这里的目的了吗?” 镜中人嗯了一声,他牵起楚宁的手,说道:“这里没有船,我们走过去吧,到湖中心去吧。” “湖中心有什么?”楚宁看过去,湖里长着荷花荷叶,聚集在湖中心,看不到别的东西,但他突然觉得这里很眼熟。 镜中人说:“祭台。” 楚宁心中一跳,灵湖,祭台,祭祀! 他的脑海闪过无数画面,无数金丝如矛从天而降,将人贯穿,鲜血将灵湖染红,沉在湖底的尸骸伸着手要将站在湖上的人拉入地狱。 金色的灵阵散发着恐怖的力量,仿佛不属于这世间的存在一般令人感到不适,它摄取着此世界的生命,尤其是灵阵之上的那个人的一切。 一个将自己献出的祭品——段渊。 楚宁焦虑不安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他后退两步:“不……我不想过去。”说着他又抓住镜中人的手,将他往回拉:“你也不要过去。” 镜中人有些诧异,他的确在这里做过一些不好让人开心的事,但他觉得楚宁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他按住楚宁的手,安慰道:“别慌,只是带你去看看那里,不会祭祀,也不会做什么。” 然而镜中人却骗了他,他们来到荷叶遮掩了的祭台之上,楚宁又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镜中人看向他,说道:“黎族人修行很晚,这是我在离开泛叶宫后才知道的,但我们黎族人自小都会参加一个祭祀礼,告诉神,这个孩子以后就是黎族的孩子,神会赐福给我们,然后会送我们一个引导,那是修习黎族内心法的关键。” 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说道:“一但我们入道,引导就会消失,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灵丹被毁后没办法再继续修习曾经的心法。” 他走到祭台中间,说道:“我在后来想过重新获得修习资格,但我不敢放弃我现在的修为,在泛叶宫我不敢走错一步,就一次错误,便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后来我知道了怎么举行祭祀礼,但我们黎族只有我一个活着的了,我没办法为自己做,而黎族的心法才是将神器使用能力最大化的心法。” 楚宁明白了:“你想重修黎的心法吗?” 镜中人看向他,突然笑了笑:“你以为我把你带过来,是希望你帮我完成祭祀礼吗?你会布阵吗?” 楚宁陷入了沉默,他只会破阵,但根本不懂怎么布阵,即使是现场学也很难办到,灵阵师虽然可以抄答案,但两个人抄同一个答案也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我想要拿回神器。”镜中人说:“但并不是给我用,我带你来,是希望你,成为我的族人。” “什么?”楚宁一惊,他明白了镜中人的用意,立刻便想要逃跑,但他转身的一瞬间,灵阵便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下意识去破阵,但这阵异常巨大,突破点他现在甚至触碰不到。 第137章 “黎族的心法并不比你在清灵山修习的差,且海纳百川,你想修刀也会更容易些。”镜中人运阵,看着慌张的楚宁,眼中满是眷念。 “不要,我绝对不会重新修习的。”楚宁几乎抓狂,段渊总是这般一意孤行,预言中他的死期将至,他不希望自己毫无能力去阻止这一切。 镜中人用金线将他控制住,说道:“不必抗拒,我并不想让你放弃我,或许我可以试一试去抗争,在我死后,你可以将我的尸骨带回黎族,到时候只有你能回到这里来。” 楚宁拼命挣扎,但不知为何,镜中人修为分明不如自己,自己却丝毫挣脱不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能活着,段渊,我不希望到时候我没办法救你。” “嗯。”镜中人只是笑了笑,祭祀礼开始了。 楚宁停了下来,绝望地垂下头,他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慢慢的消失。 “对不起。”镜中人在最后抱了抱楚宁,将傀魂捏在手心,楚宁听着他的道歉心一惊,随后猛的被推入湖水中,“扑通”一声,湖面惊起波澜,灵阵在下一瞬间铺满湖面。 “段渊!!”楚宁怒吼,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水下,没办法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中人走远。 “对不起。”镜中人听着身后楚宁愤怒的声音,低声再一次道歉,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离开黎族后,他看到一个人蹲守在入口处,见他出来便在树上由躺改坐:“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 镜中人神情恢复冷漠,他淡淡地说道:“你不是希望将我献祭来救你的卡尔塔吗?他会很碍事。” 第71章 姜林挑眉,他说:“你这般待他,只怕是会让你们离心啊,你舍得吗?” “……”镜中人垂眸沉思片刻,他回之一笑:“当然舍不得,但我数世轮回,早就明白没有可能得到一个完美的结局了,我总不能让他死在我面前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不是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吗?”姜林从树上跳下来,说道:“你们没有彼此明明可以走得更远,怎么就非得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起呢?” “是啊,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让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殷千星有一个轮回的机会?你和我不是一样的吗?”镜中人讥讽地看着他,说道:“无数次的轮回,你从未再次见过他吧,你怎么比我还要痴蠢呢?” 姜林被他说的沉默了下来,他的确与镜中人不一样,楚宁一直活着,来回这么多次,他总会出现在段渊身边,他会永远清晰地记得楚宁,但他不一样,卡尔塔地记忆已经远去,如今就像他的一个执念一样。 “当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镜中人没有心情与他斗嘴,他说道:“仙试大会都有什么人参加?” 姜林取出一个卷轴,这是他得到的名单,只记录了提名的宗门弟子,散修会另外再有一个名单,他觉得镜中人肯定不会想要散修的名单,他把卷轴递给他:“怎么?你要除了谁?” 镜中人没有回答,他查看了一番名单,看到了清灵山子虚的弟子和刀宗弟子:“很多,都借这次献祭一并带走吧,还有你。” 他看向姜林,说:“你见证了我那么多次轮回,总该明白你需要付出些什么代价吧?” 姜林愣了愣,他张了张嘴,随后看向了别处:“……我知道。” 镜中人将傀魂交给了姜林,便独自走了,姜林捏着傀魂的翅膀,又看向黎族的方向,叹息道:“防得可真严啊……小傀魂,你跟着他们走过一回,可认得路?” 傀魂回答不了,他只能放弃,去追上了镜中人,既然他自己同意献祭,就没有必要再打楚宁的主意,要是再把他的少宫主惹毛,可就麻烦了。 而段渊惊讶地望着天空,他倒没想到,自己预算的死期竟然是镜中人上赶着去的,那楚宁那边呢? 楚宁被镜中人封在了灵湖之下,他没办法通过镜中人了解到他的情况,架不住心中的担忧,他又回到镜子前,看到身处水中的楚宁。 楚宁所在的水域并不像他认为的昏暗压抑,或者像在水底的样子,灵湖的水对修士的修为影响极大,他从来没有下去过,也不知道水下会是个什么光景。 只见楚宁站在水面之上,在他头顶上面远处还有一层水,仿佛身处与段渊现在的世界一般,但楚宁所在的世界内容要更丰富一些,有花草游鱼。 楚宁的修为散尽,此时他只能望着头顶的水面,无能为力,上面还有一层封印,他更无法离开,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段渊为什么要把他留下,他要什么?他又要去哪里…… 他原地走了两步,发现这里的灵力很杂,但是却也非常的充盈,他试着按照镜中人给他的心法将灵力引入体内,意识到这里的灵力与他所知的灵力截然不同,每一缕都带着一丝荒蛮的气息,他有一些愣怔,感觉这里与外面的世界也不尽相同。 只是还未等他探索出更多来,一股黑雾 飘了过来,他一惊,几乎是下一秒,一个黑色背生双翼的兽类出现在了他面前,那妖兽低头闻了闻楚宁,发出疑惑的声音,然后问道:“我方才感受到了小娃娃的气息,怎么会是你?你是谁?” 楚宁瞳孔猛缩,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你是……妖,妖兽?” 第138章 “我的刀怎么在你这儿啊?”妖兽围着他走了一圈,更加疑惑了:“黎族人?我怎么记得黎族只剩小娃娃一个了啊,你和小娃娃是什么关系?” 楚宁没有感受到危险,他摸了摸自己的刀,这妖兽说这刀是它的?难道它是曾经封印在昆吾刃之中的妖兽?这刀难道是真的?他有些心惊,段渊不是说这是仿制品吗?更重要的是,段渊和这个妖兽认识?他试探地问道:“你是说段渊吗?” “段渊?好像这个名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小娃娃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了?他走了吗?”魂崩来到水面上,却突然被封印挡了回来,它猛地愣住,然后迅速回到楚宁身边:“那小娃娃怎么了?他做了什么?这封印哪是个人类可以弄出来的?” “我不知道……”楚宁也有了一些慌忙:“这个封印有什么问题吗?他,他……”楚宁说着慢慢停下,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解释自己和段渊发生的一切,他只知道这一世的重生是自己的主导,但最开始是怎么重生的就只有段渊知道,他没办法解答眼前妖兽的问题。 “这封印有来自外界的力量,若不是在这封印上闻到那小娃娃的气息,我还以为是外界之人越过界门来到了此界。”魂崩潜入水底,楚宁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很快,魂崩又回来了,它叼着一块碎片,递给楚宁:“你叫什么名字?” “楚宁。”楚宁结果碎片,仔细端详了片刻,发现那是一片镜子的碎片,它有些惊讶:“这是观世镜碎片吗?” “观世镜是什么?小娃娃搞出来的东西吗?”魂崩化作了一团黑雾,它说:“这是当年黎灭族时被遗落的神器碎片,你对小娃娃了解多少?” 楚宁想了想,将段渊不会主动告知的事说了出来:“我知道他时黎族人,知道灭族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黎族被灭后他就在泛叶宫长大,知道他的灵丹被毁,再无法修习黎族的心法。” “你和他关系很亲密,看来这么多年他经历了很多,但我没见着他,着实有些不安……”魂崩说道:“而且小娃娃带来的那外世的气息实在是太危险了。” 魂崩用黑雾将楚宁缠住带向了水下更深处,它说道:“既然小娃娃让你成为黎族,现在修为也已经散去,你就在这里修习吧,在和我好好说说发生了什么。” 楚宁浑身紧绷,眼看着自己里水面越来越远,他越发的不安了起来,他说道:“我想回去,您……您可以送我出去吗?” “不行。”魂崩一口拒绝,楚宁心一下凉了半截,只听魂崩说道:“小娃娃知道我在这里,这封印也针对着我,估计算到了我会帮你。” 魂崩忧愁不已:“他为什么这么极力的阻止你出去?他要做什么吗?” 楚宁沉默许久,他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突然开口道:“他要去找死……” “嗯?”魂崩一愣,没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怎么了?我怎么记得他很惜命的啊。” “是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什么都瞒着我。” 魂崩看向他,语气有些诧异:“听你这语气,你该不会是他的道侣吧?若是如此,让你加入黎倒也说得通了,就是他怎么不来见一见我呢?我也算他前辈啊。” “……”楚宁抿了抿唇,心情有些微妙:“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魂崩,按你们人类来说,我是黎族祖宗的道侣。”魂崩语气轻快,他说:“我一直觉得小娃娃不会喜欢什么人,之前那个殷千星被杀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说来,那个孩子和你一样,也是炉鼎之体。” “炉鼎之体……”楚宁兀自念叨了两遍,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前辈,你可知天祈之阵。” “天祈之阵?”魂崩猛的停下:“你方才说天祈之阵?小娃娃开启了天祈之阵?” 楚宁“是……不对,他曾经开启过,但这一世没有。” “什么叫这一世没有!”魂崩突然明白了过来,它立刻加快了速度,向着黑暗疾越。 楚宁不知魂崩怎么了,想询问此时却完全发不出声音,他惊慌地摸了摸自己的嗓子,能感受到颤动,却没有声音。 魂崩看到他的动作,解释道:“灵湖是黎族先祖禺血所化,垂落在世界的边缘,你现在毫无修为,拿好那碎片,小心肉身被毁。” 楚宁立刻将手中碎片捏的更紧,然后听到魂崩继续说道:“原本是要带你去见见禺,但现在,还是先去看看这个世界之外是否已经混乱。” 为什么会有这种猜想。 “千万年前,天道交替带来了无数灾厄,禺以身化阵,庇护自己的人类熬过了交替期,因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失去了庇护人类的力量,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他都无法再与人类沟通。” 那天祈之阵阵就是禺以身所化的吗? “我的时代走向衰败,不可否认是如今天道的手笔,而天祈之阵作为那个时代的遗迹,自然也备受天道关注,或者说,黎族如今许多的东西都是那个时代的遗物,只是衍化至今,绝大多数被天道认可了,但天祈之阵永远不会被认可。” 天祈之阵到底能做什么? “天祈之阵不在天道的规则之内,只要你付的起代价,你几乎可以遮蔽天道,为所欲为。” 但人类不可能付的起代价,段渊的力量又从何而来,为什么当时他面对萧连布下的大阵没有令他毒发? 第139章 而且段渊曾说过,姜林曾开启过天祈之阵,代价是谁付出的? “你刚刚说的不是这一世,是不是你们曾对时间做了什么?” “是。”楚宁说道,他一惊,声音恢复了。 “到了。”魂崩停了下来,他们的面前是一片灰雾,无序混乱,给人一种压迫感,只投去一眼也能让人感到心慌恐惧,忍不住想逃离。 而这感觉,他曾在段渊身上也感知到过。 “已经乱了。”魂崩没有形体,看不到表情,但从语气来看,也能察觉到他现在很严肃:“在天道规则影响下,世界是有秩序的,春去秋来,日升月落,昼夜轮转,万事万物都遵循着规律,修士本就已经突破新生死亡这一规则,引致天道偏见,若是又破坏了自身之外的规律,天道必然降下天谴。” 而这仅仅是来自天道的责罚,天祈之阵所带来的混乱都将由开启大阵的人承担。 这个世界即将脱离轨道,而段渊作为一个人类,如何能够付出代价?他哪里有资格开阵?他的力量从哪里来? 楚宁直觉和这道灰雾之后的一切有关,段渊一定接触了世界之外的存在,他问魂崩:“这里能过去吗?” “你想去哪?”魂崩语气严厉:“这里最初可以看到别的东西,现在已经混乱,代表这里已经与别的地方不再连接,小家伙,你只是个人类,离开了天道规则的庇护,你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它将楚宁带离了灰雾,往回走,他说:“开启天祈之阵势必要借助神器的力量,还需要别的作为祭品,我给你的碎片我们已经用不上来,我原本是想着等小娃娃回来便交给他,现在只能给你了,你收好吧,日后定有所用。” 楚宁将碎片收了起来,他说:“前辈,我想回去找段渊,他一定还会开启天祈之阵。” “他还想干什么?这小娃娃当真是你说的那般要去寻死。”魂崩焦急了起来,带着他转了一个方向,说道:“我带你去见禺,那封印或许他有办法。” 楚宁沉默了片刻,他问:“前辈,开启天祈之阵,是否可以用人器代替神器?” 第72章 “人器如何能与神器相提并论?”魂崩否定道:“神器呢,至少也得是你腰间那把刀得级别吧。” 楚宁有一些诧异,昆吾刃还当真不是段渊弄的仿制品? 渐渐远离灰雾的时候,楚宁突然察觉到灰雾之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就像有一双眼睛越过屏障看向了这里。 他立刻对魂崩说道:“前辈,那边有东西。” 魂崩没有丝毫停顿,他不以为然:“那边能有什么东西。” 但灰雾此时却探出了许多触手,向着他们而来,仿佛要将他们留下一般,魂崩依旧毫无所察,楚宁眼看着那些触手越来越靠近他,他的心整个都提了起来,可能灰色的触手却在碰到他的手臂那一刻,突然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仿佛放弃了什么一般,又消失在了这片水域之中,就在那一秒,他突然很想走到灰雾那一边,那一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期待着他的到来。 渐渐的,他再看不到那一片灰雾,而他内心的怅然若失却越发的强烈。 他被魂崩带到了一片长满荷花荷叶的区域,他们身处水下,这些荷花没有根,就这么漂浮在水中,仿佛从水面上截断拉下来的当做造景的存在。 一个青色的身影在这花叶间穿梭,魂崩停了下来,想必那个青色的身就是他说的禺。 魂崩迎了上去,楚林这才看清禺的真身,是一只青色的大鸟,像凤凰又像鸾鸟。 魂崩单刀直入,对他说道:“禺,小娃娃走了,但他在这儿留下了一个封印,你去瞧瞧,如何破解。” 但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楚宁:“这是何人?” 楚宁牢记魂崩说的,禺是黎族的先祖,他毕恭毕敬,先行了一礼,道:“前辈,晚辈叫楚宁,是……” “是小娃娃的道侣。”魂崩突然抢答,它说:“这是小娃娃带过来的人,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管他是谁,而是小娃娃在外面闯了大祸了。” 禺果然不再注意楚宁,他化作人形,坐在了一片荷叶之上,问:“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小娃娃开启了天祈之阵。”魂崩说。 “哦?”禺又看向楚宁,沉默不语,眼中满是探究:“相比之下,眼前这个孩子身上满是混乱的灵力,能告诉我你身上又发生了什么吗?” 楚宁一愣:“前辈是指我的修为溃散一事吗?” 禺来到他的身边,仔细查看着他的修为,确认事实当真如楚宁说的那般溃散后,眼 神又覆上了疑惑不解:“不仅仅如此。” 魂崩不明白他发现了什么:“难道那个灵力不是小娃娃带给他的吗?” “是外界的。”禺神色淡然,他回到荷叶深处,说道:“你们随我来。” 魂崩二话不说,黑雾带起了楚宁就跟了上去:“那里有什么吗?” “是。”禺没有回头,他在前面带路,周遭逐渐变暗,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渐渐的就只是一片黑暗,楚宁感觉自己睁眼与闭眼并无差距。 很快,他感觉他们停了下来,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在灰雾那边感受到的熟悉气息,他以为他们又回到了边界处。 但当他看到禺身上散发出青色的光芒让他看到眼前的事物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140章 那是一面铜镜,不同于观世镜有镜框,准确来说这面镜子更像是一场雾组成的,比在边界看到的雾更具有实质感。 而镜子里看到的画面是一片浩瀚无垠的黑海,只有他们所看到的那一片区域有一点点的微光,轻微的波澜使他们辨别那是水面。 “这是哪里?”魂崩凑近了镜子,却突然被禺扯了回来:“小娃娃身上的就是这种气息,这是海吗?没有光的世界。” “这是几年前突然出现的画面,更早之前我可以看到任何我想看到的地方,现在我只能被迫看这毫无变化的水面,既然你说那孩子身上与这里有相似的气息,那么他们之间必然有所联系。”禺看向楚宁,问:“那个孩子开启天祈之阵想做的是什么?” 楚宁想了想,突然意识到当初并不是段渊自己想要开启的天祈之阵,他只是无意之中的受益者,他说:“最初是姜林想要通过天祈之阵将一个魂飞魄散的人重聚魂魄,但不知怎么反倒是段渊得到了他想要的,后来世界重启或许和天祈之阵有关。” “姜林?”魂崩有些惊讶:“他不是黎族人,怎么对天祈之阵如此了解?” 禺并没有太在意为什么一个外族人用了黎族的东西,他说道:“但很显然,他们造成的结果要比重聚一个灵魂严重得很多,天道会谴责他们造成的影响,同样,天道交替前的存在也会借收取代价。” 魂崩问:“天道前的存在是什么?前天道吗?” “是不存于此世的东西,人类不可能交付得起代价,那个东西一定会从别的地方收取。”禺眉头紧缩,他点了点自己得手背,突然说道:“天道一直没有动手,或许在等着他们交付代价,可能天道并不打算拒绝那个东西的到来。” 楚宁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但他想象不出会发生什么,眼前的两个存在是传说天道交替的经历者,他们都觉得严重的事,或许他会很难接受其结果。 他迟疑地问禺:“我可以做些什么吗?” 禺闭眼:“静观其变即可。”或许在他看来,天道至少不会让这个世界陷入水火之中,更多地现在他们帮不上什么。 但楚宁并不想这样,他感觉禺这是要放弃段渊地意思,他说:“前辈,你能送我离开吗?我想出去,至少阻止他再开启天祈之阵。” 禺看向他,有些不解:“你和他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将来他或许会牵连到你,你留在这里很安全,为何要出去?而且我想,他或许也不想你出现在他们面前。” 楚宁神色坚定,他说:“我一定要出去,他不能替我做任何的决定,纵使被牵连,我也心甘情愿。” “……”魂崩叹了一口气,说:“禺,你就随他吧……” “世界的边界曾是一片虚无,偶尔会有别的东西,是天道交替留下的残遗。”禺回头看了一眼魂崩,他说:“若是能够在那片无序之中找到一条明路,可以直接那个孩子送出去。” “这不就是送他去死吗?那边什么都没有,没有规则的庇护,即使将他送到残遗之中去,他也不可能活下来。” “那里自有残余的规则。” 禺让楚宁再等等,封印夹杂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想破解确实可以,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楚宁即使再心急如焚,禺也只是让他耐心等待。 魂崩看他修为也已经溃散,便让他就在这里重新修习,那把昆吾刃彻底送给他了。 因为禺喜静,魂崩便带着楚宁离开了,只是他们离开后,便只有禺一个人看到铜镜缓缓散开,满目星辰从虚无中亮起,他感受到两道视线从无垠的星海之外看向了他。 他坦然地任由那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经历过天道变更,自然也无惧这年轻天道的威能,只是他心中忍不住疑惑,其中一个是天道,另外一个是什么,现在的天道还很年轻,应该不至于出现第二个天道。 一道视线熄灭,只剩下了天道,他沉默片刻,说道:“我该做的已经做了。” 此时星辰渐灭,天道也离开了,铜镜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他长叹一口气,天道有意将那个孩子抛出去,用意实在不明,否则也不会容忍他将世界捣得这般混乱,似乎就是再等他无法承受这一切的时候。 —— 段渊感受到手心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低头看去,是那个奇怪的小东西,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它又长大了不少,身体也不再透明,散发着淡淡地金色灵光。 它已经可以一条触手便将小金球卷起来,这里的水也只能险险将它淹没,若要任它在这里继续长大,估计就要搁浅了。 它是唯一可能属于这个地方的生灵,段渊并不希望它死亡,便用金球将它引到了深水区。 小东西拿到小金球后又想向他这里游,他下意识拨了一下水,希望它回去,却没想到一道水墙突然竖起,小东西一下被砌进了水墙中。 小东西受了惊吓,慌忙游动,最终又在来的那一边掉了出去,段渊愣住,这水墙是怎么起来的? 但那小东西平复了后,便再次试图闯进来,它游进水墙中,想要从段渊那边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一般,只能在水墙里徘徊。 段渊迟疑地将手伸进水中,畅通无阻,小东西立刻游过来抱住他的手,他又将手抽出来,小东西却被挡住,紧紧地贴在水壁上,它不愿意放手,却也拦不住段渊离开。 第141章 段渊彻底离开后,小东西也没有了依靠一般任由自己慢慢下沉。 他觉得这小东西是在作怪,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像个小孩,他忍不住伸手接住它,也在这时,水墙塌了下来,只留一颗比小东西还大一点的水球包裹着小东西。 他捧着水球将它放进了水中,说道:“留在这里。” 小东西安静地留在原地,伞盖般的身体宛如呼吸一般规律地微微开合,段渊有些诧异,他点了点它的顶部:“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小东西活跃了一些,它学着段渊伸出触手想去点段渊的头,但段渊很高,它拼命地伸长触手也只能碰到段渊的腰,段渊不解地看着它,小东西尴尬地举着触手几秒,然后退而求其次,点了点段渊的手背:“父……” “嗯?”段渊一愣,他以为是镜中人那边的声音,立刻站直了身体,仔细感知了一下,发现镜中人那边并没有发出这个音的场合,他惊讶地看向这个小东西。 难道刚刚是这个小东西发出的声音?这么简单构造的东西怎么发声?它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它似乎是透明的,即使现在有了一点颜色,但也不妨碍可以透过它的身体看到后面,它有脑子吗? “父……”小东西发了两个音,但段渊却只听出来一个,他神色复杂了起来,这莫名出现的东西,是在叫他父亲吗?难道是因为自己是它见到的第一个存在? 段渊没有响应,他并不想一直留在这里,他也不想成为谁的父亲,而且还是个奇怪的生物的父亲。 他回到镜子前,想再看看楚宁,却发现镜子中一片黑暗,他不知这一会的功夫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他却突然想到,这个世界好像一直是白天。 他抬头看去,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絮云,整个世界都是亮的,太阳在哪? 这个世界没有太阳吗? 似乎是在回应他的疑惑,世界突然发生了变化,天空一处的亮起了一个圆点,那圆点逐渐变的耀眼,像一个太阳一样。 第73章 段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那是太阳吗? “黑……”此时小东西突然发出声音,段渊一愣,意识到这个小东西好像又发出了什么音,还未等他分辨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小东西又说道:“夜!夜……” 段渊这回听清楚了,是黑和夜,但他感觉有些奇怪,语言里这两个字发音的有很多,但他却很肯定地确认小东西说就是这两个字,他低头去看它:“你说的是黑夜吗?” “夜!黑!” “黑夜啊。”段渊在小东西身边坐下,说道:“太阳的出现是因为你还是我?” “父……”小东西游到段渊的正面,好似与他对视一般,它慢慢浮起来,水包住了它,它在段渊面前转着圈圈,炫耀一般:“父……” 依旧是两个音,但段渊只辨别出了一个,他有些疑惑,后面那个音不是父亲的亲吗?虽然他好像可以较为准确地理解它的发音,但总感觉它说出来的音很奇怪,就比如它说过的黑,夜,和父时,他能够通过音传达出来出准确的意思,或者说是它想要自己理解的意思,不会让他听成“嘿,叶,副”等等一系列相同读音的字。 他试着模仿小东西说道:“夜?” 小东西兴奋地贴近他的脸,说道:“黑!” 此时天空再一次发生变化,太阳暗淡了下来,世界因为太阳的暗淡慢慢陷入黑暗,段渊诧异万分,但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他看到小东西整个身体散发出了淡淡的金色光芒,像一个小灯笼,他忍俊不禁,说道:“既然有太阳,就要月亮。” “月亮!”小东西难得一次说了两个他能听懂的音,它安静地看向天空,但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亮光,段渊有些疑惑,难道必须是小东西能够理解的东西这个世界才会诞生吗?他思考了片刻,说道:“星辰。” “星辰!”小东西跟着他说道,随后天空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段渊更加的疑惑,月亮与星辰为什么只有后者有用,因为小东西没有脑子,不是人类,所以思考的方式不一样吗? 随后他又说:“世界太阳东升西落。” “……”小东西没有跟着说,或许这一句话太长,它不 会学,段渊想了想,又说:“白日有阴晴,夜月有圆缺。” “阴……”小家伙说道:“缺!” 段渊抬头看去,月亮果然发生了变化,他叹了一口气,这一句和日出日落的规律有什么难易之分吗?为什么能听懂后面的,前面的却听不懂呢? 他站起来,看向了远方,夜里能看到的范围少了很多,好像只有他这一小片区域有光,而在更远处,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他心中一跳,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问小东西:“世界的背面是什么?” “背。” 段渊又问:“如果一直向前走,我们会到达哪里?” “背面。”小东西回答。 段渊问:“背面有什么?” “父……”小东西飘到空中,它说:“没有。” 段渊心中得到了答案,小东西没办法理解太阳东升西落,是因为这里没有可升可落的地方,他在白日看到的一切就是这整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铺在水中及水下,蓝天日月星辰都只是天慕的一个装饰,这个世界有时和间,却非常的有限。 第142章 他牵引着小东西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他看向那面铜镜,不知道可不可以将镜子一并带上,他将走很远的路,去让小东西看清这个世界,可能一直都无法再回来。 他心中带着这个念头去触碰镜子,镜子随心而动,化作了一块小小的金色石头,他微微错愕,他方才看着镜子变化,以为它应该只是变小方便携带。 小东西伸出触手将石头勾过来,这块小石头要比段渊给它的金色小球要小一圈,它同时拿着两颗也毫无压力,段渊看着它,突然问道:“你是这个世界的神吗?” “神!”小东西牙牙学语般,段渊眨了眨眼睛,这个小东西刚刚说的“神”这个音有点像它喊自己时的第二个音。 他问:“你叫我什么?” “父神。” 果然,段渊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这个小东西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诞生的神,它拥有自己的语言,如果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么段渊也不会听得懂它说的,而小东西非常的年幼,认知也很有限,很多东西它甚至没办法去形容,段渊听不懂小东西喊他父神,是不是代表着它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 他将小东西捧到自己的面前,郑重地告诉它:“我不是你的父神,我不是神。” “父……”小东西立刻改了口,同样是两个音,第二个音段渊又没能听懂。 小东西没办法形容的东西还挺多,他不再纠结这个小东西对自己的称呼,既然可以把镜子随身携带着,那么便不再需要一直留在原地,他望着月光以及星辰无法照亮的远方,说:“你可以让世界回到白天吗?” “咕叽!”小东西发出奇怪的声音,世界开始亮了起来,太阳在他们的头顶,像贴在天空的一张画,随着他们的远去,天阳也在慢慢地变小,直至消失不见,小东西并不能理解日月星辰,只是非常直白地让这个世界也拥有这种东西。 “既然你不能理解,又为什么可以让这些存在呢?”这是一个新的问题,小东西诞生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他没有见过段渊说的日月星辰,但却可以从段渊模糊的形容中准确地实现出来,同时又因为这个世界的局限性使那些东西不能准确地体现出来。 当他们彻底无法在感受到太阳之后,他对小东西说道:“我的世界的光是来自太阳,太阳在九天之上,散发着灼热的光芒,能照射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世界的背面,太阳无法照射的地方,有月亮,月亮只在夜间出现,它代替着太阳,用微弱的清辉照亮那个黑暗的世界。” “太阳,光。”小东西只是从这一句之中挑两三个音,不知道它有没有明白段渊的话,世界并没有变化,太阳可能依旧像个纸片一样贴在那一小块天空,散发着没有意义的光芒。 “神。”小东西说道:“太阳,光,神,不。” “……”段渊皱眉,他试着理解小东西这几个音一起说出来的意思,但或许真的思考方式不同,他只想到了神就是光,太阳不能与其争辉。 这与他的认知截然不同,靠神来发光的话,神会有些累吧。 段渊一直向前走着,他不需要确认方向,他只要保证自己永远在向前走就行,如果他猜得没错,他们会走世界的边缘,而不是回到起点,小东西如果看到了世界之外,它会说什么?会有新的理解吗? “不走。”小东西突然挣脱了水球落入了水中,它向回游了游,然后又折返回去用触手钩段渊的衣服,但却没有钩住,随后又去勾他的头发:“父……” 段渊停了下来,他有些疑惑:“怎么了?我们还没有走多远呢。” “不。”小东西拉着段渊的白发往回游,但它力气小得可怜,完全没办法撼动段渊分毫,甚至自己钩住的那一缕头发都要从触手滑落,它又连忙搭上更多的触手。 段渊将自己的头发扯了回来,然后将头发用随手化出的簪子束起,省得小东西一下又给捞到扯着走,他问:“你是知道那边有什么吗?” 小东西焦急地去扯他的衣角,不回答他,段渊弄不清楚这小东西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不愿意回答,于是他停了下来,问道:“我们之前在的地方是哪里?” “中间。” 是世界的中间的意思吗?段渊猜测,小东西会不会是不敢到自己诞生地太远的地方? “你害怕吗?” 小东西依旧不回答,段渊看着小东西,陷入了沉思,小东西围着他游,非常焦虑的样子,他突然说道:“那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把镜子给我。” 小东西下意识将石头递了过去,但下一秒又突然反应过来,迅速收回了触手,段渊抓了个空,发现小东西向着来处游去,他沉迷地看着,似乎有些明白这个小东西的意图,它好像在模仿自己之前用小金球将它引到深水区的行为。 段渊忍不住笑了笑,转身向着原定的反向走去,镜子没有就没有吧,他现在更想知道世界边缘是什么,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有什么区别,或许他之前一直好奇的风源也是从边缘吹进来的,那是超越他想象的画面。 小东西发现段渊没有如自己期望地跟过来,连忙追了上去:“父……父……” 而此时,段渊突然意识到,自己这里过去不过两个时辰,镜中人那边好似就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 第143章 他心中一沉,仙试大会就要到了,他预言中的终结好像也要来临了,镜中人完全没有要避开这个死亡结局的意思,甚至主动走向了死亡,是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坦然地走向死亡。 若是在之前,段渊或许会认为这一切会是姜林一手促成,但自从看到了禺,他不会这么认为了,他们的重生或许都有着另一个存在的插手。 他姑且认为是天道,否则当他们破坏了天道的规律,将世界的秩序捣乱时,天道为什么没有立刻降下天谴,而任由他们去付出人类不可能付出的代价。 段渊垂眸,看向小东西,他现在并不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在他的三界九方,他的状态不明,不知生死,不知人鬼。 他在镜子中和脑海里看到的时间几乎是一致的,但镜子里看到的魂崩与自己在这里看到的魂崩似乎是不一致的,他并不认为这里的魂崩是假的,或许他不仅不在三界九方之内,也不在正确的时间之内。 就如同那个站在时间之外,给了他灵海的楚宁一样,只是他的处境要比楚宁更糟糕。 他突然很想回到魂崩撑着的界门那边,走出这个世界看看,或者想知道,那个世界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到底如何,楚宁真的能找到他吗? 正在找他的楚宁是什么时间的楚宁? 他经历了自己在仙试大会的天祈之阵的献祭吗? 而那场天祈之阵的结局如何? 小东西将自己包进了水球中,飘到了段渊地面前,小声呼喊道:“父神。” 段渊看向它,想纠正它的叫法,而此时,他却听到姜林问他,或者是问镜中人:“九渊,你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吗?” 镜中人沉默良久,回答道:“还剩一缕可以轮回成傻子的残魂。” 第74章 事实上,他已经没有来世了,世界也不能无限制的重启,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了。 镜中人有些怅然,他想,他和楚宁果然是孽缘,折腾了这么多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姜林将一面镜子递给他,说道:“你已经难以满足天祈之阵的献祭条件,观世镜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 镜中人将镜子接了过来,他沉默地抚摸镜面,镜子的背面有一道封印,封印着观时的意识,他感知了一下,发现观时好像并不在其中,这面镜子并不似作假,只是没了观时,这镜子就像一个壳子了,不知是不是被封印了才会让他有这个错觉。 他看向姜林,突然起了些好奇心:“你做这些只是为了给卡尔塔一个来世吗?” 姜林露出诧异地神器,随后他突然笑出声,他讥讽地看着镜中人,说道:“你不会觉得我也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性情中人吧?” “那是为了什么?你能从这一切里得到什么?”镜中人有些看不透姜林,无论几世地轮回,姜林似乎都只是为了卡尔塔而拼命,毕竟想要通过天祈之阵重聚一个人的魂魄,代价很大,一旦卡尔塔回来了,他也就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他已经将自己交换了出去,还能从这里得到什么? 姜林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郑重,他望向天空:“九渊,你知道这世间已经有多久没有修士飞升了吗?” “五千余年。”当年魂崩第一次见到他时便问过是否有人飞升,再结合魂崩所言,至少有五千年没有修士突破那层桎梏,走到更高得境界,魂崩对此似乎早有猜想,得到了他得答案便再无询问这类得话题,段渊也从未想过去询问,他甚至从未想过自己飞升的事。 姜林说道:“如今在世最为年长的修士只有一千余岁,上一位仙逝的修士活到了一千九百岁,九渊,我等修行之人的年岁上限越发的短暂了,你想过为什么吗?” “未曾想过。”镜中人自省自己似乎从未在修心一事上上过心,特别是经历了这一切后,他越发不明白自己修行是为了什么,最初是随众,后是为了复仇,再是为了活下去,他的道心一破再 破,心力交瘁,早就一片茫然,又怎么会去想为什么别的修士还能活多久? “哈,想你也不会在意这些,你无道心又不慕强,分明可以活得自在却又如此压抑,从没见过你为自己的道途忧心过,九渊,我觉得你就不该走这一条路,若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你的寿数也该尽了。” “……”镜中人没有说话,他偶尔也会这么想的,他若是没有灵根该多好,族内并非没有常鳞凡介之辈,他们于修士眼中如蜉蝣,朝生暮死,碌碌无为,却有天道偏护,纵使寿命短暂,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自己这样迷茫。 “我倒不必是现在劝你放弃这一切,毕竟现在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放弃的了,我只是想,这方天道不喜我们修士,又数千年无能者飞升,曾经修士千岁万岁是比比皆是,但我们现在呢?每一回境界的突破于寿命的增益也并不如何明显了,至少在岁数上,我们之间的差距在逐渐的缩小,但修为实力却从未变化。” 镜中人这么一想,似乎的确如此,实力之间的差距一直存在,但寿数却越发的模糊,留给修士提升境界的时间越来越短,其难度却从未变化,许多修士都无法在寿数将尽时突破,这也导致了许多修士剑走偏锋,堕入魔道。 “九渊,你说,天道,是不是在引导我们修士走向灭亡呢?”姜林笑着说道:“这世道浑浊不清,魔道与正道已经没有那般明显的区别,九渊,你见过清灵山现任的宗主吗?” 第144章 “未曾见过。”镜中人淡然地说道,他似乎有些能猜到姜林要说什么了,曾经楚宁也同他提起过清灵山地那位宗主,他妄图改变现在的正魔观念,将正道与魔道重新定义。 “按照那位宗主的理念来区分,九渊,你我修炼的心法虽为正统,但也作恶多端,都将归为魔道,而卡尔塔,嗯……他虽也身处魔教,可他心无恶欲,该为正道,若他还活着,且一直那般行事下去,当天下被那位宗主重新定义之后,他就是个干净的人。” 镜中人不做任何的评论,只是默默地听着,姜林似乎想从这一切里得到什么答案,而且姜林认为那位宗主一定会成功一样。 “天道对修士的偏见已经到了将这两者混为一谈的地步了,我想知道,天道想要这个世间变成什么样?他想要我们修士怎么做。” “你只要这个答案吗?”镜中人紧锁眉头,有些不理解:“这付出的代价有些大。” “我想见天道。”姜林说道:“我想知道那个决定修士生死的存在是什么样的。” “……”镜中人觉得姜林疯了,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有时候觉得修士就是一群疯子,为了一些凡人所不能理解的目标去拼个你死我活,姜林为了见一见天道好像也不算什么。 哪知姜林此时却看向他,问道:“九渊,你见过天道对不对?” 镜中人沉默了片刻,他点了点头:“啊,是见过,怎么?你想先从我这里知道天道是什么样的?” 姜林摇摇头,说:“不如你说说,你看到天道的时候,你是怎样的?” “不存在的。”镜中人回忆自己看到天道的时候,自己所在的地方,人类不可能真正看到不存在的东西,天道对于世间而言是不存在的,却又真真切切地影响着世界。 天道是规则,是日升月落,是四季流转,是惊蛰,万物复苏,是霜降,万籁俱寂。 他说:“你如果见到了祂,你会失望的,祂也不会告诉你答案。” “为什么?你也有过和我一样的疑问吗?” “没有。”镜中人随手摘下一片身边的树叶,他看向清灵山的方向,那边是如今资源最为丰富的地方,中原啊。 树叶在他手中枯萎,他松开手任由树叶落到地上,他说:“我没有疑惑。” 姜林想反驳,人不可能没有疑惑,但镜中人又说:“如果你是天道,你要怎么处死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姜林蹙眉:“天道没有喜爱。” “有的。”镜中人说:“你不是很清楚天道不会偏护我们修士吗?这样的偏好已经足够杀死所有的修士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由天道定下,修士想要从这规则之中争得逍遥自在,那你就要使四季逆转,冬日花开,春时落叶,夏日飞雪,秋时酷暑,流水从低处往高处走,游鱼来到陆地而不死。” “没有修士能够做到。”即使能做到也只是短暂的,姜林似乎理解了天道的存在。 “曾经的修士或许可以。”镜中人说:“姜林,如果你见到天道,或许可以问问,为什么要讨厌修士。” 姜林发现镜中人的周身有一层浑浊的灵力,它像保护着镜中人,又为他所用,那力量微弱,却有千钧之能,能化万物,像是世界之外的东西,但镜中人却毫无察觉。 他回忆,当初镜中人用来杀萧连的杀阵就夹杂着这种力量,绝对不属于镜中人。 一只千纸鹤飞到姜林面前,有人替们他报信:“他们开始报名了。” “哦。”镜中人抹去观世镜上的封印,他在探查,还是没有观时的气息,观时也依旧没有出现,只是这封印之下,却附着了一丝别的灵力。 他将灵力勾出,稍稍对比了一下,发现与手腕处印记的灵力是一致的,他有些惊讶,楚宁来过?他带走了观世镜的器灵? 为什么? 观时的消失似乎也没有造成观世镜不能使用的问题。 另外,这观世镜即使有神器的一块碎片,也不符合化灵的条件,除了神器碎片之外,应该还有什么东西催使它拥有意识。 而那个东西,姜林知道吗? 他觉得应该问一问,这一世的观世镜与以前他做的观世镜有什么不同,但还未问出口,他便看到了两个人向着他们而来。 在他们的前面,有一只黑色蝴蝶为他们引路。 这两人他瞧着有些眼熟,却突然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姜林伸手让蝴蝶歇在他的指尖,然后对镜中人说道:“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会是你的后备祭品。” “他们是谁?” “允式的两个儿子。”姜林满意地看着停在他面前的两个人,他说:“你们应该见过。” 那两人一个身体羸弱,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弱风扶柳也不过如此,另一个浑身包在衣服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身形相比要魁梧许多。 镜中人看着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想了起来,这是他当初离开那个小镇子时,随手搭救的主仆二人。 无论是哪一世,他们都不是什么陌生,有一次还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但他都从来不知道他们就是允式的儿子。 他突然觉得好笑,如果他们是允式的儿子,那不就代表他们曾经父子相残? 镜中人问:“你带他们来做些什么?他们变成这样,是你做的?” 第145章 姜林叹了一口气,惋惜道:“那不得怪你吗?九渊,神器被你们黎族毁了,我哪里去找第二件神器?我后来退而求其次,用人器,但屠生玉被你炼了,每一世的观世镜都被你砸了,我本想同第一世一样用你的小情人那般的天生人器,可楚宁那般的人器可遇不可求,你又把他藏了起来。” 他摊开手,好似当真是镜中人的错,一条条细数他的罪过:“你看看你这一世,魂魄有缺,我这不是怕一面观世镜也不足以弥补这不足吗?” 他指了指那魁梧一点的男人,说道:“你瞧,化作器灵的人器,很好。” 镜中人沉默,懒得再与他搭话,姜林笑着看他,说道:“我们过去吧。” 只是刚刚踏出一步,他突然察觉到他在黎族灵湖之上落下的封印松动了一瞬。 他心中有了一些不安,怕楚宁跑出来,如果正好在天祈之阵开启之时他出现,他不敢保证楚宁会不会被天祈之阵重新选中。 祭品向来没有固定的,哪怕大阵已经开启了一半,天然的人器总是会比他们这种特殊手段改变的人器要受天祈之阵的青睐。 第75章 殷九渊的劣性根浅显易见,他只在为了达到目的的事情上有耐心。 姜林有一点猜不透他心中对于需要抉择的两件事是如何权衡的,每当姜林觉得他会坚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却放弃了。 放弃要比坚持一件事容易得多,又比如他自己的命和楚宁相比,却是楚宁更重要,他觉得殷九渊坚持到现在还选择楚宁,简直是一个奇迹。 明明只要他放弃了楚宁,一切都会好起来,可他宁愿走到这一步,将一切都摧毁,不为自己留下余地。 到最后,他看到镜中人将灵阵悄无声息地布满清灵山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镜中人并不是一直在坚持着楚宁,而是他在将自己与楚宁之间,放弃了自己。 他叹息,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但他也不会去阻止,因为这会致使另一个结果更加的美好。 镜中人没有道心,他一直在迷茫,他将别人的愿望当做自己活下去的动力,但有时候,他也并不愿意去顾及别人。 或许另一个人的愿望更加的沉重,再加上那个人的愿望他已经无法去实现,所以他放弃得格外果断。 此时的他比前几世的任何一个他都要更加的自私和理性,或许和他现在是残魂有那么几分关系,他丢失了一些感情。 镜中人看起来有一些情绪不安,仿佛有什么在追赶着他,若不是时机未到,姜林觉得他立刻就会开启天祈之阵。 等镜中人做完一切的准备工作,他将镜中人拉到了人群之中:“九渊,你这般火急火燎的,我可是会怀疑你要使什么坏呢。” 镜中人眉头一蹙,没有说什么,只是他察觉到那道封印似乎在被什么侵蚀,无需多久,封印就会被突破,是魂崩在帮他吗? 他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一切不会那般顺利。 姜林看着他,突然说道:“你在担心我出尔反尔吗?” “我不是你。”镜中人虽然多疑,但他还是相信姜林说话算话的,但是他担心的事确实有些相似:“如果楚宁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将他封印了吗?你在担心他会来这里?” “如果他冲破了封印,他一定会来。”镜中人说。 姜林眉毛一挑,问道:“需要我出手吗?” “不需要。”镜中人一口拒绝,虽然不会担心他的用意,但这其中可能出现的意外还是 杜绝最好,他说:“差不多的时候我封印此处好了。” 只要楚宁近不了身也可以,就像上次一样。 “随你吧。”姜林耸肩,他望向清灵山峰,感慨道:“我记得,你曾经也有过被邀请参加这等大会的时候吧。” “嗯。” “你把使者杀了?”姜林皱着眉,仔细回忆上一世发生的事:“自从你捣毁了泛叶宫之后,我就去了卡尔塔的部落,他那儿有几个幸存者,我带去的典籍也算帮了大忙。” “你想说你上一世活得比我有意义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姜林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后又假意伤心:“在你眼里,难道我会喜欢和你比较吗?” 镜中人说:“提到他们做什么?” “其实我每一世都去过,但也只有上一世想到将典籍带过去,也就在那一世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镜中人心中烦闷,眉头紧皱,有些没有耐心,姜林丝毫不以为然,他明白自己这个朋友的性格,为了重要的事很能忍,纵使现在再有不满也要等重要的事情过后再宣泄,所以他完全不担心自己这说一下停一下引得镜中人与他大打出手。 他甚至乐此不疲。 “我将他们的典籍带回,所以受到了他们的款待,也从而得知他们的部落守护的一些秘密,就像你的黎号族一样,有一个信仰的神。” 镜中人依旧不觉得禺是神,他不信这种东西,在见到魂崩之后,他更加不会觉得现如今有需要人类信仰供奉的神,如果禺是真神,那么魂崩应当也是一位神明,但现在,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人类所敬仰的那种力量,或许他们只是因为过于强大而被弱小者奉上神坛的存在罢了。 “他们的神和你们的那位神不太一样,他们的神并不会庇护他们,相反,他们曾经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献祭一位孩童给他。” 第146章 “邪神啊。”镜中人感叹,但他并不想知道那个部族是如何与自己的神相处,姜林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这个部落。 “同样的,那个所谓的神,也一直活跃在他们的身边。” 镜中人有些惊讶:“所以你见到他了?” “应该吧。”姜林皱着眉头,他思索了片刻,问镜中人:“你见着天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做什么突然聊到我?”镜中人看他,不悦地问道:“难道你觉得那个邪神和天道有什么关系?” “我可没说。”姜林抱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们此时听不到他和镜中人的对话,镜中人不喜欢挤到人多的地方,嘈杂的谈论声会让他变得暴躁,但姜林回忆往昔,镜中人和楚宁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不会暴露自己的那些坏脾气。 他叹了一口气,真是个看人下菜的家伙,他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家伙,你刚刚不是说了天道的存在是什么样子吗?我觉得它和你说的很像,但它又给我一种很讨厌的感觉。” “看来它真的很糟糕,连你都能讨厌它了。”镜中人忍不住挖苦,似乎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他们相处模式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很多危险的时候,对方会是牺牲放弃的第一人选,说不好还会落井下石,但危机解除后,他们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和谐相处,整个泛叶宫没有比他们关系更微妙的存在了。 “那个部落是常年与外界隔绝的,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感慨一句,殷非是怎么找到你们这些隐世的部落的?”姜林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镜中人没兴趣回答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保持着沉默,姜林也没想从谁那里得到这个答案,他说道:“那个部落的神明并不如何的强大,我一到他们的部落就感知到了它的存在,是一个非常弱小的看起来像一只灰狐狸的动物。” “但它生着四只眼睛,却只睁开一只眼睛看东西,很灵活,它的尾巴比它整个身体都要大,它自称埆,是这个部落的先祖,或者是神灵,喜欢吃人,每隔四十年会要求那些族人献祭一个孩童,但我说过,它其实非常的弱小,我觉得我杀它绰绰有余。” 镜中人很难想象和禺以及魂崩同样存在的妖兽被姜林评价为弱小是个什么样的,他问:“那你杀了它吗?” “没有。”姜林似乎有些遗憾:“那些族人怎么说也是它的……嗯,子民,而且那个部族非常靠近荒漠,生活环境我觉得很恶劣,但他们能在那里定居,全都是埆的原因,它可以调控四季。” “应该只是小范围吧。”镜中人说道,他自出生至现在也没有感受到四季出现过什么问题。 “小范围也足够了,我离开泛叶宫的时候是秋季,但他们那里却还是春季,雨水也很充足,就是我感觉那里是虚假繁荣,顺应季节长出来的东西带离了埆圈守的范围就会失去生命与活力,不过这其中不包括人类和动物,或许还没到可以影响这类生灵的程度。” 镜中人立刻说道:“山神,它应该不是那个部落的先祖,献祭的孩童不过是他们向埆支付的留在那里的酬金。”魂崩说过那么那个时代的妖兽与人类的相处模式,很显然,这个埆并没有与人类契约,它只是守着自己的地方,如果有人类进来,它也不会驱赶,但需要支付代价。 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类一定要留在那种地方,那个地方如果没有埆,怕是寸草不生,彻底被荒漠吞噬。 姜林说道:“埆如果不是影响范围太小,自身实力也不足以让它扩大领地,那么它就像一个小天道,你说的四季轮转,日月星辰都在它的规则之下。” “天道不会让这种东西存在。”所以它才如此弱小,一个人类都有足够的自信去杀死它,想到这里,镜中人倒是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那些族人不离开那片土地是不是代表着,他们与埆的关系和黎号族人与禺的关系是相反的。 “我虽然没有杀它,但因为它很特别,我带走了它的一只眼睛。”姜林说道:“我本来想将其融入我的法器之中,但我想到你们黎号族的神器也是你们神的眼睛,就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万一我做不出来神器,岂不是浪费了这只眼睛,所以我把眼睛放到了清灵山。” 哦,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镜中人想。 “我早之前只是想想天道的存在,后来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直到我第一世前往卡尔塔的部落,看到了他们不同寻常的季节,是一个完全隔绝外界的小世界一般,在哪里我感受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我最初以为那是被天道垂怜过的地方,我突然意识到,修士与修士在天道眼中或许也是不同的,天道的天平从来不是一边放着凡人一边放着修士。” “本就是如此,天道偏爱凡人,但修士之间,祂也会有偏爱的人。”镜中人话中意有所指,他很难不想起当初萧连被阿敬带走时感受到的天道的眷顾,天道纵使不喜欢修士,也会有眷顾的。 “你说天道可被杀死吗?” “……”镜中人忍不住看向他,惊叹于他的大胆,但也并没有特别的震惊,只觉得如果这么想的人是姜林,他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不得不告诉你,埆到底只是一个妖兽,它纵使有着和天道相似的特性,但它都不是天道,你想一点实际的吧。” “所以不可以吗?” 第147章 镜中人顿了顿,似有所感,他看向天空,漫天星辰落入他的眼中,他与冥冥之外的存在对视良久,耳边是靡靡之音,他好似突然落入了一片空旷的世界,一瞬间忘了自己的名字与存在,随后耳边的声音变成了风声,淡淡的水汽扑面而来,他蓦然回神,突然问姜林:“你喜欢这个人间吗?” 姜林皱着眉头,不知道镜中人怎么了:“我该喜欢吗?我也不讨厌啊。” 镜中人又问:“那你喜欢人类吗?” 姜林一头雾水:“还是一样的答案……你怎么了?我的胡言乱语让你顿悟了不成?” “那你喜欢修士吗?” 姜林沉默了下来,他看向别处,入眼之人皆是修士,他谈不上喜欢与否,但突然被这么一问,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喜欢修士吗?他就是修士,喜欢不喜欢有什么意义?但讨厌吗?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显着的情绪让他来分辨。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反问你,你的答案是什么?” 镜中人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本是平淡无波地眼里骤地刮起了飓风一般,他微眯双眸:“我讨厌修士,姜林,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凡人就好了。” “……”姜林察觉到镜中人不对劲起来了。 镜中人突然看向清灵山之外,他将封印落下,这片区域再不可进出,姜林一惊,不知镜中人为何将计划提前,现在的人可不够啊,难道还要献祭凡人不成? “姜灵,卡尔塔是炉鼎之体。” 姜林身体微怔,卡尔塔是殷非为殷九渊准备的人器,但他却是除殷非之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不明白镜中人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个,这让他难以避免地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他因为炉鼎之体而死。” 姜林沉默。 “楚宁也是炉鼎之体。”镜中人语气轻柔了很多:“他也因此而死。” “你是因为这个讨厌修士的吗?”姜林说:“那你应该恨我才对。” “还有我的族人,我的母亲,哦对了,楚宁的父母……”他看向姜林,说道:“当初是谁告诉子虚炉鼎之体在那里的?” 姜林耸肩:“谁知道?” “算了,这不重要了。”镜中人叹了一口气,他说:“你刚刚不是问我,天道可不可以被杀死吗?我肯定地告诉你。” “天道已经死了。” “……” 第76章 “需要我向你证明吗?”镜中人笑着说道。 姜林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一把抓住镜中人的手腕,将他的手心摊开,果然在其中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黑色灵阵,他忍着怒气:“九渊,你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候,若是提前开阵,不说其成功率,就是那些个人都没到齐……” “没关系。”镜中人将手抽回来,他说道:“这阵我也不是第一次开了,你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我会不会失败。” “……”姜林神色严肃:“那你是一点也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啊。” “没有退路。”镜中人离开人群,它说道:“我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是想在最后发挥一点作用罢了。” 金色灵力随着他的步伐钻进地面,他又看了看 远方,那道封印已经被突破,楚宁不知是否在来的路上,如果是他自己,或许是来不及赶到这里的,但帮助他冲破封印的存在绝对有能力及时抵达这里。 姜林跟了过来,他对镜中人的自作主张非常不满:“这与我的计划不符。” “时不待人。”镜中人闭上眼睛,说道:“若是你的计划不能随机应变,那么只能说明你的计划是失败的。” “我可是为了你好,九渊。”姜林蹙眉,他说:“我们是朋友,我可没想要你彻底消失,作为朋友,我将你算进我计划里,保你一次,你却认为我的计划是失败的。” “你保不住的,说起来,这么多次天祈之阵的开启,你总是在失败呢。”镜中人带着他来到仙试大会给来宾住宿的山下,他说道:“所以你不会真正的明白这其中的代价是什么。” 姜林不语,他总是失败都是因为谁? 镜中人将最后一个灵阵布在山脚下,他长叹一口气,说道:“你只知道天祈之阵能够逆天而行,但你不知道这天祈之阵为何有这般神通。” “我知道它是你们黎号先祖禺的肉身所化。” “禺再如何强大,他也是天道之下的生灵,活在天道制定的规则之内,禺以肉身化阵并不代表这是阵的由来,若是它能有这般强大,它就不必以命作为代价去庇佑自己的族人……” 冥冥之中的存在越发的强烈了起来,几乎已经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时间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快要走到尽头了,天道这一次没有阻止他开启天祈之阵。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偏头去看黎号族的方向,他说道:“禺是天道之下的生灵,但他也是天道之前的生灵。” 这个世界尚存的妖兽都是新天道之前的生灵。 他等待着,突然难得的有些难过起来,这是最近唯一让他感受到自己情绪的一次,他感觉自己在悄无声息地时候丢失了一些感情,他察觉到自己魂魄残缺的时候,也清楚的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地支付自己向天祈之阵索求的代价。 或者说,他最近才开始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失去的是什么。 第148章 姜林沉默地看了他许久,然后在他身边坐下,说道:“我是不是该跟你道别了?” “没必要。”镜中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形容他和姜林的关系,在泛叶宫他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但自己这一身的病痛却也是他带给自己的,镜中人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恨姜林。 “还是说一下罢。”姜林抬手,一只金色的蝴蝶从他手心凝聚,他说:“九渊,我第一次见你,我觉得你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但你是唯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 “……” “我并不需要朋友,但你给我的感觉总是很怪,你好像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我有一个当初觉得无所谓的问题,但现在却突然很好奇,想问问你。” 镜中人微怔,说道:“问吧。” “你爱你的母亲吗?” 镜中人蹙眉:“这是什么问题?” “你给我一种很爱你母亲的感觉,但是九渊,当年我将真相告诉你,使你堕魔,你想的是什么?” 镜中人沉默片刻:“……我忘了。” “此后你重归正道,却为何一直没有重塑道心?” 姜林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爱楚宁吗?” “为什么你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你觉得值得吗?” 姜林一个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将镜中人问得烦躁了起来:“这不是一个问题。” “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问题。”姜林面不改色,他说道:“九渊,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彻底从这一切中脱身,你让楚宁重新回到这一切之中,我让你忘了他,你愿不愿意呢?” 镜中人脸彻底黑了下来,他神色凌厉:“如果这是你给我的道别,那么我一定会把你拉上一起殉我。” “我觉得你有些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九渊。”姜林站起来,他看向一片天空:“自从你将殷非融了之后我就觉得你很难再控制了,这让我有些不安,但好在你心无大志。” “……”镜中人想到某一世,他登峰造极,为尊为圣,应该算不上什么心无大志才对。 “之前你问我的问题,我告诉你答案,我不讨厌人间,我不讨厌人类,也不讨厌修士,讨厌这一切的是你。”姜林将小蝴蝶送到镜中人身边:“你生错了人家,你喜欢凡人。” 蝴蝶在镜中人眼前碎成金粉,扑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刺激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姜林地声音,他说:“你告诉我天道已死之时,眼中满是兴奋快意。” 此时天云色变,原本晴空万里不过一瞬便阴云压了下来,姜林叹了一口气,他说:“我真不知道你这样义无反顾地开启天祈之阵到底是为了楚宁,还是为了你讨厌的东西。”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修士就好了,楚宁不会因为炉鼎之体而被那些人觊觎。”镜中人说道:“我不会因此被灭族,我没办法去给他们报仇,我就不会杀了段琴的家人,她不会被我收养,不会离开我,我不会和楚宁相遇,我不会喜欢他,我不会因为他的死要向天祈之阵祈求心愿,我不会一直在这糟糕的一世轮回。” “……”姜林有些愣住。 “姜林,天道早就死了,早在五千年前就死了。”镜中人抬头看向姜林,说道:“你见不到你想见到的天道,但你可以见到别的存在,是新的天道,你也无需向他询问了,我告诉你答案。” 姜林看到镜中人眼中落下的星辰,心中有了答案。 “天道偏爱凡人,因为他们是弱者,他们什么都做不了。”镜中人伸手指在了姜林的心口,灵阵从他们这个山脚开始启动,金色的灵光几乎让姜林睁不开眼,他听到镜中人说道:“你会允许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存在安好?” “我会将他们尽数捏死。”镜中人说道:“就如我登上尊首之位时做的那样。” 当所有灵阵全部启动之后,姜林落入了一片星空世界,他感受到两道视线从遥远的方向看了过来,他准确地找到一道视线地来处,无惧地与其对视,随后便看到曲腿而坐在星河之中的人,祂支着下巴,黑色的长发浸入星河之中,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他不想再问最初想问的问题了,他有了新的问题:“修士能威胁到你吗?” 天道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让他看到了这个空间之外的画面,是站在大阵中心的镜中人。 镜中人送他去见天道,自己留在了人间,等待着天祈之阵收取代价。 无论哪一世,仙试大会都没有办成。 他所在之处自成一界,无人能近他的身,有些认得他的人已经脸色大变,他是泛叶宫少宫主,没有外人知道他曾失踪了多久,但一个魔教的少宫主在这里,那就说明这里还会有其他的魔修。 现在的正道对待魔修还是人人得而杀之的态度,自然有人上前杀他,只是镜中人身边的灵阵灵力混乱无序,不似魔修却更甚之,且让近身之人灵力也瞬间失序,经脉逆转,不消片刻,便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修为溃散干净。※ 有散修已经有了退却的心思,他们来这仙试大会,本就是为了谋寻好处,现在这一切已经被镜中人捣毁了,他们自然没有了留下来的必要,且镜中人作为魔修明目张胆的出现在正道大会之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时兴起,若是此时不走,怕是便要将命留在这里了。 第149章 但这整个大会所需用到的场所皆被镜中人用灵阵封印了起来,无人能够进出,毫不夸张,现在这里的所有人的生死都在镜中人的一念之间。 但镜中人并没有想杀他们的打算,他确实不喜欢这些人,但也不喜欢滥杀,他在等,等楚宁的到来。 既然楚宁已经突破了他在灵湖布下的封印,那么楚宁一定会来的,他还有疑惑想要弄清楚,同样的,他还在等另一个楚宁的现身。 他将屠生玉祭出来,然后划破手掌,将血抹在屠生玉上,屠生玉化作黑水流进灵阵之中,在金色的灵阵之下形成一个新的灵阵,他闭上了眼睛,屏蔽了周遭的喧闹声,感受到了姜林的视线后,便直接开口说道:“姜林,这是我能允许你做到的最大程度,你若是能从天道得到你的答案,那么卡尔塔的来世自然也不是问题,但如果不能,那么就可惜了,你这一世依旧要白忙活一场。” 姜林脸色有些难看,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镜中人能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但他还是开口说道:“你还有什么可以让天祈之阵愿意为你所用的价值?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知道,我也不想要什么,但我已经把所有一切都交付了出去,我没有看到我想要看到的。” “你想看到什么?上一世不是已经如你所愿了吗?” “那这一世是什么?”镜中人摇摇头:“我想知道,是哪一方违背了契约。”还有,楚宁是怎么走到时间之外去的。他在过去的每一世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在最后有没有回到正轨上,回不去怎么办? “这是你的目的吗?” “只是一小部分。”镜中人笑了笑,他说:“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彼此算计。” 金色的灵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有一道巨门重重地落下,阻断了姜林返回人间地道路,又有一把刀将姜林与此界地联系斩断,天道终于向姜林传达了一些信息:他回不去了。 镜中人依旧笑着:“你就留在那里吧,放心,我曾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有些孤独,没有别的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姜林咬牙切齿:“你在报复我呢?” “若是报复的话,这未免太便宜你了,我只是希望你在我死之后不要太碍事,虽然你没有说过,但我可一直看得出,你在打楚宁的主意呢。” “……难怪你要将他封印在黎号族内。” “你就不怕我出来后再对他做什么吗?” “那我也不会知道了。”镜中人无所谓地说道,他不觉得之后走出时间的楚宁还能任由他的摆布。 他在等待的过程中看到了很多的熟人,他很清楚这些人的弱点,很清楚怎么轻易地击溃他们,可他不打算就这么动手,他只是撒下了无数的金色小蚂蚁,蚂蚁钻入土壤里,没有任何人看见,举世皆魔会是什么样的画面?他只需想一想便觉得有趣极了。 只是可惜他不能亲眼看到。 金色的丝线逐渐落下,落下他的身上,他只是随意地扯了扯,很快也就懒得再管了,耳边又开始听到被他杀来祭器的冤魂的哀叫,他觉得有些烦闷,你们什么都没有失去啊,重来的一世你们可不像我那般有再也那不回的东西啊,你们再哭什么? 他耐心地等待,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等待了。 很快,他感受到封印在被人攻击,他细细分辨,有楚宁的,还有另一个楚宁。 他们在一起。 他只是诧异了一会,便将他们放了进来。 时间之外的楚宁经历过这一切,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他也很明白自己改变不了任何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镜中人而来。 他径直进入阵中,将镜中人拉入怀中,金线在触碰到他的一瞬间消融,温凉的水将他们包裹起来,楚宁紧紧地抱着他,哽咽道:“别推开我。” 镜中人没有动,他看到这个这一世地楚宁姗姗来迟,怔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问道:“在那一世,我将自己献祭时,是不是你拉住了我?” 第77章 在镜中人的认知中,他与天祈之阵的交易是上一世作为最后一次挣扎结束,虽然他还是失败了,但如果不是楚宁,他们不会有这一世。 现在最大的疑惑就是楚宁为什么能踏出时间之外。 拥抱着他的人没有回答,只是手紧了些,那人蹭了蹭他的脸:“我已经许久未曾这样拥抱过你了。” 镜中人有些愣怔,却见在远处的楚宁眼中流露出凌厉的神色,似乎是在愤怒有人先他一步抱住了他的人。 那淡淡的白色灵光使他分辨出与他抢夺镜中人的是谁,被蒙骗的愤怒几乎令他无法理智看待眼前的一切:“放开他!” 那人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回头。 可镜中人却神使鬼差地捧住了他的脸,阻止了楚宁看到那人的模样,做出这个动作之后,他也愣住了,好像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楚宁还不是知道一切的时候。 或者应该让他自己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镜中人在那人震惊的目光中松开了手,他推开这个怀抱,问道:“你为已知的这一切准备了什么?” “我……”那人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什么,就突然被打断了。 “段渊!”楚宁抽出了昆吾刃,插在了地上,黑色的雾从地面冒出来,他对镜中人说道:“过来。” 第150章 镜中人有些惊讶地看着这蔓延的黑雾,是魂崩,难道帮楚宁突破封印的是魂崩?但是他的封印本身也是针对那些妖兽的,即使它帮楚宁挣脱封印也不该这么快。 楚宁见镜中人没有动作,又重复道:“到我这边来,段渊。” “……”镜中人摇了摇头,问他:“你是希望我远离他,还是远离这个天祈之阵?” “都一样。”楚宁看向那人的神色冰冷,握刀的双手青筋暴起,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恨不得将那人千刀万剐,他没有问那个人是谁,现在更重要的是阻止镜中人启动这个大阵。 但镜中人显然知道楚宁的想法,这天祈之阵已开,停不下来了,于是他随了楚宁的愿向着他走了过去,只是那落了一身的金线却带来了一些阻力,他走得缓慢,最终在大阵的边缘停了下来,他看着楚宁,问:“你想要什么呢?” 楚宁松开昆吾刃,将镜中人拉进怀里,他说:“我要你。” “哈哈。”镜中人轻声笑了起来,他眼眸微阖,颇有些怀念道:“你以前也这么对我说过。” “你留下来好吗?” “……好啊。”镜中人闭上眼看,金线从他身上脱落,天祈之阵开始发生变化,楚宁一愣,那些化作金尘的金线开始慢慢转变成水雾将他们二人包裹,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丝丝束缚的不适,此时镜中人却回抱住了他。 镜中人手臂紧了紧,用力地抱着楚宁,他望向楚宁的身后,一个人从人群神色慌张地走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向前踏一步想要进来,却被封印挡在了外面,他张着嘴似乎在喊着什么,但没有一丝声响传过来,是谢千机,镜中人长叹,他说道:“楚宁,一命换一命,我要你活着,代价已经收取,不可逆转。” 楚宁神色一变,那正在转变的水雾遽然化作无数金线,绕过了他将镜中人缠住,随后一股推力将楚宁推了出去,他惊恐地看到一个乳白色透明的人影从地面升起,那人影十指牵着金丝,金丝根根连着镜中人,将镜中人拉向它的手心。 “段渊。”他在即将被推出大阵之际猛地抓住了昆吾刃,黑雾暴起,他被黑雾裹住了身体,稳稳地站在了原地,他顶着那乳白色带给他的压力艰难地向前走,他离镜中人只有数十步之遥,但他每走一步都仿佛有无数人拉着他向着反方向,寸步难行。 咫尺天涯。 “如果这是你要的,那我怎么办?”楚宁将昆吾刃拔出来,又将所有灵力聚在刀中,黑雾逐渐将他全身包裹,他看向之前抱住镜中人的那人,却见他已经消失不见,阵中除了镜中人空空如也,他心中疑惑,却也没想太多。 有魂崩相助,他感受到的阻力少了很多,但也只够他多走几步,眼看着那金线便在眼前,他伸手抓住一缕,魂崩的力量顺势而上,扑向了那白色的影子,犹如一条黑色的蟒蛇,缠上了人影的身体。 那人影看向了楚宁,歪了歪脑袋,有几分疑惑的样子,又低头看向镜中人,他将镜中人捧在手心抬至与视线平齐,似乎在辨别着什么。 随后他一手握住了镜中人,另一只手伸向了楚宁。 “快走啊。”一个声音突然在楚宁脑海中响起,他一愣,这声音有些耳熟,还未等他想起来,就见一面镜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前,妄图挡住那人影的手。 但楚宁却直直地看向了注视着这边的镜中人,他一愣,镜中人面无表情,手中勾着一面镜子,冷冷地望着这边,随后他手中施力,生生捏碎了那面铜镜。 而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楚宁身前的镜子里浮现,那人神色悲切,他伸手拉住了楚宁的手,将他扯入镜子中:“走吧。” “观时?”楚宁挥刀想要斩开观时的手,可那刀在砍向观时之际,观时的容貌慢慢地变化,无形的屏障化解了他的刀气。 观时化作了白发的段渊模样,楚宁一瞬间愣住,刀也在这时被观时夺走,他们一道坠入镜中,如落入水中一般,周身一片黑暗,他看着只一抹光亮的出口在逐渐远去,他慌张地挣开观时的钳制,可观时却突然抱住他,下一刻,无数的金线从那光亮之处追了过来。 他们的坠落总是不及那金线快,不过几个呼吸,那金线便钩住了观时的头发,随后又沿着头发攀上了观时全身,那金丝将观时裹住还不知足,还要去缠上楚宁的身体。 观时抱着他的力道紧了紧,然后松开了他,它眷念地看向楚宁:“阿宁……” 楚宁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难以置信:“你是……” “阿宁……”观时摸了摸楚宁的脸,张了张嘴,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未道出,最后他只是笑了笑,释怀了一般将楚宁再推了一把,他们之间瞬间拉开了数米的距离,金线扑了一个空,他笑着说:“还会再见到我的,别难过,届时记得与我好好道别,莫气我,莫怨我……” “段渊……别走。”楚宁绝望地看着段渊被金线扯回去,又看着他在途中浑身布满裂痕,随后在他的目光中碎成了粉尘,金线猛地一缩,只抓住了一片空气,他感受到了金线的愤怒,原本将要退回去的金线又追了上来,这似乎是唯一回去的办法,楚宁甚至伸出手想要去抓那金线。 可他不停地坠落,漆黑的世界却突然出现了裂痕,他从裂缝中看到了黑色之外的光景,方才消失的人又出现在了阵中,他手握着昆吾刃,劈向了那巨大的人影,人影不再是乳白的透明色,而是鲜红的血肉,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漆黑没有瞳孔的双眼看不出神色,可他挥舞的手却能清晰地知道此时他异常愤怒,他握着镜中人的手鲜血淋漓,已经被砍断的手指没有骨头,且有着再生的趋势。 第151章 楚宁从断指的空隙得以窥得被金线包裹住的人,金线变得凌乱,一只手无力地垂在外头,衣袖被染得鲜红,不像他方才穿的那件,而他看到裸露在外的手血肉被腐蚀殆尽,只余一截白骨,那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脑海闪过段渊站在水上,脚下是无数白骨向他涌去,想要将他拉下去的画面,金线将他包裹,在他们最后一次对视中,那句道别还回荡在他的耳边,然后那个人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最后越过了两世,他再一次看到那时的段渊,只剩了一具白骨…… 金线抓住了他,瞬间缠上了他的身体,他也将金线缠在手中,那金线如锋利的刀刃,他瞬间被割得血肉模糊,他不肯松手,那金线却拉不住他坠落的身体,血肉被削去,染上鲜血的白骨裸露在了视线中,这痛却比不上心口逐渐蔓延开来的痛半分。 他依旧不愿松手。 可世界如镜子般碎裂,他手中的金线也碎成了无数段,随着那黑色的世界一道消失在了眼中,他茫然地望着蓝天之上飘荡的白云,耳边传来人的声音与脚步声,随后又是惊呼声与喧闹声,许久他听到有人说:“这人瞧着好生像尊上那位故人……” 楚宁还是茫然着,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一句:“代价已付……” 他明白了眼前皆是云烟,再来几世,都不过是他的执念,段渊会死,他从来没有留住段渊,段渊早在自己忘记的一世轮回里,死在了那金茧中,他跨越了轮回,只看到了段渊最终的模样。 他们轮回不知几次,可悲的是楚宁只记得一世,他唯一记得的这一世,竟还是他残留在这世间的幻影,他出生入死争取而来的这一世,依旧是一场空,或是命运为了让他亲眼看到一切的真相,告诉他鲜血淋漓的结局,让他清楚明白的死心。 楚宁双手捂住了眼睛,只觉得这蓝天竟这般刺眼,令双眼酸涩难忍,重新陷入了黑暗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失去段渊了,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呜……”分不清是身体太痛还是心太痛,眼泪和着鲜血流下,他咬着牙,可喉咙深处还是溢出了一丝悲鸣,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哪有什么重生续缘,只有痴人梦中长恨。 空欢喜…… 第78章 段渊被小东西托在空中,它已经长得巨大,段渊已经没办法再将它捧在手心了,水团将它裹着,向段渊炫耀着它的庞大。 段渊从它的头顶跳下来,然后摸了摸它的伞盖头,软软的,像一个水做的小蘑菇。 小东西落回水中,望着段渊,它察觉到段渊的心情有些低落,于是用水在他的面前画了一个人影,段渊茫然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头向着风的方向走去。 在天祈大阵再次启动,金灵将他再度包裹的时候,所有的记忆都回归,他由此才彻底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死了,没有了任何再复活的可能,从上一世追寻而来的楚宁被自己送去了自己死去的那一世。 或许是为了圆这一切的轮回,又或者是为了阻止楚宁再一次地开启轮回,他莫名地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将他送过去,让他组成自己过去的一部分。 小东西游到段渊的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父神,别去。” 它说话利索了许多,但依旧固执地阻止段渊走到风里去,段渊沉默地望着它,小东西用触手钩住段渊的手指:“父神,留下吧。” 段渊眨了眨眼睛,问道:“你知道那边是什么对吗?” “不知道。”小东西收回触手,他又用水墙将段渊地去路阻断,它说道:“那边不是世界,不是海洋,父神,回不来的。” 段渊叹息,心中沉闷不已,它不知道自己离开这所谓的世界能如何,回不来又能如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非神非魔,非仙非鬼,人就更不用说了,他想回自己的世界去,可唯一的界门被魂崩守着,很快,魂崩又将离去,这个世界就只有他和这个奇怪的生灵了。 突然它想起自己从未问过这个小东西的名字:“你有名字吗?” 小东西兴奋地说道:“欧什。”仿佛等待这个问题许久了一般。 欧什……段渊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个音节,而后海洋的意思出现在脑海里。 段渊恍然,他望着这片茫茫水世界:“这里是海吗?”他有些震撼,海洋竟如此辽阔,水天一线,无垠无际。 他只听闻过海洋,因为不爱出门四处游走,对看海也没有什么兴趣,连中原都鲜少去过,更不要说去海洋了,在第三世时,他曾有需求过一个来自海洋的宝物,但只要他有需要,多的是人替他去取,他唯一一次可能抵达海洋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 如今,他便站在海洋之上,但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段渊点了点欧什的头,问他:“欧什,你是这片海洋的化身吗?你是什么生灵?还是说你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他对海洋了解甚少,只知道一些来自海洋的精怪,但他搜遍记忆里所有有关海洋精怪的内容,都没有形容欧什这种外貌的生灵。 “海洋。”欧什没有回答他,反而是重复了一遍他的海洋发音,欧什和海洋是一个意思,但欧什说出海洋两个字的时候,用的是和段渊相同的发音,两个音节,他读出自己的音的时候却是一个音,段渊照着读出来还是两个音。 第152章 段渊意识到自己可能没办法发出这个音来,这是独属于它的音,只有它自己能说出来。 一个神奇的世界规则。 但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没有他认知的昼夜,没有星辰,水下是空荡荡的,没有生命,没有温度,唯一能算得上生灵的只有这个欧什的存在,又或者它也不是生灵,而是这个世界诞生的第一个神灵。 这个世界的神灵比天道更有存在感,它就在眼前,能够轻易对话,能看得见,摸得着,它就存在于这个世间,他是具体的存在。 段渊将手伸进水墙中,只伸进了半个手掌,巨大的阻力令他再难寸进,他不得不收回手,无可奈何地对欧什说道:“我从别的世界而来,你知道吗?” “是父神。”欧什已经可以轻易触碰到他的头顶了,但它却依旧用触手点了点段渊的手背:“欧什不知道。” 段渊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他从这个世界醒来时,这个世界是一片虚无,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存在,包括自己身体,这里没有光,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正的,也没有时间,只能通过魂崩告知他的世界过去了多久。 魂崩撑起界门的第一年,他们几乎无法及时的对话,他感受不到时间,但孤寂感几乎让他崩溃,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有意识,为什么还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存在,难道死亡是这般磨人? 但在什么都不存在的地方,崩溃也是一种奢望,他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然后慢慢消磨,当他无意识地沉睡时,魂崩却将他唤醒:“这个时候你可不能睡去,若我没有及时叫醒你,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个小娃娃还在到处找你的魂魄呢。” 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里是不存在的,即使楚宁在找他,又怎么能从那三界九方脱离来到这个不存在的地方呢? 他要等待多久呢?这个世界没有时间,他的一思一念都可能过去了千万年,又或者他在这个世界彻底迷失,而在那个世界或许只是风吹过一阵,他要一直这样孤寂地等着吗? “你现在太过于虚弱,我怕你一不留神就消失了,那禺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空。” “是禺将我送到这里的吗?”段渊问。 魂崩没有否认,或许他认为段渊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便直接说道:“是那个小娃娃与禺的交易,他在世间停留五千年,维护世间的平衡,而作为条件,他要保证你的存在,但三界九方已经没有了你的容身之地,你又不像天祈之阵,自然只能将你送到这里来。” 段渊不理解:“禺为什么要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从不过问禺的事,他自有他的想法。” “既然你已经说了,禺向他保证了我的存在,他又为何四处寻找我?” 段渊在第三世将自己献祭,他将楚宁替换出来,要求他活着,其中的代价就是交付自己在世间的存在,将自己所有的一切交予天祈之阵,而天祈之阵是以禺肉身所化,禺是前天道之下的生灵,天祈之阵自然也是前天道的存在,他若想存在于此天道之下,就必须得有拥有此天道认可的生灵愿意奉献自己在世间的“位置”,让天祈之阵作为那个生灵的存在现世。 而他作为献祭的人将不被此天道承认存在,将会被抹去,从生命以及过去一切出现过的地方去抹去,从此世间不会再有人记得他,既然楚宁会与禺做这个交易,说明他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了。 “因为这是那个小娃娃的另一个条件,他不会忘记你存在过,既然记得你被禺保证了不被抹去,自然就会想要去找你,只是我们没办法告知他你到底在哪里。” “我要等多久呢?” “或许是一天,又或许是五千年,但是小娃娃,我撑着这界门,只能撑一百年,一百年内他若是找不到你,界门关闭,我们两界的联系将彻底断绝,宇宙世界繁如沙砾,那个小娃娃或许就一辈子都找不到这里来了。” 段渊心沉了下去,他不再言语,等魂魄巩固一些后,便无所顾忌地沉睡了下去。◣ 他第一次醒来,却沉在了水中,便在那一刻意识到,这个世界从虚无走了出来,从无到有,最先出现的是水,水是万物之源。 之后他再次沉睡,不知过去多少年,醒来这世界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依旧沉浮在水中,没有方向,没有时间,这片水是死的,死水不可能孕育出生命。 在无数次沉睡再苏醒,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那个世界过去了不过数十年,但这个世界却从出现时间开始,已经过去了三千年了,但他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只能感知到柔软的水,他握紧拳头,又松开,他忘了自己,却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可漫长无望的等待依旧让他抓狂崩溃,纵使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而等待。 他再次醒来时,这个世界出现了蓝色的天空,有了光亮,他看到了自己,他想了自己的最后一世,猛然惊醒,从水中坐起来,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水已经与天空分了开来。 他行走于这片水的世界,忘了自己在这里等待了多久,但他重新想起了楚宁。 想起了楚宁来找他的最后一世,或者说,残魂投影的最后一世。 他将自己献祭之后便没有了重生,他的存在已经开始交付,楚宁记得的那一世不过是天祈之阵兑现的承诺,是一抹残魂最后的挽回,所以总在遗忘。 第153章 而最后一世则是意外,楚宁落到了时间之外,他在那一世找回了一小部分他的魂魄,再次重塑了世界,但他依旧是残魂投影…… 段渊长长叹息,他等得太久了,久得竟将自己当作镜中之人,久到彻底将自己遗忘。 “小娃娃,百年之期已到。”魂崩再次来到水面上,他这次是为道别而来,只是他难得看到了欧什,惊叹了一声:“这是……水母?” 段渊第一次听说这个生物,本想仔细问问,但一想到魂崩方才说百年之期一道,他突然就没了兴致,倒是欧什纠正道:“欧什。” “哦,海洋。”魂崩和段渊一样,只说出了他们世界的海洋发音,欧什也学着念了一遍,魂崩觉得有趣,用黑雾将欧什拎了起来却没想到欧什竟不忍其重,触须的部分直接与头分离了开来,直直落进了水中。 “啊啊!!!”魂崩头一次在段渊这个后辈面前受惊大叫,他惊慌失措地用黑雾将触须捞起来,然后塞进头里,再小心翼翼地放回水中,但欧什却没有了任何反应,魂崩彻底慌了神:“他不会死了吧?” “……”段渊不知道说什么,他小心翼翼地呵护欧什,却没想到一下就被魂崩玩死了,他都不知道是这玩意太脆弱,还是魂崩没有分寸。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用金灵又捏了一个篮子将欧什装了起来,然后封了盖子,放进了水下,他对欧什了解仅仅只有那个名字和它可能是这个世界诞生的神,再加上魂崩偶然说出的种族“水母”?他觉得欧什作为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神,应当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他没有安抚受到惊吓的魂崩,直接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呃呃……”魂崩还处在惊吓之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段渊的话,他又缓了一会,才回答段渊的话:“是啊,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段渊神色黯淡了下去,魂崩要离开了,他这才真正地只有一个人了,这个 世界好不容易诞生,可以陪伴他的生灵还被魂崩不小心弄死了,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木讷地应了一声:“……哦。” 魂崩有些不忍,用黑雾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你也不必灰心,楚宁尚有五千年,或许还有机会找到你呢。” 但这机会微乎其微,段渊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魂崩前辈。” 魂崩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了一声叹息:“后会无期了,小渊儿。” 段渊听到这儿时的昵称,心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眶,自从娘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这般呼唤过他了,纵使他知道了母亲是害他灵丹被毁的人,他还是没办法去恨他,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满腹委屈,艰难地说:“后会无期。” 魂崩又是一声叹息,离开了。 段渊低着头,看着水中的金篮子,他从来就感受不到欧什的生命力,所以作为最后一个以亲人称谓称呼过他的欧什变成这样他也没有什么难过的感受,他只想到了往后漫长的孤寂,再度落入无望地等待,他再没有办法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待一千年一万年,楚宁那边过去了多久。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等下去,也不知道楚宁会不会一直找下去。 一滴水落入水中,在这寂静的世界格外的清晰,他的视线模糊了起来。 他蹲下,将欧什从水中又拿了出来:“欧什?” 没有任何的声音响应他,也许欧什会死,也许不会,但现在欧什的确没办法响应他了,孤独将他淹没。 他抱着金篮子沉默了许久,眼泪一颗颗落在欧什的身上,他心中委屈,委屈为什么他本该死去却又被丢在这里,本该无知无觉,却让他在这里感受,煎熬,他心中有怨,怨楚宁为什么要这样挽留他,怨禺为什么要将他仍在这荒芜之境,让他独享这孤寂,怨楚宁为什么不好好享受他换来的时光去做那大海捞针般的荒唐事。 …… 天黑了下来,头顶一片漆黑,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被欧什赋予了什么样的规则,黑夜来得如此突然,于是他将欧什扔回水里,撒气一般。 没有月亮的黑夜毫无意义。 这回没有了欧什地阻拦,他固执地再次向着风来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累了,风也更大了些,他心中估算着时间,大约过去了三个时辰,他好似走到了世界的边缘。 他看到了漫天的星空,海水在他的脚下利索地截断,他到了世界的边缘,风起之地。 “段渊……”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了楚宁的声音,语气惊慌,段渊一愣,回头看去,却黑幽幽一片,只能看到近处被星光照亮的乌黑的水面。 是幻觉吗? 段渊心里这般想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快回来,不要过去。” 是楚宁的声音,不会有错的,他在哪? “不要出去……” “……”段渊并没有感知到任何人的存在,楚宁在他自己的世界,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过身向着那片星空走去,随后耳边又传来段琴的呼喊声:“哥哥,别过去,别看那边。” 段渊心头一震,他想起来了,这是当时他要杀萧连时,楚宁与段琴莫名说的话,他们是对现在的自己说的? “父……神……” 第154章 欧什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带着另一个人的声音:“段渊,你等着我,我会找到你的。” “……”段渊心跳变快,他后退了一步,或许可以等一等,不急着去那个地方,或许可以等楚宁找到他了在过去。 可还未等他说服自己,星空那边也传来了声音:“九渊,你为何犹豫不决?” 第79章 段渊消失的那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被封印的东西尽数回到它的来处,楚宁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望着逐渐拥有肉身的天祈之阵,终于明白这一切还是走到这一步。 脑海里两份记忆让他一时分不清自己在段渊的生命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旁观者还是经历者。 但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与段渊纠缠不清。 这一天楚宁等了很久,从他被段渊推进境中,亲眼看到造就这一切的开端开始,他就该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轮回,所有他已知的一切都不可更改,即使被他强行改变了过程,结局也依旧会被扭转回来,只是会更曲折一些罢了。 算算自己所经历的轮回,要比段渊所经历的多上一倍,可这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只能在这最后去挽回。 天祈之阵欲想扩大范围,汲取更多的祭品,楚宁手握昆吾刃,划开自己的手掌,他面不改色,将自己的血滴落在阵上:“不是要祭品吗?我这个曾经的祭品不应该更和你口味吗?” 那高大的血肉人影果然看向了他,那双眼睛呈现暗金色,又隐隐有血色飘絮,淬了毒一般,比段渊的金元素难看太多了。 它一手紧握包裹段渊的金茧,一手向他抓来,楚宁冷静地将手掌随意包扎止血,丝毫不在意那只大手已经近在眼前,他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脚下的血突然拥有了生命般暴起,蜿蜒向前,直冲那只大手的掌心。 楚宁紧在后头,用昆吾刃切下那只巨手,昆吾刃是前天道之下的妖兽魂崩骨骸所制,与天祈之阵同出一脉,切得毫无阻碍,巨手重重地砸在地上,震起了沙尘,一个正常人脑袋大般的切口暴露在眼前,碗口中空,并无骨骼,或许天祈之阵还未来得及长。 但天祈之阵不知疼痛,也并未感知到自己的手已经被切下,手臂依旧向前伸展,落在地上的手掌也做着抓握的动作,现在或是最好的机会,它还不完整。 于是楚宁用昆吾刃将那手掌迅速地切成无数块,然后一跃而上,踩在那断臂上,向天祈之阵杀去。 他于天祈之阵实在渺小,但他脚下仿佛长了钩住,死死勾在它的手臂之上,任由它如挥甩,楚宁依然稳当当地冲到了它面前,他挥刀斩首,哪知天祈之阵突然长了脑子一般,用另一只手去挡。 那只手抓着段渊。 楚宁脸色一变,下意识收了九成的力,本可以将天祈之阵劈成两半,此时却只能浅浅地切下那只手地两根手指。 包裹着的金茧暴露在了空气中,楚宁心口一窒,他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子,在他回到过去的一瞬间无意窥视到了这一切。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不敢面对那个真相,心脏抽痛起来。 手指被齐齐切断,纵使他收了力,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到了金茧,金茧本就是金丝交织缠绕而成,一道刀伤破坏了金茧地稳定,当即便溃散了开来,只是有一只手包着,让金茧没有彻底散开,只半散不散地搭在一具躯体上。% 一具身着红衣的白骨之上。 楚宁记得那身红衣,那件本是段渊常穿的青衣,是他杀了整座城的人,一点点由鲜血染红的。 他要将段渊夺回来,如果他连尸骨都不能拿回来,那么在将来他必然会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又怎么去向活着的证明他存在过呢? 整只手掌被斩断再生或许要一段时间,但区区两根手指,不过是瞬息之间,又或者天祈之阵意识到包裹段渊的金茧已经损坏,优先修补这一处。 断指化作金尘回到他的断口处,金茧抽出长丝重新将那具身体包裹起来,随后一道灵阵浮现在那只手上,随后那只手在楚宁震惊的目光下背到了身后,然后一只新的手臂长了出来,替代了那只握着段渊的手臂。 显而易见,天祈之阵的弱点在段渊那里,但天祈之阵即使不藏起那只手,他也不敢去攻击那个地方,他怕将段渊的尸骨毁了。 但他至少可以把那条手臂整个砍下来。 只是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只手上附着的灵阵,在肉身布阵,是段渊的手笔,他不相信段渊会为天祈之阵设下这种庇护的灵阵,怕是天祈之阵从段渊那里学会的布阵之法。 他谨慎了起来,段渊身负剧毒用起灵阵来也不能小觑,如果天祈之阵还会段渊的灵阵天赋,杀起来怕是会麻烦很多。 但很快,另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照常来说,灵阵不会因为布阵者的死亡而破解,但眼下段渊用以隔绝外者的灵阵忽然间破了,本在观望或在试图破阵的人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人多力量大,可他们面对的渴求更多祭品的天祈之阵,段渊原本布下的灵阵本是保护那些人,现在没了这些保护,他们又往上凑,天祈之阵顿时兴奋了起来,这些人在它眼里皆成了可饱餐一顿的美味肥肉。 无数可看见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向天祈之阵飘去,楚宁有一瞬间觉得他们像是刚开笼的包子,那些灵力是飘出来的香气。 第155章 段渊那一世杀了一座城的人,但他所杀的每一个人祭的都是段渊自己,为的是将自己炼成人器,再去开启天祈之阵,而这一世他需要的只是仙试大会时众修士聚集在此时无意散发的磅礴杂乱的灵气,并不需要人作祭,所以这些人如果死了,就是真正的祭给了天祈之阵,没有来世轮回了。 楚宁心中着急,转身面对着众人:“别过来!” 这人群之中有楚宁熟识的人,他见到楚宁,万分震惊,质问道:“楚宁?你还活着?眼下是什么情况?” 楚宁只是向那人投去一眼,只觉得有些许眼熟,却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了,他旁观第一世至今,再未接触太多无关之人,有些曾经的故人都已经被他遗忘,他抿了抿唇角,没有解答他的问题,而是挥刀,在众人面前劈开一道深而狭长的裂缝,刀气形成一道墙壁,久久不散:“我让你们不要过来。” 众人看着这令人心骇的刀气墙,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压力,纷纷倒吸了一口气,清灵山的一众弟子都变了脸色。 楚宁本是清灵山刀修转剑修的亲传弟子,天资卓越,在外小有名声,但到底只是个弟子,从未参加过仙试大会,未曾在众修士面前正式露过脸,自然也没有外人知晓他的真实实力,但他的同门却心里清楚得很,他表面虽得子虚得重视,但真正被教导的次数寥寥无几,只得抓着同门比试,所以也没有什么隐瞒实力的余地。 自从他下山到矿脉山传出死讯,再到今日,时日不过半年,就是象话本子里跳崖遭遇奇遇,得了什么隐士高人的真传也断然无法在众人面前生生劈出一道灵力骇人的气墙来。 “你真的是楚宁吗?”有 人问出了熟悉楚宁之人的心声,越是了解他的人越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楚宁依旧不做解答,有时候他也能够理解段渊不喜人多的场面,不喜质疑,不喜解答,不喜交际,因为没有必要,所以遗世独立。 他没有必要解答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只是继续表达自己想要他们明白的意思:“这里还有一处灵阵,你们若是再迈进一步,灵阵开启,你们必然会成为这东西的口中的美味佳肴。” 有人不信,却也不敢真的踏进一步:“那你为何没事?” 楚宁轻抚刀身,上头沾染的血液已经被刀身吸收,他淡淡地说道:“你可向前一步,在它吃下你之前,我会先杀了你。”省得到时天祈之阵因此实力大涨,他因对得更麻烦。 “你……楚宁,你这般与魔修行径有何不同?为何不解释你身后那怪物是什么?” 让他想想,天祈之阵是前天道禺的肉身所化,但与禺已经没有了干系,它如今又在现天道之下拥有存在的“名额”,能够比魂崩和禺还光明正大地行走在这世间的东西,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它还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东西,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但那人说到了魔修,他忽然想起上一世他与清灵山宗主有过一次谈话,只道世间正邪没了明显的区分,人心不古,多的是修士心中有魔而不显,他们行动之上虽不越雷池,可口头总要逞一逞,心里又不惜以最恶去揣测,无大义,无公正,比之那些无修为的凡人还要不堪了。 千年无飞升的修士,寿命愈加短暂,仿佛是天道给他们这些初心不负的修士的警告,但无人在意,这是修士走向灭亡的一个前兆。 他叹了一口气,五千年时光,他有些不明白禺为什么给他一个这样漫长的时间,是为了看看这个世界修士的未来到底如何吗?为什么要他看?他想不明白,现在他关心的也不是这个,他只在意段渊的去处。 天祈之阵长出了第四只手臂,那只断手也重新接上,抓着段渊的那只手依旧藏在身后,楚宁见此也不必顾及对方突然又用那只来挡他的刀。 周身白色的灵力与蓝色的水灵交融,他手轻轻一握,灵力如箭矢一般向着天祈之阵射去,他也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而起。 他是刀修,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变过,纵使学了些别的杀招,对他而言也还是刀剑杀人更为顺手,不似段渊能将灵术与灵阵用得出神入化,杀人无形。 灵力所化的箭矢在空中化作无数的细剑,散若漫天星尘将天祈之阵包裹。 楚宁快如流光瞬间便到了天祈之阵的身后,这东西看着大,只唬人,实力却一般,除了真正的杀死麻烦一些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他落在那只藏起来的手臂上,正准备斩下那只手,可他所站的地方竟又伸出一只手来,鲜血淋漓,没有皮肤,肌肉纹理看得清晰,那只手抓住了他的脚,然后将他向下拖,好似要将他也拉入那血肉之中,他随手用刀将手斩断,牢牢抓着他的手瞬间化作了血水。 但很快,无数的手从那只手臂里长了出来,向着他抓来,但手臂只有那么长,楚宁踏在空中,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那些是长在腐肉上的蛆虫一般。 他再挥刀,眼看那手臂将要被斩下,那巨人的头突然转向了他,然后身体一歪,躲过了看向手臂的刀势,在身体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伤,这东西已经长出了模糊的五官,它张开嘴,血红色的灵雾如呼出的气从嘴里蔓延出来,楚宁眉头一皱,瞬间退出数米之外,只见那些黑雾化作无数细剑,与楚宁方才的剑如出一辙。 模仿?楚宁心中惊讶,招来细剑将那些红剑一一抵消。 第156章 他不再尝试用灵术攻击,怕这东西都能一一模仿,但它行动迟缓,刀剑应当模仿不来。 他让昆吾刃饮饱灵力,直向天祈之阵的面首而去,巨刃微微抬头看他,然后用手挡在他的脸前,金色灵阵再次浮现。 楚宁不善布阵,但他最擅长破阵,甚至无需知道这灵阵的用处为何,只要没有镇器的灵阵,他都能一眼看破,以现在的实力更是信手拈来,他弹出袖中钢刀,钢刀拖着一截灵力尾巴扎在了灵阵之上,瞬间灵阵化作碎片消散,他的攻击再无阻碍。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东西的脖子不似它的手臂那如豆腐般好伤到,只砍下一半便感受到了阻碍。 天祈之阵脑袋歪到了一边,露出了藏在血肉之间的白骨,骨头已经被斩断,它发出怒吼,却不去向楚宁报复,而是大步向着众人而去。 地上大阵随着它的动作发生变化,竟也向着前挪去。 楚宁脸色一变,天祈之阵本就是灵阵,它若要动,灵阵自然也会跟着动,若是让那些人进入阵中,暗伏在大阵之下的献祭之阵开启,这群人都逃不了。 他猛地下沉挥刀斩断巨人的双脚,巨人失去平衡砸在地上,巨大的身躯重量也相当骇人,地面都因此震了一震,尘土飞扬。 楚宁知道这东西恢复速度快,不消片刻就能重新爬起来,他想乘胜追击直接斩杀这东西,无数灵阵暴起,将巨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看得头皮发麻,这要把阵都破了,巨人也都已经爬起来了,于是他果断放弃,转而劈向众人。 像杀疯了一般不再分敌我:“既然你们要妨碍我,我现在杀了你们也无不可,也省你们遭别的罪。” 有人脸色一变,毕竟绝大部分还是更在意自己的命,没有想要帮忙的想法,只是为了看个热闹,楚宁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心里越发地恼火,这修行界若都是这些人,没了也好。 一阵风扑来,一根扇骨砸在了他的刀刃上,使得他的刀偏了几分,他一愣,看向扇骨来的方向,只见一人御风而行,神色凝重。 他看清这人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中恨意几乎让他一瞬间向那人攻了上去:“苏敬,我本是没想着去杀你,既然你自个送上门来,便是你自找的。” 至于那天祈之阵他不想管了,那些祭了就祭了吧,不过是杀得麻烦些,眼下他更想杀了这个家伙。 苏敬本意只是想救下楚宁刀下之人,却没想到竟引火上身,他不明白这人对自己得恨哪里来的,面对着楚宁的攻势,只能狼狈地躲闪:“我与你到底有何恩怨?初见你便看我不顺眼,我还未曾有什么意见。” “小人!”楚宁咬牙切齿,不明白这个家伙怎么就突然变得这么灵活,完全不像他的实力。 “怎么小人?”苏敬持扇向他用力扇去,顿时扇出一道飓风,楚宁被他的风吹得倒退数米,他心中骇然,这绝对不是苏敬的力量,他挥刀将风驱散,再看去,发现那人眼中星辰渐渐褪去。 天道。 楚宁收了心中的杀意,有天道插手,就知道自己如今杀不了他了,他不甘心:“滚!” 苏敬松了一口气,将扇子合上,他说:“那怪物是什么?你可是要他手中的东西?” 楚宁不理他。 苏敬又说:“我帮你,但你要把你莫名其妙的态度解释清楚,还有,你不是和殷九渊在一起的吗?我方才好像听到有人见到他了。” “……”楚宁本想说不稀罕这人的帮忙,但一想到这人受天道青睐,或许可以让他更轻松一些。 他没有承诺苏敬后面的要求,只说道:“事毕之后,我会告诉你这是什么,但现在,你让这些人滚远一些。” 苏敬紧锁眉头,只觉得楚宁的性格好像和自己认知的不太一样了。 不过现在不是问太多的时候,问了楚宁也不会回答,只能先照做。 楚宁重新回到战场,巨人已经站了起来,看到楚宁回来,灵阵再次遍布全身,全面地防御楚宁的攻击,楚宁以灵力作剑,一一击破那些灵阵,在它身上留下无数深深浅浅的刀痕,巨人长出骨骼的地方只有头部到胸腔,这里虽然也能恢复,却要慢了很多。 巨人逐渐力不从心,行动更加迟缓,灵阵也渐渐来不及补上,它的头颅还未完全恢复又被楚宁斩断。 巨人渐渐停了下来,楚宁将昆吾刃插进它的头颅里:“魂崩前辈!” “来了。”黑雾暴起,巨人的头颅整个被魂崩咬在嘴里,它扯断头与身体之间的连接,飞到了空中去,巨人身体晃了晃,四只手都向着自己头的方向去抓,金茧也顺势落了下来。 随后魂崩一口咬碎那颗头颅,金色灵力溃散,包裹着段渊的金茧也溃散了开来。 ▂ 楚宁去接那具骸骨,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具骸骨竟也随着金茧一同散去。 楚宁睁大眼睛,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耳边一阵长鸣:“不!” 他抓住了那身红衣,可还未等他抓住白骨,一切都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楚宁的呼吸暂停了片刻,他落在了地上,大脑却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紧抓着手中只被他留下的一角红衣,然后看向了空中的魂崩,像个无助的孩子,慌乱地寻找依靠。 可魂崩却一言不发,怜悯地看了他许久,长叹了一口气,道:“节哀。” 第157章 “不……不对,不该这样。”楚宁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青色的玉瓶,这里装着他这么多年来找回的段渊的碎魂,可瓶子冷冰冰的,方才还有一丝温度的,现在却什么都没有了,他捂不热这魂瓶。 惊慌无措之时,苏敬来到了他的身边,皱着眉:“你怎么了?” 楚宁六神无主:“我没有夺回段渊……” “段渊是谁?” 楚宁心一跳,压制不住的恐慌:“殷九渊。” 苏敬却依旧茫然不解:“殷九渊又是谁?” “……”楚宁的心彻底凉了下去。 忆往惜 第80章 楚宁回忆自己走过的每一世,竟不知他与段渊的缘到底是从哪一刻开始。 是他在陀罗山捡到的那个被荼蘼毒侵蚀得不成人样的段渊开始,还是他在灵湖化形,抱起那个即将落入水中的小娃娃开始。 但不可否认,他的一生都与段渊绑在了一起,纠缠不清,彻底分不开了。 当年他拼命想要阻止段渊将自己献祭,却还是落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那封印一破他便不甘心地扑进了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湖水之中。 湖水很重,也很腥,还带着浓浓的因果,那天祈之阵还未来得及散去,他便顺势沾了段渊的光,眼前一黑,坠出了时间之外。 待他重新恢复意识时,发现他仍在灵湖之 下,只是周身没了那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湖水清澈见底,天地灵力皆聚在此处一般,比他记忆里段渊第一次带他来这里的时候还要浓郁。 那一湖的冤魂厉鬼不可能一夕之间被净化的干净,但眼下他真的察觉不到丝毫的怨气,唯恐自己失去意识太久,一切都会错过,他心慌不已,游出了水面,发现湖心已经长出了一大片荷叶,一直蔓延到另一处岸堤。 他行走在水面之上,微风拂面,发丝飞扬,他伸手捞了一缕风,这自然之风的灵力纯粹,他心中忍不住用美丽去形容这缕风,整个人浸于其中,令人心神骀荡。 相比段渊的行宫,这里更接近他当年见到的黎号族遗址的风貌,他并没有见过黎号族尚存的时候,但他可以肯定,这里不是黎号族被灭族后的模样。 他望向荷叶的那一头,视野被遮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隐隐看到了人家生火做饭的炊烟,他心头一动,这里未曾有过被破坏的痕迹,又有人烟,莫非这里是段渊的族落被灭之前? 这个猜想一旦产生他就莫名地坚信,内心也激动了起来,或许,他可以试试改变黎号族被灭族的悲剧。 他甚至还可能见到孩童时期的段渊…… 不知道小时候的段渊是什么样的,他的记忆只有两世,相处时间加起来都只有不过一年的短暂时光,第一世他沉默寡言,不与自己亲近,第二世好不容易换得了他的真心,却还来不及了解更多,一切就又结束了。 荷叶长势极佳,他进入荷叶丛后几乎没办法再看到别的东西,他知道湖中心有什么,是一座祭台,祭台之下是以后禺的栖身之地,但现在祭台之下则应该藏着神器。 他对神器没有兴趣,现在放在他心中第一的事是去见段渊。 穿过荷叶丛,林间小路便映入了眼帘,小路铺着光滑圆润的鹅卵石,一直向着枝繁叶茂的小树林深处去了,小树林郁郁葱葱,绿叶成荫,只看一眼也觉得生机盎然。 他刚想上岸,却突然一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此刻有什么东西拉着他,阻力之大,使他完全无法再向前一步。 他咬了咬牙,伸手去探,摸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壁垒,阻挡了他前进的脚步,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难道他不能离开这片灵湖? 楚宁不死心,沿着湖边一点点去试,果然无丝毫间隙可供他过去,他失魂落魄地看着远处的人家,皆是些木屋阁楼,与段渊为他准备的阁楼有几分相似。 他曾拼命想要进入湖中去阻止段渊,现在又想要离开灵湖去找段渊,但每一次都不能如他所愿,他和段渊好像隔着一个世界,他知道他在哪,却只能看着,不能接近。 日近西山,今日快过去了,楚宁不知现在具体是何时,这附近也没有人靠近,头一天他就这么在焦虑之中度过。 他来到祭台,望着天边的晚霞渐渐淡下去,闭上眼睛休息,他不能离开这片湖泊,于是除了等待,他便什么也做不了了,他希望段渊不爱出门的性子不是天生的,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到黎号族最后一刻才能见到他。 但好在第二天清晨,他听到了人与交谈,窃窃私语的声音,隐在虫鸣鸟叫之中,难以察觉,但他还是听到了:“你怎么这般冒失?他若是落入湖中你就哭吧。” 楚宁立刻起身循着声音找去,见到了两个老妇人,他们一个神色慌张无措,愧疚低头不敢言语,另一个带着些许愠怒,但也不难看出其中的焦急,他们似乎在找人。 “那孩子没有灵根,凌音已经让他回去了,小孩子心气高,小伙伴都可以入道,就他没那条件,接受不了是正常,你怎么还训他?” “我哪里想到他就跑了,跑到别处我还能求人来找,可跑到了这灵湖,一般人怎么敢随意靠近?”被训斥的老妇人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委屈地说道:“我们沿着湖边找一找,他断然不敢下水。” 第158章 楚宁大致了解了情况,一个没有修行天赋的孩子跑到了这边,这灵湖灵力特殊,一般人轻易不可靠近,至少他知道修士如果随意沾了这水,修为定会溃散,如果是普通凡人沾了又会如何? 他走到边缘向他们喊道:“二位大婶?现在是什么时候啊……”他喊完又觉得不妥,他这般问大概只会得到个早中晚春夏秋冬这样的回答,便又补充道:“现在是什么年号?” 楚宁和他们隔得不远,但那两个老妇人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了,交谈之声渐渐远去,徒留楚宁一个人愣怔原地,他们没听到还是他声音太小?他有些不确定,便追了上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正巧看向了这边,楚宁与她的视线之间并无阻挡,但那老妇人只是神色忧虑,呼喊着她家的孩子,却完全没有看到楚宁一般。 他这才明白过来,它不仅不能离开这片灵湖,还无法与人交流。 他彷徨在此处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原以为他可以再见到段渊,但事实上,事情总不能那么轻易如他所愿。 他又回到了祭台,却发现祭台就近的一片荷叶被折断了,他看了看,断口还能拉出藕丝来,显然是方才被折断的,这里有人? 但他并没有感知到任何人的存在,他四处看了看,没有被丢下的荷叶,自己离开的那一段时间应该不够一个人从岸边到祭台一个来回的,摘荷叶的人应当还在附近没有走远。 荷叶丛中本就有他走过的痕迹,此时多了一条破开的路他也一时没有发现,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哪些是他留下的,便向着新的道路走过去,隐约间他听到了细细的吸气声,他加快了步伐,看到了一只小小的木船停泊在荷叶之间。 小船是真的小船,最多只能坐得下一个大人,而此时小船的船头趴着一个小娃娃,大约三四岁,头上盖着荷叶,船的另一头坐着年龄更大一点的小男孩,背对着他们,一只手臂无力地垂着,另一只手虚虚地捂着手臂,似乎受了伤,忍痛倒吸凉气。 楚宁一时难以置信,这里离岸边不算太远,但对这么小的孩子们来说已经足够危险了,这里没有别的大人,划船过来的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带着一个可能话都说不清的更小的孩子,他没由来的生气,小娃娃肯定不会自己划船,能划船过来的就只有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个年龄也该懂事了,怎么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事?自己一个人来就算了,船翻了兴许他自己会游泳,但这个小娃娃呢? 小娃娃看到了楚宁,呆呆地抬起身体看他,但荷叶太大,即使与周身的荷叶相比已经很小了,但还是几乎盖住了小娃娃半个身体。 荷叶兴许是遮住了小娃娃的视野,使他看不到楚宁的脸,他扒拉着荷叶,然后坐了起来,小船很小,也不算多稳定,随着小娃娃不知收敛的动作晃动了起来,那个小男孩察觉到问题猛地回头,满脸泪花地看到小娃娃害怕地又趴了回去,荷叶也因此落到了水里。 “呀!”小娃娃稚嫩的声音惊呼着,然后扑身去捞他的荷叶,然后整个身体探出了小船。 “小渊儿!”小男孩脸色大变,惊恐万分地去抓那个小娃娃,但他伤了一只手,自己都稳不住,更何况去救一个小孩。 楚宁眼看不过几息之间,小孩就要把自己闹到水里去了,便下意识伸手一捞,把小娃娃捞进了怀里,然后才反应回来刚刚那个小男孩似乎喊了这个小娃娃的名字。 他震惊地看向那个小男孩,不确定对方能不能看到他,但怀中小孩的触感是真实的,他没有说话,只是先帮他把小船稳住,然后抱着孩子牵引着小船走向祭台:“自己抓稳。” “……”小男孩不敢说话,对方能在水面上行走毫无疑问便是修士,部族里能在这湖水上行走的人寥寥无几,他都认识,但绝对没有眼前这个男人。 缩在楚宁怀里的小娃娃没有什么危机意识,他丢失了一片荷叶,小脸皱了起来,噘着嘴,要哭不哭的,楚宁没注意到小娃娃的心情,只奇怪这小孩乖乖的,怎么会跟着到这里来。 然后他突然察觉小娃娃腰身一展,踩着他的肚子去够身边的大荷叶,楚宁随手为他摘下,他特意留了长长一段茎,好让小娃娃可以抓着,然后颠了颠,换了一个更容易抱的姿势。 小娃娃抱着楚宁的脖子,小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去看船上的小孩,他在空中抓了抓手,然后娇嫩嫩地喊道:“哥哥。”接着挥了挥手中的荷叶。 小男孩身体一抖,不敢应声,怕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回头看他。 很快,他们抵达了祭台,楚宁冷着脸将小孩提出小船,放在了祭台边缘。 然后又将小娃娃放在了地上,小娃娃得了自由,立刻跑到小男孩身边去,乖乖地叫了一声哥哥,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安安静静的。 小孩从没想过自己会上祭台,害怕得腿软,站不住便跪坐着,楚宁也不想做什么居高临下的姿态,便也坐了下来:“我方才在岸边看到两个妇人在寻人,寻的可是你?” 小男孩瑟瑟发抖,点头,然后缩着脖子。 楚宁皱着眉:“你来这里做什么?为何还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如果遇到危险,比如像刚刚那样船翻了,你救得他吗?你自己救得了自己吗?” 小孩子对大人有着天然的畏惧感,特别是遥不可及的修士,他被问得绝望恐惧,顿时哭了出来,一边流泪哽咽一边解释:“我没想带他来得,他自己爬上船的,我发现的时候船已经撑开了。” 第159章 “那为什么不回去?” 小男孩头低得更下,几乎垂到胸口,他知道自己有错,百口莫辩:“阿,阿婆来了,我怕她骂我,就……” 楚宁眉头拧得更紧,现在年纪的小孩皮得很,做事没有分寸,因为怕被责骂,就不顾及后果的逃避,殊不知他们很可能会因此溺水,若不是刚刚那惊险的一幕,这小孩说不定还会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留在这湖中,直到安全返回,或者命丧于此。 他无奈叹了口气,还记得他的手似乎受了伤,边点了点小孩的胳膊:“手怎么了?” “痛……”小男孩这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手,脸上血色褪尽,忍不住小声抽泣。 楚宁小心地捏起他的小胳膊,将袖子推了上去,看到手肘肿了起来,还有破皮流了一些血,伤口不大,现在那些血已经凝固,他用灵力包住他的手,检查了一番,没什么大碍,便安慰道:“没什么大事,脱臼。” 他将手接上,然后看向一旁的小娃娃,发现他竟然不吭不响地在啃荷叶,荷叶已经被吃了 大人一个手掌大小的缺口,他沉默了片刻,问小男孩:“这个小孩叫什么?” 小孩怯怯地说道:“我叫他小渊儿……全名叫,额……” 小伙伴之间有一些会取外号,除了一些同龄或者先知道大名的孩子会被叫原名,别的都会优先学着长辈叫小名,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小娃娃全名叫什么,他紧张地回忆着,这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越发的紧张,脑袋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此时,那个男人突然开口道:“段渊?” 小男孩眼睛一亮,抬头声音响亮道:“对!叫段渊!” 第81章 小渊儿仿佛很饥饿的样子,竟一点不觉得瑟,楚宁把荷叶从他手中抽走,他立刻就急了,扑过去抢。 楚宁将他按住,问小男孩:“他平时什么时候吃早餐?” 小男孩摇摇头,说道:“他已经吃过了,小渊儿就是嘴馋,其实他什么都想吃,花花草草都会想去尝一尝,只要没毒,我们不会阻止他,他吃得不多。” 嘴馋?楚宁有些惊讶,他低头看着急得要哭的小娃娃,见他撇着嘴,眼中泪珠子直打转,却不像别的小孩那样大吼大叫地表示不满,他心里一软,将荷叶还给了他,小娃娃重新拿回荷叶后,眼泪却一颗颗掉下来了,砸在荷叶里形成一个小水洼,楚宁手忙脚乱地把他抱进怀里,给他把眼泪擦掉,又轻柔地安慰道:“以后不和你抢了,别哭别哭。” 小男孩看着男人满眼温柔,俊美的脸仿佛渡了一层柔光,他撇了撇嘴,有些羡慕,但小渊儿其实并没有哭,这是他为达到目的一贯的伎俩,毕竟长得干净漂亮,可爱又乖巧的小孩掉起眼泪来真的惹人怜爱。 大人都架不住这眼泪,眼前的大人看来也不出意外地被小娃娃攻陷了,只听男人说道:“你看好他,我去给你们摘点莲蓬来。” 说着把小孩往小男孩身边一放,站起身走出了祭台。 小男孩嘟着嘴,心知如果小渊儿到时候想要所有的莲子,那个男人就会一颗也不会给他。 小娃娃有本事,他的娘亲也放心他满村子到处跑,反正大人看到了都会照料一二,但估计谁都没想到这次小娃娃会跑到叛逆小孩的船上,还顺利划进了湖里,这里可没有什么大人会刻意到这边来,这也是他会跑到这里来躲着的原因,如果不是那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 当然,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也不会吓到小渊儿,小渊儿一直很乖,让他不要乱动就会安静地趴在船上,他们本来就可以安全返回岸堤。 小男孩没有一点悔改之心,只觉得之前的意外是那个男人的错,他现在想回家,在湖中祭台虽然安全,不用担心掉水里,但这里是重地,他怕被发现然后爹娘揍他,但又怕那个男人生气,于是他对小娃娃说道:“小渊儿,你想不想回家啊?” 小渊儿啃着荷叶,转头看他,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小小的脑袋想了想,说道:“大哥哥去摘莲蓬了,我想吃莲蓬。” 小男孩满脸不高兴了起来,莲蓬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只有这里有莲蓬,他撕了一点荷叶边边塞进自己的嘴里,说道:“我家也有莲蓬,我家后头有小池塘,我还可以让我娘亲给你煮荷叶粥,莲子羹。” 小渊儿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小男孩为什么要吃他的荷叶,但很快他就被小男孩口中的荷叶粥和莲子羹吸引了注意,他一张嘴,把嘴里没有咽下的荷叶用舌头顶了出来,他说:“我要吃。” 小男孩计划得逞,立马跳起来,说道:“那我们回家。”说着就去牵小娃娃的手。 但他没想到楚宁顺风耳,他们之前小老鼠般的声音楚宁都能听到并找过去,更何况这般光明正大交谈的声音,楚宁用荷叶包着几个找来的莲蓬在他们离开祭台回到小船上之前赶了回来。 小男孩看到他,身体一僵,冷汗刷地就滴下来了。 楚宁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指责,而是把荷叶包递给小渊儿,又顺手给了小男孩一个,然后柔声问小渊儿:“想要回家了?” 小渊儿想不了那么多,他连忙挣开小男孩的手将莲蓬抱住,高兴地说道:“想吃荷叶粥。” 楚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他抱了起来,然后对小男孩说道:“上船吧,我送你们回去。” 第160章 这里的确不适合两个小孩子逗留太久,而且他们的父母找不到他们也会着急,他不希望小渊儿被带到这里来地事被那些长辈知道,然后禁止他靠近这里。 在途中楚宁又摘了几朵开得正盛的荷花,小心地剃了茎上的小刺,然后放进小渊儿怀里,他说:“下次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了,也不要抱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小男孩一个瑟缩,知道后面一句话是对自己说的,眼看着岸堤越来越近,他突然问道:“你是谁?” 楚宁沉默,他没有回答,而是将小渊儿抱得更紧了些,引地小娃娃忍不住看他,他叹了一口气,船靠岸了,楚宁恋恋不舍地将小娃娃放下:“回去吧,这些让你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小渊儿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等小男孩下了船,便一起走了,只是他们没有走几步,小男孩便停下了,他看着小渊儿怀里的莲蓬荷花,一脸疑惑:“哪里来的莲蓬?”说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莲蓬,有点害怕地扔给了小渊儿。 “……”楚宁一愣,这是忘了他吗? 小渊儿也摇摇头,但他思考不了那么多,抱着一荷叶的莲蓬,蹦蹦跳跳地走着:“好吃的。” 小男孩猛地回头,眼中写满了惊恐:“我们怎么回来的?” 小渊儿回到了家中,看到自家的娘亲在切萝卜片,他脚步一顿,然后转身便跑,他不喜欢吃萝卜,特别是娘亲做的萝卜,总是辣辣的,不像别人家甜甜脆脆,但他没走几步,院子栅栏爬满的牵牛花藤便肉眼可见地突然向他爬了过来,然后钩住他的腰,他跑不动了,段秋水轻快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渊儿,刚刚去哪儿玩了啊?” “摘莲蓬。”小渊儿抱着荷叶折返,回到了屋子里,踮着脚把怀里的东西一并放在了桌子上,他拿了一个有他半个头大的莲蓬凑到段秋水面前,期待地说道:“娘亲,要莲子羹!” 段秋水切菜地手顿住,她震惊地看着小娃娃手里的莲蓬,莲蓬灵气旺盛,颗颗饱满,除了一个地方,别处绝对长不出这样的莲蓬来,她蹙眉,心里并不平静,她放下手中的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蹲下和小娃娃平视,轻声问道:“渊儿,你是去灵湖了吗?” 小娃娃想了想,点头:“刘哥哥手出血了。” 段秋水倒吸了一口凉气,思索了片刻,牵起儿子的手,说道:“渊儿,我们去看看刘哥哥好不好?” 然后他看到了桌子上更多的莲蓬和荷花,心中惊起骇浪,若是一个莲蓬,还可以说是孩子在岸边不远处够到的,但一下好几个大莲蓬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而且看那荷花的花势也绝不是岸边上长得出来的,她心中猜测这可能是湖中心的。 愤怒和后怕涌上心头,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敢私自去灵湖,还带上渊儿这么小的孩子,村子以前不是没有带胆子大的在非祭祀期间游湖,大部分凶多吉少,尸体都只能求别人来打捞,毕竟这湖水灵力沉杂,莫说普通人,修士泡一泡都要散掉所有修为,凡人更是需要极长的时间恢复耗损,如果在稍微水深一点的地方不能及时脱离水面都要出大事。 一般人落水都自身难保,若是她家渊儿落水…… 她简直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小渊儿还小,不懂事,但能带他去湖里的人一定该懂事了。 没想到她牵着儿子刚到刘小孩家前就发现他家已经聚了好些个村民了。 ° 她不动声色,问道:“这是咋了?” 一旁的大婶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落在了小渊儿怀里的莲蓬上,一惊:“你家小渊儿不会也游湖了吧?” 段秋水皱着眉头,没回答,但她大概也猜到了这刘小娃家怎么了,她牵着儿子走了进去,看到屋里站着几个男人,其中一个短发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他神色柔和,询问站在他面前泣不成声的小男孩:“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小男孩不敢哭太大声,哽咽着点头,段秋水眉头又紧锁了几分,她没有问灵湖的事,反而先问:“刘小娃子,你的手怎么样了?” 那个短发男人惊讶地看向她,然后又在看到小渊儿抱着的大莲蓬时变了脸色:“小渊儿也去了灵湖。” 段秋水说:“渊儿说刘小娃子受了伤,我来看看,也顺便来问问谁带孩子去的灵湖。” 小男孩低着头,他并没有想带谁去,是小渊儿趁他不注意自己爬上来的,他在之前都不知道小渊儿也在。 凌音将小渊儿招到自己跟前,问道:“小渊儿,你的莲蓬是自己摘的吗?” 小娃娃摇头:“不知道。” 凌音奇怪道:“你也忘了?你还记得什么吗?” 小娃娃说:“哥哥手出血了。”他只记得这么多了,然后他们就回到了岸上,自己抱着一大捧莲蓬几支荷花。 凌音看向小男孩,小男孩自觉地将袖子推上去,发现肿胀的手肘已经消了,只有一些破皮和青紫,他摸了摸那些小伤口,感受到了陌生的灵素和淡淡的水汽,他心中骇然:“有人给你治疗过了?” 话音一落,周遭吸气声此起彼伏,段秋水以为那是带孩子游湖的人,立刻问:“那个人是谁?带他们去的人吗?” 凌音脸色凝重,他摇头:“没有,出湖的就是他们两个孩子,眼下他们两个都忘了怎么回来的,刘娃子手还被人治疗过,说明他们在湖中遇到了人。” 第161章 段秋水一听游湖的是两个孩子,没有大人带着,吓得脸都白了,她连忙蹲下,自小渊儿回来他也没有检查过他有没有受伤,只想着找人算账。 小渊儿衣着完整没有脏破,身上也没有别人的灵素,说明没有受过伤,只是…… 她凑近闻了闻小渊儿的衣服,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是她从未闻过的焚香。 “那个人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凌音看着小渊儿怀里的大莲蓬,那人给孩子疗伤,还给小渊儿摘了莲蓬,又将他们安全地送了回来:“关于孩子私自游湖的事我们择日再说,我和其他人先去灵湖去看看情况,这段时间谁都不可以靠近那里。” 说完他点了点小渊儿的额头,说道:“你们真是走了 大运,好在没有出事。” 小渊儿向他吐了吐舌头。 段秋水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小孩,对方也是个孩子,教育也轮不到她来,她心中有火气,牵着儿子就要走,身后凌音突然说道:“秋水,你日后也不要太放纵小渊儿,他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不要以为在村子里就没事,这次你也有几分责任,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段秋水心里一个咯噔,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她初为人母,小渊儿又乖巧,就是尚在襁褓时也是少哭少闹的,从来没让她操心过,他长大之后也就差不多是散养了,现在想来,她这个母亲确实当得太不负责了。 小渊儿一只手被母亲牵着,另一只手有些拿不住莲蓬,他突然咬住莲蓬,将边上的一块咬了下来,正准备吐掉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这个莲蓬竟然甜滋滋的,于是就慢慢嚼了起来。 段秋水看到了,连忙把莲蓬拿了过来:“你怎么什么都吃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家虐待你不给你吃饭呢。” 小娃娃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眼中闪亮亮地:“好吃的。” 段秋水脸一垮:“你什么都好吃,回家给你剥莲子好不好?” “好!” 午后段秋水带着小渊儿散步消食,看到凌音等人向着灵湖去了,她看了一眼,发现那些人都是不惧灵湖之水的人,看来他们非常重视小渊儿他们在湖中遇到的人。 她将小娃娃抱起来,看着小娃娃粉嫩嫩的小脸,越看越欢喜,自己的儿子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娃娃了,整个村子就没有比小渊儿更讨喜的娃娃,她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脸蛋,说道:“你说你是不是遇到了这里的神灵了?他也瞧你可爱,喜欢你,送你花和好吃的,还把你们安全地送了回来。” 小渊儿满脸不高兴地推开她的手:“娘亲捏得好疼呀。” 第82章 楚宁完全没想到暴露自己的是灵湖里长出的莲蓬,他有些无奈,最初不知那些人来找他是来算账还是来打听消息,但经过与凌音的一番谈话,他也大致了解了黎号族的情况。 这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修行,但奇怪的是他们会全部生活在一起,如非必要,不会离开族落,楚宁对他们的生活方式很不理解,毕竟修士和凡人之间的差距会逐渐离开,难免会有凡人接触了修士的世界后无法释怀,就比如私自游湖的那个小男孩,但他也没有说些什么。 黎号族人信奉自己的神,但他们却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有与之对话过,但他们却坚定地认为神还活着,不回应他们自有神自己的考虑,何况他们有神器。 楚宁知道他们的未来,只有不足十年,魔修就会入侵这个族落,那是黎号的灭族之灾,最后活下来的会只有段渊和他的母亲,这是段渊生活的一个巨大转折点,他不希望段渊再经历这一件事,也不希望他在泛叶宫长大,便将未来告知了凌音等人,凌音等人得知后表示会做好准备。 但他们离开灵湖后便面露迷惘,回头望着灵湖,眼中竟是疑惑。 楚宁心一下沉了下去,他原以为是两个孩子没有修为,所以才会将与他相处的一切遗忘,但现在看来,有无修为并无区别,或许是为了不让他做出什么改变,所以他才被困在灵湖之中,又让所有见过他的人将他遗忘。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想到段渊曾经说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会遗忘,所以他是不该被知道的存在吗? 那是不是可以试着换一个方式告诉他们这个未来?自己不现身的情况下? 他望了望四周,荷叶将偌大的灵湖分成了两半,一半葱郁,一半清灵,他猜测凌音应该还会再探灵湖,便摘了一片荷叶,盘腿坐下,然后将荷叶放在腿上,他指附灵光,在荷叶上刻下了第一个字。 凌音等人面面相觑,谁都记不起在灵湖发生了什么,身边的人说:“是不是灵湖中的人不希望我们知道他的存在?” “你是说我们的记忆是他抹去了?”另一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虽不踏足资源丰富的中原,但修为却也不比那些天灵地宝培养出来的修士差,能轻易抹去他们的记忆的存在,其实力至少得是可以开宗立派地存在了,又或者记忆是他们自己同意被抹去的? “我们要再进去看看吗?” 凌音沉思片刻,他说道:“我进去,你们在这里等着。” 说着就踏入了水中,哪知他方走了两三步就见到一个人站在荷叶从外看着他们,他瞳孔一缩,回头望向自己的族人,却见他们双眼看着自己,或者是自己这边,却好似并没有发现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的存在。 第162章 楚宁知道他在震惊什么,便来口道:“他们在灵湖之外看不见我。” “你是谁?”凌音警惕地盯着他,感受到对方散发出来的灵素正是刘小娃子身上感知到的。 这句话在上一次见面时对方就问过了,他将荷叶递给他,说道:“反正你出去也会忘了,名字就不必再说了。” 凌音看了一眼荷叶,发现上面被精巧地刻下了许多字,却没有划破荷叶,他迟疑地接过荷叶:“这是?” 楚宁说:“方才我们之间的交流你们在离开灵湖的几息之间全都忘了,这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黎号族将来会发生的事,不知道这样是否可以让你将这些信息带出灵湖,好避免那场噩耗。” 凌音半信半疑地阅读荷叶上刻下地字,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狐疑地看向楚宁:“你为什么会知道?” 他看对方不像湖中神灵,只是一个修士而已,但一个陌生的修士突然出现在灵湖还知道所谓未来的事,处处透着诡异。 上一回对方好像没问这个问题,他想了想,突然笑了一声:“我说我是未来的人你信吗?” 凌音眼神阴沉,怕是把这句话当作了玩笑话,楚宁无奈,段渊现在才三四岁,总不能说他们将来会相爱吧,估计会被当作变态打,他没有做任何的解释,摇了摇头:“我有没有骗你,你日后自会知晓,前提是你能把这个消息带出灵湖。” 凌音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宁一愣,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段渊小的时候,段渊比他大几岁,算算时间,自己这会儿怕是还没出生,或者刚出生,这是不是代表他最远只能回到这个时间段?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会回到过去,或许还是和他们的神器有些许的原因, 他没有做出解答,只说道:“你回去吧,看看你还会不会忘了这一切,看看你手上的信息能不能带出去。” 凌音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扔出一个灵阵落在楚宁的脚下。 楚宁一惊,心口突然一阵刺痛,金色灵阵瞬间将他包裹了起来,抵挡住了凌音灵阵的攻击。 凌音看着楚宁身上的灵阵眼中露出震惊的神色,每个人的灵阵的绘制方式很大的可能会被自己的师父或者教导之人影响,虽然随着时间,灵阵师会琢磨出自己的布阵技法,但总会下意识保留几处顺手的痕迹,眼前那个灵阵他便看出了自己相似的几处技法,而这技法偏是他独有的。 他怀疑这人或许和他有些关系:“你是灵阵师?” 楚宁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心口,脸色有些难看,他向来怕疼,但段渊总爱在他身上布阵,说什么衣服会坏,武器会折,只有自己的肉身,才是最好的布阵之处,他会伴随着人的死亡而失去意义,但会一直存在,会一直在他身边之外的地方保护他。 他知道凌音攻击他只是对他的不信任,但他没想到那灵阵竟会触发段渊在他身上布下的灵阵,猝不及防的疼痛让他眼冒金星,他心中一瞬间升起怒火,但又转瞬熄灭,神色暗淡了下来,心口的刺痛缓缓淡去,他才说道:“不是,我的……心上人是。” “你的心上人是谁?” 楚宁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他,心想他反正也会忘记,便说道:“小渊儿,段渊啊。” 凌音一瞬间眼睛瞪得浑圆,难以置信:“他才三岁半!” 楚宁眉头一拧:“按时间来算,我还刚出生呢。” “……”凌音一哑,瞪着眼前的男人,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他缓了神色,问道:“你是说小渊儿将来会成为灵阵师吗?瞧那灵阵,也是金灵根。” “若是可以,他还能成为灵术师,可惜……”灵术所需的灵力消耗太多,他在泛叶宫灵丹被毁,使他没有条件去修习灵术,也不能舞刀弄枪,后来中毒,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修习,以至于他的灵术远不及他的灵阵。 他突然意识到,段渊就是在这破破烂烂如烂泥一般的人生里挣扎着,一生都没有顺遂过,心隐隐刺痛,他抿了抿唇,吞下了后面的话。 凌音皱着眉:“可惜什么?” 楚宁摇头,指了指他身后,说道:“你的族人在等你,我与你说再多,若是你记得也都是浪费口舌,且荷叶上的刻字我都不知你能否带走。” 凌音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这人说得也对,若是自己不记得,怕是回答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次他才真正地离开了灵湖。 楚宁抬手试图碰一碰还包裹着他的灵阵,灵阵只能看出其创作者的手笔,但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灵素气息,冰冷冷的,灵阵在他即将触碰地一瞬间消散了,他一愣,心中空荡荡的,突然眼眶一热,有些委屈,段渊是不是早就打算离开他了?否则怎么会在一见到他就为他准备这些? 凌音一脚踩在岸堤上,脑海里的记忆便如云烟散去,他愣住,意识到是自己在遗忘,可只一瞬间,他便只记得自己才走进灵湖,怎么一眨眼就转身了? 等他的人见到他便立刻围了上来:“怎么样?你还记得你经历了什么吗?” 凌音茫然:“我进去了多久?”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凌音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 第163章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他们上次一起进湖,至少还记得自己寻找目标的过程,只是忘了之后的事,而这次,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他说:“我进去后你发现了什么没有?” 众人面露迷茫:“你一眨眼就不见了,又突然出现……” “那人,或许就在灵湖看着咱们。”凌音回头看去,除了荷叶和几朵隐在绿叶之中半开的荷花,什么都没有,他意识到那人只能在 灵湖中看到。 “你手上拿着的荷叶有什么特殊的吗?” 凌音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拿着东西,猜测可能和那人有关,连忙拿起来看,却发现那就是一片普通的荷叶,没什么特别的,说不定是他随手摘的,他有些失望,最后还是没搞明白记忆是不是对方抹去的。 楚宁看着眼前的一切,失落地走进荷叶,他不明白自己来到这里,到底能做什么,又为什么来到这里,如果是让他看着段渊一步一步陷入泥潭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他下意识回到祭台,但意外的是,这里有了别的生物停在祭台上,楚宁有些惊讶,那竟然是一只羽毛亮丽的青色鸟儿,瞧着倒不像是普通的禽鸟。 青鸟看到了他,没有受惊飞走,而是向后蹦了蹦,看着他走近,见楚宁好奇地蹲下,甚至想动手摸它的尾羽,哪知它突然开口发出人声:“楚宁。” 楚宁一惊,惊愕地看着这种能人言地青鸟,一瞬间想到了黎号族的先祖以及灵湖之下见到的禺,与魂崩总以兽身现身,他从未见过禺人身之外的模样,他迟疑片刻:“禺前辈?” 难道禺知道他是未来而来的?这个时间的禺应当不认识他才对,又或者他听到过自己与凌音等人的对话才知道他的名字? 禺展翅飞起,随后落在了一片荷叶之上,它看着楚宁,警告道:“不要试图改变以及发生的一切。” “……”楚宁心中一跳:“您知道黎号族会发生什么?” 禺不言。 楚宁心中升起怒火:“他们不是你的遗族吗?你为何不救他们?” 禺看着愤怒的人,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那场灭族之灾是人祸,源起人类心中的贪欲。”它向来不会干预人类之间的事。 “所以你要看着他们死吗?” “楚宁,如果你对这一切的改变致使世界无法修正,可能断绝你与那孩子之间的缘分,你还要这样做吗?” 楚宁愣住。 第83章 天热了起来,或许灵湖这边更加的凉快,小渊儿隔三岔五就会往这边跑,但很多时候还不等楚宁找到他在哪边出现,段秋水就会先一步抓住他,然后把他抱回去。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两个小孩子独自游湖,让大人们得知了他这个未知存在,意识到了危险性,无论他有没有恶意,至少孩子们已经被禁止私自靠近这里,且常常会有修士在此巡查,而他还能看到小渊儿,全靠他那个不靠谱的母亲。 他收集了很多莲子,用荷叶包着,每一次他见到小渊儿都会把这些给他,在这里他没什么可以送的,只能投其所好送些吃的,夏日会很快过去,他能收集到的莲子会越来越少,之后他就不知道自己这里还能找出什么吃的了,或许还可以挖一些莲藕…… 灵湖有一个不被人记住的神秘存在,格外的偏爱小渊儿,只有他靠近灵湖能获得一包准备好的莲子,别的小孩却没有这番待遇,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是,特别是段秋水,他总有一种自己儿子被别人盯上了的错觉,那灵湖里的存在对她的小渊儿越好,她越担惊受怕,没有什么好是凭空产生的,怕对方另有所图,怕她给不起对方想要的。 那些被捡回来的莲子再后来是一颗都没给孩子吃过,为了不被小渊儿询问,她便用别的莲子替代了那些灵湖来的,虽然灵湖的东西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这莲子经了那存在的手就不一定了。 小渊儿乘着段秋水修炼,又跑了出去,这回便让楚宁碰了个正照,小渊儿从林间小路里跑出来,因为那边最阴凉,但也是巡逻的人最常经过的地方,然后他便看到小孩在即将与人碰上的时候,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楚宁忍不住笑了,这些巡逻的人全是修士,这么近距离躲着就和他跑到他们面前晃一样,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人竟然径直走过了,看都没看那边一眼,他心中疑惑万分,怀疑小渊儿可能带着什么东西隐蔽了自己的气息。 小孩等了一会,见人走远了,便立刻跑了出来,灵湖有荷叶倾倒在了岸边,他伸手去抓,然后看到掩在荷叶之下杂草丛生长满青苔的石板台阶,这里曾经是一个小渡口,后来荷叶长到了这里,人们就换了一个地方进湖。 他小心翼翼地踩上去,整个人进入了荷叶地绿色世界里,还不忘将荷叶按了按,彻底遮住自己。 随后他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有一把莲子和一块白玉,他将莲子倒在掀起的衣服上,然后再将白玉收了回去。 他望着只一步之遥的水面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向后倾了倾,斜靠在石阶上,楚宁担心他掉下去,便现身把他抱了起来:“你这样很危险,你的娘亲又让你随便乱跑了吗?” 小娃娃看到他,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莲子都掉了几颗,他搂着衣服,然后又紧紧抓着楚宁胸口的衣服,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第164章 楚宁一愣,有些诧异:“你记得我吗?” 小孩摇摇头,回答道:“你只给我莲子。” “嗯。”楚宁忍不住露出笑容,他有些纠结,想带他去祭台那边玩一会,又怕他的娘亲找来,以后不说会不会让他跑来,就是小渊儿的自由或许都会被限制。 哪知小渊儿说道:“神仙哥哥,你送我的莲子我一颗都没吃到。” “为什么?” “娘亲不给我吃,偷偷藏起来了。”小渊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小孩不悲不喜都是这副模样,不过总会有一些小表情暴露自己的内心,小孩向来藏不住事,也很少像大人那样心真的静得下来,但像小渊儿这样的很少,安安静静的,实在比别的孩子少了很多孩子气,这也导致他偶尔的小情绪让他更加的可爱讨喜。 “你怎么知道的呀?”楚宁没有问为什么他的娘亲不给他吃,毕竟大人的行为小孩子一般不会理解,只会按着自己的喜恶来形容,答案没有什么意义。 “我看到了呀,娘亲以为我看不到,我已经长高了。”小渊儿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洋洋得意地说道:“我踩在桌子上把莲子拿下了。” 楚宁看了一眼他衣服兜着地十几颗莲子,还没有他一次送出去的三分之一多,小孩手小,只能拿走这么多了,他问:“你是来这里躲着偷偷吃莲子的吗?” “不是。”小渊儿靠在他的胸口上,然后将莲子抓了一把出来,就三颗,他递给楚宁:“我的给你吃。” “这是我送给你的,你怎么还回来了?”楚宁失笑,他看了一眼岸堤,决定将他带走,于是他转身向着荷叶深处去,又顺手摘了一片小荷叶扣在小孩的头上,烈日灼灼,小孩的黑发被晒得发烫。 “神仙哥哥要带我去你家玩吗?”小渊儿好像没有害怕这种情绪一般,甚至有些兴奋,不得不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 此时的段渊还没有像后来的段渊那样爱待在一处发呆,或许那是在泛叶宫养出来的习惯,现在的他还喜欢乱跑,还对任何事都有好奇心,心中还没有任何的阴霾。 “我没有家,我们到凉快的地方去,我给你剥莲子吃。” 小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神仙哥哥!” 楚宁眯着眼笑着,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最后一世重新见到段渊的时候,想逗一逗他,便学着段琴也跟着叫他哥哥,他起初还满眼嫌弃,但后来就无视了,再逗他就没什么大的反应了,还有些小失望。♀ 他将小渊儿放在祭台上,然后又去摘荷叶,只是在摘下荷叶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藏在荷叶后的禺:“……” 楚宁一顿,一时不知道手中的荷叶是折还是不折,经上次的交谈,他对禺的感觉有一些复杂,它们妖兽是天道交替前的存在,禺因为比较喜欢人类,所以才会同意与人类建立联系,庇护那一小群人类在众妖兽下活着,但不意味着它会插手人类内部的事,无论善人还是恶人在它们眼里是一样的,或许在它看来,帮助任何一方都是在欺负另外一方。 即使泛叶宫并不是他的遗族。 有时候楚宁会觉得,禺既冷漠之至,又仁爱之极,眼看人族自相残杀,即使祸及到了自己的族人,也能冷眼旁观,却又能因为天道交替带来的灾难而献身庇护人类存活。 “禺前辈。”楚宁小声呼唤了一声,想看看它是否有什么意见。 哪知禺却一跃而起,飞到了小渊儿的身边,小渊儿被这突然出现的青鸟吓了一跳,随后他看着禺,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禺的背羽,发现这只青鸟并没有逃跑,于是立即兴奋地抬头看向楚宁:“神仙哥哥!” 楚宁摘了荷叶,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将荷叶铺在地上,心里琢磨着如果小孩问起这只鸟,他该怎么回答,但小渊儿没有问任何的问题,很自然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即使禺开口说人话,喊了他的名字,小渊儿也没有任何的意外或者惊慌 小渊儿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好奇地看着青鸟:“神仙哥哥,它会说话耶。” 楚宁尴尬地笑了笑,问禺:“前辈,您有什么事吗?” 禺没有理会他,而是跳到小渊儿的手上,又开口道:“段渊,你想不想留在这里,和你娘亲永远在一起?” 小渊儿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全名虽然是段渊,但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什么人这么郑重叫过他,他一时不知道这只漂亮的青鸟是在叫谁,所以半天也没有回答。 禺不懂人类为什么要取那么多名字,他叫段渊不应,便又叫:“殷九渊。” 楚宁看他好像并不承认小渊儿这个称呼,便代替他问:“小渊儿,你愿不愿意和你娘亲永远留在这里?” 说完他突然觉得这话有些怪怪的,永远留下是什么意思?能被禺称之为永远的,除了永生,便是死亡……他心中微微一颤,不知禺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却让他有些不安。 小渊儿歪歪脑袋:“我想和娘亲出去找爹爹。” “……”楚宁愣住,他蹲下看着小孩:“你为什么想要找爹爹呢?”而且这个问题问得很模糊,留下是什么?留在哪里,怎么留下禺都没有说。 小渊儿天真无邪地说道:“别人都有爹爹,我没有,我想要爹爹。”他眼睛写满了羡慕。 楚宁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了下来,到底没说出他的爹爹是坏人这样的话,反正他也不会记得,这短暂的时间里还是不要惹他难过了。 第165章 但禺却说:“你 的爹爹来了,所有人都会离开你,包括你的娘亲,你也要爹爹吗?” 小渊儿小脸一皱,想了想,然后连忙摇头:“不要了,我不要娘亲离开我,我要娘亲。” 此时禺似乎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飞起来,说道:“小渊儿,那你就离开黎号族吧,去外面的世界去。” 楚宁脸色微微一变,猜到了禺的目的,似乎想要改变黎号族的结局,但是上一次他不是还打算冷眼旁观吗?为什么突然又想着改变了?但即使是改变,这个办法也行不通:“他现在四岁都没有,即使是那一天来临,他也不到足以独自生活的年龄。” 禺却说:“你不就是早早离家?” “我不一样。”楚宁抿了抿唇,他自记事起就在清灵山,靠着别的杂役弟子随手给他的一口饭长大,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的父母,他是没有选择的,他并不是离家,而是没有家了。 “没有什么不一样。”禺冷声道:“你能吃得苦他为何不能吃?” 楚宁沉默,小渊儿或许能忍受得了,但他舍不得。 禺又说:“你不是想改变未来吗?这是个机会,你不想试试?” “可那样他还是会一个人。” “胡涂。”禺呵斥道:“他若是离开了,殷非不会找到这里,黎号族不会被灭族,他不会被带去泛叶宫,灵丹不会被毁,也不会中毒,他将来所遭遇的一切磨难都不会存在。” 楚宁知道他还有一句话,也不会遇到他,他们不会再纠葛几世…… 小渊儿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似乎被他们争吵的气氛吓到了,手里捏着莲子,好一会,他突然问道:“我还能回来吗?” 第84章 如果离开了,自然就不能再回来,黎号族领域只有该族人才能踏入,外人也只有在黎号族人的带领下才能进入。 一旦段渊选择离开黎号族,无异于放弃黎号族的身份,再也不能独自回到这里,禺与他说清楚了其中的关系,也明说了不离开的后果。 但小渊儿不过三岁半,很多根本不理解,楚宁沉默地剥好莲子,又将芽去掉,他说:“他离开就会忘记这一切,而且现在的他做出的选择有你的诱导在。” 禺语气有些不满:“难道你要等到他长大成年的时候吗?但你要知道,他不可能在黎号族长大,或者你觉得我在未来必然发生的那一次入侵选择救他们就万事大吉了吗?楚宁,你为何这般天真?” “……” 临近晌午之时,段秋水找到了这里,楚宁悄悄将小渊儿放在了岸边,然后看着他被一脸焦急的段秋水抱走,他一直看着,直到他们远去,禺再次飞到他的身边落叶荷叶上,楚宁才回神:“你要怎么让段秋水带他离开。” “半月之后,祭祀礼将启,届时我会将这一切传达给主司者。” 而这半月,小渊儿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祭祀礼开始。 他看到小渊儿穿着一身青色袍子,带着比他的脸大很多的鹿角面具,混在了一群十来岁的小孩里面,十分打眼,自然有大人看到了,却也没有理会,这里像他这般大的孩子还有好几个,都是来凑热闹的,或许有大人看管,所以并不担忧会有什么人偷偷跑进湖里去。 孩子们有大人带领,他们一带一的上船,这些孩子都是有修行资质的,岸上除了年龄不够的,便是像上回带小渊儿游湖的那个小男孩那般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 小渊儿牵着段秋水的手,也想跟着上船,但却被段秋水捞起抱在怀里:“渊儿乖,再过几年咱们就可以去啦。” 楚宁并没有现身,这一天对于黎号族的孩子们意义非凡,他不想这些孩子们因为自己而忘了这一天,禺也没有现身,他不知对方打算怎么告知主司者他的意思,他没有去看,而是守着小渊儿,他的娘亲又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留他一个小娃娃蹲在水边。 小渊儿身边凑着一些同龄的孩子,还有两个大一点的,楚宁估算了一下,大概下一回祭祀礼便是这两个孩子的了,孩子们的眼中写满了好奇,巴巴地望着荷叶,试图透过荷叶看到祭台那边发生的事,一个小丫头同一根棍子将一片荷叶勾了过来,然后掰断,又将荷叶合拢,再将叶心那一处整个撕下来。 小丫头笑眯眯地将挖掉中间的荷叶圈儿套在小渊儿脖子上,然后又将挖下来的叶柄部分放在自己的头上,正好遮住她地头,她乖巧地贴着小渊儿站着,奶声奶气地说道:“渊儿哥哥,你想不想吃莲子呀?” 小渊儿低头摸了摸荷叶,又看了看小孩头顶的一部分荷叶,他蹲下来,看着水中的倒影,岸堤的杂草将水面切割得零碎,他只能在水中看到一片片色块,他说:“你要给我吃吗?” “娘亲说湖中的神仙会送渊儿哥哥莲子。”小丫头叶蹲下来,用小木棍伸进水里搅拌,很快便把那一小片水搅浑浊了,她一手托腮:“我都没吃过灵湖的莲子,好吃吗?” "好吃的,很甜很甜。" 小丫头羡慕地望着他:“我也想吃。” 小孩子地口舌之欲总是难以满足,小渊儿没有懂小丫头的意思,但他确实不记得自己吃过几回,只记得自己第一次将莲蓬带回家的时候吃过一次,后来娘亲就将湖中神仙送他的莲子全部藏了起来,现在他就只记得那莲子很大很甜,明明是神仙送给他的,娘亲却不准他吃,他有些伤心:“我也想吃。” 第166章 楚宁失笑,将最后一点莲子用荷叶抱着抛了出去。 这里的莲蓬很多,他没有全部摘了,禺会有意见,有些已经老了,他只摘嫩的。 一包荷叶凭空从灵湖扔出来,所有孩子的注意力一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离得最近的小孩被吓了一跳,但当他看到一包荷叶的时候,立刻兴奋地大喊:“是神仙送来的莲子!” 小渊儿眼睛一亮,跑了过去,看到荷叶已经被打开了,他伸手抓了两颗,分给了小丫头一颗,然后便开心地剥起了莲子,别的小孩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莲子,有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也想伸手去拿,却被大孩子抓住了手,他们比这些小娃娃懂得多,自然知道湖中神仙只给小渊儿送好吃的,这会儿小渊儿一句也想吃,就有一包莲子被送了出来,想也知道是给谁的。 其中一个小孩对小渊儿说道:“小渊儿,你的莲子能不能分我们一点呀?” 小渊儿手中的莲子剥得专心又费劲,听到有人问他,他茫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问的是什么,小孩立刻一人一颗地将莲子分了,然后帮小渊儿把莲子剥了,并说:“谢谢小渊儿呀。” 小渊儿将别人给他剥好的莲子一口吃掉,开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吃。” 一包莲子不多,每人三颗就不够分了,剩下的自然而然都是小渊儿的,段秋水不在,没人管他吃,他让哥哥姐姐帮他把莲子全部剥了,迅速吃掉,生怕自己娘亲突然出现,然后把所有的壳连同荷叶一同扔回水里毁尸灭迹。 这里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了,热闹在祭台,他们一群小孩在大人的眼底下晃了晃,便回家去玩了,也没人管他们,这里最危险的就是灵湖,其他地方随便孩子们野。 孩子们前脚刚走,段秋水抱着一个布包后脚就回来了,没见到小渊儿,她便随便找了个人打听,得知孩子们一块回去玩去了,她有些奇怪:“渊儿不是总想吃这儿的莲子吗?怎么跑了?” “莲子早就吃过了,那个湖中神仙刚刚就送了一包给你家小渊儿,还分给了其他娃子。” “什么?”段秋水错愕不已:“你们怎么能让孩子们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呢?”┆ 别人不理解,这莲子就是从灵湖长出来的,知根知底,哪里来历不明:“你家小渊儿不是早就吃过了吗?” “那时我胡涂。”段秋水抿了抿唇,问了孩子们离开的方向,便匆匆追了上去。 看着段秋水离开的背影,等待祭祀孩子的家长们摇摇头:“这段姑娘也不晓得在担心什么,灵湖出来的就是泥巴也能吃。” “当娘的都这样,爱瞎想。” “平日也没见她好好管教自家娃子,任他乱跑。” “她家小孩用不着咱担心,湖中仙都稀罕呢,别个落到灵湖里头少不得脱层破,小渊儿掉进去还能全须全尾地爬出来,泥点子都不沾……” 日近西山,祭祀礼已经结束了很久,但这次的主司者却迟迟未曾离开,楚宁远远看到这次的主司者站在祭台中心,他的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铜镜,他并未看到铜镜的背面,只觉得这镜子与观世镜如出一辙,但他很清楚,这是真正的黎号族神器,完整的神器。 禺在他身侧显身,他说:“今日过后,段渊便会随着他的母亲离开这里。” 楚宁沉默不语,待到神器消失,主司者也从祭台离开,他才迟迟开口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帮我?” “这不是帮你,我自有我的目的,且先不论这一切能不能成功,只一步差池,你们的缘就断了。” “……”楚宁心微微抽痛:“我希望他活得好一点,开心一点。” 禺叹了一口气,他离开前说道:“这未必会是他想要的。” 楚宁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想要什么?不就是想要他都活着吗?否则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祭阵就为了他活下去的那一世?从根源上改变这一切就好不是吗?段渊不是魔修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他希望段渊活着他有什么错?纵使他们再无缘相见,也好过生死离别。 离开黎号的路并不会经过灵湖,却在次日傍晚,那个小渊儿分了一颗莲子的小丫头哭着跑到了灵湖边:“神仙大人,你能不能别让渊儿哥哥走呀,我舍不得渊儿哥哥。” 楚宁不知道小丫头是向谁哭诉,他或者禺,但无论是谁,木已成舟,他们不会再去反悔。 小丫头被赶来的爹爹抱走,她却哭得越发放肆,满眼泪花地望着这边,期待昨日他送出莲子那般给出一些反应,但他只是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小孩子的友谊是没有分别的,一个人的突然离去并不会使他们感到不舍,他们只是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改变。 楚宁依旧不能离开这一片灵湖,段秋水带着小渊儿离开后,禺也没有再出现过,他孤寂地在周边游荡,祭祀礼已经过去了,这里如同秋日的来临开始变得萧条,一场秋雨打落了小树林开始泛黄的叶子,碧绿的荷叶丛也尽数折断,一根根干枯的茎胡乱插在 水中的。 炎热的夏日过去了,小渊儿就算还留在这黎号族也不会再为了贪吃贪凉往这边来了。 或许命运已经改变,他脑海里关于段渊的记忆开始模糊了起来,他突然就恐慌了起来。 若是他未曾与段渊相遇,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他或者段渊都不会死,他们不会为了彼时挣扎,他也不会来到这里。 第167章 这是好事,楚宁在内心安慰自己,至少在他不知道的未来里,段渊还会好好地活着,他或许会去玄衍宗学习灵术,或者别的地方学阵法,只是这一次不会是凌音教他,他或许要很久才会想到在人身上布阵,可他是天才,只需要一个契机,灵阵双修便不是什么问题。 他还会是清灵山的一个杂役,因为以刀入道在刀剑两派引发一次纷争,他会在约定的那次仙试大会获得一个好名次,但他或许不会离开清灵山,因为他不会知道自己被留在子虚身边的目的。 他们或许会一同出现在仙试大会,他们不会在同一场擂台见面,仙试大会人才济济,多的是为了被大宗门看上的散修,数以万计的人被专修的道法分开,他们甚至不会见面,他们会有各自的前程,或好或坏,但不会再是两败俱伤的样子了…… 今日太阳少了许多,他不觉得冷,当第一片雪花却落在了他的手心时,他才忽觉冬天已经来了很久了,小渊儿也离开了数月,记忆中的人已经淡得想不起容貌。 倦意袭来,他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疲惫了,现在很想找一个地方睡觉。 他沉入水中,却突然看到青鸟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跃过,尾翼划过水面,水纹荡开又平复,他听到禺传音入耳:“期待世界不会久纠正这一切吧。” 他陷入了黑暗。 第85章 段渊每十天有一次探望母亲的机会。 他来到泛叶宫之后总是担惊受怕,这里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若是不是被殷非公布为他的儿子,怕是早早就死在了哪个角落。 母亲眼神空洞,依旧不言不语,殷非囚禁她的地方环境很好,和外界截然不同,范围不大,只一座宅子,小亭回廊,山水垂柳,应有尽有,除了不能离开,什么都是给她最好的。 如果这一切不是在黎号被灭族之后的弥补。 后院有一方小小的池塘,栽种了一些荷花,但现在并不是花期,或许殷非用了些法子,这里的荷花三月过去也未曾拜过,有人将莲蓬摘下剥好放在小玉蝶中,段秋水看也没看一眼,呆呆地望着池水,像一个没有意识的玩偶。 段渊的到来让她的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段渊想亲近她,却被人拦下,他们只能远远看着,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的注视之下,他抿了抿唇,轻声喊道:“娘亲。” 段秋水不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段渊有点害怕,母亲的眼神并不似看待孩子的眼神,那其中东西太多,怨愤,悔恨,愧疚,提防,爱只占了那么一点点,他年纪太小,有些看不懂,他并不希望母亲这样看他,好像他不再是她的儿子了。 他惶恐不安,又喊了一声:“娘亲?您为什么不应我?” 段秋水张了张嘴,许是太久未曾开口说过话了,一时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但段渊眼睛一亮,眼中写满了期待,但段秋水眉头却猛地一皱,挥手掀翻了身侧的石桌,桌上的茶点散了一地,她失控将身边的人推开,一时间所有下人都扑了上来压制住她,她一边挣扎,一边看向段渊:“滚!” 段渊脸一白,心口如一把利刃刺入,他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他没有回殷非那边复命,而是躲在了一个角落,他害怕这里的任何人,方才的母亲也让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里生活,他想逃跑,可他却又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要跑到什么地方去才能真正地离开而不会被抓回去。 不知是不是殷非能看出他想要逃跑的心思,早早便给他看了那些试图逃跑又被抓回来的叛徒地下场,他被吓得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夜间也不敢熄灯,必须灯火通明,然后他又会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身体小,躲在狭小的空间,又有杂草遮掩,若非仔细查找,很难发现他的存在,但他却听到了一个脚步声再慢慢靠近,他的心提到嗓子眼,恐惧使他眼前被泪水模糊,他将头埋在腿间,心中祈祷那人从这里离去,但偏偏那脚步声却在耳边听了下来。 他紧张到大脑眩晕,拼命压制着抬头查看的冲动,浑身颤唞个不停。 “呀?你躲在这里哭吗?” 是一个小孩的声音,声音清脆,在这沉闷的地方格格不入,像山谷清泉,鹂鸟低唱。 段渊抬头看去,是一个红色编发的小男生,短衣阔裤,露出了腰肚和手臂,那小男孩笑眯眯地看着他,辫子垂柳下来,发尾有一只黑蝎子发饰。 小男孩蹲下来,伸手摸了一下段渊地泪痕,然后舔了舔手指,他歪歪头:“咸的呀。” 段渊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他从未见过这个男孩子,而且他的红色头发实在太打眼,如果他无意中看到也一定会注意的。 “我叫姜林,今天第一天来这里,你叫什么?”小孩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他说:“这里有虫子哦,快出来吧。” “段……殷九渊。”段渊抿着嘴,爬了出来,他站得离小孩很远,这里被人发现了,他没有了让他感到安全的地方。 “你就是宫主的儿子呀,长得可真漂亮啊,不太像宫主呀。”姜林笑眯眯的,段渊却觉得他像一天毒蛇,被他看着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不想和这个人靠得太近,但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于是他先转身跑了。 姜林在身后喊道:“喂,你跑什么呀?” 第168章 姜林的来历没什么人说得清楚,只知道是殷非独自外出带回来的,和段渊是同样的金灵根,但他对灵阵却毫无天赋,殷非似乎有些失望。 段渊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人,从不与谁主动说话,姜林来套近乎也从来不搭理。 中原来了一个灵术师,被安排来教段渊灵术,姜林也要跑来蹭课,段渊气急,便用灵阵将他困住,这一幕正巧被来授课的灵术师撞见,他围着灵阵仔细探查了几圈:“少宫主小小年纪于灵阵一道便有如此造诣,实在了不得啊。” 姜林听了,对段渊的兴趣更大了些:“你还会灵阵吶,你会得挺多。” 段渊不理。 灵术师离开后,姜林拉着段渊向宫外走,段渊惊恐地挣脱他:“你要做什么?” 姜林说:“我来时见了很多灵阵,他们如方才的我一般被灵阵困住,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你不知那些人被关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段渊摇头,姜林啧了一声:“你来得比我早些,怎么这般不在意自己所处的情况呢?” 其实他是知道的,他曾被殷非带去看过,他们有的在毒坑,有得在蛇窟,虫子在他们的身体里爬进爬出,每一处都只有一个活人,死了就补,衣服被扒光,赤条条地被扔进去,他们有些已经痛苦地发不出声了,围观者都带着笑意看着那些痛苦挣扎的人,看着他们成为毒物的养料,他看到濒死的人血肉被啃食,白骨也是一条条的虫印,内脏吊在外头,他看到心脏缓慢地跳动,肋骨挂着虫卵,但他却没有死。 他看了一眼便吐得昏天暗地。 这里是人间地狱,他不想去到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怕在看到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 姜林小小年纪,却有着成年人般的观察能力,他看出了段渊在害怕,便松开了他,语气平缓,他说:“你除非能逃离这里,永远不会被抓回来,那么有些东西你就必须去面对,去习惯,你是殷非的儿子,你不可能躲一辈子,你不去看,就会有人把东西送到你面前逼你去看,到那时,你会感到更痛苦。” 段渊被他的话吓到了,他眼神慌乱:“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姜林露出惊讶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段渊会这么想,他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们错没错有什么关系,你难道认为只有做错了的人才能被杀吧?你怎么这么天真?你知道自己在哪吗?” “……”段渊睁大了眼睛,手有些发抖。 “这里是魔教,是泛叶宫呀,正道人士谈之色变得地方,他们杀人需要理由吗?”姜林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去看一个远处走过的侍女,他说:“看到了那个女人了吗?她可以轻易地离开这里,但她会回来,并不是说她在这里有什么地位,不用畏惧这里吃人的恶鬼,恰恰相反,她比你还要弱小,比之一个凡人也差不了多少,进了这里的人谁都走不掉,但你要是能够适应这里,一个凡人也能很好地活着。” 他不知道姜林带他看这些灵阵做什么,只是那些虫子啃食骨头,或者蛇类爬行的声音让他全身发冷,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姜林却一点也不害怕,他走到一个眼神空洞,骨瘦如柴地囚虏面前,他似乎已经放弃了希望,姜林地到来也没有引起他的丝毫的注意,他的眼皮都未曾动弹一毫,姜林对段渊招手:“九渊,你来看看这里。” 段渊不情愿地挪到他的身边,那人身上有一股腐臭味,熏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揉了揉眼睛:“你要我看什么?” 姜灵指了指藏在草根下的一块灵石,说道:“你能把这个阵完好无损地解开吗?” 段渊一惊:“你要我放了他吗?殷非会生气的。” “他已经跑不了了。”姜林说道:“我选他也是为了防止他会伤害我们。” 段渊心情有些沉闷,随手将压在灵阵上的灵石拿了起来,金线绕上灵石,刻下了一个繁复的花纹,随后他便要伸手去摸那个人的身体,却在看到他的衣服里钻出一只白色蛆虫的时候顿住,他脸色变得惨白,猛地后退,然后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石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啊!” 姜林蹙眉,捡了一根小木棍,先是试探地穿过灵阵,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他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你就这么解开了?” 段渊眼中闪着泪花,没说话,也不敢再靠近了,姜林嗤笑一声:“你怎么胆子那么小?”他又用木棍将那人的衣服拨开,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蛆虫,他的肚子上已经被吃了一个洞了,段渊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他爬起来往来的地方跑。 姜林扔掉小棍,愁苦地翻 看那块被段渊刻上了纹路的灵石:“这要是就这么放着肯定是不行的。”说着他手生金色短刀,噗的一声捅进了那人的胸口:“好走~” 那人猛地瞪圆了眼睛,转向了他,嘴巴微微颤动了一下,便没了气息。 随后姜林拍拍沾了灰尘的裤腿,转身,竟发现段渊就站在不远处,惊恐地看着他,姜林没想到他竟然去而复返,这一幕怕是又吓到他了,这小孩胆子在这泛叶宫怕是最小的了。 段渊又跑没影了,他需要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脏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不被人找到,但在整个范叶宫都不会存在这种地方,他躲避着人,竟又跑到了母亲的宅院。 第169章 他想到半月之前娘亲疯狂的模样,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他想娘亲应该是接受不了黎号族的覆灭,他或许应该让母亲独处,不要总是去打扰。 “你母亲在这里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段渊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去,是姜林,他跟了过来,他几乎贴了上来:“你怎么不进去?不会也是害怕吧?” 段渊厌恶地推开他,他仿佛闻到了姜林身上的血腥味,恶心得他反胃:“关你什么事?” 此时一个侍女从后面将门打开,她看到段渊,说道:“少宫主,夫人正巧要见您。” 段渊惊喜万分,立刻就要进去,姜林也要跟进去,却被他一把挡住:“你不准进!” 姜林拨开他的手,说道:“你的母亲也没有不让被人进吧?”说着他看向侍女,问:“夫人只让少宫主去看她吗?” 侍女表情一白,半晌,她摇了摇头:“没有。” 段渊急了,看着姜林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上手去拉他:“我不准你见我娘亲。” 姜林力气把他大,反手抓住段渊的手,将他一块拉着走:“你娘亲说不定会喜欢我呢?我也是个漂亮的小孩啊,我的族人都喜欢我呢。” 段渊扒着门,不肯再进一步,姜林看着他,小大人一般叹了一口气,松了手,但还是要往里面走,段渊又去追,却不小心被门坎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栽了下去。 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住脸,紧闭着眼睛,做好了摔倒的准备,却突然感到有人扶住了他,那双手干燥温凉,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他一惊,抬头看去,是一个没见过的男人,他长发半束,眉眼柔情似水,他在泛叶宫不爱与人接触,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推开男人,警惕万分:“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我娘亲的宅院里?” “我叫楚宁……不是泛叶宫的人。”那个男人看着他,眼神晦涩难懂,他自报了姓名,犹豫了一下,又问:“你叫什么?” 一听他不是泛叶宫的人,段渊便放下了警惕,他看着男人,呆了呆,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他说:“我叫殷九渊。” 第86章 楚宁心中苦涩,他原以为将段渊送离族落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却不想这个变动竟让自己陷入了沉睡,以至于段渊何是回来的他都不知道,也未能在他们灭族的那一天救下段渊,再度醒来竟然都已经是十年后了。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已经近乎疯癫的段秋水,段秋水并没有因为他这个陌生人的突然出现而有任何的惊慌,她时而安静时而发狂,意识少有清明的时候,楚宁观察了一会,便发现这宅院之外魔气冲天,结界将这一处与外界隔离了开来,那阵法他认得,魔修混杂的灵力无法通过。 这里是泛叶宫,这让他实在没有想到,他原以为自己永远无法离开灵湖,不过,既然他在泛叶宫看到了段秋水,那也就意味着段渊也在这里,他有些担忧,他的行动范围依旧被限制着,最远叶只能走到大门,他想知道段渊现在如何了。 他本想拦一个人问问,但现在他不在黎号的灵湖,他的突然出现必然会引起这里人的警惕,这里是正道之人闻风丧胆的魔教,若是他这般冒失,或许会给段秋水引来一些麻烦,即使见到他的人依旧会忘记一切,而且这里的人不会为他补一个湖中神仙的身份,可能他什么也问不到。 他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段秋水较为正常的一个机会现了身,段秋水眼神依旧空洞,楚宁探了探她的灵识,反正内里已经支离破碎了,道心已毁,却没有堕魔,现在便只能这般疯癫,认不得人了。 楚宁走到她的视线之内,对方反应非常迟钝,好一会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楚宁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他想了想,便直接跳过了,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段秋水歪了歪头,似乎在努力地去理解这句话,楚宁耐心地等着,但并没有人给他时间,离去的侍者回来了,他立刻隐去了自己的身形,侍女将茶点拜访在段秋水身边,也不管她吃不吃,这些每日都必须要准备。 而此时,段秋水突然发了狂一般:“渊儿!我的渊儿呢?” 她一把掐住侍女的脖子,目眦尽裂:“我的渊儿在哪?你们杀了他!我要你们偿命!” 侍女翻了白眼,痛苦地张大了嘴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手抬了抬,最后还是放了下去,没有去挣扎,段秋水双眼血红:“我要杀了你们,我要你们不得好死!” 楚宁看情况不对,连忙现身将段秋水的手劲卸掉:“小渊儿肯定没有事,你先冷静下来!” 如果世界被纠正了,那么段渊现在肯定在泛叶宫,肯定还活着,就是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欺负。 “渊儿……”段秋卸了力一般瘫坐在地:“是我的错,我不该回去,是我贪欲太重,害死了他们,我害了渊儿……”说着她捂脸痛苦了起来。 楚宁无措地看着她,突然想起来那个险些被掐死的侍女,他发现这个侍女竟只有炼气境,侍女浑身颤唞地伏趴在地上,只是她还睁大着眼睛看着这边,眼中没有半点对濒死的心有余悸,也没有对他突然出现的惊讶疑惑,只有麻木,比段秋水的绝望还要无奈。 他将侍女扶起来,问道:“你知道小渊儿在哪吗?” 第170章 侍女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楚宁喜上眉梢:“那你能让他到这里来吗?” 侍女又摇头,楚宁有些失望,他又只能去看看段秋水的情况,发现她已经不再哭泣了,她抱着自己的双腿,又死气沉沉地看着一个地方,楚宁实在无奈:“怎么才能让他来这里呢?难道他被禁止看望自己的母亲吗?” “明日。”侍女的声音细若游丝,也有些沙哑,她说道:“每十日少宫主都可以来看望一次夫人。” 楚宁心中不解,为什么要限制他们母子相见?他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那个侍女摇摇头:“不知,是夫人的要求。” 这下楚宁更加不解了,他原以为这是泛叶宫宫主的要求,却没想到竟然是段秋水自己的意愿。 “明日,便第十天,小……少宫主回来对吗?”楚宁问。 侍女又摇头:“不知,十天前少宫主就未曾来探望。” 楚宁蹙眉:“为什么?” 侍女知之甚少,楚宁问来问去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便只能等待次日,希望明天段渊会来。 第二天午后,段渊一直没有消息,他便又去见了段秋水:“你能让小渊儿来见你吗?” 段秋水抬头看他,今日她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眼中有了些情绪:“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见我的渊儿?” “我叫楚宁。”楚宁有些惊喜,段秋水能够交流一切都会容易很多,他说:“我是……”说着他顿住,他想说自己是灵湖的那个神秘人,但段秋水因为黎号族的惨案受了大刺激,现在好不容易好一些,自己再提起那些怕是会再刺激到她。 他改口问:“你为什么不让渊儿每日都来见你呢?” 段秋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她语气淡淡地:“你是谁啊?你是殷非的人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我不是殷非的人,我和小渊儿很久前就见过,但那个时候他很小,估计已经不记得我了。”小渊儿当然不会记得,就不说他们一定会忘记他,就说当时的段渊才四岁不到,如今过去这么多年,应该也不会记得他了。 段秋水的神色有了一丝光彩:“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呢?” 楚宁微微蹙眉,思索了一会,说道:“那个时候她才三岁半,喜欢到处跑。” “你是黎号族人吗?”段秋水问。 “我……是。” 段秋水眼泪落了下来,她说:“是我的错,当年神器已经告诉了我们离开族落,可我还是带着他回去了,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是黎号族的罪人。” 说着她抓住楚宁的手,祈求道:“你杀了我吧,然后带着渊儿离开这里,没有我的牵绊,他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的。” 楚宁做不到,他挣脱段秋水的手,说道:“此时先不说这个,你能让小渊儿来这里吗?我想见见他。” 段秋水眼神黯淡,但她还是对身边的侍女说道:“你去让人喊渊儿来吧。” “是。”那侍女垂眸应道,然后便离开了,楚宁有些担忧怕他离开便忘了自己的任务,想跟上去,却又被段秋水拉住,她问楚宁:“为什么你逃了出来?你当时不在族落吗?你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你又怎么知道我和渊儿还活着?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楚宁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斟酌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还记得湖中那个不被人记得的人吗?” 他观察着段秋水的表情,怕她再一次失去理智,但段秋水却看向水池,殷非在池中种下的荷花荷叶长生不败,像一池子精致的假花叶,她看起来情绪很平稳:“你无需这般小心翼翼,我当初曾怨恨神明为何不救我们,我亲眼看到黎号族人的血流向灵湖,我想到过那位在湖中的存在,我让渊儿向那边跑,希望那位偏爱渊儿的存在能看在渊儿的面上救我们,但是我太愚蠢,十年前神明就已经给过我们警示了,是我太不自量力,是我非要带渊儿回去。” “我违背了神的旨意,这一切怪不到别人的头上,这是我的错。”段秋水眼中泪水止不住地流,她随意地用手背抹去,又接着说道:“只是凌音本来可以离开的,但殷非想要神器,他打碎了神器,所以神器的碎片杀死了他。” “你说,湖中的那位看到了吗?”段秋水看向楚宁:“他是不是生气了,所以才一直没有出现过?” “没有。”楚宁 道:“他不是神灵,并不是什么都会知道,他没有生气,他知道这一切会发生,让你和渊儿离开只是他们的一次尝试罢了。” 段秋水眼中浮现了些许惊讶,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她轻轻笑了,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楚宁感觉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段秋水既然不说,他便也不问,他感知到那侍女开了大门,门外传来两个小孩的声音,他心头一动,立刻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打闹的两个孩子,姜林的红发非常有辨识度,与他一同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段渊了,此时的段渊的模样已经有了长大后的影子,只是眉眼还很稚气,长得也没有那么高,眼尾微红,像是哭过的样子。 他靠近他们,此时他们应该看不到他,但姜林却突然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楚宁一惊。 那红发小孩突然笑了起来,他拉着身边的小孩,笑眯眯地说道:“你娘亲说不定会喜欢我呢?我也是个漂亮的小孩啊,我的族人都喜欢我呢。” 第171章 楚宁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孩不简单。 姜林踏入了宅院,却又看不见他了的样子,目不斜视的径直向里头走去,将小段渊落在了后头,小孩见他走便要追,却不慎摔倒,楚宁立刻接住了他,段渊站稳后立刻推开了他,却在看到他脸的时候呆了一下,随后又警惕地问:“你是谁?” 楚宁忽然想起,这好像是段渊第一次问他的名字,小时的他太年幼,只问自己感兴趣的,不知如今的他还是否畏热贪吃。 第87章 娘亲这是第一次主动想要见他,段渊猜测这或许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姜林径直跑了进去,像没看到这个男人一样。 他焦急地看着姜林地背影,又看了看这个男人:“是你让娘亲叫我的吗?” “是她想见你。”楚宁没有漏看段渊眼中的期待,他知道小孩想要什么样的答案,他说:“上一次你没有来。” 小孩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还未开心一会儿就又开始难过了,楚宁蹙眉,心想上一次没来怕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轻轻牵起段渊的手,说道:“我们过去吧,你娘亲在等你。” “嗯……”现在的段渊还是个极正常的小孩,容易分心,好哄,情绪来去匆匆,他瞥了一眼被牵着的手,立刻又开心了起来:“你是娘亲身边的人吗?” “不是。”楚宁想了想,他看向前方蹦蹦跳跳的红发小孩,问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吗?” “才不是,我不喜欢他。”段渊挎着的小脸,写满了厌烦:“他是个很讨厌的家伙,是个坏人,还是总是喜欢凑上来,讨厌得要死。” 楚宁:“是叫姜林吗?” “嗯!”段渊不满意楚宁与他讨论这个人,连忙跑到楚宁前面,企图用不到楚宁胸口的身高去挡他的视线:“他是个讨厌的家伙,你不许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楚宁失笑,他捏了捏小孩的脸,说道:“你也不要喜欢,还要小心他,他很坏,以后会伤害你。”姜林的存在让他心中有几分介意,他不明白段渊为什么在明知道是姜林给他下的荼蘼毒时,还依旧不对他有任何的处置,甚至放任他在身边晃悠。 “真的吗?”段渊睁大眼睛,下一秒他慎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楚宁看着他,心想你们不会忘了我才是真的知道了。 姜林说自己长得好看,讨人喜欢,或许也并不是假话,段渊与楚宁走在后头,见到段秋水的时候,她满脸笑容,一如她在黎号族那般真切,她接过姜林给她剥的莲子,说道:“渊儿很可爱对不对?” “是。”姜林笑得眼睛弯成了一条弧线,像一只狐狸,他一转头便看到了到来的段渊和楚宁,然后目光落在了他们牵着的手上,他歪了歪脑袋,好像有一丝疑惑。 段渊看到娘亲这么开心,既高兴又难过,自从他们被抓到了这里,娘亲就再也没有这样对他笑过,现在却对他最讨厌的人笑,他知道这可能是姜林的功劳,但还是难免失落,就像自己爱的人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给了别人。 “娘亲……”他怕段秋水再次吼他,叫得怯生生。 段秋水迟钝地看到了他,顿了一下,笑容一下收了回去,她轻声细语,尽量表现得温柔,却还是难免语气淡淡:“渊儿,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娘亲这边。” 段渊欢喜地抬头看她,却发现她没有一丝笑容给自己,眼眶一红,心中异常委屈了起来:“嗯……” “娘亲,你不想见到我吗?”段渊站在段秋水三尺之遥的位置,不肯在靠近了,他问:“娘亲为什么不对我笑?” 段秋水一愣,随后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她起身将段渊拉近了些,谈起了家常:“渊儿好像瘦了很多,没有好好吃饭吗?” 段渊垂眸,神情落寞:“娘亲你忘了吗?你不准我乱吃这里的东西。” “是吗?”段秋水表情僵硬了一瞬,她抬了抬手,又放下,她说道:“娘亲是让你学会分辨那些东西的好坏,这里坏人很多,你又小,很多东西防不胜防,娘亲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小心。” 说完,她再抬手,摸了摸段渊地头顶:“所以不能本末倒置,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段渊点头,此时姜林又凑了过来,他盯着段渊看了一会,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最后他突然对段秋水说道:“夫人,今日我和九渊都没有吃过哦,这宅院那么大,应该有厨房吧?” “好像是有。”段秋水扫视着四周,站在角落的侍女走上前,她说:“夫人,厨房在后院,食材也备有新鲜的,您要去看看吗?” “去。”段秋水说道:“我的渊儿没有吃饭,我给要做一顿饭,渊儿口味重,重盐重辣又对身体不好,只有我能做出渊儿爱吃的。” 说着就跟着侍女离开了,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段渊茫然地看着娘亲离去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他沉默地坐在了围栏下的坐凳上,他能感觉得到娘亲对他的疏离,娘亲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娘亲是不是讨厌我了?因为我是宫主的儿子?” 他看向的是楚宁,与相处了多日的姜林相比,他似乎更亲近楚宁这个见面不到一炷香时间的人,楚宁坐在了他的身边,他除了安慰,什么也没办法说,小孩心思敏锐,一点点情绪的变化他们便能察觉出来,更何况是来自亲近之人毫不遮掩的不喜。 第172章 “不会的,她是你娘亲,怎么会讨厌你呢?或许只是她心情不好,但你也看到了,她要给你做饭呢,相信要不了多久,你的娘亲就会想明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多来陪陪你娘亲。” 姜林小大人一般在一旁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九渊,你不能一直这样天真,这里不是你的黎号族,你不能一直躲在你娘亲的怀里,你的娘亲希望你能看清现实,这里龙潭虎穴,你要能分辨人心,否则你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你的娘亲保护不了你,你的父亲也不可能一直等你成长,他不会养一个废物太久,你真的以为他会在这里保护你吗?” 楚宁有些不满地看向他,姜林却不以为然,他耸耸肩:“你们以为我危言耸听吗?九渊,我今日带你去看的那些人就是被淘汰的废物,他们在这里最后的作用就是给那些人实验邪术的,你是不是生气我杀了那个人啊?” 段渊抿嘴,心中确实有些责备,但他知道,一刀毙命反而是那些人求之不得的,他只是有些难以接受,一条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了,鲜血的味道总让他想起泛叶宫闯入黎号的那日,血流成河都不为过。 他害怕死亡。 姜林叹了一口气,他说:“九渊,整个泛叶宫,你可以绝对相信我,我不会欺骗你,所以你应该相信我说的,你现在对宫主还有用,他不会抛弃你,但你如果真的一直这般怯弱,他会亲自动手的,我可不是吓你哦。” 段渊脸色发白,他不会去相信姜林,因为姜林在他心中早已经是一个十足的坏人了,和他相处久了都会感到浑身不适,但他却没办法不去相信姜林的这些恐吓般的话。 楚宁总感觉眼前这个红发的小孩实在不像一个孩子,纵使是再成熟,他所知道的也太多了,而他苦恼自己醒来时间太短,行动也受限制,太多疑问得不到解答,他的内心焦灼不安着:“殷非难道不是只要神器?他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回来?你说的段……九渊的作用,是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你既然在这里,说明夫人并不排斥你,你或许可以问问夫人呢?毕竟我是个外人。” 楚宁在饭后送走了段渊二人之后便直接询问了段秋水,段秋水面对他的疑问露出诧异的神情:“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神器是只有黎号族人才能催动的。” 楚宁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如今这世上除去自己这个时间外来者,只有段渊和段秋水两个黎号族人,段渊的灵丹也会在某一个时间被殷非毁掉,修为尽失,没了祭祀礼时获得的引导灵力,他不可能再重修黎号的心法,所以他作为黎号族人的一半权力便失去了。 在他的了解中,段渊的母亲则死在了泛叶宫,是在他较为年幼的时候,他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段,但他有了可怕的猜想:“你想毁了催动神器的一切可能吗?” 段秋水不语,她望着那片荷叶丛,良久,一行清泪划过脸颊:“我不能让他们白死,我不能让他死得毫无意义,我对不起渊儿。” 楚宁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他知道真相后会怎样?” “对不起……” 楚宁有些无力,他不能离开这座宅院,宅院之外的人甚至看不到他,他明知段渊要经历碎丹之痛,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但或许他还有可以做的,他可以将段秋水囚禁在这座宅院之中,只要段秋水在这里,就没有人能够伤得了她,他还可以留下他的母亲,他说:“我不会想让他伤心。” 段秋水惊讶地看他:“你还是那么喜欢他,为什么呢?” 楚宁摇头,不愿意说明缘由,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既然要这般算计他,又为何不给他多一点美好的回忆呢?为何要这般疏远他?难道当真如小渊儿所说的那般,因为他是殷非的孩子?” “我这心思一起,便再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与其让他日后知道这一切感到痛苦,不如让他对我心怀怨恨。” 楚宁怜悯地看着他,在很多年以后,段渊肯定知道了 真相,但他对自己娘亲的感情却并没有如段秋水所想的改变,他说:“孩子怎么会恨自己的母亲呢?何况你曾那么温柔地爱过他。” “……”段秋水沉默着,突然她哽咽了一声,随后捂着脸痛哭了起来:“我的渊儿啊……我该怎么办呀……” 第88章 往后段渊每一次探望段秋水时,姜林都会跟着过来,段渊挡不住他,慢慢地便也懒得再管了。 段渊每一回再见到楚宁,都会问一次他的名字,楚宁总是很耐心地回答,但楚宁知道,这个名字永远不会从他这里被段渊记住。 时间转瞬即逝,时间已经过去半年,楚宁并不会每一次都现身,他有一种直觉,段渊和段秋水相处的时日不多了,他不想段渊有关母亲的记忆总是因为他的出现而被遗忘。 直到下一个第十天的时候,段渊并没有出现,来的只有姜林。 楚宁立刻便现了身,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十天前他没有出现,段秋水明说了让段渊十日后再来。 “姜林,九渊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姜林看到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来,他说:“九渊在养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来了。” 楚宁一惊,心一下揪了起来,他猜到可能的原因,但还是问道:“他怎么了?受伤了吗?” 第173章 “他的灵丹被毁,才脱离生命危险,现在还没醒。” 楚宁呼吸一瞬间乱了,姜林的一番话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愣了许久,脸上的血色褪尽:“他差点没命?”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一个成年人被生生毁丹都有可能一命呜呼,更何况我们这样的小孩子。”姜林叹息,他挑了挑自己的红发,说道:“我就是来这儿告诉你们一下,至于夫人想不想知道九渊为什么没有来,你可以去和他解释,想必她很明白原因。” 说完他盯着楚宁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似乎只是来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再没有别的意图。 “……”楚宁心绪难平,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向着大门走去,可在抬脚跨出门坎的时候,一道屏障将他挡在了里头。 那一瞬间,恼怒与绝望涌上心头,他招出昆吾刃试图攻破这不知缘由出现的屏障:“为什么!将我送到这里,却什么也不让我做,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看看他的过去吗?”可他却被限制着自由,终日被困在方寸之地,他想要见段渊,只能等段渊主动找到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灵湖来到这里,他不知道将他带来这里的到底是谁,但肯定不是段秋水或者段渊。 没人能回答他的答案,楚宁痛苦地坐在地上,望着门外偶尔经过的侍女,没人看得到他,除了姜林。 他理智平复后找到了段秋水,见她正准备到厨房去,或许是想为段渊的到来做一些饭菜,于是他拦下段秋水:“今日渊儿不会来了。” 段秋水步伐一顿,她眉头微蹙:“渊儿怎么了?” 楚宁说:“姜林来过,他告诉我,渊儿的灵丹被毁,如今还在昏迷中。” 段秋水身体一颤,她微微颤唞地捏住自己的手指,低下了头,喃喃自语般地对楚宁说:“我……我知道了,算了,算了……” 说着就要往回走,楚宁心中怒火再度因他而熊熊燃烧,他将段秋水拽回来:“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是你在背后挑拨,上次殷非来你这里,你对他说了什么?” 段秋水脸色煞白,精神本就不算稳定,此时被楚宁一则问,脑袋里紧绷的那根神经嘣的一声断了,她发了疯似的掰开楚宁的手:“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啊!明明还有他也活着,为什么只有我日日饱受煎熬!夜不能寐!每每闭上眼睛就会听到他们痛苦的求救声,看到他们惨死的模样……” 她双眼猩红,揪住楚宁,歇斯底里地吼道:“为什么只有我?他却可以心安理得地重新适应这一切,凭什么他可以毫无障碍地去当殷非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弥补……” “……”楚宁被段秋水吼得一蒙,好一会他才想到推开段秋水,他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为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改变成了压倒段秋水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请求禺帮他送走段渊母子,他们就不会因为世界的纠正去而复返,就不会让段秋水明白这一切和她的关系密不可分,就不会让她对段渊也心怀怨恨不满。 她是不是就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断绝神器被他们黎号族人催动的可能?是不是就不会认为段渊这般身不由己是背叛?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这一切的推手,如果自己不介入,似乎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禺说得对,他太天真了,他所知所想的太少,不顾及任何的后果,世界纠正带来的反噬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接受。 段秋水的精神状态变得越来越差,常常没有缘由地发怒,楚宁自从那次质问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段渊也一直没有再出现过,倒是姜林常常来这宅院探望段秋水,段秋水对他很友好,或许姜林擅长哄长辈开心,至少在他来的时间里,段秋水很少发生情绪不可控的情况,楚宁只有偶尔询问一下段渊的情况,得知他醒了,能下床了,或者开始重新修行了。 楚宁没办法去见段渊,只能托这个唯一会记得他的人帮多多照顾段渊,提醒他修行不可过度,纵使他不喜欢这个小孩,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别人不一样,但他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眼下他只能去求助他。 当他再次看到段渊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年,段渊脸上没有任何的血色,唇瓣发白,整个人都散发着大病初愈的病态,他出现在段渊面前的时候,对方对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或许姜林向他提起过宅院里有一个关心他的存在,他问:“你叫什么?” “楚宁。” 这似乎成了自段渊懂事以来每次见面的第一句问候,当年在灵湖,小孩从来没想过问他的名字。 “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段秋水没有来见段渊,或许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便只有他们坐在小亭里闲聊,楚宁感觉段渊的状态很差:“身体没有恢复好的话就不要乱走动了。” 段渊摇头:“已经一年了,我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我需要重新修行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此时他抽不出一丝一毫的灵力,他将将练气,现在与凡人无异,又因为伤在心口附近,他几乎不能大动作,修行也必须慢下来,其实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恢复,但灵丹被毁并不是一件小事,那几乎要了他的命,伤口痊愈后不得不调理了很长时间,否则他根本不能承载任何的灵力入体。 第174章 小孩的身体远不如成年人来的强壮,泛叶宫并不是没有被毁了灵丹的存在,但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 而且他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在重修黎号族的心法了,这让一度有些崩溃。 “你还小,这事不急,好好把身体养好,不要落下什么病根才是。” 段渊却皱眉:“我已经十二岁了,我们黎号族与十到十二岁左右开始修行,已经慢了外族修士许多年了,如今我修为尽毁,功亏一篑,我又落下很多了。”♂ 楚宁想了想,突然意识到他的修行之路也颇有些与大众有异,他将自己的情况说出来:“我修行的时间比你要还要晚很多,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一个杂役弟子,任何的心法都接触不到,但我开始修行之后还是赶上了同门,你天赋极佳,先将身体养好,日后修行才能更顺利一些。” 段渊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为什么?你既然能赶上同门便说明你天赋比他们都要好,为什么你却当了那么多年的杂役?” “因为有人不希望我修行啊,我到了年龄直接喂金丹堆砌修为对他们而已用处更大。” 段渊问:“你没有如他们所愿是吗?” “嗯,我无意中得到了一把别人不用的刀,便拿去砍柴,后来发现这刀和斧子的用法不一样,于是我就开始研究刀地用法,或许是老天看我可怜,当真让我研究出来一些东西,那一刻我便看到了灵力。” 段渊眼中写满了震惊,呆呆地张开了嘴:“你是自己入道的?好厉害呀,你后来被那宗门的人收做弟子了吗?” “嗯。” 段渊又皱眉,不满地为楚宁不值:“他们目不识珠,将你荒废了那么多年,你不该留在他们那里。” 楚宁看他有了些孩子气,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很多事当时我没有选择地余地。”他摸了摸段渊地头顶,轻声道:“所以你现在优先修养身体,灵丹被毁一次对第二次的修行影响甚大,你不要操之过急。” “嗯……”段渊情绪又一瞬间低落了下去,他说:“我不能修炼灵术了,我现在的身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承载灵术所需的灵力调动。” 楚宁知道段渊因为段秋水的缘故,心中更偏向修炼成为灵术师,但现在他因灵丹被毁,不得已暂时放弃,后来又因为中毒,他彻底告别了灵术师。 他压下心中的酸涩,笑了笑,说道:“等你身体好了再捡起来是一样的,你现在可以试着学习布阵,你在灵阵这方面很有天赋。” 段渊摇头,灵阵也需要大量灵力,并不比灵术少多少,或许他可以学习符箓,但他曾经看过这一方面的书籍,半点都看不懂,他也曾向人请教过,但结果却是合书便忘,符箓与灵术灵阵的最大区别不在于天赋,而在于缘分,很明显,他与符箓无缘,照葫芦画瓢都做不到。 楚宁不会布阵,但他到底还是因为段渊了解了一些,他说:“你现在不能过度使用灵力,但你可以借用外物,你只需要控物便可。” 段渊眼中写满了疑惑,楚宁看着他不解的模样,自己也有一些头疼,他只看段渊这么用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实际实施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段渊解释,他苦思片刻,突然灵光一闪,他说:“我给你示范吧。” 说着他指尖绕上水灵,水灵探出亭子钻入荷叶丛中。 他不会布阵,但是大致摆一个不成形的阵还是不成问题,至于是什么阵便看段渊认不认得出来了。 但突然,他发现池子下,被荷叶遮掩的地方有东西,那东西被一层混 杂的灵力包裹着,他心念一动,用水灵将那东西扯了出来,是一面镜子,一面破碎的镜子。 楚宁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出了这是灵湖的神器,段秋水曾说那神器被凌音拼死打碎,眼下的这面镜子便勉强拼凑着,裂痕交错,还少了一块,若是他没猜错,那少的那一块碎片现在就留在灵湖之中,在将来被禺送给了他。 可是神器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能离开宅院,已经自己从灵湖被迫来到这里是不是和镜子有关?难道他其实是不能离开镜子的范围? 还未等他想明白,身边突然传来坠地的闷声,他看过去,那一眼几乎让他心脏被吓得停止了跳动。 段渊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满头大汗,微张着嘴,唇色开始发紫,他紧捂着自己的心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段渊!”楚宁扔下镜子将段渊抱起来,他猛然想起段渊是受不了他人灵力的,只是他认识段渊的时候,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仅仅不能毫无防备地被人传音,而现在,他距离受伤不过一年。 楚宁心中懊悔,连忙将自己的灵力全然收起,但段渊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好转。 第89章 “这个时候,你最好离他远点。”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楚宁抬头看去,是姜林。 姜林表情严肃,他跑到楚宁身边,从他怀里将段渊拉了出来,他对楚宁说:“你对自己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吗?” 楚宁愣住:“什么?” “九渊的身体不可能一点病根都留不下。”姜林从百宝袋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颗小小的绿色药丸。 他掰开段渊的嘴将药丸喂进去,但段渊此时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吞咽药丸已经难以做到,他让楚宁倒了一杯水帮助段渊服下。 第175章 不知那药丸是几转金丹,段渊吞下药丸后立刻便有了好转,他又让楚宁抱着段渊到长凳上躺着。 楚宁看着段渊渐渐恢复血色的脸,默默松了一口气,他一摸额头,发现已经出了一头汗,他此时才开始琢磨姜林的话:“你刚刚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九渊是因为我用了灵力的原因,但为什么你要让我离他远点?” “哼哼~”姜林坐到石桌前,支着下巴,他说:“我早就劝过九渊了,不知道他明明都不记得你,怎么还要往这里跑,如果是好奇心的话,这可很不妙啊。” 他日常一次的去探望段渊,今日来得晚了一些,于是就扑了个空,他问了侍者,得知了段渊可能来了这宅院。 虽然他不知道段渊是想见楚宁还是他的母亲段秋水,但楚宁一直在那里,即使楚宁一次不现身,也总有现身的一天。 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楚宁丢在一旁的镜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他眨了眨眼睛,心中也大致猜出了段渊突然发病的原因,将视线从那面镜子上移开。 “你就像一个时时散发着灵力的存在,九渊见到你的第一眼应该就已经看出来了,他因灵丹被毁而对灵力格外的敏[gǎn],他人的灵力对他而言太过尖锐,稍有不慎便会再毁根基。” 楚宁心头一震,他有些难以接受:“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能在接近他了对吗?” 姜林眯着眼睛笑着:“虽然我感觉你对他的感情挺怪的,但为了他好,你应该不会再贸然出现在他身边了吧?” 楚宁沉默,他看向呼吸变得平缓,已经恢复了的段渊,纵使心中再有不甘,但他还是远离了一步,不敢再靠近了。 没关系的,段渊后来不是好了很多吗?他又不是一辈子不能靠近了,只要再等等,一年两年,伤总会好的…… 段渊醒来时,楚宁已经不见了,他心里一慌,猛地坐了起来。 长凳很窄,段渊一番动作险些摔下去,幸好姜林一直看着他,他脚一伸,抵住了摇摇欲坠的段渊:“慌什么?” 段渊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楚宁,只有一个姜林,他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会在这?” 姜林见段渊这恶劣的态度,挑眉不满:“你看到我很失望啊,这可真让我伤心,但他已经走了,而且,如果我不在这里,你就死啦,死在他的怀里。” “……”段渊一愣。 姜林剥了一颗莲子抛进嘴里,他说:“我看得出他很在意你哦,如果你死在他的怀里,还是因他而死,那你可就太坏啦,你应该知道自己不该靠近他吧。” 段渊站起来,拍了拍姜林留在他身上的鞋灰,沉默了片刻,他突然低声说道:“谢谢。” “什么?”姜林见了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回味出段渊说了什么后,他手做喇叭状放在耳后,咧着嘴:“你刚刚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到哦,没听到就不算,你再说一遍,要大声点儿~” 段渊白了他一眼,不再搭腔。 姜林跟在他身后:“你要回去了吗?你不见见你的母亲?” 段渊脚步顿了一下,他回身看向空无一人的院子,假山和树木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他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在后面看着他,他摇了摇头:“我来这里很久了,母亲都没有出现,或许他不愿意见我。” 姜林看着他失落的神情,走到他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九渊,你要想在泛叶宫好好活着,就不能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她是我的娘亲。”段渊不能理解姜林的这番话,即使姜林是在提醒他不要表现得太在意娘亲,以免她成为自己的弱点,但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的母亲?他又能怎么遮掩? 姜林无奈叹了一口气,松开了他,怜悯地说道:“你完了,九渊,我没办法帮你了。”说完便先一步离开了宅院。 “嗯?”段渊一脸茫然,他追出去想要问个清楚,可却在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脑袋突然空白一片,他望着姜林的背影,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 他又回头望向那寂静的院子,他进去过吗?发生过什么?心中为什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姜林已经走得没影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层云散去,阳光落在了他身上,霜降已过,现在已经是冬日,他不觉寒冷,但到底暖和了一些。 时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姜林告诉过他,他会忘记他见到那个人时发生的一切,而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说明他已经见过了。 心情微微轻松了起来。 因为没办法再修炼灵术,殷非给他重新找了一位老师,教他灵阵。 姜林在灵阵一途毫无天赋,勉勉强强记下的阵型布出来的效果也不如段渊的三成。 他没有强迫自己去学不擅长的东西,转而对段渊说:“九渊,你知道吗?灵阵可以做很多事情,甚至可以创造一个独立的世界。” 应该是那种结界一类的东西吧,段渊猜他或许是他实在学不会,便开始胡言乱语了:“灵阵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载体,灵力,灵石,花草树木,不可能单独存在,也不可能创造。” 姜林冷漠脸:“哦……” 段渊看了他一眼,莫名的,他好像没有明白姜林话中的意思,他心情烦躁了片刻,这个家伙总是这样,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地结束,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心事。 第176章 再次去探望段秋水,她依旧没有现身,段渊再如何失落,也没有立刻回去,他总觉得自己多等一等,娘亲心软就会出现见见他,关心关心他的身体,他长高了许多,或者问问他修行如何,他的修为化为乌有,娘亲会问什么。 他不知道如果见到了娘亲,他会不会抱着她大哭,会不会向她倾诉委屈,他只知道自己有些想念娘亲了。 宅院内应当是布下了一个精妙的灵阵,使得整个院子都处于一个适合荷花荷叶生长的温度,此时的他还看不懂那是什么灵阵。 他摘下一朵半开的荷花,捧在手心,他主动感受荷花本身所逸散的灵力,这种灵力是温和的,无害的,他并不会觉得不适。∞ 同时,他也觉得这种灵力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指尖金色灵力绕上粉色的花瓣,他小心翼翼地将灵力附在荷花上,一个微小的灵阵逐渐成形。 荷花仿佛再次拥有了生命,花瓣开始慢慢展开。 姜林皱眉看着这一切:“你拍一拍,荷花也会打开。” 段渊看了他一眼,空着的那只手虚空一握,开了一半的荷花又停了下来,然后开始慢慢地合拢,他将荷花晃了晃:“我在尝试模仿这院子里的灵阵。” 姜林不懂,他知道这里有灵阵,但他完全看不出在哪:“你看到了?” “没有。”段渊摇摇头,说:“所以我在模仿,用我理解的灵阵规律去试试。” 姜林不知道这玩意模仿来干嘛,但段渊对此很有热情,他也不好给他泼冷水,他问:“那你成功了吗?” “不知道,花的开合不足以证明什么。” 姜林看着他,目光沉沉,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说道:“九渊,你会不会灵阵封印?” 段渊蹙眉,眼中浮上了些许疑惑:“封印?封印和灵阵不太一样,难道你想我以灵阵做一个封印?” “嗯。” 段渊思索片刻,他摇头:“书籍上没有这一类的灵阵。” “你可以开创一类。” “……”段渊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手上的这朵荷花上,他使其再次盛开,这次他没有让花再合拢,而是静静等待,观察荷花的变化。 他模仿的灵阵最终应该导致荷花永远停留在盛开的状态,特别是他已经将这朵荷花折下,它没办法再让莲蓬成熟。 但是荷花的颜色开始变浅,并在下一刻开始出现褐色的斑点,紧接着斑点扩散变大,花边如被虫蛀了一般破洞。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化作了一滩带着异味的污水,他将手中捏着的哪一节花茎扔进水中。 灵阵失败了,而且他没有搞明白这个灵阵是个什么作用,他叹了一口气,在心中将方才的灵阵步骤记下,回头去问一问他的灵阵师先生。 姜林凑近了一些,他满眼都写着狐疑:“你刚刚说,你是模仿这座宅院下的灵阵布的灵阵对吗?” “是。” 震惊爬上了他的眼睛:“那你如果不论这是不是宅院下的灵阵,单论你布下的那个,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 段渊愣了愣,他沉思了片刻,便又去摘了一朵荷花。将那灵阵再次套 在了这朵荷花上,不出片刻,这第二朵荷花的下场和上一朵一样,化作了一滩污水。 他看着这个结果,有些迟疑道:“成功的吧……” 姜林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兴奋地说道:“九渊,你或许真的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灵阵别类。” 段渊蹙眉,并不这么认为,他摇头:“我没有任何的思路,而且创造灵阵不是我这个才入门的修士想的。” 姜林眯着眼睛笑着,完全不在意段渊的不自信,他一条腿弯曲跪在坐凳上,上半身又挂在围栏上,他望着那片荷叶,突然,他看到了一片出现了蛀洞的荷叶,他指向那边:“那片荷叶正在枯萎。” 段渊看过去,他不仅看到了正在枯萎的荷叶,他还看到了一朵残败的荷花,他没有说什么,安静地等待姜林的下文。 姜林枕着手臂歪头看向段渊,眼中又是那让人迷惑不解的怜悯,段渊蹙眉,正准备询问,姜林便先开口了:“你知道这里的一切开始与外界开始达成一致时,意味着什么吗?” 段渊摇头:“什么?” 姜林又叹了一口气,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主楼,他说:“意味着殷非不再打算讨好这里的主人了。” 段渊心头猛地一震:“为什么?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的地方有很多,他不明白为什么殷非要将他们带回去,却只囚禁了娘亲,不明白殷非伤害母亲的同时又小心翼翼地照顾娘亲。 也不知道他不再讨好娘亲之后,娘亲会怎么办。 姜林摇摇头,没有回答,他说:“九渊,你能不能研究出一个,只能从内部破解的灵阵?” 第90章 破解灵阵的方式有很多,从内部破解的自然也有,但姜林既然说要他研究一个,想必他说的那种灵阵并不是现有的任何一种。 段渊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的灵阵,你要做什么?” 姜林看了他一眼,说道:“关人。” 段渊点点头,没再多问,既然是关人,那他就不必担忧这家伙是要对他使坏了。 因为灵力不足,也暂且不可使用过度,段渊便开始尝试用一些带有灵力的物体代替自己的灵力布阵。 第177章 以物代人布阵并不是段渊首创,早在几十年前便有人用过这种法子,但效果太差,并没有被传承下去。 段渊尝试了无数附着灵力的东西,最后发现只有灵石最好用。 灵石在修行界的作用与普通人之间的钱币相似,若非有些资本这法子还真的练不起来,难怪前人会放弃。 不过段渊觉得自己也就用一段时间,练习应当不需要太多的消耗,等身体好些了,就可以换回自己的灵力。 段渊还是每十日去一次段秋水那边,姜林也会跟着去,最近姜林开始学习炼器,他的炼器房太热,段渊去过一回就再也没有踏入过半步,后来他们各自忙各自的,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唯有这十日一次的惯例他们必然会碰上面。 段渊很苦恼姜林每次都会跟他一起,段秋水是他的娘亲又不是姜林的,他如此殷勤段渊实在不理解,询问也不愿意回答。 只是这一日,姜林只刚刚进门,他就说道:“入秋了。” 段渊一愣,现在的季节是冬季,外面温度要比里面低很多,左右都觉得宅院里面更热更暖和一些,他才进来,察觉不出这里的温度到底变化了多少,他看了看周遭的树木花草,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落叶枯草一直有,这里即使没有四季轮转,花草也有周期,只有那池子里的荷叶最近才出现颓势。 这宅院不知为何被殷非用灵阵一直保持在夏季,但如姜林曾经说过,这里的灵阵将失去作用,最终季节会与外界归于一致,这也意味着殷非不再讨好段秋水。 他为什么要讨好娘亲?因为他另有所图,他图什么?为什么现在又不图了,如果娘亲对殷非没有了价值,他会怎么处理娘亲?段渊想不出来,但似乎除了自己,身边的人都知道结果,连姜林都知道,可没人愿意告诉他,他心中烦躁又不安。 自己身处迷雾,前方是深渊,可他看不见,也没有人愿意提醒他。 宅院的季节变化是一个信号,段渊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下意识地想要让这里恢复到夏天,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后来他开始不再每十天来这里一次,只要有时间,他就会留在这里,试图在这里地灵阵彻底消失之前复制出来。 姜林有些担忧,但也没有阻止他,偶尔他也会跟过来,坐在亭子里看着他到处实验,直到姜林从池子里摘下一个莲蓬,对他说道:“没有意义了,你这是自欺欺人。” “……”段渊才将一块灵石放入池水中,他能感知到这里的灵阵有反应,还未来得及喜悦,姜林的话便如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心中。 虽然从始至终他都在心里告诉自己,姜林不能相信,他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和母亲,姜林从未遮掩这一事实,姜林确实是从未欺骗过他,但他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惶恐,姜林像知道一切真相,然后旁观自己的无用挣扎,偶尔大发慈悲,透露一两点信息,告诉他,你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即使知道真相,也没有任何意义。 姜林不会欺骗他,但他如果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他会选择不说。 段渊来到他的身边,终于问出了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会被殷非带来泛叶宫?你其实可以不用受制于殷非的对吗?” 姜林将莲子整个扔进嘴里,苦涩没有影响到他的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味觉一样,他眯着眼睛笑着:“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好奇心不该用在一些无用的地方,这里很危险,好奇心会害死你。” 段渊抿了抿唇:“知道你的来历也会让我丢掉性命吗?” “那倒不会。”姜林耸耸肩,他说:“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九渊,我不会害你,咱们是很好的朋友,只是我的来历你知道了也没有用,那是过去的事,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被人利用的价值,所以我才会提醒你不要产生一些无用的好奇心。” 段渊皱眉,知道姜林在转移话题,他语气强硬:“信息就是价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就是有价值的,我不需要利用,但我需要知道。” “哇哦。”姜林忍不住向后仰了仰,他露出欣慰的表情:“我觉得你成长了很多呢,你说得很对,但是这种信息不该从他人口中得到,特别是该信息的当事人,因为它具有欺骗性,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虚假的信息,你信还是不信呢?” 段渊一愣:“你不会欺骗我。” “说的也是。”姜林没有嘲讽段渊会相信他是什么天真的事,毕竟这是他一直在强调的,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其实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段渊更加不能理解,黎号族是个很特殊的族落,外人根本进不去,他们族落遭难的时候不会有人发现,而且当时并没有外出的族人,所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唯一的两个幸存者便是他和娘亲,自从被带回了泛叶宫之后,他们便没有单独出去的机会,不可能将灭族的信息带出去,他猜到过姜林是为他们而来,但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地方。 但姜林却不肯说了:“我接近你们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如果我告诉你了,我的优势就没了呀,我又不傻,少宫主,你不如自己去慢慢研究好啦,不过如果你实在找不到答案,过个几年也能明白的,只是到时候你又成了什么样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第178章 “但至少有一点,我会因为这件事永远对你保持真诚,如果我们心意相通那就更好啦。” 段渊知道自己没办法再从他嘴里翘出任何别的信息,瞪了他好一会便放弃了,他看向那一池子的荷叶,枯萎的绿叶已经不需要刻意去寻找了,或许无需几日,这里就一片萧条了,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殷非如果放弃了娘亲,我的娘亲会怎么样?” 姜林支着头,怜悯地看着他:“你不妨往最坏的方向去猜。” 段渊心中一跳,脸上血色褪尽:“他会杀了娘亲?” “还要更坏。”姜林长叹一口气:“九渊,现在的你太善良了,你想象一个人最坏的结果就只有死亡,说得残忍一些,殷非放弃了你的娘亲,意味着我也要放弃,但我是为你们来的,失去了你的娘亲,我便只能从你身上去得到我要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活着,同时也要早些明白,这里是魔窟,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活下去。” “善良有时候是缺点,特别是在这里,死亡是恩惠,生不如死才是这里人们的乐趣所在。” 段渊浑身发冷,他想到自己被强迫去看的那些俘虏,那些实验品,像猪狗一般,甚至比之还不如,他们被吊着一口气,看着自己无限接近死亡却怎么也死不掉,感受虫鼠爬蛇钻进身体的感觉,他们被喂食药物,清楚地感受着自己被毒物啃食,看到自己的身体化成浓水,内脏暴露在体外,不得不用布吊着,感受自己从人类变成另一样东西…… 而如今,他被告知自己的母亲也可能受到如此的酷刑,他不敢想象,且惶恐这一切的到来,死亡是恩惠,太多求死不能的人看着死去的尸体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他害怕自己在母亲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采。 回去后段渊便开始做噩梦,他梦到自己的娘亲被扔进腐蚀血肉的池子中,无色的虫子爬上她的身体,她被啃食成一具白骨却依旧哭嚎着,看她被邪术师制作成一具拼接的怪物,肢节上牵着线与困兽撕咬,他看到她望着尸体,期待一切的解脱。 段渊从梦中惊醒,他大喘着粗气,心跳怦怦直跳怎么也缓不下来,他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物竟然被汗水沁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体上。 他换了衣物便再也睡不着了,看了看夜色,离天亮还要很久,在冬日,天亮得会更晚。 推门走出卧房,发现门外守着的侍卫齐刷刷地看向了他,白日他相对自由很多,但晚上却有很多守着,生怕他趁着夜色跑了似的。 段渊犹豫了一会,将门关上了,转而去开了卧房的窗子,外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窗口前,指尖催动一丝灵力,金色地灵阵附在了窗户上,然后向外散开,形成一个不规则地灵阵,段渊看着灵阵地变化,还未等到灵阵彻底成型 ,一片雪花便飘了进来 正好落在了阵中心。 “……”段渊心中一跳,发现那片雪花立在了阵上,没有融化,灵阵也在此刻成型,恰好是一片雪花的模样,此时外面下起了雪,更多的雪花飘了进来,所有恰巧飘到阵中的雪花都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阵中心,与第一片雪花贴在了一起。 他伸手将雪花取了出来,放在了手指上,雪花没有该有的寒冷,像一件装饰品,他仔细观察了片刻,感觉没有什么用,便解了灵阵,可没想到下一刻,那被灵阵聚集的雪花突然向他射来,像一道利刃,他下意识躲闪,但雪花众多,脸上手上被划了许多血口子。 “这是什么啊……”段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上的伤口,发现这伤口要比普通利刃划出的伤口小,却要更疼一些。 段渊眼眶中一下盈满了泪水,怎么会这样,他只是下意识地用灵力勾勒一些灵阵,没想到一片雪花却突然改变了灵阵的基础,更没想到这灵阵被破解居然还有反击……还是无差别的攻击。 他找来药箱给自己上药,脸上看不到便只能胡乱地抹,疼得他嘶嘶直叫,突然,他看着手中的药,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他叫进来一个人,那人看到他脸上的伤眉头皱了皱,但下一刻,无数雪花便向那人飞了过去。 那人惨叫一身,慌不择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下一刻身上便火辣辣地疼,他惊恐他看着走到他眼前的小孩,忍不住绝望地往后爬。 段渊却用灵阵将他困住,对他说:“别怕,我不会杀你,我给你上药。” 第91章 段渊仔细观察侍卫,见他露脸惊讶的表情,便问:“你感觉怎么样?” 侍卫一惊,表情立刻变得慌张:“什,什么?” “刚刚痛吗?现在还痛吗?”段渊蹲在他的跟前,用灯照着伤口仔细察看,他只给一部分的伤口上了药,那些雪花只伤到了表皮,血都没有多少,但却意外的很疼。 侍卫唯唯诺诺的,不敢回答,段渊是泛叶宫少宫主,虽然他们奉命看守他的房门,但如果惹了他不高兴,随手把他杀了,也不会有人为他可惜,这里他们的命真就是草芥。 段渊皱着眉,有些不满意侍卫的态度:“痛就痛,不痛就不痛,很难说吗?” 侍卫见段渊不高兴,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道:“不痛!不痛!” “……”段渊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意,他抿了抿嘴,但还是没有为难他,将药瓶扔到他的身上后,便说道:“你出去吧。” 第179章 他气馁地回到床上,刚躺下却发现窗户没关,又爬起来关窗,在他关窗的一瞬间,一个人突然吊了下来,手臂突然一挡,段渊反应不及,便直接用窗子狠狠地将那人的手夹住了。 “啊!!” “啊!” 两道惨叫声同时响起,随后是两声闷响。 门外守着的侍卫听到声音立刻冲了进来:“少宫主,你没事吧?” 但眼下的画面让他们一时傻眼,窗户大开,寒风不停地吹进来,他们的少宫主躺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个人,一个红发小孩。 段渊黑着脸手脚并用地将姜林推下去,他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发什么癫跑来我这里?”说完他又看向那一群不知所措的侍卫,说道:“你们把他扔出去。” “等等!”姜林一脸痛苦,他抱着手:“我来找你是有事的,你让他们先出去。” “……”段渊狐疑地看了他片刻,见他一身灰,衣服上还有一些地方破了几个小洞,头发也好似被烧了几缕,狼狈极了,看起来应该是从他的炼器房来的,似乎当真有什么急事,都没有来得及收拾,他让侍卫们离开后,他才问:“你的炉子炸了吗?” “我可不是炼丹师,炉子给他们炸着玩,炼器师的炉子炸了那还得了?”姜林在房间左看右看,似乎再找什么,段渊给他倒了一杯水,问他:“快说吧,你有什么事?” 姜林看那杯水看了好一会,见他不接过去,段渊便将水杯放在桌子上:“你在找什么?有事能不能快点说?现在很晚,我还要睡觉。” 姜林拿起水杯,一口饮下,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那你可睡不了了。” “……”段渊一愣,心中不安了起来。 姜林揉了揉手臂,说道:“我得到了消息,你娘亲的那座院子准备拆了。” “什……什么时候?”段渊茫然地看着姜林,似乎还没有从其中反应过来,很快,他便呼吸急促了起来:“那我娘亲住哪?她该怎么办?” 段渊猛地抓住姜林地手,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慌乱地说道:“你知道怎么救她对吗?否则你不会这个时候来找我?你在这里消息那么灵通,一定能救我的娘亲对不对?” 姜林脸色一白,连忙用另一手去掰开段渊:“你先松开我,我的手刚刚被你夹伤了。” “对不起!”段渊松开他,退后了一步,他的腿有些软,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六神无主地抬头望着姜林:“我只有娘亲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哎!”姜林看他这模样,万分无奈,他用脚勾来一把凳子,看到桌子上有药箱,便直接拉了过来,边说道:“我曾经和你说过,你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我知道你没办法不在意你的母亲,但你太弱小了。” 他将自己的袖子撕下来,然后把灯放在了手肘边照明发现已经红了两片,还有些肿,他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有点痛,他忍不住抱怨:“你关个窗户用那么大力干嘛?手都要给你夹断了。” 段渊抿唇:“有门不走,你跳什么窗?怕他们发现你,还是觉得这样帅?” “我走门要绕一大圈呢,正巧看到你开着窗,谁知道你突然就来关窗?”姜林给自己上完药,才开始说正事:“九渊,你知道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敢这样肆意妄为,将正道宗派视为无物,挑衅嘲讽的吗?” 段渊想了想:“应该是不怕报复吧,毕竟没有比死在这里更糟糕的了。” “为什么不怕被报复?”姜林说道:“因为他们大多数孤身一人,大不了就是一死,但你现在不一样。” 段渊皱眉。 姜林说:“你的母亲如果一直活着,那你做任何事都会有所顾忌,你会怕牵连到她,而她也会成为你的枷锁,只要她留在这里的一天,你就不会抛弃她离开这里。” “娘亲不是枷锁。”段渊忍不住纠正道,他不喜欢姜林如此形容他的娘亲。:-) “不是吗?”姜林眼中浮现笑意,他歪头,道:“如果我可以带你离开泛叶宫,永远不会被他们抓回来,但我只能带走你一个,你会走吗?你舍弃得下你的娘亲吗?” “我……”段渊哑言,他只有娘亲这一个亲人了,如果可以离开,他自然想要带着娘亲一起走,但如果带不走,他也绝不会抛弃娘亲独自离开。 “你看,你走不了。”姜林眼中的笑此时仿佛是嘲笑,他说:“九渊,这里的人是疯子,他们会为了避免你这样的情况出现而痛下杀手,但显然,你做不到,而你又没有强大到可以让人畏惧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段渊的直觉告诉他,姜林说这些绝对是有目的的。 “我在劝你。”姜林说:“在这里,殷非是绝对的强者,他选择放弃你的娘亲,你无力挣扎,同时,你也必须顺从他而选择放弃你的娘亲。” “不可能!”段渊脸色大变,他眼中燃烧着怒火,他以为姜林会有什么好办法,却没想到竟然是劝他抛弃自己的娘亲。 “没什么不可能,九渊,殷非可能不会为你考虑,但是我可是会为你着想,你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必须放弃你的娘亲,当初殷非还在意你的娘亲这一切自然不需要考虑,但他不在意了,你是他的替代品,当然,如果你想要保住你娘亲也并不是不可以,毕竟如果他放弃你的娘亲后,你就是唯一的黎号族人了,你会拥有一些话语权。” 第180章 “你要我求殷非吗?”段渊说:“如果他愿意放过我的娘亲,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求他当然可以,但是以后呢?殷非不会保护她,你能保护一个被抛弃的女子吗?你这般弱小,如果没有殷非得庇护,你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姜林站起身来,他说:“我来这里呢,是来叫你去看看你娘亲的,或许今晚是最后一眼了。” “……”段渊不愿放弃,他说:“为什么殷非要抛弃娘亲?我与娘亲相比,她更像一个黎号族人不是吗?她明明还有价值,即使不需要了,她还可以用来牵制,只要娘亲还活着,我会一直听他们的话,他为什么要杀了娘亲?” 姜林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段渊继续说道:“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我的娘亲是我的枷锁,如果娘亲在这里,我便永远不会抛下她离开这里,为什么要斩断这条枷锁?” “因为不需要啊。”姜林皱眉,他有些苦恼,说道:“九渊啊,我只是用正道的思维与你打了比方,只有正道的人才会在意自己的亲人是否在敌人的手中,这里的人是不会在意的,他们不是正道的人,即使他们在意,也会想尽办法去杜绝这种可能,他们就是这样,在他们眼中亲人是最无用的镣铐,即使你现在还在意,他们也会想办法改变你,你不能和他们不一样。” 段渊眼中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来,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那为什么要抛弃她呢?我的灵丹都毁了,我已经没办法再重修黎号的心法,而娘亲还好好的。” “……”姜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劝了,他把段渊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拿了过来,说道:“我们去见你的娘亲吧。” 这是他们第一次深夜出行,没有人拦着他们,他们一路顺通无阻地来到了段秋水的宅院,院子灯火通明,大门敞开着,段渊心中一跳,生怕殷非先一步来了,连忙跑了进去,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他一脚踩碎了这一片完整的景色。 宅院的季节已经与院外完全一致了,灵阵已经彻底消失。 段渊心跳得厉害,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地心跳声,仿佛一把凿子在耳边凿着他,疼得厉害。 突然一个高大的男人将他拦住:“小渊儿,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段渊一瞬间怔住,耳边一静,此时心脏又仿佛突然停止了跳动,眼前也有些发黑,看到的灯光模糊成了一片,他有些站不稳,晃了晃身体,在即将摔倒的时候被人抱住:“你怎 么了?脸色很难看,还有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段渊感觉很难受,抱住他的这个人像一团乱窜的灵力,那些灵力无孔不入地像针一样往他的皮肤里钻,然后向着心口汇聚。 “你放开他。”姜林头疼地将段渊从那人的怀里拉过来,他有些责怪地看向那个人:“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在他恢复之前,你最好不要接近他。” 楚宁一愣,脸色有些难看,他退后了几步:“你们晚上来这里做什么?他脸上的伤怎么不处理?” 姜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去掰段渊的脸,还真发现了不少小伤口,已经结痂,方才房间灯光昏暗,就一盏小灯,他一点都没注意到,不过只是一些小伤罢了,这对修士而言和剪指甲差不多,明天差不多什么印子都没有了,于是他问楚宁:“夫人睡了吗?我们是来见夫人的。” “没有。”楚宁看向段秋水的卧房,今日她少有的睡得很晚,偏偏也是今日段渊半夜来探望,似乎就是再等段渊。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在房间里,或许就是在等他。” “……我知道了。”姜林又给段渊喂了一颗药丸,楚宁乘机隐去了身形,看到段渊恢复过来便四处张望,姜林拍了拍他的脸:“你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他已经走了。” 段渊愣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死心地看向了暗处,似乎在找什么人,但最后他还是垂下了眼眸,去找母亲了。 姜林没有跟过去,反而是看向了隐身的楚宁,他问:“你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吗?” 楚宁一惊,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现身,他是看到了自己吗?怎么可能?殷非都看不到,但姜林的一句话令他愣在原地:“你又想改变什么吗?” 楚宁惊骇地看向眼前的红发小孩:“你……你是什么人?”这真的是段渊曾经口中的姜林吗?他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还是说他也是从未来来的? “叫我姜林就好,这是九渊为我取的名字。”姜林长叹一口气,他说:“不过我警告你不要再试图改变任何已经发生了的事,这后果对我和九渊而言都很麻烦,若是你不听劝,就不知道你下一次沉睡是睡多久了,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你可以了解很多你不曾知道的,无论是你的还是九渊的,好好珍惜。” 楚宁浑身僵硬,这个小孩对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让他感到很有压力,这是他来到这个时间至今,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压力,即使是曾经的妖兽禺都没有让他有过这种感觉,每一个字都让他感到压迫,这个小孩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类:“你不是殷非带回来的吗?” “一个理由罢了。”姜林摇摇头,他说:“今日,是段秋水的死期。” “什么?”楚宁惊慌地向着段秋水的房间跑去,但没走几步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他回头看去,是姜林牵住了他的一片衣角:“既然你不让我改变,至少也不能让他看到。” 第181章 “看到什么?”姜林歪了歪头,似笑非笑:“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难道猜不出来段秋水的心思吗?” 楚宁瞳孔一缩,心慢慢地泛上寒意,随后又听到姜林说道:“距离今日结束还有最后半个时辰,但殷非明天才会来。” 第92章 段渊已经许久未曾与自己的娘亲这般亲近地相处过了,当他看到娘亲的时候,险些都有些认不出她了。 半年来她变了很多,曾乌黑亮丽的长发如枯草一般,蓬蓬松松,皮肤也暗沉松弛得好像他们之间是几十年未见,身形佝偻消瘦,面容憔悴,双眼也浑浊不堪,像极了一个垂暮的老妇人枯坐在梳妆案边。 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难以置信,在他心里,娘亲是一个永远年轻,充满活力的少女一般,他不像一个母亲,很少会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与他相处,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做好成为母亲的心理准备。 段渊儿时总爱乱跑,这大部分原因便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段秋水总爱将他忘在某一处,等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时,天都快黑了,还总喜欢逗哭他,然后笑嘻嘻地在一旁看他哭,接着看心情哄他,当然也有时候在决定哄他的时候,他自己就哭累了,不止一个人责怪过她这个母亲的不称职,但段渊还是很喜欢她,她带给自己的童年欢乐大过于悲伤。 他曾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知道殷非带人进入了黎号族,母亲被殷非囚禁之后变得郁郁寡欢,对待他的态度也阴晴不定了起来,但他依旧乐观地认为娘亲会走出灭族的阴影的,他们的关系会恢复如初,段秋水会像曾经那样欢乐地呼唤他。 直到他看到段秋水现在鸠形鹄面的模样,她意识不清,再认不出眼前站着的人的时候,他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落在了地上,发出了令人崩溃的声音,他跪在段秋水的面前,矮下`身体,希望段秋水无神的目光能因为他聚焦,能让他看到自己,他轻轻抓住对方的手,突然发现,他已经长大了,曾经能将他的手包住的大手如今已经与他相差不多了。 “娘亲?”段渊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在摸到那一把骨头的时候又下意识松了力道,好似他再用一点力量就能将那只手捏碎,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眼中酸涩:“娘亲,你还认得我吗?” 段秋水毫无反应。 段渊不死心,又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娘亲,我是渊儿。” 此时的段秋水有了一丝反应,她的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有了焦点,目光落在了段渊脸上,但她的眼神是茫然的,似乎在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娘亲!”段渊心中一喜,激动地要去抱住她,可段秋水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僵住。 “杀了我吧……” “什么?”段渊难以置信地退开一步:“娘亲,我是渊儿,你还认得我吗?” 段秋水露出悲痛的表情,她倾身去抓段渊的衣角:“渊儿,我的渊儿啊,杀了我吧。” 段渊僵硬地把衣服从她手中抽出来,他艰难地转身离开,这不是他的娘亲,她的娘亲明艳动人,古灵精怪,虽然不称职,却是个讨人喜欢的母亲。 不是眼前这个向他求死的女人。 这不是她,段渊大步离开,他要去找娘亲,他要想办法把她带走,他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渊儿!渊儿!”段秋水站起来想要追上离开的儿子,可力不从心,她跑了两步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她无力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头磕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声闷响。 段渊停了下来,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费力地想要站起来:“渊儿,娘亲好痛啊,我好痛啊……” 她的额角已经磕破了,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可血却止不住地流,但她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个伤口一样捂着肚子,面容扭曲:“渊儿,我受不了了,我好痛……” 她似乎还要说什么,张着嘴,却一个音都在发不出来了,段渊望着她,眼中爬满了惊恐。 一只血红色的蠕虫从她额角的伤口钻了出来…… 楚宁感觉时间过去太久了,半个时辰肯定已经过了,但姜林却依旧不准他去找段渊,他有些不耐烦了,质问姜林:“你到底想做什么?让他感到痛苦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林面色沉沉,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段秋水的房间,眼中浮现了一丝疑惑:“没有什么好处,我只是希望他不要死在这里,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修士,你也不可能保护他。” 姜林收回了视线,他说:“九渊需要适应这里,在他彻底变得强大之前,那些让他软弱的东西要彻底消失。” 楚宁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雪下得越来越大,姜林到了亭子里躲雪,他看着一片死寂的池水,眼中暗流浮动,不知过了多久,湖面结了冰,他才对姜林说:“结束了。” 说着他来到房间外,里面很安静,烛火也变得暗淡了,楚宁先一步推开门,寒气一瞬间灌进了屋内。 血腥味扑面而来,楚宁连忙找到里卧,这血腥味越发的刺鼻,他心跳加速了起来,感觉事情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在当看到段渊的时候,他怔住了。 段渊呆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已经看不清面容,少许的头骨裸露在了外面,枯草般的长发散落在地,段渊的手上也勾着几缕带血的断发。 第182章 尸体腹部肿大如球,一把金色长刺将肚子贯穿,米粒班血红色的小蠕虫顺着长刺攀爬,爬到顶端又落下。 他们身下是一个金色灵阵,灵阵光芒暗淡,但虫子落在阵上却瞬间被碾成血水。 段渊背对着他们,楚宁看不到他的脸,但他周身萦绕着的死气让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段渊……”他小心翼翼碰了碰段渊的肩膀,却没想到段渊早已经失去了意识,被楚宁一碰,便无力地向侧边倒去。 楚宁下意识去接,但姜林却比他更快一步,他拦住楚宁的手:“你不要碰他,你的灵力刺激只会让他现在雪上加霜。” “……”楚宁抿了抿嘴,他不甘地退后,看向了那具尸体,心中一阵阵刺痛,他与段秋水相处时间很长,比记忆中与段渊的相处时间都要漫长,他们之间的话题最多的便是段渊,“我上次见她还好好的,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问姜林:“这是你们预想的结果吗?” “有一点偏差。”姜林将段渊背起来,他说:“我只是让他来见他母亲最后一眼,但结果有些让我意外了,不过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楚宁皱眉,十分不认可姜林的话,他看向尸体上的那根致命的长刺:“弑母之罪,是万罪之首,往后他一辈子都无法赎罪。” “有什么关系?”姜林似笑非笑:“我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会死不是吗?他不需要赎罪,你也不需要,修行界所有人都不需要,你们不会有人修成正果了。” “……”楚宁愣住:“你什么意思?” “升天途已经断了,天道并不需要你们,楚宁,你或许可以想想你们除了追寻一个没有结果的目标外,还能做什么。” 姜林离开了,鹅毛大雪很快就将他们来过的痕迹掩盖,楚宁将杀死段秋水的长刺拔出来,灵阵也顺势破解。 他最后看了一眼段秋水,曾经也是亭亭玉立的美人,竟以这种凄惨的方式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中,他不禁感到悲哀,也开始担忧段渊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次日一早,殷非来了 ,他看到这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脚步顿了一下,呼吸也凌乱了一瞬,他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再睁开眼时,神情凌厉,他问身边的人:“这蛊她是怎么拿到的?” 没人能回答得上来,他杀意渐起:“看来已经有人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今日他是来拆这座宅子的,因为段秋水之死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亲自为段秋水收尸,拆院一事暂停。 下午姜林独自来了,他见到楚宁,对他说:“他失忆了。” 楚宁愣了一下,心中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忘了便好,忘了也能少些痛苦。 但姜林又说:“别高兴太早,记忆这种东西最麻烦了,段秋水死了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小事,他日后肯定会想起来的。” 楚宁点头,没有说话,姜林看了他半晌,又说:“从今以后,你不要再主动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你不是这个时间上的人,每一次让他忘记你都会让他的记忆出现难以预料的问题。” “……” 一周后,殷非带着段渊和一个陌生的孩子来到了这里,但进来的只有段渊,他在宅院走了一圈,神情有些茫然,最后他在段秋水曾经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驻足观望了许久,随后便布下了一个大阵,阵成之时,冰雪融化,草木逢春,不过几息之间,这里便生机盎然了起来,池子里的荷叶重新长了出来。 他来到亭子里,摘了一朵荷花,然后他四处张望了片刻,似乎在找什么,但很快,他意识到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出现了,他的母亲已经死了,这支荷花不知该给谁。 他自嘲地笑了笑:“当真是疯了。” 随手将荷花放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后他便离开了。 楚宁觉得那支荷花应该是想送给他的,于是便擅自拿走了荷花,他来到水池边,用水将荷花包了起来,然后沉入水中,他可以保持一朵花的生命力很久。 他不知道花什么时候枯萎,只希望他能慢一些。 第93章 在泛叶宫的魔修专修各有所长,但无论是刀剑阵灵咒符,都要逊邪术一筹,邪术并不是某一个专门的术法,它集大家之所长,威力巨大,却行法诡异,施法之时,有反噬之险。 段渊百般个不愿,却无力拒接,殷非为他找来了一个同龄的孩子,陪他一道学习那些变化诡秘的术法。 那孩子曾经叫什么他不知道,那孩子不敢说,只道自前尘过往做云烟俱散,今后只是殷千星,殷九渊的弟弟。 他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弟弟,因为他的眼神带着恨,他厌恶这里的一草一木,恶念满身,连看段渊的眼神都如看污泥的虫子,段渊知道他来得不情愿,兴许家人已遭横祸,满心怨恨却不敢言。 他的眼神太露骨,不知遮掩,段渊心中憋屈,却感同身受不与他计较,自顾自地学那些乱七八糟难以接受的术法,讲师离开后,他从来不去温习,只自个儿找了清净的地方研究他的阵法,偶尔姜林找他说说话,他还不觉得无聊。 不过半月,殷千星便可亲自上手去试他所学的东西,段渊比之差了很远,只能看着,他离得很远,但还是看清了那孩子眼中的兴奋,虽然只有半个月,但对殷千星而言却好似等了很久,殷千星于此道比他有天赋得多,他不羡慕,只是有些担忧。 第183章 邪术本就有反噬的可能,殷千星修行太浅,纵使讲师认为他已经可以自己尝试了,但他还是觉得殷千星不太可能成功。 姜林今日也有空,他特地赶来同段渊一起看这邪术首秀,那孩子初次尝试便用在人身上,那人已经奄奄一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姜林看了两眼便摇头:“真是可怜啊。” 段渊很赞同姜林的话,殷千星的邪术是最简单的控偶,虽有反噬的可能,但若有人在旁看着,不会有什么大事,虽然段渊到现在也不会任何一个术法,但他却看得出,殷千星注定会失败。 他道行太浅,任何方面都浅,他急于求成,根基不稳,又喜形于色,对泛叶宫的恨意引诸多人不满,他不明白泛叶宫的人心险恶,说得好听,他是殷非的义子,说得难听点只是这泛叶宫少宫主的一个陪玩,那些魔修对他的忍耐有限,再加上听不进段渊的劝诫收敛,有人想要他死,今日便无人能救他。 段渊已经预想到了结局,便不想再看下去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姜林便拉住了他:“少宫主啊,你何时能变得合众一些?你劝诫那小东西时怎么不自省?” “……”段渊心里一咯噔,虽然他从未表现出自己对泛叶宫不满的情绪,但他却也没有与他们同流合污,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难免不会有人心中算计。 于是他又折了回来,他得看着这个还未相处熟悉的弟弟怎么死。 姜林满意地笑了起来:“少宫主,需要我为你开解吗?” 段渊没有说话,姜林便当他默认了,他看向场中那个少年手中控出长丝,牵上了那将死之人,说道:“你的黎号遭灭族之灾,是起于殷非的贪念,他能寻得入族之法,是他心腹寻来的法子,残杀你族人的,是整个泛叶宫,血如雨落,罪孽落在了每一个人身上,他们所有人都背负你黎号的血债,九渊,你怎么分得清谁杀了谁呢?” “……”段渊呼吸变得沉重,他的手抓着围栏,倾身看向场中的每一个人,眼中杀意慢慢浮现,他咬着牙,不得不赞同姜林的话,这里所有人都该死,他要报仇,就必须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没资格同情别人,他只能拼命让自己不成为这个被同情的人。 控偶反噬了,那少年想要斩断偶丝,可偶丝却长进了他的手中,他扯断一根,竟牵出了自己的指骨,少年的惨叫声传遍在场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人应该上前去帮忙切断偶丝,但那人却没有动,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痛苦地挣扎,这是他们纵容的结果,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画面,怎么会有人有去救? 少年双眼血红,偶丝拥有了生命一般,爬进了他的血脉里,死缠着他的骨头,在他的体内乱窜,刺破了他的内脏,一些偶丝钻出了皮肤,然后转头又钻了回去,他像一个胡乱缝针的人皮娃娃,无需片刻,他一口血伴着内脏呕了出来。 段渊手微微颤唞,心中骇然,这便是邪术,稍有不慎,便遭百倍反噬,死得要比被施术者痛苦万分。 他闭了闭眼睛,念了一遍清心咒,这玩意其实并没有用,但却能让他分心一些,淡化内心汹涌的情绪。 姜林扭头看他,嗤笑了一声:“就知道没办法让你立刻接受,殷千星死了,你作为义兄,要不要去为他收尸?” 段渊睁眼看去,那少年瘫倒在地,已经没了声息,偶丝散落在他身旁,染了他的血,变得鲜红,方才还是鲜活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成了一具什么都不是的尸体,而那些人却还犹豫未决,觉得这死得太简单。 他沉默了片刻,走了下去,那些人见了他,眼中又浮现玩味,有人说:“少宫主,你莫非伤心了?” 段渊淡淡看了他一眼,心中恶念乍起,他伸手,金丝刺向那人,他与殷千星一同学习,控偶之术他也学过,却不会用,那人清楚得很,所以不为所惧,他眼中笑意更浓,似乎是在嘲笑段渊的不自量力:“少宫主,我等不会让你出事,但那反噬之苦却也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我自然知晓。”段渊见那人乖乖让他的金丝缠上,笑了起来,他道:“可惜了,我天资愚钝,尚不会一招半式,这金丝,可不是控偶。” 那人笑容顿住,才惊觉不妙,抬手要劈断金丝,但灵阵却在他脚下展开,无数金丝扑向他,将他缠死,段渊轻挑金丝,这金丝化作利刃,缠着他的脖颈,骤然收束。⊙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当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的头颅轱辘滚落在地,脸上的笑还未收起,手也未落下。 段渊犹觉不够,指尖再动,那无数金丝皆向外拉扯,一瞬间血肉横飞。 在场一片死寂,段渊心中终于泛起了些许快意,他收了手,走到了少年的身边,将那少年抱了起来,是啊,他当然会伤心啊,纵使他讨厌自己,可他是外界的人啊,他心中的恨是对着这宫中所有的恶,他们本该是一伙的,但自己太懦弱了,他不敢像这个少年一样将自己的心意表现出来,他也只能看着这个少年走向死亡。 一个笑声打破了这场死寂,段渊看去,竟是殷非,他眼中写满赞许:“做得不错。” 段渊垂眸,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只是在赞许自己杀了冒犯自己的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泄愤,他并不在意那人的冒犯,只是那人正好撞上了枪口。 第184章 当夜,段渊做了一场梦,他梦到了黎号族众人,同他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给自己点心的大婶们,给他们制造玩耍之地的叔叔们,梦中欢声笑语,没有血色与哭嚎,是一片祥和宁静,是他渴望却再也回不去的一切,他没有做噩梦,却还是满脸泪水地醒来。 天色尚早,外面一片漆黑,他借着微弱地烛光望着幔顶,上面绣着荷花荷叶和锦鲤,绣着美好圆满地图案,他张着嘴,大口呼吸着,胸口仿佛压着一块石头,让他倍感窒息,但他却好像找到了目标,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半月后姜林送了他一套刀针,是人骨所炼,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他看段渊对这刀针十分感兴趣,边说:“你若喜欢,我还有别的。” “够了。”段渊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但话头又一转,他说:“你若是有不满意的成品到可以拿给我看看。” 姜林挑眉:“你喜欢这些啊……那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炼器啊?” 段渊摇头:“太热了。” “好嘞。”姜林耸肩:“你会灵阵就了不起了,不拿炼器耽搁你修行了。” 段渊将骨刀在指尖轻轻贴了贴,一条血印子便出现了,他眼中浮现惊叹,姜林乘机得意道:“这人器就是比普通法器要好用些。” “哦。”段渊将刀收起,然后附上一道灵阵,以防误伤到自己,他抬头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做这一套刀针?” “我倒是想做别的,但这骨头太碎了,做大一点的东西都不成。” “碎?”段渊疑惑:“这泛叶宫最不缺尸体,你怎么偏找碎骨?” “你怕是不明白,这骨头的主人,正是你半月前所杀之人的,我捡回去请虫师的小虫子吃了血肉才将这些碎骨收拾干净。” “……”段渊 手一抖,刀针全落在了地上,幸好他提前布了阵,否则自己怕是要被这些玩意割得一腿的血。 姜林哼哼笑了两声:“我是觉得那人的死意义非凡呀,他可是你主动要杀的第一个人,得好好纪念。” 段渊将刀针捡起来,竟觉得姜林的话有几分道理,他静静地端详这些利器,心中渐渐浮现一个疑惑:人是什么呢? 生时有魂有气有神,死后魂归九冥,神气皆散于天地,剩下的不过是一堆血肉和白骨,与猪牛并无不同,他往日在怕什么呢?怕一摊血,一堆肉,一具不可动的白骨? 这些没什么可怕的,他怕的是死,他怕的是名为死亡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 他想,其实只要自己不会死就好了,他为何要惧怕他人的死亡呢? 在那一瞬,姜林终于在段渊身上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欣慰地笑了,拍拍段渊的肩膀,说道:“你是少宫主,你是殷非的亲生儿子,你是黎号族最后的幸存者,你的价值无可比拟,没有什么可以让你惧怕的。” 他的筹码很多,他无须畏手畏脚。 想通了这一切后,段渊感觉压在自己心中的一块石头被卸下了,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又过半月,殷非又带回来了一个孩子,殷非再次收他做义子,取名为殷千星。 段渊愣愣地看着这个战战栗栗,草木皆兵的少年,他身上还弥漫着血腥气,好似才经历劫难就被带到他面前了。 而且竟又叫殷千星? 第94章 春去秋来三年过去,段渊自母亲死后再一次来到这座宅院。 但他没有进去,宅子周边已经长满了杂草,道路也已经被覆盖,看得出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 殷千星在短短的两年里已经换过了十一任,他们性格各异,对待泛叶宫的态度也各不相同,他们绝大部分死于自己的邪术。 段渊不知道殷非一定要在他身边安排这么一个外界的人的原因,他只知道自己见证了这些人的死后,对待邪术越发的谨慎。 或许殷非有借他人之死来锻炼他意志的意思,又或许如姜林所说的那样,殷非在试图以这种方式改变他的认知。 无论是哪一任殷千星,他都是段渊当时最为亲密的存在,当然这是相对他人而言,殷千星存在期间,姜林与他的接触都会少很多。 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他们,制造他与殷千星的相处的机会。 但段渊很少有和他们相处融洽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孩子无论如何看待泛叶宫,但对他都是抱有恶意的,他一度怀疑有人在背后说了他什么。 最后的殷千星甚至将他当做了施术的目标,想要将他置之死地。 段渊虽然不擅长用邪术,也因惜命不敢随意乱用,但不代表他不了解,所以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的用心,自然而然的,那个殷千星成了唯一一个被他亲自动手杀死的殷千星。 他死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殷非还未带回接替的孩子,就在段渊以为对方放弃殷千星这种存在的时候,他又带回来了一个年龄更小的。 身边的殷千星更换太快,段渊最初还会在意他们一下,偶尔提醒一下他们不要急于求成,小心反噬,但真正听进去的少之又少。 后来他便直接无视他们的存在,有时候他都没有记住对方的脸,殷千星便死了,直到发现对方所学术法与之前不同时,他才后知后觉人已经换了。 这个殷千星和之前的人不太一样,他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恶意,反而送了他一只蝴蝶。 第185章 不过蝴蝶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只在他的指尖停留了一会,便又飞了起来,在殷千星离开后,也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段渊从未见过那样漂亮的蝴蝶,透明如琉璃一般的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磷光。 以至于蝴蝶飞走后,段渊会想要去找它,直到他来到这宅院才停了下来。 宅院外面已经荒废,没有人会来这里,殷非曾杀过两个擅闯此处的侍者,动作高调,有杀鸡儆猴之意,自那以后所有人都会避开这里,视此处为禁地,但殷非却会时不时地用母亲曾居住过的话暗示他去宅院里看一看。 他不觉得殷非会因为自己擅闯这里而杀他,他的价值要比这座宅院地价值高得多,但在殷非三番五次地暗示中,他也大概明白了这座宅院还藏着什么秘密,而且可能还是只有他能发现的秘密,不过段渊一直将殷非的煽情的话当作耳旁风,从不留心。 也因为不想在这里看到母亲的遗物而勾起伤心事,所以从未想过来这里…… 他为自己开辟了一条路出来,一直到了大门前,门上的兽环已经腐朽,门面也已经被植物虫蚁侵蚀得面目全非,院子里因为他的灵阵依旧保持着当初他离开的样子。 他在门外看着,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倾身便能看到院子一角露出的池子盛开的荷花,这里的荷花盛开了许多年,已经与外界的荷花截然不同了,它的颜色更艳,花形更美,荷叶也更高大,开始有些像黎号族的荷花了。 他没有走进去,这里是母亲最后生活的地方,但回忆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它竟找不出几件能称得上美好的事来,娘亲被带来泛叶宫后再不复曾经的温柔,对待他的态度更多的是排斥,他也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娘亲,而娘亲不愿见他的时候,他好像都是自己留在院子里…… 突然,段渊感到脑袋似乎被什么扎了一下,刺痛让他一瞬间眼前发黑,他扶住门框,稳住自己的身体。 娘亲不见他的时候,他一直是自己在院子里吗?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是谁呢?是姜林吗?他会无聊到陪着自己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以他对姜林的了解,他不会。 他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着头痛,他顺着门坎坐了下来,茫然地望着院子里,他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忘了,有一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好像很重要,也好像并不重要,他想要想起来,但下意识又在抗拒。 此时,他一路找来的蝴蝶从假山后面飞了出来,他立刻站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那蝴蝶停在了空中,并没有再往别的地方去了,段渊浑身僵住,他意识到那里有东西,蝴蝶并不是停在空气中的。 他后退了一步,谨慎地盯着蝴蝶停落的地方,微弱的风将前方的灵力带了过来,或许对方的实力远高于他,他除了淡淡的荷花清香什么也没有感受到,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的直觉或许是错误的,但下一刻他便看到蝴蝶向前平移了起来。 段渊心中一紧,连忙退出了门坎之外,同时蝴蝶停了下来,这意味着他看不见的东西也停了下来,下一刻,蝴蝶飞了起来,它没有向自己这边过来,而是往假山那边飞去了,片刻就没有了踪影。 他犹豫了片刻,将大门关上了。 他没有关于这里太多的记忆,还有很多细节都模糊了,他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过娘亲和服侍他的侍者之外的能动的活物存在,而且他看不见那东西,更不能确定自己曾经有没有和那东西相处过,也不能保证那东西对自己没有恶意,对方比自己强大太多,如果他判断错误,自己或许就会死在这里,这里偏僻,甚至不会有人及时发现他。 他离开了,未曾进入宅院。 楚宁跳上了屋檐,望着段渊的背影,目送他远去。 三年时间,段渊已然长大,脸上的稚嫩已褪去大半,越发得像记忆中自己认识的段渊,他有些惆怅,犹记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才三岁,还是个走路都要晃悠的年纪,说话奶声奶气,聪明伶俐得很,知道偷上别人的船才能进湖,当真是胆大包天,又贪吃好玩,为了几颗莲子偷跑来找他,乖巧地叫他神仙哥哥。 他如蜻蜓点水一般,浅浅地参与了他的童年,可转眼间,他便长大了。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他轻叹一口气,坐在了屋檐上,望着蓝天白云,风轻拂他的脸庞,这次一别,他又要多久才会再来?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他会愿意进来看看吗? 小蝴蝶又飞了回来,特意飞进了他的视野中,楚宁凝视了片刻,发现这只小蝴蝶好像认定了他一般,就硬往他这儿凑,他抬手让它落在指尖,段渊便是为了它来的吧,当真是只漂亮的小东西,不过段渊好像不怎么讨这些小东西的喜欢,他原以为是当时的段渊杀伐之气太重,所以那些小东西怕他,现在看来,这或许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他忍不住笑了笑。 但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蝴蝶,它漂亮得不像拥有生命的存在,段渊为什么要找它?这是他自己抓来的还是别人送的? 如果是自己抓来的,为什么会跑掉?如果是送的,为什么要送段渊? 心中的那点小愉悦一瞬间烟消云散,他被困在这一片小小的宅院里,像一只怨魂一样,他分明可以看着段渊长大,可结果却是要他每隔一段时间去接受正在成长的段渊,指不定下一次见面段渊就变成了那一世偏执的样子。 第186章 而且他完全不知道和段渊一起相处的人都有些谁,段渊会不会在遇到他之前爱上别人…… 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让他变得焦虑了起来。 段渊回去时正巧遇到新来的殷千星,他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对这里的一切也没有什么认知的样子,他见到段渊笑得很灿烂,但段渊却觉得这笑容在这里实在讽刺。 “九渊哥。”对方向他打招呼,然后左右看了看,眼中浮现了些许疑惑:“我送你的小青鹤呢?” 跑了,段渊忍不住心里回答,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比他小很多的殷千星,有些疑惑,殷非给他带回来的人向来是和他年龄相仿的,怎么这回却带了个小孩回来?而且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天真,竟然真的乖乖叫他哥。 他思索了片刻,回问:“那只蝴蝶的品种是小青鹤吗?” “不是的,那是他的名字。”小孩双手合十,然后捧到段渊的面前,浅色的灵力汇聚在手心,片刻后,他摊开手心,一只透明如琉璃的蝴蝶便从他手心飞了出来:“是灵蝶,我族的秘术,我为我的小蝴蝶都取名叫小青鹤,因为他的身体是青色的。” 怎么不叫小青虫,蝴蝶的身体更像虫子不是吗?段渊看着扑腾乱飞的蝴蝶心里想着,而且这蝴蝶一点攻击力都没有,还是秘术? 小孩伸手将蝴蝶笼在手心里,他本想将 蝴蝶放在段渊肩膀上,但蝴蝶却有些不愿意,他有些尴尬:“灵蝶一成便会有一缕自然灵力掺杂其中,会组成它的灵魂,所以有时候它不太听话。” 那就更没用了,这蝴蝶的存在难道只是为了好看?段渊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他问:“你将他送给我干什么?” “我族人会将自己的灵蝶送给喜欢的人。”说着他找出五颜六色的蝴蝶,拉着段渊指着一只墨绿色的蝴蝶,道:“这是我阿父送我的,叫乌桕。”然后又指着另一只蓝紫色的蝴蝶:“这是阿母的,叫彩客。” “那是阿娅伊姐姐的……” 段渊沉默地听着他介绍自己亲人朋友送的蝴蝶,语气欢快开朗,似乎是真的很开心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产生一些疑惑,他的族人还活着吗? “喜欢你的人有很多,你送他们了吗?”段渊问道。 “没有。”小孩笑着,但此刻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段渊默默地看着,发现他眼中似乎闪烁着水光,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小孩将蝴蝶收起来,他说:“他们没办法收到我的蝴蝶啦……” “是吗……”段渊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觉得这个小孩有些意思,便指着他之前做出来的蝴蝶,说道:“可以再送我一只吗?” “可以。”小孩又笑了起来,他说:“那九渊哥有送我的吗?” 段渊用灵力将蝴蝶抓起来,金色灵力织出一只金丝篓,然后将蝴蝶封了进去,他说:“你想要什么?” “九渊哥可以送我一根头发吗?” “好。”段渊掐断一根头发,递给他,似笑非笑,又问:“你还想要谁的?” 小孩表情一僵,捏着头发的手有些颤唞了起来。 第95章 这一任的殷千星是所有殷千星中最特别的,这几乎已经成为所有人的共识。 成为殷千星已经过去两个月,殷非始终没有为他安排先生讲课,他一直修炼着自己的那套心法,研究他的那些小蝴蝶小虫子,在这里自在得很。 这期间自然有人想要试一试他的深浅,但这小孩的术法变化诡异,颇有几分幻术的影子,但这幻术却也能真真切切地伤到目标。 再加上殷非对他的态度,纵使殷千星再如何神秘,也渐渐地没有人再上来触霉头,段渊倒是有些可惜了,他还未从那些交手的招式上看出什么来。 此时的殷千星还喜欢养那些可以破茧化蝶的小虫子,虽然他觉得那些蠕动的生物和毒屋里的虫子没有什么区别,而且破茧出来的蝴蝶没有什么用,但至少这些还是吃素的,蝴蝶也挺赏心悦目。 段渊守坐在殷千星住处的房顶上,他的院子放了很多花盆,每一盆的花叶上都放着一只虫子,段渊下去观察过一会,那些虫子并不是什么都吃,殷千星还需要时时更换以便找到虫子爱吃叶子,他没有在下面待太久,因为他发现有些虫子会跳起来,还会射出一些不明液体,为了防止自己遭殃,他便只能去高处看着。 殷千星换了一些花盆,将没有虫子吃的花搬了出去。 段渊看着他忙忙碌碌地,完全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他玩弄指尖金灵幻化的蝴蝶,这只蝴蝶和小孩送给他的很像,但却没有灵气,只能随他心念所动,这之间的区别大概就是他曾说过的,缺少了自然之灵,而这所谓的自然之灵他前所未闻,更不知如何将其融入蝴蝶之中。 段渊问:“世间蝴蝶种类何其之多,你要一一培育出来吗?” 殷千星累了便坐在了门坎上,抬头看向相隔一个院子的段渊,他说:“我族自古便是研究蝴蝶的,我阿父说世间蝴蝶种类数以万计,我们几千年也只驯化了几千种,我曾看过一本古籍,我族的先人拥有一山谷的蝴蝶,难以计算清楚,但后来天灾突然降临,先是炎日后是凌寒,先人未来得及为蝴蝶准备适宜的生存环境便尽数死亡,我们现在的蝴蝶种类不过是先人的百分之一。” 第187章 段渊看了院子里的虫子,粗略一数不过五十,他挥散了手中的蝴蝶,又问:“这些蝴蝶有什么用?你要那么多干吗?” 而且她的族人应当已经尽数死亡,现在就这小孩一个人,他一辈子都养不出多少来,更遑论驯化,而且她现在身处泛叶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可就没人在意这些蝴蝶了。 “若是驯化了便可协助我施展术法,我们族人的本命法宝也都是从蝴蝶中来的,而且这法宝需要自己培育出来的蝴蝶才能获取,我在找合适自己的蝴蝶。” “你们族落的修行方式倒是别具一格,与我们格格不入。” 小孩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法,我族古典曾有提起过,南方靠中原那一片的修士修习的心法其实和中原修士的心法出自同一脉,方式上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哦,看来你对外界的了解都是从古籍上看来的。”段渊将金灵送到他的面前,化作了一只长着背角的小兽,说道:“那你们的古籍没有记载这种东西吗?” 在最初的几日,那些对他还有些好奇的修士中,就有一位御兽师,或许在那位御兽师眼中,他能操控蝴蝶便是同他一样是御兽的能力,却不想他的那些蝴蝶在御兽师的爪子下毫无还手之力,甚至本该轻盈灵活的蝴蝶被他的御兽吓得一巴掌一只,让御兽师狠狠地失望了一把,小孩猝不及防地被打死了一堆宝贝蝴蝶,哭着跑回了房间,躲了好几日,直到段渊找他才出来。 因此他对那御兽师的御兽有了一些心理阴影,眼下突然又看到那只奇怪的御兽,吓得往后一仰,翻出了院子外:“啊……” “有那么怕?”段渊觉得好笑,他收了灵力,问道:“你族的古籍都记了些什么?” “一些人文地理。”小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他说:“有很多古籍,我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些的,那些术法秘技我看不懂,我阿父责怪我眼下的都学不透,便不肯教我,说贪多嚼不烂。” “那些古籍你带着吗?” “带着的,但不能给你们看。”小孩摇摇头:“再说古籍是用的我们族的文字,给你们看你们也不一定看得懂,我可不能教外族人我族的文字。” 自己的文字?段渊有些意外,他们黎号族就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不过他们的先祖本来也是靠近中原那边的人,后来南迁至如今的地址长居,这期间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没有属于自己特有的文字也可以理解。 段渊问:“你是第一次离开你的族落吗?” “嗯。”小孩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说:“中原人果然和古籍里写得那样可怕,杀人如麻,茹毛饮血,我瞧见有人生吃鹿肉,不过古籍也记载了很多中原美景,我只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过一些,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段渊沉默,他好笑地盯着小孩看了很久,把小孩都看毛了,难怪这小孩对这里的态度与之前所有人都不同,原来是真的天真啊,他站起来,用金丝将他绑住带到了自己身边,他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你们的古籍怕不是写来给你这种小孩子看,吓唬你们的。” “怎么会?” 段渊带着他向着食堂走去,他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来这里这么久了,就没有发现不对吗?” “没有不对,和书上一样。” “这里不是中原,而是南西部,人烟稀少的地域,资源也很匮乏,这里离中原还很远,人来自四面八方,什么人都有,但有一个共同的特性,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打不过就小心一点,别不小心被他们记恨上了,死得不明不白。” 小孩难以置信:“怎么听着像一个坏人窝啊?一个好人都没有吗?你也不是好人吗?” “哪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段渊自我感觉应该不能把他划到恶人那一边去,但他感觉自己和好人也有一些差别:“不好不坏吧。” 小孩似懂非懂,他在段渊身后小跑起来,想要与段渊并行,他说:“你说不对是哪里不对,这里不是中原,那中原是什么样的?” “这里是魔教,是只有坏人才会来的地方,坏人做什么都不奇怪,生吃鹿肉只是寻常,活剥人皮,挖心饮血都有人做,代表不了中原人,也代表不了别的地方。” 小孩脸色一变,步伐变慢了一些。 “至于中原,我没有去过,但那边有大宗门坐镇,邪魔外道不敢放肆,在那里生活的人不会像你书中写到的那样野蛮,他们吃熟食,饮美酒,有很多你想都想象不出来的美味佳肴。”说着他突然发现小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后很远了,他停下回头看去:“你在害怕?” “……”小孩脸色发白,额角冒出冷汗来,他点点头,又迅速摇头:“没有!我没有害怕!” 段渊说:“你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不错。” 小孩低下头。 “现在害怕也晚了,走吧,带你去吃些东西。”段渊笑着:“是熟食。” 段渊从来没有在饭点来过食堂,自己的饮食向来有人准备,而且食堂人太多,那些人吃饭少有老实的时候,他看着那些人就烦,只不过今天他特意带小孩来这里却是有别的目的。 他们没有留在食堂,而是把饭食打包带了回去。 第188章 回到段渊的住处后,他又让侍者去简单准备了一些饭菜,然后对小孩说:“这些你少吃些,尝一尝就好。” 小孩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你不吃吗?我每样一口都吃不完。” “我不想吃,你就挑自己看着顺眼的吃吧。”段渊坐在了小孩的对面,桌子上堆满了他们打包来的堂食,看着小孩举着筷子犹豫不决。 侍者准备的饭菜还没有上来,另一个人便来了。 “我听说你今天带殷千星去食堂了?”来者是姜云,他风尘仆仆地,带来了一身热气,段渊带着凳子挪远了一些。 “噫?这么多?九渊,你敢吃吗?”姜灵随便拉了凳子便坐下,挑了挑那些美食,摇摇头:“这粉肉不上相,青菜炒得过了,蛋蒸得久,汤又水多盐少,材料劣质。” 小孩也看了看姜林看过的食物,只觉得色香味俱全,不明白这人怎么能挑得出这么多毛病,他夹了一筷子:“挺好吃的啊。” 姜林看向他:“好养活的小孩,你吃过好吃的东西吗?” “我阿母炒的刺叶粑粑很好吃。” 姜林摇摇头,眼中写满了怜 悯:“可怜的小孩。” 段渊将小孩尝过的食物拿走,说道:“你的消息挺快的,我们前脚才回来。” “殷非对你的行为很满意。”姜林点了点桌面,他说:“你可是第一次和殷千星这般亲近。” 段渊沉默片刻:“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林笑了笑,用余光看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小孩,说道:“你还得多试试,他总归和之前的不一样。” 段渊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这个时候,侍者为他做的饭菜也好了,段渊也不管小孩有没有吃好就将那些全部撤了下去,让侍者将其全拿去喂畜生,他说:“吃这个吧。” 小孩满脸疼惜,觉得段渊的行为实在浪费,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这些就是埋进土里,畜生也不可以吃。”姜林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长长见识吧,小孩,这些都是有灵力的食物做的,吃多点长高高。” 段渊:“……” 殷非对待殷千星的态度非常宽容,他想要一间院子养虫,殷非也是尽快地为他安排好了,自从上次他带小孩去了一次食堂,殷非在两日后便为他安排了一位侍者负责照顾他的起居,段渊不知道这变化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态度引起的,但必须得承认,他的价值要比前面的殷千星高得多,而且作用也完全不一样。 就在他还在不停地试探殷非的底线的时候,小孩竟被人引去了他娘亲的宅院,姜林只匆匆送了千纸鹤来报信,他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去,但似乎晚了一步,他看到了门外站着的殷非,怪的是,外面就只有他一个人,不见殷千星。 殷非看向他,神色凌厉,对他有些不满:“这亦是你指使的?” 第96章 段渊有些猜不透殷非的心思,按照上几回他处置别的侍者那般的手段,他不可能等到自己到这里还不杀殷千星。 他思索片刻,说道:“我未曾与他提起过此处,或许他只是误闯吧。” 段渊没有打算为殷千星揽下责任,虽然他擅闯了此处并非他指使,但殷非的话倒是让他意识到殷非一直清楚他的小动作,他心中微惊,选择了旁观。 殷非没有动手,但是他带走了殷千星,姜林随后也来了,但他却没见到除段渊外的人,他有些奇怪:“小孩呢?” “被带走了。”段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站在宅院的门口:“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娘亲的院子很偏僻,当年殷非将娘亲安排在这里,也是为了防止他逃跑,所以这里除非特意来找,一般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的,更何况他当初将这里的情况告知过小孩,他被吓得不轻,更没道理会乱跑到这里来。 “在试探他的不只有你一个。”姜林摇摇头:“我打听一下好了,你要怎么处理?” 段渊看向他:“我该怎么处理?你是指谁?” “引小孩到这里来的人。”姜林说:“这里自从擅闯过几个侍者后,殷非也设过阵法,大概除了我们几个,没有什么人能轻松进来了。” “泛叶宫的灵阵师何其之多?”这里之外的阵法段渊没有什么感触,或许是他学艺不精,他还未曾发现,而且,那个人为什么要把殷千星引到这里来试探殷非? 难道那个人认为这里的存在对殷非而言十分重要?凭什么这么认为?只因为他杀死了几个擅闯的侍者?并将此处设为禁地?可泛叶宫的禁地不止这一处,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只需要找出几个了解殷非的灵阵师就好了。”姜林说着便要离开:“其实真正在意殷非得人才会想要了解殷非的意图,比如和上几个殷千星走得近的人。” 可能前几个殷千星死得太快,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的结果,但至少有一个可能,姜林知道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认为是这样的人在暗中操控?想了解殷非的人。” “不难猜测吧,你觉得殷非可能是因为亡妻而将此处设为禁地吗?这泛叶宫所有的禁地只有这一处,理由最为可笑。” 段渊沉默,他想起上次看到的异乡,想了想,走了进去,姜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不再停留,离开了。 第189章 段渊不知道那个小孩为什么会被轻易地引导来到这里,但这里的秘密或许的确对殷非很重要,以至于那个背后的人会将试探的地点选在这里,而且,这个秘密那个人也知道。 他变幻出一只小蝴蝶,操纵着蝴蝶飞进去,自己紧随其后,他警惕着院子中的不明存在,可却在自己踏入院子的一瞬间,他的蝴蝶突然被人斩断了联系,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段渊一惊,感受到身后一阵清凉的气息扑了过来,带着花香的水气,他猛地回头,却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到,有人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抬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触感温凉,摸着手骨是男人的,他从未听说这里还有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担心是别人擅闯此处:“你是谁?” “楚宁。”楚宁用绸带将段渊的眼睛遮住,他总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段渊带着有他的记忆离开这里,他可以不去改变段渊的人生,但不想再这样等着一个巧合才能让段渊走进这里,每次他们都是见到了他才会遗忘,如果没有看到会不会不一样。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自从你将这里恢复成夏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进来过这里了,是太热了吗?”楚宁牵起他的手,心中知道段渊不来的原因,但还是想要说些什么,说完他发现自己语气竟有几分抱怨。 或许现在的段渊已经和自己熟悉的他再无区别,他没办法再用看待小孩的心态去看待他了。 段渊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他并不反感身前这人的触碰,所以没有挣脱对方的手,对方身上温凉的温度恰恰让他感到有些熟悉,或许他们曾经确实是见过的,但他的记忆里却从来没有这个人,而且从他的口吻中得知,他一直都在这里,甚至可能娘亲活着的时候他也在。 “我不记得你了。”段渊想要摘下遮眼的缎带,也许他看到了这人便能想起来,可手却被按了下来,那人牵着他,走到了他曾常去的亭子。 段渊心中苦涩,他已经许多年未曾回来过这里了,但现在即使是被遮住眼睛,他也能感知到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 楚宁今日见到那个自称殷千星,真名却是卡尔塔的孩子后,他便有一种感觉,段渊会来,会为那个孩子而来,他等了很久,但最先来的是殷非,这让他很失落,但好在段渊确实来了。 “那个孩子,卡尔塔,和你是什么关系?我看到了那只当初你追来的蝴蝶,他们的族落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蝴蝶送出去的。”楚宁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对段渊曾经认识的人一无所知,但他曾在段渊口中得到过只言词组,是有关殷千星的,而且这个殷千星和他在后世中见到的殷千星并不是同一个人。 段渊没有回答,他将手抽回来,然后去摸对方的脸,仔细辨别对方的五官,他说着:“我并不记得你,我也不认识什么卡尔塔。” 段渊摸到了他的眉眼,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卡尔塔就是殷千星,他说那是他的真名,你没有问过吗?” “在他之前,还有很多殷千星,他们都死了,我并没有想过问他们的名字。”段渊偷偷用金丝将遮眼的缎带扯了一下,露出一点视角,他因此看到了楚宁,那一瞬间,他的心好似被什么狠狠地撩拨了一下,平稳的心跳一下子全乱了。 楚宁察觉到一点异样,有些疑惑,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发现段渊遮眼的缎带已经被扯下来了一点,只是那一点足以让对方看到自己,他心一沉,下意识用手去遮对方,但却在手抬了一半的时候放弃了,既然已经看到了,之后再怎么弥补都是无济于事。 段渊看到对方沮丧的神色,猜到可能是自己的行为造成的,他不理解,问道:“我回答你那个孩子和我的关系前,不如先回答我和你的关系吧?既然你说我们曾经认识,那为何我不记得你,我们曾经又是什么关系?” 楚宁看着他,牵强地笑了笑:“若我说我曾经与你是恋人,你会信吗?至于你为何不记得我……” “你现在从这里走出去,下一瞬就便不会记得我了。”楚宁看着对方震惊的神色,苦笑:“你要试试吗?” “恋人?”段渊不可否认,他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内心有一瞬间的欣喜,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你要怎么证明呢?只凭你的片面之词,我怎么敢信?” “证明啊……”楚宁想了想,他从未来到这里带来的东西少得可能,属于段渊的对象更是一样都没有,但证明还是有的,他绕过桌子走到段渊的身边,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说:“这里,有你为我设下的灵阵,当初你压着我强行刻下的,我疼得死去活来。” “……”段渊手一抖,想将手抽回来,原本温凉的体温此刻变得滚烫无比,烫的他的手无处安放,他发现自己此刻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去证实对方说的真假,什么灵阵能刻在人身上?还会痛? 他不能理解,脑袋也是一片空白。 “你……”楚宁看着对方微微发红的耳根,突然意识到段渊现在还不是自己认识的段渊,不是那个尊上,也不是在魔宫里只相处半年的毒尊者,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段渊,对于情爱一事无半点经验。 与当初他在那座镇子里见到的失忆的段渊如出一辙,甚至要比之更加纯情。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松开了段渊的手,果不其然,对方立刻将手便收了回去,他凑近去看他:“还要看别的证明吗?” 第190章 “我……”段渊一惊,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楚宁的眼睛很漂亮,眼底是一点月白色,似乎是灵力造成的变化,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也和认知的自己不同,或许是那点月白的缘故,他的头发看着不像是黑色。 他不由自主地抚上对方的眼睛,主动向前倾了倾,触碰到了对方的嘴角:“要,我还想知道,我们曾经是如何相处的。” 这回却是轮到楚宁呆傻了,他还是想错了,段渊到底不是中原人,他的矜持可能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多,当年段渊不记得他时对他的疏离可能只是当时没那么喜欢他,至少还愿意收留当时受伤的他,若以他后来对段渊的了解,他没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一泄弄脏他地板的愤怒,其实纵观自己和别人,段渊当时对他已经是格外地优待了 。 “怎么了?你回答不上来吗?”兴许是太久没有给出答案,段渊有些不满了,他捏住楚宁的脸颊,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一个灵阵说明不了什么。” 楚宁皱眉,他正准备解释,段渊却突然吻了上来:“算了,你说是恋人就恋人吧。” 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感让他不想再计较什么了,有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种孤独,像浓稠的黑夜几乎将他彻底吞噬,天上无星无月,他身处一片让他感到窒息的死寂之中,他像即将溺毙的落水者,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那人的温度让他感到安心,久违的气息让他忍不住靠近,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或许楚宁说的是真的,他们曾相爱,不需要证明什么,即使,即使是对方骗他的,他也心甘情愿。 楚宁心头一酸,眼眶一瞬间湿润了起来,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久违的亲密。 “段渊,你离开后,不知下一次你什么时候会想再回来这里,我不知要等你多久……” 段渊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问为什么对方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来找他,他垂下眼眸,倾身道:“那就做一些想做的吧。” “……” 第97章 天色渐晚,段渊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停留这么久过。 娘亲的精神状态太差,自己的存在并不会让她安静反而会让她更加地失控,所以很多时候他见到了母亲之后不会留下太久,只有母亲不愿见他时,他才会多等一会。 楚宁也没有催促他离开,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段渊的事,有些事还没有发生,有些正在发生但他却看不到。 段渊枕在他的腿上,闭着眼睛,段渊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可以看出他对很多事情无欲无求的态度了。 算算时间,他现在也不过二十岁,修士的二十岁不过弹指之间,理应对很多东西有好奇心才对,但到现在,段渊从来没有问过除了他们之间的事之外的问题,包括他以为段渊可能会好奇那个殷千星的事。 “段渊,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楚宁撩起他的一缕头发,他觉得段渊在这里再待下去可能会有人来找他。 “我又不会记得,不想问。”段渊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楚宁正无意识地在编他的头发,他发现楚宁好像很喜欢他的头发,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把玩。 “你为什么不好奇?” 段渊沉默片刻,他闭上了眼睛,说道:“在这里好奇不是什么好习惯,你看白日殷千星就是因为好奇才找到了这里,我不知道殷非会怎么对他,但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卡尔塔很特殊,他被安排在你的身边,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楚宁皱着眉,他不太希望段渊和卡尔塔走得太近,他看得出卡尔塔被殷非安排在段渊身边的真正意图,他们相处的时间会比自己与段渊相处的时间长得多,也会更加亲密,这让他有些不安。 “你知道?”段渊对此一直是抱有疑惑的,若说以往的殷千星是为了陪伴他成长,那么这个叫卡尔塔的殷千星则有别的用处,这是他一直猜不透的。 “知道,我和他是一样的,段渊,你不要和他太亲密了,我会难过的,我都看不到你。”楚宁长叹一口气,幽怨地说道:“我就像望夫石一样整天站在房顶上,那里看得最远,我天天盼着你能出现,可从来没有,你怎么从来不到这边来?你不思念你的娘亲吗?” “……”段渊猛地睁开眼,他无视楚宁后面的玩笑话,神色严肃地盯着楚宁的脸:“他和你一样?” “嗯。”楚宁眉眼含笑,神色泛着苦涩:“我猜他是你父亲为你找来的炉鼎,你会用他吗?” “不!”段渊冷漠地坐起身来,他撩开楚宁的衣服,细细抚摸他的胸口,无视胸口那些斑斑点点,在楚宁的心脉处,有他刻下的灵阵,是两个灵阵迭加着,楚宁说这是他的作品,但以他目前的实力完全无法破解这两个灵阵,也完全是现在的他无法刻下的,他有一瞬间的怀疑,但这又的确蕴含着他的灵力。 “你未曾被采补过。”段渊说道:“是因为这两个灵阵吗?” “我不确定。”楚宁仔细回忆了片刻,他当初主动将自己的体质告诉段渊的时候,段渊好像完全不在意,后来还直接给他刻下了噬反阵,使他无法被人强行采补,后来他穿越到了另一个时间点上,段渊依旧不在意他的体质,而且每次都是最本能的欢愉,拒绝与他双修。 他抿着唇,问这个时间点的段渊:“你为何不与我双修?” 第191章 “你想双修?”段渊眯了眯眼睛,有些不理解:“你是被采补的那个,你为什么想要双修?” “……”楚宁有些不敢看段渊,这种话实在太过于羞耻,双修有别于普通的欢愉,他总不能说这样可能更舒服? 段渊将他的衣服拉拢,遮住了所有暧昧的痕迹,说道:“我不喜欢修行,我曾经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个?” “……有过,但是……”但是那个时候段渊还是个小孩,不喜欢修行只是因为娘亲不能陪着他,怎么如今长大了,还是这个想法?当真有人不愿求长生吗? “所以我也不会想要殷千星的。”段渊说:“我想做的事,不需要多高的修为便能做,我不需要活得那么累。” “那之后呢?你想做的事做完之后,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吗?”楚宁有些难过地抓着段渊的肩膀,他从段渊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双黑漆漆的眼里,自己也是一片模糊的,只有背光勾出的一道轮廓,或许是天色太暗了,他看不到更多的东西,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怎么都无法真正地了解段渊。 “楚宁,你不明白我多害怕修行途中看到的东西,我贪生怕死,可我也怕这种时时刻刻都要担忧自己被别的修士杀死的生活。”天道并不庇护修士,他总觉得自己该生在普通人家里,这样他可以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一生,他不够强大到可以忽视所有危险的,特别是在他的灵丹被毁,一切从头再来的时候,那种恐惧几乎抵达了令他崩溃的临界点。 楚宁无法理解段渊的想法,既然不想死,为什么又不愿意长生呢?只是因为害怕吗? 段渊知道楚宁不可能与他感同身受,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说:“就这样吧,我该回去了。” “……”楚宁没有动,他沉默地望着段渊,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片世界,这座宅院自从段秋水死后便再没有亮过灯了,他逐渐看不清段渊的样子,而段渊没有回头,融入了夜色之中,当彻底失去段渊的背影之后,他的心骤然塌了一块。 段渊还有没有离开宅院,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开口道:“楚宁,这座宅院的秘密是不是和你有关?殷非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或许吧……” “这里的灵力越来越混杂了。”段渊说道:“像极了黎号灵湖的气息,神器在这里对吗?殷非不是黎号族人,他拿不动神器,他之前安排的殷千星是为了让我和他们建立感情上的联系,可惜都失败了,所以他们死了,但这一个不一样,我对他很不一样。” 9 楚宁心中一跳,段渊又说:“那日殷千星的蝴蝶是来找你的,还是因为这神器而来?” “殷千星将蝴蝶送给我,或许是因为我是黎号族人,因为我身上附着的灵力有神器的气息,不过你无需担心我和他的关系,我对他不感兴趣。”段渊说道:“至于最后我做完了我想做的事后,而我还活着的话,我应该会改变一些我现在的想法的。” “你想要做什么?”楚宁心一紧,他追问:“很危险吗?” “不知道啊……”段渊长长叹息,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我不想被噩梦缠身了,我总觉得我得做些什么才能让他们放过我,才能让他们安息……” 这话他曾听过类似的,楚宁有些惶恐,当年段秋水也说过这种话,然后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一无所知的段渊身上,那一切的真相成了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楚宁害怕他走上相同的道路。 他追上去,但段渊只留下了一句话便踏出了宅院:“你明明可以离开这里的。” 楚宁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去路,他不能离开,他的身体里有神器的一块碎片,他与神器共为一体了,他怎么能将自己带离这里? 段渊走后,一直不见踪影的蝴蝶便悄然从荷叶里飞了出来,落在了楚宁的肩膀上,蝴蝶散发着淡淡的青色灵光,成了夜色里唯一的一点荧光,他看着这只小小的蝴蝶,突然明白了。 他将蝴蝶抓在手中,水灵将蝴蝶笼住,蝴蝶分明是没有生命的存在,但此刻却感到痛苦了一般挣扎了起来。 卡尔塔的族部是一个特殊的族部,他们侍奉着一只妖兽,那只妖兽从来不会庇护他们,反而只会索取,但同时,妖兽所散发的力量也影响着他的族人,使他们对灵力的感知要比任何人都要敏锐,他们甚至能将自己的灵魂剥离分解成自然灵力,化作一只只蝴蝶。 楚宁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或许这便是他们记载在古籍上的原因,若是普通修士,或许一辈子都做不到分离魂魄,但楚宁会相似的一种术法。 段渊或许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是黎号族人,纵使不知道怎么使用神器,但神器绝对会响应他,而楚宁也因为段渊而被迫成为了黎号族人,段渊或许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认为他是可以离开的。 但神器从来不回应他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方法不对,不过他从来没有去研究过,也许在某一天他能找到呼唤神器的方法,但他不想等了。 殷千星为什么要将蝴蝶送给段渊呢?除了他能察觉到段渊身上那属于神器的气息,便是因为他是殷非的儿子,蝴蝶在他身上是最安全的,但估计他没想到,那只蝴蝶会跑掉。 楚宁将蝴蝶里的自然之灵抽了出来,又将自己的灵力包裹着,然后塞进藏在水池中的神器里,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阵排斥感,他松开了手中的神器,神器散发出淡淡的青光,那一块残缺的地方被这灵光填补。 第192章 神器变得巨大,他站在神器前,镜子照映出他的模样,但却很模糊。 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既然那个孩子利用段渊来获得自身安全的保证,那么他便将这保证完善得无懈可击好了,这算是他借用蝴蝶的报酬。 剩下的蝴蝶残余失去了生命一般,它飞到镜子上落下,合上了翅膀,楚宁观察着蝴蝶,发现蝴蝶在以 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消散,他用灵力填补蝴蝶的损失,使它保持着完整性。 他的时间并不多,必须挑选合适的时间出去。 但他没想到第二日,姜林却来了。 姜林站在镜子面前,镜子没有照映出他的模样,和段渊一样,他摸着下巴,打量着那一片青色的灵光:“你有没有想过你会被这只小小的蝴蝶侵蚀?” 楚宁盘腿坐在镜子边上,侧头靠着镜子,他睁开眼便看到那几乎垂到了地上的红色辫子:“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去找他。” “真是疯狂,明明有更简单更安全的办法。” “你知道段渊的想法吗?”楚宁问。 “段渊?这是他曾经用的名字吗?有点普通哦。”姜林蹲在了楚宁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说道:“我感觉你对我有些误会,我不是全知的,特别是九渊,我没办法去了解他。” “你和他相处了很久。”楚宁说着,心中却有些泛酸。 “虽然是这样,但我也没办法知道他在想什么呀。”姜林突然意识到不太对:“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可以和我说说。” “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段渊也做了和他母亲一样的事,我该怎么办?” 姜林陷入了沉思,许久,他说道:“他没有退路,也没有可以托付期望的人,除非他立刻生一个儿子出来。” 他站起来,对楚宁说道:“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楚宁愣了一下,问:“你要什么呢?” “我要这神器。”姜林轻轻叩了叩境面,他说:“我保证你不会被小蝴蝶侵蚀,而你在小蝴蝶消失之后,将神器交予我。” 楚宁摇头:“我没有资格决定。” 姜林笑起来,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有,神器的主人。” 第98章 自从答应了姜林的合作之后,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明明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但他却觉得那言语的力量要比之郑重签订的契约还要具有效用。 而且自那天之后,他只要睡下便会做梦,梦里的画面一成不变,他不知自己是旁观者还是当局者,整个梦境的画面每一个细节他都清清楚楚,除了梦中的人。 梦中有一副棋盘,是以山海川流为盘,飞禽走兽为子,而下棋的人端坐在两侧,他看不清两人的面容,那两人一动不动,一位红色长发及地化作暮色晚霞,另一人长袍作夜幕星辰,他们安静地望着棋盘。 近七天的梦都是这般枯燥难熬的梦,每次醒来他都感觉累得慌,浑身酸痛,那两个人他看不清,但心中隐隐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祂们是谁,而祂们枯坐看着的棋盘每天都在变化,同时他们所处的环境也在慢慢改变。 晚霞之后应该是夜色,但祂们所在的空间却是反着的,晚霞在慢慢吞噬黑暗,祂们的面容也在慢慢变得清晰,楚宁在这无聊的梦境里也算有了一点值得期待的东西,等待祂们的真容清晰地显现在他眼前时,他只能去观察棋盘中的一切。 棋盘内容很丰富,但他却觉得无聊之至,正因为内容太丰富,反而不知道看什么,山海棋盘上的一切是生灵的作息,唯一让他疑惑的便是这棋盘之中没有人类。 直到第十二个梦的时候,棋盘之外的人出现了变化,红发的人抬手拂过自己右手边,晚霞在祂手底下凝聚,化作了一盒红色棋子,祂取出一颗红子,“吧嗒”一声落在了一座山上。 随后整个棋盘出现了纵横交错的线,而那枚红子正好落在整盘棋的正中间。 那人落子后便抬头看向对方,那化作夜色的人并没有作为,手边也没有棋子,红发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又取了一枚红子落下。 这不是在下棋,至少他们没有你来我往的规则。 就在红发人落下第十一枚红子的时候,黑衣人抬手点在了红子将落的地方,祂的指尖聚出一枚黑子,落在了红子预定的位置。 红发人手微抬,换了一个地方落下。 此时祂们之间似乎出现了规则,开始你来我往的落子,楚宁不懂棋,但也看得出祂们的棋子落得毫无章法,似乎只是在你一颗我一颗地尽可能地占据能落子的地方。 很快棋盘被棋子占据了大半,线谱之下的山海也在祂们落子的同时发生着巨变,有山岭塌陷,有河流改道,有沧海枯竭,有高山升起;飞鸟双翅被折断落在了地上,走兽长出鳞片进入水中,游鱼长出毛发从水中爬出来。 有生灵降世,也有种族灭亡。 在楚宁眼中,这一切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但那片山海世界却已经沧海桑田,面目全非,那其中的生灵已经没有了他最初看到的影子,整个世界都焕然一新。 红发人落子的速度迟缓了下来,差不多是黑衣人落下两子的时间祂才会落一子,直到黑衣人落下最特殊的一枚棋子,山海之中出现了人类。 红衣人正欲落子的手顿住了,楚宁在他模糊的面容上察觉到那人的诧异,红发人此时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人?” 第193章 “正是。”黑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 红衣人“哦”了一声便将棋子放回棋盒里,那慢盘的棋子也一一从棋盘消失,然后重回棋盒,祂抬手一拂,黑子也消失不见了,祂说:“平局。” 黑衣人并无异议,又取出一枚黑子,祂望着棋局,上面没有任何的棋子,祂可以落在任何地方,但祂却犹豫不决,于是红子落下了。 上一局红子似乎在养精蓄锐,这一局祂落子快了很多,而黑子却只堪堪十子不足。 红子占据了棋盘的一大半,黑子似乎开始有些慌乱了,祂落下一子,在抬头,便发现能落子的地方只有一处了。 楚宁紧锁眉头,他回忆上一局棋,黑子要远多于红子,棋盘也没有落满,但却是平局,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这局平在哪里,是落子多者胜还是少者胜?人类的出现为什么会影响胜负?而现在这一局,红子是黑子的数倍,且只有最后一个空白之处了,是会再出现一个种族导致平局,还是分出胜负来? 黑红二人同时将子落在最后一块空处,两子相碰发出一声脆响,棋子碎了,但谁也没有落下,祂们二人皆是一愣,收回手发现那一处空白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颗透明的棋子。 棋盘上出现了第三方棋子。 楚宁忍不住凑近去看山海世界,想看看这枚棋子的出现让那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改变,然而什么变化都没有,人类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退后一步去观察那枚棋子,一颗完全透明的棋子,只有淡淡的一点轮廓,不仔细甚至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他在疑惑的同时,突然发现那枚透明的棋子中心浮现了一点金色的光泽,他心一跳,下一刻便眼睁睁地看着棋子被金色的光芒占据整颗,随后棋子发生了变化。 圆润的棋子在金色的光芒中化作一个人类的模样。 黑红二人皆震惊地看着那人,只见那人淡然地一脚踩碎挡在他眼前的棋子,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棋盘边缘走去。 黑衣人放下手,道:“平局。” 红发人没有任何的表示,祂盯着走到边缘的人,突然抬手去按住那人:“棋局被毁,是我赢了。” 可下一瞬,那个小人却消失了,一只修长的手将红发人的手按在了棋盘上,又压碎了一片棋子。 楚宁看着出现了第三人,但那第三人却让他心中掀起了惊天骇浪,那人穿着青衣,白色长发只一支玉簪挽起一半,他依旧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微阖的双眸只看得见模糊的金色瞳孔,但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也能认出他来。 “段渊?”楚宁难以置信,这个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这诡异的棋局里,段渊也会出现?他是下棋人吗? “重来。”段渊松开了红发人的手,抬手将红黑二子送回他们各自的盒子里,他随后便坐在了一侧,盘着一条腿,支着脑袋,沉默地看着黑红二人重新下棋。 红发人不认可:“我赢了。” 段渊微微偏头,楚宁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猜测应该是没有什么情绪的,段渊也确实如此,他语气淡淡,毫无感情地重复:“重来。” 可就在这时,黑衣人浑身颤唞了起来,祂痛苦地扑在了棋盘上,异样吸引了段渊和红发人的注意,段渊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祂怎么了,倒是红发人道:“穷途末路。” 祂落子在自己这边,抬眼看了黑衣人一眼:“纵使平局也无意义。” 黑衣人身体开始溃散,段渊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祂,红发人又落下一字,祂替段渊解惑:“祂已被恶念侵蚀。” “哦。”段渊了然地应了一声,然后抬手从黑衣人地棋盒里取出一颗棋子,随手落在了棋盘上,红发人按住段渊的手:“你不该插手。” 段渊没有停下落子的手,只淡淡道:“皆是为我自己。” 第三局棋已开,黑衣人化作了一片黑雾落入棋局中,段渊依旧手上不停。 楚宁记忆力好,他发现段渊落下的每一颗黑子都是上一局黑子落过的地方,段渊似乎在重现第二局。 红发人叹了一口气,也开始摆放棋子,不过片刻,整盘棋便只剩那一处没有棋子了,此时他们谁都没有再动,红发人看着棋局沉默不语,突然祂割下一缕红发抛进棋局中:“再一局,你不可插手祂的生死。” 段渊将一枚金色的棋子落在空缺处:“好。” 音落他突然抬头,好似看向了楚宁,楚宁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被一座山压住,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的画面远去,他知道自己要醒过来了。 “楚宁啊,我为你备好了一个身份,你自个挑个时间,我为你安排到九渊的身边去。” 楚宁大汗淋漓,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回归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姜林的声音,他大喘着气,看向面无表情的姜林,姜林一头红色长发与梦中红发执棋人一般无二,那个梦是不是预示着什么?黑衣人是谁? “你听到了吗?”姜林对他的异状视若无睹,他说:“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楚宁摇头,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纠结了片刻,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姜林挑了挑眉:“你觉得呢?” “……”楚宁低下头,不再说话,他就是那个红发人,楚宁敢肯定,只是他应该不是那个本体,而是梦中投入的一缕头发,那个梦是真实的还是寓意着什么?楚宁一头雾水,那个梦 第194章 实在太诡异了。 “我知道了,就明日吧。”楚宁说道,他回复的是姜林问他的日期。 姜林点点头:“那么,明日见。” 然而到了第二日,他却见到的是戴着鹿角面具的段渊,露出的嘴巴仿佛是刻在脸上一般,喜笑言怒皆丝毫不动。 …… 再次见到殷千星是一个星期之后,他双眼空洞无神,在远远地看到了段渊后,然后便向着他走来了。 段渊没有心情管他,自从他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后,便有些难打起精神来,睡眠也变得出奇的差。 他打了一个哈欠,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殷千星抓住了,他疑惑地看过去:“你做什么?” “九渊。”殷千星叫了他一声,然后抿着嘴,半天憋出第二句话了,脸色有些难看。 段渊不解,殷非是对他做了什么?怎么不叫他哥了?难道是因为上次他没有解救他,被他怀恨在心了? 他挣开对方得手,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对方的手心有股黏糊糊的触感,让他心底有些抵触:“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殷千星说道:“我想学折祈之术。” “……”段渊有些惊讶,折祈之术就是灵术中的邪术,威力很一般,段渊就是看在他的反噬力小才去学的,他蹙眉:“你要学邪术的话为什么要学这个?父亲要求你学邪术了吗?” “没有。”殷千星摇摇头:“我自己要学的,父亲并不反对。” 他当然不会反对,段渊心中想着,他看了看殷千星的脸,发现他的眼睛有一丝丝泛红,不是熬夜造成的那种红,他挑起对方的下巴,仔细端详,确认瞳孔周围有一圈红色,他心微微一沉,是殷非的术法。 他收回了手,说道:“可以啊,明日便跟着我吧,你的那些虫子你要怎么处理?” 殷千星说:“那是一些没用的东西了。” “哦……”段渊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心中烦闷了起来,当他是瞎吗?这般明目张胆地监视他…… 他揉了揉眼睛,感觉有些累,他说道:“你今日去把你的虫子都处理一下吧,特别是那些会蹦的。” “好……” 殷千星走后他转身走向姜林地炼器房,前些日子姜林承诺的镇器还没有一点消息。 但是他还未走几步,一个人便小跑着迎了上来:“少宫主,请留步。” 段渊疑惑地看过去,那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轻人,左耳戴着一个大圆环,看着像是北方的人:“有什么事?” 那山羊胡子看着段渊面露欣喜:“不知可否与少宫主单独聊一聊?” 段渊微微挑眉:“此处并无第三人,有话不妨直说。” 山羊胡子向他不伦不类地行了一个中原礼:“实在惭愧,在下认为少宫主是泛叶宫最为貌美之人,希望能借您的容貌一用。” “……”段渊一时语塞,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无礼的家伙,有些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不爱与泛叶宫的魔修打交道,毕竟这里的正常人没有几个,所以他不知道这个家伙在那一群人里算不算普遍。 山羊胡子见段渊迟迟不回答,便又说:“我已经同宫主提起过此事,宫主很赞同。” “……”段渊双眼微眯:“你这般直言不讳,是觉得我必然会听从我父亲的命令?” 山羊胡子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见段渊微微一笑:“我的容貌可以借你,但我也要借一样你的东西。” “是什么?” “你将容貌还我之时我便告诉你。” 说罢他只手覆面,一副血色鹿角面具遮住了他的容貌,他说道:“来取吧。” 山羊胡子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有些惊疑不定:“你不问我拿你的容貌做什么吗?” 段渊嘴角上扬:“不问哦。” 他虽不爱参合泛叶宫之事,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他也亲眼看到过几具失去脸的尸体被扔进尸坑。 第99章 人各有面,外貌代表着一个人在世上的形象,使人能将另一个人安放在自己记忆中正确的位置上。 但容貌会变化,所以便又以名字辅佐容貌的作用。 当这两者都失去的时候,便需要更多的东西来证明一个人的身份。 段渊将自己的容貌借出,还有名字这个证明身份的东西,他也并不在意拿不回容貌的后果。 他只是借出,并没有彻底舍弃自己的容貌,所以留了一丝联系,他感知到借用容貌的东西身处在昏暗的地方,或者是视角被遮掩了,他什么也看不到。 对方知道他可能在这上面做手脚,所以防备着他,这需要足够了解他才能想到这一点。 那个人来找他之前,先去找过了殷非,获得了殷非的许可,所以即使自己不同意借,对方也可以强行取走,且不会得到殷非的惩罚。 段渊感知到容貌的方向,正准备去看看时,他的侍者却端着美食找到了他:“少宫主,您今日中午没有吃东西,饿了吗?要不要先尝尝擂茶?” “……”段渊对这个侍者的到来有一些厌烦,他不需要有人跟着他,侍者的存在让他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如今多了一个殷千星,现在姜林又给他塞了一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侍者。 第195章 他没有理会侍者,径直离开了,他以为那侍者应该有眼力见地离他远点,但对方却跟了上来,他觉得这家伙简直不怕死:“你跟来做什么?” 那侍者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他说:“姜林让我贴身跟着你。” 段渊阴沉着脸,他一把掐住侍者的脸:“他派你到我身边的目的是什么?” 侍者体内无一丝灵力,却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手上触碰他皮肤的触感温凉细腻,像水一样柔软,段渊心中一恶,他松开了手,感觉这个形容有点古怪,他没有等侍者回答,转身离开了。 侍者一言不发地快步追赶着他,段渊却无视他的存在,有心地加快了步伐,不出片刻便将人甩掉了。 他再脚步一转,跟随着感知换了一个方向,可走了一会,他便发现这是去往娘亲宅院的路,他心一沉,殷非是默许了那个家伙去那座宅院寻找那里面的秘密?而对方带着他的身份去宅院,是意味着那个秘密必须他的存在? 他跟到了宅院附近,没有再靠近,他隐去自己的气息,观察着停在大门口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那个山羊胡子和一尊借用他容貌的傀儡。 傀儡闭着眼睛,它若是睁开眼便能发现那双眼睛没有眼珠子,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侧,长发被编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辫子搭在胸`前,它的穿着和段渊平日穿的风格很相似,衣摆也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纹,袖口系着金丝线绳,绳子并没有同段渊的习惯那样系起来,而是随意地垂散着,绳尾的两颗红玉珠随着风吹晃动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段渊猜测对方不会系金丝线绳,也不明白这绳子不只是个装饰品,但毕竟只是伪造的东西,借了容貌已经是极限了,即使那金丝线绳是他的那条也没有什么用,线绳不系除了让他看着有些焦虑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影响了。 不过这尊傀儡借用了他的容貌后,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不仔细观察便会以为那就是段渊本人。 宅院有段渊布下的结界,对方似乎对灵阵了解甚微,有些不敢贸然走进去,此时段渊倒是希望里面有一个杀阵,一旦他踏进去就启动,但可惜并没有,他启动了灵阵最多是能改变里面的气候,杀死那些植物,还不是立刻就能杀死的。 不过山羊胡子也不算太笨,他操控着傀儡走进宅院,他站在门口看着。 段渊对这里要比山羊胡子熟得多,他轻手轻脚地绕开山羊胡子,从另一处有着大树遮挡地墙面翻进去,山羊胡子分出了一半的心力去操控傀儡,剩下的注意力则在自己的安全上。 段渊靠近傀儡,傀儡对他没有半点反应,笔直地向着他走来,即使段渊挡了他的去路,它也没有想要绕开的意思,段渊错开一步,看着傀儡与自己擦肩而过,微风中他闻到了淡淡的苦药味。 他沉默地跟在傀儡身后,看着那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身影,心中渐渐地对这个傀儡产生了一些兴趣,它是只能借脸吗?或许可以借一点别的东西?而这脸又是怎么按在傀儡身上的?这个傀儡又能做些什么。 拿回脸后他或许可以试试学一学这一术法。 傀儡走到了荷花池边的亭子里,然后面对着荷花池站定不再动了,段渊疑惑地看向水池,是这里有什么东西? 但还未等他搞清楚,山羊胡子便进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傀儡踩过的地方慢慢挪进来。 段渊向那边扫了一眼,在山羊胡子没有出现在视野时,将傀儡袖口的金丝线绳取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 他不会时常带这种东西,毕竟只是外物,在他灵丹被毁而修养的时候他用来防身,在他修养好了身体可以随意使用灵力后,这金丝线绳便被他随手系在了一件衣服上,随着他更换衣装,这件法宝便被他闲置了,后来那件衣服他不再穿,线绳几乎被他遗忘,毕竟他的法器很多,金丝线绳实在不足以在意。 他再次看到这线绳是姜林找出来的,他又随手放进了自己的百宝袋,再未拿出来过。 他想不通为什么要给傀儡系这么一个东西,他忍着去系结的冲动退出看亭子。 片刻后他看到了山羊胡子走了过来,山羊胡子看了看傀儡,又倾身看了看长满了荷叶的池子,有些难以接受:“在这下面?怎么会藏在这种地方?” 什么东西藏在下面?段渊心中疑问不断冒出来,和他有关吗?为什么娘亲在世时他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山羊胡子纠结了片刻,对傀儡说:“你下去试试看能不能拿上来。” 傀儡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能供荷花荷叶生长的池塘下面必然是淤泥,傀儡这般贸然跳了下去,身体几乎是几个呼吸间便陷进了淤泥动弹不得了。 山羊胡子一抚自己的那一撮胡子,对傀儡的处境并不在意,反而说道:“你现在乘机找找,可否在你身边。” 傀儡没有自主意识,得了命令便弯腰摸进了淤泥之中,浑水几乎将他淹没。 段渊隔着数米之远,脸色难看,心中杀心顿起,这山羊胡子竟然命令戴着他容貌的傀儡做这种肮脏的事,日后他收回容貌,是不是还能 闻到这淤泥的臭味? 但傀儡跳进池子时似乎打破了什么禁制,混杂的灵力瞬间荡了开来,段渊感受到熟悉的灵力,震惊当场。 他那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这山羊胡子借他容貌的原因了。 第196章 容貌本就是世俗代表一个人的证明,名字虽有相似的作用,但若是有人想要借用,自然还是容貌更便捷一些,更何况山羊胡子借去的容貌并不只是借去了外貌这样浅显,还有身份,是非人之物对他认可的一种身份。 此时傀儡直起了身体,手上拿着一面镜子,镜子沾满了泥污,但镜面却洁净如新。 是神器,山羊胡子借去他的容貌便是借去了他的一部分身份,而神器并没有人那么聪明,它认不出将它取出的存在是傀儡,它能感知到的只有段渊这个身份的存在,段渊是黎号族人,自然也是包含在容貌里的一种身份,所以傀儡得到了神器的认可,自然拿起了神器。 原来如此…… 段渊走了出来,手指微动,傀儡袖口的线绳便将神器瞬间缠住,山羊胡子脸上刚浮起的兴奋一下僵住了,他猛地回头,看到了带着鹿角面具的段渊,他失控崩溃:“你为什么会在这?” 段渊挑手,神器被线绳甩起,他用灵力将其接住带到了手中:“这该是我来问你的。” 段渊皱着眉,他发现这镜子除了镜面全都是厚厚的淤泥,他的手和袖口沾上了不少,他左右看了看,发现眼下只有山羊胡子的衣服可以用来擦镜子,但现在显然有些不实际,他将镜子用灵力托着,说道:“我本是不在意你的目的的,但你却将主意打在了……” 说了一半,段渊停下了,他看向山羊胡子的眼睛,里面淡淡的红色让他心中烦闷,于是他布下一个阵法,隔绝了内外,山羊胡子看不懂这是什么灵阵,唯恐就这么死在了灵阵之中,一心只想出去,可脚下长出金丝死死缠住了他的腿,他动弹不得。 他向来不敢与段渊正面交手,他专修的术法本就以诡异取胜,而如今自己落在了他人的灵阵之上,主动权彻底颠覆,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冷汗滴落地面,又听到段渊说:“你怎么这般怕我了?是发现你失败了,无人能替你撑腰了?” 神器被段渊托到了他的面前,山羊胡子犹如看到了希望死死地盯着镜子,甚至想伸手去捞,段渊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嗤笑声,然后将镜子放在了山羊胡子的手中,山羊胡子面露狂喜,可下一瞬,手掌却被镜子侵蚀,青色的浓雾附上了他的手掌:“啊啊啊!!” 段渊冷冷地看着他,他在自己耳边布下一个小灵阵,消减了山羊胡子的惨叫声,直到那双手十指皆被熔断,镜子哐当一声落到地上,他才重新将镜子拿回来,然后又用金丝线绳将傀儡分解成无数碎片,傀儡的脸慢慢消失变回平整的木头脸,他说道:“若不是你们来我母亲的故居,我兴许就会一直等你按照约定归还我的容貌的时候。” 他取下面具,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脸,感觉有些僵硬,他抬眼继续说道:“若你不打神器的主意,我最多也就看看你在做什么。” 山羊胡子瞪圆了眼睛,又惊又惧:“你不怕宫主迁怒于你?” “你若成功了,我才该担心这件事。”段渊用沾上了淤泥的那只手摸到山羊胡子那只泛着微光的眼睛,然后扣了进去。 “啊啊!!!” “但你成功了又能怎么样?我是唯一的,我的存在是不可替代的,一尊小小的木偶玩玩瞒天过海的伎俩也就罢了,你拿到了又能如何?”他将那只眼球剜了出来,附着其上的血色灵力一瞬间散去,他垂眸轻轻笑了起来:“偷梁换柱是你想到的办法吗?真的有趣。” 山羊胡子面目狰狞,他忍痛诅咒道:“殷九渊!宫主早已对你没了耐心,你得意不了几日,你今日能保住自己的地位,还有来日,我在九泉之下等着你死的那一天!” 段渊食指点在他的眉心,丝毫不在意山羊胡子的话,他惊讶道:“哎,我可没说要杀你呢,你借了我的容貌,按照约定,你也要借我一样东西。” 山羊胡子一愣,突然感到眉心一阵剧痛,他痛苦地瞪大了双眼,眼珠爆出诡异可怖:“你要做什么?” “借物呀,你方才的一番话提点了我,父亲对我失望了,我总要改变一些什么的。我本想借走你的灵丹,但此时我改变主意了。我认为你们活得比我长久,许多东西我永远都不可能从你们口中得到答案,就拿那些术法来说,你们总是教得有上阕无下阕,我学的束手束脚,父亲怎么不会对我失望呢?所以我只能用别的办法了。” “咦?你很痛吗?怎么会呢?”段渊手上动作未缓,语气却恶劣十足:“真抱歉啊,我以为我学会了借物之法呢。”他抽出一抹乳白色的灵体。 “既然借不来,我便只能这么取了。”段渊神色阴冷,他用灵力将那一抹灵体困住:“我没有学会借物之法,自然也没有学会怎么还给你,不如你自己想想办法?” “嗬!嗬……” “看来你是同意了。”段渊松开困住山羊胡子的金丝,他看了一眼镜子,过去了许多年,他依然记得当年凌音是如何拼死打碎镜子的,现在他应该是学着凌音一样毁了镜子,但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神器是他在这里最大的依仗和存在的价值,在他彻底站稳跟脚前,他不能失去神器,而且,他若是也去打碎镜子的话,他的下场极有可能和凌音一样,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若死了,便没有人能让这些人为他们偿命了。 他将神器抛回池子,混杂的灵力一瞬间收拢了去。 第197章 或许该学着也做一个木偶了…… 段渊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桌上还放着他那个侍者给他送来的擂茶,茶已经凉透了,他此时才想起他的侍者来。 他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他想到了那侍者皮肤的触感,很怪,很舒服,不像人类,但也确实是人类。 他没有过什么贴身侍者,这种存在是中原贵人的习惯,方便随时服侍他们的主人,他不知道侍者是不是都和那个侍者一样那么爱操心自己主人的事,但如果不是他要一直跟着自己,且这里是泛叶宫,他应该不会讨厌这样的人。 “……”脑袋思绪万千,最终他想起了那位侍者的眼睛,他每次看到那双眼睛都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像明朗夜色中高悬的月亮,但那双眼睛既不清冷也不孤高……他猛地站起来,想着,还是去看看人有没有回来吧。 他才走到门口,便看到一个穿着侍者灰袍的人缓慢地走了过来,他定睛一看,正是他的贴身侍者,只是他的脸色此刻惨白没有丝毫血色,呼吸也有些微弱,他微睁着眼睛,似乎在强撑着意识。 愤怒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扶住侍者:“谁伤了你?” 第100章 他的侍者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外伤,但他也确实虚弱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让侍者躺在了他用来休息的藤椅上,发现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涣散,段渊只是皱着眉头看了一会,便送了一只千纸鹤给姜林:“你给我的侍者好像快死了。” 随后便去找了一块木头。 他取了山羊胡子的魂,总要找东西来放,他这房间法器不少,但都不适合放一个残魂,一个弄不好就只有两个结果,人化器灵以及崩散天地。 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有用的魂魄,既不能让他成为器灵,也不能让他消散。 段渊不会雕刻,便用笔墨在木头上随手画了口耳眼,然后用灵力将其缠住,思考片刻,他在木头顶端钻了一个洞,又将金丝线绳系在了上面,做好一切后他才将魂魄封进去。 此时姜林也匆匆赶了过来,他瞧了一眼昏迷的侍者,没说什么,倒是注意到了他手中的木头:“你这是谁的魂?” “山羊胡子。” 姜林一脸蒙:“谁?” 段渊眉毛狠狠地一拧:“不重要,你看看这侍者怎么回事吧。” “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姜林看都没有看便开口了,顺手拉来一把凳子:“我以为出什么事了,就这?你让他干嘛去了?他就是个普通人,打理一下杂事就好,别让他和那些修士接触。” “我不知道,我只是出去了一趟,他去了哪我没注意。” 姜林皱起了眉头,他盯着段渊半晌,突然起身凑上在他身上闻了闻:“你身上有味道。” “……”段渊感觉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他猛地后退,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他想到了那个家伙让傀儡整个都沉到满是淤泥的水中捞镜子,还带着向他借的脸就忍不住胃里犯恶心,被姜林这么一说,他突然感觉自己全身都不舒服,还是臭的:“什么味道?” 姜林奇怪地看着段渊臭了表情,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浑浊的味道,你去了你娘亲的宅院?” “对……”段渊将木头放在桌上:“我去洗漱一下,什么事都稍后说。”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姜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木头人上,思索了许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段渊对泛叶宫的人和事不大感兴趣,人自然也记不住,那人有一撮显眼的胡子,段渊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只能叫对方特征了。 安卿,是北方过来的魔修,擅长傀儡之术,前段时间他得知这人被殷非重用,面见殷非的次数很多,似乎在谋划什么,他竟打听不出来,心中虽然有疑惑,却也没有将注意力着重放在他身上,现在他才明白,他们这是在打段渊的注意。 傀儡之术借脸与这次的私入那座宅院,其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不得不说,这些魔修的术法诡秘,总能想到他想不到的用法,但他们显然不够了解神器,若是神器可以这般轻易地被人拿走,他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了。 他撑了个懒腰,想着,段渊身上混杂的灵气格外的浓郁,怕不是只在院子里晃一晃就能沾上的,而段渊也一直不知道神器就在水中,他有一些洁癖,断不可能自己去捞,所以极有可能是安卿借用傀儡拿到了神器,段渊继而抢了回来,触碰到了神器,所以才沾上了满身的灵力。 他看向了一无所知躺着的侍者,想了想,起身将他唤醒。 “醒醒,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侍者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没有焦距,直到一只手在他的视线前方挥了挥,他才真正地恢复意识,他皱了皱眉,猛地坐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这是我想问你的。”姜林拿起木头,撩了撩上面的金丝线绳,随后放在侍者身边:“我提醒过你吧,你的这具身体不能使用任何灵力,否则便会提前枯竭。” 楚宁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些裂痕,但裂痕在皮肤之下,像陶瓷釉面上的裂纹:“我没有使用灵力。” “那你做了什么?”姜林伸手搭在了楚宁的手腕上,把了一脉,片刻后,他神色凝重了起来:“脉往来滞慢,时浑浊不明,无序而不返,是气绝之像,你应当用了灵力才是。” 第198章 楚宁抽回手,自己切脉,随后便惊叹道:“你这身体还有脉象?准备挺周全的,就是微弱了点。” “你这身体快死了,当然微弱。”姜林坐在了楚宁脚边,说道:“而且不准备周全,等九渊发现你有问题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信任就彻底崩塌了。” “……”楚宁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问道:“这具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不好说,你还是得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你说你没用灵力,但身体确实是透支枯竭之像,不做好防备,你怕是会死得比我预料的时间早很多。” 楚宁想了想,慢慢将事情一一道来:“我本是去找段渊的,却在途中碰上了一些人,我平时未曾在段渊身边见过他们,谨慎起见,我绕开了他们,但怪的是,我好像落进了他们的陷阱,怎么也走不出去。” 他皱了皱眉,停顿了一下:“或许是什么特殊的阵法?但我没看出来,所以当时也没往那边去想,我在那里漫无目的的绕了很久,感觉天黑了下来,可我还不知道他们困住我…或者随便什么人是为了什么,但很快,我看到那群人中有一个突然扁了下去,成了一块绵软无力的人皮。” 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接受,诡异,难以捉摸的术法在这泛叶宫随处可见,他们杀人的方式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找不到规律,防不胜防。 正道似乎停滞不前,而魔道却总在突破,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们打破了规则而看到了新的生路,还是天道在从中匡助,想要一片新的天地。 但他有一种感觉,“邪不压正”这句话将来或要反着来了。 “然后你就出来了?” 楚宁点了点头:“我之后确实轻松地离开了,但我不敢肯定这和那人的异变有关系,你要去看看吗?” 姜林思索了片刻,站了起来,道:“你回来这么久了,纵使有关系,我现在去看也找不到什么了。” 他看了看门外,又说道:“不过我倒是记得有人炼类似的术法,我去打听一下,瞧瞧和你有没有关系。”说着他又指了指放在躺椅上的木头:“你尽量不要让他用这个招魂,一块破木头还不稳定。” “好。”楚宁点头答应了,但姜林走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完全不可能让段渊听他的话。 段渊回来时头发还在滴水,他换了一身殷红色外衣,头发上的水滴在衣服上使那红色变得更深暗。 楚宁看着他一身衣服心里狠狠地一跳,不由得心慌了起来,在他印象中,段渊很少穿这种深色的衣服,特别是红色,他唯一一次见段渊一身红还是当初他祭阵时,杀人血溅在他身上染上的红。 他不喜欢段渊穿这种颜色的衣服,这会让他忍不住回想起那时的一切,一切都来不及挽回的绝望扼住他的咽喉,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段渊回房后发现姜林已经走了,他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既然他的侍者没有什么事走就走了吧,但他转眼一看,却看到他的侍者紧闭着眼睛,额头满是虚汗。 “你真的没事吗?”段渊摸了摸侍者的脸,感觉有些冰凉,随后他又去摸侍者的脖子,却在碰到他脉搏的那一刻被侍者抓住了手腕:“我……” 段渊收回了手:“姜林说你没事,你现在又是怎么?” “我没事。”楚宁睁开眼喘了两口气,然后下了躺椅,他看着段渊:“是我自己的问题。” “……”段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如果不舒服的话还是不要勉强吧。” 楚宁低下头笑了笑:“少宫主待人很好。” 段渊一愣,不明白怎么突然说这话,他虽然不怎么待见这里的人,但这里的侍者又没做错什么,他没有必要去偏见。 楚宁看了眼段渊的头发,说道:“我为少宫主擦头发吧。” “不……”段渊本想拒绝,毕竟只需要一个术法的事就可以解决了,但当他看到这侍者的眼睛时,他的心没有来的一塌,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他点点头,坐了下来。 楚宁撩起段渊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轻捻了捻,他作为水灵根,当然明白一个术法就可以将头发的水分去掉,但他还是试着提出这个要求,他跟在段渊身边也有几日了,任务是负责段渊的起居,但他发现段渊除了睡觉准时一点外,做什么都是乱的,几乎是想一出是一出,特别是吃饭,他现在不像后来那样辟谷,这样没有规律地进食怕是会搞坏身体,他便只能催着他。 明明在小时候他很爱吃东西的,楚宁心中感觉有些失落。 段渊身边其实是不缺侍者的,他对那些侍者多有防备,估计因为他们是殷非安排过来的,服侍他有,监视也有,但只有楚宁是姜林送来的,不说段渊对他百分比信任,但与其他人相比,确实要好很多。 所以他想试试段渊对自己的容忍度,段渊同意了他的请求其实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此时的段渊头发是黑的,找不出任何的白发,他回忆自己记忆中的段渊,任何时间的他都是已经中毒之后的样子,只有在他穿越之前的段渊还能看到一些黑发。 “你很喜欢我的头发吗?”段渊感觉侍者有些怪怪的。 楚宁不假思索地说道:“少宫主黑发的样子很好看。” “哦?这么说你见过我别的样子?”段渊双眼微眯了起来,心想姜林送来的人果然有问题。 第199章 楚宁心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没有,我只是在赞美少宫主。” “哦……”段渊闭上了眼睛,好像此事过去了,但当侍者将他的头发擦至半干的时候,他施法将头发彻底烘干,然后说道:“你替我束发。” 楚宁顿了顿,他只会为自己束发,曾经也为段渊梳过头发,但那时的段渊发式简单,他几乎不需要费心思,而且段渊也从来不在意自己将他的头梳歪,但在这里的段渊发式是正儿八经地束起来的,自己或许没办法让段渊满意。 段渊见他不动作,挑眉,倒头看他:“你不愿意?” 楚宁摇头,他拿起梳子,道:“我不会束发,若是梳得不好,还望少宫主不要怪罪。” 段渊意味不明的轻“嗯”了一声,楚宁只当他接受了,便开始上手梳发。 在他将头发拢起,另一只手去够发冠的时候,段渊突然开口道:“你知道你在众多侍者中,言行最为无礼吗?” 楚宁一惊,手顿住不动了,段渊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他继续说道:“你对我没有那些侍者一样的畏惧,所以侍者中,也只有你最坦然地看我。” 段渊将发冠递过去,手指无意间蹭到了侍者的指尖,温凉如水,细腻如绸,一般的侍者可没有这样好的皮肤,而且他曾经的身份应当是个从不位居人下的,所以才无法将自己真正地当作一个只为服侍他人的侍者。 楚宁没有说话,他将段渊的头发梳好,又忍不住摸了两下,段渊的头发很长,像流水一般垂顺着,所以梳好很不容易,他不擅长为他人束发,眼下的发式松松垮垮地,又戴冠,反而有些不好看。 段渊并没有在意,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我阿宁吧。”楚宁轻声道,后又苦笑了起来,段渊就是这么叫他的,当时他一身的伤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就被人送去了尊上殿前,那些人从未问过他的名字,只看他与尊上故去的心上人长得相似便为他取名阿宁。 当时没人怀疑过他就是尊上的心上人,毕竟那个时间的楚宁死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毙命。 尊上一见到他,那双黯淡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现在想想,其实他第一眼看到他,就认出他来了,只有自己还在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阿宁……”段渊念了一句,沉默了很久,随后他抬手将发冠取下,满头乌发又如瀑布般垂散留下来:“你为我梳你顺手的发式吧。” “好。”楚宁这回只取了一支簪子,为段渊挽起一半的头发后,他说:“好了。” 段渊挑眉,有些惊讶,随回头看他,却蓦然撞进侍者那明月般的双眸中,眸子里倒映着他的模样,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一抹清辉,心脏无知无觉地跳快了两下,他张了张嘴:“阿宁?” 楚宁垂眸:“嗯?” 段渊站起,挑起侍者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他也好更清楚地看到那双眼睛,以及眼中的自己。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 如涓流之水细微而隐忍,如夜色之中的月色静默。 他松开手,问道:“阿宁,你喜欢我吗?” 第101章 楚宁一愣,没想到段渊竟会说这个,但却下意识点头:“喜欢。” 段渊皱起了眉头,侍者好像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他想问的是对方是不是喜欢他,而不是问会不会喜欢他。 他觉得有些无趣,随手将装有山羊胡子魂魄的木头拿了起来,却不想侍者突然按住了他的手,他一惊:“做什么?” 楚宁看他反应有些大,连忙收回手,他说:“姜林说这容器做得粗糙,让你暂时别用。” “……”段渊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木头,他画了口耳鼻,是为了让魂魄能看到,听到和言语,听看的功能应该没问题,但说话估计有些困难,粗糙是肯定的:“我自然知晓,无需他提醒。” 楚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说道:“我替你把这木头刻一刻吧。” 段渊挑眉,有些新奇:“你会雕刻?” 楚宁微笑:“玩过。” “你重新寻一块木头吧,这块已经纳魂,不适合给你这么刻了。”说着他将木头放在了案桌上,想了想,他将木头上的金丝线绳取了下来,递给侍者:“这个给你吧。” “给我?”楚宁有些意外,他接过线绳,感受到绳子上的灵力,发现这似乎是一件金属性的法宝,现在的他没办法探查 更多,但他觉得如果这法宝品级如果够高,应该很适合段渊,他试探地问道:“这件法宝似乎很适合你,你不用吗?” “你怎么知道适合我?”段渊看了她一眼,道:“我自己的灵力编织的线绳更好一些。” 楚宁低头手中的金丝线绳,段渊是没有本命法宝的,那个后来被他炼化的屠生玉被他开发出了一些除镇器外的别的用途,却还是没办法杀人,他的法宝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用过就扔掉,唯有他用灵力编制的金丝是他最为顺手的杀人利器,不过灵力杀人到底容易破解,所以他又用灵阵弥补这个缺陷,说到底,这件金丝线绳可以说是为段渊量身定的法宝。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让姜林为你炼制一件更为高阶的线丝法宝?” 段渊淡淡道:“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不过现在他倒是可以肯定眼前这个侍者的不简单之处了,他似乎和姜林意外的相熟,对姜林的了解要比一般人多一些,起码知道他的大多数法宝都是姜林为他炼制的,但姜林常年在泛叶宫,他每一次的出行都有记录,自己更是从未离开过,而眼前这个侍者似乎是向着他来的,他是怎么搭上姜林,还让姜林同意将他安插到自己身边的? 第200章 他正欲开口询问,就见侍者在琢磨着怎么将金丝线绳戴上,他迟疑了一下,从侍者手中拿过法宝,又一只手捏了一下侍者的手腕,示意他将手伸出来。 楚宁有些惊讶,呆愣愣地将手伸了出去,然后看到段渊将线绳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楚宁再见到姜林时,他已经刻完了那块木头,一个最简单的小人,脑袋上也被他钻了一个孔,穿了一根麻绳,然后吊在窗户下,段渊给他的木头不小,他分成了两份,还有一份他准备刻点别的东西,还未动工,姜林就给他递过来了一块红木。 他抬眼看姜林,忍不住避开了些那红木:“这是什么?一股子血煞气。” “七金木,是段渊那副面具的边角料。”姜林说道:“这可是好东西,这世上比他更好的木头就只有段渊被毁的那副被浸泡过灵湖水的七金木面具了,可惜被殷非那个不识货的毁了,残渣都不剩一点,雕刻现在他的那副七金木的边角料只有这一块是最大,你要是有空拿去刻一个什么东西?” 楚宁并不像碰这个浑身都散发着不详的东西,这种红色七金木雕刻的面具给他带来的回忆净是些不美好的,他连段渊的那副面具都不想碰,于是拒绝道:“你自己不会刻吗?” 姜林说:“这是给九渊的。” 楚宁沉默了片刻:“……给他做什么?他已经有那么大一副面具了。” “会有用的,你做个平安扣吧。” “平安扣?用这个?”楚宁想拒绝,这块七金木没有一点是可以和平安沾上边的。 “其实也可以不用刻,我自己拿去磨一磨,磨个球其实也一样,反正又不是我戴。”姜林叹息一声,惋惜地将木头收了回去,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想到九渊戴个球也挺有意思的。” 楚宁太阳穴一跳,脑袋里也有了画面,他一把拉住姜林:“给我。” “哦?”姜林低头看向楚宁拉住他的手腕,惊讶道:“他把这个送你了?” “嗯……” 姜林感叹:“他对你怎么总是格外的宽容?即使你换了一副模样。” 楚宁拿过红七金木,感觉手上有一点淡淡的灼烧感,不知是不是错觉,但他还是不适地将木头放在了桌子上,突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姜林:“如果给段渊炼一件本命法宝,你会给他做什么?” 姜林挑眉。攀上窗台坐下,他问:“你希望我给他做一件本命法宝吗?” 楚宁没有否认,但其实细想,段渊后来地本命法宝屠生玉好像本来就是姜林炼制出来的,但如果让段渊在得到屠生玉之前获得本命法宝,是不是可以避免去炼屠生玉了?也能让段渊少些遗憾。 “他有更好的法宝,不需要我炼给他。”姜林说道:“九渊是意料之外的,我不需要参与他太多,我只需要把你们的烂摊子一一归正就好。” “……”楚宁心想,这个姜林所知的好像非常有限,他知道自己的来历,却不知道更久之后会发生的具体事件,就比如他不知道段渊并没有如他所料地那样获得那件所谓更好地法宝,而是把他炼制地人器炼化了,他想开口提醒姜林这一切可能被不会如他所愿的发生。 但话还未说他又意识到了一个矛盾之处,姜林是不希望未来发生变化的,但他的目的又是将错误纠正,那么时间来回数次在他看来,是正确的还是错位的?如果告诉他会发生的一切,他会按照会发生的一切继续走下去,还是及时止损,避免无数次的重启? 他感觉自己所知太少,很多想不明白。那盘棋他是棋子,姜林是被投入棋盘的执棋人,那他为段渊安排的未来没有如期发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还是意料之中呢? 他看向姜林,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来:“现在你是尘世之中的人了吗?是不是意味着你也开始变得身不由己了?” 姜林神色一变,他看着楚宁,那一瞬间,他好似梦中那个红发人那般肃穆端庄,楚宁心头一颤,但只有一瞬间,他又笑了起来:“不然呢?天永远不可能真正插手人间的事,制定好了规则便再做不了更多了,我们身处其中,便如游鱼寄水,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天为河流划好走势,剩下地便只能任其自行发展了,他的出现不过是尽量地将试图改道的河水扭转回去,但即使他将河流纠正了,曾改道过的事实也已经发生,土地被浸透,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一身的水。 “如果,段渊没有将你说的那件法宝炼作本命法宝,你会怎么做?” “没有如果。”姜林看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九渊应该确实没有按我想的去走,那也是他的命,但我还是会把选择摆在他面前的。” 说到这个地步上了,想要姜林为段渊锻造一件法宝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他有些失望,在手中原本为段渊刻对象的木头上用刻刀划了两下,他又抬头问:“你来这里是为了让我帮你刻平安扣的吗?” “顺便看看你怎么样了,我去找九渊。”说着姜林跳下窗台,走了几步,他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点了点自己的手腕说道:“你最好把金丝线绳遮一遮,不要让别人看到九渊的东西在你身上。” “为什么?” “你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不要太打眼,虽然你早晚要死,但你也不希望死的太早吧。” 第201章 楚宁点了点头,看着姜林离开,他将目光又落在了放在桌子上的七金木上,七金木并不少见,在他长大的上清山里,子虚就有一方七金木案桌。 七金木虽是木,名字带金,但他却属水,与水更亲和,七金木本身看起来并无特色,不做改造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木头,但它却能遇土能生,遇药可医,遇毒则杀人。 亦是诸多炼器师常用到的材料。 段渊曾有一副浸灵水的七金木面具,其作用应该是可以更容易与神器感性,而现在的这块七金木却带着血气。 若不出意外,这便是血祭出的七金木,是完全不能再用以沟通神器了。 但将其锻造成了面具,到底成了人器,可这块小小的边角料为何要做成一个小配饰,未锻造,也不能算是法器,那其作用是什么? 楚宁有些想不通,这赤红色的木头也让他有些忌惮,于是他用一本书将其挡住。 既然姜林没有说工期是多久,那就最后再说吧。 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才回段渊那边,但刚入门,他就看到从屋里匆匆走出来的殷千星。 他蹙眉,有些不痛快,便没有来得及让路。3 殷千星看到迎面走来的侍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从未见过他,但他并未多想,正要绕开那侍者时,目光扫过对方的手腕。 侍者的手腕被袖子遮了大半,隐约能看到系着什么东西,坠着两颗小巧的红玉珠子。 他并未在意,只觉得那红玉珠子颇有些漂亮。 第102章 楚宁进屋,看到段渊正坐在躺椅上,手里捏着一只巴掌大精巧的白瓷女娃娃,长发柔顺地垂在躺椅上,以往段渊是束发,虽长却也规整,不像现在让他梳的,总有些不够端庄,但比之前看起来要更长一些,此时的他越发地像记忆中段渊慵懒地模样。 此前段渊曾问过,是不是喜欢他的头发,他不否认。 这在泛叶宫或许还是该束发,看着更严肃一些。 “这是什么?”楚宁将刻好的木头放在案桌上,段渊只向他这儿投来一个视线,便又去看他手中的瓷娃娃了。 瓷娃娃像中原那边年节会画的福娃娃,扎着鬃角,穿着红肚兜,还抱着一条大鲤鱼。 段渊没有回答,他感受到侍者的靠近,突然将瓷娃娃放下,抬头看他:“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楚宁一顿:“我身上有什么味道?汗味?”他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服,除了皂角的香味便闻不出别的什么气味了。 段渊皱起了眉头,他回答不上来那是个什么气味,只觉得有些熟悉,他凑近侍者闻了闻,那种味道很淡,靠近了反而更淡,贴在侍者身上便消失了,他有些狐疑,他可以肯定这气味是侍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或许是什么对象在他身上,但侍者本身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力量,竟可以掩盖这种气味。 他远离侍者,那股气味便又开始变浓了。 哪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气味凑近了闻不出来,远了反而可以的? 他一时想不明白,那气味不难闻,却让人心里直发慌,于是他说道:“你去洗澡换件衣服。” 楚宁一头雾水,点点头,走了。 段渊看向桌子上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头小人,他拿起来看了看,竟然觉得那小人偶有几分眼熟,他左右看了看,视线扫过垂在胸`前的鬓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偶有点像他,只是这人偶广袖长袍,他从未穿过这种看起来是中原打扮的衣服,又许是眼睛不好刻,便将眼睛闭着,长发只一根发簪挽起,多的便披散着,毕竟是雕刻的,不会凌乱,端的是庄重肃穆。 但看着看着他又觉得不像了,这发式是今日侍者为他梳的,衣服他也从未穿过,这木偶面容简陋,只凭这些个特点根本没 办法断言这就是他。 或许这是侍者在中原认识的人? 一瞬间,他的心情如晴转阴云。 他是把自己当做谁了吗? 楚宁回来时,发现段渊的表情有些不对,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他心中有些不安,谨慎地开口询问:“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段渊看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他,不过一个侍者而已,但当他看到那双温和的双眼时,他又心头颤了一下。 “阿宁,你是喜欢我的吗?”他问。 “是。”楚宁不明白段渊怎么了,为什么又要问一遍这个问题,但无论段渊问多少次,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喜欢你,我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 “……”段渊心情雀跃了起来,这是他要的答案,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你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对吗?” 楚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现在是阿宁,是一个短暂留在段渊身边的侍者,他不可能给段渊任何的承诺,因为他做不到,但当他看到段渊那双期待的眼神时,他又有些不忍了,现在的段渊多美好啊,可他们真正相遇时,他已经被过去的一切摧残得面目全非了。 “我不会放开你的。”楚宁说,“无论你离开我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这番话出自真心,他也为此而行动,但他却从来没想过段渊为什么这样要求,当他看到段渊堕魔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段渊一直渴求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段渊怔了怔,他望着侍者的眼睛,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有些眼熟,好像曾经就有人这样一直看着他,于是他便问了出来:“我们是不是曾见过?” 第202章 “见过。”楚宁想起每一次对于段渊而言的初见,他似乎对自己总是不同的,这份特殊让他格外的甜蜜,以至于弥补了他被囚于一隅的苦闷。 段渊皱眉:“但我怎么不记得?” “这不重要了。”楚宁笑道:“你总有一天会永远记得我的。” “那这个木偶是我吗?”段渊指了指案桌上的疑似他的木偶。 “是啊。” 段渊眉开眼笑:“为何是这副穿扮?” 楚宁愣了一下,随后便说:“因为我是中原人。” 楚宁将那块七金木雕刻完毕已经是半月之后,这半月来,他感觉自己这具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这具身体存活的时间要比他预料的时间短得更多。 姜林来拿平安扣的时候,看着他笑道:“或许你可以去和九渊告别了。” 楚宁有些不舍:“这才一月不到。” “你还想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吗?就是我愿意,也有人不愿意。”姜林用一根金色的绳子将平安扣穿好,他说道:“我看得出九渊对你的态度越发的亲密了,但这可不行,你在他眼里是早晚会死的,避免让他更伤心,你要及时抽身离开。” 楚宁沉默不语,手不由自主地摩挲戴在腕上的金丝线绳,片刻,他问:“我可以把这个带走吗?” 他们最初的约定是除了记忆,什么都要留下,可这是段渊送他的,还亲自替他戴上,他想将其带走,他舍不得。 但姜林却无情地摇头:“你带不走的,这是法宝,纵使现在九渊已经送给你了,但你就真的将其当做了一个只能用来看的配饰了吗?他怎么可能把法宝送人当个配饰用呢?” 楚宁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姜林也没有解释,随他去想象,他食指勾着平安扣上的绳子,甩了甩,说道:“你早些去道别吧,省的拖太久,事情出现变故。” 最近段渊的学习繁忙了很多,他需要修习的术法越发的凶险了起来,他不敢懈怠,精神崩的很紧,常常于睡梦中惊醒。 后来他便用纸折了一只蚂蚁,施法让自己能睡得安稳,楚宁倒没想到这只蚂蚁竟然是段渊为自己弄出来的,他有些心疼,却没有任何办法替其分担。 段渊之前抽的魂魄被他封在了上次楚宁看到的瓷娃娃里,除了那一抹魂魄,还有他后来抽的其他魂魄,至于楚宁刻的两个木偶,皆被他放在了柜台显眼处。 段渊早出晚归,而楚宁被限制在段渊院子附近活动,他知道这是段渊怕这里的人伤害他,但他还是忍不住苦闷。 他做好了道别的准备,可看着段渊时,他又忍不住心亏,明明前不久段渊才问过他会不会留在他的身边,虽然自己给他的回答并不是他想要的。 段渊睡得很快,他在那些诡异的术法上有所精进,却在别的方面耽搁了,日后不知他能不能追得上,但又想到他后来见到的段渊,他的修为确实不算高,但那些术法却运用自如了,无人敢冒犯他。 他在段渊床边坐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明天在说。 明早他醒来就走…… 可事与愿违,不知是姜林一语成箴,还是他真的太拖沓,事情当真发生了变故。 他推门出去时,便一眼看到了守在门外的一个人:殷非。 楚宁心头大震,殷非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亲自来这里? 但事情容不得他多想,他连忙退回房间,想要关门,可他现在不过一具凡人之躯,无论如何都无法躲避一个修士。 门关不上,一股吸力又将他吸了出去。 脖子被卡主,他并未感到任何的杀意,但死亡的阴影却向他逼来。 杀死一只蝼蚁只需要轻轻用手指碾一下。 “你就是让我渊儿分外在意的小虫儿?”殷非饶有兴致看着他痛苦的神情:“是从哪儿爬进来的?” 他的手慢慢收紧,眼看这小侍者便要气绝,却不想他手腕的金丝线绳突然暴起,直冲殷非面首。 但殷非毫无所惧,他只轻轻一捻,便将所有金丝捻在了指间,他搓了搓金丝,然后一拉,楚宁的手便被他拉了起来,他笑眼感概:“当真是重视啊。” “你……想做什,么?”楚宁死死地扒着殷非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的渊儿有更好的,你算什么东西?”殷非挑眉,也不生气,他手一握,灵力顺着金丝震入楚宁的手腕。 一瞬间剧痛令他眼冒金星,随后他便感受不到手的存在。 筋骨寸断,血肉无痕。 殷非勾唇浅笑:“你或许还有一些用处,渊儿长大了,越发的叛逆,该好好敲打敲打才行。” 楚宁心一凉,自己无论遇到什么非人待遇都可以及时自绝离开,但如果段渊被惩罚,他会遭遇什么?他不敢想,这里从不缺少折磨人的手段。 殷非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无需担忧渊儿,我怎么会伤害他呢?作为父亲,我只是希望他能收收心思,好好修炼罢了。” 顺着他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脸。 楚宁心中警铃大震,他现在必须立刻离开,否则他绝对会伤及神魂…… 第103章 无人告诉楚宁,他死后,身体并不会消失,他拼着伤魂的风险想为段渊留一段消息,但却被殷非轻而易举的截了下来,那一瞬间,楚宁感觉自己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随后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 第203章 伤及魂魄需要很长时间去修养,姜林去找过楚宁许多次,竟一次也没见到,不由得有些担忧,怕楚宁真出了岔子。 这日他从宅院回来,正巧看到段渊从工房回来,他瞥了姜林一眼,便当作什么也没看到径直走了。 自从楚宁那夜被杀,殷非斩其一臂置于段渊床前,楚宁刻下的木偶皆被毁去,他便受了刺激般再也不开口说话了。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他的一些操作。 那日晌午,段渊没有出房门,自己又察觉那具身体已死,原以为是按照计划那般结束,段渊一时不愿接受难过才如此,却不想楚宁是被殷非所杀,还斩下看了系着金丝线绳的那一条手臂。 那条手臂绵软无力,筋骨寸断,像一滩烂肉,而金丝线绳已经损毁,红玉珠子碎了一颗,另一颗也出现了裂纹。 殷非没有取下金丝线绳就是想告诉段渊这条手臂的主人是谁,这便是他的警告。 姜林尚不知此事,再见到段渊时,他失魂落魄,而殷非也在,他令段渊跪下,询问他来历不明的侍者是谁带进来的。 段渊不答,垂首跪着,视线焦点落在一片空处,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殷非的问话。 姜林上一回见段渊这样还是在段秋水死的那段时间,眼下段渊又是这伤神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段渊竟对楚宁已然上心,有了情。 这才不过一个月,段渊怎么就情根深种?他是这般痴情之人吗?那不过是一个侍者而已…… 段渊不回答,殷非也有些不满:“怎么?是觉得我已经奈何不了你了吗?” 姜林看段渊的状态怕是真这么觉得了,似乎自觉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生死于他已经没有什么好在意的,通俗而言,他想不开。 那一瞬间姜林突然觉得头好痛,段渊好难带。 姜林断不能让段渊死在这里,而且他如果落在殷非手里,怕是没那么好死。 于是他站了出来:“宫主,此事是我一人所为。” 殷非眉头拧了起来:“姜林,莫以为我信任你便可肆意妄为。” “宫主,我只是关心少宫主,少宫主独来独往,无交心之人,成日苦闷于修行无益,我便做了一个小人陪他片刻。” “……”段渊有了反应,他猛的抬头看向姜林,眼中满是震惊。 殷非挑了挑眉,不信:“若是做的小人,我怎么会瞧不出来?” 姜林本就来历成迷,他说:“自然是我族的密术。”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段渊,他脸色惨白,难以接受的模样,他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这小人存活的时间越短,便越逼真,您瞧他与真人无异,只是因为他本就只一月时限,您即使不除他,他也该死的。” 段渊的眼神一瞬间黯淡无光,姜林看得心中一跳,不知段渊为何这么大反应,阿宁是假的,不是该认为他还可以再做不是吗?难道他就非要之前那个? 殷非沉默了很久,最终他还是冷声道:“此事你无需多管,他有千星陪伴就够了。” 殷非放段渊离开时,出门便见到了在外焦急的殷千星,段渊看到他脚步一顿,但很快他又当做没有看见般走了过去。 殷千星满脸愧疚:“九渊,对不起……” 段渊没有搭理,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殷千星更加不安了起来,他追上 段渊,挡在了他的面前,小蝴蝶从他身上飞出落在段渊身上,他说道:“九渊,那日如果不是我看到了那个侍者,父亲,父亲或许不会知道他的存在。” “对不起!” 段渊眼中爬上疲惫的神色,他看了看小孩,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拍在了他的发顶,似乎在安慰又或者是原谅了他,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弹掉那只安静落在他肩头的蝴蝶,走了。 姜林慢一步走出来,看到了那一幕,心情有些复杂,段渊的性格实在难以在这里存活,他原以为段渊至少该迁怒一下,但却没有。 殷千星看到他,似乎有些惧怕,低下头便想要离开,姜林开口道:“就是没有你,那侍者也会离开他的,只是这种方式搭上了你而已,你也并非有意,无需介怀。” 殷千星惊讶地抬头看他,一副没想到姜林会安慰他的样子。 姜林无奈地摇摇头,跟上了段渊,看段渊去的方向,是要回去,他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做一些更过分的激一激段渊了。 …… 近两个月段渊都没有理过他,也不理任何人的搭理,除非他主动找谁,这段时间他的脾气也暴躁了很多,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他已经心生畏惧。 这应当是好的变化,但姜林却有些郁闷,段渊的行为开始变得偏激,他怕对方修行修岔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去与他谈谈心。 却没想到段渊对他的目的了如指掌:“我无需你来开导。” “……”这是段渊这段时间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大概意思也是希望他滚,姜林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他看到段渊将一根根手指长短的木棍插进他窗下的土壤里,想了想,他拿出楚宁刻的平安扣。 平安扣款式简单,楚宁在上头刻了些别的花纹,像棵月桂。 他放在窗台上,说道:“这是他刻的。” 段渊手顿了一下,仅此而已。 姜林没打算将真相告诉他,太麻烦,毕竟段渊好像已经接受阿宁只是一个被他制作出来的假人,没必要再去改变想法了。 第204章 他说:“你最近修习的术法已经有些超出你的控制了。” 段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抬头看他,他陷入了沉默,姜林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正要开口再说什么,段渊却先说道:“我知道你们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 “……” 段渊站起来,看向他,神色淡漠,他轻声道:“我会如你们所愿。” 姜林叹息,没有再说什么了。 楚宁沉寂了半年之后终于有了动静,姜林感受到那边的变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赶了过去。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满天飘荡的水珠,却不见楚宁的身影。 “楚宁?”姜林看着那些飘荡却不落下的水珠,喊道:“你还好吗?” “或许吧。”楚宁没有现身,又或许是无法现身,他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中,找不到来处。 姜林皱着眉,楚宁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糟糕:“你当初不是可以直接离开吗?” 楚宁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是来收取神器的吗?但是很抱歉,我现在,好像很需要神器。” 姜林有些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不,我只是来看看你,至于神器,我会在下一次合作时收取。” “我知道了,谢谢你。”楚宁语气有些虚弱,现在他或许需要休息,但他还是问道:“段渊怎么样了?” “啊……”姜林想了想,说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他可能会死在这里。” 漂浮的水珠激动得晃动了起来:“为什么?他出了什么事?” “没有,你不用担心,下一次合作,我会将他带来这里。”姜林确认了楚宁的状态便不想多留,他说:“你快些恢复吧,我不可能把神器一直放在这里。” 楚宁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姜林的下一次合作并没有给出准确的时间,但时间对于需要修养的他而言,仿佛指尖流沙,过得很快很快。 以至于他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再次见到段渊。 更没有做好准备见到一个堕入魔道的段渊。 第104章 段渊的道心毁了,一朝入魔。 楚宁将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尽数用在了凝聚身体之上。 当他出现在段渊面前时,段渊看向了他,并没有惊讶,但也不是早有预料,段渊没有问他是谁,而是问道:“你曾见我的娘亲吗?” 楚宁心里一咯噔,段渊堕魔怕是和他母亲有些关联:“她怎么了?你又为何堕魔?” “……”楚宁的话无疑是肯定了段渊的疑问,他慢慢转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无力地倚靠在柱子上:“你知道我娘亲做的一切对吗?” 楚宁沉默了。 此时一缕黑雾从段渊身上飘出来,在楚宁面前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兽形,楚宁一惊,认出了这妖兽:“魂崩前辈?” 魂崩和禺同作为此天道之前的妖兽,他原以为魂崩也和禺一样能知晓前世今生,未曾发生但楚宁却已经经历的事,但显然,魂崩并没有认出他来,反而一眼看出了楚宁藏在身上的昆吾刃:“你这小娃娃是谁?昆吾刃分明还在藏刀阁里头,你怎么会有我昆吾刃的气息?” 楚宁一愣,一时想不到缘由,直说这刀是段渊送的显然不可能,那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若是自己说了,少不得还要解释更多,他想了想,道:“此事说来复杂,你那刀确实还在藏刀阁里头,我这把你就当是个赝品吧,眼下怕是有更重要的事。” 他看着闭眼休憩的段渊,此刻他周身的气场极其低沉,明眼人都能看出段渊内心非常的痛苦,他心疼地抚摸他地脸:“段渊,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段渊睁开眼看他,眼底是漆黑一片,像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什么都照映不出来,连光都逃不出来,他面露绝望:“为什么她要放弃我?” 楚宁一愣,段渊抓住他的手,问他:“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对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她为什么不要我?” 楚宁不知道,他难以感同身受,他的记忆里就没有享受过母爱,也不知道被挚爱背叛是个什么样的感受,他只能以世俗对其的理解去了解,母亲是天然爱自己孩子的,天下间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去死,是此世间最为伟大的存在,她们对孩子的感情也是最为无私的,最不求回报的。 他不否认段秋水是真真切切地爱着段渊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理解段秋水为什么要算计段渊犯下弑母之罪,断送他所有的前程。 纸包不住火,在得知段渊失忆忘记自己亲手杀死自己母亲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 “是为了神器吗?为了黎号镜?”段渊直直看着楚宁的眼睛,眼中疯狂慢慢浮现。 楚宁心惊,堕魔的修士心智会逐渐被恶意侵蚀,走向极端,这是他们为祸一方的一大因素。 段渊推开楚宁,走到荷花池边:“都这么想要神器吗?不惜为此屠我全族,一个母亲甚至愿意将儿子舍弃,算计我,诱害我……” 我永远不在你们的首选! 若是如今他堕魔是所有人期望的,那么他们成功了,同样的,他们该承担他的愤怒。 潜伏在整个宅院之下的金色灵阵升起,院中花草受其阵汇聚的灵力滋养生长得更加旺盛。 第205章 可下一瞬,灵阵在段渊的控制下发生了变化,魔气爬上了灵阵,与金色阵纹相交缠,最后融入灵阵之中。 灵阵的作用彻底转换,花草枯萎,树木腐朽,只一瞬间,原本生机盎然的宅院仿佛经历数年的风霜,破败不堪,土地又被魔气污染。 整座院子唯有荷花池被一股灵力包裹着负隅顽抗。 段渊嗤笑了一声,金丝轻而易举地刺破了那层灵障。 最终,院子里最后的生机断绝。 他用金丝将藏在淤泥之下的东西翻了出来。 段渊看了一眼附着在镜子上的淤泥,皱了皱眉,但还是用手接住了镜子,镜子已经破碎,缺了一块,他看着镜子,镜子将他所在的场景照得清清楚楚,连被他遮挡的部分都映在了镜子中。 但他好像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他并不在意其中的缘由,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 毁了这面镜子。 他并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脑海里闪过当年凌音打碎镜子的画面,但他再也没有想更多,他不会像凌音一样死去。 金刺几乎是一瞬间将镜子刺穿,封在镜中的灵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平衡,争先恐后地向外冲出去。 “哎呀,小娃娃!!”魂崩化作一团黑雾瞬间将神器与段渊包裹住,挡住了几乎所有灵力冲击。 恐怖的灵力冲波令楚宁脸色一变,他一把将段渊拉了过来,又将他手中的镜子推了出去,最后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化作一道水墙挡在段渊面前,他怒吼:“你做什么?” 段渊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一般,楚宁反应再及时,镜子也是在他手中碎开,灵力及碎片将他的手崩得皮开肉绽。 楚宁抓着他的手臂,不敢去碰他的伤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可惜吗?”段渊冷漠地看着他,那只手仿佛不是他的,他甩开楚宁的手:“你们想要神器,我会给你们,但你们也休想完整的得到你们想要的。” 他握拳,混杂的灵力覆盖在他手上,竟开始修复他的伤口。 魂崩重新化作兽型,他叼着破碎的的铜镜,道:“碎片少了一块。” “在我这里。”段渊摊开手,楚宁看到一块碎片融入了他的手心。 楚宁一怔,他曾无数次思考段渊是如何将自己炼做人器以祭天祈之阵,他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去改变那一切,那才是一切结束的时候。 他一直以为那计划是从段渊成为尊上以后才开始策划,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切竟从这里埋下伏笔,他后知后觉,已经错失了那一次改变的机会。 “我不想要神器。”楚宁流着泪,他说:“段渊,我是为你来的。” “我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他看着段渊震惊的眼睛,那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有了自己,他此刻突然明白了段渊为何因此堕魔,经历那么多,他竟才知道段渊想要什么。 他亲吻段渊的头发,虔诚地轻声道: “无论你失去什么,你都要记得,我会一直爱你。” 你会是我愿意舍弃性命也要选择的存在,而我能够付出的,是否是你想要的呢? 第105章 姜林被段渊毁了灵丹,修养了一段时间才和段渊提起神器之事,料想段渊当天便会去证实,他也不急,于是慢了段渊一步,却没想到就慢了这一步,事态就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镜子本是只缺一块,缺少的那一块并不影响整面镜子的完整性,可现在缺了两块,镜面无法再恢复成一整块,无数大小碎片勉强拼凑在框内,稍稍一抖都可能抖掉一些碎屑。 姜林看了看仿佛无事发生的段渊,又看了看担忧段渊的楚宁,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飘在空中,警惕他的魂崩身上,他有些惊讶:“你竟然跟了过来?你果然还活着。”上次见还是在刀宗的藏刀阁里,而且那次段渊启动传送阵的速度太快,他什么都没看清。 魂崩化作一只巨兽的模样,试图以体量去给姜林压迫感:“你认识我?” 但魂崩的想法显然落了空,姜林毫无畏惧,只是眯了眯眼,说道:“不认识,但我认识前天道的气息,你是前天道的生灵。” “小娃娃知道天道更替?你是什么人?”魂崩散做一团黑雾,扑向了姜林,但却突然被一道气挡了回去,他撞回段渊身边,震惊道:“你不是此间之人。” “我当然是。”姜林不欲与他多说,反正是一个已经没有了躯体的前天道生灵,不足为惧,他看向段渊,问道:“九渊,你为何打碎镜子?” 段渊显然心中有怨气,不愿回答他,反而问了回来:“你要这镜子又是为了什么?” “我若告诉你,你就要把碎片拿来。”姜林看了他的手一眼,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这碎片融在你身体里对你并没有好处。” “无所谓,既然你不说,我也懒得听了。”段渊抿了抿唇,他走向宅院大门,却在跨出门坎前,他突然停下:“你曾说过,镜子于我而言是个巨大的筹码,若你没有骗我,便意味着你也无法使用,既然如此,你想拿去就拿去吧,做什么都无所谓,但我有一个条件。” 姜林接过楚宁递给他的镜子,看向他:“什么?” “在殷非死之前,你不可以将镜子拿到人前来,他死后,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都可以。” 第206章 姜林问:“你想他什么时候死呢?” “不知道。”段渊低头沉思了片刻,他说道:“应该快了吧。” “你得提前告诉我,你不能乱来。”姜林有些不放心,他可以预测很多事情的发展轨迹,但除了眼下这个未来穿越过来的楚宁无法去准确观测外,便只有段渊这个空白的存在了,他获得的记忆与智能受肉身的影响十分的有限,段渊的存在太特殊,往远了看不到,回头看,过去又在消失。 段渊正在被抹除存在,他就像行走在水面之上,波纹只在他离开的那瞬间存在,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段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他难以推测段渊会做什么,也经常被段渊打破计划,他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变量,有时候姜林会想,他看不到段渊的人生轨迹,是不是法则在阻止他也像楚宁那样为了达到目的去干预段渊的人生? 段渊似乎没有想太多关于殷非的事,他歪了歪脑袋,说道:“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我杀他还需要布置一个计划吗?” 姜林说道:“这里全都是他的人。” “你觉得他们有忠心?”段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嗤笑:“真好笑啊。”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那一瞬间,关于这里的一切他都将遗忘,若按正常人的思维,他应该好奇自己忘记的东西而折返回去,但段渊的好奇心向来就少,他只是顿住,自己思考了片刻,似乎没想出什么,便干脆直接不管,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了。 这样的段渊让楚宁有些担忧,他问姜林:“为什么他会想起当年的事?而且她他为什么会知道真相?” 姜林有些头疼,他摇摇头,说道:“早晚会想起来的,至于真相,是我说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楚宁有些愤怒,但很快他便发现了姜林的不便之处:“你的灵丹怎么没了?” “九渊挖了。”姜林满脸无所谓地说道,仿佛没有了修为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他说:“我害他堕魔,他以牙还牙,毁我修为,挺公平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楚宁难以理解,他们把修行当成什么了?说堕魔就堕魔,说毁丹就毁丹? 姜林叹了一口气,苦恼地看着手中破碎的镜子,他说:“只是想看看段渊体内属于黎号族的灵力是否还在他体内,是否还活跃,是否可以被人夺走?” 楚宁气急:“你得到了什么样的答案?没有别的办法去知道吗?你非要让他堕魔?你口口声声说这里凶险万分,段渊在这里群狼环伺,你却让他堕魔?现在你又散失了所有修为,他若是被人觊觎上,谁能救得了他?” 姜林忍不住后退两步,他无奈地说道:“当然要堕魔,否则他永远不会迈出那一步,黎号的灵力也会一直沉睡在他身体里,你莫要小瞧了魔修。” 而且魔修不魔修根本无所谓,天道一视同仁了。 随后他对楚宁说:“随我走吧。” 楚宁几乎和神器绑定,能去哪里要看神器在什么地方,且范围划分还很灵活。 姜林遵守与段渊的承诺,不会将镜子公之于众,于是放在了自己的房中。 这镜子给他的范围实在难以琢磨,第一次是整个灵湖供他活动,第二次是一个宅院,这一次更小,只有一座房子的大小。 他不知道这个范围是镜子根据人为建筑去划分,还是每一次的位置变更所处的灵力影响,他只知道,这里,段渊完全不会过来。 姜林为了养伤,也几乎不怎么出门了,所有的信息都由段渊送来的千纸鹤传达,姜林倒是完全不会怀疑段渊骗他。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叫卡尔塔的殷千星倒是来得渐渐频繁了很多,而且每次卡尔塔的到来,姜林都会将他强制封在镜子里,避免他出现。 卡尔塔似乎自由了很多,以往只能陪着段渊才能出宫,但最近似乎只要获得殷非的许可便可独自出行,虽然会带着一些监视小物。 卡尔塔很偏爱中原,或有目的或是带着游乐的心思,常常去那边,偶尔还会带一些买来的礼物送给姜林。 不知道段渊有没有…… 楚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此时的段渊好像从来没去过中原,而且他后来去中原的次数也很少,几乎没有真正游玩过中原。 他看待卡尔塔有些复杂,卡尔塔与他一样,是炉鼎之体,且他是有目的性地放在段渊身边,但不知为何,卡尔塔,姜林和段渊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 段渊不知道也就算了,卡尔塔不知道自己的体质也可以说得过去,自己也是很晚才知道自己是炉鼎之体,但姜林怎么会也不知道? 或许可以问一问。 但让他有些意外,他发现姜林似乎越来越像一个人了。 直到段渊的一封千纸鹤,让他确认了这个猜想:“姜林,你与千星似乎越发亲近了,你曾警告我不可对他上心,但为何你却擅越雷池?” 那一瞬间,楚宁犹如五雷轰顶,这一番话似乎在告诉他,姜林动情了,这简直难以想象,甚至感到惊悚。 在他的印象里,姜林是那位梦中红发执棋人的化身,给他的感觉太过深刻,祂与另一位执棋人落子相争,世间万物皆是祂们的棋盘之物。 仿佛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明,三界法则出自他们之手,四季轮转,日升月落,皆是他们制定的游戏规则。 第207章 他亲眼看到人类诞生于他的棋局之中。 他问姜林是不是那个人,姜林明白了他说的是谁,却没有否认。 而那样的存在与人类是截然不同的,他们看待人类与看待棋盘上出现的任何生灵物体都是一样的,他们绝对的平等。 作为执棋者获胜的那一方,祂或许比黑发人要更加强大,可如果祂对某一方产生了偏爱,会发生什么? 楚宁找到了姜林,开口便问:“你也有心吗?” 姜林惊讶地看他:“为何这么问?” “你喜欢卡尔塔?”楚宁又问。 姜林没有否认,而是说道:“喜欢这种感情有点复杂,我不明白,像你和九渊那样?” 喜欢和爱确实是一种复杂的感情,即使同样是爱情,它也会有不同,他不敢说和他的一样,于是他没有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知道卡尔塔是炉鼎之体吗?殷非将他放在段渊身边,又不准别人靠近段渊,可能是为了培养他们的感情。” 但他没想到姜林却一脸茫然:“炉鼎之体?略有耳闻。” 楚宁觉得不可思议:“你不知道炉鼎之体?” “知道,我在书上看到过。”姜林陷入了沉思,他绕着楚宁走了两圈,说道:“我一直觉得卡尔塔的体质有些奇怪,但天道更替是大事,五千年不足以将最初的混乱平息,不在我设想内的东西很多,于是我才没有在意。” “难道炉鼎之体的存在并不在你的设想之内?” “是的。”姜林眉头皱了起来,他说:“因为有过前车之鉴,天道并不希望出现太多修士,恰巧天道更替之时,登天之路被毁,现在正是实施此间天道理想三界的最佳时机。” 楚宁心惊胆颤,难怪姜林总说段渊的孽障无需在意,世间修士皆无需为自己的恶赎罪,修士穷尽一生去消除自己的因果就是为了飞升,如今姜林亲口告诉他,没有这个可能了。 那如今的修士正魔乱象是否也是祂们的有意为之? 此时姜林看向他,说道:“于修士有益的体质本该消失,不想现在居然还有,你与他一样,你也是炉鼎之体?” “我……”电光火石之间,楚宁突然想起了天祈之阵,段渊曾提起过,天祈之阵是黎号先祖禺肉身所化,那就意味着那是此间天道之前的东西,不该存在。 而段渊并没有来得及学习到黎号族太多的术法,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天祈之阵。 段渊说,天祈之阵是姜林为重聚一个人的魂魄而开。 殷千星死过很多任,他未来见到的殷千星不是卡尔塔,这意味着,卡尔塔死了,如今姜林对他产生了人的感情,天祈之阵为谁而开 此时已经不言而喻。 想通这一切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走,只是眼前一花,他便落到了一片满是星辰的地方。 楚宁惊魂未定,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看着这天上地下,分不清方向的世界,过了许久,他忽然听到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他突然意识到,是天道。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天道对他行为的干预。 他四处张望,看到了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片霞云。 他向那边走去,星辰似乎就在他身边,却又怎么都看不清,他边思考着,天道为什么这么强硬地干预他?是因为姜林吗? 是因为姜林是执棋人的化身?他如果想要改变什么,天道会难以修正吗? 这意味着什么? 他停了下来,思考着,姜林本就是修正者,天道为什么要防止姜林改变事件发展? 他望着那片红色霞云,脑海里有了一个答案。 因为姜林不是红发人本人,他只是红发人投入人间的一个化身,如今他入局了,生了七情六欲,也会有私心,他成了一颗棋子。 第106章 那片霞云像是高天之上挂着的太阳,他只能看着,却永远无法接近。 走了许久楚宁也明白了过来,有时候眼睛也是会欺骗自己的,以人类的脚程,他或许用一辈子都走不到那片红霞之地。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片红霞就是执棋红发人的头发所化,上次在梦中见到他们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状态,也不知为何可以靠他们那么近。 但是,如果说上一次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那么这一次,他是被天道扔进此处,前方的红霞必然是真实的,或许他们并不是梦中看到的模样。 那天道和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将他扔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是为了防止他对姜林做什么吗? 姜林的能力到底有多大?竟然要把他扔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什么时候能回去?他这次离开又会错过什么?楚宁焦虑了起来。 但此时他又听到了点别的声音,那声音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是振翅的声音,随后有人说道:“你回来了。” 楚宁一惊,他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除自己以外的任何存在,他捂住耳朵,还是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是另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因为他捂耳而变得朦胧了许多,却依然能分辨说的话。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前者:“是的,我一直在这里,无法再离开。” 后来者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会后悔吗?以身化阵,失去所有力量,被困在这个世界再也走不了,只能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而如今你的眼睛也碎了。” 第208章 “不悔。”前者说:“你会留下来吗?会留在这个世界陪着我吗?” “我将骸骨化作了一把刀,我没有了退路,我会留下。” 楚宁愣住,听这对话,这两个声音好像是禺和魂崩。 他听到魂崩说:“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修士,天道就不会被仙人污染,更就不会有天道交替一事了,你也不会为了人类而陨落。” 楚宁心中一震,他此刻突然明白了姜林说过的前车之鉴是什么,正是修士对前天道的侵蚀而导致后来者取而代之。 所以此间天道不待见修士,是因为见证了前天道被修士反噬的恶果。 而梦中红黑二人下棋,是天道交替。 姜林是此间天道化身! 那阻止自己向姜林道出未来会发生的具体事件的,也是天道吗? 祂们……是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吗? 可姜林想救卡尔塔,若姜林是天道化身,天道为什么要阻止他去改变未来? 只是因为姜林已经入局?又或者,姜林在产生感情的那一刻起,便与天道彻底分割? 侵蚀! 楚宁再次听到禺与魂崩的对话:“他们已经被侵蚀,我看不到他们的过去与将来。” 说话的是禺,他语气淡漠:“前天道的法则依然存在于此世间,我只能看到往后五千年,法则依然存在,却微乎其微。” 五千年…… 楚宁心中的一个疑惑解开,他这才明白为什么禺与他约定五千年,但所谓的前天道的法则本来就会自己消失,为何要他留下,他留下又有什么意义? 楚宁想不通,但这也算有一个好处,他不会像别的修士那样寿终正寝,纵使他最后也没有救得下段渊,他也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可以去找他的来世。 魂崩问:“天道想要什么样的世界?” “这只有祂自己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会是一个不同于之前的新世界。”禺说:“那个世界可以依靠法则自行运转,这样,祂才会有更多精力去应对试图取代祂的后来者。” 楚宁望向那片遥远的红霞,可以成为天道的存在不只有一个,化身姜林的天道就是其中之一,祂成功地替代了前天道,但这一切并不会结束,还会有更多的后来者出现。 那梦中从棋盘里走出来的段渊会是那个后来者吗? 棋盘上的棋子是不是代表着天道制定下的法则?黑衣人落败,但祂的棋子依然存在,似乎和禺所说的前天道法则依旧存在相吻合。 可段渊也落下了一枚棋子,他是要争夺天道之位吗?可他为何替黑衣人落子? 又为何在天道交替之时走出棋盘? 段渊应当是交替结束后五千年的现在出生,即使要参与进去,也不该出现在交替之时。 难道段渊也是同姜林一样,投入世界的一抹化身吗? 那他产生感情,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被侵蚀了?所以禺才会说到“他们”。 魂崩说道:“若前天道的法则彻底消失,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五千年后,没有我们的存在,或许我们不会存在得那么长久。”禺的语气变得惆怅:“我们已经失去容身之处,在这五千年里,此间天道会让我们消失,我需要找一个被天道允许的存在将力量给他。” 魂崩问:“你可有人选?” “是的,但不是现在,未来,会有一场时间乱流,在混乱终结前,他会来到这里。” 听到这里,楚宁可以肯定,禺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在未来,也就是禺说的混乱的时间结束之前,他会被段渊封进黎号族的灵湖里。 他也就是在那里见到禺,并与他约定五千年。 前面禺说过他无法离开获得自由,而自己只在黎号的灵湖见过他,说明他无法离开灵湖,这也意味着,他听到的对话,是来自黎号族的灵湖。 为什么他可以听到那么远的声音?难道他就在灵湖?或者说有别的什么媒介使他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而他此时唯一与那边有联系的东西是神器。 又或者是一枚融进他身体的神器碎片,而在这个时间里,被魂崩送给他的神器碎片还遗失在灵湖里。 神器是禺的眼睛所化,是他曾经的一部分,他会发现自己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吗?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魂崩的声音突然近了:“这是眼睛碎片?” “是的。” 魂崩震惊:“这……这不是在那个奇怪的小娃娃身上吗?” 禺明白他说的是谁,这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不知是禺懒得解释,还是什么没法说,他说道:“不可说。” 魂崩的好奇心有限,禺摆明了不会告诉他,他便也不追问:“这碎片你要收回吗?” 禺说:“我已经没有了肉身,这眼睛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你若想要便拿去。” 魂崩叹了口气:“若我早些找到你,整只眼睛都是我的。” “碎了也好。”禺也叹息:“黎号镜本就不该存在,如同那天祈之阵一般,引祸端……” “说的也……” 声音戛然而止,或许是魂崩将碎片收了起来,他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不知是耳鸣还是来自于这片星海世界本来的声音,他听到呜呜仿佛风吹峡谷的声音。 很快这声音变得越发清晰,他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可还未找到来处,眼前突然一亮,星海仿佛被划破了一个口子,十步之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白光。 第209章 他快步走过去,光芒暂歇,他看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的布局很眼熟,正前方放着一只做成了标本的紫色蝴蝶,蝴蝶悬浮在脚边的案桌上。 他认得这只蝴蝶,这是卡尔塔养出来却没有任何意义的蝴蝶,被他送给他姜林,而姜林在蝴蝶死后将其制作成了标本,放在了神器的前方。 这是姜林的房间。 “为何照不出我的模样?” 是段渊的声音,他似乎在镜子前,但却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 其实很早之前,楚宁就发现了这个问题,黎号镜从来没有照出过段渊的模样,他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若是说神器不能照映出人来,但却又能看到自己,虽然很模糊,但却证明镜子是可以显现出人影的。 他伸手去摸眼前的画面,触碰到了一面冰凉的屏障,轻轻蹭了蹭,是镜子的手感,他不知道自己是又通过碎片联系看到神器前的情况,还是只隔着一面镜子。 “段渊。”楚宁叹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很显然,他感觉自己离开的时间很短,但外面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魂崩本来在段渊身边,但之前魂崩和禺的对话,魂崩是才到灵湖,黎号族外人无法进入,魂崩应当也不能,否则他早就自己去见禺了,所以他是段渊送过去的。 黎号族境地离泛叶宫有至少三日的行程,段渊此时却已经回来了。 “谁在说话?” 段渊的声音再度传来,楚宁一愣,段渊是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吗?他有些激动了起来,立刻说道:“段渊,是我,我在镜子里。” 段渊问:“你是谁?” “我是……” “九渊。”楚宁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他错愕了一下,然后便发现姜林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姜林。 姜林看了一眼镜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似乎也没有看到楚宁,他问道:“你到我房间来做什么?” 段渊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卡尔塔呢?” “……”姜林神色黯淡了一瞬间 ,他笑了笑,也没有回答,而是说道:“九渊,你想不想知道背叛你母亲,害你全族被屠杀殆尽的段家人在哪?” 楚宁一惊,害黎号族被殷非带人入侵屠村的人,是段琴的父亲,这个时间,是段渊要去报仇的时候了吗? “段渊,你不可以去,你会后悔的!”楚宁焦急地喊道,但姜林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这边一眼,又问段渊:“想不想知道?” 段渊沉默了很久,不知他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说道:“在哪?” 第107章 段渊还是去了姜林说的段家,或者说从中原大家段氏分离出来的一个小分支。 他的行踪向来瞒不过殷非,他也没有想瞒,在他准备前往段家时,几个魔修便被安排在了他身边。 段渊没有什么表示,他管不了别人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他知道这些人会做什么,他不会阻止,似乎是出于某种隐秘的死心,他乐见这些魔修会做的事。 但事实还是有些不太喜欢,整个段家被屠杀一空,在看到那个被藏着的孩子时,他伫立了许久,段渊满脑子都是姜林房里那面镜子说的话,这让他有些魂不守舍,但最终还是没有痛下杀手,他甚至换掉小孩藏身的箱子上的原本粗劣的灵阵,以免被那些魔修发现拖出去,他觉得自己不会后悔,这些人罪有应得,他们因一己私欲屠害了自己的族落,除了自己的黎号族,应该还有别的族落,这家的男主人死有余辜…… 至于这家被殃及池鱼无辜的仆从,他很遗憾,但他未曾杀过一个无辜的人,因果绝落不到他的身上,可看着整座宅子燃起熊熊大火之时,他的内心还是不可遏制地升起了怒意,那些无意义的事做得太多了,他们捣毁了段家主人的练功房,踩烂了药园为女主人调养身体的灵药,将兽园饲养的小兽杀死又融成一摊血水,他们对人都不会如此,就像在毁灭什么似的。 偏偏也是这时,一只小蝴蝶从火光之中扑出来,它跌跌撞撞冲向了段渊,往日从不敢靠近段渊的小蝴蝶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段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听到了过去不知几时的哀求声,绝望痛苦从小蝴蝶身上散发出来,蝴蝶慢慢变得透明。 他好像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哭声,那般绝望地期待着他,或者姜林去救他,可他们谁都没有找到这里,殷非隐藏了他的一切消息,姜林也只是在他死后才知道真相,但一切都晚了。 段渊的心沉重地好像一块巨石,坠在他的胸口,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有些悲伤,整座宅子的人命与这个孩子的死相比都微不足道,同时他知道了自己又被姜林算计了,但他不算什么都没得到,至少他报了灭族之仇,所以他不打算计较姜林的借刀杀人。 而殷非也早已经不能再忍受对他曾经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的人,段某知道得太多了,这一次他的报仇是三个人的期愿。 他伸手将小蝴蝶带了下来,用灵力小心翼翼地封存,中原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他不知道卡尔塔死前在想什么,但卡尔塔很喜欢中原,或许也会认可中原地这种的说法,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想,也许可以将他的残魂带回他的故乡,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活着的话。 第210章 在返程之时,他落了那些魔修一步,将那些魔修的面容全部记了下来,指尖无声地显出一个灵阵,他的手自然地垂下,无数黑色的溶液淅淅沥沥地从灵阵落下,然后遁入地下。 他很清楚这些魔修心里是怎么看待他的,一个懦弱无能的少宫主,与殷非相比,实在没什么起眼的,除了那张脸。 段渊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种结论,或许是对他这个修行只有不到十年的小辈的蔑视,又或者是在泛叶宫待得太久了,范叶宫的恶名远扬,无人敢明面指摘他们,安逸使他们变得傲慢无知,从他愚蠢地跟来便可以看出。 溶液从他们的脚下悄无声息地钻入他们的身体,段渊忍不住想,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当他将计划中的最后一件事做完,泛叶宫里的魔修应该不会再放过他了,他需要想外界求助吗?向谁求助?上清宫还是刀宗,抑或者是玄衍宗?中原只有这三个宗门有实力敢与泛叶宫叫板,但是他们会出手帮助他这个魔教少宫主吗? 他思考了很久,直到前方的魔修回头喊他的名字,他才猛地回神,他盯着前方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最终将这个念头抛却脑后,他不需要向谁求助,这些人会给他陪葬的,他不需要欠下那些名门正派的人情。 回到泛叶宫后,段渊让殷非为他修建了一方药池,池子里每日足量地投放干净纯粹的灵药,殷非问过他建药池的目的,他只说他有一个想法,让人溃烂而不死,五脏六腑不在一具身体里,白骨化水,永远只能依靠这药池子活着。 说着他撒下最后一种灵药,说道:“中术之人会一直清醒地活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殷非难得地皱了眉头,似乎对这一种术法有一些难以接受,段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情,自然没有错过这一抹不适,他心底发笑,面上却无任何的不当,他说:“术成那一天,父亲可以以此对待你憎恨之人,但是父亲,药池太小,所能容纳的人也很少。” “憎恨之人?”殷非眼神忽变,他看向段渊,语气冰冷,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段渊想要做什么了,但他却毫无畏惧:“你是在说我吗?” “渊儿不敢。”段渊笑了笑,面上无辜极了,他说:“这门术法前无古人,我若要将其彻底掌握还需很长的时间,彼时我在宫中的身份怕是早已远扬中原,我的仇敌会越来越多。” 殷非没有什么表示,他抬手摸了摸段渊的脸,眼中一片寒冰:“莫让我失望就是。” 于是一道灵锁落下,将段渊的经脉封锁。 “是。”段渊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父亲惧怕儿子,多有趣啊,呵呵…… 段渊又去见了姜林,姜林坐在上次见面的树下,一壶茶已经冷了,变得苦涩,他想将茶水倒掉,姜林却按住了他的手,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然皱眉按在了他的手腕上:“你做了什么?经脉怎么被封了?” “吓唬殷非。”段渊顺势坐了下来,他盯着姜林,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黑影,以及眼中的几丝血色:“你爱上他了吗?” 姜林愣了愣,收回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爱是什么?” 段渊回答不上来,他想说是凌音对母亲那样,是我杀的段某对他的妻子那样,是你对卡尔塔那样,但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在为卡尔塔的死伤心。” 姜林问:“你不难过吗?” “我还好。”这话并不假,他挺喜欢卡尔塔的,卡尔塔在泛叶宫是不一样的存在,干净很多,舍不得杀人,所以他的术法一直失败,然而他又从不气馁,这里毁了他,他会有些偏执,但还保持着他的善良,可似乎没什么人在意,他和姜林也没有替他做过什么,只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如今,他们在意的只有殷非将他安插在段渊身边的目的,唯有在他死后替他报仇是他们唯一做的,即使如此,也是借着段渊的灭族之仇一并报的。 “我不知道,我只在你身上接触过这种感情,但它在你身边存在的时间总是很短暂。”姜林摇摇头,他想了想,说道:“或许我只是感到可惜,我觉得他很好,但他不会为他做更多。” 至少他做不到楚宁和段渊那样,他不会为卡尔塔奉献自己。 “你何时从我身上看到过这种东西?”段渊皱着眉,姜林或许是误会了,他回忆自己见到姜林至今,他唯一显露感情的对象只有母亲,但爱情和亲情是截然不同的,姜林怎么会弄错?他没有妈妈吗? 姜林神情恍惚了一瞬,他看向了天边,出了神,段渊没有催他给自己解答,而是给自己泡了一壶茶,他并不爱喝茶,但他也不爱喝白水,在黎号族的时候,段秋水为了让他多喝水会给他煮各种有味道的汤水,咸甜苦酸他都能喝。 许久,姜林回了神,目光落在了那一壶茶上,他愣了片刻,为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下,他说:“还是喝酒好。” 段渊说:“我不喜欢这种会麻痹身体精神的饮品。” “哦。”姜林笑了笑,恢复了他运筹帷幄的神情,他支着下巴,看着段渊:“你为什么要吓你的父亲,你还能吓到他?” “我没有想吓他,是他自己问起了我在做的事,我只是如实告诉了他而已。” 姜林问:“和你高调修筑的药池有关?” “嗯。”段渊盯着他,问道:“你在陀罗山后挖了一个池子?” 第211章 “那里本来就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我只是将其改造了一下。” “你放了一条灵脉。” “你这都能知道?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段渊没有说话,似乎姜林还把他当作曾经的小孩,对这里的一切一无所知一样。 姜林说道:“你还记得你曾经研究出来的那个只能从里面破阵的灵阵吗?我要将阵放在那里,灵脉供给的源源不断的灵力会帮我维护那个灵阵很多年。” 段渊当然记得,只是他一直不知道姜林想要用这个灵阵对付谁?如今他有更好的灵阵,但他不想给姜林,他觉得姜林对他的态度越发的奇怪了,他得防着点……至少在他杀了殷非之前。 姜林站起来,他看着段渊,却没说话,段渊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突然,姜林摸了摸他的头发,他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我不希望我做的那些事能派上用场。” 段渊拍开他的手,他大概猜到那个水潭是和他有关的,准确地说,他是姜林准备的后手,用不用得上得看段渊做了什么,他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问:“黎号镜诞生了器灵吗?” “没有。”姜林摇头:“神器是由远古妖兽的身体所化,绝对不可能诞生器灵。” “那说话的是谁?” “神器的主人,黎号镜真正的拥有者。” “我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存在。”而且魂崩告诉他的关于黎号镜的事情里,没有提起过神器有主人,而且,那个存在似乎对他的事很了解。 他说:“神器是禺的眼睛,为什么会有主人?那照这么说,黎号的灵湖也应该是他的。” “确实如此,但我所知甚少。”有关禺的一切都是他的,他若想要得到禺的东西,必然要与楚宁合作,得到他的允诺,至于为什么楚宁会是这些东西的主 人,他不知道,有关于前天道的事他知道得非常有限。 一壶茶见底,段渊你想要回去了,姜林看着他,突然问道:“堕魔的滋味如何?” 段渊怒气一瞬间腾起,他想到了很多种杀死姜林的方法,但怒火很快就熄了灭,他冷冷地回头看了姜林一眼:“你三言两语使我堕魔,你很得意吧。” “你误会我了。”姜林无奈地耸耸肩,他笑道:“你堕魔是你自己的道心不稳,你太依赖一个不值得的感情上,我只是让你看清真实而已,九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要把感情看得重过自己,不要太在意别人,你堕魔都改变不了,报仇之后就向前去看吧,为自己活着。” 段渊皱眉,不知道姜林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他并不在意别人,他也并不依赖什么人,但他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姜林,他确实对过去念念不忘,他在意那些感情,他不希望那些是假的,所以母亲的算计让他伤心,他感觉那一次的算计将过去在黎号族生活的十年美好全部蒙上了尘埃,让他回忆娘亲时永远不可避免地想到母亲诱骗他犯下弑母之罪,这让他痛苦不堪。 他也不知道报仇之后该做什么,他不想去设想以后,他所有计划停在殷非死去的那一刻,往后便是空白的。 姜林眼中又流露出了怜悯,他没有再留段渊,而是说道:“我现在来不及慢慢修炼了,堕魔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这似乎是在解释他并没有在嘲笑段渊堕魔。 段渊没再说话,离开了。 此时楚宁慢慢从门后走出来:“你之后又要做什么呢?” “修灵潭……铸镇器,我得快点,在九渊动手的时候蹭一点好处。” 楚宁记得段渊曾说过他中毒之后被封印了三年:“你的灵潭是要对付段渊的吗?” 姜林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说道:“但愿用不到。” 但你该知道,我不会去刻意改变将要发生的事,特别是我知道将要发生的事。 第108章 养虎为患说的便是段渊与殷非。 当殷非发现自己无法再控制自己这个儿子的时候,那把刀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段渊最近常常在他的药池,他起初只是拿动物尝试术法的完整性,但很快就明白杀动物和杀人不一样,杀人和杀修士也不一样,他不得不提前开始拿人练习了。 泛叶宫最不缺的就是人。 段渊在光明正大地谋杀殷非,殷非自然也不会束手就擒。 只是让段渊没想到的是,泛叶宫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有像每一任殷千星那样的存在。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孩子被送到了他的身边,段渊有些惊讶殷非还有心思去找什么殷千星,便问:“殷非叫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那小孩看了看药池,后退了几步,站在了段渊的身后,段渊警惕地回头看他,小孩抬头望着段渊,愣了一下,他说:“杀你。” “……”段渊忍不住笑出声,他打量了小孩的全身上下,随后忍不住嘲讽道:“就凭你吗?” 小孩面无表情,随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颇有一种训诫的口吻说道:“轻敌是大忌。” 段渊依旧笑着:“你说的对,殷非就是如此,我来泛叶宫时和你差不多大,他当着我的面屠杀了我的部族,竟认为我不会记仇,如今落得杀我不敢的地步,是他轻敌。” “他从未认为你不会记仇。”小孩说:“你身边的每一个殷千星都是为了控制你的存在。” 第212章 “他失败了。”段渊说道:“那些殷千星对我而言是可有可无的。” “至少方向是对的,人心不可测。” 段渊有些诧异:“你看起来对我的过去有些了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中原话?”段渊挑眉,觉得有些意思,他放下手中犹豫不决顺序的灵药,魂崩从他脚下渗透出来,他挑起小孩的下巴,看到了他的眼睛:“你是中原来的?之前的小孩中也不乏中原的,但他们从来不会和我说什么中原人信奉的那些大道理。” “他们畏惧你。” 段渊说:“你不怕?” 小孩眼中毫无惧色,他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不会杀我。” 段渊被他逗笑了:“你还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吗?你是来杀我的,但你却认为我不会杀你?这也是中原人独有的笑话吗?” 小孩说:“我也不会杀你。” 段渊沉默了,他静静地盯着小孩看了好一会,觉得这小孩似乎有些天真,或者说他初来泛叶宫,有些不了解这里,这里出尔反尔的事常有,谁都不能相信,你说你不会杀我,我凭什么信你?只要有一丝对自己不利的可能,都要杜绝。 但沉默过后,他却发现了小孩身上不一样的东西,他摸到小孩的后脑,那里有一块凸起,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蛊毒。” 这是曾经的殷千星从来没有的东西,那些殷千星虽然已经不小了,但心智算不上成熟,很好控制,所以完全没有用别的手段,但眼前这个小孩似乎有些不一样,殷非对他有些没有把握,或者是怕出现第二个段渊,他问小孩:“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若说我是被抓来的,你会信我吗?” “不信。”段渊重新捡起灵药,不再纠结,直接全部扔进了药池里,他说:“你有修为,并不是一干二净进来的,像你这样大的孩子殷非不会带回来的,即使他看中了你,也不会允许你修习你自己的心法。” 小孩沉默了一会,他看着段渊脚下的黑雾,又抬头看段渊的背影,他似乎看出来了什么,他说:“你的修为很虚浮。” 段渊觉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直接说道:“嗯,我的修为很低,就是你,修为也比我高。” “但他们不敢动你。” “这是魔修和邪修的优势。”段渊想了想,他说:“你要跟我学吗?” 小孩一口拒绝:“我不学邪术。” “呵呵,多少人想学我都不教。”段渊笑弯了眼,他说:“你不是什么被虏来的可怜娃娃,你是正道派来的,对不对?” 小孩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段渊却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出去:“殷非近年搜刮各类存在几千年的法器,试图从中找到飞升的线索,我猜你们正道早就忍无可忍了,我我身边总是有一个小孩跟着也是总所周知的事,你们只要抓一个魔修,拷问拷问就能大概了解些什么了,恰巧上一个孩子死了,你们猜殷非可能还会找这种小孩到我身边来,所以派你这个符合条件的小孩。” 他带着小孩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屋内外室有一个柜子,柜子下布着金色的灵阵,他松开小孩的手,走去打开了柜子门,里面放了一排一排的陶瓷娃娃,他从中取了一个下来,递给小孩,说道:“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人魂。”段渊将陶瓷娃娃的头扭下来,里面放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木块,他轻轻弹了弹瓷身,片刻,一缕微弱的魂魄飘了出来,那缕魂魄佝偻着身体,不敢抬头看段渊,段渊说道:“他们很忠诚,曾是殷非的部下,会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曾经殷非让他们教导我,可他们似乎不喜欢我,总是教导一些错位的术法,让我吃尽了苦头,但殷非并不会因此责罚他们,这让我很不开心。” 他将陶瓷娃娃放在小孩的手上,说道:“这一个,最擅长巫蛊之术,你可以向他学习,试着自己解你的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已经猜到我的来历和目的了吗?” “是啊,可你也猜到了我不会杀你。”段渊将灵阵重新开启,他笑着说道:“你也可以对我多了解一些,我看他就知道很多。”他指了指陶瓷娃娃。 “我们或许可以合作也说不定。” 小孩震惊地睁大了双眼:“可你是泛叶宫少宫主。” “对对,泛叶宫宫主要杀少宫主。”段渊瞥了小孩一眼,讽刺道:“再说我又不稀罕这什么泛叶宫,你们若是有那能耐彻底将这里铲除,我说不定会帮你们一把。” 小孩叫姬矢跃,瞧着不像是中原那三大宗派的人,段渊后来琢磨了一下,心想那些名门大派怕是也舍不得派自己的弟子来,修为低的来这里排不上什么用处,修为高的若是折损在这了怕是一大损失,这孩子可能也就是个有点修行天赋但那些大宗门又瞧不上的存在。 段渊认识了这个孩子之后,便也不再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了,不过一个月,姬矢跃便知道自己被种下的是哪一种蛊,却没有急着解蛊,而是开始频繁凑到段渊的身边,段渊任由他看,等着他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直到段渊第一次要将一个用作实验的人抛进药池的时候,姬矢跃说话了:“你能教我灵阵吗?” 段渊感觉这孩子是看他要杀人了才突然说话打断他,他想了想,将人扔到了一边,看着他:“想学术法?我听说你们中原想向他人学习什么的时候,是要拜师的吧?” 第213章 那小孩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转,似乎那一瞬间心里已经经历了一场天人大战,然后心一横,膝盖一弯:“你若愿意教我,我愿意拜你为师。” 段渊并不知道中原的拜师礼是个什么样的,见他跪下,只是挑了挑眉,说道:“我想教就教,没说要你拜师。” “……”姬矢跃沉默了一下,猛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道:“那你愿意教我吗?” 段渊说:“你想要学起来对付我吗?” “我们可以合作,我的目标只是泛叶宫。” 段渊没答应也没拒绝,他说道:“很有志向哦。” 姬矢跃毕竟是殷非派来杀他的,虽然对方可能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但到底还是一张有用的牌,姬矢跃因此能知道一些段渊没办法立刻知道的消息,他为表忠诚,便告诉段渊:“殷非不止安排了一个我杀你。” 段渊不以为然:“不难猜,随便他吧,做得到再说吧。” 姬矢跃不理解:“你为什么不担心?这里是他的地盘,想杀死你易如反掌。” 段渊敷衍地嗯了两声,然后说道:“说点有用的知识,他亲自杀我更容易,派你们来,真的是……”多此一举。 姬矢跃说道:“一周后殷非想派你去东部允式。” “我不去。” “……” 殷非在过去是不想杀段渊,现在是杀不了段 渊,他并不知道神器到底在谁的手上,动手多有顾忌,而且段渊依旧拥有唯一性,且在众多所谓的神器里,没有任何一件法宝比的上黎号镜的存在,他需要黎号镜。 段渊没有去东部允式,但姬矢跃却被派去了,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直到姜林找到他的药池来了。 自从卡尔塔死后,姜林便潜心炼器,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谁也没有主动去找过谁,现在想来,他们竟然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姜林一来便问:“那个殷千星是什么来路?” 段渊看向他:“他有什么问题吗?你查不到吗?” “你在保护他?”姜林说道:“我只能知道他和别的殷千星都不同,更多的信息被你截断了。” “确实有些不同,他是来杀我的。”段渊笑道:“他的存在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是对你有影响,九渊,你别忘了,殷非是怎么闯入黎号族境地的。”姜林表情严肃,他说道:“当年他能利用他和你的联系找到黎号族,如今也能故技重施,利用殷千星和你的关系找到神器。” 段渊神色阴沉:“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关系不需要得到你的认可,就如你与殷非是父子。” “……”段渊沉默了片刻,他问:“你来这里还有别的事吗?” “殷非要杀你,又需要你,或许他会将你的魂拘下为他所用。”姜林说道:“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轻敌了。” “哦……”段渊望向自己那一池子的药水,药水本是清澈见底,无色无味,但后来加入了太多灵药,水依旧清澈,却已经变换了七种颜色了,今日若是成功了,这池水便会回归无色,他说:“你知道同归于尽吗?命丧之际,我自散魂魄。” 说着他看向姜林:“我会提前将神器的用法用一个法子告知你,你怎么让自己获得资格就看你自己的了,但我有一个要求,若是他没死,你就将他投进这药池里来。” 姜林没说话,他摇摇头,似乎并不同意,他走出去几步,又顿住,他说:“我还是希望你活着。” 段渊思来想去,还是出了泛叶宫,一路追去了东部允式,他用送给姬矢跃的瓷偶娃娃找到了姬矢跃的气息,只是当他见到姬矢跃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挂在了断崖的云松上,他倒垂着脑袋,血糊满了整张脸,意识已经朦胧,却还是认出了他来。 “九渊,你是来杀我的吗?”姬矢跃看着段渊,面无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段渊会找过来。 “你没有人保护吗?”段渊用金丝将姬矢跃从断崖上吊上来,这里打斗的气息还在,说明这一切才发生不久,追杀的人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来得查看姬矢跃有没有死,或许是怕他发现,但杀姬矢跃的人他心中还是有了一个人选。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姬矢跃虚弱地几乎发不出声音。 段渊给他塞了几颗金丹,他说:“或许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离开,改头换面,否则他们还会再来。” “你知道是谁杀我?” 段渊说:“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我的‘好朋友’姜林,你可能没见过他。” “我知道他。”姬矢跃撑起身体打坐,他说:“殷非让我不要靠近他,他为什么杀我?你又为什么救我?” “……”段渊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看向姬矢跃坠落的断崖远处的风景,他说:“他杀你是因为你的存在威胁到了我,而我不能死,我救你,则没有什么原因,你想怎么认为都可以。” “我们是朋友吗?”姬矢跃问。 段渊否认道:“不是。” “我知道了,以后姬矢跃不会再出现了。”姬矢跃睁开眼看向段渊,他眼中闪过一丝伤感,他说:“你不该留在魔教,如果有机会就离开那里吧,中原就不错。” “我会考虑的。”段渊叹了一口气。 “我会一直关注你的。”姬矢跃说:“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可以去中原玄衍宗找一个叫云岚的人,他是我的朋友,他会知道我在哪。” 第214章 “你能帮我什么?” “如果你想融入正道,我可以帮你。”姬矢跃站起来,他的脚下展开一个灵阵,他说:“当然我能派来泛叶宫做卧底自然也有别的本事,你大可向我提出要求,只要不是魔教行径,我都可以帮扶一二。” 段渊摇摇头,他笑着看了一眼姬矢跃脚下的灵阵,说道:“你们正道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若想要伏魔,须得好好计划,泛叶宫数百年不败并非浪得虚名。” “我知道了。”姬矢跃低下头,身体在这一瞬间抽条,从一个孩子的体型长成了一个成年男人,他挤出一个笑来,对着难得震惊地段渊道:“后会有期。” 借着脚下地灵阵启动将他送去了别处。 正道第一次的行动就此以失败告终,段渊想,正道才是不该轻敌的那一个,但派来的卧底也并不是毫无作用,至少他大概了解了泛叶宫内部真正的情况。 内乱在即,他们在下一次机会来临之前需要好好算计一下才是。 段渊回去时,发现姜林一脸怒气地在他房前等着他了。 第109章 在回来的路上时段渊就猜到了姜林会生气,所以看到姜林的时候也没有感到什么意外。 姜林虽然愤怒段渊放走了姬矢跃,但他却没有指责段渊,而是说道:“九渊,我需要泛叶宫,若你与他里通外合想要彻底铲除泛叶宫,我绝对会站在你的对面。” 段渊有些惊讶,他说道:“谁告诉你我会与他联合?” “那你为何要放他离开?我告诉过你他活着一定会被殷非利用,你不当回事吗?” 段渊眉头一皱,有些不理解也有些不满,语气也带上了些怒火:“你为什么会认为他会和我产生联系以至让殷非可以利用?你认为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应该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什么?你瞒着我却又想让我听你的?你觉得可能吗?” 姜林愣住,神情错愕。 段渊懒得再与他争吵,憋着一肚子火气回了自己房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但隐隐觉得,姜林因为他这次明着破坏他的计划而要采取一定的措施了。 而姜林所要做的,一定对自己不利,至少会在一定程度上阻碍自己的计划,他必须要将计划提前了。 在最初,段渊不明白殷非什么要给他安排一个小孩陪伴,即使那个小孩死了还要继续,而且每一个都要取名为殷千星,而且带回来的小孩年龄永远只有十来岁,这么多年过去,段渊已经长大了,带回来的殷千星还是小孩子,这导致最初他认为是玩伴的殷千星开始变得意义不明了起来。 纵观所有的殷飞星,只有卡尔塔和姬矢跃的存在是特殊的,他们一个是作为他的炉鼎被安排在他的身边,一个是为了杀他,他们的存在并不是殷非最初想要的,但都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限制他的行为的。 人心难测,想要长久留在段渊身边的只能是卡尔塔这样干净纯粹的孩子,至少是对段渊没有真正的恶意的,而这样的孩子绝对不会是殷非想要的,似乎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终于放弃了殷千星这一个存在。 但无独有偶,泛叶宫又来了一个小孩,他的年纪要比段渊来泛叶宫还要年幼,十岁都不到的样子,泛叶宫人很多,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老老少少,段渊到头来记住的人也不过一手,之所以这个孩子能引起段渊的关注,只是因为他和当年的姜林一样,是自个儿找到这里的小孩子。 泛叶宫地势凶险,背靠悬崖断壁,外有蛇狼虎豹,凡人过不了野兽,修士也忌惮魔修不敢擅闯,姜林不是常人,他能自个儿来,不代表别人可以,所以当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独自来到泛叶宫时,着实把他惊到了,连姜林都为此感到惊讶,但更多的也没有什么表示了。 小孩无名无姓,一路凶险,但也活着到了这里,医师觉得这孩子有些魄力,便主动为他疗伤,但任谁也没有想到,期间这孩子竟趁医师不注意杀了他,然后躲了起来。 最后还是姜林把他从一个地沟里拎了出来,小小一只,瘦骨嶙峋,脸上都凹陷了下去,两只眼睛格外的大,他死死地盯着他们两个,满眼戾气,没有一丝惧色,仿佛张嘴就能咬死眼前的两个人。 小孩滚了一身臭泥,又躲在肮脏的泥水里,若是段渊去找,或许等他化作一堆白骨,腐臭熏天的时候都不会去那边看一眼。 段渊闻到小孩身上散发出来的刺鼻的臭味,忍不住躲开几步远,嫌弃地看了几眼姜林拎着地泥猴子:“你找他做什么?觉得被杀的医师无辜?” 姜林甩了甩小孩,引得小孩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姜林将他提着与自己平视,看了片刻,说道:“这小孩才几岁,就能杀得了一个魔修,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吗?” 段渊摇摇头:“不想,你若是没有别的事了,我就回去了。” 说着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姜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离开,却没有阻止,片刻,他便又被小孩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仔细打量着小孩,突然神色一凝,他两指卡进小孩的嘴里,使小孩无法闭嘴。 “泥晃开窝!”小孩愤怒至极,一字一字地吐出来,嘴巴被姜林用两指卡着闭合不上,吐字不清晰,但也能听得出他在说什么。 小孩被迫张着嘴,口腔内部一览无余,所以姜林便眼睁睁地看着愤怒的小孩上牙变成一颗颗尖齿。 第215章 姜林收回手,小孩猛地闭嘴,尖牙竟然刺穿了自己的下嘴唇,小孩顿时惨叫,鲜血四溅,姜林蹙眉,又卡住小孩的嘴,问他:“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呜呜呜……”小孩疼得满眼泪花,此时他收了所有棱角,软了身上伤人的刺,像只小兽一样开始小声抽泣,却怎么也不肯回答姜林的问题。 姜林很有耐心,他指腹按住小孩的尖牙,然后将其按回人类牙齿该有的模样,他又问:“小孩,这世上不可能有人类能诞下妖兽血脉,你这一身的妖气是从何而来,你可知道?” “娘亲,我要娘亲。”小孩泪眼婆娑,他捂着自己的嘴,然后也不顾一手的臭泥就去摸自己的牙齿。 “你来这里是来找你的娘亲?”姜林把他的手掰下来,发现他嘴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剩下了一下巴的血,姜林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多奇怪,毕竟有些妖兽难以杀死就得益于它惊人的恢复能力,他拎着小孩回去,路上又继续问 话,也不管小孩会不会回答他:“你的娘亲叫什么?”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今年多大?” “小孩,你是怎么杀了医师的?用牙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姜林愣了一下,然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觉得这实在是离谱,于是他又问:“还是用你体内的那股妖气?” 小孩身体抖了一下,姜林察觉到了,便明白自己是说中了,于是他接着说:“你体内的妖气不是你自己的对吗?以人类的学习能力,你纵使是打娘胎里便拥有了这妖气,出生便开始熟悉并尝试操控,如今的年岁也不足以支撑你用它杀人不伤己。” “我是天才,娘亲告诉我的。”小孩说:“我能操控好,它很听话。” “哦?”姜林听出了一些苗头,这妖气果然不是小孩自己在操控,是妖气的主人寄居在小孩身上,他神色变换,说道:“小孩,天才是天才,天运所归才是身处逆境而不死的天才,但显然你不是。” 小孩激动了起来,这摆明了在说这助他无数次的妖兽会害死他:“凭什么我不是?” “凭你的命现在在我的手上,是我不杀你,而不是我杀不了你。”姜林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将小孩往院子一扔,说道:“后院有水,自己去洗一下,然后我们好好聊聊。” 小孩狠狠摔在地上,怒火更盛,但也知道自己不是姜林的对手,想跑跑不掉,便往地上赖着不起:“我不聊!你为什么抓我?” 姜林觉得好像,她从未见过小孩撒泼耍赖,便蹲了下来看他:“你出现在这里,又做出了杀医师的事,纵使我不抓你也有的是人抓你,我抓你,你还有一条命活,别人可就不一定了,就是方才同我一起的那个,也不一定会留你性命。” 小孩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趴着不动了,姜林奇怪地看着他,没想到小孩却坐了起来,他语气稳定了很多,他问姜林:“刚刚那个人……是谁啊?” “你问方才和我一起的啊……”姜林皱着眉,感觉有些奇怪,他问:“你对他很感兴趣?” “啊……呃,没……”小孩思绪千回百转,最后低下头,爬了起来,说道:“我去洗澡。” 姜林看着骨瘦如柴地小背影,枯燥的头发还随着走路的动作掉下来了一块泥巴,他说道:“那个人叫殷九渊,是泛叶宫殷非之子,这里的少宫主。” 小孩没有什么反应,姜林歪着脑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有些洁癖,你如果想去见他,就洗干净点。” “我知道了!”小孩跑了起来。 姜林沉默了片刻,他回到房间,找出了一面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长得漂亮妖异,若要论外貌,他是不比段渊差的,还更甚之,但他却想不通自己是比段渊差在哪儿了?怎么段渊嫌弃那小孩,小孩却还记挂上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会臭美?”楚宁窝在神器里,隔着屏风,但姜林的所作所为他一清二楚。 “是了,我可以问问你。”姜林放下镜子,走到了屏风后面,把缩小了的神器取了下来,先简要地同楚宁说了一下那小孩的情况,然后他又道:“我觉得奇怪,他似乎对只见了一面的段渊格外亲近,你说,小孩是不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不是。”楚宁一口否定了,他抿着唇,半晌后继续道:“小孩会什么一见钟情?” 姜林迟疑了一下,他说道:“据我所知,九渊小时见到你就格外的不同……” “啊,你说那小孩体内有一只妖兽?”楚宁打断姜林的话,他说:“你别忘了段渊身边也跟着一只妖兽的影子,前天道存活下来的魂崩。” 姜林依旧茫然,他想了很久,说道:“我不了解前天道的事,妖兽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知道。”楚宁说道:“但我知道禺和魂崩之间没有这种联系,你可以想办法把小孩体内的妖兽弄出来问一问。” 姜林若有所思点点头:“或许不需要……殷非似乎放弃了殷千星的存在。” 楚宁皱眉:“你要那个孩子成为段渊身边的殷千星吗?” “谁说殷千星一定得是在九渊身边?”姜林笑了起来,他说:“殷千星一直是殷非的义子,九渊的弟弟……”他需要一个这样的身份,在段渊把一切都捣毁的时候,他能有一个可以操控的傀儡,段渊堕魔后越发地不听话了,而且他急于完成自己的复仇,完全不顾及其他的风险,这对他是不利的。 第216章 人类很多时候会执着于名正言顺,在这魔教里,段渊能被称之为少宫主,不因他的实力与修为,仅仅是因为他是殷非的儿子。 “你担忧殷非利用段渊身边的关系直接找到神器,你又为何送一个人过去?作为他的弟弟,这份联系必然会建立,纵使没有人愿意承认,他不就是凭借这份联系找到黎号族的吗?” “我会斩断他与九渊的联系的,九渊的药池就快完成了,殷非不会有时间再去等待九渊与殷千星关系的建立,他的名字,将是我赋予,而不是殷非。” 这是最后一个殷千星,在殷非死或者生不如死的时候,在段渊贸然将一个魔教之首囚于药池或者斩于刀下,陷入囹圄的时候,他将代替他们两个的位置。 楚宁明白了姜林的意思,但他想到段渊日后被剧毒摧残,不由得心揪,他问姜林:“你会杀段渊吗?” “不会。”姜林有些奇怪,他说:“你不是应该明白吗?我是这个世上最不希望他死的人,怎么会杀他呢?” “当段渊对殷非下手之后,会发生什么?” 姜林说:“殷非的反扑,他并非泛泛之辈。” “你要如何救他?” 姜林沉思了片刻,说:“我要让任何人都不敢动他,但他彼时他也再也没用了,所以那个时候他也不可以再妨碍我,我会给他安排最好的去处。” 话落,门外传来轻快的脚步啥,楚宁隐进了神器中,姜林将神器放置原位,走了出去,不出意外,正是那个小孩,他脸上挂上了笑容,迎了上去:“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但谁也没想到,姜林离开后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屋内绽开了一道灵阵,金色灵光从阵中凝聚,化作了一个人的模样,那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随后视线直接落在了神器上。 “杀我也好,救我也罢……” 那人拿起神器,轻轻摩挲着镜面,神色淡然:“我都不在意,纵使今日我除其不尽,但在我死地那一刻,整个泛叶宫都将为我黎号族陪葬……” 囊括其三族血亲,皆受株连,这是殷非所亲自授予的术法,我以此请你们偿还我族血债…… 第110章 段渊带走了黎号镜,他知道怎么使用神器,虽然却缺少了媒介。 本该作为媒介的七金木面具被殷非毁坏,新给他制作的面具无法与神器沟通,原来的那副面具之所以能够与神器产生链接与神器沟通,只是因为制作面具的七金木曾在灵湖浸泡了许多年,被灵湖的灵力浸染,拥有了被神器承认的力量。 但被神器承认的不只有被灵力浸染后的七金木面具,还有黎号族的每一个族人。 段渊将神器放在了自己房间,又在门外布下了一个小型的守山阵防止姜林来夺回神器。 金木面具只是一个辅助作用,在他的记忆里,主司者使用神器时是不需要戴上面具的,因为黎号族人体内本就有属于灵湖的灵力,只有能真正将那道灵力运用起来的族人才能拥有成为主司人,姜林当年将他带去刀宗藏刀阁就是为了确认那道灵力是否因为他的灵丹被毁而消失。 没有面具作为辅助,段渊一辈子都不可能学会如何运用那道灵力,但此刻他需要沟通神器,而办法只有一个…… …… 楚宁没有现身,他想知道段渊要做什么,为什么最后这一切还是向着他已知的方向发展,段渊的荼蘼之毒是姜林给他喂下的,明明姜林口口声声不希望段渊死,却为什么还是要给他喂下这种专门针对修士的毒,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在未来的段渊好像从来没有恨过姜林,他曾亲口告诉过自己,那毒是姜林所下,以段渊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为什么会放过姜林。 他们之间为何如此矛盾? 段渊将神器放置于自己房中后便鲜少回来过,但镜子前却有一副新的极其简陋的面具,楚宁仔细端详过,发现者面具亦七金木所制,且未浸染任何别的杂质。 他应该是想制作一副可以与神器沟通的面具,但这块七金木并未浸泡过灵湖水。 段渊房间的外间放置着一个带门的大柜子,柜子外有段渊布下的封印,楚宁一眼看出封印的突破点,这个封印似乎只是随手落下,并不严谨,似乎里面的东西并不如何重要,封印只是单纯为了提醒他人而已。 这是段渊自己的房间,他布下这个封印是为了提醒谁?谁会进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在段渊至少十天未曾回来的时候,一个人擅自进入了这间屋子。 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黑麻衣,泥布鞋,一把粗硬的头发用布条捆着,脸上涂画了一些黑色颜料,毫无章法,整个人也看着肮脏污秽,如果段渊在,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人踏入他的房间。 那人似乎很了解段渊的房间布局,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外室的那个大柜子前,别的东西他都未曾施舍一眼,目的非常的明确。 那人似乎是一个灵阵师,轻松地破解了段渊布下的封印,他打开柜子,露出了柜子中整齐摆放的陶瓷娃娃,然后小心翼翼地拿下了一个,抱在怀中,又从百宝袋里取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陶瓷娃娃放在了空缺处,做完后又拿出了一个瓷瓶,在柜子上滴了一滴不明液体,顿时,异香飘散开来,楚宁在内室都闻到了那浓郁的芳香。 第217章 先是像秋桂芬芳袭人,沁人心肺,后又像寒冬红梅清幽,裹挟着寒意,再便是滴落清澈的水中的墨汁渐渐融入淡去,不过是几息之间,那香味便荡然无存,仿佛只是楚宁一瞬的错觉,但他知道不是。 那人复原了那道封印,不急不缓地离开了,从始至终都未曾进内室看一眼。 楚宁来到那柜子前,他大概知道里面的是什么,当初他作为段渊侍者的时候,段渊就用一个陶瓷娃娃将一个人的残魂封住,只是他没想到段渊现在竟然有这么多的陶瓷娃娃了,这里面的都封印着残魂吗?刚刚那个人拿走的那个陶瓷娃娃里有魂魄吗? 代替他拿走的那个娃娃里有魂魄吗? 他为什么要偷走段渊封印的残魂,是为了拿回自己同伴的灵魂吗?自己的灵阵被破,作为布下灵阵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且这个人看起来已经是惯犯了,段渊之所以如此随意布下这个灵阵,是不是意味着他知情且纵容? 楚宁有心想问一问,但段渊却一直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这期间那个人又来了两次,他似乎毫无所惧,拿准了段渊在这期间不会回来一样。 而楚宁在这段时间也发现放置在黎号镜前的面具似乎被什么染上了灵力,这灵力混杂,和神器原本的灵力同根同源,但楚宁一直身处镜中,他很清楚神器的灵力与神器本身是一体的,不可能被别的什么东西吸收,面具最初就只是普通的七金木,没有做任何的炼淬,自然也没有这特殊的灵力。 他将其拿起,感受到自己与面具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他将面具放在手上反复把玩片刻,目光落在了神器上,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也是属于黎号一族的存在,他体内也有那一缕属于灵湖的灵力。 他是否可以尝试与这神器沟通? 此念一起,他便开始了尝试,面具是黎号族人无法运用那道灵力时倚靠的媒介,而这副面具正是段渊为沟通神器而制作的,于是他将面具扣在了脸上。 那一瞬间,神器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有一双眼睛透过镜子看向了他,他回望过去,那曾经并无特点的镜面此刻仿佛一层水面,正中央无形之物一下一下地点着水面,涟漪缓缓荡开,永不停歇。 他将神器拿起来,镜面倒映着他的模样,而此时镜面也开始发生变化,里面逐渐出现周身没有的东西。 巍峨的高山,飞流直下的瀑布落在云雾之中,苍木横生,毫无规律可言,坐落在云间的岛屿,岛中有海,岛海是不见底的深渊,水不往低处流,河道交纵分明却不相融,长尾红鱼不在水中,而在云间穿梭,肉眼可见的灵力飘荡于世间无处不在,没有白日与黑夜,日月对立而存,星辰如溅出的水花因红鱼起起落落,这里分不清上下,没有楚宁所认知的一切。 空洞悠远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在传达着什么,另一个声音呼应着,此时一道黑雾飘来,画面转换,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巨兽,背负一对可遮天蔽日的翅膀,他看到翅膀被收拢,四肢落在了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上,巨兽看向他,随后额间飘出一个金色的气泡,里面包裹着一个人类男人。 “送给你。”那巨兽用灵力将金球送了过来。 这似乎是通过神器看某个存在的记忆,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画面中的巨兽是魂崩,而以魂崩的行为推测,视角的主角应该是禺,那么这应该就是禺的记忆? 楚宁有些不确定,他对黎号镜的了解可谓是一无所知。 “新种族。”禺用翅膀揽过金球,金球中的人浑身□□,惊恐地缩成一团,同时金色的气泡破开,人落到了翅膀上,楚宁这才发现这个人类还不如禺的一根羽毛宽,可见禺的体型有多庞大,或许在天道更替之前的生灵都这般巨大,令人震撼。 “太弱小了。”禺说道:“若无庇护,这弱小的种族在此界绝无生机。” 魂崩展翅,它冷漠说道:“你管它生死?此族多的是,你若喜欢我便为你抓来几只。” 禺拒绝,并问道:“你在何处寻来的?” 魂崩说:“尖冀以此为食,送了我一只,我替你去问问它从哪里寻来的。”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不必!”禺将它喊住,它语气有些不满:“你不要再与他来往了。” 魂崩茫然不解:“为何?因为它吃这个?” “与此物无关。”禺带着人类飞向一座岛屿,岛屿草木丛生,青山绿水,禺将人类放在了岛屿上,在将整座岛屿划为己有,随后它降落在了岛屿上,抬头望向魂崩,魂崩飞在空中,对禺的行为万分不理解:“你要圈养它吗?” “新种族没有与天地沟通的能力,昆吾,此后的世间,大地之上却尽是它们的存在。” 魂崩来到岛屿上方,没有问为什么这种弱小的生物会繁衍下去,而是问道:“大地在哪?” 禺思考了许久,它盯着地面瑟缩不敢动弹的人类,说道:“就在我们脚下。” “我不明白,我从不落下。” “天道交替之后,新的规则将会划分天地,昼夜,时间。” 魂崩有些惊讶:“你看到了多久之后呢?” “万年之后。” 魂崩又问:“万年是多久?” “你我身死之后。” 魂崩叹了一口气,没再问话,它转身想要离开,禺却道:“为我落下吧,昆吾。” 第218章 魂崩愣了一下,它回头看禺,漆黑的兽眼中似乎爬上了淡淡的悲伤,然后它看向那个小小的人类,它问:“你喜欢它吗?你是因为它而挽留我吗?” “……”禺没有回答,但这似乎又是它的答案,魂崩沉默地落在岛屿上,巨大的身形剎那间化作黑雾垮下,禺伏在地面,望着魂崩。 黑雾渐渐散去,一个同人类一样的影子出现在视野中,魂崩站在黑雾中说道:“你是看到了它们的未来吗?你觉得他们会是这个世界活到最后的存在吗?” “你不是已经相信了我吗?”禺的话语中带着笑意,它伸出翅膀,最后的黑雾化作一件黑袍遮蔽魂崩的身体,禺说:“我会庇护你和它们。” 魂崩化作人类作为人类与天地之间的联系,使他们能看到天地灵力,拥有微弱的自保能力,而禺则选择成为人类的庇护。 魂崩跳上禺的翅膀,它仰望着禺,说:“这个种族的寿命极其短暂。” “让他们学习我们吧。”禺将它带到自己的面前。 楚宁眯了眯眼,实质的灵力遮眼,它看不清魂崩的模样,但在渐渐靠近的时候,它竟觉得魂崩人类的模样有几分眼熟,眼看着便要看到真相,突然一只手掀下了他戴着的面具。 “你看到了什么?”段渊不知何时回来了,他从身后按住楚宁的肩膀,然后将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他从楚宁的肩膀看向黎号镜,语气怪异,表情似笑非笑:“你想知道的东西得到答案了吗?” 第111章 想要知道的? 楚宁愣住,他看到的与自己的疑惑有关吗?但他分明没有想过关于魂崩和禺的过去,也没有好奇过。 他知道黎号镜是禺的眼睛所化,而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也是禺所看到的画面,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一切只是他通过镜子看到的过去。 段渊将神器从他手中拿过来,放回了置架上,说道:“黎号镜所看到的是真实的,妖兽禺能看到世间万物其运转的规律,过去未来和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要它想,他就能通过眼睛看到。” 段渊看向他,说道:“所以只要你想,它愿意告诉你,你就能知道你所想知道的一切,就比如,你的身份。”_ 楚宁一惊,他猛地挣开段渊的手,走到了段渊的身侧两步远,谨慎地盯着他,段渊指尖的金丝停在了半空中,段渊面具下露出的脸,唇角上扬着,但那笑却不及眼底,甚至寒色蔓延了开来。 “我一直有些奇怪,神器是眼睛所化,怎么会有器灵呢?但我从未真正地用过神器,我也不知道神器到底是以什么方式与人沟通的,是直接让我看到我所想知道的,还是以某种方式提醒我让我去猜,又或者这神器中的东西现身,亲口告诉我。”段渊取下面具,他看着楚宁,说:“但你对我的面具有好奇心,代表你并不是全知的,现在可以排除一个可能了,你不是器灵,我若与神器沟通,你并不会参与。” 楚宁没有说话,此刻他才突然意识到,段渊长久地不回来,除了可能他自己真的很忙之外,还可能是在试探他的存在,而且可能性非常大,否则他不会回来得这么凑巧。 “其实我对你的身份并不怎么感兴趣。”段渊走近楚宁,拉住了他的手,暧昧地摩挲着他的指尖:“我对你倒是有些兴趣,姜林知道你的存在,上回在他的房间想阻止我去段家的就是你吧,我会后悔?” 楚宁抿着唇,有些无力,他总是因为各种原因错失去救段渊的机会,唯一一次直观地去改变是因为禺地帮助,他为此沉睡,却不想这个世界却在他沉睡的时候被纠正了过来,后来在每一次的可预知的未来节点里,他总是错过机会,或者被干扰,或者后知后觉,姜林已经被这个世界侵蚀,他知道的本就不多,如今也成了造就未来的一个因。 段渊报仇杀段琴父母是姜林促就,这一次他试图改变,时机正好,却被姜林干扰。 段氏夫妇贪心不足,想要卡尔塔的炉鼎之体,却造就了卡尔塔的死,被姜林怀恨在心,于是借段渊的刀杀人,且他们之间本就有不可调和的仇恨,段渊去杀他们简直名正言顺。 因为这是姜林的私心,并非担忧未来走向因此偏移正轨而去干扰。 这一切的每一步都在自然而然地走向他不愿看到的一幕。 此刻他感到很悲哀。 “是的,你会后悔。”楚宁说:“你会遇到一个小女孩,她是你的妹妹,她是你所杀的那对段氏夫妇的女儿,你会将她从段家带走,留在自己身边教导长大。” “……”段渊歪了歪脑袋,眼中神色不明,半晌,他说道:“我会因为杀了她的父母而后悔?难道不是后悔我当初没有杀她吗?” 楚宁说:“你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会后悔!”段渊面露凶光,他猛地抓住楚宁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颗跳动较正常人缓慢许多的心脏:“你知道一个年幼的修士被捏碎灵丹需要多久去修养吗?你知道我因为年幼而用药诸多限制留下了多少隐患吗?你知道我眼睁睁看着全族被屠杀殆尽,而这一切却是因为我的血脉与殷非相连!若不是段家,我何至于背负着滔天的因果?我娘亲何至于愧对族人而避我不及?我何至于犯下弑母之罪?万罪之首。” “你想过一个修士犯下弑母之罪,是什么下场吗?”他双眼泛红,里头写满了委屈和怨恨:“凭什么是我?” 第219章 “我做错了什么?” “……”楚宁呆愣原地。 “段家,泛叶宫,所有让我走到今天的人,我都要他们偿命,我为什么要后悔?” “这是他们应得的。” “段渊……”楚宁心痛 万分,他将段渊紧紧地抱住,手心那颗跳动的心脏快了一瞬,他却更加地难过:“抱歉,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这样想的……” 段渊身体一僵,没想到这人竟然直接抱住自己,他沉默了下来,也没有推开他,这个怀抱很奇怪,很温暖,不烫,或许只是因为这人的体温比常人要低许多,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忍不住想要沉沦其中,他分明还在泛叶宫,可他却生不出丝毫对这人的警惕,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他闭上了眼睛,不由得任由自己沉溺了片刻,待他重新睁开眼时,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他推开楚宁,看着他:“你叫我段渊?你说我会亲自告诉你我会后悔杀了那个小女孩的父母?” “不……你……”楚宁抿了抿唇,其实段渊从未后悔,但他确实说过他不想与小琴反目,可他们之间的仇恨横在眼前,一旦小琴知道了真相,他们便再也不可能回去曾经了,假若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微微摇了摇头,把这个假若甩出脑外,这个假若他想过太多次了,假若段渊没有留在黎号族,假若段渊没有杀他的母亲,假若每一次段渊都能记住自己…… 段渊笑了一声,他说道:“你的来历当真不简单啊,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楚宁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却凑近段渊亲了亲他的嘴角。 段渊愣住,他震惊地看着楚宁,心中怦怦直跳,这个人为什么会亲他,他们之间是这种亲密的关系吗?如果……他会拒绝吗? 他心里想着,身体便已经跳过大脑直接行动了,他揪住楚宁的衣领,咬住眼前之人的双唇,他没有拒绝…… 楚宁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一切,也贪念着这个吻,他好似一直在段渊身边,实际上却离他很远很远,这么多年来,他们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当他感到胸口一凉的时候,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和段渊滚到了床上,自己的腰封已经被解下,被随手扔在了地上,衣襟大开,段渊撑在他的身上,一手按在他的胸口,没有了继续的动作,他有些疑惑,看向段渊,却发现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有狂风骤雨,不安宁。 “你怎么了?”楚宁感觉段渊现在有些不太对劲,他压下自己的□□,开口问道。 “你……是炉鼎之体?”段渊垂眸掩去眼中的神色,他翻身下了床,将楚宁的腰封捡了起来:“真是奇怪啊,卡尔塔才死……” “我比他更早出现在你身边。”楚宁蹙眉,并不想段渊在这种情况提到和他相同体质的卡尔塔。 段渊看向他,眼中写满了探究:“可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 楚宁哑言,此次过后,他们再见面,对段渊而言会是再一次的初见,他低下头,心中不禁委屈了起来。 “是我忘了你吗?”段渊坐在床边,抬起楚宁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那抹仿佛被灵力浸染过的蓝色眸子像他记忆中灵湖的样子,他说:“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对吗?” “是啊……”楚宁心中的委屈一扫而空,他笑看着段渊,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又起来了,他想,反正段渊也不会记得,他现在整个人都已经是不可被知道的存在了,说那些遮遮掩掩的话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便说道:“我在你很小的时候便见过了。” “湖中神仙?”段渊猜测道,在他的记忆里,只有这么一个从来不会被人记住的存在。 楚宁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收了笑容,愧疚地说道:“很抱歉,当年的事,我帮不了你们。” “……”段渊心情微妙了一些,但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楚宁说:“我不想你埋怨我,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原以为我能做些什么,但时至如今,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段渊张了张嘴,心中一片怅然,不知这是因何而起,或许是因为身边明明有一个知道一切的,想着他的人,却完全没能将他从这一切中拉出去,最后他只说道:“没关系,又不是你的错……” 顿了顿,他问:“你离开后,我是不是会再次忘了你?” “是。” 段渊看着他的眼睛,又问:“我们是道侣吗?” 楚宁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或许会有干扰的存在,但似乎从来没有过选择第三人的念头,自己如今只要段渊,而段渊亦是如此,但他们未曾举行过合籍大典,纵使是段渊作为尊上的那一世也没有,说道侣好像也不是,但不是道侣是什么? 他看向段渊,发现他抿着唇,似乎有些紧张,他忍不住笑了,道:“你我都云雨不知数几,自然是道侣。”说着将段渊向着自己这边一拉,压在了自己身下,他散开段渊的长发,挑起一缕轻轻落下一吻,道:“相公,要不要同我双修?” “……!”段渊脸皮子一红,脑袋似乎被这一句相公喊卡壳了,半晌没有应下要不要,直到楚宁摸到下面,他一个激灵,捉住了他的手:“你不要乱来,我不与炉鼎双修!” 楚宁笑眯了眼睛,他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呢喃轻语:“可是你硬了,顶着我呢……” 第220章 “我……你……”段渊不知他以前是如何,但至少现在,他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放荡至极。 “不做吗?”楚宁咬了一口段渊的耳垂:“我们可以不双修……”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整个人被翻了个,压在了人下,段渊居高临下看着他,眼角发红,眼中又是恼又是羞,他喘了几口气,咬牙问道:“你以前就这样吗?” 楚宁爱极了段渊这副模样,他忍不住调戏说:“以前啊,是你缠着我要做,一点都不知节制,把我弄得……” “别说了。”段渊感觉整个人都冒着热气,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要烧了起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甩了甩脑袋,恢复了些理智,他说:“明日……便是那人最后一次来我这儿偷换残魂。” 楚宁沉默地听着,没有问他要做什么,他魂飞天外,突然意识到,这就是自己为什么总是做不了事,他一点都没有询问的欲念,这有些不太正常,他绞尽脑汁,才想到点什么:“这和你的复仇计划有关吗?” “我知道姜林一直在担心什么,泛叶宫很大,正道忌惮的魔修邪修皆聚于此,我若杀了殷非,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楚宁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段渊看着他的表情,心中久违的被一种甜蜜的情绪占据,他忍不住摸了摸楚宁的眉眼,接着说道:“我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或许姜林也会用他的方式留下我的性命,但如果他出手的话,我肯定要遭些罪的。”他说着顿了顿:“不过走到了那一步,我也没什么资格挑了。” 楚宁知道他不会死,但不知道他们到底各自是要用什么手段让段渊活着。 段渊说:“明日,那人将残魂归为之后,我便开始行动,如果我最后活着,你还会在吗?” “会的。” 段渊听到肯定的答案,会心一笑:“那好……我即使与你再见时不记得你,我也一定会爱上你,就如同今日一样,我原以为对你是一见钟情……”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令他最开心的事,他说:“到那时,你要想办法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我不想再忘记你了。” “……”楚宁不敢答应,往后还有很多世,若是他一直在,又怎么会让那些悲剧发生? 段渊有些不满楚宁的沉默,咬了咬下唇,纠结了片刻,又问:“不能吗?相公?” “!!好!”楚宁脑袋一糊,不管能不能做到,至少此时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 色令君昏啊! 第112章 次日,那偷换陶瓷魂罐的人当真如段渊所说的那样,再次潜入了段渊的房间。 段渊再那人走后才现身,他看向内室放置的黎号镜,神思晃荡了一瞬,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东西,但那感觉稍纵即逝,他走过去将面具扣在了脸上,然后拿起镜子,离开了房间。 其实这个计划实施得早了些,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他应该和姜林商量一下动手的时机,但他愿意等,殷非不愿意。 他早在开始建筑药池的时候便已经挑明了他要做什么,未免夜长梦多,殷非不会给他太多时间。 最后一灌残魂归位,段渊的大阵也借此落下,他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在他杀了殷非后,那些魔修邪修若要反扑杀他,他也有自保的能力,再不济,也能拉着他们同归于尽。 段渊捧着黎号镜来到娘亲的故宅,此处荒废不过三四年,却已经是满目苍夷,枯藤遍布,残砖破瓦满地,野草侵蚀了破烂的院落,看不出当年的模样,黎号镜自被他取出,他便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一眼。 一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自己心目中的母亲,当他想起那一夜发生的一切,娘亲在他心中和蔼温柔的形象便一息坍塌了,怎么都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 再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娘亲死了,她活在这里的痕迹被他亲手抹去,人物皆非,确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但他觉得这里应该还有什么,记忆里他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但能回忆起来的却寥寥无几,在被他遗忘的那些时光里,应该还有什么。 他来到那座亭子里,前方的水池已经干涸,长出来许多的茅草,亭子的红漆也已经剥落了许多,裸露出的木头已经被腐蚀了去,坑坑洼洼的地面缝隙长出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草,少了些风吹日晒,长得茂盛得很。 此处是他设置的阵眼,若他能在那些邪魔手中活下来,他便离开泛叶宫,隐姓埋名,再不修行,碌碌一生,若是死,便长眠此处,无人可扰,灵阵便是他的墓碑,当世人破解了灵阵之后,他早已枯骨成灰,彻底清静了。 也不再顾忌石凳上的灰尘便坐了下来。 他将黎号镜放在了桌子上,体内属于灵湖的那一缕混杂的灵力附着在扣在脸上的面具,冥冥之中的一抹联系使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黎号镜面。 他没有询问出自己的疑惑,也没有唤醒神器,他只是看着,那镜面荡开的涟漪扭曲了他身后的景色,然后等待着…… 天色渐晚,段渊枯坐了一天,耳边只虫鸣鸟叫声,日暮西山时,他终于听到了点别的声音,脚踩枯枝的声音。 他僵硬地看向宅院的大门处,不过也不需要看向大门,现如今围墙已经破败倒塌,他随时能看到外面 的画面。 第221章 一抹红色的人影迎着晚霞向他走来,最后停在了围墙外,一道金色屏障亮起,也将他挡在了外面。 两人四目相望,姜林眉头紧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急于动手,他现在也动不了你。” 段渊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肯定殷非不会在他动手之前先杀了他,殷非的实力强盛,不可能容忍他太久,若想杀他,只是瞬息之间便形神俱灭了,纵使有神器作为牵制他的手段,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段渊现在不怕死了,他只怕自己死前大仇不得报。 “殷非已起杀心,你不过是赌他对飞升的执念,舍弃我便是舍弃神器,舍弃他飞升的机会,也是赌他对我的轻视,赌他认为我杀不了他,但我不想赌,你若是赌错了,我便全盘皆输,你无需承担任何的后果,我做不到你这样的坦然。” “怎么会没有后果?我不能让你死在这儿。”姜林说道:“我来此本就是为了这一件事。” 段渊摇头,他说:“你的目的我并不曾怀疑真假,但是,我应该不是你计划里的唯一吧,我若死了,你还可以找别的代替我的存在。” “不可以。”姜林蹙眉,他一步跨越屏障,他表情严肃:“此事非你不可。” 段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忽然他笑了起来,说:“那不如将你的计划说与我听听,兴许我就暂停我的计划,配合你的节奏来了。” 姜林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全盘托出的后果,最后他摇摇头,笑道:“不行啊,你是变量,你若知道太多,我的目的可能就在也达不到了,但有一个消息却可以透露给你,我要杀一个人,但他若不主动献身,我便永远找不到他,而你,事唯一可以引诱他现身的人。” 段渊挑眉:“我是你的诱饵?” 姜林说:“唯一的诱饵。” 段渊笑出了声,他突然觉得有些难过,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姬矢跃离开时问他的那句话:“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的。”段渊想起那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这是不一样的,他并不觉得悲伤,他只是有点淡淡的失落…… 他看向姜林,站了起来,桌上的神器倏地变大,堪比一人之高,落在段渊身后,镜面浮现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林,段渊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说道:“我心意已决,你们的计划与我无关,你想杀谁,救谁,报复谁都与我无关,姜林,你没有资格要求我配合你做你的诱饵。” 说罢黑色的雾从地面腾起将段渊包裹其中,下一瞬,整个人与神器一同消失在了这方天地。 姜林愣住了,直觉告诉他段渊是生气了,但他却不知道段渊为甚生气,他带着目的接近段渊这件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什么现在才生气?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此时也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去琢磨段渊的心思了,夜色降临,段渊既然决定今日动手,那么夜深之时,他便要做足在段渊失败或者被围剿之时保他性命的准备。 回程的路上,姜林发现这一路到处都是繁复玄奥的金色灵阵,大大小小迭加在一起,一一归一,看得他头皮有些发麻,这些都是段渊干的吗?他能控制这些吗?这么多的灵阵迭加在一起,其作用还能是他期望的吗?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布置这些的?他一直监视着段渊的动向,竟一点苗头都没有发现?阵眼在何处?这个复合阵有多大?作用是什么? 泛叶宫从来不乏灵阵师,没人敢保证那些灵阵师没有藏拙,会不会在关键时候破了段渊的灵阵,如果段渊最后功亏一篑,他该怎么从殷非手上保下他? 他不能离开泛叶宫,也不能让段渊离开他的视线。 在他看到远处冲天的金色屏障之时,他停下了脚步,思索了片刻,他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灵潭该用上了,殷非今日也必须要死。 … 在大阵最中心,不见段渊的身影,只见一面巨大的镜子稳立在众人之间,淡白色的灵力如云如雾,如处云端。 所以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段渊的手笔,虽然段渊想一人来取他们所有人的命简直是天方夜谭,荒谬之至。 但却无一人敢放松警惕,段渊手段奇多,近年他抽魂数十,学到的术法是他们总和,学会多少先不论,但这东西但凡有一样新的,他们就不得不谨慎对待。 “这灵阵可看出了什么眉头?”其中一人环顾四周,身处他人的大阵之中着实让人心慌,他看不懂这灵阵是做什么的,灵阵同那邪术不遑多让。 且段渊于灵阵一术的天赋有目共睹,这些年段渊也从不以灵阵与他人对训,谁也不知道他的灵阵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多是杂而无用的障眼法,可牵一发动全身,需得找到阵眼。” 有人皱眉:“既无用,为何又不可动?你这说的什么东西?” “大阵又不在我手上,你若觉得你可以破这阵,你尽管去试试。” 正因为这些无用的灵阵迭在一起,才更看不清隐匿在下的灵阵,倘若随意破了一阵,真正的灵阵为隐藏而变化,便徒生无数变故。 天际最后一丝日光落下,夜幕降临,今晚无星无月,夜色如粘稠的墨,沉闷而压抑,是灯火也看不远的黑,倒是地上的灵阵亮得刺眼。 第222章 “这般可看清些了?”有人觉得现下灵阵光辉耀眼,灵线分明,隐匿之下的灵阵也该看清楚了。 灵阵师看向远方,这灵阵所及范围之大,让他心惊不已,但在夜色之中,也确实看得更多,他说:“我去找阵眼,你们莫要放松警惕。”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阵眼与阵中心放在一处只有初学者才会做,但阵眼也并不难找,只要摸清了灵阵的脉络,自然而然地也就知道阵眼在何处,随后便是破阵。 他一路找到了段夫人的故居,但脚下的灵阵却徒然截断,他一下傻了眼。 灵阵的灵线一路指向这里,越靠近他越觉得段渊将阵眼放置于此合情合理,但当看到截断的灵阵时,他却心绪难平了起来。 灵阵怎么可能没有阵眼,又怎么可能残缺不全也不坏其平衡?段渊灵阵究竟达到了几境? 他抬头四顾,目所能及的灵阵呈弧状截断,诡异得很,他算着弧度,心中对这灵阵大小有了一个初步的概念,即使往小了算,这座灵阵的大小也足够让人胆寒。 他究竟是何时布下的大阵?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灵阵师想折返回去,却又不甘心这灵阵竟然是截断的,他取出灯盏,照着路,一脚踏出了灵阵。 可却在这时,脚下方寸之地却大绽光华,浓郁的灵力升腾而起。 灵阵师骇然,此刻他才明白,灵阵从未被截断,而是有一个更大的灵阵盖在了他所能看到的灵阵之上。 金阵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障眼法,真正会取他们性命的,是已呈围城之势的黑色大阵。 他反身想跑,却被那浓郁的黑雾锁住了腿脚,动弹不得,黑雾散发着寒意,攀附上了他的身体,绝望从心底蔓延开来。 一束光辉划破黑暗,他抬头,看到了一轮明亮的圆月,繁星点点。 原来……并不是暗无星辰。 随后他又听到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走了过来,他心一紧,是段渊? 可当看到来人时,他瞳孔猛的一缩,来者面容他再熟悉不过,是他自己! 对面的自己眼神空洞,神情木讷。 灵阵师与自己相隔着一道黯淡的屏障,而在段夫人的院子亭楼之上,月华之下,静立着一个青色人影,黑色长发轻扬,身后悬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淡白色灵力绕其周身。 夜中精鬼。 “启!”缥缈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如身侧低语呢喃。 随后黑雾彻底将他吞没,最后一眼,他看到自己露出惊恐的神情,惟妙惟俏,随后便同他最初想做的那样,跑了回去…… 第113章 段渊用魂崩将那人的魂魄吞下,再驱使那具肉身回到人群中去,他需要将这人将阵外之阵的消息传给众人。 在那群人混乱起来后,段渊便开始寻找殷非的身影。 殷非并不在人群之中,他对段渊一直有所防备,所以段渊动手时,也没想过大阵会将他罩在其中,大阵不过是为了防止自己在应对殷非时被那些邪修魔修暗算罢了,只要殷非一死,这些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他紧靠着黎号镜,不敢远离分毫,殷非实力比他强盛太多,完全是碾压性强大,他只能用自己的奇术去争那一丝的胜算,而黎号镜则是用来震慑殷非的存在,以防对方上来便结束了这一切。 只要黎号镜还在他手上,他的赢面就足够大。 “当年我一见你,便知你非池中之物。”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段渊一惊,转身面对声音来处。 一个人背着光站在他数米远,悄无声息,不知站了多久,段渊谨慎地盯着他,眼中杀意丝毫不掩:“那你可想过,我会杀了你。” “偶尔想过。”殷非负手而立,段渊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必然轻松悠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他听到殷非说道:“你当年已十岁有余,我当着你的面屠杀黎号全族,难免被你记恨。”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说道:“但是那又如何呢?你是我的儿子,身体里流着我的血脉。我是何许人也?我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完?若只是以修为制胜,我如何能安稳无忧地高坐泛叶宫宫主之位?” 段渊冷冷地看着他,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说自己可能也会同对方一样,是个冷血无情之人,将灭族之仇抛掷脑后,去感恩殷非给他的那点小恩小惠,他冷笑了一声:“我和你不一样,若说我体内流淌着你的血脉,是你不杀我的理由之一,那你也该明白,冷血自私也会是我们如今对立的原因之一不是吗?” “哈哈哈!说得不错。”殷非一晃身便来到了段渊的面前,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段渊的面具,说道:“那你说说,你是为何要杀我?” 段渊抬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垂眸看着手中的面具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将面具递给殷非,道:“理由太多,但两者皆有,父亲,你一直留着我并非什么父子情深,我明白,今日我让你如愿,你要看看你心中的疑 惑的答案吗?” “哦?你会用这神器了?”殷非接过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脸上,他说道:“我原以为我最后要不得不杀子去沟通神器呢。” “神器已经启动,你只需问出自己的疑惑,它会给出你的答案。”段渊退后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它低着头,眼中闪过厉色,可下一秒,一条金丝将他缠得严严实实。 第223章 殷非侧头看他:“我的儿子有些不听话,还是这样放心些。” 段渊瞥了一眼身上的金丝,笑了笑,没说话。 “你知道我留你只有这最后一个价值,我若是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你就没有用了,我不会留一个日夜想着杀我的人在。” 段渊说:“这样的人泛叶宫数不胜数,您不也留着吗?” 殷非摇头:“你不一样,你是我儿子,当年我能通过这层联系摸到你们黎号禁地,将来你也能通过这层联系取我首级,你自然不能留。” “我不会杀你的。”段渊说。 殷非嗤笑:“你现在的动作可不想不杀我的样子。” “我已经犯下了弑母之罪,再犯下一个弑父之罪,我便彻底毁了。” 殷非周身压力骤变,缠住段渊的金丝猛地收紧,段渊闷哼一声,眼前发黑,殷非语气中隐着怒火:“是你杀了秋水?” 段渊听了这句话,竟觉得殷非对娘亲有情意在,他不知道当年娘亲和殷非是如何相识,最后怀上他却又分开的,他只觉得荒唐可笑,嘴角也扯出了一个讥讽的弧度:“你这语气,你……生气了吗?我要杀你时,你倒是毫不动怒,怎么得知我杀了娘亲,你却这般失态?” “她是你母亲!”殷非一把揪住段渊的头发,眼中是熊熊怒火:“你怎么敢杀她?” 段渊丝毫不惧,甚至是火上添油地说道:“为何不敢?我的身体里流着你那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血脉啊,你作何这般震怒?哦?你难道真的对我的娘亲有真心?” 殷非咬着牙,散发出骇人的威压,此时他看着这与段秋水相似的脸,露出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表情,既愤怒又怀念,他突然感慨:“你像极了她。” 段渊痛苦地闭上眼睛,突然喉间一腥,呕出一口血来,他忍不住觉得好笑:“你在通过我怀念一个已死之人啊,可惜了,是你害他至此,我杀了她,我们都是罪人。”他努力地咽下嘴里的血,睁开眼睛,看向殷非,他说:“但是娘亲死时,交代了我,绝不能让你死了。” 殷非松开了手,段渊的头自然垂下,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什么意思?” “父亲忘了我的药池吗?那是为你准备的,娘亲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段渊艰难地抬起手,他全身被金丝缠着,能动的范围太小,他说:“娘亲的遗愿我当然要做到。” “可能要让她失望了。”殷非转而捏住他的脖子,他怜悯地摇摇头:“你如此弱小,这场痴梦到此为止了。” “此话说得太早。”段渊道,黑雾升腾将他包裹,殷非一愣:“这是什么?” “父亲,您不看看您想要的答案吗?” 段渊从那金丝中挣脱,黑雾托着他落在了镜子之后,金丝上沾染着段渊的血,那血犹如拥有了生命一般向着殷非爬去,殷非一甩金丝,将那些血液甩出去,但那些血液落地却依旧不失活力,在地上凝聚了起来,随后一个血人站了起来,殷非再一道灵力将血人打散。 “父亲,如今您看到真相的机会就在眼前,您要看吗?您不想飞升了吗?这世间除了这黎号镜,您再找不出第二个神器能为您解惑啦。”段渊擦去嘴角的血,咳了两声,他轻靠在神器上,轻蔑地看着殷非。 殷非眼神阴鸷:“你以为你用神器牵制着我,你就能如愿以偿吗?” 段渊笑道:“父亲,您高估我啦。”他敲了敲神器,说道:“您杀了我,取我魂魄你也不可能启动得了神器,这世间只有我才能用他,你若不留我,今日便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不杀你呢?” “亦是最后一次机会,父亲,这是我作为您儿子在临死前回馈于您的,尽管接下吧。”黑雾再次将段渊包裹,他留下一个笑容,隐入了黑暗中。 “……”殷非看向镜子,在他的眼中,镜面发生了变化,最先入目的便是高悬于空的大山轰然砸向地面上尘土飞扬,久久不能平息。 …… 段渊咳了两声,将淤在心口的血呕了出来,他皱了皱眉,此刻的他看起来很狼狈,但现在已经没有条件给他整理自己的仪容了,他向着人群走去。 指尖金丝翩然跃动,地上的金阵疯狂变换着,他站在人群之中,任由他人对自己的肆意的攻击,黑雾能替他挡去大部分的攻击,但现在他却还是成了一个血人,身上的血除了自己的,还有他人的。 “殷九渊,我等待你不薄!”一人被黑雾吞噬,末前愤恨地嘶吼道。 段渊得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血自己爬回了他的脚下,听到了这一句职责,他抬眼看了过去,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摇摇头,说道:“那怎么办?我是殷非的儿子,骨子里都是遗传他的狡诈阴险,背信弃义,你们瞧瞧,殷非现在不也没来救你们吗?” “宫主他定是被你这小人用阴险的法子缠住不得脱身!” “怎么会呢?”段渊笑道:“我的父亲修为如何你们该比我清楚得多啊,若是能被我困住,那也说明他的实力也不过尔尔,你们还追随他做什么?” “你!” 段渊摊开手:“怎么?我说得不对?你可知我的父亲坐拥多少天下异宝,饶是正道之人都难以匹敌,你们当真不想要?” 段渊说:“正道大能比比皆是,比之殷非更甚者也有,他们为何不敢进犯我泛叶宫?” 第224章 “是正道之人心无大义,冷看他人生死,还是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他看到众人眼中浮现的迟疑,添油加醋,道:“正是他手中那些奇珍异宝,正道无必胜的把握,你们不想要吗?” “妖言惑众!”一柄长剑冲破黑雾,瞬间刺穿段渊的身体,那一瞬间他脚下的鲜血瞬间狂暴了起来,攀上段渊的小腿,誓要将他叶吞噬一般。 段渊吐出一口血,低头看了一眼腹部被刺穿的伤口,血涌如柱,随看向扔剑的人,心中杀意乍起,周身的黑雾瞬间弹射向那人,他说道:“你身处何地?是何身份?还当自己是什么正道之人?你不过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怎敢义正词严指责我?” 那人双目猩红,又召回长剑,要去劈迎面而来的黑雾,却此时这一剑却宛如劈在了棉花上,黑雾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击中的感觉,那人神色大变,要抽回长剑,黑雾却顺着长剑咬住了他的手:“啊啊啊!” 黑雾一点点将那人吞噬,他痛苦挣扎,又向周身的人求助,可那些人见他靠近都纷纷避让,生怕自己也沾上了这黑雾,转瞬间,那人便只剩了一颗脑袋,那张脸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痛苦绝望之上。 黑雾回到段渊身边,托住了站立不稳的段渊,段渊捂着腹部的伤口,目光扫向众人,他说:“我若死了,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 “你这是何苦?宫主实力强悍,你兴许此生都无法报仇雪恨,不如好好活着。” 段渊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指尖再次勾起金丝,地上灵阵再度变化,其中看得懂灵阵的魔修脸色一变:“宫主才是当年的主导者,你杀了我等,你大仇亦不得报!!” “他会死,你们也要死,纵使我今日杀不了他,来日他也会死在我手里。”段渊手中金丝全握,黑色灵阵蔓延而至,但此刻却有人挑破了他的灵阵灵线,灵阵不得不暂停启动修复。 段渊冷冷地看过去,嗤笑了一声,金色灵阵中落下一根长矛将那人贯穿,当场毙命。 话说到了尽头,口舌相劝已无意义,现下众人若想要活下去,只得将段渊击杀,可他们全部身处大阵之中,行动受阻,段渊又有黑雾护身,竟迟迟没能拿下段渊。 段渊感觉眼前发黑,浑身泛寒,四肢也有些虚软,是失血过多,他将黑雾送去填补被挑破地灵阵,众人见他没了庇护,霎时都冲了过来,段渊再无防备,合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黑色灵阵彻底覆盖上了金色灵阵。 第114章 楚宁大致知道殷非心中的迷惘,但他没想到黎号镜给殷非展现的画面自己却置身其中。 原是仙境一般的世界已经陷入了灾难之中。 悬在云端的高山坠落,横流天际的河川化作不停歇的一场大雨,月亮沉入了海底,低处的白云向高空漂浮。 这个世界似乎开始拥有了方向,也有了上下之分,重的向下落,轻的往上飘。 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异兽丧生,尸身或化作山川,或成岩石草木,或沉入泥土之下,或弥散世间,又或者被弱小者分而食之。 九天之上悬挂的是赤红的太阳,天地暗淡,难以视物,极远天边,有一片黑云,即使相隔千万里,也能感受到其蕴含的恐怖的雷霆之力。 楚宁看着这一切,心惊胆寒,他知道飞升之路是在天道更替之时坍塌,而殷非心中的问题正是飞升之道的真相。 所以眼前的一切,只能是天道更替时,整个世界因为规则重组而造成的天地崩塌。 这一切仅仅是五千年之前发生的,五千年前,存在于这世间千百万年、数之不尽的妖兽,一夕之间命归天地。 五千年后,作为活下来的人类竟无只言词组记载了这场大浩劫。 飞升之前必有雷劫,楚宁看向那一片电闪雷鸣的乌云,殷非想要的答案应该在那里。 但楚宁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力量,他身处地上,抬头便能看到如雨点般落下的山丘岛屿,那些即使逃过灵力变化的妖兽也难逃这些。 地面崩裂颤唞,山丘落下合作一体,雨水汇聚成海,大地初成雏形。 他根本无法抵达那片雷云之下。 此刻,他看到天空有一条巨大的黑蛇坠落,砸在了他前方的空地之上,溅起的泥水如巨浪一般扑向楚宁。 楚宁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躲,可那泥浪却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他猛然惊醒,自己现在并不是当年的经历者,而是旁观者。 那条大蛇从高空坠落并没有什么大碍,它支起脑袋,向着天空喊道:“昆吾,快去轮回道!” 天空无人回应,但楚宁却看到 了一个黑点向着这里飞来,那并非是在高空解体的山石,他仔细分辨片刻,直到黑点近了,他才看出那是个人类。 大蛇也看到了那个人类,立刻急了:“昆吾,去轮回!莫辜负了黎号的一片苦心!” 那人类轻轻落在地面上,长发及地,他看着宛如大山一般的黑蛇,面上浮现怒色:“尖冀,连你都知道他的计划,却都瞒着我?” 尖冀也怒了,它说:“你什么脾气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楚宁难以置信地看着人类形态的魂崩,他上一回就知道魂崩应禺的请愿变作了人类,以让人类也能感应天地,但他却没想到,魂崩的人类模样竟然和段渊长得一模一样!! 第225章 段渊是魂崩的转世? 不!不对,他亲眼看到魂崩出现在段渊的身边过,他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如果是轮回转世,魂崩不可能还存在…… 但转念一想,他又想到了自己,按理来说,这个世界就存在两个楚宁…… 万一魂崩也是穿越过来的呢? 但还是不对,同一个灵魂轮回不可能毫无关系,他和段渊的关系绝对不仅如此。 “我要去找他。”魂崩转身要走,尖冀见状连忙用尾巴尖挡住他的去路。 魂崩完全不把它看在眼里,轻轻一跳,便踩着蛇尾越过去了,尖冀气急败坏,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要任性?你知不知道你不及时去轮回是什么下场?” “你自己去轮回吧。”魂崩油盐不进,固执地要去找禺,却没想到尖冀听到了这句话竟然沉默了下来,它甩了甩尾巴,看着魂崩远去的身影,有些难过,好半晌,它突然说道:“昆吾,我轮回不了,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你别忘了我。” 魂崩此时和尖冀的体型差异巨大,纵使他们之间隔得非常远,只要尖冀想,它顷刻间便能追上魂崩,同样的,它的声音也传得很远,魂崩听到了,它愣住了,用灵力传音问:“什么叫你不能轮回?不是只要去了轮回道就好了吗?” “我们没有灵魂。”尖冀说道:“轮回道只能让灵魂通过,这种东西我们哪里有?” 魂崩有些恼火,它说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去?你没有我就有了吗?” 楚宁有些愣怔,不太明白他们的话,他们妖兽如果没有灵魂,那他后来见到的魂崩和禺是什么状态?他们的肉身不是已经毁了吗?一个白骨铸刀,一个肉身化阵,没有了肉身,他们还能怎么存在? “你有。”尖冀说道,它用尾巴指了指魂崩的身体:“你本就没有种族,你诞生于九重深渊之下,可以是任何种族,当年黎号让你化作人族,你便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人魂。” “我不是人族!”没想到尖冀的一番话让魂崩情绪爆发了,它捂着脑袋,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我不是人族,我讨厌人族!黎号为了他们把我困在这把弱骨之中,这种弱小的种族凭什么能够活到浩劫之后?” 尖冀来到魂崩的身边,俯下`身体,轻声说道:“正因为弱小,才能被轻松地宽容,天道太过仁慈,吸纳了太多的污染,如今已经到了极限。” “可正是因为人族的恶欲才致使这一天提前到来!” “黎号说这一天是必然会来的,人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尖冀身体便小了一些,它用尾巴戳了戳魂崩的肚子,它说道:“你去轮回吧,黎号会找到你的。” 魂崩问:“它也会去轮回吗?” “只有你有人魂。”尖冀将尾巴放在魂崩的面前,它说:“要不要我带你去轮回道?” “……”魂崩沉默了很久,最后它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去。” 尖冀直起身体,它看了一眼天边的雷云,说道:“……那好,再见了。” 似乎是不想再看魂崩,尖冀庞大的身躯灵活地躲避着天上坠落下来的山体离开了,魂崩望着它,又回头看了看轮回道的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楚宁很想知道魂崩去了哪里,但这场画面是为了回答殷非的疑问而现象的,所以他们跟着尖冀离开了。 尖冀的目标非常明确,是那片雷云,途中它呼唤着黎号,并说道:“我猜昆吾不会老实地去轮回道,你可能要失望了。” “我知道,我已经看到它了。”黎号的声音传了回来,它说:“我听到了雷鸣声,你在通天道附近吗?” “啊……是的,我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尖冀来到雷云之下,它抬头看着乌压压的云层,说道:“我想天道并不会让它也渡过这场浩劫。” 黎号语气不变,它问:“你要怎么做呢?” “虽然昆吾对人族有一点点的偏见,但它说得也不算错,这一天的到来和人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尖冀冲像云端,它大声喊道:“我如果毁了通天之路,断绝世间与天道的联系,天道是否会赠予我一个人魂?” 黎号没有回答它的问题,只说道:“去吧,祝你好运。” 尖冀撞入雷云之中,天地色变,地面颤动得更加剧烈,大地裂开,楚宁看到另一片还未落到地上的岛屿,上面有密密麻麻得人族,他们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靠近边缘的人族被震掉了下去。 楚宁有些不忍看,但这场数万妖兽都难以逃脱的浩劫中,人族不可能毫发无伤,黎号族是在禺的庇护下存活度过浩劫,虽然现在的人族大多有一只庇护他们的妖兽,但现在还活着的妖兽已经所剩无几了。 尖冀庞大的身躯从乌黑的雷云之中偶尔露出一角,它似乎在与雷云厮杀,每一回露出的身体都要被上一回多上更多的焦黑伤口,伴随着雷电的怒吼从中传出,不知是来自雷云还是尖冀。 楚宁想,这应当是通天之路被摧毁的真相了,原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他又看到天空落下密密麻麻的黑点,楚宁预感不妙。 果然,那些落下的黑点皆是此时的人族修士,他们看到即将要消散的雷云,竟对着尖冀动起手来,楚宁一惊,有些摸不准现在的人族的想法。 第226章 但显然,尖冀没想到人族竟敢对它动手,他从雷云之中脱身,带着一身的伤,愤怒地向着人族扑来,人族最初本就是它的食物,在后来的时间里,他受人族状态的魂崩影响不再食用人族,但不代表它能够和禺一样看重人族,从它没有与任何人族契约就可以看出来。 此时的人族修士并非五千年后的修士可以比拟的,至少此时的他们,团结起来,还可以与妖兽打个两败俱伤。 尖冀怒极,它道:“人!莫不知好歹,此次大劫若非你们的庇护者,你们绝无生机!” 它用尾巴砸瘪一大片人族,可人族此次本就是打算以量取胜,他们就如能够一点点蚕食巨兽的蝼蚁一样,杀之不绝,尖冀这才真正开始正视人族,人族发展到如今早已经与当年它初见人族时大不一样了,他们同样能够运用天地之力,纵使身躯小小,但其蕴含的力量却不容小觑,后又通过雷劫淬炼,脱胎换骨,几乎和他们妖兽相差不大了。 随后通过淬炼的少之又少,但现在看来,数量也十分惊人了,怪不得昆吾越发地不喜欢人族,竟将人类也算进了污染天道的罪魁祸首之中。 此时禺突然传音来:“尖冀,人族命数未尽,离去吧。” 尖冀一惊,禺这个时候突然让他放过这些人族,莫非那些渡雷劫而飞升的人族都在这里了?它不理解:“各兽庇护的人族应当都在各自的领域,眼下与我缠斗的人族死了又如何?” “我们自身难保,实在力不从心,能活下来的人族不足以渡过浩劫之后的余波,真正能活下来的人族,正是你眼前的那些。” “他们护着雷劫,天道凭什么能放过他们,而且我还未拿到魂魄,我要去轮回道。”尖冀不死心,干脆不再理会骚扰的人族,它最后的机会只有摧毁雷劫,摧毁通天之道,以求一个轮回的机会,它不甘心同其他兽一样消散天地,化作一场无人记得的清风骤雨。 “……”禺不再说话了,尖冀当它许可了,虽然它做什么本来也不需要禺的许可,它顶着雷劫与人族的两重攻击,还有余心问余魂崩的情况:“昆吾怎么样了?你劝它去轮回道了吗?” “我画地为牢,外族人不可进,我亦不可出。”禺叹息道:“我对不起它。” 尖冀暴怒:“你本就对不起它,它事事以你为先,自人族诞生后,你更是不在意它了。” 禺沉默了很久,它说:“我看到人族的那一刻便一同看到了今日,可我又看到了另一个今日,它化作了晨雾,我随日出后而至,再也见不到它了。” 尖冀愣住,禺接着说:“它若带着人魂轮回,我在万年的时间里,总有再见到它的一天。” “你见过人族轮回往世,他们哪一个都不是曾经的那个人,昆吾也会是。”尖冀张大嘴巴,吞下一道雷霆,它说:“一世世的轮回,昆吾的影子会彻底消失。” “我知道。”禺想结束有关昆吾的话题,它说:“击碎雷云最上面长存不歇的雷电吧。” 尖冀照做,顶着恐怖的威压游上雷云最顶端,它冲出雷云,上方没有山丘,而是一片霞云,灼眼的红,绚烂震撼,它不由得看呆了,直到禺再次呼唤它,他才回神,它看到蛰伏在雷云中得雷电,运起所有的力量与它相撞…… 恍然间,一个人族落在了云层上,它稳步向着尖冀走去,尖冀浑身皮肉都炸开,焦黑得像一条烤蛇。它奄奄一息地看着来人,那人停在了它的面前,说道:“这回该我来问你,要不要送你去轮回道?” 是昆吾啊…… 尖冀吐出一口雷电,它盯着小小的人,想着禺的话,它有些难过,这两个家伙之间插不进外者,它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留在此界还不必轮回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魂崩说:“你要什么?” “记得我。” 第115章 楚宁很想知道尖冀告诉魂崩的办法是什么,但在魂崩点头答应尖冀的那一刻,雷云终于消散,巨蛇从高空落下,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打断,一条只可看见的通天之道那一瞬间显现出了它的真容,那条通道上至九重天,目所不能及,然后又随着雷云的消散崩塌。 这便是飞升之路被摧毁的前因后果。 这一切仿佛是尖冀为了一己之私,但尖冀却因此得到了天道赐下的轮回资格,这意味着天道非常乐见通天之道的坍塌,也是天命。 在最后一刻,楚宁看到魂崩爆发出比自身庞大数百倍的黑雾冲向了直直坠落的尖冀,黑雾拖着巨大的黑蛇,向着万兽同去的方向,若是没猜错,那边便是所谓的轮回道。 在五千年后,没有什么轮回道,更别说可以直接抵达,在他的认知中,要轮回的灵魂会齐聚九幽冥府,它不在世间任何地方,也只有亡魂可以抵达,此时的世界与后世截然不同,或许经此浩劫,冥府会隐到暗处去,生灵与亡灵隔绝开来。 楚宁离开了这一方幻境,回到了现实中,他隐藏在镜中,看到殷非苍白着脸取下面具,眼眸中满是震撼恐惧,随后又是愤怒,他捏碎面具,又欲打碎镜子,或许他也是记得曾经凌音打碎镜子的下场,又念及这面镜子是那种可以改天换地存在的妖兽的眼睛所化,便放弃了。 他伸手想要去收起镜子,镜子周身突然荡开一层淡白色灵力,将殷非整个人弹了开,神器虽无意识,但也识人,殷非绝不在它可以被操控的名单里。 第227章 殷非阴沉了脸,甩袖离开。 楚宁急匆匆现身,他望向像一个黑色罩子的大阵,此刻心中有无数疑问,段渊的黑雾他起初并没有觉得什么,现在看来段渊操纵的黑雾好似就是魂崩的灵力,再往后的时间里,段渊似乎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灵力,是借的灵用尽了吗?魂崩为什么愿意借灵给他,仅仅是因为他是禺庇护的人族后代吗? 但他在意的,段渊为什么和魂崩人形的模样一样? 原本他是可以再问一问黎号镜,但殷非却把那副面具毁了,他不知道段渊是如何让面具可以沟通神器的,段渊定然不会再做一副面具出来的。 而且殷非现在必然是要去找段渊的,不知道殷非在镜中看到魂崩和段渊一样的脸是如何想的,他现在又要怎么做,但楚宁的直觉告诉他,殷非绝无善意,他看着对飞升一事并无放弃的意思,那么和当年通天之道坍塌一事有些联系的段渊必然会成为他新的目标,这回不是神器的工具人。 楚宁无法离开神器太远,现在只能焦急不安地在原地晃悠,他不知道段渊这是要做什么,可段渊现在的实力绝不可能杀得了殷非。 “九渊这是好大阵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楚宁心中一惊,随后便是欣喜,是姜林,他回头看去,姜林身后又跟着一个孩子,是他挑选的殷千星,殷千星手中拿着一柄浅黑色的玉尺,楚宁认出了那把尺子是段渊以后的本命法宝,只是现在看来,这把尺子的颜色不如后世的浓郁。 “你知道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吗?”楚宁问他。 “我不懂他研究了些什么术法。”姜林一招手,镜子变小,化作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落在他的手上,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脚边的那摊血迹上:“他受伤了啊?” “不仅是受伤,现在他都死了。”沉默的殷千星突然开口道。 楚宁心一跳,他不愿相信:“不可能,他不是想要杀殷非吗?殷非还活着……” “这泛叶宫高手如云,能杀他的可不止殷非一个。”姜林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转头对殷千星伸出手,说道:“你守在这里。” 殷千星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尺玉放在姜林的手中,他说道:“这大阵不同寻常,你们小心莫也成了阵中冤魂。” “我知道。”姜林点了点头,他一跃而下,楚宁紧随其后,他心中因殷千星的话已经方寸大乱,他说:“段渊真的死了吗?” 姜灵皱着眉,他说:“不知道,你不清楚吗?后世你见到的难道是鬼魂?”他并未即可入阵,好悬停在了大阵之前,他抛出尺玉,使玉落在黑色大罩子的最顶端,他说道:“这处生魂难出,死魂不进,他纵使是死了,我也能把他的魂魄塞回去。” 随后他一步踏入灵阵之中,眼前景色变换,整个漆黑的世界只地上隐约与黑色灵阵错开的金色灵阵散发的光,姜林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他环顾四周,似乎有些不知道向那边走。 楚宁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边,这边灵力最为稀薄,定然是只为圆满大阵之用的部分。” 灵阵有一部分只是为了平衡阵内灵力而画出来,落下的线条并没有严格的规定该是什么样的,但必不可少。 姜林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会布阵。” “不会,我会破阵。” 姜林笑了:“那你可是九渊的克星了。”说着便顺着楚宁的指引向大阵中心跑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姜林手中的铜镜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姜林突然顿住脚步,道:“到了。” 随后他又抛出铜镜,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与其呼应,也散发出了一道淡白光芒,直冲云天,随后金色灵阵反噬黑阵,屏障绽开,挡住了远处的光芒。 姜林没有再靠近,但抛出去的铜镜却径直飞了过去,楚宁的直觉告诉他,段渊肯定也在那边,他迅速追了过去,看到了一地的残肢断臂,同样的,也看到了地上套着青衣的尸块。 楚宁如遭雷劈,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他无措地后退一步,他不信,这里没有头颅,那不是他。 那不是他,这里穿青衣的不只有段渊…… 他不去看地上凌乱不知多少人的残躯,走到了大阵深处,他看到了另一面散发着白光的铜镜,铜镜之前站着殷非。 他顿住,铜镜之下摆放了诸多的头颅,他不敢去仔细辨别,怕看到不愿看到的面孔。 殷非察觉到楚宁的存在,他回头看过来,眉头一拧,有些诧异:“阿宁?” 楚宁犹记得上回殷非杀他的场景,还心有余悸,但此时与上回不同,他寄身于神器之中,再无躯体供他去杀,压下内心的恐惧,他召出昆吾刃迎了上去。 殷非目光扫过那柄传说中的刀,身体一晃便擦着刀身躲过了楚宁的一击,他伸手一弹刀身,道:“我记得这刀,是刀宗的昆吾刃,前些日子,我的人告诉我,刀宗进了贼,丢了一样宝贝,想来就是这昆吾刃了。” 楚宁被震得虎口一麻,立刻单手转双手握刀,灵力附上刀身,再挥刀,殷非仿佛化作了一阵风,他的刀越快,殷非便躲得更快。 殷非伸手夹住刀身,然后打量着楚宁,他说:“说来这刀叫昆吾,通天之道坍塌之前,也有一人叫昆吾,且那人与我的儿子长得一般无二,不知他是谁?” 第228章 说着,他又摇摇头,道:“不对,那不是人,它与那撞塌通天之道的巨蛇是一样的妖兽,莫非我的儿子是妖兽转世?” “不知这转世之后,那能力还保留了几分,现如今这般弱小,是不是因为它的潜力还未激发出来?”殷非自顾自地说道:“你死而复生,又是什么东西呢?你也喜欢它,你是那条巨蛇吗?” 楚宁心中一跳,看着殷非的眼中渐渐浮现了愤怒,他舍弃昆吾刃退下,殷非却追了上来,他问:“是你撞塌了通天之道吗?” 楚宁嗤笑,默认了他也知道当年发生的事,顺着他的话把自己当做了尖冀,他说:“怎么,你看不到冥冥之中的天道吗?我撞碎雷云,正是天意,天道允我轮回,不必灭于劫难,正是天道的嘉奖。” 殷非不解:“你们拥有这般通天之能,竟委身于天道,何其可笑?” 楚宁也觉得可笑,但曾经的天道与此间的天道并不相同,他吸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姜林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天道定下规则,我等身处规则之中,若有人想要强行改变这一切,便伤及天道,天道才是世界支柱,他若坍塌,才是万物走到终结的时候。” 楚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姜林手里提着一颗脑袋,鲜血流淌到地上,他瞳孔微缩,连忙回头,不敢再去看,殷非被姜林吸引了注意,楚宁趁机来到殷非的身后。 殷非反手掷出昆吾刃,他看着姜林说道:“你是来救渊儿的吗?” 姜林笑了笑,他说:“他不需要我救。” “是的,他已经死了。” 昆吾刃穿过楚宁的身体钉在了铜镜上,铜面瞬间裂成无数片,但却依旧附在框内没有落下。 楚宁心有余悸,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刀正是从这里穿过,但他却毫发无损。 姜林摇摇头,他说:“不知你对九渊有几分了解,这大阵又是何作用?” 殷非皱起眉头,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体内灵力爆出,欲想直接破阵,姜林却说:“大阵已成。” “他已经死了。” 姜林叹息:“你果然对他不甚了解,且听你方才的话,你也该知道,九渊非同常人。” 而此时楚宁正要去拔刀,可没想到下一刻,刀猛地被吸进了镜子中,他一惊,看到铜镜显现出了画面。 但却同普通镜子那样,将镜前的画面照映了出来,他正疑惑之际,忽然听到姜林喊道:“楚宁,快走!” 楚宁一愣,还未等他回头,他便看到镜子中照映出来的一片血洼处,暗色的血液升起凝聚,化作了一个人形。 楚宁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却不知此时姜林为何叫他走,很快,他便看到血色褪去,段渊一袭青衣,身无半点污秽。 他神色淡漠,眼中隐隐有难以抑制的快意,然后他举起了一张长弓,对准了他们。 楚宁认出了那把弓:射影弓! 第116章 他们现在所处的大阵并不在现实世界之中,黑色大阵重迭在金色大阵之上,将大阵之内与阵中心镜中世界完全调换了出来。 如今他们在镜中,而段渊却在镜外。 楚宁尚且还未弄明白为什么他会身处镜中而不自知,但现在段渊显然没有看到他和姜林,射影弓他只见段渊用过一次,也不明白这箭是不是会准确射中殷非,危机感直冲脑门,潜意识告诉他,快逃! 但段渊也猜到了阵中的人会想要逃跑,所以大阵瞬息发生了变化,金色灵阵彻底不见了踪影,楚宁感觉身体一重,感觉有一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寸步难行。 他看向姜林,发现他脸色凝重,心中更是不安,看来事态很严重了,段渊为了杀殷非可谓是诡术尽出了。 但殷非只是冷哼一声,双拳一握,灵力爆出体外,空间似乎被他生生挤出来一个裂缝,他站直了身体,虚空抽出一把红色长剑,楚宁看到长剑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这不正是他曾经的长剑吗?曾经是殷非的佩剑? 殷非虚空一挥,剑气冲天,如墨一般的天穹瞬间被划出了一道口 子,外界的光泄了进来,隐隐看到一角月亮,楚宁此刻却心道不好,如果殷非逃离了出去,段渊的一切准备都将功亏一篑,且殷非已经通过神器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他绝不会再留段渊活着。 他催动灵力,想要留住殷非,可还未等他的灵力来到殷非面前,地上便突然生出枝木,木条柔软如绸缎,将殷非的腿缠住,殷非神色一厉,用长剑去斩木条,但木条韧性极佳,一剑竟未斩断,只留下了一道划痕。 楚宁定睛看去,发现那木条竟然是七金木,但显然,此刻的七金木并非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毕竟并没有哪种七金木可以这般拥有柔性。 正当他在思考这七金木是怎么回事时,自己的脚踝也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七金木! 他拔腿想躲开,可殷非尚且都没有躲开,何况现在还被灵阵压制着的他?几乎是剎那间,地上本只有一个枝头的七金木暴涨出来,他最后一刻看向了姜林,发现他已经被包成了一只茧,倒在了地上,脑袋都没有露出来,楚宁心中绝望,随后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便被紧紧地裹住。 原本还是可以动的,但当他彻底被包裹住后,七金目便硬化,让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树木中,尚未淬炼的七金木还有些粗糙,裸露出的皮肤火辣辣地疼,想必是被擦破了皮。 第229章 他听到一道轰然巨响,即使完全被包裹着,他也能感受到外界灵力恐怖地肆虐着,但自身除了被推着滚了几圈,便什么也伤害也曾受到,楚宁有些愕然,莫非这七金木是在保护阵中的人? 但方才七金木也想去包裹殷非,难道段渊也要保护他不成? 他有些没明白段渊的行为,下一刻,又一道灵力浪波掀了过来,随后又在耳边炸裂,那一瞬间,楚宁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重创,失去了听觉,鸣音在脑海撞钟似的,阵阵发眩。 他连忙用灵力堵住耳朵,这七金木可以让他免受一定的灵力冲击,但声音却丝毫不受阻碍地穿过了七金木,仿佛另一种酷刑。 但既然声音能清楚传出去,他是否可以传音给姜林? 于是他便试了,然后灵力被外面的灵力冲散了:“……” 难道要一直这样坐以待毙不成?殷非作为数一数二的强者,他都能挣扎这么久,他不信段渊杀殷非所使出来的手段可以让七金木一直保护他不受伤害直到殷非死亡。 他无奈在地上翻滚,直到他碰到了一个硬|物,身后传来了什么碎裂的声音,楚宁立刻屏息凝神,在这一番折腾下,他早就失去了方位感,探出去的灵力也会被打散,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滚到了什么地方,但现在,他好像确定了。 他回到了镜子前,而刚刚的声音,是镜子碎了声音。 镜子碎了会怎么样?这面镜子和真正的黎号镜又是什么关系?是黎号镜的影子吗? “楚宁!” 楚宁听到了姜林的声音,下一刻,包裹着他的七金木被刀划开,他惊心胆战,这刀尖就擦着他的脸过去,拿刀的人手但凡抖了一下他就要毁容。 来人不出意外就是姜林,他将楚宁从木茧中拉了出来,看到他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他扔了刀,坐在了茧上,说道:“还算他有良心,猜到我们也会入阵,如果我们有能力斩断七金木,我们也会和殷非一样。” 所以当时的七金木只是为了甄别最强者殷非是吗? 楚宁看着外界,发现他们并没有离开大阵,但是阵中的场景却发生了变化,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此刻一片大亮,让楚宁眼睛一阵刺痛,他适应了后,便看到了一片蓝天,没有白云,也没有日月,脚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楚宁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但下一刻,他便看到殷非从水中冲了出来,掀起了一道巨浪,楚宁和姜林还未站稳,便被翻进了水中。 他想要游上去,姜林却拉着他往下游,他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水面之上出现了诸多镜子,将殷非围成了一圈。 他有些担忧:“段渊能杀得了他吗?” 姜林没有回答:“操心操心自己吧,他要死了我还有办法,你死了可就真没了。” 楚宁便不再说了,四周的光线越发的暗沉,所能看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他有些不解:“这是幻境吗?怎么这么大?” “不知道九渊怎么想的。”姜林说着,游水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他说:“我们得尽量走到幻境边缘,下一重幻境才会更安全。” “你很了解?”楚宁觉得段渊应该没有把这些告诉姜林,否则他也不会和自己都落到这般被动的境地。 “不算,但九渊布下这么大的灵阵,总要事先试试,我误闯过。” 楚宁惊讶:“那你还进来?” “……”姜林沉默半晌,道:“富贵险中求。” “……你求什么?” “屠生玉!” 话落,他们便沉了底,脚下是一片冰凉,有什么东西散发着淡淡的光,楚宁蹲下察看,手上的触感像铜镜的镜面,他问:“这是边缘吗?” 姜林也摸了摸,沉默了很久,楚宁有些疑惑,正要询问,他才迟迟开口道:“这是阵中心……” 楚宁难以置信:“你……” “别急着指责,我们快离开这边吧。”姜林择了一个方向便游了过去,楚宁没有办法,只能跟着。 却没想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所站立的地方便出现了一面镜子。 镜子背对着他们,一人从镜中走了出来,楚宁驻足看了一会,看到了那人,一惊:“段渊?” 姜林却扯了他一把,道:“他不会进来送死,那不是他。” 像是印证了他的话一般,那人转过身来,动作非常的僵硬,他看到那人的脸没有五官,是一面平整的铜镜。 镜人看到了他们,突然抽出一把长刀,楚宁一愣,那是他的昆吾刃,此刻竟被镜人拿在了手中。 姜林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道:“快走,这玩意不对劲!” 如何不对劲?楚宁还没来得及问出来,镜人便灵活地劈了过来。 姜林及时地将他推开,刀劈在了空处,刀气卷了水浪,将他们两个推开得更远,接着镜人便径直向他而来。 姜林奋力追来,他大喊:“这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什么意思?”楚宁运水将自己推开,险险躲开了镜人的攻击,他看到镜人一刀便劈开了他的水盾,攻击毫无灵力,可劈盾却毫无阻力,他悚然一惊,明白了这东西的确不太对。 姜林说道:“前天道之所以陨落,正是因为祂将自己的权力给予了太多给世界的生灵,他们拥有的通天之能,造成的后果皆被前天道承受。”所以才会被污染,此天道才能轻而易举地取而代之。 第230章 楚宁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只能心里感叹一句过于仁慈的君主必遭毁灭。 此刻他大概也明白了此天道为什么要压制修士。 “禺能看到过去未来与因果,它的眼睛所化的神器蕴含了他所有的力量,但能看清所有一切的存在本就站在世界之外的,所以,神器也是一道门。” “门?” “界门!” 楚宁明白了,他问:“天道允许别的世界的东西过来?镜子不是在我们这边吗?他怎么过来的?” “这里是幻境。”姜林一掌拍向镜人,发出了结结实实的一个闷响,他疼得脸色一变,甩了甩手,意识到灵力好像会这东西化解掉,他退后,选择回答前面的问题:“只要他没出幻境,就不会被发现。” 楚宁心中唱衰,那不是得在这里被累死?他看向上方,道:“我们上去,让殷非对付他。” 姜林停在原地,发现镜人完全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他说:“我觉得他是冲你来的。” 楚宁回头一看,还真是,他难以理解:“为什么呀?我和他能有什么仇?”用得着跨界杀人? :-)本:-)作:-)品:-)由:-) “你坚持一下,殷非死了,或者幻境破了就结束了。” “……”楚宁忍不住想骂脏话,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灵力对镜人毫无办法,他手中也没有武器,只能不停运水将自己推开躲避镜人的刀,渐渐地,也越发地得心应手。 姜林看到楚宁躲得游刃有余,便忍不住说道:“不得不说,这东西的刀法有点差。” 楚宁:“你闭嘴!” “……” 姜林无所事事,便绕到铜镜那边去了,但还未靠近,他便看到镜中又有东西要钻出来。 那东西很大,半透明,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姜林觉得这东西的气息有些熟悉。 下一刻,那东西便“啵”的一声挤了出来。 姜林这才发现,这玩意大得惊人,他躲避不及,直接让那东西从他身上碾了过去:“……” 此时楚宁也注意到了这边,他大吃一惊:“这是什么?水母?也是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吗?” “嗯……” 水母本就是水中生物,不过片刻便从混乱中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下一刻便向着楚宁游了过去,速度之快,楚宁甚至来不及躲避,眼看着它就要撞上自己,却见它突然转了个弯,扑向了镜人。 镜人看到水母,动作一顿,便失了躲避的机会,被整个撞进了水母的身体里。 楚宁目瞪口呆,然后便看到水母带着镜人回到了镜子面前,又开始钻镜子。 “……”楚宁和姜林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不知作何反应。 片刻后,巨大的水母钻回了镜子里,最后还把昆吾刃吐了出来。 “……”楚宁一言难尽地去捡刀,却在弯腰的一瞬间再次听到了镜子碎裂的声音,他抬头,便发现身处的幻境再次变换。 他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身体,有些难受,而且这一次不见姜林。 他观察着四周,天阴沉沉的,脚下是土地,却寸草不生,目所能及之处尽是枯木白骨,此处是一片死地,毫无生机,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毒素? 第117章 幻境,这是幻境! 楚宁不停地在内心这样提醒自己,他向着记忆里那座宫殿的方向走去,或许这里离得远,又或许是他走得太慢,他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很久。 在这错位的时间里经历了那么多,他自然知道自己与段渊的初识并非这一世,但自己并不记得前几世,所以在他的记忆里,这一世是不同的,记忆最为鲜明也最难以忘怀,也是 唯一没有给他任何准备去接受段渊死亡的一世。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 一声怒喝将楚宁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楚宁一下浑身冷汗都落了下来。 这片区域因为段渊的缘故,已经成了一片处处弥漫着剧毒的死地,是修士也不敢贸然犯进的,以至于在他的记忆里,这片土地上常常只有他和段渊两个活着的存在。 而唯一一次,他所知道的,有他人进入这片区域,是为了伏魔! 楚宁当年来到段渊的身边本就是为了杀段渊,后来他改变了想法,反而留在了这里半年之久。 他一直知道正道要杀段渊,段渊身上的毒对修士的威胁太大,没有谁希望他是活着的,而被派去杀他的楚宁迟迟未曾动手,已经有不少人认为他已经叛变,而楚宁则在后面拼命寻找着救段渊的办法。 他们相识得太晚,段渊得毒早已攻入心脉,命悬一线,如今想来,段渊向他要来的半年已经是他的极限。 而这半年,也是正道对他迟迟不动手的忍耐极限。 楚宁搜寻着记忆里正道讨伐段渊时出现的大阵方位,他摒弃一切杂念,拼命向那边跑去。 当年伏魔大会他拒绝了邀请,本该是坐实了叛徒之名才对,但最后正道却重新接纳了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段记忆特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段渊的死在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他死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不该这样的,楚宁想,当时他明明在场,他不该忘记的。 他看到了一部分伏魔来的人,人并不多,最多也就二十来人,但也足够了,至少在楚宁的记忆里,他们是成功了。 第231章 段渊鲜少出门,即使正道杀上门了,他也没有出来,或者已经没有了出来的能力? 他无视那些来势汹汹的正道众人,径直进了殿,宫殿内空无一人,楚宁又去了段渊的寝宫,室内香雾缭绕的,是安神香,他再走近一些,果然看到正在熟睡的段渊,他瞧着满头白发的段渊,一时心口酸楚不知该如何作态,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段渊这个模样了。 他走到床前,迟疑了一下,坐在了床沿,段渊睡得很沉,眉头微微皱着,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段渊曾说过,只有睡着了,这无时无刻地痛苦才能被稍微消减一些,可随着毒素的浸入,他越发地难以入睡,便不得不时时点着可令人上瘾的安神香。 不多时,外面传来轻缓的脚步声,然后停在了门口,楚宁抬头看去,发现是这个时间的自己,他并不意外,只是看着自己,心中有一些微妙。 过去的自己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内心似乎在做着什么挣扎,楚宁自己回想当年他想了什么,但就是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起来一丁一点,从正道破入这处死地开始,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这一次幻境会不会是一个机会?他是不是可以通过这一次幻境看到当年发生的事?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幻境之所以是幻境,正是因为可以捏造事实,他不可以信。 站在门口的楚宁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又用了一个清尘决,感觉衣服上彻底干净后,他才走进来。 他来到段渊的床上,张了张嘴,似乎想叫醒他,可最后还是没发出声音,而是捡起段渊垂落到地上的头发。 再抬头,段渊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转头看他。 将头发放到床上,他道:“一直醒着吗?” 段渊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楚宁若无其事地又说道:“如你所料,他们来了,就守在宫门前,不敢再进,却也迟迟不退。” “嗯……” “他们等着我来杀你。” 段渊没有应声,楚宁垂下眼帘,道:“你也在等我杀你吗?” 楚宁看了看他,道:“我找到了带你离开的办法,我们去荒海吧,那边不会有别的存在打扰我们,只有我们两个。” 段渊无可奈何地再度睁开眼,他望着楚宁,许久,他开口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楚宁眼眶一瞬间湿润了,他咬了咬牙,坐在了床边,轻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啊。” 他伸手轻抚着段渊的脸和他的头发,他说道:“我看不懂你,但我从未遮掩过我的心意,你为何不拒绝我?” “……”段渊沉默。 “你心里也有我的对不对?”楚宁俯首,吻住了段渊,段渊一惊,要推开楚宁,却被按住了手,他皱着眉,最终还是任由楚宁去了。 幻境中的楚宁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接触段渊,分开时还百般不舍,他再问段渊:“你是如何看我的呢?” “……”段渊抿了抿唇,他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表情又是悲伤又是无奈,他欲言又止,一两个字在嘴边徘徊,说不出完整的一句来:“我们…我…楚宁啊……” 楚宁期待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大限将至啊……”段渊闭上眼睛,不去看楚宁的神情,说道:“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修为低微,正道之人不来讨伐,我也活不了几日了。” “我想过,我很明白。”楚宁握住他的手,道:“我与你合籍结为道侣,上告九天下冥府,我楚宁愿与你共享寿数,同生共死……” “你不要你的师门了吗?你若与我合籍,便坐实了你叛变堕魔的谣言,正道再容不下你,你要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你舍得吗?”段渊打断他的话,苦笑道:“你的寿数又能分我多少呢?我活着又要受多久的痛苦呢?毒入心脉骨髓……我早已药石无医,无力回天,楚宁,这世上,没人能救得了我了。” “……”楚宁握着段渊得手微微一颤,这番话像一把尖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时时刺痛难挨,他手再施力,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眼前的人,他说:“我舍得……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段渊身体一颤,他抬眼看向楚宁,眼中盈着笑意,嘴角也由心地开心上扬,楚宁一呆,在这里的半年里,他从未见眼前之人这般笑过,正要问一问缘由,便被段渊将话堵在了嘴边。 这似乎是段渊回应他的答案,楚宁心中狂喜,可下一秒,段渊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后颈,他有些吃痛,疑惑问道:“你做了什么?” 段渊摇摇头,他说道:“我们出去看看那些人吧。” 楚宁不愿,夜长梦多,一旦段渊现身,他们再想走就有些麻烦了,他希望带着段渊直接离开,但段渊异常坚决,楚宁刚得了段渊对感情的响应,心中还正兴奋,段渊说什么他都会同意,麻烦便麻烦,并不是完全无法再离开。 却不想,这成了他这一世最后悔的妥协…… 段渊走在前头,步调缓慢,似乎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楚宁想抱起他,却被段渊拒绝了,楚宁不解,段渊回头看了看他,只是笑了笑,忽然道:“楚宁,今日一事,你还是忘了吧。” 楚宁不解,方才还好好的,段渊这是后悔了吗?他不安了起来:“你反悔了?” 第232章 段渊摇头,走出宫殿,他看到正道狼狈可笑地站在庇护自己的大阵之上,不敢轻易走出来,他嗤笑了一声,然后对楚宁说:“对不起啊,楚宁。” 楚宁走上前,抓住他的手:“你为什么道歉?你真的反悔了吗?” “楚宁,我……一直爱慕你,你还不知道我之前,我就爱你了。”段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唞,他看向别处,说道:“只是我不敢去见你,我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你在说什么?”楚宁心中越发地不安了起来,段渊似乎已经背着他做了什么决定,他要推开自己,这个念头升起,他的心一下沉了下去:“你为什么会失去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方才说,你想与我合籍。”段渊似乎为这件事由衷地开心着,却也难过着,他说着楚宁不知道的事:“我们曾有过一场婚礼……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心不诚,天不允诺,地不答应,你死了,我还活着,那是我们走得最远的一次……” “我们何时……你到底在说什么?”楚宁听不明白段渊这话里的意思,什么婚礼,谁死了?什么叫远?他未曾与谁合籍过,也未曾死过,如果不是他忘了,便是对方将他认错了,他茫然张嘴,他被当作了一个死去的人吗?楚宁不愿相信:“你在胡说什么呢?我是楚宁啊。” “是,我知道啊。”段渊猜到了对方的心思,温柔地笑道:“你是楚宁,是我总也留不住的爱人,我用了几世才明白,我们是孽缘,我是你的劫,唯有我们彼此不相见,你才能不被我牵连。” 楚宁瞳孔震颤,难以置信,段渊看他似乎明白了,便与他拉开了距离,走向了正道众人,他最后说道:“你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楚宁想要挽留他,身体却动弹不得,后颈被段渊按过的地方突然刺痛起来,不过顷刻间,他便感觉自己彻底失去了身体的控制能力,但他却依旧好好地站着,然后他感受到自己抬起了手,抽出了赤红色的长剑。 那一瞬间,沉默旁观的楚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拼尽所有的力量向着段渊扑过去:“不!” 长剑挥下,他挡在段渊的身后,可长剑却从他的身体穿过,血红刺痛了双眼,段渊身体一颤,却没有倒下,他看着前方恶正道众人,看到了吧,你们计划成功了,楚宁从未叛变…… 一击伤未致命,楚宁眼看着自己再刺一剑,那一剑刺穿了段渊的心脏…… “不!不!不!段渊!”楚宁想要接住那具倒下的身体,可他却无法触及到任何物体,心痛几乎将他撕裂,视线被模糊,那道伤是他留下的,是他忘了,段渊带去下一世的伤昭告着他的罪行,是他杀了段渊,为什么…… 周身的一切暗了下去,段渊的身体化作血水,只有拿着剑的自己还站在他的面前,暗色的血液滴落,落在血泊上,楚宁怔怔抬头,他看到幻境中的自己用长剑指着他:“是你杀了他。” “不……”楚宁想要否认,却又顿住,他无法反驳,他不知道真相,他害怕真相…… “你为何活着?不是说同生共死吗?他死了,你为何活着?” 是,说好的同生共死,他怎么能独活呢? 长剑慢慢逼近,楚宁后退了一步,又茫然地顿住,同生共死,与君同眠…… 他闭上了眼睛。 可下一瞬,一声怒喝将他的意识喊 了回来:“楚宁!” 楚宁猛地惊醒,他睁开眼,正巧看到眼前的自己落入一面镜子,后又随着镜子一同碎裂,他瞬间一身冷汗,是幻境! 而他此刻身处的黑暗的世界也破出了一道亮光,接着结界轰然坍塌,他茫然地看着天上的星月,远处红色长发的姜林背着浑身是血的人向他跑来。 第118章 楚宁还陷在幻境中难以回神,姜林喘着粗气,将背后的人放了下来,他晃了晃楚宁:“醒醒!楚宁!” 楚宁迟钝地看向地上的人,浑身是血,黑发凌乱,衣服也被刀刃划破了,当他看到那张属于段渊的脸时,他心一紧,瞬间回神,他抱起段渊:“他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被划破的衣服,看到只是一些浅显的刀伤,血看着多却不致命,他稍稍放了些提着的心,随后幻境的画面又一闪而逝,他手微微颤唞,摸了摸他的后背,又摸了摸胸口,没有伤…… “他没什么事,想杀殷非怎么可能毫发不伤?倒是你。”姜林蹲在他的面前,眯了眯眼:“你不是很清楚这是幻境吗?怎么还陷进去了?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楚宁将段渊抱起来,说道:“我们带他回去吧。”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应该和九渊有关。”姜林站起来跟在他的身后,他说道:“你的经历我有些理不清,但你能来这里,想必是九渊发生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 姜林说道:“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已经经历的,不要试图去改变。” 楚宁不语,只是途径段渊母亲故居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阁楼上一个被七金木贯穿心脏的人,他陡然一惊,原来,这一切,从殷非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姜林也看了过去,说道:“他还没死,九渊为他准备了药池续命。” 楚宁没见过那药池,但也有耳闻,他没有多问,而是问出了自己很久的疑惑:“你不让我改变过去,那我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第233章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姜林说:“我不可能去折腾这个世界,你们谁死谁活其实并不会让我刻意去瞩目,只是你们利用此天道之前的力量,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 楚宁沉默,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个时间,谁送他来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唯一知道的可能只有禺,禺可以看到过去未来,也能看到因果,但禺从始至终都遵守着规则,并不太愿意与他这个时间之外的存在透露太多。 它顺应天命庇护人类,让魂崩成为人族以获得轮回的资格,从而可以顺利地进入新时代,它像一个世界的守护者,当年禺帮他送走段渊,或许已经是它最为出格的行为了。 “那你知道,魂崩和段渊是什么关系吗?”楚宁想,禺之所以愿意帮他,或许就是段渊和魂崩人类的状态长得一模一样,从而动了恻隐之心。 “魂崩是谁?” 楚宁想了想,又说:“昆吾。” “昆吾又是谁?” “……”楚宁意识到,姜林对前天道的事,或者天道交替之前的世界一无所知,于是他又问:“那你对天道交替之前的生灵有什么了解吗?” “我只在知道人族。” “好吧……”楚宁叹了一口气,有些失望。 姜林看了看他,说道:“如果你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殷非可以通过黎号镜去了解通天之路坍塌的真相,你也可以去问问自己的疑惑。” “我知道了。”楚宁差点忘了黎号镜,黎号镜是禺的眼睛,自然也可以看到一些禺曾能看到的东西,只是他并不知道怎么使用,或许等段渊醒来,可以问问他。 只是事情并不会他所愿的顺利发展,段渊一直昏迷不醒,楚宁将他浑身检查了一遍,却没有看到他有什么致命伤,精神也没有受到什么冲击伤害,他就这样无故沉睡了七天。 楚宁实在难以再压抑内心的惶恐,找到了姜林,但他没想到,此刻的姜林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当初姜林利用段渊大阵杀的人来祭自己的法器屠生玉,现在屠生玉是成了,但那段时间没有参与其中的魔修邪修看到了他,纷纷认为他已经叛变,再则殷非一直没有现身,泛叶宫此时是乱作了一团。 姜林还需要泛叶宫,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散了,再找一个如此大规模的魔教可不容易,他不得已隐瞒了殷非的现状,当初准备的作为备用宫主的殷千星也被放置到了一边暂时不可启用。 段渊要杀殷非是众所周知的,大阵开启之时,整个泛叶宫都看到了,若是殷非未死,便是段渊已死,可如今的段渊还好好地活着,他们又没有看到殷非,姜林地一面之词实在难以服众。 可殷非已经被放入药池封印,现在把他带出来怕是得用桶,很难办,姜林拒绝了众人的要求,于是众人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处死段渊。 这个要求在姜林眼中更加地不可理喻,他支着脑袋坐在宫主副座,看着在场的所有闹着要杀段渊的人,觉得有些可笑,他说道:“你们曾经轻视九渊,瞧他修为低微,不足为惧,若不是宫主,你们也会不会将他当回事,可后来他宣扬要杀宫主,你们除了嘲讽他不自量力之外,应当也认为宫主当时没有杀他是因为没有威胁。” “现在嚷嚷着杀他,无非是觉得在他做出那么一番举动,葬送了诸多邪修魔修后,实力已然不可小觑,若无宫主震慑九渊,你们人人自危。” “只是让我有些意外的是,你们想要杀他自保也摆出那般正气凛然姿态来,那是正道才会做的,你们谁敢说一句自己心里没有过想要杀了宫主取而代之的想法?”姜林祭出屠生玉,说道:“宫主也是这么上位的。” 其中有人大喊:“那你想如何?你既然说宫主还活着,为何不让我们见他,你在隐瞒什么?你又为何要庇护那个叛徒?他若刺杀宫主失利,为何还活着?” 姜林叹了一口气,道:“那我该怎么向你解释呢?我不希望九渊死?” “你想当这个宫主?” “当然不,宫主还活着呢,我也不会让他死。”毕竟这是段渊要的,其实殷非的死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但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他不能当魔教的首领,同样也不能让魔教脱离他的掌控,所以泛叶宫的宫主必须是他的人,即使现在宫主之位悬空,也不能让除殷千星之外的人上位。 “你们也看到了九渊布下的大阵,阵中的人除九渊和宫主无一生还,宫主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他只是需要静养,择日便会重回大家的视野,而九渊……他的死活得宫主定夺。” “那你该如何保证他不会再一次布下大阵?他若不死,我等如何安心?” 姜林皱起了眉头,也明白段渊布下的那个大阵着实让他们心有余悸,段渊若是恢复,而殷非却迟迟没有回来,他们便要面对九渊这个威胁,这其中还有多少是曾经参与屠杀黎号族人的不得而知,但宁错杀不放过是每个魔修根深蒂固的想法,谁也不敢肯定段渊会不会将他们一举歼灭,众人绝不可能愿意留下段渊这么大一个隐患。 “那你们说,要怎么处置九渊呢?” ▼ “废了他灵丹,再毁他经脉灵根,让他再不能修行。” 姜林不动声色,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若是段渊真的毫无反抗之力,以他现在的实力,还能护段渊一时,却不可能时时护着段渊不被他人暗杀,楚宁当然也可以保护段渊,但他现在到底只能寄存在镜中,除非段渊时时带着镜子,否则他的安全依旧不能得到保证,但镜子是什么?神器,不可能没人觊觎,楚宁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出现在镜外。 第234章 他正苦恼间,提出废了段渊的那人头颅突然飞了起来,喷涌的鲜血溅撒大殿,众人瞬间慌乱了起来,姜林看向杀人的罪魁祸首,挑了挑眉。 楚宁用刀指着姜林,眼中杀意毕现:“你敢!” 姜林举了举手,表示无辜,他说:“我可没答应啊,先息怒啊。”然后他看向地上的尸体,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让侍者将尸体拖了出去,他看着众人,说道:“看来这个办法不可行,你们可有别的提议?” 楚宁一身杀气站在这里,众人从未见过他,对他的实力没有一个明确的估算,但从出现再到砍下一人的头之前,他们所有人都毫无察觉,足以让人忌惮,所以现在他们即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轻易地说出来,生怕下一个身首异处地就是自己。 姜林看着他们,笑了笑,说道:“既然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不如各自先回去?此事日后再议?” 待人都走后,姜林才走下副座,他问楚宁:“方才你也听到了,现在所有人都忌惮九渊,他现在又虚弱,谁都可以一刀杀了他,想杀他的人也很多,不好好守着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宁蹙眉,突然有些担忧了起来,但他还想着自己找姜林的原因,便先说道:“段渊一直没有醒。” 姜林不以为然:“没醒就没醒吧,你以为使用神器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吗?” 楚宁抿了抿唇,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 “看他自己了。”姜林没办法给他保证,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吧,那些人离开后就忘了你,估计很快就谋算着越过我对九渊动手了。” 楚宁别无它法,要离开时,姜林又说:“为保存力量,你以后不要自己跑这么远来找我了,省得你不得不回镜子里去,九渊有侍者的。” 楚宁从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如果长时间离开镜子会出现什么问题,他实际上是很少长时间出来,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回去了。 第119章 楚宁寸步不离地守着段渊,正如姜林所说的,想杀他的人很多,纵使姜林已经警告了魔修众人,但依然有人蠢蠢欲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因楚宁来一个杀一个,去而无返,敢付诸行动的就少了。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段渊却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但楚宁却已经开始感到疲惫,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明白,自己的极限到了,若无那些人来骚扰,他或许能够在外面更久一些。 楚宁侧躺在段渊身边,看着他的睡颜,然后抱着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颈窝,无奈又难过:“快醒来吧,这里龙潭虎穴,姜林护不住你,我若不在,你又不醒,若是他们在我回镜子的时候来杀你,谁能救得了 你啊。” “……”段渊不可能回应他,他的呼吸都浅得几乎消失,楚宁的手轻放在他的胸口,感受到那里跳动的心脏也极其地微弱。 楚宁睡醒起来,他走到了外面,这院子本是有一些灵阵的,但当初段渊为开大阵,将这些小阵全关了,他不会开,宫里的其他灵阵师也不可能帮他开阵,如果有这些灵阵护住这里,他或许还可以回去得安心一些。 他找来些灵阵有关的典籍,先从他认为最简单的灵阵开始研究,他或许没办法像段渊那样布阵,但至少可以学一学怎么开阵。 但他翻阅了几十本书籍,对比无数灵阵,他才发现,段渊布下的阵没有一个是按照书上的来的,总有几个相似却又有些不同来。 他将书扔到一旁,大概也明白了他们灵阵师到了后期,那些阵都会按照自己的经验改,毕竟也没有几个完美适合书上布阵的环境。 他打了一个哈欠,困意袭来,最近越来越困,他也逐渐有些抵御不住这种困意,他回到段渊的身边,时间又过去十日,他这回是真的没办法再继续留在外面了,给姜林送去千纸鹤,提醒他自己要睡了,本想等一等姜林的回音,但最终还是挨不住在段渊身边闭上了眼睛。 姜林头疼地将千纸鹤销毁,两个月,又加上那些修士的骚扰,楚宁撑到现在才睡去,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了,但还是不够,他现在忙着处理宫内事务,根本走不开,如果这个时候有谁去段渊那,发现没有人守着,段渊就危险了,而他也不能突然禁止人去,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适得其反。 思来想去,他叫来了殷千星,他知道殷千星想要什么,便对他说道:“整个泛叶宫,邪术用得最好的,就是九渊,他自己研究的诸多邪术是让宫主都忌惮的。” 殷千星眼睛微亮,但他没有表态,问道:“您同我提到他的邪术,是有什么目的吗?” 姜林轻轻敲着桌面,说道:“我可以试着帮你劝他教你一些东西,但是他距离醒过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而现在这里又群狼环伺,我希望你能住到他的附近去。” “你不怕我也是想杀他的人吗?” 姜林一笑:“你杀他做什么?你也怕他醒来对你不利?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如今泛叶宫想要杀段渊的无一不是忌惮他的人,怕段渊的报复,怕段渊心不在魔教,不与他们共生死。 说到底,就是怕死,姜林可能不会立刻对那些人动手,他们之间黏性大,贸然对他们动手于自己不利,这就是他们屡次三番去招惹那边的底气,但殷千星,本就是他扶起来的一颗棋子,不是不可或缺的。 第235章 殷千星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姜林满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在这里,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可以了,他们所能给你的,远不及我能给的,明白吗?” 殷千星一惊,脸色瞬间煞白,出了一身的冷汗。 殷千星什么行李都没有拿,直接去了段渊的住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按照一定的规律栽种着,但如今已经许久未有人打理,看着凌乱了些,他知道段渊的灵阵天赋,却不知道这些灵阵没有开启,所以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些常常被灵阵师用来布阵的草木,进了屋。 院子无人打理,但屋内还是收拾得井井有条,他看着桌上散落的书籍,两个月,足够落下一层灰了,但是这书看着还挺干净,不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殷千星突然也意识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别人,段渊如今昏迷近两个月,但姜林却是今天才将他安排过来,在这之前,守着段渊的人是谁?他既然已经守了两个月,为何却又在段渊还没有醒来的时候离开? 他信息回忆,他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有关这里第二个人的消息,头一个月不少人打着杀段渊的注意,可都无功而返,不,能回来的都算是幸运的,大多数的人都折在了这里,他原以为是那些人落入了段渊的灵阵殒命,但他现在已经离得段渊很近了,依旧没有触发什么灵阵,而这个距离可以杀死无法反应的段渊无数次,可见那些人应该是那个神秘的第二人杀的。 那个人很得姜林的信任。 殷千星坐在了桌前,随手翻开放在桌上的书籍,发现就是一些最基础的灵阵入门之类的,他也看不懂,上面虽然有一些段渊自己写上的批注,但这对他而言也毫无意义。 他将书合上,目光扫向一旁的书柜,他一愣,站起来将书放了回去。 那个人要看书,所以拿出了书,书柜上有一些闲游杂记可以用来打发时间,但那个人却拿了一本灵阵纲要,还是极其入门的,那个人或许是要学习灵阵,书桌和书柜不过两步的距离,桌上又除了这几本书便没有别的杂物,说明用书桌的人并不会将不用的东西随手放置。 难道是那个人离开得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将书放回原位? 那个人又为什么要学习灵阵? 他记得曾有人说过,段渊的院子里里外外布满了灵阵,这里是整个泛叶宫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安全与危险他都没有感受到,他甚至没有感受到灵阵的存在,那个大阵毁了这里的小阵吗? 他将那本灵阵类典籍重新拿出来,试着去找院子中的灵阵,兴许他在这灵阵上也有一丝的天赋,夜色即将降临之际,他看出了院子中灵阵的一点规律,走到一个角落取出一块灵石,按照书上类似的灵阵的方位放下灵,然后用灵力催动。 片刻,金色的灵力从地面飘了起来,殷千星兴奋地回到屋子里看,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改动影响了什么,但能将段渊的灵阵激发出反应,就已经足够令人兴奋了。 但这反应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等殷千星看明白,光芒就渐渐消失不见了。 殷千星又拿出几块灵石来,心想着或许灵石被消耗殆尽了,他一步踏进院子,脚下的灵阵猛地展开,他吓得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灵阵入门的书在屋子的桌上,他按照书上的图放灵石的时候,也没有仔细去看这灵阵是什么阵,生怕是什么杀阵,自己再动一下就彻底启动了。 他蹲下来,灵阵没有再发生变化,然后他再坐下,灵阵依旧没有变化,他这才放松了一些,他猜测自己放下的灵石可能开启了被关闭的灵阵。 “……”殷千星看着远方的最后一缕霞光散去,夜色彻底降临,他心中止不住的委屈,段渊在昏迷,姜林没有空来,自己不知道要在这里坐多久,或许他可以等那些想着段渊死的人来这里看到他后顺手救他,但现在已经很少人会冒死来了,否则他们之前也不会想着唆使自己。 当他看到月亮的时候,身体也已经坐麻了,可身下的灵阵却丝毫没有消退的模样,他回忆着书里有关灵阵的一些常识,自己方才放的灵石应该是用以开启灵阵的,似乎与消耗有关,自己身上就没有低品阶的灵石,这灵阵也是才放下的,等他消耗完,灵阵熄灭,他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殷千星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他从身上找出千纸鹤来,姜林在段渊的事上向来上心,他或许不会在意自己第一天就手欠被困在灵阵然后向他求救。 当他写好信息准备送出去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散发出淡淡的红光,他神色一变,连忙将千纸鹤扔出去,但那红光也更快,像一只怪兽,张嘴便将千纸鹤吞之入腹,殷千星想将其喝止已经来不及了:“我就这一只千纸鹤了!” “……”殷千星愣愣地看着那红色灵力,欲哭无泪,心中更是委屈无人宣泄:“你有病吧,好好地做什么跑出来?你怎么不在姜林面前现身?” “呦?要哭了?”灵力化作一只熊的模样,它歪着身子看抱着头委屈的殷千星,说道:“好不容易你能单独和这个人相处,我咋还能让你把那个家伙叫来?” “你就那么怕他?”殷千星瞪了他一眼:“他就是个人类。” “小子,我不是怕,是没必要,而且他不是人。”熊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然后又回头看他:“你干什么一直在外面,看月亮?” 第236章 “这里有灵阵。”殷千星示意他看地上的金色灵阵。 “不是啥大事。”熊走进内室,注意到殷千星小心翼翼地挪了进来,便不再关注殷千星,而是大步走到了段渊床前,它用透明的熊掌拍了拍段渊的头,但熊掌根本触碰不到段渊,它啧啧道:“混得够差啊,现在用个法器都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殷千星皱着眉走进来,看熊的动作,好似和段渊相熟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熊说:“没啥关系,就以前打过几次架。” 殷千星大惊:“你和他打架?怎么可能?我遇见你时你不是说你沉睡了几千年吗?你是骗我的?而且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 “我可没骗你,骗你做什么?我说的肯定不是他,是以前的他。”熊看向一旁放置的黎号镜,愣了一下,它走过去想要拿起镜子,但镜子浅白色的灵光却挡了它一下:“真是命浅缘深。” 殷千星有些不耐烦:“你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别磨磨蹭蹭的。” “啧。”熊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但殷千星敢用这么恶劣的语气和他说话,偏是因为自己需要他,熊说道:“我就看看老朋友。” 说着它熊掌猛地拍向段渊,红色灵力蕴含着恐怖的威压扑向段渊,殷千星脸色一变:“你做什么?” 可下一秒,段渊体内一黑一白两股灵力飘了出来,轻松化解了熊的灵力,熊看着这一幕一下愣住:“这是咋回事?” 没人回答它,而段渊此时,却睁开了眼睛,他仿佛知晓一切,目光直接锁定了熊,神色冰冷。 第120章 熊与殷千星都没想到段渊会突然醒过来,一时都愣在了原地,熊的爪子甚至还没有收回去,高高悬在段渊的头上方。 段渊坐了起来,金色灵力在他周身爆开,灵阵剎那间展开,他冷冷地看了看床前奇怪的熊,然后看向殷千星:“谁让你来的?” 数支金色长矛齐齐瞄准了殷千星,只要他说出对他不利的话,下一瞬就这几支长矛就会贯穿他的身体,殷千星出了一身冷汗,他与段渊相处时间甚少,只在别人那里了解了一些关于他的事,只知道他性格与这里格格不入,孤僻得很,很多人看不上他,却又处处防着他,唯一关系好的只有姜林。 殷千星被长矛指着,有些胆 战,他几乎求助地看了一眼熊,但熊却没有任何的表示,他惨白着脸,说道:“是姜林,他让我来这里守着你。” 段渊神色不变,但收回了那些长矛,灵阵也歇了下去,他下床走到门外,重启了院子里的灵阵,然后对殷千星说道:“我已经醒了,不需要人守着,你可以走了。” 殷千星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我才刚来。” 段渊冷冷地看着他,殷千星慌张地低下头,心中却有些不满熊将段渊弄醒。 “你回去同姜林复命吧。”段渊下了逐客令,语气再不容置喙。 殷千星没有办法,纵使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走了。 段渊记得姜林曾说过,这个殷千星体内有一只妖兽蛰伏,这是他杀进泛叶宫的原因。 在醒来一瞬间,他感受到体内有两股力量与外界来势汹汹的力量相呼应,这是将他拉扯出沉睡的原因。 他知道,体内的那两股分别来自于黎号族种植在每个族人体内的灵力,和魂崩借与他的灵力,而能与这种灵力感应的灵力自然也必须来自于同禺和魂崩相同出处的此天道前。 那只熊,和他们一样,是天道交替,世界崩塌幸存下来的妖兽。 看来那场浩劫还是活下来了不少妖兽的。 方从沉睡中惊醒,段渊感觉自己浑身都有些绵软无力,他回到床上躺下,开始思考自己昏睡前发生的事情,或许是昏睡太久,又加上使用神器时所消耗得太多,对于当时发生的事,他只有模糊的记忆,绞尽脑汁去回忆,也只能想起数重幻境一一破碎的画面,漆黑的夜幕,射影弓划破苍穹,蔚蓝幽深的大海,支离破碎,正在坍塌崩坏的世界,天道交替,浩劫降临,这是隐射自殷非心中最为恐惧的画面。 他闭上眼睛,在这一重幻境之下,还有两重幻境,一处毫无生机的废土之上伫立着一座孤寂的宫殿,漫天星河之下,赤红色的晚霞被黑暗驱逐吞噬着,这是属于另外两个人的幻境。 当时还有谁在幻境中?纵使从第一重幻境活了下来,那第二重幻境,深海之上,无数的铜镜绞杀之下,除了殷非还有谁能活下来? 赤红色的晚霞……段渊心中重新勾勒出那一幅诡谲的画面,他的脑海此刻却浮现了一个他最为熟悉的人的身影,赤红色的长发编成了辫子垂在身后,发尾系着一只蝎子,姜林? 晚霞会是姜林的恐惧吗?他为什么会恐惧夜色的降临? 孤寂的宫殿又是谁?那一处宫殿又在何处? 段渊有些想不明白,姜林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他为什么要进来? 休息了一会,段渊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一些,他看了一眼曾经放黎号镜的案桌,他目色沉沉,站了起来,镜子去了哪里?在姜林那里吗?自己还活着,那殷非的结果如何,他死了,还是在药池里? 他想要去确认一下,这是他这么多年最渴望的目的。 当他来到自己的药房的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那里,他愣了一下,走了上去,姜林看向他,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怎么?不相信我会把他送来这里吗?” 第237章 段渊没有否认,他从姜林身边走过去,说道:“我要亲自确认。” “然后呢?”姜林跟了过来,他说道:“现在里面只有一摊烂肉,你现在能确认吗?” 段渊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怎么不能?他是我的父亲不是吗?” “真是父慈子孝啊~”姜林帮段渊打开封印,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腥臭味扑面而来,段渊的脚步突然顿住,姜林侧头看他:“怎么?觉得恶心了?” 段渊抿了抿唇,一层淡淡的灵光覆上了他的全身,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似乎做了一回心理建设,再睁眼时,眼中一片坚定,他这才走了进去。 经过一个回廊,那混乱的气味几乎化为实质,段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将这药房设计成了这样,当初只考虑到了药味地挥散,却没想到把人溶了之后还会散发出这般的恶臭,这恶臭与药味一同被困在了这房间里。 一盏茶的时间,二人走到了药房的最底层,在昏暗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一池发黑的池水,段渊仔细辨别了一下,确认不是血水,他看向姜林:“你加了什么别的东西吗?” 姜林说:“人?” “……”段渊解开封印,听到池水中绵绵不绝的气泡破裂的声音,每一个气泡的破裂都好似能听到一声哀嚎。 段渊有些茫然,没有一丝的真实感,他蹲下看向仿佛在沸腾的池水,殷非就在里面,真的是他吗?这么多年的恨与隐忍都化作了这一池的痛苦,他的目的达到了吗?大仇得报了吗? 他沉默了很久,姜林在他身后等待着,人是他扔进来的,在看到殷非挣扎的那一瞬间,一种快意从他的心底蔓延出来,他不知这是为何,但他想,如果这是段渊自己来做的话,他或许会更开心一些。 “我自由了吗?”段渊突然说道,他双眼无神地望着池水,姜林闻言一愣啃,心中警惕了起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了。 段渊站起来,他回头看向姜林,眼中的茫然更深:“姜林,我大仇已报,没人能再束缚我了,我自由了吗?” “……”姜林表情微沉,对了,他忘了,当年段渊留在泛叶宫是因为他的母亲不能离开,其实当年若是姜林愿意动一点手脚,将他们都送走并不难,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后来段秋水死了,段渊再次获得离开这里的机会吗,但那次是他自己选择留了下来,因为仇恨,以及段秋水临终的痛苦与遗嘱。 如今段渊实现了段秋水的愿望,殷非被他们封在此处,生不如死,而段渊所有留下来的理由都不再存在。 姜林问:“你要离开了吗?” 段渊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与泛叶宫捆绑得太深,即使离开似乎也没有了去处,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有的执念都消散了,曾经支撑着他走下来的恨消失了,他失去了活着的方向。 姜林皱着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不要去中原走走?我让殷千星跟着你。” “不必……”段渊落寞地从姜林身边走过。 姜林有些担忧,直到看到段渊在他曾经的大阵前停下,那股担忧更加的重了,段渊看着眼前废墟,这里是他为杀殷非,不惜耗费数年布下的大阵,他攘夺他人的魂魄,又纵容他们偷回去,在漫长的等待里,终于等来了大成的这一天,他一步都不能走错,他已经公然地向殷非宣战,将自己放置在了悬崖边,他只能成功,否则将万劫不复。 最终他也成功了,但他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问现在距离那一天过去了多久,地上已经长出了新的草芽,但大阵却还在。 段渊问姜林:“黎号镜你拿回去了吗?” 姜林挑眉:“你还想拿走?九渊,你的长辈没有告诉过你使用神器的代价吗?”^ 当然说过,但段渊却说道:“他们并没有教导过我什么。” “……”姜林有些无奈,他说:“这是在透支你的生命,这些所谓的神器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他们的力量来自于另一个天道,人类横跨两个时代,但人族是在新天道的影响下诞生的,所以你们属于这个时代。” 段渊并不了解关于太多天道的事,对于姜林说自己是在消耗生命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凌音告诉过他,错误地使用神器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即使正确地使用也要一定的代价吗,只是没有那么惨烈罢了,作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而言,生命是他现在唯一珍贵的东西,他唯一能失去的也只有这个了,所以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段渊之后的时间不再修炼,殷千星还是被安排在了他的身边,但并不负责他的起居,只在他的术法遇到瓶颈的时候才会来找他,段渊觉得他似乎有了姜林撑腰,和自己的默许,每次来找他时,都要比上一次大胆。 殷千星对邪术非常地感兴趣,也很有天赋,段渊并不吝啬于教导,或许是为了打发自己无聊的闲暇时光,他甚至有些期待殷千星每次的到来。 但直到有一天,殷千星带来了一个消息,是有关于泛叶宫众人的,段渊本来就不爱参与泛叶宫的事宜,在这段时间里,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现在泛叶宫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殷千星告诉他,泛叶宫众人在谋划重现他的大阵。 段渊没有什么表示,如果他们真的能重现他花费几年的时间去复刻,那么他们会意识到大阵需要魂魄下阵,他们现在是一体的,一旦意识到这点,他们之间便不可避免地出现矛盾,谁去下阵,谁都不想死,段渊敢直言,纵使自己不插手,他们也没有可能将大阵完成,而且作为他用来压阵的黎号镜在姜林手上,姜林不可能交出神器。 第238章 不过段渊很无聊,思来想去,他将大阵的条件公布了出去,饶有兴致地看起了戏。 姜林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原本是打算冷处理,他同样也知道大阵不可能成功,却没想到段渊在从中插了一脚,魂魄要三十三条,下在大阵的三十三个点上,这个数字一下子就把他们全部算了进去,只余了两三个,现在那群人为了不让自己下阵纷纷算计着他人。 眼看着这矛盾要涉及到他们之外的人,姜林才不得不出手将他们全部关了起来,又毁了所有布阵的可能,然后他找到了段渊警告他好好休息,如果没有打算成为泛叶宫的什么人,就不要再参与任何泛叶宫有关的事。 段渊没有表态,也完全无视了他的警告。 又过去数月有余,段渊再次来到当初他布阵的地方,那里已经是一片葱郁,可秋冬将至,这里最终又会归于荒寂。 他催动灵力,将这里蛰伏的大阵唤醒,大阵绽放出金色光芒,纵使是在白日也如此灼灼耀眼,这一次,大阵没有镇器,他走了进去。 第121章 姜林将段渊从大阵中拖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不知道段渊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只是一个不留神的功夫,段渊就开始作死,他被气得想要将段渊暴揍一顿,但看着段渊气若游丝的样子,他又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总不能真让段渊就这么死了。 大阵再开,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泛叶宫众人又惶惶不安了起来,姜林再一次陷入两难之地,他目色阴沉,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副座上的扶手。 殷千星站在他的右 手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林,很明显,姜林有些不耐烦了,眼下闹哄哄的人群便是惹得他如此烦闷的原因,他不明白为什么姜林非要留下段渊这个对泛叶宫毫无好处,且处处威胁着他们的潜在敌人。 姜林冷声道:“你们若是认为九渊比你们重要,你们大可以去杀了他,但在那之后,你们或许就该想想怎么应对我的惩罚,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你们想要拿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安稳,划不划得来。” 所有的不安和惶恐都是源自于自己生命安全的不确定,若是为此去刺杀段渊,却又引来姜林的追杀,利人不利己,泛叶宫的众人自私自利惯了,怎么也不可能做得出为他人付出不求回报的事来。 这话一出,大殿之下瞬间安静了下来,可有人到底不甘心:“可你也看到了,殷九渊能重启大阵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姜林皱眉,最终他们又回到了当初讨论的问题上了,只是这一次他们不敢嚷嚷着杀段渊了。 姜林说道:“我会的,但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也安分些。” 人都散去后,殷千星看着还留下沉思的姜林,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为什么总是对他如此地宽容,即使他可能毁了这里的一切。” 姜林睨视了他一眼,说道:“毁了就毁了,但他可不能死了。” 泛叶宫与段渊在他心中,显然是段渊更重要的,如果这两者再无调节的余地,他必然会舍弃泛叶宫,魔教还会有,段渊却不能少了。 殷千星没想到姜林会这样回答,他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将他关起来呢?这样既可以避免那些魔修趁你不注意对他不利,也可以防止他再次开启大阵。” “有这打算……”姜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说道:“我原本是打算将他关起来的,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太虚弱了,我不可能时时照顾他,而且他现在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我曾想让他出去走走,但他实在是太懒了。” 他现在也没搞清楚段渊为什么要走进大阵里,没有镇器,他必然会成为那个镇器,但他的灵力完全不足以支撑大阵所需要的消耗,他最后的下场定然是魂飞魄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还想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干净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 姜林拿着黎号镜来到段渊的房间,一进门,一道灵力便冲着他的面首而来,他眉头微调,轻松化解了这道攻击:“你醒了?” 段渊倚靠在床头,现在的段渊比上一次醒来还要虚弱,甚至没有力气下床,他冷冷地看着姜林,姜林无奈地将镜子放在了桌子上,他将桌子前地凳子搬到床前,坐了下来:“你在想什么?想死?” 段渊没有理会他,闭上了眼睛,身体滑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姜林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不知该怎么去开解他,他说道:“天底下多少人拼命地想要活下去,你怎么就不能向他们学学呢?” “学谁?”段渊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姜林一下被他给问到了,他想了想,说道:“所有活着的人,你看这泛叶宫,他们有很多为了活下去才会投靠殷非,伏低做小,就为了殷非的庇护,那些贫苦的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含辛茹苦,就为了活着……” “你要是不会讲道理就不要说了,我不是他们任何人,我不需要向殷非寻求庇护,如果当年他将我和我的族人一同杀了,或者没有将我带回泛叶宫,我都会比现在更好,至少我不会背负上魔教中人的身份,我也不是那些精疲力竭只为活着的凡人……”段渊说道:“但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那你该去中原看看,或许你会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姜林目光落在了黎号镜上,楚宁就是中原人,段渊肯定要去中原走一走的,否则等楚宁来泛叶宫似乎有点不现实,而且现在的楚宁未必会被允许来魔教。 第239章 段渊没有什么声音,姜林等了很久,他有些疑惑,掀开被子一看,段渊已经睡着了。 “……”姜林有些无语,纵使段渊听不见,他还是说道:“九渊,对于这次你做的事,我有些生气,我并不希望你死,但是你越发的不听话了。”说着,他一顿,有些泄气:“你好像从来没有听话过。” 姜林离开了段渊的院子,他此刻突然意识到,段渊和他的意见出现相悖,而自己无法劝说他的时候,段渊就会自作主张,绝不会妥协,发了疯一样,好似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被他珍惜的了。 他将黎号镜留在了段渊那里,也许这样楚宁出现的时间会长一些,可以帮他看着点段渊。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姜林的警告的确有些作用,魔修们确实不敢在贸然去刺杀段渊,但泛叶宫最多的就是那些诡异难以捉摸的术法防不胜防,姜林相信段渊能够破解那些术法,但自从段渊再次重启大阵一事后,姜林严重地怀疑段渊可能并不会有什么作为。 他不得不再次来到段渊你的院子:“我为了你的事真是筋疲力尽,你稍微让我省心些好吗……”姜林愣住,他看到房间内段渊捏着一条蛇,蛇的身体缠上了他的手臂,对方诧异地看向他。 “这是什么?”姜林地直觉告诉他,这蛇绝对不是段渊搞出来的,他将蛇从他的手中抢过来,然后用短剑将蛇的头斩掉:“麻烦你不要给我找事。” “比如说?”段渊的手上已经有了两个血窟窿,他毫不在意舔了舔,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垂眸,看向地上还在扭曲翻滚的蛇,他说道:“他们都要杀我,你为什么要护着我呢?你说那个人会来我的身边,你要杀他,可他真的能分辨出哪个是真的我,哪个是假的我吗?” “……分得清。”姜林拉过他的手,没有再指责他,他观察了一下伤口流出来的血,没有毒,他说道:“他是因为你来到这个世界,你与他的联系使他绝不会认错你。” “令人向往的特殊存在。”段渊面无表情,他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在我与泛叶宫之间徘徊呢?我要彻底根除泛叶宫,你为什么又要阻止我呢?” “因为我除了要杀他之外,还要解决掉那个人遗留下来的问题,我需要魔教,没有说非得是泛叶宫,只是泛叶宫规模最大,我可以坐享其成,少走很多弯路。” 段渊抽回手,说道:“蛇没有毒,有咒。” 姜林目色一沉:“什么咒?” “今日他回来找我,你不如自己问问他。”段渊取出一个药箱,简单粗暴地将药粉尽数倒在伤口上止血,然后用纱布缠上:“他们如果真的要杀我,你防不住,就像殷非也能折在我的手里一样,除非你把他们全都杀了。” 姜林没有说话。 段渊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和他们,只能有一方活下来。” “不一定。” 段渊笑了笑,他晃了晃手,纱布有些松,他说道:“咒,可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姜林一愣,猛地抓住段渊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段渊的手腕捏碎,他难掩怒火:“你是故意的?无论我保谁,你都能如愿。” “对。”段渊吃痛地皱起眉头,但却又快意地笑了起来:“你要怎么选择?任由他们杀我,还是杀了他们?” “借刀杀人,玩得好。”姜林松开他的手,他冷笑:“但你算错了,即使你们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我也依然有办法。” 说罢他轻敲桌面,如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涟漪荡开,黎号镜在他身后显形,他说道“九渊,你应该知道陀罗山我修了一口灵潭,那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段渊揉了揉手腕,满不在意,他说道:“哦,然后呢?你把我困在了那里就挡得住咒了吗?” 黎号镜的镜面出现了一口深潭的画面,姜林说道:“挡不住,但是咒本就是一种联系,像一根无形的线,你们在线的两端,他们可以以此来杀人,我亦可反道而行之。” 段渊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你想做什么?”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怎么听话,我只能用些别的手段了。”无数金丝无声地出现在段渊身后,段渊尚未来得及回头,便被金丝束缚住了身体,此时的段渊完全无力挣扎,他怒视姜林,刚要开口,姜林便将什么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顿时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咽喉滑下去,仿佛吞下了一块滚烫地炭石。 姜林露出怜悯的神色:“九渊,活着比死了好啊,你擅用神器,死后多有可能是魂飞魄散。” 他一指点在段渊的咽喉处,再一拉,抽出了一条黑色的雾线,雾线有生命般想要挣脱,但姜林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雾线,他仔细端详了片刻:“这便是咒线。” 段渊痛苦地浑身颤栗,鲜血从喉间涌出,黑色的纹路也攀爬上他的脸庞,此时姜林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纱,什么都听不清了。 姜林不忍地将段渊抛入镜中显现的潭水中,咒线徒然绷断,他收了神器,自顾自说道:“想杀了他们,我可以让你如愿,但现在,只能动这个不安分的小东西,以儆效尤。” 姜林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那个下咒的人是谁,而是来到陀罗上他所修建的灵潭边,灵潭的水已经被污染成了一片墨色,他跳入水中,游到水底,看到了昏死在潭底的段渊。 第240章 他游下去,将段渊拉至灵潭灵脉口处,随后开启了一个金色灵阵。 这是很多年前,他向段渊讨要的一个封印,只能从内部破解,段渊本就是其创造者,他无需担忧段渊最后出不来,但为了避免他太早出来,他又将屠生玉放置于阵中以压镇。 做好一切,他取出一枚解药,塞进他的嘴里,这药只一剂,解不了他的毒,但也能限制段渊不会太早破阵出来。 他看着段渊的皮肤渗出黑色的毒,心中叹了一口气,暗道委屈一段时间吧,然后离开了灵潭,在回去时,他又想起来什么,取出黎号镜,抛进了灵潭之中,然后他才揉了揉太阳穴,去找那些下咒找事的人。 第122章 然而姜林并没有找到给段渊下咒的那个人,他给段渊下了毒,又利用咒将其反噬,此刻那个下咒的人应该和段渊一样身中剧毒,可当他看到中毒的人的时候,却发现,中这毒的不止有一个人,少说也有十来二十个。 他检查了一番,发现这些人身上都有咒,而这些咒线都来自同一个地方,陀罗山,段渊的封印之地。 此时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段渊并不是完全束 手就擒,下咒而已,段渊也会,对他下咒的只有一个,但他却同时给几十个人下了咒,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去死,无论是谁杀了他,这些人都要给他陪葬。 借刀杀人,姜林必须得承认,他给段渊下毒,与这些人的行为无异,也阴差阳错的着了段渊的道。 这些人必然有给段渊下咒的那个,但现在中毒得这么多人,根本没办法再找到那个人,姜林想了很久,决定放置不管,直到他们忍不住主动来找自己为止,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 陀罗山的封印一旦开启,纵使姜林自己,也无法再破解进入,只能等到三五年后,无人维护灵阵而失去原有的力量。 现在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段渊的死活,再过段时间,楚宁也可以醒了…… 但是,楚宁真正醒来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仿佛经过了一个漫长的黑暗,他带着满心的疲惫醒来,自从与黎号镜绑定在一起后,他便常常陷入这样的沉睡,他感受不到时间,却依然觉得难熬,也许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有更多次…… 他分明睁开了眼,但眼前却没有迎来久违的光亮,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沉在镜中没有真正醒过来。 但当他感受到周身都是水时,他才惊觉自己正身处水下。 当他再睁眼时,便看到前方有一条浓郁的灵脉,灵力源源不断地被什么东西吸收着,他隐约看到那是一个人。 他靠近去看,感受到三种灵力交融着,楚宁心中不安,这三股灵力,每一股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熟悉。 那人没有丝毫的意识,沉浮在灵眼处,灵脉所出的灵力皆通过他的身体,然后变得污秽从身体里逸散出来。 金色灵力也随着污秽的灵力一道溢散出来,黑白两道灵力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使灵力溢散变得缓慢。 楚宁徒手抓住一缕溃散的灵力,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中猛地一颤。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头发拨开,随即瞳孔猛缩,他看到了一张熟悉惨白的面孔,段渊! 白色的灵力被他接触到的一瞬间回到了段渊的体内,只剩下黑色的灵力与那些溢散出来的毒素交融着。 血丝从段渊嘴里流出又被稀释进水中,楚宁只感到心脏被无数根针刺穿,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疼痛。 他将段渊揽入怀中,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微弱得难以察觉。 似乎因为他的到来,白色灵力褪去,无知无觉的段渊突然痛苦地挣扎了起来,他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更多的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楚宁无措地用自己的灵力为段渊止痛。 他当真是见多了姜林待段渊好的事,被姜林的态度所迷惑,竟忘了段渊的毒本就是姜林下的,他们的关系本就不同他所认知的那般友好。 且当初他心中本就有顾忌,从未对姜林提起过段渊会中毒,以免姜林或者别的什么人想到拿这毒对付段渊,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沉睡再次错过了重要的事件。 “为什么姜林要这样对你?”楚宁不能理解,他沉睡前明明好好的,到底发生了什么致使他们反目? 他不敢松懈,穷尽所有的灵力去为段渊缓解痛苦,他没有解药,也不知道当年段渊是怎么熬过去的,但如果离开了这里,他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可以抑制毒素的灵药。 可他感受到了封印,看出了这里的灵脉能够洗刷段渊体内的毒,自己无法挪动寄身的神器。 他走不了,也没办法丢下段渊自己离开。 段渊情况的恶化似乎是因为方才看到的白色灵力的消失而造成。 那灵力似乎藏进了段渊的身体里,而在他的记忆力,与白色灵力有关的,只有禺。 那是段渊儿时祭祀礼时被种下的灵力,用以引导孩子们修习黎号族的心法,其作用还有代替禺庇护族人的能力。 而这黑色的灵力,应当就属于和段渊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魂崩。 在他出现之前,禺的灵力与魂崩的灵力共同保护着段渊,可他一出现,禺的灵力便消失了,而他的灵力似乎达不到禺的作用,这让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第241章 他必须把禺的灵力再引出来,他体内也被种下过禺的灵力,但他从来没有真正用到过的时候,也不知该怎么去控制,眼下,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和禺有关的东西,只有它的眼睛所化的黎号镜。 事不宜迟,楚宁将段渊抱起来到黎号镜前,所幸黎号镜并不远,他将段渊带离龙脉眼处也没有使段渊受到太大的影响。 可将段渊带过来之后,他又犯了难,他并不会使用黎号镜,每一次与黎号镜的互动他都是被动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 他靠着黎号镜,抱着段渊,灵力如流水般传进段渊的身体里,段渊体内此刻灵力杂多,却乱中有序,楚宁的灵力反而感受到了几分阻塞,这让他事倍功半,于是倾尽所能也只能护住他的心脉。 段渊遭此痛苦,意识清醒了些许,他紧闭的双眼裂开了一些缝隙,如落了墨点,没有一丝黑色以外的颜色,他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 他目不能视物,却能感受到自己正处在一个温凉的怀抱里,远低于常人的温度,又或者是他此刻皮肤感到太过灼热疼痛,这个怀抱让他感到舒适,和一点点熟悉。 你是谁?段渊想开口询问,可才发出一点气音,撕裂般的剧痛便使他立刻剧烈地想要咳嗽,可嗓子仿佛卡着滚烫的炭火,越是喘气越是痛苦。 此刻他甚至无法正常呼吸,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无助地抓住将他拥入怀中之人的衣服,企图缓解一些痛苦。 楚宁紧紧抱住他,发现他无法在这水中呼吸,便御水劈开一个气泡将他们包起来,可段渊却没有因此轻松多少,他气息微弱,睁开的双眸全黑,下一瞬间,乌黑的血便从眼角滑落。 楚宁惊慌失措地去抹那血,刺痛感从指尖传来,他微愣,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血。 他将他自己的手腕咬破,暗红的血顺着滴落进被污染的血中,被污染的水仿佛被驱散了开来,短暂地清澈了一瞬。 楚宁心中一喜,可段渊却完全无法吞咽,进嘴里多少,便流出多少,他心急如焚,却见段渊还想抬手去揉眼睛,他连忙按住他的手:“别动。” 段渊难受地挣了挣,却不能撼动那只手分毫,他感到眼睛的异物感格外得明显,青筋跳动,牵动着脑袋里面,又疼痛难忍,仿佛眼珠是什么不属于是不该存在于那里的东西,他想将其挖出来,可那双手压制着他,他想开口让那个人滚,可张嘴便是更强烈的痛苦。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松开我,好疼啊…… 他感受到那人的手卡住了自己的嘴,他泄愤般用尽全力咬下去,有什么流进了嘴里,或许对方被他咬出血了,又或者是自己的血,他分不清,五感只剩了个模糊的触感让他能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应当是对方的血,温凉的血液驱散了一些咽喉处的灼烧感,他想要更多,便只能悲哀地抱住对方的手,他无法咽下,止于表面的凉意不能抑制更深处的滚烫,这使他更加地煎熬焦躁以及绝望。 杀了我吧…… 段渊眼睛流出的血就如眼泪一般,他似乎在哀嚎,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楚宁无力地抱着他,手指卡住他的牙齿以免他将自己再咬伤,手腕的血并没有止住,顺着手指流进了他的嘴里,但却没有任何的作用,段渊反而更加的难耐了起来,咬合的力量也格外地绵软无力。 楚宁将伤口再扯开,渐渐止住的血再次流淌了出来,敏锐的痛感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愿停下,这些血有哪怕有一丝被段渊吞下都是有意义的,他抱紧段渊,以分散感受到的疼痛,不知过去了多久,段渊安静了下来。 楚宁紧张地看着他,生怕再出什么意外,但段渊却好似熬了过去,心力耗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楚宁探了探他的呼吸与脉搏,比方才好了很多,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松懈下来的楚宁也感觉困顿异常,他将段渊的姿势换了一换,让他更自然地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揽着段渊,防止他滑落。 周身的污水被楚宁的血净化了一大片,楚宁看到了一根根丝线系在段渊的脖子,线的另一头在潭水之外,楚宁忍不住碰了碰,竟不慎掐断了一根,楚宁一愣,那线就落在他的手心,他通过这条线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痛苦的悲鸣传来,楚宁目色一沉,以为这是折磨段渊的东西,便将其全部扯断。 他的头磕在了黎号镜上,他不知道方才段渊这样的痛苦还要经历几次,他与黎号镜的联系如此深刻,镜中属于禺的灵力滔滔不绝,可他却没办法牵动半分去救段渊,他深感无力。 他搂了搂段渊,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再次被迫回到镜中,段渊该怎么办?庆幸的是这里有一条灵脉,灵力非常浓郁,即使被段渊的毒素污染也并不影响他。 意识下沉,可片刻不到,他又听到了一声巨响,楚宁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去护着怀里的段渊。 可他护的动作却护了一个空,他的怀中那里还有什么人,他心一慌,抬头看去,却见星河沉海,山崩地裂。 跨越漫漫时间长河,楚宁再次看到了曾经的浩劫,旧世界的崩坏与新世界的建立。 于宇宙洪荒中被尊为天道的神,陨落了。 第123章 楚宁看到了化身为段渊模样的魂崩,他站在遥远的天边,仰头望着垂在他们之间的天幕,天空碎裂,破碎之后是殷红的霞云,星辰宣泄而下,汇向海底,他们之间相隔着一道似乎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第242章 这次并不是谁向神器寻求答案,他明白自己现在是和上次一样,以禺的眼睛看着这一切,禺的视线一直在魂崩身上,从未移开分毫。 殷红的霞云慢慢将天空占据得更多,一点点吞噬星夜,又或者说是在驱逐星夜,这是他们所亲眼看到的天道。 楚宁却再次回忆起曾经做的那个梦,黑衣人与红发人的棋局,黑衣人崩溃陨落之前,段渊从棋盘之中走了出来,现在眼前似乎正是那个关键的节点,黑红相争。 意识到即将看到真相,楚宁越发地紧张了起来,禺似乎也并不轻松,甚至于焦虑,他展翅高飞,想要横跨倒垂的天幕去到魂崩身边去,但淡白色的结界拦截了他的去路,这是他最初设下的画地为牢,不可进也不 可出,这其中也包括了禺自己本身。 “昆吾,你为何还在此处,可是尖冀未将我的话带到?”禺焦虑不安,传去的声音格外的雄厚,生怕隔着天幕声音抵达不了。 远处的魂崩收回看着天幕的视线,看向了禺,楚宁看不出妖兽的表情,但魂崩此刻是人体,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在不安与惊慌,他似乎有些无措,对禺说道:“我感受到天在坍塌,祂要死了。” 坍塌是肉眼可见的,魂崩仿佛说了一句废话,但他口中的祂却另有所指,禺能看到因果,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魂崩所说的“祂”是谁,但他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禺虽然能看到因果,但这能力本就是天所赠予的,他能看到天会更替,却看不到天的结果。 但很快,禺便看到魂崩伸手去接天幕,顿时惊慌了起来:“不要碰!” 魂崩动作一顿,似乎是听话地没再靠近,他反而问禺:“那你过来吗?” 禺哑口无言,看着魂崩的眼神又期待慢慢失望,魂崩失落地笑了笑,他说:“尖冀撞断了人族的飞升之道,得到了轮回的资格,我送他去了轮回道,他告诉了我一个不因这浩劫覆灭又无需入轮回的办法。” 禺一听尖冀不仅没有做到他要对方做到的事,还反过头帮魂崩胡来,他怒火中烧,道:“你可知这世间除却人族,我们有多少会陨落于此?轮回的资格来之不易,这是我所能为你做得唯一的一件事,你为何不走,难道当真要我看着你散于天地吗?” “我还没说尖冀告诉我的办法呢。”魂崩并不在意禺的怒火,他说:“尖冀撞碎飞升之路,得到新天道的认可,可入轮回,你曾说过,他是你见过最聪明的存在,所以他能悟到天的意思,眼下他也向我证实了这一件事,然后他告诉我,轮回道与飞升之一样,是不被容许存在的,只要我站在新天道这一边,祂便会允许我留下的意愿。” 禺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他说:“你知道轮回是人族存续的根本吗?他们是新种族,拥有我们没有的灵魂,灵魂于人世间难以形成,若是他们寿数尽时,不入轮回,便会重新溃于天地,如此反复,灵魂耗尽的时候,便是人族灭亡的时候,这如何与新天同道?” “轮回道之中有一轮珠星盘,盘中便是轮回,只需将其带出轮回道,散于世间,珠星化界,集成轮回。”魂崩说道:“天界坍塌,人界将临,黎号,轮回道可观来世,天不允人族说来生。” 禺愣住,在他可观测的未来,确实没有轮回道这一个地方,无论是修士抑或者普通人族,身死之后即入轮回,不见魂魄,他问:“珠星化界,界在何处?” “九幽之下,身死之后。”魂崩叹息了一声,他说:“我本是想亲自去拿出珠星盘,但眼下我去不了了。” 说着他看向垂落的天幕,然后伸手去接,最后一句话传达了出去:“黎号,大妖皆信你所看到的因果,你让他们去取珠星盘,他们定然会去,轮回界一定要出,这是他们争取轮回的一次机会。” 天幕化作实质将魂崩压下,他无法承受其重,也开始向下坠落,人身无力维持一般,他逐渐显现兽身。 禺忽然撞上自己亲自落下的结界上,引起了地动山摇般恐怖地动静,他终于恐惧了起来,几乎崩溃大喊:“昆吾,你在做什么?这世间没有存在能接住天!” 魂崩丝毫不理会禺的声音,他只是张开双手,似乎在拥抱这拥有整个世界重量的天,他在急剧地坠落着,身下便是沉星的大海,他的身形变得庞大起来,再看不到作为一个人族的模样,黑色可遮天蔽日的双翼卷起飓风,摧枯拉朽般将山脉吹成平原。 禺发了疯,将自己折腾得浑身是血,他绝望地向天长啸,眼睁睁地看着魂崩坠入海里,沉入葬身天道的大海。 当天幕的最后一缕落下,大海与世间皆重归了平静,被天道陨落逸散的能量摧残后的天地满目疮痍。 而禺看到魂崩化作了晨雾,与他所看到的未来如出一辙,他费尽心思替他规避的结局,为何还是变成了这样? 禺不明白,魂崩本该去做他想做的,他本来要去拿珠星盘,为何又要执意去接天,他只是天地之间微不足道的一只妖,这世间谁能接住天? 他的血流下汇聚成一片血洼,禺绝望地匍匐在地,他不甘心地望着那片海,星辰未散,海面之上,是一片薄雾…… 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的未来,去妄想改变,反而落入了命运的陷阱,促使了这一天的到来?他是不是应该亲手将他推入轮回道?管这珠星是否能成界,管这人族是否能活过天灾,他所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243章 一切都成了空,禺绝望地闭上眼睛。 海上薄雾散去,禺也睁开了眼睛,他起身去往人族生活的地方,遥遥望着那群在他庇护下尚能安歇的人族,他收拢羽翼,任血顺着山石流淌,他回头看了一眼,因果再次在他眼中显现,人族,黎号族,昆吾刃…… 他猛地精神一振,昆吾刃,昆吾的肉身所铸! 因果宿命,他已经提前知晓了一切,于是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那个必然结局的经过,昆吾肉身尚在,这是结果,他所庇护的人族繁衍生息,亦是结果,其过程不再重要。 他飞向天空,落在了结界所在的最高点,结界困住的是他的力量与肉身,他愿意放弃这一切,以换取一个灵魂。 高天之上,星辰已经尽数坠落,入目的只有如赤火一般的霞云,他道:“我愿放弃旧天所得来的力量,我要新日意味存在的魂魄,请允许我留在这世间。” 无人应答,但禺的身体却在此时被金色的火光包裹起来,他忍着剧痛回到结界边缘,再看那片大海,星辰汇聚了起来,晨雾被包裹在了其中。 他既震惊又觉得本该如此,他们本就是旧世界的生灵,旧日的神明仁慈,怎会忍心他的生灵为救他而死呢? 火焰将他的身体融化,他看着自己脱离肉身,漂浮于肉身之上。 他们身死本该化作骤雨清风,但禺并不想,他要离开结界去找魂崩,于是他留下自己的双眼,肉身炼作大阵代他继续庇护人族渡过劫难。 他走到结界边缘,衔着眼睛,恍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到昆吾的那天,他看到了一轮倒映在水中的月亮…… 禺是死过一次的,在他诞生之初,因好奇飞进了九渊之下,却再也无法离开深渊,而他在深渊之中挣扎时,他看到了还未成型的昆吾,漫长的时间里,只有不能言语的黑雾与他做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昆吾才能拥有意识,那个时候他尚且不知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九渊之下,有一片湖泊,湖泊之中,倒映着遥远天空的月亮,天空与九渊互为世界两极,太远太远,他抬头看到的明月宛若星辰一般渺小,但在湖泊之中,他却看得清楚,于是他忍不住飞到了湖中心去瞧。 可他刚飞起便被水拉入了湖中,月影被他惊碎,他也不由自主地下沉,意识昏迷的瞬间,他感到身体在消散,这是死亡的征兆,可下一瞬,他又被什么东西捞了出去。 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背生双翼,庞大无比,高天地月光被他遮得严严实实,这是他与昆吾的第一次见面,也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昆吾的结局。 昆吾没有种族,他永远飞在空中,从不落地,或许他是昆吾见到的第一个存在,所以格外地依赖他,很多时候昆吾不理解他,行为目的,却也从不干涉。 禺最初本没有理会自己所看到的未来,可在数千年的相处之中,他渐渐不能忍受昆吾的结局,于是当人族出现的时候,他明白机会来了,他可以将昆吾送去轮回,拥有了灵魂的他便不会像别的存在一样消散天地。 可事与愿违。 他将一颗眼睛扔了下去,眼睛落在海水中化作了一轮月光,禺一愣,有些难以置信。 于是他放下另一只眼睛,从结界中走了出来,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肉身,然后再无顾忌地扑了下去。 月光犹如实质,他将眼睛捡了回来,那一瞬间,他感觉这只眼睛与他的联系断绝了,他诧异了一下,没有想太多,便向着星辰汇聚的地方飞去。 越近他越心惊,他看到星辰汇聚成了一个人族的模样,沉在海底之下,属于魂崩的黑雾一缕一缕地钩住那片星辰,将他一点点拉出来。 “昆吾……”禺有些不确定,他忐忑地喊道:“昆吾,是你吗?” 黑雾顿住,金色的丝线从黑雾中探了出来,魂崩的声音从黑雾中传出来:“黎号,请你,替我去拿出珠星盘。” 禺静了一瞬,他说:“没有我们,也会有别人去做,你要去轮回了吗?” “我要把它送去轮回。”魂崩说道:“轮回道无法承受天的重量。” 禺问:“你为什么要救祂?你知道救天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不知道。”魂崩说道:“但我不能让祂死。” “为什么?” 魂崩安静了下来,他似乎也在疑惑:“为什么……” 好半晌,他听到魂崩说道:“祂是我的兄长。” 第124章 那一瞬间,禺和楚宁都以为魂崩在说胡话,天是天道,是站在世界之外,为世界制定规则的神明,魂崩是界内之物,天道怎么可能是他的兄长? 如果天道真的是他的兄长,那他是什么? 魂崩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黑雾与金线缠着那散落的星辰向着轮回道而去。 而在这时,有一道意识侵入了禺的脑海:“拦住他,杀了他。” 下一刻,禺便仿佛受到了蛊惑一般,满怀杀意地追着魂崩而去。 楚宁难以置信,方才那道命令他也感受到了,那几乎是不可抵御,不可违背的宿命一般,不给禺任何思考的余地,在这个时期,他能想到的只有处在所有之上的天道。 这是天道下达的命令,这个时期,新天道唯一能驱使的也只有将自己献给了新世界的禺了。 第244章 而新天道要杀魂崩以及被他带走的旧天道。 楚宁心惊胆战,魂崩要带旧天道入轮回,禺授天命追杀他们,以他在后世的所知来看,魂崩并没有因此和禺决裂,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追杀而受到影响,那魂崩成功了吗? 如果魂崩真的将旧天道送入了轮回,新天道能放过他吗? 那是失败了吗 ?但魂崩亲口道出与旧天道的关系,他不惜顶着天道的压力救旧天道,若失败了,他又能当作无事发生吗? 楚宁猜不到结局,但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他最初所疑惑的答案。 他跟随着禺的视线,看到魂崩所携带的金线,恍然觉得那有些像段渊常用的金线。 这似乎进一步左证了段渊和魂崩是一个存在,但在后世,他与魂崩寥寥可数的几次见面之中,他从来没见过魂崩使用这一种灵力,这似乎并不是他比较顺手的。 这个时期的每一只妖兽都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灵力吗? 仔细回想,又好像除了魂崩,他并没有见到第二只妖兽和魂崩一样,又或者这是魂崩没有种族的独特之处吗? 禺受天命驱使,又有心不愿伤害魂崩,每每追上魂崩之际,行动便会滞停一瞬,倒是魂崩对他就不如何的客气,金线与魂崩的意愿脱离一般,对禺的攻击毫不留情。 一路被他们波及的山川数不胜数,魂崩无可奈何,他对禺说道:“黎号,你即使拦住了我也没有用,离我远些吧,我会伤到你的。” 他的本意只是并不想伤到魂崩,更不想杀了他,他说:“我看着你诞生,从未发现你和天道有关系。”他看到那杀气腾腾的金线时,会有些疑惑,他也曾看到过魂崩使用过这种灵力,但毕竟魂崩很特殊,他也很理所当然地将这种灵力归咎于他的特殊,但现在看到的灵力却与曾经看到的有些不同。 那金色的灵力变得更加的强势,隐隐有些不受魂崩控制的感觉。 “……”魂崩沉默了片刻,随后猛然停了下来。 禺没料到魂崩这番动作,灵力擦着魂崩的身体掠过,将他身后的高山削去了一半:“你做什么?当真以为我能一直控制得住我自己?” 魂崩没有回答,只是他周身的金色灵力却越发的强盛,竟有要盖过魂崩本身灵力的势头,禺心底暗叫不妙。 下一刻,魂崩再次化作人形,楚宁熟悉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心惊不已,此时的魂崩更加的与自己记忆中的段渊相似。 他面色冷漠,眼中杀意毕现,看着禺的眼神陌生得仿佛从未见过,魂崩好似换了一个人。 禺也察觉到了魂崩的不对劲,他警惕了起来:“你不是昆吾。” 魂崩嗤笑了一下:“碍事的东西。” 夜色遮蔽天日,红霞退出了视野,看不到一丝一毫,整个世界陷入了漆黑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惶惶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禺惊恐地抬头看去,发现夜幕之中似乎什么东西闪现,宛若金色的雷蛇。 黑云之中,金色巨刀探了出来,随后是一圈金色结界落下,将禺框在了其中,楚宁心中大骇。 他见过段渊用过这个能力,当时的他一半的心神都被天道所影响,那一幕在当时就仿佛是一场梦一样,只是那时的段渊体内被毒素所限制,所展现的力量远不及现在看到的骇人可怕,巨刃落下之时,整个世界都有会被其劈成两半的错觉。 这巨刃像一把铡刀,禺身处其下,难以逃脱,若是被这巨刃劈中,必然身死道消,而新天道此时却毫无动静,显然此刻的天道没可能出手相救。 眼前的魂崩并不是禺所熟知的那个存在,他对禺当真起了杀心,且绝不会手下留情。 眼看着巨刃便要落下,楚宁心急如焚,他知道禺最后肯定不会有事,但他在没有真正看到禺渡过这次劫难的时候,还是不免担忧。 禺周身展开一个结界,但面对那如天罚一般的巨刃,只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他被急剧下坠的巨刃带来的威压先一步压入了水中,海水被劈开巨浪,铺天盖地冲向海岸之上,摧枯拉朽般将植株甚至山石碾做了齑粉,宛若一场天灾,无处可避,生死无数。 而被压进海水中的禺再无可避,他绝望地看着坠向他的巨刃,不过瞬息,他却觉得格外的漫长,他意识到那人不是魂崩,而是几乎可以与天地同存的,与天道相同的存在。 他是何时出现在魂崩身边的?是在他遇见魂崩之前,是魂崩诞生之初便已经存在了吗?可这样强大的存在又为何蜗居于魂崩的体内千万年而丝毫不曾显露迹象?他既要救旧天道,便意味着那么漫长的时间里,他并不是在躲避天道的注视。 魂崩接下天幕时曾对他说的话,旧天道是他的兄长,天道绝不可能是魂崩的兄弟,那只能是这个存在影响着魂崩说出来的,但魂崩却丝毫不觉得奇怪,似乎从他决定接住天幕的那一刻起,那个与魂崩共存的东西便开始苏醒过来。 楚宁也在这一刻明白了段渊与魂崩真正的关系。 魂崩从来不是段渊,他也没有所谓的人族模样,他们双魂一体,当初他化作人族时自然而然地使用了段渊的模样,又或者最初段渊是没有模样,也同魂崩一样没有种族,当初响应禺的要求,变做人族的本就是段渊,而非魂崩。 第245章 他最初的疑惑似乎已经得到了解释,可他却并没有离开这篇记忆。 天罚还在继续,想象中巨刃劈碎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整个世界的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巨刃距离禺的距离不过寥寥数尺,空间轻微的扭曲。 楚宁知道,这便是禺从天罚下活下来的关节。 原以为是新天道拨开了段渊黑天的遮蔽出手相助,但事实却不是如此,夜色依旧遮蔽着整个天空,看不见一丝其他的颜色,但却不再漆黑一片。 海水中被暂停的波浪出现了浮动的小小光点,像一颗颗只能仰头看天空时才能看到的星辰,随着星辰愈来愈多,这些光点便开始汇聚,楚宁看着那些明亮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轮月亮一般的光影。 他无法从自己这个角度去观察那轮月亮,但他却觉得这轮月亮像极了禺与魂崩初见时的那轮月亮,月亮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分辨不同的特征,他却异常断定就是那一轮。 一轮天上倒映的月亮能够在没有月亮的情况下单独出现吗? 显然,这轮倒映并不是普通的倒映,楚宁不由自主地开始神游,在这个时代,每一只生灵都并不是他所认知的生物,他们可以是任何东西的化身,风,雨,雷电,此时一轮月影化形似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但现在正是天道交替的浩劫之期,新天道也无差别地打击每一个除开人族外的所有种族,月影似乎并没有挑在一个好时机。 时间的暂停必然和这轮月亮有所关系,所有东西都是静止的,唯有这轮月亮在运动。 不对,还有生不可测的那个拥有段渊容貌的那个存在。 他并不受这一切的影响,且似乎对这轮月亮生出了极大的兴趣,竟亲自来到海水中,无视了那近在咫尺的巨刃。 他金色的眸子盈满着月色,他伸手碰了碰月影,却不出意料地穿过了月亮,他忽然轻松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见过你。” 楚宁一愣,思索着在什么地方见过,禺的记忆里,只见过这月亮一次,而魂崩同禺几乎形影不离,即使单独见到了这轮特殊的月亮,也不可能不和禺说起。 月色晃了晃,随后拉长,变换,随后一个和他相同影子的人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月影所化的人也说道:“是的,我也见过你。” “段渊”笑得更加愉悦,但他转瞬间便收了笑容,冷冷地说道:“你在救他吗?” “是的。”月影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段渊”伸手点在了月影的眉心位置,有些无奈道:“虽然很喜欢你,但是如果你要阻碍我的话,我也只能将你打散了。” 金色的灵力漂浮在他手的周围,既漂亮,又蕴含着无尽的危险。 月影抬手握住“段渊”的那只手,他语气温和,道:“我替你拿出珠星盘,你放过他。” “段渊”皱眉,有些不开心:“是他要追杀我。” 月影说:“是天道。” “段渊”不说话了,似乎是同意了月影的请求,心念一动,巨刃便化作了漫天金色尘灰,他离开海水,站在水面上,对下面的月影说道:“去拿珠星盘吧,在夜色散去之前,将轮回道掀翻。” 取出轮回道的珠星盘,以推翻轮回道似乎是他们所有人共同的想法,但禺早便说过,没有他或者魂崩也会有别的存在去取珠星盘,在新天道心中,眼下,似乎杀了旧天道兄弟是优先一切的。 时间重新流动了起来,楚宁敏锐地发现四周出现了一些突兀的变化,海浪早已平息,扑出去的海水已经回流大半,这似乎并不是时间暂停再流动该有的变化,仿佛正常的变化已经被暂停的那段时间里发生过。 时间似乎并没有真正地被暂停。 月影化作一道月光钻进了禺的身体,禺浑身一僵,也在这时,“段渊”带着旧天道再度离开,禺似乎想要追上去,却被体内的月影控制着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开,随后自己又转身向着轮回道而去。 天道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责问在禺体内的东西是谁,那月影依旧温和自若,他回答道:“是水中虚月。” 天道久久没有再响应,终于,在他们抵达轮回道的时候,天道说出了他的真正身份:“我知道你了,你是旧天的倒映,夜色因你来到世间。” 月影发出一声轻快的笑声,没有说话,他来到轮回道中心,一道长长的水路的尽头,有一缕淡淡的幽光,他靠近,天道再次开口,仿佛诱惑道:“夜色会追随他的兄长一同遁去轮回,你……要不要去找他?” 月影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沉思了许久,说道:“我是他兄长,星辰的影子。” “他如何看待你,你何不去亲自去问他?”天道划破夜幕,霞云宣泄而下,他的声音传来:“他与星辰相守千万年,却在见到你的时候来到了世间,你怎么知道他是将你当作星辰?” “……”月影似乎动摇了。 他取出轮回道的珠星盘,走出轮回道,珠星盘一旦离开轮回道便开始瓦解,月影松开了手,任由珠星盘砸落在地上,随着世界开始发生变化,轮回道溃散,如烟尘一般弥漫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珠星化界,九幽冥府伫立于无形之中,无处不咋。 月影点头,说道:“好。” 第125章 第246章 月影目送旧天道兄弟遁入轮回,天色再度归为霞云,他算着自己差不多也可以走了,但天道却拦住了他,他有些疑惑,便听天道说:“夜色没 有转世成人族。” 旧天道兄弟才去轮回,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投胎,但天道这般说了,那么便说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没有去揣测天道的想法,直接开口问道:“那您拦下我是为了什么呢?” “我要你去杀了他。” “……”月影沉默了一瞬,然后摇头道:“恕我做不到。” 天道解释道:“夜色是我制定下的规则中的一个变故,他绝对不能成为人族以外的存在。” “那他转世成了什么呢?” “山妖。” 月影点了点头,不再询问,他回到黎号布下的结界之内,禺的身体已经化作了一个大阵,以庇护在其中的人族度过之后的浩劫,他取下的两只眼睛,一只沉入了血水所化的湖泊之中,一只便在月影手里。 他走入水中,去捞那只眼睛,虚月浮现在水面之上,高天之上的霞云看向这一处,视线宛如实质。 月影从水中出来,眼珠被他拢在手心,在脱离水的一瞬间,那只眼睛化作了一面镜子。 他将镜子放置于水面,虚月的正中心,然后将另一只眼睛抛入虚月之中,眼睛散开化作无尽的灵力。 他闭上眼睛,身体化作一只青色的巨鸟,然后月白色的身影从青鸟之中脱离了出来,他飞到青鸟的面前,对他说道:“开启大阵所付出的代价我替你承受,但在我回来这里之前,你只能留在此处。” 禺不理解,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你这漫长岁月的陪伴。”月影淡声道:“往后天地巨变,你也不要再出现在人族眼前。” 禺点了点头,又追问:“那昆吾呢?他被……他……”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形容那个同魂崩共生的存在,他问:“他带着昆吾轮回去了吗?” “你无需担心,他不会轮回,但或许千百年后,他才能真正地回来。”月影交代了自认为该交代的事,便不再多留。 禺留在了结界之内,那里在渡过浩劫之后,便是黎号族境内无疑了,楚宁的视线并没有随着禺停留,而是继续跟着月影到了一片水境中。 月复印件就是水中的虚影,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因是夜空中月亮的倒影,意味着虚假,他的诞生充满了奇迹。 楚宁此时想到黎号镜所拥有的一些幻境能力,或许本就来自月影。 遁入轮回虽是瞬息之间,但到真正拥有生命的时间却是不可预测的,这是天道定下规则时尚未克服的不足,所以天道说夜色转世成了山妖,却不意味着现在就能在那座山川之中寻到他。 而在山妖化形的期间,月影只能等待,他身处自己所幻化出的幻境中,回归到了最原始的样子,无垠之水中浮现着一轮明亮阒然的月亮,天空毫无点星,只一片黑,他曾经仿佛就这样长久静谧地望着这片黑色的夜空…… 不知岁月流逝几许,他再度被天道唤醒时,整个世界都已经焕然一新,天空浮云,地上沉石,水小也汇海,风撞山而碎,一切都已经有了规则,万物各司其职,生灵向死而生,四季轮转,日升月落,万事万物的存在都被定下了时限,旧的结束,新的开始,这便是轮回。 此时的人族依旧代表着弱小,他们相互依偎,月影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人族太久,他遵循着天道的指引来到了一片海域,远离陆地千万里有一座岛屿,有山脉高峰,有奇山怪石,也有珍花异草,绕岛一周的花草有着他所熟悉的模样,却都是金色的,碰一碰,毫无生机。 若不出意外,这些都是山妖的手笔,只是他不知道山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在岛上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他要找的小山妖,这里除了植物,在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动的生物,他不由得猜测,这山妖会不会是植株所化? 直到夜色降临,他感受到岛上最高的一处峭崖处有异样的灵力汇聚成一团,他心想找着了,连忙赶过去,正巧看到金色的灵力在月色之下汇聚成一个人的影子来。 那人影落下时,周身的植物伸出枝条将他接住,那便也顺势地瘫在了枝条编制的吊篮里,月影觉着有些好玩,便没有立刻凑上去,只是遥遥看着那抹慵懒的身影,随即他发现海水开始上涨了。 今日并无潮汐,这海水上涨似乎是山妖有意为之,他想了想,便步上峭崖,想看看山妖究竟要做些什么。 但海水只将将淹没了那些金色植物便不再上涨,月影再看去,发现山妖的姿势已经变作了趴着,这姿势或许算不得舒服,所以他枕着自己的手,悬在吊篮边缘,险险便要掉下去,他在向下看。 月影再低头看去,山妖的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崖下的海水,而海水着实没有什么看头。 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山妖的姿势再没有动过,或许这个姿势山妖会觉得舒服呢?莫以己度人,月影这么想着终于还是凑近了去。 山妖长发如墨,任其从吊篮垂下去,又在地上被一片大叶子接住,没有落在地面上,他赤着脚,一下又一下地踩着吊篮的另一头吊绳。 原来醒着啊…… 山妖似乎发现了他,小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便不动了,月影察觉到一点不对,他走上前去,这才发现山妖好似格外地虚弱,眼睛半阖着,没精打采地,他捏起山妖的手,指甲圆润神似人族,山妖对他不打招呼便动手动脚的行为也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确实虚弱得很:“你这是怎么了?” 第247章 “……”山妖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月影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但那一眼他看出了深深的疲倦,他将自己的灵力渡了一些过去,又问道:“你一只山妖,怎么落得这么狼狈?” 有了月影的灵力,山妖的精力恢复了些,他坐了起来,目色沉沉地看着月影,开口,有些抱怨:“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月影一愣,何出此言?难不成山妖没有因为轮回而忘记曾经的一切? 山妖轻轻晃了晃脚,看向了崖下平静的海面,他说:“我是山妖,想知道前世的记忆轻而易举。” “……”月影有些诧异。 山妖说:“我知道你是来杀我的,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月影心里有些赌,他问:“你在等我来杀你吗?” “嗯。”山妖靠在吊篮上,然后又看向月影,他说:“我喜欢你,我有没有和你说过?” 月影想了想,说:“当年你要将我打散时说的喜欢,算不算?” “不算。”山妖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看了你很久很久,你无趣得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我就想,亲自找你的话,你会不会同我说话……” 说这话时,山妖脸上流露出了落寞的神情,月影意外:“然后呢?” “我来找你时,你却找上了那只青鸟,我回不去了,且与昆吾同处。” “是我的错。”月影轻笑了一声,他解释道:“可我若不借助青鸟,许是再过千百年,我也无力化形。” 山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能理解这番话,他就是天象化形,化形自然无比并无阻碍困顿,实在没想过同为异象的月影竟有无法化形的可能,他得知了真相,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委屈实在有些莫名了,他别开视线,“哦”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我有些饿了。” “饿?”月影皱起了眉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山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指了指周遭的植物,控诉一般地说道:“人族要进食以续命,我也要,可这儿的植物我吃下后便化作了金物,再不新长,我一月只吃一株,这么些年,植物也被吃了大半了,我好饿,我以为你轮回去了,或者不想来。” 月影看着山妖委屈的神情,感到胸膛有什么流淌着,令人舒适,他问:“你想吃什么?”♂ 山妖说:“人。” “人?”月影一愣。 山妖点点头,他说:“你知道,人族是当年霞云和兄长争夺世界时,他们生在兄长掌界之时,我与昆吾化作人族以认可他们在兄长的世界下沟通万灵,是希望他们在兄长与霞云的争斗中能助兄长一臂之力,但事与愿违,他们也成了加害兄长的元凶之一,他们的罪业生得太快,加剧了兄长的陨落。” 山妖语气中埋怨着人族,表情却淡淡地仿佛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 月影联系了一下他话中的不喜,便得出结论:“所以你想吃人?” 山妖无所谓:“人味道一般,却勉强能饱腹,我又不如何喜欢人族,少一两个我又不觉得可惜。” “那你为何一月只吃一株?你不能离开这座岛屿吗?” “当然可以离开,只是我想你可能会来,我想在这里等你,只是等太久了,我不知能不能等来你,我想过离开这里,我犹豫了很久,那边的植物被我吃光了,我又回到里面来了。” 月影笑了起来,山妖脸一黑:“你笑什么?” 月影说:“你直接出来找我不是很好?” “……”山妖沉默了片刻,他说:“本就是我先来找你,我想等你也来找我一次,后来我又想,你或许也不知道我的心意,就想等我把这里的植物都吃完了,我就再找你一次,如果你去轮回了,我就不要你了,如果你故意不来找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月影笑不出来了,他忍不住捻起山妖的一缕头发,他问:“小山妖,在你眼里,我是月亮吗?” 山妖说:“月亮在天上,你在水里。” “原来如此,那我就安心了。”月影低头亲吻山妖的头发:“你要去轮回,我要去找你。” 山妖却说:“下一次轮回我就没那么幸运想起这一切了,我就不是我了。” “无论轮回多少次,你都是你,我也一直是我。”月影神色温柔,他看着山妖,说道:“所以,即使我轮回了,也别不要我啊。” “……”山妖愣愣地回望着他,他从看到月影并喜欢上他开始,他就一直看着他,他希望月影能喜欢自己,希望他也能像自己一样注视着他,可现在他意识到,那潭水只能看着天空,星月并不常有,夜色却从未缺席。 山妖伸手挑起月影的下巴:“那你说,你喜欢我。” 月影没说话,却捧着山妖的脸,吻住他的双唇,山妖茫茫然地看着他,月影不急不缓的解释:“人族只对爱人亲吻。” 山妖眼睛一亮,指着自己的唇:“我还要!” 月影再次吻住他,可脑海里,天道催促的声音却响起,他一愣,而山妖也 似有所察,睫毛微微颤唞了一下。 半晌,山妖闭上眼睛,对月影说道:“他不会让我好过的,人族的命格在他一念之间。” 月影没说话,山妖并不在意:“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 月影没有杀死山妖,珠星成界,死亡一旦发生,轮回便即可开启,他不希望下一次轮回,他又成了一个不被天道认可的种族,便索性封印了山妖,待时机成熟时,再一道入轮回。 第248章 他带着山妖离开小岛,回头看去,发现失去了山妖的山脉再迅速地失去生机,最先“死去”的便是那些被山妖吃掉了的植株所化的金物,或许不出百年,这里就会是一片荒芜,若无转机,这里也会是一片荒海。 第126章 不知过去多久,楚宁从黑暗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潭底,而怀中的温度以及重量让他瞬间清醒。 在那场宛若前世的梦中,时间过去了数百年,而在现实,或许只不过一场短梦。 他并没有因为梦境所跨越的漫长时光而迷失自己,相反,他对梦境有一种理所当然的不真实感,纵使梦中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是以第一视角去经历,但他却无论无何也无法将自己带入进去,他甚至不认为那是他们的前世,或许梦中的山妖有一件事说对了,轮回后的他们不再是曾经的人。 楚宁轻轻的抚摸段渊的脸颊,至少,并不是完全的变了,他们重新相遇,也理所当然的相爱,只是这路途太坎坷,走到了这一步,他依旧看不到他们的未来。 在轮回前,山妖就告诉他,天道不会放过他,楚宁不知道此界天道和曾经的天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段渊在其中除了是前天道的弟弟这个身份之外,还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前天道和段渊都遁入了轮回,在之前,天道是极力阻止的,后来却又改变了主意,这一世的苦难,是天道有意为之吗?他想利用感情去折磨段渊吗? 但不得不说,天道选对了方向,段渊太在意感情了,至今为止,真正令段渊感到痛苦的源头都是感情,母亲的设计,妹妹的背叛,爱人的死亡,但凡他漠视那些感情一些,他都不至于伤得那么重。 可仔细而言,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完全抛开感情去做事? 又或许,天道选这个方式,是段渊只能以这种方式被伤害。 段渊既然是前天道的弟弟,那他应当也是和天道一样高高在上,可以掌控世间的存在,为什么他好像和那两个天道不一样?好似他比他们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他并没有像天道那样那么理智,至少一个理智的神不会为了一抹月影进入世间,他很像一个人族。 他与姜林的第一交易是姜林将他带到段渊身边为条件,他交出黎号境。 现在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姜林拿走镜子需要经过他的同意,虽然黎号境是禺的眼睛所化,但月影化形之前,与他共处千万年,早就难以分清什么了,而禺放弃身体之后,黎号境的一部分权力便已经归于万物,剩下的便是他的那一部分权力。 如今他在不知情况的情况下,将这一份权力转赠给了姜林。 但姜林在取走黎号镜的时候,又提出了第二个交易,这一次的交易却没有明说他们之间的舍取利益。 与第一次一样,这一次的交易的报酬会在下一次交易的时候来取,他从未见过哪种交易是他这个作为当事人也不知情的,但姜林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至少他可以在这个交易中得到比较明显的好处,而姜林拿走的,似乎对他和姜林都没有什么大用处。 或许这和姜林来这个世间的目的有关,又或者与折腾段渊有关,他并不想配合姜林了,他现在很明白姜林在算计他,可他发现自己知道得越多的同时,心中的疑惑就越多,而自己十分的被动。 这绝大部分还是和段渊有关。 天道改主意让段渊入轮回,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痛苦这一件事。 天道确实在下一盘棋,段渊是很重要的一颗棋子,甚至于姜林也是其中之一。 他抱着段渊,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对劲来,他仔细回想姜林和他曾经见过的姜林,似乎有一些难以察觉的不同,在逆转了几次时间后,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的姜林,和他相处了数年时间的姜林在感情上更加的冲动。 段渊曾说过,姜林启动天祈大阵是为了一个人,而姜林分明是天道进入世间的一个身份,天道足够的理智,至少现在的他看起来是理智的,但在段渊的口中,姜林却会为了一个人去启动天祈之阵?而时间逆转和天祈之阵有着莫大的关系,这也是在姜林的算计之中吗? 还是在以后的时间里,姜林自己出现了什么不可避免的变故?比如禺所说的污染? 姜林如果被污染会如何?或者此时的姜林和天道之间的联系到底是如何的?姜林的异样会影响到天道吗? 这些他暂时不得而知,但至少,姜林不会一直顺风顺水到最后,时间逆转应该不在天道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才对,特别是这个逆转是段渊造成的。 现在他应该想一想,姜林与他的第二个交易。 姜林没有说得太明白,只说让他按照自己所知的过去对待一切,本意似乎只是希望他不要在做出改变过去的事,但他本来就不知道些什么,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后面的事他仔细算一算,其实已经有他本人参与了。 他唯一还能改变的,好像便只有自己的死亡了。 这亦是从根源上解决段渊悲剧的方法,可他并不知道第一世的自己是怎么死的,这一世的一切真相都已经被后面的几世所发生的事覆盖了。 或许姜林另有所指。 楚宁沉思之时,突然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他立刻回神,低头看去,发现段渊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墨黑一片,他还看不见。 第249章 段渊安静了一会,然后伸手摸了摸楚宁,沿着手摸到胸口,最后摸到脸颊停下。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了他这边,似乎想将他看清,却因毒素失去了视觉,他不得已两只手都摸了上去,指尖划过楚宁的眉眼,鼻梁,双唇,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喉间仿佛刺穿了无数刀针,血丝从嘴里飘了出来,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楚宁被吓了一跳,连忙用灵术缓解他的痛苦,看段渊的神情舒缓了下来,他才放下心,随后他被段渊抱住,沉默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似乎在寻求温暖和安全一样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作为人的段渊似乎时时刻刻都处于虚弱的状态,即使是后世独尊天下的尊上,世人都惧怕他,他也能轻易地以自己的喜好决定他人的生死的时候,也有一种病态感。 这是天道的手笔吗? 作为山妖的他轻易的想起来自己的前世,是因为强大到了某种境界吗?所以作为人的段渊,被种种原因斩断了他成长强大的道路吗? 他并没有听说过哪个人因为强大而想起自己的前世,至少殷非就没有,一个神经历一次轮回就可以彻底变成人了吗? 这似乎有些不可能。 段渊很久没有动静了,楚宁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发现他的气息平缓,似乎又睡着了,睡着了是好事,至少说明不痛苦。 只是很快,他就发现段渊的体温似乎开始下降,在这深潭之中,温度本就低,段渊的体温本该摸着发烫,可现在他的体温甚至比他都要低,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楚宁将段渊从怀里拉出来,再仔细检查,段渊的气息也开始缓慢的变得虚弱,楚宁连忙解开段渊的衣服,发现毒素已经逼近了心脉,他不得已用大部分的灵力去护着段渊的心脉。 此时他们身后的镜子发出淡淡的白光,灵力蔓延出来,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其中,楚宁感受到一种清爽的凉意,像夏夜徐徐的清风,令他精神一震,疲惫都被扫荡一空。 楚宁没有心思去想这神器是如何被启动,这道灵力却来的及时,段渊的体温不再下降,他的呼吸渐渐恢复正常,但即使如此,楚宁还是不敢轻易撤去护住他心脉的灵力。 * 段渊紧闭的双眼颤唞了一下,他再次醒了过来。 这次段渊没有冒然开口说话,还是先摸了摸他,似乎在确认他的存在,然后点了点楚宁的手,楚宁握住他的手,不知他的意图,随后段渊将楚宁的手掌展开,在他的手心慢慢写下:“你是他派来的吗?” 这个“他”除了姜林别无他人,感受着这几个字,楚宁突然明白了姜林与他的第二个交易。 保住段渊的命。 这于他有莫大的好处,他也不会拒绝,但他有些不明白,他本就会选择救段渊,为何又在这套上交易的名义呢?是为了第三次交易他所想拿走的东西吗? 楚宁将这些疑问暂时抛到一边,响应段渊:“不是。” 他并不是姜林派来的,他并不属于姜林的附属或者手下。 段渊收回手,没在询问,楚宁却不想就这么与段渊保持沉默,他在段渊的手心写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段渊沉默了一会,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喉咙,抿了抿唇,表现出情绪低落的样子。 楚宁有些难过,喉咙的损伤并得到没有任何的治疗办法,纵使在后世他可以随意地使用灵力,他的喉咙也依旧不能恢复,他说话也依靠着灵力,此时的段渊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会好起来的。”楚宁只能这么安慰他。 段渊扯了扯嘴角,似乎他知道那只是句无可奈何的安慰话,然后在他的手心写下:“你是谁?” 楚宁有些犹豫,他不知道段渊会不会记得他,自己该不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自己这个举动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这又算不算交易的内容。 而在他出神的时候,段渊抓了抓他的手指,楚宁回神,在他的手心写下:“阿宁。” 第127章 段渊并不是很愿意搭理阿宁。 但是意识清醒一些后,便忍不住去揣测姜林的意图。 上一回他制作了一个阿宁陪着自己,自己险些陷进去,现在又做了一个,他是觉得自己当真还会再相信他一次吗? 段渊不想承认,他此刻希望有一个人在这里陪着他,但他不希望那个人是姜林制作出来的假人,他不想将自己的感情寄托到一个随时会消失的存在上。 阿宁不会 一直缠着他说话,但会一直抱着他,为他疏解疼痛,他心里做好了他会消失的准备,但当他真的不见了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低落。 听力和视力在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恢复,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处境了,于是也不怎么活动,绵绵不绝地炽痛感遍布全身,从最初地不能忍受到可以无视,阿宁隔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一回,时间不定,但一定会回来。 或许他去找姜林了,段渊不确定,他也从不主动与阿宁交流。 当他再次感受到灵力的流动的时候,阿宁已经离开很久了,段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只能自己半瞎摸索到灵脉口,感受到了更为浓郁的灵力的同时,也发觉了自己身处一个灵阵之中,这个灵阵他感觉有些熟悉,顺着脉络摸索下去,他这才意识到这个灵阵是多年前姜林向他要去的那一个只能从里面破解的灵阵。 第250章 当初他满心以为这个灵阵不可能困的住自己才放心将其送给姜林,却没想到,竟然还是用在了自己身上,而以他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完全没有能力去破阵,且这个灵阵还被姜林压了一个镇器,更是三五年时间他都不可能破解得了。 段渊气呕,他如何都想不到姜林早就开始为今天的一切开始筹谋,而自己也作茧自缚。 他将整个灵阵查看过一遍后,发现这个灵阵是完完全全复现自己的灵阵,当年他于灵阵一术上略显青涩,,那些不足和缺漏也都肉眼可见,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动姜林并不懂灵阵,自然发现不了问题所在,他思考片刻,摸到了灵阵最中心,镇器所在之处。 他感受到镇器就在附近,但却怎么也找不到镇器到底在哪。 琢磨之际,自己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他一惊,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现在他的力气在一个修士或者一个傀儡面前不值一提,他纹丝不动,那只手反而抓紧了。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朦胧的声音传来,段渊仔细辨别了片刻,才意识到是阿宁回来了,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话,任由对方牵着他回到黎号镜前。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被牵着的手上,他看不太真切,但这种感觉并不讨厌,讨厌的是牵着他的人是姜林的人,但他也没有挣脱,他对阿宁的感情微妙,当初他当真信了阿宁的话,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也是为自己而存在。 也正是如此,他倾注了真心之后,得知真相才更难以接受,他抿了抿唇,阿宁确实是他会喜欢的,姜林倒是摸清了他的喜好,他有些难以拒绝阿宁,即使现在五感迟钝,他不知自己现在到底该以什么心态面对他,实在想不透,索性便不再想了,自寻烦恼。 楚宁自从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后,段渊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不像之前那样会下意识地靠着他了,似乎是有意识地避开他,这让他有些郁闷,不知道段渊怎么了,但好在段渊地拒绝并不如何地坚定。 外界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年有余,段渊的状态正在逐渐好转,虽然缓慢,但好在不会像最初那样在垂死边缘挣扎,主要是段渊并不愿意与他主动交流,他也不知道段渊现在到底恢复到了哪个程度,但看在段渊已经能自己到处乱跑了,想来五感应该已经开始恢复了。 段渊恢复是一件好事,但随着他五感的恢复,一些问题也随之而来,首先便是他的存在这个问题,他的存在目前还只有姜林能够知道,段渊若是意识到他这个一直陪伴他的阿宁的真正身份后,自己的被迫离开带走的还会有段渊记忆中有他出现的所有一切。 以往为了避免段渊失去的记忆太多,他都尽量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但现在他有些做不到,在段渊能够开始重新修行之前,他都不能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即使被迫离开,他也会想办法让段渊处在一个安全的范围。 另外,他的身份的暴露,是否会让他阿宁这个身份同样被影响,从而让段渊失去有关阿宁的一切记忆?如果有影响,那就意味着,从段渊醒来后所有的记忆都会一同被抹去,他的记忆会衔接姜林给他下毒那一个时间上,细想,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段渊的记忆早就断的乱七八糟了。 下一个问题就是,段渊恢复了五感,但是这并不在意味着他就脱离了危险,毒素只是不会在对他的生命造成威胁,但现在的他依旧还不能使用灵力,这是楚宁最放心不下的地方。 特别是段渊现在迫切地想要了解困住他的这个水底牢笼而四处走动,无法使用灵力的段渊在这里乱晃他不敢想象其隐藏的危险程度。 段渊看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有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便无意识揉了揉眼睛,但刺痛感让他浑身一抖,然后揉过的那只眼睛看得更模糊了:“……” 他悻悻收回手,见那人向他走来,心想问他为什么一直管着自己,难道又是姜林的命令吗?但是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灵丹处空荡荡的,也没办法拟声,那人又离得远,完全交流不了。 等阿宁来到自己身边后,他又没有了问他的欲望了,恹恹地靠着黎号镜闭上了眼睛。 楚宁紧张地摸了摸段渊的脸,凑进了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 段渊听清了,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哪里都不舒服,绵密的刺痛感让他仿佛被一件针衣包裹,毒素摧残过身体后的灼烧感也时时折磨着他。 姜林或许早就想用这种毒对他了,封印他的地方都是这种能缓解灼烧感的寒潭。 但这里太冷了,让他置身于火冰二重天,他又不得不怀疑是姜林的另一个折磨他的法子。 不过是算计了他一次,这么对他实在太过了,泛叶宫对他而言就那么重要? 令人舒适的感受从阿宁触碰他手的地方传来,对方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又用他那特殊的灵术替他缓解疼痛。 他的灵力似乎用之不竭取之不尽。 段渊没有拒绝阿宁的好意,能让自己更舒服的事,只要头脑正常就不会有人拒绝。 楚宁贴近了他,将他抱进怀里,段渊很顺从,然后他的手被段渊拉了过去,感受到他的在自己手心写下:“你什么时候会再离开?” “……”楚宁有点郁闷,他并不想离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他一直没有摸透黎号镜拉他回去的缘由,有时候是在他灵力透支的时候,又有时候似乎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可能影响到了未来。 第251章 段渊久久没有得到回复,也不催促,渐渐地也不在意了,本就是一时兴起。 然后他听到对方说:“下次我离开,你不要走远,你没办法使用灵力,在这里很危险。” 段渊没有应答,他从来没有真正听话过,否则姜林也不会对他这么纠结和防备。 楚宁也明白他这股子疯劲,但该叮嘱的还是要说:“你这灵阵我看不明白,我也没办法带你出去,不过这里灵力浓郁,只要你不乱跑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你好好修养,等你好些了,我们再想办法离开。” 段渊点了点头,但他从对方的话语中了解到,对方知道这个灵阵是自己弄出来的,姜林把这种小事也告诉阿宁了吗? 那一瞬间,他心中浮上一丝异样的感觉,同时也有了一些疑惑,阿宁是以什么方式被制作出来?他的思考能力和方式与姜林的关系有多大? 姜林是否能通过阿宁得知他现在的状况? 他按住楚宁的手,想将他推开,可却在那一瞬间,一缕蓝色的灵力从他按住的手下飘出来,散在水中,他一愣,先是惊讶于自己能看到的更清楚了,随后熟悉的感觉便涌上心头。 姜林制作出来的人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灵根吗? 显然不可能,之前的阿宁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没有灵根也没有灵力,而现在的阿宁因为和他在的地方很特殊,他下意识认为姜林为了让阿宁适应这种环境赋予了他灵力,但眼下可能与他想的不一样。 姜林是金灵根,他能赋予的灵力也只能是金灵,但身边这人并不是,除非……他不是姜林制作出来的人偶。 他不是阿宁? 如果他不是阿宁,那他是谁?为什么自称阿宁,还如此自然地与他亲密接触? 重要的是,自己一点也不反感…… 段渊想明白后,突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了起来,他忍着不适将人推开,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冒充阿宁,可当他看清这人的脸时,恍然失神。 他确实不是阿宁,但他们却有相似的眉眼,对方眼中的担忧与关怀是真切的,让他心里如有暖流流过。 他们定然是见过的,这种感觉格外的强烈。 他是真实的人,不是谁制作出来欺骗他的的人偶,他欣喜若狂。 于是便写字问:“你不是阿宁,你是谁?” 楚宁微愣,随后意识到段渊得眼睛能看得更清楚了,他为之高兴:“眼睛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段渊摇头,可能是心里作用,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好,浑身的不适都消失了一般,他抓着眼前这人的手。 他温润的眉眼,唇角勾起的弧度,连着翘起的发丝都让他如此喜欢,这世上竟有如此合他心意的存在。 对方没有回答他,他便又问了一次:“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自称阿宁?” 第128章 楚宁没有做出回答,他还在思考阿宁与自己的存在如果被段渊认知为一个人,是否会导致阿宁这个存在也会被他遗忘。 段渊见他不回答,便又追问:“当年的阿宁,也是你吗?” 楚宁回过神来,他说道:“不是,我不是他。” 段渊皱眉,有一瞬间的猜疑,他问:“那你为何自称阿宁?” 楚宁轻笑说:“我叫楚宁,自称阿宁,应当也符合情理是不是?” “……”段渊有些失落,但这失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他心中还有无数疑问,想要对方为自己解答,他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和姜林是什么关系?你和……几年前出现在我身边的阿宁又是什么关系?”那个阿宁是不是照你的样子做出来的? 虽然阿宁和楚宁在样貌上相似的地方并不多,但他们给自己的感却是极其相似的。 楚宁思考了片刻,说道:“和姜林的关系有些复杂,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明白,但你只要相信,我绝不会伤害你,至于阿宁……我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如果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相似之处 的话……”楚宁言语顿了一下,他说:“那也是我觉得你喜欢他那样的。” 他要将自己和那个阿宁的关系彻底撇清,他想知道关于自己的存在和段渊的认知是否有什么关联。 段渊似乎有些不相信,他看着楚宁,想要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什么来,但最终,他还是失望了,垂下了眼帘,不是吗?难道这人的模样是也是假的?但既然觉得自己喜欢阿宁那样的,有为何不彻底不变成阿宁的模样? 楚宁碰了碰他的脸:“你很失望吗?” 段渊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但也还好,毕竟他一直认为阿宁是姜林制作出来哄他开心的东西,骤然看到一个和他喜欢的阿宁相似的人,总要忍不住去怀疑他们之间或许有些什么关系,心中忍不住升起些许期许,他叹了一口气,问楚宁:“那你为什么对我……” 对我那么好呢?段渊没有将这句话写完,他只是猛然想到眼前的楚宁也是有可能由姜林派来哄他开心的,如此来说,对方对他好便是奉命行事。 楚宁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却不知他欲言又止的原因,便不多说什么,捧起段渊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段渊的眼睛很黑,像墨一样,也像那夜色一样,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和那毒素没有彻底从眼中褪去有关系,但他觉得很美,于是他俯身吻住他,以行动告诉他自己为什么对他如此。 第252章 段渊一愣,惊愕之中都忘了做出反应,楚宁的体温比他要低很多,很凉爽,他忍不住想要多触碰,这也是这么长时间里,自己被楚宁拥抱时最多的想法,此时他被楚宁吻住,脑袋里的想法也是如此,他的双唇也是温凉的,像一快玉,却又柔软得像一朵云。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捂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心跳的鼓动却震耳欲聋,浑身的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抓住楚宁的手,想停止这种躁动,但楚宁却扣住他的手,十指交错,将他紧紧地握住。 段渊感觉自己的意志飘远,楚宁的气息与他交融,又要将他拉回来,拉扯之间,他才恍然感受到一丝隐隐的欢愉。 楚宁咬破了段渊的唇角,放开了他,暗色的血化在了水中,段渊尚未回神,他又忍不住舔了舔那伤口,这血带着毒,让他觉得有些灼热,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他,他眼神温柔,问段渊:“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段渊被他的声音叫回了魂,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一惊,这时他才真正地回了神,拉起楚宁的手,写字问:“为什么我不记得你?” 他并不想怀疑自己和楚宁的关系,他喜欢这样的触碰,所以他不想质疑自己的感觉,但他却从来不记得自己见过他,自己的记忆之中没有一丝一毫有关于他的存在,他宁愿怀疑自己也不想怀疑他。 楚宁知道段渊一定会有这种疑问,他说:“我还没到能被你记住的时候。” “什么意思?” 楚宁说:“我并不该存在于这里,所以也不会被人记住,每一次我的离开都会带走有关于我的存在的一切记忆。” 段渊有些疑惑:“离开?你去哪里?为什么不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楚宁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们身后的镜子中,他说:“我寄身于黎号镜之中,并不能长久地离开黎号镜。” 段渊猛然睁大眼睛,想到了什么,他问:“我曾听我的娘亲说过,我儿时在灵湖遇到过一个不知名的存在,总能送我吃食,没人能知道他是谁,也没人见过他,那个存在,是你?” 楚宁一愣,没想到段渊会突然想起那件事,他点点头,承认了,段渊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在那时就出现在我的身边了?” “在你三岁的时候,你偷偷爬上一个孩子的小船,跟着他到了湖里。” 段渊并不记得这件事,毕竟当时他才三岁,什么都不懂,整天就想着吃,他仔细回想了很久,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当年我和娘亲因为黎号镜的一则预示而离开族地,也是因为你吗?” “是。” 段渊沉默了,没有再询问,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下去,楚宁地抱住他,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段渊顺势地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楚宁的气息让他安心,也稍稍驱散了他心中压抑的情绪,他抓住楚宁的衣服,欲哭无泪。 段渊推了推楚宁,问他:“你还会离开吗?黎号镜就在这里。” “会的。” “那我会忘了你吗?” “也会的。” “……”段渊沉默,楚宁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会回来,我们再重新认识,没关系的。”这种事情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很多次,他不会在意了。 “黎号镜就在这里,数步之内,你为何会离开?” 楚宁摇头:“我不知道。” 段渊扯着嘴角笑了笑,他拉着楚宁胸口的衣服,让他靠近自己,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但他也不会怀疑自己对他的感情,他吻住楚宁的双唇,告诉他:“我很喜欢你,只要想到你会离开,我会忘了你,我就感到难过。” 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爱过谁一样,这段感情就不存在了,没有什么比被遗忘更让人难过的事了,他替楚宁难过。 楚宁心中苦笑,又忍不住心疼,真正被数次遗忘的明明是段渊自己,每一次的重新来过,自己都不记得他。 他回忆自己在魔宫第一次见到段渊时,自己对他的态度,远远不及他每次重新见到他时的热情和欢喜。 但其实他还是挺喜欢每次和段渊的重见,段渊每一次重新见到他时眼中的神色都让他欲罢不能,值得他回味。 他和段渊对待离别和重逢最大的区别便是,他是可知的,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再见到段渊,但段渊与他的离别每一次都是生死,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他重头开始,那些遗憾堆积在心中,不知有没有被释怀的机会。 ……想是没有,他脑海闪过段渊在阵中献祭时的决绝,他不想要这样的释怀。 段渊感觉好了些后,便又想着去看这灵阵,他如今用不了灵力,去哪里都费劲,便拉着楚宁和他一起。 楚宁充当着他的手,帮他运起那些他看不明白有何作用的附着这灵力的石堆。 他运了数十块,大概也明白了这些石头是组成灵阵的一部分,但这些石头的移动并没有破坏灵阵的稳固性,他心中忍不住惊叹段渊的天赋。 此世的段渊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凡人,不是上古的夜色,也不是转世的山妖,天道在他轮回之前,或许拿走了属于他的神格,又以种种苦难抑制他的成长。 但段渊作为凡人,依旧有他令人惊叹的过人之处。 第253章 当最后一处遮人眼目的东西被清除,段渊终于看清了灵阵的轮廓,整个寒潭都被封在灵阵之中,唯一的缺口,是灵脉。 而灵脉虽然可以被斩断,但随之改变的,也是灵阵本身,灵阵并不会因此而破,反而化作另一个陌生的灵阵,若在过去,他有把握应对变化的灵阵,现在他却不想冒险。 他走到灵阵正中,抬头看去,曾经看不到的镇器现在赫然映入眼帘。 一块半臂之长的黑玉尺。 那东西他见过,是姜林锻造出的一件镇器,他虽不知姜林为何要做出一件什么东西都可以代替的镇器,但他却知道这件镇器与其他镇器截然不同。 此玉名为屠生玉,物如其名,人祭器,祭了四百条人命,最后的几条人命还是姜林借他杀殷非时凑齐的。 他不觉得姜林费尽心思弄出这么一件镇器就为了封印他,但姜林的真正用意他无心去了解,现在他只想将这屠生玉取下,日后他也好破阵。 他回头,想叫楚宁帮他去看看屠生玉到底在什么具体的位置。 身后空空如也。 段渊一愣,心中也变得空落落的,他方才,是想要做什么? …… 楚宁离开得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和段渊打招呼。 他回想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不应该做的事,灵力也没有透支,为何会被突然被带走? 他在那片空荡荡的星空里,来回踱步,仔细反思,或许和自己想过的内容有关? 曾经不是也有一次因为意识到什么而被强制带走的经历吗? 他想了什么? 那只是一个很久以前便已经产生的念头,段渊被荼靡毒素折磨太久,以至于段渊的寿数也因此折损大半,而他却并不如何畏惧这种毒,他想过将毒渡到自己体内,这毒对他的危害微乎其微。 如果是因为这个念头而阻止他,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因此改变什么? 不对,他记得在允式流花节的那天夜晚,段渊短暂的回到了第一世,他非常自如地使用了灵力,这不是说明段渊这一世并没有因为毒而被限制灵力的使用? 那是什么别的原因? 难道这一次,其实是和段渊有关? 再一次见到段渊,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被迫离开这么久,段渊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人并不在黎号镜附近。 他找到段渊的时候,段渊在阵中心,对上方的屠生玉一筹莫展。 楚宁走近段渊的身边,问道:“你在想什么?” 段渊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突然出现的楚宁,似乎想问他是谁,楚宁先开口道:“我是楚宁。”说完,他又补充问了一句:“你还记得阿宁吗?” 段渊严重流露出一丝疑惑,他想到了几年前的阿宁,楚宁再次开口:“不是那个阿宁。” 然后段渊摇摇头。 楚宁这下明白了被附加在他身上的规则,他的虚假身份只要不被人认定为本人,就不会被人遗忘。 他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他们上方的屠生玉,愣了一下,他问:“你要做什么?” 段渊还愣愣地看着他,不能说话,很多时候交流都不会很及时。 楚宁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段渊看了他的手一眼,沉默片刻,然后在他的手心写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一直都在。”楚宁没有解释太多,写字太浪费时间了,他问:“你现在可以修行了吗?” 段渊摇摇头。 楚宁皱眉,段渊曾告诉他,他被封印在这里三年,如今已经过去一年半,段渊对于离开还毫无进展。 “你有离开的 办法了吗?” 段渊指了指屠生玉,写道:“需要先拿下来。” “……”楚宁手指动了动,他险些说自己帮他去拿,但还是生生止住了。 段渊前半生不能练刀剑,与他被碎灵丹有关,后半生却与这毒和被他练化为本命法宝的屠生玉有关。 他问:“还有别的办法吗?” 段渊告诉他:“我没办法使用灵力,这是最好的办法。” 楚宁沉思片刻,他握住段渊的手,道:“我有个法子。” 段渊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疑问什么办法。 楚宁以行动告诉他,自己的办法。 他用水将段渊控制住,段渊一惊,想要挣扎,可现在的他比之凡人还不如,面对楚宁的钳制毫无办法,他张嘴无声的问他:“你要做什么?” 楚宁没有看到,但也表明了自己的用意:“我帮你把毒渡到我的体内,这样你就可以用灵力了。” 段渊一静,难以置信,他想不明白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什么能为他做这些。 楚宁划开自己和段渊的手腕,鲜血涌出。 段渊大惊,他的血有毒,但很快,他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他意识到这个人或许真的不惧自己体内的毒。 楚宁将他的血喝下,血划过咽喉,如烫水灼烧一路进腹中,他看向段渊,突然愣住。 段渊嗓子受损,要他喝自己的血怕是太困难了,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尝试的将自己的手递到段渊唇边:“能喝下去吗?” 段渊有些犹豫,但看到楚宁并没有因为喝下他的毒血而有什么危险后,他才稍稍放下了心,尝试着地舔了一口楚宁手腕的血。 第254章 “……”楚宁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唇,感觉身体有些发烫,他深呼吸几次,又柔和的问:“怎么样?能吞咽吗?” 段渊面色痛苦,没有摇头,但含在口里的血却始终没有咽下去。 楚宁不忍,他说:“算了,还有另一个法子。” 只要建立契印就好,并一定非要喝血。 他亲了亲段渊的眉眼,轻笑道:“我们用另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他为何与他这般亲密,段渊惊疑不定。 楚宁看出了段渊眼中的疑惑:“双修啊。” 段渊被他钳制,对他说道:“跟着我来就好。” 第129章 楚宁很清楚怎么让段渊舒服,但他要的是双修,怕段渊不愿,才将他钳制住,这也导致他能选的姿势只有寥寥无几。 他从未这么做过…… 迟疑间,他看到段渊眼神几番变化,先是对他冒犯的惊怒,到难耐羞愧,最后因他这犹豫而变成狐疑。 眼看着嘲笑要浮现在他的眼中,他也有些难堪地挡住他的眼睛,抱怨道:“你若早与我双修,我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强迫你。” 说罢,他又沉默了下来,段渊不愿双修的原因太多,主要是因为楚宁自己是被采补那方,而段渊不需要采补别人,他的修为因为过往种种,再难寸进,双修与否都没有什么意义,还会让楚宁因采补而受损。 最初他以为段渊是顾忌自己的伤,后来他痊愈了,段渊依旧拒绝,他便想不明白了。 现在他不妨将段渊想得更伟大些,他不愿与自己双修,很可能便是不愿与自己有任何结契的可能,当初他早做好了献祭的打算,结契实属不必。 段渊不解他如今这一番话,楚宁也不解释,他一咬牙,也不管不顾了,下一刻眼眶便湿润了起来。 好疼…… 这与段渊主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或许他应该好好劝劝段渊,先与他不带任何目的欢好,做这种事时,段渊一向耳根软,他现在不记得关于自己的一切,只要说明白利弊,应该是很好谈的。 段渊忍不住喘熄了一下,没有任何声响,而身上的楚宁也没有再动弹,他的眼睛被楚宁蒙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他不上不下的很难受。 他抬腿动了一下,楚宁猛地按住他,他的声音颤唞隐忍:“别,别动…我…疼……” 段渊愣住,倒没想到居然会这样,他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楚宁现在有没有心思看他,他无声地说道:“准备没做好?” “……”楚宁羞愧欲绝,一手捂住段渊的眼睛,然后伏在段渊的身上,头埋在他的颈脖,艰难地说道:“我缓缓……” 段渊觉得好笑,感受到楚宁冰凉地发丝垂在他的胸口,有一种想要揉揉楚宁脑袋的冲动,但现在他的双手被楚宁锁住,动弹不得,只能用下巴蹭了蹭楚宁的头。 过了一会,楚宁又坐了起来,他拿出一条丝带,系在了段渊的眼前,这种姿势让他感到有一丝的羞耻,他有些不想面对段渊的眼神,而一只手捂住段渊的眼睛实在有些困难,此刻他突然觉得早该在段渊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双修,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甩出脑海,那个时候的段渊情况太差,说什么双修,那简直是乘人之危,害人性命。 段渊觉得楚宁简直在凌迟他,他隐忍而难耐的痛吟声过了好久才歇下变得痛快,他听得也心累无比,血液也越发的躁动,好似带着毒素一块翻腾了起来,浑身滚烫。 直至一半时,楚宁好像终于想起来自己此事的目的,他垂首,附在段渊的耳边,半天才颤着音,问他:“我们结契好不好?” 段渊咬碎了一口牙,他心中怨气连天,我说不好你会听吗? 楚宁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一道细弱的灵力在他们的指尖流转,随后落下在于他们手心落下一个印记,印记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向着胸口游动和,随着动作起伏,陌生的灵力在身体里畅行无阻,走过一个周天后汇聚于灵丹,而这时那个印记也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或许是心契已成,接下来段渊对这场被迫的欢好有了一些新的感受,仿佛心跳都产生了共鸣,虽然被遮住了双眼,但此刻他却看到了楚宁那失神迷离的双眼,强忍着不愿发出声响咬着下唇,却还是克制不住地漏了些沙哑短促的声调,情迷意乱的神情让段渊一瞬间心跳加速,原本清醒的意识也似乎在这一瞬间被热浪吞噬,彻底沉沦了进去。 段渊的双手被解放的时候,楚宁帮他揉了揉手腕,看着他手腕处的伤口,似乎愈合了些许,他还是舔了舔,疼惜地问道:“还疼吗?” 明明早就知道段渊可能没办法吞下自己的血,这个法子应该直接被摒弃才对。 段渊目色沉沉,视线扫过自己的手腕,没有做出任何响应,他倒是想问问楚宁地感受,而且过去了这么久才问他,矫情的时效都过去了。 楚宁看他不回答,以为他还在生气,便将衣服拿过来要替他穿上,但段渊却挡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腕,看到他的手腕皮肉已经绽开,和自己的伤简直天差地别,他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这种小伤过去了这么久,还经历了双修,怎么一点都没有恢复的样子,还因为在水中泡得发白。 楚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明了,他将手抽回来,说道:“我的伤向来好得慢,没关系,我不是你,我受点伤,疼一疼,等他好就行。”· 第255章 这里没有什么咬药,有药也很难敷上,所幸他割的口子并不深,并不会变得更严重,而且这里有一条灵脉,他可能恢复得还会比在外面更快一些。 什么叫你不是我,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段渊胸口燃烧了起来,他将自己的衣服拿过来,正准备撕一块下来,但在动手的时候却又犹豫了,然后他扯过楚宁的衣服撕碎。 楚宁:“……”看来是很生气了。 段渊将楚宁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来,没有药,但也聊胜于无。 楚宁叹了一口气,将剩下的碎布给段渊包上,然后他问:“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说着他觉得这个问题可能问得太广泛了,随后又补充道:“我是说……双修后,有没有不一样的感觉?” 有是有,段渊皱着眉,与其说是双修带来的不同,不如说是胸口契印带来的异样,他的灵力还是没办法使用,灵丹仿佛枯竭了一般,但他却能感受到楚宁体内雄厚的灵力,深不可测,在他的印象中,给他这种感觉的就只有他的父亲殷非。 楚宁拥有这般实力,为何纠缠他不放?还甘愿被他采补,甚至是他强迫这么做,他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与我是什么关系?” 楚宁眉头一拧,道:“我们都这样了,你还疑惑我们的关系?” 道侣?情人?可若说道侣,他们却没有结契,若说情人,之前楚宁的话中,他们好像也从来没有双修过,这关系实在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外。 楚宁看他神情变得迷茫起来,便知道段渊可能没有想到正点,他点了点他的胸口,道:“爱人。” 段渊猛地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随后那种欢喜又涌上了心头,爱人? 楚宁忍不住笑了笑,他说:“至于为什么我们没有结契有没有双修过,这其中太复杂了,这可能要说很久,我还需要思考怎么让你明白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段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去欺骗的,而且对方的实力远高于自己,况且,木已成舟,再想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他还被困在这小小的灵潭之中。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自己之前再研究的东西,他抬头看去,发现那块屠生玉看得更清楚了些,也感觉更近了些,仿佛触手可及。 楚宁见他对那块屠生玉念念不忘,便把他的脸掰过来,说道:“我们该办正事了,别再想着那个破东西了。” 段渊想说那不是什么破东西,那东西镇着大阵,使其稳固难以突破,是关键之物。 然而楚宁却直接吻了上来,段渊一惊,还要来一次吗? 但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楚宁与他相接的唇瓣传来,他的心神一阵荡漾,又随着一点刺痛,时时折磨着他的灼烫感便消淡了些许。 他看到楚宁脸上的皮肤下浮现了淡淡的黑色纹路,他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推开楚宁,可下一秒,那纹路又消失不见了。 胸口的契印微微发热,他一愣,意识到过毒根本不需要这样,楚宁就是在趁机站他便宜。 他还是推开了楚宁,张嘴,感受到陌生的灵力聚到了他的嗓子,他微怔,不过片刻便明白了这灵力的主人是谁,结契之后,双修采补的灵力便可直接暂时为他所用,他出声道:“够了。” 楚 宁有些惊喜,笑弯了眼睛,邀功般说道:“双修有用吧?” 段渊实在搞不懂他被采补有什么好高兴的,但他能用灵力拟声说话,也就意味着有些灵力给他用了。 双修对他的好处多多,是一加一大于二的。 他看着楚宁还在傻乐,心下微痒,他摸到楚宁胸口的契印,神色暗了下来,里面暗涛汹涌,他们共同拥有这个东西,意味着他们是彼此的,是唯一的,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 “是很有用。”段渊轻声说道:“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哦?” 下一刻,段渊用灵阵锁住楚宁的双手双脚,他的表情一变,慌张了起来:“你要干什么呀?可别乱来啊。” “什么叫乱来?”段渊的手指向下划去,他眉微挑:“你刚刚是不是乱来?” 楚宁眯了眯眼,似乎察觉到会发生什么,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但眼下他还是假正儿八经地回答道:“你说哪个?双修?那可不是,我想了很久呢。” 段渊无声地笑了起来,他捏了捏楚宁,看着他的表情变化,然后俯身舔了舔楚宁地喉结:“那我要乱来。” 楚宁难耐道:“双修?” 段渊垂眸:“不要。” 楚宁挑眉,他的目的达到了,之后是不是双修其实已经不重要了,然后他听到段渊说:“你的技术有些差,我还没尽兴。” “……嗯?”楚宁难以置信,随后耐不住一声闷哼,抬眼便看到段渊眼中的玩味,听他说道:“你好好受着。” 楚宁心中一跳,意识到段渊这是要报复,他下意识想跑,但他的手脚早被锁住,已成鱼肉:“等等,你要知道,我恢复得很慢……啊!” “知道……” 第130章 因为过了一些毒到自己的体内,楚宁感觉自己的恢复能力更慢了一些,为了避免自己中毒太深而被迫回到镜子中去,他每回过毒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段渊知道楚宁的那些占便宜的小行为,他没有阻止,只是看他偶尔出现的伤似乎好得越来越慢他不由得也有些担心了。 第256章 只两个月过去,段渊便不愿意再将毒渡给他了,他挡住楚宁再一次过毒的动作,捏住他的脸,无奈道:“够了。” 楚宁有些惊讶,他说:“这才渡去不过一成。” 段渊叹了一口气:“不必了,只一成便已经足够致命了,我能活着,绝非巧合,一朝一夕除不尽,倒是你,这毒素你好似并没有彻底排出去?” “……”楚宁沉默。 段渊看他这样更加不愿配合,笑了笑:“会有别的办法的,我已经好很多了。” 楚宁知道他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话,现在的段渊还不能使用自己的灵力,双修得来的灵力也只能用掉而无法将其炼化,在段渊体内也最多只有七日便也散尽了。 段渊倒是不再排斥与他双修了,或许他现在有了新的目标,离开这里必然要使用灵力。 但这最后还是和楚宁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他没有再劝段渊,而是问他:“你想怎么离开呢?” 段渊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高处的屠生玉,不知为何,楚宁并不希望他太靠近那块镇器,但那是他破阵的关键,他定然要拿下来的。 楚宁也看了过去,问道:“你如果能拿下那块屠生玉,你又要怎么做?” “……我。”段渊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却还没有为其付诸行动的决心。 但楚宁好似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只听他淡淡说道:“你要将其炼为自己的本命法宝吗?” 段渊一惊,他怎么会知道?他应当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且他也没有下定决心去这么做。 楚宁说:“你曾经灵丹碎过一次,已经耽搁你的修行,如今还受其影响,我想你若是好好养着,终有一天,你或许可以练刀舞剑,我可以亲自教你,可你若是在这里早早炼化本命法宝,不说炼的是不是这镇器,你的修为都要比常人更低一些了,日后再想超越同辈之人,就更难了。” “……”段渊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正是顾及这一点才一直犹豫至今,若是在更早之前,他没有见过楚宁,没有什么挂念,管他日后是不是会比别人更差,只要能出去,只要能早些把将他害至此境地的姜林抽筋扒皮,让他尝一尝自己受过的苦才好。 可现在他想跟上楚宁,他想与楚宁相守,而楚宁如今的境界却让此时的他望尘莫及,寿数与修为相关联,他更不能自毁前程,否则他将一辈子都追不上他。 “好……”段渊沉默许久后,他说:“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的毒解了。”楚宁牵起他的手,段渊现在的毒控制得还不错,但要比后世的情况要差一些,至少这些毒还不能全部引到一处封印着,他苍白得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下还遍布着丝丝络络的浅色纹路。 段渊没有应答,他还是顾忌着楚宁对毒素的适应性,楚宁现在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他真的不惧这毒素,但楚宁身体的变化他很难不去联想与这毒素有关。 如果他体内没办法去将毒素转化或者排出,而是累积在身体里,又因为他本身的特殊性而没有明显的不适表现,他还继续任由楚宁过毒的话,这些沉积于他体内的毒素必然会成为一个棘手的隐患。 段渊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沉默意味着拒绝。 楚宁明白现在劝不动他,但也确实不敢再过量的去接纳这些毒素,即使是现在,段渊都没有将炼化屠生玉这个选择彻剔除,他怕自己突然被镜子拉回去,段渊将他忘了后,炼化屠生玉会成为他不二的选择。 他必须保持自己的灵力不受影响,再尽可能不触及底线地去尝试阻止段渊。 楚宁的存在限制了段渊许多冲动疯狂的行为,他想,这或许是姜林安排他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 待楚宁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完全好了之后,楚宁才重新开始为段渊解毒,他自认这毒不可能取他性命,他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像段渊那样严重,若不是有黎号镜在这里限制着,他应该不需要过几回毒,就能彻底将段渊的毒清除干净。 他看着毒素消失得越来越慢,心下有些忐忑地将自己的皮肤彻底藏在了衣服里,然后再控制着毒素不要跑到没法隐藏的脸上去,但异常还是被段渊发现了,可他却没有说什么,亦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一切照旧。 楚宁有些摸不清段渊的心思,又一次过毒之后,段渊从容地拉过他的手,将袖子推了上去,来不及隐藏地暗纹暴露在了段渊的视线下,楚宁小心翼翼地观察段渊的表情,发现他只是微微蹙眉,似乎是有些不满的,然后更多的便看不出来了。 段渊目光扫向他,他新一跳,有些不敢面对段渊可能要说的任何话。 但是段渊却只是在他的手心写下:“你的皮肤有些烫了。”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双修了。 楚宁并不觉得烫,但段渊向来对温度感知很敏锐,他说是就是吧,楚宁没有去反驳,将毒素渡到自己体内时确实有一阵灼烧感,但很快就消散了,可能他很快适应了这炙热感所以现在没有了什么感觉。 Θ 然而段渊却摇摇头,又写道:“我骗你的。” “……”楚宁哑言无语,他不知道段渊这么做是什么用意,如果是想诈他,这根本没有必要。 “你觉得我烫吗?”段渊又问他。 第257章 楚宁说道:“有点……”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但其实我觉得大部分人的体温都有点高的。” 段渊笑了笑,放下了他的袖子,然后突然问道:“当初有一个问题,你一直没有回答过我。” 楚宁一愣:“什么?” 段渊低着头,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楚宁脑袋一蒙,感觉段渊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但上一次他离开后,段渊应该彻底将他的一切遗忘了,段渊在这里的时间可以用枯燥来形容,根本不会让段渊有忘记了什么的记忆断层感才对,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一直都在的话,你藏在了哪里?” 段渊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他们初见的时候,对自己敷衍过去的说辞开始起了疑心,楚宁有些不确定,他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来了?” 段渊没有回答,而是说:“先回答我的问题。” 楚宁没有打算隐瞒,他一直都仗着段渊会忘了这一切去肆意言说,他说道:“我在这黎号镜之中。” 段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楚宁以为他要再一次问出曾经问过的问题,比如儿时那个神秘的湖中人是不是他之类的,但段渊却没有问,他似乎对那些不感兴趣了,而是问道:“你曾经出现过吗?” 楚宁心猛地一跳,若之前只是猜测段渊可能察觉到了什么,现在他可以肯定段渊发现了自己记忆的问题,但他想不明白,段渊是怎么发现的? “我……” “我忘了对吗?”段渊在楚宁还在思考说辞的时候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不顾楚宁震惊的神色,又问:“你是不可被知晓的存在吗?” 楚宁张了张嘴,没有否认或者肯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看着段渊那如夜色一般的瞳孔,心神有一阵的恍惚,他说:“你已经问了我很多问题了。” 段渊微眯双眸,仿佛在说果然如此,片刻,他又写道:“你对我的好不可能平白无故,总要有一个原因的。” “那为什么会想到这上面去?” “不知。”段渊放下他的手,然后看向一直不知被姜林放到这里作何用处的黎号镜,这里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他们所处的灵阵初衷本就是为了困住什么人的,一旦开启便只能从内部破解,同时隔绝了进出,而楚宁出现的时候灵阵没有任何异常,他相信自己的灵阵不会出现问题。 而且最重要的是,灵阵的布局与最初相比是发生了变化的,他给姜林的灵阵并没有这么清楚明了,当然,如果姜林有能力改他的灵阵就另当别论,但显然不可能,他特意设置的掩人耳目的干扰物都恰巧地落在了一旁,仿佛是被人移动过的,姜林也没必要多此一举地将灵阵改得这般明了后又把干扰物体都放进来。 而自己中毒,灵力完全无法运转,若用蛮力,他现在的情况还不如凡人中的武夫,那些石头绝不是他 可以移动的,这时他就不得不怀疑,当时他的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帮他做了这些苦力。 他捏了捏楚宁的手指,这个人如果不是刻意抹去他的记忆,便是有什么别的力量导致的这一切。 而此时眼前这不明用意的黎号镜的存在就格外有深意了。 黎号镜的来源追溯到了天道交替,上古分界的浩劫,是与神明攀上了关系的神器,纵使段渊不信神明,他也不得不去猜想楚宁和黎号镜的关系,从而联想到更多。 得到证实后,他也并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楚宁抹去他的记忆,但楚宁面对他的问题没有反驳。 段渊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宁抿了抿唇,突然笑了:“很意外。” 段渊疑惑地看向他,意外他会发现这其中的问题吗? 楚宁说:“我以为你忘记的一切会成为你的思想盲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失忆上面去的。” “事情发生了很多次吗?” 楚宁说道:“对啊,你每次见到我都是初见呢。” “你不会觉得厌烦吗?”段渊慢慢写着:“我总是会将你遗忘,每次见面都是重新认识,一次次的,你永远都不会被我记住。” “不会。”楚宁伸出手指点了点段渊的胸口,衣服包裹的下面有着一个属于彼此的契印:“有收获的,遗忘又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在意,而且每一次的再见,我都期待你的表情。” 好了,确实是有特别的力量让他忘记,那个力量,高高在上…… 段渊得到了自己的问题的答案,他安静了下来,看着上方的屠生玉,他出神了许久,直到自己放在楚宁手心的手指被楚宁握住,他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楚宁,又将他的手展开,写道:“你是人,而你之所以会成为不可被知晓的存在,是因为你知道,我将会做什么,对吗?” 楚宁猛地抓住段渊的手指,神色凝重,他隐隐有一种感觉,他触碰底线了…… 第131章 楚宁手中施力,难以置信:“你……在试探我吗?” 段渊摇摇头,笑着将手抽了回来,没有再与他交谈,楚宁不甘心,追问:“你为什么能想到这些?” 段渊看着他,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并不想去猜忌楚宁,否则这数月来他也不会这样和突然出现的人纠缠,但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怪异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难以忽视。 第258章 如果楚宁的存在不应该被知晓,所以他会一次次的遗忘楚宁的存在,但从楚宁出现到现在,他关于楚宁的记忆却并没有中断过,他刻意去记下了与楚宁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他身上的伤,毒素被清除的过程,并没有让他发现什么破绽。 那么他会在什么时候去遗忘? 楚宁离开之后吗? 他只记得这一次的相处,如果楚宁的离开会让他遗忘,那楚宁为什么要走? 和楚宁知道的什么有关吗?他知道的东西很重要吗? 和……他想做的事有关吗? 他看向屠生玉,楚宁所作的一切,都在阻止他去拿这块镇器,他当真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为什么会知道? 如果仅仅如此,似乎并不能让他作为一个人类成为不可知的存在,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段渊,别想了。”楚宁叹了一口气,他拉了拉段渊的袖子,有些丧气的说道:“不知道你能发现这些是不是谁有意为之,但你想再多都没有用。” 段渊看着他。 楚宁苦笑:“你会忘掉的,我在的时候,无论你发现了什么真相,最后都会随着我的消失而忘掉的。” 段渊知道,但是那些疑惑蒙在他的心头,让他心神不宁,他写字问:“你会回到镜子里去吗?” “嗯。” 段渊站在他的身边,又问:“还会回来吗?” “会的。” 楚宁沉默片刻,拉着段渊的手咬下去,有些无奈:“你这一番问话,我就觉得我得提前离开了,不过走之前,还是要把你的毒都解掉。” 暗色的血顺着楚宁的下颌滑向脖颈,段渊抿了抿唇,另一只手卡住楚宁的嘴巴,将自己的手从他的嘴里抽出来,楚宁此时脸上已经布满了淡淡的黑色纹路,他抬起楚宁的下巴看着他的脸,心中惊叹,除此之外,好似真的对他没有更坏的影响了。 他想告诉楚宁,这毒是直接被他喝下去的,沁入了五脏六腑,纵使再如何的清除,也不可能一点不留。 楚宁皱着眉,不满段渊阻止他,但直冲心脉的灼热感让他脸色瞬间苍白,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灼烧感来势汹汹,但也只有一瞬罢了,他说:“还差一点。” 段渊摇头,怎么也不肯让他继续了,他让楚宁看着自己,无声地说道:“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有必要。”楚宁心中突然痛楚起来,他的眉眼染上哀伤:“做到哪一步都是有必要的。” 段渊一愣,看着楚宁的神情,也仿佛被他的情绪传染了一般,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但他却说道:“楚宁,这是执念,我不知道我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我不希望你这样不顾及自己。” “哈哈……”楚宁觉得好像,仿佛这执念只是他一个人的一样,若是段渊自己能做到不在意,他们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重来呢?他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他能感觉到,这一次的离开是不一样的,黎号镜似乎给足了他与段渊道别的时间,也仿佛在给他最后一次警示。 他近身亲了亲段渊的嘴角,说道:“虽然你会忘记,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谨慎对待自己的本命法宝,出去的办法有很多,别让自己后悔。” …… 后悔? 段渊沉吟片刻,便发现眼前已经空了。 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他心中又泛起空落落的孤寂感,与上次一样,无端而起。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觉得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才对,这种感觉同那种失落感一样莫名。 他沉默地观察周遭,许久,终于发现了诸多端倪,确定了那个感觉,这里肯定不只有他一个人。 但灵阵并没有变动,人去了哪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黎号镜上。 神器,有可能有器灵吗? 同时,更多的疑问浮上心头,这个器灵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没有与关器灵的任何记忆?是被抹去了记忆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林把黎号镜放在这里,却与灵阵没有任何的联系,作为镇器它在适合不过,但姜林却用屠生玉镇阵,是因为其中的器灵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些问题或许要等他出去后才能知道,姜林将他封印在这里,又引了一条灵脉在此,除了补充灵阵消耗所需之外,也为他身中剧毒而不死。 或许他该去弄清楚姜林篡夺泛叶宫真正的目的。 他看向灵阵的镇器屠生玉,以他现在的情况,若想要离开,只能从那里下手。 但当他要去付出行动时,脑海里却闪过一句模糊的话来,好似谁曾劝诫自己,那话停在了“后悔”二字之上。 段渊犹豫了,到底还是将此事暂且放下了。 还是先解决自己体内的剧毒再说。 然而这样想着,他便惊讶的发现,自己体内的毒似乎已经变得稀薄。 他割开手掌,看着鲜血涌出,他迟钝地感受到疼痛,然而这种疼痛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感觉自己的手上应该有别的伤,不是自己划出来的这道。 他摊开双手,仔细检查了一番,还把袖子推上去看看手臂,但眼下除了流血的那道口子,再没有别的什么伤。 异样的感觉在心中蔓延,他与那个神秘的器灵发生过什么吗? 血慢慢止住,再凝固结成血痂,而伤口周围的黑色纹路肉眼可见地比更远处的浅了一些。 第259章 但很快,仿佛墨水再度晕开,色差被弥补。 他心中一动,将血痂剥掉,又将伤口划得更大些,血涌出来,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血再次止住,伤口周边的纹路已经淡得不可见了。 “……”段渊不停的将要愈合的伤口撕开,如果把血都换一遍的话…… 血流淌了一地。 但当他再次去撕裂伤口时,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的颤唞,还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也有些发黑没办法看清东西。 他艰难地呼吸着,嗓子撕裂般地疼痛,他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气音都做不到,他的嗓子彻底被毒坏了,莫说吃食,就是大口的呼吸都让他感到疼痛,还比手上的伤让他更难以忍受。 他停下自残式的换血行为。 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合他这么做,灵力没办法正常运作,耗损后恢复会比作为健康时的他慢许多。 他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他感到有些昏沉和困顿,他也没有抗拒袭来的睡意,被关在这里,他所能做的事并不多。 如果他能把毒素清除的话,破解这个灵阵并不在话下,也许他可以不用去动屠生玉。 可事实却是毒素深入骨髓,针对修士的荼靡怎么可能只是通过换血便能解决?但脑海深处所顾忌的“后悔”,让他不得不抓住这个不可能的希望。 第132章 意识沉沉浮浮,不知岁月。 段渊再次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向上去看,看到了一点白日投下来的光,便明白现在已经是白天。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放血不知几百上千回,但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血中独属于荼靡的香味已经淡不可闻,再放血已经没有了任何解毒的作用了,但或许是每一次放血都会觉得好受一些,所以每每身体好些后,他还是会在手上割一个口子让血流着。 经历了无数次放血之后,体内的毒素也当真有所改善,经脉已经能承载住灵力的运转,不过段渊也只运灵在体内走了几个周天,让身体恢复得更快一些。 天光云影,明暗交替了数十个来回,也不知外面到底过去了几个年头,他看了一眼黎号镜,猜测中的器灵一直没有出现过。 但联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抹去记忆,他又怀疑其实器灵在这期间是出来过,只是自己忘记了。 无论他有没有出现过,反正他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想的,也无事可做,他觉得异常无聊孤 独。 这是他最讨厌的。 随后他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屠生玉上,还是想出去,他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灵阵有灵脉支撑,除非灵脉枯竭,否则他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等到灵阵自行消散的那一天。 而如果等姜林来放他出去,这更是遥遥无期,他不知道姜林要泛叶宫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能会破坏姜林的计划,在姜林没达到目的的条件皆具备之前,他绝对不会放自己出去。 第一次,段渊去尝试将屠生玉取下来。 能用灵力后,这件事应当很轻松,可当金丝触碰到屠生玉的时候,一个结界却将他的灵力尽数挡了回来。 段渊还没有过多惊讶,姜林防备他理所当然。 但当他再度使用灵力的时候,皮肤却渐渐浮现出黑色的纹路,他一惊,连忙收了灵力。 黑纹并不多,好似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由心脉附近汇聚向指尖。 段渊下意识想要去割手放血,可黑纹并没有存在很久,仿佛在他身体里游走,迅速地回到了心脉附近。 他感受到胸口有一丝异样感,仔细内视片刻过后,却并没有什么发现,只是经历刚刚的毒打,灵力的运转有了几分滞塞感。 毒发定然和他使用灵力有关,于是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取下屠生玉的想法。 灵力运转会影响到剧毒在体内的活跃性,但之前使用灵力时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他打坐内视自己身体的情况,毒素被大量刻意地汇聚在了灵丹附近,每一次灵力运转一周天,距离的毒素都有微不可察的扩散,但随着灵力的停歇,毒素又会重新聚拢起来,沉睡了一般再无动静。 方才,似乎是灵力使用过多,唤醒了毒素并顺着灵力扩散到了手上。 得出这个结论后,段渊便觉得有些棘手,如果灵力使用有限制的话,那他就几乎不可能拿走屠生玉。 难道真的要被封在这里,等到灵脉枯竭或者姜林来救他? 不对,还有别的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不亚于自毁根基。 他们黎号族人修行的年龄要比外族人晚很多,只是可以凭借独特的功法追赶外族人,但是自从他的灵丹被毁,这个优势便荡然无存的。 于是他的修行又比别人慢了一步,后为了杀殷非,修行又搁置了很久,传修邪术,若是如今为了出去再自毁修为,自己日后的修行一途便真正地走到了尽头。 此事只能再三搁置,这里灵力浓郁,或许可以先修行。 此时他算着时日,只一月过去,他便发现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缺陷。 他的灵丹再无法真正炼化吸纳入体的灵力,即使灵力再如何的交融进灵丹之中,最终还是会消散,像一个满是窟窿的筛子,能短暂地盛水,但最终水还是会尽数漏出去。 第260章 他的实力驻留在了他这个阶段的最巅峰,无法再有丝毫的精进。 段渊短暂的茫然惶恐之后便恢复了平静,随后心中隐秘地升起了些许庆幸,但当他意识到这份情绪的时候,又不由得开始愧疚,他不知自己在愧疚什么,愧对于谁,但这情绪还是让他好不容易明朗的心情再次沉闷了起来。 现在他想,事已至此,他好像已经没有了什么顾忌。 趁着灵力未散,段渊再次尝试去取屠生玉,他不顾毒素的扩散,无数金丝攀缠住屠生玉,将其往下拉,但屠生玉却纹丝不动。 段渊思量片刻,觉得硬来并不是办法,便收了金丝,他看着手上遍布了黑纹,心中叹了一声,坐了下来,先调息一二,待毒素歇下去。 休息之际,脑海也在不断思索计策,这屠生玉是姜林放来镇阵,而这个灵阵本就是自己所创,他自然是不可能轻易让他拿走破阵的,而现在他没有了修为无法精进的顾虑,唯一能快速解决的办法,便是将屠生玉从姜林手中抢过来,只要屠生玉是自己的,一切都会灵活许多。 如何抢过来? 一个好似已经考虑了很久,却又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想法重新占据脑海,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那句让他不要后悔的话。 段渊睁开眼,后悔什么呢?不能再修行还是自此以后便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谁向前走吗?那个人会是谁?是让现在的自己顾忌,让未来的自己后悔这个决定的人吗? 他不知道,前路渺渺,他从来没有想过计划自己的人生,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他的这个决定也改变不了什么,红尘万丈,他只是一粒渺小的尘埃,即使在这里等待灵脉的枯竭,抑或者姜林的大发慈悲放了他,而不去对如今的决定去实施实际的行动,那个人也会比自己走得远,活得长久,但愿自己停下的那一天,痛苦的不会是自己。 如此自私。 段渊自嘲了一声,便开始着手去炼化屠生玉,只要将其化为己有,这镇器便是想取便取了。 段渊自知自己现在还不到可以获得本命法宝的境界,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修为散尽。 但自古便没有什么人去炼化性质最为温顺的镇器,因为为压镇而生的镇器除了镇阵便再无别的用处,本性也并不凶猛,是最为容易炼化的一类法宝。 只是屠生玉到底祭了人命,是镇器的同时,还是一件人器,炼化还是费了好大番功夫。 当屠生玉落在他手中时,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冻住,但段渊向来怕热不怕冷,又因运转灵力过量,黑纹遍布全身,炽烫不已,他握紧这把黑色尺玉,竟还能缓解体内的那几分炙热。 他再抬头看,金色的灵阵纹路清晰可见,没了镇器,破解这个灵阵于他而言轻而易举,但他却没有立刻动手。 他再歇息了一些时日,体内的剧毒再次沉寂。 待一切准备就位破阵之时,他无意看了一眼一直静默的黎号镜,这些年月,他从未试图去启动,或许是坚信其中真的存在着一位不知名的器灵,他对其敬而远之,灵力恢复后也从未有过唤醒那位器灵的念头。 但是,他此刻却有了一个想法,姜林将其放于此处,定然有他的目的,既然自己会先一步离开,那不如就将黎号镜留下,等着姜林想要将他放出来的那一天。 他将黎号镜挪至灵阵正中处,代替屠生玉的作用,无论之后姜林要做什么,这个阵他都得等到灵脉枯竭的那一天才能打开。 灵潭幽深寒凉,又有灵脉润养,灵力浓郁,是外界不能比拟的,段渊离开之前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灵力骤然变得稀薄还是让他难以适应,连同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他没敢停下,但没走几步便感到浑身炙热难耐,他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黑纹有再次浮现的迹象。 变化的不仅仅是灵力,还有温度,服下的剧毒本就让他感到浑身被烈火焚烧一般痛苦,在水下经历无数次放血,那种灼烧感已经微不可察,但现在看来,或许其中还是灵潭寒冷的温度为他缓解了一些,现在一旦脱离了低温的水潭,外界的温度于此时的他而言,便高得烫人,竟让体内得毒也有了复发的迹象。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灵潭,发现周边竟有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败,而那些植物皆是他一路走来触碰过的,他看得心惊胆战,这些毒分明还沉积在他体内,就是复发也不过是几息之前,而这些植物还是因此而被毒死,难道毒素已经无形之中融进了他的气息吗? 他的心情有些沉重,还有一瞬间的迷茫,这似乎让他以后无法再融入到任何有生命的地方去,植物会因为他而死,人远离他,若是这样,他日后该去哪里?但也只是那一剎那,他便将所有的思绪压了下去,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逃出来姜林不可能不会发现,既然已经以炼化镇器放弃修行之道为代价破阵离开,他就绝不能再回去。 可他没想到浑身的灼烧感让他的皮肤变得格外敏[gǎn],行走时带起的风都像是一片片锋利尖锐的刀刺,割得他生疼,他想为自己止痛,可是无论是服药还是给自己身上布阵都难以完成,他咬着牙取出一副面具,想要扣在脸上抵挡这微弱的风,可现在的面具只是拿在手上便已经感受到粗粝磨人,戴上不会比不带好多少。 第261章 于是他只得换上更为轻薄柔软的面纱,又取了一件外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以为只要忍着走出陀罗山便好,却没想到姜林还有后手。 山摇地动,山石横行,树木被连根拔起,段渊慌乱地躲避这些动起来的山石草木,只是几眼,他便发现这些东西是有规律地在移动,目的只是为了形成一个大阵。 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阵法,他巧妙地躲避着,心想这灵阵是困不住他的,姜林布下的这个灵阵针对的不是他,或许是察觉到这里有人,便开启了灵阵。 如果姜林是因为发现这里有他所意料之外的人而启阵,那距离他发现自己并抓到自己的时间是多久? 刚刚升起的改变灵阵反将姜林一军的想法立刻歇下了,当务之急,还是快些离开陀罗山,之后他才有更多的逃跑机会。 但当他看到出路的时候,山石的变化突然一顿,尘烟四起,灵阵启动到一半停下了。 段渊心里一惊,姜林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停下? 紧接着无数的白骨从地面之下钻出来,离他最近的白骨就在他的脚下,段渊慌乱之间躲避,却猛地撞上移动到他身后的大树上,那一瞬间他好似被泼了一身的烫水,然后将皮扒了下来,疼得他眼前发黑。 而那棵树也因为沾染到了他的毒开始枯萎,此时段渊再看这满地扭曲着爬出来的白骨哪里还想不明白。 植株会被他的毒所破坏,但白骨不会,姜林发现的就是他。 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凡人的脚程,是断然跑不过一个修士的,若是再不快些离开,便逃出生天无望了。 他咬牙画阵,毒素仿佛找到了方向,迅速疯狂地扩散了起来。 皮肤遍布黑纹,当其毒攻入心脉之时,灵阵光芒大起,段渊意识昏沉之际,看到自己手上的黑纹不再是毫无规律,而是形成了一朵朵诡谲的花朵,从花心开始,皮肤开始溃烂。 但愿传送阵能将他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不在意是否会遇到歹人,他的毒怕是仙人来了,也要退避三舍,只期望这些毒能自己安静下去。 他强撑着意识,感到自己从传送阵落地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彻底任由自己昏死过去。 在段渊混迷不知事时,姜林追 了上来,一眼便看到了段渊消散的灵阵,他被送走了,姜林眉头紧锁:“他怎么出来了?” 随他左右的泛叶宫之人落在方才灵阵消散的地方,探查了一番,对姜林说道:“大人,要追吗?” “追!”姜林眉头一直未曾舒展,段渊在彻底解毒之前,只有他为其准备的灵潭是最好的归宿,若是让段渊这般胡乱行走,怕是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死在他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必须找回来。 但当他真正找到段渊的时候,已过去半日,而且有人先一步发现了他,姜林远远地看着,他身边的人认出了那些人,说道:“大人,是上清山的人,要不要杀了他们?” 姜林没有说话,却摆了摆手,他仔细地打量着昏死的段渊,段渊身上有两股灵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一黑一白,片刻后,他发现了什么,脸色一变:“我的屠生玉?” 随从不明所以:“大人?” “……”姜林脸色变幻万千,最终在看到那几个上清山弟子的脸时,转了身:“我们回去罢。” 他却没有立刻回泛叶宫,而是先去了一趟灵潭,不出意外地发现,镇器变了,姜林咬牙切齿,说道:“将灵脉斩毁。” 段渊睡时少梦,却也并不安生,火冰二重天的痛苦将他从意识深处拉出来,却没有让他立刻清醒,而是在昏沉之中折磨着他,让他几欲疯狂。 最终,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刺骨的寒意将灼热驱散,他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层浅薄的白色,他愣住,抬手碰了碰,发现竟然是冰,他在冰层之下。 他只微微施力,冰便破了,他从中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他并不在荒郊野岭,有人救了他?而他现在是在…… 他听着远远近近,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有些不知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不过也许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应该在一处极其奢华的……酒楼,因为他听到了许多与酒有关的字词,还有一些美人之类的字眼,他没太明白。 而自己便被人沉在堆放了几座冰堆的水池中,水池很大,站起来水只到腰际,这水池之下是严丝合缝地铺着白石,寒雾袅袅,他看到自己的皮肤上黑纹尚未褪去,皮肤被侵蚀腐烂不少,更重要的是…… 他不着片缕。 第133章 段渊想取一件衣服穿上,但他的百宝袋也被一同取下了,若不是他被救了,他还以为自己被洗劫一空了,水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眼能望到头,但也可以容纳几十个人。 他慢慢走向水池边缘,水有些硬,很刺人,人好像都要冻僵了,所以走得很艰难,膝盖都有些不能弯曲,所以走的有些艰难,而且水面有一层薄薄的冰,冰碎之后,一片片的又像一把把小刀,割的他生疼,他想用灵力挡一挡,却发现灵丹枯竭,一丝一毫的灵力都没有了,他现在宛若一个凡人。 眼看就要走到水池边了,他突然听到了微微的脚步声,他立刻停下了,随后便看到屏风后走出来一个身形高挑,眉目俊朗的男子。 第262章 段渊看着那人的脸,一时看呆了,只觉得几分熟悉。 那人见到段渊,先是一惊,然后便露出笑来,眼中似有一轮月亮:“你醒了呀,我看你伤得重,以为醒来还要好些时间呢。” 男子腰间佩一把朱红的剑,一手拈着一颗透白的珠子,说着走向衣架,取了一件白袍,对他又说:“上来?感觉如何?” 段渊沉默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咽喉,走了过去,接过衣服,就在水中穿上,然后见那人对他伸出了手,他有些愣怔,没有去扶。 男子有些疑惑:“怎么了?不舒服?这寒水只是应一时之急,你醒了便不该继续呆在里头了。” 那人不说还好,一说,段渊便觉得这水冷得骨头疼,他立刻抓住那人送来的手借力上了岸。 那人的手很凉,却不冷,像触碰到了一片柔水。 水中水外温度两极天,出水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似踏入了蒸笼,又闷又热。 那男人小心抬着他的手,避免碰到他的伤口,盯着他看了几眼,不解:“你的体温上升了?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温度总也下不去。” 荼靡,修士也避之不及的剧毒。 但段渊观察眼前这人,好似一点影响也没有,莫非自己体内的毒已经不会再波及自身之外的人了吗? 那人一个决将他的衣服烘干,然后对他说:“我捡到你时,你周身一大片植物都毒死了,我不敢让别人碰你,万幸我体质特殊,才能把你带来这里治疗。” 什么特殊的体质还能无惧这荼靡?看这人穿着,白衣青绣云纹,好像是上清山的人,上清山在中原是一个大宗门,但他记得姜林曾提起过,他在那里头有人。 段渊意识神游了片刻,那人说了很多,他什么也没记住,直到那人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神来。 “还是不舒服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段渊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自己暂时不能说话。 “原来是这样,是在下冒昧了,抱歉。”那人愧欠地笑了笑。 段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只是不能说话而已,等他身体好些,能够再次使用灵力的时候,这便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了,修士是凡人,却又是脱胎于凡人的存在,一些小缺陷根本无关痛痒。 段渊拉起来人的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楚宁皱着眉,似乎在分辨段渊写下的字,段渊看他半天没有回答,便慢慢地再写了一遍,这次那人才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这里是陀罗山最近的城市,叫赫兰城,我们借宿的地方是这里的一座花楼。” 花楼?段渊细想着这个略有些耳熟的词汇和意思,他很少出门,少去人多的地方,叶没有以玩乐的名义离开泛叶宫,而且过去的地方也不多,更是很少有进城的时候,这些大概只有繁华的城市里的东西,他只有耳闻,因没有好奇心,也就没有亲自见识过。 那人见段渊皱眉不语,便误会了,连忙解释:“我们本是找了家普通的客店,但是你的毒太蹊跷,身体如被火烤过般,想先为你降降温,免被烧坏身体,但是客家的浴桶太小,放下的凉水不过一炷香便也烫了,且那水融了你的血,也附着了些毒性,不好一遍遍换水,便找上了这家花楼,只有这里有大一些的浴池,且水池是白石铺就,无需担心你泡进水中后毒水下渗。” 段渊点了点头,他回头看了一眼满池的冰,想来这是他们用了什么法宝,若用浴桶,怕是会将他整个冻在冰块中,浴池才施展得开,那人又继续说道:“你放心,这里我已经包下,不会外人进来,放水之前也仔细打扫过,没有他人用过的痕迹。” 段渊一愣,这个水池很大,花楼听着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想来这个水池不可能只一两个人用过,他心中感激这人的心细,随后那人问他:“那你是什么人呢?陀罗山是魔教的领域,一般修士都会避免到那边去,你为什么会在哪里晕倒?” 那你们不也是在那边捡到我的吗?你们又为什么要去那里。段渊想问,但是自己言语不方便,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还是作罢了,他想了想,写道:“逃出来的。” 那人并不意外,又问:“你是哪门哪派?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の “无门无派。” “你是被他们抓过去的吗?” 段渊想了想,归根溯源,不说自己在泛叶宫的身份,他的确是被抓过去的,于是他点点头,算是承认了,顿时那人眼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来,紧接着,他又问:“那你知道你中的什么毒吗?若是知道中了什么毒,也好有个方向去找解药。” 段渊沉吟了片刻,写道:“或许是荼蘼。” “荼蘼?”那人神色一变,变了调的声音喊道,然后下意识缩回手,但是又意识到即使会中毒,也在他们接触的那一瞬间就完蛋了,那人想到了什么,有些后怕,他问:“那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是一个好问题,段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姜林给他下毒的时候又做了什么,以至于他没有当场暴毙。 那人看懂了段渊眼中同样的疑惑不解,他叹了一口气,庆幸地说道:“还好没让我的师弟们碰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段渊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自己身中这种可怕的毒,极有可能危及到无辜的人,这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偏见,此时不应该远离他吗?至少自己会这么做。 第263章 “无论无何,你被我们救了,这说明你命不该绝,也是我们有缘。”那人似乎当真不在意他地情况,说道:“我有一味药,虽不能解这毒,但也可以压制日后不受影响。” 说着他便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又回头手上捏了一个决,满池的冰皆被他收进了他另一只手的白珠里,然后对他说道:“你就留在这里不要走动,我把东西带来。” 段渊想叫住他,告诉他自己可能没办法吃药,但自己在即将碰到他的一瞬间,手被一股力量弹了一下,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内疚,道:“抱歉。” “……”是结界。段渊沉默了下来,对方防备他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们素不相识,对方愿意救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但这还是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受伤。 对方很快便回来了,对方依旧带着和善的笑,然后将一个瓷瓶递给他,说道:“这药不多,本来是要给门中长老的,但是眼下你更加需要,便分了一半给你。” 段渊没有立刻接过来,心说自己交代的身份模模糊糊的,是敌是友都还没有弄清除,对方怎么就愿意这般救他? 对方见他没有反应,便又向前送了送,猜段渊可能是不愿接药,便解释道:“这药虽少,但也并不难得,长老服用一回,能顶用很久,这回给长老送去了,我再出来寻就是。” 段渊迟疑着接过来,看了看,是液体,感觉要比药丸要好很多,但是他却没有立刻喝下去,那人皱眉,不解:“你怕我给你的药有问题吗?” 段渊摇头,然后走到水池边蹲下,沾水在地上写道:“你对谁都这样吗?万一我是坏人呢?” 那人并不在意,说道:“你就是坏人你也做不了什么了,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你想恢复需要很久,眼下也只能让你活着了。” 段渊忍不住笑了笑,他看向那人如明月般的眼睛,真诚得让人不敢直视,他说 :“你是不是鲜少离开你的师门?” 那人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段渊握着药瓶,晃了晃,想着自己嗓子的伤,有些胆怯不敢去喝,更痛的伤他不是没有过,但是咽喉这般脆弱的地方,自己的忍耐似乎根本抵不过身体的本能,需要吞咽时嗓子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下意识闭合。 进食成了一种煎熬。 但他还是尝试性得喝了一小口,药是冷的,但是似乎正是因此,他觉得这药水冰凉凉的像刀子刮着他的咽喉,只最初咽下一点点,便无论无何都无法吞咽下更多了。 那人看着段渊忍痛的神情,终于意识到了段渊的问题:“你的咽喉也有伤?” 段渊眼中激出了泪水,那人一愣,从他手里拿回药水,说道:“是我想得不周全,我为你准备药浴吧。” 然后伸手去拉段渊,但外面却有人喊道:“楚宁师兄,咱们该起程了,你要带上那个人吗?” 第134章 楚宁是无意带上这个半道捡到的人,段渊本就来历不明,将他安置在这里,又给他治疗解毒,已是仁至义尽,且他们是回去,日夜兼程,用不了几日就能到了,若是还带上段渊,路上不好照顾不说,到了上清山外还是要替他重新找个地方安置,不如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段渊也是明白,自己如果没有提前醒过来,怕是会错过见到楚宁的机会。 楚宁走出去,随口同师门吩咐了一声:“你们先走,我稍后就来。” 有人问:“不带他吗?” 楚宁没有回,那人又说:“师兄,当时你费好大劲把他救过来,这里离魔教又进、近,保不齐他会被人找到,还可能累及无辜。” “无事,我们在这里也停歇了两日,魔教也没有什么动静,应当就是无关紧要之人了,且……”楚宁顿了一下,“且那人身中奇毒,暂无药可解,魔教之人或许认为他已经命丧荒野了,没有来找的必要。” 他的同门有些不忍:“那……我们将他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楚宁说:“我意将灵药分他一半。” “啊?那长老怎么办?” “我择日再远行一次就是。”楚宁不以为然:“我本就是闲人,有的是时间做这些。” 那边交谈了许久,段渊回望那片水池,寒气已散,他用手搅了搅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感知问题,他竟觉得这水是热的,然后他借着水面,隐隐看到了自己的模样,脸上还有黑纹未散,皮肤溃烂,惨不忍睹,段渊抿了抿唇,头一次有些在意自己的外貌。 很快,楚宁与他的同门交代好,便回来了,他说:“你稍等片刻,我叫人给你备水,我在为你在这里打点一二,你可在这里修养,我会再给你留一些凡人用的钱银,应当能用很久。” 段渊怔怔地看着他,楚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握拳在唇边咳了一声:“并非我不带你走,而是将你留在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这里虽然离魔教近,但你昏死的这几日,魔教也未曾找来,兴许是灯下黑,我若是带你上路,你的身体现在怕是遭不住舟车劳顿的,除我之外我也不敢再旁人照顾你,而我又实在是分心乏力……” 段渊想了想,只向他作揖打断了他的解释,他明白这人的难处,无须这般照顾他的心情。 楚宁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将段渊扶起,说道:“你的毒是个大隐患,我会留在这里,等你泡完药浴再走。” 第264章 段渊无声地向他道谢,楚宁笑了笑,说道:“你身中荼蘼,大难不死,被我们捡着,又恰巧我是个无惧荼蘼的,这或许是你的造化。” 段渊也跟着笑了笑。 楚宁为段渊准备好药浴后,在外将他的衣服放在了衣架上,说道:“我为你新买了些衣物,往大了买的,若是你没有备用的,便凑合穿着,你的百宝袋也放在这里伸手便能拿到。” 段渊整个人沉在浴桶之中,昏昏欲睡,这药浴是热的,味道也浓郁觉呛,他有些受不了,但也无力挣扎,楚宁的话听的迷迷糊糊的,有些不过脑子,大概明白了楚宁交代了什么,却做不出响应。 感觉睡了很久,段渊醒来时,光线暗了许多,水池四角堆放了好些明珠,时间应当过去了许久,但他感觉这水还是热的,药味已经完全淡不可闻了,他坐起来感受了一番,发现自己的筋脉都顺畅了,皮肤上的伤几乎痊愈,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退的黑纹消得慢,灵丹虽还是感觉匮乏,但修养片刻,拟声便没有问题了。 不知楚宁还在不在,他起身出了水,看了一眼搭在衣架上的衣服,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了百宝袋里的,然后将楚宁买的收进了百宝袋,他不敢擅用灵力,湿着发走了出去,赤脚踏出门时,他感受到了一丝窒碍,好似撞破了什么东西,他只是愣了一下,便意识到那是楚宁留下的东西,他或许已经走了,气息都散了。 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外头明月高悬,地面上只连夜通明的灯火,嘈杂声灌入耳中,竟觉得比白日还要吵闹,他揉了揉太阳穴,他顺着庭灯向着更亮处走去,清风徐来,吹散了他热水还残留的闷热感,他抬头看到星月,萤虫掠过,虫鸣与远处的喧闹琴乐声组成一曲人间。 姜林曾多次劝导他去中原看看,这里离中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却是中原大国最外的一座城市,带着些中原的风土人情,这里都已经这么热闹了,想必中原更甚。 这里靠山,近魔教,大国朝廷不敢管这里,便又混乱了许多,逃犯会在此出没。 不知他们受什么人庇护。 他走得慢,在感受到前方的一丝热气时,止住了步,前头就是最热闹的地方了,人气与热气扑面而来,自然还有人多拥挤避免不了的汗臭味。 他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便转了个向,走进了回廊,他无声无息,看到了三三两两的人躲在草丛里,段渊没有心思去看他们在干嘛,只那些低吟之声也猜的差不多了。 花楼,花楼,他此时终于对这种地方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难怪白日楚宁对将他安排在这里感到愧疚。 楚宁这人也怪,自己是他所救,有恩于他,安排在哪他根本没有挑的资格,自己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他先愧疚起来了,那愧疚来的真莫名其妙。 一路没在遇到什么人,他顺利地走到了一处水榭,前头是一面不大的湖,种满了荷花,他这才意识到现在是什么时节,湖中心有一个亭子,他隐隐看到曲桥从另一头通到亭子。 这里安静,那喧闹声比虫鸣还小,沙沙的,他倚坐在靠凳上,借着月关顺了顺自己的头发,银色一闪而过,段渊一愣,取出明珠来,令明珠悬于自己面前,然后仔细查看那三千青丝,直到看到了一根银白。 段渊心中一咯噔,他长了白头发了? 似乎不信邪,怕是灯照的错觉,便将那根头发掐断,再看,当真是白发。 他有一瞬间的怅然,殷非都没有过白头发…… 这情绪来的快去的快,白头发而已,又不是要死了,没什么值得太在意的。 夜间轻风,段渊便坐在这里等风将头发吹干,想着日后该怎么办,他只想着逃出来,逃出来之后做什么又没有想法了,他没有什么目标,非要说的话,就是回去弄死姜林,但现在他是万万不能回去的,不然这拼死拼活的就全白费了。 或许真的该去中原瞧瞧?◎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靠近这里,听声音是凡人,段渊没有要躲的意思,眼看着人近了,远远也闻到了一丝酒气。 花楼喝酒在所难免,这里清净,少不了有人和他一样喜欢这种地方,那人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歪七扭八地走过来:“美人,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没人陪吗?” 那人并没有靠太近,可能是太醉,走歪了,一下撞到柱子,扑到了位栏便,然后大吐特吐。 段渊脸色一变,连忙避得更远,正欲换个地方,却不想那人好像看清了他,又没看明白,飞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脚,听他喊道:“仙人!你为何不收我啊,我有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 段渊脸色难看,嫌恶地一脚踢开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但醉鬼不会痛,又爬起来,跪在地上,抓住段渊地一角衣摆,涕泗横流哭作一团,哀求哭喊:“仙人,我肯定有根骨,您再看看。” 啊!这衣服不能要了啊。 段渊奔溃,想再踢他,可看到他脸上都是鼻涕,恶心得头晕目眩,他接触到的凡人太少,还没见过几个濒死之外还能把自己搞得这么邋遢恶心的活人。 不得已,他抽出短刀来,在自己衣摆和那人的手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斩断自己的衣服,即使砍断了那人的手,自己的衣服也不免沾上血,最后还是不能要的。 第265章 那人捧着断袍失力,一下扑倒在地,随后嚎啕大哭了起来,这凄厉绝望哭声让人忍不住心生恻隐。 但段渊只觉得烦,转身便要走,可不过片刻,他便听到一个稀碎的小跑声,伴有女子呼喊:“苏公子,苏公子啊,您去哪了呀。” 段渊听那女子的声音近了,又远了,好奇完全没有要向这边来的意思,他回头看了一眼哭的伤心的男人,有些疑惑,那个女子听不到这里有一个大男人在哭吗?不来看看? 很快,脚步声不见了,那声音断的突然,像是骤然停下,再半点声息都没有了。 他觉得有些不对,思及这里地处靠魔教,他不得不谨慎起来,拿了两块灵石。 待灵石都化作了尘粉从指尖滑落,他感受到体内有了一丝灵力,心中也有了一些底气,步上声音消失的反向。 那鬼哭狼嚎的男子此时一抬头,看到段渊走了,连滚带爬地追了上来:“仙人!” 段渊正想布下结界将那人挡在那里,却不想一回头便看到水中爬起一个墨黑透血色的东西,“啪”的一声将那个男人黏住,紧接着便往水里拖。 男人的酒那一瞬间醒了,惊恐万分,双手死死扣着地面,又向段渊哀求:“仙人,仙人!救我,救我啊!” 段渊觉得那个东西有些熟悉,可能来自泛叶宫,他没有轻举妄动,如果这真的是泛叶宫的,这里定有泛叶宫的人。 男人的十指在地上磨出一条条血痕,看着段渊的眼神越发的绝望,原以为自己将命归于此,怀中却突然爆出蓝色灵光。 他还未明白这是什么,就见那个谪 仙般的青色人影翩然跃近,晃眼间便已至身前,他只来得及看见月辉下飞扬而起的青丝。 下一瞬,仙人便踩在了他的背上,轻飘飘的…… 不知是死生走了一遭的惊恐不定还是那一眼的惊艳,心跳久久不能平息。 还不等他回味,那背上的人又是一跃,他连忙翻身去看,便见仙人赤脚踩在了一片荷叶上,青荷微斜,将那还未来得及退回去的怪东西一把抓住,连根拔起。 随着仙人一句:“魂崩。”黑色的似雾似泥的东西顺着仙人的手将拔出来的东西吞了个干净。 段渊随手从旁边抓了一片叶子擦了擦手,然后就着荷叶蹲了下来,离那个男人远远的,道:“你怀里的是什么?” 第135章 怀里的?那男人虽然被吓醒了酒,但脑袋反应还是慢了半拍,愣了好一会,才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怀里还在发光的东西。 他将那东西从怀里取出,是一柄没有开刃的小剑,只一指长短,瞧着像是木头做的。 那男人眼睛一亮,兴奋道:“是,是仙人给我的。” 仙人?段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楚宁,但是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完全由凡人聚集的地方,他问:“那仙人是谁?可还在这里?” 男人抬头看着他,道:“是前几日来的仙宗弟子,他们已经走了。” “可是上清山?” “是,是!”男人连忙点头,眼中满是仰慕向往。 段渊拧眉:“他们走了?最后留下的那个也走了吗?” “是,都走了。” 段渊有些失落,但这毕竟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他看着那把小剑,问道:“他们为何给你这个?” 说起这个,那个男人眼神便黯淡了起来,他捧着那把小剑,慢慢说道:“我是赫兰城主长子,叫苏恭,我自幼便能接触到诸多修士,有心想入道,可每一个看过我的仙人都道我没有灵根,劝我早些放弃好好做个凡人,我本也已经死了心,但我有一个弟弟,于我十岁时便去了仙门修行,我心又起不甘,可……” 段渊有些不耐,他不想听这人讲这些废话,便打断他道:“这与那些上清山的人有何干系?” 苏恭愣了愣,低下头,继续说道:“这里靠近魔教泛叶宫,一般仙门的人不会来,我也被父亲禁止离开赫兰城,能接触到的仙师除了我弟弟,便再无其他,所以前些日子上清山的弟子路经此地,又留宿了两三日,我便忍不住向他求助,望他们能引我入道。” “……他们也道你没有灵根?”段渊说,见那人哭丧着脸,他不由想起了自己黎号族同样没有灵根的孩子,他们有些能释怀,有些也因此有了执念,走向歧途的也不少,实在令人惋惜,后他向娘亲表达过自己不愿修行的想法,被那些有执念的孩子知道了,还受过一些欺凌,觉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与弟弟一母所出,为何命运却天差地别?”苏恭想不明白,心中苦怨不堪。 段渊看着他,人不能感同身受,他也无法理解他们这般拼命地想要做一个修士是为了什么,只能冷眼看着他陷入自己的愁苦,没有去催促。 好半晌,苏恭抬头问段渊:“仙人,我当真没有仙根吗?” 段渊头一次被人喊作仙人,前两回,只当他醉酒意识不清,这一回却真真切切地喊的自己,他忍不住好笑,没有把一个被告知了多次的事实再次道出来,反而是问他:“你为何想修仙呢?做一个凡人有什么不好?” 男人立刻开口:“修仙能做凡人做不了的,能与天地同寿,上天入地,起死回生。” 段渊无声地笑了起来,他跳下荷叶,来到苏恭身边,将他手中的小剑拿了过来,感受了一番,果然是楚宁的气息,他把玩着小木剑,这玩意没什么用,上面的灵力能至多养身,他说道:“错了,你说的这些,修士都做不到。” 第266章 “啊?”苏恭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你是画本子看多了,既然有一个修士弟弟,他就没告诉过你,这些都是凡人眼中的修士,都是假的?” 苏恭一脸错愕,段渊摇了摇头,道:“修士逆天而行,寿数确实远超凡人,但也不是你说的与天地同寿,且正因修士逆天,我等一言一行皆在天道眼下,你若能改命,是你的本事,若不能,身死道消。 凡人相残搏杀,自有律法刑之,你若觉律法不公,能者改之,但修士相残,天道却乐见其成,能者之上还有能者,刀剑夺利,故要至死苦修,不叫自己成他人刀下鱼肉,永无休止。” 段渊将小剑指在苏恭的眉心,道:“我看上了这个,你若是修士,我现在便杀了你拿走,你莫要觉得为这么一件小东西杀人不值得,可你现在是凡人,我便只能与你好好商量商量,该如何让你心甘情愿将此物赠我。” 苏恭脸色一白:“这是魔道行径!” 段渊不屑,眉梢微挑:“那又如何?” 他取出一把玉骨皮面扇子,扔到苏恭怀里,“我拿这个和你换小剑,可愿?” 苏恭惶恐地捧着扇子,不敢不同意,仙人看起来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段渊满意地点点头,将小剑收了,他说:“再讲那起死回生,更是荒谬了,死了就是死了,身死一瞬,魂归九幽,谁都拉不回来,你要如何复活?” “……”苏恭神色黯淡,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落寞地低下了头,段渊看着他,突然有了一个猜测:“怎么,你有故人想见?” 苏恭没说话,段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也没了兴趣,这世上若真有起死回生,他的娘亲何苦对黎号的灭族一事难以释怀? 段渊的心沉闷了一瞬,他看向自己原先想去的地方,随口道:“你生长在这里,与魔教比邻,做一个凡人挺好,至少他们动你们之前还有所顾忌。” 凡人杀凡人,修士杀修士,各杀各的,凡人杀修士有功德,修士杀凡人遭天谴…… 苏恭从地上爬起来,仔细打量仙人给他的扇子,红玉白皮,看不出玉是什么玉,皮是什么皮,他觉仙人脾气或许挺好,便直接问仙人:“仙人,这把扇子是什么做的,做什么用?” 然仙人却已经向着一道拱门去了,他忙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腿还软着,走路打颤,他喊:“仙人,这扇子是什么法器?” “法器?”仙人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怀璧其罪,我给你法器你敢收吗?” 确实不敢,苏恭欢喜地握着扇子,不是法器那便是普通的扇子了,这扇子瞧着精致漂亮,就是扇面太素,回去在上头画点什么。 仙人踏进门里,人便不见了,苏恭下意识跟过去,却一脚踩进了水里,他一惊,立刻抬起脚,却发现鞋子没有进水。 他好奇地低头看去,发现这摊水聚在平地没有散去,在明亮的月光之下,呈暗色,瞧着不像水。 他感觉醉意又上头了,摇了摇脑袋,蹲下去看,此时仙人却在上头说道:“是血。” 苏恭听着了,却没有反应,过了几息才意识到这是血,他脸色惨白,“啊!”了一声跌坐在地上,他抬头看去,看到小院中月桂树上挂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各个被开膛破肚,内脏不知所踪,血流向了门口聚成了一个小血洼。 “啊啊啊,杀人啦!” 段渊皱着眉,走到吊着的三人旁,三人中只有女子的体温还是热的,想来才死不久,想来就是刚刚找人的女子,而且都是凡人,凶手应当还在这附近,有淡淡未散去的灵素。 灵素传递出来的信息混乱无序,意味着其人是个魔修。 这里有魔修出没太正常不过了,只是若无必要,魔修也不会轻易对凡人动手,毕竟会引来天道的特别注意,他看向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苏恭,问道:“这赫兰城在魔教脚下安然无恙,是什么人在庇护你们?” 苏恭退到门外,喊道:“是,是魔教!” “……”不出意外,段渊将人从树上解下来,这三人当是被扭断了脖子,直接毙命,脸上只有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惊愕,不过这里既然是泛叶宫的庇护范围,定然也有眼线,自己的行踪说不定已经传到了姜林耳中。 但姜林却没有追过来,有点奇怪。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这三具尸体,内脏被掏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切割的痕迹,是一把扯下来的,他脑海里想了想这个画面,连忙打住,有点恶心。 除了那一点点可以确定魔修的灵素便没有任何信息了,他问苏恭:“以前有魔教中人来这里杀凡人的事吗?” 苏恭想了想:“有,有魔修!” 他又问:“他们是魔教的人杀的吗?” 段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问:“以前你们遇到魔修滥杀,是怎么解决的?” “是请了魔教的人解决的。” 段渊一噎,瞪着苏恭,欲言又止,苏恭无辜地回看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真的,魔教的人说过,若是有魔修在这里滥杀,便可以禀报魔教,他们会派人来处理。” 殷非是会管别人死活的人吗?必然不会,他没有屠尽这座城都是他仁慈,那泛叶宫还有谁能有这种权力去庇护一座城? 除了姜林,他想不到别的人了。 第267章 眼下有魔修对凡人动手,赫兰城理应禀报魔教,可如此一来,他就必须要离开赫兰城,可自己现在能说话还是借着灵石的灵力,若是就这么走了,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可若是不走等着泛叶宫的人来,自己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他思来想去,这魔修必须在这里被解决掉,他问苏恭:“赫拉城有别的修士吗?” 苏恭回道:“很少,真正有所成的修士都去仙门了,剩下的就同武夫差不多,再有的,就是魔修了。” 这座城能存在到现在真是见鬼了。段渊问:“你们受魔教庇护,又怎么保证他们不会是自导自演?” “杀人的魔修向来是被当场击杀的。” 段渊拍了拍手,说道:“你去找人告诉魔教的人吧,我要出城了。” 苏恭一听仙人要走,一下便有些慌,他连忙问:“仙人,您,您不能直接找到那个魔修解决掉吗?” “不能。”他的身体还没好全,若是灵力再透支,再毒发,不知得遭多少罪,反正他们又不是没有人能求助,何苦去做那个正义之士。 “为何?”苏恭不敢相信仙 人居然能见死不救,他小心翼翼地问:“方才您都救了我,您……不会真的能见死不救吧。” “会的哦。”要不是刚刚看到苏恭怀里的东西,他才懒得动手。 苏恭表情一跨:“为什么?这对您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而已,我们……我的父亲定然也不会让您白白出手。” 凡人能给他什么?他们有什么值得修士在意的东西吗?段渊有些不屑,他忍不住白苏恭一眼:“你与楚宁接触过,难道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你们赫拉城落脚吗?” 苏恭一愣,下一刻恍然大悟:“你是他们带来的那个重伤患者?你恢复了吗?” 段渊懒得回答,绕开他就要走,但下一瞬他便感到有一道灵力纸击他的面首,随着一人厉声在耳边炸响:“原来不过一个纸老虎,我以为是什么人物呢!” 第136章 段渊身体尚未恢复,反应慢了许多,等他意识到魔修就在附近伺机而动,且杀到眼前的时候,他已经躲避不及了,但是比他的反应更快的,却是魂崩之力,黑雾张开一张大网,像一只巨兽的嘴巴,一口兜住了来者,段渊都没有看到人。 “……”苏恭瞪大了双眼,嗓子力发出嚯嚯的气音,显然被吓得不轻。 段渊有些发愣,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脉有些抽痛,以往魂崩的力量不是没有自主出来保护过他,但那时他的身体健康无恙,灵力也不会出现枯竭的情况,是以他从来不知道这种力量自行的保护行为是与自己有关的,似乎消耗的灵力也比他招出来的要多得多。 他拿出明珠,拉开自己胸口的衣服,明珠光照之下,果然看到了扩散的黑纹,已经接近心口了。 他将灵力引至双手,毒素会顺着灵力爬到手上,而魂崩的力量对他的伤害更为严重,因为灵力并不是顺着他的筋脉而出,毒素又被激发了起来,便只能自然扩散,于是被直接引导至心脉。 他有些心有余悸,看来以后必须得谨慎使用魂崩的力量了。 他无声叹息,姜林真是会选毒,自己被限制得死死的,他把衣服整理好,站在外面,突然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他回头看去,或许那个不知名的魔修对这里布下了结界,听不到声音,也闻不到气味,他一死,便什么都没了,随后他又闻到了一股子骚味,这次他的目光停在了苏恭身上。 苏恭尿了。 段渊面露嫌恶,走远了些,用袖子捂住口鼻:“看到尸体都没见你吓成这样。” “吃……吃掉了?你……你吃人了?”苏恭惊恐万分,不知是不是月色的缘故,段渊觉得苏恭的脸都青了。 段渊眉头一皱,有些不爽:“我是人,怎么吃人?”而且那人他都没看清样子就没了,魂崩是妖兽,吃人太正常了。 “那……那个人呢?他不见了!”苏恭往后退,蹭到了地上的血,段渊盯着他,却说:“你怎么不叫我仙人了?” 苏恭脸都扭曲了,眼泪鼻涕又流了一脸,段渊眉头不展,指了指他身后三个被开膛破肚的人,道:“你不是让我解决那个魔修吗?解决了你又怕什么?我的手段还能比他的残忍?” 苏恭好似终于又想起了这一码事,吓得跳起来,却一脚踩在血泊里,滑了一下,整个人又摔了进去,段渊看着他,一言难尽,这几息之间,无人动他,却还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他没兴趣为人处理后事,准备去找一下这座花楼的主人。 楚宁当时说是要等自己好了再走,但他不知道自己这药浴泡了多久时间,楚宁或许等不及,提前走了,把他这么大个人留在这里,总要和什么人交代才是,或许他会有什么话留给自己。 他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一声哭嚎:“穗儿!” 想是那个可怜的女子,段渊心中叹息,那女子是为找他到这儿来的,若不是那女子,兴许那人先找的可能就是苏恭,想到这儿,段渊皱了一下眉,也不一定,之前被他从水里查出来的东西血煞味十足,但因为消灭得快,便也没来得及看看到底是什么,那东西是真的找上了苏恭,若不是自己出手,苏恭怕是已经死在水里了。 他感觉那是泛叶宫的,只是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个邪修炼过这个,难道是他在灵潭的这几年新研究出来的东西吗?只是,泛叶宫有的是可以用来做实验的人,为什么要跑来凡人间杀人?他无意团掉的是唯一的吗? 第268章 段渊晃了晃脑袋,想来想去,到底想不明白,他才离开灵潭,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想这些不如想想日后怎么办。 他回到了浴池附近,念着会不会有人来看看他有没有醒,没想到刚踏入院子就看到了一个穿着清爽体态丰盈的女人,脸上脂粉涂了厚厚一层,月光之下,显得有些煞白,那女子伸长了脖子想去看浴池的情况,却不敢踏入屋子半步,焦虑的原地踱步,最后还是幽叹一声,恼火地跺脚。 段渊心想那人或许是自己想找的人,即使不是,也可以让他带自己去找人,便走了过去:“姑娘,你是想找我吗?” 段渊不觉得自己出声有多突兀,但那女子却被吓了一跳,手捏着帕子捂着胸口惊恐地看向他这边。 “公……公子?”那女子瞪大了双眼,待看清站在回廊下的人,呆了一呆,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看了看屋子又看了看段渊,道:“您何时醒的?可还有哪里不适吗?” “无大碍了。”段渊打量了她一番,闻到了淡淡的胭脂味,他们之间站的很远,可见那女子身上的香味有多重,他没靠近,远远地问道:“姑娘,送我到这儿的修士走时可留下了什么话吗?” “有的。”女子用手帕半遮着嘴,娇滴滴的说道:“那位仙师的同门先行离开后,在此又多停留了一日,但公子似乎一直不醒,他不能再等便走了,走时交代了妈妈,若是公子醒了便安排一个偏僻的住所让您好生修养,且你醒来之前,这浴池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 妈妈?段渊头一次听到这种称呼,感觉有些怪怪的,问:“那你为何来这儿?你的…额,妈妈让你来的吗?” “是,仙师走时说最晚两日后公子便会醒来,眼看时日已到,便让泌儿来瞧瞧。” 竟然又过去了三日,他走到浴池的屋子外,扶上了门框,属于楚宁的灵素已经散去大半,若不是自己知道这是他的灵素,怕是追溯不到本源了。 他问泌儿:“他可有什么话留给我的?” “细的泌儿不知,公子可以亲自去问问妈妈,但他曾说过,若是公子痊愈,又无去处,可以去找他。” 段渊嘴角微微上扬,去找他?上清山吗?那里即使有几个与魔教勾结的修士,也改变不了那是个名门正派,自己去了,保不齐有人见过他这个魔教少主,但楚宁的这番体贴还是让他心情愉悦了些。 他说:“你先回去吧,我先将这一池水换了便去找你的妈妈。” 泌儿蹙眉不解,小碎步走来:“公子,这换水一事自有下人来做,您还是伤员,本就大伤初愈,还是歇着为好。” 段渊感受到胭脂味越发的浓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回头,瞳孔微缩,泌儿几乎贴在他的身侧,掩嘴轻笑:“公子,您瞧着比那离去的仙师还多几分仙气,换水这等粗活您做了有失身份呀~” 女子末音拉长情意绵绵,听的段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立刻拉开了距离:“离我远点。” 许是见段渊神色不太好,她也焕然醒悟般连忙后退,背向他,歉声道:“公子,泌儿做惯这等狎昵之事,一时逾矩了,还请公子莫怪。” 段渊盯着她看了一会,那胭脂味仿佛勾在了他的身上,久久不散,这泌儿口头上虽在道歉,但那腔调却有意娇软,柔中夹媚。 他收回目光,淡声道:“不要有下一次,我不是你的客人。” 泌儿脸色一变,略有些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段渊进了屋,下意识追过去几步,又停下,她吊着嗓子在外头喊道:“公子,泌儿出来太久,既知公子已经醒了,泌儿便回去同妈妈说了,您随后去前方主楼,自会有人接应,带您去妈妈那儿。” 段渊没应,泌儿也不等回答了,跑着回去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段渊蹲在了水池边,伸手在水中拨了拨,然后看向了放在衣架下的鞋子,这鞋子也是楚宁准备的,但是有些小了,自己的百宝袋有衣服,却没准备什么鞋子,他感到有些愁苦,自己不能总光着脚。 下一瞬,他又闻到了那浓郁的胭脂味,这气味一直没有散,好浓,段渊想着,这里的姑娘熏那么浓的香不呛吗? 他闻了闻袖子,发觉这香味好像是黏在了他的衣服上,以至他走到了屋子里,泌儿也离开了,还一直能闻到这浓到让人觉得闷的香味。 他换下衣服,用火石将其烧了,再将灰撒进水里,片刻,他站起来去摘了几把草叶扔进水中,见草叶无异,便明白水中并没有毒了。 他直接引水到外面的草地里,然后踩着石子路走向主楼。 主楼喧嚣与热气不歇,他走的慢了些,全身心的都在抗拒这个地方,再近了些,胭脂味和男人的臭味搅和在一起扑来,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走的是个小门,一点点光从门里透出来,他用袖子掩了掩口鼻,几乎没什么作用,但聊胜于无,至少他闻到自己衣服上的味道感觉会好一些。 小门再里走几步便看到一个穿着短打的女子伸着脖子看他,想必这人便是接他的人,他走过去,那女子身上倒没有擦那么厚的胭脂,只点了绛唇,身上也没有什么气味。 女子向他欠身:“公子,妈妈已经在包间等着您了,您随我来。” 这主楼有四层之高,一楼大堂宾客济济,最里设了一座红台,能容下数十人,此时只有三个姑娘在表演舞曲。 第269章 二楼可将大堂一览无余,设了三十八小隔间,以珠帘或纱幔阻眼,若隐若现,更增趣味。 隔间不大,却有乾坤,床塌香凳应有尽有,只是那胭脂味却更重了。 引路的女子将他带到隔间之外便退下了,他迟疑了一下,拨开珠帘,眼角却瞥到四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恭。 他没将太多注意力放在苏恭身上,泌儿口中的妈妈正在包间等着他,他抬脚走进去,发现里面放置着一个屏风,上头半遮半掩画着一场春宫图。 他走到屏风后,一眼便看到了穿着端庄,素装清秀的少女 ,而那泌儿一脸痴迷,跪伏在她的膝上,少女嘴角微扬,涂着蔻丹的青葱玉指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泌儿的头发。 泌儿像只宠物。 段渊有些诧异所谓的妈妈竟然是如此年轻的少女,那少女眼下涂着朱砂,抬眼看他,像只勾人的妖精:“公子身体可还安好?” “已经无碍。”段渊迟疑了一下:“你便是……” 少女抿嘴轻笑:“小女子萍幽,是这座花楼的主人,姑娘们都唤我妈妈。” 段渊挑眉,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懒得问,现在他觉得最让他在意的是,胭脂味浓郁得让他觉得自己的嗅觉失灵了。 香极则臭,他不想和这个什么妈妈在这种小空间里交谈。 第137章 段渊将手笼在袖子里,无声地捏了两个灵石,然后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感觉好了一些,他这才走进包间里,他没有坐到为自己准备的位置上,而是站在门口的位置,他怕靠太近,身上会再次黏上那些浓腻的气味。 这位妈妈给他的感觉并不好,她太过于年轻。 在修士之间,年龄与外貌没有任何的参考价值,段渊的真实年龄就要比他的外貌所呈现的年龄要大一些。 将容貌停留在十几岁的修士大有人在,但眼前的这个少女,之所以让人在意她的年龄,也是因为她是个凡人。 纵使段渊接触到的凡人再少,也很难想象一个不过二八的少女能独自掌管一家花楼。 一座与魔教关系密切的城市中的花楼。 而且,他看向伏在少女腿上的泌儿,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少女能做到的事。 少女抬手轻点她身侧的座椅,语气柔和:“公子不坐?” “不必了。”段渊神情冷淡,他说:“我只是来见见这家花楼的主人,想问问送我来的人有没有话留给我,我身体未愈,这些日子叨扰了。” “不扰。”少女轻笑,她说道:“将公子送来的仙师垫付的钱银足以将这家花楼买下,公子安心修养就是。” 说着眼神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段渊来,段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回看过去,便又听到少女说道:“公子,仙师曾提醒您身负重伤,需得灵药慢养,便又给了我一些灵石,和一些物品,请我在您醒后转交给您,那些东西都放置在我为您日后的住处。” 段渊有些感触,他还从未见过救死扶伤到这个地步的,想着要不要现在去看看楚宁留了些什么东西,这地方他不想呆下去了,又吵又闷。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态度需要多好,他现在能走能跳,而且带他来这里的人是楚宁,救他的也是楚宁,花楼充其量就是提供了一个浴池。 而且他因特殊的身份,没人会找他寒暄,那些客气话,场面话向来不需要他来说,姜林曾多有不满,却也没有纠正他,段渊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眼下也不想与这个所谓的妈妈客气。 纵使不能住在花楼里,也可以去外面的店家去,自己虽然没什么凡人用的钱,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在凡人间流通的物品,以物易物又不是做不得。 幽萍盯着段渊,没有立刻叫人带他去为其准备的住所,而是说道:“公子,东西放在那儿没人会去拿,眼下有一出戏要不要坐下来看看?” 戏?段渊下意识看向大堂的红台,之前表演的那三个女子已经退下,上来了一个穿着几乎不能蔽体的青色薄纱,身姿婀娜的少女,瞧着也不过十五六岁,还只是个孩子。 少女姿态妖娆妩媚,让本就没遮住什么的薄纱从肩头滑到臂弯,她在红台边缘走了一圈,下头的男人兴奋地伸长手去摸,红台不高,有些手甚至摸到了大腿。 少女笑得明媚,没有一丝被猥亵的愤怒与羞耻感,反而乐在其中,这时却忽而抬头,看向了段渊,向他俏皮地眨了眨眸子。 段渊紧锁着眉头收回了视线,如果戏是这个,那可没有什么好看头,这种事情他在泛叶宫虽有意避开,但还是不免会撞见,那些蠢东西看他会自行避让便越发的明目张胆,自己最初的局促窘迫似乎取悦到了他们。 他吐出一口气,道:“不了,我对这些没有兴趣。” “自然不是这个,人与人哪有什么意思。”幽萍支着下巴,眯眼笑着:“公子也是修士,想必也见多识广,不知公子可见过,人与兽?” 段渊心口一突,为眼前这个少女的变态而感到震惊,他在泛叶宫的身份再如何,这等惊世骇俗之事也不能入他的眼的,但也确实不是没有这种事,他听说还有让人类女子服下药物后与野兽事后怀孕的诡事。 他再看向楼下,便发现红台下已经推了一个罩着红布的铁笼子上来,那少女显然知道笼子里的是什么,脸色一瞬间煞白。 第270章 段渊隐隐听到笼子里的声响,心里却想,他需不需要插手?可这是凡人间自己的事,修士还是格外忌讳和凡人牵扯太多。 红台下的男人们似乎看不到少女恐惧的神色,越发的兴奋了起来,甚至开始欢呼,这看起来不是第一次了。 思虑再三,又联想到自己的情况,段渊还是决定不插手此事,刚要说告辞的话,便听到一声大叫:“不准打开笼子!!” 段渊寻着声音看去,三楼拐角楼梯处,苏恭撑着围栏向下看,显然那声音是他发出的。 苏恭握着他送的那把扇子左右看了看,段渊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故苏恭一眼便看到了他:“仙人!” 又叫他仙人了,不怕他了吗? 苏恭兴奋地跑了下来,离他还有三四步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两个喷嚏,随后眼神一变,大步跨过来,一把掀开珠帘,看到了幽萍。 他的表情变得愤怒:“楼主,你不是答应过我的父亲不会再做这种……这种……”他抿住唇,怒视着幽萍。 幽萍捂嘴轻笑,小女儿娇羞般,泌儿也跟着笑,她说:“这不是今日有贵客吗?公子喜欢吗?” 苏恭脸色难看:“仙人才不会喜欢这个!他又不是魔修。” “不是吗?”幽萍面露诧异:“小女子听闻公子是在陀罗山脚下被捡来,那儿可是正经的魔教的地界,公子当真不是魔修?” 段渊没明白这逻辑,他出现在那里就是魔修,那为何又称呼同样出现在陀罗山过的楚宁等人仙师?毕竟如果他们不去陀罗山,也不会捡到自己。 苏恭也觉得荒谬,反驳道:“为何仙人就不能是被魔教所迫害?他纵使真的是魔修,还尚未作恶,你倒先残杀同类了。” 幽萍神色莫名,紧接着她吊着嗓子念了一句:“残杀同类?” 随后大笑了起来,“野兽与人同台,哪里残杀?谁是同类?你怎么肯定谁会被谁杀?” 这个女人并不正常,至少不是段渊认为的正常人,他掀帘出去,不想听他们争执这是对是错。 赫拉城虽然受姜林的庇护,但这庇护只存在于凡人与修士之间的凡人,凡人与凡人他们是管不着的,连他都会在这之间犹豫是否插手,姜林就更不可能去理会了。 当他走出主楼的时候,苏恭奔跑着追了上来:“仙人,你不去救那个姑娘吗?” 见仙人没说话,大概也是不打算救的意思了,他有些难受,但还是跟着他絮絮叨叨:“幽萍越来越过分了,上几回就已经死了人,竟还不知收敛。” “我一定要和父亲说的,父亲肯定会把他赶出赫兰城的,这花楼最好也关了,改成酒楼。”∞ “最近来这里的逃犯也越来越多,父亲全部都收纳了进来,也不知怎么想的,赫兰城没有什么军力,那些穷凶恶极之人不听管教,定要出大事的。” “……” 段渊觉得这里既然是中原大国无人敢管的城市,混乱是理所当然的,又靠近魔教,好似有人把这里也当成了魔教的地界一样,彻底抛弃了人伦。 只是苏恭这个在赫兰城长大的人,怎么好像反而无法适应这里,还保存着属于人的纯善。 苏恭叨叨絮絮了一路,突然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花楼,他一愣,问道:“仙人,你现在要去哪里啊?出城吗?太晚了吧,城门已经关了。” “找一个地方休息。”段渊望了望夜色,耳边安静了许多,他回头看了看花楼,楼里人影绰绰,欢呼声还能听到些许。 他本是对楚宁留给他的东西很感兴趣,但是经那么一折腾,他心中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半点留在花楼的想法都没有了。 苏恭一听仙人要找地方休息,立刻自荐“仙人要不去去我的府上吧,我的弟弟是修士,家里也有一些修士用的东西。” 段渊有些心动,现在很晚了,虽然他醒来也没多久,但疗伤时的沉睡与休息截然不同,他又因魂崩的力量险些毒发,现在只想好好调息一番。 远离花楼后,他解了嗅觉,却在下一瞬闻到了丝丝缕缕的香味,他心想莫不是又沾上了那些胭脂味? 但很快,他又闻到了一丝恶臭,从花楼的方向传来,他心中警铃大震,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自己忽略的问题,他猛的揪住身边等他响应的苏恭,全力运灵,疾速远离花楼。 几乎是下一瞬,他们所站着的位置被一个血红色的灵阵笼罩,段渊感觉浑身有些灼热,他心下一沉,毒发了。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他带着苏恭几乎瞬移了百米,直到跑到空荡荡的街道才停下,他将苏恭放下,看着那血煞的灵阵,心有余悸。 那些人还当真不正常,而那出戏,无论有没有他这个所谓的“贵客”,都要上演。 苏恭看着这猩红的画面,双腿发软:“这是什么?” 段渊心想,这是献祭,至于,献什么,他却不知道了。 第138章 不管这是要献祭什么,这么大阵仗,赫兰城城主就算不去禀报魔教,只要魔教不瞎,就一定会注意到的。 他若是要出城,就必须立刻走,但现在他身体里的毒被方才那一下给诱导出来了,若是一点准备没有就离开,那他的下场定然比之前预想的还要凄惨,但是如果不离开,魔教的人来了后他就更加走不了了。 第271章 此时苏恭却凑了上来:“仙人,你还好吗?”随后又是一惊:“你脸上的这些是什么?你真的是魔修吗?” 段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皮肤上已经依稀能看到黑纹,在灵阵的余晖之下,更显诡异,在毒素重歇之前,他都 不能再胡乱使用灵力了。 他看了一眼苏恭,没有说话,并非所有魔修都是魔教中人,身处魔教的也并非都是魔修。 这些没必要和一个凡人解释,某种程度上,这两种人都是一样的。 “离赫兰城最近的城池有多远?”段渊挤出一点灵力来说话,他看着眼前煞气冲天的灵阵,必须做好离开的准备。 献祭凡人是大忌,没有人能隐瞒,此番吸引来的可能不一定只有魔教的人,为了避免魔教将这里所有的证据抹除,正道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查看情况,或许他可以先在城中躲一躲。 “听说离赫兰城最近的是淮丽城,大约有五天的脚程,不知道你们修士要走多少天,不过去淮丽城要渡一条淮江。”苏恭就没有出过城,城外之事多数是道听途说来的,但关于临城的事还是准确的。 他说:“淮丽城有一个大家族坐镇,那个家族出了不少修士,所以魔教的人都不会到那边去,你要去吗?” 五天的路程……段渊沉思,就是修士也要走两天,但那边如果有什么势力能够震慑魔教的话,他是一定要去的,而且要快,也许他可以去那边养伤。 苏恭看着那代表不详的灵阵,心中忐忑不安,他犹豫着问段渊:“仙人,这个怎么办?我们不管吗?” 管?怎么管?你喊我两句仙人我就真的是仙人了吗?段渊白了他一眼,提醒他:“我重伤昏迷方醒不过两个时辰。” 苏恭一愣,似乎终于想起来了,道:“是哦,我忘了,仙人,你受了什么伤啊,是魔教的人做的吗?我府上灵药很多,你现在快跟我去我看看,说不定会有能用的上的药。” 段渊觉得可以,正准备同意,却突然察觉灵阵有变,他立刻警惕起来,这种献祭性的灵阵他少有涉及,一时看不明白这个变化的好坏,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灵阵在变大,或许献祭所需的凡人还不够,此地不宜久留。 他让苏恭带路,同时思考这个灵阵为什么能在这座城池成功布下。 按理来说,布下这么大的灵阵需要提前准备很久,当初他为了杀殷非布阵,足足准备了三个月,涉及到的灵物诸多,为了不被发现,他的动作很隐蔽,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便是开阵的时候。 而这座城虽然有修士出入,但到底是凡人的城池,灵物的运送也应该更加隐蔽,同时也更容易被发现异常。 如果要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去布阵,只能是人潜移默化的接受了布阵时造成的环境变化,那么就意味着这场献祭准备的时间应该非常久。 他粗略推算了一下,至少需要一年,这一年,魔教的人没发现,还是这是魔教的人主使的? 拿凡人献祭,姜林真的会允许吗?为的又是什么? 回想自己与姜林相处的所有时间,他发现姜林很少亲自动手杀人,多的是借刀杀人,即使是被自己练化的屠生玉所祭的人命,也一大半是借的自己的手。 这一次会不会同样是借他人的手去完成自己的目的? 苏恭一指前方挂着两个灯笼的宅府,说道:“就是哪里,我今日偷跑出来,父亲虽然不会管我,但是城主府肯定回不去了,这是我的私宅,我弟弟的东西多是放在这里。” 但段渊还没有看到宅门长什么样,便看到天上轻飘飘地垂下来了一根红色的线,看那位置,恰好在苏恭的头顶。 段渊心觉不妙,伸手将苏恭一把扯了回来,苏恭被拉得失去平衡,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怎么了?” 几乎是同时,那根线有了重量一般,剎那间落在了地上,仿佛砸下了什么千钧重物,地面龟裂了开来,那个位置,正是苏恭方才所站的地方。 苏恭脸色一瞬间煞白,若自己没有被这么拉一下,这根看似轻飘飘的线怕是会从他的头顶将他贯穿。 段渊心一沉,他的猜想成真,灵阵需要更多的祭品。 他抬头看去,一个几乎隐在夜色中庞大的灵阵缓缓下落,一眼竟看不全,他顺着灵阵线脉推算这个灵阵的大小。 不过片刻,心便凉了一半,他不知道赫兰城到底有多大,灵阵是否覆盖了整座城池,但现在,他是肯定跑不出灵阵的范围的。 “进屋!”段渊扯起瘫软的苏恭,一脚踹开大门,又随便选了一间屋子先将苏恭扔了进去,只匆匆一句:“呆着别动。”便门一摔,跳上了房顶。 他站在房顶,看得远了一些,无数的丝线从天上的灵阵垂下,落在了每家每户,他神情凝重,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献祭。 今夜过后,这里怕是会成为一座死城。 他的头顶也出现了一根线,不出意料,他也成了这个大阵的祭品。 拿出一把灵石,迅速撒在了屋子周围,也不管那些灵石有几颗落在了自己需要的位置,随即抽出灵石里的灵力,展开灵阵,将他与房子整个罩在里面。 他再看那根红丝,仿佛失去了目标,迟迟没有重重落下,少倾,红丝消散在了空气中。 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精神松懈了下来,身体上的忍痛便接踵而来。 第272章 他回到屋子里,苏恭还惶惶不安,见到段渊,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他连忙凑上前说道:“仙人,外面到底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段渊没有心力去解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疼得眼前发黑,他竟看不到苏恭,但视线扫到了自己裸露的皮肤上,黑纹越发的诡谲。 他心知自己怕是到了极限,手胡乱一挥,扫到了苏恭,然后将他推开,轻声说道:“别碰我,别出去。” 他知道苏恭能听到,也希望他能听话,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陷入黑暗之际,耳边最后听到的是苏恭慌乱的声音。 段渊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他困倦地睁开眼,日光从窗户缝钻进来,天亮了。 温度很舒爽,现在应该是早上,他的意识还没有彻底回笼,迟钝地扫视了自己所在的空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凉意从地面蚀入骨髓,或许躺太久,浑身都有些酸痛无力。 他从地上爬起来,打量了一下屋子,这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他愣了好久,心口阵阵抽痛,意识终于被痛感以及喧闹声彻底拉回了身体,他猛然想起晚上发生的一切。 苏恭不见了?他出去了?现在安全了吗? 段渊满腹狐疑,正要推门出去,却听到了门外轻轻的哭泣声,他推门的动作停下了。 除了哭泣声,还有其他人的安慰声,如果外面哭的人是苏恭,那么安慰的人是谁?昨天他没来的及,也没有余力去和苏恭解释发生了什么,此时城中还有活人吗? 他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一切,城中就算有活人,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很大的可能,外面的人是城外的人。 他看皮肤上的黑纹已经消失,但体内的灵力因为昨晚已经被压榨得差不多了,一晚上过去,完全没有恢复的意思。 此时,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搜了搜百宝袋,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有灵石了,这意味着他没有了迅速补灵的办法。 他在泛叶宫从来不需要考虑灵石的问题,只要他需要,就有用之不竭的灵石,这还是第一次面临没有灵石可用的窘迫境地。 他不能出去,至少在能说话之前,他不想出去,省的和人解释晚上发生的事,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可能会很可疑。 他走到卧房的窗户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屋外,意外地发现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门外的人。 哭的人的确是苏恭,他一身狼藉,脸上也有几个血印子,想来他还是出去过,在他身边还有几个修士,不是魔修,身上挂着相同的牌子,想来是赶来的正道。 但是这才过去一夜,竟已经有人到了?难道城中有对应的传送阵? 10 又或者,他们是附近的正道。 但能这么快赶过来的正道,他只能想到苏恭提到过的淮丽城的大家族。 魔教也很近,如果真的是淮丽城的人,那么魔教的人如果行动快。此时也该进了城。 他思索片刻,然后碰了碰桌上的茶具,谨慎地发出了声音。 几乎是同时,门被“彭”的一声推开了。 但段渊觉得门更像是被踹开的,第一个进来的,是疑似淮丽城的正道弟子的一个,那人见到他先是一愣,随后露出迷茫的神色。 苏恭随后跑了进来,见到段渊醒了,破涕为笑,扑了过来:“仙人,你终于醒了。” 段渊侧身躲开,苏恭撞到了桌子上,然后有些委屈地看向段渊。 段渊没灵力说话,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苏恭,希望他为自己介绍一下这些人。 正道弟子却先抱拳,道:“道友,在下淮丽城段家弟子段余,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第139章 段家? 段渊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对眼前的这些人好感度直线下跌,他透过开着的门看了一眼外面,苏恭是城主之子,即使不住在城主府,选的私宅自然也是环境雅致,幽静,这里除了方才之前他们的说话声和哭声再听不到一丝一毫别的声音。 当然,也可能是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活人了。 段渊满不情愿地看了段家人几眼,在屋子里找了找,没有发现什么能写字的东西,水壶里也没有水,不得已他只能在自己的百宝袋里找了一下,笔纸没有找到,但是却找到了一块黑印泥。 他拿出印泥陷入了沉思,自己什么时候收了这么个东西到百宝袋里,是有什么特殊的用处才被他收藏的吗? 被一群人盯着看了半晌,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便在只能先放一边,反正自己收藏的东西不少,多是法器,不一定都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这么多年也没有用上,估计也不是什么常用的。 他沾上印泥在桌子上写下:“魔教的人来了吗?” 段家人看着桌上写的字,有些疑惑:“道友可是哪里不便,为何不说话?” 段渊面无表情,想将写在桌上的字擦去再写别的,却发现这字仿佛融进了桌子里,擦不掉了,段渊心中忍不住腹诽,如果这是这块印泥的特殊之处,那实在是鸡肋,毫无用处。 没想到苏恭却说道:“仙人,你是不是伤还没好?伤到喉咙了吗?” 段渊赞赏地看了苏恭一眼,没想到苏恭关键时候还是挺靠的住。 苏恭说道:“魔教的人已经来了,现在他们就在花楼那边。” 第273章 段渊思考了一下,手上再次沾上印泥,正准备写什么,苏恭又说道:“仙人,我没有告诉他们你在这里。” 段渊点点头,再看了眼段家人,几番对话下来,他们应该基本能明白他的情况了,于是写下:“外面现在如何了?” 段家人狐疑地视线在他与苏恭之间流转一圈,说道:“魔教之人在事发地,我们没有靠太进,具体事宜并不了解,但是以此为中心百里无人生还,只有你们两个……” 苏恭也在这个时候说道:“我天亮看到他们来了才出门的,没走远,只是向花楼那边去了一点,这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我想回城主府去看看我父亲。” 段渊没说话,既然已经有修士来了,想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苏恭想去哪里都行,他点了点头,在桌子上再次写下:“献祭。” 虽然他不喜欢段家人,但泛叶宫的人就在城中,段家人虽然没有去接触魔教的人,但也没有刻意躲避他们,想来是彼此之间觉得没有起冲突的必要,他需要这些人的帮助,如果他们要离开赫兰城,自己和他们一起走是最好不过的。 “献祭?”段余脸色一变:“是魔教的人做的吗?” 段渊摇摇头,他不敢确定,他昨晚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辨别这些,现在去看也不知道能发现些什么。想了想,写下字来:“如果你们要去花楼查看情况,我可以跟你们一起,我对灵阵略知一二,只是我本就从魔教逃出来,你们……” 他的意图很明显,他是昨晚献祭的亲历者,能提供很多他们想要的信息,但前提是保护他不会被魔教的人发现并抓回去。 段余没有犹豫,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从腰间将他们统一佩戴的木牌取了下来递给段渊,说道:“此物是我段家为防备魔教所用,其中刻了灵符,可将气息屏蔽,即使得罪了魔修,他们也没办法找到具体的人,而魔教中人也不会为了一两个魔修找上我们段家。” 段渊正需要这种东西,他接过来,段余又说:“你不要主动惹事就好。” 自然不会,他现在灵力都没办法用,能怎么惹事?气息的问题解决了,容貌的问题便简单了。 最后,他问苏恭:“你有干净的衣服吗?”他的那些衣服定然不能穿出去。 苏恭摇头,他比划了一下自己与段渊的身形,说道:“我们可以去成衣铺,我的衣服你可能穿不了。” 离开时,段渊走在最后,人都出去后,他突然看到桌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眉头一皱,走回去一看,是那些他写下的字,那些字好像活了过来,扭动着想要从桌子上站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来了这盒印泥的来处,当年姜林锻造出了可画物得物得玉笔,又因为画的不像常常发挥不出作用后,便再制出了这盒印泥,使他画的四不像能随他想法去变化。 实际上就是玉笔的作弊工具。 眼下他写的字并没有画面,字不知如何去变化,便只能这般扭动,他面无表情,一巴掌将那些几乎爬起来的黑字给拍散。 “仙人?你怎么了?”苏恭见他迟迟没有出来,便折了回来,段渊摇了摇头,出门了。 成衣铺的掌柜也死在了这场献祭中,段渊换好了衣服,顺便看了看掌柜的尸体。 尸体的伤口很小,在眉心的位置,那根红丝在他熟睡时悄然贯穿他的脑袋,血都没有流出来,只留下一个细小的孔,孔洞处还有一丝直到现在都没有散去的血煞之气。 他用手摸了一下,手指被血染红,那煞气也粘在了手指上,丝丝缕缕的血色散在了空气中。 段余眉头紧锁,似乎十分不赞同段渊的行为,提醒道:“道友,如果这一场祸事当真如你所说的是献祭,那便最好谨慎触碰这些东西。” 段渊点点头,然后抬头看去,此时是白天,一个那条红丝造成的孔洞透着光。 他找到房间内的水壶,沾了水在桌子上写道:“你们是怎么及时知道这里发生了事?” 献祭是发生在深夜,醒着的人在花楼,定然无一生还,而睡着的人死得悄无声息,没死的人也只能在醒后才会发现这一片出了事。 当然,也不排除献祭灵阵范围之外有修士被惊醒从而向外界及时传递消息。 但段渊觉得这种可能很小,那个灵阵很特别,灵力并没有外泄,他都是看到灵阵才意识到这里有问题,除非有修士恰巧也醒着,不然不可能被惊醒。 “是白日族人看到天有异像,方向又是赫兰城,族长派我等先来查看,发现这里死了半城的人,已经将消息送了回去,午时应当会有更多的族人赶来。” 同时,还会有别的正道过来,但他们距离这里比段家和魔教距离这里更远,来时应该不会再发现什么新的东西了。 段渊写:“我们去花楼。” 这座城受魔教庇护,除了这么大的事,希望不要惊动姜林。 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他一眼便看到了姜林的身影,他背着他们,安静地看着魔教众人在花楼里穿梭。 曾经伫立在这里的富丽堂皇的花楼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并非打砸或者烧毁过,而更像是被什么侵蚀了内里,最终整栋建筑难承其重,轰然坍塌。 肉眼可见的红色灵力像云雾一般漂浮在花楼的废墟处,伴随着淡淡的香味。 第274章 段渊记得这种香,这正是泌儿身上的那种香,只是现在淡了很多,习惯了这种香味后,他又闻到了淡淡的酸味。 “这是什么气味?”段余也闻到了,他不适地捂住了口鼻,看向了段渊,希望他能有关于香味的答案。 段渊没有回答,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希望避开姜林,但他没想到,背对着他的姜林似有所查,突然转过了身来,目光锁定在了他们身上。 他心里一突,心里莫名有些慌张,不太敢直视姜林,怕他发现什么,而他肯定,如果姜林近距离接触了他们,一定会认出他,姜林很多时候能够轻易看出一个东西的本质。 姜林盯着他们看了一会,似乎发现了不对,抬脚便要过来。 段余并不想与魔教的人接触,说道:“我们到南边去。” 姜林看他们要走,便越发觉得他们可疑,正想要拦住这些人,却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这个东西我有些眼熟。” 段渊耳朵微动,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余光看过去,是一个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白袍人。 姜林似乎对他很信任,任由那人靠近他,也将他的注意力从他们身上吸引了过去。 他们趁机离开,段渊此时的听力不如过去,但也能隐隐听到了白袍人对姜林说的话。 “……失败了,被祭者尸骨无存。” “没有找到他……” “……他来过。” 段渊斗胆猜想,那个白袍人是知道这个献祭法的,所以他才得出了这个献祭失败的结论,至于说的没有找到的,应该就是他了,他在花楼留下的气息并没有被隐藏。 但他并不记得自己见过或者接触过这个白袍人,他如何能通过他留下的气息辨别自己来过这里? ` 会是殷千星吗?但如果是他,他没有必要将自己打扮成这样。 彻底看不到姜林之后,那些偶尔能碰见的魔修便无需在意。 段渊回忆昨夜看到的灵阵,又抽出这里还未散去的灵力,拿出印泥在地上复刻了起来。 灵阵有两个部分,天上的灵阵降下红丝收取祭品,笼罩花楼的灵阵将收取的祭品转送给目标。 两个灵阵组成的祭祀灵阵他是第一次见,昨日他只仔细看过天上的灵阵来推算范围,所以相比下来,他复刻天上的要更轻松一些。 灵阵粗略的画好,段余便说道:“这是你昨天看到的灵阵吗?” 段渊点头,然后开始尝试还原花楼的灵阵,但是他昨日所看到的只是全阵一隅,视角受限诸多,远不如天上的全面,他甚至没办法去推算灵阵是否有规律。 尝试了几个方向,无果,短时间他根本不可能推算出只看了一角的陌生灵阵,他想着进入花楼看看会不会有一些残余的痕迹,但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看过去,那个白袍人似乎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第140章 白袍人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自己被姜林封入灵潭之前确实不记得自己有见过这个人,他对泛叶宫中的那些人记忆也并不深刻,不足以让他对一个将自己包裹得这么严实的人还有熟悉的感觉。 那人目标坚定,确实是向着他们而来,段渊垂眸将用印泥画下的灵阵涂抹掉,段余挡在了他的面前,略有些疑惑:“这人是姜林的什么人,方才瞧着他们的关系并不像上下属。” 这正是段渊觉得奇怪的地方,泛叶宫里地位在姜林之上的几乎没有了,难道自己不在的这几年,有什么新的人爬了上去?而且这个人他一定认识。 白袍人停在了他们五步远的距离,看向了段渊,迟疑了片刻,说道:“你在研究这里的灵阵?”他的声音低哑,与方才听到的截然不同,似乎是有意为之。 段渊没有回答,这个人或许是懂灵阵的,至少是比他了解这里开启过的灵阵,否则他不会未曾看到这个献祭灵阵就能断言这一切失败了,而且这个人很可能也了解他,如果和他交流下去,自己或许有暴露的风险…… 白袍人安静地等了他一会,见他迟迟没有说话,似乎起了疑心:“你不能说话吗?” 段余神色微变,挡住了他的视线,说道:“族弟性子孤僻,不善与人交流,不知你……你们泛叶宫有何贵干?”这个白袍人实在可疑,虽然他们现在并不惧魔教的人,但也没有必要去和魔教的人有什么摩攃,且他们本就是有任务在身,不适合因为这些小事耽搁。 段渊却心中一惊,煞有其事地往段余身后藏了藏,他只是沉默没有响应对方,对方却直接猜测他不能言语,为何会这么联想,他怕是知道什么…… 白袍人的视线仿佛能透过段余将段渊看穿,这让他格外的不自在,特别是现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魔教的人真的发难要对他追根究底,他不敢保证段家的人会为了他这个外人与泛叶宫结仇保他,自己虽有后手,但到底代价太大。 白袍人收回视线,看向段余,语气淡然: “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我泛叶宫近日逃脱了一个重要的犯人,他与你族弟身形有些相似。” 他为何要跟别人说这个?段渊心中升起无数的疑问,是觉得段家人会配合让他检查,还是觉得段家人不敢包庇泛叶宫的逃犯? 段余没有给白袍人面子,他语气冷硬:“阁下是觉得我这个族弟是你们的逃犯?若他当真是你们泛叶宫逃出来的人,怎敢凑到你们眼皮子底下?现在正是混乱之际,他若当真在城中自然会趁乱离开,你们此时出城去追,说不定还能追到。” 第275章 白袍人动了动,段余无声警惕了起来,却不想那白袍人倏然笑了一声,语气轻柔,道:“诸位不必紧张,在下觉得道友说的有几分道理,想来此时他应该已经出城了,不过,在下观这位小友对昨晚发生的事似乎也了解到了什么。” 他看向段渊画下的灵阵,此时虽然已经被新的墨盖去了一部分,但也能看出这是一个完整的图案。 白袍人说:“若小友只凭此处残留的痕迹便能将事情的本源推算出来,想必小友在此道天赋异禀,不如我们交换信息,将自己所知,对方却不知的拿出来讨论一番?这样也省去了你们再耗时去获取我们已经知晓的信息。” 段渊蹙眉,他们的信息本就是在花楼获取的,但现在白袍人却要与他交换信息,这意味着魔教不会允许他们靠近花楼。 他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了,他本就是为了让段家人出城时带上他而来这里帮忙调查,越快结束,他就越早离开。 但段余却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们告诉我们的是真是假?若是你撒谎,我们却将我们所知告知,岂不冤枉?” 段渊倒不在意,他只验证一番便可知对方所言真假,此时他更想快点离开,假的也无所谓,他能提供的只有灵阵,他们知道这个灵阵到底是做什么用就够了。 白袍人不以为然,他举起右手,道:“这好办,我可对天起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便天打五雷轰。” 段渊心里一突,表情不禁微变,心中忍不住想骂人,他可不想起誓…… 那白袍人看了他一眼,道:“小友不愿起誓也可,但须得将你所知先说给我听,然后,我将我得出的结论告知你的族兄,如何?” 这个古怪的要求好像是不希望他知道全貌一样,段渊心中嘀咕了一下,也不在意,点头答应了。 段余皱了皱眉,对段渊能同意这个要求感到一丝疑惑,但自己是获益者,到底没有说什么。 白袍人拿出纸笔,递给段渊,道:“小友先将方才画出的灵阵再画一遍如何?” 段渊将笔纸接过来,脑内思考了一会,便开始动笔,他不想与对方交流次数太多,为了避免对方有不懂的地方再询问他,便将自己所知与疑惑之处尽数写了下来,一次性解决对方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再有疑问便他也不知道了。 白袍人将纸张拿在手中,随意扫了一眼,有意无意地说一句:“小友考虑当真周全。” “……”段渊低头,然后看到地上的印墨有活过来的迹象,涂抹的部分在渐渐明了,他皱眉将墨踩了回去,这一番动作引来白袍人一个狐疑的视线。 很快白袍人认真地将纸张上的内容看完了,他不动声色地将纸销毁,然后取了一个玉简,注入一抹灵力,再将自己的想法录了进去,最后慎重地交给了段余。 切,当真是要将他瞒得死死的。段渊心中不屑。 段余可能也觉得这般有点太过大题小做,但还是配合地读取了玉简的内容。 片刻之后,他脸色大变,眼中难掩惊骇之色,他对段家其他人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即刻回程报与长老。” 段渊有些惊讶,这件事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不过能立刻离开是好事,现在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们启程离开的时间定在了段家另一批人来的时候,段渊没有什么意见,但因为段家人还得留在花楼附近,苏恭想回去见自己的城主父亲,他便以段家弟子的身份陪同他前去。 只是离去时,他总觉得那个白袍人的视线一直在他身上,幸而苏恭见父心切,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一片区域。 段渊彻底离开了视线范围,白袍人这才收回目光,他看向段余,对方一直警惕着他,片刻,他说道:“你们是段家人?我记得中原也有一个段家,你们和他们是同宗同族吗?” 段余没有给出答案,而是问:“赫兰城献祭一事与你们可有关系?” 白袍人态度淡漠,面对段余的猜忌也不愠不火,他说道:“天底下的魔教何止我泛叶宫一派?赫兰城受我宫庇护,多年来可确确实实解决了无数作恶的魔修,淮丽城和泛叶宫同这里距离相当,为何他们不向你们寻求庇护,却先找上我们?” 段余脸色难看,气结难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白袍人瞧着他又冷笑一声:“赫兰城虽受我们庇护,可我们却从未参与城中治理一事,这里偶有魔修作恶,你们丝毫不知,可见你们其实对这里是漠不关心的,又或者你们置之不理。” 白袍人说着说着,忽觉有趣,道:“这赫兰城到底是凡人的城池,你们从未想过规劝他们‘弃恶从善’吗?是无功而返,还是贪生怕死,不敢冒着与我宫恶交的风险尝试?” 他说完看了一眼后方,看到姜林坐在花楼最高处,望着段渊离去的方向,他心下一动,对段余提醒道:“泛叶宫收纳诸多魔修,那些魔修不乏沾了凡人血的存在,天道向来会优先注意这些,我们断不可能明目张胆为以屠杀凡人为目的一事供给灵物,你们不如查查布阵所需灵物从何而来吧。” 说罢不再理会这些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将这场屠杀献祭选在由泛叶宫庇护的赫兰城本就意味深长,泛叶宫为魔教第一势力,所有不知情者会自然而然将这一切扣在泛叶宫头上,这是诸多作恶者最擅长做的事。 第276章 泛叶宫作恶诸多不假,但可真没有世人言传的那么多,只是世人不敢冒风险去探究真相,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是不是他们所做又如何? 谣听,虚看,不究,恶者逍遥,正道倾颓。 他来到姜林身边,见他眉头紧锁,自从他得到消息赶来,再知半城凡人皆丧命于此,他便一直隐着怒气。 姜林与天道关系密切,所思所想皆受天所传,对待凡人的态度自然也是相同的,这一件事,他定然不会善罢罢休。 “那些人是段家人。”姜林在白袍人开口前先开了口,白袍人“嗯”了一声,道:“他确实在里面。” 姜林展眉一笑:“看来他不知你身份时,对你便不再那般热切了,难道是看脸?日后若是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旁人,他怕是也会欢喜。” 白袍人捏了捏手,半晌才干巴巴地说道:“见色心喜,人之常情。” 姜林道:“但愿他不是真的如此。”他站起来,说道:“说起来,段家人与他也有几分血缘,他隐在其中,发现不了倒也情有可原。” 白袍人视线扫过前来的几个段家人,说道:“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应该会随他们去淮丽段家。”他并不如何喜欢这些世家,即使段渊和他们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姜林冷哼了一声,道:“淮丽段家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白袍人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猜到天道弄一个姜林出来意欲何为了,他没出声,姜林说:“第二个交易,我让你脱离黎号镜,你现在也算自由了,可要跟过去?” “晚些再说。”白袍人想到了别的事,他问:“当年段渊率一众魔修去找害黎号灭族的段氏,为何会放走一个?他为什么这么做?”⊥ “哦?原来还有活口吗?”姜林对此事甚是意外,他稍稍思索,便道:“那时他被我诱导堕魔,所思所想是偏执的,他放过一个,兴许并非出于善意,你想,他就是那个活下来的唯一一个。” 白袍人沉默了许久,又说:“后来不一样了。” “嗯。”姜林也不知认可了白袍人的哪一个意思,他说道:“人心诡测,这便是最大的变量。” 然后姜林语气变得咬牙切齿:“尤其是他,我无法去推测他的任何行为……” “他宁愿拿走屠生玉,也不要黎号镜。” “……”白袍人侧目,屠生玉好像是姜林锻给自己的,却阴差阳错被段渊炼化了。 其实,也算不得阴差阳错吧,段渊一根筋地想要离开而已…… 第141章 苏恭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大碍,一夜之间,半城死伤到底是件大事,晚些时候还会有更多的门派修士前来,他还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段渊是苏恭的救命恩人,城主想他留下来事后好好道谢,他急着出城自然不会同意,倒是讨要了一些灵石。 苏恭虽然生活在这混乱的城池,但或许被城主保护得不错,幼时这座城已经开始受魔教庇护,以至于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今日猝不及防意识到昨夜如何惊险,差点因一时贪玩跑出城主府而丧命,便忍不住害怕。 幸好这后怕在段渊醒来之前便已经被段家弟子安抚了下去。 段渊想回段家弟子的身边去,待会离开也无需特意等他,苏恭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正常人从危险的地方离开必然不会想要再回去,他却好像已经把昨晚的一切给忘了,屁颠颠地跟着段渊走了。 段渊也懒得管他,再次获得灵石他心情颇为明朗,对苏恭的一些话也会挑一些来回答,只是说着说着,苏恭又想起了昨夜买醉的原因,他的情绪低落了起来,问段渊:“为什么有人有灵根可以修仙,有些就没有呢?” 段渊有些惊讶,随即他也陷入了迷茫,是啊,为什么呢?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会有这样明显还难以逾越的鸿沟呢?没有灵根的凡人穷极一生都看不到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触碰不到,却知道那些东西存在,而有灵根的人即使没有人带领他入道,也最终因为灵根带来的生理好处与凡人普通的人生分道扬镳。 “我真的没有灵根吗?”苏恭已经问过了许多人了,但似乎一直没有死心。 段渊忍不住看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一个让人感到难过的事,凡人永远不可能入道,同样的,他们也不会理解修士在修行一途所付出的努力,面临的风险,即使他已经亲口告诉了苏恭,修士之间的杀戮永远存在,即使他已经亲历过一次来自于修士的屠杀, 他依旧看不到修士的真面目。 他们潜意识里只有修士面对凡人时的光鲜亮丽与优越,他们仰慕修士的存在,有永远无法走入修士的世界。 修士在凡人的世界里参与太多了,以至于会让凡人对自己的处境而不甘,愤恨,生出执念来。 “你想过你如果能修行之后要做什么吗?”段渊问。 苏恭认真地想了想,道:“加入宗门,拜一个师父,然后学有所成,惩恶扬善……” 段渊不想嘲笑他,但他还是要说:“你的弟弟拜入了谁的门下?他学有所成了吗?他对与你们比邻的魔教是何想法?” 苏恭一愣,段渊的问题,他好像一个也回答不上来:“我……我只知道我弟弟被雨霖门带走了。” 雨霖门是一个擅用符箓的门派,但他们门中也有一些擅用灵术与灵阵的修士, 第277章 “修士千千万万,真正能拜入师门的却寥寥无几,多的是人穷极一生都只站在入道的门坎前直到老死,灵根只是你区别于凡人的一个不同而已,你没去看过你城中那些只是练气境界的修士吗?”段渊是记得这座城中有放弃修行的修士,他们大多是天资愚钝,进阶无忘的,没有哪个宗门会需要这些人,散修他们也做不成。 “资源是有限的,他们掌握在强者手中,往下分配的也只是他们不要的,一层一层分下来,你说说那些资质一般甚至下品的修士能得些什么?没有资质可以用资源推上去,可你没有资质,谁会愿意将资源浪费在你身上?”段渊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若是你觉得自己如果有了灵根,说不定会有好的资质去获取好的资源,那你又错了,若是你无人庇护,你得到的资源会被与你同等资质的修士觊觎。” 苏恭愣住,半晌他才说道:“怎么和凡人一样,你争我夺?” 段渊说:“就是比你们多些能耐的凡人而已,你莫要高看修士了。” 见到段余的时候,段渊又看到了更多的段家人,想来那些段家人得到了什么消息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在别处他又看到了一些陌生的修士,段渊只扫了一眼,那些人都与泛叶宫隔着一段距离,而泛叶宫又守着花楼不准任何别的人靠近,现在那些人正抓耳挠腮,愁眉不展。 段余看到了他,连忙走了过来,道:“你回来了,事态严重,我们现在就得回去,道友可愿到我们段宅小住几日?” 说是小住,恐怕更像是想要防止他接触别的门派,也不知道他们从这场献祭的残余之中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真相,段渊没有拒绝,毕竟他现在没有拒绝的能力。 或许是真的紧急,段余竟然拿出了灵舟,赫兰城与淮丽城本就对修士而烟算不得多远,若是用上灵舟,指不定上舟还未找地方坐下就看到了淮丽城的影子了。 段渊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进入正道势力的内部,这里给他最大的感觉就是,气息要干净纯粹很多,魔教虽然不全都是魔修,但到底是魔修多与正常修士的,魔修的气息混乱无序,弥漫在空气中给人沉闷污秽的感受。 段家人将他安排在了客房便无人再搭理他了,他乐得清闲,也趁机好好修养,赫兰城主只是一介凡人,能给他的灵石品质下乘,能从中获取的灵力微乎其微,现在也差不多被消耗干净了。 但凡能被稍大一点的势力选做为大本营的地方都一定是灵力相较他处浓郁的,段渊在段家打坐半天恢复的比在赫兰城停留的那些时间都要好得多。 他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不知道段家人这段时间有没有商量出什么有用的来。 看段余当时难以置信的神色,那场献祭带来的影响若真的足够大,他们应当不会独自去面对,毕竟惊动的势力不少,日后正道定然会有一场大会商讨,希望那时不要波及到他。 不过那场献祭所用到的灵阵太过特殊,再加上白袍人对他避而不谈的态度,反而让他心中少有的泛起了几分好奇,那个献祭的目的是什么呢?若是将灵阵还原了出来,是否就会知道? 他走出屋子,在院子里找出了一片稍微平整开阔的地方,然后取出印泥,他又随手折下一根树枝,沾上印泥的墨便先还原了天上的灵阵。 此时他不必担忧魔教的人在这附近将他认出来,心态也放松了很多,如此也能更加的投入去研究灵阵之间的联系以及走向。 天上隐入云雾的灵阵并没有灵力的支撑,这意味着它是伴随着地上灵阵而衍生出来的,这种相互不影响走势,却又相互影响的灵阵并不多见,毕竟一个灵阵的所有消耗都要倚靠另一个灵阵,其消耗是大于一加一的,而地上作为主体的灵阵为了保证其平衡,一般会将其画成较为规律对称的走势,但献祭的那个显然不是。 它要更加复杂与危险,会不会献祭的失败就是因为主阵的平衡出现了崩塌? 段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陷入了思考,如果要去复原那个灵阵,且不去排除其中隐藏的不稳定的危险因素,自己是否会受到影响? 如果为了防止灵阵崩塌造成的伤害要将其画在另一个灵阵之上,是否会改变其本来的作用? 段渊一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先将其搁置,转而去研究天上的灵阵,这个灵阵就要简单得多,主要的作用便是夺取献祭所需要的东西,但他觉得这个灵阵的形式非常的有意思。 它在天上,以垂下来的丝线作为灵阵与祭品之间的连接,这并不是最方便快捷的办法,而且容易出错,当时他以另一个灵阵蒙蔽了那个灵阵的感知便能发现其弊端很大,但是布阵的人却选择了这么麻烦方式,会不会和主阵岌岌可危的平衡有关系呢? 但段渊还是觉得这个灵阵是有可取之处的,或许可以将其从主阵之中拆出来单独使用,或许会是一个有力的攻击灵阵。 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段渊立即便要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他先画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然后慢慢去改变灵阵灵力消耗的来源与支点,保持灵阵原本作用的前提下,将其彻底独立出来。 感觉自己修改后的灵阵已经没有大的问题之后,他便开始布置灵物的摆放。 他没敢用太上乘的灵物去布阵,怕失控之后自己没办法即使中止造成破坏。 第278章 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方,若是毁坏了他人的财务,自己怕是会陷入新的麻烦里,此时他深刻的感觉自己太弱是一件多么无力的事,处处受制,让人郁闷。 当他将最后一块灵石放在灵阵的一角时,意外地发现自己摆在最角落的灵物不见了。 他一愣,这里难道有什么耗子会偷灵物不成? 段家会将有这种肮脏生物的房间给客人住吗? 他走到那个角落,查看了一下,发现草丛遮掩的墙角下,有一个破洞,破洞收拾得很干净,这是段渊看到破洞的第一个想法,随后他便意识到有人从这里爬了进来,偷走了自己用来布阵的灵物,他还没发现。 他立刻翻墙出了院子,道上空无一人,也不知那小贼是何时来的,此时早就没了影子,他无奈,还是觉得自己的灵阵更重要,反正灵物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不作计较的回去了。 第142章 在段渊看来,自己研究一个全新的灵阵要比复原一个从未见过的灵阵要来的轻松。 天色见晚,低品阶的灵器已经用去小半,可那主阵还是毫无头绪,倒是另一个灵阵,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 他揉了揉太阳穴,今日事太多,但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想在意,白日段家没有来找他,晚上应当也不回来了。 他收了那些已经没有灵力的灵器,目光扫过那墙角的狗洞。 段家人到底是一城大家,应该不会把一间有瑕疵的屋子给客人住,所以这狗洞怕是那个小贼偷偷凿出来。 这里是客房,他来之前是一床被褥都没有的空房子,想来是很少用的,所以这里被凿出来一个洞也没人发现。 不过小贼偷跑进这里是没有什么值得偷的,那么他很有可能是来这里躲起来的,或许是过夜。 如今自己住了进来,他可还有别的去处? 他思忖片刻,灭了屋内的灯,出了门。 他并没有什么想做的,只是出来走走,散散心,顺便看看那个小贼会不会偷跑进来。 他着实无聊得很,但再回去研究怎么也没有眉目的献祭主阵又会让他倍感疲惫,什么东西都要有收获才能有继续下去的动力,现在他显然没有收获。 夜色降临后,道路上的庭灯都渐渐被点亮,他一路走到了段家的训练场外,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偶尔几个巡逻的弟子,这里是个露天的场地,周围布下了诸多灵阵以防训练时造成什么误伤,他没有上前去,在巡逻弟子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 可还未走远,他便察觉身后训练场的灵阵被触发启动了,他猛地回头看去,训练场空无一人,倒是场外手足无措的站着一众巡逻弟子。 他趁机观察这个突然被触发的灵阵,心中一惊,这个灵阵的布局和在赫兰城献祭大阵有几分相似,特别是是像天上的那个灵阵。 他暗自将这个灵阵记下来,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开,隐约间,他听到那些巡逻弟子说道:“自上次灵阵被破,这个灵阵就越来越容易误启了,族长也不叫那个灵阵师看一看,说不定是复原的时候摆错了阵法。” “这除了误启,也没有别的问题,小心一点就是了。” “可咱们就走近了一点……” 段渊又到花园里转了转,碰上了之前随同段余一同到赫兰城的段家弟子,他见到段渊,略有意外:“道友是来散心的吗?” 段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倒是那个弟子有攀达谈之心,他说道:“今日之事影响甚大,道友怕是要在段家多留些时日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同我说。” 段渊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能说出这种话,想来他在段家应该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但想了想,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修士用的灵器灵物,低品阶的那些东西他不屑要,高品阶的对方不会给,而且,他并不想让段家人知道自己想要研究那个灵阵。 特别是看到他们训练场外布下的灵阵之后,直觉告诉他,淮丽段家与那场献祭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他说:“多谢,不过我没有什么需要的,只希望有一个安静的环境养伤。”然后他扫了那个弟子一眼,见他没有异状,便又说 道:“不知段家弟子可是每一个都有修行的条件?或是有没有过得格外拮据的弟子?” 那个偷他东西的小贼既然偷东西,在那个平时无人的客房凿出一个洞进出,想来过的应该并不如意。 那人沉思了片刻,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弟子过得拮据,他说:“若是能够修行,任何一个我段家之人,都会得到一定的资源,不知道友说的是哪种情况?” 段渊微笑,道:“只是问问罢了,我一介散修,少有机会接触到你们这种大世家的,免不得好奇。” “原来如此。”那弟子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又说:“没有想到道友竟是散修,我看道友天赋异禀,无师承宗门,灵阵一道也能有所成就,仅匆匆见过的灵阵也能复原,前途无量呢。” 段渊无声笑了笑,那弟子眉头微皱,疑惑道:“道友,初见时,你不能言语,那小少城主说你是受魔教之人迫害,如今又能说话了,可是拟声?这,应当是灵术吧?你以后还能恢复吗?” 段渊垂眸,淡淡说:“算不上,只是一个小法窍罢了,你若觉得有趣,也可以自己试试,这和闭目神视一个的道理,至于日后能不能恢复,怕是有些困难。” 第279章 “是吗?”那弟子露出意外的神情,他说道:“确实有趣,毕竟我们常常容易丧失的是视力听力这类感官,无法言语倒是少见,更何况还是后天丧失的能力,只是魔道中人对你做了什么才令你如此?九转金丹也不行吗?” 照理来说,只要不是能伤及修士的伤,大部分金丹都可以治疗,但段渊显然不符合这个“大部分”,他沉思了很久,说道:“或许不行,我能活下来实在巧合,而且为此研究一颗针对我情况的金丹也没有必要,我又并非不能再与人沟通。” 他能从荼靡之毒下活着,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姜林再之后做了什么才保住他的命,更多的人被喂下剧毒之后不会及时得到救治,若是想要吊着人一条命做些什么,也不会有人选这种剧毒,稍有不慎就身死道消了。 段家弟子皱眉,道:“魔道的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只是伤了你的声音吗?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伤?” “声音只是一个最小的损伤罢了,至于别的……”段渊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然后一副无所谓地说道:“伤及了根基,修为再难寸进,如今我就是灵力也不好滥用,怕旧伤复发,危及性命。” “啊……着实可惜了。”那弟子叹了一口气。 段渊瞥了他一眼,心中嗤笑,想着出来这么久了,天已经完全黑透,不知那个小贼会不会跑来,该回去看看了。 而这时,训练场那边突然暴起灵光,伴随着一道尖锐的声音猛地荡了过来,段渊一惊,顿时感到心口刺痛,他脸色惨白,这个声音是由灵力造成的,他因曾经的伤,有些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灵力波动,他连忙用灵阵在耳边将灵力全部屏蔽,然后不管段家弟子怪异的眼神,转身回去了。 他方才所在的位置与训练场相距有些距离,那灵阵的波动依旧感受得一清二楚,且比前一次灵阵误启感受到的灵力波动更强大浩瀚,仿佛在那一瞬间,覆盖在那里的灵阵一瞬间全部启动了。 他忽然开始有些焦虑,他现在的处境依旧是不安全的,在赫兰城的凡人献祭定然和他们有关系,牵扯到凡人的事一向会很麻烦,而且赫兰城很大概率是被姜林庇护的,以姜林的性格,他必然会查,而他查到淮丽段家也是迟早的事,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至少在泛叶宫找到这里来之前必须离开。 回到段家给他安排的客房,他也没有心思去看那个小贼到底有没有来了,他为自己身边布下灵阵便躺下缓解了,只是他没想到,耳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个小贼似乎还是来了。 但他没有去管这些,那个小贼近不了他的身,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被偷的,来去都与他无关了。 他感觉自己心口的刺痛缓解了下来,终于有了余心去观察这里因小贼造访发生的变化。 客房并没有多少东西是他的,小贼能动的东西并不多,倒是他走前特意放了一些已经没有用了的灵器少了几个。 放在案桌上的灵器少了几个,那几个灵器都是方便携带的小物品,但那些东西在他研究改造灵阵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灵力,现在都已经是一些没有任何用处的废物,若是一些凡人都能用到的东西或许还可以变卖出去,但那些东西最大的用处便是储存灵力,法器都算不上的东西。 那个小贼或许是修士,他能分辨普通物器与灵器,但修为或许很低,他察觉不到灵器几乎已经作废。 想了想,他又将一个灵力旺盛的灵器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案桌边布下了一个灵阵,做完这些后,他再次熄灯回去睡下了。 一般修士很少真正的睡觉,但他并不想将正常睡觉的时间拿去修行,反正也是无用功,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是以某种方式接近凡人的生活,为了避免自己睡觉的时候被可能出现的噪音吵醒,他特意留下了耳边的灵阵,让自己处在一个绝对不会被打扰的环境里。 直到次日天亮,他悠悠转醒,一夜过去,他感觉昨日一天的疲惫都荡然无存,然后他看向自己昨日睡前布下的小陷阱,灵阵已经被启动,那个小贼光临了这里。 他先为自己洗漱了一番,然后再慢悠悠地走到案桌前,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孩蜷缩在案桌下,手里还握着他特意放下的灵器。 段渊有些惊讶,这段家怎么还会有一个小乞丐躲着,他们难道没发现? 第143章 这小孩穿得实在破烂,但细看,这衣服的料子又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领子袖口处都磨开丝了,想来是穿了太久,一直没换造成的。 他将灵器从小孩的手中拿了出来,却不想小孩梦中也紧紧地抓着,这一拉扯,熟睡的孩子竟有了醒过来的意思,他不慌不忙,顺便查看了一番这小孩的修为。 这小孩看着就八九岁,周身有灵力波动,却不成规律,想来是入了道,又止步于此,无力进步,可能是没有那个修行的条件,所以才会偷窃自己的灵器,如果他是段家的人,那一定是不受用的,之前他与那个段家弟子试探的交谈中,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又或者把这个孩子忽略了。 那孩子悠悠转醒,段渊退开了些,那小孩看到人动,方才还迷迷糊糊的,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来,却忘了自己躺在桌子底下,一头撞在了桌子上,发出“碰”的一声闷想,让人揪心。 第280章 那小孩闷哼了一声又倒了下去,他抱着头,疼得扭了起来,却没有哭。 段渊沉默了一瞬,弯身去看他,发现他已经满脸泪水了,他突然有些不忍,感觉自己在欺负他,他出声道:“小家伙,你是什么人?出来。” 那小孩吓了一跳,他连忙擦掉眼泪,然后看向段渊,接着便呆住了,眼泪又从眼眶里掉出来,他也忘了去擦一样。 段渊皱了皱眉,道:“能自己出来吗?” 小孩倏然回神,他惊慌的用袖子擦了眼泪然后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却没有站起来,而是缩在桌角,摸了摸衣服,随后便大惊,似乎落了什么东西,他偷偷看了一眼段渊,对上了段渊的眼睛又连忙底下,有些慌恐,一副接受责骂又害怕的样子。 段渊将那灵物拿出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你在找这个吗?” 小孩用眼角瞥了一眼,然后脖子一缩,更加惶恐了起来,却不为自己争辩什么,也不求饶。 段渊将灵器送给小孩,语气温和,他问:“你是段家人吗?为什么要偷跑进来,为什么偷东西?” 小孩瑟缩了一下,不敢接,头也低的更下,几乎想要重新钻进桌子底下。 段渊觉得这个孩子面对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是打是骂他都认了,段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这小孩多半是段家的人,至于为什么过得这么磕碜,那也是人家的事,眼下这小孩防备心也这么重,根本无法交流,他也懒得去了解,他站了起来,说道:“走吧,我是段家的客人,这间客房现在是我住着,你就是只能住这里也没办法,乘着白天重新找个住处吧。” “你是客人?”此时那小孩倒是突然说话了,小孩一脸的惊讶,盯着他的脸,难以置信,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不是段家人吗?” 段渊眉头一挑,这小孩得知自己不是段家人了反而愿意和他说话了,他好像特别排斥段家人,段家人对他做了什么吗?他微微点头,道:“不是,你是以为我是段家人才不和我说话的吗?” 小孩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拧着手,说道:“我说话他们就欺负我,不准我和大人说话。” “你被别的小孩欺负?”段渊打量了一下小孩,看到他破烂的衣服下,裸露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倒是没破皮,但有充血的地方,他眉头微皱,问:“他们为什么欺负你?段家的长辈不管你吗?” 小孩撇着嘴,满脸委屈,眼中饱含泪水,却迟迟不落下,他说道:“没人管我,我的爹娘被魔道的人杀死了,他们不帮我的爹娘报仇,反而责怪我的爹娘惹怒了魔道的人,被杀活该。” 段渊心中微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段琴。” “……”段渊一愣,沉默了下来,当真是冤家路窄,如果段家没有第二个段琴,眼前的这个段琴怕就是当年他放走的那一个小孩。 当年他并没有想过这个小孩会不会在那场屠杀之后活下去,毕竟如果没人救他,他可能被困在那个箱子里困到死,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想不起当年自己为什么会放过他,但自己当时为箱子上的灵阵加固绝不是为了保护他。 他脸上神情冷淡了下来,没了和他交流的欲望,他们是死仇,小孩的父亲为了他的母亲勾结魔道屠尽了整个黎号,自己又带人灭了他全家,两人皆是幸存者,是受害者,却永远不可能同病相怜,他不想否认自己是加害者,但他觉得这一切是报应…… “你知道什么是报应吗?”姜林将黎号镜放在了段渊曾布下的灵阵正中间,经历过那个杀阵的人看到了这面镜子,又想起了当年的经历,纷纷避之不及,姜林却毫无顾忌地站在镜前,他看向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地楚宁,眯眼笑得像一只红色的狐狸。 楚宁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镜子,从始至终,段渊的影子都没有出现过在镜子 里,而现在,镜子里自己和姜林的影子都很模糊了,但他记得曾经这面镜子也是无法照映出姜林的模样的,而自己也没有这么模糊,他与姜林,有什么改变了。 一个答案一闪而过,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个答案,便又消失…… 随后他又想到段渊,段渊离开灵潭时他并不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再度出来时,他没有看到压阵的屠生玉,便明白段渊已经离开了,他很沮丧,又一次陷入迷茫,他不明白自己来到这个时间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什么都无法改变。 灵阵并没有被破,段渊将他困在了灵潭里,灵脉的灵力也紧随其后地断绝了,不出几日,楚宁便离开了灵潭,并因为所谓的第二个交易,他能够不再依靠黎号镜而存在,直到今日,姜林才将黎号镜从灵潭中带出来,放在了这里。 他沉思了很久,说道:“有施必有报,有感必有应,是因果吗?” 姜林笑了笑,回头看镜子,说道:“你是不是总是疑惑自己此行的意义?” 楚宁明白了姜林所说的,但还是问了一句:“你是说我来到这个时间吗?我确实疑惑迷茫,我什么都改变不了。”说着他又沉默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道:“难道你想说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报应吗?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若是你责怪我欲改变过去,但我是先来到这个时间,因果并不成立。” 第281章 “你的因果本就颠倒。”姜林驳了一句,然后又说:“我与你说不明白,毕竟我所知甚少,但我要告诉你,九渊所经历的,如今,现在,过去的一切,都是报应,你插手无用,不如好好看着。” 楚宁心头一震,下意识问道:“这从何说起?” 姜林若说段渊日后所遭遇的一切是报应,也有迹可循,毕竟段渊在泛叶宫时手上也并不是一尘不染,但是段渊在幼时,黎号族还在时,他可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己插手改变的事还是被修正了回来,这也是报应?这报应难道要追溯到前世不成? 他的前世是什么?山妖?可山妖出生的岛屿除了他和那些植物,也并没有别的存在,他做不了恶,难道是因为他吃的那些植物?这太可笑了。 于是再往前追溯,便是妖兽神在的时代,段渊作为夜色的“神”的时候。 楚宁心直口快,道:“他这一世难道不是因为天道的报复?” 姜林猛地看向他,眼神凌厉,他身后的镜子本是除了无法清晰照映出他们影子外的普通镜子,此时也被红色的霞云覆盖。 楚宁一惊,他看过那一段记忆,很明白这红霞代表着什么,他是此间的天道,是姜林完全无法比拟的正尊。 他下意识退一步,却意识却被镜子中的红霞拉扯了进去,此刻,他仿佛置身茫茫宇宙之中,但除了红霞却什么也看不到,压迫感罩头压下,他向下坠落,却又有一种直觉,自己永远坠不到底,这是一片无垠之境,真神所存在的地方。 楚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现在自己的情况难道是因为道出了天道的心思的惩罚吗?若是如此,祂也太小心眼了。 但天道好像读出了他的心理话,直接驳了他,道:“吾当是最宽容者。” 楚宁心中惊叹,他在跳出时间之前,曾也有过被天道注视的经历,那时仿佛泰山压顶,动弹不得,站立都无法做到,惧由心生,但此时他却没有了那种恐惧感,他甚至能从容地面对天道了,还从天地道话语中听到了几丝语气,他问:“宽容在何处?” 天道说:“祂二者皆在此间,吾不曾杀。” 楚宁一愣:“不曾杀?他所经历一切,不是你的安排?” “吾不书命格。”天道语气中似乎有一丝的不屑,楚宁倍感惊奇,万物之上的天道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漠无情,然后他又听到天道说:“吾定因果律。” 楚宁不明所以,但天道却问他:“月亮,你可知世界之初,真神几何?” 楚宁皱眉,这一句话中他不知该去纠正这个“月亮”的称呼,还是讥讽自己怎么会知道世界之初的事,但天道既然这么问了,想来不可能只有三个,他思索了片刻:“若是真神千万,为何最终只三者?” “所剩只二者……”天道这一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拖了一下,让楚宁觉得有些怪异,他顺着话,问:“哪二者?” “吾与星辰。” 没有段渊,楚宁一愣,他没有追问,既然天道已经和他说到了这里,后面必然会说到段渊的来由,果不其然,天道语气轻缓,说:“星辰开创世界,万生万物应运而生,吾制定法则因果,使其所行有报,世界运转有律,众生有序。” 楚宁万万没想到,世界的诞生居然是在两位神的合作下完成的,自己所听过的任何与开世有关的神话,从来都是一位神来执行,且从未有人将天道与创世之神联系到一起去。 他注视着眼前的红霞,突然意识到,真正的神并不会怜悯世人,一旦威胁到了祂们的存在,祂们便会降下天劫,正如五千年妖兽几欲灭绝那样。 万物皆蝼蚁。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或者是神也会变,至少现在,祂对众生有了一个轻微的偏向…… 天道说:“世间的第一个日夜轮转,天日高升,可黑夜却未散去半分,星辰命其离开,夜色却沉至地上,于世界中注视着吾与星辰,然后世间被祂污染并同时诱醒了世间原有的污罪,祂就是夜色。” “污染?”楚宁如醍醐灌顶,他曾多次在禺的口中听到污染二字,随后他想到黎号境中姜林的影子,禺口中的污染确实是他,可被污染会如何? 但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祂将世界污染,祂是邪神吗?难道你说的报应是因为这个?” “非也,祂拥有感情,这是祂的特性,这是吾与星辰所不能创造的,于万物有益。” “……”感情?污染?所以姜林所谓的被污染是这个?被染上感情?是坏事吗?楚宁觉得这并不算坏。 天道化身也会被污染? “污染世界只不过是祂的无心之举,可祂诱醒了世间的原罪,此罪若污染了吾等,吾心生偏私,因果不公,世间自然要步入崩坏,于是,星辰以情感诱劝,使其归顺。” 天道说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楚宁有些出神,夜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情感如何诱劝?祂称星辰为兄长,会不会其实所谓的诱劝实际是拐骗? 楚宁实在好奇,赤霞与星辰共创世界,理应友好和谐才对,为何最后却成了如今看到的样子?他耐不住好奇问道:“然后呢?” “星辰与世界接触太过密切,无形之中,被污染了,祂心生贪欲,已失公允,终命夜色将吾禁于永夜……” 第282章 楚宁心中一咯噔,万万没想到祂们之间有这些恩怨,怎么星辰说什么,夜色就做什么?所以天道所说的报应,应当就是报祂无意之中导致了星辰被污染,但报复绝对占大头。 “夜色拥有难以琢磨的情感,祂所行一切不可测,所以事有转机,因为你出现了,月亮。” 楚宁沉默:“……” “吾能得解脱,应当感激你,所以吾对你诸多纵容,但你与祂一样,亦拥有感情,是个不错的劫。” 楚宁:“……” “吾使星辰于世间受难,使夜色于情感受难,因何而在,便因何而悲。”天道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报复计划,同时又问道:“吾是否宽容,月亮?” 楚宁回答不出来,赤霞被星辰与夜色联合背叛,祂挣脱囚禁后,想杀祂们理所当然,最后却又改变主意只让祂们受难,如何不能评判一句大度?难道这是祂的特性吗? 他沉默了很久,问:“可如今段渊将自己献祭,他还会轮回吗?” 天道冷声道:“不能,吾求之不得。” “哼!”一声清冷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他们二人的对话之间,随即赤霞散去,楚宁感觉自己被推了一把,眼前一阵眩晕,刺眼的日光扎入眼眸,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耳边传来姜林的声音:“楚宁,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你可要去寻九渊?” “什么?”楚宁一瞬间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间开顶石室的石床上,远远的角落,姜林倚靠在一个书架前,一手捧着一本书,写着:《刀剑风流轶事》,不像什么正经的话本子。 “你说过去了半年?” 姜林却头也不抬,说道:“对话不过弹指之间,可你却无端沉睡半年。” 楚宁脑海回想起最后那一声冷哼,他与天道对话时,有第三个存在,自己沉睡这么久,可能与他有关。 他回忆着从天道那里得来的信息,望向姜林,迟疑了片刻,直接问道:“姜林,你是不是被污染了?” 姜林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异样,片刻,他又低下头,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回答道:“是的。” “你该如何?” 姜林沉默了很久,道:“这是我们第三个交易的内容,事由因果,我现在逃脱不得,日后再谈。” 楚宁又问:“段渊会被污染吗?” 姜林“啪”地合上书,挑眉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是认真问这个问题吗?” “……”楚宁闭上了嘴巴,他从石床上下来,想到了段渊的情况,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问楚宁:“我沉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赫兰城与淮丽段家如何了?如今段渊又如何了?” 姜林半眯着眼睛,悠悠道:“赫兰城全城被屠,城中无一生还,淮丽段家……”他忽然笑着看向楚宁,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我慢慢道来。” 楚宁看了他手中的话本一眼,两眼一闭,说:“我现在去找他。” 姜林淡淡地说道:“你找不着,不如去上清山跟着你自己来的快。” 楚宁问:“为什么?” “因为淮丽段家……” 第144章 段渊感觉有些头疼,他想直接将小孩从这个院子赶出去,然后禁止他再进入,但段琴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要比他久得多,完全把这个院子当成了她的所有物,对小孩而言,他才是入侵者,而且她总有办法偷跑进来。 他觉得自己可以布下一个灵阵,但自己到底是客人,在别人家布一个生人止步的灵阵实在不现实,不得已,他只能把小孩视作无物。 自从他不再驱赶小孩之后,小孩便越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 他地面前了,他都不知道这小孩到底从哪里进来的,这个院子到底有多少狗洞,他研究灵阵时,小孩便不动声响的蹲在远处看着,段渊一抬头便能看到她。 几日的相处,段渊渐渐地夜习惯了这个小孩的存在,但他发现这几日,这小孩的距离越来越近,现在已经在安全范围的极限了,他不得不提醒小孩:“不要再靠近了。” 哪想小孩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你终于又说话了。” “……”段渊静默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对她说道:“你已经入道,该去好好修行才是。” 小孩的神情一下落寞了,她蹲在地上,手指不自觉地扣着地上地泥,说道:“我没有心法,不知道该怎么修行。” 段渊问:“既然他们把你带回来了,为什么又要对你不管不问呢?” “可能是我资质太差,不值得培养。” 在段渊入道时,从未有人说过什么资质地好坏,黎号族向来只以灵根区分,有灵根的孩子,每一个都值得去培养,后来又在泛叶宫长大,因为他本身拥有的价值,不存在没有资源给他的情况。 而在魔教中的魔修都是已经入道的修士,他们大多已经有所成就,或者已经拥有了能够得到魔教培养的资格,虽然他一直知道这个世界的资源只会向有价值的人倾斜,但他还是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到过这种,身处世家,却不被重视到毫无资源的人。 而且心法都不是消耗品。 “你不能自己去找心法吗?段家应当会有藏书阁这样的地方。” 小孩低落地摇摇头,说:“我进不去,有人把守,还有阵法护着。” 第283章 段渊看着她脏兮兮瘦巴巴的样子,想也不可能靠近得了一个势力储存知识的重地,但他抬头看了一眼蓝天,絮云浮过,突然心思一动,他看向小孩,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我带你去吧。” 小孩有些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真的吗?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了?”明明之前自己靠近他都会流露出厌烦的神情。 段渊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你有可以换洗的衣物吗?” 小孩摸了摸衣服,说道:“这是我最好的衣服了,虽然有点脏,但是要是我洗了,我就没有可以穿的了。” “……”段渊想了想,拿了一个钱袋出来,扔给小孩,说道:“你自己去买一件衣服吧,你太脏了。” 小孩接住了钱袋,却有些犹豫,她捏了捏袋子,又掂了掂,然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我太脏了,他们会认为这个钱是我偷来的。” “可这只是凡人用的钱。”段渊有些不能理解,这些钱并不珍贵,就算是乞丐,手上应该多少也会有一点吧。 小孩说:“那也很多了。” 段渊抿了抿唇,他突然觉得,凡人还是很麻烦的,他们与修士共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却有着与修士截然不同的社会体系,虽然这样的体系在修士这样强大的存在下岌岌可危。 他说:“那你拿一点,就说是别人给你的吧,先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好……”小孩兴奋地打开袋子,从里面拿走了些碎钱,然后将钱袋递给了段渊,段渊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迟迟没有去接,小孩疑惑不已:“大哥哥?” 段渊说:“都给你吧,你用掉,还是藏起来,都随你。” 小孩走后,段渊又看向了天空,那个献祭的灵阵历历在目,他将那天上的灵阵渐渐转化为自己的杀阵,但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没有办法推演出主阵的模样,似乎还是缺少了什么关键,他有一种直觉,那个关键,就藏在白袍人不愿意告诉他的内容之中。 而淮丽段家的训练场出现过与献祭阵有关的灵阵,他们绝不清白,或许在他们的藏书阁一类的地方会收存着相关的内容。 他并不想为那些无辜的凡人去鸣不平,他没那个实力,这种事也轮不到他来做,只是自己被迫自愿留在段家的这段时间里,他越研究越对那个献祭感兴趣,反正现在他也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做,去探究一下也并无不可。 日落西山时,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悄然无声地来到了段渊院子的大门外,段渊收拾了东西,正准备回屋,正巧看到了这个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事?” 小姑娘双眼水汪汪的,虽然皮肤蜡黄无颜,但从骨相来看,长大后想来也是个大美人,只是这个姑娘他竟觉得有些眼熟,那小姑娘兴奋地跳进院子,说道:“大哥哥,你看我这身如何?” “……”段渊瞪着她,静默了一下,心中泛起微小的波澜,有些吃惊,她是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她是个女孩子? 哦对,她叫段琴,从发音来看,也听不出男女来。 段渊得知段琴是个女孩后,便有些不自在了,他看着小孩没有要离开的打算,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段家连住处都没有给你准备吗?” 段琴低着头,似乎有些明白段渊话中的意思,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我的屋子住了大黑狗,我去会咬我。” “……”段渊蹙眉,好半晌,他吐出一口气,说道:“那你去我的房歇着吧,半夜我叫你起来去书阁。” 段琴一惊,惊讶的“啊?”了一声,道:“半夜去吗?” 段渊眉尾轻挑:“那我们白天去?顺便和守卫打个招呼?” “哦……”段琴脸上一红,但配上她因为没有营养而蜡黄的脸,显得她的脸更黑,段渊之前没注意过,或许是之前她太脏看不出来,段琴拘谨地走在段渊身后,进门前问道:“那大哥哥,你睡哪里?” “我不睡。”段渊随手一指,说道:“你知道卧室在哪。”然后走到了案桌前,从百宝袋中取出了印泥,然后又拿出了一迭画好了符文的符箓,印泥毕竟是印泥,并不是真的墨品,并不适合当墨汁来用,且用不了多久,他用笔沾上印泥的墨,为符箓上的符文重新勾勒。 段琴将段渊不再理会自己,便一步三回头地向卧房走去,忽然,她想起了一个自己忽略的问题,她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段渊头也没有抬,说道:“段渊” 段琴一惊:“段?” 段渊瞥了她一眼,淡声道:“跟你们段家没关系。” 段琴哦了一声,又问:“哪个渊字呢?或跃在渊吗?” 段渊他抬头看向她,似乎有些惊讶这小孩不是文盲,又因为她对自己名字的解释而微微怔忡,段琴看他的反应,不敢再多问,默不作声地进房了。 段渊并不擅长符箓,或者说,他对这一道完全没有悟性,照着画符成功率也几近于无,所以只能去描,作用也会大打折扣,但如果用上这块印泥的墨的话,说不定成功率会高一些,只是印泥本就不多,给他用来画符,无论怎么画都是浪费,不如直接在画好的符箓上添上这种墨来得快些。 符箓一共有十二张,他依稀记得有留声符,传影符,蔽息符,还有一种攻击类的符箓,他主要需要的是蔽息符,可他并不记得那些符箓分别有多少张,符箓长什么样子,他就不得已将这些每张至少描了两张,然后将符箓的分文别类的放好,每一样都戴上一张,这样就不会有戴错的风险。 第284章 描好所有的符箓之后,夜已深,今夜无星无月,远眺却还能看到段家一盏盏的庭灯。 这比泛叶宫这种尽享奢华的地方,还要明亮几分,他已经离开了泛叶宫,但在这寂静的夜里,看着这清清冷冷的灯,他竟还是能感受那中刺骨的寒意,这与他喜欢的冷截然不同。 夜色之中仿佛有什么暗流涌动,这让他感到有一丝的压抑。 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他随手扯了一把青草,粗粗地折了一只蚂蚁,他看了看,因为这里地草叶并不长,而且叶并不适合折这些东西,所以这蚂蚁折得有些不伦不类,他没在意太多,只是用来叫醒小孩,不需要多精致。 他目送新鲜的草蚂蚁一瘸一拐,艰难地爬向卧房,又将要给段琴地符箓收拾好,放进了锦袋里,然后等着段琴出来。 段琴可能并没有睡着太久,被叫醒脸上满是困倦,眼睛还布满了血丝,他看着段琴衣冠不整,皱了皱眉。将锦袋抛进他的怀里,说道:“穿好衣服再出来见人。” “啊?哦哦!”段琴立刻回神然后有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段渊叹息一声,这小孩似乎缺少了一些男女有别的常识,自己原先是不知道她是女孩子,但她自己不可能不明白,孤身一人还敢偷偷跑进一个男人的房里来,着实心大。 段琴穿好了衣服,头发用一根发带扎着,颇有些爽朗的味道,倒与那身烟水百花裙有些不搭了,段渊看了一眼,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不会给人梳头,更不会为了自己看的舒服好心去给一个小女孩梳头发,他说道:“今夜无光,时机恰好,我们走吧。” “好。”段琴跟在段渊的身后,他们没有带灯,走的又是小路,即使有庭灯,也不着见效,段渊的视线并不会太受影响,但段琴却;两眼一黑,他只能紧紧瞪着走在前面的青衣,辛好对方没有穿什么一身黑的夜行衣,否则他便是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但很快,庭灯也星星点点的,隔着很远才会有一盏,没有光,即使段渊穿得再亮,可见度也越来越低,段琴头一回感到有些害怕,恐惧并非来自于这个才相识五日不到的男人,而是这夏日,连蚊虫鸣叫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慌。 “段渊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晚上特别的安静?” 段渊没有回头,只是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安静了一会,他说道:“我鲜少半夜活动。” “啊?”段琴有些愣,没太明白段渊话中的意思,段渊便又补充道:“我这个时候一般在睡觉。” 段琴诧异万分,似乎没想到像段渊这样厉害的修士还要睡觉,她心直口快:“你为什么要睡觉啊?一般修士不是都利用这个时间吐纳灵力修行的吗?” 段渊沉默了很久,他明白自己对于修行非常的懈怠,但他并不会反省,他说道:“我不是一般的修士,我就想睡觉。” “为什么?这多浪费时间啊。” 修行才是浪费时间的事,段渊心里说道,他没有再回答段琴,而是抬头看天,说道:“今天好像确实很安静。” 段琴快走了几步,来到段琴的身侧,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到段渊的腰的位置,她和段渊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说道:“我有点 害怕。” 段渊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快到了,锦袋要装好。” “贴着里衣呢。”段琴拍了拍胸口,然后又有些不安:“我们不会被发现吗?” 段渊默不作声,他们来到了段家的藏书阁,望着漆黑没有任何一盏明灯的建筑,他沉默了许久,说道:“今夜怕不是个平安的夜晚。” 藏书阁的灵阵全部激活,却没有一个守卫,人去哪里了? 第145章 段渊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没有立刻带段琴进去,而是先观察了一下藏书阁的护阁阵法,很快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个灵阵虽然能够正常运转,但是却是残缺的。 他拎着段琴跳上另一处高楼,将藏书阁的灵阵一角收入眼下,看到灵阵残缺的部分延伸了出去,在外形成了更为繁复诡谲的纹路。 这纹路有几分眼熟,好似才在什么地方见过,段渊低头问段琴:“这段家可有什么灵阵师?” “我不知道……”段琴入道却对修士的具体分职却一无所知,她冥思苦想了很久,又说道:“如果你是灵阵师的话,我见过你这样的人。” “哦。”段渊敛眸,他观察着外头陌生的灵阵,在藏书阁外布下了一个传送阵,然后拎着段琴再次来到藏书阁前,说道:“我们时间不多,今夜怕是有大事发生。” 说着破开灵阵,拎着段琴一跃而入,又不忘重新启动灵阵,让一切看起来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们在藏书阁二楼,入口只有一楼大门,段渊拎着段琴上上下下,等他将人放下时,发现段琴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我……我无事。”段琴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感,她常年营养不良,身子底很差,缓了一会,她才对段渊说:“段渊哥哥,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嗯。”段渊皱着眉多看了她几眼,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忽视的问题,她问:“你今年多大?” 段琴低着头,回答:“十四岁了。” “看着不像。”段渊说了一句,就抛给段琴一颗明珠,说道:“拿着照明吧,里面你看不见。” 第285章 段琴小心翼翼地捧着明珠,自父母死后,她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她心中感动不已,忍不住偷偷地看了段渊一眼,段渊身形修长挺拔,青衣如荷,长发泼墨,气质俊雅不显女气,他的脸隐在自己看不到的暗处,但几日的相处,她大概能想象出这人现在应当没有什么表情,她看得最多的,便是这人对自己的嫌弃,可他却没有恶言驱赶过自己。 段琴看着段渊的背影,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忽然开口问道:“段渊哥哥,你有家人吗?” “……”段渊猛地愣住,他心中翻涌,冷冷地看了一眼段琴,杀心渐起,这世上最没有资格问彼此这个问题的,亦是彼此。 他没有动手,心中的杀意歇了下去,他沉默地走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亲人了,那些人的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支离破碎,他原以为最爱自己的人也抛弃了自己,用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所有在意的美好捣毁,让其变得可笑可悲。 段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心惊胆战,时不时偷偷瞄一眼段渊,害怕段渊后悔带她来藏书阁。 他们走到内阁,段渊说:“你自己去找你要的东西吧,一个时辰后,我带你出去。” 说完也不等段琴回应,转身便到另外一处去了,来时他注意到这里有收藏着一些术法的玉简。 段琴的心微微放下,回头却已经看不到段渊的身影了,但她还是说道:“段渊哥哥,刚刚,对不起。” “……”没有回应。 段渊已经来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书柜前,眼前是一片漂浮的玉简,她举起明珠,粗略扫视了一眼,找到了一个写着类似灵阵阵名的玉简,这里果然有灵阵的典籍。 他看过的灵阵能迅速地理解并复原,但到底还是需要看得更多一些才能更准确地复原一个陌生的灵阵,在赫兰城所见的献祭主阵他认为自己无法复原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看到的太少,自己所复原的未知部分太大,他凭靠那一角所能复原的灵阵的类型就变得多了。 段家收藏的灵阵很多类型并不足以为奇,这些灵阵绝大部分都有原版,但却都被更改过一些细节,有些变得残缺,有些多了一些细枝末节,让灵阵显得臃肿复杂,作用却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有一些的改动让灵阵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粗略地看过所有地灵阵之后,他有一瞬间认为这些灵阵是什么低境的灵阵师为练习而修改的练手作品,但残次品也没有必要收入一个势力的重地藏书阁,其中应该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他换了一个书柜,这里的灵阵要少很多,但总体而言,灵阵要更加的完整一些,却又显得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夺眼之处,这一柜子的灵阵在段渊眼里,同样不值得收藏。 段渊将玉简上的气息抹去,然后放回了书柜中,他不禁陷入沉思,难道是自己所受的教育太好,以至于让他看不上泛叶宫之外的灵阵? 但很快他就将这个念头抛却,他所学的所有灵阵的基础都是由外界的人所创,且他的启蒙老师是凌音,他看不上这些灵阵,大概只能说明他看过的稀奇古怪的灵阵太多,再看这些正经的灵阵反而觉得逊色了。 段家灵阵师到底太少,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将所有的收藏全部看完了,但段渊觉得最重要的肯定没有放在这种显眼的地方,至少他在段家训练场看到的灵阵就有很多并没有被收纳在这里。 要么有别的收藏点,要么,那些灵阵没有被收纳进藏书阁,但段家连那些残次品都收纳了,没有道理不在意那些更为精妙的灵阵。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起了当时他在训练场上所听到的巡逻弟子的交谈,他依稀记得,他们训练场的灵阵是由另一个灵阵师所布,而那个灵阵师并不是段家的人,且当时也不在段家,所以灵阵失控他们才无能为力。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来这里的算盘就打空了,他可能没办法在这里得到任何与献祭灵阵有关的任何信息。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既然这里的藏书没有了意义,段渊也懒得多待,找到了段琴,看到她拿着两卷玉简,犹豫不决,感觉到段渊回来,她回头看向他,因为之前的话,现在她面对段渊还有些局促不安,直到段渊开口问:“没选好?” 段琴点点头,说道:“我是火灵根,眼下这两卷都挺适合我修炼,但我不知道选哪一卷才好。” 段渊只是简单地扫了她手中的玉简一眼,说道:“你拿到的第二卷。” 段琴一愣,迟疑了片刻,决定听段渊的,将一卷放了回去,她说:“那我选好了。” “嗯。”段渊转身说道:“带走吧,我不会再带你进来了。” 段琴照做,将玉简放在了怀里,追了上去,但离开的时候,段渊没有带着段琴从正门走,而是用传送阵直接出去的,段琴有些发愣,下一秒她握着的明珠便被段渊拿走了,光亮消失了,她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来时还能看到的星点庭灯,此时也都熄灭了。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寂静之中,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惶恐地想要靠近段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碰到了段渊地衣料,才感到一丝的安全感,她忍不住抓住段渊的袖子,问道:“段渊哥哥,为什么这么黑啊。” 第286章 段渊沉默了很久,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道:“我们在一个大型灵阵之中,除我们之外,修士全部离开了。” 那一瞬间,夜风袭来,冷汗瞬间落了下来,段琴并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出事了。 但下一刻,金色的灵光照亮了她的双眸,段琴惊艳地看着这流动的灵光,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灵力,纯粹得像光一样,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也不刺眼,随后,她听到段渊说道:“灵阵还没有启动,必须得出城了。” 段琴在那一瞬间恐惧地抓住段渊的手,她感觉自己要被抛弃了,段渊不会带她离开,她惶恐胆怯地开口请求道:“哥哥,你要走了吗?” “……”段渊忍不住歪头看她,他很清楚这个孩子和自己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不该与他有太多的牵扯,但在那一瞬间,他还是有些不忍,心中腾起莫名的情绪,他倏然开口问道:“要和我一起走吗?”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带走一个仇人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当年放过她是一次错误,他想要的是对方痛苦,如今自己又要带她离开痛苦的地方,但言出无悔。 段琴心中狂喜,她按捺住兴奋的情绪,郑重地回答:“好!” 只一瞬间,他们便出现在了城墙边,段琴惊奇不已,但抬头看,却发现段渊一脸严肃,她问道:“怎么了?” 段渊伸手按在了城墙上,沉吟片刻,道:“城墙被布下灵阵,我们出不去。” 慌乱一瞬间爬上段琴的脸,她无措道:“是段家的人做的吗?他们全部走了,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 段渊并不清楚,他们现在没办法离开,这个封城大阵自己一时不可能破解,他只能想办法保证今晚的安全,一夜之间所有人撤离必然有什么阴谋,他现在唯一的猜测便是段家参与的献祭并没有因失败而罢休。 他们到底在祭什么?将整座封起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赫兰城失败,所以要在淮丽城再重新献祭一次吗? 这一次的范围有多大?主阵又在哪? 这一切只是猜测,但段渊却不敢掉以轻心,以防万一,他带着段琴找到居民最少的一处集市,这里是城中人集中贸易的地方,并没有太多人在此居住,夜幕降临前,商贩都会回到自己的家中歇息,所以到了夜晚,这里寂静无人,最近的居民区也有四五条街之远。 他祭出屠生玉,布下灵阵,让段琴守在其中,并叮嘱道:“不要离开这里,我去查看城中情况。” “不能带上我吗?”段琴有些不安,她怕段渊一去不返,这里只她一个人,怕自己遇到危险无人相救,段家人一夜间从城中消失殆尽便给了她极度惶恐的讯息,她不想离开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 段渊没有回答,径直走了,似乎在告诉她,若想活命,就留在阵中,若是不听话,死了他也不会在意,段琴无助地抱住自己,原地坐下,今日天气该是炎热的,但是她却 感觉遍体生寒,这种感觉从日落之后便一直伴随着她,她却天真地以为是今日有夜风降暑。 段渊猜测最有可能成为主阵的地方,就是人撤空了的段家,而这里也绝对是全城灵物堆积最多的地方,足以支撑献祭大阵所需要的消耗。 他靠近段家边缘最高处,随手布下一个灵阵,不出意外,灵阵被吞噬了,这证明他布下的灵阵之下,有一个更大的灵阵,而这个灵阵的规模之大,即使是站在能一览整个段家位置,也依旧看不到全貌。 这一个灵阵要比在赫兰城花楼的阵要大得多,如果他猜测无疑,这一次的献祭,是以整个淮丽城人为代价。 他抬头看,终于察觉到这令人压抑的黑之中,隐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黑暗之中,殷红近墨的流影遵循着大阵的轨迹,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倾泻而下,攫取城中所有的生命。 段渊无力救助任何人,连他自己也是被献祭的其中之一。 他没有离开段家,而是深入其中,不停了以灵阵试探,慢慢地找到了这个还未启动地灵阵的正中心,那是处他从未造访过的会客厅,但四处被符箓所封,来此处的道路也被植株遮掩以改道,他随手撕下符箓,走了进去,白绫飘扬,阴森恐怖的气息从会客厅蔓延出来。 这里的布置像极了灵堂,白绫无风自起,这世上没有什么鬼怪,段渊毫不客气地踏入灵堂,入目的是一具棺木,棺盖半开,灵台上摆着的牌位没有刻字,香烛已经烧尽。 异香传来,他闻着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他走近棺木,探身看到了棺中之人,心中一震,这人他是见过,且就在不久之前,赫兰城花楼,本该与整座花楼一道粉身碎骨的人,而这香就是他最初闻到便察觉异样,后知后觉明白是用来遮掩尸臭的味道。 而这人,便是让他觉得怪异的少女,花楼的妈妈,萍幽。 她为什么会在这?段家人是什么时候将她带回来的?姜林没发现?还是他默许? 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献祭大阵,莫非是为了她?为了复活她吗?用一城之人的命? 正在段渊琢磨之际,少女好似拥有了呼吸,胸`前起伏了起来,下一瞬,她睁开了双眸,却双眼无白,如墨中点血。 第146章 这少女已然不再是一个人类了,但要将她归纳在哪个范畴,段渊却有些犯愁。 第287章 萍幽虽然醒了,也好似有了呼吸一般,灵气从她的口鼻进出,但她身上确实是没有属于活人的气息,段渊也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危险,所以他并没有避开。 萍幽此番并没有意识,表情木讷,没有半点在花楼看到的那般灵动,他看不出萍幽哪里腐败溃烂,需要用这么浓郁呛人的香味去掩盖。 而也在这时,天上坠下一道暗红色的灵光,将整个灵堂笼罩其中,段渊心中一惊,猜疑献祭是不是已经开始了。 他走出灵堂,看到天空之上当真降下一个巨大的灵阵,红色的灵光如黏稠的血液向下滴落,与他第一次见到的不同,灵阵要更繁复,甚至无序,而不知是因为他站在阵中心,他看不到灵阵的全貌,那几乎与黑夜相融的血色延绵千里,像一张巨网,将整片天空兜住了。 段渊心下不安宁,他跳上房顶,整个人完全暴露在了灵阵之下,红色灵光几乎遮掩了视线,他这才注意到笼罩灵堂的红光是什么,天上的灵阵正中心缺了一块,正好是他们所在的位置,灵光如瀑布宣泄而下,就像从他处取来的祭品通过天空之网运输到此处。 然后……段渊御剑飞到半空中,看到了灵堂之下的灵阵,这个灵阵倒是简单了很多,也小了很多,只将将灵堂大小,而这灵阵与自己苦苦无法复原的主阵有几分相似。 这应当就是改良之后的献祭阵法,但他仔细观察了许久,依旧无法探寻到这个主阵的规律,不知其平衡在哪,灵阵得以成型的跟脚在哪。 脑海空茫茫的,那个关键点依旧没有想通,如今看来,如果他不弄明白这个灵阵献祭为的到底是什么,那么他就永远无法正确复原。 自己所在的位置是灵阵收获能量的终点,这也意味着天上的灵阵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威胁,他回到灵堂内,准备好随时逃跑的后路,便安静地看着少女从棺木中坐起来,然后肢体僵硬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段渊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词:“僵尸。”这实在是太符合眼下看到的少女的情况了。 少女皮肤青白,却因为这天幕垂下的血光而让人产生她有几分血气的错觉,而那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进少女的皮肤。 段渊看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少女僵硬的肢体变得柔软,双眸中黑色与血色相融收缩,最终形成瞳孔,眼白重新回到了眼中,异香越发的浓郁,已经到了熏眼睛的程度了。 少女灵活地眨了眨眼,然后抬起双手揉了揉脸颊,最后慨叹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丝娇俏的弧度,随即她拎着裙子转了一圈,目光扫到坐在角落的段渊,一下顿住。 段渊与她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先说话。 许久的沉默过后,萍幽抬手向段渊小弧度地招了招手,开口道:“公子,好巧呀,又见面啦。” 段渊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在萍幽疑惑的目光中,开始念念有词,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向段渊挪近,便说道:“公子,小女子瞧你也不像是佛家中人,怎么见了我,竟开始念经了?” “……”段渊睁开一只眼,看向萍幽,嘴上的念叨停了下来,他眼中无喜无悲,神情淡淡,看着萍幽走近,香味越发地让人难以忍受,他说道:“我初次见你,竟不知你是何物。” “哦?”萍幽伸出青葱玉手,就要点上段渊的手背,说道:“要不要公子近身瞧瞧。” 段渊双眼都睁开了,他说道:“正有此意。” 萍幽面上一喜,身体前倾,眼看着就要倒入段渊的怀里,却感身后灵力骤变,她倾倒的身体倏然停下,随即被什么东西向后猛地扯了一把。 “啊!”少女惊呼一声,回头看去,是一双金色的大手,那双手一只将她的头发粗鲁地攥着,另一只将她的身体握着,她动弹不得,却也不惶恐,还带着笑,问段渊:“公子,这是做什么呢?” 段渊打量了她一会,十指交握,攥着少女头发的手握住了她的头,现在少女的整个身体都被握拳头里,段渊又在她脚下布下灵阵,看到灵阵并没有被吞噬,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到少女面前,语气疑惑:“你是什么东西呢?尸傀?还是鬼怪?你不是死了吗?人真的能复活了吗?” 萍幽被控制得浑身难受,皱着眉,却依然在笑,她问:“公子,这是什么术法呢?小女子都动不了了。” “普通的灵术啊。”段渊松开自己的双手,但巨手却没有丝毫的松懈,他说道:“怕你是什么我控制不了的东西,念了一段经。”不过他不是佛家的人,念着没什么用,也不知道自己念的是哪段经,就求一个心理安慰一样。 死尸复活实在是他此生头一回遇见。 他在灵堂内走了一圈,看待了一把木剑,他拿起来端详了片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目光又落在了无字的灵碑上,他拿起来,问道:“你和段家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他们要为你设置灵堂?灵碑却又不刻你的名字。” 萍幽看不到段渊,听到他的话,嘻嘻笑了两声,道:“小女子没有死呀,怎么能为我刻名字呢?” “没有死?”段渊诧异,他可以很确定,当时萍幽躺在棺木里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气息的,即使是现在,她也没有一个活人该有的样子,他走到萍幽面前,仔细打量着她,她的口鼻吐纳的灵力带着死气,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息,段渊从未感受到过,毕竟没有人死了还能这般站在活人面前,如常的呼吸,交谈,有所感知,灵活得像个活人,但他就是知道这是死人的气息。 第288章 “另外两个问题呢?”段渊说道:“你没死,段家为什么为你设灵堂?你们是什么关系?” 萍幽眯眼轻笑,眼尾上挑,像一只狐狸,她说:“哎呀,小女子当初和公子介绍时,好似忘了,萍幽是小女子的名,姓段,与他们是一家人呀。” “一家人?”段渊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对段家升起了诸多不满,嘀咕道:“真是爱无端生事。” “对呀对呀。”萍幽附和道:“段家与魔道泛叶宫比邻,行下的恶事可不比人家魔教少呢,又擅做出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来,可有趣啦。” “是吗?”段渊看她,听她的语气,似乎颇有些看不起段家做派的样子,他问:“那你呢?” “我呀……”萍幽低低地笑着,她总是在笑,好似自己完全被人钳制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她说:“我怎么知道呢?公子呀,你瞧过外头的灵阵没?看得出什么来吗?” 段渊看向外面,原本就一片死寂,献祭过后,他明白,这座城是真真切切地只剩一片死寂了,他有些感慨:“以一座城的人命来祭你,你也算罪大恶极了吧。” “真实冤枉呀。”萍幽叹息了一声,脸上终于不带笑了,她用眼角看向灵堂之外,幽幽说道:“公子呀,萍幽是个凡人,生来便无灵根,做不得仙人,却有一副罕见的体质,过火不焦,落水不沉,葬土三日气不绝,云霄而坠身不死,家父说我是个无魂之人,肉身不毁我便不灭,九幽带不走我,天道也管不着我。” “……”段渊心中震撼,听着萍幽的话:“族长在小女子二八之时,选我做了容器,将我炼做如今的模样,我不死不灭,永生长存。” 段渊皱眉:“什么容器?” “罪孽的容器。”萍幽眨了眨眼,她说:“天道管不着我,是因为祂不知道我,纵使我身承滔天的罪孽,祂也不会对我降下神罚,我便如此一直活着,活着,一百个春秋了吧……” 段渊觉得难以置信,他再问:“可这献祭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为何要做这种事加重你的罪孽?” “小女子快承受不住这罪孽了,肉身将要腐朽,我若是没了,他们的罪孽要放去哪里?”萍幽笑了笑,眼中却平淡无波,她说道:“公子是修士,该知道,法器坏了,要修一修吧。” 段渊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所以你这是……” “对啦,这是修缮小女子呢。” 段渊瞳孔微缩,终于明白了这个献祭灵阵的目的是什么 了,修缮,献祭,人器,他看向萍幽,道:“你被制成了人器?” “公子一身的人器,怎么见了我却这般惊叹呢。” 段渊感觉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他喃喃道:“活人器……这场献祭,是制人器。” “公子,你帮小女子一个忙吧。”萍幽柔声请求,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咒一般,让人不忍拒绝,但段渊耳边常常设着灵阵以防灵音入耳,他不受丝毫影响,但还是想听一听这个被制了人器的人的请求,他说:“什么忙?” 萍幽语气柔媚,说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说:“小女子已经受了百年的苦楚啦,也想他们自食苦果呢。” 她的眼中分明没有仇恨,神情也依旧无辜可爱,但那怨恨却不言而喻,被罪孽侵蚀百年,恶的本身不会外露分毫。 段渊没有立刻答应,少女难过地撇下嘴,说道:“小女子可以教你结印哦,听说过手印没有呀。” “……”段渊沉默。 “小女子可以让你离开这里,走得远远地再动手,不会波及你哦。”萍幽再开口。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帮你呢?” 萍幽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很快,她便意识到段渊并没有被她蛊惑,她惊讶了一瞬,便又说道:“公子,你被留在城中,不就意味着你也是被他们献祭给我的祭品吗?你不生气吗?” 段渊点点头,说:“生气啊。” 萍幽又说:“公子的身体应当很久都没办法报仇吧。” 段渊看着她,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萍幽似乎并不在意段渊会不会帮她,只是尽力地去劝说,段渊不行,还会有后来着,这世上不会只有段渊能见到她。 “你帮了我,便是帮了满城的凡人,是大功德一件呀,你不想要吗?” 段渊摇头:“不想要。” “哎呀,油盐不进呢。”萍幽叹息,她说道:“那怎么办呢?你出不了城,我也走不了,等他们回来了你一定要跑,我就告发你,你跑不过他们,因为你见了我,还知道了这么多,可不能放过你啊。” “原来你在设计我啊。”段渊忍不住好笑,却没有生气,他问:“你想我怎么帮你呢?” 萍幽双眼微亮,她说:“在灵碑上,刻上我的名字便好。” 段渊走到灵台,将灵碑拿起来,抬眼看向萍幽,道:“段萍幽之位?” “对。” 段渊拿起一旁的木剑,在灵碑之上刻下第一笔,说道:“你无魂无魄,就不该是此界之人,又成了活人器,承滔天罪孽,亿万雷劫都不一定能劈死你。” 萍幽却不在意,她说:“天道知晓我就好。” 段渊不再多说什么,一笔笔地刻着,在“位”字的最后一笔落成之前,他却停了下来,困住萍幽的巨手散去,一个新的灵阵出现在他的脚下,他说:“我得为自己保障生路。” 第289章 话落,灵阵大绽其华,段渊带着灵碑一道消失在了灵堂之内。 百里之外的山头,两道身影从空中落下,一个修长的身影稳稳着地,另一个小点的身影却是滚到了草丛里。 这两人正是段渊和段琴,段琴不明所以,她方才还好好地守在阵中,怎么眨眼就出现在这里了,她滚得晕头转向,城外要比城内亮得多,从草丛里爬出来后一眼便看到了段渊,她连忙爬起来,兴奋地呼喊道:“哥哥。” 可下一秒,她便看到段渊一手拿着一个牌子,另一手拿着木剑,定睛一看,那竟是一块牌位,她一瞬间噤声,看着段渊用木剑在牌位上划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天边雷声炸响,段琴被吓了一跳。 随后她看到段渊手中浮现了一个灵阵,紧接着他手中的牌位便消失不见了,又不多一会,一个玉简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天好似变了,雷声不断,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段琴觉得有异,却不敢开口询问,安静了一会,段渊回身看她,道:“我们该走了。” 段琴点点头,也不问要去哪里。 第147章 姜林说完后,将手中的话本翻了一页,说道:“大概就是这样,那个无魂之人有些蹊跷,但你也明白,天道只会写因果律,生魂死魄是全权扔给九幽冥界的,而九幽现在就只是个转世轮回的存在,天道也没办法去弄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没有魂魄。” 楚宁沉默了一下,大概也理解了,世界本就是赤霞与星辰共同维护,祂们各有所长,相互制衡,一个掌管存在,一个掌管规则,如今只有赤霞一个,又是以那种特殊的办法从星辰手中夺来的,而祂本就不具有掌管生命的能力,这种短板并不是存在时间长短便能弥补的,否则当年赤霞被封印,星辰也不会让世界都处于一种无序之中。 他没纠结天道所掌管的能力太单一这件事,要严谨来说,段渊的能力好似更加不能单独存在,如果没有规则约束,他的能力反而会让世界更加混乱。他问道:“那你说的赫兰城全城被屠又是怎么回事?当时你的人不在城中吗?” “我的人被杀了。”姜林摇了摇头,说道:“殷非被九渊弄成现在的样子后,泛叶宫便沉寂很久了,我想,是有人心思活络了起来。” 楚宁皱起了眉头,道:“赫兰城的人是被别的魔道的人所杀?全城的人都被杀了吗?” 姜林“嗯”了一声,然后瞥眼看楚宁,问道:“你觉得淮丽段家算不算魔道?” 楚宁点头,当年段渊便已经告诉他,堕魔并非魔道的标准,如今他也深以为然,而身在魔教的他,此时也不敢全然保证自己还是个正道中人。 姜林笑了起来,他说道:“那这样吧,楚宁,你现在要么去上清山找你自己,要么留在泛叶宫,我拨些人给你,你替我讨伐那些不聪明的小魔道,如何?” 楚宁并不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好去看的,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自己曾也接过为长老寻药的任务,因为身份的特殊,自己能出山门的机会很少,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去那么远的地方,不过,自己记忆中的这次远行,并没有遇到过段渊,那一世他分明不记得一切,为什么会与他错过? 他纠结了好一会,说道:“我两个都要。” “……”姜林看着他,眼神仿佛再说你想得挺美,但楚宁却说:“你在上清不是本来就有人吗?他是谁?我去替他。” 姜林想了想,然后神色有些微妙,没有回答,他低头继续看手中的话本,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是殷非的人,现在殷非不能理事,我也不想用他,弃子罢了。” 楚宁心念一动:“与我有关的人?既是弃子,我替他不是更好?” 姜林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珠子微动,似乎在思考什么,楚宁从百宝袋里拿出白袍穿上,说道:“你不需要顾及我对上清的看法,我对师门情谊没你想的那么深厚。” “哦?”姜林倒是有些诧异,他说道:“我记得你不是在上清长大的吗?这都养不熟你,难道你也和九渊一样是个白眼狼呢?” 楚宁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确自小在上清长大,但在被子虚收做弟子之前,他从来都是上清边缘的存在,杂役都比他要过得好些,自己要干的活多,能得到的食物却少,每天累死累活,入道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留在上清山,出去讨饭说不定都比现在轻松,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他无意见到了别门别派的弟子相斗,他才迟迟开窍。 而后成了子虚的徒弟之后,虽然生活条件优渥了,诸多资源都触手可及,但他放弃了刀法之后,却没有立刻开始学习剑法,心法也是得从头再来,吃了不少苦头,这期间,他所谓的师父,并没有帮助他多少,后来明白真相后再回忆起那一切,也意识到子虚是想将他养废的,原本心怀的感激之情也烟消云散了。 姜林思索片刻,道:“你想去上清的话,不如先去外头做出一些名声出来,我再让我的人引荐你,你觉得如何?” “好。”楚宁一口答应了。 随后姜林抽空给他准备了一份名单,皆是如今有所规模的魔道门派,惩恶扬善是最容易建立声望的,但姜林又要求楚宁降者不杀,毕竟泛叶宫太多只臣服于殷非的魔修,他需要一些听自己话的人。 第290章 楚宁有些不赞成,虽然他和魔修的人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他还是不耻魔修的品行,他说道:“我觉得这些魔修很可能口头上答应投诚,转头就会把我与泛叶宫勾结的事散播出去。” 姜林说:“那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发誓好了,或者我叫人给你刻几个灵阵玉符,把他们直接送到我这儿来,我来调教。” “……” 姜林看他没说话,就当他默认了,然后开始着手找人画阵刻符,还念叨着早知道如此当初和九渊没有撕破脸时,让他多画点,反正是随手拈来的事。 楚宁真正离开泛叶宫的时候,是半月之后了,他顺路去看了一眼赫兰城,城中石路之间长出了新草,无人踩踏,便长得肆意了,空城是肉眼可将的萧条,死寂一片,虫鸣鸟叫声都好似空荡了许多,他走到城主府前,大门上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深褐色。 推门而入,尘土飞扬,不过一个月,建筑便已经没有了人气,开始腐朽死去。 府中院子种植着的观景植物全部枯萎,连府外探进来的枝条都枯死了一节,至今还没有新的植物长出来,毫无生机可言,与府外的盎然形成鲜明的对比,府中没有明显的打砸痕迹,想来是用了什么术法夺取了这里所有的生命。 赫兰城城主是一城之主,当初姜林推测那次的献祭与淮丽段家有关系时,自然而然也怀疑到了赫兰城主身上,但与姜林寻求庇护的就是他,特意关注了他,后来还将他的儿子带走,但他醒后却没有再见过他,姜林也没有提起他来,想来他也还是死在了这次劫难中。 这里的尸体早就被处理了,但是一些他们的物品却原封未动,姜林随口说过他没有叫人看过城主府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勾结别的魔教的事,大概也是觉得人都死了,他们的真相也就无所谓了,至于是哪一个魔教也不重要了,他都要去搞。 但他还是想知道做这件事的势力到底是哪一个,他们为什么要屠杀赫兰城最后的凡人,难道他们不怕天谴吗?还是他们有和段家一样的可以逃避罪孽的方式?他们是否制作出了别的什么人器? 从得知段渊第二次经历献祭开始,他心里就有些不安, 他最初想要隐瞒的东西段渊是不是已经完全知道了?以他对灵阵的天赋,这种看过第二次的灵阵他是否可以完全复原了?这一世他是否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还能做什么?如果找到献祭灵阵创始的源头,是否能找到破解之法…… 他来到城主府的书房,简单的视察了一番房中所有能看到的文书,显然,能被堂而皇之放在外面的,都不是秘密,唯一让他觉得有点意外的,是来自雨霖门的一封书信,信件消失了,但是信封倒还在。 城主的幼子是个修士,他还未见过,想来就是拜入了雨霖门,不知道他在此之前是否回来过,若是他回来过,那自己应当不会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他想了想,这幼子应当不会只与他的父亲互通书信,他是苏恭的弟弟,想来苏恭的书房内,也该有他的回信。 找到苏恭的书房,如愿找到了他与自己兄弟间的来往书信,这些书信被苏恭特意放在了一类,想来是格外重视自己的这个弟弟的,他随意翻看了几封,多的是问候关怀的话语,再是一些他的所见所闻,是普通的家书,并无特例,他没有一一去看,觉得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后,便将翻出的书信放回去,却意外发现一封不一样的。 他拿来一看,封信正中写着:吾弟苏敬亲启。 楚宁微怔,苏敬?他迅速将自己记忆里的一个人翻了出来,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苏敬极有可能是他见之厌烦,轻浮至极,初见段渊便撩拨他的那个阿敬。 他拆了信,当真看到了苏恭对苏敬的称呼为阿敬。 他们是兄弟?这封信似乎是很久以前想要寄出最后却没有寄出去的,里面写满了苏恭对修行的向往,以及自己在城中的见闻,写到有修士想进城贸易,却又因魔教而退却,赫兰城是凡人的城池,修士想到此处贸易着实让人猜不透,想请教修士这番作为有什么深意,凡人当中可有修士也能看得上的东西?自己若是请他们教自己入道可有希望。 这一句的最后一个字跟着一个大大的墨点,似乎是写信的人短暂的出神,让笔上的墨落在了上面。 他还真是执着于此,楚宁边看边想着,也许修士和凡人确实不该有太多的接触,以免凡人心生不该有的妄想,特别是苏恭苏敬这一对兄弟,最容易让人产生心理落差,误入歧途, 而书信中写到的想要进城贸易的修士,会不会就是将灵物放入城中的人?可时间过去太久,他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不由地有些失望。 他走出城主府,望着空荡荡的街道,一月过去,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他更不可能从这偌大的城池里找到什么痕迹。 虽然姜林说自己不可能找得到段渊,但此时他还是有些不甘心,自己与他的联系如此紧密,他如何能够完全断绝消息? 魔教遍布天南地北,除了中原地区少一些,他可以一边讨伐那些魔教,一边去找段渊,段渊这一世没去过中原,中原的魔教可以放在最后。 楚宁看了看天色,准备离开赫兰城,淮丽城已经被夷为平地,没有了过去查看的必要,他拿出姜林给他的名单,看到第一个魔教的名称和所在区域,便直接决定先去那里。 第291章 他还未出城,途经已成一片废墟的花楼,却意外地看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的活人。 那人一头束起也几乎垂到了脚踝的长发,银冠缀明珠,在日光之中隐隐泛着白光,一身黑衣绣着星斗,他沉默地伫立在废墟前,与整个世界都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那人侧头望着他,无声无息,眉眼清冷,看他同周边草木并无区别。 楚宁觉得他有几分眼熟,思索自己是不是在何时何处见过他,而这时那人却向着他走来了,一股寒意席卷而来,楚宁立刻警惕了起来,却不想那人与他错身而过,并未搭理他。 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他连忙喊住那人,道:“等等,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那人果真停下,身体微侧看着他,无情无欲的模样,好似出尘的仙人,他的声音也如他的气质一般清冷,他回问:“你又是何人?为何在此?” 楚宁微愣,说道:“我叫楚……”他话说一半生生顿住,冷汗一瞬间便下来了,意识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他为什么会下意识要回答。 这番倏然停下,那人眼神反而有了些变化,寒意散去,春暖花开一般态度也柔和了起来,竟先开口自我介绍道:“在下谢千机,不知阁下名讳?” “谢千机?!”楚宁大惊失色,他并没有亲眼见过谢千机本人,但从段渊言语形容中,他绝不是这般淡然出尘的模样!反而像个疯癫之人。 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第148章 自称谢千机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一丝疑惑,他问:“你知道我?” 楚宁摇头,他只在段渊那里听说过这个人而已,不敢保证段渊对这人有没有偏见,转叙时有没有添油加醋,他说道:“我叫楚……安,听说这里出了一件匪夷所思的屠城事件,特意来看看,不知阁下又是来做什么的?” 谢千机看了看他,似乎注意到了他自报姓名时不自然的停顿,但他没有在意,而是看向废墟处,回答道:“我来这里找一个人,多年来,我一直没有机会接近他,如今再次感受到他的位置,可不想,还是来迟了一步。” 楚宁心中忍不住猜测这人找的会不会就是段渊,他不知谢千机和段渊的渊源是何时起的,自己虽不是时时与看着段渊的,但如果他遇到什么人,姜林一般都会告知他,而这人也说了,自己过去没有机会接近他,想来现在的段渊是不认识他的。 他试探地问道:“你要找的人是谁呢?这里曾经历一次魔修的屠杀,你要找的人……” “他还活着。”谢千机面无表情,语气淡然笃定,却没有说那人到底是谁。 楚宁也不好再问,他说:“若那人还活着,除非他是后来回过一次赫兰城,那么他确实已经离开这里至少一个月了,你现在才到这里,是晚了些。” 谢千机愣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失落了起来,他说:“这个世界好大,从我感受他的存在开始,便向着这边赶来了,但好像还是太慢了。” “……”楚宁感觉这些话有些奇怪,虽然这里地理较偏,但如果真的急着找到某个人,总有办法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怎么也不会落后一个月之久,他问:“那人你现在找不到了吗?” “他藏起来了,我找不到了。”谢千机说着徒手捏出一张符箓,他递了一张给楚宁,轻声道:“你观你与我有缘,这张符箓算我与你结一个善缘,还望收下。” 楚宁看着这张符箓,迟疑了片刻,接了过来,他客气道:“不知道友年岁,斗胆称一声谢兄,我与谢兄今日于这空城相遇,确实有些缘分,不如谢兄告知我你要找的人姓名,我此番游行,也好替你留意一二。” 谢千机眼睛微亮,但随后他便皱起了眉头,垂眸沉思了起来,好半晌,他才失落地说道:“抱歉,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不甘于寂寞,定然会出没在人多的地方,你如果有缘见到他,定然会发现他与众不同。” “……”楚宁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但他觉得谢千机要找的人只是对他而言与众不同,自己不一定会一眼看出来,不过他没有打算再问有关于那个人的信息,而是问:“这张符箓,有什么作用吗?” 谢千机伸出手点在符箓上,符箓散发出淡淡的关泽,他说道:“于领悟法术有益,你随身携带,必有精进。” 楚宁没有在赫兰城逗留太久,与谢千机道别之后便匆匆离开了,但是谢千机却迟迟没有离开,天黑之后,他来到了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淮丽城,他站在半空中,俯瞰着焦黑的地面,整座城池被天雷辟得只剩焦土,不知几时,这里才会恢复生机。 这里也有他的气息,他的气息只会在白日消散,故而一个月之后,谢千机依旧能够感受得到他曾经来过。 他为什么不来找自己?谢千机想不通,随后他看向泛叶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暗色,随后感到有一股力量靠近,他安静地等待着。 一阵风吹来浮云,遮去了上空的白日,温度骤降,谢千机展开无数张符箓,将自己团团围住,暗金色的灵光几乎是下一瞬就打在了他以符箓制成的护盾上,护盾安然无恙,谢千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姜林现出身形,眼中含笑:“好久不见,你叫什么?” 谢千机说:“谢千机。” 第292章 姜林倚在一朵红云上,嗤笑着看他,道:“你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谢千机微微颔首,神色淡淡,语气也波澜不惊:“我知道你在等我,自投罗网的事我不会做,一来,你算不上是他,我没必要亲自来见你,二来,我怕他感受到我的存在,你也没有能力压制他。” 姜林眯了眯眼:“你倒在意他,可惜,重要的存在只有一个,以后不会是你了。” “是那个时间之外的人吗?”谢千机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微微笑了笑,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古怪的很,这应当与你有关,你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你希望我找到他,又不希望我找到他,是不是?” 姜林没有说话,他们彼此对立,没有谁放下警惕,许久,谢千机又说:“你被污染了,你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后果并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前车之鉴,你以为我是你?”姜林来到谢千机面前,徒手撕下他的符箓,但护盾并未受到丝毫的影响,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符箓,然后说道:“因果律,你在试图掌握这个规则吗?你在等我离开,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找他吗?” 谢千机沉默了一下,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你可以猜猜,或者等等。”姜林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他说道:“当然你现在什么也改变不了,除非你能在楚宁之前找到他,如果你能将他认出来的话。” 谢千机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说道:“那一件事是我的错,他只是受我的指使罢了。” “……”姜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思索了许久却还是没想到什么,紧接着谢千机感受到一抹轻微的力量落在了眼前的红色之人的身上,随后那人周身的气势全然变化,那一瞬间他便明白,祂来了。 姜林神情肃穆冷漠,祂捏碎手中的符 箓,说道:“吾不接受你的悔过,吾写下的因果判你二者皆有罪业,吾的宽恕亦不可更改此律,星辰,你即入世间,就该明白。” 谢千机静默了一瞬,摇了摇头,道:“我明白,但我要提醒你,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他当初能将不该那时出现的东西提前引诱出来,就会造成第二次大变化,以你写下的因果去惩戒他,效果甚微,届时,你要学我以情感去裹挟他吗?” 姜林冷声道:“吾不会像你那样被他蛊惑。” 谢千机依旧淡然,他说:“但是你在此世的存在被污染了,你正在改变,你落得与我相同下场不过是时间问题。” “吾在永夜之中看得比你明白,吾比你更清除他的根本,你且看着吧。”姜林一挥手,雷霆自他指尖刺向谢千机的护盾,霎时间符箓化作齑粉,谢千机的身体也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姜林微怔,随后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焦土,叹了一口气,他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没有深究,随即准备打道回府,来时匆匆,回时寂然,他此刻竟觉得有些落寞,自言自语道:“好像变得严重了,我居然在思念……” 楚宁踏入自己目标的势力范围,先寻了一户人家借住,打算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打听打听这里的情况,他敲响一户农家的门,里面有人,但却没有人为他开门,他等了一会,又敲了敲,仔细感受了一下里面的气息,似乎没有人打算来开门,他不打算死磕这一家,转身离开了。 他走了三天才来到这里,这边位靠西方,离段渊的黎号族很近,但这里曾经是没有什么魔教,他们似乎是在黎号灭族之后才进入这里立稳跟脚,不过十几年的时间,他们的势力还未得到发展,不知怎么就入了姜林的眼,竟也被写进了名录里。 一连敲了几户人家,无一例外,没有人敢开门,现在才日近西山,正常人家劳作甚至还没有回来,但这里的人家却门户紧闭,即使自己解释来意也无人敢开门。 他走到这些人家的田地里去,那些田地竟然长出了荒草,谷麦残次不齐,若是这般下去,今年便无收成。 楚宁没有再做什么,只能决定进城里去,这附近的城池太小,竟然连象样的店家都没有,一家茶楼的伙计见到楚宁,一眼便瞧出了他是外城人,立刻拘谨了起来,眼神都不敢多给一个,声音也低低的,若是凡人只能凑近了才能听到。 “这里可真安静哪。”楚宁将钱银放在桌子上,招来店中唯一的伙计,问道:“我听闻这里有魔修结伙自立了宗派,可是真的?” 那伙计不敢拿桌上的钱,左右瞧了瞧,连忙点头,却不说话,楚宁仔细打量着他,面色蜡黄,身上萦绕着魔气,但体内却没有灵力,心中了然,他拍了拍伙计的肩膀,一把骨头,咯手得很,魔气散去,他又问:“那他们在此处,做了些什么?” 伙计张了张嘴,说道:“要……” 可还未说更多,魔气突然不知从何处扑了出来。 第149章 楚宁徒手一抓,将那魔气捏在了手中,然后用水将其困住,很快便感觉这魔气有一些异样,仿佛一条有声音的脉搏。 楚宁静声倾听了一会儿,确实听出了其中的旋律。 嘟!嘟!嘟嘟! 他想,这的魔修或许是擅长音律的,且这声音影响着全城以及郊外的人。 第293章 这伙计一说话,魔气就扑了上来,但自己说话却没有任何的影响,他心想这魔气莫不是欺软怕硬?于是又试探性的开了口:“他们要做什么?你不必害怕,直接说吧。” 那魔气果然没有出现。 那伙计额头上的冷汗滴落了下来,惶恐不安,浑身颤唞,双腿几乎无法站稳,哭丧着一张脸直摇头,死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声音来。 楚宁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说话毫无问题,这魔修只会找上你们凡人?” 伙计连忙点头,楚宁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然你拿一些纸笔来,你将你知道的写与我看。” 那伙计露出一张苦脸,他做了一个写字的姿势,然后摆摆手,楚宁看出来了,他问:“你不会写字?” 伙计连忙点头。楚宁有些无奈,他又问:“那你们的掌柜或者账房先生呢?” 伙计摇头,楚宁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问:“我今日初到此地,想寻一处落脚的地儿,但我走了这么一圈,也没见着一家住店,眼看天要黑了,你可知哪里可以借宿?” 摆手。 “……”楚宁有些无奈了,他走到店外,对伙计说道:“你为准备些吃食,我出去瞧瞧。” 伙计有些无措,没点头也没摇头,拉下肩膀上的抹布,想去擦桌子,但犹犹豫豫,到底还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宁捏着那一缕魔气,思考着这个东西是怎么潜伏在凡人之中,他踏入这片地界,并没有感受到结界或者灵阵的存在,虽然他对灵阵不能像段渊那样敏锐,但是方才魔气扑出来时,若有灵阵必然能被察觉到的。 他尝试着松开那一缕魔气,那缕魔气仿佛认准了那个伙计,灵活地从他的手间窜了出去,向着茶楼冲去了,楚宁随手又将其抓了回来,心中也有了一个底,这东西,怕是种在凡人身上的,人的声能够使魔气更加的活跃。 不过这种魔气为什么要种在凡人身上呢?他们能得到什么? 现在要不要去那个魔教去看看? 楚宁思衬着,山边最后以缕阳光沉了下去,楚宁看向日落的地方,温度降了下去,一丝熟悉的气息从手中的魔气传来,他怔住,有些难以置信,仔细辨认了几回,确认了那道气息的主人,是段渊。 段渊和这个魔教的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这里离黎号族近,所以段渊在这一个月里来过这里? 他回到茶楼,小二只拿出来几碟看起来不怎么新鲜的小菜,见到楚宁回来,瑟缩了一下,楚宁没在意其他,问道:“在这一个月了里,你有没有见到除我之外的修士来过?比如……带着一个小女孩的男修士?常穿青衣,不吃东西。” 那伙计一愣,当真回忆了起来,半晌,他点头,表示确实见过,但他不敢说话,楚宁只能问:“那你知道还有什么人见过他?最好会写字的。” 伙计指了指对面,楚宁看过去,对面大门紧闭,但门外挂着一个衣字,想来是一家衣店,他想去问问,但一想到他之前在城外农家敲门,无人敢应,此时这里早早闭门谢客,自己再去敲,想来也不会给自己开门的,他看向茶楼的伙计,见他一脸焦虑,忽然意识到,若是按他们此时的情况,这茶楼也该打烊了。 他叹了一口气,这里怕是没有什么地方能给他歇脚的了。 没有留在茶楼里,他实习伙计把钱接过去,然后将伙计给他准备的小菜打包又买了一点酒带走了。 今夜无月,他坐在城墙上,护城河干了许久的样子,河床龟裂,但楚宁感受了一下这片地界的水气,并没干旱的迹象。 这座城没有城主,没有守卫,城门不闭,城墙也已经残损,形同虚设,这里的人茍延残喘着。 他吃完小菜,喝完酒,倚靠着墙面,拿出了一颗明珠照明,随后他把玩着那团魔气,段渊的气息很淡很淡,但他足够熟悉这种气息。 “造化弄人。”楚宁垂下眼帘,这几个字不再虚无缥缈,九天之上的神明真真切切地在愚弄他们,可他们却无力反抗。 纵使前世如何神似祂,他们都不是一样的,他只是一个人罢了。 …… 段渊并不会做饭,虽然他曾经好吃,但他从来没有因此而困惑过,如今他也不需要进食,食物几乎被他从脑袋里剔除了。 所以他常常忘记自己身边还跟着个需要吃饭的孩子。 估摸着段琴也没想过段渊完全忘了这回事,她们距离下一个村或城还有很远的距离,现在的他们不得不在野外过夜。 段琴因为过往经历,生存能力比段渊强上不是一星半点,她在小溪边生火,然后利索地将抓来的野鸡放血拔毛,这里没有条件,她将鸡洗干净便直接架在火上烤起来了。 这片天地除了这火光,再没有一丝一毫别的光芒,段琴感受不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段渊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不知在做什么,没有任何的声音,她的修为也不足以让她隔着这么远去感受另一个人的存在,恐惧渐渐在心中蔓延开来,心中砰砰直跳。 她频繁地向着段渊可能在的方向看,但什么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个小姑娘,又是荒郊野岭的,夜晚总是爱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害怕段渊扔下她一个人走了,烤鸡熟了她都没有心情去吃。 在内心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她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把,起身去找段渊。 第294章 “哥哥……”段琴走的小心翼翼,轻声呼喊着,不敢太大声惊到夜出的野兽,又怕太小声对方听不到。 段渊没有回应她,倒是不远处亮起了白光,段琴看到了白光中的段渊,心这才放下来,她走过去,心中还有些后怕:“哥哥,你为什么不到火堆那边去。” “我想睡觉。”段渊闭着眼睛,靠着一块石头上,头发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他语气困顿,好似真的想睡了,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段琴震惊不已,她一直觉得段渊是个很厉害的修士,应该是不需要睡觉的,没想到段渊是个另类,更令她震惊的是,段渊一个成年男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要睡觉啊。 他是想要她一个小姑娘守夜吗?他能放心一个小姑娘守夜?她现在根本做不到修士的打坐调息,她肯定会睡着的! 她蹲在段渊身边,小声地问:“哥哥,你是要我守夜吗?” “……”段渊皱了一下眉头,眼睛还是没有睁开,他似乎不理解段琴的意思,语气带着一丝疑惑,问道:“为什么要守夜?” 段琴沉默了,她们这一个月来,也有几次在野外过夜,但每次都是自己先睡,她现在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神色有些复杂,问:“哥哥,以前,你都没守过夜吗?” 段渊理所当然地说道:“没有,我比你更需要睡眠。” “……”段琴回到火堆旁,抱着腿,只愣愣地看着火堆,烤鸡滋滋冒着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哥哥,好像不太靠谱…… 啃完一只鸡 后,原本守在段渊身旁的明珠慢悠悠飘到了段琴身边,段琴望着那颗明亮的珠子,忍不住往段渊方向看去,那边漆黑一片,她怀疑段渊是嫌这明珠太亮影响睡眠。 她灭了火堆,然后准备去溪水里洗洗手,可她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一面屏障,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去路。 她顺着摸了摸,屏障很大,自己挪动时,明珠也跟着挪动,所以她周身几步远都能看得清楚。 段琴怀疑这是段渊设下的结界,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守夜了,想到这,她提着的心便房了下来,其实还是非常靠谱的。 随后她便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整个人飞扑出去摔倒在地,她被摔得七荤八素,一下爬不起来,她下意识回头看绊倒自己的东西是什么,结果在明珠白光的照映下,一双惨白没有血色的脚在光亮的边缘。 “啊啊啊!”一股寒气直冲脑门,她吓得尖叫起来,有死人在结界里! 她连滚带爬地跑向段渊的身边,惊魂不定地说道:“哥哥,有…有人!” 段渊双眼睁开了一条缝,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收了明珠,说道:“下次找到人住的地方,就长居在那吧。” 段琴以为段渊没有理解她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说:“哥哥,那边有个人……” “嗯……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已经不早了……”段渊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很显然他知道那里有什么。 段琴蜷缩在他的身边,紧闭着眼睛,耳边什么声音都么没有,渐渐她听到自己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跳,她睡不着,双眼闭着酸涩不已,最终她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盯着段渊。 她伸手,摸到了段渊的一片衣服,慢慢地拉了过来,她小声地问:“哥哥,那个人是你杀的吗?” 段渊没应声,她却认为这是默认,没有就此打住,又继续问:“他们是什么人?” “还有别人会来吗?” “我们要去哪里啊?” 段渊翻了一个身,从她手里把衣服抽了回来,无情地说道:“你的手有油。” “……” 第150章 次日天未亮,段琴就先于段渊醒了过来,段渊一般都要在太阳出来后,或者差不多的时间才会自然醒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猛地想起来昨天晚上看到的,她站在原地,天亮了还是有些害怕,手脚发凉,她蹲了下来,忍住不往那边去看,想等段渊醒来,却震惊地发现,段渊一只手上,好像有一些微不可察的黑色花纹,隐在皮肤下,诡谲危险。 她不做声响地挪了两步,回忆曾经段渊的手上有没有这种东西,但在未发现之前,她从未注意这个问题。 太阳升起来了,昨夜阴云密布,一丝星光都看不见,今早却是个大晴天。 段渊渐渐醒来,他阵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袖子滑落到手肘,段琴看到那些黑色的花纹几乎遍布着整条胳膊,她有些担忧:“哥哥,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段渊若无其事地垂下手,他揉了揉眉骨,说道:“收拾一下,准备上路。” 段琴跟着起来,想到这两天的行程,不由问道:“哥哥,我们这两天为什么不乘灵舟赶路啊,和我昨天晚上看到的人有关系吗?” “嗯。”段渊冠好发,他说:“你会开灵舟吗?” 灵舟需要灵力驱使,段琴的灵力根本不足以驱使灵舟赶路:“不会呀,我开的话,会掉下去吧。” 段渊面无表情:“那就继续走路吧。” “哥哥,他们是什么人啊。”段琴心中实在好奇,他们这两日的步行和对方有关,她却不知道对方是谁。 “魔道的人。” 段琴一愣,不再说话了。 他们离开淮丽城后,最先去了西部一个偏远的小地方,段渊似乎想在那里定居,但那个地方被一群魔修占领,自立为王,组成了一个不成气候的魔教,她以为段渊会出手解决那些魔修,但很意外,段渊什么都没有做,短暂地停留后,就带着她离开了,不过他们势单力薄,有心无力。 第295章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否则他们怎么会被人盯上。 段琴怕再次露宿荒野,白日没有喊累,一直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那只是一个小村庄,可以借宿,打听了最近的城池并不远之后,便安心地歇了一晚。 次日二人租了一辆牛车上路了,段渊昨夜似乎并没有睡好,路上一直没有精神,段琴凑过去,眼睛又扫了那只有黑色纹路的手一眼,黑纹消失了,只是他的指甲根处有一丝淡淡的黑线,像是抓过什么脏东西,却没有洗干净一样。 感受到了段琴的视线,段渊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瞥了她一眼,然后握住拳头,道:“在看什么?” 段琴看着他,欲言又止,段渊轻哼了一声,道:“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好。” 他们日后或许要相处很长的时间,总要相互了解的,直接说明白是最直接的办法。 段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手,道:“哥哥,你的手受伤了吗?那个黑色的花纹是什么?昨天我看到了好多,今天又不见了。” “嗯……”段渊看向自己的右手,黑色的纹路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并没有使用多少灵力,明明一切都在控制的范围之内,这毒却意外地被诱发了,所幸的是这一次的毒发并没有带给他多难耐的痛苦,但是歇下的格外缓慢。 他思考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情况告知段琴,转头看向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小姑娘,恍然之间,她好像从这张黑黄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样子,他心头一紧,扭头看向别处,道:“有机会再与你说吧。” 段琴瘪了瘪嘴,小声说道:“明明是你说的有话就问,怎么我问了又不回答了。” “……”段渊沉默了一瞬,道:“你就当我受伤了吧,很难恢复。” 段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声音都变得颤唞,她说道:“很难恢复?受了什么伤恢复不了?需要的伤药很难弄到吗?你这伤对你有什么影响?” 段渊蹙眉,想了想,他中的这毒,凶猛万分,几乎没有人能从这毒中活下来的,解药便也显得可有可无,除了该毒特制的解药,他想不出别的解毒之法,且这毒深入骨髓,就算他得到了解药,也不知能缓解如今的情况几分。 他说:“伤药或许在魔教才能拿到,影响,大抵是不能过度使用灵力吧。” 段琴怔住,她盯着段渊看了好半晌,低下了头,不知想了什么,忽然问道:“哥哥,你与魔道的人也有仇怨吗?” “有吧。”段渊看向车外,左手捏着右手的手指,他思索了片刻,说道:“我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我和你绝对不一样,不过这世道上,有几个人与魔道中人没有恩怨的呢。” “说得是。” 晌午十分,二人稍作休息,直到快日落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城池的影子,进城安顿好一切后,太阳便下山了,这座城有夜禁,戌时左右道上便没了行人,商贩也已经收摊打烊,段琴的房间的视野很广,她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人家灯火,枕着窗台,心中升起些期许,日后他们便会在这座城里定居下来,这算不算拥有了自己的家? 新家会是什么样的呢? 段琴怀着激动的心情一直睁眼到半夜,单纯得以为天一亮便可以搬进新家,却不想,次日,她早餐都吃好了,段渊竟然还没有醒。 想着他有旧伤,这几日的状态也不太好的样子,她不免担心了起来,提着特意打包的肉包子,敲响了段渊的房门,里面无人应答,却有东西落地的声音,段琴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怀疑是不是段渊掉下床了。 她敲了敲门,有些焦急:“哥哥,你没事吧?” 半晌,里面传来段渊的声音:“我没事。” 听不出什么问题,但却一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还是放不下心来,蹲在门口,又问:“哥哥,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要不要我给你找来大夫看看?” 不知道这座城有没有修士需要的伤药,不过段渊的伤似乎很麻烦,就算有应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聊胜于无,只要段渊一应,她就去找大夫。 “不用……”房里传来脚步声,但是却有些拖沓,声音的主人现在的状态似乎不算好,片刻,门打开了,段琴抬头看去,忙举着手中的包子,说道:“哥哥,要不要吃点?虽然修士可以很久不用吃东西,但你似乎太久没吃过了。” 段渊满脸疲惫,脸色苍白没有血气,他只披了一件外衣,赤着脚,似乎刚醒,他扫了一眼段琴手中的包子,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吃。” 段琴看着段渊的脸色,担忧不已,她问道:“哥哥,你真的不用叫大夫吗?你看起来很憔悴。” “是吗?”段渊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毒素已经完全褪去,但自己却还是丝毫提不起力来,头还昏昏沉沉的,然后他看向段琴,突然想起了今天的计划,但自己根本提不起精力去做,于是他将一袋钱递给段琴,说道:“买房子的事就交给你吧。” “……”段琴一脸懵,看着递到眼前的钱袋,后知后觉地明白段渊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啊?我来?”这是要她这个小孩去买房子?段渊这么心大?不怕她被骗吗? 段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钱袋从他的手中脱落,也不管段琴有没有接住,转身就回房了,门都没有关上,似乎他已经无心去顾这些。 第296章 段琴傻愣愣地望着段渊飘悠悠地走着,总觉得哪里都不对,段渊的身体绝对出了什么问题,肯定是旧伤复发了,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说没事的。 她捡起钱袋,没有立刻离开,捏了捏手中还热着的肉包子,心一横,走了进去,下一秒,她就看到段渊在她的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离床还有几步之遥,她脸色大变,连忙跑过去喊道:“哥哥啊!” 她扑到段渊地身旁,下意识地去拉他的右手查看,光洁无暇,什么黑色白色的纹路都没有,连指甲都恢复了正常,就是提问有些不正常,很凉,她对段渊的伤了解不多,不知道段渊的伤到底在哪,现在她只能想办法将段渊拖回床上去。 但段琴作为一个小孩,一个小女孩,本就与成年人体格相差巨大,纵使段渊再怎么瘦,她也实在是拖不动,更别说,她多年营养不良,有些肌无力…… 不得已,她只能跑出去找店家的人帮忙。 伙计将段 渊从地上拖到床上后,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伸手将手背贴在了段渊得额头上,段琴有些疑惑,想道谢便将他送出去,却不想那伙计转头便对段琴说道:“小姑娘,你家哥哥,这是风寒了吧,体温有些异常呢,快去请大夫,现在已经意识不清,晚点别把人烧坏了。” “……”段琴一愣,立刻道:“不可能。”哥哥是修士哎,修士怎么可能生病,而且哥哥还比一般的修士都厉害,更不可能生这种凡人的病。 伙计有些惊讶段琴如此笃定,忍不住皱眉劝道:“怎么不可能?就算不是风寒,也是病了无误,请个大夫也无可厚非,你若真的是他妹妹,就不要多说废话了,难道你能看病?” 段琴一噎,想了想,倒也没错,她问:“那你可知这城中有什么修士大夫?” 这回轮到伙计傻眼,他抓了抓头发:“你哥哥是修士?” “对啊,所以我绝对肯定不是风寒。”段琴说道,连她都不会得风寒了,哥哥怎么可能生这种小病。 伙计哦了一声,说:“有是有,不过那位大夫出诊费高,只收灵币,开方子也得你自己去找药材。” 段琴一摆手,道:“没事,我们有钱。” 伙计为她指了路,她同伙计吩咐了一声便火急火燎地找大夫去了,伙计守在门前,等着段琴回来,约莫一炷香之后,段琴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便回来了。 段琴带着女人进了房,说道:“大夫,快看看我哥哥,他是怎么了?” 那女人皱着眉看了昏迷的段渊一眼,眉头拧得更深,似乎觉得奇怪,然后将他的一只手拿了出来,两指按在了他的脉搏上,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咦”了一声,转头看向段琴:“姑娘,你家哥哥当真是修士。” 段琴点点头,有些疑惑,你都给他切过脉了,还看不出他是不是修士?这怕不是庸医吧,她问:“大夫,我哥哥怎么了吗?” 女人似乎有些不太确定,她又用灵力探了探段渊的身体状态,迟疑了片刻,说道:“你哥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他体质极差,脉象浮紧,低热无汗,方才探查他体内,有邪寒之气……” 段琴连忙点头,焦急万分,她问:“所以我哥哥到底怎么了?” 女人将段渊的手塞进被子里,眉头不展,她说:“是风寒,抓些辛温解表、祛寒宣肺的药熬煮服下,保暖避风,晚些就好了,日后多注意些。” “……”段琴呆住,看向女人,与她大眼瞪小眼,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失声道:“修士怎么可能风寒啊?” 女人也不相信,但她还是说道:“你先按照我的方子抓药去吧,好了便不多说,天黑之前若没有起色,你再来叫我便是。” 段琴迷迷瞪瞪地去抓药,直到店里的伙计都将药熬好了,她还是难以接受,堂堂修士,竟会生这种小病,简直是给修士丢脸,他似乎总是在打破她对修士的固有认知。 却没想到的更让她难受的是,段渊不肯喝药,还将她端去的药给打翻了。 这个时候,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哥哥,根本不能照顾她,她可能还要反过来照顾。 第151章 段琴从未想过,一个修士的体质再如何的差,还能差到什么程度,如今可算见到了,买房子的事暂时搁置,段渊的病来势汹汹,还不愿意吃药,但好歹还是有一点作为修士应有的身体素质,即使没有吃药,天黑后,段渊也好装了起来。 但段琴有些不放心,她又熬了一碗药,趁着段渊意识清醒,把药端了过去,说道:“哥哥,昏睡时药被你打翻了一碗,但你的身体太差,还是喝一点以免反复吧。” 段渊看了她手中黑糊糊的药汁一眼,皱了皱眉,想下床,却被段琴拦住,她一指段渊的脚,说道:“穿鞋,你病还没好全呢。” 段渊被推回床上坐下,然后汤药被递到他的面前,他沉默地抬手,却不是要接过来,下一秒,他的手一挥,段琴手疾眼快地护着汤药后退了一步,才没叫段渊碰潵,她一瞪眼,难以置信道:“哥哥,你干嘛?” 之前他是昏迷,碰潵汤药情有可原,可现在,他可清醒得很,想要将汤药弄潵的动作清晰明了,他是故意的,段琴皱着眉,觉得段渊这个动作实在太幼稚了,怀疑是不是脑子还不清醒,她问:“哥哥,你是不是不想喝药?” 第297章 段渊点头,很乖巧,很老实,把段琴一下给整懵了,她捧着汤药,愣愣地看着他,片刻,她像哄小孩一样对他说道:“乖嘛,喝了药就会好起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喝了药就不会难受了。” 段渊双手放在膝盖上,视线落在脚尖,仿佛没听到段琴的话,也可能是选择性无事,段琴有些头疼,她问:“是觉得药苦吗?我去给你买些糖来好不好?” 段渊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段琴无语,多大个人了,还怕苦,她将药放在小桌上,道:“那我出去找糖,你不要再光脚下地了哦。” 说着也没管段渊有没有听到,出门去了,于是她也没看到段渊后脚就下了地,端起汤药就往窗户外倒,然后捧着空碗重新坐到床边,段琴回来的时候,看到他手中的空碗,动作一滞,她有些不敢相信,问段渊:“你喝完了?” 段渊点头,然后段琴看了一眼他的鞋,说道:“你光脚下地了?” 这回段渊没有回答,他皱起了眉头,表现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他将碗放在床头的桌子前,一翻身躺下了。 “……”段琴走过去拿起药碗,发现里面本该沉淀的细微的药渣也没了,她稍一思索,便意识到了什么,她问段渊:“哥哥,你是不是把药倒了啊?” “……” 段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没见过有谁能把药喝得这么干净的,偷偷倒药这事我小的时候就玩剩下了。” “……” 段琴盯着段渊的后背,他的长发从床上垂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她好像看到了白发,她蹲下将头发捞起来放回了床上,然后坐在了床边,说道:“哥哥,你以前生病也会这样吗?” 段渊翻身看向段琴,眼神还有几分茫然,片刻,他说道:“我没生过病,也从来没有倒掉过什么食物,我受伤吃不了东西,以后也不用给我准备食物了。” 他的声音和段琴初见他时没有半分区别,段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终于发现了问题,心中还有些疑惑,问:“哥哥,你的声音为什么一点没有因为生病而影响呢?” 这回段渊没有开口,声音还是自然的发了出来,他说:“嗯,是拟音。” 段琴懵住,好半晌,她垂下眼帘,说道:“那哥哥你好好休息,明天如果你痊愈了,我们一起去看房子吧,我是个小孩,很多事不让我做主。”// 段琴离开后,段渊把被子拉起来蒙住了脑袋,他自小身体就好,从不挑食,唯一的所谓生病是他吃错了东西食物中毒,风寒还是长这么大头一遭,他不记得自己有吹风受凉,段琴的身体都没有问题,自己却先倒下了,实在好笑得很。 多少修士修仙脱胎换骨,锻骨修身,病疾不染,才好活得更长更久,自己怎么好像反着来了,到如今,修仙对他而言唯一的好处好像都没有了。 头重脚轻,呼出的气都是烫的,脑袋阵阵涨痛,昏昏沉沉的,这是以往他受多重的伤都从未感受过的,风寒几乎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他接触到的修士要比凡人多得多,从来不知道凡人的病,放在修士身上也让人觉得不爽快。 心口附近也在微微刺痛,这些天来,这种微弱却难以忽略的痛感从未消散,早在他生病之前就开始了,他手按在胸口,那里的皮肤仿佛已经痛麻了,他感觉自己摸到的皮肤都不是自己的。 似乎从发现那几个魔修跟着他们开始,这种痛感就开始了,他杀了那些魔修,自己也没有好一些,他仔细回忆与那些魔修接触过的每一个细节,那些魔修的术法虽然是自己未曾接触过的音修,但自己常常屏蔽着灵音,他们很难以先机取胜,声音也自然而然地落了下风,更没有什么机会能被他们设下术法。 难道自己的不适其实和他们并没有关系?是自己使用灵力过度的后遗症? 之前透支灵力时并没有这样的情况,是恶化了吗?生病也是其中的副作用之一吗? 能够避免吗?以后会变得更遭吗? 夜深时,段渊满身大汗地从睡梦中醒来,他分明是热醒,但一见风,骨子里的寒意便争相恐后地冒出来,他想躺回去,却又嫌自己一身的汗。 他缓了一会,感觉身上的汗都被吹干了,便下了床,只披着一件外衣打开了窗子透气,这场大汗让他头脑清醒了很多,也有更多的余心去思考自己身体的状况。 他借着烛光,看到了右手再度浮现的黑纹,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不痛也不觉得炙热,一个猜想在内心形成,他在那些魔修手中或许并非全身而退。 内视自己自己的灵丹,那处空空如也,他的身体像一个破了洞的容器,炼化的灵力只有在停下修炼的那一刻是最充盈的,其余的便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但是灵力这般自然溃散并不会将体内的毒素诱起,这些日子,他并没有使用什么灵力,体内的灵力按理来说也不该溃散得这么快,更不会将这毒素引诱出来。 而且这毒素虽然被引诱了出来,却没有给他多少的不适感,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白日里睡了很久,此刻惊醒又万分精神,再躺回去也只会浑身难受,他便干脆打坐,再仔细内饰自己如今的情况。 如春分拂过,赤足踏水,他整个人仿佛被一片冰凉的薄纱包住,却不会冰得刺痛,但那纱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染上他的体温,段渊感觉很舒适,也明白这并不苏内视时该有的状态,他只是微微沉沦了一下,便又提起精神来,他猜测自己此时的可能与别的什么存在共感上了,那东西现在就身处在这一片舒适的状态之中 第298章 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与什么东西关联这般密切,密切到可以如此自然的共感,共感的条件何其苛刻,哪怕是最为亲密的道侣也难以做到这样,他无法确定那是什么,但他至少得出一个结论,与他共感的存在对自己没有威胁。 很快,他便发现了自己灵丹的一丝异样,就像一个木桶,木桶底部出现了一个隔层,使得隔层之下的水不能以他的意愿自如的使用,当然,水也无法重新填满 ,他若非去触碰,也难以发现隔层的存在。 他不知自己的灵丹是何时被人动了手脚,但既然被他发现了,必然不能让这异样继续存在,他只稍稍思索了片刻,便想到了解决之法。 他将所有的灵力全部引出体内,使其以最快的速度溃散于天地之中,再小心翼翼地观察体内蛰伏的毒素,发现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番举动而被额外唤醒,他才放下了心,当他所能控制的灵力溃散大半之后,灵丹的异样越发的明显了,他用自己能控制的所剩的所有灵力将灵丹裹住,随后从内部炼化。 同时夜深无觉的楚宁半倚在树上,这几日他算是明白这地界的凡人被擅音的魔修折磨得如何草木皆兵了。 上回他入城时辰不早,恰好踩在他们精神敏[gǎn]的时间点上,没人敢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修士,他打听了一番,段渊与段琴确实来过,也知道那些魔修的存在,但势单力薄的也做不了什么,就匆匆离开了。 不过走得早也好,这些魔修的音律古怪的很,每一个音都像一个个小钩子,听到过的人即使不记得音律了,但只要再奏出当初他人听到过的音律便能让人重回当时的状态,而这些魔修奇思妙想,竟将凡人的声音仿制下来,然后又奏给凡人听,如此,凡人自个说的话便也能使音律发挥作用。 好在他们到底是凡人,作用并没有那般明显,只有日落之后,万物俱静时,音律才会开始运作起来。 他的声音也被这些魔修仿制了下来,但当时自己的状态并不算太差,对方又只是个小小的金丹境,他应对得不费吹灰之力,几次来回的交手,他也弄明白了他从那些魔气中发现了段渊的气息是从何而来的。 段渊应当是和这些魔修接触过的,他的声音被仿制了下来,但段渊说话本就是灵力拟声,算不得他真正的声音,就导致这声音不成样子,但似乎也并不影响这术法的作用。 不知段渊当时是什么状态,如今可还好。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不禁沉闷了下来,他总是在寻找段渊,仔细想想,他记忆里与之相处的时间总是短暂,这本就短暂的相处时日里,他们又总是处在不安忐忑之中,从未真正的有过可以称之为享受的时光。 他叹息,闭上眼,今日又睡在野外,因为无人敢接纳他暂住,客店倒闭,茶楼也没有几日了,希望把这个魔教解决之后,他们能恢复一些烟火。 灵力将他包裹起来,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而他抓住的那缕蕴含段渊气息的魔气随着灵力被牵引出来,他刚想伸手去接过,可下一瞬,那缕魔气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变形扭曲,随后在他的眼前生生被撕裂,段渊的气息随之散去。 “……”楚宁猛地坐起来,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刚刚那个是什么? 第152章 段渊气息散去的一瞬,他的气息却也是最为浓烈的时候,绝不可能是那一缕微弱的魔气所能散发出来的。 楚宁的心情激动了起来,是段渊本人吗?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吗?方才可是段渊自己破解了?这仿制的声音别人不知有没有,他本就没有什么睡意,这会也有些闲不住了,还是决定尽早解决那些魔修才好。 天亮时,段琴先去敲响了段渊的房门,在外头喊道:“哥哥,醒了吗?” 里面没人应,想到段渊的情况,她等了一会,然后听到里面传来了窗户推动的声响,她又等了等,没人给她开门,她又敲了敲门,道:“哥哥,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没事了。”段渊说着便开了门,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头发还未梳起,段琴打量着他,近日降温,他还是只多穿了一件外衣,似乎还是因为那件外衣是与里头的那件配套买来的,若放在以往,她不会说什么,但段渊才经历过一次匪夷所思的风寒,也觉得段渊不能以普通修士来看待,正想要让他多穿些,视线却落在他的头发上。 白日里光线足,她看得也清除些,昨夜不是错觉,那的乌黑如墨的长发里,当真有几根白发,她心头微颤,却没说什么,看段渊恢复了些气血,精神了很多,她也稍稍放下了心来,说道:“哥哥,你去再收拾收拾,我去吃点东西,稍后我们便出门吧,昨日我已经让店里的伙计替我找了个牙人,今日便可一同去看看了。” 段渊垂眸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孩子,心中微妙,这一刻他有一种自己被对方照顾的感觉,他对凡人的事宜并不了解,只知道买地契需要钱,却不知道还要找牙人,他点点头,心中其实有些许的不愿出门,但还是答应了。 段渊随便收拾了一下,将头发束起,再出门,便看到段琴提着包子回来了,她一抬头,见着段渊,便在下面喊道:“哥哥,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在今日住进新家。” 段渊下了楼,视线若有有无地扫了一眼段琴手中的包子,心中郁闷。 第299章 搬家没有段渊想的那么轻松,段琴的算盘也打空了,买下来的房子里除了门窗,什么都没有,他们还需自己额外购置家具,这期间,他们还是要住在客店中,所幸他们凡人的钱有不少,可以雇人来做,段渊并不懂这些,只能段琴负责监工,但她这瘦不伶仃的小孩实在不能服众,最后还是把段渊拉了出来镇场子。 当第一片树叶落在无聊到趴在石桌上睡去的段渊头上时,段琴后知后觉地发现秋天已经到了,她伸手将段渊头上的叶子取了下来,然后抬头看向他们身边的大树,这树是枫树,叶子掌状三裂,下脉有细细绒毛,此时方入秋,树上的叶子只有少许几片红了,这片落下的叶子是被树上的飞鸟惊落。 这房子的装潢才完成两日,段渊并不愿呆在里面,他说他闻到新漆木散发的味道,不好闻,段琴倒是没有什么感觉。 段渊除了出钱,并不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别的贡献,他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而且他也不需要吃饭,段琴懒得去要求他,修士和凡人又一大区别就是他们够随性,他们对这些物质需求不高,这房子说到底是段琴更需要。 今日她并不想做饭,去外面买了几个饼,回来段渊还在睡,但当她走近之后,他便醒了,段琴在他身边落座,说道:“哥哥,我们要不要在这个院子里种些别的树?” 段渊抬头看了看为自己遮蔽日光的枫树,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拿出了一些灵石,放在了桌面上,说道:“你可以开始修炼了。” 段琴愣住,她默不作声的啃了几口饼,说道:“哥哥,我不需要拜师吗?” 段渊枕着自己的胳膊,半阖着眸子,说道:“你想拜谁为师?这附近可有仙宗?” 她又啃了几口饼,咽了下去,说道:“你不能教我吗?” 段渊沉默了一下,他看向段琴,道:“我只会灵阵和灵术,你想学哪个?” “我可以都试试吗?” 灵术对灵力的理解天赋有些要求,但对灵根的属性没有约束,而灵阵虽然也有一些天赋要求,但对灵根的要求更大于天赋,像他这种金灵根,还有土灵根木灵根的更适合修习,段琴是火灵根,在这一道上天生式微一些,但如果有天赋,也完全可以弥补这种天生的弱势。 段渊没有拒绝,他能教的只有这两样,他说道:“如果你这两样都学不来,便去找个师门吧,剑修,刀修,丹修和符修都是不错的选择。” 段琴点点头,思索了片刻,有些跃跃欲试了起来,她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段渊把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日吧,今日不早了。” 段琴不知道他说的早是什么时候,现在日头正好,午饭她都还没有吃完,怎么看都是好时间,但段渊都说了明天,那就明天吧。┅ 枫树的叶子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自然落下,才打扫的院子便又被树叶铺满了,段琴看这树不大,叶子也不多,怎么落了这么久,她想了很久,对段渊说道:“哥哥,我们把这颗树挖了,改种银杏吧,叶子果子都能用,虽然都会落叶,有些烦,但银杏叶落下来就是秋天看都比这枫树好看。” 段渊坐在屋檐下,看着日渐凋零的枫树,说道:“你觉得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 段琴一愣,有些茫然,说道:“这屋子我们买下了,家具也是我亲自找人打造搬进来,不是一直住下去吗?” “那就改种银杏吧。”段渊将落在衣服上的叶子摘下来,蓦然来了一句:“这里会下雪吗?” “这里是南方,不会下雪,哥哥,这里其实也没有离淮丽城那片地界多远,还不会有太大的气候差异。” “哦。”段渊漫不经心地勾出一缕金丝,使其落在院子里,片刻间便自行构成了一个灵阵,他说道:“我很久没见过雪了,上一次,好像是我十二岁的时候。”他也很久没有去观察过这个世界的四季变化,他自从到了泛叶宫之后,外界的一切都很少在意了。 现在闲了下来,无事可做,好像终于有时间去看看这个世界的变化,才意识到,秋天来得那么明目张胆。 这里是南方,最大的变化是春秋,万物复苏的春,万物凋零的秋天,但这里真正会落叶的树木其实很少。 段琴有些出神,她看向段渊,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几丝落寞,她抿了抿唇,问道:“哥哥,你之前都在哪里生活啊,散修很少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吧。” 段渊眯起长眸,若有所思地看向段琴,随后一笑,道:“在魔教啊。” “魔教?”段琴脸色微变,但到底没有太失态,她不知想了什么,坐在了石桌旁,愣愣地看着段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说道:“哥哥,你不是魔修。” “不是。” 段琴的眼神慢慢变得怜悯起来,也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段渊一指地上的灵阵,说道:“你没有天赋,换一个吧。” “……”段琴沉默了片刻,道:“那我试试别的吧,哥哥,你有什么推荐吗?” “看你自己,兵修,丹修,符修。”段渊说道:“这几样我都教不来,你若要学,需得自己去找师父。” 段琴哦了一声,说道:“兵修不行,我起步太晚,学到死都不一定有什么出息,符修我接触过,我做不来,就丹修好了。”说完,她看看段渊,他脸色少有什么血色,嘴唇有一点红都是不错了,又想到他还会风寒,便更让人担忧,于是她坚定地说道:“丹修不错。” 第300章 “这个好像可以先去自己琢磨。”段渊说 了一句,然后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找出一本书,翻开看了看,递给段琴,说道:“你看去吧。” 那是一本谁都可以买到的丹修入门,也不知段渊为什么会有这种书,段琴拿过来看了看,说道:“我会好好学的。”然后她看了两页,说道:“但我没有丹炉。” “你先从认药开始吧。” 段琴的第一个丹炉是年初买的,还未过元宵,就被她给炸了,房子也给她炸了一个洞去,冬天虽然没有下雪,但冬天该有的架势还是有的,寒风灌进段琴的房间,整个人都精神了。 房子修好后,段渊便让她单独开一个炼丹房,这个家很大,有几件没有用到的房间,他在段琴选好的房间里画上灵阵,以免再被炸坏,然后给段琴的几件衣服上也布了几个灵阵,以免她被炸死。 春去秋来两个来回,段琴终于凑巧炼出了一颗一转金丹,正准备拿去给段渊看看,风一吹,就不见了。 段渊听后,难得嘲笑她:“你那是金丹吗?不是灰?” 这两年段琴吃得好,长高了不少,皮肤白皙不再蜡黄一副乞丐的样子,出落得水灵了起来,五官也渐渐张开,段渊看她越发觉得像某些人了,他们的容貌也有了几分神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人,段渊不太想承认,但他们确实有血缘,比那些段家人的血脉更为紧密。 段渊不爱出门,活得无欲无求,无事时只研究自己的灵阵,倒是段琴需要吃喝,与街坊邻居混的脸熟了,段琴十五岁年初,竟有人来家中做客,段琴招待,但段渊也没有避开来人,那人这才发现,这家中竟还有这样一个气质出尘的人。 问了来意,才明白,这人是媒人,说亲来了。 原是给段琴说亲,走时又多问了几句段渊的情况,段琴敷衍了几句,送走了客人,来到段渊身边坐下,感慨道:“我都十五了啊,凡俗里的姑娘,这个时候都要及笄,谈婚论嫁了。” 段渊瞥了她一眼,问:“你想嫁人吗?” “不想。” “哦。” “……”段琴皱眉,想着怎么拒绝那些人,就听到段渊说道:“我们搬家吧,反正这里的资源也不够你提升了。” 很早的时候,段琴就觉得段渊不会想要长久的停在这里,他们终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资源也的确如段渊所说的那样很匮乏,只是骤然得知要离开了,她还是会有些舍不得。 三日后,段琴还是收拾了东西,房子没打算卖,同街坊邻居的说辞是陪同自家病弱的兄长看病去,归期不定。 第153章 楚宁兜兜转转找到过许多次段渊曾居住过的地方,但每一次都落后一步,再想要找,又没了踪迹,后来他也想明白了,段渊有意在躲藏,他只能找到他长久居住过的地方,那里会残留一些段渊没有完全抹去的气息。 后来他在修仙界有了些名声,按照姜林的计划,他来到了上清山,做了一个客卿。 第一次见到过去的自己,他的感觉非常的微妙,或许是经历得比现在的自己多一些,知道的也多一些,总会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一点点稚气,不够成熟,他与自己少有接触,姜林警告过他,他现在不能透露关于段渊的事,毕竟在他们见面之前,自己是不知道段渊的存在的,若是做了什么极可能让他们之间的初遇发生变化。 而自己现在实在有些难以面对过去的自己,所幸少接触。 在上清山生活的日子好像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他重生后即刻离开了上清山,算算时间,前世找寻观世镜碎片开始,到现在成为时间之外的人,一路跟着段渊,竟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而如今,他似乎终于站到了他们相互纠缠,不死不休的起点。 晴雪楼的万明光。 楚宁记得段渊曾说过,这是他们真正相识的原因,但现在万明光的恶事还无人上报到此处,毕竟晴雪楼离上清山很远,万明光在那儿又是只手遮天,想将消息传出去,没那么容易。 楚宁有意无意地向宗主提过,但晴雪楼势力非同一般,他们掌握了大量信息,轻易不能招惹。他有些失望,便自行先去了万明光作恶的地界。 那是一片江南水乡,最是美人多,万明光好色,选在此处再合适不过。 这里的百姓身处水生火热之声,每个见了生人也都噤若寒蝉,楚宁没有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随便找了个理由住了下来。 凡人不敢议论万明光,虽然修士与凡人的生活环境没有很明确的界限,相互参融在一起,但修士在凡人眼里还是非常特殊的,是天上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即使万明光贪色食人。 楚宁不太记得这个万明光做了什么才惊动的上清山,具体时间又是在什么时候,但他知道,只要多多留意万明光找来的美人有没有段琴就行,这是段渊来这里的原因。 他在这里停留了数日,也看到了段琴,暗中护着她的同时,又思索着段渊何时会到,没想到先来的,竟然是上清山的人,他找到上清山的领头人,果然在其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他仔细看了看与之同行的人,与自己记忆中的有细微的不同。 领头人叫李青,和楚宁同是子虚的弟子,虽然他现在不喜欢子虚,但也不得不认可他的弟子们实力都能入眼,说不清到底是子虚教的好,还是这些弟子本就有天赋。 第301章 他与他们相认,将他们带到自己落脚的店家,然后将自己所知都告诉了他们,李青有些震惊,他得到的情报似乎没有这些,说道:“我们此行是为了身陨此处的一个内门弟子,再捉拿杀害同门的凶手。” “身陨?”这回轮到楚宁疑惑了,他并不记得发生过这种事,他记忆中自己来这里,单单是因为万明光作恶多端罢了,难道每一世他们来这里的原因都不一样吗? 李青问他:“楚安前辈,您来此处是知道我们会来吗?” 楚安是他现在的化名。 他摇摇头,重新打量这些弟子,眉头微蹙,他说道:“你们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李青回答道:“是山内兑言阁收纳而来,我接下任务时给我看的内容。” 楚安若有所思地用指头敲了敲桌面,兑言阁是上清山用来收集情报,收发任务的机构,既然他能收到上清山弟子身陨此处的信息,必然会知道万明光的存在,为何知而不报?难道兑言阁也有外人?姜林没有告诉他,应该不是泛叶宫的人。 此时站在窗边的楚宁突然出声,道:“前辈,您说的万明光抢夺的美人,会从这里经过吗?他们会有自由吗?” 楚安转头看过去,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立刻大步走到窗前,看向外边的街道,正巧看到一个青色的人影从拐角处离开,楚安心头微颤,这么几年,他终于再次见到了段渊。 此时李青开口道:“那人应当也是修士,若是凡人,可不敢在此处将自己的容貌暴露出来。” 楚宁看他,有些疑惑,他一直站在这里,那人出现到离开,他都看到了,但也没有看到脸,即使自己出声喊他们,李青立刻便过来了,也不可能看到的比自己清楚,他问道:“师兄,你看到他的脸了吗?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美人?” 李青一挑眉,说道:“我父母不希望我修道,入道之后,又被留在家中生活到弱冠,他们为我寻来诸多美人,希望借此将我留在红尘,我见过的美人或许比这万明光都多,只看看背影,就能知道了,何况修道之人皮相哪有差的。” 楚安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他按捺下心中汹涌的情绪,说道:“不错。” “……”楚宁又看他,心里觉得古怪,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李青惦记着自己的任务,得知真相后,不得不改变计划,他说:“我们的任务是带身陨的弟子回上清山,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凡人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且那人极有可能是害死我们同门的人,我们正好可以一同解决……” 万明光是晴雪楼暗地里养的彘,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否则怎么能在这里一手遮天到如今还未暴露?但李青得到的情报并不真实,他们又在对方的地界里,本就处于一个弱势,且同行的弟子因为这次情报作假,实力总体也很一般,可能无力应对这一个敌人。 李青并不觉得危险,他布置计划的时候,余光瞥了一眼站在窗户看风景的楚安,这位前辈早早来到这里,想来对这里应该有一定的把握了,且他是上清山的客卿,若是他们遇险,他定不会束手旁观。 楚宁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楚安,每次见到这位客卿,他都觉得有点怪,有一种同类的感觉,但对方对自己冷淡得很,自己在上清山地位有些微妙,虽然是众人羡仰的内门弟子,不过子虚从未教过他什么,他心底有一种不踏实的心虚,名不符其实,他也不敢凑上去攀谈。 师兄的计划他没有听进去多少,万明光的实力他们尚且不知,这些计划再怎么精妙,如果实力碾压他们,他们不说能不能带回同门的尸身,就是他们自己,也很有可能折陨在这。 “师弟啊,之后我若是失手,便由你来顶上。”李青点了点楚宁的手背,见他出神,道:“师弟,你有没有听我说了什么?” 楚宁点点头,说道:“我守后方。” 李青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楚宁的肩膀,说道:“咱们一道来的弟子里,就你我是金丹境,即使带不回同门,也尽量别出现伤亡。”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客卿楚安,突然俯身在楚宁耳畔说道:“你觉不觉得,你和楚安前辈有点像?” 楚宁问:“哪里像?” “太多了,给人的感觉像,名字像,对了,你有没有见过楚安前辈与人切磋的身法。” 楚宁垂眸,道:“没有。” “你们运器的手法也很像,有机会你可以与他聊聊天,说不定你们有缘。” 楚宁没有说话,李青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是我师弟,我希望你好。”然后他对别的弟子说道:“时间不早了,今日舟车劳顿,想必都累了,休息去吧,养好精神,我们之后才能更好地应对突发状况。” 楚宁回到自己的房间,脑海里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抹背影,乌黑似墨的长发随着他匆匆离去的动作扬起,鎏金垂珠冠的金线从他的肩膀落到胸`前,在白面提花金枫绣衣与素青缠金外衣摇晃,即使满身金丝金线也不显俗气,仅仅看到的一块脸颊皙白似雪,李 青的话影响了他,心想若是能看到那人的正脸,想必也是惊鸿绝色,穿什么都能好看。 万明光爱美人,也爱显摆自己收集到的美人,每月都要弄一次选美,从他诸多收藏的美人之中挑出最美的,和最次的,最美的下场如何不论,最次的显然不会再受他宠爱,再结合楚安说到过万明光的癖好,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302章 下一次选美还有好几日,楚宁被师弟师妹们拉着在城中到处游逛,他们实力低微很少有机会可以接到什么有趣的任务,大都是些琐事,不能在宗门外停留太久,像这一次沾了李青的光可以在外头玩几日是从未有过的,李青在他们中辈分最大,很多师弟师妹不敢同他放肆,而楚宁平时除了切磋也不同他们接触太多,他在这些弟子面前也什么威慑力。 这几日楚安前辈一直不见踪影,再见时便见楚安站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师妹拉了拉楚宁的袖子,道:“师兄,你看楚安前辈是不是在看簪子?” 楚宁看过去,见他手中确实拿着一枚簪子,嗯了一声道:“好像是。” “那儿是女簪,楚安前辈是要买给自己的心上人吗?”另一个看热闹的师弟说道:“没想到楚安前辈送心上人礼物也是送簪子。” “谁说只有女簪,也有男簪的,说不定是买给自己用呢。” 楚宁心中微动,转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师弟,问:“送心上人礼物是送簪子?” 师弟点头,见师兄不懂,立刻便解释起来,他说道:“凡俗间情侣送礼物,优选发簪。为心上人冠发也是一种情趣。” 师妹说:“我们去打个招呼吧。” 楚宁不太想去和楚安说话,正想找借口回去,便见一个拿着扇子的少年人站在了楚安前辈的身边,指着他手中的簪子同摊主问价,那人,是与楚安看上了同一支簪子吗? 问价似乎只是一个寻常事,且楚安也没有把那簪子买下来,却不想楚安猛地后退一步,情绪很大,楚安看向了那人,随即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簪子,在摊主惊呼的声音中丢下了钱银离开了。 众人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楚安前辈会突然起难,他们看向方才问价的少年,这人一脸茫然,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楚安前辈是不想那个人买他看上的簪子吗?”师妹小声地说道。 楚宁哪里知道,现在楚安走了,他们也没有机会去打招呼,他们只能继续自己玩了。 只是他们经过那个摊子前,视线还是不由得扫了那些商品一眼,男簪女簪都有,但都是些简单的款式,实在不明白楚安捏碎簪子的意图,这里头总不能只有一支特别的簪子吧。 第154章 段渊从未想过,居然会有人绑架修士。 他可以肯定,这几年里,他与段琴没有结仇,不可能有人会有目的性的绑架段琴,泛叶宫的人如果找到了他的行踪,应该会直接找到他,而不是绑架。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段琴倒霉。 这种随机绑架的歹徒,完全不在意,也不顾忌被绑架者背后可能存在势力,说明他们背后是有一定实力的存在,那个存在还会保他。 段渊如果选择去救段琴,那么他的位置一定会暴露,虽然不希望泛叶宫的人来破坏他现在的生活,但他也不能放任段琴不管。 段琴身上有他布下的灵阵,隔得远了,虽然感知弱了些,但还是能察觉到她所在的大致方位。 等他找到段琴所在地的时候,已经是四日之后了,四天,什么都可能发生,但她身上的灵阵还完好无损,说明至少她没有受伤。 他打听了一番这里的情况,还是感觉段琴现在的处境不太妙,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可自己到底只是一个人,不可能从别人的地界里把人救出来,还能全身而退的,思来想去,就只能在一月一次的选美活动上下手了。 段渊想到自己的行踪暴露后,泛叶宫的人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自己抵达城中的当夜,就有人来到了他的房间。 对方穿着白袍,看不清样貌,腰间挂着一把白刀,细看没有什么灵力,想来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段渊有些惊讶,看着不请自来的人,态度不算好,但也没有立刻攻击驱逐对方,他语气冷漠,说道:“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白袍人微动,他的态度与段渊完全相反,语气温和,仿佛在轻笑,他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了。” 段渊觉得这是在阴阳怪气,他冷哼一声,说道:“怎么,姜林就派你来抓我回去?” 白袍人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将帽子放了下来,他露出自己的真面具,看向段渊,说道:“你误会了,我与姜林并非上下属的关系,我同他只是合作罢了。” 段渊看着他的脸,眸子微微张大,失了神,连对方何时近神他都没发现,再回神时,白袍人已经与他贴的很近了,他一抬眼,便撞进了对方微微泛蓝的眸子,与他瞳孔中的自己对视。 他的剎那间方寸大乱,他忙慌推开这人,心鼓如雷,难以平复,他惊道:“你做什么?” 楚宁捏住他的手腕,一用力把他拉入了怀中,然后将他按在怀里,贪恋地感受段渊的气息,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楚宁轻声问道:“这些年,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你……”段渊怔住,熟悉而依恋的气息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暖,忍不住想要从这人身上攫取更多。 他没有再推开这人的亲近,而是疑惑,他问:“你是什么人?” 楚宁闭上眼睛,手轻轻地抚摸段渊冰凉的发丝,心中苦涩,他将自己的真容暴露在了段渊面前,为的就是段渊会在自己离开后遗忘自己,这样他就可以在不影响段渊与现在的自己相遇的情况下,无所顾忌地和段渊呆一会。 第303章 他说:“你不记得我,也不会记得我。” 段渊面对他轻而易举地放下警惕,即使他已经不认得这个人,心口有些微微刺痛,好像还有一些愧疚,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把你忘了吗?” 楚宁轻轻笑起来,他说:“我说是,你会觉得我在责怪你吗?” “不会。”段渊语气微冷,他似乎重新拾起了理智,警惕了起来,想要推开楚宁,他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宁不肯松开他,反而加重了力道,他亲了亲段渊的耳尖,声音低哑地说:“凭我们是道侣,凭我们是结契的道侣,段渊,在你忘掉的记忆里,我们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段渊似乎没有明白过来,露出了茫然的表情,随后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紧接着,他感受到自己胸口微微滚热,灵力不受控制飘溢出来,与这个自称他道侣的人的灵力纠缠到了一起。 他浑身僵硬,忽然有些难以接受,喃喃道:“怎么可能……” 楚宁在他耳边轻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不可能?这契约若你有一丝不愿都结不成。” 他拉起段渊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说道:“你不记得,所以也发现不了,你想看看我们的契印是什么样子的吗?” # 段渊脸上发烫,把手抽了回来,眼神四处飘荡,不知该放到哪里好,他的声音几乎有些颤唞,说道:“那我为什么会忘记你?” 楚宁把他的脸掰向自己,看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才说道:“我叫楚宁,至于为什么会忘记我,因为我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是世界修正我对你的改变的结果。” “……楚宁?”段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脸,记忆中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从他的记忆深处被翻了出来,渐渐变得清晰,但楚宁后面的话又让他疑惑了起来,他问:“什么叫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做了什么改变?” 楚宁眯了眯长眸,有些无奈地说:“我告诉你前因后果,然后我前脚离开,你后脚就忘了,下次见面我们又重新认识,重新解释,我与你在一起的时间本就不多,都要浪费在这些上面吗?” 段渊皱眉,有些不开心,他说:“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嗯……”楚宁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慢慢说吧。” 段渊眉头未展,楚宁抬手去抚平,他边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很想知道,你的身体还疼吗?” “……”段渊愣住,当年本就是楚宁救了自己,知道自己疼或许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说自己找了他很多年,如果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找到自己,对方又是怎么和他结为道侣的? 他们又是怎么结契的? 不等段渊理清楚头绪,楚宁便拉着他往床边走。 段渊一惊,浑身紧绷了起来,他道:“干什么?” “别紧张。”楚宁将段渊按在床上,安慰道:“只是看看你,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六年了。” 在他所知段渊的三世里,尊上那一世看起来几乎已经痊愈,虽然这毒不可能完全被祛除,但当时的他可以随意使用灵力而不毒发,最糟糕的便是毒尊那一世,毒素完全击垮了他的身体,他怕自己遗漏了什么,这一世段渊的身体他完全不了解,只曾经在流花节上窥见一隅。 但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楚宁的灵力仿佛天生带有一种能安抚段渊情绪的力量,温和而舒适,段渊安静地任由对方以灵力游走在他的体内,探查他的每一寸经脉,他惊叹于自己接受如此良好,同时,胸口他从未察觉的契印渐渐变得炙热起来,他眉头蹙起,忍不住抬手扣上楚宁的手,问道:“你是不是做了别的什么?” 楚宁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眉眼含笑,他说:“我做了什么?” 段渊有些受不了,楚宁眼中满满是他的倒影,深情款款,他像意识清醒地被种下了什么蛊虫,那蛊虫蚕食他的理智,他扣着楚宁的手微微用力,问:“你看出什么了吗?我的身体现在如何?大夫?” 楚宁眼神微微变化,他收了灵力,沉吟片刻,当真正儿八经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道:“比我想象中的好,但是灵力过度使用,还是会诱发沉睡的毒素,你以后还是不要轻易使用灵力了为好。”段渊体内的毒素虽然被稀释得很淡了,但是反复毒发对身体还是有难以逆转的伤害。 段渊垂下眼眸,说:“我是修士,你让不用灵力,那我该怎么办?” “……”楚宁叹了一口气,抚摸着他的长发,说道 :“没关系,只要你不再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 段渊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担心我跑?你不能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吗?你的实力比我高许多,我如何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因为我不能一直留在你的身边,这里还有另一个我,我们不可以同时出现在你的面前。” “什么?”段渊有些没听明白:“什么叫还有另一个你。” 楚宁没有回答,觉得在这样聊下去,他又要花大量时间去解释,他说:“这就是你记不住我的原因,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要不要休息?” “……”段渊皱了皱眉,有点不满,但到底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垂下手,见楚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开口问:“你是要留下吗?” 第304章 “你要赶我走吗?”楚宁抿唇,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可他嘴里说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说:“可你就算要赶我离开,我也最多退到门外去,我不需要睡觉,然后等你睡着的时候再偷溜进来。” “你……”段渊一愣,震惊于他直白的耍流氓,偏偏对方说的又有几分道理,他确实拦不住,但他口头上又不愿落下风,便说道:“我会布好灵阵,你进不来。” “我擅长破阵,这世上我破不了的阵少之又少,你大可试试。”楚宁眯眼笑着,然后抬手轻易解了段渊一边耳朵上的避音阵。 段渊惊慌地捂住耳朵,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心里忍不住想,这家伙怕不是生来就是克他的。 楚宁拆了段渊的束发,将他的发冠放到梳妆台上去,他说:“我知道你需要休息,但我也不想走。” “……”段渊紧盯着他,不放过楚宁的任何一个动作,见他要为自己宽衣解带,他立刻紧张了起来,楚宁的手一顿,随即笑了一声,随即暧昧地挑起段渊地下巴,拇指摩挲着他的双唇,压低了声音说道:“紧张什么?是不是在想什么道侣之间的事?” 段渊感觉脸上发烫,像是被戳穿了心思,有些无地自容,看到楚宁眼中的笑,又有些恼羞成怒,他张嘴,楚宁的手指滑进他的口腔,他咬住,然后双手抱住楚宁的手,道:“你说我们是道侣,我想这些有什么问题?” “哎呀~”楚宁笑着,眼中的浅浅蓝仿佛散开,化作了浓浓的夜,段渊感觉那之前种下的蛊再次诱惑起他来了,他的手攀上楚宁胸`前的衣襟,然后抓住,将他拉得更近些,也好看清楚宁那双漂亮的眼睛,他说:“你不是说要让我看看我们之间的契印吗,那让我看看吧。” “好呀。”楚宁抽回手,捧着段渊的脸,又重复了一次:“好呀……”然后吻向他的双唇。 段渊失神片刻,楚宁便在这场亲吻中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他抓住楚宁的头发,却突然被推到在床上,他陷在柔软的床榻上,楚宁跨坐在他身上,然后拉起了他的手腕。 楚宁说:“你帮我脱衣服好不好?” 第155章 楚宁有时候完全搞不明白段渊在□□上的态度,开始之前只是欲拒还迎,偶尔他会当真,但再看段渊的眼睛,又能看到些期许,他失笑,尽管段渊如何的口是心非,最终还是会如他的愿。 一夜云雨。 天微亮,第一缕晨光撒向大地时,段渊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睁了开来,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无聊给他编发的楚宁。 见他醒来,楚宁放下手中的头发,碰了碰他的脸,道:“醒得还挺早。” 段渊皱皱眉,坐了起来,想到昨夜的事,脸上似乎还有些余温未散,他看向楚宁,说道:“我以为你会走。” “我可不是专程来找你做这种事的。”楚宁忍不住笑,他将段渊的衣服从衣架上取下来,说道:“不过我确实不会留很久,怕你受到的影响太多,日后你怀疑起这空缺的记忆。” 段渊问:“我怀疑会如何?” 楚宁说:“上一次你猜出了我的情况,我被迫离开了你,直到你离开寒潭我才重获自由。” 段渊心头一跳,不再问此事,他由着楚宁帮他穿衣,片刻,又问:“你说你不会留很久,是多久?” “万明光这个月的选美开始之前。” “四日?” 楚宁嗯了一声,说道:“我替你梳发。” 段渊取出一支簪子,递给楚宁,说道:“用这个。” 看着这枚簪子,楚宁眉头蹙起,没有接过来,他将段渊拉到梳妆台前,说道:“我已经会给你束发了。” 段渊沉默,然后收起发簪,他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拿出这枚簪子,好像心底默认对方不会给他梳太难的发饰。 楚宁很喜欢他的这一头黑发,每梳一下都格外的小心,似乎深怕扯断一根,段渊垂眸,看到一小缕垂到胸`前的长发,隐隐之间好像看到了一根白头发,他想伸手去将其掐断,却被楚宁勾了回去,他的心微微颤了颤,抿着唇,他知道自己会长白头发,似乎体内的剧毒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他的生命,他修为再难精进,境界永远停留在了现在,寿命也有了具体的长度。 楚宁没有选段渊昨日戴的发冠,而是自己从百宝袋里拿出了一个青玉莲花冠,梳好后,他从铜镜中看到段渊的神情有一些落寞,心中疑惑,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问:“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不开心?” 段渊抬手抚摸胸`前的头发,白发已经不见了,他从镜中看楚宁,忽然觉得他如此的不真实,像水中月,镜中花,他出现自己便会记得他,离开,就会遗忘,像一场荒唐的美梦,醒来却什么都不会记住,头发在他的指尖绕了一圈,他开口道:“楚宁,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 楚宁身体一僵,抱着段渊的力道微妙的变化,段渊一直在镜子中看他,自然也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只是他认为这是对方因他这句话而刺痛,自己无法与他长相厮守是彼此都知道且无法更改的事实。 但楚宁想的确实他们已知的未来,他想要去改变,可却无从下手,他在段渊颈脖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阵阵酸涩刺痛,故作淡定的说道:“会,我不仅会记得你,我还会找到你的来世,即使不记得我,不再爱我,我也会一直纠缠着你,直到我的魂魄溃散于天地之间,这个世间没有人能再记得我们。” 第305章 段渊沉默了片刻,随即笑了出来,他什么都没说,站了起来,他从未奢想太以后的事,此时也不想去畅想以后,他相信楚宁所说的,包括自己会在他离开后忘记他这种事,所以现在自己想的,说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不会被他记住的,他想,现在开心就好。 他说:“你同我说说我们以前的事吧。” 楚宁一愣,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他想了想,说道:“那我讲讲在我记忆中我与你的初遇吧,不过那些现在还未发生。” 段渊一瞬间明白了一切,刚想开口,楚宁却伸手按住了他,制止他要说的话:“听就好了,我还想和你多呆几日呢。” …… 李青敲响自家师弟的房门,却半天没有人响应,但他又能确定师弟就在里面,推了推门门,发现门没有反锁,他打了一声招呼,便直接推门而入,见自己师弟坐在窗前,拿着一块木头再削着什么,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听到自己声音的样子,他走过去,看到那块木头有一手之长,他问:“师弟啊,你在做什么?” 楚宁头也没有抬,说道:“簪子。” 李青惊奇:“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削簪子?你这是要送给谁?” “……”楚宁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神闪过一丝茫然,少顷,他又继续,并说道:“给我自己。” 李青明显不行,他扯了一把凳子坐下,了然道:“哪有人削簪子给自己的啊,外头那么多卖首饰的,你若是缺,买一个就是了,来,同师兄说说,你是看上谁了?” 楚宁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看上谁,就是……突然想削这根簪子罢了。” 李青还是不信,他说:“昨日我听小师妹说了,你们玩的时候遇见了楚安前辈买簪子,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想削簪子的?” 楚宁不否认,李青再一细想,说道:“万明光是收集到了不少美人,但他们大多是凡人啊,想带他们入道何其困难,即使你看上的是修士,一支簪子怕是也讨不来欢心。” “我没有心上人,师兄。”楚宁叹了一口气,说道:“簪子真是我为自己削的。” 他将工具放下,看向李青,问道:“师兄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青正经了起来,他将一张请贴拿了出来,放在楚宁面前,说道:“我们来时不知真相,光明正大地来,万明光一早便知道了我们,楚安前辈又说他是晴雪楼的人,想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便送了一张请帖,希望我们也去参加他的选美。” 楚宁看着那张请贴,说道:“他应该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做的那些事。” 李青摇摇头,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师弟,这个万明光能做到只手遮天,外人对其所作之恶一无所知,便可明白他的实力不可小觑,他敢冒着被我们发现秘密的风险邀请我们,想来也是不惧我们上清山的。” 楚宁“哦”了一声,问道:“那师兄有什么打算?” “我带着师弟师妹们赴约,你隐在我们之后,看时机下手。”李青说:“其实我还有一个计划,他不是喜欢美人吗?我们中也不是没有美人,就是我没见过万明楼喜欢什么样的美人,我们有没有符合他爱好的……” “……”楚宁太阳穴跳了跳,深觉自己师兄的不靠谱,他说道:“师兄,你既然说了,万明光可能并不惧我们,还邀请我们参加他的选美,那我们本就是他选美的内容之一。” 李青一锤手,道:“那师弟你就更不能露面了。” 楚宁黑了脸,还没来的及发作,窗边一黑,一个人轻巧地落在了窗沿边,他一惊,看过去,发现竟是楚安前辈。 李青站起来,道:“前辈?” 楚安目光落在楚宁削了个开头的簪子上,因为簪子还未成型,他没有看出这是什么,但楚宁还是莫名有些心虚,将工具都收了起来,李青让了一步,让楚安从窗户进入房间,楚安从桌上拿起请帖,没有打开看就明白了,说道:“是万明光的?” 李青毕恭毕敬,道:“是,前辈知道?” “猜的。”楚安落座,目光扫过收东 西的楚宁,他似乎对这边不怎么感兴趣,他眉头微微蹙起,有点不明白以前的自己怎么那么闷,不过他不过来也好。 他说:“我原本在外面,听到你们在讨论这次万明光举办的选美,便过来看看。” 楚宁突然出声:“前辈,你为什么会在外面?” “……”楚安静默了一瞬,对楚宁的话置若罔闻,说道:“万明光的实力在化神境之上,至少是太婴境,非你等所能应对的,我提醒你们一句,被他看上的美人,没那么容易逃脱他的控制。” 李青问:“此话怎讲?” 楚宁来到他们身边说道:“师兄你说过,他的众多美人中,定然有修士,既然有修士,他的所作所为就不可能不会被发现,修士和凡人不一样,宗门弟子之间大都有独自的联系方式,即使弱于万明光,他们也不可能没办法将信息传递出去。” 楚安看了他一眼,有些惊讶,随后又有些微妙,李青焕然大悟:“你们是说,他有特殊的控制手段?前辈是让我们不要尝试将计就计?” “嗯。”楚安说道:“万明光术法诡异,我能保证你们能全身而退,可你们若是被他选作了美人,即使逃脱了,也免不了被他控制从内部破坏,而且即使你们杀了他,被控制的美人也活不了。” 第306章 李青脸色一变,说道:“那我们不就不能动他了?那些被他迫害的人怎么办?放任不管吗?” 楚宁问:“前辈可有破解术法的办法?” “有是有……”他询问过段渊,这个控制的术法像极了傀儡丝,只要斩断这种“丝”就可以破除控制,但是这种术法施法可在一念之间,被控制的人的生死也在他一念之间,他要保证这一众弟子的安危,又要去斩断这“丝”,怕是会有些分心乏力。 “前辈也没办法吗?” “你们不用带太多人去,难以帮上什么忙,还可能无暇顾及。”楚安说:“万明光并非只邀请了你们,你们行事低调些,别太引人注意,万明光注意力不在你们身上时,你们才有可能杀了他。” 李青问:“前辈,你是要亲自去破解控制吗?” “……”楚安皱了皱眉,说道:“我要优先保证你们不会被他控制,你们的境界低于他,若是没有机会,你们带着同门的尸首就回去吧。” 李青有些为难,心中的正义令他无法坐视不管,但是实力低微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他有些丧气道:“若是我们一早就知道真相,定然不会只带筑基境的师弟师妹来。” 此时楚宁说道:“前辈,若我们离开了,你会去杀了万明光吗?” 楚安说:“会的。” “前辈其实完全可以杀了万明光对吗?” 楚安点头,他确实可以,自己当年就单枪匹马地斩杀了万明光,如今的他再来一次更不在话下,他一直没有动手,不过是想守株待兔,等段渊现身罢了。 “前辈现在不能去杀了万明光吗?”楚宁说道,说完她便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哪想楚安点头,道:“有这想法,但是这般我便不能保证那些美人的死活了。”当年他便是因为不知道万明光手握众美人的生死,让那些美人平白丧命。 楚宁说:“我们能帮上什么忙吗?” 楚安看着他,思索了片刻,说道:“那你替我保护一个人吧。” “谁?” “他叫段渊。” 第156章 段渊也是收到了请柬的,楚安不放心他去,但自己若是伪装起来,段渊定然是不会让他近身的,眼下也只能让现在的自己去接近段渊了,他说道:“你不需要做些什么,躲在后头就好,他若是有什么危险,你直接带着他跑。” 李青眼底写满了八卦,他忍不住借机问道:“前辈,那个段渊,是您的什么人?” 楚安倪了他一眼,没说,而是继续向楚宁交代道:“他擅长布阵,不过顷刻间便能将灵阵落在你身上,你注意不要人没救着,自己先被他伤到了。” 楚宁皱眉,有些不解:“既能瞬间布阵,想来实力不弱,怎么还会需要我来救?” 李青也点头,道:“前辈,我与师弟实力相较,略高一筹,不如交予我来吧,救人更稳妥些。”毕竟前辈特意交代要护着的人,想来对他还是挺重要的,最好让他来保护,以免出现什么意外,让前辈分心。 但楚安把此事交代给自己,本就是有私心在,自然不可能同意李青的建议,再说段渊情况特殊,万一段渊受了伤,李青一沾他的血,最后谁救谁还不一定了,他说:“不可,他的情况唯有楚宁可解。” 李青诧异地看了一眼楚宁,不知道楚宁的特殊之处,且前辈几乎从未与楚宁单独接触过,怎么会断言只有楚宁可以,但前辈如此坚持楚宁,他也不好说什么。 三人谈定了选美那日的计划,目送着前辈又从窗口走了,李青欲言又止,愣愣地看向楚宁,道:“你说前辈好生生的门不走,怎么走窗户?” 楚宁神色淡淡,说道:“前辈口中的段渊应该就在外面,走门不如走窗近。” 李青听后立刻探身去看,随后回过头奇道:“还真是,我瞧着前辈同一个人走了,那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楚宁不怎么感兴趣,便问:“师兄,你可想好带哪些人一同去?” 李青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道:“是有些人选了,其实若是为安全起见,我一个人都不想多带,怕顾不及,但是我等来了多少人,万明光定然知道,若是去的人少了,怕他起疑心。” 楚宁哦了一声,垂眸道:“师兄决定就好,有前辈助力,至少我们没有什么风险。” 他们是不会有什么危险,但被万明光控制的美人就不一定了,此番最大的困难就是不波及无辜人的情况下杀了万明光。 转眼选美那日便到了,段渊没有急着去赴约,而是四处逛了逛,天将黑时,他才在万明光举办选美的湖对面寻了一家茶铺坐下,湖案便停了几艘画舫,选美开始时,画舫会划到湖中心去,万明光选美是大事,要求全城同庆,但一月一次太频繁,在百姓眼中,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当真不敢庆,但又不敢违背万明光,便家家户户点灯,却闭门不出,商铺也是灯火通明,不敢打烊。 这一条街瞧着热闹,却空无一人,段渊坐在这里着实打眼的很。 他看了看茶铺里间的门帘子,感受到了里面有人,他也没有叫人出来招呼他,只是静等着夜色降临。 万明光选在今日,正是一月之中,明月正圆时,所谓月下饮樽,月下看美人都是这一日最好,却不想今日不是个好天气,那清辉只初时得见一眼,便被阴云遮得严严实实,云上还有雷声涌动。⊥ 第307章 段渊支着头,觉得有些可惜,哪知下一刻,一道灵力直冲云霄,他一惊,便看到天际灵波荡开,推开了所有浮云,眼前一瞬间亮堂了起来,夜中皓月千里,昭如明日。 虽然这是万明光为选美所为,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的阴郁也仿佛被那灵力推散,一片明郎,嘴角不由得上扬了些许,他不再停留,起身沿着湖边散步,不紧不慢地向着画舫走去。 湖中波光粼粼,月色皎洁柔和,段渊倾身出护栏,几欲在湖中看到自己的影子,目光落在了头上戴着的青玉发冠上,青玉成色上品,清辉落在青玉上,勾出一层银边,他心中起了微微波澜,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枚发冠,但却莫名的喜欢,这几日的过得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见了什么人,这发冠从哪儿来到,心里因此郁闷。 他抬眼望向前方,水光映月,灯火不夺其辉,看到此情此景,心情大好,突然就不想计较了。 既然送他发冠之人不希望自己知道,那便胡涂下去吧…… 丝竹之音入耳,段渊并不想听,选了离乐师们最远的一处角落下坐,靠近船边,他是只身赴约,并没有相熟的人,他看身边的人大多是修士,彼此交谈甚欢,全然不知这场选美背后的真相,他也懒得去提醒,这些人的死活说到底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不是段琴被绑来做美人,他绝不会来凑热闹,聒噪的很。 桌上的美食美酒他只能看不能吃,心中又烦闷了起来,他心神落在舞台的舞女身上,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手中不闲,无聊地将斟酒的翡翠杯挪到面前,将一颗李子去核放入杯中,然后倒入清酒,再取玉箸捣碎酒中的果子,李子的果香伴随着香醇的酒香散在空气中。 领座的人闻到香味,转头瞧见他,目光落在他拿着白玉筷子的手上,段渊皮肤皙白,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青筋覆背清晰可见,那只玉筷更是衬托得他手指漂亮精致,随后他的目光顺着手看向这只手的主人,看到他的段渊出神的侧脸时,心头微微一颤,起了结识之心,悄无声息地想着他挪去了几分,然后他用筷子敲了敲段渊手边装着瓜果的碟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段渊的注意力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转头看向他。 那人心神一荡,先是向他一笑,低声道:“道友幸会,我与道友于此相聚,当是缘分,在下初见道友,如旧相识,不知道友可愿同在下交个朋友?” “……”段渊盯着他,觉得有些眼熟,他无意识搅动筷子,没有说话,却在回忆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那人目光扫了一眼他的杯子,寻了话题,道:“道友这样喝酒可是更有滋味?” 段渊停下手,将杯子碰到,酒水洒了出来,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眼睛一亮,道:“在下雨霖门大弟子,苏敬,不知道友……” “……”段渊这番想起来了一个人,他上下打量着苏敬,他看着不出弱冠,一派少年精神,腰间坠着一把折扇,风属,毫不遮掩,他道:“段渊,无门无派。” 苏敬笑眯了眼睛,开心极了,他问段渊:“既已互通姓名,我们便是朋友,既是朋友,便可唤我阿敬,这样亲切,道友认为呢?” “哦。”段渊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更没有礼尚往来让他亲密地唤自己小名,而是说道:“你是受邀来看选美?” 苏敬一愣,随即神色微变,他摇头,道:“美人不知,此番选美宴会是一场鸿门宴,我知其中因果,特意前来。” 段渊挑眉,心中不喜,却也不形于色,他挑出那个称呼,道:“美人?” 苏敬不觉无礼,还解释道:“我今日见过诸多美人,哪一个都不及 你半分,若你参加这次夺美,魁首非你莫属。” 段渊蹙眉,眼神阴冷,言语指责道:“你知此次选美背后真由,却还称呼我为美人?心中却无冒犯之意,不愧与你兄长一家所出,皆是如此放浪无礼。” 苏敬一呆,似乎没想到段渊知道选美背后的真相,再被他一指责,一下愣住了,脸上颜色变化几回,最后他吶吶出神,道:“你见过我兄长?” 段渊支着脑袋,心中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人的脑回路不同寻常,面对自己的指责,却不先想着道歉,当真是没有自觉。 见段渊不理他了,他才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你比他们所有人都好看,绝对没有冒犯你的想法,我所说的美人,也不同于这里美人的意思。” 段渊扫了他一眼,心中不为所动,他看着年纪小,行为也确实幼稚,想来从小娇生惯养,无人不敬,但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叮!”玉箸撞击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和谐的音乐之中格外刺耳,将神游的楚宁拉了回来,他看向坐在邻座,弄出声响的楚安前辈,却发现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另一处角落,捏着筷子的手青筋暴起,似乎在隐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最先看到的是水中月色的倒影,随后便在形形色色的宾客中锁定楚安可能看的人,那人几乎沐在月光之下,同众多人一样,但当他看清那人时,熟悉感扑面而来,再看到那人无意面向这边的面容,他好似在同旁人交谈,目光却下垂,把玩着手中的小果子,漫不经心的样子使楚宁心跳遽然失控了起来。 第308章 他不知这是什么缘由,抬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心跳得很快,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疯狂溢出,几乎要将他覆没,他难以翻身,也甘愿沉沦。 “叮!”又是一声脆响,楚宁猛然回神,有些恋恋不舍地从那人身上收了回来,再度看向身旁的楚安,见他脸色阴沉,抿着唇,忍着怒火一般,心中蓦然一跳,反应过来这莫不是对方所交代的,要他护着的人? 他是楚安前辈喜欢的人吗?那只簪子可是要送给他? 猜测楚安与那人的关系,他整颗心都坠了下去,心中隐隐升起莫名的酸楚,怎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们…… 似乎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太过灼热,那人蓦地抬眼看向了他们,眼神凌厉,却在接触到他们时,愣了一下,随即冰凌融化,化作了一弯春水,他笑了一下,好似见到了期盼已久的人,溢于言表的欢喜,楚宁却觉得这笑像星子烫到他的心口,让他难以忍受,他连忙移开了视线,不去看那人。 “楚宁。”身旁的楚安此时突然出声,他心头狠狠一跳,心虚地让他有些不敢面对楚安,他怕对方看出自己觊觎他的心上人,他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向楚安,楚安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楚宁的心微微放下。 “前辈有何吩咐?”他微微向那边倾身,却不叫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情。 楚安扫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不明,随后他又看向那人,道:“你护好他。” “……好。” 段渊盯着那两个人,他未想过自己还能见到楚宁,还是在这种地方,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去上清山,但自己当时的情况太糟糕,对方记不记得他不说,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去找他报恩都没有可报的,楚宁是上清山长老的关门弟子,要什么没有,自己能送出什么以谢他的救命之恩? 楚宁可能不计较他的微末谢礼,但他就是不想再给他留下什么不太好的印象,结果一直拖着,细细想来,这更像是自己无以为报便作无事发生一般。 他抿着唇,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要不要与他相认呢?这似乎不算什么好的时机,但错过了,日后又要等多久呢?如果相认了,自己这么多年才来报恩,是不是会留下什么差印象?当年走得匆匆,他也没来得及告知自己的名字,他定然认不出自己,但他还记得自己吗? 思来想去,心里郁闷难受,他看向身边的苏敬,思索片刻,问道:“如果有一人曾经救过你,但你却没有什么能后回报对方,该怎么办?” 苏敬听到美人有疑问向他寻求答案,精神一振,道:“嗯,不知,你听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段渊的情况,他立刻又说:“其实我不建议你这么做的,报恩的方式有很多,你现在报答不了,不代表以后也不行,他一辈子也总有落难的时候……” 但段渊却目光直直地看着那边挨着的两人,楚宁倾身去听身边的人说话,神情专注,他有些发愣,心中越发的沉闷,他们是同门吗?气氛好像挺亲密的…… 那人实力应当在自己之上,楚宁就算落难,应该也轮不到自己去救吧,他收回目光,失落地说道:“人家可能不缺喜欢的人。” 苏敬神色微妙,说道:“那只是我随口一说,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办法,你想,我们现在不正身处危机之中吗?你可以借这次宴会报答他的恩情。” 段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此时,音乐渐歇,一个身着白纱男女不辨的人从幕后走了出来,正戏开始了。 第157章 段渊时不时看一眼对面斜角的楚宁,然后分心看看有没有段琴的身影。 万明光的美人很多,粗略一数至少五十来个,一组一组地从岸上走过来,在众多宾客面前走过,这些美人都是难得的绝色,毕竟是被万明光一次次选美存活下来的美人,不知情的宾客瞧的应接不暇。 段渊看着这些美人,始终没有段琴的影子,眼看着美人走完了一轮,岸上的人也所生无几,他不免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找错了人,但细细感知,他在段琴身上留下的灵阵确实在城中,段琴这么久见不到身影,也不联系自己,除了被万明光控制,也确实没有别的可能。 他耐心地等着,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面,昭示着他的耐心即将耗尽,身边的苏敬察觉到段渊可能是有目的性的,他问:“你是在找什么人吗?” 段渊应了一声,道:“你既然是为除万明光特意前来,可了解他举办的选美?” “你果真是来找什么人的么?”苏敬神色有些古怪的失落,他说道:“如果你要找到人也被抓来的话,这一月的选美应当不会让他参加。” “不会参加?那她被关起来了吗?”段渊得知段琴并不在这里现身后,立刻没了继续留下来的耐心,当下便想要离开,他正准备起身,却被苏敬拉住,他对段渊说道:“你如果想要去救人,不解决万明光是没有意义的,他即使不在关押美人的地方,也能定人生死。” 段渊神色阴沉,他的目光落在坐在主座,心中杀意渐起,身边的苏敬继续说道:“万明光控制人的手段特殊,行事要谨慎。” “特殊?”段渊歪头看了一眼苏敬,神色好奇,道:“如何的特殊?” 苏敬一愣,似乎有些震惊段渊对万明光术法的不屑,他提醒道:“只需一剎那,那些美人就能身死当场,我等未曾见过,只能强势破除。” 第309章 “那就让他没有这一剎那吧。”段渊捻了捻指尖,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中落下,苏敬竟没有看清那是什么,随即他便感觉脚下生风,他心一跳,想再次劝诫道:“即使你能杀了万明光,你能保证自己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吗?他还那么多下属护卫。” 段渊看了他一眼,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你来此处难道不是为了杀他吗?” “……”苏敬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瞧瞧你怎么杀万明光。”说着,他也从腰间取下了折扇,到底是不了解段渊,不知他是否真的能够不伤及无辜美人的情况下杀万明光,多做一手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他私下通知了自己的同伴准备行动,然后便盯着段渊看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然后他便看到段渊直接垂下诸多金丝,比蛛丝还要细密绵软,地下的风轻轻一抚,便悠悠晃动了起来,他有些惊奇,看不明这是什么术法,思来想去,便直接开口问道:“这是你的法器吗?” 段渊没有回应他,金丝从他的指尖脱落,尽数隐入了地下,随即一层淡淡的纹路铺满整个画舫,但画舫之中本就奢华之至,华光流转,这微弱难以察觉的金色流光更加的不起眼。 苏敬观察自己的脚下,那些流光渐渐定格不再移动,他心中微动,似乎明白了段渊要做什么,有些担忧,他说:“你的实力可能不高于万明光,此术风险极大,你确定要这么做?” 段渊还是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揉了揉十指,然后他祭出屠生玉,屠生玉坠地化开,地面上面的金色花纹黯淡下去几乎再看不见了。 苏敬猛的抓紧扇子,紧张地盯着段渊,却在下一秒,他感受到柔和的灵力自段渊身边荡开,他一阵眩晕,再恢复神智,段渊已经没有了身影。 他看向船上的其他地方,注意到几个人的目光落在了他这一处,想必是察觉到了灵力波动,但更多人是毫无察觉的。 但他看遍周遭每一处,都没有发现段渊的身影,他心中不安,怕节外生枝,便决定直接开始自己的计划。 可突然他眼神一定,见到排在最后头的一个美人手腕间缠着一缕金丝,悠悠地向着万明光走去。 他做好准备在段渊动手的一瞬间救下那些无辜人。 却不想眼前突然出现了瓷器破裂般的纹路,空间仿佛破裂了一般,随即慢慢剥落。 “幻境?”苏敬心中警铃大震,待他看清真实的时候,万明光身后已经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女人没有面容,那女人大展双臂,身上挂满了金丝与白丝,白丝垂到地上,散布开来,万明光便身处在白丝之上。 “碰!”有人见此场景竟失态猛地站起来,掀翻了身前的桌子,杯碟碎了一地,苏敬看过去,是一个腰间佩刀的修士,相貌平平,让人转头便能忘记,但他正是在场反应最大的人,好似知道此情此景意味着什么。 下一刻便见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刀掷向那个诡异的女人,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女人荡到了万明光身前,迎上了那人的刀,刀身穿透了女人的身体,只剩下刀柄,白丝拦着刀继续向万明光而去。 时间似乎一瞬间定格,万明光表情惊恐,苏敬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正要上前去,结果女人身上的金丝却突然暴起,刺向了她身后的万明光,万明光 躲避不及,身体被金丝钉住。 空间再次出现破裂,女人的身体也一并破裂,碎片纷纷落下,他看到了段渊的身影。 段渊站在船尾,十指勾着十八条金丝,每一条金丝都钉在万明光的身体里,但万明光却没有流下一滴血,段渊背着月光,一时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但一声嗤笑却清楚地传进了苏敬的耳朵里。 万明光表情扭曲了起来,金丝断裂了两根,他的手获得小程度的自由,他一把扯断身上其他的金丝,从座椅上上站了起来,原本以为消失了的女人再度显现在众人面前,他操控着女人,愣愣地看着段渊:“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胆敢在本君面前放肆。” 段渊的术法似乎失败了,苏敬展扇控风,吹动了女人身上挂着的白丝,万明光有所感,看向了他这里,一根白丝刺向了他,他下意识用扇子去挡,却不想白丝穿过了扇面,他慌忙躲闪,还是不慎让白丝沾到了自己的衣角,白丝立刻抓住他的空缺一般,顺着衣角爬到了他的身上,他脸色一变,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低估万明光了。” 而他没想到,最想攻击女人的那个刀客凭空抽出一把乌黑色的长刀,一挥,竟斩断了粘在他身上的白丝,他心下感激,看向那人,正欲道谢,却见那人脸色沉沉,对他动了动唇:“滚!” 现在场面一片混乱,那人又对身边的修士道:“带他走。” 他身边的人自然是楚宁,楚宁几乎是下意识起身,却又在一瞬间顿住,,他心中大骇,身体竟丝毫动弹不得了同时他发现身边散落还未坠地的物品也都定格在了一瞬间,他从余光看到船尾那人垂下了手。 他是唯一可以动弹的人。 段渊不急不慢地走到万明光面前,抬手从他的手间将自己的金丝一根根收了回来,所有人都有意识,他们都能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毫不在意,收回所有的金丝后,他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而是来到了那个怪异的女人面前,从她身上垂下的白丝扯了一根,那根白丝注入了生命一般,重新活动了起来,像一条小蛇,想要钻进他的手心。 第310章 但段渊手中握着的金丝却先缠上了白丝,打上了一个结。 他扔下白丝,重新开始研究这个女人,他似乎对这个女人的存在异常感兴趣,然后还未等他看出什么,身后突然传出来了动静,他一惊,回头看去,发现是和楚宁一起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走到了他身边,按住了他的手,道:“别看了,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段渊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诧异,这人怎么能不破坏他幻界的情况下自如行动? “你知道这东西?”段渊上下打量这人,片刻后,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猛地后退,脸色微变,他认出了这人:“是你?” “嗯。”那人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但看段渊这般防备自己,他还是说道:“不用紧张,我不会和他透露你的近况的。” 段渊并不愿相信,但他现身这里,被姜林找到也是迟早的事,他也懒得去计较这一时半刻会不会被这人告知到姜林那儿去,眼下他还有更感兴趣的东西,他重新研究那个女人,看了上上下下每一个细节,最后目光定在了女人的脸上,他伸手扣在在她没有五官平滑如镜的脸上,随即一拧,她的脸被段渊拧了下来,露出空洞洞的内腔。 面部被摘下,似乎惊动了里面的东西,一根触角从里面探了出来,灵力纯粹浓郁,比修士自己凝结出来的灵珠还要浓郁千倍,楚安脸色难看,他一把架住还满脸饶有兴趣的段渊,将他扯着远离了女人,刚想说什么,但段渊却好似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兴奋道:“是彘。” 随后他也不在意楚安的冒犯,打了一个响指,幻界再次破碎,世界又动了起来,万明光双眼赤红,几欲发狂,指挥着女人和隐在暗处的人,怒道:“杀了他,杀了他们!” 顷刻间,本来其乐融融的宴会被无数幻影包围,这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幻影没有什么思想,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万明光。 段渊用眼角看了一眼苏敬,道:“还不动手,等着我来吗?” 很显然,段渊并没有实力去解决这么多的幻影,但他最初的目的还未达成。 楚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了一句:“好像我什么都阻止不了。”然后便加入了消灭抵御幻影的队伍。 他总是不知道那些改变段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楚宁想要带段渊离开,却看到段渊双手结印,周身的灵力微微扭曲,随即他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力波动,段渊伸手抓住了什么,灵力波动再度变化,随后万明光仿佛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身体僵硬地走向段渊。 段渊后退一步,眼中兴致正浓,好似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楚宁,撞进了他的怀中。 第158章 段渊回头一看,发现是楚宁,他心中一跳,离开了楚宁的怀抱。 楚宁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段渊语气轻快,似乎很开心,他说道:“万明光是我目前见过的最纯粹的灵体,你要见识一下吗?” “灵体?”楚宁有些难以置信,灵体有两种,一种只在传说中存在,从万物之中化身而来,死后也会归于万物,另一种,则是人类对灵力非常纯粹的生命的称呼,万明光是人,这毋庸置疑,段渊称呼他为灵体,是因为他的灵力足够存粹吗? 楚宁看不出来,毕竟在这方面他所知甚少,于是段渊决定让他也一道看。 之间段渊手决变化,万明光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声,似乎在抵抗段渊的术法,却毫无意义,随即楚宁看到无数白丝从万明光指尖划出,越远越是不可见,不知这些白丝都通向了何处,接着万明光十指渐曲,好似要握住,灵力通过白丝从四面发方向着他传送而来。 楚宁神色一凝,提剑砍向那些白丝,若是没有猜错,这便是万明光控制那些美人的东西,只需一念之间,他便能杀死身上系着这些白丝的美人们,但是现在他只是通过这白丝抽取美人们的力量。 这些白丝好似斩不尽一般,楚宁眉头蹙起,心中也有一些疑惑,万明光分明是有他们不敢妄动的把柄,即那些美人的命,只要他有要杀美人们的意思,他们定然会停下,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而是要去抽取美人们的力量。 他看向段渊,问题似乎出现在他的身上。 段渊十指似乎再次勾住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看得见的东西,段渊小指微动,万明光几乎是同一时间跨出一步,这一步相当不稳,似乎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楚宁意识到不对,他再次问段渊:“你到底在做什么?” 段渊一惊,看向他,似乎楚宁的语气有些过于冷硬,他的眼神竟有些委屈,楚宁一愣,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只尽力去斩那些白丝。 然而下一瞬,地上金色灵光一震,一个繁复诡谲的灵阵浮现,楚宁几乎是一瞬间感受到危险,跳出了灵阵范围,然而等他意识到段渊还在里面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他与段渊之间,而万明光手中牵住的无数白丝也因为这个灵阵纷纷被切断。 灵阵之内的灵力自成一番循环。の 然后他看到了诡异的一幕,万明光动作诡异地动了起来,他抬手跨步,每一个肢解都僵硬无比,他此时完全成了一个木偶,而他的操控者却像一初次尝试提线玩偶的新手,不知道怎么去操控每一个关节。 第311章 段渊的学习能力强得惊人,经过几次的尝试,似乎找到了感觉,万明光的动作越发的顺滑,很快就已经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做出一些简单的小动作了。 而这时,地上的灵阵发生变化,在段渊操控下的万明光竟开始跳起了舞来,只是舞姿怪异,毫无美感,四肢也有些扭曲,只是看了片刻,他便断定这是某种祭祀舞,或许是被人所操控,动作做不到尽善尽美,所以显得诡异和扭曲,但他的步伐即使不美观,不标准,也会被强硬地踩在某个地方。 以灵阵为中心,灵力向外散开,楚宁顿感如沐春风,身心都得到了洗涤。 耳边一静,楚宁回头看去,发现那些幻影好似失去了支撑其存在的力量,纷纷溃散开来,他猜这一切可能和段渊在做的事有关,再回头看去,见段渊将万明光操控成手心朝上,手背贴地的跪伏动作,然后段渊双手合十,数条金丝显像,那些金丝连接着万明光的命脉,而非关节。 随后,段渊拉断了所有的金丝,万明光的身体又是一阵扭曲,下一瞬,他的经脉一寸寸爆裂开来,画面及其残忍可怖。 灵力再度如海浪般荡开,楚宁若非浑身警惕着,就被这波动掀翻了。 万明光意识尚存,却无法再动弹,血顺着地上灵阵的纹路流淌开来,似乎在为这个灵阵添上最后一笔,他向段渊怒吼:“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杀我,不怕遭到报复吗?” 段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蹲下看向像一只虫子一样只能扭曲蠕动的人,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存在,但也确实是个很不错的东西,就是你背后的人想要报复我,也可能不会如你所愿的那般让你痛快。” 他站起来,灵阵大成,万明光痛苦哀嚎起来,他的血化作蛆虫钻进他的身体,段渊指尖微动,一条金丝缠上了万明光的头,在万明光的绝望的目光中,切断了他的头。 不过片刻间,万明光的身体便化作了一堆白骨。 灵阵散开,但周身的灵力却还肆虐着,段渊弯身要去捡那颗尚且完整的头颅,可却在他将头颅拿起来的一瞬间,脚下的船体忽然散开,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几条画舫本身就是灵力所凝结而成。 如今万明光已死,画舫没有了灵力的来源,自然而然地开始溃散。 段渊毫无准备,他抓着那颗脑袋直接掉了下去。 楚宁扑了过去,耳边也在这个时候传来楚安的声音:“带他离开这里。” 段渊几乎是一瞬间用灵力包裹住万明光的头,又布下一个灵阵封住他头颅里溃散出来的灵力,做完这些后,他已经来不及脱离现在落水的境地,眼睛一闭,做好了掉进水里的准备,却不想下一瞬,有人扯住了他的手,随后一拉,他被带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他睁开眼看去,发现抱住他的人竟是楚宁,他一下呆住,而楚宁神色凝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然后在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人, 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心中泛起些异样,他别过脸,看向前方,冷硬地说了一句:“我们走。” 段渊抱着头颅,楚宁抱着段渊,身后是越发肆虐的灵力气场,他们恍惚听到了一些惨叫声,似乎是无法忍受灵力暴动的弱小修士和一些凡人。 天空的明月再度被阴云遮蔽,世界瞬间暗沉了下来,楚宁御剑带着段渊迅速离开了这片地界。 雨点落了下来,楚宁及时带着段渊来到他落脚的客店里,段渊从他的怀里下来,发现他们竟然住在同一家客店,于是他笑着看向楚宁,说道:“其实我可以自己离开的。” “……”楚宁没有说话,心中暗想,还好他没有在来时的路上说出来,然后看向了他怀中的人头,眉头皱了皱,段渊也看向自己怀中死不瞑目的脑袋,似乎才发现这颗脑袋还在淅淅沥沥地滴着血,将他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他的表情一变,他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了手,脑袋便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滚到了楚宁的脚下。 楚宁不明白,万明光的头是他自己亲手割下来的,当时险些落水时,他还优先保护那颗脑袋,现在怎么又一副觉得恶心的表情,他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关于那个奇怪的灵阵,那个诡异的祭祀舞,他和楚安的关系,但最后,他问道:“你独独保下他的头颅是为什么?” 段渊感觉胃里一阵翻涌,恶心的想吐,但还是回答道:“万明光并不同于普通的修士,他作为被人养出来的灵体,并没有灵丹,灵力也都主要聚集在他的头里。” 他低头看着那些鲜血淋漓的脑袋,似乎失去了再去将其拿起来的勇气,一脸愁容,他说:“只要他的脑袋还在,就可以再‘活’过来。” 楚宁弯腰抓住那颗脑袋的头发,将其提了起来,仔细看了看,灵力被段渊封住,没有消散太多,他只稍稍探查一番,便察觉到了这颗脑袋里蕴含的浓郁的灵力,令人惊叹,他说:“可他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就算是什么灵体,他也是人,且身死道消,即使你这般封印,灵力也不可能一直保存在这里头,你这封印最多只能有效一个时辰,而且这灵力是他的,你拿来有什么用?” “我知道,但一个时辰足够了。”段渊说道:“你不知道人为饲养的灵体是什么,单单是他的灵力就可以凝结出数百颗灵珠。”而这正是他所需要的,有了这些灵力,他日后使用灵力便可以不用这般计算自己身体的临界阈值了。 第312章 他用金线将人头用楚宁手中取回来,然后说道:“先不与你说这些,我去收拾一下,楚宁……”他看着楚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要不要等等我?” 楚宁沉吟了一会,认为对方可能有什么要说的,便点头道:“好。” 段渊取出一个盒子将万明光的头装了起来,然后再去洗沐。 楚宁心神不宁,他是听从楚安的命令带段渊离开的,可他记得当时的楚安完全有余力来亲自带走段渊,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要他来?他就这么放心自己吗?就像是刻意为之的一样。 刻意让他与段渊有一个可以独处的机会,他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楚安知道了他的心思会怎么做?杀了他吗? 他想不出一个结果,段渊却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回来了。 段渊在他的对面敲了敲桌子,道:“要不要去我房间聊聊?” “……” 第159章 楚宁想拒绝,因为他居心不良,此时应该避免与他更多的接触,以防自己更加的难以自拔了。 可看到面前段渊期待的眼睛,拒绝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段渊见他久久没有回应,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是觉得我方才杀人的手段太残忍吗?” “不是的。”楚宁目光落在段渊扯着他袖子的手上,他的手指很修长漂亮,很适合拿那些金丝线缕,只是他的指尖略显苍白,看着并不如何的健康,他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段渊收回手,脸上带着笑意,他说:“问吧。” 楚宁将手藏在袖子里,忍不住掐了掐手心,他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涉及到他人的隐私,可若是不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心中怕是还会保有一丝幻想,他迟疑着,问道:“你……你和楚安前辈,是什么关系呢?你们是道侣吗?” 段渊一愣,脸上有些空白,他仔细回忆自己是做了什么让对方有这个疑惑的,另外,他皱眉,问道:“楚安是谁?” 楚宁心中一喜,几乎是下意识认为他们没有关系,但紧接着他又冷静了下来,思考着别的可能,楚安前辈看待段渊的眼神不可能有错,段渊在画舫上看向他的眼神也不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在此之前,他们也一定是认识的,所有他们段渊不可能不认识他,或许段渊只是不知道“楚安”这个名字?难道前辈与他相处时,用的是另一个名字? 想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他换了一个问法问道:“就是之前和我坐在一起的那个人。” 段渊有些惊讶,回忆了一下,意识到是什么人后,神情变得微妙了起来,他问楚宁:“你怎么会认为我和他是道侣呢?倒是你,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他叫楚安?是他亲自告诉你的吗?” “是……”楚宁心中渐渐泛起欣喜,他说:“他是我上清山的客卿。” “客卿?”段渊眉头皱了起来,他是知道上清山有泛叶宫的底细,但这人竟如此的光明正大吗?不怕自己将他的身份透露出去? 他再看向楚宁,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他是道侣呢?我和他不熟的,你不要误会,我也没有道侣。”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楚宁的眉头展开了,心也轻扬了起来,他嘴角微微上扬,问段渊,道:“你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段渊从窗户看了一样外面,这里完全看不到湖泊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仔细感知,还是很能察觉到微弱混乱的灵力一层一层扫荡过来,他说:“我杀了万明光,夺走了他们饲养的灵体,他们肯定会来追杀我,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现在没办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或许我们可以先交个朋友。” 楚宁有些失望,他说:“我并没有做什么,算不上什么救命恩人,而且你也说了,没有我,你也能自己离开那里。” “不是说这件事。”段渊将头发放下来,他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走得匆忙,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不知道你现在还记不记得我。” “好几年前?”楚宁有些想不起来什么事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将头发散开,突然有了一些熟悉的感觉,随即他看到段渊的脸上爬上了金色的花纹,像一朵朵荼蘼之花,他心中猛地一跳,想起来了一个类似的人,只是那人脸上的花纹更像是被毒所侵蚀的伤疤,让他印象更深刻的是,他的头发很漂亮,在那人沉在水中昏迷不醒时,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水中,像墨一般,他惊奇道:“是你?” 段渊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些花纹也一瞬间退了下去,恢复了他原本的容貌,他说道:“你还记得我,太好了,我在画舫看到你时还在犹豫要不要与你相认,毕竟我现在没办法报你的救命之恩。” 楚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之间当真有缘分,当年自己唯一一次远行,一时好心救下的人在今日以这种方式再见,他们之间本就有善缘,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头,他说道:“你现在身体如何了?当时你还不能说话,如今应该好些了吧?” “已经不会有很大影响了。”段渊说:“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 “段渊。”楚宁先开口道:“我知道你的名字。” “……”段渊神情微微一变,他想到了什么,笑得有些勉强了,他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第313章 “楚安前辈说的。”楚宁察觉到段渊有些异样,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段渊摇摇头,心中却有些凝重,从泛叶宫离开之后,他很少和人打交道,大部分时候都是由段琴代劳,她也比自己更适合与人交流,知道他名字的虽然不多,但也有一些,如果楚宁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也无可厚非,但他偏偏是从楚安那里知道的。 楚安不是泛叶宫的人吗?泛叶宫的人会叫自己段渊吗?就是姜林知道了他的真名之后,也从来没有叫过他段渊,知道自己这个名字的人有多少?又或者他们在这几年间见过他,所以知道他一直再用段渊这个名字?那为什么见到了他却不来找他,是觉得看着他这样逃跑很有意思? 又或者是姜林告诉楚安他的名字的?这个楚安到底多得姜林器重? 他看楚宁对楚安的身份一无所知,于是说道:“楚安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不要与他走太近。” 楚宁若有所思,段渊明明说他们不熟,但似乎还是知道什么的,不过段渊好像并没有想要告诉他这些,他也没有多问,段渊拉着他回了房间,那颗装脑袋的盒子就摆在一进房间就能看到的圆桌上,灵阵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慢慢的流转着。 外面的雨下的大了,哗哗声有些闹人,楚宁用手接了一点雨水,发现这水中竟然蕴含着微弱的灵力,段渊在他身边说道:“我拿走了万明光的头,他还有可能活过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召回自己的身体,所以我将他的身体销毁了。” 楚宁扭头看向他,道:“就是你那和奇怪的灵阵吗?我从未见过那样奇怪的灵阵,叫人无从破解。” “你想破解?”段渊你好似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话,他说:“那是我族的一个献祭术法,是灵术与灵阵结合的术法,严格来说,不是什么灵阵,后来又经我改良,更像一个转化阵了。” 楚宁皱起了眉头,他有些无法接受献祭的任何术法,但他没有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问道:“什么转化阵?” 段渊伸手在楚宁手中的雨水中沾了沾,然后在窗沿上画下了一个图案,解释道:“将一个物体转化为另一个样子,他是灵体,虽然是人为饲养的,灵力大部分也在头部,但他的身体也蕴含着大量的灵力,因为我要避免它重新复活过来,而当时我没有别的办法去销毁万明光的躯体,于是,我就用这个办法把他的躯体转化为灵力。” 楚宁意识到了这雨水中蕴含灵力的原因,心中震撼不已,他甩去手中的雨水,道: “你是说这雨水是万明光的身体被转化成了灵力后落下的?” 段渊取出一条手帕擦了擦指尖,然后递给楚宁,说道:“除非是魔修的灵力,不然所有的灵力都是一样的,你这反应好似比我还要接受不了这种脏东西。” “不是……我,呃……”楚宁结巴了一下,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嫌弃,毕竟都已经成为灵力了,他接过手帕,发现上面绣着一朵荷花,荷花下面的叶子上,还绣着一个渊字,这似乎并不是随便买来的手帕,而像是特意绣的,是谁给他绣的呢?总不能是他自己绣的吧…… 段渊走到桌子旁,说道:“这个转化阵虽然被我改过,但最终的目的是没有变化的,我因为中毒身体极差,需要灵力浓郁的地方修养,但这样的地方大部分都被一些宗门霸占,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创造条件,聚灵阵虽然也可以达到我的要求,但那些自然之中的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而且她还有一个炼丹的妹妹,炼丹也少不了消耗那些灵力,即使他找到了一个他当时已经能找到的灵力最浓郁的地方,再用聚灵阵将灵力聚集过来,也用不了多久,他不想总是换地方,于是只能用这种办法去生产他需要的灵力,虽然这种灵力没有那么纯粹,但一般来说是够用的。 他撤去灵阵,血腥味瞬间蔓延整个房间,楚宁看到段渊用金丝去将盒子打开,似乎不想去触碰这个装着脑袋的盒子,他问道:“你要灵体做什么呢?” 段渊用金丝将头捧了出来,他说:“灵体能做很多事,我不知道饲养他的人要用它来做什么,但我知道的一个比较恶心的用法,是食用。” “食用?”楚宁一愣,是他想的那个食用吗? 段渊嗯了一声,道:“就是万明光对待那些被淘汰的美人一样,食杀,不过他的食用方法可能要更加的血腥一些。” 楚宁猜测:“生吃?” “对。”段渊笑着,然后把那颗脑袋碰到楚宁眼前,道:“你要尝尝吗?” 楚宁脸色难看地后退一步,他发现段渊好像有一些恶趣味。 “哈哈哈,头可以食用脑子,头骨则是另一种使用方法。” “你要拿这个头做什么?”楚宁问道,他紧盯着段渊,深怕他说什么吃这种话。 “做一个东西,剩下的,还可以给你也做个什么。” “我不要。”楚宁拒绝,他不想要任何有关人做出来的东西。 段渊笑着,道:“不行。” 第160章 段渊从自己的百宝袋里取出了一堆不明用处的法器,看了一眼楚宁,见他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欲言又止,段渊笑了一下,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吃人吗?” 楚宁摇头,沉默了片刻,道:“你要做人器吗?” 第314章 “不……”段渊拿了一个上方下圆的器皿,看了看,说道:“我不是炼器师,做不了人器,你不用担心。” 楚宁好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离段渊近了一些,但到底还是有些距离,段渊留下那个奇怪的器皿,然后将其他的东西都收了回去,他说道:“我本来只是来找我妹妹的,但万明光死后,她现在应该也没有什么危险了。” 他感知了一下段琴的存在,确实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接着说道:“现在我本来应该去找到她,然后离开这里的,但是灵体可遇不可求,他一个人所蕴含的灵力或许能抵得上一个小型门派的所需,纯粹,无需炼化,所以可以被食用。” 楚宁听后,眉头皱起来,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那他岂不是会成为很多修士觊觎的存在?他这样……还是人吗?还会有人将他当作人来看待吗?” “我说他本身就是一个人器,你会把他当人来看待吗?”段渊眼中含笑,随即一指点在万明光的眉心上,金色流光顺着他的指间流向头颅,在青白的皮肤上形成诡异的花纹,头颅之下形成一个小型的由块面图案组成的灵阵,而在他们脚下,形成了一个与之相反的灵阵,几乎笼罩了整个房间。 楚宁回头一看,几乎没有自己可以避让的地方,但站在阵中却让他感到有一丝的不适,他走到窗口,段渊的声音适时传来:“如果你觉得有些难以适应,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你比我更需要灵体,你在被他吸引,二,你和他是相似的存在,比如,炉鼎?” 楚宁一惊,心中几乎一瞬间起了杀意,但下一瞬,他看到段渊周身萦绕着金色的流光,让他心头不由的一颤,出了神,他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金色,像太阳那样存粹,却不会刺伤眼睛,但不过片刻,他恢复了理智,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 “你这人可真闷呀,有什么话问出来就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段渊的目光扫了一眼他腰间赤红色的剑,笑道:“你也是那些粗鲁的修士吗?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我不是。”楚宁抿了抿唇,但手却没有从腰间的剑上离开,他瞥向别处,他怕段渊看出什么来,但他不想真的对段渊动手。 “放心,万明光没有遭到人的觊觎,一直活到现在,就代表这种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发现。”段渊说道:“你真的不想要我送你的礼物吗?能遮掩你特殊之处的东西也不要吗?” 楚宁放下手,看向他,段渊的实力远不如他,只是需要注意一下段渊会的那些他看不懂的术法,至于他的灵阵,他大部分还是能看出破绽并破解的,他犹豫了一下,道:“……你看得出来?还是刚刚发现的?” “你抱着我的时候发现的。”段渊眉眼弯弯,似乎想要了什么令人身心愉悦的事,他说道:“你和万明光到底不一样,他是人为的灵体,更容易被人察觉,所以要更加的小心遮掩,但你是天生的,你不需要如此遮掩,不过你也不要如此的掉以轻心,日后可不要抱别人了哦。” 楚宁没说话,垂下眸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心中沉闷,他安静了很久,这时一道金色的灵气飘向了他,勾了勾他的手指,段渊的声音又响起,道:“其实搂搂抱抱没那么容易被人发现啦,我只是在很久以前接触过炉鼎之体,发现你的秘密只是巧合罢了,你想和别人……有什么密切的接触,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只要对方实力不如你。” 他似乎在安慰自己,但这语气却好像不如何的真心实意,楚宁忍不住笑了一声,神色晦暗,他说道:“既然知道我是炉鼎之体,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段渊手中动作不停,他从万明光的七窍中引出丝丝缕缕的红色血气,然后用器皿接着,顺便道:“按理来说,一个正常的修士发现了一个炉鼎之体,第一想法都是占为己有,毕竟于修行大有脾益,或许修炼一次抵得上好几年的苦心修行。” 楚宁看着段渊的背影,对方好似对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不知是真的相信自己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还是有备无患,他暗自磨牙,猜不透段渊的想法,道:“难道你不想吗?” “我也说了,一个正常的修士。”段渊垂下眸子,将器皿举起来,里面红色的液体好似血液,却不像血浆那边稠,晃一晃,液体被晃起几滴,又落下,砸回液体时竟还发出了几声金音玉响般悦耳的声音,他转身递到楚宁面前,道:“闻一闻,什么味道。” 楚宁身体微微后仰,有些排斥这液体,他稍微侧头,看到了桌上那颗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的人头,然后又看了看这些红色的液体,问道:“这是你提取出来的灵力吗?” “是杂质。”段渊见楚宁完全不愿意接近这个东西,有些失望,他自己嗅了嗅,眼睛微眯,道:“但这只是他灵力中蕴含的杂质,并不是代表着没有任何的用处,只是我要更加存粹的灵力罢了,你不觉得这个很香吗?” 楚宁小心翼翼的闻了闻,最后摇头,道:“不会,我闻到了腥味。” “看来人各有异啊,我闻到的是荷花的清香。”段渊伸手沾了一点液体,道:“这是灵力中的微犀,我们修士修炼吸纳灵力时,都会将这些剔除出去,得到存粹的灵力后才真正意味着可以被我们炼化,但灵体不需要剔除这些,也依旧可以保证灵力的存粹,在他被食用时,微犀会留在他的体内。” 第315章 楚宁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所知,的确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微犀这种东西,但这种物质遍布每一个有灵力的地方,说它稀有,它到处都是,说它不稀有,他却又从未见过脱离了灵力的微犀,他看着这液体,道:“灵体像一个过滤的容器。” “确实如此。”段渊伸手点在了楚宁的眉心,道:“炼器师和炼丹师会用到这些微犀,只是很多自己不自知,他们无知无觉地燃烧灵力,其实就是在淬炼其中的微犀,但灵力中微犀很少,所以有时候他们炼就一样东西的时候,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楚宁按住了他的手,那种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他想去擦掉段渊点在他眉心上的微犀,却又被段渊拦住,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楚宁。”段渊手中生出金色的灵力,他神情严肃,楚宁被他叫得愣住,手中反抗的力道松了些,于是段渊手上的动作自然而然地继续了下去,他说道:“这是万明光隐藏自己的关键,你之前看到过万明光召唤出来的那个无面人傀了吗?” “是,但这和微犀有什么关系?我不是灵体,微犀入不了我体,你画在我脸上没有用。” “但你和他不是一样的存在吗?区别不过是一个天生,一个人为。”段渊并没有在他脸上画太多,不过片刻后,他便收了手,说道:“这东西不需要入体,他只要和你周身携带的灵力融合就好,就像万明光的那个人傀,但你没有人傀那种东西,只能点在你的皮肤上了。” 楚宁沉默了片刻,微犀之中的血腥熏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说道:“你可以画在我手上,为什么非得是脸上?” 段渊看了他片刻,道:“画呀,都要画,待会你要把你的衣服脱掉,在身上画,脸上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什么?”楚宁坐不住了,他连忙推开段渊,然后按住自己的衣衿,他羞红了脸,道:“我这么多年过来,也没有别人发现,你不用管我,这个恩,你换个方式报罢。” 段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将器皿放下,道:“逗你的,你怎么这么纯情呢?当初你可是把我留在了花楼呢?让我好生遭罪。” 楚宁感觉自己头上有些冒烟,羞愧难当,他解释道:“那里只有花楼有治疗你的环境,我并非有意……” “我知道啦。”段渊笑了笑,回到了桌前,他说:“这微犀不是我用来报恩的,我在之前就和你说了,灵体被我用完后剩下的东西可以给你做点什么,你就当这是我的见面礼罢。” 楚宁冷静了下来,他说:“你之前说,你不是正常的修士?” “嗯……”段渊说:“当初我中的毒毁了我的根基,我修行再无精进之时了,我死时,都是这个境界,不会再有变化了,所以啊,我对你的炉鼎之体,不感兴趣。” 楚宁愣住,心口突然微微刺痛了起来,他张了张嘴,道:“如果,找到解药,还有机会吗?” “彻底毁了,找到解药又有什么用?”段渊语气毫不在意,楚宁却觉得他心里是苦的,他替段渊难过,他问:“那有什么办法吗?” 段渊说:“没有,我并不在意,你也不用在意,当年若不是你,我现在可能更糟,不过我即使永远这般弱小,对我不轨之人,也是永远吃不到甜头的。” “你说的人是谁?”楚宁问道,他心中猜测可能是当年给他下毒的人。 但段渊却说:“楚安吧……” 楚宁心头一跳,喜欢他的人? 第161章 不对,不是喜欢他的人,段渊或许和楚安前辈有过什么过往,段渊讨厌他,而楚安也明白,所以当时是让自己去将段渊带走,而不是楚安自己,这是不是意味着这种讨厌其实是单向的,楚安并不想让段渊难受。 他思考着,发现灵阵在这个房间光芒大振,楚宁原以为这是段渊在做他想要做的,却不想段渊却说:“有人靠近了。”他没说来者是敌是友,但他的动作越发的迅速了,金丝飞舞,他并不想亲手触碰那个血淋淋的头颅,头颅下的灵阵也跟着光芒大振,段渊又说:“楚宁,待会就麻烦你带我逃跑了。” 说着,脚下的灵阵逆转,不过顷刻间,便与桌上的灵阵变得相似,楚宁走到窗口向外看,灵阵内的灵力过于纯粹浓郁,他有些感知不到阵外的情况,不知道段渊是怎么察觉的,或许就是这样,段渊才会说自己不会让某些人占便宜吧。 “楚宁,准备向西南方向跑。”灵光渐熄,头颅之中散出浓郁成稠的灵力,段渊将其牵引化珠,然后以金丝串之,楚宁皱着眉,废这么大功夫,就为了这些灵珠,他有些不解,不过他思考了片刻,道:“西南方向是我们来时的地方。” 灵珠串成型,段渊接住,灵珠在接触他皮肤的那剎那,红色被金色取代,段渊将金色灵珠串绕在手腕上,道:“对,但那边没人。” 楚宁有些迟疑,他疑惑道:“既然只有那一边没有人,那不是很像他们刻意将我们赶去那边好一网打尽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边的宾客还没有散去,追杀上来的人不敢肆意妄为。”段渊抓住楚宁的手臂,拉着他从窗口跳出去。 楚宁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那颗脑袋,一瞬间他想到自己此番前来的任务,他或许应该带着人头回去,但他发现段渊拉着他跳楼,却完全没有下一步的动作,眼看他们就要摔到地面上了,他立刻抱起段渊重新跃起,他有些怀疑段渊没想过他们这样硬生生不做任何保护的情况下摔倒地上会有什么后果。 第316章 段渊很自然地环住楚宁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让楚宁抱着他更轻松一些,楚宁心跳加速,忍不住收紧了力道,他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段渊似乎有点香的习惯,同时他也觉得段渊就是故意的。 段渊触碰到楚宁皮肤的指尖微微用了一点力道,然后在他耳边说道:“楚宁,你好凉快啊。” 他没有感受到段渊说话时吐出的气,但依旧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因为这近距离的声音而发麻,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你倒是挺热的。” 段渊没有察觉到什么似的,说:“是吗?那我抱着暖和吗?” 楚宁脚下险些打滑,他按了按段渊的后背,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要是让女子来说,你就是在调戏我。” “我不是啊。”段渊低低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传递给了楚宁,他说道:“若我是女子,你这样也是调戏我。” “我没有!”楚宁立刻反驳,他感到喉间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道:“算了,不要彼此在这个时候斗嘴了,我会分心的。” 段渊没有再说话了,他看向楚宁背后的方向,抬起一只手,手腕上绕着的灵珠散发出淡淡的光泽,一个灵阵在他的指尖显现,楚宁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但因为没有危险的感觉,便没有多说,随即他听到“碰”的一声,灵力爆裂开来的波动让人心惊,他心疑是人追了上来,忍不住想回头看一眼,却被段渊按住了脑袋,只听段渊说道:“快走,他们追上来了,我帮你看身后。” 楚宁不疑有他,便一条心赶路,却不知在他的身后,铺天盖地的纸制飞鸟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向他们飞来。 段渊在他们之后布下的灵阵渐渐被它们发现了漏洞,所有飞鸟有目的性的冲击灵阵的破绽,不过一息,灵阵便被破解,段渊面不改色,又布下新的灵阵,在运灵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飞鸟,飞鸟守在灵阵旁,一口咬碎数十只纸鸟,可纸鸟源源不断地在补充一般,怎么也消灭不干净,甚至能分出一部分来攻击灵鸟。 段渊皱起了眉头,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只火折子,他点燃了火折子,然后让飞鸟衔着火折子扑向那群纸鸟,火势瞬间蔓延了起来,顷刻间,纸鸟便已经被焚烧殆尽,他也从灰烬中看到了一直隐藏在纸鸟之后的人,那人浑身都被黑色绷带缠着,看不到任何裸露的皮肤。 同样的,他也感受不到那人身上散发出的任何灵力,即使对方正在操控那些纸鸟,他怀疑是那些绷带隔绝了灵力,所以纸鸟被烧尽之前,他也没有感受到这之后还藏着一个人。 他想了想,问楚宁:“你知道万明光背后的人是谁吗?” 楚宁说:“晴雪楼。” “……”段渊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听过,但是好像名气不如何的大,他竟一点也不熟悉,想不出这晴雪楼到底是做什么的,便还是决定问楚宁:“他们是做什么的?似乎不像你们上清山那样名声远扬。” 段渊竟然不知道晴雪楼?这让他有些诧异,他解释道:“是,但你应该知道知晓阁,他们便是晴雪楼的分部,专门面向众多修士贩卖情报的组织。” 段渊沉默了很久,他看着那个追上来,挥一挥手便有无数纸做的东西扑出来的绷带人,说道:“那我好像闯了祸了,我把他们养的彘据为己有了。” 楚宁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的选美宴会来了不少目的不纯的人,但大概只有段渊得逞了,他还把晴雪楼饲养的灵体分解了,比他们还要招晴雪楼记恨,他无奈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敢去抢珍贵的灵体?你不是很明白灵体的饲养有多困难吗?” “正因为困难,所以我才想要抢啊,我自己可养不出来。”段渊理所当然,他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只是后悔自己做到有跌太光明正大,被人家的饲主抓住了,他说道:“我一介散修,若是不去抢夺,如何能够得到这些好东西,等着别人施舍吗?” 楚宁简直要被逗笑了,同时他心中腾起一丝怒火,气段渊这般不顾及后果,他说:“那你为何不去考虑自己能不能拿的起?散修的资源确实要靠抢,但有多少散修是抢了自己不该抢而丧命的?” “我又不怕别人来杀我。”段渊抱紧了楚宁,他说:“楚宁,我体内的毒伤人伤己,自己也不能活下去。” 楚宁心口一颤,道:“这毒到如今还如此凶险?” “是啊,我只是没死而已,但不代表这毒就没有毒性了,杀了我的人沾上我的血,他可不会有我这般好运活得下来。”段渊眯着眼笑起来,他忽然想起来楚宁似乎不惧怕自己体内的毒,便打趣道:“我记得你不惧我的剧毒。” “……”楚宁抿了抿唇,道:“我不会杀你的。” 段渊没有去反驳他,而是说道:“楚宁,你不觉得有意思吗?有一个人,只有你能杀得了。” “我不会杀你的。”楚宁重复说,他觉得心口闷闷的,吐出一口浊气,道:“你不是说,你虽然弱小,但也没有人能在你这儿占到什么便宜吗?” “哦?你现在不就占到了吗?”他的手摸到了楚宁的后脑勺,手指插进楚宁的头发,按了按,调戏的意味十足。 “你别乱动了。”楚宁用头碰了碰段渊的头,却没想到段渊突然转头看向他,他的耳朵猝不及防碰到了什么柔软的部位,带着淡淡的温度,他心下大乱,险些从空中掉下去。 第317章 段渊却毫无所觉的样子,他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你怎么了呀?是我太重,你抱不动了吗?” “不是,我……你别说话了。”楚宁感觉自己脑袋羞得都在冒烟,他加快了速度,让凉风垂散脸上的温度,也决定再也不理会段渊了。 但段渊却不甘寂寞,一脸惊奇地看着他的脸,手也不抱着楚宁了,而是捧住他的脸,摸了摸,道:“你的脸有点烫了啊,温度比之前高好多了,真的不是累了吗?” “我没有!”楚宁恼羞成怒,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觉得你有点孟浪吗?怎么一直动手动脚的?” “啊?”段渊似乎被他的这番指责吓到了,他缩回手,有些委屈,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些在中原人眼里看来,会这么轻浮。” 楚宁有一丝不忍,他问:“中原人?你不是中原人?” “嗯。”段渊语气轻弱,有些沮丧难过,好似还委屈着,但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辩解道:“我是在西部的一个部落长大的,也从来没有去过中原呢,完全不知道中原的风土人情。” “西部?”楚宁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 段渊双手放在怀中,不再去搂着楚宁了,语气也满满的不安:“嗯,我没想过在部落里习以为常的举动在中原人眼里居然如此轻浮,实在对不起。” “啊……”楚宁有些良心不安了起来,对方并不是有意的,他却言辞责怪,还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他不禁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连忙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是我太保守了,毕竟我们两个大男人,动手动脚挺正常的,我与同门师兄弟同被而眠也是常事 ,方才是我太激动,不是你的错。” “哦?同被而眠吶……”段渊垂下了眸子,嘴角向下,无一不彰显他内心的不满,眼看着他们快要到达目的地了,那怪人也没有了追逐的意思,渐渐的退下了,他问道:“楚宁,你来时问我,我与楚安是不是道侣,按你们中原人的想法开看,这是不是有些逾越?” 楚宁心里一咯噔,没有说话,段渊继续问道:“那我也问你这个问题,就当是扯平好不好?” 楚宁一愣,道:“什么?” 段渊问:“你有没有道侣,或者什么心上人?” 楚宁沉默了一下,看向段渊,道:“我没有道侣,心上人……可能有。” “……”段渊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他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可能有?” 楚宁觉得说的也是,心上人而已,并不是对方对自己也有意才叫心上人,他说:“有的。” “是……是吗?”段渊安静了下来。 段渊用转化阵将万明光的血肉转化成了灵力,以至于湖泊这里灵力如水如雾,久不散去,配着岸边的灯火,宛如仙境,楚宁看到了站在水上的楚安,对方很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并在下面等着了。 他没有犹豫,在他面前降落了,段渊一直没有说话,从他怀里出来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楚安,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或者仇视,而是当作没有看到一般,他扭头对楚宁说道:“我要去找我妹妹了,有缘再见。” “啊?”楚宁被段渊冷淡的态度弄懵了,他下意识看向楚安,发现楚安眼中也有一丝诧异。 没有人去拦段渊,他离开后,楚安看向楚宁,语气有些责怪,道:“他为什么这么冷淡,你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吗?” “我没有。”楚宁皱眉,他看了看楚安,道:“前辈,你要和我们回去吗?” 楚安没有立刻说话,他盯着楚宁脸看了半响,突然伸手擦了一下,指尖便沾上了红色的微犀,楚宁没想到这种东西还在他的脸上,想要解释,楚安却没有多问,而是说道:“焚香味,这是微犀吗?” 楚宁微愣,忍不住道:“我闻到的是血腥味。” 楚安哦了一声,道:“微犀没有气味,但是却可以勾起人记忆中最深刻的气味,你怎么会闻到血腥味呢?你何时经历过这些?” 楚宁摇头,说不出原因,不过楚安也并没有在意,他看向段渊离开的方向,问道:“你知道段渊闻到的是什么气味吗?” “……荷香。”楚宁沉默下来,记忆中最深刻的气味,段渊闻到的是荷香,他曾经有过什么有关于荷花的记忆吗? “竟是荷香吗……”楚安了然地洗去手中的微犀。 “……”楚宁猛地抬头看他,心中隐隐有些嫉妒,楚安知道那段过去,他知道段渊记忆最深刻的时候,他很了解段渊,至少比自己了解…… 第162章 楚安望着段渊离去的方向沉思了片刻,道:“你们自己回去吧,万明光死在这里,身体也被人所夺。他们不会善罢罢休的。” 楚宁看向楚安,道:“前辈,你知道万明光的特殊之处?” “知道啊。”楚安不欲多谈,他拍了拍楚宁的肩膀,说道:“你同你的师兄弟们回去吧,晴雪楼不会找到上清山去的。” 楚宁没有答应,他问:“你是要去找段渊吗?” “嗯,方才你们来时后面跟着的晴雪楼杀手他尚且能应付,但之后的就不一定,他带着的妹妹可能顾及不了。” “我也要去。”楚宁机会是下意识说道,他不知道段渊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冷淡,如果真的是他的问题,他至少应该问清楚原因。 第318章 楚安扫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并说道:“你还要带着你的师兄弟回去交任务,经此一事,晴雪楼一定会在你们途中阻拦你们,你的师兄一人怕是保护不了那么多人,你最好和他们一起回去。” 楚宁有些不甘心,但与段渊一事实属是私事,他不好真的耽搁大家的回程,他深深看了一眼楚安,心中酸涩,他说:“能拜托前辈帮我问问他吗,是不是我说了什么才惹他不满,我日后可以改。” “……”楚安笑了一声,有些欣慰,他原以为这一世的自己性格木讷,或许不会喜欢段渊,就算喜欢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明显,他点点头,道:“放心吧。” 段渊感受到有人来势汹汹,便将微犀潵了一撮在自己身上,然后感知段琴的方向,但他没想到,自己防备的晴雪楼的人没有先追上来,倒是楚安先找到了他。 楚安拦住了他,道:“以晴雪楼收集信息的能力,段琴在被抓的时候,他们就该调查出来你们的关系了,你现在去找她无疑是自投罗网。” 段渊眉头皱了起来,段琴在移动,难道其实是她又被抓起来了?他看向楚安,觉得他帮助自己或许不是那么好心,他问:“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你不必把我想得那么坏。”楚安说道:“我和姜林只是合作关系。” 段渊不信,他初次见到这人时,他与姜林的关系可不像什么合作,而且如果只是合作,姜林对他也太过信任了,他说:“你和他合作,又能是什么好人?” “话不能这么说……”楚安有些无奈,但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住,只见他偏向某一处看了一会,然后忽然将段渊拉进怀里,急速离开了原地,几乎是下一秒,他们所站立的地方长出了白色的丝絮状的东西,随后一朵朵蘑菇在被白色丝絮侵占的地方长了出来。 段渊看到这一切,都忘了去和楚安计较他这冒犯的行为,他伸出一条金丝想去摘一朵蘑菇拿来研究研究,却被楚安一把捏住了手腕,金丝瞬息间消散,楚宁皱着眉,道:“你怎么什么都要看看?你的好奇心何时这般旺盛了?” 段渊本就不喜楚安,眼下又被他一顿教育,心下更是不爽快,用力甩开他的手,道:“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我摘一朵来看看又能如何?” 楚安语气不想太强硬,但段渊这些年当真不够警惕,只想着躲他们,擅自杀了万明光不说,还占有了他的灵体,这是明晃晃地与晴雪楼结仇,一点也不顾及后果,姜林为此头疼倒是一点没错,他说:“你已经和晴雪楼结仇了,现在又正在他们的地盘上,你以散修自居,没有靠山,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你可以不在意,段琴呢?你以为你现在还在泛叶宫,死一个拉身边所有人死也不亏吗?这东西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不怕这是他们专门为你设的局?” 段渊沉默了下来啊,楚安说得在理,他心里还有一些不服气,但也没有办法反驳,他又看了一眼蘑菇,他着实没见过这种术法,虽然不会去学,但了解一下也并无不可,他问楚安:“你反应这么大,你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楚安带着段渊飞到更高的地方,然后手间聚出水来,撒向地面,他说:“晴雪楼收集信息就是用这些蘑菇的孢子,孢子所到之处,长出蘑菇,通过灵力收集他们想要的信息,如果你刚刚拿到了一朵蘑菇,这就意味着你将自己的信息送到了他们手中,一旦他们知道你的境界如此低微,怕是追杀你到天荒地老去。” “哦,如果我实力很高,他们就放弃自认倒霉?”段渊眼中兴趣不减,道:“这蘑菇是他们的法器还是术法?” “法器。”楚安察觉到段渊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里,不由得搂紧了段渊,带他去找段琴,边说道:“那是晴雪楼楼主的本命法宝,你不要觊觎了,而且这蘑菇不仅仅是收集信息,杀人也是悄无声息的,人将孢子吸入体内,它就会在你身体里生根,吸收你的灵力,将你吸干,即使你比他厉害,他也不一定会放过你。” “那他有伸手不到的地方吗?”段渊听这蘑菇是人家的本命法宝,有些失望,晴雪楼成立也很多年了,但这种杀人方式他是第一次听,倒觉得新奇。 “泛叶宫啊。”楚安想了想,说道:“虽然你杀了殷非,但你是借用了神器的力量才做到的,你不要以为他当真只是那般实力,殷非上位后,泛叶宫能成为第一魔教,他功不可没。” 段渊当真是意想不到,忍不住说道:“殷非一死,那泛叶宫不就完了?” “你不是没有彻底杀死他吗?”楚安说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姜林就能让泛叶宫继续活着。” “竟然还活着。”段渊忍不住感叹一句殷非命硬。 楚安带着段渊停在了一颗树梢上,匿去了他们二人的气息,前方只是一户普通的人家,段琴的气息就停在了这里,暗处还藏着很多气息,实力高深,所以段渊毫无所查。 段渊拍开楚安揽着他腰的手,他看了一眼楚安的脸,相貌平平,没什么亮眼的,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他问:“这是你的真容吗?” 楚安答:“不是。” 段渊有些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承认了,他又问:“那你的名字呢?” “也是假的。” “……”段渊有些震惊,他问:“姜林知道吗?” 第319章 楚宁看他的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知道啊,知根知底。” 段渊这倒没有那么惊讶了,他思考了一会,道:“那楚宁呢?他知道这些吗?” “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些,我不过是上清山的客卿,与他接触也就这回多一些。”楚安看段渊的神情有些复杂,他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段渊摇了摇头,楚安还是觉得有问题,他思索了片刻,试探的问道:“我的身份是假的,和楚宁有什么关系?你很在意他?” 段渊瞥了他一眼,不言,楚安觉得自己是对的,他继续问道:“之前楚宁带你离开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觉得你对他很冷淡呢?你不喜欢他吗?” “……”段渊心中一动,有些痒痒的,他拉了拉楚安的袖子,犹豫了很久,问他:“你知道楚宁的心上人是谁吗?” “啊?”楚安一懵,下意识地问回去:“他有心上人?” 段渊垂着眸子,语气低落,他说:“有,他自己说的。” “我怎么不知道?”楚安觉得荒谬,难以置信,难道第一世和后来的他差别那么大吗?性格就不说了,就连不同经历开始的时间也这么早?他说:“肯定有什么误会。” 段渊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说你和他接触不多吗?怎么敢这么肯定?” 楚安算是知道段渊为什么对楚宁那么冷淡了,果然是他自己弄的,他对段渊说:“我敢保证,他一定没有心上人,你们一定有误会。” “……”段渊皱着眉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有些奇怪,他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点想撮合我和他。” 楚安立刻道:“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段渊神色复杂,他盯着楚安,道:“你和他真的接触很少吗?我不认为我和你关系好到可以让你想要帮我找道侣,而且你很了解我的过去啊,你怎么会想要撮合我和他呢?他看着不像是会接受我过去的人。” 楚安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段渊不依,他说:“你不如先说说你的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我害过你吗?”楚安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有些无奈。 段渊拍开他的手,受惊一般往旁边挪了几步,这个动作太亲昵,他怎么做到这么自然的,段渊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舒服,他揉了揉脸,说道:“那不是你一直没有找到我吗?你都和姜林合作了,我怎么不能怀疑你有什么不纯的目的。” 楚安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前方的住户,没再说话。 倒是段渊却自顾自的说话了,他说道:“我觉得,他很好。”这让他反而有些不敢与楚宁有更多的接触了,他不知道楚宁会不会在意自己的过去,但段渊自己介怀,他更在意楚宁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对自己可能出现的态度,纸包不住火,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楚安勾了勾唇角,道:“那就好。” 第163章 段渊扭头看向楚安,疑惑道:“那就好?” 楚安嗯了一声,感觉段渊又要问问题了,便立刻说:“你在这里呆好,我去给你把你妹妹带出来,如果可以,你带着她立刻出城。” 段渊眉头一拧,刚想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就见楚安按了按他的肩膀,冲了出去,段渊的话没说出来,有些郁闷,但也听话地守在原地,想着楚安说的立刻出城,他便布下了一个传送阵,目的地不明确,但可以保证能够离开这里。 不出片刻,他感觉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些陌生人的气息,他神色微变,这才明白自己正身处龙穴虎潭,身边到处都是自己没有发现的人,但那些气息又顷刻间消失了,他感觉这些人应该不是重新躲藏了起来,毕竟气息已经暴露,再躲藏没有了意义,但也不是离开了这里,人不可能那么迅速的离开却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最后的答案便只有一个,他们被杀了。 是谁做的不需要再多猜,段渊感到有些心惊,楚安实力有这么恐怖吗?能够在这么几息之间将那些人全部斩杀,而那些人彼此之间的距离相隔那么远。 那他把自己带到这里,半天不出手,就是为了和他说话吗? 段渊一时有些难以言喻,实在有些搞不懂楚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害自己,但介于他与姜林的关系,他多少还是没办法全然信任。 很快楚安提着一个用布将自己包裹得像个球一样的少女出来,然后看向了他的藏身之处,似乎在示意它可以出来了,段渊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心中对楚安的疑惑也更多,楚安应该是因为他出现在这里才找过来发现他的吧,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妹妹是谁呢? 难道他一直在后面追着找他吗? 很有可能,可是如此,当年为什么他又要放自己离开? 段渊有些想不明白,他所幸先不管了,跳下树梢,段琴一见他便泪眼汪汪的,当即嚎啕大哭了起来:“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段渊走过去,嫌弃地看了看她,然后转头问楚安,道:“怎么回事?” 段琴见自家哥哥不先与她说话,心中有些不满,委屈道:“哥,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我都这样了。” 段渊打量了她一眼,她披着被子,除了一双手和头,什么都看不见,他顺势问:“那你怎么样了?你干嘛弄成这样?没穿衣服?” 第320章 段渊不问她觉得自己不被关心,问了她又有些别扭,缩了缩脖子,道:“也没有,就是穿的有点凉快。” “没有衣服?”段渊说着看向楚安,楚安一耸肩,道:“我就身上这一件衣服,给了她我就没了,而且我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衣服影响不太好。” “……”段渊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如果只是临时借一下衣服弊体应该不是什么过界的事,段琴偷偷白了楚安一眼,然后对段渊说道:“哥,我的百宝袋被拿走了,金丹和炉子都没了。” 段渊从自己百宝袋里取出一件自己的衣服给她,道:“换上吧,你这样不方便行动,再说你的百宝袋里的那些金丹也没什么用,没了就没了吧。” “那可是我炼了好久的。”段琴嘀嘀咕咕地拿着衣服回了屋子。 楚安说:“她没什么事,被带出来的时候可能在睡觉,有些衣冠不整。”然后她盯着段渊略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了一会,又补充道:“我也没看到什么。” 段渊瞧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想看到什么吗?” “呃,我不是……”楚安没想到这话有些歧义,先要解释,段渊却好似没有太在意,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时候了,居然还睡得着。” 楚安叹了一口气,这一世的段渊比自己中的段渊活泼很多,与段琴的相处模式也比自己想象的要开朗更多,他说:“段琴出来了,你就快点带她离开这里吧,不要耽搁。” 段渊眸光微动,他问:“你不同我们一起走吗?难道你要去告诉姜林?” “你真的不用将我与他绑在一起,我做的事只是为了你,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目的。”楚安有些无奈,道:“我要留在这里善后一些事情。” 段渊没有再过问,他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段琴出来后,简单与楚安告别后,便用传送阵离开了。 楚安回到那片湖泊,看到白色的菌丝几乎铺满了整个湖面,看不到一点水的影子,而岸边还长着几朵比人还高大的白蘑菇,想来晴雪楼楼主迫切地想要知道抢走他饲养许久的灵体的真凶,楚安挥刀斩断就近的几朵蘑菇,那些菌丝便争先恐后地向他爬过来,他用乳白色的灵力挡住这些想要探查他的菌丝。 乳白色的灵力并不属于他本人,晴雪楼即使分析出了灵力来源,也不可能找到对应的主人,更不会对这个时间上的自己带去麻烦。 这座城晴雪楼的人有很多,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亲眼目睹了这次事件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得把这些人全部处理掉,以免段渊暴露在他们眼底下。 段渊认为第一世是因为晴雪楼的报复,所以他的身份才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暴露,从而导致自己与他离心,那么这一次他彻底解决这个问题。3 天亮之时,楚安思索着还有什么漏下的时候,便见着了一个眼熟的人,他盯着看了好一会,确认了那人是谁后,他才迟迟现身,他站在屋檐之上,用脚踢了踢瓦片,发出声响,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 那人似乎知道楚安早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附近,于是楚安的出现没有引起对方一丝一毫的诧异,那人还非常自然地对他一笑,道:“又见面了。” 楚安面无表情,道:“你又来晚了,他已经离开了。” 来人正是谢千机,楚安仔细想一想,谢千机的出现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自己知道段渊会在这里出现,所以自己提前来到了这里守株待兔,但谢千机不知道,但他又想找到段渊,因为段渊暴露自己的位置,谢千机理所当然地会找过来。 谢千机点点头,眼神中的失望一闪而逝,他说:“没有关系,见到你也不妄此行。” 楚安心中疑惑,谢千机和姜林一样,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想要找段渊,怎么会这般困难,他问:“若是姜林,他得知了段渊的信息后,能够第一时间抵达这里,可你为何总是迟一步?” 谢千机笑了笑,轻声道:“我落入此世间实属是无奈,所以我与他们不同,姜林只是一缕意识,段渊现在是凡魂,而我却是完整的神魂,人间容纳不下我,所以行动多有阻碍,我不得已用替身出来,如此一来,我又用不上力量了。” 楚安有些感慨,他们明明高于世界,但真正想在这个世界里面自由自在却做不到,似乎察觉到楚宁的想法,谢千机又说:“若是任其强大的存在落入世间,若是那样的存在肆意妄为,必然会令世界的平衡受到冲击,进而导致世界崩坏,所以任何事情都要有所限制,这是我定的规则。 楚安有些惊讶,没想到谢千机会同他说这个,这有些打破他对真神的认知,他说:“所以你是被你自己所定下的规则压制了吗?即使你是规则的制定者?” 谢千机温和而笑,眼中是赞许,他说道:“我高于规则,规则高于世界,可我落入了世间中,便低于世界,自然而然地受到规则约束。” 楚宁沉默了一瞬,他问:“那段渊也低于世界吗?” “他是不同的。”谢千机说:“我预算到我与你在此世间只有一面之缘了,有话想提醒你,这正好与他的存在有所关系,望你记好。” 最后一面?难道以后的时间里他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不成?谢千机是预言到了以后会发生的事吗?他心中疑惑丛生,但还是想先弄清楚段渊的事,他道:“说什么?” 第321章 谢千机拿出一张符箓,运灵催动,符箓化作一个透明的圆球,球里映照着世间万物,他说:“我与红霞生于世界之前,夜色生于光明之后,但在我们创造的世界完成之前,我们从未见过祂,当祂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才第一次见到祂,那也是我们第一次交流。” 他手中的球被一团黑色的雾冲破界限,楚宁不知道这团黑雾是从哪里进去的,但他可以肯定,这雾并不是球里本来就有的东西,而是进入了球之中,他才看到黑雾的存在,他心中震撼,他问:“你是说,在那之前,你们并不知道祂的存在?” “是的,包括祂是生于我们之前还是之后,我们都不知道,这也是当年诸神之争时,祂活下来的原因。” 谢千机捏碎球,那团黑雾也瞬间消失了,他说道:“他永远低于世界,永远高于我们。” 楚宁觉得这句话很重要,但是他不如谢千机知道的多,所以听不明白,他问:“既然高于你们,为什么又会低于世界?世界不是低于你们吗?” 谢千机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这便是祂的特殊之处,祂不曾拥有创造的权能,也没有拥有该权能的同伴,可祂的存在却需要依托于造物。” “没有世界,他就不存在,虽然如此,但祂……。”谢千机看着他,突然打住了话头,似乎认为后面的内容并不重要了,他再次提醒楚安,道:“你要记住,这是他存在的方式,日后你若是能明白,便能再次找到他。” 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楚安的心被吊着不上不下,有些烦闷,而谢千机没有找到段渊,如今与楚宁的最后一面也已经见过,没有了留下的必要,他的身体开始变化,顷刻间化作了一张白纸,慢慢地飘到了地上,随即又化作了粉尘,风一吹,便什么都不剩了。 楚宁思索了很久,想不明白,最后还是觉得得回泛叶宫问问姜林,看看他能不能知道些什么。 正准备动身回去时,他却感察到了自己的气息,他没有回上清山? 他找过去,当真看到了自己,只是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从未见过,但那人却有些熟悉气息,他有些疑惑,靠近了些,感受那股气息,剎那间,他想了起来,这是蘑菇的气息,这个人,莫非是晴雪楼的楼主? 第164章 “楚宁。”楚安喊着他的名字,楚宁和那人一同看向他。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瞳孔有些泛白,没有神采,好似是看不见,对方如果是晴雪楼的楼主,自己身上现在还残存着驱赶菌丝的灵力,想必她是能认出他来的,他越过女人看向楚宁,问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没有回去?是还有什么事吗?” 楚宁心虚地别开视线,看向了地面,像一个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含糊其辞地说道:“师兄带着师弟师妹们回去了,我不在也没有关系。” “……”楚安眉头蹙起,但楚宁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他去计较都晚了,于是他看向那个女人,问:“这是谁?你们认识?” 楚宁摇头否认:“是才遇见的,并不熟。” 女人面带微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她语气轻柔,顿首说道:“初次见面,小女子初芸冥,为晴雪楼楼主首徒,特为调查我楼弟子万明光被杀一事真相而来。” 楚安心中微动,他看了一眼楚宁,见对方神色微变,他说道:“你若是要追查凶手,那他早已经出城。” 初芸冥微愣,随即笑了笑,道:“万明光被杀于晴雪楼而言非同小事,所以由楼主亲自追拿真凶,小女子不过是调查相关者罢了。” 相关者?楚安眉头微挑,是指为真凶善后,灭口的人吗?既然这个初芸冥也是晴雪楼的人,应当也是他需要处理掉的人。 他垂在袖中的手微动,还未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初芸冥突然说道:“二位似乎有话要叙,小女子恰好也调查得差不多,就不挡在这儿碍眼了。”说罢他对着楚宁微微一笑,说道:“后会有期了。” “……”楚安有些意外,不知为何,他觉得初芸冥对楚宁似乎多有青睐,在自己所知的过去里,他从未遇见过她,或许是因为以前的自己因为没有在这里遇见段渊,所以也没有多加停留。 他有心想问问楚宁他们是如何认识的,但楚宁却先开了口,问道:“段渊他……离开了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骗那个女人吗?”楚安抖了抖袖子,白色菌丝纷纷落下,他看着地上迅速发黑融化的冷哼了一声,然后对楚宁说道:“我们聊聊吧。” 楚宁抿唇,似乎有些紧张,他道:“聊什么?” 楚安说:“聊一下你的事。” 楚宁一瞬间警惕了起来,他目光投向地上消失了的菌丝的位置,脑海闪过无数画面,最后他说:“我并没有同她透露关于你和段渊的事。” “我没有要问你这个。”楚安一把抓住楚宁的肩膀,招出昆吾刃来,他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楚宁叹了口气,乖乖地被楚安带走,脑海却还是不停地回想思考楚安找自己会聊什么,他自认自己和楚安是没有话题可言的,如果不是这次任务,他与楚安的交谈都不会有一次。 而在这里,他们每一次的话题都是段渊,如果不是段渊,他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流的,他甚至可能不会出现他们面前,如此来看,楚安找他聊的,可能还是与段渊有关。 第322章 这让他更加的紧张担忧。 转瞬间,楚安便带着他出了城,他双脚落地时,立刻察觉到这里空荡荡的,并非寸草不生的那种空荡,而是没有灵力的存在,周遭的草叶都泛着黄,好似已经历了一场秋寒。 但现在还远不到草木凋零的时候。 他疑惑地问楚安:“这里怎么了?为什么没有灵力?是你做的吗?” 楚安目光扫视了这里一圈,然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挥刀而斩,一道强劲恐怖的力量向着一处山岗肆虐而去,并没有他预料之中的飞沙走石,而是地面被劈出了一条细窄深长的裂缝。。 楚宁脸色微变,心中为之骇然,他不动声色地离楚安远了几步,他早在楚安被邀请成为上清山客卿之前便对他有所耳闻。 楚安以单枪匹马除魔诸多闻名天下,其实力深不可测,又行踪诡秘,即使是自己的师父子虚也对他多有忌惮,没人知道他的来处,他的真实身份。 无数叫的上名字的宗门都曾对其抛去橄榄枝以结友好,他未曾有所回应,若非上清山有人能与其结交,或许他也未必会做上清山的客卿。 而他即使做了上清客卿,也并不见得他在上清山露脸过几回,与他交手的更是少之又少。 如今看来,除去宗主长老之类的存在,是无人能让他提起兴趣的。 而仅仅这一刀的妙法,或许就是修仙界绝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到的高度。 “咔!”楚宁耳尖微动,刀气散去之后,他好似迟迟才听到楚安想要砍碎的东西发出破裂的声音。 “这是……”楚宁紧紧地盯着前方,数个巨大的白色的蘑菇渐渐显露了出来,这些蘑菇错位生长,都是长在那一刀所过之处,所以纷纷被劈成了两半。 灵力从蘑菇中释放出来,楚安定了定,再横向挥出一刀,更多的白色蘑菇被拦腰斩断,蘑菇的灵力全部释放到了外界,楚宁感觉周身的灵力瞬间充盈了起来。 楚安四处张望了一下,收了刀,他说:“晴雪楼楼主损失了一个灵体,自然想要想办法弥补回来,只是这般毫无收敛的聚灵,害及周遭,实属与魔教无异。” 楚宁心中计较他这般认定晴雪楼,是否会跑去把晴雪楼给灭了,也好为段渊免去后顾之忧。 但楚安并没有这个想法,他所灭的每一个魔教都是姜林给他的名单上的,他看向楚宁,说道:“我们一路走着聊吧。” 楚宁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他想走到哪儿去,于是楚安挽了一个刀花,说道:“这聚灵的蘑菇不止这一处,我们去别处看看,顺道警告一下这晴雪楼楼主。” 然后他看向沉默的楚宁,又道:“也好让你有思考的时间,怎么回答我,你的心上人这事。” 楚宁心中警铃大作,这语气,着实是来兴师问罪的。 △ 第165章 楚宁沉默了一下,决定先装傻,他说:“什么心上人?” 楚安看了他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说道:“我已经和段渊聊过了,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最好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楚宁愣了一下,怀疑楚安知道了什么,他摇摇头,道:“我和他应该没有什么误会,倒是前辈你不要误会才是。” “……”楚安琢磨着他认为自己有什么误会,又或者他多想了什么?他们三个之间是不是漏了什么才会导致他们沟通起来感觉有些困难? 思索再三,楚安决定直接一点问道:“你觉得段渊怎么样?” 楚宁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段渊同他说他不喜欢楚安,但楚安却不一定如此,他说道:“他的灵阵天赋确实非同凡响。” “我并不是问这个。”楚安说道:“段渊对你颇有些好奇,同我聊到了你,恰好你今日还在这里没有离开,便聊一聊,何必如此这般防备?怕我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不是。”楚宁暗想段渊虽然不喜欢楚安,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对不是他所说的那般恶劣,否则也不会把这等私事同楚安说,他想了想,感叹道:“楚安前辈和段渊关系好像还不错。” “算不上好。”楚安回忆了一下自己以这个身份和段渊的相处,如姜林所说,段渊没有认出来他的情况下,对他的态度恶劣得不止一星半点,综合来说,他和段渊的关系算不上好的,他说:“因为我身份的原因,他对我多有排斥。” 楚安好像知道段渊不喜欢他,也知道段渊不喜欢他的原因,他再问:“那前辈想要与他缓和关系吗?” “……”楚安眉头蹙起,他看向楚宁,感觉他这话好像有些另有所指,他沉思了片刻,道:“你有什么想法?” 楚宁摇头,他只是随口问一问,并没有想要他们关系变好的想法,也不想帮助他。 他现在只希望楚安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若有朝一日,他得知自己也对段渊有意,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进而以除后患才是。 楚安察觉到对方对自己有所防备,但不知是为何,思来想去,或许是段渊曾对他说过什么,不过段渊应当没有将他的身份说得太明白。 看来对方是没那么容易同他袒露心迹了。 晌午时,晴雪楼所种下聚灵的蘑菇几乎已经被除得差不多了,楚安看了看天日,对楚宁说道:“你还有要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第323章 楚宁沉默了一下,楚安便又说道:“我建议你尽快离开这里,我不希望晴雪楼楼主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与段渊有关的信息。” “我知道了。”楚宁说道,然后他从自己的百宝袋中取出一个黑玉瓶子,里面装着散发出浓郁清香的液体,他递给楚安,说道:“如果您再见到了段渊,请将这瓶玉髓给他用下,内服外用都好。” 楚安接过检查了一下这瓶所谓的玉髓,立刻便意识到这对段渊体内的毒有所帮助,只是单单是玉髓,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他说:“这是哪里来的?” “我同晴雪楼交换来的。”楚宁说:“若您真的为他好,那便知道这玉髓于他而言的重要性, 只是玉髓只能暂时让他不必受苦,另外与玉髓同用的灵药我日后寻来,会再交予您转送。” “哦……”楚安收下,他有些意外,道:“你特意留下是为了这件事?” 楚宁垂下眼帘,道:“是,段渊为我画微犀,我还他灵药,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他说得合情合理,毫无特别之意,好似当真是为了报答恩情,但他给出的玉髓却只有一半,还有一半自己留下了,真正需要用到的玉髓没有多少,他能拥有这么一瓶,不过是因为他给晴雪楼的报酬也更丰厚罢了。 这给出的一半他的确希望楚安能交到段渊手中,而剩下的一瓶,却是为了防止楚安替他向段渊邀功,且与玉髓同用的药其中一个药引是他的药血,若楚安当真邀功了,日后自己送出药的时候,也可以令楚安与段渊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劣。 “是吗?”楚安盯着楚宁看了好一会,最后笑了笑,道:“能从晴雪楼换来这么多玉髓,你应该付出了不少吧,我会好好替你转交的,放心吧。” “多谢前辈!”楚宁向他行了一礼,若不是段渊已经走了,他更想自己去送,而现在的他想要去找段渊也不可能,他虽是长老的关门弟子,但手中能用的好东西实在是少,换玉髓时伤了元气,此时他需尽快回上清山,以免遇到什么他解决不了的意外。 … 回到泛叶宫后,楚安径直找到了在炼器房的姜林,但先入眼的确实一面大的惊人又粗糙的铜镜,他正面站在铜镜前,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楚安看着这一面铜镜,心中微动,他道:“这是观世镜吗?” “观世镜?”姜林听到声音,从偏室走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短衣,头发用布条包着,瞧着很轻便不影响做事,姜林炼器与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几乎不会去做太需要体力去锻造的法器,所以这身打扮是少有的。 楚安摸了摸镜面,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属于黎号镜的,他问:“你做这个是为了什么?” 姜林也摸了摸镜子,笑道:“你刚刚都叫出了它的名字,还要问我为什么做这个?” 楚安说:“或许你的本意与后来我所知道的有出入呢?” “为了找人。”姜林看着观世镜,说道:“我觉得我的时间快不多了,属于我的自由要被我耗尽了,原本我以为我不会在意的……” 楚安隐隐觉得,姜林锻造出这面镜子的初衷或许的确和他所知的不一样,如果姜林要找的人是段渊,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做出这么一面法器来,而且他与谢千机不一样,他如果想要找到段渊,早在段渊暴露踪迹的第一时间就可以来到段渊身边。 他猜到了姜林说的那个人是谁,沉默了一刻,道:“是卡尔塔吗?” 姜林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楚安当他是默认,他又说:“可他的魂魄已经散了,你现在想要去找,是不是太晚了?” “我不知道呢。”姜林笑了起来,看不出一丝落寞的神色,但他却说:“或许有希望呢?毕竟他又不是妖兽,不会散魂便再无踪迹了,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到一些残魂。” 楚安看着他,问:“然后呢?” 姜林理所当然地说道:“送他去轮回啊。” “……”楚安心绪万千,姜林是天道投入世间的一个影子,是为了更自如的在这个世界之中行动的存在,天道是他,可他却不是天道了。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谢千机说过的话,他问:“这是你被污染后而生出的私心吗?” “是啊,真正的‘我’是拥有私心的,污染就是这种东西,七情六欲,五蕴织盛,我会越来越像一个人。”姜林说道:“这都是祂带来的,祂扭曲了规则。” 楚安为一思索,道:“段渊吗?”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些,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有些欣慰,他说:“真令人意外,你所看到的所有一切都不应该让你联想到他才对,这种东西是必然会出现的,只是祂的出现让这个世界的情感过早的出现了,一切规则尚不成熟,脱离掌控的思想会让世界也脱离掌控。” 楚安问出自己的疑惑,道:“谢千机说祂高于你们,便是可以扭曲你们的规则吗?” “早就感受到了你身上他留下来的奇怪的气息,没想到他会和你说这些。”姜林有些意外,但他却没有太过在意谢千机同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而是问道:“楚宁,你第一次感受到天道的存在是什么感受,你还记得吗?” “浩渺,恐怖,令我感到无法直视……”他的记忆中,第一次感受到天道,是萧连追杀他与段渊,又伤了他时,段渊施展出刑杀大阵的剎那间,天道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像一座巍峨高山压在了他这个蝼蚁头顶。 第324章 姜林再问:“如今呢?” “不过寻常。”楚安觉得这个回答实在是过于狂妄,他只是个凡人,纵使前世如何特别,他也是这个世界之下的存在,实在没有资格蔑视“神明”,可如今他确实感受不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了。 “不知你有没有察觉到过,九渊从不信神,纵使他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了可以反抗我们的力量,但他依然如此。” 姜林说道:“这源于他的根本,真正的祂平视我们,蔑视众生万物,在我们之上没有更高的存在,所以他不认可神,又因为他与世界同在,所以他污染了世界的同时,赠予了众生一个特殊的权力,那是我们从未想过给予的权力。” “与我对你们的感受有关吗?” “是啊,你越是了解我们,我们对你的威慑便越小,终有一天,你会觉得我们不过如此。”姜林转身走向炼器房里间,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玉简,然后递给了楚安,他的表情有些苦恼,他说道:“谢千机将这些告诉你,大概意味着什么大变动要来了,所以希望你能更接近我们,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时间是何时,但是这个还是先给你吧。” 楚安迟疑着接过玉简,上面附着了一个封印,他问:“这是什么?大变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更接近你们?” “这是你答应的五千年里该做的事,大变动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至于为什么是你,应该是因为未来的我们选择了你吧。”姜林叹了口气,道:“再多的我可就回答不上来了。” “……”五千年……是他穿越之前和禺做出的交易,以他现在的所知看来,禺应该是受到了天道的旨意,那时的他还没有能力与天道直接对话,难道这就是姜林所说的未来的他选择了自己? 他的穿越是天道有意而为的吗? 楚安感觉自己明明知道了很多,但他依旧摸不到真相,不明白如今一切的用意,他用力握了握玉简,将这些疑惑压下,问道:“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谢千机也说那一次见面会是我们最后一次。” “就是离开,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去,我们不会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所以说‘我’的自由快耗尽了,我想快点找到他。”姜林拍了拍巨大的铜镜,说道:“这面镜子还差最后一步就铸成了,需要一些灵力献祭,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一切将与他所知的一切接轨了,他心中有些不安。 姜林瞥了他一眼,以为他是不忍心拿修士献祭,于是他劝诫道:“楚宁,这个世界的修士会走向灭亡的,这是新规则以及因果律下的必然结果,你可不要总是仁慈。” 楚安心中沉闷了起来,他说:“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是徒劳的,即使你找到了他的魂魄,将他送去了轮回里,但世界重启时,这些都将变得没有意义。” “……重启?”姜林双眼微微睁大,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笑了起来,道:“没有重启,一切都是向前的,发生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 段渊也说过这种话,楚安又道:“总有东西不会留下那些痕迹,你能保证你现在所做的这些会保留吗?” “这不重要。”姜林并不在意自己所做的这些以后会不会有意义,他说:“我只是在为拥有私心的我谋寻一个出路,我离开后,被污染的‘我’会替代我的存在,继续行走于这个世间,他会继续做我想做的事。” “……”楚安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自己记忆中谢千机与姜林为什么会和现在的他们差别如此之大。 “我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儿没什么凡人,却有两座矿脉,我可以将修士引到那里去。”姜林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他看向楚安,道:“同我一起吧,这东西也可以给你用来找九渊哦。” 楚安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问:“我可以让这面镜子成为我想保留的痕迹吗?” 姜林打了一个响指,道:“看你的本事喽。” 第166章 部署献祭大阵是一件非常漫长的事,楚安并不打算参与,毕竟他只会破阵,不会布阵。 他没有在泛叶宫停留太久,虽然现在有些找不到段渊的下落,但他可以去找段琴,毕竟这一世的段琴可不同于后来的段琴,她并不会一直留在段渊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等段琴离开段渊身边时,已经是半年之后了,他更没想到,他找到段琴的地方正是中原最繁华的城市霄城,这里地近皇城,与二清之一的清阳宗相邻,又因为清阳宗是皇家宗派,所以霄城又有很多皇卿贵胄,而段琴身着华贵男装,披着一件枣红的披风,出入烟花杨柳之地,乍一看还真以为她是哪儿来玩的小贵公子。 段渊知道她在外头这么乱来吗?虽然这花楼是凡人开的,但也有一些修士流连其中,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子,她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而且她来这种地方做什么?点美人?还是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只见段琴撑开窗扇,身体微微倾出窗外,看向了楚安落脚的饭店,她似乎在和房间里的什么人在说着话,嘴巴念念有词,他与段琴同在二楼,所以对方与他无意间的对视,一瞬间惊得卡壳忘了说话,震惊的神情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段琴缩了回去,迅速地关上了门窗,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没有打算直接找过去,现在是饭点时间,他点的饭菜才刚上,段琴又跑不了,倒不必如此急匆匆地追过去。 第325章 优哉游哉地吃好喝好后,他这才传音给段琴:“你哥哥知道你在这里做这种事吗?”然后静待回音。 片刻后,段琴回音道:“我什么都没有做呀,大 白天的能做什么?” 楚安觉得好笑,他说:“你还想等晚上吗?” 那边段琴问道:“你是哥哥派来找我的吗?我明明同哥哥说过我一月后归,来去路途遥远,我多停留些时日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楚安说道:“我不是你哥哥派来找你的,这在这里做到事我也不会同他告密,你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段琴半信半疑,确认道:“当真?” 楚安说:“当真,同你告密我也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 段琴似乎也认可了这番话,她重新推开窗子,看向了楚安,似乎在邀请他过去一般,还招了招手,楚安摇了摇头,道:“你来了几日了,何时回去?” 段琴回答道:“四日了,五日后我就启程回去。” 楚安哦了一声,问道:“你夜里会在这里歇吗?” 段琴几乎是立刻回答道:“当然!我可是包了人的。” “……”楚安沉默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要不还是和段渊说一声吧,段琴这样好像确实有些不象话了。 段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她又补充道:“我包的人是女人……” 难道这里还有男的吗?楚安心中汗颜,他思索了片刻,他不好催段琴现在回去,但是他又不想陪段琴在这里再耗五天,于是他说试探地问道:“你们的住处换过没?” “换了。”段琴对他没有什么防备,可能段渊忘了提醒他这个人不可信了,而当时他又救过段琴,段琴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与哥哥关系是不错的,于是便非常自然地将他们现在的住址告知了楚安,楚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打算再做停留,只叮嘱了段琴一句:“你自己注意安全。” 年后春至,很多地方开始升温,冰雪消融,已经有了春日的势头,但段渊怕热,自然不会选在回温快的地区,他第三日找到段渊住处的时候,虽然是大晴天,但屋檐上的雪还厚厚一层,没有化下去,段渊院子里的积雪没有人去扫,也没有人走上去过,干净得很。 他绕到院子后面,看到了大开的窗户,而窗下,段渊身上只盖着一件薄薄的毯子,躺在榻上酣然而眠,外头的寒冷似乎丝毫不影响他的睡眠质量,楚安看了便一阵头疼,纵使是贪凉,也不该如此夸张不节制,他忍不住进入屋子,但却感受到了灵阵的存在,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他破了阵,便一定会惊醒段渊,但他又不会在不破坏灵阵的情况下进去。 思索之际,他忽然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楚安看过去,发现屏风后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那东西倒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气息,只是他有些惊奇,段渊在泛叶宫生活的那些日子,他所不是日日看着,但是也明显能感受到他不招小动物喜欢,或者说弱小的动物惧怕他,这里怎么会有小动物? 他迟疑了一下,那屏风后的东西便好似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窜了过来,途中还撞到了一个放在桌脚的画缸。 “哐!”楚安下意识闭上眼睛,仿佛这样那画缸翻到滚动的声响便不存在了一般,直到画缸停止滚动,他才惊魂未定地眯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去找画缸滚去了哪里,随即便看到了一根金丝抵住了画缸,他心里一跳,暗道:早知道直接进去了,反正都会惊醒。 然后他这才去看向弄出这番动静的罪魁祸首,惊奇地发现是一只圆滚滚,肥得像一颗球的滚地锦狸,它缩在他的两脚之间,微微颤唞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在他这里寻求安全感。 楚安有些无措,没想到段渊会养猫,不过这猫好像怕的人就是段渊,他伸出手,友好式地摸了摸猫的脑袋,猫并没有回应他,反而是段渊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道:“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里的?” 楚安看过去,发现段渊只是看向了这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将毯子往身上拉了拉,不知是不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楚安抱起这只花色像抹布一样一言难尽的猫,直接破了灵阵走了过去,他说道:“我问的小琴。” 段渊警惕地盯着他越走越近,似乎忍受着什么,他的眉头骤然蹙起,呵止了楚安:“停下,把那只猫扔出去,全是猫毛,脏死了。” “……”楚安顿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那种把头缩进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的猫,这猫明明害怕段渊,却又不肯从他的怀里跳出去,他说道:“这不是你养的?” “我养这小畜生做什么?”段渊眼中满是嫌弃,他说道:“不知哪儿来的野猫,小琴不过是喂它两次就把这儿当它家了。” “兴许是天冷了,想找个温暖的地方过冬,雪化了就走了,你不必担心。”楚安拍拍小猫的脑袋,他说:“不过你这儿不是最暖和的,它怎么躲在你这儿?” “我怎么知道。”段渊没好气地说道,他这儿既不暖和,也没有食物,老鼠都没有,也不知道它缩在这里干什么,段琴的房间虽然上了锁,但他不信这猫进不去。 楚宁揉着猫的肚子,软软的,小猫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突然他灵光一闪,问道:“小琴已经离开好些日子了吧,这期间你给这小猫喂过食没有?” 第326章 段渊冷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它的主人,做什么要我来喂?我自己都不吃东西,还得费劲给它准备?” “那它在你这里说不定是在等你给它准备食物呢?小家伙倒是学会了好吃懒做了。”楚安取出了一块面饼,掰碎了喂到小猫嘴边,一直不敢有什么大动静的小猫立刻狼吞虎咽了起来,楚安一看还真是自己猜的那般,忍不住笑出了声。 段渊看这个画面烦人得很,他冷声道:“都滚出去!” 楚安挑眉,抱着猫走到了外室,将食物和猫一起放了下去,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猫毛,他才走进里屋,见段渊又闭上了眼睛睡去了,他忍不住道:“你当真是感受不到冷吗?” 段渊眼睛都没有睁开,搂了搂毯子,说道:“少管闲事。” 然而下一秒一件更厚的毯子便罩头盖了下来,他下意识想要将毯子扒拉开,然而他还没有从中挣脱出来,扔毯子的人便抓着下面一拉,他露出了头来,他仿佛被愚弄了一般恼火万分,正想要发作,却对上了一双微微泛蓝的眸子,他一下愣住,待看清那人的容貌,更是震惊,他道:“楚宁?” “嗯。”楚宁恢复了自己的容貌,他这回不过是来见见段渊,并不会做什么别的事,也不会遇到别的什么人,而且反正段渊也是用睡觉打发时间,他便没有什么担忧的了,这段消失的记忆就当他睡了一觉睡过去的。 “怎么可能,你怎么敢用他的脸来见我。”段渊显然不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只当这是楚安为了降低他的防备而伪装成楚宁的容貌,他抓住对方的手将他一把拉过来,按在了他的榻上,然后上脸去抓他的脸,誓要将他的伪装撕下来不可。 楚宁反手钳制住段渊毫不留情的双手,将他死死困在怀里,笑着说道:“我就是楚宁,楚安就是楚宁,我没有伪装。” “嗯?”段渊显然被他这一句话搞蒙了,反抗的力度都小了很多,楚宁继续说道:“楚安是我的伪装,我就是楚宁。” 段渊脸上表情一白,接着还是觉得不可能,恶狠狠地说道:“你骗傻子呢,你们都同时出现过,你还会分身不成?还是你觉得我眼瞎?” 楚宁看着眼前要咬人的段渊,觉得新奇万分,忍不住说道:“我还从未见你待人这般野蛮的时候。” 段渊意识到自己与他的实力悬殊,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心中火冒三丈,口头一点也不客气,他说:“我和你很熟吗?” “熟啊。”楚宁亲了亲段渊的耳垂,轻声在他的耳边说道:“生米都煮熟了的那种熟啊。” “!”段渊半边身子都麻了,也快要气疯了,他张嘴咬向楚宁的脖子,下了死力气,很快他便尝了一口药香,楚宁吃疼地“嘶”了一声,但手上却没有放松丝毫。 “……”段渊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他艰难地将血咽了下去,难以置信自己的发现,他看向脸色有些发白,忍着疼的楚宁,心中掀起了狂风巨浪,炉鼎之体,药香…… “你怎么还咬我呢?”楚宁露出委屈的表情,眼眶适时地湿润了起来,段渊心一缩,微痛了起来,他立刻慌了神,连忙为楚宁止血止痛,这个伤口不深,毕竟段渊不是狗,牙齿也没有那么利,止血就够了,但他还是下意识一道止了痛,嘴里忙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骗我……” “你不相信也是正常,毕竟我的确和自己同时出现在了你的面前。”楚宁任由段渊为自己治疗,然后看着他下榻去找来药箱,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咬破的地方,说道:“就是我自己遇到这种情况,也是不会相信的。” “不要摸。”段渊将他的手拉开,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止血上药包扎,他说道:“这太荒谬了。” 楚宁歪着脖子方便段渊上药,一边应道:“嗯。” 段渊垂下眼眸,回想方才自己的反应,他忽然有些难为情了起来,自己那番好像确实过于野蛮了些,他问:“我不问你为什么会有两个楚宁,但是你既然伪装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以真面目见我?” 楚宁眼中含笑,嘴上却在抱怨,他说道:“那不是因为你对楚安真的好冷淡,你瞧瞧你方才的态度,可真差啊。” “……”段渊脸上赧然,他的认知尚且还在他们才见过一次的状态,猝不及防地让心上人见了自己不得体的一面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楚宁看出了其中的微妙,却没有去纠正,他抱住段渊,忍不住在他的脖颈间蹭了蹭,一副眷恋的姿态,他说:“还因为,我想你了。” 段渊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跳了出来,让他热血沸腾,他看了看楚宁,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看不到楚宁的脸,但仔细想来,楚安楚宁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为什么一看到楚宁这张脸,他就完全无法拒绝对方了呢,喜欢对方的亲近,不在意对方地冒犯了呢,他思索了许久,有些自我怀疑,问道:“我是不是只喜欢你的脸啊?” 第167章 段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就是看脸认出楚宁的,否则他以楚安这个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怎么自证自己是楚宁,他都不会信。 “不是的。”楚宁说:“既然我是伪装,自然就不会让你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段渊下意识地摸了摸楚宁的脸,似乎想 要确认什么似的,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缩回了手,楚宁抓住他的手,揉了揉,道:“你的手好凉啊。” 第327章 段渊捏手,感受了一下楚宁的体温,道:“不凉。” “很凉,我和你不一样,我体温天生的低,但你是冻的。”楚宁起身,取出一件披风给段渊披上,他说道:“你就是再贪凉也不能这样。” “可我觉得还好。”段渊拉了拉披风,似乎有些嫌热。 “那你的觉得就是错的。” “……”段渊见楚宁还想关窗,他连忙拦住,说道:“我加衣了,窗户就不用关了吧,我没你想的那么柔弱。” “若不是你现在不能进食,我多少还要你喝一些汤才行。”楚宁铁面无情,将窗户拉上再上了封印,以防段渊又偷偷开窗。 段渊觉得这大可不必,他还没叛逆到这种程度。 楚宁想起还在外头吃东西的猫,不知那块饼吃了多少去了,他准备出去看看,似乎还有些担心段渊不听话,他回头说道:“在小琴回来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不要想着我离开后乱来。” “……”段渊有些无语。 楚宁出了卧室,那只胖猫挪动着身体爬过来,喵喵叫着蹭他的脚,他抱起猫看了看自己扔给他的饼,吃了一大半,胃口似乎并不大,又或者嫌饼不好吃。 他摸了摸猫,想着原本就是野猫,居然还会挑食,接着便想要带着猫回段渊身边,却没想到段渊早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倚靠着门框,一副堵门的姿态,说道:“别带它进来了,它身上有很多虫子,还有味道。” 楚宁揉着猫下巴,说道:“它在你房间待了那么久,也没见你赶它出来啊,你其实可以与这些小东西相处好的。” 段渊看了看他怀里缩成一团,脑袋又拼命往楚宁衣服里钻,心中不悦,他冷哼:“反正它也没有凑过来,我懒得管,既然它已经出来了,就不准再回去。” “既然嫌他脏,那我去给它洗洗。”楚宁说着顺了顺猫毛,有些感慨:“倒是挺胖。” 段渊沉默地跟了过去,却在看到外面纯洁无瑕的雪地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说:“小琴走时,好像告诉过我,它怀孕了。” 楚宁一惊,猛地回头,震惊不已地问道:“谁怀孕了?小琴?” “……”段渊眼神复杂,觉得楚宁下意识地猜测好笑,他手微微抬起,指了指楚宁怀里的猫,道:“是它。” “哦……”楚宁摸了摸猫肚子,有些难以置信:“居然是只小母猫,它那大肚子我以为是吃撑的,而且现在不是小动物繁衍的季节吧。” 段渊哪知道这些,楚宁叹了一口气,用一块布将猫包了起来,递给段渊,道:“这样就不脏了,先替我抱一会,我去准备热水。” “放地上。”段渊不肯接,还后退了一步,给他腾了地方放猫,楚宁固执地把猫放进他的怀里,说道:“我的布是干净的,它身上的污秽沾不到你身上,而且它在这不合时宜的季节怀孕其实是很危险的,你就当可怜可怜它吧。” “……”段渊身体僵硬,好像这猫一进他怀里,他就被封印了一般,这猫也浑身紧绷,毛都炸了起来,看得出来它很害怕,却又不敢动。 为什么要可怜一只小畜生?段渊抿嘴,满脸的不高兴,却也没有将猫扔下去。 他盯着猫背上的猫,野猫就是野猫,皮毛比不上家养的漂亮,而且这猫的毛色很杂,不好看,什么颜色都有,像一条抹布,倒是里面的绒毛是白色,只是里面有一些黑色的颗粒污垢。 猫的骚味也很重,难以忍受…… 楚宁很快就烧好了热水端来,但他却没有立刻将猫拿过去,而是说道:“先给它把毛梳一梳吧。” “哦。”段渊将猫递过去,楚宁看了他一会,没有伸手,却问:“小琴走时有没有留下什么它用的东西?” 段渊回忆了一下,除了告诉他这猫怀孕了这件事,好像没有什么特意交代的事了,他摇摇头,道:“小琴应该没打算长久收养它,只是下雪天寒,见它可怜便暂时收留了几日,自然不会准备它的东西。” 楚宁点头,沉吟片刻,道:“那我去看看可以用什么东西去给他打理皮毛,你就再抱一会儿吧。” 段渊皱眉,想了想,问道:“不能直接洗吗?或者把毛剃了,这样就不用打理了。” “……”楚宁震惊段渊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他说:“这小东西跑进人家里来,不就是为了取暖吗?猫毛就是猫用来保暖的,我们如果把毛剃了,它会冻死的,难道你会养着它到春天回暖的时候吗?” 段渊不说话了,他不想养什么东西,这些小畜生又不会像人一样可以和他沟通,而且它们也不会亲近自己,完全没有饲养宠物应有的乐趣。 楚宁回来后,他将猫抱了过去,说道:“我们还是把毛剃了吧,他皮肤上好像有一些问题,需要上药。” 段渊沉默了一下,问:“……你养吗?” “我养!我一只小猫还养不起吗?她的孩子我也可以一块养。”楚宁从他怀里将猫抱过来,他说:“剃了毛我再给吃点强身健体的丹药,应该就不会着凉生病了。” 段渊看他给猫剃毛,猫也老老实实的,任其摆弄,但他却注意这猫的瞳孔都缩成了针,显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放松,他蹲在楚宁身边,帮他调了调给猫洗澡的水温,然后看到楚宁把一只老鼠一样的生物放进了水中:“……” 第328章 楚宁可能也觉得没了毛的猫有些丑陋,说道:“猫都这样,人靠衣装猫靠毛。” 段渊看着光溜溜的猫,欲言又止,在楚宁在水中倒下一些药水的时候,他说道:“头上的毛应该留下吧……” 楚宁显然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道:“都剃的话来年毛长得均匀一些。” 不得不说,毛剃干净了,也洗过了,确实不脏了,但本就不高的颜值更惨不忍睹了,楚宁将猫包起来,说道:“以后,就养着它吧。” 段渊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是段琴能够生活自理,并且照顾他,他或许在很早之前就把她送到什么大宗门去了,而不是带在身边,他拒绝道:“我没工夫。” 楚宁将猫放在段渊的榻上,发现猫好像不会走路了,颤颤巍巍走了两步,便趴了下来,他意识到是自己将他的胡子也一块剃了,心中泛起了一丝愧疚,他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只能在此长留一点时间了,等它生了再走。” 段渊说:“你若想留下不必因为它,它生了你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楚宁笑了笑,他摸着小猫,说道:“我也想,但我伪装成另一个人也是有原因的,我不能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段渊皱起眉尖,问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在我身边停下?” “嗯,不能。”楚宁神情落寞了起来,他看了看段渊,不知该如何回答后面的问题,他说:“那一天会到来的。” 段渊感觉那一天或许需要他用漫长的时间去等待,他不再说话,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沉默压抑了起来,知道小猫叫了一声,楚宁突然想起来时间过去了很久,他说:“我去弄点吃的吧,厨房有食物吗?” 段渊点点头,道:“有,只是只有小琴一个人吃的,可能会比较少。” 楚宁并不在意,他说:“我走时给她补上,你看着猫,别让他吹风了。” “……”段渊下意识看了一眼缩在毯子里的小丑八怪,有些不满楚宁太过在意自己意外的存在,丑丑的小猫也不行。 厨房的东西不多,楚宁却去了很久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段渊看了一眼被封印的窗户,然后看向几乎整个身体都藏进了毯子下面的猫,他犹豫着,内心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最终他将猫就着毯子抱了过来。 他的手伸进毯子里摸了摸猫,却摸到了猫硌手的背脊骨,薄薄却又于他而言有些炽热的皮肤,这只猫很瘦,楚宁说得对,这个季节不是这种小动物繁衍的好时候。 冰封万物,它们很难再找到能够果腹的食物,也无法像人一样储存粮食,或者像别的动物那样冬眠,在冬天来临之前,它需要足够度过寒冬的能量,但现在,它用以过冬的能量被它腹中的幼崽夺去了。 他不觉得有多可怜,毕竟生死寻常,没什么好感叹的,他对于人的生死都不会生出怜悯,更不用说对一只小畜生了。 但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过去,迟钝地发现,他竟从未与什么动物亲密接触过,那些东西好似生来就恐惧他,不愿亲近,发疯地想要远离。 “你们为什么怕我?”他轻柔地抚摸小猫,但还是感受到小猫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颤唞了起来,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他希望是前者,但更可能是后者。 这只猫到底没有逃走,它挺特殊,段渊想着于是抱着猫找到了厨房。 厨房生着火,锅里蒸着什么东西,他闻到了甜甜的香味,楚宁不在里面。 他不喜欢厨房,霉柴味大,而且有很多烟尘,有时候会很潮,简直无处下脚。 他纠结了很久,感受到怀里猫抖得越来越厉害,便一咬牙走了进去,他来到了灶火前蹲下,然后将猫抱了出来,火光将他们的皮肤灼得微红。 “它没了毛,这样烤火可能会烫伤的。”楚宁抱着柴火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段渊在这里他有些惊讶,说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种地方。”他将那些被雪打湿的柴弄干,然后整齐地放在墙角。 “……”段渊没有说话,而是将猫重新包了起来,他试图将猫放到楚宁怀里,因为这只猫在害怕他,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它很冷。” 楚宁仿佛没看到段渊的动作,而是走到水缸前舀了一勺水开始洗菜,他说着:“那你就抱着吧,你抱着它在这里烤火,那儿有凳子可以坐。” 段渊走到他身边,说道:“火很烫!” “你觉得热吗?”楚宁问。 “不,很烫。”段渊说道:“这里温度挺好的。” 楚宁看着他,笑道:“那就好,你可以坐远一点,帮我烧火怎么样?用你的金丝拿柴火就不会弄脏手了。” 段渊看了看灶炉,又看了看码放整齐的柴火,纠结了好一会,道:“好。” 第168章 猫趴在段渊的膝盖上,布盖着它的身体,使它脆弱的皮肤免受火苗炙烤,于是它舒服得喉咙里 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来。 难道它真的是太冷了吗?段渊疑惑地观察着小猫,它的确不抖了,看着也并不害怕他,他心中泛起些微妙的感觉,他摸了摸猫的脑袋,猫也抬头去蹭他的手心,他顿时惊喜地抬头看向楚宁,楚宁似乎早就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笑着说道:“我就说你们能好好相处的。” 第329章 猫伸了一个懒腰,翻了一个身,躺进了段渊的怀里,此时楚宁蒸的东西似乎也好了,他说:“可以停火了。” 段渊站起来让开位置,让楚宁来灭这火,楚宁手里拿着什么,递到了段渊的嘴边,说道:“来尝尝。” 段渊摇头,别开脸,无声地拒绝楚宁的喂食,楚宁很清楚他的情况,说道:“这是糖,慢慢含着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什么糖?”段渊想了想,糖是不用吞咽的,他或许可以尝试一下,他张嘴咬住那颗糖,一股木质的清香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随后他尝出了淡淡的苦味,但这苦味反而为这清香增添了不少独特口感,像茶叶,但却更清冽,香甜不腻。 楚宁拿出一个小纸盒子,递给段渊,道:“是中原的零食,芥树的汁液熬制的糖,好吃吗?” 说不上好吃还是难吃,段渊不挑食,对一个食物唯一的评价只有这种东西是可以入口的,但看着楚宁期待的眼睛,他点了点头,道:“嗯,好吃。” 楚宁并没有给自己准备什么饭菜,只是把自己从中原买来的糕点热了热,其余的,却都是给猫做的孕猫餐。 段渊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对猫这么好,这么的尽心尽力,段琴喂猫的食物都是她吃剩下的,从来没有自己另开灶炉专程去做,难道楚宁真的想养它吗? 几日的好吃好喝,猫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胆子也大了很多,现在段渊每日醒来都能在床角看到它蜷缩在被子下面取暖,肚子鼓鼓囊囊的,走路小心了很多。 楚宁知道段渊爱干净,但他却又执着地将猫放在段渊的床上,恨不得让段渊抱着猫睡觉,而平时猫会在地面玩闹,难免会沾到灰尘,于是楚宁竟在地上铺了一层地席。 一来干净一些,二来也不会着凉。 段渊觉得有些不可理喻,楚宁在猫身上花费了太多心思,让他格外的不悦了起来,终于在楚宁给它做衣服的时候不想再忍了,他夺过楚宁手中的针线,怒不可遏,质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专程给他煮食,地上铺垫防寒,让它上我的床,我都忍了,你还要给它做衣服?你怎么不让它开口说话,好叫你爹?” 楚宁笑着看他,似乎并不意外段渊会不满,但他却没有解释,而是问段渊:“你在生气吗?” “看不出来吗?”段渊咬着牙,怒视着他,似乎下一瞬人就咬上去了,而这时,那猫竟毫无眼力见地走到段渊脚下,冲他甜甜叫了两声,然后身体蹭着他的脚,讨好着咪咪嗲叫。 “……”段渊瞪着这种光溜溜的毛,突然意识到楚宁给它做衣服其实挺合理的,毕竟毛都给他剃了,但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他脚后撤一步,猫一下蹭空,失去了平衡倒在了地上,然后疑惑地抬头看段渊,发出了类似疑问一样的叫声。 段渊哼了一声回了房间,又布下灵阵,不准任何人进来,楚宁哭笑不得,他将猫抱起来,自顾自说道:“生气了,怎么办呢?” “喵!”猫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回应似地叫了一声。 楚宁揉着他的脑袋,看向段渊的房间,说道:“我看你是少有敢亲近他的小动物,我因为你惹他生气,你日后可要好好报答我。” “喵!” 楚宁拿出一颗金丹,捏碎,然后送到猫的嘴边,边抚摸他的背脊,边说道:“吃吧,我快要走了,陪不了他几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收留你,如果他铁石心肠,还是不肯要你,你就去讨好他的妹妹,如果他们都不愿意收留你,你也不要走远,留在他的身边。” “世间万物皆有灵,我为你开智,还麻烦你照顾他了。”楚宁看着猫吃药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收回了手,说道:“我实在不知这一世会发生什么,但谢千机与姜林都用行动告诉我时间不多了,他们准备离开这个世界,我也有些不安。” “我怕有什么不好的事与他有关。” 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咕噜噜地非常满足,然后它闭上了眼睛,蜷缩了起来,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楚宁不再打扰小猫,而是将那些准备给猫做衣服的布料收了起来,他走到段渊房门前,没有立刻破阵进去,而是在门口说道:“段渊,我不给它做衣服了。” “……”房间内很安静,他等了好一会,才听到段渊气道:“我是介意你给它做衣服吗?” 楚宁假意不解,道:“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吗?” 段渊快步走到门口,一巴掌挥散灵阵,怒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别生气啦。”楚宁率先将他的手拉住,说道:“你不觉得我们这几天过得很温馨吗?” 段渊一说这个就更气了,楚宁自称他不会在这里待很久,结果他还把大量时间都给了那只小畜生,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是指你只顾着照顾猫的这几日吗?” 楚宁捏捏他的手指,道:“对啊,你不觉得我们像那些人间夫妻,冬日围炉饮茶,举案齐眉,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的样子吗?”那只猫正怀孕,也算儿孙绕膝吧。 “人间夫妻是……是这样相处的吗?”段渊一下没了气,结结巴巴的,抽回了手,眉头还是紧锁的,但双唇抿着,暴露了他的内心。 “自然是这样。”楚宁看段渊态度软化了,便说道:“小琴应该快回来了,我也要离开了,但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带走小猫,所以,你能不能替我养一段时间?” 第330章 段渊顿时失落了起来,他说:“你不是说等它生了再走吗?” 楚宁解释道:“我喂了它一些丹药,改变了它的体质,它生产的时间应该快了。” “那……”段渊看了看外面,没看到小猫的身影,然后又看了看楚宁,眼中浮现了些许无助,他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我?或者我去哪里找你?你会在上清山吗?” “不会。”楚宁摇了摇头,他不会再去上清山了,以后他也不会再轻易表露自己楚宁这个身份,他说:“你不会觉得自己等待很久的。” “为什么不会?” 楚宁没有回答,他亲了亲段渊的双唇,道:“我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如果你能感觉得到。” …… 翌日,段渊听到外面冰雪融化的声音,细微而清脆,他从朦朦胧中苏醒,意识却沉浮未定,他在恍惚中起床下地,却一脚踩在了柔软的毯子上,他一愣,家里何时铺了这种东西? 小琴回来了吗? 他随手从衣架上拿了一件衣服,又发现这件衣服比他平时穿的厚很多,他疑惑间,听到段琴的声音:“哥!你醒没!你快出来看!” 段渊连忙将衣服披上,出门边看到段琴蹲在一个角落,听到他来了,便看向了他,有些无措,段渊正想问她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便听到了非常尖细微弱的猫叫声,他的脚步一顿,觉得这一切理应如此,却又不知这感觉的道理是什么。 段琴面前是一块毛背,一只花色杂乱的大猫躺在其中,它的怀里趴着两三只小耗子一样的幼崽,段琴欣喜不已,她说:“哥,我以为你会把它扔出去,没想到你竟然会照顾它到生孩子的时候。” 段琴走时家里是有一只猫,还怀孕了,但段渊根本没打算照顾,他带着满腔疑惑走过去,他远远地看到了那一窝幼崽,心情有些微妙。 而这时,母猫舔了舔自己的孩子,然后叼起了其中一只,向段渊走去。 ∞ 段琴目瞪口呆,她连忙站起来,想要阻止段渊做什么可怕残忍的事,她说道:“哥,小猫刚出生,很脆弱,也很干净的。” 段渊心里当然知道,面对母猫的靠近,他没有排斥的心理,而是静静地等着母猫将小孩放到他的脚边,他这才蹲下来,将小猫捧了起来。 “喵!”母猫叫了一声,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窝里去奶孩子了。 段渊看着没他巴掌大眼睛都没有睁开的小猫在他手心里爬动,皮毛和它的妈妈很相似,他心底仿佛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一块。 他将小猫放进猫窝里,看到里面还有两只,个头都比母猫叼出来的那只小一些,花色也各不一样,一只黄,一只黑。 段琴小心翼翼挪到他们身边,神情震惊不已,她指了指母猫,又看了看段渊,道:“哥,这几天你与她培养了这么深厚的情感吗?我想摸小猫母猫还会哈我。” “……我不知道。”段渊试着伸手去摸母猫的头,母猫对他的态度与对段琴的态度截然不同,它甚至主动去蹭段渊的手,喉咙里也发出咕噜噜地声音。 他不知道这只猫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亲近自己,而且他还觉得这只猫挺干净的,皮毛油光水滑,看着状态很好。 段渊问段琴,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早啊。”段琴拿出自己从中原买来的一些特色干粮递给母猫吃,边说道:“我说我离开一月,一月到了当然回来了,还迟了一天呢。” “……”段渊心中微沉,意识到有几天的记忆是模糊的,他看向母猫,他与这只母猫的感情应当就是这几天培养的,这几些天发生了什么吗? “哦,对了,哥。”段琴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说道:“我在中原的时候遇到了上次的救命恩人,他问了我咱们的住址,他来找过你没有?找你什么事啊?” 段渊脸色一变,他并不记得这件事! 他站起来,想检查一下对方在他的家里有没有留下了什么痕迹,然后段琴又说:“哥,厨房有人用过,是你们吗?那里还放了一瓶药,还有一封信,好像是给你的,我拿过来放外面了。” “信?”段渊立刻过去,一眼便看到外室书桌上放着的一个玉瓶子,下面压着一封信。 他展信一看,寥寥几字,道出了来者与送赠药人。 玉髓几许,合灵草炼就,浴而浸之,可缓毒症,楚宁赠药,楚安敬上。 段渊有些惊讶,这药是楚宁的?为什么要别人来送?他有什么难处不能亲自来吗?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楚安? 他有一些不满,回头便对段琴说道:“小琴,我们要搬家了。” “什么 ?”段琴满脸不解,她说:“我们才搬来这里没有两年啊,这窝猫怎么办?” “……”段渊看了一眼猫窝,突然有些不忍心扔下,他说:“带上吧。” 第169章 母猫并不介意段琴抱它的三个孩子,但是却只允许段渊抱它,即使段渊不愿意亲近它,它也只愿意呆在段渊的周围,段琴尽心尽力地照顾三个小幼崽,怕母猫没有足够地奶水还亲自去抓鱼给它煮来吃,但母猫似乎就认定了段渊。 段琴有些委屈,她说道:“这家伙明明对我很警惕的样子,完全不让我摸,但却又一点不在意我怎么对它的宝宝,等幼崽长大了,我就送出去。” 第331章 段渊用手指蹭了蹭靠在他身上的大猫的下吧,说道:“那这样,它或许会更加的不愿亲近你。” “真不知道哥你给它下了什么迷魂汤,当初可是我好心收留它的,我这才离开几天啊,它就不认我了。” 搬的新家没有积过雪,地上只有些泥泞,草木都长出了新芽,一派春天的活力,小猫经过一个月已经会跑会跳了,它们和它的妈妈不同,因为段琴细心的照料,反而格外的喜欢段琴,她走到哪儿小猫都要跟到哪,即使路都走不稳的时候也要爬过去。 段琴心软得一塌糊涂,缝了一个小包,专门用来装小猫,即使自己炼丹都会让小猫陪着,就是会让段渊提前给他们画一个防御灵阵,以免炸炉的时候吓着伤着小猫。 春去秋来,小猫都长成了大猫,也不怎么粘着段琴了,相较于家里团着,他们更喜欢到外面去撒野,今天遛猫,明天打狗,山里的兔子都会挨它们一巴掌,段琴就像那望子归家的老母亲,每到饭点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回来晚了点就担心小猫们是不是被更大的野兽吃了。 而母猫却完全不担心的样子,窝在段渊的窗台前晒天阳,悠闲地晃着尾巴,段渊从窗户看到站在门口的段琴,又看了看母猫,有些疑惑,道:“你这么放心将孩子交给小琴来养吗?” “喵!”母猫回头看他,回应似的叫了一声,段渊盯着母猫,觉得它好像比一般的小动物更有灵性一些,这是不是就是它愿意接近自己的原因? 这时段琴在门外喊道:“哥,你说它们在外面玩习惯了,会不会就野了,以后就不愿意回家了?” “我怎么知道,大猫原来不也是野猫吗?”段渊看了一眼母猫,心中隐隐觉得它也不算家猫,如果它是因为通人性才留在他身边,那么总有一天,它还会离开的。 “也是,猫不像狗,能被驯服。”段琴有些难过,照往常的时间来看,现在小猫应该都回来了,但现在显然已经晚了很多,外面依旧看不到小猫的影子,段琴也开始焦虑了起来,她说:“会不会是它们遇到危险了啊,它们还那么小,就算是野了,也不会完全不回来看看的吧,它们的妈妈还在咱们这里住着呢。” 母猫这时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蹭了蹭段渊的脚,段渊没有理会它,他说:“这些动物五六个月的时候就成年了,一岁的猫已经不小了。” “我想去找找看。”段琴说道,他更相信小猫是遇到了危险,明明昨天还会按时归家。 段渊没有阻止,他说:“你去山上去看看吧,山上有一些村民放的捕兽陷阱,说不定它们掉陷阱里去了。” “好,那哥你在家好好呆着哦。”段琴交代了一声就直接出门了。 母猫绕着段渊的脚蹭了几圈,也向着门外走去了,段渊看着它,觉得它此时身上散发出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并不属于这只猫,他将猫抱了起来,让猫与自己对视,他背对着窗户,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猫此时应该是直视阳光的,但是它的瞳孔却是浑圆的,并没有因为阳光直射的刺激而发生变化。 段渊回忆过去这只母猫的状态,却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它,他观察小猫的次数都要比它多一些,明明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些才对,他捏了捏猫脸颊上的肥肉,说道:“你是不是被楚安动过手脚?” “喵!”每次他对这只猫说话的时候,它都会有响应,就是不知道这只猫有没有听懂他的话,或者响应的声音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问猫:“你要去找你的孩子们吗?” 猫没有叫,段渊确定了这只猫的确不太一样,它并不是普通的通人性那么简单,他说道:“难道楚安再通过你监视我?”可一年过去了,楚安却在也没有出现过了,会不会就是因为对方不能轻易地再露面,所以才安排这只猫在他的身边? 什么原因不能露面?和泛叶宫有关吗?难道泛叶宫又再做什么大动作吗?他要不要做些什么以防被波及到? “喵!”猫的瞳孔散发着微不可察的蓝光,段渊在他们脚下布下一个灵阵,切断一切可以连接这里的术法,但猫的眼睛却没有因此变回去,难道那种术法是可以种在猫身上的吗?他试着将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引出来,却突然被猫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他的施法被迫中断了。 “……”这猫倒是了不得了,他将猫放在了地上,说道:“你要做什么?”或者说楚安到底要做什么? “喵!”猫看了他一眼,然后悠哉游哉地向外面走去,段渊跟在它的身后,踏出门的一剎那,他感受到浓郁的水元素,仿佛一瞬间堕入水中,他抬头看天,今日阳光明媚,风有些凉,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他展开灵识探查这里是否有什么修士在施法,但却在不远处感受到一团浓郁的灵力团子,而地上原本慢悠悠走着的猫突然也感受到了什么似的,开始跑起来了,而它跑去的反向正好是他感受到灵力的方向,难道那个人东西是楚安留下的?猫竟然比自己还先察觉到? 可楚安是水灵根吗? 他连忙跟了过去,却没想到,他还未走出去多远,那股灵力就向着他来了,正在奔跑的猫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那东西过来。 虽然他觉得这股灵力是楚安的,但是给他的感觉却更像另一个人,他还未想更多,那团水气便已经到了跟前,同时他还听到了一些猫叫声,他向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三只被包在水泡中的三只小猫,难道这个人将猫藏起来,就是为了引开段琴吗?他怎么敢保证段琴一定会出去找猫? 第332章 段渊皱着眉,虽然没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或者恶意,但他还是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自报姓名,而是说道:“我送来的药看来你用了。” 段渊说:“你就是来看我有没有用药吗?” “还看看这药的效果如何。”楚安没有现身,那一团水团飘来飘去,说道:“姜林说你面对不喜欢的人的时候脾气很暴躁,我深以为然,之前你不敢乱用灵力,我不用顾及这些,但现在我得小心你看我不爽打我。” 段渊眉头一挑,道:“所以你就用这副模样出现?” “当然还因为我现在没有空,只能这么来看看你。”楚安飘到段渊得身边,说道:“用药之后的感受如何?我转达给楚宁去。” 一听到楚宁的名字,段渊便认真的开始考虑如何回答自己的用药感受了,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是不知道楚宁在哪,而且这人明明说会帮助他和楚宁,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事要他来转达,他说:“你都知道我在哪了,不能让楚宁亲自来找我吗?他也很忙吗?” 楚安笑了两声,道:“他是上清山子虚长老的关门弟子,自然不可能想去哪就去哪,我作为中间人有什么不好吗?你现在都还不放心我吗?” 段渊嗤笑了一声,讥讽道:“你都不敢以真身来见我,我以为你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怎么一样?”楚安控制着水元素扑向段渊,段渊下意识后撤一步,楚安说道:“我只是看看你罢了,楚宁很担心你。” “……”段渊停了下来,任楚安的灵力将他包裹,这种熟悉的气息再次让他心生疑惑,他问道:“你之前的灵力是这样的吗?”^o^ “你就当我是双灵根罢。”楚安说道:“你其实可以全然信任我,虽然我和姜林关系密切,但是我和他的目的不一样。” “呵。”段渊冷笑了一声,他感受着这浓郁的水元素,想到了楚宁,他说道:“楚宁也是水灵根。” 楚安不动神色地说道:“真巧呢。” 想到楚宁,便不由得想到他所在的上清山,他问:“你在上清山,又与泛叶宫走得近,那你知不知道,泛叶宫在上清山的人是谁?” “知道,你要告诉楚宁吗?”楚安收回水元素,说道:“没有意义的,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是你告诉他那个叛徒或者卧底是谁,再让他告诉他们的宗主也没有用,你觉得他那个关门弟子的身份有什么实际的作用吗?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段渊心中微动,有些不满,他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打听过楚宁的事吗?他曾经可是刀宗想要抢走的天才呢。” 但是楚宁却留在了上清山,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楚安又说:“别想那么多,你现在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上清山的那些泛叶宫底细是殷非的人,姜林不会用的,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段渊沉思片刻,道:“所以你现在是他的眼线?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楚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就像随波逐流的一片落叶,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只知道我最终会抵达哪里……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段渊心中微微泛起些异样,楚安到底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他是什么旧人吗?他忘了对方,对方也不会在意?他冥思苦想,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迟疑着问道:“你是我的族人吗?” “族人?”楚安愣了一下,想到段渊曾对他做的事,如今想想,他倒也当得起这个族人,于是他笑道:“对啊,我是,可以相信我了吗?” “……”段渊感觉他有些嬉皮笑脸的,顿时觉得这人在糊弄自己,他没有了好脾气,说道:“你这次来见我还有什么事吗?” 楚安说:“没有了,就是来看看你。” 段渊伸手道:“那把猫还给我,你也快走吧。” “小猫长大了,不要留着它们。”楚安将装着小猫的气泡送到段渊手里,又提醒道:“现在正道没有哪一宗真正干净,你不要随便参合到他们之中去。” “……” 小猫来到段渊身边后便开始不安躁动了起来,背毛都根根竖起,它们如同别的普通动物一样对他恐惧害怕,他将气泡放到地上,母猫立刻上来一巴掌拍碎了气泡,然后冲三只小猫脑袋上一只来了一拳,他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段渊感受到水元素即将散去,他有些犹豫地说道:“那个,楚宁他……” “他会再度下山。”楚安打断他的话,说道:“你有什么话可以与他当面说,还有,小心那些大宗门的人,不要与他们太多人接触,最近他们意图诛魔,你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段渊愣住,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过去于正道而言是抹不去的黑点,更不要说他是殷非得儿子,如果楚宁知道自己的身份,会和那些人一起来杀他吗? 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喵!”母猫蹭了蹭他,将他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母猫,说道:“我们回去吧。” 但母猫却没有动,而是招呼小猫随段渊回去,他回头看了看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母猫,没有要跟他回去的意思,心中有些难过,其实她还是野猫,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的。 第333章 回家后,他发现段琴还没有回来,不知找到哪里去了,她准备的猫饭已经被小猫们吃了个干净,他守在远处看着,小猫走出去玩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日落西山时,段琴终于回来了,她身后跟着那三只小猫,他看到小猫,心中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小琴走路有些跛,似乎受了伤,衣服也有些凌乱了,她见到段渊立刻兴奋地跑过来,说道:“哥,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在山另一头的村子,去往省城的路上,要穿过两条山脉,现在山脉突然凭空消失了。” “突然凭空消失?”段渊有些惊讶,两条山脉能以这种方式消失,定然是什么修士做了什么,而今天楚安突然出现,和这个有关吗? “对啊,听说有神器降世,有好多门派的人都要过来呢。” 难怪楚安突然提醒他不要接触太多大门派的人,原来是这里和神器降世的地方很近,他说楚宁也会下山,也是因为这件事吗?他会来这里? “你知道都来了哪些大宗门的人吗?”段渊问。 段琴摇摇头,道:“挺多吧,神器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任谁都会想来看一看的。” “……”段渊沉吟了片刻,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第170章 段琴惊讶的问道:“那边可是有很多修士的啊,哥,你不是向来都会避开他们的吗?” “嗯。”段渊说道:“但是神器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你不想看看吗?” 段琴思考了一下,作为一个修士,对神器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不动心是假的,但段琴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说:“可是哥,来的修士都是大宗门有头有脸的弟子,说不定还有一些宗主长老之类的来,我们俩顶多算是散修,老弱病残你一个就占两,咱们看都不一定看得到所谓的神器,还可能被推出去送死。” “谁说我们要去抢神器了。”段渊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既然是神器降世,却无一点征兆,他见过真正的神器,自然不信这突然出现的神器能是真的,他想去凑这个热闹不过是因为楚安说楚宁下山了,他去看看楚宁在不在而已。 段琴一听不是去抢神器便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所顾忌,她犹犹豫豫地说道:“那我们就只是去感受一下气氛?这有点危险吧?” 段渊看了她一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道:“你可以不靠近。” 翌日,大雨倾盆而下,段渊心情也随之郁闷了起来,这种天气他向来是不会出门的,窗都不会开,怕雨水溅进来。 段琴乐得这样的天气,在她发现自己准备的猫饭多出来了一份,意识到是大猫的后,她敲响了段渊的房门,问道:“哥,大猫没吃饭,它不会出去没回来吧?” 她等了一会,却没有人响应,又敲了敲,房里依旧一片寂静,这个时间段渊总不能还在睡觉吧?她心中浮现出不好的猜想。 “哥!”段琴猛的将门拍开,果然没有看到人,她走到里卧查看,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心慌了起来,那个猜想逐渐被证实,最后她来到段渊用来研究灵阵的房间,也空空如也。 她茫然地看向,外面下着大雨,哗哗声闹得人心神不宁,三只小猫也没有办法再出去玩,便来找她了,在她脚下喵喵打转。 段琴委屈地抱起一只猫,说道:“怎么办?哥好像把我扔下偷偷过去了,我就不该告诉他这件事。” 段渊走时其实是有和段琴打招呼的,但雨声太大,段琴又在专心忙自己的事,并没有听到段渊的话。 反正他和段琴说过了,就不算不告而别。 段渊不喜欢下雨有很多原因,除了乌云压下,让人觉得压抑喘不过气之外,还有雨水会让地面变得泥泞,走起来容易带起泥点子,更重要的,便是儿时看同伴在雨里玩泥巴,挖出来了一条比他们手还长的蚯蚓,那小伙伴受到惊吓,将蚯蚓甩了出去,正好甩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他知道蚯蚓一直就在泥下,但他觉得雨天这种东西更容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让他不由得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下雨时,行动也会诸多不便,等他抵达那消失的山脉附近时,雨已经小了许多,他在穿过一片小林子便能看到远处消失的山脉大坑,但林间小路好似被走过很多次,草已经被踩到了泥里,他看到路边小坡一棵树下有一些碎石,便站了过去,准备等雨小一些再走,怕雨水砸起的泥水沾到他的衣服。 而这时,他听到林子里传出来脚步声,仿佛踩在了泥水上,但这声音很小,好似离他很远,却又格外清晰。 这附近有太多的修士,段渊不敢确定来者是好是坏,便没有贸然用灵识去一探查,以免冒犯对方,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他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那人的脚步声好似闲庭信步,迟迟没有走到他视线内,他皱起眉头,那人应当离他很近了,但他除了听到这脚步声,竟一点别的气息都没有发现,难道对方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吗?但为什么不再将这脚步声也一并隐去?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手持雨伞的白衣人慢慢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那人一早便看到了他,脚步快了几分,竟向着他走来。 他一惊,还未做出反应来,对方便先开口说话了,那人说道:“段渊?你为何在这?” 第334章 “楚宁?”段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提前见到他,难怪他察觉不到楚宁的气息,在水中,他们水灵根的人几乎可以做到隐形。 他迫不及待跳下石堆,却一脚踩在了潮湿的草丛上,他的动作顿了顿,低头一看,衣角果然粘上了草屑,鞋子也湿了一片。 楚宁小跑过来,将他拉回了石堆上,问道:“你怎么不用灵力挡一下水?现在深秋天寒,你身体又不好,不会生病吗?” “……我没有这种习惯,而且我身体再差也不会因为这点雨水就生病,再怎么说,我也是修士。”段渊有些心虚,他下雨天不出门,甚至大门都不踏出去一步,曾经的习惯经过这么多年早就没有下意识的反应了,而且他也生活过凡人的病,不过他看到楚宁,一时兴奋也给忘记了。 他看了看楚宁的脚,一点泥水都没有,这才明白那脚步声为何这么奇怪,他忍不住问楚宁:“我听说前面两座山脉凭空消失,还有神器临世,你是为这个来这里的吧,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楚宁抿了一下嘴,目光游离了起来,他慢慢转起了伞,说道:“我的师父原是不打算让我来,但是楚安前辈提议让我出来见见世面,师父才松口同意我随行,不过有关神器事我不能插手,在那里他们也不会将什么有用的信息告诉我,还要见那些我不认识的修士,我觉得无聊,便跑了过来……” 楚宁作为上清山长老的关门弟子,却被处处限制行动,还是楚安求情他才能有这所谓“见世面”的机会,他需要见世面?这关门弟子是否太过憋屈? 段渊皱了皱眉,心中略有些不满,越发觉得当年楚宁没有去刀宗是个极大的错误,那个是楚宁在上清山连杂役都不是,刀宗要人不是轻而易举?且那般大摇大摆的要人,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他,最不济也应该有这所谓“见世面”的自由。 他看了看楚宁,在他眼中发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他虽为楚宁不值,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假装没意识到什么,说道:“那你是来散心的吗?” “不是的。”楚宁瞄了一眼段渊,说道:“楚安前辈说……说你住在这里,我在那边闲来无事,就想来看看你。” 段渊一愣,随即狂喜,他一把抓住楚宁的手,欢喜道:“你是来找我的?” “……啊,对。”楚宁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有些发烫,他试着反握回去,段渊也任他握住,他牵着段渊走到正道上去,嘴角上扬道:“不过我没想到会在半道遇到你,你要去山脉大坑看神器吗?” 没等段渊回答,他又立刻分析说道:“其实你最好不要去,危险又没有意义,虽说有传言神器临世,但我们来时便已经不见了神器的踪影,除了那两个大坑什么都没有,能分辨出那是神器的自然也是修士,而这里没有大征兆,想来那件神器并不是能者得之,而是先到先得。” “我的确是因为听说那里有神器才过来,但我不是为了来看什么神器的,我是听……”段渊想说是楚安告诉他楚宁可能在这里,但他顿了一下,改口说道:“小琴说来了很多大宗门的人,我想你们上清山会不会来,就过来碰碰运气……” 楚宁愕然,没想到他们竟想到了一块去,他眼中浮现笑意,问道:“那你现在还要过去吗?” “不用了,我对神器并不感兴趣。”段渊看了一眼向他倾斜的雨伞,便又向楚宁靠了靠,说道:“要不,去我家歇一会吧,你的同门会来找你吗?” 楚宁紧了紧握着伞的手,道:“若是找我,我也赶得回去。” 那边段琴怀里抱着猫,坐在门口,望着屋檐滴落下的雨水,滴答滴答,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整个世界好像都明亮了许多,在傍晚时或许还能看到日落,她也从最初的焦急懊悔中平静了下来,段渊做事向来有分寸…… 段琴沉思了一下,或许没有…… 但他肯定不会拿自己性命去开玩笑,而且他境界虽低,但一般人还真不能从他这里占到什么便宜,且段渊也确实不喜欢修士扎堆的地方,他应该不会在哪里停留太久,热闹看一看也就罢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喵呜~”被她摸得舒服的小猫突然站了起来,低低叫了一声,便从她的怀里跳了出去,跑进了屋子里,段琴一愣,似有所感,她抬头看去,远处山路尽头,山间雨色还未散去,她好似看到了人的影子。 她等人走近后才发现竟然是两个人,她一愣,主动走过去,的确是自家哥哥,但另一个人却从未见过,。 “哥哥,你们……”段琴眼睛炯炯有神,在段渊与楚宁之间来回游转,两人都是修士,哪里需要撑伞避雨,且此时的雨都已经停了,却还不收伞,两个男人走得又这般近…… 着实可疑。 “小琴,这是楚宁,我的朋友,当初我为救你杀万明光,他也助了我一力。”段渊摸了摸段琴的脑袋,语气温柔,面上戴笑,但段琴却听得浑身难受了起来。 她想说当时不是另一个人帮了他们吗?怎么又是别人了,但段渊那一番话让她忍不住点头,连忙感激笑道:“那就是我的恩人啦,快快快,进屋!进屋!” 段渊砖头向楚宁微微笑了笑,楚宁看了一眼段琴,面露疑惑,道:“她便是你妹妹吗?我曾见过和她极其相似的人,不过是在中原霄城,春晓楼。” 第335章 段渊知道段琴偶尔会跑去中原,但他从未问过段琴去那里做什么,具体又是去什么地方,眼下楚宁说见过与段琴相似的人,那很有可能就是她了,他问:“春晓楼是什么地方?” “是……呃,可能我看错了。”楚宁突然心虚了起来,怕段渊后来又追问他为什么会在春晓楼,他说道:“或许只是长得像罢了。” 毕竟应该不会有哪个女孩子会去那种地方。 “是吗?”段渊不疑有他,但是却警惕起了那相似之人,当年淮丽城段家被天诛地灭,应当无人生还,但他可听说,中原也有一个段家,这两家原本就是一家人。 第171章 楚宁虽然是这个话题的挑起者,但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道:“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这里灵力匮乏,即使是有聚灵阵应当也难以满足修行所需吧?” 段渊笑了笑,道:“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需求。” “……”楚宁一愣,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了问题,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段渊早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他为楚宁煮茶,问道:“这一次出来之后,你还有别的出来的机会了吗?” 楚宁摇摇头,他叹了一口气,对自己日后的事有些茫然,他说道:“这一次的下山我都没有资格,日后若是想要离开上清山怕是要更重要的理由。”什么理由才重要呢?楚宁不知道。 段渊很想知道楚宁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上清山而不是刀宗,明明自学刀法就已经足够表明他在刀术上天赋异禀,其才千年一遇,为什么要弃刀修剑,如今还连个自由都没有了。 他想到传言中刀剑两宗为争夺楚宁这一个天才而立下的赌约,他问道:“仙试大会在你拜师之后应该已经举办了一届,你上一次没有参加吗?” “……”楚安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上一届举办前夕师父派我远行取药,正是我遇到你的那一次,原是能够按时回去,但却在取药时遇到了一些麻烦,耽搁了数日,后虽然回到了上清山,但仙试大会也已经进行到了最后,我自然就错失了参赛资格。” 段渊皱眉不悦,他道:“你师父怎么就偏偏要在那个时候要你去取药,怎么就偏偏是你?别人不行吗?当年与刀宗立下赌约的难道不是他?” 楚宁有些无奈,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师父有什么问题,忍不住为他解释道:“师父算过时辰,我应当是能赶回去的,但是天算不如人算,取药之时耽搁实在是意料之外,怪不得我师父。” “……”段渊多看了楚宁两眼,心中更加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他问:“你的师父对你很好吗?” “……嗯。”楚宁沉默了一下,子虚贵为长老,虽然没有切身教导过他什么剑术,但如果他得了什么灵丹妙药,都会第一时间考虑他,师兄师姐得到的资源都不如他,可见有多重视他,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么一对比,师父没有教导他剑术也不是什么值得介怀的事了。 段渊心里还是有诸多不满,但楚宁都不认为自己被亏待,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对方觉得他在挑拨他们师徒关系。 他问:“如果这一次仙试大会你以剑术取胜,你是不是就要一直留在上清山了?” 楚宁想到了什么,他转了转放在他面前的茶杯,里面飘着一片碎茶叶,他转动杯子震出了细微的水纹,将茶叶推到了正中央,他沉默了很久,心情也不复最初见到段渊时的愉悦了,道:“……应该是这样了。” “……”段渊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回了房间,楚宁惊慌抬头,想喊住他,却见他脱了被雨水沾污的外袍,再又关上了门,他的话被堵在了外门。 楚宁有些懊悔不该回答得这么快,然后他又开始迷茫,如段渊所说,他如果留在上清山,那么他日后必然没有什么机会出山,自然也没有机会再见到段渊。 他连段渊住在什么地方都是听别人说的,而段渊因自身原因并不需要什么宗门的资源,所以他也不会去加入什么门派,且段渊似乎对上清山并没有多大的好感,自然也不会加入上清山。 这时段琴走了过来,看了看桌上的茶具,然后看向楚宁,迟疑了一下,问道:“啊,楚宁大哥,你今晚会在这里歇下吗?今日也不早了。” “我……”楚宁眸光微动,视线不由得移向段渊紧闭的房门,思索了许久,他摇摇头,道:“不了,我的师门还在……” “他在这里过夜。”段渊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打断了楚宁的话,他说道:“人是我带回来的,来时便已经时辰不早了,没有道理让人摸黑回去的。” 段琴连忙点头,笑呵呵道:“说的也是,咱家又不是没有客房。” 然而段渊却又说:“他和我一个房间就好。” “啊?”楚宁震惊不已,心跳疯狂跳动了起来,他仓促道:“不用,我可以……” “这不好吧。”段琴隐隐觉得不对,虽然他们睡一个房间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楚宁也可以不睡,但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疑惑道:“哥,咱们的客房一直是收拾好的,直接住进去就行了。” 楚宁一听,连忙点头,他还没做好和段渊睡一间房的心里准备,但段渊态度坚决,他说:“你那客房不是给那些猫睡了吗?” “……”段琴这才想起来了这事,她思索了一会,想再让哥哥考虑一下,她觉得一个修士不睡觉其实也没什么的,但看到段渊幽暗的目光,意识到这件事已经定下了,说再多也改变不了,她勉强道:“也行。” 第336章 然后她又看向楚宁,道:“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猫做饭,也顺便给你做一些。” 楚宁顿了顿,道:“不用了,多谢小琴姑娘。” 夜色降临时,段琴睡前会去炼一炉金丹,大概率会炸炉,在这之前,段渊不会去先睡下。 楚宁有些局促,见段渊把房门关上了,他更加的坐立不安,段渊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失笑道:“你很紧张?” 楚宁感觉自己被人看穿了心思,顿时有些无地遁形,他咬了咬下唇,道:“我们要不要聊聊?” “聊什么?”段渊又点了一盏灯,放在了窗台边,他也坐在了窗下的躺椅上,然后侧身躺了下去,看着楚宁,嘴角上扬道:“你在上清山也坐得这么规矩吗?” 楚宁双腿并拢,坐的端端正正,好像面对的不是作为朋友的段渊,而是什么长辈。 “我有些不明白,那个……”楚宁有些不敢看段渊,他的目光在这个房间四处游走,没有定点,他磕磕巴巴的说道:“其实我并不介意那个房间是猫的房间。” “哦。”段渊表情淡了下去,他垂下眸子,楚宁看不见他眼底幽深,片刻,他道:“相比那些小……动物,你更不想和我共处一室吗?你嫌弃我?”他生生止住自己喊那些猫叫小畜生的冲动,话语转变有些生硬,他偷偷观察楚宁,见对方还在紧张地调节自己的情绪,没有注意到他这一点小小的不和谐。 楚宁没有想到段渊会这么认为,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他只是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脸上不知是灯火的颜色,还是臊的,有些红彤彤的。 段渊饶有兴趣地看着,甚有趣味,觉得这热闹看够了,正想让对方放松一下,却不想楚宁猛的站了起来,动作之大,甚至掀翻了凳子。 段渊微惊,坐了起来道:“怎么了?” “没什么!”楚宁生硬道:“我忘了说了,我在上清山时,师兄师姐给我定下规矩,每日睡前醒后要挥剑五千次。” 段渊沉默了一会儿,心知这只是个借口,但他对那些门派的修行方式一无所知,当下便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么苛刻?”这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做不到的事。 “……嗯,其实很正常,我们剑修都这样。”楚宁木着脸说着就拉开门走了出去,其实他的师兄师姐们并没有给他定下过这种规矩,但这种规矩却有其事。 他只是跟着师兄师姐们做,不过他真正挥剑几次根本没人在意。 晚风一吹,他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了下去,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脸,既然话都说了出来,还是练一练剑吧。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没想到摸了个空,他一下顿住,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一个剑修,此时却没有佩剑了…… 他站在夜色中,回头望了望段渊的房间,那豆烛光在窗口晃啊晃,像一只眼睛盯着他,他心虚不已,干脆在地上找了找,捡了一根枯树枝。 可没一会,他就听到了窗户被推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去,发现段渊趴在窗台上望着他,烛火照亮了他半张脸,几缕散落的青丝垂在胸`前,又软在窗台上,他好似又看到了淡淡的金光罩在段渊身上,像一只妖精。 楚宁忙收回视线,发现心中砰砰直跳,缓不下来了,挥剑的姿势也变了形,那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炙热难以躲藏,他做不到无视这人的 视线,无奈扔下树枝,幽幽道:“你在看什么?” 段渊笑了笑,眨了眨眼道:“看剑修练剑啦,我见过的世面小,好奇~” 楚宁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想着对方不是中原人,表达露骨暧昧一些是正常的,他便当对方是真的好奇,说道:“可你看着我,我就有些全身心投入练剑之中了。” 段渊微微抬头,疑惑地问:“为什么?” “因为……”楚宁此时突然想起来师姐曾说过的,心不宁,剑不稳,他现在的心就不宁静。 段渊看着他,见他一直说不出来,便又问:“你为什么拿树枝?你的剑呢?” “剑……”楚宁摸了摸腰间曾挂剑的地方,他苦笑道:“我的剑折了,我没有剑了?” 段渊一愣,问:“为什么折了?” 楚宁垂眸道:“前些日子楚安前辈与我切磋,斩断了我的剑。”他们之间的实力天悬地隔,让他有些沮丧。 “又是他!”段渊显然不喜欢楚安,眼下他又斩断了楚宁的剑,心中对他更是不满,对楚宁的现状也有些紧张,问道:“那你的仙试大会怎么办?你需要一把趁手的剑吧?” 楚宁沉思了一会,他说道:“回去后,我准备同师父请求去一回允式,求一把法器。” 第172章 允式……段渊听说过这个存在,但是他也听说过允式现在如何的落魄,他有些疑惑,问楚宁:“你如果需要一把剑,大可以去别的地方求,为什么非要去允式呢?允式曾经的辉煌不可否认,但如今他们的名气连排名宗门上最末等的门派都不如了,你去求他们也不一定有实力给你打造。” 楚宁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他沉默了好一会,说道:“但只有允式,才有可能为我铸剑了。” 段渊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楚宁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说道:“我为参加仙试大会而寻人铸剑,那些能为我铸剑的人何尝没有想要参加大会夺得一个名次的想法?我因那个赌约而参加仙试大会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所以我也是他们的对手,谁会愿意为自己的对手铸剑?” 第337章 “……”段渊愣住,他眉头蹙起,似乎心中有无数的不解,他沉吟了许久,说道:“可若是这样,叫胜之不武吧?你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从一开始便落后别人一筹了。” “没有这种说法。”楚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剑是我的问题,并不是他们造成的,他们即使不愿意帮我,我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他们。” 段渊觉得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和他对正道为人的设想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稍一思索,问道:“你对剑有什么要求吗?” 楚宁沉吟片刻,道:“我选择铸剑便是想要一把与我相契合一些的剑,距离仙试大会已经时日不多,如果允式愿意为我铸剑,我便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去与剑磨合了。” “也有道理。”段渊歇了给楚宁一把剑的念头,同时他也有些失落,望着半隐在黑暗中的楚宁,他抿抿唇道:“你已经扔下了手中的树枝,是不打算再挥剑了吗?” “……”楚宁尴尬地低头找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去哪里的树枝,有些不敢再面对段渊,他的借口本来就拙劣,现在又把这借口亲自给扔了。 段渊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既然找不到就回来吧,外面风大。” 楚宁忍不住挠了挠脸皮,烧得慌,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段渊已经关上了窗,但依旧躺在那张榻上,他问道:“你现在还不休息吗?你应该需要休息吧?” 段渊闭上眼睛,将一条毯子拉上来给自己盖上,他说道:“再等等。” 楚宁疑惑道:“等什么?” “哥!睡了哦!”这时段琴敲了敲段渊的房门,喊了一句后便离开了,楚宁不由疑问道:“你在等小琴吗?” 段渊睁眼看了一眼房门,奇道:“今天没有炸炉,有进步了。” “……”楚宁这下才明白段渊说的等什么,他失笑道:“原来是怕小琴炸炉吵醒你啊,现在可以休息了?” “嗯。”段渊吹灭了蜡烛,房间里的光线骤然暗了许多,楚宁一愣,走到榻前道:“你怎么不去床上去睡?” 段渊眼也没睁就说道:“你若是想睡床上你便去吧,我嫌那里闷。” “闷?”楚宁回头看了看床的位置,距离这小榻也不过数步之遥,没有什么遮挡,温度应当是一样的,这里的空气是什么样的,那边的空气便也是一样的,不可能存在哪里更闷的说法,他怀疑这是段渊的借口,便蹲下趴在了段渊的塌边,捡起塌落在地上的一缕头发放回去,他道:“这里能有床上舒服?” “……”段渊睁开眼睛,幽幽地盯着他道:“你是说躺两个人,床上更舒服一些?” “不是!”楚宁猛地站起来,有些气恼,气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这么自然地说出这么暧昧孟浪的话来,他转身便走到桌前坐下,盯着桌子上的烛火,道:“你睡吧,我给你守夜。” 段渊侧躺着看他道:“这是我家,没有危险,不需要谁来给我守夜。” 楚宁道:“我调息。” 段渊瞥了他坐着的小凳子,笑道:“这小凳子上吗?” 楚宁立马站了起来,说道:“地上。” 眼看着楚宁就要坐下去了,他连忙说道:“别!坐我床上去吧。” 楚宁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凳子上,他无奈道:“你睡吧,不要再闹了。” “……” 段渊确实到了该睡的时候,他也确实觉得自己的床很闷,但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闭着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慢慢让自己的意识向下沉,但他却一直无法进入睡眠,那人的视线太过炽热,宛若实质一般勾着他的意识,他长长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楚宁。 楚宁连忙闭上了眼睛,担忧段渊察觉到了什么,但没想到,段渊直接戳穿了他的小动作,说道:“楚宁,你说我看着你,你便无法安心练剑,那你知不知道,你看着我,我也无法安心入眠。” “……抱歉。”楚宁有些无地自容,除了道歉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而这时段渊却下了榻向着他走了过来,拉起了他的手,将他带着向床的方向走去,他有些无措,不知道段渊要干吗,然而就几步的距离,他们便已经到了床前,他被段渊按着双肩坐在了床上,段渊也坐了下去,然后一翻身便滚进了床里面,他拉了拉楚宁的衣带,语气困顿道:“你来陪我睡吧。” “什么?这不行!”楚宁吓得差点跳起来,然后他的衣带被段渊拉着,险些又被扯开,他浑身僵硬,委屈道:“段渊,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睡觉啊,你不是说过你与你的同门也这样一起睡觉过吗?”段渊表情坦坦荡荡,好像当真只是想躺着一起睡觉,只有楚宁一个人多想了,楚宁幽怨地盯着段渊,他心有私欲,怎么可能与段渊安然无恙地同枕而眠? 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拉着自己的衣带扯了扯,将段渊的手挣脱,无奈说道:“我不需要睡觉,你睡吧,我不看你了。” “……”段渊面上表现出不高兴了,他转了一个身,黯然神伤道:“你是不是嫌弃我啊?你都能和你的同门一块睡,也不愿意和我同床,我自认我长相不差,应当也不该叫你讨厌,难道你是不喜欢我的性格?” 楚宁面露窘色,没想到当年随口一句的说辞竟被段渊记了这么久,如今又被他借题发挥,他看着段渊的背影,一派真诚道:“我没有不喜欢你,你不要多想,这都是我的原因。” 第338章 “什么原因?”段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坐起来,试探道:“难道和你的那个心上人有关?” “什么?”楚宁一愣,顿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段渊又黯然失色道:“若是这样那便说得通了,与心上人一起睡觉自然与我不同,拒绝我也是理所当然了……” 楚宁眼看着他也越说越幽怨,他没了脾气,捏住了段渊的双唇,万般无奈道:“我没有心上人啊!” 段渊沉默了一下,他推开楚宁的手,道:“我说话又不用嘴。”他看了看楚宁说道:“你上回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的心上人死了?” “……”楚宁要被段渊气笑了,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上回是问我有没有心上人,我回答的确实是有,但也不是任何他人,更不是我的同门,你不要乱猜了。” 段渊咬了咬下唇,有些没有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可以与楚宁交心,他问:“那是谁?可以告诉我吗?” “……还不行。”楚宁看着他的眼睛,这里光线不如桌边的明亮,他只能看到段渊漆黑的眸子,他的瞳孔像夜色一样,藏了很多东西,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却失去理智一样迷恋这样充斥着未知的色彩,他说:“我还太弱小了……” “弱小?”段渊有些迷茫,他问楚宁:“比我还弱小吗?这和你的心上人有什么关系?” “我想得到他!”楚宁目光坚定,正色道:“我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能从别人手中将他强过来。” “……”段渊愣住,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了酸,这人是谁啊,还需要楚宁去抢?他咬了咬牙,跟着笑道:“啊,要足够强才行,你的情敌很强大吗?你的心上人呢,他也很强大吗?” “很强大。”楚宁看了段渊一眼,回答了他的第二个问题,沉声道:“而他……我不在意他的实力如何。” “哦。”段渊垂下了眼眸,冷冷笑了一下,他轻声如媚蛊惑般道:“其实只要杀了对方就好了不是吗?杀人不需要你多强大啊。” “嗯?”楚宁无法将杀死比自己还强的人和自己并不强大这两件事混在一起,他呢喃道:“蚍蜉如何能撼树?” 段渊理所当然地说道:“蚀其根脚就是。”他向来都是这般做的。 楚宁眉头一皱,摇摇头,道:“这怎么行?这非君子所为。” “夺人所好就是君子所为了吗?”段渊冷声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君子行径啊,你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不择手段,谁会让着你?你会成长,你那情敌不会?” “我……”楚宁一下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正思索如何反驳时,他被段渊猛地一拉,摔在了床上,耳边传来段渊的声音:“时候不早了,就当是给我做抱枕吧。”说着就缠了上来。 楚宁浑身僵硬,不敢 动弹,随后便闻到段渊身上带着的淡淡的荷香,让他头晕目眩。 第173章 楚宁想起之前段渊给他用微犀的时候,说自己闻到的是荷花香,而此时他也闻到了段渊身上淡淡的荷花香,会是一种香味吗? 段渊闭着眼睛,呼吸轻缓,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楚宁浑身僵硬,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去推开他才是,但这淡淡的荷花香却像迷魂香一般,他不自觉地开始放松精神,在这时段渊忽然动了动,一只手搭了上来,横在了他的胸`前,楚宁好不容易放松的身体又感觉木了一般。 他真的睡了吗?不是装睡?楚宁有些不敢确定,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段渊,感受他的气息,舒缓而绵长,确定了段渊当真睡着后,他心中却荡开了一层涟漪。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自己与他说到底不过才见过一面,相处的时间也不长,最不济便是自己救过他一次,但这些能够让段渊对他放下防备和自己睡一张床上吗?即使他长大的民族文明再如何的彪悍开放,应该也不会开放到这个程度吧? 难道其实段渊对他也是有一些不同的? 楚宁心跳微微加速,如果段渊对他是有意的,这能不能代表他这是对自己的撩拨和暗示? 但很快,这些想法就被楚宁否定了,无论段渊有没有这个意思,他都不能这么过度自信地认为段渊就是如此,万一段渊就是如此的不拘小节呢?自己若是轻易表露心意,然后又被段渊拒绝,自己岂不是尴尬了? 还是等确认段渊这一些行为背后真正的意义的时候再决定吧,而且同样觊觎他的还有一个楚安,他必须扫除这个障碍才行,否则若是他要硬抢的,自己怕也是无能为力。 段渊说这里很闷,楚宁觉得这是他的借口,却不知道段渊说这借口是为了掩藏什么,但眼看着睡梦中的段渊渐渐皱起了眉头,呼吸开始变重,但是抱着他的手却加重了力道,要将他抱得更紧似的,他抬手轻轻碰了碰段渊的脸,仿佛被烫了一下,他忙缩回了手,有些发愣,有些烫。 是错觉还是段渊的体温真的上升了? 楚宁再次确认了一下,这下毫无疑问了,与窗下的榻不过只有几步之遥的床这里,对他而言还真的更闷更热一些不成? 仿佛为了证实他的猜想是对的,段渊踢了踢被子,开始睡得不老实了,但却又向着他贴紧了一些,荷花香扑了他满怀。 “……”楚宁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了起来,他觉得这样不行,段渊的体温是真的高,向他贴过来似乎是觉得他凉快,但他觉得如果被段渊这样抱得越来越紧的话,自己的体温也会跟着上升,进而还可能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 第339章 他深呼吸了几次,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扯下来,段渊似乎觉得凉快了一些,抱着他的力道也松了一些,他连忙化出一道水雾来,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不过片刻,段渊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但搭在他身上的手却没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楚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怕热,对温度又如此敏[gǎn]的人?明明这么怕热,为什么又要拉着他一起睡呢?两个人不是更热吗? 段渊睡觉其实还是比较安静的,这个姿势他整整维持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变动过,楚宁并没有睡着,一动不动地躺着对他而言有些煎熬,更不用说身边躺着的是自己心动的人,他更是难挨,他的心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也无法以这种姿势自视调息。 又熬了一会,楚宁尝试将段渊的手提起来,没想到他轻而易举便将段渊的手抬了起来,而且他没有丝毫苏醒过来的意思,他不由感慨,段渊作为一个修士当真是缺少警惕心,也格外地不像一个修士。 他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借着窗口缝透进来的微光去看段渊,他睡得很熟,皮肤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出他的苍白病态,但他的头发很黑,整个仿佛融入了黑暗中,但依旧有少许的白发很刺眼。 楚宁将被子拉了上来,给段渊盖上,正要伸手再摸一摸段渊的脸,看看温度下去了没有,但在此时,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淡淡的灵力从窗子荡了进来,段渊睡前当着他的面开启了他的灵阵,就是为了他睡时不被意料之外的存在打扰,但眼下楚宁可以肯定,这道灵力的主人就是段渊想要防的意料之外的存在,可这人的灵力已经渗透到了卧房,段渊的灵阵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轻声下床走到了窗边,他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段渊,有些不放心,于是他在床边布下了一个结界,虽然这个结界对外面的人而言,可能如蛋壳般脆弱 他推开窗户,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像海浪拍打礁石带起的海风,他看向窗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外面的人,却一眼看到了悬于树梢之上明亮耀眼的圆月,随后他才看到圆月之下的一棵树上,半曲着一条腿坐在树杈上的人,那人一身月白,恰似另一轮月色。 楚宁只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他心中慌乱了一瞬,有莫名地紧张,有一种自己做错了事,却被人抓包了一样的心虚,但转头一想,因为他们都觊觎着段渊,而自己是通过他才结识的段渊吗?可那又怎么样,段渊不喜欢他,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并不算夺人所好,那他为什么怕这个人?因为自己太过弱小,他怕对方卑鄙,怕自己不敌对方。 月下那人似乎在等着自己,那探入卧房的灵力只让他察觉到了,却没有惊醒段渊,于是他拿了一件外套穿上便从窗子翻了出去,看着那人望着自己的复杂神色,他心中的不安反而渐渐消失了,他走近后,开口问道:“前辈,你是来这里看段渊的吗?” “……不是。”楚安沉默了一下,他的目光越过楚宁看向了段渊的房间,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来,反而很淡定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你的师兄师姐发现你不见了,托我来找你。” “前辈知道我在这?”楚宁多此一问,段渊的住址本就是楚安告诉他的,他自然会先找来这里,即使没有看到他,也可以顺道看看段渊。 楚安没有说话,他抽出长刀来,摸了摸那乌黑刀刃,然后看向了楚宁,楚宁立刻全身紧绷了起来,以为楚安要杀了他这个同样觊觎段渊的人,脑海飞速运转思考应对方法,没想到楚安却说:“你还记得自己的刀法吗?” 楚宁一愣,思绪万千,沉默了很久,道:“记得。”刀法是他自创,他以刀入道,是不世的奇才,所以刀宗才想向上清要人,但就是因为他们做得太正直,子虚重新注意到他,先一步将他收为弟子,若是他们偷偷带自己离开,自己那时什么都没有,或许就那么跟着走了。 但他也并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他在剑道上也天资卓越,短短数年便自学超越了内门的绝大多数弟子,只是偶尔他也会想一想被自己放弃的刀法,想一想如果继续下去又会是什么样的一幅光景,但到底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你想不想继续修习刀法?”楚安问道:“弃剑修刀。” 楚宁万分意外道:“为什么?” 楚安将自己的长刀抛下,直直地插进了土里,他说道:“或许你用刀要比用剑更好?不想变强吗?” 这话戳到了楚宁心中的欲望,他看向那把刀,心中有一丝丝的抗拒,他抿了抿唇,不明白楚安这番行为目的何为,他谨慎地没有去拔刀,而是抬头看向楚安,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为什么,你只要回答好或者不好。”楚安淡淡地说道,他望着曾经的自己,心中闪过一丝的迷茫,明明这一世自己就在这里,只要自己愿意出手,这一世的自己肯定不会死,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但为什么他还是死了,因为黎号镜再一次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将他限制了起来吗? 难道自己的死是必然的吗?段渊一定要因为他的死将世界一次次地重启吗,他救不了自己吗? 如果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无法做什么,那么他只能让过去的自己去做出改变了,他说道:“你若修刀,我便亲自教你,如何?” 第340章 “我……”楚宁不可避免地心动了,但是他又想到了数月之后的仙试大会,他答应了师父要以剑取胜,若是转修刀,怕是会让师父失望。 楚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忽然嗤笑了一声,讥讽道:“你在犹豫什么?” 楚宁不想放弃仙试大会,也贪心地想试试转修刀法后的实力,他迟疑道:“我可以等仙试大会之后再修刀吗?” “太晚了。”楚安皱着眉,倒不是指责楚宁,而是仙试大会很有可能在一切变故之后,那个时候他再让楚宁修刀法便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了。 楚宁不知楚安心中所想,心中有些失落,楚安的刀法比之刀宗宗主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能受对方亲自指导,实力定然能瞬息千里,但他一定要参加仙试大会,他再尝试商量道:“那我可以刀剑双修至仙试大会之后再弃剑吗?” 楚安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的否定不言而喻,楚宁失望地低下了头,楚安看他这般舍不下所谓的师父子虚,心中突然就躁乱怨恨了起来,他跳下树杈,一把揪住楚宁的领子,几欲将心中那无端生出的愤怒与不满全部宣泄出来,他低吼道:“你为什么要犹豫?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要在他和子虚之间选择后者?他不过是伪君子,真小人!你以为他眼里有你吗?你当年若不是引起了刀宗的注意,你觉得他会看你一眼吗?你就该死在没有人知晓的杂役柴房之中!你就不该与这个世上的任何人建立联系!” 楚宁不知楚安为何这般暴怒,他心脏狂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好一会他才张了张嘴,心中也不悦了起来,没有哪一个徒弟在听了别人诋毁自己的师父会毫无反应,他正准备推开楚安,抬头却撞上了对方泛红的眼睛,隐隐之中,他好似还看到了水光一闪而逝。 他一瞬间愣住,楚安,哭了? 也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楚安的那张脸格外的不协调,他不该长这个样子…… 楚宁无措道:“前辈,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你这是在阻止我参加仙试大会吗?” “不。”楚安垂下眼眸,松开了楚宁的领子,他思考着,如果他是曾经的自己,在面对未来可能做出的抉择,正道与段渊之间,他会选择谁?曾经的自己在得知段渊的真实身份后,会做什么? 他不知道,他并不记得这一世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记忆里,他初见段渊时,段渊就已经站在了正道的对 面,他只是在爱上对方的时候接纳了对方的身份,但这一世是不同的,泛叶宫还存在着,其名如雷贯耳,深深影响着修道界,与他最初的选择和境地迥然不同。 他说:“楚宁,如果你有一天发现段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或许比你想得更坏,我希望你至少不要伤害他,无论哪种方式。” 楚宁心中一跳,有一瞬间的慌乱,楚安看出来了……看他的神情没有丝毫意外的情绪,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喜欢段渊,楚宁心中疑问越来越大,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怎么可能伤害段渊呢?难道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与您要我修刀有关?” “……”楚安抿了抿唇,那股莫名的情绪来去匆匆,他握住插在地上的刀,拔了出来,说道:“你好好想想吧,另外,你的师父并非出于好意收你为徒,他对你也毫无善意,你若在仙试大会以剑胜出,他便不用再顾忌刀宗的人了,楚宁,你的命,从不在你自己的手上!” 楚宁原本被打断的愤怒再次被激起,他怒视着楚安道:“你凭什么这么揣测我的师父?你可有证据?” “证据?”楚安觉得这句话很可笑,他们是一个人,对方经历的一切他都经历过,他比现在的楚宁走得更远,看得更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子虚的为人,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宁如今的处境。 “当我拿出证据的时候,你会在段渊和你师父之间如何选择?你做得出选择吗?”楚安轻蔑道:“你能做出我满意的选择吗?” “为什么他们会在对立面?” “与他对立的,不仅仅是子虚。”楚安自觉说得太多,便不再更多解释了,怕再说下去,触碰到不该说的,他将自己的昆吾刃递给楚宁,说道:“我斩断了你的剑,你便用这个吧。” 楚宁看着递过来的刀,明白楚安是一条心想要他修刀了,上次他突然要给自己指导剑术,然后斩断他的剑怕也是有意而为了。 楚宁自知选择权其实不在自己的手中,他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刀,仔细打量着刀身,竟觉得有几分眼熟,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刀在哪见过,就在觉得自己将要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刀的时候,楚安伸手弹了弹刀身,乌黑的刀身化为白色,只一瞬间这把刀就变了个模样,却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想起来了这把刀的名字:“昆吾刃?” 楚安没有否认,而是笑了笑,默认了,楚宁心中大骇:“你偷了刀宗的昆吾刃?” 楚安没有解释这把刀是如何得来的,他说:“那你可以要好好守着我的这个秘密,要是哪一天这个秘密暴露了,我第一个杀了你。” 楚宁连忙点头,楚安又看了段渊的房间一眼,有些不舍,然后他转头对楚宁说道:“早些回去吧,别让你的师兄师姐找到这里来打扰他。” 第174章 楚安就这么走了,楚宁以为他至少会去看一看段渊。 第341章 不过他已经看出来自己喜欢段渊了,但是他却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似乎已经默认了。 楚宁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既然对方都没有说什么,还将刀借给了他,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纠结思来想去了。 他借着明亮的月光打量楚安给他的刀,传说中的昆吾刃之中封印着一只妖兽,常人难以驱使,也不可炼化,所以楚安才能将刀借给他,否则没有哪一个刀修能在得到这把刀之后,不会想着将其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法宝。 只是这刀刃处有一抹鲜红之色,原本刀身是黑色,在这昏暗的夜晚不易察觉,但现在楚安将刀身伪装成了白刃,这抹红色便有些刺眼了。 传说中的昆吾刃好像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也是仿品吗? 楚宁有些没办法确认,毕竟他也没有亲自见过真刀,不过这是楚安的佩刀,即使是仿品,应该也相当的不俗。 他随意挥了挥,意外地发现这把刀用起来格外的顺手,灵力注入其中也顺通无阻,令人身心愉悦,比之他曾经的佩剑都要让他爱不释手,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摸过刀了,但此时他挥刀却一点滞涩陌生感都没有,他用刀耍了一套剑术,竟也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有一些不适合刀的姿势都能顺利自然地转化为刀劈。 他收了刀,心中有了一些动摇,他就该用刀,若是从未放弃刀,如今他的成就定然更高。 但现在并不是后悔的时候了,他抬头看了看月亮,意识到自己出来很久了,他思忖着,去允式的时候,要不要顺手多求一把刀? 段渊还在睡熟,他将刀放在了桌子上,来到了段渊的床边,没有再躺回去,这里的结界还在,里面的温度也比外面低很多,段渊畏热喜寒,严重到了一旦感受到炎热,身体便能立刻做出不良反应的程度,这在一个正常的人,哪怕是修士身上也是有问题的。 他拿过段渊的手为他把脉,心惊地发现段渊的脉象极其凶险,无论是心脉还是经络,哪一处都所损伤,他这样的身体状况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怕是早就命丧九幽了。 为什么会这样?当年他救下段渊的时候他的身体状态虽然糟糕,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满目疮痍,难道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 思索之间,他的手突然被扣住,他猛地回神,发现段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眼看着他,似乎见他想事出神迟迟没有注意到他,这才动作提醒楚宁。 楚宁张了张嘴,却迟迟没有问出心中疑惑,段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手却收了回去,藏在了被子里,楚宁看了一眼,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去年我让楚安前辈给你带了一瓶药,你用过没?” 段渊撑起身子,点点头,稍作思索,想了起来是当初楚安送来的那瓶压着字的药,他眉头皱起,有些不赞同,说道:“那药里头有不少药血,你是找谁给你制药的?你这样可是会将自己的身份暴露?” “药血?”楚宁一愣,他的确是要将自己的血与玉髓一同制成药的,但他给楚安的是玉髓,并没有掺入药血,段渊怎么会在那里面发现药血的?难道这世上有药血的还另有其人?而且楚宁怎么会知道这药的方子?还直接制好药再送给段渊用。 段渊观察着楚宁的神情,疑问道:“怎么?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楚宁摇了摇头,他问:“你用过药后感觉怎么样?对你体内的毒素可有效果?” 段渊沉默了一下,道:“有效果的,我感觉好了很多。” 楚宁有些不相信,他从百宝袋里取出自己制的药,说道:“那你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差?是不是药不够?我还有很多……” “不是。”段渊打断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楚宁拿出来的那瓶药上,不用打开他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他说道:“你的药很有用,也足够的,我的身体变成这样是不可避免的。”每一次毒发都是自己的血肉承受毒素侵蚀的轮回循环,无论他怎么用药,怎么休养,都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怎么就不可避免了?”楚宁下意识问道,也在下一秒反应过来他中的是什么毒,这种毒本就是针对修士的,当时没有得到解药,侥幸活到现在的人,除了段渊,怕是再无第二个人,不说他现在体内还残存着毒素,就是现在将这毒彻底清除了,曾经因毒素蚕食的身体也难以恢复。 他心一瞬间沉重了起来,他将药放进段渊的身边,道:“我会找到办法的。” “……”段渊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试探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其实我这样也还好,只要不再透支灵力,就不会再毒发,情况就不会再恶化。” 楚宁有些心疼道:“那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曾经用了太多灵力吗?” 段渊理所当然地说道:“人一朝大变,总要有一个适应的时间啊。”曾经的他灵力透支向来也只是浑身疲软困顿罢了,虽然中毒后已经在尽量克制,也不再靠近有修士的地方,但他本身就难以再将灵力凝聚在体内,便总会出现不小心用太多灵力的时候,什么时候用多少灵力,怎么节省灵力都是需要他慢慢摸索的,所以一次次毒发是不可避免的。 楚宁愁眉不展道:“那你现在……” 段渊抢口道:“不会再有问题了啊,我已经习惯了,倒是你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第342章 “我……”楚宁支支吾吾地,他的眼神躲闪,内心纠结此时要不要将自己的感情表达出来,如果段渊是中原人,他就可以通过段渊对自己的那些暧昧举动判断对方如何看待自己的,但段渊说自己曾经生活的环境使他本就如此放开热情,那他认为多方对自己有意就极有可能是自作多情。 而且现在,似乎并不是很好的时机,他们方才还同床共枕,贸然述情,如果被拒绝,怕是双方都会落得一个很难堪的境地,他有些退缩道:“或许是因为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我希望我的朋友好。” “……”段渊沉默地望着他,可对方视线游离不定,他伸手捧住楚宁的脸,让对方看向自己,他不悦道:“你对我这样掏心掏肺,对我这样一个知道你这么多秘密的人以诚相待,只是因为我是你朋友?” “……是。”楚宁有些不敢看段渊的眼睛,自然错过了段渊眼中一闪而逝的受伤,最后他只看到了对方满目的委屈,他的心一下就乱了,还未说什么,段渊就松开了他,躺回了床上,并下了逐客令,闷声道:“你走罢。” 楚宁一愣:“什么?” “楚安不是让你早点回去吗?”段渊用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他怨气冲天道:“回去呗!” 楚宁没想到段渊竟然发现楚安来了,而且还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有一瞬间的无措,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床上的被包,欲言又止,还想说点什么,段渊好像有点生气,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但既然都这样了,他叹了一口气,妥协道:“那我下次来看你,你应该不会换住处吧?楚安前辈说你爱搬家,他也常常找不到你。” “……”段渊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极了,他掀开被子,愤怒地对楚宁说道:“不要再提楚安了。” 楚宁愣了愣,没想到段渊这么讨厌楚安,他叮嘱道:“好吧,那我走了,你注意休息,就算再热也不要太贪凉了,你的身体差得我觉得你会得风寒,那个药你要用,下次我再给你带一些来。” “我不……”段渊地一把抓起床上的药瓶就要拒绝他,但楚宁却直接从窗户走了,还 顺道带上了窗户,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毒发了,但是情绪不会激起毒素的活跃性,他无力摔回床上,思考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也许楚宁对朋友真的就是这么好,他真的有一个心上人,不是口是心非。 他用被子将自己再蒙了起来,整个人都沮丧了起来,整夜失眠。 第二天天亮,段琴早早起来了,给猫准备了早饭后,发现自家哥哥起得更早,坐在门外檐下,只披着一件外衣,安静地望着天空,她惊诧万分道:“哥,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太阳还没出来呢。” “小琴……”段渊一动不动,声音有些虚弱,段琴更是难以置信,哥哥这是怎么了?对了,那个楚宁呢?难道发生了什么?她心一惊,怕自家哥哥吃了亏,她连忙小跑到段渊身边,拉着他上下打量,就差把他衣服扯开看看有没有什么罪恶的痕迹,弄得段渊一头雾水,疑问道:“你在看什么?” 段琴看向段渊的脸,发现他只是比往日血色更差一点,更苍白一点,嘴唇没破,露出来的脖子部分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然后看起来就没有什么别的不对劲了,她试探问道:“哥,楚宁呢?他不会还没睡醒吧?”不应该,楚宁一个健康的大修士,怎么都该是哥哥起不来床吧…… 一说起楚宁,段渊心情就糟了起来,段琴眼看着他的脸色黑了下来,心中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段渊说道:“他晚上就已经走了。” 段琴心说果然如此,为哥哥感到不值,她愤愤道:“渣男!” 段渊皱眉,看向她,不知道这句渣男是在说谁,哪里来的结论,他疑问道:“你想了什么?” 段琴感觉不对,立刻摇头,她说道:“哥,你不要太伤心,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在说什么东西?”段渊一脸黑,确定了段琴在乱想他和楚宁的关系,但是他也没有去澄清,而是说道:“小琴,我想去允式。” 段琴问:“又要搬家?” “不搬家了。”段渊低头看了看地面,想到楚宁说他下次还会找来,他说道:“我就是想去那边看看。” 段琴实在想不起允式那边有什么,她提议道:“看什么?那边什么都没有吧,你如果想去玩的话,去中原才对,我去过很多次,每次去都有新的趣味。” 段渊拒绝道:“我就是想出去走走,那边修士少。” 段琴感觉有些一言难尽,段渊常常这样想一出是一出,也不和她解释原因,让人捉摸不透,她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要不要带上小猫?” 段渊看了一眼屋里吃饭的猫,有些忧愁,楚安建议他让小猫自己生活,但是现在母猫已经走了,而它们三从小被段琴喂养长大,生存能力很弱,如果放生他们,怕是活不了太久,他犹豫着道:“带上吧,要不要教它们一些打猎生存的能力?以后你不在,它们也不会饿死。” 段琴赞同地点头,她说道:“有道理,那我们路上教吧,既然是去玩,我们就不用赶路吧?” “嗯……” 段琴盯着再度出神的段渊,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想,哥哥应该不会这样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要去什么地方吧,毕竟他也不爱出门,以往搬家也是走一个地方看一个地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楚宁有关系,她出声问道:“哥哥,你和楚宁是什么关系啊。” 第343章 “朋友!”他几乎是下意识回答,但语气却有一点冲,似乎一个火罐子突然被点燃,一下炸了。 段琴闭上了嘴巴,进屋和猫玩去了。 第175章 虽说去允式看一看是段渊提出来的,但他看起来不是特别的期待的样子,倒是段琴带上的三只小猫更加的兴奋,每一次的歇脚它们都闲不住,一定要下地玩一玩,一玩就又收不住了,段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段琴敏锐地察觉到他开始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便强行把三只小猫抓了回来,这期间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段琴算了算,照他们这个速度,想要抵达允式可能至少要两个月时间,这还是快的,她有意无意地向段渊提出乘坐灵舟,这样或许会快一些,但却被段渊拒绝了,他看起来确实不着急,甚至有些退缩了的意思。 她不知道自家哥哥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得硬着头皮赶路。 小猫们说聪明又有点笨,它们的毛长,却还是会跑到类似苍耳的草丛中去玩耍,然后又花很长时间去处理刺球,却不会找段琴帮忙,说笨呢,又比一般的小猫聪明一些,它们在赶路的时候虽然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一只只排排坐地蹲坐在车边上,随时做好跳车的准备,段琴看着胆战心惊,要它们坐进来一点,小猫们甩了甩尾巴,没有回应,但过了一会,也会听话地向里面挪一挪。 段琴有时候不知道这些小猫到底是不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都没有它们的妈妈聪明,过去了好些时日,段琴心中还是挂怀母猫的下落,但是母猫向来只和段渊亲,问过几次母猫的下落,段渊也只是说母猫本来就是野猫,想走就走了。 这日雷雨大作,他们进城躲雨,却不想正好碰上了一出驱邪除魔的大戏,只是他们来时,这场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他们原是在南部,向着东部允式走,最近的路很少有什么繁华的城市,而南部和西部一样,是多族多信仰的区域,段渊没有想到他们几乎已经进入了东部的范围,还能看到什么信仰活动,在段渊看来,有人信仰神明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更别说形成规模,即使他生长的黎号族也是拥有信仰的存在,他也不爱去参加这类活动。 毕竟几千年过去了,修士都陨落了数千百万,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们信仰的存在是真实的,他也不理解极少部分的精神信仰,这是比信仰可能存在过的所谓的神还要可笑的事。 眼下他们正要入住客店,刚被人送到房间门口,便突然感受到里面有一股力量爆开,他连忙挡了一下,下一瞬,他的房门就飞了出去,耳边传来店家伙计的惊呼声,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奇怪符号像一片片雪花一样从房间里夹杂着雨水飘了出来。 段琴半只脚刚踏进房间就发现了旁边发生的事,脸色一变,连忙拉着段渊远离了是非之地,她打量了一下段渊,除了衣服湿了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碍,但她还是担忧问道:“哥,你刚刚没被砸到吧。” “没有。”段渊目光一直停留在房间门口,那些飘出来的符号仿佛有声音一般,碰到了一片便明白了那个符号的读法,有些绕口,在他看来更像是一个单纯的音调,让他不由想到了曾经遇到的那些音修,这应该是以相似的方式施展出来的,但相比音术,这更像灵术。 房间里很安静,段渊拍了拍段琴,推下她扯着自己的手后,便走到了门口,看到了房间里的一个巨大的破洞,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砸进来造成的,但是整间屋子里除了那些飘散的符号便只有被破坏了一地的家具。 灵力在房间里像没有头的苍蝇撞来撞去,将更多的家具撞碎,然后被符号分去一部分从那个大破洞离开。 店家伙计看得惊叫连连,想要冲进去抢救一些还没有来得及被破坏的家具,段琴一把拉住他,呵斥道:“你是不要命了吗?看不出来里面很混乱?”说完她看了一眼段渊,发现他的脸已经黑了下来,这个房间就是他的,刚给钱这个房间就被破坏的不剩一二了。 段渊心情本就因为下雨而阴沉郁闷,住客店是为了避雨,没想到最后还是淋了一身雨。 他将手覆上灵力,一把抓住了飘出来的符号,追溯本源,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搞破坏。 被段琴拉着的店家伙计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道:“今日城主请了仙师来除魔,我们地处边缘,是不是还是被波及了?” 这里只有段渊和段琴两个外地人,不知道他这句疑问是希望谁给他答案。 段渊听到了除魔,心神微动,他捏了捏被他禁锢的符文,确定了这就是灵术,不过与他所知的灵术规则截然不同,所幸这符号其中没有什么魔气,否则他找麻烦过去,还得吃点亏。 他看向伙计,问道:“请了什么人来除魔?除的什么魔?我进城时并未察觉到城中有什么魔修的气息。”他对魔修的气息格外的敏[gǎn],也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感知方式,如果是小魔修,或许能在他粗略的感知中忽略过去,但如果是一个有点气候的魔修,对方若没有刻意针对性地隐藏,是绝不可能躲得过他的感知。 且说这座城的城主请来了修士来伏魔,眼下他们又明确在争斗,都打到他跟前了,他更不可能察觉不到,但事实上,他确实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魔修,这奇怪的符号也没有沾染上魔气。 第344章 “听说是请玄衍宗来的仙师,几个月前我们这里来了一些修士,自称离蛇门的弟子,他们自称来此招收门徒,自称可以让没有根骨的人拥有根骨,收了几十个,带走后又来了一批,近日已经是第三批了,带走的人都有上百个,有些个被带走的人的家属想问问他们离蛇门的地址,却被赶走了,到底没问出来,后来城主得知此事,一调查发现这群人是骗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离蛇门,想将这些人赶走,但他们却又是货真价实的修士,不得已,便只能去请仙师来除魔了。” “……”段渊松开手,符号便从他的手中消失了,这些什么离蛇门就是钻了凡人不甘平凡的空子,而这样的又凡人太多太多了。 然后是除魔,这些离蛇门应当算不上魔修,而且他们带走凡人的目的不明,但对凡人下手也确实算不上什么正道,只是段渊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凡人将非魔修的修士当做魔修来看待,还请别的修士来“除魔”。 这里的城主很有意思。 他看向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有心想去看看施展这个符咒灵术的修士,但这雨又让他心生怠倦,纠结了好一会,他最后还是对伙计说道:“能给重新安排一个房间吗?” 但是段琴却有些忧虑,说道:“哥,我们还有继续住这里吗?很危险的样子,这误伤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吧。” 段渊觉得有点道理,便又对伙计说:“那我们退房。” “别别别!其实玄衍宗的仙师已经与那离蛇门的魔修斗了好些时候了,现在应该快结束了,不会再波及咱们了,而且这里其实离他们很远,这一次肯定是意外。” “很远都打到这里了,看起来打得很激烈啊,在什么地方打啊?”段琴看向 段渊,道:“哥,要不我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随便你。”段渊在破了大洞的房间里甩了一个灵阵,顿时一切不属于他的灵力全部被驱逐了出去,他给了段琴一颗珠子,道:“那你去吧,把看到的记录下来,如果你看到了施展这种灵术的修士,也多注意一下。”他用灵术模仿了一个符号出来给段琴示意。 他还是对这种灵术的施展方式很好奇,但这种好奇心没办法让驱使他在这种天气下出门。 “好,那哥,我的房间你先住着吧。”段琴接过来珠子,又叮嘱道:“别让小猫们跑出去了,这里人多,可能会被抓走。” 小猫还都从房间里探出脑袋来看段琴,段琴眼睛一眯,感觉它们可能听懂了自己的话,她蹲下来,在它们的脑袋上挨个点了点,道:“你们不要乱跑啊,你们跑丢了哥哥不会去找你们哦,人类可是会吃小猫咪的。” “喵!” 段琴走后,段渊扫了一眼那三只望着自己的小猫,他一动,小猫们就脚底打滑着跑回了房间。 他心中疑惑,为什么它们的妈妈不怕自己呢?难道它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关上房门,在房间内找了一会,看到了三只小猫所在了柜子和墙之间的缝里,它们长得并不如何的肥,但也不小,却能一块挤那么狭小的缝隙,段渊为之惊叹。 段渊退后了一些,试着蹲在和这些小猫交流,他说:“你们还记得你们的妈妈吗?” “喵~”最前面的小猫非常嗲地叫了一声,身体却拼命地向后挤。 “……”段渊站了起来,他突然感觉自己竟然像段琴一样和没有开智的动物说话也是精神出问题了,不过……开智? 段渊有了一个想法,不知道段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金丹给这些猫吃,会不会让它们获得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从而开智变得聪明一些,他用金丝抓住一只猫往外拉,想知道动物有没有根骨这种东西,有的话是不是也能修炼,动物修炼和人有什么不同呢?就算不能修炼,让它们聪明一点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他费了半天时间抓着猫,再用金丝将小猫捆了起来,猫叫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段渊要虐待他,没想到他将掰碎的金丹喂进猫嘴里的时候,他用来联系段琴的同影珠突然亮了,段琴猝不及防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段琴惊恐:“……” 段渊沉默了半晌,有点奇怪段琴怎么做到给他传画面的,他的同影珠应该没有这种作用才对,他思考了一下,决定当作无事发生,把猫放了,然后问段琴道:“你到了吗?” “呃……嗯,我已经看到了,他们已经打完了,地上有很多蛇。”段琴将自己所看到的画面转给段渊,满地黑白条纹的蛇尸首分离,兴许才死不久,没有了脑袋的身体在地上扭动。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到了段琴的身边,对段琴说道:“这就是段琴姑娘的兄长吗?” 这是谁? 这人穿着灰色长袍,有蓝色暗绣,瞧着像水浪与浮花,头发用一根银蓝色的布带束着,比平常人短一些,面容清秀,看着和段琴差不多大年龄,段琴点点头,介绍道:“哥,这就是那个伙计说过的玄衍宗请来的修士,叫云岚。”然后她又对云岚说道:“这是我哥,叫段渊。” 云岚通过同影珠打量着段渊,眼中渐渐浮现惊诧之色,几乎下意识出口道:“这位朋友,你血色虚浮,唇白角青,该是大病未愈气虚不振,但你怎么又瞧只是体弱之症,这般矛盾,怕是命不久矣啊。” 段琴皱着眉,一拍云岚的脑袋,怒斥道:“你在咒我哥早死吗?” 第345章 “……你这是算命还是看病?”段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并没有觉得生气。 云岚摸了摸脑袋,看了一眼段琴,并不与她计较,又道:“你并非咽喉处发声,可是声音有恙?在下懂一些医术,介不介意在下替你看一看?” 段渊有些意外,倒也对这人感兴趣了,他说道:“来吧。” 然而云岚却说道:“那你得先稍等,这里的传教士还需要处理。” 段渊:“传教士?” 段琴本就是为了打探这里的消息来的,听到段渊的疑惑,便立刻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云岚说这些什么离蛇宗是信仰一条什么蛇的信徒,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门派,他们带走的那些人也不可能拥有灵根,这些凡人是他们骗去供奉蛇神的祭品,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别的城市骗了一些人了,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 “蛇神?”段渊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神明不感兴趣,他对自己部族信奉的禺都不信仰,眼下他对这个奇怪的修士更感兴趣,他看了一眼即将离开画面的云岚,问道:“那个灵术的施展者是他吗?为什么你可以以这种方式与我对话?” “是他。”段琴点了点云岚的背,似乎戳中了云岚背后的痒痒肉,他往前一探,然后回头看段琴,还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样子,问道:“段琴姑娘,有什么事吗?” 段琴说道:“我哥哥问你,你那个全都是奇怪符号的灵术和这个和哥哥面见的术法怎么做到的。” 云岚眼睛微亮,手间一展,那些符号便从他的之间浮现,他一脸自傲地解释道:“这是我自创的灵术,我取名叫数异,我曾经的师父说我没有修习灵术的天赋,我不服输,后来我重新拜师,新师父说我确实没办法修习传统的灵术,于是我就自开道门。” 段渊震惊,自开道门是说开就开的吗?他想着,这和楚宁好像有些异曲同工之处,楚宁如果一门心思修刀法,说不定也有机会自开道门…… 他心情还未平复,云岚又说:“至于我与段琴姑娘在这里能与你见面,则是我从数异之上研究出来的法术,至于名字,就叫……千里影吧。” 这应该是临时起的名字,很随便的样子,段渊有些失望,如果这是他根据自己的道法研究出来的法术,自己可能学不来。 云岚看不明白段渊眼中的失落为何,但他很高兴段渊能问起他的灵术似的,他兴致高涨道:“在下瞧道友对我的术法格外地感兴趣,竟直接察觉到了我的不同,不如等在下处理完了这里的事,我等再详谈。” 段渊欣然接受,随后他听到了画面之外有人虔诚而热忱高呼一个名字:尖冀大人! 第176章 尖冀? 段渊感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听到过,但还不等他想更多,云岚就切断了与他画面的链接,段琴的声音依旧正常传达了过来,她说道:“哥,我们很快就回来,你不要再对小猫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同影珠的光芒熄灭了下去,段渊再房间里看了一眼,那些小猫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躲藏,他将用影珠收了起来也拒绝了段琴再次忽然联系他的可能。 他换了一身衣服,脑海里开始不停地回忆尖冀这个名字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听到的,那群离蛇门的人称呼其为大人,他可能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吗? 但如果尖冀能被人奉为神明,至少得说明他的来历特殊,自己听到时应该不会只有这么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名字。 尖冀如果确有其人,那也只能说明离蛇门信仰的神明是和他黎号族所信仰的禺一样,确实在某个时期存在过,像这种信仰和禺同时期的神明的部族,或者势力多不胜数,不过他们的下场大部分和黎号族一样。 或许他是和禺一样的妖兽,毕竟天道交替之前就是妖兽的世界,妖兽那么多,几千年至今,能记住他们的大概也只有他们的信徒了,他只觉得耳熟便很正常了。 如果他是妖兽,那么他是否也留下了什么“神器”给他的信徒呢? 或许等段琴他们回来时便能知晓了。 段琴说他们很快回来,但实际上他等到了天黑,小猫都给饿的主动跑了出来向他要食物。 段渊让店家的伙计准备了一些猪肉端进来,看到是给猫吃的,神色有些复杂地离开了。 他戳了戳小猫的脑袋,这下它们倒是没有再躲起来,但是还是会吃着吃着便盯着他背毛竖起来,瞳孔也缩成了一条缝。 他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不满道:“你们这些小畜生没有一点的捕食能力不觉得可笑吗?” 小猫大快朵颐地吃肉,段渊揪了揪其中一只猫的脸道:“我觉得你是能听懂我说话的。” 小猫还是不理,他盯着看了一些,将之前想给他们喂下去的金丹捏的更碎,然后撒进了饭碗里。 没想到他们吃饭的动作同时听了下来,被段渊揪过脸的小猫抬头嗲嗲地向他叫了一声,似乎是在疑问为什么要在它们的饭里下药。 段渊笑的一脸无害,他佯装诧异地说道:“看来你们还是通人性的,你们在小琴面前是在伪装吧?” “喵~”小猫叫了一声低头舔了舔肉汤,另外两只小猫看了看它,也跟着舔着肉汤,尽量避开了撒下药粉的部分。 段渊冷哼一声,用筷子将肉搅了搅,然后说都:“我记得你们不是最爱将汤水留到最后喝的吗?平日小琴给你们吃的可不止这么一点,这么快就饱了?快吃啊。” 第346章 这是不给它们活路啊,小猫偷偷看了他一眼,见段渊就盯着它们看着,犹犹豫豫着假把式地舔了几下,实际上更本就没有舔到肉或者肉汤,没想到段渊笑眯眯地说道:“我看得到哦。” “……” 小猫们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卖可怜,这一招对段琴很有效果,但段渊本身就对这些小动物就没有多少的喜爱之情,此举只得到了他的冷眼相待。 小猫们萎靡不振了起来,耸拉着耳朵,眼睛半垂着,趴在地上,段渊觉得逗它们也逗得差不多了,便说道:“这药是小琴炼给我固本培元的金丹,你们吃了不会死,吃吧。” 小猫耳朵一动,狐疑地瞄了他几眼,可能也明白它们不吃段渊不会罢休,于是便又爬起来开始吃饭。 段渊看着,越发地想知道如果这些动物也能修行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呢?会和曾经存在过的妖兽一样吗?天道会允许这样的存在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吗? 天彻底黑了下去,如果不是察觉到段琴目前没有什么危险,他都要以为他们被那个什么尖冀弄死了,毕竟禺和魂崩都还在这世上,保不齐还有别的妖兽也在。 小猫们已经谁去很久,段渊也有些熬不住了,反正段琴也知道他什么时候睡觉,这个时候还不回来的话,回来了也 不会再吵醒他,什么事都可以明天再说,于是他将房门一锁,房间内布下灵阵,上床睡去了。 却没想到半夜三更,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还有人传音呼喊他,那人说道:“段渊道友,你睡了吗?” “……”段渊猛地惊醒,眼前一片漆黑,随后耳边传来小猫也被惊醒的声音,他用被子蒙住自己,先平复自己因受惊而些许悸动难受的心脏,他摸了摸耳朵,灵阵还在,但外面的那人却还是将自己那声音传了进来,只有两种可能,对方的实力碾压他,二是对方的灵力不同寻常,可以直接穿过他的灵阵。 但无论哪一种,都令段渊无比恼火,想要杀人。 小猫好奇地探出脑袋,它们在夜色中生来便有极佳的视力,段渊瞪了它们一眼,它们立刻又缩回了自己的窝里,段渊下床去开了门,当他看到门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段琴的时候,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他还未开口,段琴立刻就战战栗栗地先解释道:“哥,不是我没有拦他,是他一定要现在见你。” 段渊看向段琴身边的人,云岚完全没有扰人清梦的愧疚感,依旧笑得一脸和煦,段渊杀心顿起,云岚立刻察觉到了段渊内心暗涌的情绪,他一改正经的神色,说道:“很抱歉打扰到了道友,但是眼下事情有些紧急,在下得知道友对灵阵多有研究,希望道友能助在下一臂之力。” 段渊冷着脸,直接拒绝道:“不助,滚!” 说着他就要将门关上,云岚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门,他解释道:“今日叨扰,我择日一定赔礼道歉,但眼下的事真的很重要,我寻不到他人,且见你灵阵果然非同一般,此事非你不可!” “关我什么事。”段渊弹开他的手,一点情面都不留,随后他看了一眼段琴,有些埋怨段琴什么都说,害的他这个时候被打扰。 段琴瑟缩了一下,他看了看云岚,又瞄了瞄段渊,她吞吞吐吐着说道:“哥,其实你都醒了,可以去看看吗,离蛇门带走的那些凡人都被关在一个灵阵中,那个灵阵很奇怪,我们明明走进去了,却一转眼就又站在了外面,还有,哥,我好像还在里面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 “……”段渊瞥了她一眼,这下明白段琴也是希望他过去看看的,否则也不会真的阻止不了云岚。 他心中思忖良久,或许可以试着让这个云岚欠他一个人情,与他关系近些,日后也可多观摩观摩他的数异和那个叫千里影的法术,于是他的神情缓和了下来,他说道:“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据我所知,城主请的是你玄衍宗来除魔的,并不是请我,如果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 “给你什么呢?”云岚当真思考了起来,好一会,他忽然一拍手,道:“我会看病!” “……”段渊沉沉默了,这话不言而喻,这家伙竟还想着给他看病?他拒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换个方式。” “你不用与我客气,我本来就想看看你的,如果用这个额来回报你算是我占了便宜。”说着就要从他卡住的门缝里挤进房间里去。 “我说不用了!”段渊脸色一黑,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局面,他想将云岚退出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一股清冽的力量从他的手腕涌向了他体内,那瞬间那些几乎已经习惯却一直存在的疼痛一瞬间消散,他的动作顿住,云岚趁这个间隙将段渊也一并推进了房间。 段琴进了房,关上了房门,云岚松开了手,他感叹道:“刚刚感受了一下,你的症状原来是中毒啊,不够你能在中了这种剧毒的情况下活到现在可真是福大命大。” “……”段渊摸了摸手腕疑问道:“你刚刚那个是什么?” “是数异。”云岚说道,他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秘密暴露出来,他说道:“我虽然有灵根,但我的体质特殊,寻常功法和法术都无法修习,我的前师父将我逐出了师门,后来我就遇到了我现在的师父,我的师父身体很差,但对修行的见解却独树一帜,正是因为他,我才能另开道门,所以为了报答师父,我学了很多已经断绝传承的医术来为师父治病,方才对你用的便是其中之一。” 第347章 段琴眉头一皱,问道:“你不是说了已经断绝传承了吗?都没有了传承了,你在哪儿学的?” 云岚解释道:“我师父是这么说的,他说那些医术没有得到允许,外人是学不会的,就连我,也只能学一次,日后若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去了这些能力,也只能认命了。” 段琴又疑惑道:“学会的东西怎么会失去呢?” 云岚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师父这么说了,想来是有这种可能的。” 段渊听到他们的对话,心念一动,问云岚道:“……你学的应该是类似于功法的医术吧?并非我们所知的那种医术,甚至可能不需要用到药物。” 云岚一愣,眼中满是惊讶,他疑惑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师父身体药石无医,但那些医术倒是可以让他好受一些。” 段渊有一种直觉,云岚所学的那些医术很可能是和黎号族的功法一样,需要一种特定的力量去引导,一旦像他一样灵丹被毁,功力尽散时便再也无法重新修行了,他师父说那些传承已经断绝,可能就意味着,那种引导的力量现在不复存在了。 云岚看段渊没有想要解释他为什么会了解这种法术的特殊性,便也不在意了,他说道:“你的情况比之我的师父好不到哪儿去,顶多你能比他多一些自由。” 说着他从自己的百宝袋里到出了一堆药瓶,在脚下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捡起一两个打开看了看,可能并不是他想要的,便又扔回了百宝袋里,他的药很多,似乎不能准确找到他想要的那瓶药。 段琴也蹲下来,看了看这满地的药瓶子,神色凝重问道:“那你还能救我哥吗?” 云岚挑拣着药瓶,闻言抬头看了段渊一眼,摇摇头遗憾道:“你哥现在能活着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他的筋脉俱损,却还能正常承载灵力,这在常人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灵丹有瑕,也无法存纳灵力,他会永远处在灵力亏缺的状态,一旦灵力耗尽……”灵力耗尽后会发生什么他并不清楚,于是他看着段渊,希望对方能解答他的疑惑。 这人只是一摸手腕,把脉都算不上便看出了他身体存在的这么多问题,剩下的有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段渊说道:“会毒发,毒素顺着筋脉游走全身,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死,那么经脉在一次次的毒素侵蚀之下,终有一天会无法再承受这些,毒素从我的身体逸散出去。” “是个大问题呢。”云岚皱起了眉头,终于感觉到有些棘手了,他分析道:“你中的毒实在太凶,我目前还没有见过中这么凶的毒的人,还能活像你这样活蹦乱跳的,不过解毒也是有办法的,但那也是另一条绝路了,比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还可能活得不如现在这样久。”他叹了一口气,没有把那个办法说出来,可能这样一分析,也明白了解毒不如不解毒的好。 过来好半天,他终于从一堆药里找到了他要的那一瓶药,他递给段渊,说道:“这个药和我师父服用的很相似,但药性要更猛一些,可以修复一些你的经脉,对你的灵丹也有益处,或许可以改善你现在的情况,至于你体内的毒,我并不建议解掉,因为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处在了一个临界点,现在贸然改变可能会出现更坏的结果,此事要慢慢来。” 段渊接过药瓶,发相是药丸,只能内服的样子,还那么大颗,他有些为难,问道:“没有别的用药方法吗?” 云岚微愣,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药还需要什么别的用药方法吗?但仔细一想,他大概又明白了,他说道:“你想要外用的药吗?我推荐内服,效果好一点。” 段渊不在说话了,他看着云岚将药一个个收回去,放回百宝袋之前还查看一下是什么药,他似乎在记这些药的瓶子。 随身带很多药,所以记不清这些药的人。 云岚收拾好了之后,对段渊说:“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虽然离蛇门的人都已经解决了,但是那些凡人也不能一直被关着,他们好像没有食物。” 真是个大善人…… 段渊没在拒绝,他跟着云岚身后,观察着对方使用灵力的方式,他总觉得这叫数异的术法所凝聚出来的符号闪过自己视线,且在自己看不清的情况下,很像一颗颗闪烁在夜空之上的星辰。 离蛇门关押那些凡人的地方在城外十公里的地方,还未靠近,段渊便察觉到了一种和黎号族灵湖散发出来的很相似的灵力,他精神一顿,问云岚:“你有没有感受到特殊的灵力?” 但云岚却一脸茫然,他摇了摇头,然后他满是欣喜道:“你果然能解决这里的问题,叫你来当真是没错了。” 察觉不到?据他所知,他们部族的灵湖所散发出来的灵力之所以是混沌的,正是因为那是禺的血肉所化,而他的血肉融合着它那个时代的灵力,如果云岚传承到的术法是同一个时代的,应该接触到过这种灵力才对。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一个他没有想到过的问题,黎号族功法的传承是他幼时所经历的祭祀礼,那股引导的力量也是从湖中而来,部族虽然不存在了,但是那灵湖却还是存在的,禺也活在那里,严格来说,他们的功法传承并没有断绝。 而云岚的师父却说他学的术法已经断绝,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并没有类似灵湖的存在,所以云岚也不能分辨出这灵力的异常来? 第348章 当他们来到一座山崖脚下,云岚跑到一块石头后面,不知触动了什么,山体开始震动了起来,小滚石落下,段琴拉着段琴的衣袖子说道:“哥,跟我走。” 他们脚下有路,但段琴却拉着他走向草丛,段渊有些抗拒,段琴解释道:“这路不能直走,有一些阵法,我与云岚就是在这条路上绕到天黑的,我们没必要在路上的障碍上浪费时间。” 段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她的解释,段琴走得很慢,她说:“哥,你踩我踩过的地方。” 段渊跟着做,山体近在咫尺,正常来走,百步之内便能接近,但是段琴却带他走了数百步,有些地方还是重复的,让段渊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样。 回头去看,发现云岚也在走这样的路,这才相信段琴是认真的,山体的震动持续到他走到跟前,一块巨大的石头慢慢凸显了出来,尘土落下,石头翻转了开来,露出了巨石之后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深深的走道,没有光,那个洞口就像是一个可以吞噬万物的黑洞。 他站在洞口回头去看云岚,这才发现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一个图案的特定节点之上,他问段琴:“你知道我们走过的那一段路的每一步连在一起是什么样子吗?” 段琴蹲了下来,在地上画了一个粗略的图案,说道:“是这样的。” 晚上的视线有些昏暗,段渊分辨了好一会,直到云岚走了过来,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这样的图案,他看了一眼过来的云岚,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图腾吗?” “有点像离蛇门的门徽。”云岚回忆道:“我在他们的身份牌子上见过这样的图案,不过这个有点太难看了。” 段琴在旁边凉凉地呵了一声。 段渊说道:“之前你用千里影与我联系时,我听到了一个名字,尖冀,不知我有没有听错。” 云岚点点头,道:“是尖冀没错,你听说过吗?” 段渊说:“是如今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踪迹的妖兽,我曾在我就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这个图案,这是妖兽尖冀的图腾。” 尖冀很有可能和禺一样,曾庇护过人族,所以才会有他的信徒。 “他们信仰的是妖兽?”云岚有些难以置信。 段渊没有说,其实现在绝大部分的信徒信仰的都是妖兽。 他们进入洞穴,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便看到了幽幽暖光,走到尽头了,才发现这条洞穴之后别有洞天。 他们仿佛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从黑夜之中的山崖走到了白日的峡谷。 峡谷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远处的断崖上刻着“离蛇”二字。 而那些凡人们全部簇拥在一起,挤在洞穴门口,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任何人的注意,而在他们前方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三个人。 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段渊还见过,他有些惊诧道:“阿敬?” 第177章 段琴见哥哥喊出了其中一个人的名字,惊讶道:“哥,你认识这里的人吗?” 段渊想到段琴也说过这里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段琴没有见过阿敬,说的定然不是他,于是他打量了一下这里能看到脸的所有人,突然发现那三个人中的女人有些面熟,细看之下,眉眼竟和段琴有几分相似,他问段琴道:“你说的眼熟的人,是这个人吗?” 段琴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忐忑说道:“她可能是我的家人。” “家人?”段渊一愣,段琴的家人因为萍幽身负的罪孽在天谴之下无一幸存,怎么可能还有家人呢,而且看段琴的态度,她似乎有些在意这个家人,并非单纯的厌恶,难道这个家人不是段家的那些人?虽然这么说很残忍,但是他还是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家人?” 段琴神情落寞,沉默了很久,说道:“我可能还有一个姑姑。” 姑姑?能被段琴称之为姑姑的人,只有她的近亲,而非淮丽城里的那些段家人,可当年除了他放过了段琴这一个人,还有别的活口?如果这个女人是当年的幸存者,她看到过自己的脸吗? 段渊沉默不语,她看了一眼段琴,心中思忖着不能让这个女人活着离开这里。 云岚指了指前方,道:“不管是不是家人,先破开眼前的灵阵才是,眼下这些人虽近在咫尺,但却也触碰不到,他们也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回头也看不到我们。” 段渊开始观察四周,顺便问道:“那些凡人是被关在里面,那这三个人呢?他们也和那些凡人一样被关着的吗?” “应该不是的,我猜测他们来时是没有这个灵阵的,但是却大意启动了灵阵,以至于他们走得比我们更靠里面一些。” 段渊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这种灵阵的在外肯定有破解方式,否则离蛇门的人如果启动了灵阵,而在外的人就进不去了。 不过很显然,那三人卡在了中间出不来了,进不到峡谷里去。 只一刻钟,段渊便摸到了灵阵的一个支点,只是这个点在墙壁里面,段渊想要将墙壁砸开查看这个点的位置到底有多深,这决定了这个灵阵的大小范围。 但如果破坏了山体,会不会触发更多的机关或者灵阵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云岚否决了这个提议。 段渊尝试着自己走入灵阵之中,但却在一瞬间的眼花缭乱之中,他又面向了云岚和段琴,站在了灵阵之外,段渊回头去看,此时他才发现那三个人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动过一丝一毫,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他推测道:“这里可能不只有一个灵阵,至少有传送阵和幻阵迭加在一起。” 第349章 “能解决吗?”云岚有担忧地看了一眼峡谷之内的凡人,说道:“我们在外见峡谷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但那些凡人却都拥挤在洞口,面色恐惧,应该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威胁着他们。” 段渊沉默了一下,他招出屠生玉,将其撞入阵内,眼前的空间微微动荡,但屠生玉却没有立刻被传送出来,云岚神色一凛,看向段渊,神色晦暗,他问:“刚刚那是什么?” 段渊心中微动,暗想云岚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好似没有什么异常地说道:“我的本命法宝。” 云岚看向灵阵,那些动荡越发地明显了起来,他问道:“叫什么?瞧着像一把尺子?应该不是什么攻击类的法器吧。” “是镇器。”段渊尝试召回屠生玉,却感受到了一些滞涩感,他强硬地将屠生玉拉回来,眼前的灵阵出现了撕裂的痕迹,屠生玉回到了他的手中,灵阵也逐渐恢复,段渊手持屠生玉,一把插进灵阵的缝隙之中,灵阵的修复被迫停止。 ┇ 云岚对灵阵的了解让他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他问:“你这镇器似乎与我所知不一样,为何你的镇器可以干预他人的灵阵?” 段渊察觉到云岚对灵阵的了解或许比他认为的要多一点,所以才能这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屠生玉有问题,他笑着说道:“总要有些特殊的能力才能让我放弃更好的法宝,选这用处单一的镇器作为本命法宝不是吗?” 段渊回答得含糊其辞,云岚一瞬间便明白了段渊并不想在这镇器上面说太多,纵使心中还有很多的疑问,但这个时候还继续追问,怕是会惹得段渊不快,于是他便沉默地观察段渊,想着回头有机会去问问自己的师父。 金色的灵力与屠生玉相交缠,又向看不见的灵阵蔓延而去,金色的灵力很快便将眼前的灵阵覆盖,复杂的灵阵显现于眼前,云岚指着一角看起来比较独立的灵阵图案上说道:“这个图案我在书上看到过,名为螭蛇图。” 段渊看过去,隐隐从中看出一条蛇的样子,再结合别处的图案,他心中便了然了,他说道:“后面的峡谷或许并非我们所看到的样子。” 金色的灵力开始向着没有图案的地方蔓延,新的灵阵将原有的灵阵覆盖,屠生玉也在这时散开,化作无数的黑色雾线缠上了他的金灵,云岚从未见过镇器会有这样的变化,刚想问出自己的疑问,却见段渊皱着眉,于是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问道:“怎么了吗?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事。”段渊垂眸,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灵力流失得有点快了,这个灵阵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想要将这个灵阵完全覆盖,他的灵力根本承受不住,而且这个灵阵并不局限于表面,它更像一个球,每一处都被灵阵所笼罩着,前后上下皆有关联,并非是一层层的,所以他们才会看到阿敬三人在中间,凡人们在最里面,而他们在最外面进不去。 但眼下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如果将自己的灵力收回来,以屠生玉作为主导去覆盖灵阵,或许可以找到这个灵阵的缺口,但是这样一来,云岚可能就会察觉到屠生玉并非什么正经的镇器了,对方可能起疑心想要探究他的身份,虽然很难查到什么,但最好不要有这样的风险,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他说道:“我的灵力不太够。” “灵力啊。”云岚感到有些苦恼,他大抵是了解了段渊的情况了的,他的灵力不足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麻烦,他想了想,道:“我可以试着借你一点灵力,当然你也可以告诉我怎么做,但这样可能会耽搁很多时间。” 借灵力?他还凝聚出来了灵珠不成吗?段渊理所当然地认为云岚会给他灵珠,却没想到云岚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段渊一惊,下意识就想甩开他的手,却没想到下一秒,灵力就从他们的双手之间传送了过来,段渊惊疑不定,确定这不是错觉,灵力真的从对方手中传送过来了。 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的认知中,这样直接将灵力传送进另一个人的体内,可没有这么容易,仅仅是普通的肢体接触就能做到的,但云岚这个人和大多数的修士太不一样了,他疑问道:“这是……你的数异吗?” 云岚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道:“是的,数异是和现在大多修士修习的术法体系不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我这样的灵力直接传给你,你能不能转化为己用,我只对我师父用过,而且我的师父也很特殊。” 灵力能够直接运用,段渊再次惊叹这样独特的术法,他施展灵力慢慢将眼前的灵阵一点点覆盖,顺口问道:“你的师父是什么人?能指导你独开道门的人,在修仙界一定有很大的名气吧。” “恰恰相反,我的师父无人知晓,他的身体太差,几乎无法独自远行,我也是因为一些奇遇才与师父相遇的,当年师父救了我一命,我照顾了他很久,他才决定收我为徒的。”云岚说着叹了一口气,道:“他好像有一个弟弟,我认识他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他的弟弟。” “哦。”段渊将灵阵完全覆盖之后,挣了挣手,道:“好了。” 云岚松开手,面上有一些疑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道:“看来我这种灵力可以与你们正常传送呢,我以为至少要等一会让你转化一段时间呢。”他捏了捏手,有些兴奋,这可能意味着他的术法要兼容如今所有的修士,若是有可能,将来他可以脱离玄衍宗,独开宗门,然后将师父接来一起住。 第350章 段渊不知道他有这么离经叛道的心思,他将灵阵反客为主,屠生玉重新凝聚为玉尺的样子后,一举破开了灵阵,眼前的阿敬三人瞬间消失不见了,连带着那些凡人也不见了,只剩下一条黝黑深长的甬道,云岚说道:“或许目的地还在更深处,我们刚刚看到的只是因为灵阵的幻 阵导致的。” 段渊没有说话,云岚打头阵,段琴拿出一颗明珠,说道:“好黑啊,这条路应该是弯的,这山也没有那么厚,我们不可能一直到现在都看不到出口。” 云岚说道:“很快就到了,我感受到了一个很大的空腔,可能只是没有光而已。” 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生人的气息,紧接着他们听到其中一个人说道:“灵阵被破,是各位道友所为吗?” 段琴晃了晃手上的明珠,问道:“你们是我们在外面看到的修士吗?” “若不出意外,是我们。”前方一盏明灯亮起,段渊看到一个女人提着灯,她的身后站着阿敬,阿敬一看到他便兴奋地跑过来,眼睛冒着光说道:“美人!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真实太有缘了。” 段渊躲了一躲,然后看向云岚,云岚会意,拦住兴奋的少年,说道:“各位道友,我们是追查被离蛇门关押的凡人而来,巧遇各位,不知各位来此是何目的?” “自然也是因为被拿什么蛇门的人抓走的凡人而来。”阿敬往段渊那边凑了凑,说道:“我们几日前途径此处救下了一个坠崖的小孩,小孩告诉了我们他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姐姐才不慎坠崖,然后他将我们带到了此处,只是没想到这里的灵阵太过玄奥,我们三人无人擅长此道,便平白被困了这么久。” 阿敬感激道:“幸好你们来了,想来是美人破的阵吧,上回见识了你的布阵手法,简直无人能出其左右,而这里诡异的灵阵,也定然是只有你能破得了。” 段渊听着浑身不自在,也恰在此时那个女人咳了两声,行礼道:“咳,阿敬,不得无礼,各位道友,在下段音云,幸会!” 姓段!段渊心中已经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很大的可能就是当年漏掉的段家人,而且和淮丽城的段家人没有关系,所以她没有遭到天谴。 段音云身边的另一个男人看向了段渊,对他说道:“在下萧连,久仰。” “叫我阿敬就好,美人,我们见过的。”阿敬也说着,然后他看向段琴,道:“你就是美人的妹妹吧,不愧是是兄妹,妹妹也是如此的……”话说一半,他突然顿住。 段琴脸一下就黑了,为什么不夸了,夸一半是觉得不适合夸她长得好看了吗?她正要撸起袖子给这个臭小子一点教训的时候,她听到阿敬和那个女人说道:“音云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妹妹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 段渊心中一跳,忽然有一些忐忑不安了起来,他想起来了当年他带人屠尽段琴家人的那一夜,他亲手杀了段琴的双亲,又将她封在箱子里任她自生自灭…… 他没有错,但他还是惶恐无措,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可控了。 第178章 段音云抬眼看过来,段渊下意识拉了一下段琴,不希望她看到段琴,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是徒劳的,除非她现在死在这里。 段音云似乎没有认出他就是当年带人杀死段琴双亲的人,他不应该这么惶恐不安才对。 段琴抬头看了一眼段渊,有些疑惑不解,自己如果能找到家人,应该是一件好事不是吗?段渊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抗拒呢? 段渊的小动作没有任何的意义,反而引来其他人异样的眼光,段音云看清了段琴的面容,顿时激动了起来,她抓着段琴的手,关切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可还有别的家人在世?” 这话问得冒昧,好似断定了段琴没有家人了,云岚皱了皱眉,但除了他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段琴的确没有什么家人了,段琴也是微微一愣,垂下了眼眸,但并没有多伤心,她说道:“我叫段琴,我只有一个哥哥了。” 段音云惊喜道:“你们是段家人对不对,多年前,我回到段家,却已经是一片废墟,什么都没有了,族人们也都……”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抓着段琴的手也越发的用力,似乎终于抓住了她珍贵的东西不愿意放手,她说道:“我以为除了我,再没有人……” “……”段琴神色复杂,她看了一眼段渊,见他面无表情,并不为她开心的样子,心中有一丝的失落,她抽出自己的手,道:“我们晚点再说这些吧,眼下这些被抓起来的凡人更要紧。” “美人妹妹说的是。”阿敬此时站了出来,他说道:“我们既然都是为了救这些凡人,那就合作一起吧,待我们出去了再好好叙叙。” 没有了灵阵阻碍,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凡人们被关押的地方,只是他们全部失去了意识,有些的面色已经青紫,云岚只看了一眼便道坏了,他看了看四周,说道:“这个空间太小了,那些离蛇门的人将他们关在这里,完全没有考虑他们会不会窒息,这里人还这么多。” 修士们几乎不会这样的问题,所以自然也忽略了凡人对此事的需求,云岚说道:“我们得快点把人都送出去,已经有人快不行了。” 阿敬几人立刻忙碌了起来,段渊却发现洞穴内还有一些壁画,他高举着明珠,看到他们将比较危险的几个人抬了出来,便不再关心这些人,他找到壁画的开始,发现是一些不明所以的线条,那些线条看起来并不像是人为造成的刻痕,里面有一些干枯的青苔,看起来这里曾经很潮湿,而这些壁画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 第351章 云岚注意到了他,走了过来,也跟着看向壁画问道:“这些是山水吗?” 段渊有些诧异,他问道:“你能出来这些是山水?” “这些线条不是水是什么?”云岚从他的手间拿过明珠,引着他看过去,那一条条横七竖八的线,他怎么也看不出是水来,云岚看他没有看明白,解释道:“这是山,这是水,你看,这个形状像不像山?”他比划了一下,段渊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看出来了那么点意思,顿感震惊,这是怎么能一眼看出来的? 段渊再去看那些所谓的山水,确实越看越像,但他还是不太能理解道:“可是这水在天上,没有水道,也没有河床,水没有从无所依托的空中坠落,山是上大下小,或是悬于空中,又有横卧于野,为何要这么画呢?” 这正是他无法辨认这些线条是山水的原因,三岁稚儿画的东西都要比这些更有逻辑可依,这是要多丰富的想象力才能看出这些来? “我师父说过,几千年前,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所认知的样子,鱼行于空,木生于云,万事万物,没有既定的规则,他们每一个个体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法则,力量来自天道,生来便可直视星辰。”云岚说道,他看向了下一幅壁画,指着上面的奇怪生物说道:“那个时代的生物就是我们所认知中的妖兽。” 段渊看过去,有了这些壁画,他便更加肯定离蛇门所信仰的尖冀是这个时代的生物,并非所谓的神明。 只是他又有了一些别的疑惑,他顺口问道:“这些是离蛇门的人刻下的吗?他们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如果他们知道了,为什么还会把尖冀奉为神明呢?” “看起来不像。”云岚伸手去触摸这些刻痕,片刻后他说出了和段渊最初的判断一样的话,他说道:“这些并不是人为刻下的,而且他们也没有这个能力去刻这些。” “所以这些壁画是原本就有的?在这座普通的山体之中?”段渊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猜测道:“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过离蛇门的踪迹,他们会不会就是看到了这些壁画才开始信仰尖冀的?可是这里也太小了,即使是神际,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也许。”云岚指着其中一幅壁画,画中一条看似蛇形的生物沉入水中,周围还有一些别的生物四分五裂,有风有雨,世界在坍塌,山木枯萎或者新生,他说道:“这看着像是一场浩劫。” “……”是天地变更,段渊在这些奇怪的生物之中看到了一个神似魂崩的生物,如果云岚的师父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一场浩劫就是从那种没有规则的世界走向他们现在这个世界的一个重要节点,只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揭示世界真相的壁画会在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一般的修士在这附近打一架就可能把这里毁了。 壁画并不完整,往前往后都有壁画没有显露出来,他们只看到了一小部分关于浩劫的故事,不知前因后果,云岚搓了搓手指,道:“这些壁画并没有显露在这种环境下太久,这些青苔虽然干了,但还是青色的,而在这之前,这些壁画也一定不在山体之中,否则长不出青苔来,这个山洞除了这里没有别的地方长了青苔。” “难道是什么东西把这些壁画移过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之前的疑惑就得到了一部分的答案,可是谁会把这种壁画移过来呢?目的是什么?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将壁画这样自然地嵌入山体之中呢? “你们两个一直在看什么?”段琴此时终于发现了两个偷懒的人,她神情有些沉重,对段渊说道:“哥哥,很多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段渊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出她很难过,为什么难过?因为那些凡人死了吗?他说道:“这些凡人又不是因为你而死。” 段琴一噎,有些难以置信,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低下了头,难过地说道:“如果我们再早些来就好了。” “是吗?”段渊还是不能理解她难过的原因,他看着段琴,分析道:“你在自责吗?还是怪我没有早些答应你们来这里?” 段琴一惊,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哥,我没有怪你,我只是……” “段琴姑娘看开一些。”云岚有些不忍,轻轻拍了拍段琴的肩膀,宽慰道:“这些凡人分批次被送进这里,少则也有好几天,即使我们来早一些,也不可能全部救回来的。” 当最后一个凡人被送出去的时候,段渊也看够了这些壁画,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感觉一股不明的灵力猛地从刻有壁画的那面墙体里冲了出来,没有人想到最后还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只觉眼前一白,耳边传来了虫鸣鸟叫声。 段琴很快反应了过来,往身边段渊的位置一抓,却抓了一个空,她心里一慌,立刻站住不动,等着眼前的视野恢复正常,半晌后,她看到了蓝天和悠悠白云,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了一个峡谷之中,与灵阵未破解之前,那些凡人所处的峡谷如出一辙。 还不等她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身边传来了声响,她立刻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喊道:“哥。” 段渊就在她身旁几步远,一个白衣人搂着段渊 的腰,段渊浑身绵软无力,好似已经失去了意识,全仗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人搂着才没有瘫在地上,而在白衣人的脚边,躺着同样失去意识的云岚,段琴脑袋一阵空白,惶恐占有了她的心绪,她下意识想要抢回自己的哥哥,却见那人径直抱起了段渊,看向了她,说道:“小琴,是我哦。” 第352章 段琴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一定是见过的,见她没有认出自己来,白衣人有些失落,他摘下兜帽,说道:“我带你们出去。” “楚安?”段琴大喜,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虽然哥哥不喜欢他,但是哥哥也没有说他是坏人,她担忧地看向昏迷不醒的段渊,问道:“我哥哥他怎么了?还有云岚他……” “还有阿敬。”段音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段琴回头看去,发现萧连背着阿敬,阿敬也同哥哥一样毫无征兆地昏迷了。 萧连警惕地盯着楚安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他们的昏迷,可是和你有关?” “你若是不信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出去。”楚安看着萧连没有任何的好脾气,甚至是有一丝的厌恶,看到他背后的阿敬嫌恶更甚,楚安至今也没有搞明白自己对这个人的厌恶源于何故,若只是因为他对段渊过于轻佻,那自己未免太过小心眼了。 然后他看了倒在地上的云岚,神色冷淡,他好像看到了云岚牵过段渊的手,是哪只手来着? 段琴没想到楚安对萧连等人如此不善,不仅不愿回答对方的疑问,反而还呛了对方一句,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气氛拔刃张弩了起来,段琴连忙说道:“楚安大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之前在哪里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楚安瞥了她一眼,依稀想起来,段琴与段渊决裂在即,段渊认为那一切是因为晴雪楼的报复,但她没想到段音云与段渊他们这么早就见面了,段渊的身份暴露兴许和他们也有关系,这是无端的猜测,也是他恶意的揣测,他不喜欢这群人。 又想起段渊都没有责怪段琴的背叛,他心情复杂,觉得自己这般替他计较也挺没有意思的,段渊好似对自己爱的人的背叛一向宽宏大量,他的母亲是,段琴也是,他叹了一口气,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说道:“我一直都在附近,这里有一些异常,本想等你们走后再处理,没想到突然暴露了出来。” 他抱着段渊向着峡谷走去,完全不管其他的人,边说道:“这股力量对一些特定的人有特别的作用吧,总之暂时没有什么危害。” 段琴看了看地上的云岚,又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这里已经没有别的男人能再带一个云岚了,楚安那般抱着哥哥,肯定不会再多管一个人了,她犹豫了一下,试着把他扶起来,段音云走过来接过了云岚,说道:“我来吧。” 段琴有些感激,没想到下一秒,萧连就把云岚接了过去,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段琴:“……” 段琴欲言又止,但如果自己对他提出了意见,云岚有可能会被扔下,于是她快步赶上了楚安,问道:“我哥,云岚和阿敬是特定的人吗?为什么是他们?” “……”楚安沉思了一下,段渊和云岚他可以理解,一个和当年的浩劫有直接关系,一个是疑似星辰的徒弟,所学也和现在的修士的体系截然不同,那阿敬是什么原因呢?他和哪一位有关系?姜林? 对了,阿敬全名苏敬,是苏恭的弟弟,苏恭是赫兰城少城主,姜林则庇护赫兰城,如今也是赫兰城最后的幸存者,这算不算沾亲带故,惹上了那么一点特殊? 第179章 众人不知这峡谷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们又一次无意触发了什么幻境,但看楚安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想来这事并不难处理。 峡谷之外还有一片天地,段琴还未看到峡谷之外的光景,便已经先听到了水浪拍打岸堤的声音,湿咸的水汽扑面而来,她心头一振,兴奋地开口道:“峡谷之外是海吗?” 楚安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是蛇。” “蛇?”段琴一惊,思及这里是离蛇门弄出来的,而他们又擅长控蛇,那这里有蛇就太正常了。 但段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蛇与她所想截然不同,那蛇背生双翼,于海水之中冲天而起,惊起滔天巨浪向他们拍了下来,楚安轻松化解,但段琴何曾见过这么大的蛇,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脸色煞白,双腿发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段音云捞了她一把,然后将她往后拉了拉。 萧连神情严肃,道:“这是妖兽?” “妖兽?”那条大蛇与他们相隔甚远,竟还能听到他们犹如呢喃的声音,并被他们吸引了过来,段琴等人立刻紧张了起来,她看向楚安,惊慌问道:“楚安大哥,这蛇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知道。”楚安展开结界,阻止巨蛇靠近,他皱着眉,初次见到尖冀时,自己是借的禺的视野,他们同样庞大,后来他再见尖冀,自己身处界外,没有切身体会这种来自巨粅的压迫感。 巨蛇靠近了海岸,却没有上来,只低下了头颅,扫视了岸边的众人,最后它看向了展开结界的楚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凑近了几分,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你怀里的这是人族吗?” 尖冀应当是见过段渊的容貌的,但它好似并没有认出什么来,而且这里的人都是人族,它却又只问了段渊,显得有些奇怪,楚安将段渊抱得更紧了一些,对他说道:“这场幻境可是你建起的?可否将我们放出去?” “幻境?”巨蛇有些呆头呆脑的,它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奇怪,天还在。” “天已经换了。”楚安疑问道:“你是尖冀本尊吗?” 第353章 “是也不是。”巨蛇巨大的竖瞳倒映着众人,它说道:“本尊已经死了,黎号,你看不出来吗?” “……”楚安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不是黎号,你认错人了。” 巨蛇又问:“那你怀中的是昆吾吗?它们已经不在一起了吗?” “他也不是昆吾。”楚安说道:“他们在另一个地方,我们不是他们,如果你记得他们,也应该明白他们不会成为人族。” 巨蛇一愣,果真思考了起来,过了很久,它才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它们没有去轮回,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巨蛇庞大的身体蜷缩了起来,整条蛇也沮丧了起来,好似被抛弃了一样,它说道:“我以为我还能再见到它们,但我只见到了一些扰我清静的人族,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还以为它们来了。” 巨蛇似乎是尖冀为了再见到禺和魂崩而被留存至今的一部分,楚安无能为力,禺并不能离开它那葬身的方寸之地,而魂崩也不会离开禺的身边,巨蛇在它所在的地方等待了几千年,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它们,而自己不过一个人族,帮不了它。 “既然我认错人了,那你们便走吧,但你身上有它们的气息。”巨蛇看着楚安,又看了看他怀里的段渊,没有再特地点出段渊的不同,它说道:“如果你再见到它们,请替我转达,我的蛇骨沉于大海,还想见一见如今的它们,另外,希望你可以帮我,不要再让人族来到我的埋骨之地了,现在的我无法再食用它们的贡品,来自贡品的怨气让我也不得安宁。” 世界开始出现破裂,幻境即将破碎,巨蛇转身准备回到海里去,它最后说道:“顺便告诉海边那些愚昧无知人族,海上没有神明,它们奉上的生灵死后无法转生,聚集到了一座金色的岛屿之上,不要再继续生祭了,这只会招致更大的不幸,而且天谴很可能祸及到我。” 楚安垂下眼眸,心中思忖着巨蛇口中金色的岛屿会不会是山妖诞生的那座岛…… 幻境破碎,漫天星子跃入眼眸,世界暗了下来,它们又回到了夜晚,离开了幻境后,昏迷的人也开始转醒,楚安察觉到一丝特殊的力量从昏迷的人身上离开,他感受到了微弱的法则的力量,他没来得及在那种力量消失之前抓住,心中便猜测那种力量是为了不让段渊他们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 尖冀不可以被他们看到吗?看到会有什么后果? 而且尖冀确实是轮回去了,当年的情况,它除了去轮回,便只有同别的妖兽一样归还于天地的结局,那幻境中的巨蛇又是怎么回事呢?它是怎么留下的这一部分? 段琴几人还在状态之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巨蛇说出来的几个人名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只有“昆吾”这个名字略有些耳熟,段琴自认与楚安更熟一些,便忍不住问道:“楚安大哥,刚刚那条巨蛇是妖兽吗?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活着的妖兽吗?” “不是,没有活着的妖兽了。”楚安察觉到怀中段渊将要醒来,他将一块稍大的石头削平,然后将段渊放上去,再对醒着的几人叮嘱道:“今天你们看到的,不要同他们讲起。” 既然刻意不让他们知道,那还是不要暴露为好,以免节外生枝,至于巨蛇说过的海边的人族,他或许应该去看看,还有那座金色的岛屿。 只是…… 他看向段渊,心中不安,现在并不是好的时候。 楚安离开了,那条山洞也不见了,楚安本就是为了这里的异常而来,或许那个山洞的出现本就是异常之一。 段琴心中忐忑,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哥哥他们为什么会昏迷,方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幻梦,除了记忆,什么都不能证实其真正发生过,见段渊终于醒了过来,只是意识还有一些恍惚,他躺在石头上,久久地望着天空,他揉了揉眼睛忽然说道:“星星好亮啊。” “哥,你还好吗?”段琴凑上去,把他的手扯下来查看,生怕刚刚的昏迷其实是有什么问题的,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段渊茫然地将目光移向她,他皱眉道:“怎么了?” 他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山洞,而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段琴一脸担忧,他更加疑心是发生了什么的,他问道:“我们怎么出来的?我记得好像……”看到了一阵白光?是又触发了什么机关灵阵吗?他看向不远处的山体,发现原本该有山洞的地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如最初他看到的没有打开山洞之前一样。 “咳咳!”此时一阵咳嗽声扰乱了段渊脑袋思绪,他看过去,发现云岚趴在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他说道:“我的肚子是被人打了吗?怎么会这么痛?” 段琴心虚地收回目光,他应该是被萧连扛着的时候,肩膀咯到的。 云岚从地上爬起来,也是先茫然地看了看周围,然后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吗?” “对,对!”段琴想起楚安的叮嘱,她对段渊说道:“哥,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段渊狐疑地打量了她两眼,直觉告诉他,段琴有事瞒着他,他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人,顿时心疑段琴是不是和段音云他们相认了,他心中有些沉闷,没有说话,拍了拍衣服上几乎没有的灰尘,循着记忆往回走,段琴回头看了看剩下的人,说道:“我和我哥要回去了,云岚,后面的事你自己能处理对吧?” 第354章 不能处理也没有办法了,段琴觉得还是自己哥哥更重要,而且还有阿敬他们可以帮忙,他们本来也是为那些凡人而来不是的吗?自己哥哥本来就不愿意管这件事的,让他破阵已经是帮大忙了,即使留下估计也不愿意搭手帮忙的,最后她的目光与段音云撞上,她匆匆收回视线,莫名伤感的情绪涌上了心头,这或许是她的家人,她的姑姑,而她是一个修士……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而且对方好像没有刻意来找过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段琴追上段渊,感慨道:“哥,段音云可能就是我的家人呢,真没想到我还会有别的家人还活着。” 段渊没有搭腔,她觉得有些奇怪,走到前面去看,发现段渊神色不太好,立刻紧张了起来,她问道:“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要和我说呀。” “我没有……”段渊看着段琴担忧的神情,迟疑了很久,终于问出来心中真正不愿面对的问题,他说道:“如果段音云是你的血亲,你会跟她离开吗?” “不会。”段琴回答得很果断,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此时她也反应了过来,段渊似乎是在担心她会离开,她心中顿时雀跃了起来,她说道:“她都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在段家的那么多年,没有人来找过我,她还是个修士,想找到一个与她有血亲的遗孤有什么难的,但是她没有找到过我,这说明她并不在意我,我和她才见过一面,可是我和哥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为了她离开你呢?” “而且论血缘,我和哥也有血缘不是吗?”段琴说着兴奋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哥,其实我们也有一点像的,站在一起谁都能看出来我们是兄妹。” 段渊却并没有因为这一番话而被安慰到,因为他很清楚,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血亲,他真正担心的也不是段琴会因为那个和她毫无感情的女人离开自己,而是数年前,他亲自领人屠尽了段琴的家,他手刃了段琴的双亲,他是段琴的仇人。 这一个几乎被埋藏的真相。 他没有资格问段琴会不会离开,她不知道真相,段琴的答案永远会是他想听到的,但如果她知道了真相,这个问题就会变得可笑,这叫什么? “段琴……如果有朝一日,你我反目成仇,你能下得了手杀我吗?” 段琴愣住,她心头一震,觉得段渊自醒过来就变得不正常了,他叫自己的全名便已经让她心慌了,怎么还会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呢?她压下心中的不适,说道:“怎么会反目呢?” 第180章 段渊一夜未眠,天蒙蒙亮时,他便唤醒了段琴要启程,段琴虽觉得匆忙,但也看出段渊心情不甚美好,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晨曦散漫大地,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金色之中,段琴想起段渊很少这样早起过,眼下他窝在马车里小憩,她撩开帘子,想让哥哥也一道看看这样的日出,却没想到一道暖光从她掀开的帘子处跃进了马车里,落在段渊身上。 段渊上半身躺在阴处,不适地睁开眼看过来,眉间蹙起,似乎有些许不悦道:“有什么事吗?” 段琴看他眼底有些乌影,昨晚后半夜定是没有睡好,不由得担忧道:“哥,既然你都没有休息好,为什么还要这么急着赶路呢?咱们去允式不就是玩吗?之前也都没有这么赶过,昨夜因为那个灵阵的事折腾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今天会在城中多留一天呢。” 段渊闭上了眼睛,拒绝回答她的问题,段琴瘪了瘪嘴,放下帘子,这样的好风光,还是只有她自己看。 在即将抵达允式的时候,段琴收到了一只千纸鹤,随后便兴奋地拿给段渊看:“哥,我在中原的朋友也来允式了。” 那张千纸鹤正是她在中原的友人给她送来的,段渊瞥了一眼,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段琴却兴致勃勃,她说道:“哥,她特别好看,对我也超级好,当年被坏人抓走,等你来救我的时候,她一直很照顾我。” “是吗?”段渊向她投来视线,似乎有了一些兴趣,段琴连忙点头,说道:“对,当初本来想哥你来之后也带她一起离开的,但是没想到后来我先被带走了,虽然她也安全地被人救走了,但是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好久都没联系到她,后来我在中原又见到了她,哥,中原多大啊,我能与她再见,可见我们是有缘分的。” 段渊:“哦。” “哥,我一直想将她介绍给你认识,但是你又一直不愿意与我一起去中原,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段琴小心翼翼地将千纸鹤折起来,说道:“她也很期待见到你哦。” “……”段渊觉得这个人对段琴而言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给他看的存在…… 段琴期待地将正在晒太阳睡觉的猫猫过来一阵揉捏,嘴里不停地说道:“小桃姐姐来啦,喵喵喵!要再见到小桃姐姐啦,你期不期待呀~” “喵喵!” 段渊看着她怀里的猫,很明显地向他露出了求救的神情,但他却没有出手相助,这些小猫总在伪装自己,似乎并不想在人类的眼中表现出具有人性的那一面,于是他便也当作什么也没有看懂。 不知道楚宁有没有到允式,段渊只能心里自己计算仙试大会的时间,自己来的路上虽然耽搁了很多时间,但楚宁再快,他想要打造的法器也没有那么快就能锻造出来,他最差也能遇到准备回去的楚宁。 第355章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们抵达允式的第三天,云岚后脚也到了允式,而且也落脚在了他们的店家,日落西山,段琴不见了踪影,三只猫围着他要吃的,他不得已出门找吃的,正巧就撞上了准备入住进来的云岚。 段渊:“……” 云岚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段渊,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数日不见,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早知你也是来允式,我们当初就应当一同上路,段琴姑娘到底是个女孩子,她照顾你多少有些不便,哎?你的情况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我给你的药没有吃吗?” 说着便又切住段渊的手腕,眉头皱了起来,似乎确定了段渊没有好好按照医嘱吃药,正准备教育几句,突然一道劲风劈了下来,云岚感知到危险,下意识松开了段渊的手,他后退了几步,做出迎战的姿势,抬头看向周围的人道:“什么人?” 段渊揉了揉手腕,感觉刚刚那道劲风之中夹杂着一点熟悉的气息,心中隐隐有一些猜测和期待,他也跟着查看四周,希望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的身影。 “他是什么人啊。”身边突然传来一身低语,似乎人就在他耳边呢喃,段渊心头一跳,下意识运灵打向身边人,却在下一秒被人泄了力捏住了手,随后被人一拉,他被扯入了一个怀抱,那人另一只手在他的腰间若有若无地摸了一下,然后委屈道:“怎么你与他见面就又牵手又叙旧,与我就是动手打我呢?” 段渊一愣,反应过来了抱着他的这人是谁,他又惊又喜道:“楚宁?” “是我,好久不见啊。”楚宁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然后他看向满脸震惊的云岚,挑衅地笑了一声,然后看向段渊,问道:“你怎么也会来这里啊,你也是来求法器的,还是为我而来的?”% “……不是,我就是出来走走的。”段渊并不想向楚宁承认自己是为他来的。 楚宁嘴角上扬,道:“不远千里,走到允式?” “……”段渊耳根有些发热,他感觉楚宁好像变了一些,但他不愿多想,更不敢再继续待在他面前,狠心推开楚宁,抱起一只小猫,然后对其他的小猫说道:“我们去找小琴。” 楚宁没有追上去,而是冷冷地看向了云岚,问道:“你是什么人?和段渊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楚宁。”云岚惊叹于对方的变脸速度,他笑眯眯道:“久仰大名,在下玄衍宗云岚。” “云岚?”楚宁微微一愣,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到了冷漠的态度,他道:“玄衍宗的人见面就与人动手动脚吗?” “你吃醋了?”云岚并不在意楚宁话语中的刺,他依然笑得春风和煦,他贴心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和他只是见过一面的朋友,曾赠药于他,今日也是关心他的身体罢了。”他将自己与段渊的关系说得疏远,正是希望楚宁不要误会。 他长了一双善辩人心的眼睛,看得出这两个人的心思,自己还是不要在其中做了什么坏才好。 “……咳!”楚宁被看穿了心思,尴尬地咳了一声,他看了看段渊离去的反向,匆忙对云岚说道:“是我多疑了,今日冒犯之事,择日我定携礼赔罪,恕不奉陪了。” “哦……” 云岚笑着目送楚宁离开,紧接着便看到段琴捧着一个首饰盒子回来了,见到他,段琴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并喊道:“好巧呀,小药人!” 云岚笑容一僵,疑问道:“什么小药人?” …… “他好像叫云岚。”段渊思索着,他瞟了一眼走在身边的楚宁,想解释,但他其实也就和云岚相处了那么一小段时间,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然后便是他那神奇的道法,后来踏上行程的时候,与段琴再聊起他时,自己一时没想起这人的名字,便随口取了一个外号,后来再聊起他时,段琴也直接用他取过的外号称呼他了。 他说道:“我和他其实并不熟,我没想到他上来就拉我的手,你不要误会。” 楚宁挑眉,明知故问道:“误会什么?我没有误会啊。” “……哦。”段渊的心情急转直下,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给猫喂好了晚饭,他就要回自己的房间去,但楚宁步步紧跟着,转个身 便会撞到,他不由得有些恼火,有话不说,一直跟着做什么,他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宁一脸无辜,“不想做什么呀,我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个熟人,想和你多相处相处嘛,总比一上来就牵你手好吧?” “你阴阳怪气什么?你是小姑娘吗?要人陪才行?”段渊捏了捏拳头,没好气道:“你一上来不也动手动脚?以为我没察觉到吗?半斤八两!都一样!” 楚宁委屈了起来,他拉了拉段渊衣服,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地问道:“在你眼里,我和他一样吗?” 段渊一愣,心中突然生出一丝的不忍愧疚,他们两个当然不一样,他只是觉得被楚宁这样猝不及防地发现身处允式,又被对方戳穿了他来这里的原因,有些抹不开面子,他此时也觉得话其实也没有必要说得这么难听,楚宁现在和自己又没有什么关系,自己如果一直嘴硬怕是会让他们更加疏远,想到这儿,他立刻便想要把话说明白,只是这种愧疚还没持续多久,楚宁便贴近他的耳边,说道:“你真的不是为我来的吗?” 第356章 那一瞬间,段渊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握住楚宁的双肩,郑重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不好的朋友,你学坏了。” “哪有。”楚宁有些心虚,他自从知道楚安并不介意他和段渊之后,便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关于段渊的事,大概也明白了段渊再开放也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欺负自己更纯情,自己更不要脸一点的话,他就没辙了,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他心念一动,按住段渊的手,说道:“我上回从你那儿离开不久就回了上清山,再下山便是这一回,我可没有认识什么别的坏人,硬要说的话,这个坏人应该是你,我肯定是你带坏的。” “胡说八道!”段渊抽回自己的手,恼羞成怒道:“我何曾教过你这些?” “你一直都是这样待我的呀。”楚宁笑嘻嘻道:“我觉得你这样的为人处世的方法不错,可以轻松地和人拉近关系,拉一拉手,碰一碰肩膀,你看,我们是不是看起来就亲密了很多?” 楚宁说着一边示范地牵起段渊的手,然后揽住他的肩膀,不动神色地将他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不是!”段渊脸红发烫,他将楚宁的手从自己肩膀拧下来,所幸楚宁没有施力,不然自己可能还会更尴尬,他低头看着小猫,说道:“你不准对别人这样做。” “为什么呀?”楚宁歪身去看段渊的脸,道:“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我也没……”段渊几乎是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说了一半,他又及时打住,差点就把自己故意调戏他的事说出来了。 楚宁又露出无辜和不解的神情来,他疑问道:“没什么?你没对别人这样?你只对我这样?这样是哪样?” 段渊推开他的脸,狼狈地逃离了原地,并解释道:“天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见!” “很晚了吗?”楚宁抬头看了看天,夜空之中已经点上了星子,原来夜色早就降临了。 他来到段渊的店家,开了一间房,一扭头便看到了倚在二楼看着他的云岚,只见他的表情一言难尽,楚宁心中一跳,有一种被他看透了的感觉,羞耻感终于迟迟地占据了高地,他用手扇了扇风,快步回到了房间里。 第181章 翌日,日出许久后,楚宁敲响了段渊的房门,等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声响,他几口吃掉手中的早点,心想着段渊不能进食,人生便失去了多少乐趣啊,或许他该想办法怎么治疗他的嗓子。 段渊拖拖沓沓地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是楚宁,愣了一下,然后立刻便要关门,楚宁眼疾手快一把卡住,然后就要跻身进屋,他说道:“关门干嘛?” “你干嘛?”段渊怕门把楚宁夹到,连忙松开了手,让楚宁进了门。 楚宁进屋后随即将门关上,他问道:“你干嘛见了我就关门,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我刚醒。”段渊还穿着中衣,头发披散着,打着赤脚。 楚宁皱起了眉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看着段渊梳发穿衣,他说道:“我当然知道你刚醒,难道门外的不是我,你就不会这样关门了吗?” 段渊面不改色道:“我刚醒,有些胡涂。” 楚宁问:“那你平时都是什么时候醒?我日后不扰你清梦。” “不必,我看心情起来。”段渊收拾得快,头发也只是用簪子普通地挽着,随意得很,他看向盯着自己这边的楚宁,这才感觉到有一些的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楚宁的视线飘向了他头上的发簪,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削的那只簪子,那只簪子早就已经完成了,虽然他对师兄说是给自己削的,但却一直没有用过,而且自己用簪子的时候并不多…… 他说道:“没什么事啊,昨天你说的,今天见。” “……”段渊沉默了一下,那只是他随口说出来的话而已,他看了看天色,问楚宁道:“你的法器现在如何了?楚安不是送了你一件武器吗?” 楚宁摇摇头,道:“少了一样材料,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拿到,而且楚安前辈给我的那件法器是借我的,日后肯定要还给他,再说,他借我的是刀,我平日用一用还好,仙试大会一定要用剑的,日后我也要继续用剑。” “刀啊……”段渊心中懊悔,早知道楚宁也不是非剑不可,他就自己送刀了,他这儿就有一把昆吾刃,魂崩亲自让他拿走的,何必用那把假的,他说:“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仙试大会一定会夺魁吗?”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看不起我。”楚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久没有接触过同龄同境界的修士了啊?” 段渊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他唯一真正说得上同龄的朋友,还只有姜林,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我不爱与人交往,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也不多。” “好可怜。”楚宁沉默了一下,不知道说啥了。 “我才不可怜,又不是我交不到朋友。”段渊不爱听这话,并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他不喜欢。 楚宁哈哈一笑,提议道:“好吧,那你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今日天气不错,一直待在屋子里容易憋出病来。” 段渊并不觉得出门和天气挂钩,只要不是下雨天,他随时都可以出门,全看他愿不愿意,而且他待在家里是常态,从来没有因为这个生过什么病,但他没有拒绝楚宁。 第357章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云岚早早就等在门外了,就等他们两人出来,立刻招呼了上来,好似熟络已久,他一把揽住楚宁的肩膀,说道:“楚宁,你来允式是为了求一把法器吗?”※ “你怎么知道?”楚宁一愣,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并没有和太多人说过,除了楚安,段渊和自己的师父,应该不会有别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才对,毕竟允式在世人眼中已经落败了。 “你是对自己的名气一无所知吗?你的佩剑在切磋之时被人斩断已是人尽皆知了,如今这么多日过去了,你依旧没有佩剑,我也没看出你炼化了什么本命法宝,你是来日仙试大会最有看头的新秀,同样的,你也是诸多修士的对手,你失了趁手的武器,不会有人帮你。”云岚胸有成竹地分析道:“而你现在出现在允式,允式再如何落没,他们也是唯一能为你铸剑的。” 最后,云岚一摊手,道:“这不难猜。” “确实不难猜。”楚宁危险地眯了眯眼,他说道:“你推断出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每一条听起来好像都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云岚挑眉说:“有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搞错了,我没有法器的事并没有很多人知道,而且在外人眼里,我早就有了替代品,天下法器多如繁星,我又身为子虚长老关门弟子,负刀剑之约,怎会无剑可用?为一把在仙试大会上用的武器远至允式,不值得。”楚宁捏了捏手随即抽出一把白色的剑,段渊看着那把剑有些疑惑,这不应该是一把刀吗?随后他便看到楚宁将剑架在了云岚的脖子上,是刀的架法,段渊这才明了,是幻术,他看不透的幻术。 楚宁说道:“修士哪里都有,灵力匮乏的荒地,凡人聚集的城邦,你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好值得探究的事,正如你所说,允式再如何的落没也还是可以铸剑,但是你在这里,又与我说这番缘由欲取我信任,可证明不了你来时无意啊。” 云岚脸上带着笑,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剑从他脖子上推开,说道:“刀剑无眼,我师父说过,手中的武器永远只能对准敌人,而非朋友。” 楚宁深以为然,于是他收了剑,说道:“你是知道我在允式才到这里来的吧?找我何事?” “我确实是因为你才来这里的,但找你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我的师父曾提起过你的名字,所以我来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特殊在何处。”云岚说道:“你不用在意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 又是一个为楚宁来的人,段渊心中有些不悦,他问:“那你拦我们是为何事?” “帮忙啊。”云岚从自己的百宝袋里取出一块红色的石头,他说道:“这是血石,我当年在传闻神器临世的地方得来的,想着你之前那把剑不是一把赤红色的长剑吗?这块血石送你,或许能再造一把同之前的剑相当的法器来,当是结个善缘。” “哦……”楚宁盯着他手里的石头,想起来了当年他好像是听到除了神器还有别的东西,但是他后来去找段渊去了,完全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血石说宝贵也不算宝贵,只是品相好的难得,但若是将其轻易送人,一般人又会受不起,他与云岚才认识不到一天便以血石相赠,无功不受禄,楚宁也不想收。 云岚看出了他的顾虑,不得说出更多自己的理由来,他说道:“我的师父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他一直有一个想要找的人,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见他对什么事格外注意过,只是近年他第一次同我说起了一个外人的名字,那便是你,我不知那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他又不便远行,于是我来替他看看。” “我吗?”楚宁有些诧异,随后他便摇摇头,道:“我自幼便生活在上清山,下山次数屈指可数,凡尘无缘,或许你的师父只是突然听到了我的名字而已。” 云岚笑了笑, 道:“这自然不一样,若只是随口提到一个名字我便兴冲冲跑来一探究竟,那你也太小看我师父了,而且我可没有说你就是我师父要找的人,我师父说过,他不可能直接找到那个人的,只能从别的方向去摸索,你就是那个方向。” 段渊皱眉,有些不理解:“找人,有这么麻烦吗?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确定你们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人?” “这我便不知晓了。”云岚将血石塞进楚宁的手里,说道:“眼下只有你这一条线索了,管他有没有用,总要找找看才是,这血石可为你的法器添多少好处无需我多说,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就不要再推辞了,若还是觉得收不得,就当是我碍你眼的赔偿好了。” “碍什么眼?”楚宁一头雾水,不知云岚说这话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云岚口中的碍眼是什么,他原以为只有和段渊两人的游玩现在又多出来了一个,他一时气呕,果真是碍眼啊…… 允式小玩意很多,一些饰品被涂上颜色艳丽的漆便能卖上不错的价钱,云岚财大气粗,将段渊看上的东西一并全买了下来,美其名曰:让病人保持身心愉悦有利于养病。 还让楚宁也买一些喜欢的,他都付得起钱。 楚宁黑了脸,他连段渊的身体不好都知道了,他真的不是为段渊来的吗? 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段渊,好在云岚还算识趣,没有凑太近,段渊其实对那些经看不经用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很多被云岚买下的小玩意都没有进到段渊的百宝袋里,只有一些楚宁不知道什么用处,但是颜色金光闪闪的东西被段渊拿走了。 第358章 段渊喜欢这种金闪闪的东西,和他的灵力很像,越相似他的兴趣越大。 楚宁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段渊的时候,他沐浴在月光下,身着青衣,却佩戴了很多小巧细碎的金饰,不俗气,还一派的矜贵,他不像散修,更像是那家跑出来的贵公子。 眼见着段渊又收下一件小玩意,那玩意他依旧无法一眼看出作用来,但段渊好似已经弄明白了用处,他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暗器啊。”段渊嘴角上扬,心情愉悦得很,多说了一句,“都是暗器,凡人就可以催动的机关,很有意思。” 这似乎是他的又一大爱好。 第182章 楚宁也拿了一个所谓的暗器,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没敢乱动,不明白段渊是怎么在不触发暗器的情况下确认这些东西是什么的,也没见他问店主的,他好奇地问道:“你买这些暗器做什么?这些小东西应该是凡人用的。” “这应该是允式的手艺。”段渊说着,从他手中将那小玩意拿了过去,他点了点上头用红漆特别点上的地方,说道:“这里是触发点,凡人为了方便凡人使用,特意画上了标记,不过我不知道其威力到底如何。” 他也并不在意小玩意威力如何的样子,也许他就是单纯喜欢这些暗器的奇巧之处,与他们所认知的大部分武器和法器都不同,仅凭武器中的机关便可让一个凡人毫不费劲地拥有超越他自身极限,以及无法获得的力量。 楚宁说道:“或许可以让允式给你做一个修式用的暗器,如果搭配灵力的话,威力一定会更为惊人。” 段渊笑了笑,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他瞥了一眼跟在后头好奇地挑选商品的云岚,对楚宁说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楚宁说:“有半个月了。” “那这里有别的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好玩的地方?”楚宁想了想,这里是允式,一个被几乎没有了任何发展前景的地方,灵脉枯竭,宗派颓败,修士们都离开了,守在这里的只有一些允式后人,所以这里最多的就是凡人,凡人拥有短暂的人生,但他们会穷尽所有在活着之余去寻找一些快乐,他们的快乐和修士截然不同。 他们有什么好玩的会让段渊感兴趣呢? 段渊并不喜欢热闹,所以不需要考虑人多的地方,段渊也并不爱出门游玩,虽然段渊没有承认他是因为自己来这里的,但却也没有别的理由到允式,所以他并不是来玩的,而现在他说的想要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应该并不是真的为了什么好玩。 他心中隐隐猜到了段渊的想法,他说:“或许我可以带你走一走我在这里游走过的地方,或许不好玩,但这里也有允式独有的地貌美景。” “好。”段渊轻笑,道:“御剑去吧,你应该带不了第三人吧?” “嗯。”楚宁招出剑来,拉上段渊,然后他对云岚说道:“我带段渊去逛逛,你自己在这里玩吧。” “……”望着两人飞远去,云岚后知后觉自己被嫌弃了,心情有些复杂,但既然已经被甩下,他也没有厚着脸皮子去追,他将钱付了,拿着这些小暗器寻了一处可以用作小憩的茶楼去了,他取出一只千纸鹤,开始给师父写信。 允式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他们锻造的法宝可供凡人使用,擅用奇巧天工之术,可使人作鸟遨游天际而不坠,似鱼潜行深水而不溺,将来若有重启之日,定能带领众生走向另一番天地,天不会一直眷顾尘世,逼迫修士退出世界的舞台的动作已经越发的清晰明了。 云岚可惜自己也是被逼迫的修士之一,又庆幸自己不是生命短暂的凡人,他有时间去看这个世界如何去变迁,他希望自己在看着这一切的时候,自己也能做些什么,希望师父能为他指点迷津,他不想在变迁中沉寂无名。 若允式是这个变迁的领头人,他不介意帮允式崛起。 千纸鹤被送出,若是他所寻求的答案并不在不可告知的范围之内,那么师父很快就会给他答复,最迟便是三天,这三天,楚宁应该还没有离开。 允式落没了,很多曾经属于允式的东西都被离开的修士拆解变卖,曾经庞大的门派只剩了一片废墟,但允式的风格在诸多门派中显得格外的清奇,他们并不注重自身的修行,格外的依赖他们制造出来的机关,所以他们的弱点也格外的明显,只要打破他们的壳,他们就不攻自败了。 人类贪欲没有给他们太多时间去摸索更强大的东西,他们也走上了错误的道路,放弃了强大自己,让敌人有了可趁之机,允式的没落是可预见的。 段渊被楚宁带着站在一个山坡之上,微风徐徐,他看到远方有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植株,花草枯败繁荣一百个春秋,这个允式创造出来的庞然大物依然伫立在那里,仿佛还在等待着它的创造者来启动他。 段渊不得不感叹,允式创造的东西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像一个奇迹,也像一个怪胎。 他问楚宁:“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当年允式四分五裂时,没有人将这个东西带走吗?”^o^本^o^作^o^品^o^由^o^ 楚宁说:“我们凑近去看看吧,允式没有说这个东西不能靠近。” 段渊听后有些迟疑,允式的东西不能以常理去对待,很多东西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就比如眼前那个奇怪的大东西,但那个庞然大物在这里看着就已经足够震撼人心了,若是靠近了又该是怎样的一番感受呢?他很感兴趣。 第359章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东西?”离那个大家伙近了,段渊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一百年过去了,那个钢铁铸就的东西并没有被锈迹侵蚀太多,它还保持着一百年前的模样,只有那些枯木与尘土见证着它的岁月悠久。 “或许是一个用来保护什么的东西。”楚宁松开段渊的腰,任对方走下飞剑,他跟在后面,看到一只麻雀落在了大家伙半腰的一个突起上,那里长着一棵允式独有的荆棘草,荆棘结出了果实,麻雀吃掉了果子,然后被段渊的到来惊飞。 他们站在这个大东西的脚下,抬头看竟然看不到这个物体的头顶,想要围着走一圈都至少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这个东西太庞大了,以钢铁铸造其身躯,没有拼接的痕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除了允式,这个世上应该没有谁能做出同样的存在。 段渊感觉这个并不是用来保护什么东西的,他用灵力抹去一小块铁面上的尘土,这些附着在上面一百年的的污秽轻而易举的就被擦干净了,他心中忍不住惊叹,“如果允式没有落魄,一百年,应该足够他们以这种工艺在众门派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楚宁凑过来看了一眼被擦干净的地方,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他说道:“你也对允式有非常高的评价呢。” 段渊看他,有些意外,他问:“还有谁说过?是推荐你来允式求法器的人吗?” 楚宁挑眉,想说那个人就是楚安,但是段渊似乎并没有对楚安有任何的改观,厌恶依旧,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出一个讨厌的人的名字坏气氛了,他说:“嗯,你怎么知道我来允式是有人推荐呢?” “你没见过世面啊。”段渊可还记得上一回见面,楚宁是为什么可以离开上清山的,他的师父似乎不会同他说太多关于其他宗门的事,允式如今还能为人铸造法器这件事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楚宁这种信息闭塞的弟子,或许都不可能知道允式还存在。 “哈哈?”楚宁失笑,他倒没想到段渊会这么想自己,但他还是点点头,道:“确实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你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大东西的时候有多震撼吗?这比我看到上清山护山大阵的基石还让人震惊,还好我在你之前是见过的,不然一定会在你面前失态。” 段渊白了他一眼,知道楚宁这是在逗他,这个东西再怎么夸张,比之一个大门派的护山大阵还是不够看到,他说道:“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失态什么?” 楚宁说:“那你猜这是什么?回头我去允式问一问,看看你猜的准不准。” “不猜,我比你还没有见过世面。”段渊跳上一个小小的突起台面,他又擦去了一部分尘土,认真地去观察灰尘之下的东西,这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对着下方的楚宁说道:“楚宁,你来看看,这里看着像什么?” 楚宁迟疑了一下,段渊在的位置很小,按理来说是容纳不下两个成年人的,但段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问题,还向旁边挪了一小步,给他让了位置,楚宁心一横,一脚踩在了空出,另一只脚用灵力抬着,他惯性向前一倾,抱住了段渊,又装作才发现位置不够,将他抱的更紧,道:“哎呀,这里好挤。” “嗯?”段渊身体一僵,辛亏楚宁卸了一些力,否则他一定会撞上前面还没有擦的污垢上,楚宁一只手抱着他, 将他固定在对方的怀里,一只手撑着前面,似乎并没打算换一个更合适的姿势,他闻到楚宁身上淡淡的清香,带着一点水气,细闻又有一点从他血液里浸透出来的药香,他沉默了一会,也决定保持这个姿势不变。 “你要我看的是这个吗?”楚宁抱着他,声音自然从他的耳边传来,段渊腰身一阵战栗,他耳上的灵阵只是隔绝突然炸响的灵音,这种暧昧亲昵的声音是不会消减半分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耳朵,严重怀疑楚宁是故意的,于是他扭头去看楚宁的表情,但他只来得及看到楚宁紧抿着的双唇就被楚宁用手把脸拧回去了,视线之余,他看到楚宁脖颈一片绯红。 故作风流。 段渊暗笑,还想和他学,怕是还差了些火候。 他用手指在自己发现的东西上画出示意线,引导楚宁去猜,“你觉得这个像什么?” 楚宁认真地辨别段渊粗略两下比划出来的东西,思考了很久,道:“……这是什么?手吗?” 第183章 段渊还真在这上面看出来了些东西,楚宁自认没有这种想象力,联想不出什么关键有用的。 他以为段渊让他看的东西是这个大铁疙瘩上的花纹,但仔细去看,这所谓的花纹其实有些不知所谓,他能看出手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只看了段渊擦出来的那一小块而已。 段渊沉默了一下,将更多的污垢擦去,楚宁得以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这个大东西上面并没有人刻意刻上去的图案,他看到的那些纹路,看上去更像是两块钢铁拼在一切的缝隙。 “所以这是什么?”楚宁实在想不出来段渊发现了什么,如果那些是无数钢铁拼凑在一起的一部分,是要做什么东西呢?允式明明可以制作出更大的、更完美的,拥有完美菱角和曲面的钢铁,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用小零件去组装。 “或许是可以动的部分。”段渊用一支白色的骨针去挑缝隙里的泥土,他说道:“那些离开允式的修士应该不是没有打过这个大东西的注意,但是他们带不走。”恰在这时,段渊手中的骨针断了,缝隙伸深处的泥土几乎已经和这个缝隙合为一体了,段渊并没有剥下来多少,也看不到这个缝隙到底有多深。 第360章 他捏碎针剩下的部分,看向楚宁,说道:“你说,现在的允式后人,还能启动这个东西吗?” “能启动又能如何呢?”楚宁感受着这个死物,它不像世人认知的法器,没有任何的灵力可言,在带段渊来这里之前,他也曾观察过这个东西,没有任何可以操作的地方,即使是从内部进行操作,也没有任何的入口。 或许这个东西是独属于允式的秘密,就像每个门派都会有一个只有门主才有资格知道的秘密,但现在的允式落魄到了这个程度,他们的门主还传承着这个秘密吗? 段渊想也是,启动了又能如何呢?允式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能威胁他人,但却没有自保能力的存在,只会再次招来毁灭,纵使没有人知道这个大东西到底能不能撼动修士的地位,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有人愿意这个不确定的东西重出江湖的。 他用金灵做了一个秋千,拉着楚宁坐了下来,望着远方的原野,他说:“我未曾见过这样空旷却又生机勃勃的景色。”他所在的黎号族是群山怀抱,有木遮眼的,泛叶宫虽地势平缓,却一片荒芜,仿佛所有的生灵都在抗拒那个地方。 他离开泛叶宫后居住的每一个地方,纵使再怎么宽阔,抬头都是能见山的,但这里看不到,他目之所及,是平原,是草地,再远一点,还能再看到一些允式曾经的遗迹,如今那些遗迹已经与自然融为了一体,成了这里独有的景致。 “那你一定没有去看过草原和大海。”楚宁说道:“这里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平坦,你看不到更远的山,看不到更远的树,是因为我们在山上,树在山下,我们眺望看到的是天空。” 段渊惊诧,“我们在山上?” 楚宁说:“我们在高处,就像我们刚刚在山坡上。” 段渊又问:“你见过草原和大海?” 楚宁说:“没有啊,但我知道草原和大海是真正的一望无际的。” 段渊想象了一下全是草和水的世界,他脑海中并没有概念,草原还好,他是见过较为空旷的草地的,他能想象一下还是有画面的,但大海呢?大海在大陆的边缘,一望无际是什么样的呢?他问:“大海能看到世界的尽头吗?” 楚宁被问住了,他没见过世面是真的,这些东西他只是听人说起过,那些人对这些风景的描述只有一些什么浩瀚,广阔无垠,海天一线这种词汇,仔细想了想,似乎从没有人说看到过海的另一边是什么,他迟疑道:“世界……没有尽头吧。” 段渊摇摇头,并不这么认为,他说道:“任何有形之物都是有尽头的,之所以我们不知道,只是因为我们没有看到,尽头可能在我们认为的终点之外。” 楚宁有些不能理解,但仔细想想,又感觉有些道理,人类的认知太有限了,数千年来,人类从没有想过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们只看着自己的眼前,凡人没有余力,修士所求不在此,或许有乐于探索世界的人存在,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能力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宣扬出来,因为现在没有任何意义。 他问:“你觉得大海的另一头是什么呢?你有没有想过去自己没去过的地方看看?” “没有。”如果要分类,段渊绝对就是只看着自己眼前风景的那一类人,他并不在更远方有什么,即使那里可能更美,就如他并不在意自己寿命走向尽头之后,作为段渊的他看不到这个世界的新景色,但楚宁似乎有些想要与他畅想那样的景色,段渊垂眸想了很久,他说:“或许什么都没有,天在尽头放了一个阵,一旦走到尽头,我们即将看到真相的时候,就会被送回起点,也许海的尽头是我们无法踏入的新的海,有可能是另一个大陆,那个大陆与这里隔绝,那里有曾经生活在我们这片大陆但如今已经消失了的妖兽,还有可能是一片荒芜,但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虚无,什么都没有。” 楚宁觉得段渊的想法有些太过消极,他说:“万一是一片祥乐的人世呢?那里生活着和我们一样的人,也许那里也有一个你和我。” “……”段渊想了想,并不能理解其中的美好,还觉得这个猜想有些惊悚,他连忙摇头,道:“算了,我们在大陆里面,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幻想大海的尽头实在有些荒唐可笑了。” “哦,确实有些。”楚宁看段渊的额头上晒出了汗来,他化出水,阳光穿过水团落在段渊身上,段渊眯了眯眼睛,伸手抱过来一个水团,清清凉凉的,仿佛置身林间溪流,风轻轻吹动,楚宁看着他,心神微颤,他捏了捏水团,说:“大海并不温柔,很多见过真正的大海的人都这么和我说过,或许我们不应该去畅想他的美好。” “这没什么。”段渊向楚宁凑了凑,道:“或许你可以去亲自去看看大海,我虽然没有看过,但或许大海与天空是一样的,有温柔的蓝天舒云,也有雷霆骤雨。” 楚宁心中微动,他迟疑道:“仙试大会过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大陆各地去看看?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如果什么都没有看过,岂不是白来了这一遭。” “……你在邀请我云游吗?”段渊将水团按在脸上蹭了蹭,闭着眼睛感受着凉意,他说:“如果有什么计划,最好立刻开始执行,不要去计划太远,世事难料,不会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你预想的去走,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第361章 楚宁沉默了一会,有些沮丧,他说:“我很想现在就走呀,可是仙试大会很重要。” “仙试大会哪里重要了?”段渊说道:“没有什么是很重要的,这一次的仙试大会错过了,还有下一次,你如果担心自己下一届没有资格参加,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时候,你的实力已经不需要仙试大会来证明自己了呢?毕竟仙试大会的限制是实力,刀宗和剑宗对你而言那么重要吗?他们给你的帮助真的不可或缺吗?你不是已经选择了上清山吗?你为什么还要给刀宗一个带走你的机会呢?” 楚宁愣住了,他脑子空空如也,他张了张嘴,道:“因为那个赌约……” @ “那个赌约是你立下的吗?”段渊打断他说道。 楚宁低下头,说道:“是我的师父与刀宗长老。” 段渊说:“你为什么要为他人的赌约去拼命呢?你为什么修行呢?” 楚宁哑口无言,“我……” “你还记得你当初如何入道的吗?楚宁啊,你是天才,在我认识的人里,除了自开道门的云岚,再无人能及你了,当年你自习刀法,以刀入道,名震天下,这才引得刀宗为你远至上清山,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选剑呢?你想证明什么吗?” “不是。”楚宁手微微颤唞,水在他的手中散开,他心神大震,难以宁静,他思考着,为什么呢?他是以刀入道,他看到的第一个修士是刀修,他在上清山的杂役房,用一把捡来的刀参悟了刀法,得以入道,然后……他选了剑。 “因为,我师父……”楚宁声音轻轻的,仿佛一阵风就将这声音吹散了,他说:“因为我的父母,我是被捡到上清山的,幼时的记忆很模糊,但我还记得师父,纵使他在那之前都没有打算收我为徒,可那些年我一直都只想拜在他的门下。” 段渊看着他,不明白这和他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楚宁有些茫然,他说:“师父是见过我的父母的,我欠我父母生身之恩还不了,但他见过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将我托付给他……我只能选他。” 他记忆中有关父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因为他那个时候太年幼了,并不是记事的年纪,但他就是记住了这一件事,他的娘亲让自己要拜长老为师,要好好修行,成仙,报仇…… 段渊说:“记忆……是可以伪造的。” 风再度拂来,似乎掺杂着血腥味。 第184章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段渊不喜欢他的师父,话里话外都是诋毁,他有些难过,段渊和师父在他的心中都很重要,他不想有一天他会走到二选一的那一步。 更让他难过的是,段渊对他的师父保有敌视态度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他。 段渊看楚宁没有说话,心中猜测他可能并不认 同自己的猜想,他果断地转移话题,说道:“楚宁,你是与允式做了什么交易呢?” “什么?”楚宁一愣。 段渊说:“允式资源稀少,他们应该很难锻造出你需要的东西,所以你要自己准备材料,你选择他们的理由我已经知道了,但你又是如何让他们同意为你锻铸法器的呢?你们彼此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并没有什么交易,我只是答应了他们的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楚宁说道:“允式想要重新回到修仙界众人的视野中,我若是能用他们锻造的法宝夺魁,希望我让世人重新知晓允式的名字,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段渊沉默了一下,觉得允式还是有一点小聪明在的,但一想到允式的本行就是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想法,于是便说:“他们会不会在你的法器里做些手脚,保证让你在仙试大会上夺得胜利。” 楚宁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摇摇头,道:“他们与我定下约定,若是做这种小动作,对他们的名声并没有什么好的帮助吧,或许还会让世人看待他们时多一个狡猾卑鄙的印象。” 段渊笑了笑,道:“怎么会呢?参赛的是你啊,他们只是个铸剑的,什么卑鄙狡猾啊,那不是你吗?剑在你手上,卑鄙的只会是你啊,会有人去指责背后无名的铸剑之人吗?” “不会的。”楚宁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但他不得不承认段渊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只是过了一会,他再回味与段渊的对话,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他皱着眉,道:“你说出这些可能的时候,完全是在揣测他们会为了允式的崛起不择手段,这是不对的,他们更有可能会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回到世人的视野中,这也是走得更长远稳定的唯一方式。” “哦……”段渊突然被指责恶意揣测,讪讪闭上了嘴,情绪也低落了起来,这是他一贯的思维方式,他在泛叶宫长大,让他优先以美好的方向去猜测他人的目的是不可能的,这在泛叶宫也是极为不利的,警惕所有人才是正常,他看到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去思考他会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万无一失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人性本恶,将死之人都能反喷你一脸血的,段渊的世界就是黑的。 他知道这不对,但他很难去纠正。 楚宁察觉到段渊低落的情绪,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苛刻了,段渊的猜想虽然是从不好的方向出发,但也不无可能,只是段渊下意识地恶意揣测让他心中有些不适,特别是他的话很具有迷惑性,让他也跟着这样去想,去揣摩分析他人的目的和手段,段渊可能是无意的…… 第362章 楚宁想了想,道:“其实仙试大会是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的,如果允式真的在我的法器上做了手脚,以卑劣的手段赢得比试,也不会有什么人指责的,也不算犯规,任何一个因素使人获胜都是胜利者的实力,但如果我无法在比试的时候去控制允式动的手脚,那么就意味着那把剑与我并不契合,我也不会直到比试的时候才会发现剑不合适,我更不会拿与我不契合的剑参赛的。” 段渊忍不住讥讽,道:“你可真会揽责任。” 楚宁严肃地说道:“不是我会揽责任,这是事实,如果他真的能在法器动手脚,而我没有发现,就只能是我的问题,毕竟剑不是我亲手打造的,不确定因素本就存在。” “啧。”段渊有些烦心地将水团捏爆,他不喜欢楚宁这样的观念,这让他清楚明白地意识到他和楚宁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有人在他的法器上动手脚,他绝不会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他还一定会把暗中做诡的人弄死。 楚宁心中一跳,没想到段渊更加不愉快了,他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他与段渊了,连忙又换了问题,道:“那个,仙试大会,你会来看吗?” “……”段渊没有说,他完全没有想过去什么仙试大会,那里全部是正道中人,保不齐有人见过他,他去了就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到时候谁能救他?楚宁这个二愣子吗? 楚宁如果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会出手救自己吗…… “我不会去的。”段渊淡淡地说道:“我不喜欢人多,我讨厌……那些人。” 也是……楚宁有些失落,虽然他早就知道段渊不会去的,但听到段渊如此果断的拒绝,难免还是有些心底闷闷的。 楚宁问:“你会在允式待多久呢?” 段渊说:“你离开的时候。” 楚宁心中一乐,去看段渊的侧脸,说道:“所以你真的是因为我来这里的吗?” “……”段渊沉默了一下,然后身体前倾从高处跳下去,落到地面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他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我难得出远门,希望不虚此行。” “我也希望如此。”楚宁追了上去,他说:“明日我们要不要找一个本地人带我们到处走走?” “那不就和云岚一样了吗?”段渊说:“随便走走就好,我并没有很想了解允式。” “哦。” 段琴等到夜色降临时才看到自己哥哥和某个疑似自己日后哥夫的人回到客店,她迟疑着凑上去,拉起段渊的手,然后借势将他的袖子向上推了推,她问段渊:“哥,你去哪里了啊,本来想将小桃姐姐带给你看看的,但一天都不见你人,我听小药人说你们一起离开了。”她看向楚宁,眼中满是审视,仿佛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段渊的事。 段渊垂眸看着段琴悄无声息地将他的袖子推到了手肘处,他说:“我要不要脱了衣服给你检查?” 段琴一惊,手上一松,段渊的手垂下去,袖子将他的手臂重新遮住,她心虚地打哈哈道:“说什么呢哥哥,虽然咱们是兄妹,但男女也有别呢。”说着她瞥了楚宁一眼,又补充道:“男男也有别。” 楚宁差点被段琴那一句男男有别呛到,他耳尖发烫,道:“你在说什么呢?” “有错?”段琴无语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段渊,又看了看脖子开始泛红的楚宁,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视了好几个来回,心中有了一个比较荒谬的猜想,该不会她的猜测是错的吧。 段渊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逐渐猥琐不可描述的心思及时扼杀,他说:“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今天一天我很累了。” 段琴愣了一下,道:“那明天再说吧。” 段渊回了房,楚宁看了一眼段琴,道:“如果你真的想将你的朋友介绍给段渊认识,其实可以带他来这里的。” 段琴摇摇头,失落道:“小桃姐姐身边还有别的人,天黑后他就催着姐姐回去,并不愿意他跑到这里来,早知道我就带哥去小桃姐姐落脚的那家客店了。” “你那个小桃姐姐是修士吗?为什么要介绍给段渊认识?很重要吗?” 段琴想了想,道:“她只是个凡人……”她皱着眉,打量了楚宁好几眼,突然问道:“你在宗门中有师父吗?” “有啊。” 段琴立刻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我哥带给你师父去瞧瞧,认识认识?” “没有。”段渊并不喜欢他的师父,如果带他去认识,怕是会给段渊添堵,而且自己的师父也不见得想要认识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的见面或许并不会很愉快。 段琴一听立刻就坐不住了,她一拍桌子,愤愤不平地说道:“怎么可以没有想过呢?哥都带你见过我了,你居然没有想过带我哥去见你的师父,难道你不打算公开我哥吗?或者你和他只是玩玩而已?” ‖ “什么和什么?”楚宁被段琴指责得一头雾水,段琴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是合在一起,他就听不明白了,似乎将段渊给去给师父认识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段琴盯着楚宁看了很久,把楚宁看得心里打鼓,浑身不自在了起来,他后退一步,咳了一声,道:“小琴,你能把话说明白一点吗?” 段琴这时才意识到楚宁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装胡涂,她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很多修士不理凡间事,凡人之间的一些习俗修士或许根本不知道,她笑了起来,道:“凡人的一些礼节,如果你有了心上人,并已经和对方确认了关系的话,应该把人带给亲近的人认识,让自己的亲朋好友,师尊同门知道他的存在并肯定他在自己心里的存在。” 第363章 “……”楚宁愣住了,这是凡人间的习俗吗?他完全没有听说过,而且……他有些尴尬,说道:“你可能误会了,我和段渊……并不是那样的关系。” “什么?”段琴再度震惊,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哥哥和楚宁对彼此没有任何的感情,至少她很了解自己的哥哥,段渊绝对对楚宁有异样的情愫,那楚宁呢?他否认了他和段渊的关系……该不会自己其实弄错了,哥哥是单相思吧? 段琴猛地捂住脸,脑袋思绪飞转,楚宁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亲口否认了自己和段渊的关系,虽然是事实,还是不免有些情绪低落。 “那个,楚宁大哥,你知道这里有一个特殊的节日吗?”段琴觉得自己的哥哥还可以再努力一下。 第185章 特殊的节日?这个世界稀奇古怪的节日数不胜数,特别是这里这些部落极多的区域,几乎一个部落一堆独有的节日,楚宁看段琴好像对这个节日保有极大的兴趣,对告诉自己这个节日的存在也抱有极大的期待,他顺着问道:“什么节日。” “就是十天后的流花节。”段琴说道一半,突然想起来问另一个问题,“十天后你还在这里吧?” 楚宁算了算时间,感觉还算充裕,他的剑虽然不需要那么久,但多停留几日并不算问题,于是他便点点头,问道:“在的,这个节日怎么了吗?” “流花节的这一天,可以邀请自己的心上人……”后面的话无需多说,楚宁自然明白,他的耳根有些发烫,支支吾吾嗯了一声,段琴这是希望自己去邀请段渊吗? 段琴看他表情,心中对他如何看待自己哥哥大概也有了底,她心情大好,说道:“如果哥哥同意了你的邀请,那么也就说明我哥对你也是同样的心意,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带他去见你的师父?” “不会。”楚宁的答案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段琴不理解,她提醒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凡人的习俗,将心上人带去见自己的亲朋好友吗?” “我知道。”楚宁心意未变,他想了想说道:“我没有什么朋友,段渊也不喜欢我的师父,他不会想见我师父的。” 段琴问:“你问过吗?” 楚宁说:“没有。” 段琴有些气不过,她道:“那你怎么知道,你总要问问吧。” 楚宁没有说话,有些事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多问一句只怕会招人烦,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会和段渊商量的。 次日,段渊照常和楚宁一同出游,这次他们走得更远,晌午时,楚宁突然想到了段琴,她说道:“段琴似乎很想将她的朋友介绍给你看看,今天要不我们早些回去吧?” “嗯。”段渊还记得这件事,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前去考虑之后要见另一个人的事,他说:“不用管她,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她真的想带给我看,总有办法的,不需要我去将就。” “我觉得挺重要的。”楚宁看着段渊的侧脸,她似乎喜欢那个姑娘,所以才想让段渊见见她,是带心上人去家人的那种。 段渊察觉到楚宁对这件似乎也有一些执着,他疑问道:“你是希望我去见见她吗?为什么?她和你说过什么?” 楚宁想了想,说道:“凡人间是不是有一个习俗,将心上人带回家让自己的亲人认一下脸?” 段渊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段渊否认道:“我不知道这种习俗,中原的吗?” 原来段渊并不知道,楚宁心中一沉,那段琴说的那天段渊带自己去见她,根本就是段琴的一厢情愿,这并不代表段渊的态度,那就是一个巧合,一个误会…… 楚宁哦了一声,道:“我以为你也是知道的,虽然你说你没有去过中原,但是小琴似乎很了解中原。” 段渊不以为意,随口道:“可能是她后来去中原的次数很多吧,多少了解了一些中原的习俗,而且她的母亲本身也是个凡人,小的时候也有一些耳濡目染吧,她又不是什么部落里的人。” 楚宁有些愣,段琴和段渊难道不是同一个母亲吗?他好奇地问道:“你和她不是亲生兄妹吗?” 段渊沉默了一下,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身份和段琴的身世,他们之间横亘恩怨情仇,他看向楚宁,神色晦暗,嘴里说道:“……至多有些血缘罢了,段家人那么多,她叫我一声哥,也没有什么错。” 还有挡在他们之间的身份,他张了张嘴,想问楚宁对魔教中人是如何看待的,但又怕楚宁说出来的答案不是他想听的,不对,楚宁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此时的看法才是最客观的,他要不要以假设的方式去试探问他呢?他会因此联想到他吗?他对自己的好会在他身份暴露的那一天消失吗? 会的,段渊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楚宁心中是容纳不下他这样身处黑暗的污龊之人的,他连自己的那些观点都不愿意认同,他会指责自己的想法不够正面,他是一个站在阳光下的人,若非自己的隐瞒,他是不会与自己深交至此的…… 段渊患得患失了起来,可仔细想想,他根本什么都没有,他怕失去什么?他从来没有拥有过楚宁,如果他以一直欺瞒下去,即使他得到了楚宁,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也是属于散修段渊的,他真正会拥有的只有随时坠落的空中阁楼。 第364章 同样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亲情也是处在同样的处境,段琴会是楚宁的前车之鉴。 他该怎么办呢?要将知道他过去的所有人都杀干净才行,可是除了泛叶宫的人,还有别的人,他杀不完的,过去就是与他随行的影子,只要有心人低头看一看,就会发现那些不堪,真相就在那里,只是没有人能将他与魔教中人联想到一起去,他的灵力如此的纯粹,世人眼中的魔修不是他这个样子。 楚宁敏锐地察觉到段渊地周身的气氛变得低沉,但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回忆自己与段渊的对话,试图从中挖掘出什么线索来,但却一无所获,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让段渊难道心情明朗起来,但段渊的沉默感染了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想,如果他们的身份能更进一步就好了。 段渊回头看楚宁,见他眉头紧锁,他一扫心中的沉郁,问道:“你会将你的心上人带给谁去见见?” “……我的师父吧。”楚宁想不出第二个更适合这种身份的人来,若是勉强一点,还可以算一个楚安,但是他是知道的,所以要将他排除,最多他与段渊确认了这层关系的时候,和他说一声,是不需要刻意带去见面的。 “哦,师父啊。”段渊的兴致不高,看得出他是真的不喜欢他的师父,楚宁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段琴那么在意,是因为她的意中人是个凡人,还是中原人,但他不是凡人,段渊也不是,他没有必要非得遵循凡人的习俗去对待段渊,而且段渊还不是中原人,他也并不在意这个所谓的见家人的仪式,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纠结段渊不喜欢他的师父,不愿意陪他回去这一件事。 不对,楚宁脸上有些发烫,段渊和他还并不是这种关系,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自己的担忧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成立,他现在该纠结的是段渊的心思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若不是,他又该怎么做,流花节还有好几天,段渊知道流花节吗?他要不要提一句看看他的想法? “你在想什么呢?”段渊不知何时凑到了他的眼前,半垂着眼看他,他不知段渊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的哪一处,但段渊着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他心绪大乱,刚刚想到一切都作云消散了,他连忙后退一大步,受了惊一般心如擂鼓,安宁不下来。 段渊并不喜欢楚宁的这个反应,他与自己说话走神了,自己的亲近还让对方很排斥的样子,他的心情一落千仗,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负面情绪砰的一声爆发了出来,他一把抓住楚宁的手腕,感受到对方温凉的肌肤,他有一瞬间的惊醒,但看到楚宁眼中的惊慌,他即愤怒又不甘。 如果他的身份被揭露,楚宁离开了他,那他就将楚宁抓回来,废了他的修为,困在自己的身边,自己做这种事向来得心应手的,反正自己也活不过楚宁,他会比楚宁早很多很多死去,没有人能救他,他不甘心,那么就让他陪自己死好了…… 楚宁感受段渊突如其来的失控,他抓着自己的手的力道渐渐加重,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捏碎自己的手腕,他眉头越拧越死,喊道:“段渊?你今天怎么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做,在对方惊疑不定的视线中松开了手,他垂下眸子,看向了自己的影子,片刻,他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意识到了一些不对,他没有道心,修为也无所谓止步与否,他应该没有什么好堕落的了,但这种感觉他经历过,他很清楚这是什么,他说道:“抱歉,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他的心很沉闷,心跳声在耳边沉重的跳动着,像一把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他的脑子里,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欢呼,恭喜他终于找到了出路,这才是他该做的,他的功法是殷非的,他是泛叶宫宫主的正统传人,他不可能行走在太阳低下的,过去的一切是他身上甩不掉的毒虫,他应该走回自己的正道,用“正确”的方式得到楚宁。 楚宁一听他不舒服,立刻紧张了起来,他连忙问道:“是毒发了吗?我看看。” 段渊推开他,他望着楚宁,轻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堕魔了,你会怎么办?” 第186章 楚宁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他疑问道:“你为什么总是想这些不好的?” 段渊固执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着楚宁的答案,似乎楚宁不给他答案,他就不罢休与他在这里僵持下去。 楚宁沉默了下来,沉思了很久,段渊盯着他,心中既忐忑又烦闷,要这个答案做什么呢?有什么意义?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们要确定一切之前,还需要将自己的身份坦诚告之,可是他不敢。 楚宁似乎终于想到了该怎么回答段渊的问题的时候,段渊却退却了,他先楚宁一步开口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楚宁被段渊打断了思路,卡壳了一下,话题已经转移了,楚宁皱了皱眉,也不打算再纠结这个让他为难的问题,他说:“现在吗?不再向前走走吗?” “嗯……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要做,还是回去吧。” 段渊就是来这里玩的,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现在就要做?这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楚宁很郁闷,不知道段渊到底怎么了,担心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段渊不高兴,他深知误会要及时解开,但是段渊却不愿意配合。 回到了客店之后,段渊回了房间把门锁上了,又布下了灵阵阻止他人进入,楚宁轻而易举就能破阵,但他却不敢,怕他再触他霉头。 第365章 段琴回来一看到楚宁,有些诧异,没想到本该和段渊在外游玩的人竟然此时出现在这里,她立刻兴奋了起来,说道:“乔桃还没走远,哥哥在房间吗?我去把她叫回来。” 楚宁一脸愁容,没有回答她,跟在后头回来的云岚见了他,稍一思索,便猜到可能和段渊有关系,他抬头看了一眼段渊的房间,察觉到了灵力的波动,他问道:“你和段渊闹矛盾了?” 楚宁有些沮丧,他感觉他们之间只是段渊单方面和他闹矛盾,而自己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自己那个问题想得太久了吗?段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微微扯了一下,他问云岚道:“如果一个修士没有道心,修行随心所欲,那么他还有可能堕魔吗?” “这个不好说。”云岚坐在了他的身边,段琴也察觉到了气氛好像不太对,今天可能也不适合将人带回来给哥哥看,她有些失落,坐在了另一边,支着脑袋说道:“你说的是我哥吗?我哥连修炼都不勤快,每次有需要的时候都是临时抱一下佛脚,怎么可能堕魔呢?” 云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楚宁说的是段渊,他想了想,说道:“段渊的身体情况想要修炼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楚兄你如果说的是段渊的话,他和普通的不能修炼的修士是不一样的,你说他没有道心,这根本就不可能,只能说,他没有什么激励他去修行的动力,他的道心与我等都不一样,至少,他不求长生,而且若是道心溃散,堕魔是必然的。” 楚宁沉默了下来,段琴说:“我哥确实是没有修行的动力,如果他有道心,那么他的道心会是什么呢?”说完她也沉默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哥哥,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一次都没有问过自己哥哥的 过去,他为何会独身一人,为何会身负剧毒,他是如何从那些魔修手上逃出来的。 连与他朝夕相处的段琴都不知道,那他就更加不用说了,楚宁想,或许他该主动去了解,段渊不会主动告诉他的,从段琴那里就能看出来,他想知道段渊在想什么。 楚宁下定了决心,但他没有立刻去找段渊,而是对段琴说道:“我要先离开允式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要现在离开吗?可是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啊。”段琴瞪大了双眼,他不希望楚宁错过流花节,他希望楚宁去邀请段渊,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自己哥哥是喜欢楚宁的,只是她不知道哥哥在顾及什么,致使他们至今没有任何的进展。 楚宁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最多三天。”说着他就不耽搁时间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出门就看到云岚站在门口,他疑惑地看着云岚。 云岚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问我段渊会不会堕魔这个问题,但是我想说的是,他的经脉曾经受损严重,即使现在已经不会再影响他使用灵力,但到底没办法肆无忌惮地用,可如果他堕魔的话,他就不会再拘泥于如今的境界,魔修是与我们修炼方法截然不同的,他可以避开他所有的缺点和劣势,但你要明白,如果他堕魔了,要面对什么?” “……”楚宁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意识到段渊为什么要问他这个,是不是他也明白,他如果成为一个魔修,他的实力定然会远超现在,但他是为什么会生出这个念头?契机到底是什么? 云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虽然我这样说很残忍,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魔修之所以被正道中人深恶痛绝,正是因为魔修很多时候,他们的行为并非出自于他们的理智,没有理智去控制一个拥有恐怖实力的人,他们所造成的影响有时候是一些大能都不愿意去承受的。” 楚宁感觉云岚是希望自己做些什么的,段渊堕魔这个话题一经被抛出来,一颗有毒的种子便被深埋于心中,这件事发生似乎会成为一个必然。 云岚说道:“或许只有你有能力去阻止,或者去减小其影响。” 楚宁没有说话,他越过云岚,离开了这里,他要去找楚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他是自己认识的人中最了解段渊的人,他们之间仿佛有过什么过往,所以对段渊的了解之深到让他嫉妒的程度。 楚宁离开后的第二天,段渊自己从房间里出来了,云岚这两天哪里也没有去,段琴也安静地待在客店里,看到段渊出来,她激动地迎上去,她一夜辗转难眠,终于意识到昨天楚宁说的话的恐怖性,段渊很有可能会堕魔,如果哥哥有这个心的话,这会成为一个必然发生的事,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关于堕魔这件事最好只是楚宁多想的,而不是段渊自己提出来的。 段琴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昨天你是不是和楚宁闹矛盾了啊?” 段渊似乎刚醒,还有些迷糊,他扭头看了段琴好一会,时听到了段琴的声音和问题,但反应了很久,他迟迟说道:“没有啊。” “那,你们昨天为什么回来那么早啊?你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么久,布下灵阵不准我们任何人靠近。” “……哦。”段渊似乎忘了那么一回事,经段琴的提醒,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把楚宁冷落了半天,什么解释也没有,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问道:“楚宁呢?在生我气吗?” 段琴一惊,难以置信,她说:“他生你什么气?哥,原来是你做错了事吗?”哥不是喜欢楚宁吗?他们不是还没有在一起吗?这个时候就闹矛盾会不会就此无缘了啊,再联想到昨天楚宁带回来的话题,他不由得担心。 第366章 “我做错了什么?”段渊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但段琴看来他更像是走神了,哥哥很久没有这样随便走神了,她在段渊面前挥了挥手,将他的意识拉回来,段渊的视线跟着转到她的身上,段渊说:“我没有错,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这么做。” 段琴脸一跨,完了,哥哥怕是真的做了什么,但是楚宁并没有生气啊,那哥哥为什么觉得楚宁生气了? 段渊想要回到房间去,段琴拦住他,道:“哥,有什么误会一定要及时说清楚啊,拖着只会消磨彼此的感情,日后就算是真相大白了,也回不到最初的。” “没有误会啊,那些都是真的,他如果不愿意接受我,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了。”段渊推开段琴,脸上神色淡淡,他恍惚地想,他应该还能回到泛叶宫的,他和泛叶宫里的那么多人之间连接着咒,姜林就算想要斩断那些人和他的联系,也不可能将他们全杀了。 而且,姜林似乎也没有想要杀他,那么多次暴露踪迹,来的都只有对他还不错的楚安…… 不对,不对…… 段渊感觉自己还没有睡醒,脑袋里是一片浆糊,竟然会想要回泛叶宫去,不能回去,凭什么回去,就算他堕魔…… 堕魔,对,他如果堕魔了怎么办?有哪一个修士能堕魔两次吗?他如果成为了魔修,还会再有恢复回来的一天吗?魂崩还会再帮他吗? 还是不对,无论他堕魔与否,他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就是他的过去啊,与魔修沾边他如何洗脱得了?在世人眼里,他和魔修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楚宁会远离他吗?段琴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怎么样? 他该怎么办啊?为什么至今才开始担忧这件事呢? 他为什么会带段琴走啊,他为什么要和楚宁走这么近啊,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呢? 怎么办呢…… 段渊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心脏抽痛不已,那颗破破烂烂的灵丹好像又碎裂了。 第187章 云岚最先发现不对,他一把扣住了段渊的命门,在段琴震惊的目光中,封住了段渊所有的经脉,下一刻他失去了意识,身体瘫软了下来,云岚忙接住他。 “哥!你做什么?”段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出是云岚突然发出攻击,眼下哥哥好似陷入了昏迷,她一急,便认为是云岚要对自己哥哥做什么,灵力覆盖于手掌向云岚推去,想要将段渊抢回来。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灵力在触及到云岚的一瞬间便如水蒸发了,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的手一巴掌打在了云岚的胳膊上,力道不大,但也让云岚的身体偏了一下,这一下让他扶着的段渊后背磕到了门上,门又撞到了前后墙上,发出“碰”的一声。 云岚连忙解释道:“你先别急,段渊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若是放任他继续下去,怕是当真会堕魔,我只是让他昏睡了过去而已。” 段琴下一步攻击的动作顿住了,她狐疑地看着云岚,随后又反应过来,连忙将段渊从云岚的怀里拉出来,她的身躯娇小,搀扶起段渊有一些费力,云岚有些无奈,想要帮忙,却被段琴瞪了一眼,她道:“我来就好。” “……”云岚自觉自己已经解释了,自己也没有真正的伤害段渊,不明白为什么段琴还是对自己充满敌意,他无奈地看着小姑娘撑着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走到床边,虽然吃力,但似乎并不生疏,他忍不住问道:“你经常这样做吗?” 段琴沉默地将床上堆在角落的被子抖开盖在段渊身上,想了想,又将被子向下拉了拉,免得段渊有热,她坐在床边发了好一会的呆,然后她才慢慢说道:“我哥以前的身体比现在的还差很多,他灵力不能过度使用,但他常常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濒临透支,直到毒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云岚惊诧道:“看来以前你们过得很幸苦。” “不辛苦。”段琴摇摇头,她看向段渊的眼神充满柔色,她说:“顶多我哥的身体得多注意一些,在与他一起生活的最开始,我哥甚至会生一些凡人才会生的病,我只需要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一下就好了,不过他毕竟也是一个修士,不用吃饭,虽然也不吃药,但还好没有那么难照顾。” 云岚听着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他没有插嘴,安静地听着段琴说道:“到如今我才意识到,我对我哥一点都不了解,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曾经受过什么样的苦,以后怎么办,他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未来也只说过关于我的,我竟真的就没问过他的想法,现在你和楚宁无论哪一个好像都比我还了解他一些。” 段琴很挫败,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是在他们两个人的提醒之后才意识到哥哥的不对劲。 云岚叹息,安慰道:“知道他的过去并不意味着了解,我和楚宁能发现段渊的异常也不意味着我们比你要了解你的哥哥,楚宁与你对待段渊的身份不同,注意到的细节不同,而我因为我师父的原因擅长看到这些异常,我并不了解段渊。” 段琴并没被安慰道,她低下脑袋,拧着手指,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岚无奈,放弃了劝导,他说道:“我不知道段渊险些堕魔的诱因,只能先让他这样睡着,等楚宁回来再说吧,这个时候楚宁离开这里,想来要做的事和他有关。” 第367章 楚安并不是上清山的人,只是一个客卿罢了,他想去哪里没有人能管得着,如果在上清山找不到他那么他就可能在任何地方,但楚安偶尔会通信楚宁,告诉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若是有急事可以去那里找他,楚宁知道楚安口中能找他帮忙的急事只有和是和段渊有关的一切。 长水天。 楚宁留意过这个地方,那个地方很靠近海,在大陆的最南部,中原大国甚至与之相隔了一个沙漠,是另一个凡人国度管辖的地区。 楚宁离开允式时说的是三天时间,实际上他抵达长水天就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服用了不知多少瓶金丹来补充灵力以驱使灵舟,看到临海城邦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虚脱到无法开口说话的程度,他没有进城,只在灵舟上浅浅休息了一下,他也不敢睡去,怕第二天也被他睡过去,这样他就不够回去的时间了。 他取出楚安给他的千纸鹤,什么话也没有说便送了出去。 这只千纸鹤是楚安特地给他用来联系他的,他第一次使用普通的千纸鹤无法联系到楚安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个名字是假的,楚安并没有打算告诉他真名的想法,只给了他这一些千纸鹤用着。 楚安来的匆匆,千纸鹤送出去的一个时辰之后他就找到了楚宁,他大概明白楚宁这个时候应该在哪里,不远千里找自己一定和段渊有 关,只要涉及到段渊,楚安便会万分谨慎认真,让楚宁总是摸不清他和段渊的关系,又或者他是如何看待段渊的。 楚安神色凝重,一个术法替楚宁除去疲劳,见楚宁清醒了一些,身体也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他开口便问道:“是段渊出了什么事吗?” 楚宁希望能快些得到自己的答案,于是他直接将自己来这里找他的目的说了出来:“楚安前辈,你能告诉我段渊的过去吗?”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吗?”楚安沉默了很久,似乎没想到楚宁会向他询问段渊的过去,他看了看天色,海日灼灼,这是段渊不会想要停留的地方,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你为什么不亲自问他呢?” 楚安并不了解这个时候的自己,他并不记得这一世发生的一切,也很清楚自己的性格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他的认识和看法都与现在的自己截然不同,他不敢保证现在的自己能接受段渊的过去,他忐忑不安,不知该不该替段渊说出那些被他隐瞒的秘密。 他怕自己再多做一些,就亲手促使了这一世的悲剧。 楚宁猜到段渊的过去可能有些不可告人,或许和魔修也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毕竟他是在泛叶宫的领域边缘捡到的段渊,那时的他奄奄一息,定然是拼尽了全力从那里逃出来的,那一段过去或许是段渊不可触碰的伤疤,他怕那伤还没有结痂,他怕自己会亲手撕开一片血淋淋的伤口,于是他才决定来问与他关系古怪的楚安。 他问:“不能告诉我吗?” “我不知道。”楚安有些沮丧,这或许是不能说的,但他日后一定会知晓这一切,而现在让楚宁提前得知真相应该才是对的,或许可以避免段渊说的,楚宁弃他而去的局面,但他对过去的自己没有信心,他看向楚宁,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如果他提前将真相揭露了,会有什么变化吗?他的选择会和段渊所说的有什么不同吗? 楚宁心中焦虑,他说道:“为什么不能说呢?是觉得我会介意他的过去吗?那一切不是都过去了吗?” 没有过去,楚安想,泛叶宫只要还存在着一天,那一切就不会过去,姜林如今掌握了整个泛叶宫,他认可段渊,期待段渊的回归,就代表着泛叶宫永远欢迎他的回归,他在泛叶宫永远有一席之地,这一切就无法过去,世人会相信段渊想要与魔教割席的想法吗?没人会相信一个魔修的话。 他问楚宁:“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去了解段渊的过去呢?你认为段渊不愿意告诉你是因为那段过去不堪回首吗?” 楚宁茫然不解,他说:“难道不是吗?” “不是的。”楚安神色晦暗,他思忖着,要不告诉他吧,避免他突然得知真相时做出什么伤害段渊的事,段渊如此看重感情,他现在在距离允式千万里的长水天,回去的途中足够他想明白该如何面对段渊。 如果他不能接受段渊的身份,那自己便取而代之吧。 只要段渊不会意识到他不是这个时间的楚宁,他就不会被遗忘…… 楚安想了想,他先问道:“你觉得段渊的过去是什么样的?” 楚宁摇了摇头,他想过所有不堪,但都觉得不向段渊和楚安不敢告诉他的样子,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样的过去?楚宁想象不出来。 楚安嗤笑了一声,他又问出楚宁忽视了的问题:“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了解他的过去呢?发生了什么?” 楚宁低下头,那一声笑仿佛一把刺扎在了他的心口,指责他的无知,他老实地说:“段渊问了我一个问题,如果他堕魔了,我会怎么做。” 楚安眼神微闪,他问:“你会怎么做呢?” “我……”楚宁不安地思考了很久,楚安的问话让他更加地确定段渊堕魔是必然的,而他有些怀疑,楚安是在试探他的态度,自己一旦表现出对段渊不利的想法,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他心中有一个选择,但他却不知道那个选择有没有实施的可能,他问道:“如果一个人堕魔了,还能带他回到正道上吗?” 第368章 “或许……”楚安记得段渊曾经堕魔过一次,借助魂崩的力量祛除了魔气,回到了所谓的正道,他看向楚宁,道:“如果我说可以,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楚宁愣了一下,然后他点点头,心中还未开始雀跃这个办法可行,他便听到楚安说道:“没有一个人可以从魔道走回正道两次。” 楚宁一懵,下意识问道:“什么两次?” “段渊曾经在魔教入魔,他本就是魔教中人,或许并不认可所谓的正道。” 楚宁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楚安幽幽的声音落在耳边:“你现在会怎么做呢?” 第188章 长水天往外走,三万里海路,能看到一片荒海,传说荒海之中,藏着一座仙道,抵达仙岛的人能跳出轮回不死不灭。 楚宁问楚安那座岛真的存在吗?楚安没有否认,只说道:“那是为一只山妖而存在的岛屿。” 他离开时,楚安又告诉他,如果有一天无路可去,可以去那座仙岛,那是天道也不会注视的地方。 楚宁没有回应,楚安将真相同他说开,便将他强留在了长水天两日,楚宁思忖他是怕自己在尚未理清头绪的时候回去找段渊,他处处为段渊着想,询问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时候,楚安又闭口不谈。 他看得出来,楚安就是爱着段渊的,但他又为何愿意将段渊拱手让人呢?难道只是因为段渊讨厌他吗? 会不会是因为他太了解段渊的过去才会令段渊对他如此的不满?是害怕楚安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去?可在与段渊的相处之中,他发现段渊对楚安的厌恶并非源自于忌惮。 更让他在意的是,楚安如此了解段渊在魔教的过去,这不像是段渊会告诉他的内容,所以是不是意味着他也与魔教的关系密切,而且他与段渊不同,他有着全身而退的能力,但他却看着段渊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与魔教斩断联系了吗?他当年剿灭多个魔教之举,高调至极,又光明正大地成为上清山的客卿,他为什么不用躲避魔教的追杀?魔教的人放过他了吗? 还是如今的他依旧与魔教中人狼狈为奸?他在正道树立正面形象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当初真的是因为有故人邀请才同意做上清山的客卿吗? 楚宁不敢问,楚安与他的话题从来只有段渊,当初若非段渊,他甚至可能不会与楚安有什么接触的机会。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约好的三日之期却已经过了,楚宁回去时也心事重重。 楚安留他两日去接受段渊的身份,可两日过去,他的心依旧是一团乱麻,得知真相最开始的震惊过后是什么?厌恶还是愤怒? 都不是,他不知所措到失去了回去的勇气,他想以正常的速度回允式,希望段渊已经失去了等待他的耐心然后自行离开,这样他就不用思考该如何面对他,或许再过几个月,他就消化了这个让他一时无法接受的真相。 但楚宁到底没有延迟回去的计划,这一路他想了很多,最后在回到允式,再次见到段渊前,一个想法侵入脑海,其实他还有一个更简单的选择,那个选择就是放弃段渊,只要与段渊彻底断绝了来往,所有的烦恼便一扫而空,段渊的过去未来都与他无关,那么他也不必再苦恼不知如何对待身为魔教之人的段渊。 但当他回到允式的时候,他只见到了鼻青脸肿的云岚萎靡不振地坐在客店门口,来来往往地人群时不时向他投去好奇地目光,云岚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处理自己身上其他见血的伤口。 楚宁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问道:“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受伤不该去医馆吗?” 云来看到楚宁回来,先是一愣,随后惊喜地站起来,药瓶踢翻了一地,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抱住楚宁了,他又哭又笑,道:“你终于回来了,这几日我好苦啊。” 楚宁连忙躲了一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先安抚住云岚,然后问他这一身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说:“你和谁打架了吗?” “是和段渊。”云岚揉了揉青紫的颧骨,然后又回头将地上的药一个个捡起来,一个个打开闻了闻,然后从一大堆药中找到一盒药膏,用手沾了一点抹在脸上,他苦着脸说道:“我没想到段渊心眼那么小,你离开的第二天段渊出了一点问题,我就把他弄晕了,你走时说三天后回来,他三天后醒了,你却没有回来,他便把气撒在我身上,连同我把他弄晕这件事一起算了……” 楚宁觉得匪夷所思,下意识道:“他打得过你?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云岚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他尴尬地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瓶,然后扭扭捏捏地说道:“我之前给过他一瓶治疗他筋脉的丹药,他醒后就吃了,第二天就找我想要切磋试一试,我觉得他可能觉得身体有起色,便自信起来了,惦记着他的身体状态,我只用了一成功力。” “……”楚宁没有说话,但还是觉得有些荒谬,段渊怎么吃下丹药的?他连一口水都不喝了,他怎么吃得下?而且就算修复了筋脉,他就能打得过云岚了?即使云岚只用了一成功力段渊也应该难以将云岚打成这个样子才对。 云岚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了挠了脸颊,说道:“我不慎被他封了筋脉,然后他按着我打……”未尽之言他有些说不出来,想到是自己大意轻敌,被人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打了,便越发觉得脸烫。 第369章 楚宁惊呆了,所以这是段渊一拳拳揍出来的?他想象不出这样的画面,段渊在他的印象里病弱安静,怎么都不像是有这么暴力的一面的,他说道:“怎么可能呢?他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你这伤一直没好吗?你那么多药?” 云岚脸通红,他回头看了看客店,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他小声说道:“这是刚刚被打出来的。” 楚宁震惊,上下打量了一下云岚,那些伤看着严重,但其实都是些皮外伤,不过从这些大大小小的伤看得出来他们打的很激烈,他有些不安,担忧地问道:“怎么会?你之前不是说你只用了一成功力,怎么现在还会被打成这样?你没有把段渊伤着吧?” “我伤得更重啊!”云岚露出伤心的神情,可怜的要死,他说:“不知道段渊怎么会那么多奇怪的法术,我分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见段渊拿出一个哨子,吹了一声,我的经脉就和第一次那样被封住了,而后他每次都能弄出一些新的招式, 后来甚至摸出来了我的规律……还好段渊现在经脉受损,若是他全盛,不知该多难缠呢。” “……”楚宁心中一咯噔,想起来自己迟迟未归的原因,他的心情沉重了起来,云岚说段渊会一些奇怪的术法,是不是魔修用的邪术?他不怕被云岚发现他的身份吗? 云岚见楚宁心事重重,没有问他此次离开是为了什么,结果又如何,他只是长叹一声,道:“段渊现在稳定了许多,暂时没有堕魔的征兆了,他现在就在房间里,你去看看吧,别说什么刺激他的话,顺便帮我说说好话,别再针对我了,打了我几天,差不多得了。” 楚宁来到段渊的房门前,敲门的手迟迟未落下,他现在与段渊只一门之隔,那些他在路上设想的无数场景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他依旧在忐忑,不安,他的不知所措没有得到半点缓解,段渊的房间布下了灵阵,像他离开时一样,他恍然间,感觉自己并没有离开过,长水天一行只是他的一个幻梦,真相是假的。 可什么是真的呢? 他没有敲响那扇门,门自己却开了,段渊站在门口平静地望着他,楚宁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了一下,疼得他呼吸都要停了,他心口酸涩,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并没有做好见到段渊的准备,不知是否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如今看段渊,便觉他的眼神阴郁疏离,与自己不再那般亲密。 段渊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多日未见的惊喜,比之云岚见到他时还要平静,楚宁心中不可遏制地失落难过,他为什么不问问自己去了哪里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冷漠地看着自己呢?是不是段渊从未在意过他?段渊是在魔教长大,会不会也与那些世人认知的魔修一样擅弄人心,让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段渊可能对自己有意? 如果他告诉段渊自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会如何,惊慌害怕还是想要杀他灭口? 但段渊却是再等楚宁先说话,他不知道楚宁去了哪里,但他想听楚宁主动同他说一说这几日他的所见所闻,他知道自己可以开口询问,但心中却有一股气,拧巴着,将他想要先开口询问的欲望死死地压在心底,好像这样他就能从得知楚宁不告而别的无名委屈中得到一丝慰藉。 但是楚宁也沉默着,仿佛也等着什么,段渊的心越来越沉,他想,算了,他退一步吧,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可以这样闹别扭的关系,于是他说道:“你终于回来啦。” 楚宁那一瞬间只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坠落了,砸在了地上,然后散成了一缕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中无数的杂念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并觉得这几天的自己蠢透了,他走进段渊的房间,看向他的手,问道:“你和云岚打架,伤到哪里没有?” 段渊静了一下,嘴角上扬,他抬起手,递到楚宁面前,让他看自己青肿的手骨,说道:“手有些痛。” 第189章 段渊也没有询问过楚宁离开的原因,楚宁更是松了一口气,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也不主动提起。 回到允式的时候,他得知昨日他的剑就已经做好,便抽空去取了回来,正想试一试这剑的手感,见着云岚,便邀请云岚比试比试。 云岚的药膏效果不错,脸上的青紫已经消下去大半了,似乎怕段渊再找他,楚宁回来后,他便一直躲着段渊,现在被楚宁抓到,慌张的他下意识去看楚宁的身后,没有看到段渊的身影他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楚宁哭笑不得,他忍不住说道:“纵使你被他封住了经脉,也不该打不过他吧?” “……”云岚沉默,他摇摇头,又看了看周围,确定段渊不在这附近,这才悄悄地和楚宁告状一般说道:“他有一套刀针,不知是用什么锻造的,能刺穿我的防具,而且那套刀针不需要灵力驱使,他卸了我能用的所有法器,才能打得过我,但能卸了我的武器,也是他的本事,我做不到先手是我的无能,不过你有没有帮我劝劝段渊?他消气了没?” 楚宁震惊不已,可仔细想想,段渊与云岚的比试中,好不容易用自己的方式占了优势,没有道理再自降实力与云岚赤手空拳的打,但再细想,又觉得段渊的手段有些容易受人诟病,比试不是生死决斗,点到即止便好,但段渊似乎不会这样。 第370章 段渊用这种方式与人比试又挺符合他的身份的,他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找云岚试自己的剑了,说道:“我看他应该没有什么气了,不会再找你打架了,就算再找你,你直接拒绝就好。” 云岚叹息,委屈道:“我倒不想,他那个哨子古怪的很。” 楚宁告别了云岚,回到段渊的房间,发现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正对着自己和云岚方才说话的地方,他心头一颤,段渊听到了他和云岚的对话吗? 段渊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脸颊微鼓,眉头紧缩,他朝楚宁投去一眼,道:“你不约云岚了吗?” 楚宁叹了一口气,胡乱编了一个借口道:“不约了,他的伤或许还没好。” “他能有什么伤,他同你卖可怜,你还当真了,自开道门的人,哪是能被我轻松打得畏畏缩缩的?他乐意陪我玩,我也懒得拆穿他。”段渊支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宁,道:“你不想问些什么吗?” 楚宁沉默了一下,没想到倒是自己天真了,且段渊这般与云岚还挺有默契的,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说:“你想我问你为什么会那些奇术吗,那只哨子和云岚说的刀针?” 段渊笑着点头,似乎只要楚宁问了,他就会老老实实回答一般,楚宁却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说道:“你觉得我好奇吗?希望我主动问你?你真的会告诉我吗?” 段渊微微蹙眉,感觉楚宁这话另有所指,但他还是点点头。 楚宁看着他真挚的眼睛,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询问他的过去,他也会如实回答,但自己明明已经很清楚了,多问一次,就变成了试探他的意思,他想了想,随便问了一个问题,“你那些术法是你以前接触到的人学来的吗?是你的师父吗?” “师父……”段渊皱眉,他并没有拜过师,在泛叶宫传授他术法的人也都是受殷非的命令,他们有多少不愿意,自己看得一清二楚,有更甚者还想将他往魔道上引,不过那些人大部分已经死了,不值得再提起,他说:“是啊,但教我的那些人不是我师父,我没有师父。” 那些人,看来教过他术法的人很多呢,楚宁有些意外,楚安并没有同他说起过这些,但严格来说,段渊还是师承魔修吧,他学的那些术法不会对段渊有影响吗?他有些担忧,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呀?都是……散修吗?” “不知道呀,他们都死了,可能以前是吧。”段渊无所谓地说道,加入魔教,最后死在魔教,还想有什么人替他们记得他们的过去吗?无论他们是什么来头,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魔教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庇护之地。 楚宁微愣,有些惊讶道:“都死了?” “对哦,待人不诚,被人敌视了,就没人救他们。”段渊回忆着曾经教导过他的那些人的下场,其实很少有人是真正死在他的手里的,在自己发难之前,那些人就死的七七八八了,很可惜。能被殷非安排来教导他的人实力多少还是能入流的,但就是有些阳奉阴违,教的不认真,让一些人以为他天赋不过如此,想到这些,他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看了一眼楚宁,神色不明,缓缓说道:“我很幸运,他们轻视我,所以没有过分苛待我。” 楚宁将他的处境放入魔教之中,他有些难以想象,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是怎么在一群穷凶恶极的人群活下去,如果他所学的那些术法是从一群魔修那儿学来的,是不是他现在用起来作用会大打折扣?他思索了片刻,问道:“你现在经脉受损,灵力也不可多用,那些术法……你用起来不受影响吗?” “当然受影响啊,欺负云岚,攻其不备罢了,就像他说的那个哨子。”段渊取出一个哨子来,他扔到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楚宁猜测这就是云岚说过的古怪的哨子,难道是从魔教带出来的? 他拿起哨子看了看,那支哨子看起来是一节竹子削成的,颜色青翠,手感却更像一种金属,他想或许是某种七金木一样的材料,他问道:“这是你从那些教导你术法的人手中带出来的吗?这个哨子的声音可以封住人的经脉?” 段渊没想到楚宁通过哨子竟然联想到那些人,有些奇怪地看了楚宁一眼,解释道:“不是,这只是一支普通的哨子,我曾经遇到过一些音修,他的术法很有意思,可以将第一次听到他们声音的人当时的状态记下,下一次对方再次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就能使对方的身体重现初次听到声音时的状态。” 楚宁第一听说这种法术,惊讶之余不免疑惑,他问:“你从他们那里学会了这种术法?” “我只与他们交手过一次,还不慎中了他们的术,之后我就离开了那群人的领域,并未学会他们的术法,只是我后来在破解这个术法时,却也受其启发,便学着他们用声音攻击,之所以能二次封住云岚的经脉,便是将灵术的灵揉合进了声音之中,在他被声音吸引注意的时候,封住他的经脉。”段渊笑着弹一弹手指,一道灵光冲向楚宁手指的哨子中,一声悦耳尖细的哨声传了出来,楚宁心神一震,可下一秒,这只哨子便在楚宁的手中碎裂了。 楚宁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跳比正常情况要快很多,他问:“这个哨子真的是普通的哨子吗?” “是的,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但是这种术法对能发出声音的物品要求很高,否则用不了几次就会和刚刚你看到的那样坏掉了。” 第371章 楚宁没有说话,他看着手心的碎屑,陷入了沉思,段渊说这个术法需要高质量的法器,那就意味着这个法器在协助施展术法的同时要承载强大的灵力,但刚刚段渊弹出的那一缕灵力微弱得仅仅只能使哨子发出声音,并不足以摧毁那个哨子才对,为什么它会碎掉? 他将哨子的碎屑放在桌子上,问段渊:“这算是哪一门术法?” 段渊说:“灵术。” 段渊在灵术一道似乎同样拥有奇高的天赋,但是受自身条件的限制,没办法把他的灵术能力发挥到最大,最后他最为出色的便只有他的灵阵,他为段渊感到可惜,又想起楚安告诉他,段渊离开魔教时炼化了一个对他的实力 并无任何提升的镇器,于是他问段渊道:“你要不要也找允式给你锻造一件称心的法器?他们擅长暗器机关,用很少的灵力便可驱使,应该很适合你现在的情况。” 楚宁觉得段渊现在即使是避世,也应该有不被人欺辱的实力,而且楚安现在已经可以随意找到段渊的所在地,那是不是意味着魔教也能轻易找到他?他没办法时时守着段渊,而且他也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没办法带他对抗魔教。 但他没想到段渊竟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你已经有合适自己的法器了吗?” 段渊呵呵笑了一声,道:“灵术和灵阵都无固定法器,我又不是器修,而且我有很多法器啊,虽然都用不了几次就会坏,但是坏了我也不会心疼。”毕竟大部分都是赝品。 器修是一个很大的归类,像楚宁无论是用剑还是用刀,都是归类器修的,他们这类修士,便需要一件合适的法器。 段渊看出了楚宁不认可的眼神,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宁会突然想要他也打造一件法器,他感觉楚宁很快就要回去了,他本就是为了楚宁来允式,可不想在楚宁离开后,自己还在这里傻傻地等着可能用不上的法器,而且仙试大会在即,他也不想楚宁为他在这里停留太久,误了回程的时候,到时候影响比试。 想到仙试大会,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楚宁怔了怔,他心中惦记着段琴同他说过两日后的流花节,险些将这件事给忘了,他思索了片刻,道:“如果你委托允式打造一件法器,我可以陪你等等,七天后吧,他们擅长做那些,无需像我的剑那般等候那么久……。” 段渊有些心动,他不会跟着楚宁去仙试大会,又想和楚宁多相处一些时日,可算一算时间,再等七天,楚宁回程的时间就会变得仓促,他又犹豫了,想到楚宁原本是想和云岚切磋,试试才拿到剑的,又多多少少因为自己的原因他没能如愿,于是他便说道:“我有些法宝,可以用来陪你试剑,你要不要看看?兴许看过你就不会认为我还需要允式给我锻造的法器了。” 第190章 楚宁没有想到段渊的法宝多不胜数,好好歹歹数百件,有些段渊自己都不记得那些东西的来处和用处了,最后他只能说:“有些是我……我朋友塞给我的,他是个炼器师。” 楚宁从未在段渊口中听到过朋友这个词,没由来的,他觉得段渊因为过去而避世以及他的生活方式,很可能导致他没有什么能称得上朋友的人,所以初次听到段渊说朋友这个词倍感新奇,他不由得猜测这个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会是在魔教的朋友吗?这么多年,他们还有联系吗? 段渊并没有想要过多的提起这个人,而是开始给他介绍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宝,但这些法宝多是他的那个朋友送的,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提起一两句,楚宁观察段渊的神色,发现他对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若不是他自己亲口承认那是他的朋友,还会以为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忍不住好奇,问道:“你那个朋友,和你关系很不错吧?” 段渊沉默了一下,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思忖片刻,淡淡道:“不好,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什么?”楚宁大惊失色,那个朋友是魔教的?他对段渊做了什么,为什么段渊竟然还当他是朋友,他想不明白,又迟疑着不知道能不能继续问下去,但还不等他想明白,段渊便又说起了那些法宝,那个所谓朋友送他的那些法宝。 楚宁听得心不在焉,满心都想着那个伤害了段渊的朋友,他从段渊脸上或者眼神里看不见他对那个朋友的厌恶憎恨,似乎这个朋友的名字就叫朋友,并非他所认知的关系,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恩怨,唯一的联系便是赠了他这数百法宝,对他的厌弃甚至不如处处挂怀着他的楚安。 段渊放出一个古怪的稻草人,有两人之高,穿着布衣,脸上贴着一张写着口耳鼻的符纸充当脸,然后以金丝牵着稻草人的四肢,金丝的另一头被段渊一把握在了手心,他向楚宁颔首,道:“就用这个来与你比试吧。” 楚宁迟疑着说道:“是你来操控稻草人吗?” “自然不是。”段渊松开手,金丝便慢悠悠地飘向了楚宁的身前,在他的注视下缠上了楚宁的手腕,然后金丝渐渐消失不见,段渊再取出一张符纸,折成了一把剑的模样,扔给了稻草人,纸剑轻飘飘地贴在了稻草人的身上,他解释道:“由你来操控。” 楚宁一头雾水,还不等他理解这个他来操控是什么意思,随着段渊的远离,稻草人便动了起来,它摸上自己身上贴的纸剑,不足它一指长的纸剑剎那间膨胀,化作与它体量相当的长剑。 第372章 楚宁正惊叹这纸术的玄妙,却没想到下一瞬,稻草人以剑作刀横扫了过来,他一惊,深觉这一挥熟悉极了,他谨慎地避开,没有用剑去挡,他盯着那把玩闹一样的纸剑,心中思忖着这纸做的剑能抵不抵得住自己的一招,稻草纸张如何能试剑。 段渊看楚宁出招克制,仿佛怕自己弄坏了这看起来脆弱的稻草人,不由得提醒楚宁道:“我虽说你是这稻草人的操控者,但这不意味着你能控制它的行动,反倒是你的招式会成为它攻击你的剑招,莫要轻敌。” 可这是草纸,楚宁心说。 但他也经段渊的提醒发现,这稻草人的行动虽然略有些迟缓,但每一次挥剑都能看出自己招式的痕迹,并非完全一样,似乎是稻草人自身的能力不足,无法完全复现楚宁的剑招,于是在细微之处,有些许的变动,是稻草人运剑更加的自如。 有那么一瞬间,楚宁认为稻草人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将它做不到的动作巧妙的改变成更自如的姿势,虽然出招更加顺滑了,但威力好似也大打折扣了,楚宁尝试着出剑刺向稻草人持剑的那只手,却没想到稻草人没有骨骼,可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反转手腕,用纸剑的剑柄挡住了他这一招。 并没有意料之中刺穿纸剑,而是发出了一声击玉敲金之音,颤动也从手中的剑传来,他心中一凛,不是纸? “莫要轻敌啊,楚宁。”段渊再一次提醒他,楚宁忍不住向他看去一眼,发现段渊手中还有一个小稻草人,那只稻草人的手并不如他身前这个巨大的稻草人灵活,双手甚至没有分出十指,一把小金剑插在稻草人的手上,注意到楚宁看向了自己,段渊回之一笑,道:“专心点。” 楚宁感受到剑气向自己劈来,他凭借着自己的下意识反应避开了一招,可还不容他松一口气,稻草人手腕再转,接着那落下的一剑横追了过来。 “锵!”楚宁出剑接下这一剑,震感迅速传遍整条手臂,完全不给他化解这蛮狠力量的时间,稻草人的手腕长出无数的枝条向着楚宁掠去,即使顷刻间,楚宁持剑的手便被这些枝条死死的缠住动弹不得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楚宁懊悔不已,段渊再三提醒,没想到自己竟还是轻了敌,他为脱身,松了手,再左手接剑斩断这些枝条,他甩开手上迅速干枯的枝条,暂时远离了稻草人,意识到这个稻草人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他终于开始正视起稻草人了。 段渊看着手中的稻草人变得越来越残破,那柄小剑的剑身也开始出现裂缝,他抬头望向远方与稻草人缠斗的楚宁,叹了一口气,不知那把剑到底合不合他的心意,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结束战斗,细看他也不是无力应对。◤ 难道是磨合不来吗? 段渊有些担忧,稻草人不可能一直陪他比试,他已经尽可能地使稻草人的强度达到最高,但眼下稻草人的磨损程度还是变得严重了,他想着要不要叫停楚宁,换一个法器再来,便见楚宁以灵役剑绕到了稻草人身后,又手化水刃,剑刃相辅,剎那间将稻草人斩碎。 “!”段渊手中的稻草人一瞬间炸裂开,稻草锋利如刃,无差别地刺向段渊,段渊下意识用灵力挡去一部分稻草,但拿着稻草人的手却还是不慎被划伤,殷红的血珠从无数的伤口涌出,顺着指缝汇聚再滴落到地上,段渊愣住,只一瞬间,脚下一寸之地的生灵尽数枯萎死亡,只留下一片颓败。 “……”段渊心中猛的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楚宁,发现楚宁已经注意到这边,他慌张地撕下一块袖子草草缠在手上,试图止住这些毒血,但很快布料便被染红。 楚宁缩地为尺瞬间来到段渊的身边,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红色,段渊便将手背到身后,他心中又惊又慌,不明白段渊为什么要把手藏起来,他抓住段渊的胳膊,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伤的吗?给我看看。” 段渊怕自己的毒血伤到楚宁,他记得楚宁体质特殊,兴许不惧那些已经干涸的毒血,但荼蘼所污染的新鲜血液的毒性可不是那些渐渐失去毒性的陈血所能比拟的,他摇摇头,退了一步,道:“是稻草人,不是你。” 楚宁却不信他说的,固执地要看段渊的手,他道:“那两只稻草人可是相互牵连?你手中的小稻草人拿的金剑,大稻草人的纸剑便也成了金剑,我斩碎了大稻草人,小稻草人是不是也碎了?把手给我看看!” 段渊不肯,转身就走,他将手又转到身前,说道:“不过是些小伤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回头找云岚要些伤药抹一抹就好了,我曾经受过的任何伤都要比这擦伤严重得多。” 楚宁追上来,看到段渊的血似乎完全止不住,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了衣服上,染了一大片,他按住段渊,愧疚万分,他说道:“你流了很多血,为什么不给我看?” 段渊也有些心惊,他的手当真只是受了些小伤,怎么也不该止不住血,他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强颜欢笑道:“那我们赶紧回去找云岚吧。” “……”楚宁心里一沉,段渊百般躲闪,不让他碰也不让他帮忙治疗,让他即难受又委屈,但这伤多是自己造成的,他被三番拒绝,便只能沉默地跟在段渊身后,将回到客店时,他注意到段渊的血好似终于止住了,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第373章 他让段渊先换掉染血的布,自己去找云岚要了药,没让云岚亲自送药,莫名的,他不希望云岚知道段渊中毒的事,怕云岚挖出段渊的身份来,自己参了些别的解毒药物后,他送到了段渊的房里。 段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手上细小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手心可怖得很,他试着去碰段渊,段渊没有再拒绝,于是他便自觉地为他上药 ,期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些伤很浅,不该流那么多血的,但段渊偏偏很久才止住血,他心慌又惶恐,怕段渊还有什么隐疾。 他的身体状态完全不像一个修士。 楚宁为段渊缠上纱布,段渊尝试着握了握手,被楚宁扣住,他说:“伤很快就会好,不要乱动。” 段渊的目光落在扣着自己的楚宁的手上,心中微颤,他开怀地笑道:“我说了是小伤吧,就是流血吓人了点,哪个修士不流血呢?你干嘛还哭丧着脸?” 楚宁抿了抿唇,扯出一个笑来,几近哀求道:“以后不要在将自己陷在任何的危险中了好吗?这种小稻草人的术法以后也别再用了好不好?” 第191章 段渊在泛叶宫所学的绝大部分术法,都是这类容易伤及施术者的邪术,稻草人还是其中危害最小的,若是放弃这些术法,那他便如自断一臂。 他叹了一口气,面对楚宁担忧的神色,他却说不出做不到的话,于是他说:“我以后会更加小心的。” 楚宁并不想听到这种答案,但心底也隐隐猜测到段渊非常依赖这些术法,若想他不再使用这些邪术,便只能让他避免一些争斗,段渊避世是对的…… 流花节在即,段琴如临大敌,她邀请了乔桃,却没想到与乔桃一道来的那个贵公子也邀请了乔桃,她气得吱哇乱叫,连解释这一日的重要性都忘了,只不停地同段渊反复地说要那个男人好看,想着去一挣高低,只匆匆与自己哥哥约好晚上灯桥见便迫不及待地要去会一会那个敢同她抢人的家伙。 段渊心事重重,段琴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最后她说了什么都记不太清了,就隐约记得今日是个节日,她忙着见什么人,她那个一直想要自己见的美人朋友也在。 这两日楚宁忙着找云岚练剑,似是占了段渊与楚宁相处的时间,若是怨气能杀人,云岚怕是已经被段渊千刀万剐了几百回。 云岚深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拒绝了今日的比试,让他去把段渊邀出去玩一玩,消消怨气,来日再找机会比试。 夜深时,云岚独自坐在高楼之上,对月小酌,心里思忖着今日该是个好日子,这楚宁和段渊这两人应当已经挑开了心意,可他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喜色,这几日苦了他,他只从师父口中得知楚宁这个名号便巴巴跑了过来,好些日子的观察,原以为他或许能从楚宁身上找到点师父所寻之人的线索,事实上却一无所获。 楚宁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怀疑在意的地方,他就像个普通的修士,最多比一般的修士多一些不正常的不待见,接触的人也少之又少,若论可疑,被他喜欢的段渊身上的谜团可要比楚宁这个底细清楚明白的人要多得多。 师父既然要找自己的弟弟,还找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有关于弟弟一点的信息呢?又或者说,他怎么会先注意到弟弟之外的人? 酒壶已空,他望向下方热闹非凡的街道,花灯点缀的莹火长道绕城半圈,嬉笑吵闹搅和在一起,一股脑地钻进耳朵里,不知是不是醉酒作怪,他有些头昏目眩,还忽感寂寥,他提起手边的空酒壶打开闻了闻剩下的一点酒液,这酒不过是酒肆随意买来的,没什么问题,他怎么会醉呢? 云岚吸了一口冷气,清醒了些许,闲来无趣,便走上了街,他随手买了一盏花灯,感叹这与中原的元宵节竟也大差不离,或许这流花节如今确实是结合了中原的元宵节的一些习俗的。 他想去找楚宁和段渊,虽然可能他们不会欢迎自己,不过不让他们发现就是了,想着便直接向着小情侣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找过去。 只是他没有找到段渊楚宁二人,倒是先看到了一座拱桥上提着灯等人的段琴,她穿了一身与她手中花灯相衬的清荷罗纱裙,金珠玉簪发,额点桃色花钿,端的俏丽乖巧,只是她神色瞧着似乎不太开心,云岚依稀记得段琴也是约了人的,但他看段琴在那儿站了好些时候了,走动的人来来往往,上桥又下桥,却不见有谁在她身侧停留。 迟疑了片刻,他走上前,段琴看到了他,秀眉紧锁,先开头道:“你怎么在这?” 云岚一怔,道:“我看你一个人就过来瞧瞧,你不是说你约了人吗?” “……哼!”段琴脸色更臭,脸扭向了另一边,她望着桥下潺潺流动的流水,心中委屈不已,她与人相约在这小桥上见,但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无论是乔桃还是那个臭男人都没有出现,她几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见到熟人,让她心中的情绪几乎再难以抑制,眼眶迅速红了,她不想云岚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便假装在看桥下的风景。 可桥下什么都没有,那些倒映在水中的灯光也因为流动的水而变得扭曲破碎,她隐隐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也被水流冲得模糊。 云岚看她委屈巴巴,强忍着泪水,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可怜兮兮地,有些不忍,他提议道:“你约的人若是没来找你,不如你去找他吧,兴许你们沟通有误,他在别处等你,有什么误会要及时解开才好。” 第374章 段琴怔了怔,似是被指点开悟,她猛地抬头看向云岚,笑容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那朵桃色越发的艳丽,她道:“你说的对,我要去找她。” 说罢便提着那盏花灯哒哒哒地跑下了拱桥,不知她是否有方向,该去哪里找,但她就是很快跑进了人群之中,看不见了,云岚有些感慨,世间情爱蒙人眼,直叫人兵荒马乱不自渡,让人愁,使人怨,悲喜欢泪都要尝,却还是不煞其美。 他看了看手中自己的花灯,想着还是先找一个地方放了罢,自己没有相约之人,举着灯怪没意思的,下了桥,他跟着人群走到一处渡口,见着男男女女两两成对,放了花灯,嬉笑着挽手离开,这里的情侣们倒是比中原人放得开一些。 元宵节的花灯是寄托放灯人美好心愿的载体,盼人安康无忧,喜笑常在,愿所恋之人心似我心,朝朝暮暮。 云岚没什么心愿,真要说上什么,那便是与师父有关,希望他早日找到他的弟弟,顺便希望他无病无疾,岁岁平安。 他放下花灯,恍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放花灯,似乎有些草率了,灯不是自己喜欢的,上头还没有写字,但很快他便一笑释怀,准备离开了,可还不等他迈出步子,便听到一个人大叫了一声从岸边掉进了水里,人砸出的巨大水花掀翻了好些花灯,好巧不巧,他的花灯便是其中之一。 云岚自认不迷信,但看到自己的花灯翻进水里灯灭的那一瞬间,心中也是一咯噔,暗道不吉利。 水并不深,但那人猝然落水,什么准备也没有,沉入水底挣扎了半天头也没有出水,这水虽浅淹不死人,但若是一直不出水,路边的水坑也能溺人,两岸的人骚乱了起来,喊着救人,但到底没人出手,云岚无奈,他不可能见死不救,正准备运水将人从水中拉出来,却不想有人先他一步出了手。 一条条白丝从岸边铺向水面,几乎是呼吸之间,便铺到了落水者的位置,白丝随着水浪摆动,落水者挣扎的动作太剧烈,竟扯断了几条白丝,云岚看得直皱眉,一时疑惑这是什么东西,紧接着他的疑惑便得到了答案。 一朵朵白色蘑菇从那些白丝铺就的道路上长了出来,最大的一朵蘑菇破开水,顶着落水者长了出来。 ^ 云岚惊诧,脑海迅速将这蘑菇与一人对应了起来,晴雪楼楼主。 晴雪楼楼主的法器是修仙界一大奇观,他所驱驭的并非世人认知中的死物,而是可生长,拥有生命的蘑菇,蘑菇无处不在,其种子随风而扬,所以晴雪楼楼主便以此打探世人所不知的辛秘,也致使其立场亦正亦邪,他的蘑菇虽和寻常的蘑菇一样喜潮喜湿,但那蘑菇若真生在了炎热干燥的地方,却能改造那处的环境,使其适应自己生长,对环境破坏也很大,并不受世人待见。 但晴雪楼主自己估计也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云岚不想同晴雪楼主有什么交集,喜爱窥探他人秘密的人只会招人厌恶,他同样不屑,既然人已经被救下,他便退回了人群中,继续去找最初要找的段渊楚宁二人,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不过是挤过几个人群,便看到了坐在茶楼看这边热闹的段渊楚宁。 同样也是不幸的,他们看到了他,想着偷偷跟着他们两的计划破灭了,他心一狠,即使那两人没有谁邀请他,他也走了过去,从容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扯来一把凳子坐在了他们两人边上,他饮茶之际好像看到段渊白了他一眼,肯定是错觉。 段渊对他没有好脸色,大概是因为觉得云岚破坏了他与楚宁的二人世界,手指不耐烦地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仿佛逐客令一样,云岚恍若未闻,放下茶杯,道:“不知这允式还有什么秘密,我竟在这资源枯竭之地看到了晴雪楼楼主。” “你说什么?”段渊与楚宁听到晴雪楼脸色都有些许变化,但楚宁反应最为激烈,段渊与云岚都一脸惊讶地看向他,段渊有些不解,当年刺杀万明光时,与晴雪楼的人不就差不多已经打过照面了吗?那是他也看到了无数的白色小蘑菇,代表着晴雪楼楼主也是来了的,那是他都没有什么反应,现在是有什么秘密了吗? 楚宁脸色越发难看,担忧晴雪楼楼主发现了当初刺杀万明光的凶手就是段渊,这番是来讨债的,更怕他们发现段渊的身份,为报复广而告之,让段渊立于世人对立面,最后不得已被逼回魔教。 他不顾云岚古怪的眼神,拉起段渊的手便离这是非之地远一些,他说:“今日我们也玩得够晚了,你身体不好,不可熬夜,我们早些回去休息罢。” 段渊平日不爱动,今日与楚宁好不容易心意相同,正兴致昂扬,精神也足得很,一点都不想回去,这条街才逛了一半呢,他有些沮丧,但看到楚宁脸色发白,他也担忧了起来,想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他还未开口,便有一只千纸鹤落在了他的肩头。 楚宁一怔,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段渊拿下了那只千纸鹤,他当着楚宁的面展开,发现是竟段琴送来的千纸鹤,段琴说:“哥,小桃姐姐被人抓走了,和上次抓我的那些人很像。” 第192章 上回抓段琴的那些人就是晴雪楼的人,可当初他们抓捕美人本不是万明光个人的癖好吗?万明光都死了,他们怎么还无故抓人?而且,他们晴雪楼的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第375章 楚宁心中不安,看了 一眼段渊,段琴既然能知道她的友人被抓,还判断出那些人的来历,很大概率她就在那些人附近,但既然能送出千纸鹤来,想来暂时还是安全的,段渊定然不会放段琴不管,但楚宁却不想段渊再接触晴雪楼的人。 先不说段渊猎杀了万明光,他与晴雪楼本就有恩怨在,就说段渊的过去若是被晴雪楼的人发现了,段渊的处境定然会变得极度危险,不管晴雪楼的人是不是会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这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现在段渊避世无人知晓,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喜欢把柄在人手上的感觉的。 他对段渊说道:“你先回去,我去把段琴带回来,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一起商量。” 段渊有些不解,楚宁似乎非常地紧张,从得知晴雪楼的人也来了这里之后。 “我和你一起去吧。”段渊说道,毕竟那是自己的妹妹,他让楚宁一个人去实在不太好。 楚宁自然不会同意,他说道:“我去就好,你与晴雪楼还有恩怨,别让他们发现你也在这里,而且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我怕我护不住你。” 段渊神色微沉,他根本不需要谁护着,自己的经脉虽然有损,但是他并不是遇事便只能由人保护的废人,他想要表达自己的不满的时候,楚宁却转头对云岚说道:“云岚,你先和段渊一起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云岚一头雾水,他没有接触过万明光,不知他有过掳掠美人,食人杀人的事迹,更不知道万明光的恶行是晴雪楼之人为养灵体纵容,他只知道晴雪楼获取情报的能力天下无人能敌,楚宁这番行为,定然是忌惮晴雪楼,不想自己的秘密被人获知。 想守自己的秘密是人之常情,云岚表示理解,但是段渊却不认同楚宁,他自认自己的秘密不如楚宁的体质给更多人知晓严重,晴雪楼之人大部分都有窥探他人秘密的能力,但这种能力谁都不如晴雪楼主的强大,既然晴雪楼主也到了这里,自然不同于上次打打闹闹。 他们谁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又谁都觉得对方的秘密更值得守。 段渊阴沉着脸,思忖着若是对方发现了楚宁特殊体质的秘密,他该怎么办,上清山的人不可能不清楚他的特殊之处,他们会护着楚宁吗? 或许会,段渊想,但这意味着楚宁的处境定然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他本就被限制,极难出行,一旦曝光,楚宁可能就再难以离开上清山了,而自己绝不能轻易到那些正道门派的领地去见一个被严加看守的人,如此一算,还是自己被暴露后所付出的代价最轻。 段渊说:“段琴说她与她那个朋友乔桃相识正是因为当年同样被抓,如今晴雪楼再找上乔桃定然是发现了当年杀死万明光凶手的线索,他们找到我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除非断开我与段琴之间的联系,楚宁,我的秘密算不得什么,我去就好,即使被他们追杀,我也有把握离开,若我想,他们永远不会找得到我。” “不行!”楚宁担忧的自然不是这件事,养灵体本就是晴雪楼的不对,万明光作恶多端死不足惜,若晴雪楼真要计较,他们也不占理,段渊有什么错?他只是为民除害罢了,他们甚至可以反将一军对方所行大孽业,为正道不容。 纵使晴雪楼可以以不为人知的秘密驱使世人为他们所用,也总有正义之士不屈淫威。 但这与段渊是魔教中人的身份相比,微不足道,没有人会愿意帮助一个魔教之人的。 云岚看他们都忌惮被晴雪楼窥探自己的秘密,但段琴还是要带回来的,思来想去,突然想到是自己提议让段琴主动去找人,现在让她陷入了一个段渊和楚宁都认为危险的境地,自己多少也有一点关系,现在看他们僵持不下,他说道:“不如我去吧,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把段琴姑娘带回来轻而易举。” 段渊与楚宁一同看向他,神色各异,楚宁拧眉疑问道:“这件事和你并无关系,你实在没必要将自己与我们牵扯到一起,被晴雪楼盯上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云岚却不在意,他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段渊说道:“段渊不是有办法拜托晴雪楼的侵扰吗?既然他有办法让人找不到他,告诉我怎么做就是了。” 段渊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但楚宁还是有所顾忌,锁眉不展,段渊握住楚宁的肩膀向自己转过来,他说:“既然云岚没有什么怕人知道的秘密,那么就承他这个情吧,他来这里找你,不就是为了他师父要找的弟弟吗?既然他有所求,我们也多为他留意一些,就当还这人情了。” 云岚心中无语,口口声声愿意承情,结果回报却是个不轻不重,可有可无的承诺,他小叹一声,也跟着段渊劝道:“是啊是啊,我师父提到你的名字,那你定然是和他的弟弟有些不同于他人的关系的,若是哪日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替我留意留意就是了。” “……”楚宁沉默,段渊趁此对云岚示意让他赶紧去,云岚一脸的无奈,他接过段渊递给他的千纸鹤,快步离开了茶楼。 楚宁看着云岚离开,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也没有叫住云岚,虽然他心中很明白没必要将云岚拉进他们的烂事中,但三相比较,云岚去接触晴雪楼的人确实是最妥当的,事已至此,他只能心中想办法日后怎么感谢云岚偿还这个人情了。 第376章 段渊捏了捏楚宁的脸,笑道:“还担心什么?既然我们都不愿与晴雪楼的人有接触,不如早做准备离开这里?” “你说得对。”楚宁的心情并没有好转,他方才与段渊互通心意,实在不想就这么与他分别,他思忖片刻,道:“你要不要和我同行一段时间?不用跟我到中原,离了东部允式就好。” “好啊。”段渊求之不得,他曾说过不会去那些名门正派的领地,但如果实在要去,也并不是没有办法,有点风险罢了,他看着楚宁的脸,又想着,这点风险其实也不算什么,这一次别离,不知下一次相聚又是什么时候了,他说:“你下一次出来又是什么时候呢?” 楚宁微怔,他沉默了一下,随后他对段渊笑道:“我相信很快的,若我在仙试大会取得魁首,师父便不会再这般限制我的出行了,之后我定可以常来找你。”在以往,他会想要段渊来中原找他,现在他不想了,他希望段渊离那些宗门世家远一点,越远越好,段渊继续避世,不要引人瞩目才好。 直到有朝一日,他能在所有人手里护得住段渊,段渊不必在世人对他的恶意,没有人能够有资格去追究他的身份的时候,他定要让段渊与他…… 段渊没有察觉到楚宁的心思,他真心实意的欢喜,偶尔有一两个不太和谐的疑问浮现在脑海里,但也很快被他抛掷脑后了。 后半夜时,云岚带回了段琴,但段琴的那个朋友却还留在晴雪楼手里,她回来得不情不愿,段渊早已经熬不住睡下来,只有楚宁在段渊的房间等着段琴。 段琴没有见到段渊,楚宁又从段渊的房间里出来,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她直接与楚宁说道:“我要把乔桃救回来。” 楚宁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他不是待谁都像段渊那般耐心好话,他有点恼段琴如此不知轻重,但思及段琴与段渊的关系,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悦,与她好声好气地劝解道:“据我所知,你那个朋友是凡人,来允式的晴雪楼之人不是上次掳走你的万明光,他们不会轻易对凡人动手,但是上回救你时,段渊杀了万明光,万明光是晴雪楼很重要的存在,他们若是得知杀万明光的人就是段渊,段渊会落入什么境地?他们窥探人辛秘的能力多少人为之忌惮,我希望你三思而行,你与段渊的关系何其亲密,他们可以轻易从你身上探寻到段渊的秘密。” 段琴脸色微变,当年的事她知晓不多,段渊并不是那种会主动说出事情经过邀功的人,她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后面还有那么多利益牵扯,她眼眶泛红,说道:“可你说他们不会伤害凡人就真的不会了吗?他们之间都出了万明光这样的人渣,手上肯定已经不少凡人的命了。” “……”楚宁无法反驳,两人陷入了沉默。 云岚敲了敲一旁的桌子,说道:“不如告诉我你们当年做了什么?我替你们想想办法?再多救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楚宁看向他, 云岚许下承诺,若他见到乔桃时她无事便定能将其安然带回来,段琴揉了揉眼睛,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云岚走后,她看向楚宁,低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哥与晴雪楼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 楚宁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收拾收拾,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段琴一惊,明天不一定能看到乔桃平安回来,她有些为难道:“明天吗?这么急?” “嗯,越快越好。”楚宁看得出她的不情愿,他说道:“明天她应该可以和我们一起离开。” 楚宁想着一早就拉着段渊离开允式,反正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了,他也不想知道晴雪楼的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事与愿违,次日段渊还未醒,他却见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人。 他是见过那个少年郎的,当初他便坐在段渊的身侧,他心中不喜这人,却不想那人直接走了过来,喊出了他的名字:“楚宁,好久不见。” 楚宁眉头一皱,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自来熟,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没有响应对方,无视了他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人见楚宁不理自己,也不恼,而是向身边人一笑,道:“嘿,他倒是同我打听的传闻一样性情古怪。” 第193章 段渊醒来时看到楚宁就在外头坐着,他看了看日头,已经大亮,他很少睡到这么晚,想来是昨晚回来得太晚。 楚宁看到他醒了,走了过来,顺手将衣架上的衣服取了下来,他说道:“我们得快些走了,这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来了好些修士,我们就不参合这个热闹了。” 段渊点点头,没有多问,他穿好衣服准备梳头发的时候,楚宁忽然问道:“你用簪子吗?” 段渊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偶尔会用,有些时候泛懒,就会用簪子随便挽一下。” 楚宁抬手摸了摸段渊的长发,犹豫道:“我……我来给你梳吧。” “你给我梳?”段渊有些诧异,随即他笑开了,问道:“你给别人梳过吗?” “没有。”楚宁看着段渊如瀑的青丝,突然有些迟疑,他接过段渊递给他的木梳,迟迟没有动手,段渊似乎等得久了,有些疑惑,楚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第一次给人梳头发,可能不太好。” 段渊毫不在意,他心情愉悦,道:“没有关系呀。” 第377章 楚宁拿出自己削的那只簪子,看了看,突然感觉有些寒酸,但他私心还是想让段渊用这支他自己削的,想着下一次做一支更好的给他,外头传来段琴的声音,两人无动于衷,楚宁想到了早上遇到的人,于是他顺口问道:“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那时你身边坐着那个少年郎,你认识吗?” “少年郎?”段渊回忆了一会,想起了楚宁说的是谁,他说道:“不算认识,见过两次罢了。”随后又疑惑楚宁为什么突然会提起这个人,问道:“怎么了?他见到他了?” “嗯。” 段渊心一紧,不安了起来,他问道:“和他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吗?” “还有一对男女。”楚宁察觉到段渊的情绪变化,问道:“不是不认识吗?你和他们有什么恩怨?” “能有什么恩怨?”段渊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说道:“其中的一个女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小琴的家人。” 楚宁有些诧异,问道:“小琴的家人不是你吗?我怎么记得小琴说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我也没有想到。”段渊确实没料到当年段家人还有活口,他更想不到明明段音云就是修士,为什么段琴的父亲不向她去寻求帮助,而是与魔教交易,拿他部族数百人的命去换一个凡人的命。 天道不喜修士他早便明白,千万修士去换一条凡人的命,天道也不会去算其因果,但他黎号也有凡人,凭什么要拿他们的命去换一个与他们无关之人的命?他明明是报仇,却还要落得如今这般心惊胆的境地,凭什么…… “好了。”楚宁后退两步看了看他给段渊挽的发饰,他当真是第一次给人挽发,怕扯到段渊的头发,段渊不说,他忍不住多问几句,道:“有没有哪里紧,扯着疼?” “没有。”非要说的话,倒是楚宁太顾及他的感受,不舍得用力,头发有些松垮了,他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他说道:“我们叫上段琴,现在就走吧。” 楚宁嗯了一声,又道:“昨夜去救人的云岚还没有回来,小琴可能不会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或许是出了什么岔子,不知道云岚能不能处理。”他送出一只千纸鹤,然后才对楚宁说道:“小琴不想走也得走。” 段琴站在门口,想着怎么拖延时间等一等再离开,段渊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说道:“我已经问过云岚了,他还未回我,若是有什么意外,你我也不一定能解决,若是没事,你同我一道离开也不耽搁蛇什么。” “可是若是不见着她,我总不安心。”段琴低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还想再挣扎一下,但看段渊表情,也知道哥哥不会同意,她有些委屈,说道:“哥,若是楚宁大哥也被人抓走,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淡定,你将心比心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了。” 段渊沉默,他看了看楚宁,他有些左右为难,他想着带段琴离开,本就是因为晴雪楼楼主也在这里,他们有太多的秘密不可为人所知,而段琴又与他太过亲密,是秘密的缺口,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将段琴独自留在这里,可那被掳走的人对段琴又那般重要,他若再将段琴强行带走,那人又出了事,只怕以后会与她心生嫌隙。 楚宁叹了一口气,对段渊说道:“你和小琴先离开允式吧,我去看看,保持联系。” “……”段渊一把抓住楚宁,如果楚宁去了,那他昨天争论那么久又有什么意义?楚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我不接触任何人,只是去看看,也许云岚已经看到你的千纸鹤,很快就要回来了,别担心。” 段渊心中极度不安,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望着楚宁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有一种直觉,一切都脱轨了,他已经没有必要再苦苦去掩藏那些过去,总有一天那一切要暴露在太阳底下,他躲避是没有用的。 想明白后,他连忙去追楚宁,他意识到自己必须提前告诉楚宁,而不是让他在自己完全不可控的情况下知道真相。 “哥!”段琴心慌,看着楚宁段渊一个接着一个离开,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只是希望乔桃平安,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哥哥又因此落入危险之中。 若是她听话一点,乖乖跟着离开,她应该选择和哥哥他们一样相信云岚…… “小琴妹妹,还记得我们吗?”在段琴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他回头看去,竟是上回看到的段音云几人,她心道怎么在这里还能遇上他们,她不想和这些人接触,便没有说话,那个少年又说道:“自上回一见,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聊,你们又走得匆忙,不知该去哪里找你们,便去买了你的信息,你不会介意吧?” 段琴得知对方买了她的消息,脸色一瞬间便白了,他们找到了这里,便意味着晴雪楼已经窥探到了她的信息,他们有没有从自己这里窥探到哥哥?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哥哥就是夺取灵体的人,所以才找到了这里?他们本来就是奔着哥哥来的吗? 见她神色慌乱,阿敬疑问道:“怎么了?” 段琴问他:“你们是为我来的?那晴雪楼楼主为什么也会来?你们知道吗?” 少年身后的段音云神色兴奋,她走过来,抓住段琴的手,激动地说道:“小琴,我是你姑姑啊,若不是我们去晴雪楼,怕是又要错过了。” 第378章 段琴并不想与她认亲,说道:“我不是,我要去找我哥哥。” 段音云却拉着她不放,她说:“小琴,你不想知道当年杀你父母的仇人是谁吗?” 段琴一怔,段音云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她说道:“你把他当哥哥,但你知道他瞒了你什么吗?他是……” “不不不!”段琴脸色一瞬间惨白,纵然她还没有听到真相,但直觉却告诉她,她无法承受真相带来的痛苦,她拼尽全力挣脱段音云的钳制,连忙捂住耳朵,鸵鸟一般地不愿面对将要面对的一切,她大声盖过段音云的声音,道:“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我不想听你说的,我不相信你!你走开!我要去找我哥!” …… 楚宁送出千纸鹤,准备跟着千纸鹤去找到云岚的所在地,却没想到段渊跟了过来,一把掐灭了他的千纸鹤,楚宁大惊,道:“你怎么跟过来了?” 段渊思忖了片刻,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不知道晴雪楼的人在哪里,但他们收集情报的能力令人忌惮,段渊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他有些焦急道:“什么话不能等一会?我找到云岚,确认他平安后就会回去,你怎么不赶紧和小琴离开这里?” 段渊摇头,神色凝重道:“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现在就和你说。” 楚宁心中微跳,对段渊要说的,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但他又有些不确定,现在并不是适合坦白的时机,他道:“什么事,你说吧。”_ “我……”段渊看着他,又有些退却,他的身份几乎可以改变楚宁对他的看法,收回楚宁对他的喜爱,他虽不是魔修,却是魔教中人,这不是他避世几年便可以改变的事实,坦白自己的身份,无论是自己还是楚宁都应该有一个准备才是。 楚宁猜到他迟疑的原因,但此刻他却更加确定段渊想要说的事是什么,他甚至开始期待段渊能亲口告诉他这件事。 “如果你因此而厌恶我,我也接受。”段渊咬了咬下唇,说道:“其实我不是散修,我以前在……” 话还未说完,一条菌丝不知从何处攀上了楚宁的衣摆,段渊下意识拉了楚宁一把,楚宁一颠簸,摔进了他怀里,楚宁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了?” 那条菌丝并没有被扯断,段渊直接上手将菌丝从楚宁衣摆上撕下来,几乎是一瞬间,那条菌丝攀到了他的手臂,他连忙运灵落在楚宁身上,将他推开的同时布下灵阵将楚宁与自己隔绝,楚宁转身看到他身上的菌丝,脸色大变。 “段渊……”他几乎是毫不犹疑就伸手想要将菌丝扯下,却在触碰到段渊的一瞬间,那些菌丝的末端长出了一朵小蘑菇,自己的手也被段渊布下的灵力弹了回去,他连忙去破解那道灵阵,段渊却厉声道:“不准动我的灵阵!” 第194章 楚宁的手一顿,他看了一眼段渊,心急如焚,眼看那些蘑菇越长越多,最后还是心一横一把破了段渊的灵阵他抽剑削了段渊身上的蘑菇,他抓住段渊的手,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楚宁……”段渊有些生气,他的信息怕是已经被晴雪楼的人窥探到了一些,更重要的秘密被知晓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事情已经无可悔改,楚宁就不该将自己再暴露,他甩开楚宁的手,神色难看,斥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楚宁不听,也毫不在意,他固执地将段渊抓住,道:“能有什么后果,我的师父早就知道了,我回我的上清山,他们还能追过来不成?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其他的以后再说。” “你怎么能这么天真?”段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但也赞同楚宁的话,他们现在必须得离开这里,无论晴雪楼先知道他的哪一桩过往,傻傻地留在这里都不是聪明的选择。 可正当他们准备一道离开的时候,云岚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楚宁见他安然无恙,开口便问:“云岚,你既然无事,为何不回来?小琴的朋友乔桃如何了?” 云岚眉头紧锁,他看了看楚宁,又将目光落在段渊身上,思忖片刻,察觉事情似乎有些棘手,他道:“乔桃无事。” “既然无事,你……”楚宁还想追问,云岚却一招风,划出一道灵墙,楚宁一惊,想要拉着段渊避开,却突然感受到腰间一紧,一条鞭子不知何时缠了上来,将他猛地一拉,他被迫与段渊分开,那道灵墙正巧挡在了他们之间。 楚宁立刻意识到云岚怕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故意将他与段渊分开,他怒不可遏,持剑劈过去,怒斥道:“云 岚,你这是何意?你是要同晴雪楼之人与我们为敌吗?你不是已经知道段渊与晴雪楼的恩怨了吗?” “这是另一回事。”云岚也抽出长剑格住楚宁的攻击,他与楚宁有数次的比试,对楚宁的招式虽不了解,却对他的实力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剑术他不是楚宁的对手,但却可以以奇制胜。 云岚甩出无数符纸,符纸将楚宁团团围住,每一张符纸都能化解楚宁一式,他说道:“晴雪楼饲养灵体,罪却在万明光身上,他们最多是不查纵容之错,段渊已将其斩杀,却又取其灵华,要担其一半罪过,你与他若是过于亲密,怕是会被牵连。” “荒谬!难道我不清楚?”楚宁是参与者之一,亦是受益者,他比谁都清楚,也是最没有资格在意的人,他不欲再与其多费口舌,也不再想云岚之前还很支持他与段渊,为何又突然发生那么大转变,他抽身去破那道灵墙。 第379章 但云岚扔出的符纸化作白雾,蒙了楚宁的眼,随后又将他完全包裹,楚宁短暂地失去了所有的感知,手中的剑也“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段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云岚会突然发难,他大概猜到云岚可能知道了什么,将身上的菌丝蘑菇处理干净之后,耳边便传来剑落地的声音。 他一惊,抬头看去,楚宁浑身无力地在白雾中倒下,他心神大乱:“楚宁!” 在他一式破了灵墙,满心都扑在楚宁身上的时候,一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楚宁本就只一瞬间失控,见着段渊满脸焦急,正想开口安慰,便看到段渊身后赤红色长发之人向段渊伸出了手,他悚然一惊,即使他已经看到了这个人,但他却依旧没有察觉到他存在的气息,恍若幻影,他猛地抱住段渊,带着他就地一滚,那人抓了空,发出了诧异地一声:“哎呀?” 段渊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回头看去,入目地便是那一头赤红色异邦人才有的长发,他瞳孔猛缩,失声道:“姜林?” “好久不见呀。”姜林笑眯了眼睛,好似与段渊当真是多年未见的故友,久别重逢的喜悦跃然脸上,但段渊却与之相反,他脸色煞白,怎么也想不到姜林和晴雪楼的人有关,他看向身后的云岚,终于明白了云岚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反转,他知道他的身份了。 姜林向段渊伸出手,目光却落在了楚宁的身上,他笑意更深,说道:“九渊,这是你的什么人呀?同你这般亲密,不和我介绍一下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想做什么?”段渊拍开姜林的手,十分戒备地盯着他,若是姜林要对楚宁动手,他绝对会和姜林拼命。 楚宁暗自打量这个与段渊好似相熟识的人,心中思忖着这个人是不是段渊提到过的朋友,但是段渊当时向自己提起那个朋友的时候情绪没有任何的异样,眼下面对这个红发人却充满戒备和厌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姜林揉了揉被拍开的手心,有些委屈,目光总算落在了段渊身上,他无辜地说道:“我是来接你回去的啊,你抢走了晴雪楼的灵体,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你现在羸弱如此,可不同往日了,你若不想与正道所有修士为敌,就该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楚宁,然后勾了勾手指,一抹金色的灵光将他与段渊圈住,云岚想将楚宁拉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却被那道灵光挡住,他脸色大变,这与他分开段渊与楚宁的灵墙几乎一模一样,那一瞬间,他几乎认为自己的法术被对方一眼便学了去,但自己的道法独一无二,就算对方能学会,也不可能用得和他一模一样。 姜林的目光轻悠悠地落在他身上一瞬,云岚浑身一颤,顿如山压顶,身重若千钧,动弹不得,他背脊发凉,出了一身冷汗,剎那间想起来自己师父曾还提起过一个人名:姜林。 师父说,若是你见到他,便想尽办法避开,绝不可与他正面交锋。 云岚拼尽全力去驱使自己的身体,他后退了一步。 姜林并未与他计较,收回了目光,随后俯身在段渊耳边轻身道:“难道你觉得他在得知了你的身份后,还会选择留在你的身边吗?” “……”段渊心一慌,这便是他一直未敢向楚宁坦白的原因,他怯弱不敢言,他怕楚宁与他断绝关系,甚至刀剑相向,最终拖到了今日,他恐惧那个极有可能出现的局面,但最后却还是要毫无准备地面对这糟糕的一切,他再不顾姜林,直接破开姜林的术法,转身对楚宁说道:“楚宁,我之前想告诉你的事,就是我的身份,我是……” 几乎是同时,一个声音蓦地打断了段渊的话语:“哥!” 段渊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以及她身后随之而来的段音云三人,他们怎么会过来,段琴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段琴的神色…… 为何怨恨? 楚宁握住段渊的手,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他不在意,这不是他的错,可下一瞬,他听到段琴带着哭腔声音颤唞质问道:“哥,他们说是你杀了我的父母,是真的吗?” “什么?”楚宁大惊失色,他下意识看向段渊,却见段渊脸色惨白,张了张嘴,最后垂下了眼帘,没有争辩,也没有否认,竟是默认了。 “段渊,你真的杀了小琴的双亲?为什么?”楚宁不愿相信,段琴与段渊相伴多年,不是彼此最为亲近的家人吗,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存在这样的血海深仇?段琴若是不知,待段渊如亲兄情有可原,但段渊却是清楚明白,他又为何待段琴真心?是为了补偿吗? 段渊沉默地看着段琴,不为自己做任何的解释,也无从辩解,倏忽他笑了一声,神色古怪,看向段琴,她是来质问自己的,可她的表情和眼神却已经告诉段渊,她已经信了她所听到的,他笑着,还是不明白当初带她离开段家时的心软到底是为什么,他问道:“你父母害死我全族,我杀你双亲,一报还一报罢了,小琴,你不是已经信了吗?还问我做什么?你要杀我吗?” 段琴愣住,脸上的恨意退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绝望,眼泪决堤而出,她问:“你说我的爹娘害死你全族,那你当年为什么唯独放了我?为什么又要带我离开段家?为什么?看着仇人的女儿在你的教导下长大是不是很快意?” 第380章 段渊笑不出来了,他感觉心口有些绞痛,连带着眼前也有些发黑,他想了很久,想了当年自己为什么没有打开那个躲着稚子的箱子,明明他再清楚不过什么是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可他却放过了那个孩子,是因为同样挚亲被屠尽而对唯一幸存者的感同身受吗?还是单纯的脑子不清醒时的怜悯? 无论是哪一个,他第一步做错了,然后有第二步,他分明已经认出段琴就是那对夫妇的遗孤,为什么还要带她离开呢?将仇人养在身边,终有被反噬的一天,他不是已经亲身经历过了吗?殷非不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吗?他有一次改错的机会,为什么他要一错再错? 这是报应吗?现在的境地是他活该吗? 怎么可能?他重新笑了起来,黎号的劫难源自于那对夫妇,所有害死他族人的凶手,他一个都没有放过,那对夫妇自然也逃不掉,他没有错,段琴是无辜稚子,他分得明白,他们之间的恩仇在他杀了段琴双亲的时候结束了,段琴与他的恩怨是另一桩,他救也好,杀也罢,都是与灭族之仇无关的恩怨。 他想,自己是尝了自己的恶果,他不该仁慈,不该怜悯,他与段琴的恩怨从来不是段琴与他的恩怨,他放下了仇恨而接纳段琴,不意味着段琴能放下。 段渊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原因,他说道:“是你要我带你离开的啊,妹妹。” 段琴表情一瞬间扭曲,她怒吼:“不准再这样叫我!你不是我的哥哥,我没有哥哥!” 段渊脸上一瞬间茫然,随后又归于平静,他耳边悉悉索索出现了很多人的声音,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围观他们这场笑话,然后又对他指指点点,讽他伪善养育仇人之女,还妄想她念及多年的恩情宽恕他,可是他想反驳,他没有错!他不需要宽恕!那对夫妇是害他全族被屠的因果源头,他要杀,他必须亲自手刃他们!因为他是那对夫妇所行种出的恶果,他们的死才是报应,他不需要因为那些报应去祈求任何人的宽恕! 他望着段琴对她说道:“那你要来杀我吗?” 楚宁察觉到段渊的心境出现了异样,有堕魔之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段渊或许并非真正的没有道心,他的道心太过于平凡了。 “段渊,你冷静一点。”楚宁伸手去抱段渊,却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云岚的灵墙再度挡在了他们之间,他怒极,云岚三番两次阻挡他与段渊,心中已经多有不满,云岚却一把扣住他的肩膀,道:“楚宁,上一回我不知真相,替他压制了一次心魔,如今看来我是错了,他堕魔与否都无关系,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你给我闭嘴!”楚宁持剑刺过去,云岚用符箓化解,随后甩出一条绳索困住楚宁,他在空中用力一拉,将楚宁扯了过来,同时他的视线扫到了姜林,发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与他的视线撞上的一瞬间,对方冷笑了一声,忽然道:“真实讨厌的气味。” 段琴视线突然落在楚宁身上,她杀不了段渊,也清楚自己下不去手,但她却可以用别的方式让段渊痛苦,她对楚宁说道:“楚宁,你这般护着他,连说他一句坏话都说不得,但云岚说得对啊,哥……段渊堕魔与否有何关系?他本就是魔教中人,堕魔了才符合魔教中人的身份啊。” “什么?”楚宁停止了挣扎,他震惊地看着段琴,她怎么能这样说?纵使他们之间有杀亲之仇,但多年的情谊她怎么能一朝转恨,去盼着哥哥堕魔? 段渊还是面无表情,他抬头看向楚宁,他们身后出现了一个传送阵,他看到楚宁再段琴道出他的身份之后,先是难以置信,再是怒不可遏,在他眼里,便是乍然知晓自己心上人对自己隐瞒的震惊,再是对他身为魔教中人的愤怒。 楚宁要离开了…… “看看,你把这一切都毁了。”姜林出现在段渊的身边,揽着他的肩膀,同他一道去看被云岚带走的楚宁,段渊没有理他,但他突然认可了姜林,他把一切都毁了。 眼前忽然模糊了起来,有液体从脸上滑落,姜林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伸手接了一滴泪水,笑得越发愉悦,道:“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在哭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哭了。” 他说:“你一点都没变。” 第195章 “看来你只能和我回去了。”姜林笑着,看向段琴身后的三人,皆蓄势待发,似乎在观察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又或者再等一个时机,好为名除害将他们两个魔教中人立地斩杀。 “回哪?”段渊沉默了很久,他回头看向段琴,神色复杂,道:“泛叶宫吗?” “自然,现在你的秘密被暴露,你又与晴雪楼结仇,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你的名字,你的相貌便会出现在所有正道追杀的名单中,这世上哪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姜林非常满意如今的局面,他亲昵地撩起段渊的一缕头发,正巧看到了一根白发,他眼神微闪,只一瞬间,他又恢复笑意道:“而你实力低微,虽可以奇获胜,一次一次从追杀你的人手中逃脱,但你能逃得了多久?你要一辈子都躲躲藏藏吗?你能找到一个修士完全不会出现的地方度过余生吗?草蛇灰线,马迹蛛丝,只要你存于这世间,便无从遁形。” “……”段渊手指微弹,他以往只要躲避泛叶宫,只要让姜林不知道他的行踪便可以活得逍遥自在,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也不会有人在意他这个境界低微又羸弱的小修士,更不会有人意识到他这个正常的修士会是魔教的人,可如今不一样了,晴雪楼的人知道了他夺了对方养育许久的灵体,又是泛叶宫殷非之子,必然不会善罢罢休,以天下之力扰他不安宁已经是他们最轻的报复了。 第381章 段渊看向楚宁离开的方向,说道:“我没有看到他与我决裂的态度,也没有听到他要与我断绝关系的话语,我不回去。” 姜林听了他这一番话,笑意更深,他说:“那你可知楚宁是如何拜入上清山的?” 段渊看向他,他自然知道,楚宁亲口告诉了他,楚宁是被他的父母交由他的师父带回去的,而后不受重视,扔在杂役之中长大,后来便是众所周知的,自创刀法,以刀入道,被刀宗看上,却还是拜进了上清山的子虚门下。 姜林呵呵笑了两声,仿佛讥讽段渊的无知,他说:“楚宁生于南部一个小城,如今你去看,那里已经是一片荒芜,其父其母在他尚未记事时便为魔修所杀,那日正是子虚领人前去伏魔,恰巧救下他,而后楚宁被带回了上清,他本不该知晓这一切,但子虚却将那一切都告诉了他,再稍作修饰,九渊,你为何会觉得他能接受你魔教之人这个身份?” 他的目光扫向段琴,道:“与你相处那么多年的小妹妹都背叛了你,你凭什么保证楚宁还会选择你?你何必等一个已知的答案?不如就此与我回去,你还抱有一丝他会选你的希望。” 段渊不想要抱着什么希望活着,明明楚宁就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自欺欺人?他只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楚宁离开他,还是选择他,他都要一个准确的答案,他说:“我要问问他,我要知道他是如何想的,我不回去。” 姜林似乎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于是他划出一道传送阵,道:“真拿你没有办法,你要问,你要去哪里问?上清山还是玄衍宗,你敢去哪里?” 段渊说不出话来,姜林嗤笑了一声,道:“无论去哪,你都该离开这里了,急着杀你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我替你挡这一时,可不会替你挡一世啊。” 段渊看向天边,天青渐白,好似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他分不清那是天还是云,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姜林走进传送阵之际,那青白越发的明显了起来,煞那间,一条裂缝出现在了天际,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屏障向着他来了,他意识到晴雪楼楼主本就在允式,发现自己在这里,不可能现在都没有赶过来,很有可能是姜林替他暂时挡住了对方。 他看向姜林,对方等着他,似乎很确信自己会跟着他离开,前有晴雪楼追杀,后有段音云仇杀,他若不跟楚宁一离开,腹背受敌,以他现在的实力,怕是难以逃出升天,他沉默,望着那条裂缝,他隐约看到了意朵蘑菇长了出来。 段渊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想要去找楚宁,便只能跟着姜林走,他垂下眼帘,走向了姜林。 “哥……”依稀间,他好像听到了段琴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再去看她,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段琴,杀亲之仇也好,养育之恩也好,他与段琴再无干系了,至于对方最后冷静下来如何看待他,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姜林笑他识时务,然后目光穿过段渊,或许是落在了段琴他们身上,冷冷的,蔑视着,最后他们一道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天幕塌陷了下来,无数的菌丝没有了攀附,纷纷扬扬落下,天上驶剑而行着两个女人,段琴退后一步,撞在了段音云的怀里,她回头看了一眼,对方的仇视还未收敛,段渊已经离开了,但她却很清楚这仇恨是对着谁的,她心中一痛,后悔了。 “我没有家人了。”段琴忽然说道,她语气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吹散了,她不知是在对这段音云说的,还是在对自己,她大吸了一口气,心里空荡荡的,不痛也不恨,她此刻只是后悔,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后悔,段渊杀了她的父母,她们之间是杀亲之仇,她将对方苦苦隐瞒的身份告知楚宁,是报复,可她却后悔了,她不该后悔才是,她要恨。 可段渊却又与她有养育之恩,这么多年来,段渊支持着她修行,她待其如兄如父,段渊待他是否真心,她也能看得出来,她擦掉眼中的泪花,可泪水却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再抑制嚎啕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没有家人了,我没有哥哥了,我又变成一个人了。” 段音云皱起了眉头,她说:“那只不过是个欺骗你的魔头,你如今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该高兴才是,你为何要哭?你哪里没有家人,我是你的姑姑啊,我就是你的家人!” 段琴充耳不闻,这些声音当真是刺耳,可却又如此真实,她心中更是悲怆不已,恨透了告诉她真相的段音云,她的眼神变得厌恶憎恨,她推开段音云,咬牙切齿,冷声道:“你何必如此假惺惺地与我相认?姑姑?我父母惨死之际,我可从未听说过我有什么姑姑,我在淮丽段家受尽欺辱之时,可从未有什么姑姑救我于水火,到了今日,我有了新的家人,不受人欺辱,我的姑姑却出现了,毁了我曾经的一切,告诉我过往所有的感情都是一个笑话,却要我开心,高兴?哈哈哈……” 段音云脸色一变,她身侧的高大男人脸一黑,不悦道:“告诉你真相,是让你不要认敌为友,不知杀亲之仇,为虎作伥,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倒是厌恨起我们了?莫不是同魔教之人日夜相处,也成了他们的走卒?” “萧连,你闭嘴!”段音云怒色满容,她看向段琴,又浮现了几丝愧疚与无奈,她说道:“当年我拜入师门,也不过才十岁总角,兄长……也就是你的父亲天资聪颖,修行总是在我前头,我追赶不及,兄长便让我长留师门,他回家还父母养育之恩去了,再见他时,便是他娶妻之时,你母亲是凡人,无修行之资历,他许是太爱你的母亲,便离师门,再也没有回去了,我因此与他大吵,来往也少了,再后来,便是你的母亲怀了你的消息,后是她生育亏损严重,向我求药,再没了消息。” 第382章 段琴听着,一言不发,心中却不屑,觉得这一却都可笑得很,他们亲兄妹都可如此断义,自然不会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段音云继续说道:“你也是修士,应该知道,修行无岁月,你父母遇害时,我恰巧修行闭关,再出关,便得知了兄长与你母亲身死的消息,我匆忙寻去,可那里早是一片废墟,荒芜许久了,我不知是否还有人活下来,也不知从何找起,许久后我找去了淮丽段家,竟恰逢天谴,淮丽段家整个覆灭,我便彻底不知真相了。” “呵……”段琴冷笑,丝毫不为段音云的解释动容,她目光扫向了萧连与苏敬二人,说到底,他们只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陌生人,什么家人,什么姑姑,他们深知自己与段渊感情深厚,却没有为她考虑丝毫,一股脑把真相告之,全然不顾她接受能否。 她再看向天上的晴雪楼楼主,道:“段渊已去,真相也知,可还拘着凡人乔桃?” 那晴雪楼楼主操控着一朵蘑菇落在段琴的肩头,说道:“这位道友,我见你当年也被迫牵连进万明光一祸之中,是我晴雪楼亏欠于你,且你又是段渊这魔头的受害者,眼下你即无宗门,又无师承,可愿拜入我晴雪楼?” 第196章 云岚将熬制好的汤药送去师父的房中,出来时看到了坐在药园外向里看的楚宁,心中难免浮现一丝愧疚,他迟疑了一下,向楚宁走过去,脚步声让对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对方眼神警惕,嘴角向下,显然并不想见到他。 楚宁站起来,一副云岚再靠近一步他便不客气的架势,云岚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内疚道:“是我的错,很抱歉,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云岚只知道楚宁是师父提及起的人,定然有什么特殊之处,所以得知段渊是魔教中人的时候,他只想着楚宁的安危,即使他已经知道段渊的实力实际上是完全伤害不了楚宁的,但是段渊的身份太过于特殊,他与一般的魔教中人不同,并不是说他逃离了魔教便能摆脱这个身份重新开始了,他担忧楚宁因为他身后的魔教受牵连,再加上他提前得知了段渊曾隶属的魔教有人也抵达了允式,便起了带楚宁离开的念头。 他在那个时候确实后悔撮合他们两个了,段渊隐瞒的秘密非同小可,他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楚宁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更不应该告密的人,猝不及防地将这一切公之于众,云岚心惊不已,又忌惮那个魔修,便昏了头,强行带走了楚宁。 结果楚宁比他们更早地知道了真相,但他依旧留在了段渊的身边,这就是他的选择,他并不在意段渊是不是魔教中人,于是云岚之前做到那一切成了多管闲事,但云岚不理解,为什么楚宁不在意,魔教中人无恶不作,人人得而杀之,难道因为他喜欢段渊,所以他就能够接受段渊的身份吗? 楚宁折返回去找段渊的时候,允式早已人去楼空,无论是段琴还是段渊,哪一个都找不到了,楚宁将怨气撒在了他的身上,同他大打出手,云岚到底不是主修进攻之法的,防御也不及楚宁一招一式破解,渐落下风,若不是自己师父及时出手相救,怕是已经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楚宁斩于剑下了。 师父一张符箓制住了狂暴的楚宁,后命他将楚宁带回 师父常年隐居的云流涧,云流涧是一处灵力混乱无序之境,云流涧的天空仿佛有一个大洞,云入境而散,过境又聚,昼是万里晴空,夜是漫天星斗,绝无第二种天,这数十年来,云岚从未在这里见过别的天气,偌大的地界,便只有师父让他开辟出的药园那一小块儿地的灵力是存粹无害的,能长出那些脆弱娇贵的灵药来。 云流涧之所以叫云流涧便是因为这里地处高山断崖,云海之下,外有密林围谷,上有云海遮掩,又灵力混乱,修士寸步难行,可又前行数百里才能看到那一处空洞,当年云岚坠崖,若非正巧遇到师父散步至此,怕是早成了崖底一具被野兽啃食殆尽的冤魂。 这里只有一条路可出入,那还是自己师父为他开辟出来的,若无他带路,楚宁便出不去。 听到云岚的话,楚宁眼眸微闪,他直直盯着云岚,冷声道:“不需要想办法,你放我出去就可以了,我要去找段渊。” 云岚有些头疼,实在像不明白楚宁为什么会接纳段渊的身份,他问道:“你明明知道段渊是泛叶宫的人,还是殷非的儿子,为何能这般宽容接受?殷非的名号莫说你没有听过,泛叶宫能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魔宫,发展到如今的第一魔教,他功不可没,他作为殷非的儿子,若是不出意外,下一任这个魔宫宫主便是他,成为整个正道首敌,你也不介意?” 楚宁沉默片刻,他冷哼了一声,道:“与你无关!” “……”云岚小叹一声,道:“段渊身为魔教中人,却不是魔修,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他现在不会对正道或者别的什么弱小的群体造成伤害,那是因为他身中剧毒,灵力有限,且我也看得出他性子淡漠,非善非恶,不会主动做出什么伤人之事,但你应该清楚,他已经有了堕魔之相,上回若不是我帮忙压制,你见到的便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世人眼中的魔教中人了,堕魔后的他可就未必还像现在这样‘良善’了。” “他没有堕魔。”楚宁眼中满是怒火,云岚的话没有撼动他心中想法丝毫,且云岚再说段渊一句不是,他大有再扑上来与之厮打的意思,云岚沉默,想说这不过是迟早的,且段渊若是堕魔,实力还可以有一个突破,但他明白,即使自己不说,楚宁也知道,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歇了心思,免得他们真打起来了,毁了药园,还得病弱的师父出来劝架。 第383章 他退一步说道:“我的师父现在很虚弱,我走不开,可能一时没时间送你出涧。” 楚宁面露不快,道:“你如何出涧,我便如何出。” 云岚有些为难,说道:“我以数异沟开路,你如何能做到?” “……”楚宁沉默了,半晌后,他问:“你师父是什么病?” “我不知,这么多年来,我也只看出来一个天生有亏,身体太弱,难免会生一些别的小痛小病,我师父千里迢迢来救我……”云岚说话一顿,细说来,这一次师父生病还是因为自己,他更加心虚,良心难安,他看了看楚宁,接着说道:“我师父为救我,邪灵入体,需要好好调养。” “邪灵入体?”楚宁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他师父房间的方向,然后才重新看向云岚,他自入道以来,除了受伤中毒,便再没有了别的病痛,后来遇到了段渊,才知道修士也会有生病的可能,但那时他就以为段渊的身体素质是他所见的修士中最差的了,但想到他是中了剧毒毁了根基,便能理解了一些,但现在他才知道,还有修道都改变不了的先天体弱。 他不禁好奇,问道:“你的师父这么病弱,是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的?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不知道。“云岚说:”我见到师父他时他便在这里了,近年来,他的身体越发的脆弱了,以前他还可以用替身长时间行走于外界,如今只能偶尔出去了,每每离开,便要修养好长一段时间。” 病弱成这样,一步三喘,又匆匆忙忙地跑来救他的徒弟,消耗不必多说,修养所需时间定然也不会少,楚宁心情焦躁,拳头握紧又松开,他压抑着情绪道:“我不认识你师父,而且他见我时,我与你正打得不可开交,他莫名其妙让你将我带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总要让我明白不是吗?不论是去找段渊说明白我的想法,还是仙试大会,我都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你的师父慢慢康复。” 说到这个,云岚便打起了精神,他说道:“云流涧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据我所知,你是除我外唯一活着进来的人,你看,师父让我把你带来了这里,还不能说明你在师父眼里确实是不同的吗?或许你那里有我师父弟弟的线索。” 楚宁脸一黑,道:“你师父的弟弟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我身上有他的线索,我就该帮你们吗?相比你师父的弟弟,我觉得段渊更加重要,我为什么要将一个外人的事放在段渊的前面?” 云岚一怔,这么一想,好像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他大脑飞速运转,师父找了他弟弟很多年,好不容易从楚宁身上找到了那么一点线索,绝不能就那么放弃,既然师父将他带来这里,便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必须先稳住楚宁,让他留在这里,眼看着楚宁的忍耐越来越低,他突然意识到,既然是师父需要他,那自然应该让师父承楚宁的恩。 他说道:“我师父虽然病弱,但他实力却深不可测,你想想,段渊身份敏[gǎn],你若想要和他一帆风顺地走下去,谁会支持你?以你现在的实力,你能保护得了他与全正道为敌吗?怕是还会把自己搭进去,如你也加入魔教?也还是要面临这个问题,不如帮我师父找到弟弟,他定能解决你的后顾之忧。” 楚宁心动了,他思忖了片刻,又眼神一定,道:“谁说我一定要面对这些,我可以带他远离这些世事纷扰,带他去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就像你们这云流涧。”而事实上,他心中也已经有了去处,那便是当初他去见楚安的长水天,那边向海行万里,有传说中的荒海仙岛,楚安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段渊身份暴露的一天,告诉了他退路。 “云流涧得天独厚,哪里那么容易再寻得第二处,再说,你想带段渊离开这里,你做得到吗?你当泛叶宫是什么小宗派?若段渊是个无名小卒也就罢了,可他是殷非的儿子,你如何能从那些魔修手中抢走他?”云流摇了摇头,说到魔教中人,便又不得不说起他现在想起来还会心惊的红发男子,他说道:“我带你离开时,你也看到了那个红头发的修士,他与段渊看起来是旧识,关系也非同一般,我其实在那之前也见过他的,但也只是匆匆一瞥,那时他同晴雪楼楼主在一起,我原以为他是晴雪楼的人,现在想,段渊身份的曝光或许有他的手笔,他的实力我也同样看不透,至少比你我都高深,他要段渊回魔教去,若你去抢人,你如何能抢得过他?” 楚宁回忆那人出现时的场景,心中猛然一沉,他眼睁睁瞧着那人出现,却还是没有察觉到人的存在,可见他的实力非同一般,云岚的话不无道理,但他的师父羸弱至此,实在难以让人信服,他沉默间,一个温和的声音插入二人之间,道:“云岚,你无需为我的事操心了。” 云岚一惊,回头看去,身边并无他人,他明白了是师父传音,他担忧道:“师父,我这就过去,您现在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动用灵力才好,您有什么话还是当面同我说罢。” 那边迟疑了一下,又道:“……带着楚宁一道来罢。” 云岚看向楚宁,楚宁沉默不语,他与云岚争斗时,这位神秘的师父突然出现,中止了他们的打斗之后,只留下了一句话便又消失了,他还从未见过其本尊,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最后他点了点头,跟着云岚走了。 第197章 第384章 云岚领着楚宁前往他师父房间的途中,他敏锐地察觉到,离药园越远,灵力越混乱,这其中参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浑浊不堪,像魔修体内不再纯粹的灵力一般,但却不会像魔修的灵力那般令人不适,这种灵力影响的环境并不适合一个病人修养身体,他心疑云岚的师父总是这般病弱,会不会就是环境的问题,他问道:“这里的灵力混杂不堪,你的师父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养病?在这种环境时间久了怕是一个健康的人也会变得病痛不断吧?” 云岚点点头,赞同楚宁的猜测,他说道:“所以我不会长时间在云流涧停留,但是我师父却只能在这里,离开了这里,他寸步难行。” 楚宁带着满腹疑惑走进云岚师父的卧房,出乎意料,房间里并没有他认为的一个人长期卧病该有的味道,反而有淡淡的清香,房间昏暗不明,除了门便没有任何的窗户,他没有看到任何的照明物件,无论是烛灯还是明珠,但他却依旧可以不借灵明目便可以视物。 房间内没有什么家具,一踏进门,他只看到了空荡荡的空间,什么都没有,却并觉得清冷,反而有一种房间不该有的空旷感,不知是否是错觉,他察觉到了几缕清风拂过脸颊,带着一点草木清香,让他恍若身处夜晚的旷野,宁静舒适,似乎抬头便可以看到漫天星河,然后他也微微抬了抬头,但很快又止住了,当他看到横梁的时候,便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现在是白日,抬头只能看到灼日,等到晚上,你便能在这里看到外界看不到的星空。”云岚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犹记自己初到此处,刚十岁出头,也抬了头,比楚宁动作更夸张,那时恰巧是夜晚,他当真看到了东西,星辰穿过屋檐映在了房间上空,仿佛伸手便能触碰,小小屋子里的星空比他以往躺在屋顶看到的星空还要来得震撼,那样的星空并不美丽,反而是非常的惊悚可骇,他小小年纪便顿悟了人类之渺小,世界之浩瀚,那种无力感让他泪流满面。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能回神,若非师父将他抱起,他不知自己还要陷在那场星空之中多久,自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贸然在夜晚闯进师父的房间。 云岚说道:“云流涧是天空的裂缝,千年前天道替换之时,前天道陨落的地方,所以这里的白日和黑夜都只有一种天气。” 楚宁看了一眼云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云岚知道他是对自己方才那一番话感到无语,但事实确实如此,这里的星空要比任何地方的星空都要来得真实,那些明亮的星星并非点缀在夜幕之上的光电,他仿佛能看到世界之外,那些星星的真正面目,他们之间彼此的距离,与星辰之间的虚无,那样的星空是不可仰望注视的,那会让人心生恐怖。 “到了晚上你就会明 白这里与外界到底有什么不同了。”云岚领着楚宁往房间更深处走去,房间内的光线似乎被控制在一个平衡里,昏暗,却不会影响视线。 进了内室,眼前豁然开朗,房间并没有变得更加开阔,但却有了照明,眼睛顿时感觉压力小了很多,他扫视了房间的布局,正中间拜访着一个巨大的星轨,房顶上方被开了一个天窗,光线便是从房顶的天窗照下来的,这个房间依旧没有什么家具,除了这个巨大的星轨,便看不到什么值得入眼的东西了,床也没有。 楚宁正疑惑云岚的师父在哪里休息,这里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卧房,更不像一个病人该呆的地方,下一瞬眼前的一切便虚幻了起来,天窗垂落下来的光异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最后消失,随之一同消失的还有房间正中央的星轨,云岚拉了楚宁一下,带着他走了几步,似乎在避开什么东西。 属于烛火的暖光率先亮起,楚宁感觉自己眼前仿佛蒙了一层纱,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梦幻,耳边传来云岚私有些抱怨的话语,他说:“师父,你身体还没好全,刚喝了药,怎么又在占卜?” “我无需占卜。”一个声音响起,楚宁在一剎那看清了房间里的新布局,床榻书柜,座凳书桌,应有的都有,甚至墙上还挂着字画,但还是没有窗户,抬头看,天窗也不见了,他心中震撼这一切,目光又落在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个身披藏色披风的俊美男子一手支着脑袋坐在摆放于床边的书桌前,桌上放着他方才看到的巨大星轨,那个男人一只手轻轻拨弄着星轨,慵懒的长眸投向他们,看不出其中情绪。 楚宁有一瞬间出神,他想到了段渊,他不与段渊相处时,段渊便常常流露出恹恹的神色,无神地盯着一处,不知他们这般病弱之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懒散的气质,什么都提不起劲一般。 云岚说:“方才我都看到了,师父,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你若是身体垮了,就算找到了师叔又能如何呢?” 楚宁不明所以,不知他说的占卜是不是方才看到的星轨,但那个星轨和桌上的小星轨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云岚同他解释道:“我师父善预测,那星轨是师父的本命法宝,叫星冕,不过我师父预测占卜从来不需要用这个,只有再找师叔的时候才会专门展开星冕。” “那刚刚你的师父是在找你的师叔吗?”楚宁问。 “不是。”云岚师父指尖微动,楚宁感觉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轻轻将他向着云岚师父的方向推动,他疑惑地回头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云岚师父拨动了一下星轨,道:“我已经找到他了,方才不过是在同他沟通。” 第385章 “什么?师父,您什么时候找到他的?”云岚震惊不已,他连忙说道:“要不要我去将师叔请来?他在哪里?” “当他的名字被世人所知的时候,我就会知道他在何处。”云岚师父面露愁容,他说:“但他并不认得现在的我,我也无法与他相认,罢了……” 云岚疑惑不解,他问:“可是师父,您刚刚不是还说,你在和他沟通吗?是沟通失败了吗?” “是他找的我,望我助他一力。”云岚师父看向楚宁,有些无奈,他说:“他希望我将楚宁拘在涧中,直到泛叶宫覆灭的那一天。” 泛叶宫不就是段渊所在的魔教吗?楚宁大惊,怒道:“凭什么?你弟弟是谁?既然他要覆灭魔教,又为何拘着我?他若有能力灭了泛叶宫,又何惧我在何处?” “你当然重要,你若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切怕是都不会顺利进行。”师父在桌上凭空画出一组墨色符字,最后一笔落下时,字符跃然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中化作一片海上明月的幻境,云岚师父说道:“他想要提前覆灭泛叶宫,但在真正的未来,泛叶宫依旧矗立于这个世界上,无人能撼动。” 楚宁注意到一个细节,他问道:“提前?这是不是意味着泛叶宫最终还是会被剿灭?” 云岚眉头皱起,他试探地问道:“所以师叔的计划失败了吗?关键在楚宁吗?现在楚宁就在这里,但您又说在未来,泛叶宫还存在,是师父您没有帮他吗?” “因为不同时间的他有不同的想法,今日他要我拘下楚宁,明日他又要我顺其自然。”他微微一笑,然后又转而向楚宁说道:“你方才说你想要带段渊远离这世间的一切,想来你心中已经有了最佳地点,可是荒海仙岛?” 楚宁心中一咯噔,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我师父什么都知道。”云岚看向他,然后又问道:“荒海仙道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未曾听说过?” 师父微微颔首,道:“就在前方。” 幻境并非静止不动的,他们身处大海之上,明月高悬,四面八方看不见终点,直到师父说了这一句话,他们的视线前方才出现了一个黑点,云岚惊讶,道:“那就是仙岛?这个幻境是荒海?” 楚宁也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靠近的仙岛上,他只从楚安口中得知了仙岛的存在,知道自己可以带着段渊到这里来,但却对荒岛一无所知,心中也不禁好奇了起来。 仙岛近了,但出乎料的,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仙山阁楼,没有云阶月地和瑶草奇花,这座岛屿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银白的沙地,和崎岖的山石。 师父并没有带他们上岛去看,不知岛屿深处是不是有什么别样的景色,云岚大失所望,他说道:“这就是仙岛吗?什么都没有,似乎也没有办法供人生存。” 楚宁也有些震惊,他看向云岚的师父,希望他告诉自己,这里并不是他所向往的仙岛,云岚的师父说道:“这里凡人称之为蓬莱,是与云流涧相同的存在,只不过这里是某一个存在诞生的地方,云流涧是另一个存在陨落的地方,这两个地方都不在天道的注视下,是绝对‘安全’的存在。” 云岚疑惑道:“为什么诞生的地方如此荒芜,陨落的地方却生机盎然呢?不应该是反过来的吗?” “那个存在的陨落或者诞生并不会影响一个地方的环境,之所以会造成与云流涧完全相反的极端,是因为这里的主人离去了。”师父看向楚宁道:“这里同云流涧是一样的,他的出入需要其主人的认可,否则,便只有亡者才能进入,而且,没有主人的同意,再无法离开。” 楚宁一怔,道:“您是说,我想要带段渊来这里,需要获得主人的认可,或者我和他死在这种地方吗?” “是的。”云岚师父说道:“我的弟弟曾两次与我沟通,第一次,是一年前,我与未来的他的沟通,他希望我将楚宁留在云流涧,第二次,是今天,我与正常看着这一切的他的沟通,他希望我让必然会发生的一切照常发生,这两次沟通,都是为了你,所以我想让你做决定,到底要听哪一个他的。” 云岚听得一头雾水,他将自己的疑惑问出,道:“既然未来的他改变了主意,为什么不直接听从未来的他的选择呢?” 云岚的师父摇摇头,道:“因为今日的他是比一年前与我沟通的他更遥远的存在,今日的他是观测过无数结果后的他。” “我更迷糊了。”云岚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师父的解释比不解释还难以复杂,什么现在过去未来,师父难道不是预测未来吗?怎么还可以与未来沟通? 楚宁也尝试理解这一番话,但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他问:“与前辈沟通时的令弟都是未来的吗?” “是,他知晓我的能力,便让我预测到他,希望我在过去改变些什么。” 楚宁脑海有一个念头一闪而逝,他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阵心悸。 云岚这时突然问道:“师父,你说云流涧是一片有主的领域,那个……主人是你吗?” “嗯,是我。”云岚师父没有丝毫的遮掩,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楚宁眼睛一亮,既然蓬莱和云流涧是一样的地方,那蓬莱的主人会不会和云岚师父一样,是个他们可以接触到的凡人或者修士?正当他想询问蓬莱之主是谁的时候,云岚先一步问道:“师父,那你知道蓬莱仙岛的主人是谁吗?” 第386章 “知道。”云岚师父说道:“他就是我寻找多年的弟弟。” “什么?师叔也是一境之主?”云岚大惊失色,但冷静下来一想,既然他们是兄弟,都拥有自己的领域,似乎也不算离谱,只是蓬莱仙岛和云流涧相隔也太远了。 楚宁脸色也微变,他突然迷茫了,楚安声称他可以带段渊去那座仙岛,可仙岛有主,其主人还是想要将他困在云流涧到泛叶宫覆灭的人,是敌是友不可知,他怎么能带段渊去那里呢? 云岚师父看出楚宁的心事一般,说道:“他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我很想帮助他,但是我也不希望他的选择是错误的,他的选择无论是哪种结果,我都不会受到牵连,但这与你有关,所有我决定让你来做这个选择。” 楚宁问:“什么选择?” 他说:“离开这里,还是留在这里。” 楚宁想都没有想,立刻说道:“我当然要离开!” “莫急,既然将选择权交给你,我自然要让你知晓这两个选择造成的后果。”云流师父说道:“但我要提前告知你,你如今做到任何选择都是一个因,因果律令,千里伏线,我不能尽然告之,其果善孽,皆需自品。” 第198章 “已经七天过去了,他没有回来,倒是你的身份已经天下皆知了。”姜林仰躺在屋顶晒太阳,相比于那两个身处黑暗的家伙,他们共享光亮的背面,整个白日都是属于他的,他看着太阳,说道:“在这样下去可就不安全了哦。” 段渊送出一只千纸鹤,又缩回了树荫下,没有说话,这七天他已经送出了数十只,没有一只有回应,他的心也越发的沉重,再加上身边那只红色的报丧鸟不停地说着丧气的话,他也渐渐地失望,可他同姜林说要等半月,时间未到,他便还抱有一丝楚宁会来的希望。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最后一天。 楚宁是被人强制带走的,或许现在他还脱不了身,段渊想着,便将姜林这只报丧鸟的话当耳边风,姜林扫了一眼那只不知道该往哪里飞的千纸鹤,嗤笑了一声,道:“再有一月不到,仙试大会便开启了,你要不要去那里守着?说不定你会在那里看到楚宁,即使他是真的不要你了,你也好报复回去。” 段渊感觉自己的心被针刺了一下,他依旧沉默不 语,姜林久久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翻身看了他一眼,道:“你害怕?” “……” 姜林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很爱逃避那些感情破碎带来的痛苦?你也擅长如此,你当年面对你母亲的背叛时是如此,如今的楚宁又是如此,你总是感情用事,不顾及后果,就像你带走那个小姑娘,你明明清楚她时什么人,但你没有想过她知道真相后会怎么对待你,与楚宁还是如此,你不够坦诚,还很懦弱,你了解他,他却对你一无所知,你不敢告诉他真相,就像你对待那个小姑娘一样,你没有考虑后果,你没有能力去面对真相大白时的一片狼藉。” 段渊脸色一白,心口的痛楚扩散到了全身,他眼眶湿润,反驳道:“凭什么啊?黎号族被屠是我的错吗?深陷魔宫是我的错吗?我想远离你与魔宫是我的错吗?我为我族人报仇有什么错?我带走段琴有什么错?我喜欢楚宁有什么错?凭什么因为我是殷非的儿子,我就不配拥有这一切,凭什么因为我的出身,我的这一切就都是错误的?” 姜林看向他,没有说话,实话来说,他与天道的区别除了能力和肉身之外,他还多了一些代表不理智的情感,他看到段渊这般痛苦,难免会为他感到悲哀,不可避免地同情他,但他最后他还是什么都不会做,他说:“是啊,这些落在你身上就是错误的啊,黎号被屠不是你的错,却是以你作为他们进入黎号的桥梁,往后一切身不由己不是你的错,但你斩草不除根是你的错,你带走仇人的女儿是你的错,你喜欢楚宁不是你的错,但你的过去就是你的错,所以你喜欢他是你的错,你该远离他,你既然都已经避世那么多年了,就该继续好好躲着。” 段渊握拳,冷笑:“歪理。” 姜林啧啧了两声,道:“你说我哪里不对?因为你不是自愿入的魔教,所以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了?但那又怎样了?谁管你是什么原因?你是殷非的儿子这一个件事就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谁会在乎你的本愿?你是第一魔宫宫主之子这一个身份就已经让你失去了在世人面前辩解的机会,意外堕魔的修士都有可能被他们一棒子打为魔教中人,你有什么可辩解的?你本身就是个错啊!” “……”段渊沉默,他心有不甘,却更多的是无力。 姜林支起脑袋,又说:“其实也不是没办法,你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那就改变世人的观点,魔修,魔教,正道,修士,在天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你洗清不了自己,就将世人拉入泥潭啊,没有谁干净的时候,大家就都是干净的了,没有正确与错误之分的时候,大家就都是混沌的,然后,去重新制定规则与标准,你就是对的了。” 段渊眼神微动,但很快,他又说道:“这不是我能做到的。” 姜林撑了一个懒腰,看到一只小虫子飞了过来,他一手抓住,摊开来看,发现是一只小瓢虫,他沉默了一下,放走了小瓢虫,道:“谁知道呢?” 第387章 最后三天里姜林意外地没有来骚扰他,说那些丧气话,但在最后一天傍晚的时候,姜林却一脸幸灾乐祸地等着他了,他手上拿着巴掌大的草笼子,坐在路边,背靠着晚霞,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他以几乎意味姜林的头发和那晚霞融为了一体。 姜林笑得不怀好意,他晃了晃手中草编制的小笼子,道:“你应该会等到天黑吧,最后一点时间,要不要和我玩一个游戏?” 段渊看着他,姜林手中的草笼子发出蟋蟀的声音来,他心中便明白了姜林所说的游戏是什么,但他并不感兴趣,姜林又说:“如果你赢了,我便答应你一件事,任何事。” 段渊手指微动,道:“就算让你放弃带我回泛叶宫也算?” “算的。”姜林看他已然有了玩游戏的心思,便从袖子里又拿出一个草笼子来,他说:“但是你现在不回泛叶宫还会回哪里去呢?哪里容得下你啊,躲躲藏藏度过余生,你真的愿意吗?你不是说你没错吗?” 段渊沉默,看着姜林将两个草笼子放在自己面前,他想询问游戏规则,姜林便先开口道:“你可以看看这两只小虫子,让你先选。” 于是他先打开了笼子,他没玩过这种游戏,但在幼时他看过小伙伴们玩,好的适合争斗的蟋蟀要是两只尾巴,要蟀须不断,腿有力,声响有序,振翅均匀,多数是自己去抓,眼下姜林准备了两只,他便只能从中挑一只相比较好的,但他没有想到,这两只蟋蟀不知他是从哪里得来的,断胳膊断腿,有一只甚至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两只蟋蟀全无斗志,还有什么争斗的必要?把他们放在一起怕是都叫不起来。他忍不住怀疑姜林抓蟋蟀的时候是不是以为只要活着就好,或者是买蟋蟀的时候,被坑了。 “怎么不选?”姜林看他迟迟没有决定拿哪一只,自己跟着也看了一眼笼中的蟋蟀,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他又问:“有什么问题吗?” 段渊将笼子关上,道:“这两只蟋蟀并不是合格的蟋蟀。” “什么是合格的?”姜林拿回一只笼子,道:“既然你不选,那就我先来,我选这只。” 段渊沉默地将自己的那只蟋蟀拿出来,这只蟋蟀断了一条前肢,没有什么活力,但是要比姜林拿走的那只要好得多,他不理解,说道:“斗蟋的蟋蟀需要两只雄性,他们为保卫自己的领地和配偶权而相互撕咬,但是这两只蟋蟀都是残疾,无论是为什么原因,他们现在更首要的都是活下去,这种情况下,他们斗不起来。” “怎么会斗不起来呢?你也说了,斗蟋是因为它们要争夺更好的资源,领地,食物和配偶,这些都是,但现在它们在我们手里,他们首要争夺的是活下去的资格。”姜林将小蟋蟀从笼子里放出来,蟋蟀微微动弹了一下,便又安静了下来,段渊感觉这只蟋蟀已经败了,但姜林却看着段渊,道:“赢的那只被放生,输的那只死在这里,你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我赢了,就立刻跟我回去。” “你这是在让着我吗?”段渊看着自己这边的蟋蟀,虽然残疾,但至少还会动,自己用草撩一撩还能叫出声来,结果如何分明早已知晓,姜林又何必多此一举? 姜林挑眉,道:“谁说的?你看我这蟋蟀奄奄一息,便觉得我输了吗?” “难道不是?” 姜林摆出斗栅,将两只蟋蟀放进斗栅,道:“我的蟋蟀还活着,自然还不算输,现在我来说说游戏规则。” 段渊皱眉,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姜林拿出两只废蟋蟀,那么游戏规则必然也不是他所了解的。 姜林说:“规则很简单,我们可以彼此用任何手段去获胜,但前提是,你我不得直接令对方的蟋蟀死亡。”他用草撩了撩自己的蟋蟀,见它又动弹了一下,确认了存活,便继续说道:“我说的任何手段,是指你可以亲手将我的蟋蟀弄残,但你不能弄死它,它们只能由彼此咬死。” 姜林的蟋蟀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攻击力,也没有了自己可以动手的余地,自己这边的蟋蟀轻而易举便可以咬死姜林的蟋蟀,他没有规定时间,那么游戏便是到其中一方死亡为止,他看着斗栅里的蟋蟀,想着只要保护自己的蟋蟀不被姜林弄残应该就可以了。 但是他却没想到姜林拿出他那支玉笔,笔上早已饮墨,他说:“九渊,我告诉你,若要重塑规则,第一步,便是捣毁如今现存的秩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离间。” 他虚空点下,一滴墨落入栅中,化作了另一只蟋蟀,段渊一惊,道:“你这是耍赖!” “哪里耍赖了?”姜林点了点栅边,嬉笑道:“我为你那边的战力添砖加瓦,怎么了?” 段渊想要将两只蟋蟀分开,可还是晚了一步,姜林画出的那只蟋蟀和段渊的蟋蟀长得一模一样,两断肢都毫无差别,只一瞬便分不清二者哪一只才是他原本的蟋蟀了。 “我画出的那只你可以杀,但你可不要杀错了。”姜林又用草撩了撩自己的蟋蟀,那只蟋蟀似乎恢复了些,发出了叫声。^_^本^_^作^_^品^_^由^_^ “……”段渊看着两只一模一样的蟋蟀,姜林的皓月笔如今已经可以画出与生灵别无二致的东西了吗? “两个小家伙相当,可不会像对待我的蟋蟀那样无视哦。”姜林说着,他的那只蟋蟀越发的有活力了,但还是趴在角落,没有什么别的动静,那段渊那么的那两只蟋蟀已经有了撕咬的气势了。 第388章 段渊叹了一口气,明白了姜林之前的话,重新制定规则,重新评定对错,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了,我认输。” 他将那两只蟋蟀拿出来随手扔了出去,姜林将自己那只蟋蟀收回草笼子里,然后期待地追问道:“你会这么做吗?” “做什么?”段渊看了看暮色,神色淡淡,半月已经将他所有的希冀消磨殆尽,楚宁没有来,半个月已经够久了,他的袖中还有一只千纸鹤,那是他准备的最后一只,送走他便死心了,可最后他却将其捏碎,道:“你想借我的手去重铸如今修仙界的规则吗?我是栅中的蟋蟀吗?我是斗蟋的人吗?我没有皓月笔,我做不到凭空变出另一只蟋蟀去打破平衡。” 姜林笑而不语,他抬头看到了零落的几点天星,晃了晃手中的草笼子,里面的蟋蟀发出响亮的叫声,段渊心头一震,猛然想到了什么,道:“就一定要是我?你是因为我才选择魔教的?” 姜林说:“你只管告诉我,正魔两道,能不能让我的蟋蟀获胜?” 第199章 整个世间是一盘棋,楚宁早在那场怪异的梦便清楚了,但是他不知道下这盘棋的目的是什么,赤霞将世界从星辰手中夺走,他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但他却没有停手,若是想要报复段渊和星辰,他们两个现在已经落入人世,为因果所困,命运受人掌控,完全没有必要降下姜林,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难道他要做到事其实是将魔教发扬光大吗? 段渊如今已经回到了泛叶宫,楚宁想要知道他与过去的自己发生了什么,自己分明已经提前知道了段渊的身份,不可能在最后段渊的身份暴露的时候选择离他而去,段渊等了半个月,他不仅没有现身,也没有传回只言词组,据他了解,过去的自己,即使是与人断绝来往,也定然不会这般不告而别。 段渊的身份曝光是姜林在其中推波助澜,他是需要段渊在他的计划中做些什么吗?还是说这一切就是他为了继续报复段渊? 姜林曾不止一次告诉 过他段渊的弱点,他这一番作为让段渊遭受背叛确实可以伤害到他,但却又中道而止,没有了后续,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你可以亲自去把你自己找回来,去问问原由。”姜林卧在榻上,慵懒地逗着他精心饲养的小蟋蟀,那叫声越发响亮,楚宁觉得有些闹心,又问:“段渊没有想过去找他吗?” “没有哦。”姜林看向他,笑道:“他是撒谎的人,不可饶恕的秘密一旦被揭穿,他哪里有资格去质问被他隐瞒的人为什么要离开?半月之期无人赴约,就是他得到的答案,何苦再去到人家面前去追问,自取其辱呢?” “他没有撒谎。”楚宁有些疲惫,他无力地说道。 “对,他只是没有说出真相,任由你们误解他,但现在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姜林摊手,道:“你们感受到的不是欺骗吗?” “……”楚宁沉默。 姜林笑了起来,他说:“楚宁,我觉得你很奇怪,你似乎一直没有弄明白你为什么你出现在过去,也就是现在的意义,你是不是觉得,除了段渊之外的所有人,都是虚假的啊?” 楚宁皱眉,疑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姜林坐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你觉得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时间?你觉得你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你作为……过来人,你做出了什么改变吗?你一直围着段渊在转,连这个时候的自己都不在意。” “我……”楚宁哑口无言,他尝试做过很多事,但似乎都是徒劳的,他的一举一动都未曾逃过天道的眼睛,每一次的改变,都使得结局走向他不愿看到的局面,或者将他想要避开的一切变得避无可避,而他所作的所有改动都与段渊有关,难道他不是因为段渊而来吗?他想改变段渊最后的结局,这不是他来到这个时间的意义吗? “你告诉了自己什么我很清楚,但你改变什么了吗?你认为自己是因为无法接受段渊的身份而离开他,所以提前将真相告诉了这个时候的自己,但结果是这样的吗?”姜林望向楚宁的眼睛,道:“你在这其中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毫无意义,” 楚宁心中不快,道:“难道不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吗?” “哦!你这是将自己的错怪在我的身上吗?”姜林面对他的指责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灿烂,道:“并没有哪一件事是我或者天强行改变致使的,我们只是用了更为巧妙的方法让你改变的东西回归正轨,在抹去你的存在造成的不协调。” “难道这不是代表着你们插手的意思吗?” 姜林呵呵一笑,没有急着否认,而是说道:“你会下棋吗?” 楚宁一愣,不知他为何又突然说到这个,他思忖了片刻,道:“略懂一二。” 姜林又问:“谁教你下棋的呢?” 楚宁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天地为盘,众生为子,你我是其中知情的一字,古往今来,恩怨是非,是你经历过,是天让你看过,你才知道会发生什么,才明白如何扰乱天的棋局,连我这肉眼凡胎都能看出你来自何处,虽总不明了,但也能看到几个轮回的数年后,那你便知道,界外的执棋之人,能算你所算,想你所想,他无需特意子逼你死棋,这棋局中的其他子,便一步步紧逼,你能如何?” 第389章 “我是一颗棋子。”楚宁垂下眼眸,脸色灰白,即使他事无巨细地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要他还在棋中,只要他还不是执棋人,他就毫无胜算,无论他走下那一步,改变什么,在不久的就来,被安排的棋子便会将他逼回原来的境地,执棋人只能被另一个执棋人打败。 “我们都是。”姜林敛了笑,他说:“你说,执棋人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都算进来,是你算不过他,怎么好埋怨有人破你的局?” “既然我的改变都毫无意义,那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存在也是你们算无遗策中的一步吗?” 姜林没再说话了,他望向望窗外的天,白云遮日,他闭上眼睛,慢慢说道:“谁知道你是谁手中的棋子呢?” 楚宁如醍醐贯顶,眼前豁然开朗。 两相着子才有局,无论他如何地被围追堵截,他出现在这里,便是他的胜利! 楚宁告诉了他这个时候的自己该在何处,他找了过去,那是一片云雾谷涧,他还未靠近,便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那是与荒海仙岛相似的气息,他分辨不出,还未多辨认辨认,便看到一人从雾中走出。 楚宁没想到自己刚来,就碰上了出来的自己,他算了算时间,恰好是一月。 …… “前辈?”楚宁诧异地看着站在涧外入口的楚安,有些意外,这里难进难出,灵力不适合修士修炼,灵物也无法在这里适应,一般修士都会绕开这里,而这时楚安出现在这里,绝不会是什么路过,他试问:“您是来找我的吗?” 楚安看着他,见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便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知道如今是何时了吗?” “我……”楚宁被问得心神不宁,想到了离去时自己还未和段渊坦白的事,他脸色微变,段渊怕是误会了,他连忙向楚安打听道:“前辈,段渊现在怎么样了?我走时匆匆,后又被困在云流涧幻境多日,无法与外界联系,他被抓回泛叶宫了吗?那个红发人是什么人您知道吗?”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段渊的安危你无需担心,在那里再没有人会伤害他。”楚安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云雾深处,他若有所思,道:“云流涧幻境是什么?我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 楚宁怔了一下,想到自己得知的关于仙岛的事,便道:“云流涧的主人告诉我这里曾经是天道陨落之地,需要它的主人认可后才能进出,前辈,他还告诉我,荒海仙岛也有主人,您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楚安心中大概猜到了这云流涧的主人是谁,他看向楚宁,道:“只要你带着段渊去,就能进去,岛不会阻止你们进入。” 楚宁有些意外,追问道:“为什么?您认识仙岛的主人吗?” 楚安没有回答,而是问楚宁,道:“你为什么在这里逗留了一个月?” “……”楚宁沉默了,楚安不知道他是不想告诉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又或者他没办法告诉他,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云流涧这个地方,天道陨落的地方,竟然还不如山妖诞生的地方为人所知,如果他真的和这里的主人对话过,那么楚宁很可能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 见楚宁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他放弃了追问这件事,转而问道:“你现在要做什么?你要去找段渊和他说清楚吗?我可以带你去泛叶宫,你们之间的误会最好不要拖太久。” 楚宁低下了头,似乎不敢与楚安对视,他说:“我……要去仙试大会,仙试大会要开始了。” “什么?”楚安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想不明白,楚宁明明已经接受了段渊的身份,甚至最初还想要助他守住这个秘密,可为什么段渊的身份曝光之后,他却没有站在段渊那边,虽然他被困在了云流涧一个月,但现在去找段渊肯定还来得及的,他无法接受曾经的自己当真抛弃了段渊,他一把揪住楚宁的领子,厉声道:“难道你真的放弃段渊了吗?当初你在长水天可是同我发了誓的!” “前辈。”楚宁没有挣扎,他看着楚宁的眼睛,眼神清明无惧,暗光波涌,似乎坚定了什么,楚安看不懂这个眼神,却觉得有一瞬间的熟悉,楚宁说道:“前辈,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是从命还是逆天?”┆ “我……”楚安一瞬间想到了自己与姜林的对话,他的命在人手上,每一步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顺命还是改命都无意义,这两条路在他的世界里,是一样的,但……他看向楚宁,自己是被拿起的棋子,那这个时候的自己呢?他在谁的手里?他会怎么做? “你怎么选?”他问。 “我听天由命。”楚宁说,不出意料地,他在楚安的眼中看到了失望,于是他又说:“这是在我看到了未来后做出的选择,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我最满意的。” 楚安松开了楚宁,整个人都颓废了起来,楚宁盯着他,忽然道:“前辈,我可以看看你的真面目吗?” “不!”楚安毫不犹疑地拒绝了,既然楚宁选择顺天,那么说明这个时候的他是天道手中的棋子,他将自己的情感托于楚宁便是个笑话了,他说:“既然你顺天,那么意味着你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我,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楚宁摇头,道:“我已经知道了结局,这是我的选择,为什么你不能认为这也是我对天的反抗呢?” 第390章 楚安看向他,有些迷茫,他说:“如何反抗?” “与天博弈之人要我顺,我是顺,还是不顺?”楚宁指着上天,看到楚安眼中的震惊,他接着说道:“我无论选择哪一个,至少现在,他们的计策是一样的,可顺与不顺,最终的苦果是我来吃,所有的一切,还是会在真正的决战之时被纠正,前辈,我要一个还有转圜余地的命,所以我要顺天而行。” “……”楚安猛然意识到自己所走的每一步,执棋人的博弈,算计的是对方,他是被牺牲的棋子,亦是绞杀对方的棋子,或许在一切真相或终章到来之前,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他覆上自己的脸,低低地笑了起来,笑自己痴笨,执蠢,竟被过去的自己点醒,他看楚宁问道:“想看我的脸,那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看?” 第200章 楚宁不敢告诉楚安自己知道了什么,他原本只想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未来里,那个总让感到混乱的感觉,到底是谁,而楚安如此在意段渊,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未来,却完全没有他的存在,他是没有参与后面的事情,还是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因为自己不认识而没有看到。 却没有想到楚安的秘密比之他可以预知未来这件事更令人震撼难以相信。 他回到上清山时,脑海里还回荡着对方嘲谑的笑意,楚宁发誓,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清晰地看过自己。 “这里或许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楚安又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的云雾,这时翻腾的雾飘了过来,也带来了淡淡的水汽,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楚宁身上,他说:“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你想做什么也无须告诉我,我不会过多参与你们的事。” “你到底是谁?”楚宁看清了对方的脸,心中震撼不已,也不可 避免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但楚安却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既然你要回上清山,那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段渊的吗?” 楚宁沉默了一瞬,道:“没有……” 楚安重新戴上伪装,他皱眉,道:“让他一直误会你,是你的计划还是因为既定的未来里就是这样,所以你也要这样做?” 楚宁抬头看向那双自己感到陌生又熟悉的眼睛,其中的疑惑与不满清清楚楚,他是真的不明白,他叹了一口气,又低下头,沉吟半晌,最终摇头无奈道:“我不知若是让他晓得了我现在的心意会如何,我护不住他,与天下为敌,我亦没有那个能耐,你该清楚的,你既然说了他在泛叶宫很安全,那便留在那里最好,我如今立场与他不同,不可让世人知晓我与他的关系,他们不疑我,我做些什么也方便些。” 楚安不再多问,只是他突然想到楚宁是要回去参加仙试大会,心中感慨不已,他最后看了一眼楚宁,忽然说道:“我还从未参加过仙试大会,无论是哪一次。” “你……”楚宁心神大震,意识到了什么,还未等他开口确认,眼前却已经没有了人影,只留他自己平复窥得真相时的惊骇。 仙试大会的初选已经开始,楚宁早有名额,无需特地去报名,但到底人不在现场,人也寻不着,刀宗想要楚宁这个人才,上一次楚宁错失大会,这一次眼看着又要故技重施一般,便暗中做了手脚,抽签时,让楚宁抽空直接晋级,若是楚宁回来了,即使没有参加初选,也来得及。 楚宁没有去围观仙试大会,而是回到了自己师门的主峰,子虚已经等候多时,楚宁知道自己该给师父一个交代,此行他去得比向师父交代的时间长得多,那滞留云流涧的一月更是意料之外。 “这一月你去了何处?”子虚端坐于自己的行宫,见到了坐下前来的楚宁,神色淡淡,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乎对他的归来没有任何的异议,也没有询问他在允式的事,客套话都没有一句便单刀直入地质问,楚宁有些意外,但想到云流涧是天道陨落之地,自己师父找不到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料到子虚会问这个,早在云流涧便已经想好了回答,他从百宝袋中拿出一颗仙草,呈给了子虚。 子虚目光微亮,手指屈动,那棵仙草便落在了他的手间,他凝神感受到了仙草中蕴含的灵力,神色愕然,看向楚宁,神色探究,他问道:“徒儿,这是你这一月所得之物?” “是,师父!”楚宁抬头看向自己最为亲近的师父,这株仙草便是云流涧那片药圃里采来的,云流本是百般不愿,还是他师父开口才让他得了两棵,说是以后也用不上了,让他拿去有何妨,那片药圃生长极地,自然与外界的药草截然不同,药性灵力也非一般灵药能够比拟的。 他斟酌了片刻,说道:“一月之前,我在允式偶遇到晴雪楼寻仇,后被友人所救,只是途中还是遭到追杀,我同友人落入无人密境,一月之期皆在寻求出路,那处灵力混杂,若侵入人体,便使经脉逆转,我们不敢莽动,只得向着秘境深处,灵力更为亲和的地方寻去,后有幸见着古人字碑,又幸友人对古字略有研究,才知这秘境是千年前天地剧变遗落的古迹,本该与如今的世界相融,却因这片秘境曾经的主人还活着,便错失了良机,后那位主人化羽,这片秘境便再无人知晓,我与友人实属巧合,误闯了进去。” 子虚渐渐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质疑,他问:“你与晴雪楼何怨?” “无仇无怨。”楚宁毕恭毕敬,面不改色道:“上一次弟子同师兄为同门敛尸讨伐万明光,无意得知晴雪楼自作孽擅养灵体,又被一人识破,抢杀该灵体,我那时恰巧在场,他们便误以为我与那人是同伴,但那时我们有楚安前辈庇护,对方不敢妄动,后得知我远行允式,便追来讨要灵体,又发现我手中并没有他们想要的,忧恐我暴露他们的秘密,于是便要杀人灭口。” 第391章 “哦?”子虚眉梢未展,对楚宁的说辞半信半疑,他又问:“灵体一事,当年你为何不报?你时隔半年,他们就未曾质疑你早已将这秘密公之于众了?” “那时弟子不知。”楚宁抬头看向子虚,眼神真挚,他说:“当初他并未追杀弟子,弟子也并不知其中因果,且灵体非同小可,或许他们并没有在上清宗找到灵体的痕迹,便怀疑弟子得之不报。” 楚宁的理由有理有据,子虚眼神微冷,再道:“可晴雪楼的消息却是允式有魔修活动,你与之关系密切,可真?” “是假!”楚宁眼眸微垂,不着痕迹地遮掩去眼中的异色,他毫不犹豫的否认,神色坦荡道:“师父,魔修是真,但那是一位赤红头发的修士,名唤姜林,我的友人告诉我,他是如今魔教泛叶宫代理宫主,不知师父,可曾见过?” 云岚说过,最高超的谎言便是真假参半,亦或者以一个真相去遮掩另一个真相,他并未说谎,并不心虚,便难有破绽。 他抬眼,正巧将子虚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收入眼底,他思忖着师父向来从容自若,从未见他失态,他惊慌什么?怕什么?怕姜林?可姜林在魔道中也没有什么名号,他所做之事都是打着泛叶宫的名头,年岁也小,难道师父认得他? 子虚盯着楚宁看了半晌,似乎想要从楚宁身上看出些什么来,楚宁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低下了头,因对方从未教导过他什么,不如同门师兄弟那般对他亲近,所以他对师父格外敬畏。 子虚突然问道:“他可看到你了?” 楚宁一头雾水,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他诚实地点头,道:“看到了。” 子虚脸色微白,抿唇道:“这次仙试大会,你不必参加了。” 第201章 楚宁愣住,他脑海突然想到了楚安离开前,说的那句话,他无论是哪一次,都没有参加过仙试大会。 这是什么意思?是每次都会出现他现在这样意料之外的事吗? 他想询问为什么,子虚却先转移了话题,他问:“你那个友人,是谁?” 楚宁沉默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师父会问得那么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他说:“那友人是玄衍宗弟子云岚。” “云岚?”子虚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人的出现有些意外,他又问:“你说你同他一起掉进了秘境之中,那么你们最后是如何出来的?” 楚宁猜到子虚会问这个问题,他说道:“云岚得到了秘境的传承,秘境重新拥有了主人,我自然就离开了,只是传承未完,他留在了秘境中。” 子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看着楚宁,到底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挥一挥手道:“此事莫与他人谈起,你下去吧。” 楚宁咬了咬下唇,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次的仙试大会,他说:“师父,这次的仙试大会我听闻我抽到了晋级,所以即使我没有参与……” 子虚冷漠地打断他的话,说道:“为师会向外宣称你此次遭遇魔修袭击,身受重伤,这些日子,你就留在主峰好好'养伤'吧。” “……是,弟子遵命。”⊙ 子虚似乎在顾忌什么,楚宁回了自己的住处之后,便安排了几个才入门的师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一副他真的受了伤的模样,这是做给外界看,也是监视他,楚宁心中不悦,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仙试大会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正如段渊说过,以他如今的实力,其实已经不需要仙试大会扬名,这么多年为仙试大会努力,不过是因为那个约定罢了,他只需要仙试大会,自己在这中原就好。 七日一过,楚宁算着初选应该已经结束了,他从被师父派来的师弟们的口中打听到了一些初选晋级的新秀,第二轮比试的抽签结果也出来了,他初选本就是直接晋级,所以即使他现在对外的消息是重伤休养,但还是有不少人期待着他能负伤参加第二轮比试,毕竟上一届他就错过了,这一次再错过,他便没有资格参加下一次的仙试大会了。 楚宁思索着该怎么离开主峰时,主峰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夜半时分,楚宁难得没有丝毫的睡意,他推开窗看向子虚住所的方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师父在得知自己见到了姜林后会阻止他参加仙试大会,他思忖着,或许可以飞鹤问一问楚安,他应该知道很多,而且,他对自己的师父子虚同样抱有古怪的态度,让楚宁对他的身份偶感迷茫和动摇。 “听闻你受了重伤,还是被魔修所伤,有一个人担心得不得了,夜不能寐,然后怪到了我的头上,认为是我伤了你,我怎么解释都不信呢。”一个声音从房顶传来,楚宁心一惊,他并未察觉到任何人在这附近,但声音却格外的近。 “所以便不远千里,亲自来看看,你到底伤了哪里。”一个人从房顶倒吊了下来,夜色中,那赤红色的长发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柔光,像晚霞。 “姜林?”楚宁大惊,这里是上清山,中原腹地,姜林是魔教中人,怎么敢到这里来的,他质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姜林瘪嘴,上下打量了楚宁一番,然后从房顶翻下来,不满道:“你伤在哪了?我瞧你活蹦乱跳的,可不像是受了重伤,卧床休养的样子啊。” 楚宁警惕着此人,但对方实力好似高自己太多,他甚至看不穿对方,心中有些忐忑,他死死盯着对方,重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392章 “我说了啊,来看看你。”姜林推开楚宁,从窗户钻进了楚宁的房间,又反客为主地将楚宁拉着远离了窗口,边关窗户边说道:“夜深天寒,小心着凉。” 窗户关上了,他又仿佛回过神来,笑嘻嘻地看向楚宁,刻意至极道:“哎呀,我忘了,这世间的修士没有哪个像他那般病弱又不自重啦。” 楚宁知道他说的是谁,对方这一番话不知是何用意,但他心中情绪却还是因此翻涌,满是不快,在泛叶宫,他们便是这么相处的吗?还是他这是做给自己看,想要看看自己的态度?他冷笑一声,道:“不知姜林姜宫主来我这小弟子院中有何贵干?泛叶宫为如今第一魔教,我这小小弟子怕是没那个面子让你大驾光临。” 姜林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楚宁的肩膀,道:“哎呀,你这家伙可真是犟呢,我说了,我就是来看看你的啊,什么姜宫主,我可担不起,泛叶宫宫主还活着呢,在下只是代为处理宫中事宜罢了,什么大驾光临的,小道友言重啦。” 楚宁侧 身避开他的手,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无人伤我,便应该明白我对外伤重的言论不过是个幌子,何必远行至此,特意来一探究竟?” “那不是我家九渊不信嘛!我这客人来了都不给我上一杯茶的吗?你们中原不是有这个待客之道吗?”姜林自顾自地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壶水,喝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沉思了片刻,将杯子放下,又拎起茶壶打开盖子看看壶内,然后他不悦道:“同样是茶,你这怎么那么难喝?不及卡尔塔带给我的茶半分滋味。” “不速之客算什么客?”楚宁脸色一黑,九渊?是段渊曾经的名字吗?他按下茶壶,隐忍着怒气,道:“你到底想如何?如今你也已经看到我了,我安然无恙,重创为假,你可以走了!” “那怎么行?西部离这中原多远吶,我难得来这一趟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姜林再拿起那个茶杯,将那剩下的半口茶水一饮而尽,他皱着眉放下茶杯,慢悠悠道:“你既然无伤无患,怎么要传出这样的风声?眼看着你的仙试大会便要缺席了,你不会是怕了吧?” 楚宁没有说话,若不是这人他可能打不过,自己早就将他丢出去了。 “怎么不说话呢?”姜林看了看四周,拖了一把椅子出来,他施施然地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宁,道:“我来这儿说了这么多,楚宁,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呀?” 楚宁冷声道:“没有!我只想问你什么时候走。” “我走去哪?这仙试大会,数年一次的盛典,我可以要好好瞧过再走,我想好了,如今外界戒备森严,我这个魔修不好到处走动,就借宿你这儿吧。”姜林笑眯眯的,像只狡猾的狐狸,他问:“你真的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不想问问段渊吗?” “……”楚宁心中微颤,他看向楚宁,动了动唇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个人太过诡异,楚安对他也没有过多的评价,他并不想同这个人讨论段渊,即使是自己想要打听段渊,他也绝不会通过这个人。 姜林流露出遗憾失望的神色,他痛心地说道:“真是个负心汉哪,亏得他在你离开后等你半个月,冒着危险等你一个回答,你竟能不闻不问,真是可怜了我家九渊哦,回去便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养好了病,又听闻自己的心上人被魔修所伤,急火攻心,大病未愈,又添新伤啊,啧啧啧!” 楚宁听到段渊患病,心一下揪了起来,也不顾眼前人是什么人,刚刚才坚定的想法全部抛掷天外,他神色紧张地问道:“段渊他怎么了?严重吗?” “不严重,一点事都没有。”姜林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地看着楚宁,道:“我原以为你得知了他的身份,弃他而去了,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呢?” “……”楚宁悄然松了一口气,闭上了嘴巴。 “我告诉他你落入了一片境外之境,让他安心,出来了,或许便会来找他,当然若你是真心的话。”姜林点了点桌面,有些不解,眉头蹙起,但很快又展开,他半垂下眸子,似乎是在替段渊难过,他缓声道:“这几日我同段渊可是一直在泛叶宫等着你呢?哪知你竟然直接回了上清山,还是半句话没给他,他这下可是真死了心。” 楚宁心一阵抽痛。 “我想你应当不是这等不告而别之人吶,便来瞧瞧,倒是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啊。”姜林抬眼看向楚宁,眼中戏谑,道:“我知你与你的师父相处有异,倒是没想到,他竟将你软禁于此,是为何呢?” 楚宁皱眉,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忍不住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我说啊,你的师父,将你练成这副模样是为了什么呢?”姜林假做思考了片刻,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道:“此事先按下不谈,我先同你说些别的有意思的事吧,那些九渊应该不会同你说起的过去。” 不得不说,姜林的话对他有巨大的吸引力,楚宁抿了抿唇,安静又别扭地听了下去。 姜林看了他一眼,说道:“在泛叶宫有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叫殷千星,他是在九渊的母亲死后出现在他身边的,目的是代替他的母亲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最初他和九渊一般年岁,后来他死了,于是另一个殷千星出现了,但很快他也死了,往后的殷千星都没有活过两年,九渊在泛叶宫的童年……或者说少年时期,几乎是伴随着殷千星的一个个地死亡过来的,因为这些殷千星没有一个走进他心里的,殷非实在拿捏不了他啊,于是最特殊的殷千星被带来了泛叶宫,他和曾经的殷千星都不一样,他活得最长久,也活得最自在,不出意外的,九渊对他也最为上心……” 第393章 姜林停了下来,蹙起眉头,眼神有些许的迷离,楚宁久久没听到他继续说下去,便忍不住看向他,发现他似乎出神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然后呢?他还活着吗?” 姜林一怔,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他苦涩地笑了一下,又收拾好情绪继续说道:“以往的每一个殷千星都像一个书童一样陪着九渊修炼法术,可惜他们大部分都死于法术的反噬,但这个殷千星不同,殷非没有强求他修炼任何泛叶宫的术法,他被放在九渊的身边,什么都不用做,我与九渊疑惑了许久,他的存在到底是什么,他的特殊之处是什么。” 楚宁抬眼看向姜林,虽然他极力掩藏,但他还是在姜林的眼中看到了一些散不去的忧伤,猜测是不是和这个殷千星有关,他方才也说了,殷非将这些殷千星安排在段渊的身边,是为了成为他心中重要的存在,这个殷千星是不是成功了? 姜林抬头,撞上楚宁疑惑的眼神,他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眼底那淡淡的忧伤会做浓郁的幽色,他指了指楚宁的胸口,道:“后来我知道了他的价值,他是殷非送给九渊的炉鼎。” 楚宁的耳畔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空白,面色霎时变得苍白,神情茫然失无措,他难以置信,段渊曾经接触过的炉鼎……是殷非送给他的? 姜林没有在意楚宁的惊骇之色,他闭上眼睛,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道:“说来有趣,我与他后来关系才是最为亲近的,但我偏偏不知道炉鼎之体这种东西,也不了解,这种体质不该存于此世,所以我没有发现,直到我意识到殷非将他送到九渊身边真正的用意的时候,他已经失去了该价值。” 这番话里所蕴含的内容太多,楚宁一时不知该先在意哪个,最后他还是问了关于段渊的疑惑,道:“你说他失去了该有的价值是什么意思?” “……”姜林沉默了下来,他半垂着眸子不知在思考什么,最后他叹了一口气,道:“无论是那特殊的体质还是感情上的价值,他都没有让殷非满意,于是殷非放弃了他,后来他死在了泛叶宫之外。” 姜林三言两语地叙说了一个曾经亲近之人的死亡,好似那人与他并非自己所说的那般亲近,但楚宁看得出来,他并非毫无感触,他甚至于比段渊还在意。 “说远了。”姜林又咧嘴笑了起来,他说道:“我说起这个人,也不是一时兴起,这世上可以当炉鼎的人何其之多啊,但是怕偏偏就有你这样的特殊的体质,是最为适合做这种事的,那时殷非实力已是大乘,用不着这种提升修为的法子了,但他需要九渊为他所用,他们虽为父子,却也是仇人,于是便有了殷千星的存在,一次次失败之后,他又想到了利用他的仇恨,与炉鼎双休,于修行大益啊,他想用这仇恨让九渊为了变得强大利用千星,九渊重情,定然能让他所愿,可惜啊。” 可惜段渊与姜林对此事不堪了解,多可笑的遗漏啊,但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可笑。 “再说回你的师父。”姜林舔了舔唇,道:“当年那个炉鼎被送到九渊身边之前,我也无意中跟着殷非一同寻找过他需要的人选,其中,就接触过你的师父。” “你这是什么意思?”楚宁眉头一皱,面色阴沉下来,感觉姜林下面的话可能会是些什么挑拨离间的内容。 姜林哼哼笑了两声,一眼看透了楚宁的想法,他看着楚宁,说道:“急什么?在你的角度来看,你的师父做的事应该是为你好,当年正道多的是殷非的人,他想要找个什么东西,便有无数人为他送来,但是炉鼎之体着实特殊,难免有人私藏。” 楚宁一怔,眼见着神情紧绷起来,他死死盯着姜林,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愿相信,不死心地问道:“难道你想说我的师父是你们泛叶宫的人?” 姜林没有明说,但是他的眼却明晃晃地说着:不然呢? 楚宁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看向姜林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他感觉喉咙发紧,这一切简直荒唐,简直荒谬,这真是又一件可笑之至的事,他声音干哑道:“这不可能!” “呵!”姜林的眼神幽幽透着寒光,嘴角勾起了浅浅的弧度,神色冷冽,他说:“你知道殷非是怎么找到那个炉鼎之体的吗?” “你不要说了……”楚宁这一瞬间很想捂住耳朵,或者阻止姜林不要再说下去了,可他做不到,他感觉自己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听着他这无法接受的事实。 “殷非见过你,可你的体质被无数乱七八糟的药喂成了另一副样子,他并不需要你这样的体质,于是他觉得是子虚想要独吞你而将你改造成如今的样子,事实也确实如此。”姜林饶有趣味地欣赏着楚宁的崩溃,然后又奉上最后一击,他说:“于是子虚将功补过,道出了另一个炉鼎的存在,那个炉鼎之体,便是我方才说的殷千星,这个孩子和九渊一样,出自一些零落的小部族,鲜少人知晓,所以,即使全族被屠,也毫无反抗之力。” “……不,我,我不信。”踉跄地后退一步,双眼猩红,他捂住耳朵,但姜林已经将真相道尽,他的思绪被扰乱,双手颤唞着,他只能尽力地抓住最后一丝清明,揪住了姜林的领子,嘶哑着嗓子道:“我不信你!你是魔修,妖言惑众,我的师父绝不是魔道中人!” 第394章 姜林斜睨着他,带着嘲弄和讥讽,他摊开手,微微歪头,笑道:“那你为什么痛苦?” “!”楚宁悚然一惊,手下一松。 姜林拍了拍自己的领口,捋顺被楚宁捏皱的衣服,似笑非笑道:“忘了和你说了,殷非被九渊刺杀,虽然还留着一口气,但已经无力回天了,和死了也差不了几分了,不过我封锁了消息,外人无人知晓他如今的现状,只当他闭关,由我姜林代理宫主之位,而你的师父当年曾见过我,怕我重新将主意打在你的身上,是不 是他听到了我的名字,便将你禁足于此?” “……”楚宁呆呆地望着姜林,哑口无言,他说得对,自己的师父将他禁足于此,阻止他参加仙试大会正是因为他道出了姜林的名字,他早就看出自己师父是在忌惮姜林,却不知为何,如今真相摆在了他面前,却不是他能接受的。 姜林懒洋洋地又坐了回去,支着下巴,柔声道:“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不日便会将殷非已死的消息放出来,正道最为忌惮的存在消失了,他们会怎么做呢?不过也不难猜,我想他们应该会趁机举办一次伏魔大会,一举歼灭所有魔教,我此行也很好奇,如今正道的新秀们都是何等实力,须得好好瞧瞧。” 楚宁面色凝重,他无法理解姜林的行为,魔道势大,不正是因为殷非实力令众多修士心生畏惧,若是没了这个“坐镇”魔道的存在,正道伏魔之举便不可避免,魔道未必有这个抗衡的实力,他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说了你们最让正道忌惮的殷非已经死了,你就这么自信你们泛叶宫能抵挡得住正道的伏杀?” “九渊也同意了啊。”姜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话里有话道:“魔嘛,是杀不尽,除不绝的,你心中有魔,魔道便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我,向来不止看眼前事。” 他站起来,拍了拍楚宁的肩膀,走到了窗口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自言自语却又好似故意说给楚宁听:“殷非死了,可杀死他的人就是九渊,会不会有一天,他会成为那个魔道之主呢?看来我得将杀死他的人一道告知世人啊。” 姜林离开了许久,楚宁却完全没有办法镇定下来,姜林来这里告诉他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挑拨他与师父的关系吗?若是他说的是真的,师父是魔教中人,他该怎么面对他?像对段渊那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如果姜林真的将殷非之死公之于众,段渊怎么办?段渊即使当年真的有袭杀大乘修士的能力,如今也不复当年了,他绝对没有能力应对正道的追杀,姜林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想要借正道之手将魔教覆灭吗?他不是魔教中人吗? 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就不担心自己也死于伏魔大会吗? 他所预知的未来,是这件事吗?这似乎与他所知还是有一些出入。 不对,姜林是魔道中人,他不能全信,他要去确认自己的师父是不是如他所说的,是殷非的人。 第202章 楚宁最终还是缺席了仙试大会,做手脚让楚宁直接晋级的刀宗怒不可遏,直接找到了子虚的主峰讨要说法,誓要亲自见到受伤无法参赛的楚宁,当年他们打赌让楚宁参加仙试大会决定去留,但一连两次缺席,刀宗就不得不怀疑这是故意不让楚宁参加的计谋。 楚宁第一错过仙试大会,确实是意外,但第二次却真切的是子虚所为,楚宁本就没有任何的伤,除非在这个适合让楚宁真的受伤,否则子虚是不可能让刀宗见到他的。 但也不能不给刀宗一个交代,于是子虚又给出一个承诺,待楚宁辟谷,再由他自行决定去留,但显然这个承诺并不能安抚刀宗的人。 仙试大会的赌约显然已经没有意义了,这场盛会不是他们两者中的任何一者举办,刀宗黑箱让楚宁直接晋级已经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极限,楚宁不战而败已成事实,且在外人眼里,他战与不战都并无关系。 参加仙试大会唯一的目的便是为当年刀宗与子虚之间的赌约,而仙试大会最大的作用便是立威,彰显一派的实力,以及散修进入大门派的视野的一个途径,楚宁一不需要通过仙试大会拜师,也不由他来代表一派的实力,错过了便错过了。 估计除了刀宗没有第三个人在意这件事了。 而另一个在意这件事的人,便是为楚宁铸刀的允式,他们将复兴的希望寄托于楚宁身上,却不想楚宁竟没有参加仙试大会,不由猜疑楚宁最初承诺将允式带向修仙界世人眼下是不是就是为了骗那把剑而撒下的谎。 “允式当然不会复兴的希望全然寄托在你的身上。”姜林倚躺在山峰顶边的一棵松树上,毫无承重能力的松枝竟没有被他压弯半截,一只松鼠跳在他的怀里,一点不怕生地在他的怀里翻找什么。 楚宁很纳闷这样的人为什么对小动物有这般惊人的亲和力,与段渊是完全相反的,他没有响应姜林,因为他知道姜林无端来找自己,一定不是来与他感叹这些的,他保持着沉默。 “允式并非一朝没落,而是渐渐淡出修仙界的视野,当年他们惨遭魔道围杀,正道却无人伸出援手,如今知道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允式还在传承的人也只有一两个,这一两个人还留在允式,可见允式对他们而言多么重要,这几十年里,他们想要重新发扬允式的想法已经成为了执念,在你出现之前,他们便已经有了诸多行动。”姜林从怀着将小松鼠提了起来,放在了头顶的数值上,然后推了推,他看向楚宁,道:“但你是主动找上门的绝佳时机,虽然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但你的缺席到底是会影响他们的。” 第395章 “会有什么后果?”楚宁沉默了许久,他有些愧疚,忍不住问道:“我该怎么去弥补?” “弥补?为什么弥补?”姜林笑看着他,说道:“你们不过是一场交易,他们只给你打造了一把剑?一把剑的恩惠便想要让你带着他们复兴吗?他们痴心妄想,你也把这可笑的想法当真?” 可当初他若是没有答应这个要求,允式也很有可能不会为他铸剑,楚宁没办法认可姜林的想法。 姜林冷笑了两声,突然感觉头顶有声响,他抬眼一看,发现被自己赶走的小松鼠抱着一颗松子又站在了他的头顶,他沉默了一下,决定无视这个小家伙,他说:“他们重建复兴允式的愿望已经成了执念,即使你参加了仙试大会,成功将他们的名字带回了众人的视野,但想要复兴还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这期间,他们很可能还会遭遇魔道之人的针对,当年没有人救他们,如今也不会,他们为了自保,不免做出一些正道所不能容之事。” 楚宁神色微动,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问:“这正道所不容之事是指的什么?” 姜林笑眯了眼睛,他支着脑袋,道:“寻求我教的庇护。” “什么?”楚宁大惊失色,允式的能力非同一般,如今只是资源匮乏,想要重现当年的辉煌确实困难,但一旦拥有了资源,他们至少可以将如今他们还传承的东西复现,那些东西让凡人使用都能实力大增,更不要说修士,他原以为允式复兴终有一日是可以为如今的修仙界做出贡献,却不曾想允式的没落竟有正道袖手旁观的一笔,魔道与正道,他们可能更恨正道的无情冷漠,允式根本就不是站在正道的存在。 “楚宁,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跟我去泛叶宫?这里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了,泛叶宫有你的段渊,你不想和他在一起吗?”姜林从树上跳下来,他走向楚宁,蛊惑道:“虽然殷非死了,但这些年来,魔道实力发展,无人敢侵扰,正道与魔道抗衡,未必就有什么赢面,我魔道如今还有允式助力,楚宁啊,我觉得你们正道很悬啊。” 楚宁眉头一拧,冷声道:“痴人说梦!” “怎么会是痴人说梦呢?若是正道所有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你无处可匿之时,我泛叶宫便是你唯一可去之处,那里你的段渊还会保你。”姜林停了下来,他抬手在空中轻轻敲了敲,仿佛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伫立在他的面前,随着敲打,一层层涟漪荡开,他饶有兴趣地说道:“你看看,你的师父可真是把你护得死死的啊,舍不得让你受到一点伤,怕你被抢走,连当年的赌约都可以违背,把你禁在山峰之上,刀宗叶找不到你,你是不是很感动?” 楚宁听到这一番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阴沉着脸道:“我不明白你的意 “对,我没有告诉你呢。”姜林抬手,一面铜镜出现在他的手心,但他没有立刻展现铜镜的神通,而是先说:“你想不想出来看看仙试大会有哪些参赛者,他们都是同龄人呢,将来的伏魔大典说不定也会一同行动,他们之中,指不定就有哪个拥有杀死九渊的能耐。” 楚宁心中一紧,他不得不承认,姜林很清楚怎么拿捏他的心思,而他拒绝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姜林看穿了他的沉默,笑了一声,道:“此镜为观世镜,观天地运转,世道轮回,窥人心,刻因果。” 铜镜落地变幻的巨大,姜林一只手搭在镜子上,他说:“这是我融合了神器黎号镜的一块碎片锻造而成,能力虽不如黎号镜可看过往今来,但只要人经历过的事,便能从中窥探。” 楚宁眉头一皱,道:“晴雪楼楼主的蘑菇?” 姜林嘴角下撇,明显不高兴了,他满怀怨气地说道:“拿一朵蘑菇来比拟我的镜子,简直是对我的镜子的侮辱。” “……”这听起来作用很像啊。 “那破蘑菇只能从接触到的人身上得到少量的信息,但我的观世镜,却可以窥看人心,了解一个人所做过的任何事,爱恨情仇,苦怨别离,一览无余,还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别人的过去呢,你有没有想知道的?”姜林指尖微动,破了子虚禁足楚宁时布下的结界,他说:“比如那个楚安的过去。” 楚宁大惊:“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他见过了楚安的真貌,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对楚安格外的好奇?难道是楚安告诉他的?又或者……他看向那面大镜子,他是从这里知道的?楚宁心中感到不适,他似乎毫无隐私,姜林知道得太多了,但有些时候,信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就像晴雪楼楼主……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权看我想不想理会。”姜林嘴角上扬,但那一剎那,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不知道的事,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他看到了自己的镜子,哼哼,无论是谢千机的藏身之所,还是九渊的隐匿之地,如今都不是什么不可知了,他说道:“我可以左右伏魔大典的胜方,楚宁,我邀请你加入我泛叶宫,正道无望,并非什么狂语,世间大势如此,你终会走到我为你安排的路上,现在的提议,不过是让你少吃些苦头罢了。” “做梦!” 姜林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耸了耸肩,道:“好吧,我可是为九渊努力争取过了,是楚宁不知好歹啊。” 楚宁:“……” 姜林布下一个结界,他说:“来,我们先看看谁呢?我听说散 第396章 修有一个很有潜力的修士,是个少有的灵修,希望在这次仙试大会夺得一个名次,好拜入玄衍宗,我们就先看看他的初选的成绩吧。” 镜面随着姜林的话开始出现画面。 楚宁没有别的选择,老实地陪看这场自己本应该可以在现场观看的比赛,虽然他面上不显,但他还是在意姜林所说的,这里,或许真的有将来会参加伏魔大典的修士,他必须在意每一个可能对段渊造成威胁的存在。 姜林似笑非笑地看了楚宁一眼,见他看得认真,便明白了楚宁如今的立场早已不再对自己有弊。 情感真是最强大的存在,若是出现在合适的时候,这个世间才会变得更强大,而不是像千年前那般污染神明。 凡物本就不该拥有太多的神权! 第203章 楚宁不知道姜林给他看的那些修士到底有没有可能成为伏魔大典中的一员,但不置可否,他们都是非常有潜力的新秀,姜林并没有陪他看完对方推荐的所有人的赛况,观世镜重新变回一面小镜子的时候,姜林已经不知去向。 子虚设下的结界已经被姜林破坏,很古怪,子虚不知是没有察觉到结界消失还是现在被什么事缠住,一直没有过来查看楚宁的情况。 他捡起镜子,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这镜子在他手中似乎就是一块毫无特点的物品,他完全不知道如何使用。 窥探人心的镜子?是如何表现的呢? 这面镜子似乎并没有被什么人刻下印记,任何人得到它都可以将其占为己有,楚宁犹豫了一下,将镜子收了起来,这面镜子被姜林说得神乎其神,结果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将这面镜子拿走。 他看向山下,算了算世间,今日的比试应该还没有结束,他思忖片刻,准备下山,却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脑袋,那东西落到了地上,他低头看去,竟然是一个松果,他一愣,想到了之前亲近姜林的那只小松鼠。 他回头看去,果然在那棵松树上看到一只望着他的小松鼠,豆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一动不动,不知是否是错觉,楚宁在那双豆子一般的眼睛里,看出了某种期许。 他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地上的松果,是希望他帮忙把松果捡起来吗?可这个松果不就是它自己扔过来的吗? 很快,他心中又浮现了一个疑惑,他的站位距离那棵松树还算远,这只松鼠那么小,他哪来的力气把松果砸在他头上的? 他走过去,小松鼠没有被他吓跑,他直接上手抓住了它,不出意料,他在小松鼠的身上感受到了姜林的灵素,他对小松鼠做了什么吗?他还能把灵力传给动物?他为什么给动物传送灵力? 小松鼠丝毫不惧怕比它巨大的人类,反而在楚宁的手心变得兴奋起来,抱住了楚宁的手指,吱吱乱叫,似乎想要表达什么,楚宁捏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扯了下来,小松鼠立刻晃着四肢,扭身子想要挣脱,楚宁搞不懂它的意思,于是将它放回了树上。 它叹了一口气,心想算了,也许是姜林的恶趣味吧,不是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目的的。 他转身离开,但那只松鼠却不肯罢休,一个跳跃,竟然跳到了楚宁的背上,四只爪子的指甲齐出,试图钩住楚宁的衣服,但楚宁的衣服并不是普通的布料,即使松鼠的指甲再如何的锋利,也刺不破布料,它只徒劳地楚宁的背上抓了几下,然后因为没有支撑点,慢慢地滑了下去,松鼠绝望地吱吱乱叫,但峰回路转,它勾到了楚宁的腰带。 “……”楚宁太阳穴跳了跳,无论姜林对小松鼠做了什么,出于什么目的,现在他可以肯定这个小东西一定和普通的小松鼠不一样了。 他将小松鼠捞了过来,下意识问道:“你想干吗?”但很快他又反应了过来,就算这只小松鼠再如何的不同,他也还是一只不会说话的动物,他也并不会与动物沟通,即使这只松鼠真的有什么目的,且听懂了他的话,也没有办法告诉他,他思忖着,还是等姜林来找他吧,观世镜还在自己手里,他之前那般高抬这法器,定然不会就这么扔在这儿,这只松鼠也等他来处理好了。 他用一个气泡将小松鼠包起来,然后再放回树上。 不知道现在师父是被什么事牵住了,把自己禁足在这里,但结界被人破了竟然不来看看,楚宁看了一眼举办仙试大会的方向,既然师父连来看看的时间都没有,那他现在去仙试大会,师父应该也阻止不了,虽然他通过观世镜看了一些比试的画面,但到底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能确定这些是不是真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姜林筛选出来的,下定决心后,楚宁立刻御剑过去了。 殊不知他前脚刚走,子虚后脚便来到了这山巅之上,看到空无一人的禁地,他的脸色几经变化,随后神色阴沉地看向楚宁离去的方向,正欲追赶过去,便突然听到身后“吱吱”的声音,他猛然一惊,回头看去,发现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畜生,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随后脸上浮现恼怒之色,似乎意识到自己被这么一个渺小的东西吓到实在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 紧接着他又察觉到松鼠身上附着着楚宁的气息,他伸手将松鼠抓在了手心,松鼠吓得伸出利爪去扰去咬,却伤不了子虚分毫,子虚脸色阴沉,捏着松鼠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很快,松鼠便不再动弹,随着松鼠身体变得僵硬,楚宁的灵力也徐徐散开,然而当楚宁的灵力彻底散尽之后,他才发现松鼠身上竟然有那个人的气息,他脸色大变,猛地松手,松鼠的尸体从他的手中直直落下。 第397章 “作何这般残忍?”松鼠并没有落到地上,而是被一道金色的灵力接住了,鬼魅般的声音也在他耳边炸响,子虚心中警铃大震,他想远离此地,却已经晚了一步,结界不知何时展开,他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之上,一瞬间眼冒金星,那声音又说道:“它好生的,没招你,没惹你,你杀它做什么?” 他看向自己方才所立的为止,只一抹赤红色便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他看到姜林收起了一贯的嬉笑脸色,将小松鼠捧在手心,神色悲悯,似乎在为这只小畜生的惨死感到悲伤,他心中大骇,忍不住先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楚宁已经不再是你们所需要的炉鼎之体了,你们为什么不放过他?” “多大义凛然啊。”姜林叹了一口气,他抬眼看向子虚,几分嘲讽,几分蔑视,他说:“什么炉鼎之体,我可不知道,子虚啊,你当真是在保护楚宁吗?这话你骗骗楚宁也就罢了,怎么还想糊弄我呢?” 子虚脸色微变,他眼神飘忽不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哦,那我们先不说楚宁好了。”姜林将松鼠抬至与自己视线平齐,他说:“那我们来说说修士吧。” “什么?”子虚一头雾水,但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姜林说:“不知子虚长老多年修行,可否参悟一个道理,万般皆上品,修士下下乘!” 子虚心神大震,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如一道惊天雷响劈在他身上,令他忍不住战栗,他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那只松鼠尸体上,冷汗一瞬间落了下来,他强作镇定,道:“那又如何?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你不也是修士?难道你还想替这畜生伸张委屈不成?” “我自不会越俎代庖,但这小鼠是我的,你无端杀了它,我总要讨个说法。”姜林说道,他将松鼠的尸体送向子虚,说道:“若我要你为这只小家伙赔命,是不是有些荒谬?” 子虚退无可退,他此刻狼狈万分,拼命尝试破解结界,却绝望地发现,这结界就像一堵城墙,而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面对这墙面毫无办法,无法攀越,无法穿行,更无法突破,姜林在他眼中仿佛地狱来的修罗,抓住了他所有的把柄,他连忙说道:“一只小鼠罢了,这里多的是。” “此话最不该由修士来说。”姜林停下了脚步,他微侧了一下脸,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瞬,他收回手,说道:“不瞒你说,这小鼠与我投缘,我助其开智,本想带回去哄一哄我那少宫主,他体弱卧病多年,心情好了,身体也好得快些,现在却给你一把捏死了,不若你亲自给我些补偿好了。” 泛叶宫少宫主卧病多年?子虚心里疑窦丛生,但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没有听到过少宫主的消息,但如果少宫主病入膏肓,为何泛叶宫宫主却又从来没有为少宫主四处寻药呢?难道这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为什么姜林却在此时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让他不得不警惕姜林想要的补偿可能比这个秘密更重要。 他看着姜林,明知道对方未必珍重一只松鼠的命,这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但他还是不得不顺着对方问道:“你想要什么?” 姜林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微眯眯眼,道:“我对你改变一个人的体质的手段很感兴趣,你也知道,我的少宫主体弱多病,他将来可是要继任泛叶宫的啊,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怎么行呢?” “……”子虚沉默不语,姜林挑眉看着他,他退回到结界正中央,耐心地等待着子虚的回答。 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他说:“我只是毁了他的体质而已,我并没有在不伤害那人的情况下改变一个人体质的能力。” 姜林神色渐沉,但不过片刻,他又恢复了明媚的笑意,说道:“在你没有绝对的把握保证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对我撒谎哦,我看楚宁不像是被你毁了的样子啊,他的体质似乎还被你培育得更加优质啊,这与当年我得知的情况截然不同呢。” 子虚脸色惨白,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姜林拿出一支玉笔,轻轻点在松鼠身上,松鼠本身没有任何的变化,倒是灵力开始向着松鼠汇聚,他说:“当年你分明找到了宫主需要的炉鼎之体,你却不交出来,竟还毁了其体质,宫主宽宏大量,见你还算有用,又说出了另一个炉鼎之体的下落,也算将功补过,不计较你了,哪想,这数年里,你竟将那炉鼎之体养回来了,子虚,你是何居心啊?” 子虚眼见事迹暴露,也破罐子破摔:“你想告诉宫主吗?还是你想从上清山手中将楚宁抢回去,给少宫主用?” “话何须说得这么难听?”姜林耸耸肩,道:“现在好了,之前按下不提的事要一道说了。 “我倒是想要将楚宁带回去好好瞧瞧呢,但是现在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你这练人的手段,我这炼过千百件法器的炼器师,还从未炼过活人呢? 实在好奇得很,你是怎么把毁掉的炉鼎之体修复的呢?” 子虚阴沉着脸,明白自己所作所为都已经暴露,他心一横,有所指地说道:“姜林,你尝过炉鼎的滋味吗?” “……”姜林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而这时,“咔咔”声传来,子虚一惊,抬头竟发现天穹出现了龟裂,他心中顿感不妙,这结界要破了,从外界破开。 第398章 有人从外面破开结界,但他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姜林收起笔,那只松鼠的尸体化作粉尘从姜林的指尖滑落,散在了空气中,几乎是同时,结界彻底破开了,御剑在空的人显现在了子虚的视野中。 子虚脸色一瞬间惨白。 “师父?”因察觉到自己困住的小松鼠死亡,匆匆赶回来的楚宁无意撞见了这一场对话,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子虚:“您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林满腔遗憾地叹息一声,说道:“子虚,我告诉你另一个秘密……” 他轻轻一跃,来到了楚宁的身后,他一把抓住楚宁的肩膀,展开了传送阵,他说:“非常的遗憾,你的宫主殷非,已经死了!” 他的目的达到了,眼看着子虚将要暴怒起来,他深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拉着楚宁立刻传送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204章 楚宁被带到了仙试大会,他却还沉浸在得知子虚真面目的震惊之中,他与子虚确实不亲近,但到底是自己敬仰多年的师父,虽然师父没有亲自教导过他什么,但什么好处师父都是第一个想到他,他一直以为师父是信任他的天赋,是看重他的,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敬重的师长,竟抱着这样的目的培育他…… 放任他! 姜林将本该化作粉尘的小松鼠的尸体于高空掷落,余光看到楚宁的视线随着松鼠的尸体一道移动,他侧头看过去,笑着问:“回过神来了?现在有什么想法?” 楚宁眸光微动,他问道:“你知道我折回来了,所以你是故意让他说出那些话的,为什么?” 姜林歪歪头,有些诧异,他问道:“因为我觉得,如果你在泛叶宫协助九渊的话,他会少很多顾虑,伏魔大会上,他赢的概率会更大一些,还是说,你真的想与他刀剑相向?” “……”楚宁沉默了下来,他不想与段渊对立,但段渊的立场已经非常明确了,以他现在的能力,他也不可能将段渊带离泛叶宫,而且最初他们相识的时候,段渊也从未将自己放在正道的位置上,段渊很有可能也不会跟他走,但如果让他真的加入泛叶宫他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陷入了迷茫,彻底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思忖片刻,问姜林道:“我不明白你现在的这一系列的目的是什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泛叶宫里的情况,只要你不说,就没有人能知道殷非已死,你也明白段渊的身体状况,你却还是将他置于危险中,我以为你想借正道的手毁灭魔道魔众,但言语之中,你又希望魔道能在即将到来的伏魔大会上不败,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呢?” 姜林呵呵笑了一声,道:“你有立场,怎么就认为所有人都要有什么立场呢?我就不能是哪边都不是,哪边都掺和吗?” “……”楚宁一时哑口无言,这世上总有人擅长将一切搅浑,让任何人都得不到好处的时候,甚至损失利益的时候,自己从中得利,他相信自己不可能从姜林口中问出他这么做的目的,姜林不想要魔道好过,也不想正道得意,正魔两败俱伤,生灵涂炭,他到底能从中得到什么? 姜林看楚宁眉头紧锁,便再次开口邀约道:“你若是想要去泛叶宫,我可以让泛叶宫的人不为难你,还可以让人直接带你去见九渊,你们之间应该还有误会吧,可以好好说个清楚,怎么样?去还是不去?” 楚宁心头微动,他想到了楚安,他问:“楚安是泛叶宫的人吗?” 姜林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时候了,楚宁居然还会想到楚安,他笑道:“不是哦,他是我的人,怎么,你是觉得他可以代替你的作用吗?” 楚宁没有说话,姜林便当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他说道:“你觉得我这百般引诱你,是为了什么呢?” “……”不置可否,姜林所做的一切都是明着来的,他想要挑起正魔两道纷争的心思向来不藏不掖,还将自己的计划光明正大地告诉一些相关之人,但楚宁仔细去想,发现也并非如此,当姜林毫无顾忌地挑明自己的目的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够再去挽回什么了,所有事态的发展必然会遵循着姜林想要的样子发生,他让人清楚明白地走向崩坏,但这没有任何的意义,楚宁看向姜林,这似乎只是他的个人爱好,一个无关紧要却又折磨人心的趣味,他问:“楚安平时都在哪呢?” “你要去找他?”姜林弹出一束金芒,直冲向楚宁的胸口,“叮”的一声,金芒撞上了什么东西,楚宁一愣,想起了什么,从怀中将那物什取出来,耳边传来姜林后面的话:“他在镜子里,你若想找他,便只有到九渊的身边去。” 楚宁大惊:“镜子?”他看向自己取出来的铜镜,这面镜子还可以收人?楚安在这里面? “不是这面,是黎号镜,在泛叶宫,九渊的手里,这世上唯一能使用面镜子的人,便只有九渊了。”姜林看向脚下,说道:“不过嘛,楚……安应该不会轻易再出现了,楚宁,仙试大会没有几日了,你也没有多少时间去纠结选择哪一边,作为九渊的好友,作为姜林的我,由衷地希望你们一生顺遂。” 楚宁一头雾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祝你好运的意思。”姜林莫名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再见!” 楚宁茫然地看着姜林离开的身影,他有一种预感,他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这样的姜林,但他却又不认为在之后的事件中,姜林会彻底不再露面,只是这一刻的姜林好像会离开再也回不来了,古怪的感觉。 第399章 许久的沉寂过后,一丝寒风拂来,楚宁这才惊醒,日落了,天边的最后一缕赤红晚霞也看不见了,只有与夜色过渡下去的深蓝为山脊粗浅地勾勒出一个轮廓来。 姜林没有将观世镜拿走,子虚也没有来找他,他在这万米高空被黑暗渐渐包围吞噬,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一丝孤独感侵蚀进内心。 他现在该怎么办?允式的复兴似乎没有了意义,他们投靠了魔道,当年子虚与刀宗的约定变成了一个笑话,子虚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参加仙试大会的目的也不复存在,他现在该去哪? 对了,姜林为他指出了一条明路,去泛叶宫,去找段渊…… 可姜林让他去往段渊的身边本意就是为了让段渊毫无牵挂,心无旁羁地应对必然到来的伏魔大会,姜林要魔道胜,但似乎这个欲念却并不强盛,否则姜林不会让他自己去决定去还是不去。 自己于正魔的这场战争当真能起到什么作用吗?他在段渊的身边,段渊就一定能带领魔道胜过正道吗?若是自己不去,段渊又会如何呢?正道会因为段渊的顾忌而占一分优势吗? 他不敢赌,但如果段渊不参与这一切便好了,如果…… 楚宁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看了看手中的镜子,感受了片刻,最终,他取出一只千纸鹤,送给了段渊。 …… 有一段时间殷九渊没有出来走过了,殷千星并不怎么听姜林的话,但姜林离开前吩咐的事也不敢一件不做,其中就有劝殷九渊出来走走。 殷千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要与他交代,段渊如果不愿出来,他还能强行把他拉出来不成?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他愁苦了好些日子,今日天太晒,太凉,风大,降温,要下雨,他接口一堆,日子一推再推,终于碰到了一个合适的天气,他鼓足了勇气,找到了殷九渊如今的住处。 细说来,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殷九渊了,当年他刺杀殷非养伤,自己头几天看过他两会,见他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便不再关注他了,哪知再一次想起去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姜林下毒封印到了那口寒潭,那时他才知道,那深潭竟是为殷九渊准备的,他为了那一天准备了多久,等了多久? 他原以为姜林毒杀殷九渊是为泛叶宫主之位,但对方却封锁了殷非的真实状况,以一手遮天的本事,当了一个代理宫主,莫名其妙的行为,后来殷九渊从那寒潭之中逃了出来,姜林竟然也放任其离开,殷千星想着,可能他是让殷九渊自生自灭,毕竟身中剧毒,没有解药,毒发不过是早晚的事。 然后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在他的预测范围,殷九渊没有死,姜林有意挑起正魔两道的纷争,殷九渊被姜林接了回来,泛叶宫上下对殷九渊又惧又怕,即使姜林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也没有人敢去招他不虞…… 他猜不透姜林想要做什么,但却格外的忌惮姜林,他像一只笑面狐狸,修为实力古怪忽高忽低,连体内的妖兽都要他离姜林远一点,他便更敬而远之。 所幸殷九渊没有这么危险,甚至比之当年还要无害。 见到殷九渊的时候,他有些诧异,殷九渊不爱出门,说到底是太懒的,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向来是能不做就不做,晒太阳这种事就属于可以不做的事。 但现在的殷九渊竟然站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或者说在发呆,他疑惑地走过去,靠得近了,他惊讶地发现段渊曾经如泼墨般的长发中,多了许多白发,在白日下格外刺眼,他的样貌并没有变得苍老,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血色,大病初愈一般,也没有什么精神。 兴许是脚步声惊扰到了对方,对方转身看向了他这边,殷千星看着他眼中的漠色,却觉得与曾经的淡漠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来,没由来的,让他心生畏惧,对方如今不再是自己的对手才对。 “殷千星。”对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殷千星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尽,他下意识捂住耳朵,这声音像一把刀子,搅进了他的脑子,刺痛难耐,殷九渊的声音充满了攻击性,他不知自己是惹到了殷九渊还是如今的他就是变成了这样,他有些恐惧对方再开口,于是连忙先示弱解释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我并没有恶意。” 殷九渊的神色不变,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在审视着眼前这人是否在撒谎,殷千星在对方的注视下出了一身冷汗,阳光落在身上,却驱散不去由心底生出的寒意,错了,今日依旧不是个好天气。 而这时,殷九渊又开口问道: “殷非现在还活着吗?” 活没活着,你不比我清楚吗?殷千星暗自腹诽,但既然对方问了,他还是要老老实实回答,他想了想道:“魂魄还在。” “魂魄?”段渊微怔,他捻了捻手中被他捏成一团的东西,随后将其绞为碎片,散于风中,转眼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看向殷千星,说道:“那便是还活着,你陪我去看看。” “为什么?他现在已经只有一摊血水了,没有什么好看的吧。”殷千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两个字。 段渊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怕什么?他现在的样子应该没有你玩那些邪术造成的死相可怕才对。” 殷千星疯狂摇头,他拒绝道:“这不一样,我杀的人我了解,我知道他们该是什么样子,理应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殷非变成这个样子是超出我的理解范围的,我害怕。” 第400章 段渊沉默地看着他,然后淡淡地说:“那我就杀了你。” “我给你带路,泛叶宫这些年重修了好多次,你应该已经不会走了。” 第205章 殷千星非常不情愿,殷非那个样子,没有了人样,日日夜夜用灵力吊着命,根本就不能算活着,所以他才说对方的魂魄还在,一旦离开了那一小片灵池,怕是就彻底死了。 他这些年偶尔会被姜林安排去给那池子添灵石,他向来是做完任务就走,绝不多留,不知道真相的以为就是一池子血水,而知道的,多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他想,整个泛叶宫怕是没有人能想得出这种折磨人的方式了。 段渊在去灵池的路上,突然意识到,当年一战之后,自己重伤被到被困在寒潭,再离开泛叶宫数年,他竟一次都没有看过殷非现在的样子。 殷千星心里有些发怵,忍不住问道:“你是要去杀他的吗?” “他是我的父亲。”段渊回答。 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怕是放在仇人身上,都有些令人胆寒,但殷九渊都这样说了,那便不是来杀他的了,难道是突然兴致来了,想看看殷非有多痛苦吗? 他完全没有想过殷九渊会放过如今已经成了一摊的殷非,即使是善心大发,也不过是送给对方一个解脱,所以当殷九渊思考着如何让人复活的时候,殷千星简直下巴都要惊掉了,他失态地问出了自己的不解:“你是要救他吗?可是他这样不就是你弄的吗?难道你后悔了?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不存在的父子之情凭空出现了吗? 段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用以折磨殷非的灵池被修建在了暗室之下,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每七日一次的补充灵力来人的时候,这间暗室才会有一点点光亮照进来,殷千星每次身处于这样的黑暗的时,除了发自心底的恐惧之外,还会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这样半死不活地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无需几日,他的精神便会崩溃。 说来,殷千星也有些好奇,现在的殷非有意识吗?这么多年了,他即使被复活,还能当个正常人吗?他看向段渊,忍不住问道:“九渊,你为什么想要复活他呢?”他还是不觉得殷九渊会后悔当年的行为,也不认为殷九渊对殷非有什么父子之情,毕竟他为了越阶杀殷非可是计划了许久,那期间让他后悔的机会也有很多。 段渊拿出夜明珠,照亮了脚下的一方寸,他问:“这些年你都在泛叶宫,那你知道姜林在做些什么吗?” 殷千星一愣,仔细想了想,“我……我大概知道他是想将泛叶宫发扬光大吧。”说着他又迷茫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泛叶宫的现况所知甚少,他看到段渊对他不满的眼神,心中委屈,自己又不是他的人,计算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他?但眼下段渊也惹不得,只得小声说道:“他又不会和我说,我也不敢问他。” 段渊沉默了片刻,道:“他要将殷非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借机让正道意识到魔道如今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正是剿灭魔道的大好时机,正道必然有所行动。” 殷千星一惊,终于明白了姜林这么多年来到底在做什么,殷非实力高深,正是正道忌惮魔道的主要原因,却大意被自己的儿子所杀,正魔两道实力悬殊,殷非的消息若不是被姜林压了下去,魔道怕是早就被正道的人打上来了,他有些担忧道:“那你要复活殷非,是为了应对正道吗?” “姜林这些年的经营,让魔道即使没有殷非也不惧正道,我复活殷非,不过是做给他们看罢了,口头上说说,没有实质上的证据,很难让人信服。”段渊说道。 殷千星没想到段渊是在配合姜林……配合姜林让正道打过来!! “你们认真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虽然我们魔道如今确实要比曾经更强大一点,但如果正道也并非毫无长进,他们如果集合所有实力打过来,必然两败俱伤,这对我们没有一点好处。” 段渊神色淡淡,他绝情地说道:“好处是自己算计来的,是你们该考虑的,我才不管你们需要什么好处。” “……”殷千星被他噎住。 段渊不喜欢正道中人,也不代表他就喜欢魔道,他帮助姜林完成他的计划,不过是出于一种隐秘的负面欲望。 他看着那一池子血水,灵力压制住了冲天的血腥味,但段渊还是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一些潮闷的血味,他将夜明珠放低了一些,然后推了推,让夜明珠飘向池子中央,恰在此时,毫无波浪的血池竟荡起了层层的波澜,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苏醒了过来。 “来了。”段渊后退了一步,未知的东西激起的水浪溅在了段渊方才站立的位置,他取出更多的夜明珠,将这些明珠放到了各个角落,整个暗室顿时明亮了起来,殷千星好奇地看向忽然动荡起来的灵池,自己来过这里无数次,可从未遇到过什么意外的情况,但当看到池子中央的东西时,他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血池正中央诡异地凸起了半个西瓜那般大小的东西,血水在里面流动,更诡异的是,这东西似乎是活的,整个池子的波动都是因为这个东西像心脏一般跳动时造成的,殷千星悚然,他背脊发寒,大脑疯狂地叫嚣着离开这里,连体内沉睡的妖兽都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忍不住向着出口挪去,这里很危险,但他的目光落在段渊的背影上,发现他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淡定得眼前的异向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禁心中忐忑,问道:“他是殷非吗?” 第401章 “是啊,这灵池没有什么特殊的作用,不过是融化他的血肉,又使其不死罢了,这些年,你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吗?他都没有向你们求救吗?真让人意外啊。”段渊没有回头看他的那些小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大血球,殷千星心中骇然,他看向段渊的眼神染上了一些丝惧色。 “我把这些夜明珠留在这里,你自己好好看看如今的样子,能不能出去见人吧。”段渊往池水中扔下了个什么东西,池水一瞬间如水入沸油,荡起了更大的浪花,血水撞上池边溅出更远,段渊没有躲闪,只是一个灵阵瞬息间挡在了他的身前,血水被无声地分解成了点点荧光,段渊声音带着些笑意,他说:“给你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可别不珍惜啊。”◎ 殷千星浑身冰凉,直到站在太阳底下,身体才渐渐回暖,他看着走在前面的段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真的要复活他吗?你不怕他报复你吗?” 段渊走到阴凉处,看了一眼慢自己半步的殷千星,淡淡道:“一具白骨虫,生死在我,他怎么报复我?吓死我吗?” 殷千星很不解,他问道:“你之前不是说殷非之死是没有证据的不根之论,现在你复活了他,不就更说明姜林散播的消息是假的吗?难道你其实并不想正魔两道打起来吗?” “不,当然要打起来啊,要打得越惨烈越好。”段渊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他看着殷千星,道:“我给你一个忠告吧,那一天到来的时候,离开泛叶宫吧,躲起来,躲得远远的。” “……”殷千星慌乱地避开段渊的视线,段渊的视线让他心慌,总觉得他并非看着自己,而是看着他体内的妖兽,被看透的感觉让他不安惶恐,或者说,姜林和段渊这两个人的存在已经让他越来越恐惧了。 “殷非真的会出来吗?”殷千星又问了一句,他感觉段渊回来后,一切都开始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回归似乎是一个信号,现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会发生什么,只有主导这一切的姜林知道。 一只千纸鹤飞向了段渊,殷千星从那只千纸鹤上感受到了一缕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他感觉自己好像接触到过这种灵素,但却又怎么都无法想起使用这种灵素的人到底是谁。 段渊看着落在他肩头的千纸鹤脸上浮现了一瞬间的疑惑,随后他将千纸鹤摘下,说道:“会的,他会完完整整地走出来,也会成为正魔两道之战的中坚力量。” 他摊开千纸鹤,一个声音传进他的耳中:“段渊,我在赫兰城,我能见见你吗?” “……”是楚宁!段渊心神大震,他在泛叶宫附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回他的上清山了吗?他不是已经放弃自己了吗?当初他等了对方半个月,等不来对方的一个音信,在得知对方消息的时候,他却是选择去参加他的仙试大会,如今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殷千星惊疑不定,段渊?这是殷九渊这些年隐世时用的化名吗?送来千纸鹤的是他在那段时间认识的朋友?对方知道他是魔道中人吗?知道了还想见他,难道对方也是魔道中人? “这个是你的朋友吗?”殷千星嘴快,下意识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随后又反应了过来就后悔了,连忙说道:“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用管我。” “是的。”段渊将千纸鹤碾碎,他看了一眼暗室的方向,然后将一团金线抛给殷千星,他说:“这东西可以控制殷非,别让他发疯伤了自己人,我出去一趟。”说罢便不给殷千星反应的时间,几步走出他的视野范围。 “我去……”殷千星看着自己手中一小团金线,顿时觉得这像就是一个烫手的芋头,扔又不敢扔,在外人眼里,殷非应该是他的义父,虽然这是姜林做出的决定,不像以往的那些殷千星是殷非自己选出来的,但心里到底还是怪怪的,这殷非真是倒了血霉,呵呵…… 段渊心中是有怨的,当他得知楚宁想要见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抗拒的心理,但那种怨 恨只出现了一瞬,便被更大的委屈所替代,相比冷漠以待,他更想质问,想知道楚宁到底是怎么想的。 直到看到楚宁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想着,如果他楚宁流露出了一丝一毫的在意,那他便彻底斩断这孽缘。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质问的时候,楚宁便大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先一把将段渊拉进了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段渊感觉自己似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框而出,所有的委屈都融进了这一个拥抱中,但他不愿自己这般容易放下心中的芥蒂,推了推楚宁,却让对方将他拥得更紧,他的眼泪打湿了对方的一小片肩膀。 他咬着牙,狠心将楚宁扯开,生硬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见你啊。” 第206章 段渊有一瞬间差点被楚宁这一句甜言蜜语哄得忘了他们之间的那些还未说清的矛盾,他抿着唇,露出不满的神情来,冷嘲热讽地说道:“你少说这些糊弄我,一月之前你脱身却不回我的飞鹤,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回了你的上清山参加你那仙试大会,若我没有算错,现在仙试大会可还没有结束,你来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输得太难看,没脸见人才跑来这里?" 楚宁保持着笑脸,心里清楚段渊是在怨他,他说:“我来时给你送了千纸鹤,你也没有回我。” 第402章 “这不一样!”段渊想到之前楚宁送来的千纸鹤,但他本就心有芥蒂,赌气没有打开那只千纸鹤,再加上殷千星突然过来,他便一冲动毁了那只千纸鹤,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楚宁之前和他说了什么。 楚宁去拉他的手,说:“怎么不一样?你没有回我,所以我亲自过来见你。” “我为什么要回你?你凉了我两个月!我……”段渊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他意识到这整件事的源头就是自己,是他先欺瞒楚宁在先,自己身份暴露,楚宁离开他是理所当然的,他当年可以理所当然地不理会自己,而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生气,而且他分明知道楚宁在哪里,却固执地等楚宁主动而不是去找他。 楚宁见段渊沉默了下来,他倾身亲了亲段渊的唇角,道:“我和你道歉,是我的错,我让你难过了,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想怎么报复回来都可以。” “……”段渊心里有些别扭,忍不住轻轻推了一下楚宁,小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隐瞒身份在先,你难以接受也很正常,我却还怪你始乱终弃……” “哧!”楚宁听到段渊那一句始乱终弃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真可爱啊,可紧接着他便收到了段渊一个恼怒的眼神,他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在意你的身份,我这两个月来也并不是在意你的身份而冷落你,我是,我是……” 他想到了在云流涧看到的一切,心间微微刺痛。 段渊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想说就算了,等你以后什么时候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但是现在你到了这里,你的师父不会来找你吗?你不怕他发现你和我在一起责罚你吗?” “我……”楚宁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再回去了,段渊,我以后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段渊先是一愣,仿佛被一个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他情不自禁地狠狠抱住楚宁,兴奋地确认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真的吗?你不回上清山了?你要留在我的身边?” “是。”楚宁抬手回抱住他,那一瞬间,他闻到了段渊身上淡淡的荷香,他嘴角上扬,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他轻轻地拍了拍段渊的后背,说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楚宁问:“你是知道我师父的身份才对他不满吗?” “什么身份?”段渊有些疑惑,他说:“他还有什么身份让我讨厌吗?” 楚宁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子虚和他并没什么关系,他笑着:“哈哈,不是,那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仙试大会之后必然会发生的伏魔之战对吗?那你会参加吗?” “……会吧,泛叶宫是他们攻击的主要目标,我作为世人眼中殷非的儿子,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我。” 楚宁的心一紧,连忙问道:“你有把握安然无恙吗?” “我的实力如何你也清楚,我不会亲自上战场的,殷非虽然死了,但我可以复活他,让他代我战斗一时,待殷非彻底死后,也不会再有人能威胁到我了,而且……”段渊蹭了蹭楚宁的脸,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楚宁捧住段渊的脸,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吻向了他的双唇,段渊的羞耻心时有时无,楚宁永远不知道段渊什么时候会害羞,但他看到段渊耳尖的颜色,心中饮了蜜般,但他无意加深这个吻,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看着段渊写满了“还想要”的眼睛,他说:“我不想与任何一方为敌,段渊,我不会加入泛叶宫的。” 段渊愣了一下,想到楚宁到底是在正道长大的,正道于他有养育之恩,很难一朝之夕为了自己而与正道为敌,虽然心中难免有一些小小的失落,但他是愿意理解的,他说:“没关系,虽是正魔之争,但总有人会选择置身事外的,混乱之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不在场。” “不是,我不想参加,我也不希望你参加。”楚宁伸手按住段渊的后颈,他碰了碰段渊的额头,道:“和我一起离开吧。” “什么?”段渊一惊,忽然意识到楚宁想要做什么,“等等……” 楚宁并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一张符箓贴在了段渊的后颈,他看到他脖子上缠着无数的丝线在此刻尽数断开,段渊身体一僵,随后便无力地倒进了楚宁的怀里。 他抱起失去意识的段渊,看了一眼渐渐消散的黑色丝线,忍不住又一道灵力将其打散,咒,联系,他不太懂这些,但他想要带走段渊,就必须将段渊与泛叶宫所有存在的联系统统斩断,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才行,再离开云流涧的时候他就想这样做了,所以他向云岚师父讨要了一张符箓,虽然过程与自己计划的有一些出入,但结果是一样的就好。 “这世上怕是只有你能这般轻易地带走他了,但他的缺席造成的后果是你无法承担的……”姜林似乎察觉到了楚宁的行动,却已经来不及阻止了,只能通过那无数的咒线匆匆传来一句话,随后又随着咒线的消失散在风中。 “我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也能够承担。”楚宁喃喃回了一句,但姜林不可能听到,他看了一眼怀中沉睡的人,初见时的满头青丝已经白了许多,他有些怜惜地亲了亲他的发丝,抱着他离开了这里。 翌日,殷千星没有等到段渊回来的身影,心急如焚,暗室传来混乱无比的灵力波动,殷非要出来了吗?他会以什么样的模样走出来?还是需要他亲自去接?他心惊胆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段渊什么都没有告诉他,那一团金线他也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无奈之下,他给姜林送去了一只千纸鹤。 第403章 “他和他的野男人私奔了。”姜林如是回复,似乎有些咬牙切齿,殷千星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心跳骤停,怎么回事?昨天那个约段渊离开的楚宁是他在外面认识的……情人?嗯?不过私奔确实是段渊会做出来的事,但怎么能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呢?这里还有那么大一个活死人等着他呢! “至于殷非,你莫管了,待我回来再说。” 殷千星长叹一口气,无所谓了,既然他们都乱来,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操那个心,也为自己考虑考虑吧,他觉得段渊之前的提议就很不错,要不跑路吧…… …… 段渊醒来时,看到的是漫天的星辰,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他茫然不知身在何处,随后突然想起了白日发生的一起,瞬间清醒了过来,他猛地坐起来,楚宁想要带他离开,所以自己现在很大可能已经不在泛叶宫的地界了。 但他刚坐起来,就猛地被人按着肩膀压了回去,他一惊,视线上移,看到了坐在他头顶位置的楚宁,楚宁将他按回床上,低头与他对视了片刻,道:“我们在灵舟上,不要激动。” 段渊皱着眉爬起来,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确实身处在一只万丈高空的灵舟上,灵舟布下了结界,风吹不进来,自己睡在甲板放着的小榻上,他看了看楚宁,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楚宁说:“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不想你参加那个正魔之战,我带你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行,我得回去!”段渊脸色阴沉着,他万万没有想到楚宁竟然会将他绑出来,他不能离开泛叶宫,他已经与姜林立下了约定,他不能违约,他看向楚宁,心中苦涩万分,他说:“楚宁,我们回去好不好,我不会有事的,你可以看着我,我不会参加他们的战争的。” “……”楚宁看了看天空,点点星辰让他想起了在云流涧那间屋子里看到的星辰,他笑了笑,将段渊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如束缚一般,不容段渊挣脱,他说:“不行,你在撒谎,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段渊心一惊,不明白楚宁这话是什么意思,却隐隐意识到楚宁可能知道了什么。 楚宁轻轻一笑,下巴压着段渊的头顶,语气轻扬道:“你现在回去怕是来不及了,你睡了半个月,我怕你不舒服,所以没有赶路,眼下已经到长水天,正向着荒海去,你的筋脉我也已经封住了,没有我,你回不去的。” 第207章 楚宁并不清楚自己带走段渊到底是反抗命运的一种手段,还是顺天而行的妥协,但既然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未来,他也做出了选择,他带走了段渊,段渊不会再有可能参加即将发生的伏魔之战,结局已定,那么过程如何便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是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段渊昏睡的这半个月,他总能看到将来会发生的,和或许不会发生的,这些要比在云流涧看到的要清楚得多,似乎是某种存在给他的指示,楚宁不知道这种存在是谁,但这一切是在他实施了自己选择之后的行为才展现给他看的,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冥冥之中,与天博弈的存在,向他妥协了,那种存在希望他在做出这个选择之后的路,不要走错。 楚宁自觉渺小,不得不顺着那个存在的安排走下去,但云岚的师父说过,这个世界,纵使是神明,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所以他有 机会。 段渊醒来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长水天,在去往荒海的路上了。 “你知道长水天是什么地方吗?楚宁。”段渊并没有责怪楚宁将他掠走,当他察觉到自己的经脉确实都被封印,他沉默了很久,让楚宁将灵舟降下了一些高度,星辰被云雾所遮掩的时候,段渊看向了下方,漆黑一片,即使今夜有月,但海面之上所能看到的依旧有限,他看了一眼紧跟着自己的楚宁,对方似乎害怕自己从灵舟上跳下去一般,他说:“我不想死,所以你不必如此小心,解除结界吧,我有点热。” 楚宁沉默,他将灵舟的速度也降了下来,风不再那么大了,他才解开结界,但在那一瞬间,他察觉到有人上了灵舟,他心中一惊,这里怎么会有人?为什么会恰好在他解开结界地上来,那个人一直跟着自己?他下意识将段渊护在了身后,然后警惕地散开神识去探查上来的人是谁。 “怎么了?”段渊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经脉被封,神识也诸多限制,连楚宁都是才察觉到的存在,段渊更不可能发现异常。 楚宁唤出昆吾刃来,感受到来人正在靠近这边,他先是布下小结界将段渊罩着,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段渊此时若还是察觉不到问题便是傻子了,他看了看楚宁,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船尾,来者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存在,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中,段渊思考着来人可能是谁,谁会找到这里来,楚宁敢将他掠走,应该不会留下痕迹让人找到,他最该防范的就是姜林,应该不会让姜林找到这里。 “我得知你带他走了,猜到了你会来这里,便连夜赶了过来。”那人身穿一身白衣,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大方地露出了自己的脸。 段渊看清了对方的容貌,瞳孔猛地一缩,他连忙看向身边的楚宁,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仅闪过一丝诧异,更多的便没有了,他难以置信,又看向来人,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在这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幻觉,他心中忐忑,碰了碰身边的楚宁,确认似的唤道:“楚宁?” 第404章 楚宁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看向来人,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并不需要留在那边,所以我过来了。” 段渊没有人想要向他解释这一切的意思,便直接问这个不速之客:“你是谁?为什么化作楚宁的模样?” “这就是我的模样,不过为了方便,你可以继续叫我楚安。”楚宁神色温柔,说道:“让他带你来荒海是我的主意。” “楚安?怎么可能?我从未听说楚宁还有双胞胎兄弟的!”他抓住楚宁将他的脸掰了过来,然后用力捏了捏他的脸,楚宁吃痛地咧嘴,脸是真的,也没有易容的痕迹,他还是不敢相信,望向楚安。 他说他是楚安?段渊大步走过去,抬手要扯他的脸,却被楚安抓住手腕,他无奈道:“我真的就长这样,我们也不是兄弟。” “那你是谁?”段渊看了看,又看了看楚宁,最后目光落在了楚宁手中还未收回的昆吾刃上,这世上不会有第二把昆吾刃了,他之前都没有好好看过那把刀,因为刀宗曾经以昆吾刃闻名于天下,昆吾刃当年的持有者死后,这世间的刀修多多少少铸刀时会模仿昆吾刃…… “魂崩。”段渊低喃一声,脚下的影子蹿出一道黑雾,直冲楚宁而去,楚宁一惊,不知这是什么,下意识用刀一挡,黑雾撞上刀刃,竟毫无阻塞地融了进去,段渊看着这一幕,蓦地睁大双眼,怎么可能?昆吾刃真品明明在自己的手里,他从未赠送过给他人过,难道说他的昆吾刃已经被人盗去了吗? 他想查看一下自己的百宝袋,手却被身边的楚安按住了,他说:“不用再验证了,那是真的。” “不可能!”段渊反驳道;“我的刀是魂崩亲自给我的,不可能有假!” “嗯,你的也是真的。”楚安松开了他的手,他看向楚宁,道:“伏魔之战并不会持续太久,殷非被复活,这场战局的胜败已分,我预测下月初,一切就会结束了,我们不能一直留在荒岛,姜林有意借战后的怨气实施他的私心。必须要阻止他。” 段渊听到这,忍不住皱眉说道:“下月初?怎么会这么快,我复活的殷非不可能有如此逆转形势的力量,如今魔道已壮大,但正道的力量也不可小觑!殷非还好好地活着时,也不敢有把握赢得正魔之战。” 楚安轻叹一声道:“段渊,天道恶修,功德因果早已混乱,正道成了一盘散沙,各自为营,自私妄为,所行所为,与魔修只差堕魔了,姜林擅惑人心,当他选择挑动正魔之战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你复活殷非,不过是加快了这场战争的结束。” 段渊当然知道正道不会是魔道的对手,他配合姜林本就是为了搅乱如今的修仙界,但他没想到这一切会结束得比自己预料得早那么多,他看向楚宁,心一沉,他醒时楚宁说了什么?他什么都知道? “你也撒谎了对吗?”他看着楚宁的眼睛,问道。 楚宁沉默了片刻,他突然笑道:“我撒了什么谎?” 段渊说:“你不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不是,我当然会留在你的身边。”楚宁笑着收了昆吾刃,他说:“我不会回去的,你放心吧。” 段渊半信半疑,道:“当真?” “当真。”楚宁点点头,笑着,他走过来,将段渊拉入怀中,手按在他的后颈上,段渊惊恐的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脱楚宁的怀抱,耳边却传来楚宁轻缓的声音,他说:“我爱你。” 段渊无力地抬手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绝望地陷入黑暗。 楚宁抱着段渊,将他放在小榻上,他对楚安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不过也好,你说正魔之战比预期结束得要早,我就不去仙道了,怕来不及,你替我送他去那里吧,我回中原。” 楚安的目光落在沉睡的段渊身上,没有回答,他在思考,自己并没有这一世的记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他有预感,这一世关于自己的一切,快要结束了,他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亡是在什么情况下,却没有想到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楚宁走了过来,他的目光终于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问:“你知道你去了会发生什么?” “我知道,从云流涧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就在等着这一天了,我只需要安静地等待,在关键的时候做出选择,然后迎接我的结局。”楚宁抿嘴笑了笑,他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楚安,仿佛在照镜子,心中有一些微妙,他心中一动,拿出姜林留在他身上的观世镜,将镜面面向楚安,道:“我可以知道你到底是谁吗?” 楚安的目光落在那面镜子上,眸光微闪,他说:“你不是早就有猜测了吗?不然怎么会让我带段渊去荒海呢?” 楚宁说:“因为我看到我在中原的同时,又看到我在他的身边,我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地方,我也让你带他去仙岛,并不是因为我心中有答案,而是因为本就该如此。” “……” “我现在知道了,真是荒谬……”楚宁将镜子转向自己,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再看看楚安,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的,但那种不同很微妙,他感觉楚安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短暂地抵达了一个驿站,尘埃落在了他的心上,灰扑扑的。 他心中有了一个令他恐惧的猜测,但他却不敢确定,迟疑许久,他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第405章 楚安狼狈地避开了楚宁质问的眼神,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捏住,眼睛一阵酸涩,他好像辜负了过去的自己,明明第一世的他如此舍己的救段渊,但是段渊还是从他的身边消失了,楚宁看着他的表情,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抓住楚安的衣襟,厉声问道:“他出了什么事?” “他……” 两人气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颠倒,楚安不知该如何叙说那段在楚宁看来没有发生,却必然会发生的事,最终他选择了沉默。◥ 楚宁从对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无法理解,也想不明白,未来会发生什么,难道段渊用了什么禁术复活了他吗?那对段渊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救段渊是他回到现在的原因吗?那一瞬间,楚宁想了很多,最后他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楚安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或许是他将我送来这里的。” 楚宁松开了他,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林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他说:“既然我们是同一个人,那他应该分不清我们。” 楚安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了沉默。 最后楚安先打破了沉默,他说:“我不知道你做的任何事。” 楚宁一愣,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并不记得这一切吗?楚宁看向灵舟之外的黑色海洋,又说:“我曾经尝试将他带来荒海,但我那时做不到,原来他来过啊。” “为什么做不到?” 楚安苦笑着摇摇头,道:“因为我来晚了,他并不像你遇到的他那样愿意见我,他躲着我。” 第208章 这个楚安回顾自己的经历,与如今的楚宁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至少段渊对他的态度就没有对楚宁那样好,若不是自己争取,怕是每一次最后的时光都没有…… 楚宁离开时,想将那面镜子留给他,但念及对方知道得太多,但怕对方一离开就将灵舟上的这一切遗忘,便让对方带走了。 天边浮现鱼肚白,楚安看了看段渊,重新布下了结界,加快了灵舟的速度,决定快些将段渊送到荒海去。 三日后,楚安看到了岛屿的影子,他曾来过一次,是为探查当初见到尖冀时所得知流落到此处凡人,顺便也为可能会被送来这里的段渊做一些准备。 然后他发现这岛屿与外界是完全隔绝的,活人根本无法靠近这里,那些落入此处的凡人无一不是因为死在这片荒海,岛屿附近,魂魄无法归入九幽,不得已游荡到此处,最后便再也无法离开了,他们很大一部分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像活人一样在这岛屿上求生。 他们自知已经无法离开,便开始在岛中开垦荒地,不过因为那些人已经是亡魂,时间久了,自然有人发现长时间劳作不会疲惫,一日不食也不会感到饥饿,但他们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其实已经是一个魂魄,而是认为这是仙岛,上了岛就成了仙,神 仙不会疲惫不会饥饿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楚安第一次上岛,便有人热情地招待了他,并告诉了他这里的情况,他第一次接触亡魂,看他们如活人一般劳作便不禁好奇,既然不会饥饿,为什么还要劳作,不会疲惫为什么要休息,劳作是为了什么,休息又有什么必要? 对方被他的问题一下难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接待他的那人想了很久,便说,这里只有他们这些登岛升仙的凡人,他们不知仙人该是怎么生活的,他们说,如果不劳作,他便不知该做什么,他们不能离开,没办法回到家人的身边,整日虚度,会感到痛苦,时间会变得煎熬,他们劳碌了大半辈子,骤然成仙,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只能继续凡人的日子。 然后对方看他是修士,在凡人眼里,修士与仙人也并无差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于是他问,你们修士整日在做什么呢? “在修炼。”他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亡魂问:“为了成仙吗?” “为了……”楚安一下怔住,当然,修行当然是为了成仙,但他现在知道真相了,登仙路已断,这世上不会再有仙人出世,如今的修士,但凡是为了成仙都必然是一场空,天道也不会允许凡人成仙,那么他修仙是为了什么?为了变强?为了受人尊重?为了保护什么人? “为了不留遗憾。”楚安说 亡魂说:“可是我们不会修炼,我们是凡人,成了仙,心里还是凡人啊,我们不劳作怎么办?” 楚安没有再说话,他在岛上逛了逛,最后指向岛屿的最高处,那里是拱起的山桥,桥下是一面岛中湖,那里有些许的灵力,他问:“你们去过那里吗?” 亡魂摇摇头,道:“太远了,我们走不过去,这里看着近,但是越靠近那里就会发现山桥越远,像高悬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 于是楚安告别了亡魂,走向了那里,但奇怪的是,这山桥并没有如亡魂所说的那般越走越远,但也确实很远,他走了一天,终于抵达了山桥下的湖泊,远远的他听到了湖泊中的歌声,洋洋盈耳,余音袅袅。 但古怪的是楚安并没有发现唱歌的是什么,他最初怀疑这歌声或许是风穿过山谷的回音,但很快他又发现这确实是人发出的声音,那神秘的存在似乎在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歌颂着什么,音乐是共同的,楚宁不敢说自己懂乐,但却能感受到歌声中的音韵颂赞,以及一丝丝催人入梦的曲调。 第406章 他不再靠近,回到了岛屿的外围,再次见到了那些亡魂,以修炼的功法为代价,请求他们在这里修筑供人吃住的环境,然后在他们的欢送下离开了这里。 时隔两个多月,他不知这些不知疲倦的亡魂将自己的要求做到了哪一步,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再不济一间青瓦房应该也建好了。 然而当他抱着段渊上岛时,却被一栋金黄的大宅院惊呆了。 有人一直驻守着最佳上岛的位置,所以他一下灵舟便有人看到了他,立刻迎了上来,目光落在了段渊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些凡人一辈子老实,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立刻便慌张地问道:“仙人,这人不会是您抢过来的吧,我们修的这屋子,这,这……” 金屋藏娇吗? “不必担心。”楚安将段渊抱得紧了些,安抚着他,随后跟着亡魂走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黄金房子,难以置信,他问:“你们哪里来这材料?” 还这么多?难道就两个月他们就具备了开采金矿的能力了?而且这岛屿之下有金矿?这金是真的吗? “我们本是想伐木建房,但这岛屿的树木实在太坚硬,我们的工具根本没办法砍伐,然后我们在岛尾的边缘,看到了金色金属的植物,这种植物很软,一折就断,塑性也很方便,静置一夜就会变得和金子一样坚硬,轻便,长得还快,所以我们就选这个了。” “……”若是楚安没有记错,那些金色的植物,是当年山妖吃下去的植物再重新长出来的,这也是尖冀称呼这里为金色岛屿的原因,他竟将这个忘了。 这里的亡魂兑现了他们的承诺,楚安安置好段渊后,自然信守承诺赠功法给他们,但是却在对方接过去的一瞬间,功法穿过对方的手落在了地上,他与那亡魂皆是一愣。 “瞧我,没有拿稳。”那亡魂挠了挠头发,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弯腰去捡功法,但那功法仿佛一个无形之物,他的手再度穿了过去,怎么也抓不住那功法,楚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亡魂难看着脸直起腰,不满道:“仙人,说话要说到做到啊,我们替你建了房子,你怎么能耍赖给我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楚安没有说话,他用灵力将功法带回了手中,然后从腰间取下了一个坠子,再递给那亡魂,道:“你再接去看看?” 亡魂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去接那坠子,楚安没有松手,因为那坠子垂下的部分并没有落在对方的手心,而是穿过了手掌。 “咋……咋回事啊?”亡魂脸一瞬间煞白,惊慌地看向楚安,道:“仙人,您的东西我咋碰不着啊?”说着又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抓了抓那坠子,坠子动都没有动一下,他顿时更加慌张了起来,手上的幅度大了一些,碰到了楚宁的袖子,也一道穿了过去,亡魂一瞬间惊恐地僵住了身体。 楚安将坠子挂回腰间,他看向亡魂,明白了这种存在的一种特性,他思考着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对方却先战战兢兢地问他:“你是鬼吗?” 楚宁一愣:“鬼?”这个字他倒是不陌生,但是他从来没有以这种形式去理解这个字,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亡魂,突然感觉这个字格外地贴切他如今的状态。 他思忖片刻,还是决定问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上岛的吗?” 那人茫然了一瞬,楚宁的话让他开始回忆自己来这里之前所发生的事,但很快,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突然惊恐了起来,他脸色死白如灰,瞳孔中满是绝望,他惶恐地回头看,仿佛看到了什么,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然后又拼命地往后挣扎,他抱着头,大喊:“海怪啊!有海怪!” “海怪?”楚宁一愣,连忙稳住他的情绪,道:“这里没有海怪,不要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那海妖长什么样子?” 亡魂浑身颤唞,听到他这话安静了不少,他回忆地说道:“是蛇!巨大的蛇妖!” “蛇?”楚宁顿时想到了自称在这里被人献上人祭的尖冀,他疑惑不解,问道:“那个蛇妖做了什么?” 亡魂抱着头,扯着头发,他的精神似乎因为回忆起了上岛之前看到的画面而吓得崩溃了,嘴里零散的话不成句子:“大暴雨,有鱼,吃人,我看到……我看到巨蛇,血……” 楚宁皱起了眉头,他们生前是在海上经历了大暴雨吗?然后看到了鱼和巨蛇?还有血?所以他们可能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什么吃了?蛇如果是尖冀,应该不会吃人,那鱼是什么?这里是荒海,怎么会有鱼? 他看着亡魂的思绪混乱不已,痛苦地蜷缩了起来,想来应该是问不出更多的问题了,这荒岛似乎出现了一些别的他不知道的东西。 ♀ 而这时,他身后的院子里传来了声响,他以为是段渊醒了,却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些水渍,今日无雨,他出来时地上也没有水,这水是方才出现的! 有什么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了院子里! “不好,段渊!”楚宁大骇,连忙跑回去,那水渍在屋中地板上聚成了水流,流向了屋外,他大步跑着推开房门,看到了让他心脏几乎停止的一幕。 一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鱼尾的怪物爬上了段渊的床,那怪物指甲锋利,有蹼,床边被划出了数条痕迹,那东西半伏在段渊的身上,看向了他,那怪物容貌昳丽,雌雄莫辨,但楚宁却知道,这东西很危险! 第407章 第209章 楚宁将长剑掷出,那怪物没有躲闪,只是一抬手,便将楚宁的长剑挡了回来,楚宁这才看到那怪物身上之前被头发遮挡些许的鳞片,那鳞片如金石之坚硬,长剑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意识到武器可能很难对这个半人半鱼的怪物造成什么伤害,自己的剑若是被对方夺取,还可能会对段渊不利,他召回长剑,御水包住那怪物的脑袋和双手,怪物顿时惊慌不已,连忙去滚下床榻,试图将水破开,但水无形,即使怪物如何挣扎,水都紧紧包裹着他。 楚宁将灵力注入长剑之中,一剑贯穿那怪物的鱼尾,将其钉在了地上,怪物痛苦大叫出声,声音却婉转动听,如空谷啼鸣,楚宁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音修,唯恐这声音也有什么他不知晓的能力,连忙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鲜血从鱼尾上的伤口流淌出来,怪物想要去拔剑,但那剑上附上了楚宁的灵力,手上还包着水,根本握不住剑,他努力尝试了几次,疼得痉挛,最终趴在地上,看向楚宁,向他求饶,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眼角顺着脸颊流淌的泪水落在地上却化作了一颗颗珠子,噼里啪啦地弹跳着滚到楚宁脚下。 楚宁没有想太多,连忙去查看段渊,看到段渊只是衣服被打湿了些,高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再去看地上的怪物,终于注意到地上的那些珠子,他有些震惊,用灵力包裹着脚下的珠子将其拿起凑到眼前仔细观察,发现这眼泪所化的珠子竟是珍珠! 这是妖兽的一种吗?那个时期存活下来的妖兽到底有多少?这是他本来的样子还是化形了一半?他看着这只怪物,发现对方还在不停的哭啼,不知是这怪物的声音太好听还是容貌太角色,他竟也慢慢接受了这怪物半人半鱼的怪异模样,甚至还有一些心动。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也察觉了这怪物确实有一些别的古怪之处,他将怪物困住,拖着离开,对方的挣扎毫无意义,他将怪物扔出了房间,然后着手给段渊将湿掉的衣服换下来。 收拾完一切后,他再出门去看,方才与他交谈的亡魂已经不见了,那条人鱼蜷缩着,抱着头,尾巴上的鳞片已经炸开了些许,看到楚宁出来,他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楚宁却不为所动,他走近观察这人鱼的尾巴,发现这尾巴和人的身体衔接得非常和谐,腰身处还有类似于鱼鳃的器官,他深觉奇妙。 人鱼能说话,只是他说的话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他再观察这人鱼的面貌,发现这人鱼的五官要比常人立体,耳朵是鱼鳍的形状,不知能不能 听到声音,头发微卷色浅,在水中散发出一点点金色来,他看向人鱼的皮肤,因为缺水,裸露在外的部位已经有一些龟裂,冒出了丝丝血迹。 既然这生物身上,鱼尾代替了双腿,想来应该是生活在水中的吧,这里离水源有一些距离,不知这东西是怎么过来的,他蹲下,用剑戳了戳身上的鳞片,那鳞片不再坚硬,软软的,他问道:“你是什么东西?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那人鱼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疯狂点头,咿咿呀呀地发出悦耳又绕口的音节,楚宁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又问:“你接近这里有什么目的,你从哪里来的?” 人鱼确实听得懂楚宁的话,他听到前面一句问话时害怕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在第二个问题之后指向一个方向,楚宁站起来,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岛屿最高处山桥映入眼帘,他想到了那古怪的湖泊,心中诧异,他曾在那里听到了歌声,但却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再看向这条人鱼,心中了然,想来那里的歌声是这条人鱼发出的,他虽不知这条人鱼为什么在那个地方,又为什么唱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鱼的歌声有特殊的能力。 他通过黎号镜追溯因果得知这座岛是山妖的诞生之地,段渊是山妖的转世,所以他是这里的主人,但在那镜子里,从山妖诞生再到死去,那里都是一片荒芜,并没有任何的其他除植物外的生物,这人鱼是哪里来的?他可是一直生活在这片岛屿之上?那他算什么?是山妖的眷属吗? “你是为段渊而来的吗?”楚宁问。 人鱼点头,他挥舞着双手,嘴里叽叽哇哇地说着,似乎在解释什么,楚宁连忙制止他,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但是你太危险了。” 如果人鱼一直生活在这座岛屿上,那些亡魂可见过他?尖冀为什么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是不知道,还是觉得并不重要?既然他是从岛中湖来的,那么就送回湖中去。 任凭人鱼如何的挣扎哭泣,他都没有丝毫的心软,他没有选择杀死这条人鱼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他们之间无法正常的沟通,且这东西的存在难以被察觉,还会因未知的目的靠近段渊,他不敢让段渊处在任何的危险之中,将人鱼扔回了湖里后,又在湖泊中设下结界。 再回去院子时,他远远便看到十几个亡魂聚在门口,他连忙走过去询问:“你们在做什么?”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刚刚与他打交道的亡魂,那人看到他,又惊又喜,道:“仙人!刚刚被您打出来的东西,就是攻击我们的妖怪!我这是叫人来杀妖怪的。” “妖怪?”楚宁有些疑惑,他问:“你不是说是巨蛇吗?” 那亡慌忙说道:“巨蛇也是,海里有很多妖怪!有鱼有蛇!鱼就是刚刚那个不人不鱼的东西,他们吃了我们好多人啊!可千万不能让他留在岛上啊!” 第408章 楚宁思忖着,这些人早就死了,没了□□,怕是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了,而且,不能让这人鱼留在岛中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鱼不是岛上的吗?岛外还有别的人鱼? 他皱起眉头,感觉有些棘手,他问道:“你们见到了多少人鱼怪物?” “不知道,他们一直在水下,常常伴随着暴风雨出现,将我们的船掀翻,然后把我们拉进水下!我们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喜欢吃人心,挖人眼!在水里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些怪物的声音很可怕,即使没有暴风雨,古怪的歌声也能让人失去意识,触礁沉船……” 亡魂们你一言我一言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说的那些,是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知道的事,他们的表情无一不痛苦,因为那是他们死亡的过程,凡人在海中本就无法与鱼的实力相较,很可能不需要直接杀死他们再继续进食,被啃食而亡,意味着他们死得极其痛苦,即使现在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但回忆起时,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楚宁点点头,道:“我会调查清楚的,你们不必害怕,那条人鱼也已经处理好了,你们不必担心。” 亡魂听到怪物已经被处理了,于是便纷纷松了一口气,准备各自回去,只是之前交谈的亡魂犹犹豫豫,看着楚宁欲言又止,人都走光了,他还留在原地,楚宁知道他是为什么,说道:“你们的情况有些特殊,功法我想办法用另一种方式传给你们,眼下岛上似乎并没有我起初认为的那么安全,我需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亡魂张了张嘴,有些失落,他说:“仙人,您不会食言吧?我们已经把房子建好了。” 楚宁点点头,无奈道:“我向天起誓,我若言而无信,便天打五雷劈,道毁魂消。” 看楚宁立了那么大毒誓,虽然吓了一大跳,但还是安下了心,放心地离开了。 楚宁回到房间,看了段渊一会,上前为他解了封印。 他等了一会,看到段渊没有任何的反应,他神色微变,拉起段渊的一只手探查了一番,经脉的封印确实已破,自己也已经解开了符箓的作用,但段渊为什么没有醒来呢?他再凝神去查看段渊的身体情况,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按理来说,段渊这个时候应该可以醒过来了,自己不可能会害段渊,是哪里出了问题? 思考了片刻,他心头一跳,目光落在了地上沾染了血色的珍珠上,是那条人鱼? 他在段渊周身布下结界,出门御剑便飞向了岛中湖泊,他悬于高空,一眼便看到了湖泊中畅游的人鱼,他用灵力变化湖中的水,将人鱼困住,人鱼立刻惊慌失措地挣扎了起来,楚宁慢慢降落,冷冷道:“是你让他醒不过来的对吗?” 人鱼看到困住他的是楚宁,惶恐的神色慢慢退去,欣喜雀跃地在水中转了一个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楚宁的愤怒,直到楚宁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的时候,他这才后知后觉,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紧接着水中飘起了珍珠,他抱住楚宁的手,尾巴害怕地蜷了起来。 这个时候,楚宁听到了悠扬的歌声,从其他地方传来。 第210章 楚宁原以为这歌声是这条人鱼发出的,现在看来,并不尽然,之前亡魂们说半人半鱼的怪物有很多,或许那些怪物早早便已经上了岛。 他将人鱼拖到岸上,目光扫到人鱼的尾巴,意外地发现他的伤已经痊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他先是感叹于这人鱼的自愈能力,紧接着便再次听到那歌声更近了些,他用剑抵着人鱼的心口,问道:“你的同族在哪?这歌声是什么意思?” 他担忧这声音是对方用来传播信息的方式,而自己完全听不懂,于是他用水将他们围了起来,声音消失了,他再看向人鱼,见人鱼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珍珠落了一地,楚宁不禁疑惑,这怪物的泪水能化珍珠,应当是极为特殊的才对,怎么动不动就哭,掉眼泪? 他用剑身拍了拍人鱼的脸,冷声道:“差不多得了,这声音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听得懂我的话吗?他们是不是在呼唤你?” 人鱼连忙摇头否认,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湖泊,然后张嘴发出诸多音节,最后说出了楚宁听得懂的一个音:“他!” 楚宁皱眉,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自己所听到的音,于是确认道:“他?” 人鱼顿时兴奋了起来,他爬过来抱住楚宁的手,喊道:“他!他!” 他是谁?楚宁还是一头雾水,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鱼怪物是可以说他能听懂的话的,只是似乎不会表达,他沉思了片刻,推开人鱼的手,问道:“他是谁?你的同伴?” 人鱼摇头,然后指着楚宁,照葫芦画瓢道:“你的同伴。” “段渊?” “段渊!”人鱼兴奋不已,坚定地说道:“段渊!” 楚宁越发地怀疑这人鱼可能就是这岛屿上的原居民,但是因为这里是荒岛,唯一会说话的还是曾经的山妖,而山妖并没有在岛上生存太久,这种怪物或许只是见过山妖,却没有与之交谈过,所以并不会说楚宁所熟知的语言,他思考片刻,道:“你认识他?段渊怎么了?” 楚宁与他说过的话里似乎并没有能够表达他意思的词汇,于是他又开始咿咿呀呀地说着自己的语言,楚宁皱着眉,苦恼地叹了一口气,这怪物给他的感觉很危险,却又不知道这危险在哪,他唯一危险的看起来只有他的爪子和声音。 第409章 他说:“我来说,你来回答是,和,不是,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人鱼用学到的新词汇回答道,他似乎意识到楚宁并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神情也轻松了很多,面对楚宁即将到来的询问,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楚宁问:“歌声是你的同伴发出的吗?” “是!” 楚宁蹙眉,感觉有些麻烦,他思忖着无意识地问道:“他们为什么唱歌?这歌声有什么作用?”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办法用是或者不是来回答,但人鱼只焦虑了一会,便用操作表示:“吃,睡!” 楚宁立刻明白了过来,他结合那些亡魂的经历,得出了答案:“你的同伴是利用自己的歌声使人失去意识,沉睡过去,然后将海上的人拖进水里吃掉?” “是。” 段渊昏迷不醒,会不会有这歌声的因素在?但是自己都只有靠近了湖泊才能听到一点声音,段渊怎么会被影响到的?难道段渊的听力远超常人? “这里是荒海,几乎没有生命会靠近,这些凡人是来寻仙的,这些人够你们吃多久?”说罢楚宁面色凝重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他们吃得也不全是来寻仙的凡人:“你们是不是离开了荒海?” 人鱼连忙摆手,磕磕巴巴的解释辩解道:“我不是!我没吃!” 楚宁沉默,这种对凡人有重大威胁的存在,姜林似乎并不知晓,他从未将目光落在这边过,而他在长水天的时间里,也从未听说过人鱼这种怪物。 他随手将人鱼扔回水里,布上结界离开了此地,他需要好好调查一下,或许可以先去找一找尖冀,那些人自称遇到过巨蛇,也许可以打听到尖冀在哪里出没。 楚宁离开后,人鱼从水中游了上来,他趴在岸边,望着楚宁离去的方向,兴奋地甩了甩尾巴,磕磕巴巴地呢喃道:“楚……宁。” …… 楚宁按照那些人说的方向找到了一片海域,他看到了一些碎裂的浮木,这代表着凡人确实抵达过这里,他落在一块浮木之上,然后放出神识 ,去探查海域的深处。 尖冀葬身于大海,他的骸骨也沉于大海深处,而在这里现身的尖冀也只是他的一部分,是为了再见一见曾经故友如今模样而存在的执念,不知道他对这里发生的事,除了人族的生祭还有别的什么。 按上次见到尖冀所说的内容,他可以判断出,他并不吃人,且因为知道如今天道亲近凡人,所以也不赞同为了什么不存在的神明献祭凡人,他很清楚如果这里的凡人死得太多,终会引来天道的注意,从而带来灭顶之灾。 他寻找了一天,没有找到任何其他存在的痕迹,但基于他也察觉不到人鱼的存在,他不排除这里没有人鱼,海上的天气变化很快,阴云聚拢起来,他想再向外找找,但又不放心段渊一个人,最后还是决定回去。 但回去的时候,他再度听到那空灵的歌声从远方传来,他顿了一下,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那边是长水天的方向,天上的阴云似乎在随着音律运动,渐渐地,歌声变得轻快,天也彻底黑了下来,楚宁仅凭自己的肉眼凡胎,便是一丈之远都看不见了。 他纠结了一瞬,想到自己离开前,给段渊以及那条人鱼所在的湖泊都布下了结界,速去速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荒海的范围并不大,灵舟一日便可渡过去,他加快了速度,重云蔽日不见天色,他追着歌声抵达荒海边际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点生灵的影子,但歌声早就已经停下了,楚宁猜他们或许以及结束了捕猎,他放开神识,并没有察觉到这附近有什么人类的存在。 天上的黑云并没有散去,海上的天气反而更加恶劣,现在即使没有吃人的人鱼,来到这里的人类也很可能会被海浪拍进海中。 楚宁只希望那些人鱼除了吃人外,还吃一些海里的生物。 两天过去,楚宁搜寻无果,但这海上的天却一直没有好转,他有些不放心,担忧人鱼会到长水天去,长水天的凡人靠海吃海,不可能因为这种天气数日不出,若是那些人鱼就守在那附近,怕是没有渔民能逃得掉,而且这种天气出海死去的凡人不会有人察觉到不对。 楚宁脑海天人交战了片刻后,一咬牙,放弃了回程,人鱼就在这边,对长水天的凡人们威胁太大了,而且人鱼们的歌声具有蛊诱的力量,或许那些不会出海的凡人也会因为这歌声命丧鱼口。 他回忆这歌声响起的时候,发现乌云便是从荒海之外来的,他猜测这恶劣的天气或许已经持续很久了,那他之前的担忧很有可能成真。 半日之后,他果不其然地探查到了人的气息,他连忙赶过去,看到了一只被海浪摧残的小渔船,船上趴着一个人,好几次差点被掀进了海中。 楚宁先是将人稳住,然后纵身一跳,落在了小船上,他想自己本就察觉不到人鱼的存在,自己又在天上,即使人鱼就在他附近,他也可能发现不了,眼下这里有一个人类,他不如就与之同行,若是遇到了人鱼,便直接斩杀,若是遇不到,也好护着凡人一二。 这凡人皮肤黝黑,一眼便能看出是常年出海打鱼的渔夫,那渔夫在这茫茫大海,一叶孤舟,前后皆无物,天色又阴沉压抑,手脚早已被海水泡得发白,绝望无助地趴在船,尽量降低自己的重心,减小翻进海中的可能。 第410章 本以为自己必将命丧于此,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船不再颠簸,惊诧之间,又发现一个白衣仙人从天而降,他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连滚带爬地靠过去,涕泗横流,想要抓住对方洁白的一角,又生生止住,他喊道:“仙人!仙人!您是来救我的吗?” 楚宁看向这人,发现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极差,不知飘荡了几日,还能与他说话,说一句回光返照也不为过,他皱了皱眉,取出一颗金丹出来,碾碎后又取出一小瓶水倒进去,然后再递给那渔夫,道:“快喝下,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这里离岸边太远,你这小船如何能活得下来?” 渔夫原以为这仙人是他濒死的幻觉,这才没敢伸手去抓那衣摆,怕希望再破灭而更加的绝望,却没想到这仙人是真的,仙人还给他吃的,他惶恐地去接那小小的瓶子,仙人随手拿出的对象,哪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瓶子,便已是他这辈子都少能买得起的奢侈品。 他手中不敢用力,怕自己粗糙的手将这玉一般的瓷瓶划出伤来,也不敢用干涸龟裂的双唇去触碰瓶口,他仰头,将瓶子悬在最上方才将瓶中的仙水倒进嘴里。 楚宁皱着眉看他这一番动作,心中有些不理解,但到底没有说什么,看渔夫喝下灵药后,状态好了一些,便坐下问道:“你在这海上多少时日了?” “七天了!”渔夫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疲惫一扫而空,与自己出海的那一天一般无二,他看了看一望无垠的大海,说道:“这些日子海上一直是暴风雨,但我们不能一直不出海,前些天我与几个同伴看云散去了些,想着在附近碰碰运气,却没想到我们第一天便失去了方向,在海上我们飘了两日,食物吃完了,天还是不见晴,后来我们又遇上了风暴,我们失散了,我靠着打捞上来的小鱼活到了现在,昨天不知捞到了什么大鱼,我还没有看清,我的渔网便被扯进了海中。” 楚宁沉默了一会,问道:“你们失去方向之前,有暴风雨吗?” 渔夫连忙摇头,道:“这几日我想是有台风要来了,如果一出海便遇到上了暴风雨我们一定会返航的,而且我们也不敢到太远的地方去,远远地还能看见岸边,再不敢去更远的地方去了,可当我们准备返航的时候,突然便看不见岸边了,我们靠着感觉往来时的方向回去,可划了半天的船也没有看到陆地的影子,我们这才知道迷路了。” “你们什么异常都没有,突然就迷失了方向?”楚宁感觉有些古怪,他想了一会,问道:“你们能感知到自己的船移动吗?我是说,你们没有主动划船的时候,微妙的移动。” 渔夫脸上浮现了一丝的茫然,他摇摇头,道:“这怎么说?船是在水上,有风有浪,免不了动荡,我们彼此距离不曾有大变化,想来是没有移动的罢,这海上若是被海浪推着走,怎么可能不将我们推散呢?” 虽是如此,但万一推着他们走的不是海浪呢?如果是那些在水下的人鱼推着他们的船一同移动,他们彼此作为参照物自然不会发现异常,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不知已经离开他们原来的位置多少里了。 海上七日,渔夫没有落入水中,也没有被那些人鱼找上,这渔夫实在命大,还活到了今日遇到他,但他的那些同伴怕是十死无生了,渔夫似乎也很明白,没有询问楚宁有没有看到他的同伴。 楚宁看着渔夫,没再说话,他想让渔夫作为诱饵将人鱼引出来,却没有想到他将渔夫一路护送到了陆地,人鱼都没有出现过,天气一直不见好,他叮嘱渔夫最近不要再出海,海上除了暴风雨还有别的危险,他没有说得太详细,毕竟这里有神明信仰,还会有将人生祭的行为,怕他们知道太多引起恐慌,再度祭活人。 回去的时候,他看到天边的阴云似乎散去了一些,心疑莫非人鱼已经离开,却没有想到他于高空之上,看到海面上一个巨大的黑影,他先是一惊,以为是人鱼群,但仔细再看,又发现那黑影更像是一条蛇。 他连忙靠近画面,喊道:“尖冀,是你吗?” 水下的巨影微微蜷锯,一颗巨大的蛇脑袋从海面下探了出来,楚宁眼前一亮,道:“当真是你,太好了,我正找你呢。” 尖冀却杯弓蛇影一般猛地扎回水下,转了一个方向,往他来时的方向游去。 尖冀非常庞大,但这也不影响他在水中的灵活度,游得也极快,纵使他曾经是长着一双翅膀在天上飞的蛇,楚宁险些没有追上他,楚宁不知尖冀为何这般行色匆匆,像在恐惧什么,逃跑似的,楚宁追得艰难,他喊道:“尖冀,我有事找你,你可去蓬莱与我会合?”:-)本:-)作:-)品:-)由:-) “……什么蓬莱?你们还给那个岛取了名字?”尖冀听到了他的建议,吐槽了一句,又匆匆说道:“行,你莫再跟着我了,三日后我去那里找你。” 楚宁这才停下灵舟,他相信尖冀不会骗他,转了个方向回去了。 仙岛并没有受到暴风雨的影响,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特殊的缘故,荒海的天气很少发生什么大变化,更为恐怖的暴风雨被挡在了荒海外围一般,他见到岛上的居民,这才察觉自己离开了多久,他连忙去看段渊,又被告知段渊在他离开的这期间,从未苏醒过。 楚宁感觉这和人鱼的歌声有关,整个岛上只有自己和段渊是活人,也许那些亡魂因为已经死了,所以听不到那诡异的歌声,而自己并不受影响,段渊修为低一些,所以即使封了他的听觉,这歌声还是影响着他。 第411章 三天过去的很快,他来到海上,等着尖冀出来,他站得高,无论尖冀从哪里出现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他没办法通过天色去看时间,心里估摸着想着可能已经过去三个时辰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黑蛇。 “你是叫楚宁对吧。”尖冀看着踩在剑上的楚宁,觉得有些稀奇,他伸长身体,来到楚宁的面前,与他平视,他说:“那陆地上我少去,还未见过像你这样踩着小玩意飞的。” 楚宁笑了笑,不欲多说废话,他单刀直入说:“我对这荒海有几分了解,也知那岛屿的由来,前些日子我上岛发现了从未见过的生物,半人半鱼,想问一问你,这些人鱼可是一直生活在这片海域?” 尖冀扭着甚至看了他一圈,道:“你既然了解这荒海,便该清楚,除了那岛屿,便没有生灵可以在这里活下来,至于你说的那些半人半鱼的怪物,我也正疑惑,他们是突然出现的,也正是因为他们,我才从沉睡中苏醒,他们的声音有魔力,我从未见过。” 楚宁疑惑:“在你那个时期也没有这样的存在吗?” 尖冀说:“人族是在旧天后期出现的种族,是独一无二的,那些半人半鱼的东西,不可能存在于那个时期,但这莫名其妙的长相也确实是只有那个时期才会出现的,如今的天应该不会创造出一个与人族相似的种族吧?” 看来尖冀对那些生物的存在也有一些不确定,但楚宁可以肯定的是,造物者不可能创造出一个这样的生物,特别是他们还吃人,但既然这些东西不可能是天创造的,那他们是怎么出现的呢? 尖冀似乎看够了楚宁的新鲜,慢慢又沉下去了,他说:“你既然已经找到荒海之外,想来应该 知道这些人鱼会吃人,他们是绝对不被如今天道允许存在的,他们虽然与我共同生活在荒海里,天道几乎不会看向这边,但终有一天,天道还是会察觉到问题的,那个时候,天谴降下,我也逃不掉。” 楚宁思及三天前与尖冀相遇的地点,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要去荒海之外?你的存在本身也不被天道所认同才对。” 尖冀说:“自然是看到了那些人鱼,我得在天道注意到这里的异常之前,把他们全部解决掉才行。” 楚宁一听他们的目的或许有些相同,于是他问:“那你知道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吗?我可以帮你。” “那太好了,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们虽然知道荒海之外食物更多,但他们不会真正离开荒海的……” 尖冀告诉他,人鱼现在的数量并不多了,在他们离开荒海之前,没有食物的他们,曾相互残杀,啃食同伴尸体活下去,大概了解了人鱼的狩猎规律之后,他便开始配合尖冀,人鱼可以靠声音分辨方向和障碍物,尖冀太过庞大,他们轻易就能发现尖冀的存在,所以尖冀很难独自抓到他们,于是楚宁以自己作为诱饵,假扮迷失的渔夫。 再度回到荒海岛屿的时候,楚宁发现荒岛的天空并不是正常的白天,而是夜晚,明月高悬,万里无云,楚宁无端地觉得有些惊恐。 他跑回段渊的房间,发现段渊并不在房中,他不安地看向从窗口洒进屋子里的月光,竟有些刺眼,他猛然想到山妖曾出现的地方,他连忙赶去岛屿最高处的山桥,果然发现那湖泊的结界消失了,他心微微一松,应该是段渊,他之前就解开了段渊被封的经脉,如果是他的话,破开结界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来到山顶,却没有看到段渊,心中一跳,莫非不是段渊? 他铺开神识,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一个极为强大的存在,他瞳孔猛地一缩,但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冒犯而对自己露出敌意,他又松了一口气,权衡之下,他还是向着那个存在走去,然而当他看到那个窝在枝条编制而成的吊篮上的青色身影的时候,段渊满头白发自然地垂下,被一片大叶子托住,楚宁愣住了。 段渊的目光落在山下的湖泊里的月影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那一瞬间,楚宁好似看到了自己在黎号镜中窥见的山妖重现于眼前,他心中忐忑不已迟疑着走上前,轻声呼喊道:“段渊?” 段渊身体微微颤了颤,但在没有了任何其他的动作,楚宁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又靠近了一些,正准备再出声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剧痛,他双腿一软,扑在了地上,而在这时,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这个时候,段渊似乎终于被他的动静惊醒,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但楚宁却感觉眼前越来越黑,他再看不清段渊,也感到无比的疲惫,无法抵挡的困意袭来,他不可自抑地闭上了眼睛。 求来生 第211章 段渊是在渐渐停歇的歌声以及月光下醒来,明月高悬,却又格外的庞大,仿佛触手可及,随时要从天上落下,令人惶恐不安。 他闻到淡淡的草木花香,是从自己身处的空间里散发出来的,他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金色的房子了,他觉得有些怪异,轻轻敲了敲,发现这房子似乎是某种介于金属和植物之间的材料,他走到屋外,看到了那硕大的月亮。 他的心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隐隐刺痛了起来。 月色像流萤,像薄纱,慢慢地向下飘落,他看到了光的痕迹,从天上,落到地上,在万物上铺了一层银白,段渊觉得这光是有温度的,像冰一般寒冷,他感觉自己一瞬间步入了凛冬,又像是落入了累累白骨的地狱,天上的月亮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是一个时间的见证。 第412章 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这种感觉在很多年前,他在泛叶宫的时候,他还弱小得只能用眼泪宣泄恐惧的时候,他见证整个黎号被屠尽,他想起母亲死在怀中的时候,他常常能感受到这种绝望的气息。 死亡恐吓着他,让他不安宁。 这是什么地方?楚宁呢?他感觉头痛欲裂,他的记忆停留在了灵舟之上,对了,他现在应该在荒海,楚宁先要带他去荒海的一个未曾听说的岛屿上。 长水天,蓬莱…… 他走出这座奇怪的院子,漫无目的地走向了传来水浪声音的方向,他好似置身荒野,周遭没有一个人的存在,走得远了,他看到了草丛被踩到的痕迹,一路向反方向而去。 段渊犹豫了一下,便决定顺着这痕迹去看看,也许是楚宁留下的,他也许就在这附近。 然而痕迹渐渐消失,仿佛曾走上这条路的那个人越来越轻,逐渐无法再在地上留下任何的足迹,他茫然四顾,这里比之我醒来的地方更加的荒凉,他回头看去,连自己来时的房子都看不到了,楚宁未曾向他说过太多关于这座岛的事,或者说,他对这座岛屿的了解仅仅止于长水天海域向前走,然后进入荒海,荒海不知名的一处,有着一座仙岛。 他没有从这里看出什么符合仙岛这个名字的东西来,他只觉荒凉,即使这里并不符合“荒”这个字,但这里唯一具有生命的存在,似乎就只有自己和这杂乱丛生的植被,多少也能沾上一点边。 月色太冷,他很少会觉得有冷的时候,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在一片冰寒之地,骨子里都散发着寒意,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手很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产生热量,温度也在一点点流失。 这并不是他所知的月亮,他寻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将那些野草踩塌,然后盘膝坐了上去,他望着那月亮,竟觉得有些刺眼,但他没有挪开视线,只觉得这月色眼熟,恍惚之间,他竟有些荒谬的感觉,这个月亮正在死亡。 他猛地惊醒,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此刻开始有些畏惧看到这月亮,这近在咫尺的月亮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他想着躲起来,等着天亮,等月亮消失。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一座山桥,那是他所能看到的最高的地方,他想,他可以站在那高处,俯视这座岛屿,或许他在那上面能看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那里的枝木交错纵横,应该也可以遮蔽一些月光。 他可以回去那座奇怪的院子,那里可以完全遮挡这诡异的月色,但是他却心中隐隐抗拒,那里的草木花香充斥着整个房间,他感到一些窒息。 当他来到山桥之下时,他看到了楚宁留下的结界,以及结界之后的那片湖泊,段渊走进结界,他无意破坏结界,楚宁将这一处隔开,必然有他的用意,但是当他靠近的一剎那,结界却自己消散了,他慌乱地想要挽留,可他的触碰却使这结界散得更快。 湖泊中,他看到天上月亮整个被照映于湖泊中,巨大的一轮,与之相照映着,好似这一片湖泊是为倒映这轮月亮而存在的,丝毫不差地将月亮的倒影囊括其中。 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场景,过往所见过的每一轮月影,都不及这里的一分耀眼炫目,它要比之天上的本尊还要迷人,令人向往。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湖泊边,痴迷地走入水中,天上的月亮他不可触及,水中的幻月他便可以拥有了吗? 他的动作激起了水波,所以月亮碎了…… 初醒时的心痛再度袭来,伴随着空灵的歌声,月光成了一把把剜骨之刀,千万根寒针,一刀刀凌迟着他,针刺入心脏,刺入神识,他好似落入了冰窟之中,意识一点点被抽离,他不甘心,也不知为何日次,死亡逼近了他,他跌入了水中,温暖将他包裹,于是他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沉入水中,他从未想过,即使会为了温暖而妥协什么。 …… 他不知在水中睡去多久,但他依旧是伴随着歌声的停歇而醒来,他睁眼便看到了悬挂于天的巨大月亮,寒意从水中袭来,他挣扎出水面,心中惶惶不安,为什么还是这轮月亮?仙岛的夜晚只有这轮月亮吗?还是其实他并没有睡去多久? 也在这时,他发现自己此时已经不在湖泊的边缘,而是浮在了湖泊正中心,也就是月影的正中心,他抬头看着骇人的月光,觉得震撼的同时,又觉得似曾相识。 但很快他便将这种感觉抛掷脑后了,他为什么会到湖中心来了,飘过来可以正好停在这个地方吗? 还有歌声,即使再如何的迟钝,他此刻也意识到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歌声有问题,他的苏醒伴随着歌声停止,困意也伴随着歌声而起。 是谁在唱歌?荒海有别的人? 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从水中走了出去,无论是什么,这东西都影响着他,而且无视了他耳边隔绝灵音的灵阵。 他离开湖泊之后,水中月渐渐又完整了起来,他看向不远处的山桥,准备继续前进,可他诡异的歌声再度响起,他心头警铃大震,不能再睡过去了…… 然而他的身体此刻却好似不再受他的意识控制,迈出的步子停顿了下来,他无力瘫软在地,意识再度坠向黑暗,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天上的月亮,好似一点点地破碎了…… 第413章 …… 第三次醒来,段渊看到的是灼灼白日,蓝天与白云,耳边是人窃窃私语,他听不清,但也吵闹不已,他心中庆幸夜晚终于过去了,天亮了,但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闻到了血腥味,自己的身体也钻心般的痛,他痛苦地看向身旁,发现自己并不在野外,心想难道是楚宁回来,在那个地方找到了他?而自己是失去意识的时候摔到了什么地方受了伤? 但当他看到身边的人的时候,他这个猜想也被推翻了,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姜林蹲守在他的身边,看到他醒来,脸上仿佛戴上了笑脸面具,诡异得很。 姜林为什么会在这里?自己与他谋划多年的大计相比,显然自己更加不足为道,为什么姜林会来找他?正魔之战局势千变万化,他不守在战场,却出现在这里?来回一次荒海,少说也要半个月,他放弃他的计划了吗? 他想出声质问,却发现自己身体里一点灵力都没有,嗓子也好像不存在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忍不住抬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又发现自己的触感也很怪异,并不像人的肌肤,他惊慌不已,看向自己的双手,发现自己的皮肤上流连着金色的纹路,像一条条咒文。 姜 林按了按他的手背,说道:“怎么样?我的造物之力如今已经可以以假乱真了,你感受一下,有没有什么别的不适?” “造物之力?”段渊瞳孔猛地一缩,他看向周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殷非…… 这里不是荒海,也不是什么仙岛,他在大陆,在正魔之战的战场之上,血腥味是死于这场战争的修士,他们如灰烬般从天坠落,然后又拖着残破的身体再回到战场上,没有痛觉一样,眼中只有杀戮。 姜林把他从荒海拉了回来,塞进了这具他精心创造的躯体之中,那金色的纹路拥有生命一般在他的皮肤表面流动,令他疼痛难忍,姜林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的表现,片刻之后,笑着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又写下了一串咒文。 段渊无法反抗,身体变得坚硬,但痛感却在慢慢消失,段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姜林说:“楚宁以为将你带走,我就没有办法了吗?太天真了,不知道现在荒岛上,他看到你宛如尸体一般的身体,会作何感想。” 段渊艰难地抬手,慢慢卡住姜林的脖子,他从未如此的愤怒和怨恨,他不该以他与楚宁的感情为乐趣,他不该愚弄楚宁的痛苦! 姜林没有躲避,他嘴角上扬,不缓不慢地说道:“我们去看看这里的楚宁吧。” 第212章 这里的楚宁?段渊愣住,随即想起他在灵舟上,自己见到了一个和楚宁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也是楚宁?不对,他是楚安。 这世上不可能有两个楚宁的。 然而他没有办法反驳,也没有办法问出自己的疑惑,他只能任由姜林将他拉起来,然后给他戴上一副面具,说道:“楚宁非常消极地对待这次的战争呢,这可不行。” 消极什么?姜林想做什么?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他们身处玄衍宗主山,整座山脉几乎都被一个灵阵所笼罩着,灵光直冲云天,姜林带他来到空中,他得以看到这个灵阵的脉络走向,这像极了一个颠倒阴阳的法阵,胜极必败,正道之人似乎察觉到了这个大阵的诡异之处,与魔道的战斗逐渐消极,只守不攻,尽量减少己方的伤亡。 姜林说:“这只是其中一个战场,楚宁便在这里,他是第一个察觉这个阵法的人,为了让众人相信他,他可是费了好大番精力,我也很苦恼啊。” 魔道不可能所有人都听从他的差遣,总有临阵脱逃之人,所以他必须设下这个大阵,以保证每一个战场的输赢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 段渊曾猜想过正魔之战的规模,而且这次的伏魔之战理应是正道发起,战场怎么都不该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他猜测,很可能是魔道打了回去,最后这场战争由进攻转为防守。 姜林拉着他慢慢降落,然后指向一个方向,说道:“你能感受到吗?他就在那边,我带你去见他,真是期待他看到你的神情啊。” 段渊迫切地想要开口说话,想知道两个楚宁哪一个才是真的,但姜林似乎就是为了防止他说话才不给这具创造出来的身体语言的能力。 这处虽然是玄衍宗,但姜林在这里却如入无人之境,即使带着他这么大一个人,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又或者没人认出他来。 段渊觉得这一切有些荒谬,波及整个修仙界的战争,居然认不出挑起这一切的主谋,而且在这种容易浑水摸鱼的时候,他们的防守如此松懈,竟没有一个人来盘问质疑姜林这个可疑的人。 姜林带着他慢悠悠地走着,仿佛走在自家后院那般悠然自得,他说:“你看看,都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是固执地认为魔道之人是魔修。” 原来如此。 姜林又说:“这整个修仙界都是一个错误,无论是所谓正道还是我们魔道,天都不喜欢,五千年前,天道交替时,那些妖兽就该为了生存而毁灭所有的修士,但在那个时期,人族想要在众妖兽之下活着,就必然走向修道这一条路,当然,在当时的天道之下,修行是正确的,所以那时是真的有仙人。” 姜林对那个时期似乎很了解,不过仔细想想,段渊当年之所以了解天道交替,也正是多亏了姜林,他本就知道得比自己多得多,如今在看来,姜林似乎本就不是站在人族这一边的。 第414章 姜林与他闲聊,道:“当年天道交替,妖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人类成为万物霸主,可天道并不想将人也分出不同来,将相王侯中的区别与修士凡人的区别是而截然不同的,后者中凡人一生都难以企及修士的起点,这是不公平的,微小的差别是天乐见的,但这如此大的鸿沟是不被允许的,这是当年天道所遗留下的问题,如今的修士就如同当年的妖兽,弱小的人族是如今的凡人,天道淘汰了妖兽,自然也要淘汰修士,你明白吗?” “……” “到了。”姜林停了下来,但段渊却发现他们来到了一条由山劈成两半角成的峡谷之外,他在这峡谷的入口感受到了庞大浩瀚的灵力,段渊心神不宁,这里给他的感觉并不好,这并不像一个好地方,楚宁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林用他的玉笔在前方画出一条通道来,说道:“楚宁的实力并不足以扭转战势的局面,但是他的言论也确实改变了正道的战策,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大阵的启动权在我,所以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没有胜利可言。” “楚宁尽力地想要保住更多人,但是信任他的并不多,即使最终他们还是采纳了楚宁的建议,但是他们需要一个人来承担最后错误的代价。” 视野越来越暗,姜林取出了夜明珠,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看到幽暗的深处,有一盏明光,姜林说:“要我说,楚宁不该多管闲事,子虚已经将他逐出了师门,被自己的亲传师父断绝关系,他的名声如今算不上多好,如果此战役他们胜,没有人承他的情,若是败了,便要拿他问罪。” 随着光亮越来越近,段渊看到了最深处,跪坐着的人,仿佛有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带着痛。 楚宁早就察觉到了人靠近了这里,但当看到是姜林的时候,他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姜林笑了两声,道:“看来你知道我会来。” “你的计划需要一个牺牲者。”楚宁没有表情,他淡淡地说道:“我也知道这个地方拦不住你。” 姜林笑眯眯地走过去,他说:“但你并不是我首选,而且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很有可能会是破坏我计划的元凶。” 楚宁知道姜林心中的首选是谁,他说:“你只能选我了。” “不,我是来给你看一个人的。”姜林将落在他身后段渊引了出来,他说:“你们都清楚我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我怎么可能让你们两个人破坏呢?” 这独属于姜林个人的恶趣味尽显无遗,他摘下段渊覆在脸上的面具,露出段渊本来的样子,他挑起段渊的下巴,左右转了转,好让楚宁看得清楚些,他说:“如何?这容器做得可像?” “段渊?”楚宁瞳孔猛地一缩,他微微动了动身体,但理智很快让他镇定了下来,他脸色难看,说道:“你这是什么意 “自然,要将九渊的魂魄招来,自然要做一个契合度高一些的容器才好。” “姜林!!”楚宁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正是段渊本人,他怒不可遏,再顾不上什么与正道的约定,当即冲破了封印,一拳打在了姜林的脸上,随即又将段渊扯了过来。 姜林没有躲闪,这一拳并未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他脸上笑容不减,抬手揉了揉被打红的脸颊,说道:“都说打人不打脸呢。” “你对段渊做了什么?”楚宁感受到段渊的身体皮肤的触感并非人类的皮肤,没有温度,肢体动作也不堪灵活,他身上无数咒文流动着,让他从心底感到惶恐不安,他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灵术,段渊分明在荒海,他不相信未来的自己会将段渊带回来。 “我与九渊相处的时日可比你的要长久得多,我无需对他做什么,仅凭着我对他的了解,便足以将他从他的藏身之处招来,说来也幸运,那时的他好似半分挣扎都没有就过来了,顺利得不可思议。” 段渊若是可以自然行动,他定会给姜林再补一拳,他将自己三番两次地昏迷算在姜林身上,这世上哪有那般巧的事,在他正好昏迷的时候,姜林便将他魂魄招来,那时他毫无意识,自然轻而易举便能成功,而他在荒岛的身体,此刻也不知如何了,没了魂魄的肉身,与尸体并无二异。 楚宁脸色惨白,他尝试切断段渊身上的咒文,却毫无作用,他看向姜林,说道:“你要段渊做你的祭品,不过是因为他炼了你的镇器,你要的只是一个祭品,怎么就非他不可,你将他的魂魄招来,肉身长久无魂,定然会腐败,我也可以成为你的祭品……” 段渊对这具身体并非毫无控制权,只是过于坚硬缓慢,但此刻他听到楚宁竟要自荐,他急得抓住楚宁的手臂,楚宁果然知道姜林要做什么,而且这件事他竟毫不知情,姜林的计划不应该有祭品,自己也不该是他的牺牲品,他说不了话,表情也丝毫表象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心急如焚。 楚宁看向段渊,沉默了下来,他意识到这件事现在并不是告知的时候,心中后悔了起来,但片刻之后,他将段渊拉入怀中,唤出昆吾刃与观世镜:“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向姜林斩出一刀,姜林从容闪避,然后看着楚宁带着段渊走进观世镜中,他没有阻拦,只是有些头疼地摇摇头,当楚宁与段渊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内后,他漫步走到峡谷的暗处,蔽去自己的气息,静待着,不出一炷香,他听到了入口处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他嘴角上扬。 第415章 “不好,楚宁跑了,快回去通知长老!” “我就知道他一定有问题,那大阵连灵阵师都看不出来,他一个刀客怎么那么清楚。” “就是,子虚长老与他断绝关系,定然是做了什么!” 声音远去,姜林满意地从暗中做出来,他摸了摸自己渐渐红肿的脸,流露出委屈的表情:“怎么能打脸呢,多疼啊!” 片刻,他脸上的红肿消退,他也慢悠悠地从来时路走回去。 段渊是他早就已经计划好的一环,楚宁竟直接将段渊掠走,生生破坏了他的计划,他怎么可能不计较,他怎么可能不生气?他好心让对方看清自己师父的真面目,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与身世,他却以这种方式回报他,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呢? 楚宁啊,众叛亲离才是你现如今应有的下场。 第213章 观世镜的用法是楚宁将段渊交给楚安带去荒海仙岛的时候说的,他告诉楚宁,但凡是镜子接触过的人,对方所经历过的,见过的一切,心中的欲望都可以在其中重现,楚宁曾问他,他的过去也在里面吗?楚安没有说话,别时忽然说:“也许有……” 他有心想去窥探楚安的过去,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机会,眼下有机会进入了镜中,却又带着段渊,他并不希望段渊知道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那段独属于楚安的过去。 所以他带着段渊来到了他第一次记住段渊的地方,万明光的画舫上。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楚宁还是警惕地四处查看了一番。 段渊缓慢地移动着身体,他看向船外洒下的月光,心有余悸,尽力地让自己躲在阴影处,这里的月亮要比那岛屿上的月亮正常太多了,也没有那么明亮,但他还是无比害怕,但这恐惧并非源自月亮本身,而是诡异巨月真正蕴含的东西,它背后的真相,纵使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且他总有一种歌声会再次响起的预感。 楚宁回来了,他拉着段渊仔细看了看,眉头不展,眼中满是自责,他没有任何办法让段渊从这具容器之中解脱,他说:“我原以为将你送到荒海去就万事无忧了,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段渊身体微倾,靠在了楚宁的身上,相比这个,他更在意的是他与姜林所说的什么牺牲者,楚宁背着他做了什么决定,或者说,代替他做了什么决定。 楚宁放弃了让段渊从容器里出来,他观察了一会,见段渊的表情有些僵硬,猜到这个容器或许没有那么灵活,他便说道:“这里是观世镜,你应该知道这个东西了,外面现在并不安全,我带你离开了那片禁地,很快玄衍宗的人就会发现我跑了,但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我必须出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同意协助姜林挑起正魔之战,但结局定然不会是你所了解的。” 段渊捏了捏楚宁的手心,希望他能解答更多,楚宁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姜林到底想借助这场正魔之战做什么,但他最后要做的,绝对是出于一己之私!”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姜林想要彻底断绝修士的未来,为什么你却说他是为一己之私? 楚宁心忧外界,他安抚着段渊,说道:“你在这里很安全。” 段渊想要将楚宁抓住,但楚宁决意要走,完全不给他挽留的机会,他最后看着段渊,说道:“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骗人!段渊怒视着楚宁,楚宁很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要是没有事,他怎么可能冒着被姜林报复的风险将他带走,又不顾自己在正道眼中的立场再将他带入这镜子中躲避姜林的利用,为何拼命地要将他从这一场战争中推出去? 最终段渊什么也没有抓住,月色清冷,整个世界空无一人,像极了他在仙岛的时候,不知是否是幻觉,他竟觉得这个世界里的月亮慢慢落下来,悬于头上三尺之上,世界的温度降下去了,昏暗的世界被月光照得惨白。 他猛地回神,发现身边的一切正在腐朽,远处的人家灯火一盏接着一盏熄灭,夹缝之中嫩芽一息之间覆过膝盖,欣欣向荣,一片生机,不过片刻,他身处于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船板成了泥地,一条幽径通向深处,那里像一个黑洞,月光照不进去,他抬头看了看天上近在咫尺的月亮,不再多做犹豫,拨开身边的野草枝木,走向了黑暗之中。 他并未见过这种地方,也不知这条路通向何处,但他却感觉这路是特别存在的,借着他如今恐惧月色的心理而出现的小路,让他不得不走到这里来。 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更茂密的丛林,不见天光的世界,但身边的草木却在他一步步走过后快速生长在枯萎,他回头看去,路已经不见了。 楚宁说他在这里是安全的…… 很快,他感受到了风的气息,带来了淡淡的水汽,一夕之间,他似乎又到了另一片天地,他看到了光亮,想要快点走过去,心中焦急万分,却不得不缓慢地走着。 耳边传来声响,他心中一紧,以为又是那令他几番沉睡的歌声,脚步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但很快,他又发现那些声音更像是从很远传来的话语声,这里会幻化出人来吗? 段渊再次走向前,眼前的光亮白得刺目,他微微眯起眼睛,一鼓作气地走入了那个白色世界,待适应之后,他睁开了眼睛,终于看清了这片世界的真貌。 第416章 那是一个天水一色的世界,漫天无云,一望无际的,他分不清水与天在何处相汇,脚下浅浅漫过脚踝的水被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吹皱,一层一层的涟漪撞到了他的脚,然后回荡两圈。 他回头看去,来时的密林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铜镜,他心下一跳,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确认这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僵硬的身体,所以走出的几步用尽了全力,却不想用力过度,扑在了镜子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灵活了很多。 段渊还未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撞上镜子的部位,随后便愣住了,手中的触感变得细腻柔软具有温度,这绝不是姜林给他造的那具身体所拥有的感触,随后一缕白发从颈边滑落,进入他的视线,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从身后将头发全部抓到前面来,脸色顿时煞白。 他低下头,看到了水中的自己,满头白发,脸上淡淡的金色咒文隐入皮肤之中,几乎看不见了,他看着水中的倒影,难以接受,这是他的未来吗?还是观世镜觊觎到了他内心的恐惧,于是将其显现在了自己身上? 这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观世镜要将这样的世界展现在自己面前?这面镜子又是什么? 对了,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听到了人的说话声,虽然很远,很朦胧,但是他可以确定,这里应该是有人的。 然而这个世界有什么没有什么一目了然,目所能及之处,除了这茫茫无尽的水和空荡荡的天空便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的人,便只有他一个,以及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铜镜。 这面铜镜很像黎号镜,但是黎号镜不应该在这里,观世镜也只是黎号镜的一块碎片,它没有能力做出一个黎号镜出来。 他抬手摸了摸镜面,却发现这镜面如水一般柔软,轻轻拂过,带出了一条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这镜子是世界的出入口吗?他能从这面镜子离开吗?就像楚宁带他进入镜中世界那样。 然而他无论如何的尝试,都没有改变任何事,最多让这面镜子多一些涟漪,他甚至无法撼动这面镜子分毫。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黑夜,他感觉已经过去了很漫长的时光,可天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觉得有些疲惫,干脆靠着镜子坐了下来,他望着这蓝得有些晃眼眩晕的天空,心 他心中委屈难过,突然有些后悔同意协助姜林了,他想过和楚宁的很多未来,唯独没有这样的,他不想被楚宁推开…… 也就是在这时,他在此听到了除自己之外的人的声音,而这声音,竟是从他身后传来,他猛地站起,看向身后的镜子,镜中出现了一些画面,尸山血海,他听到了凄厉地哭嚎,段渊从那地貌认了出来,那是玄衍宗,他被姜林带着去见楚宁时,他看到过玄衍宗的护山天柱,如今这柱已经折断了数根,无法再发挥其本来的作用。 他心惊不已,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在这个世界停留了太久,外面的战局怕是已经到了尾声,他心中不安了起来,脑海里思索着姜林说的话,若是这场战争的结局正道败,正道定然要拿楚宁问罪,再加上楚宁之前为了送他进来,擅自逃离了正道囚禁他的牢笼,如今的正道怕是已经不再信任楚宁了,楚宁有没有逃? 很快他就看到了答案,楚宁并没有站在正道那一边,而是站在了姜林的身边,他们居高临下,姜林手中托着铜镜,望着被破坏出一个大坑的山脉,灵阵被姜林移动到了这一处,修士怒视着他们,段渊几乎不用想,他们此刻已经坚信楚宁背叛了他们,与魔道为伍,即使楚宁在这场战争活了下来,正道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远处有更多的修士赶来,但他们身边却空无一人,姜林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楚宁,说道:“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为了救九渊而放弃呢?楚宁啊,你觉得我真的会杀了九渊吗?” “我看到了我留在云流涧的未来。”楚宁没有回答姜林,他说:“我很清楚,如果我留在了云流涧,我和他都可以活下来。” 姜林眼中浮现诧异的神色,他歪了歪头,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自寻死路呢?你不会不明白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道理吧。” 段渊难以置信,楚宁知道让他们两个都活下来的办法,他又为什么要选择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他紧张地盯着镜中的楚宁,但楚宁却沉默了下来,看着正道修士慢慢靠近这里,他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他会活着,但那个时候,他还是我的吗?这场战争平息之后,你的目的达到了,但你想要的东西呢?你谋划了那么多年的执念呢?他的这一生走尽之后,我便可能和他再没有干系了……” 段渊愣住,他感受到自己的心缓慢地跳动着,越来越慢,好似要停止了一般,楚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林沉默了一瞬,随即低低笑了起来,慢慢地越笑越放肆,他深吸一口气,说:“你知道得不少呢,但你想错了,作为人,入了轮回,魂魄被洗去一切记忆,来世的他与今世的他不会再是同一个人了,就算你如今替他去死,你们也不会有来世。” 楚宁却不为所动,他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知道他和我不一样,他不会来找我的。” 楚宁垂下了眸子,他不希望和段渊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他知道段渊没有来世,他也知道自己无法挽留生命,段渊不会来找自己的,无论是弥留此世的自己,还是转世的自己,一旦自己的寿命抵达终点的时候,他和段渊就再也没有续章了。 第417章 “所以……我不能让这一世被你毁了。” 姜林和楚宁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一半藏一半,段渊却听得一头雾水,也听得一肚子火,难不成他们知道自己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所以故意 不说?什么叫不能被毁了,若是楚宁死在这里,那才是真的被毁了。 姜林展开观世镜,他说:“但愿你的未来如你所愿!” 他掷下观世镜,段渊的眼前一花,仿佛他也连同着镜子一并被抛了出去,他在凌乱的画面之中,看到无数的手从地下钻出,渴望着向上抓取着,他看到姜林取出玉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墨痕,无数的魔气从那痕迹之中涌出,他坠落地面,血色将他淹没,渐渐地,他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身后的水天。 他尚未从这一片混乱中回过神来,脚下的水涨了起来,将他淹没。 耳边再度传来歌声,他看到自己站在姜林身边,对方说:“你还记得卡尔塔吗?” 他没有回答,姜林又说:“我找到他的尸身的时候,他的魂魄被撕碎了,我只来得及抓住一片残魂,他入不了轮回了。” 段渊并不记得自己与他有过这样的对话,他看到自己看向姜林,面露疑惑,姜林笑了笑,说道:“我的生命很漫长,我应该可以找到他的来世,但是他死了,他的魂魄也碎了,他没有来世了,我无处可寻。” 段渊终于出声问道:“那你要做什么呢?” “你知道天道交替之时,禺以自己的柔声化作一个灵阵,那个灵阵倾注了他从旧天身上得来的能力,拥有天道的一丝权力,当年的他用来保护了他所庇护的人族。” 段渊问:“那个权力是什么?” 姜林用玉笔画了一个月亮,他说:“镜花月影,浮世一梦,我要一个梦境,我将他救下,然后将梦境覆盖于真实之上。” 段渊皱起了眉头,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耳边姜林又说:“但我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我还需要一个开启那个灵阵的祭品。” 他看向段渊,抬起手来,大阵的脉络显现在他的眼前,随后姜林对着段渊轻轻一推,段渊一惊,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灵阵之中探出无数只手,将他拖入了黑暗之中。 姜林的声音传过来,他说:“对不起了,九渊,来时再见!” 段渊大惊,这与姜林最初与他所说的一切毫无关系,若是让他将梦境覆盖,这一回的正魔之战便成了一个笑话,所有的一切都为他的私心做了嫁衣!楚宁是不是就是因为知道姜林的真正目的才会拼命将他送走? 他做了这祭品会如何?楚宁为什么会说他不会去找他?若是自己做了这祭品,难道不该是他来找自己的转世吗?还是说楚宁自己做这祭品就可以避免缘尽,有另一番完全不一样的局面? 只是短短几句的对话,他根本无法推算出事情真正的面貌。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楚宁站在姜林身边,一如他之前的模样,这是楚宁作为祭品的现在吗? 这是他方才未看到的画面吗? 大阵已经开启,但楚宁作为祭品却还是安安稳稳地站在姜林的身边,他看着下方,不知在想什么,而身边的姜林笑着说道:“这是你的破解之法?你看,我的大阵如期启动了。” 楚宁看向他,眼中的迷茫一闪而过,他说:“我行走在我看到的未来之后,丝毫未差。” “看来这是错的,谢千机那家伙算错了。” 楚宁抽出昆吾刃来,他说:“不!不会有错!这一切就是如此的,我看到了我的死亡,并不在你,梦境也不在你。” 姜林一愣:“什么意思?” 楚宁说:“我会让他有一个进入梦境的理由。” 他挥刀斩向姜林,姜林此刻牵制着大阵,完全来不及躲闪,他表情有史以来第一次失态,愤怒至极:“你以为你杀了我便可以扭转这一切了吗?这不过是让我正好跌入梦境中罢了!” 然而楚宁的刀却没有落在姜林身上,而是脱手飞了出来,他们的身后,站着子虚,子虚轻松挥开楚宁的刀,他面目狰狞,道:“当真孽障!” 正道众人看到这一幕,终于再无顾忌,纷纷杀了过来,楚宁脸上浮现一个笑来,他推了一把姜林,将姜林推出了高地,他说:“我不担弑神之罪。” 段渊看到这一切浑身冰凉,楚宁没有丝毫的反抗,任由自己被万剑穿心,如一只断线的风筝坠入大阵之中,他的血成了阵中之物最好的祭品,弥留之际,楚宁抓住了观世镜,随后黑暗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歌声停下,段渊从寒冷之中醒来,他看到了天上巨大的月亮,而自己躺在一个藤木编制而成的吊篮上,满头白发,与这月色交相辉映,他茫然地望着这骇人的月亮,他难受地捂住眼睛,寂静片刻,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他咬着唇,一声悲泣溢出:“呜……凭什么……” 第214章 歌声未在响起,月亮也未曾落下,恍惚之间,他好像听到了楚宁的声音,可回头看去,却只有一场清风,一张符箓缓缓落下,草叶卷过,什么都不剩了,他走过去,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那张符箓,他当这是一场幻觉,什么都没有了。 日月没有交替,组成吊篮的那棵藤木为他编制了一个封闭的木窝,遮蔽了月色,他没有过去,而是看着山下湖中的月亮,静谧而美好,他的恐惧好似消失了。 第418章 他失去了时间的感知,寒意也散去,此时的他竟开始期待那诡异的歌声再次响起,可歌声并不随他愿,他望向山下,决定回到那个金色的院子里去,但在这时,他感受到月光骤然暗了下来,他一惊,抬头看去,发现月亮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他猛然惊醒,意识到这个月亮可能只是一个幻象。 但这幻想是谁投下来的?意义是什么?这个幻象和那个催人欲睡的歌声有关联吗? 将他送到这里的那个和楚宁长得一样的楚安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出现呢,他来到之前的院子,发现这院子附近有一些奇怪的存在,他们身体半透明,走路无声无息,每走一步都轻飘飘的。 他们游荡在那座金色房子的附近,他看出那些存在的表情还挺丰富,对房子里似乎很好奇,但是却又不敢随意进去。 他走进了,渐渐发现那些存在的身体变得凝实,透明的感觉也消失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上中天,看起来天亮已经很久了,但是因为那个月亮的存在,所以这个地方一直被笼罩在夜色之中,这些……人?段渊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姑且当作是人吧。 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少,他之前找了那么久却一个都没有碰上,会不会就已是因为他们就只在白天出现?即使那个长夜是幻象导致的,他们也受其影响没有出现过? 其中一个人看到了他,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来,随即他焦急地走过来,好似与他相识,他说:“仙人啊,原来是你醒了自己跑了出去,我们发现你不见了还以为你被人鱼妖怪叼走了,万幸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段渊仔细打量这个人,视线慢慢向下移,猛地发现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影子,他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一圈小小的黑影,他心中震惊,他们没有影子?怎么可能?就是脚边的小花小草都有阴影,即使是透明的水也有淡淡的投影,他们作为人,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呢? 那人见他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下,又说:“带您来的那位仙人离开很久了,我记得他好像是去调查海上吃人的妖怪,会不会出事了?” 段渊一愣,这人所说的仙人会不会就是楚安?他离开这里是为了调查海上的妖怪?他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可以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吗?从我上岛开始。”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被段渊吓到了,段渊有些疑惑,但很快对方又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开始慢慢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 段渊知道了来龙去脉,看这人的眼神都变了,那些人鱼既然吃人,他们这些凡人是怎么从它们嘴下逃生的?还是被他们在海上被掀翻的,在陆地上他们说自己能从那些怪物口中逃生尚且有些可能,水里便绝无可能了,而这些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看着那些人,迟疑了片刻,问道:“那你们是怎么来到这个岛上的?” “我们醒来便在这里了。” 这些人认为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常都是因为上了岛,成了仙,段渊欲言又止,说道:“如果没有人救你们,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座岛的?你们见过你们的救命恩人吗?” 那人摇头,段渊沉默了一下,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半透明,还没有影子的古怪样子,猜测他们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但是具体是什么,心中又没有一个猜测,只是看着他们自认成仙,又觉得有些好笑,他面带笑容,说道:“那你们有没有可能,救你们的就是那些人鱼?你们是那些人鱼吃剩下的?因为吃不完,所以放在这里当他们的储备粮?” 那人被段渊的这一番言论吓得脸色苍白,他们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不可能的,再加上之前他们在这里看到过人鱼,越发地觉得段渊说的话是真的,但那只人鱼并没有伤害他们,于是他们又自我安慰道:“可是上次我们看到那条人鱼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要吃我们的意思。” 段渊说:“也许是你们人多,那人鱼说到底只有一只,还是在他们不方便活动的陆地上,自然不敢表现出对你们的攻击性啊。” “可是……可是……”他们说不出话来了,当时他们确实是人多,看到人鱼的人也跑得快,人鱼没有腿,在岸上不可能跑得过他们,但让他们接受自己从仙人变成怪物的储备粮却怎么都做不到。 最后,他们看向段渊这个在凡人们眼中真的是仙人的修士身上,一个人跪下祈求道:“仙人,求你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求仙人救命,日后愿做牛做马报答仙人……” 段渊看着他们,心中没有掀起一丝一毫的波动,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其中一个人的头,手穿过了那人,他惊得连忙缩回手,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会不会和月亮一样,也是幻象,其实是不存在的东西?但是这些人却又能和他正常交流,又或者说,他们现在真的还是人类吗? 他数了数在场的人,有二十余个,但听他们说,还有更多的人在劳作,他心中有些疑惑,问道:“你们还记得被吃掉的同伴都有多少人吗?都有些谁?” 众人一瞬间全部愣住,错愕地抬头,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似乎在思考着,当初被吃掉的人都有哪些,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过来很久 ,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上来段渊的问题,段渊心中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想,他看着这些人,说道:“没有少人,对吗?被吃掉的是谁?” 第419章 确实没有少人,他们所有人都自称遇到过人鱼怪,所有人都说那些人鱼怪吃人,却又不知那些怪物到底吃掉了谁,他们一个都没少。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段渊说:“你们其实已经死了这件事?” “不可能!” 这些人确实不是人类了,段渊想,他看到这些人慢慢变得残缺,仿佛身体被人啃食了一部分,若是他们真的在海上遇见了那些人鱼怪物,那么很有可能现在的样子是他们的死相,但是他们现在并不是人,他们是什么呢? 是魂魄,他们说他们无法再离开这座岛屿,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是在荒海之内遇到的人鱼,他们死于荒海,难道死于荒海的人的魂魄不会直接进入轮回吗?还是说他们的魂魄被拘在了这座岛屿上,所以他们无法去九幽? 段渊还从未见过魂魄,他见过最接近魂魄的存在还是被他化成了一摊的殷非。 他看着这些人的外面不断变化,残缺又完整,然后又变得残缺,如此往复数次,像他们猝不及防意识到自己死亡的心情,挣扎痛苦,他们的身体随着他们的心态而变化着,段渊记得他们说过楚安与他们的交易,他说道:“既然你们还保有理智,这何尝不是一种机缘呢?” 过了很久,那些人渐渐安静了下来,身体也恢复了完整,他们大部分还面目扭曲,但也有人彻底冷静了下来,他看向段渊,问道:“那我们还能回家吗?” “……”段渊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们没有死后立刻轮回,很大的可能还是因为荒海过于特殊,截断了他们去轮回的路,若是让他们离开这里,回家去,怕是还没有看到彼方的大陆,便被九幽带走了。 他想了想了,说道:“你们说你们无法接住楚安给你们的功法,那我用另一种方式传授给你们,但是你们本身太过于特殊,我从未接触过,我给你们功法,但这功法该怎么修炼便只能看你们自己的悟性了,也好打发你们无所事事的时间。” 他将一卷功法用灵术化作一只只金色的蝴蝶,落在他们每个人的头上,他说:“你们若是谁能入道,可以教一教其他人。” 他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确定这些人能读懂功法,有些人已经开始尝试,他没有打扰,他也想知道这些灵魂脱离了□□,可不可以修炼,这个世界会不会有除人族修士外的第二种修士。 天色渐晚,段渊看了一眼落日,有些紧张害怕,他怕那轮月亮再度降临,也怕诡异的歌声再次令他沉睡,他不安地走到岛屿的边缘,看着波光粼粼的画面,有些晃神,他记得楚宁与他在允式的时候,和他聊过大海,他说想要和他一起来看一看这里的…… 但是现在…… 他心里一阵泛酸,他感受眼睛又一次湿润,心中暗道姜林说得对,他这么多年来未曾变过,他向来爱流泪,但是,段渊擦了擦眼泪,他也向来记仇小心眼,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 他要离开这所谓仙岛,回到大陆去,楚宁以自身祭阵,这个大阵的成果,他一定要拿到手! 正在他准备回去时,他看到了远处有什么东西像这里游了过来,他一惊,想着会不会是人鱼,便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黑蛇转眼便来到了自己跟前,巨蛇支起脑袋看向他,段渊站在他的面前显得格外渺小,段渊脑子一片空白,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 黑蛇的巨大竖瞳倒映着段渊小小的身影,他看来片刻,开口道:“段渊!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楚宁呢?他为何一直没有出来?那些人鱼若是没有他引诱,我可是一条都抓不着。” 第215章 巨蛇是那些人口中的第二只吃人的怪物,但听这巨蛇的话,他似乎并不是那些人所说的那样,甚至还和楚宁认识,或者说是和楚安认识。 他们一起抓人鱼? 段渊感受到这蛇并没有危险,连忙问道:“我没有见到他,但是你说你们一起抓人鱼?” 巨蛇说:“那些人鱼已经开始游出荒海捕食人类了,若是被天道发现这里,我怕是会遭到天谴!楚宁也有意斩杀这些人鱼,我们自然可以合作。” 段渊心念一动,他说:“你需要诱饵?” “楚宁就是,你快叫他出来,夜色降临了,他们又要出来觅食了。” “楚宁……”段渊眸子微暗,楚宁已经不在了,楚安也不知了去向,他心中对楚安楚宁之间的关系有一个模糊的猜想,但他却不敢去深思,他怕那个答案一旦证实,他便意识到同一时间,失去了楚宁两次,他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苦涩,对巨蛇说道:“我来做这个诱饵吧,你能带我回到大陆去吗?” 巨蛇不理解,他疑问道:“带你回大陆?楚宁千辛万苦把你送来,你为什么要回去?这里不好?谁都看不到你们,这里很安全。” “这里没有楚宁!”段渊说:“我要回去找楚宁。” “你们人族真奇怪啊。”巨蛇没有想太多,只当楚宁将段渊留在了这里自己回去,他说:“他分明说这人鱼的歌声让你无法彻底清醒过来,又在捕杀人鱼一事上半途而废。” 段渊心下一惊,那些歌声原来是那些人鱼怪物发出的?歌声不是姜林为了召他进入那个容器而出现的吗?那这人鱼和姜林有关吗?但是姜林怎么会创造出爱吃人的怪物来?难道这一切其实是个巧合?他因为这个歌声沉睡,所以被姜林钻了空子? 第420章 他说:“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你让我成为这诱饵!” 巨蛇有所顾忌,他说:“可是他们的声音好像可以让你陷入沉睡吧?这对你而言很危险!” 段渊态度坚定:“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好吧。”巨蛇没有纠结太久,他沉回水中,说道:“你会御剑吧,楚宁就是这么跟着我到处跑的。” 段渊沉默,巨蛇疑惑地探出脑袋看他,两只眼睛写满了疑惑:“你不是修士吗?修士不是都会这么飞的吗?” 段渊沉默了一下,道:“……我的身体不太好,用多了灵力身体会更糟糕。” “哦哦,我知道,人族有肉身,肉身本身就容易出现各种毛病,那你有船吗?” “……”有船的话他就不会求助这条巨蛇带自己离开了。 巨蛇激动了起来,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不会要我载你吧?昆吾都没有让我载过他!” 段渊被他的语气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巨蛇立刻安静了下来,他俯下头颅,看向段渊,语气缓和了很多,他说:“你用这副模样做出这个动作让我有点伤心。” 段渊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但既然这条巨蛇不愿意载他,那他就自己想办法造船,这座岛上人那么多,房子都能造,一艘船而已,然而他没有想到巨蛇妥协了:“反正是一个小小的人而已,载你一程也无妨。” 段渊心下一喜,但是看着巨蛇离岸边的距离,心中计量了一下,说道:“我不会游泳,你能过来一点吗……”这海中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借力前行的地方。 “你的毛病很多,我会搁浅的。”虽然话是如此说,但他还是尽力靠近了一些,然后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问道:“那你不会淹死吧?” “不会。”段渊其实还有些嫌弃这海水,但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怕巨蛇不耐烦,他小心地走过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宁叫我尖冀。” “……”段渊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当他爬上蛇的背上时,蓦然想起来了,当初他们还抓过尖冀的信徒。 段渊用灵力将自己稳住,但是很快又觉得这不是办法,这样下去他早晚灵力透支,此行是尖冀捕杀人鱼为主,送自己回大陆怕是还有一段时间,他看着仙岛逐渐变小,最后成为一个黑点,消失在了水平面上,他说:“你们找到那些凡人来这里的船吗?” “那些船已经不能用了。” 段渊并不在意,他说:“可以站人就好。” 尖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好吧,反正你们人族小不点丁一个。” “……” 尖冀说那些船不能用,段渊还以为是漏水或者是有一些破损,毕竟将人拉下水轻而易举,没有必要大肆破坏船身,然而当他看到那些停靠于小暗礁的所谓船的时候,便明白是自己想错了,那些漂在海上的木板已经完全看不出船的模样,说是一些碎屑也不为过,尖冀没办法再靠近了,他支起脑袋,让段渊从他的头上过去,他说:“你看看有没有你能用的船吧。” 这里哪里有船,就是木板也没有一块好的,不知在这里飘了多久,有些一捏便碎了,他沉默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一些大些的木板拼在一起做成了一个木筏,然后画上灵阵固定,最后拖到水里去,尖冀远远看着,说道:“这好呀,那些人鱼直接就能把你拖下水里去,你还是一副全新面孔,他们都不会防备你。” 段渊分不清他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在阴阳怪气,索性直接不理会,他踩在木板上,感受了一下,大小挺合适的,让尖冀推着走也没有问题,他用灵力代替船杆推了一下暗礁,木筏慢慢向着尖冀滑过去。 尖冀盯着段渊和他的木筏看了好一会,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他问:“会不会给你推散了?” “你不要用灵力就好。” 尖冀思考了一下,用尾巴钩住木筏,慢慢向前游去,他说:“我们得到荒海的边缘去,人鱼群不敢离开荒海太久,怕被天道看到,也不敢太靠近荒海,怕被我看到,我也不能要靠近荒海之外的海域,便由你将他们引过来了。” 段渊看着天上的乌云,心中思忖着,为什么怕被天道看到,因为他们知道吃人是大忌吗?那他们以前是吃什么?海岛上的那些人似乎都是最近两年的亡者,更早之前的呢?在此之外,他从未听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半人半鱼的生物,他们是一直存在的,还是突然出现的? 人鱼到底有多少? 段渊为自己和木筏上布下一个结界,免得这古怪的暴风雨将他吹飞出去,尖冀将他送到他认为的边缘,说道:“我就送到这里不过去了,你在这里等一等,人鱼的武器就是他们的声音,攻击的手段是利用他们的肉身,锋利的爪子牙齿,和尾巴,你小心一些,别碰到他们。” 巨蛇沉入了深海,片刻之后便什么都看不 见了,段渊抬头看了看乌云压城城欲摧般的天像,视野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他坐了下来,心想,这和那片静谧的蓝色世界截然不同,但相比而言,他更觉得这个世界的海安全一些,那个世界给他一种没有生命的寂寥,荒凉得让人恐惧。 在这里,他知道有别的东西存在,尽管是未知的。 他并没有等待很久,远远的,他看到了一些闪光的东西靠近,速度非常的快,不过几息之间,他便已经能看到那些东西的轮廓,他沉默了片刻,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些人鱼到底有多少,但他希望来得越多越好。 第421章 他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个阵法,一层又一层,隐入云端,一柄巨刃悬于该杀之人的头上三尺,荧光流转,牵动着天地万物,却无声无息,这似乎是一个被他忘记的存在给予他的特权,惩戒该死之人的律法。 那些人鱼近了,他的心也快速地快速地跳动起来,他想要回大陆去,他怕回去晚了,便再也找不到楚宁了,他要快点回去,一种欲望要冲碎他的理智,只要快些杀光这些人鱼,尖冀就会将他送回大陆去。 他任由身体被欲望驱使,歌声开始在耳边回荡,与之一道传入耳中,还有尖冀惊慌失措的声音:“段渊?你在做什么?你怎么可能动用这种力量。” 段渊不知他说的力量是什么力量,他只是有些迫切,甚至不愿等到那些人鱼靠近了,他的意识正在下沉,他要睡去了,脑海里的那个杀阵越来越清晰,他似乎看清了每一条线是如何走向,他看清了大阵之下的一切,波涛汹涌的海面,意识到不对想要逃离的人鱼以及其他生灵。 他看到了一具白骨沉于深海,其威压依旧,没有任何生灵敢于靠近,是荒海存在的主要原因。 他看到天幕坠下,自己却接住了无数的星辰,他看到了月亮于海中诞生,一如那巨大的月亮耀眼夺目。 他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存在的本相。他看到那人从月华中走出,然后拥抱了自己,那人一如自己幻想过许久的模样,令人心神荡漾。 他听到,自己对月亮说:“我喜欢你!” 他甘于永眠于月亮的怀中,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巨刃瞬息之间落下,斩杀万事万物,是星辰赋予的权柄,他爱星辰的世界,他未曾破坏这个世界。 但是他的爱人死于这个世界,那轮月亮消失了,在他不知一切真相的时候,他没有做出任何的挽留。 大陆掀起了海啸,无数人命散于此,天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此地,那一直被忽视的海域,一个人安静地沉睡于海下。 尖冀重聚自己的身躯,他感受到了那道视线,所以不敢回到海面上去,于是只能潜伏于深海,那把巨刃落下时,他仿佛回到了五千年前,吓得险些形神俱灭,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脆弱的人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胆怯又激动地寻找着那个存在的肉身,那样的躯体应当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 终于,他在被劈出的海下深渊之中,找到了一片看不穿的夜色。 第216章 也姜林并不太想来到这个破地方,但是他必须得解决这一片海域出现的异类,同时也该计划着将荒海划出这个世界。 他没有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存在,不由得感到欣慰,同时他也开始筹划着离开了,相比被段渊杀死,他更愿意自己选择一个了断的方法。 一个月的时间,姜林解决了那些不知从哪里跑进来的东西,庆幸着段渊没有醒来,但心里算着也应该差不多了,他看着这片被海啸摧残过的长水天,说道:“长水天这个地方曾经是漂浮于荒海之上的,虽与荒海相隔甚远,但归根结底,这里是荒海的一部分,也是荒海唯一可以诞生生命的地方。” 他看向身后,空无一人,挑了挑眉,他说:“第三个交易。” “……”楚宁沉默地走出来,他的脸色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他望向那片大海,神色微动,说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怎么知道?”姜林耸了耸肩,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他很有可能想起来过去了,但是现在他的力量还受他□□的限制,这可能是醒不来的主要原因。” 楚宁动了动唇瓣,似乎要说什么,最后他还是抿了抿唇,看向姜林,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问:“你到底在做什么?他的苏醒在你的算计之中吗?你挑起正魔之战,真的只是为了想要找回你的卡尔塔吗?” “……”姜林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语,他背对着楚宁,望着大海,最后他长叹一口气,道:“我果然不应该拥有这种感情,我回去的时候,这种感情应该会被抛弃掉。” 楚宁费力地去理解他的意思,他经历了一次死亡,脑海还有些混沌不清,回忆起的东西杂乱无章,毫无因果联系,好半晌,他脑海才想起曾经窥听禺和魂崩之间的一些话语,有人被这个世界污染了,那时的他已经确定这个被污染的人就是姜林。 现在去回看姜林所做的一切,发现他身上表现出了诸多矛盾的地方,感情与理智在他的脑海撕扯,他是带着使命降临于这个世界的,他所做的一切都必然是为了那个目标,但是也有人告诉他,神是无法直接插手这个世界的走向的,祂们降临于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低于这个世界的,他们受这个世界制定下的因果律法影响。 而世界创立之初,夜色闯入,污染了整个世界,让生灵提前拥有了不该拥有的情感,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又被感情控制了思想,那时的夜色凌驾于尚未制定法则的新生世界之上,生死存亡被置于情感之后,诸多生灵于厮杀中死亡,最后是由星辰哄骗离开,而祂的影响至今存在着。 姜林不可避免地在这个世界生出私心,祂不再纯粹,所以他会一次又一次地以权谋私,最后利用了这场正魔之战。 楚宁想了很多,他看了看自己,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存在,他说:“正是因为你的私心,这个世界才会一直留在过去。” 第422章 姜林沉默很久,他回头看向楚宁,笑了起来,他说:“你已经在这里了,我对天的背叛是必然的,祂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祂一直都知道这一切不会顺利进行,所以我们之间有三个交易,谁说我的背叛不是祂计划的一环呢?” “这个回答很牵强。”楚宁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我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是为了弥补你的过错,我才是拨乱反正的那个存在,你的第三个交易,是要求我代替你完成天的任务。” “……”姜林有些意外,他瞪着眼睛看了楚宁好一会,然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双手按着楚宁的肩膀,几乎笑出了眼泪,他说:“对!哈哈,虽是如此,但你现在不认为你是为了九渊而来的了吗?” 楚宁没有否定,他回答道:“我和你一样,我的使命和感情并不互通,施加于我身上的,并非出于我的本意,你若在以前问我为何而来,我除了确实不知外,我是希望我是为了救他而来,现在你再问,我不会拒绝你们给我的使命,但是我的回答也不会变,或许我会从这之中寻一个两全之法。” “好吧。”姜林松开了他,他神色复杂,说道:“那我只能以姜林之名,祝你,如愿以偿!” “你不舍得吗?”楚宁抽出长剑来,抵在姜林的心口,他说:“你看起来很像一个人。” “……”姜林眸光微闪,他低低笑了起来,说道:“心生恐怖,是在所难免的,我能坦然接受这一切,从九渊为我取了这个名字之后,我就具备一个人应有的一切,我就是一个人!” 楚宁不语,将长剑送进他的心脏,姜林脸上流露出一瞬间的悲戚,他心念一动,接住了他无力的身体,他看着这个渐渐失去生机的人,眼神复杂万分,当姜林的眸子彻底暗下去的时候,他说道:“永别了,姜林。”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他们所说的,来世的我不是我这句话了,就如现在的姜林,他的一部分归于天道,一部分可能补全魂魄步入轮回,但无论怎样,这个姜林确实是死了,而且……即使是将梦境覆于真实之上,这个姜林也不存在了。 彻底不会再复原了,他有些感慨。 姜林的身体并非真正的禸体凡胎,死后连一阵清风都不会有,感受到姜林彻底消失之后,他再望向大海,纠结着该不该去找段渊,但是现在的段渊已经不是他所知的人类段渊了,他心中忐忑不已。 而这时,海面上无风起浪,一朵朵浪花拍打在如今已是一片废墟上的岸堤上,他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一股浩瀚恐怖的力量掀了过来,楚宁及时被拉回了黎号镜中,没有受到波及,他通过镜子看到外界,天暗了下来,仿佛一滴墨无意之中滴落进了这个世界,眼前一片漆黑,如置身于一片虚无,却又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被什么包裹着。 楚宁的心微微颤唞,想要出去,但这个时候,他却感觉自己彻底被封在了镜中,无法再自由出入了,他看到夜色渐渐回笼,世界又恢复清明,而画面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蛇,尖冀。 尖冀俯伏着身体,作臣服的姿态,他的面前站着的,便是自己心中挂念的段渊,他醒了! 楚宁看到的视角还在岸上,若是段渊走过来,他便能将对方看得更清楚,以对方现在的能力,一定能发现他的,他想到自己猝不及防地消失,还未好好与段渊道别,不知段渊有没有意识到他就是楚宁…… 不对,现在的他应该能明白了吧,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挣脱了凡人之躯,他想要知道什么都易如反掌。 可是段渊却没有过来,他和尖冀向着荒海的方向去了,他们似乎要回到荒海去,楚宁焦急了起来,他被困在了此处,他想要跟过去,却力不从心,只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段渊!我在这里!”他的声音无法传出去分毫。 …… 段渊回到荒岛上,此时的他已经不需要尖冀载他了,尖冀跟在他的后头一声不敢发,当段渊重新踏上陆地的时候,看着这片荒岛,心境已经全然不同了,他侧头问尖冀:“人类为这里取了一个名字?” “是!”尖冀低下头颅,他说:“我也是听说的,他们称呼这里为蓬莱。” “蓬莱……”段渊神色淡淡,垂下了眸子,陷入了思考,他看到自己的满头的白发,眉头皱了皱,他不喜欢…… 紧接着,一个念头侵入了他的思想,他抬头看了看天,冷笑了一声,道:“那 就叫蓬莱吧。” 霎时间,风云色变,天雷作响,尖冀不知真相,吓得沉入海中,却没有想到这雷又歇了下去,段渊不做理会,走上了岛屿,尖冀被迫留在了海上,他望着离去的人,心中有些委屈,他这是被抛弃了吗? 尖冀没有离开,他总觉得段渊还会再唤他,于是便在海下用身体圈住岛屿,静候着。 段渊回到岛屿中心的山桥,他看到枝木轻轻摇晃着,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到来,纷纷摇摆着向他表示着什么,段渊眸光闪了闪,走了上去,一个全新的吊篮在他的眼前编织完成,枝条盛开出白色的小花,花瓣随风摇摆着,似乎有淡淡的清香被带到他的身边。 他没有坐上去,而是看着那片湖泊,他曾疑惑过为什么月亮的倒影正好能被这湖泊框住分毫不差,他现在想起来了,这是他特意为它准备的,这是他为了抓住他的月亮而存在的。 第423章 他说:“我要将这个地方藏起来。” 没有人异议,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岛外的海域,他看到了盘踞于此的巨蛇,他说:“我要你的骸骨成为我这栖身之地的屏障。” 巨蛇抬起脑袋看向他,段渊声色淡淡道:“我不允许再有其他生灵抵达此处。” “我要你放下你的威吓为我所用。” “我允许你以如今的模样停留于此地,我庇护你的存在。” 巨蛇彻底立起身体,他兴奋地向前倾斜身体,他允诺,他臣服,他奉献,他不想消失。 沉眠于海底的骸骨,抖落积压于身上的尘埃,血肉从中再生,岛屿随之而颤唞,他重新被赋予生命,重现于世界之中,他与曾经的巨兽划分,将对方的名字据为己有,将那座岛屿圈起,化作岛的庇护,血肉再散去,他幻化成海石,假憩于水下。 若无准许,无人能探寻此处。 第217章 他并没有打算留在岛屿之上,而是回到了大陆,他来到了中原,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在天道交替之后的轮回是如何运行,他不知道楚宁是否轮回,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找到他。 他沉默地行走于这个世界,他听到了很多的声音, “夜晚越来越长了。” “南边战事频发,死了好多人,民不聊生。” “朝代替换是常事,只是可怜了平头百姓啊。” “三年无雨,干旱……” “洪涝淹没了西方淮山……” “时疫渐起……” “仙人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于水火,救救我们吧……” 段渊侧目望去,饿殍遍野,呈尸百万,一路哭嚎不绝,怨气冲天。 真是吵闹! 但他看着这一切,突然心念一动,将每一个将死之人的魂魄打上印记,他要看看这些死去之人,他们如何轮回,如何转生。 他驻足观望这个世界,一如曾经的数万年,他看到仙门落魄,灵脉断绝,灵根万里无一,他看到灵力下沉于地,滋润着万物,唯独避开了人族。 他看到日夜更替,春去秋来数百载,他走遍了每一个地方,每一个灵魂都拥有他的印记,没有楚宁…… 楚宁的转世呢? 他问天道,天道沉寂了许久,没有人回答他,他失落地停下了脚步,他觉得无聊,他想放弃了,楚宁说得对,也不对。 他会找楚宁,他们可以续缘,但是他还是止不住的悲哀,他找不到楚宁了,他不想要找楚宁地来世了,他放弃了…… “这个世上没有楚宁了……”泪水落下,模糊了视野,他有些疑惑,擦去眼角的泪水,不知为何自己还是喜欢哭,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伤心难过时还是会像人类那般懦弱垂泪。 而这时,他听到一声特殊的猫叫。 他寻着叫声找过去,看到抱着三只老猫的妙龄女子,那女子似乎已经等候他多时,见到他时没有任何的意外或者别的情绪,她带着温婉的笑向他欠身行礼,段渊看着这女子,疑惑不解:“为何你是猫又是人?” 妙龄女子轻笑道:“尊者,公子于蓬莱等您许久了。” 段渊心中一跳,想起了这只猫,当年那只母猫是随楚安走了,那她口中的公子,就是楚安,而楚安便是楚宁! 他不作任何停留,瞬息之间回到了蓬莱,他满心期待,带着百年的思念看到楚宁的时候,却又让这期望落空了,楚宁看出了他眼中的失落,心中疑惑,道:“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 段渊看着他,没有说话,楚宁靠近他,想要拥抱他,他也没有抗拒,他就是楚宁,却又隔着千万重纱一般,他能看到,能听到,也能触碰到,但他却清醒地明白,他不在自己的身边。 “你要哭了吗?”楚宁说。 段渊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委屈和失落紧紧地回抱住楚宁,哭道:“我找不到你了,我该怎么找你,我如何才能来到你的身边啊?你为什么要离我那么远?” 楚宁哑口无言,他轻轻抚摸段渊的背,无声地安慰,在段渊一事上,他不能再做更多的改动了,本来这一次的见面都不应该出现。 但他忍不住想要见他,他不想一直跟着他去找自己不存在的转世,他亲吻段渊的脸庞,说道:“月亮存在于夜晚,月影是月亮的倒影,你永远不可能找到一个虚假的存在的。” 段渊身体一僵,咬着牙,他说:“你不是虚假的!” “我存在于月亮之下,别再找了,你找不到一个幻影的轮回,月影没有魂魄。” “……不可能!”段渊推开楚宁,他胡乱地在楚宁身上摸着,触感是真实的,灵魂存在于□□之中,他感受到了人的心跳,属于人的温度,他怎么可能不存在呢?他怎么可能没有灵魂呢? 楚宁抓住他的手,道:“我们重新来过吧。” 段渊愣住,楚宁吻住他的唇,道:“睡一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回到初见的时候,你忘记这一切。” 段渊想挣扎,又怕伤到眼前的楚宁,于是便怎么也挣脱不了,他说:“我不想忘记,你没有能力让我忘记!” 楚宁眉目温柔,他轻笑:“好,那就不忘,你来找我吧。”※ 那听了令人无法抗拒睡去的歌声响起,段渊心头微颤,惶恐不安去抓楚宁的手,却浑身无力,一根指头都动不了,能发出这种歌声的人鱼为什么还可以让他陷入沉睡?段渊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想着这个问题。 第424章 楚宁抱住他,来到岛屿中心的湖泊,小人鱼趴在岸边枕着双臂兴奋地看着他,然后目光落在段渊身上,眼睛闪闪发光,他喊:“父神!” 楚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将段渊放在枝条编织的吊床上,一只狸奴爬上树杈,一双浑圆的眼睛看着他,楚宁说:“你不再去看看你的孩子们吗?或许之后你可能会失去他们。” 猫抓了抓树身,似乎有些纠结,最后它端坐好,甩了甩尾巴,说道:“多谢公子,奴能与他们有百年的母子情缘已经满足了。” 楚宁看着它,又说:“你可以将它们接过来。” 猫愣了愣,连忙化作人形,跪与楚宁脚边道:“多谢公子恩典!” …… 段渊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真真假假它分不清楚,但那些喜怨哀乐都无比的真实,它听到梦中有人要他忘了,好重新来过,他不知要他忘的是什么,但他却惊恐万分:“不!我不要!”他不想遗忘,他拼命地想要阻止对方,可慌乱之间,他却因此而醒了过来,朦胧之间,他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自己抓着他的手腕。 “这位道友,你还好吗?”那人被他突然袭击,没有见怪,而是轻轻拍拍他的手安抚他,说道:“已经没有事,这里是安全的。” 段渊被这声音安抚了下来,他大喘着气,尚未从梦中缓过神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水池,水并不深,水面上漂着冰茬子,看着寒气逼人,仿佛他心中还有残留了些恐惧,有一瞬间他好似看到自己身处梦境最后一幕,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耳边有人惊呼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攥着一个人的手,他看向面前的人,一阵晃神,随即又看到自己的手,手背上有一块溃烂的伤疤,他一惊,连忙松开抓着对方的手。 他想起来了,自己中了姜林给他下的剧毒,还被封印于罗陀山的一处寒潭下三年之久,自己炼化了对方镇压在他设计的灵阵的镇器得以逃脱,姜林很快就发现并追了上来,而自己一路逃跑,最后昏死过去。 他再度看向救了自己的人,一身白袍绣清云纹,瞧着是上清山弟子的打扮,腰间挂着一把赤红色的长剑,让他更加确定这个猜想,他盯着这恩人的面容,竟觉得万分熟悉,心底还有道不明的悲痛,只看着他,便眼眶酸涩。 但很快,他就没时间伤春悲秋,他发现自己竟□□,那一瞬间,他心里莫名感到羞涩,下意识推了面前的人一把,蹲了下来,长发盖住了他的身体:“我的衣服呢?” 说完他又愣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尝试发声,却感觉瑟痛无比,他的嗓子?对了,那剧毒他是喝下去的,嗓子被毒坏了,现在已经很难再发声了,但是自己为什么又非常自然地用灵声说话呢?虽然这是个修士就可以做到,但是一般人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代替自己说话的方式,而自己好像已经习惯如此了。 “实在抱歉,道友,你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为了给你上药,不得不如此冒犯。”那人慌忙地说着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段渊身上。 “……”段渊想起自己身上的伤的由来,看了看对方,似乎没有被自己所害,但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虚,他咬了咬下唇,低着头,不敢看对方,他说道:“多谢恩人……” 那人摇摇头,道:“不客气,我看道友是中毒,你可知那是什么毒,眼下这寒池只是缓解道友的体灼之症,我有很多不同类型的解毒药,或许有解。” 段渊沉默,莫名的,他不希望对方知道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他不想对方因为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而远离自己,他道:“不劳道友费心了,沉疴旧疾,无药可解,且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这毒我也能控制好。” “当真?”对方半信半疑。 “……对?” 对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既然道友心中有把握,那在下便不多叨唠了,纵使旧伤也非同小可,若是毒发或伤及筋脉心府,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及 时解决。” 段渊很清楚,而且自己的毒无解,就算有药针对,三年寒潭,这毒也已经深入骨髓了,不可能根除,何必大费周章。 那人看了段渊半晌,没有办法,对方并不愿意与他透露态度,这好人只能做到这里了,看对方似乎已经恢复了过来,也是时候作别,他说:“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在这陪着道友,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到来,我能帮的一定帮。” 他要走!这个念头在段渊的心里一瞬间炸响,他恐慌不已,又忍不住去抓他,但却在触碰到对方的手腕的时候,视线扫到了自己手上的那些溃烂伤疤,顿了顿,转而抓住了对方的袖子,然后他愣住,不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悻悻地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收回手。 “道友可是有什么所求?” 段渊没有什么要的,他不知是梦里那些胡乱的画面影响了他,他有些依赖这个第一眼看到的人,他迟疑了很久,说道:“我无处可去,能不能跟着你?” “……跟着我?”对方有些诧异,但面对这没有道理的请求,他也没有立刻拒绝,他说:“道友可有家人?” 段渊垂下眸子,道:“都死了。” “师门呢?” “无师承,无宗门。” 对方的眼神渐渐怜悯了起来,他长叹一口气,道:“在下是回师门,带上你倒是可以,只是只能同路,不能同归。” 第425章 段渊听这话,心脏莫名刺痛,嗓子也有些发堵发疼,眼眶也湿润了,他沉默地点点头,同路也好…… “既然同路,在下楚宁,不知道友名讳?” “yi……段渊。” 第218章 段渊与楚宁的身材相仿,于是楚宁借了件衣裳给他,段渊没有说自己有很多衣服,他也不怎么爱穿白衣,但想到这是楚宁的,他心中便升起隐秘的欢喜,他不知这是何缘故,但他挺喜欢这种感觉。 楚宁是出宗门替一位长老寻药,但似乎在采药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耽搁了一下,以至于错过了他要参加的仙试大会,段渊听说过有关于楚宁的那个赌约,刀宗与上清山争着收他为徒,可见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他未曾见过楚宁用刀,但看他用剑的姿态也胜过他同行的那些同门飘逸许多,想来刀法更是漂亮。 他用不得刀剑,偶尔看到楚宁同他的师门之间切磋,便忍不住惊叹,但更多时候,他是在看楚宁,他总觉得,同样的招式,楚宁做都要更好看一些,怎么看都看不腻。 他这个被救之人随行了几日,也与他们娴熟了许多,又一日看他们之间切磋时,一个女修坐到他身边来,点了点坐下的凳子,引起了段渊的注意,他看过去,那女修便坐下了,那女修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楚宁师兄?” 段渊一愣,心中一阵慌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说,他不想承认,但否定的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对这个猜测还有隐秘的愉悦,他呆呆的模样让对方更加确定了,她又说:“师兄是子虚长老的关门弟子,宝贝得很,长老常说心动剑便不稳,让我们绝情绝爱,他的师父也定然是这般想的,师兄的师弟师妹们也都一直没有过道侣。” 段渊没有说话,心里有些烦闷,他看向楚宁,不想搭理这个人,但女修却不想就此罢休,他说:“我这是为你好,师兄前途无量,将来一定能走到很远去的,你的实力呢?你的修为赶得上他吗?日后他将你甩下了,你怎么办?你的修为若是赶不上他,寿数也是相差巨大,你要让师兄为你难过吗?” “……” “晴巧!你们在说什么?”楚宁看向了这边,若在以往,段渊一定迎着他的目光,绝不会躲避,但现在他却垂下了眼眸,他看着手上已经开始痊愈的伤疤,突然有些后悔跟着楚宁同行了。 他轻轻碰了碰伤疤,哽咽了起来,在梦里,好像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他也没想过让心上人伤心,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些劝诫难过,这是他的错吗?他喜欢楚宁有错吗?楚宁他…… 段渊自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他小声说:“哦,那又怎样?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又没有让他响应我的喜欢,这你也要阻止吗?” 女修一下被段渊噎住,仔细回想,段渊除了眼神有些热烈意外,好像也确实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他连说话也很少,她心底莫名腾起一团火气,她猛地站起来,一跺脚,对着楚宁说:“没说什么,师兄,我们来切磋吧。” 楚宁狐疑的视线在她与沉默的段渊身边扫来几番,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他点点头,道:“好,我让你三十招。” 段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心中隐生了怯色,他站起来回了屋子里,他脱下楚宁的衣服,换上自己的法衣,然后一把火烧了楚宁的衣服,看着衣服烧尽,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反省,他实在不该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情绪缠着楚宁,眼看着中原越来越近,他们分别的时候也快到了,他不想去中原,姜林总说中原热闹,多去看看,但他不喜欢热闹,索性就此告别吧,省得自己隐秘的感情见了天光。 他本想用发冠束发,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百宝袋里有一支簪子,他不知这簪子是何时放进来的,不过百宝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向来不少,兴许是什么时候一道塞进去的,他拿出簪子,犹豫了一下,将头发随意地挽了起来,感觉挺坚固的,便就这样了。 他又挑了一些物什当作这礼物放在桌子上。 日落西山的时候,楚宁他们终于炼完了剑,段渊也走了出去,看到楚宁,他直接说道:“这些日子多有照顾了,我瞧时候也差不多了,身上的伤也好看,便不多打扰了,在下留了一些法器,就当是回礼了。” 他看到楚宁愣住,一时出神,他暗自笑了笑,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说道:“后会有期!” “等等!”楚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皱着眉,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要走?这里距离到上清山还有些距离,少说也有两日的路程。” “我知道。”段渊没有看他,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抓着他的手上,感觉对方的温度好低,很舒服的触感,他有些留恋,但很快,楚宁又松开了手,凑近了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还是说晴巧师妹对你说了什么?她说话不过脑子,你不要在意。” “……”段渊感觉耳廓有些发烫,那半边身体也有些苏麻,他不好意思揉耳朵,便暗自掐手心,他被楚宁这番动作逗笑了,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头,目光撞上了楚宁的视线,他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忽然觉得这样很暧昧了,他几乎都要闻到楚宁身上淡淡的体香,而在这时,他感受了另一个视线,他扭头看去,正是那个晴巧,他心里又郁闷了下来。 他向旁边挪了两步,疏离地笑了笑,道:“我的伤也好了大半,一直打扰实在不美,就此别过吧,若是有缘,自然能再见。” 第426章 “……”楚宁没再说话,但他眼神不悦了起来,看着段渊半晌,最后道:“好,后会有期,保重!” “保重。” 段渊走了半日,突然回头看去,早就不见了楚宁那么那艘灵舟的身影,想来也是,灵舟日行万里,他又走的反方向,能看到才怪,只是他一时冲动离开了,现在回过神来,他便后悔了,其实多留两日也没有什么问题的,他何苦傲气直接走了呢? 他随手扯了一把树叶,现在后悔也晚了,就这样吧,就像自己离开前说的那样,若是有缘,自然可以再见,若是无缘,也强求不得。· 下一步去哪呢? 允式。 他的脑海突然蹦出了这么一个地方,他不记得自己何时去过那里,那里资源稀少,灵力也不堪旺盛,又不如中原热闹,他从未想过要去这里,但当他每每想起这个地方的时候,心里便又瑟又甜,那里好像确实发生过什么。 也许是在那个朦胧的梦里。 他纠结了两日,去那里看看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最终他再一咬牙,就如同决定离开楚宁那时一样,做了决定便直接动身,反正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不是吗? 他历时了三个月,慢悠悠地走到允式,允式地貌是高原,有起伏的草原,但是他们却不在这草原放牧,或许他们更依赖他们的神奇的技术。 段渊觉得这些很神奇,并找到允式当家人,想要购买一件暗器,但却被拒绝了,段渊有些失望,走在街上时,发现河道有人在打捞河中的花灯,他看了好一会,便觉得无聊回了客店,客店的老板看了看他,赞美他的相貌定然有很多人会在昨日邀请他出去玩,段渊不明所以,然后又老板说他来晚了,这里最热闹的一晚已经过去了,他这才知道这里有一个情人节,他笑了笑,说确实可惜了。 还好来晚了。 他逛了一天,没看出什么滋味来,还把自己累得要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个地方,夜色降临的时候,他感到异常疲惫,早早地洗漱睡下了,想着明日去看看草原好了,若还是觉得无趣就离开这里。 他不知道在自己熟睡时,一个人出现在他的房内,那人推开窗,让月光倾洒进来,他贪恋地看着床上熟睡的人,许久后俯身落下一吻,一个轻的几乎一瞬间便被夜风吹散的疑问从那不速之客嘴里问出:“为什么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有开心地笑过呢?即使在这个楚宁的身边也不开心吗?” 段渊无知无觉,也无从回答。 一夜过去,他自然醒来,却突然不想起床,他将被子拉起来盖到头顶,拱了拱被子,缩成了一团,他感到难过,很想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这让他更加的别扭,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他明明长大了,现在哭可没有长辈怜惜他给他分好吃的…… 晌午店里伙计敲响了房门问他要不要午饭,他拒绝了,又吃不了。 他还是去了草原,走时问了问老板,知道这里停了很多曾经允式辉煌时期做出来的机械,他特意找到了其中一个,上下仔细打量了个遍,还是觉得无甚趣味,他随地躺下,也不顾干不干净了,他望着碧空万里的蓝天,突然感到有些恍然眩晕,他顿觉自己于天地之间如沧海一粟,渺小得令人绝望,人生也没什么意思。 他横臂挡住双眼,突然有些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逃离泛叶宫了,他拼死逃跑,是为了如今这样的迷茫吗?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重新望向天空,这样空旷而宁静的画面,自己的心却一点也不觉得治愈,他好像看到过与 蓝天一样的存在,那个地方有咸腥的风,波涌的水浪,永远喧哗的声音,那里是哪里? 哦,是海啊,要不要去海边看看? 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他不想去海边,那里同这蓝天没有什么区别,都如此的寂寥孤独,让人心生绝望。 感到降温了,他睁眼看去,发现自己的日头被一朵不知何处飘来的白云挡住了,清风习习,他感到惬意,困意也袭来,他本就躺着,便干脆重新闭上眼睛睡去了。 白云一直未曾离去,但却有一人找了过来,那人一袭白衣,腰间挂着赤红的刀,他看到了熟睡的段渊,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睡颜,感叹这人脸上那些溃烂的伤疤之下竟是这般绝色,他没有打扰段渊的熟睡,一边想着这样的美人随便睡在外头不怕遇到采花贼,又一边唾弃自己的肮脏心思。 他望向数步之遥的金属大家伙,脸上流露出笑来,仿佛那是一个人,他对其倾诉道:“说什么有缘再见,这缘还是我自己来寻才放心。” 第219章 那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铁块,不可能回应他,但他却一直等待着,终于,铁块之上,一个身影显现出来,楚宁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说:“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云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呢,那云还刻意停在他的上方。” 那人脸上覆着面具,一身白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曲着一条腿,一手支着下巴,楚宁一跃而上,落到他的身边,好奇道:“你是他的什么人?我未曾听他说起过他有什么亲近之人。” “确实不是。”那人说道,他指尖微动,天上的白云散去,楚宁惊叹地看了一眼,道:“你的实力理应不会被我发现吧?你是故意的?” 第427章 那人没有说话,楚宁看向段渊,发现他有了转醒的迹象,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前辈,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没有说话,似乎是有什么顾忌,最后他幽幽叹了一口气,消失在了原地,楚宁一愣,下方传来簌簌的声音,他看过去,原是段渊醒了,他看着段渊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然后突然发现衣服上有被绿草汁染上的颜色,他皱了皱眉,然后脱下了外套。 原来有洁癖啊…… 楚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他看着段渊换了一件外套,手中弄脏的外套却没有收起来,似乎有些苦恼是扔掉还留下来,很快他做出了决定,一把火把衣服烧了,然后拍拍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此处。 楚宁跳下大铁块,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但是段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声响,仍是慢悠悠地走着,楚宁快步走上去,来到段渊的身后,发现对方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禁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没有防备心? 他拍了拍段渊的肩膀,对方一惊,猛地回头,金色的灵光瞬间刺了过来,楚宁从容地挡住,他捏住段渊想要再度攻击的手,道:“哎,是我啊,还记得我吗?” 段渊看到眼前的人瞬间愣住了,一双眼睛瞪大了,显然他还认得楚宁,楚宁开心地笑了起来,他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来这里干吗呀?我来这里找允式想要他们给我打造一把我的本命法宝,想着武器锻成有好些时间,便想到处走走,没想到就看到你了,我们挺有缘的啊!” “啊!有缘?”段渊脸上流露出迷茫,楚宁眉头一挑,心想他不会是忘了之前离别时说的话吧?然后段渊说道:“你怎么现在就要本命法宝呢?你的剑又没有断。”他看向楚宁腰间的那把赤红的剑,有些不解,不是这把剑断了他才会想要找允式锻剑的吗? 而且天下锻造师繁如天星,他为什么要找允式呢?这里资源匮乏,名望又低,自己想到允式的时候,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而且,他皱眉不悦道:“他们为什么不给我铸,你是怎么让他们同意的?” “哦?你也是来找他们铸法器的吗?他们拒绝了你?” 段渊略有些委屈地点点头,虽然他并不是一定要他们做的法器,被拒绝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以为他们是拒绝所有人,现在他知道这人只拒绝自己,心里不免有些不平衡。 楚宁哈哈笑了两声,他说:“或许是因为我带了材料?” 段渊没有被安慰到,他说:“我给他们报酬帮我收集也不行吗?” 楚宁看他一脸的不愉快,便开解道:“可能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实力去找那些需要的材料要花费很多精力吧,即使有丰厚的报酬他们还是觉得不划算,你想要做什么?我带来的材料有一些剩的,也许可以做一些小玩意玩玩,他们最擅长这些了。” 段渊冷哼了一声,说道:“那活该他们如今一直不能崛起。”他没有要楚宁的那些边角料,反正他也不是那么地想要,法器他多的是,允式曾经锻造的法器后来因为没落而变卖的法器自己也有,也不是什么多稀罕的玩意…… 楚宁跟着段渊回到客店,他说:“你方才睡了那么久,夜里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我觉多。”段渊没有看楚宁,他偏头看在一片空处,他没有说谎,或许是毒坏了身体,他很容易便能感觉到累,睡眠自然也很多,而且记忆也开始衰退,他现在已经有些想不起当年在泛叶宫的细节了。 楚宁说:“我也住在这里,如果你睡不着,可以来找我聊天。” “我不会睡不着。”段渊下意识说道,但很快他就有些后悔了,这话说得好像他很抗拒楚宁一眼,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楚宁,心情低落了下来,他有些担心楚宁被他这句话伤到,于是他又说:“我不是不想找你……” 楚宁打断他说:“我知道,我是说,如果你睡不着呢,睡得着也好嘛。” “……”段渊有些忐忑地多看了他几眼,楚宁似乎丝毫没有在意他方才的态度,再加上楚宁的话,他心中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气。 “身体好些了吗?”楚宁不仅不在意他的语气,还进一步关系他说道:“我捡到你时你命悬一线了,后来又只跟着我养了半个月不到。” 段渊心里微暖,他嘴角微扬,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那就是还没有好全。”楚宁握起段渊的手,双指按住他的脉搏,说道:“我看看,还是不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段渊没有说话,任由他给自己把脉,他懒得去掩藏自己的实际情况,楚宁知道与否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楚宁的表情凝重了下来,段渊的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不出意料的话,那毒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五脏六腑经脉心络都岌岌可危,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上,似乎下一秒这些伤就会带走他性命,毫无征兆,没有任何挽留的机会。 他沉默了很久,抬头看段渊,身体是他自己的,哪里不适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但他却满脸的不在意,他心中腾起无名之火,气对方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又无可奈何,他们初见时段渊就说了,他的毒是旧疾了,想来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任由这毒在身体里。 第428章 “你……”楚宁难过地松开他的手,段渊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楚宁迟疑了几秒,说:“你不难受吗?”* “哦。”段渊的眼神里浮现了几分漫不经心,他说:“我已经习惯了。”一点点痛而已,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楚宁心疼不已,他最难以克服的便是疼痛,平时与同门切磋也是尽量不让自己受伤,他从百宝袋里拿出一瓶师父给他的一些没有用完的灵药,说道:“这些可以给你用以镇痛,能忍痛不是什么好事,身体出现更大危险的时候,你忍着不说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段渊没有拒绝他的灵药,他接过来,想了想,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镇痛的药物呢?你经常受伤吗?” “哈哈……”楚宁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含糊地打了几个马虎眼让段渊转移了注意力,将段渊送回了房间后,他回到自己房间思考,他想到了在草原见到的那个神秘人,他聚云为段渊蔽日,却又不想被段渊知晓,他到底是段渊的什么人?他了解段渊的过去吗?关于他身上的毒,他有没有什么知道的? 楚宁苦恼不已,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能力不足,连一个人都找不到,他抓了抓头发,要不找一个机会暗里试探一下段渊对这个人有什么印象?但愿不要勾起他的什么不好的记忆才好, 夜里,楚宁调息打坐,还分了一分心去注意段渊的房间,对面很安静,不知他睡了没有,楚宁想偷偷过去看看,但这个想法出现几次便被他打消几次,偷窥是不对的…… 然而内息运转了几个周天之后,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楚宁的心一瞬间激动了起来,是段渊,他来找自己? 他迫不及待地去开门,但真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又假意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以掩盖自己内心的喜悦,他看着段渊发丝湿润,发尖还挂着水珠,他问道:“怎么头发不擦干?不怕打湿衣服吗?” “你不是水灵根吗?”段渊看了看房里,没有客气地从门缝钻了进去,他在房间里扫视了一番,然后才回头看楚宁,道:“你白日说的话还作数吗?” 楚宁一瞬间便想到了白日里邀请段渊的话,但他还是装作忘了的样子问:“什么话?” 他以为段渊可能会不好意思,他也正是想看看段渊羞涩的样子,毕竟白日他还拒绝了自己,但没有想到段渊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不是让我晚上来找你吗?我来了,你怎么忘了白天的话?难道你只是随便说说吗?” 楚宁没有想到自己反被对方反将了一军,他耳根微微发烫,说道:“……我,我不是,我没有忘记。” “没有忘就好。”段渊垂下眸子,他向前走了一步,倾身贴近楚宁,他说:“我有没有打扰到你?” 楚宁想说自己时刻做好他会来的准备,但却没有想到段渊真的来了,他说:“没有,我本来也没有做什么。” “那就好。”段渊轻轻笑了笑,房间里的灵力刚刚散去,一切都说明着楚宁方才在修炼,明明被自己打断了,却说什么事都没做,段渊的心中难得开心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垂在胸`前的湿发,眼神晦暗不明,他说:“我今日躺在地上睡了很久,觉得头发有些脏,所以就洗了洗,你能帮我擦一下吗?” “求之不得。”楚宁挑起他的一缕长发,心中微微激动,他正想用灵力去烘干,但段渊却按住他的手,道:“你这应当 有巾帕吧?” “有。”楚宁放下他的头发,要去拿巾帕,却在转身的时候被段渊抓住手臂拉了回来,楚宁微惊,下一瞬,唇上一软,段渊吻住了他的唇瓣。 第220章 楚宁睁大了双眼,未曾想段渊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段渊越发具有侵略性的时候,他这才缓过神来,然而段渊已经不知用了什么术法让他无法挣脱。 他怕自己会抗拒吗? 下一瞬,他尝到了一点咸苦的味道,他愣住,段渊这时也松开了他,他看着段渊的脸,对方不知为何,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心顿时如同被一只手狠狠地揪了一把,酸痛无比,他抹去对方脸上的泪水,道:“哭什么?这看起来是你在欺负我,怎么你还哭起来了?” “……”段渊偏了偏头,脸蹭进了楚宁的手心,他的语气淡淡的,好似流泪的那双眼睛不是他的一般,他说:“我不想哭,但是我控制不了,我总觉得我们很久以前,就是如此的,我还记得你,我还想你,但是你一点都不记得我了,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楚宁沉默,他的心一阵阵刺痛了起来,他忍不住将段渊搂入怀中,揉了揉他微湿的长发,无言安慰着,他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初见到段渊的时候,他除了不能不见死不救之外,更多的是心中一个声音拼命喊着一定要救他,不要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后来他回宗的时间越发紧迫了,师弟师妹们开始催促,段渊一直未曾苏醒,他一边焦虑于时间,一边又不愿就这么走了,他还没有和这人说过话,他总觉得若是自己就那么走了,他肯定会后悔,于是他硬着头皮多留了几日,然后段渊醒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总觉得与他说的那么就几句话还不够,还想说更多,他没有想到段渊会主动想要和他走,他心中欣喜万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他察觉段渊的目光总是跟随着自己,他心中隐秘的愉悦,似乎这样,他便能更确信自己在他心中的存在一般。 第429章 然后他要离开了,自己没有理由留下他,即使他再不舍,也还是放他离开了,回到上清山之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想办法寻找世间种种奇毒,他的目的性太强,以往他从不会在意练剑之外的事,所以师父注意到了他,他从容自如地撒了谎,以自身本就试毒的借口糊弄了过去,他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擅长说谎话,但也是那一瞬间,对师父的厌恶感从心而生,他不想留在上清山了,一刻都不想再停留。 于是他下了山,一路找到了这里。 段渊面无表情地落泪,或许这确实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他的身体却表现得比他的心更诚实,他很难过,很伤心,楚宁不知道自己与他是不是真的有这段被遗忘的前缘,但他还是为此而开心,又为此而悲伤。 他开心他们还能相爱,又悲伤他们彼此遗忘过一次,他主动吻住段渊,他很喜欢和段渊亲密接触的感觉,段渊很温暖。 “无论过去如何,你看我们现在又走到一起了,这是值得开心的事不是吗?”楚宁拭去他眼角的泪水,他想到自己如今离开了师门,便说道:“以后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你想去哪我都陪t着你。” “……”段渊心微微颤,他说:“你了解我吗?你会因为什么原因离开我吗?你的师门,你的师父怎么办啊?你要为了我抛弃这些吗?” “不了解,但可以慢慢了解,你愿意说,我就听着,我不会离开你,没有任何理由会让我离开你,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师门,我可以抛下那些过往一切。”说着他笑了笑,又有些忐忑地问:“你会觉得我是个白眼狼吗?我为了一己之私离开养育我的师门,背叛栽培我的师父。” 段渊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没有说话,他不可能在意这个,楚宁能清楚身边所有的人际关系,只和他在一起,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段渊让他去拿巾帕给自己擦头发,末了他忽然说道:“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 “……”楚宁擦头发的手顿住。 次日天明之时,段渊早早地起了,楚宁有些奇怪,问道:“你不多睡一会儿?你不是多觉吗?” “我不想留在允式了。”段渊有些心慌,他看了看楚宁,即使楚宁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他不会离开自己,但是他还是害怕,止不住的恐慌,一夜都未曾安生,噩梦连连,他总觉得,楚宁要走了,自己再也抓不住他。 他额头上全是冷汗,抱住楚宁的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他几乎哀求道:“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去哪里都好,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楚宁发现段渊脸色煞白,手指冰凉,他一瞬间便慌了神,怕段渊体内残余的剧毒发作了,然而当他得知段渊只是想要离开允式的时候,才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道:“好,我们离开,放松点,别害怕,我们现在就离开好不好?” 段渊点点头,情绪稳定了下来,楚宁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我收拾一下就走。” “……”段渊这时表情又慌张了起来,他说:“你的剑怎么办,要不再等等,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再等几天的。” “没有关系。”楚宁说:“那法器不是什么重要的一件,这世上的炼器师那么多,我还有材料,也有财力,他们锻剑的速度和技术比允式快得多了。” 段渊不再说话了,他焦虑不安地跟着楚宁,看着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用于修炼的物品,然后听到对方对他说:“我们走吧,你想去哪?” “去……去海边……”段渊说着,突然又感觉浑身发寒,他连忙改口道:“不不,不去海边,去……去黎号族吧,去我的家。” “你的家?好啊!”楚宁瞬间来了精神,他还不了解段渊的过去呢,不知道段渊有什么家人,有什么朋友,之前他不是没有好奇过,但那时他们的关系最多不过是萍水相逢,多问怕说错,招人讨厌,现在他应当能问问了吧…… 他兴致勃勃地说:“不知伯父伯母会不会希望我。” 段渊表情恍惚了一瞬,他垂下眸子,淡淡地说道:“他们都死了,你不用在意这个。” 楚宁一惊,顿时有些无措:“……抱歉,那个……节哀!” “我也不在意。”段渊脸上浮现一个笑容,他说:“我们现在走吧,你可以告诉允式的人我们要去哪里,让他将剑送过来,你既然已经付出了材料是金钱,就不要浪费了。” 楚宁侧头看了他一眼,点头答应了。 原以为段渊会想要快点带自己去他的家,但段渊却又要求放慢了赶路的速度,离开了允式后,段渊的情绪彻底稳定了下来,恢复了淡漠的状态,但是面对楚宁时,还是要更热切一些,但楚宁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想回家。 于是让他找了一个机会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想知道段渊之前所说带他回家是不是只是随口说说,段渊沉默了很久,他说:“我在想,带你看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满地冤魂,杂草丛生,那里没有人在家等我,很多事我也不记得了,我慢慢想,然后可以一点点和你说,我们也不用着急去,慢慢走吧。” 楚宁愣住,他想安慰段渊,但是段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悲伤,他无意戳段渊的伤口,只是他实在没料到段渊有这样的过去。 第430章 段渊靠在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楚宁小心翼翼地,以为段渊要睡觉了,却猝不及防地听到段渊说:“我的族人是被魔道众人所屠杀,除我与母亲,无人生还。” “……”楚宁心惊胆跳,他的母亲逃过了那一劫,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死亡的呢?他思考再三,决定旁敲侧击地问道:“你这身毒也是因为那次的屠杀吗?还是因为报仇而被人迫害至此?” “哪一个都不是。”段渊勾起楚宁的一根指头轻轻捏了起来,他说:“我的毒是我离开魔教泛叶宫三年前中的毒。” “泛叶宫?”楚宁大惊,这世上的修士怕是没有人不知道泛叶宫是何种存在了,段渊的仇人竟然是这个存在?他中了如此剧毒从中逃脱是何等的艰辛危险?楚宁背脊发寒,他差一点点就可能见不到段渊了?当时自己遇到他时他是在逃命吗?若是自己当初没有选择救他,他是不是就会那么孤独地死在荒郊野岭,或者被泛叶宫的人找到重新带回魔窟? 段渊摇了摇他的手,缓声道:“你不用害怕,泛叶宫的宫主殷非已经死了,泛叶宫如今大势已去,只是苦苦支撑着表面样子,经不起一点打击了。” 楚宁难以置信的开口道:“死了?正道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追杀你,是为了防止你将秘密泄露出去吗?” “不是……我忘了为什么了,但是殷非是我杀的,他们很多人的命都在我手里啊,他们怎么敢追杀我,我毒发仅仅是因为我太急着想要离开他们困住我的地方,蛰伏的毒素被唤醒了罢了。” 楚宁沉默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嘴巴张开,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段渊杀了殷非?他杀了泛叶宫当任宫主? “你是在开玩笑吗?”殷非可是当今强者之一,段渊才是何等晋级,即使越阶杀人,也不可能说这般天方夜谭的话来。 “我怎么会骗你呢?”段渊语气淡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可怕的话来,他说:“殷非是我的父亲,这世上最有可能杀他的人,只有我了,他多看不起我的弱小,却又尽力培养我,我为什么不能杀得了他?” “你说什么?你杀了殷非?”楚宁震惊得像一截木头,精神进入了半痴半呆的状态一般, 段渊扯了扯他的手,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他呢?养虎为患还需要我告诉他吗?他杀了我全族,不明白我多恨他吗?他觉得我会对他生出父子之情吗?” 楚宁心缓和了一些,虽然是父子,但似乎没有任何的亲情,还是灭族仇人,对方虽然比段渊强大很多,但精心培养之下又掉以轻心,能被他得手也是能理解的,楚宁内心几经翻涌,他努力地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但最后还是觉得其中有太多的不合理了,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 他试图换一个话题,问:“你说你母亲从那场屠杀之中也活了下来?” “嗯,但是后来她又死了,殷非屠杀黎号一族,是为了夺取一 件神器,但是那神器只有黎号族人才能驱使,我的母亲不愿为他所用,又或许恨屋及乌,她设计借我的手了解了她的生命。” “……”楚宁心神一震。 段渊抬头看了看他,眼中带着温和的笑,他似乎在安慰楚宁,说道:“我已经有些不记得当年的事了,我母亲的样子也好像有些想不起来了。”然后他神色又一变,泪水落了下来,他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她为什么不爱我?” 楚宁来不及消化这令人惊骇的真相,便被段渊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他安慰段渊:“别难过了,以后有我爱你,既然都过去了,你也快想不起来了,那就忘记吧,别哭了。” 段渊嘴角上扬,眼神空洞了起来,他眼睛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他说:“即使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也依旧会爱我吗?” “是,就算你是魔道中人。” “就算我是泛叶宫宫主的儿子?” 楚宁坚定地点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会离开我?” “不会。” “好,我记住了,你如果食言,我就……”段渊沉默了下来,即使楚宁食言了,他也舍不得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事来,于是他不再继续说下去,任由楚宁去想,反正他在梦中经历过了一次离别不是吗? 楚宁自然而然地接下他后面的话,他说:“如果我食言了,那你就杀了我。” “……”段渊躺进楚宁的怀里,好……杀了他,再随他而去。 第221章 黎号早就是一片废墟,段渊说带楚宁来这儿不过是一个离开允式的借口,他怀念这里,但这里什么都没有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楚宁竟然知道这个地方,他说:“我来过这个地方。” 段渊有些震惊,他问:“你什么时候来过?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前不久,我找到你之前。”楚宁回忆道:“我知道你在允式其实也算一个偶然,我离开了上清山之后就想要去你了,但是你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说过你要去什么地方,你也未曾在我面前使用过灵力,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后来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听说过你的名字,说你曾经在这边出现过,我想多问一句那是何时,那人又匆匆走了。” 第431章 段渊皱眉,他回忆自己过往见过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在这附近的时候有遇到过什么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人,他问道:“那人是长什么样?男人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嗯……男人,相貌平平,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楚宁仔细回想那个人的面貌,发现自己现在竟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他立刻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说道:“那人可能实力在我之上,刻意隐去了自己的样貌,只是他这样目的是为何?” “……”段渊陷入了沉思,他望向黎号的入口,问道:“你是在什么状况下遇到他的?你向他打听了我吗?” “没有。”楚宁说:“我只是走到了前方三十里外的一个村子落脚,那人虽然脸上没有什么特点,但是在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会被他吸引住视线,我觉得他与这个地方都格格不入,好似和我一样,只是偶然走到这里来的人。” “是他先找你说话的吗?” “嗯,或许他也是这么看待我?”楚宁有些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刻意的,他回想当时的场景,对方搭话过于自然,他也并未感受到冒犯,只觉得他就是这么一个热情的人,途中与人聊起自己的所见所闻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怎么说?” “有些想不起来了。”楚宁有些心虚,他依稀想起那人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这里有一个秘境的传闻,他在这里转悠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什么疑似入口的地方,后来回到村子一打听,才知道那里曾是一个隐世部族的存在,根本没有什么秘境,只是后来部落消失了,入口也寻不到了,那人与自己谈论起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诚实地告知这里的真相,但当他得知自己在找人的时候,又改口说自己遇到过,就在这附近。 虽然自己当时并没有全信,但还是到这里来瞧过,事实却确实如那人遇到的一样,他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时他还有一种受骗了的感觉,就像是被下了蛊,明明对方说的话里有很多漏洞,但他还是想来走一走,他不知段渊的过去,猜测段渊是散修,会不会也因为那个传闻来过这里。 现在想想,即使段渊来过,自己去找也不可能找到什么。 “那你怎么信了他说的?” 说起这个,楚宁表情微变,他说:“我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他说出来你的样貌,我想只有见过你的人才能说得这么详细吧。” “兴许我与那人是在别处见过呢?” 楚宁觉得有些道理,但他还是说:“我来这里瞅瞅也不算吃亏。” “那倒也是。”段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黎号族的入口,发现了一些疑似近日来过人的痕迹,他移开视线,说:“走吧,进去看看。” 黎号族内多年无人造访,早就没有了人的气息,杂草横生,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段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回来过这里,他回忆着这里曾经的布局,找到了那片灵湖,楚宁微微皱眉,他说:“这里的灵力怎么有些不太一样?感觉有些熟悉。” 段渊扭头看他,问:“难道你接触过这种灵力?” “只是有些熟悉的感觉。”楚宁摇摇头,他只能感受到这灵湖散发出来的灵力有些浑浊,却又不是魔修身上的那种让人不适的浑浊,细想,应该只是不同于自己平日所接触得到的灵力,也是自己的功法以及身体所不适应的灵力罢了。 段渊牵起他的手,道:“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应该还有一些保存下来的荷塘。”说着他又有些遗憾,道:“可惜现在不是荷花盛开的时节,这里的荷花荷叶要比我在外面见到得更加漂亮。” 事实上段渊只在幼时见过这里的花,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对这里的花印象最为深刻,或许他其实见过更加美好的花卉,但他还是认为这里的荷花是自己所见过最美的,想要与楚宁分享的。 “你们这里的荷塘散发出来的灵力也是一样的吗?” “灵湖是源头。”段渊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有些诧异,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到了几块已经被时间侵蚀又被尘土覆盖瞧不出本来模样的砖石,青苔将颓意装扮出盎然生机,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些小伙伴在这里玩过家家挖的小道现在竟然还保存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展现出了别样的景致。 段渊说:“我儿时好像从来没有参与过他们之间的手工活动,挖水渠,玩泥巴,爬树还是钻水洞,我一向是看他们玩。” 而楚宁则是从来没有玩过这些,他心中不禁好奇,他问:“为什么?他们排挤你吗?” “不是,是很脏。”段渊顺着水道走,看到了石头缝里被水流带出来的水草,他用手试探了一下,水温很凉,楚宁蹲在了他的身侧,道:“这水是从地下来的。”■ “是吗?”段渊瞥了他一眼,这水渠也是一些大孩子带着他们这些小孩子挖出来的,这附近可没有什么水井,他问:“那会我小,只是跟着他们跑。” 楚宁问:“你在小伙伴中担任什么样的存在?那些小孩子们玩得好像都会把身上弄脏。” “我扮演他们的小孩子。”段渊说:“我只要负责吃就好了。” 段渊站起来,走到隐约还可见的小石子路上去,说道:“但我小的时候是最爱乱跑的,那些孩子的长辈会将我留在他们家,然后通知我的母亲接我回去。” 第432章 楚宁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说:“看来你小的时候很招大人的喜爱。” “是吗?”段渊没有否认,他说:“要去我曾经的家看看吗?” 楚宁点头,段渊瞥了一眼两人脚下的泥印子,带着楚宁慢悠悠地往记忆中自己的家走去,他说:“或许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把一切都毁了。” 前方的路被没有人打理的灌木挡住了去路,楚宁扫了一眼脚下的路,然后抽剑开出一条路来,段渊走在他的身后,目光扫过那些被楚宁开路时斩断的切口,乳白色的汁液流淌了出来,他再看向地面,一层黑色的未知粉屑铺在地上,他眸子微闪,发现走在前面的楚宁停了下来,他疑惑地走上前去,看到了一座墓碑,上面刻着五个鲜红的大字:段秋水之墓! 段渊脸色大变,这里怎么可能有段秋水的墓碑?谁为她立的?何时立的?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段秋水死在哪里,除了泛叶宫之人,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自己是黎号族唯一的族人,除了自己还有谁能自由进出这里?当年难道有幸存者? 楚宁摸了摸墓碑上的灰尘,判断道:“这墓碑看起来还很新,似乎就是在这半年之内立下的。”他望向段渊,想起了自己遇到的那个怪人,他说他没有进入这里,还遇到过段渊,难道其实是段渊自己来立的墓碑吗? 这个段秋水是什么人?而且这墓碑在去段渊家的路上,难道是段渊的母亲?为何段渊看到这个墓碑会是这副表情?难道段渊并不知情吗?他心中一咯噔,察觉到不对劲了,他蹲下捏起了一把墓碑下的泥土,碾了碾,道:“这土有灵力,和边上的土不一样。” 应该不会有人立碑还要运土过来才对,那么只要一种可能,这土上被潵了灵湖的水。 为什么要潵水呢?这湖水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吗?他看向段渊,发现段渊脸色阴沉,咬着下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没有打扰对方,却没有想到段渊伸手对着墓碑轻轻一推,墓碑便倒了。 “这!”楚宁大惊,惊慌地想要将墓碑扶起来,却被段渊用一缕金丝拦住。 段渊将他的手抓过来,看了看他的手心,发现已经红了一片,他轻轻碰了碰,皱眉问道:“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楚宁抽回手,捏合了几回,道:“有点刺痛,不过并没有什么影响,是这个土的问题吗?” “是这土上被沾上的水有问题,灵湖里的水不能随便乱碰。”段渊捏住楚宁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注入其中,但是楚宁的手并没有任何的好转,他抿了抿唇,是了,他现在修习的并不是黎号的功法,他没有办法破除这灵水对人的侵蚀。 “我没事,就算水不能碰,但这水 也已经干了,我最多摸了一把土上沾染到的灵力。”楚宁轻轻拍了拍段渊的肩膀,见到段渊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才用下巴指向倒地的墓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段渊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脚踩上了倒下的墓碑之上,他冷冷地说道:“我的母亲并不在这,这世上除我之外,无人能为他立碑!” 楚宁惊讶地看向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心中略有些好奇,段渊的母亲是他亲手所杀,据段渊自己所说,他是他的母亲设计让他杀死她的,段渊是不是心中也有怨恨在呢? 楚宁没有跟着去踩那方墓碑,绕了过去,段渊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他等楚宁走到他的身侧,才忽然说道:“她抛弃了我,她也怨恨我,因为我是殷非的儿子。” 楚宁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能保持着沉默,他捏了捏段渊的手心,然后继续开路,直到看到一个被特意清理出来的废墟,生长在倒塌焦黑的残砖剩瓦之上的植被被连根拔起。 这里的种种都昭示着来人的目的就是段秋水或者段秋水母子。 第222章 楚宁察觉到段渊周遭的气压低沉了下来,他有些担心,问道:“会不会是你母亲娘家的人?” 段渊一愣,母亲娘家?对了,他想起来自己当年去找段家报仇的时候,放走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如今应该已经十一二岁了吧,她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吗?是不是她将这里的信息透露出去的? 中原还有一个更大的段家,他们会插手这件事吗? 他感觉自己好像想起了很多,朦朦胧胧的,但却又没有办法把这些全部联系在一起,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吗?她入道了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她,去杀了她?抑或者去看看她如今的生活,是不是比自己还要痛苦? 此时一个名字跳进他的脑海:段琴。 莫名的,他就觉得这是那个孩子的名字,他没有见过那个孩子,却感觉自己好像很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擅长什么,又学不会什么,仿佛已经和她生活了许多年的样子,彼此之间已经是亲密的家人。 他不禁感到荒谬,自己怎么可能和仇人的孩子相处成家人? “我……也不知道,我母亲的家人除了我应该都死了,怎么会还有人记得她呢?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她死了呢?他们又怎么可能进入这里为她立碑?”段渊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不置可否,这个人知道他们当年住的地方。 楚宁走向被清理出来的废墟,这里曾经被一把火彻底烧毁,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看不出本来的模样,楚宁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说:“那个人知道你的存在吗?你那么确定没有人知道你母亲的死亡,那他是不是认为这里所有人都命丧于此,为什么这个人不为你立碑?” 第433章 段渊有些意外,他想了一下这个可能,然后摇摇头,实在理不出头绪来,但是如果这个人是楚宁之前遇到的人,自己没有碑也能说得过去,他不可能见过那个人,便只能是对方知道自己,但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呢,能够出入黎号族和了解泛叶宫发生的事。 段渊没有了继续留下的心思,他看楚宁对这片废墟有些兴趣,便没有提出现在离开的话,他折返回方才走过的路,看到了道上两边有一些乳白色的汁液,他观察了一下楚宁斩断灌木杂草的切口,确定了是这些植物中渗出来滴在地上的,他用鞋点了点,有些粘,然后又看向之前注意到的黑色泥土一样的东西,也用鞋试了试,发现那些黑土同样是粘的,他猜测这些是白色汁液沾上了灰尘,然后又随着时间的推移变了色。 这是不是说明那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也是像他们一样斩草开路? 他去察看黑色泥土部分的正上方,却没有发现陈旧的断枝,他猜测神秘的立碑人斩断的灌木已经重新长起来了,但是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长了起来,也应该能看到切口才对,而且被清理出来的废墟还没有长出多少新的植物,这应该意味着他上一次来的时间并没有隔很久,他更应该看到那些切口才对。 难道是长出来了,又被楚宁砍断了?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地上的断枝,发现全部是完整的枝条,他不禁疑惑了起来,难道那些被斩断的枝条重新接了回去?难道那个人是木灵根的修士? “段渊,你来看看这个。”这时楚宁似乎发现了什么,叫他过去。 段渊不觉得这里还能发现什么,即使能看到,还是那个人留下的,果不其然,在墙角之下,他看到一个被砖瓦搭建起来的三角小空间,空间之下放着一个小瓶子,瓶身上只一层薄薄的灰,楚宁用剑碰了碰那个小三角,道:“还挺结实,这个东西能拿出来看看吗?” 段渊斟酌了一下,取出一块手帕缠在手上,然后才去将那瓶子拿出来,楚宁有些紧张,怕段渊和自己的手一样,碰到什么不能碰的东西。 段渊先是轻轻摇晃了一下瓶身,没有听到声音,猜测要么东西装得非常满,要么东西很软,即使碰撞到了瓶身也无法发出什么明显的声音来。 他犹豫了一下,瞧了一眼楚宁,刚想提醒他要不要离自己远点以免东西有诈,便看到楚宁已经贴了过来,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淡淡的灵力波动传递过来,他感受到一股水气将他包裹了起来,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再说话,直接拨开了瓶塞。 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段渊微愣,他将瓶身倒过来,一滴乳白色黏稠的液体缓慢地流了出来,液体没有滴落,而是挂在了瓶口,欲滴未滴,楚宁无意识微微倾身,嗅了嗅这香味,道:“这味道好熟悉。” “……有点像我母亲常用的香油。”段渊将瓶身正过来,那滴香油没有回到瓶中去,而是滴在了地上,段渊下意识去接那滴油,却又在即将接住的时候生生停下了,香油滴落在了地上,一瞬间清香逸散开来,他神色晦暗不明,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将这个留下,是希望有人看到吗?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进来?” 楚宁皱眉,问道:“是想要让你看到的话,这个又传递了什么消息?黎号族真的没有别的人了吗?” “没有了。”段渊非常的确定,但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存在,他立刻拉着楚宁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他说:“或许我们应该去问问别人。” “这里有人?”楚宁有些惊讶,他们一路来时,看到的景色都像是许多年没有人造访的样子,连路都是自己开出来的,那些人是如何在这里生活的?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是人,是妖兽。”段渊带着楚宁来到灵湖边,他说:“这里的灵力之所以不同,是因为这是千年之前的妖兽的血液所化,殷非觊觎的神器藏于其中,使这里的灵力一直保持着当年的浑浊与充沛,虽然神器已经被取走,但是妖兽本尊留了下来。” “这里有妖兽?” 段渊点点头,他牵着楚宁的手,带着他来到了灵湖中心的祭台,楚宁皱着眉,心中有些许的郁闷,他捏了捏段渊的手心,问道:“那个妖兽会知道吗?他会愿意告诉你吗?” “不知道,但是如果有非本族之人入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我只需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黎号族人就好。”段渊说着便着手布阵,楚宁并不擅长灵阵,他虽然看不懂,却能感受到这个灵阵之内的灵力仿佛变了一个模样,让他有些难以形容地拧巴,似乎传递着某种信息,他无法解读,也不知道段渊怎么叫那个妖兽出来。 ※ 而这时,第三个声音出现了,楚宁心神一震,他四处观望了一番,没有看到任何的异样,那声音并非从身边什么方向传来,而是在他的脑海里说话,那声音说道:“小渊儿,百年未见了,我还以为我再见到你,会是你的转世。” “魂崩前辈。”段渊听了这话,皱眉不解道:“我将您送至黎号至今不过才数年,怎么会有数百年呢?” “你是想说我在这里待胡涂了吗?”那声音呵呵笑道:“我前些年还同禺说起过你,想你怎么好像不再打算回来了似的。” 段渊沉默了一瞬,他说:“您确实胡涂了,我上一回见您是在十年前,我也不可能活得了百年之久。” 第434章 楚宁听了这话,心中一跳,难以置信地望向段渊,满心不解道:“段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渊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与魂崩对话,他直接问出自己来此的目的,他说:“前辈,这一年之内,可有除我们之外的人进来过黎号?” 魂崩沉默了,段渊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他正欲再问,另一个声音响起:“那人来过与否并不重要,段渊,你回去吧。” “不重要?”段渊并不相信,他说:“那就是说有人来过,他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进出黎号?我肯定黎号族人如今只剩下了我一个。” 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说:“是您准许他进来的吗?为什么?您说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重要,难道他只是来纪念我的母亲不成?” “就当如此吧。”禺淡淡说完便不再发声,段渊却不接受这个理由,他说:“如果您想打消我对此人的嫌疑,那至少该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对他的存在三缄其口。” “小渊儿,并非我们不愿意告诉你,一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是很开心吗?你和你身边那人现在不是很好吗?二来,那人并非我等可以非议的存在,他若要做什么,我们也无法阻止。” “你们不能非议之人?”段渊抓住了魂崩话语中重要的信息,禺和魂崩都不能非议的存在是什么样的存在?当年天道更替活下来的妖兽有几许?他们又有几个的地位在他们两个之上?又或者对方不是妖兽,毕竟这个世界不容许妖兽的存在,他能自由地行走于这个世界之上,必然是不畏惧天道的,那他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给他的母亲立碑? 段渊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脚下的灵阵猝然散开,段渊一惊,下意识想要去维护灵阵,可楚宁却阴沉着脸先一步按住他的手,他道:“我们走吧。” “……”段渊有些不甘心,但楚宁拉着他走,他也不得不放弃继续与禺的交流。 回到岸边的时候,段渊才发现在自己说出自己不可能活得了百年的时候,楚宁就开始不对劲了,他顿时心虚了起来,楚宁要松开他的手,他连忙与楚宁十指相扣。 楚宁瞥了他一 眼,没有说话,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想起来我在那里感受到过相同的灵力了。” “就是我遇到的那个奇怪的人,他身上就有淡淡的浑浊灵力。” 第223章 如果那个人的灵力和这灵湖的灵力同根同源的话,那么对方的来历就值得耐人寻味了。 段渊不觉得自己或者自己的母亲除了和这黎号有关之外,还和别的有这种灵力的存在有关系,更何况自己的母亲都已经去世了那么多年。 楚宁见段渊面色凝重,他说:“我们走吧,即使我们再怎么想要找到那个人,他现在肯定不会回来这里。” 段渊沉默了一下,道:“他为什么要向你透露自己的存在?” 楚宁没有说话,他想起了灵湖里魂崩说的话,“百年未见。”段渊也说过类似的话,段渊感觉他与自己见过,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相互遗忘了,而魂崩更是说出百年这个时间。 他有一瞬间想到了转世,但是魂崩话里又说段渊并没有转世,他胡涂了,实在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来很久,他发现想要求证谁是对的,就需要去确认段渊忘记的是不是还有很多,比如魂崩口中所说的那一百年。 他问:“段渊,你说你将魂崩前辈送来这里是十年之前的事,你可以证明吗?” 段渊眉头一皱,道:“你也认为是我弄错了时间吗?” 楚宁微微摇头,他说:“不是,我只是疑惑为什么魂崩前辈要说百年未见,而且你也说过,我忘了你,会不会这百年确实存在,但是我们却都不记得了?” 段渊陷入了沉思,他初见楚宁时的熟悉感与感情确实不可能凭空产生,他断定他们是见过的,但是他的记忆又非常完整,那种感觉以及偶尔蹦出来的不和谐感都找不到根据,或许他真的忘掉了一段记忆? 但他又有些难以相信,他说:“我在泛叶宫时便听过了你的名字,那时是你以刀入道的时间,刀宗向你们上清山要人。” 楚宁也回忆了一下,道:“那件事离如今也不过数十年。” 然后他又沉默了下来,既然段渊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时间上都对得上,那百年的时间难道真的是魂崩在这里待胡涂了的原因吗? 这个时候段渊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我想到了一个人,我们可以去找找她。” 楚宁连忙追问:“谁?” 段渊皱着眉,说:“一个我没有见过的人,但我却知道她名字,而且莫名的,还非常地了解她,她就是段琴。” 他并不知道段琴在什么地方,但就是有一种感觉,他好像曾经离他很近,但因为什么原因和她错过了。 楚宁见他不知该怎么去找,便提议说:“如果是段家人,那么我们可以先从几个段家人聚集的地方找起,我当初救下你后,将你安置下来的城邦附近,有一个由段家人庇护的城邦,要不要先去那边?” 可是那里离泛叶宫太近了,但看着楚宁,他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然而当两人抵达他们赫连城的时候,发现这座城不知经历了什么,整座城池都被摧毁殆尽,城中除却砖石之间的新草与树木,再无别的生机,段渊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他循着记忆来到楚宁救治他的花楼,发现整个城池,只有这座花楼损毁得最严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第435章 “这里发生了什么?”楚宁带着同门与段渊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关注过这个地方,毕竟这里离魔教太近,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段渊走进废墟,他还没有查看这座花楼损坏的原因,便已经有了答案,同时,他也想起了楚宁所说的另一个由段家人庇护的城池,他脑海闪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灵堂,随后是一场毁灭一座城池的天谴,他说:“这个时候,你说的那个段家,还存在吗?” “自然存在,为什么会这么问?”楚宁看了看四周,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而到了那淮丽城,却发现这座城只剩下了一片废土,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无需猜测,这里一定经历过什么恐怖的灾难,致使整座城池灰飞烟灭,什么存在的痕迹都没有留下,段渊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这一切与记忆中偶尔闪过的记忆相符合,他开始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真的丢失了整整一百年的记忆吗? 而楚宁的神色也变得怪异了起来,他说:“这看起来是新造成的,我们几个月前离开时,这里还完好无损。”说着他走到焦黑的地面上,摸了摸焦土,确认了什么,然后看向段渊,安抚他道:“这土里没有什么扼杀生灵的气息,想来灾难确实是不久之前发生的,花草还没有来得及长出来。” 段渊却不安心,也走了上去,的确只感受到了雷电残留的气息,这些气息并不会影响新生命的诞生,他撒掉手中的焦土,沉默了许久,楚宁心中有些担心,他想了想,问道:“段渊,你之前为什么会问我这座城还在不在?” 段渊晃神,他看向楚宁,迟疑了一会,说道:“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淮丽城的段家人犯下滔天大罪,被降下了天谴,城中无人幸免。” 但真实发生的一切又和他这模糊的记忆里有所出入,他身边站着的不应该是楚宁,而是一个小孩子。 楚宁皱眉,他沉思片刻,问道:“难道你说的那个段琴不是这个段家的人?” “不,她是。”段渊神色坚定了下来,他想起了站在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说:“我带走了段琴,她免于天谴,可是……” 楚宁分析道:“可是天谴是不久前发生的,你在那之前没有来过这里,更不可能带走她,那她是死在了这场天谴之中吗?” 段渊摇头,他不知道,他实在想不起太多,这些记忆的出现消失并非出于他的本意,想要想起什么也要有一个相关的东西,事件,或者什么话,许久,他说:“若是她死在了这里,那便与我那些陌生的记忆有所出入,这代表什么?” 楚宁说:“代表那些记忆是假的。” 段渊望向他,又说:“可如果她还活着呢?” “那就代表你和我的记忆都有问题。” 段渊却摇头,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他说:“一个人的死活无法解释记忆的错乱,只要她在我们找到她之前死亡,我们的线索就会再次断掉,而且找一个岌岌无名的死人要比找一个活人困难得多,况且你并没有这种错位的记忆,我也没有将这种错位的记忆与本有的记忆混淆。” 楚宁点头认可,于是他又问:“你觉得那些记忆真实吗?” “……我不知道。”段渊垂下眸子,但这些记忆让他很在意,段琴的存在也让他介怀。 楚宁无奈,他再问:“那这些记忆里,段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还有什么可以证明她存在的东西或者人吗?” 段渊仔细回想,却发现根本想不起其他有关段琴的画面,他没有办法回答楚宁的问题,最后只能说道:“或许已经没有办法在段琴身上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楚宁拉起他的手,他并不在意有没有那被遗忘的百年记忆,如今他和段渊还在一起他便满足了,但是段渊却在意,他并介意陪着他找那些真相,他说:“那我们去泛叶宫怎么样?你说你是十年前将魂崩前辈带去黎号,三年前中毒,数个月前逃离那里,那么这就代表,这十年,你一直都在泛叶宫里,我们去看看,泛叶宫有没有百年的变化。” “不行!”段渊想都没有想便直接拒绝了楚宁的这个提议,他好不容易从那个地方跑出来,绝对不会想再回去,更何况还要再搭上一个楚宁?泛叶宫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若是再回去,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和修为自保都难,更不可能顾得上楚宁了。 楚宁猜到段渊会拒绝,也有些无可奈何,他沉默了一会说:“那还有别的办法去证实那记忆的真伪吗?其实有一些事忘掉也挺好的。” “……”段渊侧头看他,心中开始动摇,其实细细想来,那些记忆并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困扰,他最初恐惧留在允式,离开了就好,他带楚宁回到黎号发现外来者也是偶然,那个外来者并没有主动来找他,即使是进入了黎号,也似乎只是冲着自己的母亲而去,而自己的母亲早已经去世,殷非也被他杀了,现在就算还有什么恩怨,也和自己无关了,禺也说了并不重要。 可他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或许因为黎号,他怨恨母亲,但还是在意黎号族的一切,又或许因为那被自己所忘掉的时间,被忘掉的楚宁,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还是在恐惧,心底还残留着绝望,他怕发生了什么,怕一切会再次上演。 段渊咬着下唇,犹豫了许久,终于点头说道:“那我们……” 第436章 似乎事情总不会向着他们所想的方向走去,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打破了他们之间和谐的气氛,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花楼废墟之上,一头红色如赤霞的长发披散着,显得有些凌乱,他语气淡淡:“你们在找什么呢?” 楚宁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抽出剑来,将段渊向自己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了来人的视线之前,他脸色凝重,望着来人,一种莫名的心悸与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可以肯定自己未曾见过这个人,但他却可以想象这个人说话时的语气,他的心中惊起波澜,此刻他突然明白了段渊对于那些错乱记忆地在意,同时内心对那百年记忆的态度也开始动摇。 段渊皱着眉,望着身居高处的人,心中泛起些许异样的感觉,那是姜林?为何给他的感觉异常的古怪。 第224章 “段渊,你现在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姜林面无表情望着楚宁和段渊,却完全没有想要理会楚宁的意思,他说:“你要回来了吗?泛叶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段渊没有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楚宁的衣角,希望楚宁能和他现在离开这里,但楚宁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有些不安,楚宁却看着姜林,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姜林?” 姜林神色微动,看向了他,有些诧异:“你知道我?” 这一瞬间,段渊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他认识的姜林,虽然有些夸张,但姜林从来不会用这种明知故问的话来反问一个事实,他喜欢愚弄无知之人,因为知晓的很多东西,这让姜林总有着一种让人讨厌却又无可奈何的傲慢和对他人的轻视,很显然,他和楚宁现在就符合无知 这个条件,他们心中有疑惑,他们不知这里发生的事,但姜林定然知道,此时的他却没有借机发挥他的恶趣味。 段渊紧盯着姜林,道:“我以为你会直接将我抓回去。” “……”姜林表情一瞬间僵硬,段渊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瞬的古怪,他似乎有些许难堪,姜林没有像他了解的那样讥讽回来,或者说些别的什么来否认,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希望你是自愿回来。” 姜林倒是擅长让他做选择,段渊却还是无法打消他心中的疑惑,他试探道:“那我要离开,你也不会阻止对吗?” 姜林沉默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段渊可以随意离开,段渊半信半疑,拉起楚宁的手,生怕姜林反悔似的对楚宁说:“我们现在就走。” “好。”楚宁没有犹豫,一把揽住段渊的腰,御剑离开此地,如逃亡一般,段渊匆匆回头看了姜林一眼,发现姜林并没有在意他们的离去,而是沉默地站在废墟之上,他疑惑不解,姜林似乎是来这里找什么东西,与他们撞上,纯属巧合一般。 很快,姜林乃至赫连城都看不见了,慢慢地,便只能看到只剩下焦土的淮丽城了。 “姜林给我的感觉很不对。”按理来说,楚宁是第一次见到姜林,他却一眼便感知到姜林有古怪,但是因为他并没有以前的姜林作为对比,他无法形容出这种不对在哪。 段渊原本以为这种感觉只是自己的错觉,现在连楚宁都这么说了,显然姜林真的有问题,他思索片刻,道:“他变了很多。” 这个结论一出,他们二人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个百年之期,姜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经历了百年的沧桑变化,而他们因为忘了这个变化,所以才会突兀地觉得姜林不对劲? 楚宁怕段渊又陷入这牛角尖,便连忙说道:“既然他说他希望你自愿回到泛叶宫,便意味着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没必要思考他为什么变了,变了多少。” 段渊心神不宁,他脑海闪过很多画面,但每一个都来不及抓住看清那些到底是什么,原本已经开始释怀的过去,现在又成了一道枷锁,将他牢牢地困住,他说:“楚宁,我好害怕!” 楚宁心中一震,他将段渊搂紧,因为段渊这一句示弱的话,让他意识到段渊此刻多么的惶恐不安,而自己这个时候却什么也做不了,除非他知晓段渊错乱记忆的真相,那百年真的存在吗?并非前世,而是消失在了十年之间的百年。 段渊紧紧回抱楚宁,几乎要与他融为一体一般,而楚宁此刻想到了一个地方,说道:“那我们躲起来好不好?我们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没有人打扰,就我们两个。” “躲起来?”段渊犹豫了一下,他担忧楚宁不愿意和他长久地在只有彼此的地方活下去,但很快他便答应了,他说:“去哪里?”那一瞬间他想到了黎号族,但才不久前他才发现有外人进去了,这里就算不上什么外人无法打扰。 楚宁迟疑了一下,说道:“去荒海。”他紧张地观察着段渊的表情变化,他知道这个地方段渊似乎有些抗拒,最初在允式的时候,他自己就提起过海边,但是很快就改变了主意,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现在他提出去荒海,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 “不!不去!”段渊的反应很剧烈,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如惊弓之鸟,魂不附体,他抓着楚宁的手臂颤唞着,指甲几乎陷进楚宁的皮肉里,他怛然失色,几欲疯狂地说道:“不准去,不准去!你不准去,也不准带我去!” 楚宁没有想到段渊竟会这么惶恐,他心中后悔万分,自己不该提起海边的,恨自己要去试探段渊的恐惧,他连忙将段渊搂进怀里,安慰道:“不去,我不去,我也不带你去,我们换一个地方。” 第437章 段渊过了很久才恢复过来,楚宁看着段渊还有一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痛万分,他忍不住也开始在意那消失的过去,是不是和他们在海上发生了什么有关?那段过去似乎给段渊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即使不记得那一切,也至今影响着他。 他们在一个人烟稀少的村镇落脚,这里的百姓很贫穷,没有什么可以供他们借住的干净空房间,但是村尾倒是有几间废置的房子,据说是曾经发生过命案,后来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村里的人走了不少,走不了的人也不再靠近这里。 段渊并不在意一定要睡在屋子里,但是楚宁感觉今晚会有风,自己不畏风,却感觉段渊会畏风,他说:“我不会让你睡在都是灰尘的地上的。” 段渊当然知道,就算楚宁不为他睡觉的地方做打算,他也自己有办法,毕竟他在独自前往允式的时候,很少能找到客店或者能找到借宿的地方。 楚宁拿出了一个小塌,正好供段渊一个人睡,段渊欲言又止,没想到楚宁居然会随身带一个小塌,仔细一看,又觉得这小塌有些眼熟,楚宁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这是你在灵舟上睡的那一个。” 段渊沉默了片刻,道:“若不是因为我喜欢你,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很变态。” 楚宁没有反驳,他说:“因为你没有留下属于你的东西。” 段渊说:“我走时留下了很多法宝。” 楚宁轻哼一声,道:“我认得那些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都不是你的吧?” “……”那这床就是了吗? 段渊长叹一声,懒得再与楚宁争辩这个,太古怪,楚宁心情愉悦,他凑到段渊身边,说道:“那要不你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吧?” 段渊躺在小榻上,望着楚宁,道:“我就在这里,留什么?” “当然是定情信物啊。”楚宁满眼期待,说道:“我们还没有彼此送过什么东西定情呢。” 定情……段渊心底一软,他思索了片刻,无声地开始翻找自己的百宝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代表自己的情意送给楚宁,与此同时,他分心又说:“那你给我准备了什么吗?” “早就准备好了。”楚宁兴致勃勃地从自己百宝袋里取出了一个长方体的盒子,然后他发现段渊紧盯着自己看,他将盒子往身后一藏,道:“你的呢?” 段渊猛然回神,有些心虚了起来,说起来,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珍藏的东西,法宝很多,但都不适合用来做定情信物,感受到楚宁炙热期待的视线,他莫名感到有些压力,心想着要不和他商量一下欠着,下一刻他发现了百宝袋角落有一个陌生的东西,他将其取出来,发现是一个雕着月桂的七金木平安扣,他一下愣住。 楚宁见他拿出了这个平安扣,以为这就是他送给自己的信物,他满心欢喜,说道:“你要送这个吗?” 段渊捏着这枚平安扣,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这颗平安扣是怎么来的了。” 楚宁有些失望,他心情低落了一些,说道:“那这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我只是忘了我为什么会有这个了,我没有刻过,也不会有人送我这个,我更不会随便捡别人的来。”这也是可以买来的,这颗平安扣所用的七金木如果他没有猜错,是和他的那副鹿角面具出自同一块材料,只是这块七金木不知缘何,已经没有了那般冲天的煞气。 他用金丝编绳,再将平安扣绑上,他将楚宁的手拉来,将平安扣郑重其事地放进他的手心,严肃地说道:“这个你带着,这不是我送你的信物,信物我下回补你,好不好?” 楚宁没有说话,他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平安扣,感觉这个平安扣雕刻的手法有些熟悉,但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被段渊轻声唤回了心神,段渊巴巴地望着他的身后,一脸窘相地说道:“那个,你的礼物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要不……先给我看看?还是说一定要等下一次一起交换?” 楚宁好笑地瞧着段渊的模样,说:“对,下次给你,我现在也随便送你一个吧,定情信物的交换一定要慎重。” “是,是吗……”段渊呆了两秒钟,随即脸上浮现失望委屈的表情,他转了一个身,背对着楚宁,语气生硬说:“那算了吧,我有点困,要睡了。” 楚宁被段渊这小脾气逗笑了,他取出一条毯子盖在段渊身上,道:“骗你的,明天天亮就给你,你现在睡吧。” “……我睡不着!”段渊坐起来,他心里惦记楚宁的礼物,虽然自己没有可以交换的,但楚宁不给他,他还是生气。 楚宁不为所动,还将盒子收回了百宝袋,他吻了吻段渊的双唇,道:“就当这是你不给我准备礼物的惩罚吧。” 段渊无话可说。 虽然段渊心情很激动,心思很活跃,但身体的虚弱疲惫到底让他渐渐陷入了睡梦中,楚宁守在他的身旁,突然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他想到了那片停留在段渊上方为他蔽日的白云,他走出了房间,听到了一声猫叫。 第225章 楚宁先看到的是一只毛色杂乱得像一只抹布的大猫姿态优雅地向他走来,它似乎并不惧怕人类会伤害它,甚至还很亲人,在经过他的时候歪着身子蹭着他的脚走进屋里,楚宁看它的目标似乎是段渊,连忙捏住大猫的后颈说道:“你会掉毛。” 第438章 然后他看向自己最初出来的原因,黑暗中那一身白本就掩饰不了自己的存在,楚宁有一瞬间想到晚上穿成这样躲在暗处,脑子怕是有点问题,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一样,但他又想,对方可能根本就没有打算躲着谁,于是他说:“你是来找他的吗?他睡着了。”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楚宁有些疑惑,难道他和上一次一样,只是守着段渊?他到底是段渊的什么人?他们之间沉默了很久,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与他交涉的打算,靠在黑暗中的树干上,也不知他有没有看向这边,楚宁有些忍不住心中的疑惑,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大猫这时扭了一下`身子,叫了起来,似乎对楚宁一直拧着它终于开始表现不满了。 楚宁迟疑了一下,将猫放在了地上,他站在房间的门口,看着猫,发现它不死心地想要进房,便用脚挡住它说:“你想干吗呢?” 这个时候,站在黑暗中的那人开口说话了:“让它进去吧,段渊养过它一段时间,它现在也不会掉毛。” 楚宁诧异地看了它一眼,半信半疑地放大猫进去了,然后他乘机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你来这里是因为段渊?”楚宁肯定他不是为了自己,毕竟搁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也没见他主动找他说 话,第一句还是给一只猫儿求情。 那人动了动,然后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取出了一枚夜明灯,楚宁这才发现这人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戴着面具,他得以看见这人的真正面目,那一瞬间,楚宁的瞳孔猛缩,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拔出剑来,警惕着靠近的人,那人近了,他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楚宁在一瞬间想了很多,这个人一直在段渊的身边,从上次聚云蔽日就可以看出,段渊对他而言,非常重要,但他却没有选择出现在段渊的视线里,而是选择默默守护,自己在他看来会不会是一个例外?他为什么要伪装成自己的模样,是愤怒自己靠近了段渊,想要杀了他取而代之,还是…… 楚宁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他的心凉了一截,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段渊错乱记忆里的那个人?而段渊将他认错成了这个人?所以段渊记得他,而自己却并没有与之相应的记忆? 一想到这个情况的可能性,他的心就止不住恐慌不安起来,也控制不住自己生出杀意,即使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但他还是想要杀了他,无论对方的出现和存在到底是哪一个可能,他都不能让这个人出现在段渊的身边,他不能接受段渊离开自己,或者被别人夺去。 “我是楚宁。”对方对他浑身的杀气置若罔闻,从容自若地说道:“你也可以叫我楚安,这可以用于区别你我,也是我用得比较多的一个名字。” 楚宁愣住,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的意思,但这话也意味着这个人使用这张脸和名字很久了,但现在为了和他区分开来,愿意使用化名,到底是化名还是真名?可自己虽然不记得幼年的记忆,但是却也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双胞胎兄弟,这世上就不可能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但这人为什么要伪装成自己?难道他真的是曾经在那段被遗忘的记忆里与段渊相处过的人? 对方看出了他的顾虑和警惕,戴上了面具,他说:“我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也不会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不用担心。” 楚宁却不敢放松警惕,他沉声问道:“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是楚宁。”对方收了夜明珠,似乎之前拿出那夜明珠就是为了让楚宁看清他的脸的,他说:“我就是你,自然长得一样。” 楚宁失声道:“怎么可能!”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难道对方觉得用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就能说服得了他。 “我不需要你信我。”楚宁语气平淡,他说:“我只是察觉到段渊的精神状态似乎比我预料得要差很多,所以过来看看,不过你好像已经安抚好他了。” 他很了解段渊?无论对方是不是真的与段渊有过那样一段过去,都至少说明,他可能清楚段渊发生了什么,他连忙问道:“段渊经历过什么?他错乱的记忆是真的吗?魂崩!妖兽魂崩所说的百年真的存在吗?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倒是不介意告诉你,但是这对你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对方很无所谓地说道:“如果你们稀里胡涂地活下去,或许有个数十年的好日子,但如果你们知道了真相,背后的力量可能会加速这一场……大梦结局的到来。” 他望着楚宁,似有些哀伤道:“我希望他忘了能重新开始,但我似乎错了,而我现在也没有找到死局的破解之法。” 楚宁心中一跳,他下意识追问:“什么死局?是你让他忘了那一切?为什么?” 楚安没有立刻回答,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时房间里的大猫走了出来,步伐优雅地走到楚安脚下端坐,看着楚宁,楚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楚安重新开口道:“那百年的时间存在,也可以不存在,现在的时间也可以不存在。” 楚宁听得一头雾水,他皱着眉,追问:“这是什么意思?还有死局呢?” “这涉及真相,我建议你和他商量一下要不要听,愿不愿意长久地相伴换取一时的真相。”楚宁低头看了一眼大猫,说道:“既然他已经没有事了,那我先走了,明日他睡后我再来找你。” 第439章 “等等!”楚宁叫住楚安,他大脑飞速运转,说道:“是他不能知道真相,还是我也不能听真相?” 楚安与楚宁本就是一人,投机倒把的心思他们都有,一瞬间他就知道楚宁在想什么,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先告诉你,你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他,如果你知道了真相,单方面决定不告诉他,我也可以抹去你的记忆,就当我没有来过。” 楚宁微愣,他捋了捋楚安的这番话,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决定段渊是否能从你这里得知他一直在意的真相?” “是的。”楚安点点头,补充道:“但我不会阻止他以别的途径知道,而且我不能保证其他途径的安全性。” 楚宁心中了然,他说:“我想知道。” 他还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替段渊作这个决定。 大猫意识到两人可能要长谈了,于是它跑进了黑暗中,像是在避开二人对于真相的交谈。 楚安站在原地,并没有要促膝而谈的意思,他似乎觉得麻烦,所以直接便开口道:“那百年是存在的,但也不存在。” 他重复了一次他之前说过的话,这句话似乎很重要,他先是将自己的来历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也不管楚宁能否接受这匪夷所思的信息,他说:“我就是你,相貌与名字并非什么模仿或者什么双生,而是因为我来自某个时间的未来,或者说,我那个时间的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了真实,覆盖了过往的所有,你现在经历的一切对我而言,即是发生过,也是未曾发生过。” 楚宁的表情空白了好久,大脑混乱无比,他看着楚安的那副面具,不知他是不是瞎编乱造了一个故事来戏耍自己,而且他说的如果是真的,自己若是不知晓来龙去脉,怕是永远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有一件事他听懂了,就是他说他来自未来,他是将来的自己? 这太可笑了,但楚宁莫名地开始有些相信这个荒谬的话来。 楚安自顾自地说道:“按照段渊遗忘的那个百年时间线发展,段渊这个时候和你只有救命之恩,真正认识还在很多年后,现在的他应该带着一个对他而言特殊的孩子一起生活。” 楚宁不能理解,他连忙插嘴问:“什么叫按照被遗忘的那个百年时间来发展?” 楚安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听我慢慢道来。” 楚宁闭上了嘴。 …… 晨光微曦,段渊感觉自己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他睁开眼茫然地盯着破败的屋顶看了好意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然后心里猛地一颤,惶恐地坐起来去找楚宁的身影,而下一秒,楚宁从身后将他环住,略显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不赖床?” 段渊听到楚宁的声音后,慌张的心神缓缓安定了下来,再后知后觉地发现楚宁似乎很累,他转身看过去,发现楚宁眼中有些浅浅的血丝,和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但是在修士身上就并不简单了,毕竟楚宁就算一晚上不睡,也不该出现这副疲样,他捧住楚宁的脸,担忧不已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呀?你很累的样子,没休息好吗?” 楚宁无意识地蹭了蹭段渊的手心,说道:“想了一晚上的事情,我现在看起来邋遢吗?” 段渊摇摇头,但楚宁看起来有点没有精神,他放心不下,说道:“那我们在这里歇一天,你来睡觉休息一下。” “我不打紧。”楚宁直起身来,他拿出自己昨晚准备送段渊的信物,沉默了一下,说道:“我们来说一些事情吧。”↑ 他直接打开盒子,里面精心盛放着一支青玉做的簪子,他将簪子取出来,对段渊说道:“我给你挽发。” 段渊的目光停在青玉簪子上很久,眼睛亮闪闪的,他满怀期待,并说道:“你要说的事是这个吗?这不是做的吗?难道你要亲自选我给你的回礼吗?” “不是。”楚宁挑起段渊的一缕黑发,敏锐地发现这青丝之间闪过了一丝银白,他心中有些酸涩,说道:“关于你忘掉的那些记,我知道了一些东西,但是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第226章 段渊疑惑了一下,不知道楚宁在担忧什么,他问道:“怎么不该说?” 楚宁沉默着,将段渊的头发挽起,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给什么人挽过发,但是他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自己这种事好像做过很多次,这让他越发的相信那个未来自己所说的话,也让他心里隐隐升起一些惶恐,他用青玉簪子将段渊的头发固定好,看了看,感觉没有什么问题,才将昨晚楚安让他询问的事先转达给段渊。 他说:“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之后,我们之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而且一定是不好的事,我们可能无法面对,最好的解决也是我们中有一方死去,如果你不知道,我们还可以想找一个地方躲着生活很多年……” 段渊愣住,他狐疑地回头看向楚宁,迟疑着说道:“可是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楚宁苦笑一声,道:“嗯,但是我可以遗忘,回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的样子。” 段渊皱眉,还是没有理解这和自己有什么客观联系,他思索着说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和我有关?你告诉我,我不说,也不做任何的改变,不会有人知道我已经知晓了真相不是吗?” 楚宁摇摇头,道:“你知道吗?当一个做梦的人意识到自己做梦的时候,整个梦境就不可能不发生改变。” 第440章 段渊心生不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真相吗?”楚宁问道。 “……”段渊面色流露恐惧,他死死盯着楚宁的眼睛,他不明白,楚宁可以不告诉他,为什么却要说出来,他想要知道真相,但也不想他与楚宁的关系因为一件可以避免的事而发生什么不可逆转的破坏,他有些生气,道:“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今天和我一起去别的什么地方。” “我觉得你应该有这个选择。”楚宁说,他想了一晚上,楚宁没有将前世的事全盘托出,至少前世的他有很多事的动机他不理解,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瞒着对段渊的感情,优先回到上清山去参加那什么可笑的仙试大会,当时如果及时回复段渊的询问,会不会可以避免那场正魔之战?至少他可以和段渊一起面对,而不是 自顾自地将段渊送走。 “我……”段渊不敢选择,他尝试着问道:“会发什么后果?我的认知会改变什么?” 楚宁回忆了片刻,也只能得出会有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将发生在很多年后的事提前到现在,而作为知晓一切的楚安,他并不打算做什么,似乎会和第一世一样旁观一切事态的发展,总而言之,他放弃了这一世。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他知道的也只有前世发生的一些事,那些在暗处导致这一切的力量楚宁并没有告诉他,他也无从猜测,思索了片刻,决定将前世发生过的最有可能的事告诉他:“或许殷非的死会被散播出去,正道借机讨伐魔道,而我们即使躲起来了,也可能会被牵扯进去,而且,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怎么不能全身而退?他们都找不到我们,你我也都了无牵挂,他们如何能将我们拉入大战之中?” 楚宁心中有一些猜测,虽然有很多楚安不便与他明说,但段渊在泛叶宫的过去他还是知道了一些,并非他们了无牵挂便能万事大吉,段渊的出生就像一个烙在脸上的烙印,是明晃晃的罪障,不可能无人在意,他是殷非之子,正道不会想要知道为什么他要杀殷非,只知道斩草要除根,他们即使不想参与那一切,也不会有人要放过他们的。 即使他们躲到天涯海角。 他说:“你当年为自己族人报仇,手刃段家夫妇的时候,是不是放走了一个孩子?” 段渊脸色一白,没想到楚宁竟然知道这件事,他瞳孔微颤,心中不知是惊还是慌,他该如何回答?问这个孩子是不是成了一个隐患,她还活着?要不要在知道真相之前,去杀了她?还是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一二,他本就该如此做,这是复仇罢了,那些无辜的人不是他动的手,他只是像那对夫妇对待自己族人一样无视了那群人的生死。 楚宁不知段渊此时心中千回百转,他说:“那个孩子还活着,她现在就在晴雪楼,你知道晴雪楼是什么地方对吗?” “你想说她会找到我们对吗?”段渊的表情消失了,他虽然记忆中对段琴似乎有一些特殊的感情,但是如果这个人站在了他的对立面,那这也意味着这个人与他的情谊不存在,他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人将自己和楚宁置于危险之中,他说:“那我们先一步杀了她!” 楚宁有些惊讶,在前世,段琴可是段渊最为重要的亲人了,但仔细想想,因为他们这一世的初遇后的事与上一世略有些不同,或者说天差地别,导致这个时候因该遇见段琴的他并不认识这个人,没有感情基础,再加上他们之间的恩怨,提出杀了对方似乎合情合理,他思考了一会,说道:“不必,即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我们的实力不足以与整个晴雪楼抗衡,若是因为这件事与他们结下梁子,麻烦会比一个段琴更大。” 段渊定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他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似乎这一切是不可避免的,自己的选择只是决定了这一切何时到来。 楚宁没有催促他,他希望段渊有选择权,他不想和上一世一样将段渊瞒着,但他也希望段渊选择维持现状,既然一切那个死亡的未来一定会来,那为什么不让死亡来得更晚一些呢?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段渊说:“我想知道,我忘了什么。” 楚宁有些错愕,这下轮到他苦恼了,他该如何告诉他这个过去呢?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好好去想过如何向他坦白,他要不要也隐瞒一些什么呢?比如前世自己的一意孤行…… 段渊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一段让他不愿接受的过去,但他没有想到这种过去如此匪夷所思,楚宁说得含糊其辞,似乎有意隐瞒什么,又或者是顾及他的感受,段渊自己思考判断,得出了一个让他魂不附体的真相。 楚宁已经死过一次! …… 距离真相被段渊知晓的已经过去七天,段渊从最初的惶恐平静了下来,他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差,恢复用了很长的时间,那个楚安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因为段渊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现身,似乎是相信他可以解决。 实话实说,楚宁对于那一世发生的事并没有像段渊那样有深刻的阴影和感触,他像听了一段真实的故事,别人的,只是冠上了自己和段渊的名字,故事的结局让他短暂地将自己代入了进去,他只是痛苦了一阵子,这痛苦也并非源于自己的死亡,而是段渊寻找他百年转世的孤寂和悲痛,日出之时,他看到段渊从沉睡中醒来,他的痛苦就烟消云散了,前尘往事在他的心中彻底成了一个故事。 第441章 然而段渊不同,楚安让他忘掉前世,却没有让他获得新生,所以楚安才说他做错了,段渊的绝望刻在了他的灵魂之上,那痛苦并不依附记忆,自他醒来便无时无刻地在恐慌惧怕之中,他不安自己的恐惧和空虚,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他是梦境世界的主角,真实发生的一切渗透梦境让他偶尔窥探真实,他不应该遗忘。 楚安确实做错了。 段渊的记忆并没有恢复,但真相对他的影响丝毫不减,他能够将感情对应在错位的记忆碎片里,即使楚宁站在他的面前也难以让他感到安全。 段渊的内心非常的脆弱。 楚宁想,或许上一世的自己并不知道,他似乎没有那么了解,所以才自作主张地为他做决定,但他现在和上一世一样,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和决定到底会给段渊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希望不要变得更糟糕,而他绝不会再做和前世一样的事。 段渊的愿望很强烈,楚宁与他形影不离,他很没有安全感,陪伴在他的身边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但似乎段渊这个梦中主人意识到真相的时候,那股强大的力量便开始介入了这个世界,祂推动事件提前发展,楚安作为旁观者也遵守着他的操守,没有插手任何事,甚至没有向他们通风报信,似乎真的放弃了这一次的重生。 楚宁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为什么能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无动于衷,他无法理解自己会任由段渊在痛苦绝望之中沉沦,怎么能狠得下心来旁观呢? 直到殷非之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修仙界,即使身处深山野林的他们也从偶尔误入的猎户口中得知了这个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好消息的不幸的消息,这意味着他们的劫难到来了,而楚宁却毫无头绪,或许前世知道的东西比自己多得多,所以他才会部署一切,包括这个即将覆盖过去的失败梦境。 “听说那个魔头还有一个儿子,希望快点抓住他,他连自己的老子都下得去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让他继承了他老子的衣钵,这世界肯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们凡人也提心吊胆的。”那个猎户语气轻松,当着那个魔头的儿子面前说出了自己的期望,没有人会认为救了自己的“好人”不会和自己一样期待这件事。 段渊面无表情,仿佛他们的话题主角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他甚至给离去的猎户准备了一瓶伤药。 ◎ 第227章 楚宁有一些不太妙的预感,但实际上他并不是才意识到这种不安,在段渊最初混乱的时候,他就明白那力量在段渊知道部分真相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注视他们了,他隐隐明白了那是什么,但段渊的状态让他没有余心去恐惧。 他不知道那种力量是如何去影响世人的,如果是像对待淮丽城段家人那样直接介入,那么这也太可怕了,但看楚安似乎并没有太过紧张这件事,想来一切都是有转圜的余地,那种存在不会直接动手。 但楚安就是放弃了这一世,他不知道楚安在做什么,为什么失败了,所以要放弃,但他可以肯定,楚安完全不在乎这一世所发生的事造成的情绪问题,他似乎真的把这一切当做了一个梦,梦醒梦生,所有的一切都会重来,照顾这些总将消散在梦醒时分的感情似乎是没有必要的。 楚宁有些生气,自己不像是这样冷血的人,梦境是会覆盖的,他虽不记得上一世的事,但有一些感情还是在的,即使这一世发生的事会被下一个梦所覆盖,但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的,他们并不是真正的重生,难过了就是难过了,伤心了就是伤心了,有一些东西是不依靠记忆存在的。 段渊在家里待了很多天没有出过大门,太阳都没有好好照到他身上去过,他似乎在躲着阳光一样,楚宁怕他在屋子里长出蘑菇来,强行将他拖了出来,但看段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他探了探段渊的额头,段渊的温度一向比自己高一些,这么探他其实也探不出什么结果来,于是直接开口问道:“哪里不舒服?” 段渊摇摇头,躺在小榻上闭上了眼睛,他将楚宁的手抓在自己手心,说道:“我好像在拖累你,如果我不知道真相,我们其实还可以开心地在一起生活很多年,或许直到我死去,但我却为了自己的好奇心放弃了我们的时间。” 楚宁听到“死”这个字,心中狠狠地一跳,他既生气又心疼,他抽回手抚摸段渊的脸颊,段渊睁眼看他,他神情严肃,说道:“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永远不会怪你。” 或许他应该学着楚安,不要太在意这些必然会重逢的离别,即使下一次他不会记得这一世,只是他放不下段渊,段渊的遗忘是楚安所为,他本就该记得一切,也许自己下一世会对这一世有印象,但也不会困扰他,但对段渊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段渊沉默了很久,沮丧地说道:“你一直在照顾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变得这么糟糕,我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你会厌倦我,可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现在的样子……” 楚宁表情沉了下去,他掐断打断说话的灵力,然后坐在他的身侧,吻了吻段渊惨白没有血色的双唇,道:“好好晒太阳吧,别想这些,这些不会发生的,你放心地享受我对你的好就够了,你给我的回报只要是好好地活着也就够了,我们恐惧的东西是一样的。” 第442章 “……”段渊说不出话来,他难受地将脸埋进楚宁的怀里,手紧紧地抓着楚宁的一片衣角,似乎这样才能让他少一些不愿被楚宁察觉到的不安全感,他不想理所当然地享受楚宁的爱,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知道了真相后的恐惧像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将他笼罩,即使是楚宁在侧,也无法驱散分毫,楚宁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接受将来的生死呢? 都已经重来了一次,为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呢? 为什么会重来,自己为什么会隐约记得上一世的事呢?是为了救楚宁吗? 他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未来是已知也是未知的,死亡不可避免,如果他们之中一定要有一个走上前世楚宁的路,他希望是自己。 真的太累了。 希望楚宁能原谅他的自私。 …… 天阳落山时,一只千纸鹤飞到了他们的窗口,楚宁一惊,猜测这是段渊那边的人还是自己这边的人送来的,若是段渊那边的人送来,他大概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如果是自己这边的人,除了自己的师父,他想不到还会有谁叫他,而且……无论是上一世的自己还是从未来而来的楚安,似乎都和子虚划清了界限,也与上清再没有了正常的来往,自己虽然也机缘巧合地从上清离开了,但并没有做到和他们一样决绝。 他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和楚安为什么离开,但既然都不约而同地做了相同的选择,他或许可以先信任未来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的选择。 他打开千纸鹤,一串灵力书写的文字飞了出来,出人意料,送千纸鹤的是一个他不认识,但是却听过名字的人:云岚。 九渊,正魔之战已迫在眉睫,我遵先师之命向你告知,前往荒海蓬莱可求得一线生机。 他带着千纸鹤去找段渊,也许段渊对这个人有什么印象,而且这个人叫段渊为九渊,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名字是他在泛叶宫用的,而且正道对这个名字也多有耳闻,他既然叫段渊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知道段渊过去的身份?他是魔道的人吗?活着说他的师父是魔道的人吗?为什么要帮段渊? 而且为什么又是荒海?依段渊对海的阴影,他答应去荒海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事实上也与他猜想的并没有任何的区别,段渊得知了这个信息,一把撕了千纸鹤,然后眸色冰冷,瞪着楚宁,警告他说:“不准去!如果你又要将我强制带去荒海,我就当着你的面自戕!” 楚宁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点头,保证道:“好好!我答应了你的,不会带你去的,我们不去,以后不要有这种想法了。” 段渊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他将千纸鹤用火烧成一堆灰烬,楚宁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记得云岚这个人吗?” 段渊回忆了一下,对这个人没有什么熟悉的感觉,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记得上一世所有的事,只有一种感觉罢了。” 楚宁有些苦恼,虽然他已经清楚这一世的结局很难又有什么改变了,但如果有一个可能知情真相的人突然告诉他还有生机,他不可能不心动,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他也想试试,不会有比他预测的结局更糟糕的事了,可是段渊却不愿配合。 思索了片刻,他说:“要不我们去找这个叫云岚的人吧,他的师父似乎是知情者,既然他知道怎么破局,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段渊看了他一眼,说:“他的师父已经死了,先师。” 楚宁一愣,回忆起来了这个小细节,他有些失望,死了?怎么会死了呢?他能预测到如今的一步,就没有想过段渊不会愿意去荒海吗?他既然让自己的徒弟在自己死后来传递这个消息难道不会为了救他吗? 还是说,他只负责给他们这个消息,其他的完全不想管了?毕竟已经不在世了…… 但转念又想,他们素不相识,至少他们这边不认识那位前辈,能愿意帮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不该要求太多。 但楚宁还是不甘心,他说:“也许云岚还知道些别的东西呢我们还是去找他吧。” “……”段渊沉默了很久,他的心态一直非常的消极,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寻找一个陌生人这件事上,他只想待在一个地方,和楚宁一起,但楚宁并不这么想,于是他说:“好吧,但是我已经把千纸鹤毁了,我们怎么去找?” 楚宁犯难了,他思索了片刻,想到了楚安这个人,但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去找楚安,而且他未必会愿意帮现在的他们,这时段渊说道:“他们或许会在正魔大战的战场上,这场大战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是关系到整个修仙界未来的。” 怎么会将事情上升到这个高的高度,楚宁心中惊叹,但是去战场楚宁又有些不愿意,那里太危险了,他们谁被卷进去都会彻底失去脱离的可能。 段渊却不在意,他的脑海里闪现了一些画面,巨大的月亮,他听不到,却知道一定有的神秘歌声,他的心难以遏制地颤了颤,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但已经能看到月亮了,今夜的月亮并不圆,像一轮弯钩,而这时,晚风带来了潮湿的灵素,他精神一振,看向楚宁,发现他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有人来了。 来者的灵力带着潮湿的气息,大模大样地飘到了这边,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人是哪个势力的,段渊茫然了一瞬,然后想到了一个势力的功法需要时常保持着这种潮湿的状态,和晴雪楼的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晴雪楼的功法却是影响周遭的气候以供自己的法宝正常发挥,那些潮湿的气息并不附带灵素。 第443章 而这个势力是利用冷暖温度达到一些目的,他们的修士像一个个的变温动物,灵根的差异只在功法参悟的速度,这个势力就是位于中原最为繁华地界的二清之一的清阳宗。 段渊从未与这个宗门的人接触过,他们的常年蜗居中原,只与中原皇家贵族子弟打交道,既没有叛出师门的弟子,也没有道毁入魔的修士,段渊曾对他们的宗派有过一时的兴趣,但是泛叶宫中接触过他们的人无一不劝他少与这些人接触,他们擅与天交易,掌握了天下大势的变化运转,是天道的代言人一般,即使他们是魔道之人,也不少对他们有所忌惮。 魔修是有害怕的东西的,他们怕被天道盯上,清阳宗的人与天道太近了。 段渊那时正是惜命的时候,又年幼,被那些人一吓唬便打消了心思,如今想来,这些皇权修士只管中原那村方圆,若是真的与天有所交易,也只是一些中原国事,朝代更迭,在中原之外,还有无数部族小国,他们起起落落,哪一点和这些个天道代言人们有半点关系? 他们只是挂了这个天道的名讳,便无人敢冒犯。 而清阳宗的功法他却是了解过一二,他们能与天道挂上钩,和他们变化无测的功法脱不开关系,清阳宗的功法并非按照修士个人的灵根来进行修炼,他们的功法用一句话形容,便是以身化天地,感世间万物,改世间规律。 听着很吓人,一个小术法便令天地色变,这是飞升修士才能掌握的力量,他们却能先感后动,小小的筑基修士都可以做到,只是范围大小的区别而已,传言他是天道代言人倒真有那么几分样子在。 但段渊却是不信的,天道才不会眷顾修士,更不会给予修士这般强大的能力,而且他们在外比试的时候,很少动用他们自己的功法,与人打斗都是舞刀弄枪,像凡间那些武者。 段渊感受到了一些潮热,他看来看楚宁,说道:“对方的功法或许会比较克制你的灵根,你注意保护好自己的体温,我们不知来人实力高低,你不要被他接触到。” 楚宁有些惊讶,他问:“你知道来的是谁?” “不知道,但是他们与你的上清山共称二清,其功法特殊,这带来的潮气便是他们的功法。” 楚宁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不知道上清山与清阳宗为什么会并称,但清阳宗的底细他还是知道些的,如果说上清是剑宗,那清阳便是在他们看到格外不伦不类的法宗,法术具有迷惑性,攻击的范围比一般的修士要大得多,花俏又烦人,而且段渊说得也不错,清阳宗的功法有些克制他的灵根。 但清阳宗哪种灵根不克制? 他眼角瞥到了段渊,哦,金灵根,就像金属一样,并不像他水一样的水灵根那么容易被影响,而且他感觉段渊的金灵根和普通的金灵根又不一样。 一个上身打着赤膊的男子走了出来,他像个野人一样,穿着兽群,楚宁感受到了一股闷热的气浪,他立刻想到了段渊对温度的敏[gǎn],怕是早就开始感受到不适了,正想为他挡去一些热意,便听到段渊丝毫不慌,甚至还有闲心说一句:“中原怎么还有未开化的人类?” 楚宁一愣,他注意到来人的脸皮子也抖了抖,楚宁心中的紧张也一瞬间消散,他忍着笑意说道:“这是为了散热,这家伙控制体温的能力怕是还不到火候。” 段渊惊叹:“他们还会烫到自己?”他有一瞬间的同情。 那个野男人视线不悦地扫过了段渊一眼,然后落在了楚宁身上,他似乎是冲着楚宁而来,一句客套也没有,直接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楚宁,宗主听闻你已退出脱离上清山,若你无处可去,我清阳宗可庇护你无人冒犯。” 楚宁皱眉,他是离开了上清山,但只是不打招呼的那种离开,这并不意味着他与上清再无干系,名义上他还是上清弟子才对,此时他若是答应了这人的邀请怕是就叛逃了。 段渊歪了歪脑袋,向前走了一步,问道:“既然是你们宗主的话,想必应当是重视楚宁的,即使不是宗门长老来,也不该是你这么一个无礼又无名的杂碎来吧?” 楚宁一惊,不明白段渊为何突然发难,扭头想要去阻止段渊,下一秒一道金光闪过,身后一道闷响,血腥的气味通过那热潮传递了过来。 段渊手心一缕金丝散去,他看向楚宁,道:“我不想跟你去找什么云岚,楚宁,我要回泛叶宫。” 楚宁呆怔住,他张了张嘴,还没有问出为什么,段渊便再次说道:“我想起来上一世我为什么同意姜林挑起正魔之战了。” 楚宁大震,他的手腕被段渊扣住,听对方说道:“他将我的蟋蟀复制了一只,令我自相残杀,他坐享渔翁之利,我改变不了被复制出来的那个蟋蟀的事实,但我还有可以做的事。” 楚宁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一般,他连忙问道:“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我要杀了斗蟋蟀的人,我要杀了每一个拥有蟋蟀的存在,我要在我找到自己的那只蟋蟀之前,谁都不能结束这场游戏,楚宁,如果你下一世还记得这一切,不要靠近我。” 段渊将楚宁困在了灵阵之中,他清楚楚宁擅长破阵,所以他不指望楚宁被困多久,楚宁找到他的时候,他定然已经从泛叶宫离开,姜林不是上一世的姜林,他决定最先解决这个拥有泛叶宫的人。 第444章 楚宁气急败坏,他觉得一切都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他想要寻求存活之法,至少可以给下一世的自己留下一些什么,但段渊却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像极了未来的楚安。 楚安知晓一切而放弃这一世,段渊呢? 他破开灵阵的时候,一个白衣人出现在了那个野男人的尸体旁,他低头看着那具已经僵了的尸体,没有去在意楚宁,似乎他是为了这个死人来的一样。 楚宁看到他更气,他敢肯定这个家伙早就来了,他不仅不阻止段渊,还不帮自己脱困,现在出现是为了气他吗?他火冒三丈,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一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段渊梦中的一个无所谓的存在。” 楚安动了动,他抬头看楚宁,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语气没有波澜,淡淡的语气像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说:“姜林曾经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觉得我漠视段渊之外的所有人,包括过去的我自己,我思考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我只是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在意,我只是想要了解他的过往。 “但我又不想知道过去的我和他是怎么相爱的,因为在这种奇怪的关系中,我是个外人,真奇怪,明明我也是楚宁,我却无法透过你的眼睛去看他,我很不开心,你们的死活并不重要,毕竟可以推翻重来,你们谁都不会记得,我只要看好他就好了。 “既然他决定将我的计划提前实施,结束这一世,我没有道理去阻止。” “……”楚宁简直可以确定,这个未来的自己已经疯了,他吃自己和段渊的醋,但也有一瞬间,他好像能理解这个楚安的想法,自己知道上一世与段渊的爱恋,但是他却觉得自己和上一世是不同的,他们会做出不同的选择,他们与上一世见面的方式不一样,他比上一世得到段渊的时间更多一些,但他觉得自己不会嫉妒自己的这一世,他也不会怨恨上一世的自己让段渊变得这般脆弱,因为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他说:“你觉得段渊会喜欢你现在这样冷漠的样子吗?” “我不知道,他喜欢你现在的什么样子?”楚安大方地说道:“但是这不重要,我知道他尝试过不喜欢我,即使那个时候我像你现在一样,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变成什么样,他在哪里。” “你……”楚宁气结,他不知道这个未来的自己经历了什么,他没有办法去用言语将其击溃,但既然他不会阻止段渊去杀所谓拥有蟋蟀的人,那么他应该也不会阻止自己。 他离开了,临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楚安将地上的尸体用水包了起来,他果然是为那个死人来的。 段渊说他想要回泛叶宫,他在破阵上耽搁了好一会,以段渊的速度,此时怕是已经到了泛叶宫,他要杀的是泛叶宫的谁?他杀得了谁?自己还来得及吗?他下一个要去杀谁? 谁是拥有蟋蟀的人? 他匆匆来到泛叶宫之外,察觉这一处被一个巨大的灵阵覆盖着,他不知道这是针对自己的,还是段渊的杀招,他不知这灵阵是什么,不敢轻易去破阵,心急如焚之际,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心中一跳,果然在泛叶宫之内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相貌平平,周身却飘散着浑浊的灵力,他不是魔修,楚宁并熟悉那个人的脸,却坚信自己见过他,这个人就是当初指引楚宁走到黎号族入口的神秘之人,也是让段渊开始在意那些错位记忆的人。 “九渊去了中原。”那人面带微笑,与他说了这一句话便被一阵风散的灰烬一般消失了,楚宁顾不得这人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只想快点找到段渊。 现在的中原太危险了,正道们既然已经开始追杀殷非之子,就不可能没人认不出他来。 第228章 中原范围实在太大,且势力众多,段渊很难从那里全身而退,楚宁的心中忐忑不安,却实在不知该从何处去寻。 然而不过一日,他才找到晴雪楼,便得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位居中原的大国皇都,人皇遭到了刺杀,但万幸人皇身侧有修士保护,那刺客并没有得手,此刻却被人皇的修士侍卫所伤,如今已经借清阳宗下了追杀令,楚宁起先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与段渊有什么关系,直到他看到皇城张贴的悬赏榜和追杀令上的画像他才意识到刺杀人皇的就是段渊。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清阳宗是权贵宗派,是位于人修两界的势力,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参与修仙界绝大部分事宜的,包括这次的正魔之战,似乎是维持着天道代言人的身份,他们也保持着中立,并不打算掺和进来。 但现在,段渊却跑去刺杀他们庇护的皇族,强行将其拉入战场,他不信清阳宗的人不会发现段渊的身份,这个追杀令恐怕也是向修仙界的人宣布他们将加入战局。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段渊受伤了,他伤得重不重,现在又去了哪里。 楚宁猜想他应该不会留在皇城,便决定离开这里,却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皇宫便传出了国丧的消息,楚宁心一凉,段渊其实是得手了?为什么现在放出皇帝驾崩的消息,即使皇帝死了,不也应该隐瞒一段时间不是吗?修仙界现在正是战乱之时,人界又遇皇帝遇刺身亡的大事,人心惶惶,修士们与凡人们本就相容于一界,难分你我,彼此没有合适的距离,现在两界动荡,怕是少不了有心之人借趁机作货,皇帝驾崩的消息被平民百姓这个时候知道,对哪一方都没有好处。 第445章 而楚宁能想到的事,常年浸淫人心权势的皇贵不会知道?会不会皇帝的这个消息传出并非他们的本意? 会是段渊吗?这是段渊的目的吗?皇帝是拥有蟋蟀的人? 段渊现在还在皇城? 楚宁一想到这个可能便立刻折返回去,想要去碰一碰运气。 然而不知是不是知道楚宁一定会找到这里来段渊竟然众目睽睽地站在城门前等着他,楚宁看到他这光明正大,视清阳宗为无物,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目光一扫,便看到了不下十个修士,粗略辨别一半都是清阳宗的人。 段渊看起来安然无恙,衣服还是他离开自己时的那一套,没有哪里破损,不知先前听到的重伤此刻的消息是真是假,那些在周围盯着他们的修士也不知为何没有尝试来抓段渊。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段渊找到了,他必须带段渊赶紧离开这里,即使段渊不同意,他也要将人强制带走。 段渊没有挣扎,似乎就是等着他来抓自己的一样,他落后楚宁半步,在所有盯着他们的人眼中,被楚宁一言不发地牵着手带离了这座皇城。 楚宁拉着段渊上了飞剑,没有去搂着他以防掉下去,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段渊猜他这是生气了,手指在楚宁的手心按了按,道:“楚宁,我们这是要去哪?” 楚宁眉头一拧,居然这个时候还问得出这种话?他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冷硬,呵斥道:“你真的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吧?你去杀皇帝?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屠了整个清阳宗以绝后患?” 话音刚落,楚宁便后悔了,他抿唇,勾了勾段渊的手指头,迟疑着再说一些温和点的话,却没有想到段渊先说道:“我一个人屠不了清阳宗啊。”┆┆ “感情你还真这么打算了?”楚宁心中那一丝的愧疚烟消云散,段渊的思维现在还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他咬牙切齿。道:“你知道你杀了皇帝是什么后果吗?” “不知道。”段渊冷不伶仃地说道:“但如果皇帝死了,这场正魔之战,姜林也得不到好处,我赢不了,他也赢不了,混乱之后的崩坏,修士要比凡人恢复正常得快,但凡人换一个皇帝,动荡个几年再安稳,也能赶上修士的恢复速度。” “赢什么?”楚宁气血上涌,他说:“修仙界的事和他们凡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偏偏是中原的皇帝不是其他什么地方的首领?没有赢家就是全是输家,既然有输赢,输了总要付出代价的,你的代价是什么?” “只有中原的国家是最大的啊,他在凡人界最有影响啊,我也不必付出什么代价。”段渊感到风有些大,他有些疲累,身体也很痛,已经快要站不稳了,他思索了一会,便靠在了楚宁背上,说道:“或者说,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游戏没有结束,他却先取走了我的筹码,他害死了楚宁,害死了你,那我就不能让他的游戏这么快,那么轻松地结束。” 楚宁察觉到段渊有些不对,想要转身去查看段渊的状态,段渊伸手从后面抱住他,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有些虚弱了下来,他说:“我杀了姜林,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姜林,他去哪了?” 段渊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楚宁察觉到身后抱着他的力道也在慢慢消失,他立刻想到了段渊有伤的可能,他刺杀皇帝,不可能全身而退,他一定有什么伤看不出来。 楚宁回身揽住即将从剑上滑落的段渊,心急如焚,他匆忙寻了一处人烟稀少,好躲藏的峭崖断壁落下,却没有想到,有一人已经在前方等着他们的了。 楚宁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神出鬼没的,他降落的时候可是确定了这里没有人,怎么一落地,这个人就出现了。 楚安目光一直停留在段渊的身上,一眼都没有投去楚宁身上。 段渊的意识还未彻底散去,他被楚宁打横抱着,心里感到有些怪怪的,但也隐秘地享受和欢喜,他自我感觉用力抓了抓楚宁的衣服,想要靠楚宁更紧些,事实上连根手指头都无力动弹。 然后他耳边传来模糊的谈话声,他正疑惑间,便感受到了另一个熟悉的气息将他从楚宁怀里抱了过去,他立刻想要挣扎起来,却毫无幅度,他拼尽全力去睁眼看抱着他的这个人是谁,可什么都还没有看到,上方便传来温和的声音:“睡吧。” 段渊心中一瞬间情绪翻涌了起来,是楚宁!不对,现在抱他的人不应该是楚宁,但他不可能听错楚宁的声音,他惶恐不安了起来,上一世似乎发生了相似的事,他极度恐惧着,却敌不过困意,意识不知不觉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楚宁满心不甘,紧跟在楚安左右,他几次想要将段渊抢回来,但楚安总能不着痕迹地将他挡回去,他忍无可忍,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段渊去杀皇帝的时候你没有任何作为,我把他找到了,你现在又跑出来!” 楚安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可以结束了,因为他杀了人皇,这番战役无人获利,” 楚宁听了这 话一下察觉了其中蕴含的消息,他愣住,道:“你是说,这场正魔之战的获利方其实应该是人皇?” 楚安纠正道:“是凡人。” 但人皇是绝大部分凡人的领导者,他的死亡必然给凡人带来巨大的影响,特别是在正魔之战的时候。 楚安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说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杀了渔翁。” 第446章 楚宁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又陷入了别的纠结,问道:“那他说的那个斗蟋蟀的人呢?按段渊的说法,这个人皇应该是某种游戏的参与者,但你所说的似乎又和段渊的意思有所不同。” “这件事啊……”楚安沉思了一下,道:“是另一个层面的解释,你就段渊与人玩游戏,他便是其中一个参加游戏的人吧。” “其他人是谁?如果人皇也是参与游戏的人那他被左右玩家的段渊所杀,是不是意味着段渊也会被其他玩家所杀。” 没有任何的意义,并不是所有玩家的死亡都能带来实际的意义,人皇既是玩家也是蟋蟀。” 楚宁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但楚安不愿理会他,半个字都不肯再说,他走到一处避光处一刀将巨石削出一个平台来,然后将段渊放了上去,他迟疑了一会,将段渊的衣服解开,楚宁眼睛一瞬间浑圆,他下意识想要阻止楚安,又顿住,他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更大的原因是他看到了段渊胸口爬上了黑色诡异的花纹,隐隐看出一朵花的模样。 “这是什么?” 楚安瞟了他一眼,说道:“荼蘼,他没告诉你吗?” “……”没有,楚宁想起自己曾追问过他身上中的什么毒,但段渊却怎么也不肯说,只说这毒无药可解了,当真是无药可解…… 他有些难以接受,问道:“这是他这一世才中的毒吗?” “……不是。”楚安想过让梦从被下毒之前开始,但段渊重生的欲望与死亡的楚宁有关,他只会回到他们彼此相遇的那一刻。 “他这是毒发了吗?他还好吗?” “我只能缓解他一段时间。”楚安看向楚宁,说道:“你带走段渊一事怕是很快就会被正道众修所知,他们会认为你已经叛入魔道,而子虚很快也会得到姜林死亡的消息,他没有了顾忌,便不会放过你了,你现在的处境要比段渊危险得多,他的后背还有支持他回泛叶宫的魔修,你却什么都没有了。” 楚宁知道子虚不会放过自己,但是为什么在那之前要提一句姜林?他问:“这有什么因果关系?” 楚安没有再说什么,段渊身上的毒素退回灵丹附近,然后他替段渊将衣服重新整理好,再对楚宁说道:“我要走了,你……不要死在他的面前。” 第229章 楚宁可不想听关于自己死的任何建议。 楚安没有等段渊醒来就走了,他似乎时刻关注着段渊,而且他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他认为段渊身体或者别的什么出了状况,特地现身来解决的,比如这一次,他这个与段渊亲密接触的人都没有察觉到段渊毒发,楚安居然知道,还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落脚,所以早早便已经守在了这里。 太阳下山后,段渊才隐隐有苏醒的迹象,楚宁察觉到天开始凉了,他拿出一件外套给段渊盖上,下一秒,段渊便睁开了眼睛,他眼中闪过一瞬冷芒,楚宁毫无防备,被他扣住了手腕,他迅速反身一转,将楚宁压在了身下,几乎也是同时,他看清了自己抓的人是谁。 楚宁脑袋还是懵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段渊便已经松开了他,他茫然地被段渊拉起来坐着,还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段渊抬起楚宁的脸,刚刚他那一番动作可是毫不留情下了死力气,生怕自己方醒太虚弱让自己控制人的手段不能得手,他听到了一声闷响,楚宁一定被他摔到了,他问:“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楚宁被他这么一提醒,后知后觉察觉到额头有些痛起来了,知道可能是刚刚段渊给他打的,他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瞬间刺痛袭来,他连忙收手,吸了一口冷气:“嘶,是不是出血了?” 段渊有些无措,他知道楚宁怕疼,顿时内疚不已,他紧张地给楚宁先用了一个灵阵,然后才仔细查看伤口,现在天色已晚,看得不清晰,他凑得很近,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沉默了片刻,有些慌张地说:“应该……应该是破皮,你有药吗?” “没事……”楚宁忍着痛意按住了伤口,摸到了一丝黏稠的液体,他疼得列牙,却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他说:“问题不大,小伤。” 段渊没有说话,他取出夜明珠来,视线瞬间亮了起来,楚宁没有来得及收敛自己的表情,被段渊看了个正着,段渊望着他,眼中神色悲戚,楚宁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大反应,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段渊的脸,说道:“真的没有事,这阵儿疼过去就好了,我不怪你,你别再露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了。” 段渊垂眸,侧头将脸贴在楚宁的手心上,他说:“你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楚宁被段渊逗笑了,他无奈地说:“怎么看都应该是我需要哄才对,我被你这一番疯狂的举动吓破了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又毒发了,等你醒来,又被你打破相。” “……”段渊半跪上石台,将楚宁抱住,他说:“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害怕。” 楚宁轻轻回抱住他,安抚着他的背,他说:“能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吗?” 段渊沉默了一瞬,他说:“我怕醒来在别的地方,身边不是你,是陌生人。” “我在这里,不会有别人在你的身边。”楚宁说:“不用害怕,即使你醒来看不到我,我也只是短暂的离开,迟早是要回到你的身边的,你若是不愿来找我,便安心等待就好。” 第447章 段渊没有回应,他不可能不去找楚宁,也不想楚宁离开去到找不到的地方。 楚宁为什么不承诺他不会离开自己?是知道自己其实做不到对吗? “我来给你上药吧。”段渊放开了楚宁。 今夜楚宁想要就在这里过一夜,却被段拒绝了,他说:“我杀了皇帝,清阳宫的人不会放过我,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说到这个,楚宁心中也有疑惑,他说:“我白日带你离开时,人群中分明有清阳宗的人,而你那时应当已经无力应对任何一个修士的追捕了才对,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我的毒。”段渊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杀皇帝的时候,第一次是失败了,与皇帝身边的修士缠斗的时候,不慎被伤,出了些血,我便用我的血杀了他。”⊙ 他说完看了看楚宁,发现楚宁没有流露出疑惑的神情,想到白日里自己毒发,他立刻紧张了起来,抓住楚宁的手,问道:“你没有碰过我的血吧?” “没有。”楚宁盯着段渊,眼神说道:“我没有看到你身上有外伤,你紧张什么?” “……” “我已经知道你中的什么毒了。”楚宁说道,他察觉到段渊身体僵硬了一瞬,于是捏了捏段渊的手心,说道:“我不会因为这个害怕你的。” 段渊抿了抿唇,然后笑了一下,道:“今晚就离开中原吧。” 楚宁拿出一瓶伤药递给段渊,说道:“你觉得中原怎么样?” 段渊专心地给楚宁额头上药,伤不严重,就是磕破了一块皮,怕是真的破相了,他怕弄疼楚宁,又上了一层灵阵隔绝楚宁这一处的痛觉,做完一切后,他才回忆了一下楚宁的话,说道:“我不知道,我是直接抵达皇宫的,直到皇帝毒发身亡,我都一直躲在宫里,然后再传送到城门口等你来找我,我没有看过中原风情。” 楚宁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转念又想,现在这个关键时期,段渊被所有正道所追杀,想来也没有什么机会游玩。 两人连夜离开了中原,去了允式,他们离开允式的时间并不长,那边给楚宁做的法器还差最后一步的祭剑便大功告成了,两人到时,这最后一步也完成,之前段渊急着离开,楚宁给允式留下了自己的去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他们还是亲自来拿了。 允式的人似乎有些奇怪楚宁留了地址让人送去怎么又亲自来拿,不过也没有想太多,还是将剑给了楚宁,段渊原以为这剑就是用一些特殊材料锻造出来的一把普通的剑而已,但他仔细看便发现这剑的样式和普通的剑相差甚远,虽是同剑一样两面开刃,剑身过长,更像刀式,剑末处斜断,剑柄处又只一掌可握,这既不能当剑刺,又难以当刀砍,他看向楚宁,希望他能介绍一下自己这奇怪的刀怎么用。 楚宁却不说,这把武器连鞘都没有,他向允式要来了一块布将武器包了起来,然后便说问:“你还要去杀那些人吗?” 段渊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楚宁猜不出他的意图,想多问一句,便有人认出了他们:“你是不是那个修仙界正道在找的魔宫少宫主殷九渊?” 楚宁一愣,心中杀意骤起,他抽出腰间的赤红色长剑,直击说话之人的面门,对方既然已经认出了段渊的身份,又好似愚蠢地大声询问求证,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只是没想到最先发难竟然是殷九渊身边的人,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险险地避开了楚宁一击。 “你是魔头的护法?”那人也召出自己的武器,段渊抽空瞧了一眼,是一把神似昆吾刃的刀,他知道修仙界的众多刀修是极度崇拜昆吾刃的,很多修士得不到昆吾刃便会去打造一把相似的佩刀,泛叶宫就有这样的刀修,眼下这个刀修显然也是这样。 对方刀法不在楚宁剑法之下,楚宁占不到什么便宜,心中也开始思考着怎么撤退,但是数十招下来,那人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回调劈开楚宁的剑,抽空说道:“你是楚宁吧,你的剑法我见过,不伦不类。” 楚宁心中微怒,他的身法参了刀法与剑法,若以那些成体系的刀剑之法比较,当然显得不伦不类,他冷笑一声,将手放在了背后背着的那把更加不伦不类的武器上,他看到对方脚下悄无声息地浮现了些许金色的线条,他心中微讶,没有去看段渊,而是抽出了那把武器,说道:“纵使不伦不类,你不也难以将我击败?” “这是?”那人看到楚宁的武器,露出了和段渊一样的疑惑神情,楚宁不会向段渊解释,自然更懒得向这个人解释,既然段渊布阵助他,那么这个人,便还是把命留下最好,省得他向正道众人通风报信。 “你觉得你用这把破兵器便能赢得了我?”那人灵力覆于刀身,刀身渐渐变得乌黑,楚宁皱眉,这刀似乎并非肉眼所见的那般简单,他提起十二分精神,他的兵器手可握之处极短,瞧着像是单手剑,但却没人想到,楚宁另一只手握住了剑身,段渊看到这一幕,心中一跳,生怕这双面剑刃伤到了楚宁的手,然而楚宁握紧了剑身,似乎也毫发无损。 这是他自己设计的武器,自然知道该如何使用,若是这般容易伤到自己,那这兵器便也太可笑了, 段渊实在想象不出这兵器如何使用,但想到他才拿到这兵器,即使他适合楚宁,怕是也一时用不顺手,此战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第448章 他看着楚宁的背影,道:“楚宁,必须杀了他。” 楚宁自然也是这般想的,眼看着脚下的灵阵金光大振,他冲了上去,那人大笑,轻蔑道:“传言上清山那自创刀法入道的天才楚宁为情所惑叛出了师门,倒没想到是为了一个魔头。” 楚宁脸色阴沉了下来,耳边段渊的话先传了过来:“你那前半句话深得我意呢,只是你都说了我是魔头,怎地不防我呢?” “你?”那人嗤笑了一声,道:“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区区化神,还不足以入我眼。” 段渊也跟着笑了一声,无数金丝随着楚宁的身法逼近了那人,他说:“传言这丧家之犬可是杀了他的父亲殷非啊,阁下莫非与殷非也能有一较高下的能耐?” “不过是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罢了。”那人游刃有余,轻松挡下楚宁数招。 这时脚下的灵阵又是一变,浓密的灵光聚集起来化作了一个高大的巨人,段渊说:“你犯了和殷非一样的错误,轻敌是大忌,小觑我,是自寻死路。” 段渊脸色微白,一丝黑色诡异的花纹爬上他脖颈的皮肤,巨人抬手,铺天盖地的金色枫叶落下,像一柄柄利刃划伤那人的皮肤,那人脸色一变,楚宁抓住了他的一处空档,挥剑砍去。 几乎是同时,一道蛮狠的灵力横扫而来,令楚宁的剑偏了一寸,那人的手臂生生被斩断,他惨叫起来,而这时,那散发出灵力干扰楚宁之人用灵力传来了声音:“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寻得一个炉鼎,还有殷非之子这个意外之喜。” 第230章 这突然出现的来者是一个白发苍苍瞧着已经年迈的老人,鹤发白眉,一脸褶子,若以凡人的面相来看,已经差不多是古稀之年,走路得拄拐了,但在修士身上另当别论了。 段渊眼神冰冷,打量了一眼这个目的不纯的家伙,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自己在年幼时见过这人一面,若是他没有记错,他与殷非关系算是不错,但他却不是魔道众人,似乎只是一个散修,不隶属任何一个势力宗派。 但若是要将他归纳于正道也不现实,他做的事与魔道中人做的事别无二致,只是他惯会撇清自己的关系,在不了解他的人眼里,他倒更像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受人爱戴。 那时自己太过年幼,殷非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人拜访殷非的时候,甚至没有向对方介绍段渊是他的儿子。 他用金丝钩住了楚宁的腰,将他向自己这边一拉,对方的目标是楚宁,他知道楚宁是炉鼎之体?段渊心里有些不安,这人的实力在他们所有人之上,他杀了殷非所付出的代价巨大,而且还借用了神器,现在让他以这副病弱之躯,手无寸铁去再杀一方强者怕是有些天方夜谭。 被楚宁砍了一只手的人见了老者顿时如见救星,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他邀功般说道:“前辈,那魔头正是殷非之子殷九渊,清阳宗已经向天下下达了追杀令,若是取他人头便可向清阳宗换一件法宝,若是活捉,便可向其提出一个要求。” 那老者眼中浮现了一丝兴趣,他居高临下地瞥了那断臂修士一眼,道:“这是何时的事?老夫怎么不知道?” 段渊冷笑了一声,道:“自然是他瞎编的。”他作为当事人,对自己的追杀令再清楚不过,他可是看着清阳宗的人拟下追杀令的,他目色沉沉道:“此人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罢了,当着我的面,尚未有制服我的可能,便先暴露自己的目的,蠢人一个。”地上的灵阵瞬息黯淡,他指尖微动,那个金色的巨人手化长刀,随着段渊挥手的动作,劈向了那人。 老者眸色一凝,抬手便要去替那人挡下这一刀,但却没有想到,那刀竟如一道幻影般穿过了他的手,划过了那人的身体,那人神色也是一片茫然,随后瞳孔猛地一缩,光芒暗了下去,身体涌出大量鲜血,紧接着他保持着茫然的表情倒在了地上,身体拦腰截断,血与肠流了一地。 “这是?”老者神色微变,他目光凌厉地转向段渊,他眉头紧皱,似乎对自己的认知有了一丝的迷茫,他质问道:“小子,你父亲殷非当真是你所杀?” 段渊警惕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有说话,那老者见此情景,脸上的表情更加不悦了起来,他一步跨到了段渊与楚宁的面前,段渊与楚宁完全来不及反应,对方抬手想要掐上段渊的脖子,但目光扫到他脖子皮肤上的黑色花纹,动作一顿,然后猛地后退,那一瞬间,他心中因为段渊的不顺从而产生的不满散得一干二净,他脸色难看:“小子,你中了剧毒,居然还活着?” 段渊脚下的灵阵被另一个灵阵无声无息地覆盖,他抬手按住楚宁的肩膀,却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被老者看得一清二楚,老者冷哼一声,剎那间灵力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将段渊与楚宁格挡于其中:“想走?” 段渊脸色又白了一度,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对于身处允式的不安重新涌上心头,他无法离开这里了,他再一次陷入了身不由己的状态? 按着楚宁的手渐渐沉重,楚宁意识到段渊上一世的经历影响着现在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这个地方改变的,自从知道了上一世发生的事,他也明白了段渊最初为什么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再次回来这里的时候,他曾劝过段渊不要跟过来,但想到只是来这里拿东西就走,便也没有将段渊劝住,难道这一世的变故依旧会发生在这里吗? 第449章 “你还好吗?”楚宁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段渊咬住下唇,摇了摇头,眼睛死死盯着老者,他双指并拢,在另一只手心上猛地一划,淡淡的清香伴随着血色逸散了出来,老者既然在发现他中毒之后果断远离了他,想来是知道他中了什么毒的,楚宁一惊,下意识想要为止血,却被段渊用灵力一把推开,再用灵阵将他单独隔绝一个小空间里,他看着老者说:“怎么?你想在这里杀了我给殷非报仇吗?” 老者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似乎对段渊的好奇又上升了一层,但又忌惮着段渊的毒血不敢靠近了研究段渊,他的目光扫了一眼楚宁,神情充满了好奇,他的目光落在段渊身上,却对着楚宁说道:“小友,你与他是什么关系?他身中剧毒,这毒可是能让他的血液附有剧毒啊,你不怕他哪天害死了你?” 楚宁没有说话,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老者,丝毫不惧这人浑身散发出来的灵力威压,还有余心去关心段渊:“段渊,你快点给自己止血,即使这伤口小,一直流血也不是闹着玩的。”段渊的伤口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鲜血源源不绝地顺着指尖滴落,在脚下已经形成了一个血洼,而血液周边数尺的生命已经枯萎丝绝。 “哦?原来你知道他中的什么毒?”老者更加好奇了,他试图走进楚宁去一探究竟,看看楚宁除了炉鼎这个秘密还有什么别的大秘密,竟然不惧这修士闻风丧胆的荼蘼之毒,但段渊横跨一步,挡住了老者的去路,他说:“你若是当真与殷非交好,便应该明白泛叶宫擅奇邪怪术者多不胜数,而我作为他首要培养的儿子,会的邪术便只多不少。” “你在恐吓老夫?”老者觉得有些趣味了,他不屑地瞥了一眼段渊流着血的手,说:“老夫今日只是为了炉鼎而来,可没想找你这小子的麻烦,这荼蘼之毒虽破坏极强,可那也得是中了毒之后啊,你觉得,你有机会令老夫中毒吗?” 段渊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他说:“那我的灵术呢。” 老者点头,不以为然,他说:“小子,你有所不知啊,你们泛叶宫的荼蘼之毒本就是老夫带去,中毒之人我见过还活着的仅你一人,你确实令老夫很好奇,但老夫也清楚,中了毒的修士五脏六腑,经脉灵丹无一处不受到破坏,你现在即使好好地站在老夫面前,里面怕是也已经千疮百孔了?老夫再清楚不过你现在的状况了。” 段渊眸色微凝,心一下沉了下去。 那老者继续说道:“我瞧你说话不以口舌,而是灵音,想来你是口服下毒,这可真了不得啊。”老者啧啧了两声,道:“方才老夫瞧你同你那炉鼎与这蠢货相斗,你用的都是灵力需求更少的灵阵,最后一击的灵术怕是已经令你筋疲力尽了吧?你现在能使得出什么邪术来对付我?” 段渊被他看穿了心思,不禁浑身发寒,一滴汗从额角滑落,老者看他如此紧张,再看看楚宁,顿时恍然大悟:“难道你们是道侣?” 段渊与楚宁都还未作态,老者便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摇着头感叹:“我原以为你已经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炉鼎。” 段渊脸色一变,他知道对方说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这个人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殷千星已经换了好几个了的结果? 而且这家伙猝不及防说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楚宁,猛地明白过来,他心中怒火丛生,冷笑道:“多大把年纪了,还用这挑拨离间的招数,你不是自诩不惧我的灵术与毒,那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老者脸皮一僵,怒色浮现在脸上,他一步跨进,带来一阵狂风,他手一把卡住段渊的脖颈,道:“你难道真的以为我不敢动你?” 楚宁再不顾段渊给他布下的什么灵阵,一举破开灵阵,抽剑便向着老者而去,他面色阴沉,眼神紧张:“住手!” 老者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弹了弹手指,楚宁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撞飞了出去,段渊慌张地望向楚宁,老者将他掐离地面,道:“既然你是他的道侣,为了以绝后患,还是在这里把你杀了好,反正殷非也死了,如今可不会再有人替你报仇了。” 段渊转向看他,眼中没有一丝的恐惧绝望,这让老者有些不满,却不想下一秒,金色的灵力顺 着掐着段渊的手爬向了对方,老者一愣,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纵使你现在还能用灵术又如何,你若是先死于我手,我看你的法术可还能杀我!”说完一把由灵力所凝聚的刀刃将段渊从胸口贯穿。 “嗬……”段渊瞳孔猛地一缩,他张了张嘴,许久未曾发出过声音的嗓子发出嘶哑的气音,紧接着鲜血从嘴里涌出,剧痛让他眼前一片空白,眼前的白光渐渐褪去,但却不是恢复视力,而是对着意识消散慢慢暗了下去。 他好像曾体验过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更痛,更无助,这一次失去的不是灵丹,而是生命,他想扭头想再去看看楚宁,但却没有了一丝力气去驱使自己的身体做出转头的动作。 眼前彻底暗了下去,身体也失去了感知,但他却还能听到声音,他听到了苍老的惨叫不绝,咒术生效了,他想笑,想看看方才还嚣张要看自己如何杀他的杂碎如何死在自己的刀下,可现在他只能幻想对方的样子,幻想自己在嘲笑对方,这世上杀人的法子用沙漠的沙砾来计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活人能杀人,死人也能杀。 第450章 紧接着他听到另一声令他心碎而绝望的嘶吼。 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哭泣,他知道是谁,他无力安慰,也开始害怕,别靠近我,楚宁,中毒好疼的…… 第231章 段渊感觉自己猜想过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他知道人死后,魂魄归于九幽,但这世上无一人知道九幽是什么样的,又是如何掌管着世间轮回的,段渊没有这方面的好奇心,但在他身处一片黑暗的时候,耳边是凄厉的嘶吼惨叫,他分不清这些声音从哪边传来,只觉得自己被这种声音团团包围。 这是九幽吗?段渊想着,他该去轮回了吗? 他尝试着让自己走动看看,但是除却意识,他感知不到自己身体任何地方的存在,他只能被迫地听着那些闹人的声音,他觉得有些浮躁不安,好像自己忘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嘶吼哭嚎如潮水般淡淡退去,窃窃私语般的嘈杂声又涌了上来,像是毫无意义的噪点,听得他心烦又难过,他有些不安了起来,意识也开始清明了些,他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段渊有些迷茫,紧接沉寂的心脏好像被人紧紧地攥住,他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最先出现的是疼痛,心脏被人生生剖出来了一般剧烈疼痛,他忍不住□□出声,但那一瞬间他的感知好像出现了错乱,心跳声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他猛地回神,想起来自己忘记的人。 楚宁! 自己死了,心脏被贯穿,即使是修士也难生还,他死了在楚宁的面前?那楚宁怎么样了?他是不是碰到了自己的血?他会中毒! “你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吗?你为什么不重启?” 他听到了楚宁的声音,段渊心中一愣?楚宁在和谁说话?自己还没有死?为什么?他的胸口可是被完全贯穿,心肺都被破坏得不成样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泛叶宫死伤太惨重。”楚宁好似自问自答一般,回答了他自己刚刚亲口问出来的问题,他说:“段渊身上有很多对别人的咒,一旦他死了,那些人都会死。” 段渊想起来了,自己当初被姜林喂下剧毒之前,曾回击过那些意图除掉他的魔修,这些年他被困于寒潭之下,都快忘了这回事,没想到今日竟将他们都一网打尽了。 “那不是很好吗?你不是早就说过吗?此次正魔之战的获利方是凡人,但中原的皇帝都被段渊杀了,现在正魔之战魔道颓势已现,没有出现你们任何想要看到的局面,这盘局不是早就崩坏了,为何不重来?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段渊死吗?” 耳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段渊再次听到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像一把凿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他的脑海,他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除了声音,他无法再确认楚宁还在不在。 “我该怎么办?” “去平衡正魔两道吧,既然凡人已经被迫退出,正道便不能在此次战役中得利。” 段渊心中一跳,不能让楚宁去,他会死在正魔之战的!就像上次一样!段渊意识混乱了起来,他好似回到了自己所遗忘的上一世,他看到楚宁被万剑穿心,坠入枯骨血海之中,无数的血手将他拖入黑暗之中,直到他的视野再也没有了楚宁的存在,直到他再也找不到楚宁,百年的时光,楚宁没有轮回,他没有轮回! 楚宁不能死! 可是耳边的对话依旧,他听到了楚宁与和他声音极其相似的另一个人商议着,他仿佛看到了楚宁如何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如何重演上一世的结局,他想阻止这两人的对话,可是自己现在如同死人一般,他只能听着,听着楚宁为了重启所谓的梦境自寻死路。 他迫切地想要阻止他们,可心中的愿望越强烈,他能听到的对话声便越远,渐渐地,他再度被那些嘈杂的声音所包围,他感到痛苦,自己仿佛被困在了某种地方,意识清醒却什么都做不了,失去了时间的感知,度秒如年,生不如死,他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一遍又一遍,反复品味,直到过去的一切变得苍白无趣,即使想起与楚宁相处的时光,都变得寡淡无味,他立刻慌张了起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他强迫自己停止思考,死去也好,沉睡也好,他不想再如此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去了…… 仿佛听到了他的愿望,又或者是他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所以察觉不到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光,他的思想像摆锤渐渐停歇,开始迟钝,最终停摆。 …… 段渊好似睡了一个长觉,睡得腰酸背痛,日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传递而来的热量让他难耐地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到了窗外抽出新芽的枝条,一只小雀儿在枝条跳来跳去,他的身后蛰伏着一只黑色的小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对危险毫无察觉的小雀。 他茫然地望着那一切,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望着,他的思想并没有因为他的苏醒而重新运转,他像一具会呼吸的傀儡,没有任何情绪可言,直到小猫如闪电般向着小雀扑了上去,他才受惊了一般眨了眨眼。 春天来了…… 这句话此刻出现在他的脑海,但他却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望向太阳,觉得有些热,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没有思考的能力,身体反映着他最原始的感受,他遵循着本能从床上翻身下来想要到更加阴凉的地方去,却在踩上地面的一瞬间瘫软在地,他手脚无力,好似太久未曾活动,身体失去了一些本能。 第451章 这时他听到了推门声,段渊回头看去,一个人走了进来,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面无表情,双眼无神,看到段渊狼狈地摔倒在地上,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意外或者诧异的神情,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神情木然地走近他将他扶起来送回了床上,段渊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重新看向了窗外,小猫已经捕捉到了它的猎物,自然离开了。 女人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然后对着段渊微微一欠身,退出了房间,段渊的目光短暂地跟随他移动,直到他看不到女人为止,他再次从床上爬下来,不出意外,没有进行思考的行为只会重蹈覆辙,他再度摔倒爬不起来,但他没有流露出不满,他安静地等待着,他听到了脚步声,有人来了,会有人再将他扶起。 然而这次进来的是一群人,他们一人将段渊扶起坐在床上,其余的人将带来的东西横列于他的眼前,都是一些衣服配饰。 有人将衣服一件件摊开,摆在段渊的面前,段渊目光呆滞,没有对任何一件流露出倾向的样子,那些人为难地相互看了一眼,最终一个女人点了一件段渊平日穿得最多的一件款式,于是那些拿着没有被选中衣服的人退出了房间,剩下的人着手服侍段渊更衣。 段渊听到窗外再次传来鸟鸣声,他的脸不自觉转向了窗户,但窗户已经被人关上了,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用给他换衣服了”此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段渊睫毛微颤,无人注意到这个细节,直到一个白衣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段渊空洞的目光猛地有了焦点,他看着来人,眼中却没来得及涌上什么情绪,他甚至没有认出来人,眼泪便夺眶而出。 “怎么哭了?”那人走上前,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问道:“你睡了很久,感觉哪里不舒服?” 段渊没有回答,他的神情依旧木讷,那人看到他的模样,皱起了眉头,然后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思索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对段渊道:“你躺了太久,随我出去走走吧。”他自然而然地要去牵段渊的手,段渊却缩手躲了一下,那人的动作一僵,他抬头看段渊的眼神中浮现了一丝受伤,他抿了抿唇,作罢了,苦笑道:“姜林说得没错,你认不出我来时,便永远不会对我有好脸色。” 他放弃了带段渊出去,而是对那些侍者说道:“开着窗吧,让他在阴凉的地方,让他一个人待着,不要打扰他。” 吩咐完后便独立离开了,段渊的目光在那人离去的方向停留了许久,心中微微荡起了波澜。 窗户重新被打开,他看过去,外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失落地垂下眸子,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尖,他无意识地掐着指腹,脑海升起了站起来走动的念头,只是他的想法还未付诸行动,一个侍者便推来了一个轮椅,扶着他坐了上去,他的思想渐渐复苏,他将手搭在膝盖上,盯着脚下的砖石,思考了起来。 我是谁? 我是段渊。 我在哪? 不知道。 我还活着吗? 这个疑问一出,段渊顿时脸色煞白,他似乎才迟迟感受到来自身体的各种钝痛,仿佛被什么东西捶打了千万遍,将他里里外外都捶烂了,他无力做任何事,任何动作,唯一能够随心支配的器官只有眼睛和脖子,他甚至后知后觉感到头颅很重。 他闭上眼睛,疲惫感如潮水涌来,这一刻他的思维成了他短暂清醒的最活跃清晰的时候。 他还活着,发生了什么?楚宁呢?新的梦境开始了吗?他并不记得自己经历过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态发生了什么变化?现在是什么时候?刚刚那个人……是楚安? 陷入沉睡时,诸多疑问中,他终于得知了一个答案,他现在在泛叶宫,窗外的那棵树,是他在泛叶宫院子里的梧桐树。 次日,侍者进屋服侍段渊起床时,发现房间里空无 一人,众人愣了一下,猛然回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少宫主不见了!” 第232章 段渊感觉自己可能逃不了多远就会被人追上来,特别是那个出现在他房间里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却怎么想不起来的人,想要把他抓回去易如反掌,那个人他看不出深浅,但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暧昧,伸手来牵他手的动作也格外的自然,好像曾经与他牵过无数次那般娴熟,自己的躲避还让对方眼中流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他实在觉得怪异,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特别是在泛叶宫,与他这般亲密的人几乎没有,而这人在泛叶宫的地位绝对不低。 段渊长梦初醒,身体似乎在沉睡中失去了所有行动的能力,万幸他还能用灵力,他将自己送出泛叶宫时,天色还深,他的视力似乎也有些衰退,眼前的山野丛林影影绰绰,仔细分辨都是一团黑影,他心缓慢地跳动着,太久未曾运动过的身体,此刻连心脏的跳动都感到一丝压力。 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摸索着寻了一处完全黑暗的地方躺下恢复精力,明明他在寒潭被囚禁了三年之久,身体都没有如此虚弱,难道这一次他沉睡得更久吗?他摸了摸胸口,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痕,连疤都没有,难道在他沉睡的时候那个人将他的伤彻底医治痊愈?甚至伤疤都祛了? 段渊感到一丝古怪。 这一夜几乎没有光,月光或者星光,只有一轮相较偏亮的天际昭示着他此刻并不在那漫长可怖的黑暗之中,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光亮,突然茫然了起来,楚宁此刻应该在哪里?他还活着吗?若是已经……他该去哪里找? 第452章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段渊即使再力不从心,也不能再继续躺着了,感觉灵力恢复了一些,他便再度开启传送阵,没有相对终点的传送阵,传送的目的地非常随机,也很危险,但段渊从未在意过其中蕴含的什么危险,无论是当年逃离寒潭还是带着段琴或者楚宁离开危险之地时,他都是毫无顾忌地启动传送阵的。 他有能力应对因为传送导致的意外。 段渊希望这一次传送的地点远一点,反正也没有目标地胡乱传送,只要远离一点泛叶宫,去哪里都无所谓。 只是这一次出了意外,段渊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人群之中,正好出现在两个人之间,最糟糕的是,这两个人似乎在殊死搏斗,他的出现简直如戏剧一般,那打斗的两人是谁都收不住手,他生生承受了两个人的全力一击,他反应还算快,即使不在意传送的风险,他也没有彻底无视会遇到意外这种可能,只是他的身体没有条件让他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去做些防御。 段渊一口血从喉间涌出,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说不上来被贯穿心肺更痛一些,还是现在这种前后受创更痛一些,反正都是能要了他的命的。 他的眼前有些发黑,耳边嗡鸣作响,有人说话叫喊,他却仿佛隔了一层纱,听不真切,有人扶住了他,但他察觉到更多的人将刀剑指向了他。 段渊努力去睁眼看眼前的情况,可只能看到不停晃荡的影子,他心中有些想笑,自己好不容易被人从九幽里拉了回来,现在自己又跑了出去送死,那个疑似楚安的人见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知会露出什么表情。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但是周遭的声音嘈杂,变得尖细,每当他想要睡去时,那种声音便会像一把锤子一样,捶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又一下,让他陷入一种半生半死的状态。 他趁着自己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启动了灵阵,扶着他的人被猛地推开,他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灵阵将他笼罩其中,隔绝了身边所有人,也隔绝了声音,他终于顺利地昏死过去。 但愿还能醒过来。 段渊最后想着,醒不过来也没有关系。 …… 日落西山,楚宁一瘸一拐地将死人尽数掩埋,又把地上的血迹处理了一番,然后才找到干净的地方给自己包扎,他没有了交通工具,只能用双腿去逃跑,于是追杀之人再追上他的时候先废了他的一条腿,他目测脚筋断了,即使接上也彻底没办法恢复往初,痛感逐渐恢复,有些难耐,于是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根木棍,以免小心咬伤自己,处理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之后,他已经筋疲力尽,此时最后一轮赤霞降了下去,困意如潮水涌来,他为自己做好防御准备,准备休息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灵阵中的人身上。 那个人他好像在哪里见过,眼熟极了,但他又可以肯定自己如果见过这个人,便绝对不会遗忘,他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出现的剎那间,自己还未看清对方的脸,只意识到自己的手掌要拍向对方的心脉,自己会要了他的命,突如其来的惊恐便让他生生收了力,他与对方几乎同时吐出血来。 这是他近日第一次受伤,但他并不后悔,只是这个人并不只是被自己伤到,在他后背的人可是丝毫没有收功,十全十地全招呼在他身上了,还好没有伤到致命点,但也很有可能会要命,毕竟追杀他大人可不会手下留情,找找致命。 他有心想去看看那人的伤势,只是顾忌那古怪的灵阵,他虽然知道怎么破,但在之前他也看到过这个灵阵是如何抵御其他人的攻击的,自己现在也没有多的伤药了,也没有了能力再做更多别的事,若是自己将他的灵阵破了,怕是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他叹了一口气,靠着一块石头躺了下去,但愿天亮时,那人还活着……他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楚宁再醒来时,发现天还是黑的,他有些睡蒙了,不知是自己其实没有睡到天亮,还是因为睡到了第二个天黑,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除了那些伤带来的虚弱,灵力已经恢复了些许,于是他确定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过了几秒钟,猛地想起了那个在灵阵中的人,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爬起来去看看那个人的状态,自己现在好了很多,破了他的灵阵也还有余力带他去安全的地方,只是他却在那一瞬间,他摸到了身边柔软的东西,他一惊,又发现那东西是有温度的。 他摸到了布料,又闻到了丝丝清香,他确定了他的身边的是一个人,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躺下,距离如此亲近,他脸色有些难看,但同时,心中又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他取出夜明珠,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的脸照亮,待他看清那人时,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那人脸色惨白,在夜明珠的照亮下更显得没有血色,若不是胸口微弱的起伏,他都要以为这个人死了。 是他。 楚宁凑得更近了,那淡淡的不知名的清香几乎冲散了他们身上铁锈般的血腥味,他几近痴迷地看着他,感受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难以控制的想要接近他,靠近他,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他现在很虚弱,反正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他没有任何可以顾忌存在,他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一点呢?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第453章 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这个念头几乎控制了他的理智,让他双眼泛红,得到他,占有他,让他完全成为自己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人。 他不知轻重地□□着这人的双唇,直到看到他的唇漫上血色,让这个人有了一丝生气,他神使鬼差地俯身吻住这个沉睡不知身外事的人,狂躁不安的内心在这一瞬间安宁了下来,那些喧嚣的声音停歇了,他好像尝到了甜味,不自觉将这个吻深入,意识在沉沦与清醒间拉扯,他的心跳再度剧烈跳动起来。 只是一个吻还不够。 但却在此刻,沉睡中的人呼吸陡然一变,楚宁猛地惊醒,他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想要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本该闭着眼睛的人此时依然睁开了眼睛,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他脸上。 楚宁有一瞬间想直接死在这里,再也不用面对这个人的眼神,他做了无法被原谅的事,自己猥亵了一个手无寸铁之人,但是下一瞬间,他被按在了那人的怀里,已有退意的吻重新被带入了状态中。 楚宁意识有些昏沉,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他便再度沉入这个美妙的触碰中。 直到他品尝到一丝咸味的液体,他回过神来,发现这个不计较自己的冒犯,还加深这种接触到人,此刻正流着泪。 “……”楚宁心一紧,错愕地离开,他慌张地去为这人抹去眼泪,道歉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 段渊感觉自己最近哭得有点频繁,明明以前他的眼泪只是为了博取同情,以获得那些心疼他的大人们手中的食物而流的,此刻的他明明他看着眼前的人,撑起身子,将对方紧紧抱住。 楚宁愣住,他现在感觉脑子有些昏,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什么事。 “我以为你死了。” 楚宁眸子微闪,所以这个人是自己走过来睡在他身边的吗?他们曾经认识?但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对方身上的伤,他连忙将对方拉开,伸手去摸他胸口,对方没有躲避,也没有被冒犯的任何反应,坦然地接受他的触碰。 但是隔着衣服,楚宁到底看不出什么来,正思考着让对方脱衣服他会不会同意的时候,他的手被对方按住,他听到对方说:“我醒来就好了,剩下的是本来就有的毛病,只是你的问题要更大一些。” 对方没有开口说话,他疑惑地伸手去抚摸对方的脖颈,这人对自己似乎有绝对的信任,即使这么脆弱的部位在自己的手中,他也毫不在意,甚至还蹭了蹭他,怎么会这么亲昵呢?他是不是将自己认成了别的什么人?楚宁垂下眸子,遮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决定顺着对方,他说:“我有什么问题?” 段渊皱着眉,有些担忧,他说:“你没发现吗?你入魔了。” 第233章 楚宁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灵丹位置,他没有任何的异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入魔了,他看向段渊,茫然无措:“我……为什么……” 段渊看出了他眼中的恐慌,他按住楚宁摸着自己胸口的手,说道:“入魔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世人不容而已。”他想到自己也入过魔,虽然后来被魂崩拉扯了回来,但在往后的时间里,他依旧游走在入魔的 边缘,似乎潜意识更渴望入魔后的力量。 段渊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楚宁推开段渊的手,他惊慌失措地站起来远离了段渊,警戒道:“你离我远点。” “……”段渊双眼蓦地睁大,错愕地抬头看着这个让他有些陌生的人,心中一个他不愿相信地猜想浮现,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向楚宁,道:“你说什么?” 楚宁心一慌,他撇开视线,不敢与段渊对视,他隐秘滋生着罪恶的邪念此刻再度蔓延于心底,他咬着牙,以沉默回应。 段渊捧着楚宁的脸,贴近了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一轮月亮,即使他现在并不想看到令他心慌恐惧的巨大月亮,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月夜,楚宁的眼睛可真美啊,他的视线总是跟随着自己,但此刻,这月色竟有些陌生,眼底的复杂他看不明白,他说:“你认得我吗?” 楚宁心中一跳,他发现自己不是他认错的那个人了吗?楚宁抬了抬手,心中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占有他,即使他看的不是自己,只要他留在自己身边,他都无所谓,但最终他还是任由手垂了下去,没有回答,沉默便是他的答案。 段渊此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悲伤,心脏仿佛被挖了出来,空荡荡的,这个时候他最该哭的,可眼角却没有一丝泪水,他捏了捏楚宁的脸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哽咽地说道:“我们重新认识吧,我叫段渊,我还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名字,叫殷九渊,你应该听说过,不过你可以……”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楚宁打断了段渊的话,他垂下眼帘,没有看段渊的眼睛,对方眼中的悲伤像尖刀一样刺在他的心上,因为他自己不是他认错的那个人,所以才如此悲伤难过吗? 楚宁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下手伤害他,即使是对方伤心失落的模样都让他难以忍受,他在意对方爱的人不是自己。 “楚宁。”段渊抬了抬楚宁的脸,轻声呼喊道,他太知道楚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们在这一世,是初见,他独自承载着他们的爱恋,楚宁是第一次见他吧,他并不认识自己,而自己错认这一世是上一世,自然而然地与他亲近,他亲了亲楚宁的唇瓣,说道:“你是,我没有认错,你是楚宁。” 第454章 “……”楚宁震惊地望向段渊,脑袋一片混乱,心跳的极快,脑海里无礼叫喊着让他占有段渊的声音一瞬间熄灭了,世界寂静了一瞬,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呼吸声,虫鸣声,只有不知谁的心跳“砰砰”有力而热烈地撞击着胸膛,锣鼓喧天般吵闹,吵得他头晕目眩,他似乎在做梦,但段渊的温度和气息又如此真实,他看到段渊眼中的悲伤一扫而空,他似乎只是难过于自己不认识他。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抱住段渊,吻住了他,满心都是他要这个人,想要得到他,既然段渊没有认错,自己是他心中的那个人,那他索求更多便合情合理。 段渊感受到时间的漫长与短暂,他在无尽绝望的黑暗中思念楚宁,他恐惧自己对楚宁的爱意会消失,于是停止了思考,但如今来看,他无需担忧与惶恐,他总能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重新爱上他,一如对方每一次的一见钟情。 他们似乎为彼此而生,终其一生都在以靠近彼此而奔波。 段渊无声地叹喟,一时的松懈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他想到两人如今的状态怎么都不适合做这种事,但他就是不想阻止楚宁,他很想念楚宁,很想很想,几乎要陷入疯狂,他想和楚宁共沉沦,他想好好感受楚宁的存在。 夜间总是寒凉的,但楚宁的身体却滚烫,他不觉得不适,这似乎是他最喜欢的炙热了,他抚过楚宁的胸口,啊,这儿是凉的,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还欲动作,楚宁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拉到了下面,然后俯身咬了一口他的肩膀,他并未用什么力气,但段渊的皮肤似乎有些娇嫩,轻而易举地留下了一个牙印,他的声音嘶哑,指控道:“你怎么不帮帮我?” 段渊不说话。 楚宁并未停下,起落间,汗水滴在了段渊的小腹,有些凉,段渊想,他若是能自然而然地发出声音,定然是没法好好说话的,但他不能,他的嗓子坏了,所以此刻成了楚宁的独角戏一般,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抱住楚宁的脖子,将他拉过来,用自己的唇堵住他的声音,他不怀好意,楚宁看出来了,咬了他一下,段渊险些被他弄得丢盔弃甲。 楚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喘着气,靠在段渊的肩膀上休息,段渊抚上他的背脊,摸到了些已经结痂的伤口,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侧头舔了一下楚宁的耳尖,说道:“好了,你的伤还没有痊愈。” 楚宁一个激灵,浑身颤唞,他惊呼一声:“你……” …… 楚宁感觉他们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黏糊糊的,他并不在意,但是段渊却有些受不了,执意要找个水源去洗一洗,楚宁拗不过,说道:“我来时十里远有一个池塘,但我瞧着那水不如何干净。” 段渊衣着松垮,并没有好好穿着,似乎一身大汗穿这些衣服让他有些不舒服,他沉默了一下,借着微弱的夜明珠的光,看到了楚宁的脚踝,他伸手将楚宁的脚拖过来,楚宁一惊,道:“你做什么?”下一刻段渊摸上了他脚上的伤,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脚筋的伤是最重的,因为这里不可能痊愈了,这里也是愈合得最慢的,几乎就是凡人的恢复速度。 “怎么办?”段渊有些难过,这一世的楚宁是什么情况呢?为什么自己没有在赫兰城醒来?是发生了什么吗?他抬头望向楚宁,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之前是和谁在打架?为什么会伤到这里?”上一世的楚宁根本没有经历这些,他仔细回忆了两世,楚宁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危险,也没有听说过他被什么人追杀。 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楚宁曾经遇到过,但他都有惊无险地解决了问题,即使受伤也并不严重,这在他的生活中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自然也不会同他说起,但是这一次是自己突然出现,干扰了正常的进展,所以楚宁受伤了? 段渊心一下慌乱了起来,为什么自己带给楚宁的总是各种各样的伤害?他思考着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这个伤,楚宁却收回了自己的脚,说道:“没事的,跛脚而已,不碍事。” “怎么会不碍事?”段渊内疚死了,楚宁不像他的修行方向,不怎么依赖身体协调能力,他是剑修,步伐走势配合剑招才能将招式的威力发挥得最大,如今伤了一只脚,生生落了别人一势,若想要再将这落后的一步追上来,便要平白耗费巨大的精力,这些精力用在别处都比用在这好。 楚宁叹了一口气,也有些愁,或许用一些灵药可以让筋脉续上,但是到底恢复不到最初,他很失落,但看到段渊愧疚的表情,他又有些无奈心软,他安慰地说道:“只是伤了一只脚,不是手,伤了手才是真的废了。” “对不起。”段渊已经认定楚宁的伤和自己突然的出现有关,而且明明是楚宁受伤,却还要来安慰他,自己实在有些矫情了,他说:“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怎么想?”楚宁并不是看不起段渊,而是段渊的状况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他说:“有什么好东西你就尽情给自己用吧,我会慢慢好起来的,但是你的身体似乎很差。” 段渊脸一红,他们刚做完,楚宁就说这种话,真的很难让人想到尴尬的问题,楚宁说完似乎也意识到了,他连忙补救,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很差,似乎受过什么伤?” 第455章 段渊咬了咬下唇,这个解释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他捂住自己的脸,简直想死,楚宁也想用头撞墙,他为什么要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说得自己好像对段渊不满,欲求不满!他将段渊的手扯过来,让他看向自己,他郑重地说道:“你很厉害的……” 段渊呆了两秒:“……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吧。” “……抱歉。” 两人陷入了沉默,一时尴尬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段渊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楚宁,却发现楚宁抱膝,脸埋在手臂里,似乎也有些自闭,段渊抿了抿唇,怀着别扭的心态向他那边挪了挪,然后靠在了他的身上,说道:“我的身体是很差,年少灵丹被碎,落下了心疾,后许多年身中剧毒,至今余毒未清,又不知睡了多久,走路都困难了,我三天前才醒来,还不知道今夕何夕。” 楚宁心被揪了起来,酸涩不已,突然有些后悔胡来了,他侧脸看段渊,发现段渊望着天空,没有注意自己,他说:“你能和我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吗?” “……”段渊不知如何说起,也不知该说那一次的事,沉默了良久,他问:“你在陀罗山脚下,可曾救过一个身中剧毒,面目全非的人?” 楚宁对此事有些印象,他点点头,说:“有,五年前我救过这么一个人,只是我当时赶着回去,没有等他醒来便走了。” 段渊一听,顿时大惊:“五年?” “怎么?”楚宁有些疑惑,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他试探地问:“那个人……是你?” 段渊艰难地点点头,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竟然睡了五年……” 而醒来两天就遇到了楚宁,这是何其的幸运? 而楚宁也震惊不已,他说:“当年我走时,看你的身体情况都在恢复,不日便可以醒来,怎么会沉睡五年,难道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段渊回忆起了第一世楚宁走后赫兰城发生的事,自己怕是在无意识中,经历了一次献祭。 只是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第234章 段渊从沉睡中醒来当夜就跑了,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当时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中,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被人救了回来,当时的环境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一样分辨出与上一世不同的东西来,以至于他与楚宁的初见变得这般古怪,或许在他的眼中,自己有些轻浮随意? 他需要向他解释些什么吗?或者编造一些过去,好合理化楚宁的认知? 但是他看着楚宁,放弃了这个打算,他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昏迷沉睡时应该发生了一次献祭,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这应该是我沉睡的原因。” “献祭?”楚宁呆了呆,他陷入了沉思,好半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你是指我离开几日后赫兰城发生 的一次大破坏吗?当时城中的人无一生还,我也没有见到你……我以为你在那之前离开了。” 段渊心中微微一动。说:“应该是有人将我带走了。” 楚宁望着他,回忆着他的自我介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那个名字,他有些疑惑:“殷九渊是你以前的名字吗?我好像听过。” 段渊并不介意向楚宁再次说明自己曾经的身份,他揽住楚宁的腰,亲昵的同时,又似乎束缚着他,他说:“或许你应该听过我父亲的名字,殷非。” 楚宁瞳孔震动,终于想起了殷九渊这个名字,他是在自己师父嘴里听到过一次,不过当时他是给与师父交谈的长老送药,只听到了一句“那殷九渊不知死活,殷非也没有表态,难道是要放弃他这个儿子了?” 他听到这一句时,脚步顿了一下,又听到了下一句,是自己师父的响应,他说:“殷非座下义子无数……” 然后他便被两位发现,师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倒是那位长老态度温和,他放下药就让他离开了,没有因为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而为难他。 这只是他无数日常的一个小插曲,转头便忘了,但到底是有关大魔头殷非的消息,即使和他无关,也不可能彻底遗忘,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会觉得有些熟悉。 楚宁难以置信:“你是殷非的儿子?那个神秘的少宫主?” 神秘?段渊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自己确实不怎么出现在正道中人的眼前,即使泛叶宫有什么活动,他也基本不参加,但是神秘应该还是有些夸大了吧,他沉默了一下,道:“嗯。” 楚宁张了张嘴,似乎有千言万语,但他最后还是在震惊之后接受了他的身份,这接受的能力让他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他思来想去,问道:“那你当时是被仇家追杀吗?” “仇家……不是。”段渊思索了片刻,想到了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说道:“应该是内斗。” 楚宁皱眉,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不是殷非吗?为什么会让你伤成这样?” “我被刺杀或者受到伤害和他是我的父亲有什么必要关系吗?”段渊一时无法理解这句话之间的因果联系,为什么他是殷非的儿子,就不可能被伤成这样,殷非虽然可以牵制那些人对自己的不敬,但暗地的小动作源源不断,甚至有些人以捉弄他为乐,只要他不死,其实也不会被追究。 当年他被姜林毁了道心,殷非也没有惩罚他。 第456章 楚宁实在不敢相信段渊如此的无所谓,他心中腾起一丝怒火,愤愤不平地说道:“他是你的父亲,他为什么不保护你呢?” 段渊愣住,他看向楚宁的眼睛,恍然意识到了楚宁话中的意识,他一时哑言,心中泛起酸涩之感,情绪低落了下来。 楚宁察觉到他的缄默,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太天真了,段渊是生活在魔宫之中的,那些魔修的所作所为几乎不能以他所理解的仁义道德去讨论,他认为不对的,在那些人眼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认为对的在那些人眼里或许是值得批判的,他们之所以会被正道排斥为魔道不就是扭曲的认知与三观吗? 正常的父子之情在他们眼中似乎也可能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紧密,段渊似乎也深受影响了,他说:“凡人中的父母天然便会去爱护自己的孩子,有甚者愿意以自己的命去换回孩子的命。”他想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自己当年被交由师父的时候,他们应该还活着的,一定是放弃了什么才没有办法陪伴在他的身边。 段渊心中微动,他眼中浮现了些许迷茫,他说:“也有不爱的吧。”他的父母似乎就没有爱过他……也不对,他的娘亲曾经应该是爱他的,只是她的爱似乎不至于牺牲自己去爱护他的程度。 楚宁还想说什么,段渊却有些不耐烦这个话题,他说:“我灵丹是殷非捏碎的。” 楚宁惊愕住,段渊似乎陷入了一段回忆,他说:“好像是我的母亲说了什么,才让他毁了我的修为的。” 他看了一眼楚宁,有些嘲讽地勾唇一笑,只是他的眼底却泛着寒意,他接着说:“我的母亲似乎恨我,有设计我亲手杀了她。”他是娘亲害他道心破碎,但她的算计却功不可没,她算计自己的儿子,相处了十几年,分明深爱的儿子,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得知真相的他信念一瞬间崩塌,这么多年了,每每想起,心脏都还会阵阵抽痛。 最后他自然而然地抛出最后一个炸弹,他语气轻快,说道:“而且那个时候殷非已经被我杀了啊,他就是想保护我也没有办法了啊。” 楚宁欲言又止,他抬了抬手,想配合着说些什么,最后他还是保持了沉默,段渊似乎开心了一些,他说:“对了,虽然我说我是杀了他,但他现在应该还没死。”说罢,他顿住,他沉睡了五年,加上被困起来的三年,八年里,那些家伙有在尽职尽责地维续他的命吗? 姜林应该会为了某种目的顺着他的想法保住殷非,但那只是第一世的姜林会这么做,这一世的姜林会怎么样?会是他熟悉的那个姜林吗?段渊不知道,他有些不确定了,他说:“或许他其实是死了,我不知道,我醒了就跑了,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楚宁决定岔开这个话题,这应该也是段渊提起这段过去的目的吧,他问:“你为什么要跑呢,他们将你接了回去,让你安然无恙地醒来,应该就是你那边的人啊,你至少可以让自己修养好了一些再出来。” 段渊嘴角撇了下去,他幽幽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而且我哪里有什么人。” “我……”楚宁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他心跳得厉害,被段渊这直白的话打得措手不及,他等了一会,两人皆默然不语,见段渊不再解释更多,比如为什么他认识自己,当初他明明一直昏睡,不应该知道自己才对,他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道:“我们去找水源洗一下吧。” 段渊点了点头,看楚宁走路实在吃力,他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一把抱起楚宁,他说:“你的脚上有些严重,还是不要太运动了吧,你给我指路。” “这……”楚宁心中有话不敢说,段渊之前不是自己都说他睡了五年,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吗?现在他们应该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吧? 但下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心思,段渊脚下展开一个灵阵,清风从下方吹上来,他感觉自己压在段渊手上的重量都轻了不少,段渊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语气有些得意,他说:“我又不是傻子。” 我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吧?楚宁想着,然后问道:“你是灵阵师?” “姑且算吧,我在此道确实有些天赋。”段渊看了看四周,道:“你是水灵根,能感受到水源在什么方向吗?要干净点的。” 楚宁无奈,指了个方向,他实在担心段渊的状态,时刻注意着他的身体情况,没想到他的担忧段渊一清二楚,他说:“我连路都走不了的时候就从泛叶宫跑出来了,后来虽然出了意外受了点伤,不过他们可能给我用过什么药,我的伤好得很快,休息一晚上几乎就痊愈了,还有余力处理你的伤,你不必担心我了。” “真的好了?”听到段渊说的伤,他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他差点就误杀他了,现在才惶恐起来。 “嗯。”若在以往,他肯定会说自己哪里还痛,好让楚宁照顾他,但现在,还是楚宁更需要照顾,他不知道伤自己的就有楚宁,说道:“还好我命大,我死了那么多次都没死,有人不希望我死,我就没那么容易死。”这是他悟到的真相,上一世那种伤几乎可以让他当场毙命,却还是被拖了许久,虽然他不知道上一世那种情况算不算没死,包括这一次他在赫兰城经历的献祭,他应该和那些百姓一样死于那场献祭才是。 第457章 楚宁以为他是在宽慰自己,不让自己愧疚,但他还是说道:“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出现。” “……”段渊诡异地沉默了一下,道:“原来是你打伤的我。” 楚宁也静了一瞬,他道:“……对不起。” “我不怪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段渊没有看他,而是注意着脚下越过的山林,他说:“我把我的命给你了,楚宁,你……不要离开我,就算非走不可,与我再无可能,你就杀了我吧。” 他决定不将前世的事告诉他,他怕楚宁再度为了救他去以自己的命去重启这个梦境,他不想再管什么前世今生的缘由了,他只想与楚宁好好地过完这一生,生死无常,但他早就看开了,若是楚宁先自己而去,他便去找,若是自己先他而死,那也挺好,虽然可能苦了楚宁,让他一直自私的人不是吗? 楚宁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捏了一把,他喉咙一紧,静默片刻,他收紧手臂,与段渊贴得更紧密,他通过胸膛感受到段渊微弱跳动的心跳,说:“我已经入魔了,段渊,我想我的心魔是你,我离不开你,我想你永远是我的。” “我就是你的。”段渊神情恍惚了一瞬,他的脑海蹦出了一个奇妙的形容,他说:“我一直注视着你,我一直渴望你的靠近,就像浓重的黑夜中,我轻而易举地看到水中倒映的明月,不可避免地凝望,再也挪不开视线。” 第235章 说完段渊便觉得这些话有些不好意思,感到脸上有些烧得很,他没敢看楚宁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下方也不看,生怕发现楚宁眼中有什么让他尴尬的眼神,却没想到楚宁说道:“那太好了,我如此微不足道,若非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我一辈子都可能接触不到你,你真的就像有神无形,只能看到,却触碰不到的夜空,我也是那沉在水中的影子,你出现之前,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你出现之后,我明白我的视线注定追随着你,但真好,你来了,我不会一直茫然。” 仿佛跨越亘古,这些未曾言说心意终于通过两个人类之口表达了出来,尽管他们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形容对方,但他们都如此的欢喜,夜空与月影只在彼此的时间存在,都注定凝望着对方。 段渊并不在意水温低不低,他泡澡的水温向来也比一般人低很多,但楚宁感受了一下水温后,便看着段渊直皱眉,但想想是修士,修士不可能得风寒,心中的不满便被他压了下去,那想段渊洗完回来便来找他取暖,他说:“你抱着我吧,我身体不好,洗了冷水澡,可能会生病,现在你行动不便,若是我也病了,怕是会很麻烦。” 楚宁忍不住笑了,气笑了,他心中无数的想法此刻都化作了一句:“那你还非得洗澡?” “难受。”段渊将头埋在楚宁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他将楚宁抱得更紧,寒意被驱散了一些,但楚宁本就体温低,两人的温度停在一个他感到舒适的范围,他忍不住蹭了蹭楚宁的胸口。 “和我撒娇我就不生气了吗?”楚宁虽是这么说着,但他心底的怒气还是消散得一干二净了,他揉了揉段渊微湿的头发,段渊洗澡的时候把头发挽了起来,没有一道洗,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了些水,他将发簪取下来,段渊满头青丝如瀑般散开,段渊微微动了一下,又安静了下来,他借着夜明珠的微光,打量着那支簪子,发现这簪子是青玉所制,且是最为基础的祥云样式,只是雕刻的手法略有些眼熟,他多看了几眼,便被段渊从他手中拿了过去,段渊说:“这是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楚宁惊得睁大眼睛,他问:“我何时送的?”他们不是初见吗?难道自己失忆了?自己与他有过一段什么缘? “你忘了。”段渊依旧抱着楚宁的腰,脸埋在他的怀里,没有去看楚宁,他半真半假地说道:“你救过我不止一次,只是你忘了而已,当年你想与我交换定情信物,这便是你给我的。” 楚宁一瞬间慌了起来,交换信物?可是自己怎么没有什么自己不记得的信物,他的信物呢?难道弄丢了?他的心提了起来,忐忑不已,不知该如何与段渊交代,他知道自己把他的信物弄丢了会不会生气? 段渊抬起头,翻了一个身躺在楚宁的怀里,他把玩着这支青玉簪子,这不是楚宁送他那支,而是他离开泛叶宫的时候随手在自己房间拿的,楚宁送他的那只是同心纹,他再也没有办法重新拿回那只簪子了。 楚宁低头看着他,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他不知是为何,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嗓子眼堵得慌,他有些担心段渊问起自己弄丢的信物,又想要这种东西,他思来想去,便说:“可我忘了,我不记得我们的过去。” “嗯,我知道,我也不怪你。”段渊闭上了眼睛,但他的眉头却蹙起,抿着唇,表明他并没有自己所说的那样坦然。 楚宁忐忑,他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再交换一次信物吧?这一次我一定会记得。” “……”段渊沉默了下来,楚宁胆战心惊,生怕段渊意识到他的情况,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却没想到段渊直接开口道:“那你再给我雕一支簪子吧,我要同心簪。” 段渊将那只青玉簪子收了起来,他拉了拉楚宁,让他与自己并肩躺着,他极其没有安全感的让楚宁抱着自己,他问:“你要回上清山吗?” 第458章 楚宁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久久没有回答,他将下巴抵在楚宁的肩上,察觉到段渊的呼吸平缓了下来,浅得几乎没有了一般,他突然惶恐了起来,抱着段渊的手松了又紧。 段渊好好的,他只是睡着了,今日也挺累的,他的身体很差,需要多休息,你在怕什么?你为什么会联想到他会死? 即使他知道段渊只是睡觉,但他的心还是止不住地害怕,他想将段渊唤醒,但这又没有道理,段渊或许是真的累了,所以才会与自己谈着谈着便睡着了,于是他只能自己意识清醒地面对内心的兵荒马乱。 他用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段渊睡眠很沉,似乎睡了五年也不影响他往后的睡眠质量,他取出一件外套盖在段渊的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段渊的头发弄干。 楚宁捻起段渊的一缕长发,心中荡漾不止,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又猛然惊醒,他松了力道,查看段渊有没有被自己弄醒,发现段渊睡得很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的手,淡淡的魔气几乎逸散出来,他眼眸黯淡,轻声叹了一句:“我回不去了。” 天亮后段渊便自然而然地醒来了,他发现自己躺在楚宁的怀里,先是一惊,又看到他半睁着眸子,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心中有些别扭,便用手将楚宁的脸掰到另一边去,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醒我,看着我做什么?” 楚宁脸看着远方的晨曦,头没有扭回去,他说:“我没有睡,睡不着。” 段渊一愣:“是我压着你了吗?我昨晚好像有点困,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说着他就要爬起来,但他的手刚撑在地上,身体还没有抬起来便被楚宁一拉,再度摔进了他的怀里,他诧异的抬头看向楚宁。 楚宁面色略显憔悴,虽一夜没睡,但这对修士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事,显然他有别的事困扰着他,他紧紧抱着段渊,段渊醒着,便不再担忧将他闹醒,他的力气很大,仿佛要将段渊揉进身体里,段渊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挣扎半分,他回抱住楚宁,轻声问:“怎么了?” “我就是很想抱抱你。”楚宁松了松手,但也没打算放开段渊,他说:“如果当年我没有把你留在那里就好了。” 段渊沉默不语,两世楚宁都没有主动要求带走他,上一世他要离开的时候还是自己厚着脸皮请求对方带上自己的,这一次,他没有醒来,不仅错过了楚宁,还错过了离开赫兰城的最佳时机,无论自己有没有经历过那次献祭,他都被带回了泛叶宫。 与上两次都不同发展,这一次会善终吗?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但他却不敢去细想,其实即使没有什么外力迫使他们分离,自己都不能与楚宁长相厮守,无论第一世还是第二世,他都做好了这样的打算,他想要享受与楚宁相处的时光,但是每一次都不遂人愿,他们确定心意,再到生死离别,每一次都短得可怜。 这一次他们一见面就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在一起的更长久一点? 他轻轻拍了拍楚宁的背后,说道:“对了,我昨晚是不是问了你一个问题?” “嗯。”楚宁重新回答了一次,说道:“我堕魔了,便回不了上清了,你想去哪里?我跟着你。” 段渊微微抬头,望着楚宁的下巴,片刻后,他捧着楚宁的脸去吻他,说道:“我可以让你恢复的。” 楚宁眼睛一亮,在段渊离开了他的双唇之后,立刻问道:“怎么做?” “我曾经就堕过魔,是一个……”段渊顿了一下,含糊地跳过魂崩的名字继续说道:“帮了我,他并非修士,但他的存在却可以包容修士,他为我剔除了魔气,虽我没有再塑道心,但也能正常修炼,他的法子我可以在你身上试一次。” 楚宁皱眉,无数疑惑涌上心头,他迟疑了很久,最后问道:“你没有道心?”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修士若是没有道心,如何修行?如何成长?道心是修行的执念或目标,若是这些都没有,如何愿意日复一日的苦修? “这不是重点。”段渊颇有些无语,他说:“我是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剔除魔气,但是你很有可能变得和我一样,不过我的情况还是有些特殊的,你也许不会和我一样呢?” “哪里特殊?”楚宁追问:“堕魔之后的魔气由心而生,你知道我为何堕魔吗?如何剔除?” 一字一句仿佛质问一般,这些问题段渊确实没有想过,但最后一个问题他却知道答案,只是不打算说出来,他思忖片刻,道:“剔除心魔不是破心魔,我不需要知道你为什么堕魔,效果达到了就好了。” 楚宁还想问,比如那个帮他剔除心魔的人是谁?他从未听说过这个法子,那人又是怎么做到的,段渊再为他做这一番要付出什么代价,可他还没有问出来,段渊却先说道:“既然你不回上清了,那我们该去哪呢?我也没有去处啊。” 楚宁思索了许久,想到了一个去处,他说:“去西河金临城外,何家村吧,我听说有人迁回来了。” 第236章 3 何家村是段渊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地方,在以往的两世,他们都无处可去的时候,楚宁也从未提起过这个名字,一经询问才知道,这个何家村还和楚宁离开上清山有关系。 而这何家村就是楚宁的出生地。 段渊有些好奇楚宁是怎么知道的,若是他没有记错,楚宁的亲人应该都死了,他是被子虚带回的上清山,还不被重用,随意丢在了杂役中,他没死在杂役房中都是别人心善给他几口吃的一点点长大。 第459章 说来有些意思,段渊发现楚宁对上清的归属感一世比一世淡,第一世楚宁还死活要回上清孝敬他的那个师父,第二世他便愿意为了他离开上清山,这一世,楚宁甚至不是因为段渊而离开,似乎在他的心里,没有任何感情的出生地都要比上清山来得重要。 楚宁没有多说关系何家村的事,他的伤好得太慢,便没有急着赶路,这一次段渊提出就的修养,楚宁不方便行动,静养最好,他也没办法带楚宁走太久的路,更不想冒险带楚宁随机传送,他积极地布下灵阵防止外人闯进这里打扰到他们,只到下午,段渊便又感到阵阵倦意,他安顿好楚宁后,便窝在他的身边睡去了。 楚宁并不介意在什么地方休息,他在哪里过夜都好,但却有些担忧段渊,段渊即使是在泛叶宫那种古怪恶劣的环境中长大,但物质条件应该也没有差过。 不过在这里停留是段渊的注意,他自己都不在意,还兴致勃勃地布下诸多灵阵,他现在说什么野外风大露大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只是当段渊在他的身边再度睡下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惶恐,而去现在才是下午,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挂着的天阳,距离日落还早得很,段渊怎么就睡了? 他双指搭在了段渊的手腕上,凝神问脉,不过片刻,他似探到了什么,表情被惊骇之色替代,脸上血色褪尽,一丝绝望蔓延眼底,他不死心地重新查看,甚至想要用灵力去检查,但看到自己灵力中沾染的魔气,他又止住了这个想法。 他颤唞着将段渊搂进怀里,这般大的动作却没有惊扰段渊分毫,他越发心惊惶恐,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他却如坠冰窟,怎么也感受不到温暖。 他不知是冷还是怕,身体微微颤唞了起来,眼前模糊一片,不愿相信自己所发现的真相,脉率无序,浮泛无根,似有似无,是绝脉之症。 可段渊好端端的,方才还活蹦乱跳地布阵照顾自己,怎么会是濒死之相? 这是他沉睡五年的原因吗?他当年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他那日伤了他的原因? 楚宁自问不出什么结果,眼底渐渐绝望起来。 夜幕降临 ,今夜有零落几颗星子,但还是伸手不见五指,段渊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楚宁也懒得去生火,他一颗心全挂在了段渊身上,期盼着段渊醒来,问一问这件事他自己可知晓,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可哪想,楚宁就这么枯坐了一夜,旭日东升,段渊平静地睁开了眸子,毫无征兆地醒了过来,仿佛他那漫长的睡眠只是他闭上了眼睛,又自然而然地睁开眼睛一般。 楚宁沉默地望着他,眼底爬满了血丝,段渊见了吓了一跳,他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捧着楚宁的脸,焦急万分,他说:“你怎么比昨日还要憔悴了?难道是因为入魔,你还不适应?那我今日便开始为你剔除魔气。” 楚宁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眼底乌青,眼白布满了血丝,他唇瓣微颤,欲言又止,直到段渊眼神变得疑惑,他才出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很久。” “我?我没怎么啊。”段渊拧眉,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道:“是因为我睡了太久,你担心了吗?” 楚宁没有说话,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段渊感到有些疑惑,不知道楚宁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按照自己的猜想说道:“我累了的话确实需要睡觉来恢复精神,这一次睡得可能有点久,不用担心,我现在已经好了。” 楚宁眉头紧锁,见段渊没有说到重点,便又问:“你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怎么了吗?”段渊被他这严肃的表情吓到,难道自己有什么问题让楚宁不放心吗?还是说自己还有什么没有告知,他再等自己坦白?他回忆了许久,将上一世和这一世发生的事一条条一件件梳理清楚,以免混淆,以为自己说了的事其实楚宁并不知道。 但想来想去,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是关于自己身体,自己觉得说了,但对方不知道的,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直接问楚宁:“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好了,也许我有什么我自己没有发现的问题,你告诉我,我好想想怎么办呢。” “段渊,那一日,你突然出现在我与别人之间,承受了两人的攻击,常人若是能侥幸活下来,也要经过全力救治才行,你只过了一天一夜,就看似痊愈了,可有留下什么伤痛?” 段渊一愣,终于明白了楚宁在担忧的是什么了,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下,他松开楚宁的脸,笑着说道:“没有,我睡一觉就好了,可能泛叶宫的人为了救我给我用了什么东西,现在除了灵力和精力正常恢复外,我的伤都能迅速痊愈。”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心划破,皮肤翻开,露出里面粉白的肉,几乎是下一秒,血液从伤口涌出来,楚宁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他一把抓住段渊的手腕,呵斥道:“你说了我便会信,做什么要伤自己?” 段渊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他用另一只手推开楚宁的手,将自己滴着血的伤手收到了背后,他说:“别乱碰,我的血有毒的。” “毒?”楚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看向地面,被段渊的血沾过的杂草几乎是瞬间便枯萎腐败了一片,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当年他救段渊的时候,可没有什么事,等等,那个时候,段渊昏迷的位置似乎确实寸草不生。 第460章 段渊没有解释太多,他觉得楚宁应该知道了,否则当年救他的时候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他后退了一步,将手摊开在楚宁的面前,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此刻完好无损,若不是那刺目的血还粘在他的手上,手背还有浑圆将落未落的血滴,怕是没人能相信就在几息之前,这只手上被它的主人利落地割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楚宁有些难以置信,这伤竟真的这般神速痊愈了,可是段渊的身体…… 看着段渊眼中“看吧就是这样不用担心”的意思,他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只留下一声叹息。 段渊仔细打量了他好几眼,没有再看出什么异常,便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水边将手洗了干净,他蹲在水边,看着血色慢慢被稀释,一时间出了神,他披散着头发,黑发衬得他的皮肤有些惨白,他想起自己好像有过满头白发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何时,他抓起一把头发,细细翻找藏在青丝中的白发,这一世他似乎没有生出白发,找了许久,他都没有找到一根。 “段渊,你洗好手了吗?”楚宁在后面见段渊一直蹲在水边,不知在做什么,想要起身去看看的时候,段渊却立刻应了一声,跑回来了,他脸上带着欢喜的笑,说道:“我在看头发。” “头发怎么了?”楚宁盯着段渊的头发看了一会,然后撩起一缕,心中莫名地荡开一丝异样的情绪,他忍不住捻了捻,有些舍不得放下。 段渊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身旁,说道:“没有白头发。” 楚宁闻言笑了笑,道:“怎么会有白头发呢?你放眼看整个修仙界,除却那些大寿将至的修士,有几个是异发的?” “姜林是红头发。”段渊随口说道:“像日落时的晚霞。” “凡人也会有红发,少许个凡人的头发在日光之下,也能看出红色的,你看看你自己……”楚宁说着将段渊的头发抬起对象太阳,然后话语便卡住了,段渊的头发黑的像墨一般,起先还没有意识到,此刻他才发现,日光越是所照射,这颜色便越浓郁。 “你的头发也很特别。”楚宁感叹着放下手,说道:“若是有了白发便不美了。” “没有。”段渊美滋滋地说,他经过两世自然能发现楚宁很喜欢他的头发,他轻轻捋顺胸`前的头发,说道:“我以前有过白发,可能掉了吧。” “……”修士哪有那么容易落发,楚宁目色沉沉,什么情况下,一个修士会生出白发? “楚宁,你此行去何家村是想祭拜自己的父母吗?” “不是。”楚宁看向远方,他没有觉察到风,但是前方水面却波光粼粼,折射着日光,刺眼得很,他说:“我只是察觉我的父母死因或许并非我师父说告知的那样,想去看一看。” 段渊沉默了一下,说道:“可是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你师父告诉你的关于他们的死有问题,你现在也看不出什么了。” “是啊。”楚宁低下头,摊开了双手,指腹有薄薄的剑,是他长年累月练剑形成的,他心中的仇人是魔教,哪个魔教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为魔教所杀,自己的师父是被父母托孤,他这才有幸在仙门长大,可若是事实并非如此呢? 魔教要杀,却不能是为报仇所杀,不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况且……他快速地扫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段渊是魔教的人,他虽不会爱屋及乌,但也绝不能再履行自己见魔必杀的誓言。 更不用说他现在也入了魔,他苦笑一声,入魔真是无知无觉啊…… “父母于我有生之恩,我不在他们身边长大,无法回报这恩情,但这并非我们之中任何人的错,他们不欠我的,我却欠他们的,他们早逝,我不能偿还这因果,便只能让凶手偿命为他们报仇了,可若我一直找错了人呢?我这仇寻错了,便永远欠着这因果,当年何家村灭村时,除我之外也有活口,我去碰碰运气。” 段渊眸子微闪,自他杀了自己的娘亲后,他便彻底不顾这所谓的因果了,杀凡人杀修士,他都无所谓,弑母于因果律而言是大因果,他一辈子都欠着,不说自己如今已经不能修行,就算他现在还是个正常的修士,也不可能得到成仙,思及过往,他都忘了自己当年为何能入道了。 段渊心情有些低落,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自己如今除了留在楚宁身边还能做什么,好一会,他问:“无论你能不能找到当年的真相,去过何家村之后呢?你还要做什么?” “……”楚宁 “不去蓬莱!”段渊不知道楚宁要这些做什么,但莫名的,他不希望楚宁去蓬莱,即使他都不知道蓬莱到底是什么,在哪里,有什么,但心里深深抵触这个地方。 楚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便想询问为什么,但看段渊的表情严肃,眼底还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惶恐,于是他沉默了一下,说道:“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段渊一愣,没想到楚宁会问自己,他还以为楚宁至少会解释一下自己的目的呢,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自己从泛叶宫跑出来就是为了楚宁啊,除了楚宁,他还有什么目标? 他想摇头表示没有,但他一抬头,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上一世杀了他的那个老匹夫! 段渊脸色沉了下来,那个老东西上一世是冲着楚宁的炉鼎之体来的。 第461章 第237章 段渊这一瞬间,有了一个明确而强烈想要达成的目标,他要杀了那个人。 只是他没有告诉楚宁,他思索着杀那个老东西的办法,他的实力高出自己太多,上一世他是在自己濒死之际下了咒,才得与对方同归于尽,但这一世他可不想死,他靠在了楚宁的身边,问道:“这世上有多少人知道你的体质呢?” 楚宁想了想,道:“我师父,还有你。”别的他也不知道了,他想自己的体质应该还是个秘密,否则以如今修仙界对实力的渴望程度,他能安然无恙是不可能的。 段渊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他爬起来,将头发随手一束,他一直不喜欢楚宁的师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或者说,他就没有喜欢过除楚宁外的任何上清山修士,这些正道宗门内大多藏污纳垢,殷非还在时,正道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难猜出那些地方到处都是他的眼目。 殷非死后他们应该已经群龙无首了,若是殷非的消息被散播出去,除却必然发生的正魔之战,还有那些蠢蠢欲动的奸细想剜去那么所在宗门的一块肉。 第一世,他以奇术短暂地复活了殷非,那些小人没敢动作,而上一世他和楚宁有心避世,并没有打听正道内部有没有发生他所预料的事,而这一世…… 段渊忽然意识到他对这一世正魔两道的局势并不了解,这一瞬间,他才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要先杀了姜林,如果他还活着,然后杀了那个老东西,再阻止正魔之战,以免他们两个再度被卷入其中。 前两件事都很好解决,姜林如果不是第一世的姜林,便完全不足 为惧,老东西实力高深,需要做足准备,还有他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楚宁体质的事,还准确地找到了楚宁,这件事必须调查清楚,以免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老东西,如果不是从别的地方得知那更好,只要杀了他就够了。 最后便是两世都发生了的正魔之战,导火索是殷非之死的信息公开,殷非已死是事实,无可更改,这件事曝光是迟早的事,就算他学着第一世那样假性复活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不给殷非理智,虽然好掌控,但容易被发现端倪,正魔之战必然发生,给他理智,便是挽弩自设,自寻死路,他还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或者学着第二世杀了人皇?但很快这个想法被他推翻,他上一世杀人皇不过是为了让正魔之战直接牵扯到凡人,使正魔之战背后的意义变得荡然无存,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与楚宁可能面临的危险,毕竟正魔之战的表面理由还是除恶务尽。 这一世他可不想管谁赢谁输,谁是最后的得利者,那个游戏他想退出,现在蟋蟀只是被抓了起来,可还没有放进栅中,他只要将斗蟋蟀的笼子毁了,这场游戏便只能放弃,或者推迟。 那么如何毁掉笼子? 他冥思苦想,将夜时,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他来到楚宁的面前,说道:“楚宁,我为你剔除魔气,去了何家村之后,你带我回上清山好不好?” 楚宁愣怔当场,他难以置信地望向段渊,确认道:“你要跟我回上清?” “嗯!”段渊坚定地点点头,若说姜林和老东西是两滴一抹便能消失得水,那整个正道便是一片湖泊,若是一个不慎,他与楚宁便会淹死在里面。 楚宁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又摇头坚定地拒绝了段渊的提议,他说:“你的身份实在特殊,我怕在你的身份在上清山被发现,而我那个时候护不住你,而且你虽说可以帮我剔除魔气,但是堕魔过的修士定然和普通修士不同了,我不敢回去冒险。” 段渊心中止不住地失落,楚宁说的是对的,而且他心里的计划太过于理想,稍有差池,他自己还好,楚宁便万劫不复了,他悄悄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先解决姜林和老东西了,正魔之战的事只能稍后再想,殷非的消息从曝光到正魔之战没有那么快,这一次可不会有那个神秘的力量协助正道集结实力。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楚宁,楚宁的伤没办法让他加速痊愈,但是楚宁的魔气却可以现在解决,等他的伤好了的时候,剔除魔气一事应该已经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楚宁的脚伤很严重,即使伤痊愈了,走路也有些跛,楚宁的情绪因此一直很低落,段渊想了很多办法,但这伤了筋骨,除非五转以上的金丹,否则很难不留下病根,他的脚现在还能走路都已经是万幸了,段渊无力地宽慰着他,转眼便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何家村的村民主要都是何家人,像楚宁这样的外姓氏很少,尤其是在经历了几十年前的那场屠杀之后,现在迁回来的人还是何家人居多,问了大半的村民也才发现三家异姓,没有楚姓,再问有关楚家人的事,都是一问三不知,但此行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当年屠村的幸存者也回来了,对那时的事还有些记忆。 那些人粗略地指了几个方向,他们当年年纪也不大,记得不清楚,但是还记得有几家异姓大概住在什么地方,可以去看看。 段渊不觉得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能发现什么,但是既然楚宁心中有此执念,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只要和楚宁在一起,做什么他也无所谓。 几十年的岁月对于修士而言不过弹指间,修士最多的就是时间了,但对于凡人而言却是大半辈子,更甚至是一个凡人一生的岁月,从稚儿呱呱坠地到成家立业,子孙绕膝,安享晚年,所历不过数十年罢了。 第462章 而无人造访的村落早已被植株或是野兽侵占,一丝一毫人迹都没有了,段渊找了许久才找到一条堪堪看出是一条路的通道来,这条路应当被精心修理过,数十年来扑落的土不如周边的厚,长不出葱郁树,但灌木杂草长在那儿却也绰绰有余,他只依稀在地上看到些稍微密集的石子来判断这一处曾经可能是路。 段渊感叹:“这里已经看不出曾经有住过人了,也许再过些年,这些石子便也找不着了,土慢慢推起来,彻底变作一片树林。” 沧海桑田便是如此。 楚宁抽出剑来,望着那片林子,却迟迟没有动手开路,段渊疑惑地看向他,意外地发现楚宁手中的那把剑……好像不是他前两世所佩戴的那把赤红色的长剑,反而是…… “你这剑是让允式给你锻的吗?”段渊仔细打量着那把奇怪的剑,上一世他并没有几乎好好看过,甚至没有看过楚宁到底怎么用,便遇到了那个老东西。 “不是。”楚宁扫了一眼自己的剑,抿了抿唇,道:“这是我随便找的一个炼器师给我做的,怎么?你知道允式?” “没什么。”段渊心中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上一世楚宁与他相识不过数月便跑去允式打造了这把怪剑,虽然很有可能那是楚宁为了去找他而找的一个借口,但他并没有怀疑,可这一世的楚宁也打造了一把这刀剑,这一次是与自己相识之前,锻剑的人也不是允式,而第一世,楚宁与自己相识的时间比这一世还要晚,但第一世楚宁却一直用的那把赤红色的剑,直到楚安将他的剑斩断。 段渊皱起眉头,第一世楚宁找允式打造的剑可不是这副模样的,按理来说,这一世应该和第一世一样,自己没有干扰到楚宁,没有因为自己让楚宁做出和第一世不同选择的条件,他应该和第一世一样,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待在上清山才对,而且应该还继续用着那把剑。 “你那把红色的剑呢?”段渊问道,那把剑去了哪?第一世被斩断,第二世楚宁自己选择了放弃,那这一世呢? “什么红色的剑?”楚宁面露疑惑,他不解道:“我何时用过红色的剑?” “什么?”段渊大惊,这一世和前两世的区别那么大吗?他记得自己前两次与楚宁在淮丽城相遇的时候,他都带着那把剑的,这一世的改变难道要更早? 即使没有自己的参与,没有自己的干扰,这个世界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偏离? 他有些不安,却不知道是自己在担忧什么。 “我们回去吧。”楚宁踌躇了许久,还是将剑收了起来,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对段渊说道:“我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 段渊震惊:“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在这里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吗?” 楚宁摇了摇头,垂下了眸子,遮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他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段渊追上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迟疑着要不要多问一嘴,便听到楚宁轻飘飘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 “……”段渊顿了一下,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他担忧地走到楚宁身侧,与他肩并肩,垂手钩住楚宁的小指,道:“你如果想要做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能帮到你的。” “我想……”楚宁面露痛苦,反手握住段渊的手,对上了段渊的眼睛,他眼底的绝望一览无遗,段渊心狠狠一痛,立刻慌张了起来,楚宁说:“我想报仇,可是生之恩,养之恩,我如何抉择?” 段渊痛心,他轻轻抱住楚宁,沉默许久,道:“你袖手旁观便好,你不必做选择。” ┅ 第238章 楚宁的仇人于他而言有养育栽培之恩,虽然段渊并不赞同这所谓的恩情,也不明白楚宁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认为子虚好,但还是没有干预楚宁的想法,只开始布置自己的计划。 他最初顾忌楚宁的立场,已经打算将解决正道与魔道之间的事放在最后,现在楚宁已然有了远离上清的打算,他的计划也随之变化,变得更简单了起来。 段渊第一个找到的是晴雪楼之人,这一世他与晴雪楼没有任何的恩怨,若是段琴在晴雪楼他或许还有些关系,但他只要打听一个消息就好,自己的消息透露与否并不重要。 他在泛叶宫学了很多邪术奇术,自己也琢磨了一些,但那时怕反噬自身,不敢深入研究,以至于有用的邪术作用其实微不足道,但也有一些主打骚扰却不会害人的术法,这些法术即使反噬他也不会如何,他无聊时便琢磨透了,竟未想过有朝一日有能用到的时候。 他向晴雪楼问了那老头的名字,又问了那老东西在这世上的牵挂,意料之中的,他那个老不死熬死了他所有的亲人,如今已经了无牵挂,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知道这老东西年轻时有过一段风流往事,他那时的情人孕育一子,虽不是他的骨肉,却也在其生育时沾上了半点关系。 这件事晴雪楼的人自然推算不出来,他只不过是从要来的生平记载中注意到的这么一个孩子,只是有些可惜,那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孩子是个凡人,不可能还活着,便只能去找那孩子的后代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联系了,虽然极大的可能是空手而归,他说不定都找不到那个孩子的后人。 段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便屠了这一处的晴雪楼分据点,悄无声息的,没有人发出任何的消息,然后他丢下一块上清山的牌子,他抹去了上面的痕迹,混在死人之中,那些人最多查到楚宁的消息,但是牌子上的气息已被抹去,楚宁便“死”在了晴雪楼。 第463章 他们若是伸张,晴雪楼于修仙界的立场便发生了变化,楚宁如何能屠得了这晴雪楼的分局?他们在说谎?贩卖情报的存在一旦说了谎,信誉便一去不返了,而他们若是不说,段渊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让天下人知道楚宁“死”在了晴雪楼。 若是他们实话实说,他们却查不到真正的凶手,凶手杀到了他们的头上,他们却找不到真凶,其实力也会遭人质疑。 不过陷害晴雪楼只是他一世兴起所作,上一世他不信他与楚宁的所在地被人轻易找到,没有那些晴雪楼的人插手。 他送了一只千纸鹤给楚宁告知了自己的归期,然后便向着得来的地址寻人去了。 期间,他意外发现了一个比较低调的信仰宗教,他们剃着光头,像一个个和尚,为首的信徒也穿着名为袈裟的衣服,在一座朴素的庙里,他们对着一尊泥像虔诚参拜,他而那泥像没有脸,平整光滑的一片,连一个凹凸都没有,不禁有些好奇,便问为首的那个和尚:“你们拜的是谁?” 为首的那个光头面目和善,回他:“我。” 段 渊百无聊赖,他走到泥像前,确定了这一尊像不是佛像,望向那尊没有脸的人像,分明没有捏出五官,段渊却觉得这尊泥像莫名的慈眉善目,他疑惑问:“既然是你?为何没有脸?” “世人千面,佛有万象,不以色见我,不以音声求我,方可见本相。” “透过表象看本质?”段渊皱眉,他望向这个光头,这假和尚相貌平平,扔进人堆,和其他人的相貌一混淆便认不出这个人了,他觉得有些可笑,倒想问问,将自己奉上神台,却不将自己的脸带入其中,又希望他的信徒去看他的本心,这怎么做,目的又是什么。 可却在这时眼前一阵扭曲,下一瞬他便看到神台之上的泥像变了一个模样,本是同样光头的无面像此刻变成了他的模样,如云如雾般的长发垂落在了地上,他神色淡漠,注视着虚空的一点,半倚半靠着一团黑色的气雾之上,他一只手支着脸颊,另一只手牵着一个他看不见的东西。 看不出半点泥人的样子。 段渊神色剧变,他可不认为泥像变成自己的模样是什么好事,这定然是那个秃驴干的,他心中腾起怒意,正想找那家伙算账,耳边便听到了低沉的经文唱颂,他一阵心悸,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座破庙,神台之上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彩绘将军像,经久失修,如今色彩已经淡去,但还能看出些颜色来,这尊像倒是有五官,只是仔细观察那破损的将军像的脸,发现他像极了自己方才见到的和尚。 这种感觉很怪异,明明那个和尚的脸毫无特殊之处,但他就是觉得这两者长着同一张脸。 “装神弄鬼。”段渊表情越发阴沉,下一秒他便将这将军像的头削了下来,头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鼻子耳朵等一些凸起碎了一地,那头滚到了他的脚下,他抬脚要将踩碎这脑袋的时候,一缕青烟从头颅的断口处飘出来,那青烟犹如实质,托住了段渊的脚,叫他没有踩下去。 段渊冷笑,那青烟在他的脚下化作一个人的模样,他匍匐在地,双手托着段渊的脚掌,大喊着:“脚下留情,贫僧并非有意捉弄客人。” 与其僵持了一阵,段渊这才收回脚,但地上这人却没有因此而起身,他后退了两步,道:“还自称贫僧?你算哪门子和尚?” 那和尚不肯抬头看他,也不肯起身,跪伏的姿势也有些不伦不类,他说:“贫僧曾想遁入空门,却被拒绝了,但还是成了俗家弟子,自称一句贫僧也不为过。” 段渊听他这语气不卑不亢,好似这一番五体投地的动作只是不得为之,并不代表他的什么态度,他盯着那和尚好半晌,点了点脚尖,道:“头抬起来我看看。” 和尚不愿,还是俯首,道:“居士似乎只是无意闯入此地,令居士入相是贫僧之错在先,而居士已斩下贫僧的头,彼此已互不相欠,居士离去吧。” “斩下你的头?”段渊大为震惊,他用金线将那颗脑袋带到自己面前,那和尚有所感,动了动,段渊直视着塑像的双眼,涂漆已经掉了,露出了里面的泥,他的视线在头像与和尚之间来回了几次,问道:“你不是人?你是什么?” 和尚沉默了片刻,道:“贫僧不知,贫僧曾经是人。” “现在不是?难道你死了?”段渊想到了自己与楚宁的生生死死,对这人的兴趣大增,他问:“这塑像是你?方才那幻想是什么?怎么做到的?” 和尚想要抬头,却又顾忌着什么,生生止住了,他沉思脸上许久,说道:“不是贫僧,贫僧只是寄魂于此,却也将自己禁锢在这方寸之地,那幻想是贫僧曾经在此所见所闻,至于如何做到,恕贫僧不能相告。” 段渊将金丝缠上和尚的脖颈,对方给他的感觉很轻很淡,仿佛不存在一般,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自己好像曾经见过与之相似的存在,他骤然收紧金丝,金丝短暂地出现了勒住了什么东西的感觉,但下一瞬,金丝便从和尚身上掉了下来,段渊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和尚是不是不存在了一瞬? 他蹲下来,点了点和尚的头,有触感,却没有任何的温度,他心中疑惑,说道:“人若是死了,魂魄便自然而然地去往了九幽,你为何留在这人世间?还寄生在这破破烂烂的泥像之上,可与你不肯告知与我的秘密有关?” 第464章 和尚没有说话,段渊站了起来,他看向那尊没有头的泥像,又问:“你不得自由,是被拘在了这泥像上还是这土地之上?” “贫僧不知。” 段渊将头像放了回去,只是头颅掉下来的时候砸坏了,已经完全没办法稳当地按回去了,一旦段渊松开金线,这颗脑袋必然会再次经历坠落之灾,他沉吟了片刻,最后用金丝缠住缺口,强行固定住头颅与身体,然后他在泥像之下布下林震,他对和尚说:“我将这泥像移出去,你瞧瞧你可否跟着我离开。” 段渊走出庙去,然后再布置一个灵阵,然后启动灵阵,灵光乍起,一尊泥像凭空出现在了段渊面前,他用金丝托了一下,以免泥像砸在地上,然后他看向庙里面,想知道那个和尚能不能从庙里面走出来。 然而那和尚双手捂着脸,走到了门口,对着段渊说道:“居士,看来贫僧是被困在了这土地之上。” 段渊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他本想着将和尚带离这一小块地方,让其承自己的恩,自己也好从他的嘴巴里翘出来关于那幻象的秘密,他将泥像送了回去,然后他打量着捂脸和尚,说道:“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和尚关上了一边的庙门,一边说道:“居士离开吧,多谢居士方才的好意。”然后便将另一扇门关上了。 段渊无语了片刻,走过去一脚将门踹飞,连带着和尚也飞了出去,万幸庙里空空如也,除了那尊泥像什么也没有,他没有撞坏什么东西,段渊走到他的面前,将他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他说道:“我是脾气好,不是人好,无利可求之事,我可不做,我对你那法术感兴趣,可不想空手离开……” 他说着便顿住了,他看到了这和尚的脸,没有五官,平整光滑,色金黄,竟是一面铜镜,他与自己猝不及防打了一个照面。 第239章 人身上装上了一个非血肉的玩意还能算人吗?他想到了一些断了手脚,再装上义肢的人,这个疑问姑且算是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人之五窍被他物所替,就如眼前这位镜面人,他还能算人吗? 口耳目皆无,却能言语,能闻物,能听声。 世上匪夷所思之事当真是比比皆是,段渊想着,他将镜面人的脸按在地上,不想看到自己的脸在别人脸上照出来,太诡异了。 那和尚躲躲藏藏就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秘密,现在彻底暴露,他也放弃了挣扎,直接求饶道:“居士,这是什么意思?贫僧真的不知道那个幻想到底是什么,或者是怎么弄出来的,我不想拉您入相,但您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幻象中,可见这并不受我的控制。” 这和尚没有脸,自然也没有表情,段渊只能从他的语气来判断一些可有可无的信息,这和尚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那幻象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幻术,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沉吟片刻,他问:“你可知你的脸是何模样?” 和尚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却还是大概知道一些的,他又开始用手去挡自己的脸,并说道:“不知,不知!贫僧死后未曾照过镜子,只知道已失了面貌。”⊥ 段渊松开了他,和尚立刻趴在地上,看着这和尚,他突然想起来了一样东西,那东西是第一世姜林弄出来的,第二世结束得太早,那东西还没来得及造出来,这一世离那个世间也还差了几年,那东西便是观世间,知万物的伪神器,观世镜。 他最初并没有想到这一件东西上去,只是他与镜子渊源太深,前有黎号镜,后有观世镜,而这两者都有制造幻象的能力,而这和尚脸上长着一面镜子,让他不得不将这几者联系到一起。 黎号镜是真神器,现在好好地放在泛叶宫,不可能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和尚带走而不被姜林等人找来,按照时间来算,观世镜此刻应该没有现世,但他蓦地想起楚宁的那把刀剑,这东西的出现已然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甚至可能不是上一世的那把,比较不是允式打造。 但这也说明,有些东西可能不会按照他所知的时间循序出现,楚宁的剑如此,为什么观世镜不能如此? 他想明白了,便只要去调查清楚这镜子是不是观世镜,首先应该去了解一下这一世的观世镜到底有没有现世,但眼下这个疑似观世镜的存在就在眼前,他便开口道:“你可知你的脸是一面镜子?” “镜子?”和尚语气大惊,反复确认着摸自己的脸确认。 段渊先不管这是不是观世镜,至少他现在确实对这面镜子感兴趣,他问:“你可知这面镜子是如何长在你的脸上的吗?” 那和尚还处在意识到自己的脸是镜子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段渊也没有催促他,而是扫去那尊泥象,自己坐在了明台之上,他静静地等待着和尚冷静下来,又思考着如何拿到这面镜子,怎么将其用在自己的计划中。 幻想向来是蛊惑人心最好的办法,修士问道,逆天种因,人人都有心魔,无人能避免,区别只在于执念深否,且这心魔一重又一重,永远破不尽,只盼这一重心魔不将自个儿拉入魔道才好。 而幻象多的便是投射人心执妄邪魔,已经不算什么稀罕法术,但眼下这幻象却大不相同。 不知过了多久,那和尚终于敢将头抬起来见人了,他一眼锁定倚坐于明台之上的段渊,呆了一呆,段渊一直注意着他,将他看向了自己,便将之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和尚垂下脑袋,冥思苦想,他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不是人,也不是修士,又在这里被封印了数年,记忆似乎已经有一些不全。 第465章 段渊耐心有限,在他快要感到不耐的时候,那和尚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我死时见到了一面铜镜,只一面,我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我已经成了一缕幽魂,流落到了此处。” “难道你死后还能游荡在这人世间是因为那面镜子将你的魂魄拘下了?”段渊心中猜测着,对那面镜子越发地感兴趣,他追问道:“你记得你生前是在什么地方见到那面镜子的吗?” 和尚偷偷瞟了一眼段渊,有些迟疑地说道:“是淮丽城……” “淮丽城? ”段渊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想起自己无意中经历了的献祭,便又问:“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约莫五年前。” 确定了,那面镜子就是观世镜! 段渊从神台上跳下来,走到和尚面前,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便要去翘那张脸。 “居士?”和尚慌张不已,他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脸,手却被金丝牵住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只要挖他脸的手越来越近,他挣扎得也越发激烈,他大喊着试图让段渊停下这个可怕的举动:“居士!这镜子长在我的头上,与我骨肉相连,您若强行取下,我必死无疑,求居士饶了贫僧吧!”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段渊神色不变,却突然手上一空,他一愣,发现这和尚竟然挣脱了,他脸上浮现迷茫与疑惑,他是怎么挣脱的? 段渊的手还做着揪衣领的动作,和尚摔倒在地上,也同他一样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获得自由,立刻便要爬起来想要逃离,却见段渊看他的脸色剧变,他心下猛跳,暗叫不好,以为这人又要发怒,要割下自己的脑袋拿镜子。 却不想段渊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盯着他,神色变化无常,不知发生了什么,和尚心有所感,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出乎意料的,他这次不是摸到平滑的一面,而是有微微凸起和凹陷,他似乎意识到了那些是什么,下一秒段渊又扑了过来。 他躲避不及,下意识挡脸,但预感中的攻击并没有出现,他疑惑地眯开一条眼缝,眼前却没有看到段渊,他正诧异人去了哪里的时候,一只手背突然从他的视线中出现,他吓得大叫:“啊!” 他慌忙地跳出自己所在的位置,便看到了消失不见的段渊,他震惊万分这人在他背后?为何要出现在他的背后? 段渊眸色犹如寒冰万丈,他死死地盯着那和尚的镜子脸长出五官来,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愤怒,因为那张镜子中长出来的脸与自己的脸一般无二,这厮竟敢模仿他的脸! 眼下他也不想要这镜子了,自己的计划里头本就没有这镜子,他心生杀意,祭出了屠生玉,在和尚脚下布下一个杀阵。 和尚不懂灵阵却也感受到了恐怖的杀意,他面露惊恐绝望,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了,他惊愕地捂住自己的嗓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浑身杀意的段渊,他说话从未动过嘴,不能说话的是他,而自己此时…… 难怪忽然对他爆发出如此浓烈的杀意,回想自己无意拉他入相,神像换作了他的模样,他便斩下了将军像的头,而自己现在变作了他的模样,怕是不会善罢罢休了,他心下绝望,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对方想要将他打得魂飞魄散他也是毫无办法。 段渊的灵阵已成,但是却迟迟没有启动,并非他有所顾忌,或者大发慈悲想要放过这个冒犯他的家伙,而是他看到那和尚的身体慢慢变淡,好像要慢慢消失了一样,随之消失的还有他对这个和尚存在的感知。 他并非将要魂飞魄散,段渊非常的肯定,即使他也没有见过一个亡魂死第二次是什么模样。 有人在救他! 段渊想要留下这个和尚,但他连是谁要带走和尚他都不知道,最后他只能心怀愤恨,无能为力地看着和尚在他眼前彻底消失。 他咬了咬下唇,收回了屠生玉,灵阵也随之散去,眼前光线逐渐亮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发现屋顶出现了一个大洞,阳光从大洞照射进来,使屋内一片明亮,他也是这才发现,这座本就简陋的庙宇更加破烂了,之前好歹还能遮风挡雨,现在是在外面无论哪个角度看庙都能一览无余,这里仿佛一息之间经历了数十年光阴变化,变化停止的时候,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而是被人堆砌了一些砖石在此。 房子原来也有一重幻想,和尚消失了,幻象也消失了,这庙露出了他本来的模样。 他看了看天日,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已经逗留了很久,心想着这家伙既然和泛叶宫有关系,便在下次去杀姜林的时候去找个明白吧。 而这时,他收到了楚宁的回信,他正想打开看看楚宁同他说了什么,便听到身后传来楚宁的声音:“我这信纸早早便送出来了,紧接着便收到了你的纸鹤。” 段渊回头看到了漫步走来的楚宁,惊愕不已,不明白楚宁为何会找到这里来,他的目光落在楚宁的那条伤脚,心下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日,他怎么就胡乱走动,还跑来了这里找他。 他全然忘了楚宁可以御剑,连忙迎上去想要提醒楚宁小心脚伤,楚宁将送给段渊还没有拆开的纸鹤召了回来销毁,望着段渊不解的眼神,他说道:“我既然已经在你面前了,那只纸鹤上的内容便已经作废了。” 第466章 段渊嘴角向下撇,楚宁心知他生气了,巡视回忆自己招惹他的点,他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段渊,解释道:“你送来纸鹤的时候我已经在来找你的路上了,实在放心不下,便没有回去。” 段渊近了,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缓和。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还要不要你的脚了?” 两人同时说道,楚宁心中一咯噔。 第240章 段渊下一步是要去找与那老东西相关的人,那东西上一世就觊觎楚宁,他绝对不能将楚宁送到那人的眼皮子底下,即使自己现在要找的人是那老东西自己都可能不知道其存在。 楚宁自觉自己的伤已经好很多了,除了站久会有点刺痛之外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而这个问题怕是会长久地伴随着他,这是他现在不动不走也解决不了的。 但他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段渊看了他半晌,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道:“你的脚能好的。” 断了的经脉也能续上?楚宁笑了笑,能修复这种灵药的确实有,但也没有那么容易拿到手。 因为楚宁的出现,段渊不得不再更改计划,他回头望了一眼破烂的庙,最后决定先去打探一下有关观世镜的消息。 段渊说:“我在这儿遇到了一个人,这人已经死了五年之久,却如活人一般能言语呼吸,意识如常人。” “死人?”楚宁的表情错愕,同段渊一样难以置信,他说:“难道是傀儡那一种术法让人宛如活人?不对,若是傀儡,意识又如何正常?” “是魂魄。”段渊说:“那人的魂魄没有被九幽收去,还游荡于人间,我猜测他是被一件法器拘了魂,我所见的,便是他表现在外的状态,因为他方才直接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我碰不到他,也寻不到他离去的踪迹,仿佛我见到的本就是一场幻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干干净净。” 楚宁皱眉,猜段渊与自己提起这件事必然有所求,或者有什么目的,于是他问:“你很在意?万一就是一场幻象呢?你要去找他吗?” “那人死于五年前我所在的淮丽城。”段渊说:“我怀疑他和我一样经历了一场献祭,他算半个幸存者。” “献祭?”楚宁这次也不得不在意这个所谓的游魂,他心里还记挂着段渊的古怪身体情况,对那场献祭的真相也格外在意,他问:“那你有什么想法?”^_^ “那人脸上不是人的五官,而是一面镜子,他自称死前见到了一面铜镜,我怀疑便是那铜镜在关键时刻拘了他的魂,让他没有去九幽,而在泛叶宫我恰巧知道有那么一件法器的存在,只是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就是那一件。” 楚宁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问:“你想要那面镜子?” 段渊迟疑着点了点头,这镜子并没有多么重要,只是他希望自己的计划能够更稳妥一点,人算不如天算,他不敢有百分百的把握去保证这一世他和楚宁能万事无虞,便只能多留一些后手。 若是自己的计划失败,楚宁出了什么意外,他也好将其的魂魄拘下陪着自己,免得又同以第一世一样找不见他的来世。 相比于那面可以将人魂魄强留于世间的镜子,楚宁对当年段渊经历的献祭更为在意,那场献祭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城之人的性命到底祭给了谁,段渊是不是和那个幽魂一样,只是被强留于世间的一缕亡魂? 想到这个可能,楚宁顿时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惶恐在心底蔓延开来,不可控制。 “那面镜子,你想用来做什么?”楚宁此刻也开始对其上了心,人生无常,段渊如今的情况,或者说他现在的肉身总让他有一种段渊行走在万丈悬崖之上,只一阵风便能夺去他的性命的感觉。 段渊思索着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楚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无论哪一件事在正道看来都是一件不算坏的事,杀魔修,杀恶人,阻止正魔之战,楚宁知道真相也没有必要阻止他,于是他说:“楚宁,我们重逢并不意味着我们以后也能安然无事地走下去,要想无人打扰我们,有些人就必须得死。” 楚宁猜测段渊要用这镜子拘别人的魂,他有些迟疑,他和段渊不一样,他并不是在满是魔修的环境里长大的,他的三观无法接受随意杀人,但他脑海中此刻却有一个让他惶恐的念头,若那些段渊要杀的人会害死段渊呢?即使他们现在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和段渊的事,自己也要遵守那不滥杀无辜的规矩吗? 不可能!楚宁咬牙,他说:“好啊,你要杀谁?我能帮到你吗?” 防患于未然,他不允许任何能够伤害段渊的存在,即使那个存在很有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别人的命,怎么比得上段渊的命。 段渊有些惊讶,没想到楚宁这么快就认同了他的做法,他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先要去泛叶宫。” “你要回去?”楚宁大惊,他不能理解,道:“你不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吗?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见的那个幽魂消失了,我怀疑他被镜子的持有者收了回去,而那镜子的持有者很有可能就在泛叶宫,而且,我要杀的第一个人就在泛叶宫。” 楚宁立刻追问:“是谁?” “姜林。”段渊沉吟了片刻,说道:“他现在应该就是泛叶宫的代理宫主,他……” 段渊顿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上一世挑起正魔之战的人并非姜林,那一世的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直到被自己所杀,他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真正想要从正魔之战中得到什么的是第一世的姜林,第二世是那个神秘的力量践行着第一世姜林的计划,虽然被自己破坏了,段渊眼前一片迷茫,又转瞬清晰了起来 第467章 ,他的心跳加快了几分,这种力量似乎就是…… 他说:“我想确认一下。” 楚宁一愣,不明白段渊话说一半又想到了什么:“确认什么?” “我想确认现在的姜林是哪一个姜林。”段渊立刻决定了下来,但看到楚宁的时候,他又有些为难,他并不希望楚宁跟着他回泛叶宫。 楚宁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他立刻慌张了起来,跛着脚走到段渊身边,抓起他的手,他说:“不要丢下我,我要和你一起,别丢下我一个人。”即使是死,他也不希望段渊丢下他一个人离开。 段渊瞳孔微颤,他蓦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意识弥留之时楚宁的悲鸣与他最后所做的选择,这一世的存在,已经间接告诉了他上一世楚宁的结局,他的心阵阵刺痛了起来,他苦笑一声,说:“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段渊这一世他还未见过姜林,但却见过了楚安。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楚安的真正面目的,就在第一世,但第一世的记忆被抹去大半,诸多细节实在已经无迹可寻了,就诸如他曾抵达过荒海,可他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关于海上的记忆,只剩下了对海的恐惧,他从自己仅有的记忆里推测自己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应该没有在海上遭遇什么,但在那里错过了什么,比如楚宁,但他记忆里又有关于楚宁的最后记忆。 他似乎只是被抹去了关键东西的记忆。 每一世都会发生一些不同他认知的事,比如上一世楚宁将他从淮丽城带走,而不是将他留在那里,于是他错过了段琴,但这个改变是他主动造成的,而这一世他没有在献祭之前醒来,却是在五年后的泛叶宫,楚宁的人生在没有他主动干预的情况下自己发生了偏移。 最让他在意的是,自己所见过的人两世都是同一个,可姜林却不是,为什么偏偏是他,第一世的姜林去了哪里?上一世的姜林是谁?而这一世的姜林会是哪一个? 段渊在泛叶宫醒来时意识并不清醒,现在都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他开始思考的时候便是决定离开去找楚宁的时候,但是他还是记得楚安,无论是哪一世,楚安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古怪,楚安似乎有与他格外自然的亲昵,即使自己的态度再如何的恶劣,他都没有表现过任何的不满,对自己总是充满耐心。 他知道自己的毒是姜林下的吗?如果原来是不知道的,那他会帮自己吗?如果早就知道,那他在自己和姜林之间是选了前者吗? 但是上一世自己杀姜林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自己,更没有出现。 段渊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他带楚宁回泛叶宫之前,让楚宁伪装了一下,楚宁变换了相貌,但段渊还是放心不下,将自己身上所有能伪装的东西都给了楚宁,遮掩了他的气息,灵根,甚至于所有能看出来的特征才稍微安心一些。 楚宁无奈,他说:“你把我遮得严严实实的,不是徒增嫌疑吗?” 段渊却不以为然,他解释道:“泛叶宫什么人都有,你不过是遮得严实了一点,莫与人起冲突,不与人比试就好,无人知晓你的实力,你又是我身边的人,自有人敬你三分。” 楚宁不解,以他对泛叶宫已知的信息,段渊现下应该没有什么值得那些魔修忌惮的,自己拿他的名号有用吗? 段渊轻轻笑了笑,眼中尽是轻蔑,他说:“他们若是不怕死,自然不必忌讳我,也不会在当年叫我反将一军。” 楚宁还想追问,段渊按住他的双唇,道:“我在泛叶宫立足的资本可不是作为殷非之子这个身份,我虽病弱,但也并非处理不了那些玩意,你自己小心些,莫在那里运功,那儿灵力都是臭的,你又是魔修,极有可能吸纳进那些掺杂着无主魔气的灵力,这剔除魔气一事就功亏一篑了。” “……好。”楚宁垂眸看向段渊按在他嘴上的手,忽然闻到了淡淡香味,这香味是段渊血里的味道,在那一瞬间,一种冲动让他张开嘴,段渊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落进他的嘴里,他将其咬住。 段渊一惊,满眼诧色地望着他,呆住了,手都忘了抽回去。 楚宁感觉自己的牙有些痒,忍不住想要磨一磨牙齿,但他又不敢用力,怕把段渊咬伤了,此刻他的心里既煎熬又愉悦。 段渊错愕的神情只持续了一个很短暂的时间,便因楚宁亲昵地咬磨回了神,他另一只手抚上楚宁的眼睛,又一手按住了楚宁的牙齿,他说:“你是不是想吃了我?” 楚宁愣住,这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欲望被段渊一眼识破,他慌张地放过了段渊的手指,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段渊的视线。 自从见到段渊之后,他便总是生出那些古怪难堪的念头,有时他自己都控制不住去将那些念头付诸行动,但让他更害怕的是,他会生出更为可怕的想法,他想要将段渊完完全全地留在自己身边,绑住,困住,囚禁在任何人都找不到,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他不想段渊与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 他知道段渊对自己的爱不比自己对他的爱少,但是他总是患得患失,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的相遇相爱太过于顺利,命中注定也好,一见钟情也罢,他都没有任何的往事或者什么更值得验证真心的事让他安心接受段渊的爱。 “不,我只是想时时刻刻都看着你。”楚宁慌张地解释道:“我害怕你离开我之后我便再也见不到你。” 第468章 这是他不肯乖乖等段渊回来找他的原因,等待或独自一人的感觉太孤独,也让他无时无刻不再恐惧,他表情严肃,语气郑重:“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段渊抱了抱楚宁,安抚地说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堕魔了啊,我明白,你不会伤害我。” 楚宁沉默了一瞬,然后抬手将段渊紧紧搂住。 此时一只千纸鹤飞来落在了楚宁的肩上,感受到了千纸鹤的气息,楚宁的身体一僵,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抬手便要将千纸鹤湮灭,但段渊却先一步拿走了千纸鹤,他听到段渊疑惑地说:“子虚找你?” 第241章 段渊不待见子虚,在得知了楚宁家破人亡的真相之后,对子虚更加好感不起来,他甚至想着要不要在阻止正魔之战前,先让魔道的人杀了他省得碍眼。 但眼下,还是先回了泛叶宫。 段渊第一次带人回自己想要逃离的地方,心情格外微妙,而且……第一世他还想将楚宁绑过来,但结果却是自己被对方绑走了。 有些好笑,但他却笑不出来。 楚安似乎早就猜到段渊会回来,提前出来迎接。 段渊看到楚安的时候心情有些紧张,他不是看不出楚安对他的心思,但因此更捉摸不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第一世他和楚宁认识就有这个人的参与,而且还有意撮合他和楚宁,上一世他倒是没怎么出现过。 楚安看了一眼楚宁,准备上前迎接的脚步生生顿住,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段渊说道:“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段渊有些诧异,对方似乎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的,而且做出了一副配合的姿态,不过,只要动脑子一想,五年前他就逃跑过一次,这一次逃跑怎么可能会因为想要回来才回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姜林在哪?” 楚安说:“你要找他报仇吗?他现在并不在泛叶宫,你或许找不到他。” 段渊眉头紧锁,他倒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泛叶宫扑一个空,不过他打算长期留在这里,可以守株待兔,姜林总有回来的那一天,他牵过楚宁的手,对楚安说道:“你既然早就料到我会回来,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赶了一天的路,想休息了。” 楚宁眼神微闪,感觉段渊对此人似乎有一种不自知的亲昵,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亲近,虽然说出来的话很不客气,但正是因此,他才感觉到一丝微妙,段渊很信任他,对他有所不满,却没有防备,他心中将这个特殊的存在放在了一个需要警惕的位置上。 楚安点了点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了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冷不丁地笑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 “古怪的家伙。”段渊拉了一把楚宁,对他说道:“我们走。” “他是谁?”楚宁好奇,这个人段渊事先并没有同他说起过,他观察段渊和楚宁的相处模式,这个人应该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存在,为什么不介绍一下呢? “他自称楚安。”段渊思索了片刻,道:“不过这应该是个假名字,我……应该不认识他。”他捋了捋自己这一世的时间和事件发展,自己被封进寒潭之前是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的,他一定是那三年里出现的,虽然他总是向他表忠心,与姜林划开界限,但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是在姜林的身边,他与姜林的关系是脱不开的,而且他一直都在泛叶宫。 而这一世,他并没有在淮丽城醒来,没有像第一世那样在淮丽城花楼废墟见到这个人,更没有因为救段琴而前去万明光的地盘与楚宁相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自己沉睡五年之后醒来时,而自己那个时候意识不清醒,没有与他有过任何一句对话,随后他便跑了。 按理来说,这一世,他都不应该知道楚安这个名字。 他猛地回神,是的,自己不该认识他的,为什么自己与他如此熟稔,他却没有起疑心? 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该如此? “为什么你不该认识他?”楚宁不理解段渊这话的意思,忍不住追问。 段渊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与楚安那奇怪的相处模式了,他看向楚宁,决定遵循这一世自己应有的认知,说道:“我只在我醒来的那一天见过他,我确实不认识他,我只知道他是姜林的人。” 楚宁心中计较思索,段渊说的是“不认识”而不是“不了解”,但是他却又知道对方的名字是假的,知道对方假名,认出这个人就是这个名字对应的人,这算不认识吗?而且他说这人是姜林的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段渊曾告诉过他,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姜林,这个人很清楚段渊会找姜林报仇?但既然是他的人,为什么没有一丝的表示?似乎很平淡地接受了段渊的计划,又或者,他早就知道段渊要做什么。 “他似乎很了解你。”楚宁分析说道:“他知道你回来是有什么计划的,你不告诉他,他也知道,只是希望你能将计划亲口告诉他。” “就这 一会,你就发现了那么多?”段渊有些好笑,他说:“这个人古古怪怪的,我就算把我想做的事告诉他,他也不会怎么样,虽然我说他是姜林的人,但是我如果当着他的面杀姜林,他应该也不会阻止,他总是一副好像为我好的样子,但是我真的想要什么,他也不会为我送来吧。” 第469章 楚宁低低笑了一声,段渊面对他的时候完全没有戒心,这样一段话可就把他前面说的“不认识”彻底推翻,为什么要说谎呢?他垂下眸子,看着他们相握的手,说道:“你这一段话满是不确定。” 段渊一愣,回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他沉默了一瞬,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因为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对我百般亲近,却又总是将我推出去,行为中总有些矛盾的感觉,他是姜林的人没错,但我杀了姜林他好像也没有损失什么,这似乎又代表着他无法从姜林那里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我不知道他留在这里做什么。” 楚安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想要什么得不到?为什么要留在魔教?上一世自己杀了姜林,他并没有做什么,但却依旧留在泛叶宫,那场正魔之战两边都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但他并没有参与那场战斗,他无论代哪一边出战都可以迅速终结战斗,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旁观者,为什么? 楚宁笑着,他捏了捏段渊的手心,道:“又是矛盾之处,你还没有杀姜林,你怎么知道他没办法从姜林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万一这个好处就是要姜林死呢?” “姜林死了还有什么用?”段渊眉头蹙起,他沉思了许久,实在想不明白姜林有什么,他在修仙界没有什么名望,不会像殷非那样一个死亡能带来什么大的动荡,他对姜林的了解并不如何的深,只知道姜林有什么想做的事要借魔教之名,更何况这一世的姜林可能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说:“现在姜林是泛叶宫代理执事人,他死了只能是空出了这么一个位置,他想要泛叶宫吗?可他知道殷非已死,以他的实力,想要得到泛叶宫并非难事,何必那么绕那么大圈子?” “为什么是要得到泛叶宫呢?”楚宁余光扫了一眼那个楚安离开的方向,说道:“就不能是因为你吗?” 段渊心中一咯噔,暗道楚安的心思这么昭然若揭吗?就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就看出来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他五年前就已经出现在泛叶宫了,如果是为了我,怎么可能这五年都只是老老实实地等我醒呢?而且我虽然知道他,但他应该只守了我沉睡的五年。” “……”五年啊,楚宁沉默了下来。 段渊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不像以往的两世,似乎确定了他不回来,房间早就落了一层灰。 段渊匆匆洗漱了一番,便准备休息,他同楚安说的累自然是真的,他现在累极了,若不是自己现在身处泛叶宫,早就不管不顾地闭眼睡死过去了。 他来不及给楚宁安排什么,只能在他的衣服上画下了诸多灵阵,就怕自己睡着的时候楚宁在这里出什么意外,最后他什么时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楚宁坐在床边看着他,想着等他醒来再与他好好说说那个楚安,却没有想到楚安自己找上来了,楚宁看着那人一身白衣,视若无人地进了房,还顺手关了门。 他走到段渊的床边,无视了楚宁,径直伸出了手,楚宁脸色一沉,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他语气不善:“阁下想做什么?” 楚安没有看他,而是盯着段渊的脸沉默,楚宁也没有松开他的手,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楚安终于退了一步,他看向楚宁,神色淡淡,似疑问又似肯定地说道:“你入魔了。” 楚宁心中有些惊讶,段渊这些时日一直在帮他剔除魔气,虽然还没有剔除完全,但现在他的身上应该已经没有魔气附着,若非探查筋脉灵丹,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楚宁对他与段渊的关系实在介怀,抿了抿唇,开口想要询问他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楚安竟然自顾拿了一把凳子与他相对地坐在了床边,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他说:“段渊的时间不多了,我去晚了一步,勉强从人器的体内将他的魂魄挖出来。” 楚宁心中一跳,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他知道这个人说的就是当年段渊所经历的事,他脸色煞白,追问:“什么意思?什么人器?” 楚安神色淡淡,缓声道:“他和你说过没?你将他送到了淮丽城花楼离开后的事。” “献祭?”楚宁颤声道:“他没有躲过那场献祭?那是祭什么的?为什么要献一城人的性命?” “人器,花楼的主人,殷家的偷天者,是被他们选中成为人器的胚子。”楚安说着拿出了一面镜子,那里面照映着一片废墟,他说:“那场献祭创造出来的东西足以改天换地,天及时看向了这里,所以他们失败了,我才有机会将他从人器的魂魄中挖出来。” “……祭器?活人祭器?”楚宁简直不敢想象,以一城一人的性命祭的器会是什么器?活人,凡人,生灵祭器,哪一样都是罪不可赦的,而段渊,也成了祭品中的一份子? “挖出来是什么意思?他……” “他已经死了。”楚安神色黯淡,他说:“我将他的灵魂缝在他的身体里,又用五年的时间温养灵魂,使他的灵魂与身体重新产生联系,但这联系终有一天会再断的。” 第242章 楚安的话犹如一阵晴天霹雳,令楚宁当场傻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他面色慌张了起来,惊恐地抓住段渊的手,段渊睡去后几乎不会被吵醒,他早就检查过这个状态下段渊的身体,命悬一线,他连大点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怕一不小心就把那线喊断了。 第470章 段渊的脉搏很浅,将歇未歇,他最初以为是段渊的旧伤未愈,现在他才知道,这当真是一脚踩了在九幽,岌岌可危。 他再也没有心情去计较楚安到底是什么人了,哀求地看向他,道:“我能做什么?该怎么才能救他,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我没有。”楚安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他喉间发紧,说道:“我没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我只是将他暂时强留于人世间罢了。” 楚宁神色绝望了起来,他不死心,楚安能让人的魂魄重新回到人的身体里,让他暂时能像个活人一样行走于这个世间,他不信楚安没有办法,他这般神通广大,都能想到将魂魄缝回身体里,怎么可能没有办法救回段渊,他问:“你一定有办法,否则你费尽心思地将他救活只是为了让他再死一次吗?” “……”楚安神色微变,他动了动嘴,有什么话呼之欲出,最后又被他咽了回去,楚宁仿佛看到了希望,他立刻追问:“你有办法,为什么不肯说?” 楚安皱眉,他沉吟许久,这一世如果不是段渊没有及时醒来,没有逃脱那一次的献祭的话,应当是他觉得最好的一世,他可以保住段渊与这一世的楚宁,也可以完成姜林未完成的一切,弥补他的过错,可是没有如果,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以段渊安好为前提,在他见到段渊的第一眼的时候他便发现,这一世的结局比之上一世还要糟糕。 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果你在他之前死的话,我就有办法。” “我死?”楚宁愣住了,他有些始料未及,下意识追问:“这和我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我的死可以救他?难道你救他需要我身上的什么东西吗?” 楚安神色淡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并不是你一定要死,只是你的死亡可以刺激到他。”他说着顿了一下,似乎并不想再和这一世的他解释轮回重生,他沉吟了片刻,说道:“那场献祭也并非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我将他从人器的魂魄中挖出来,身上残留着人器的一丝残灵,若是你刺激到了他,便可利用那一道人器的残灵让这一切恢复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没有发生的时候?”楚宁轻声念叨了一次,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楚安不知道他有没有明白这句话中的真相和含义,他都不再解释,而是说道:“事实上我早就这么打算了。” “杀我?”楚宁歪了歪脑袋,眼眸沉沉,看不出心思,语气倒是有些嘲讽的意味。 楚安不自觉多看了他一眼,他说:“我杀不了你,我也不会亲自动手,如果你想救他,就只有这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你同不同意我并不在意,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你的决定只会影响我的计划易难程度罢了。” 楚宁笑了一声,道:“不妨告诉我你的计划。” “……”楚安有些诧异,他神色渐缓,说:“我知道段渊找姜林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也是我将姜林支出去的。” 楚宁疑惑看他,他慢慢说道:“我不能让姜林这么快死在他的手里,我想要观察他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上一世他只发现姜林与天道之间还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但他还未弄清楚这种联系到底算什么的时候,段渊便猝不及防地杀了他,让他很意外,姜林死后依旧什么都没有留下,虽然他不再是天道化身的姜林,但他似乎也不算是一个人类,他应该是什么? “另外,他想杀的另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他动手。”楚安又说:“那个人我还有用。” “为什么?他们和段渊有什么恩怨?”楚宁不满,段渊就想杀两个人,这也不能杀,那也不能杀,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用。 “恩怨嘛……”楚安说:“现在应当是没有什么恩怨的,防患于未然罢了,我也想杀,但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作用。” 楚宁看出自己无论再怎么问,对方也不会再回答了,他有些气馁,也有些烦躁,他抿紧双唇,一言不发地握着段渊的手,段渊的体温偏高,一点不像一个将死之人,他的面色依旧苍白没有血色,那种体温似乎只是浮于表面一般,并不能代表他的气血状态。 楚安看了他许久,终于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他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楚宁说道:“他是不是在帮你剔除身体里的魔气?” 楚宁一惊,暗道有什么问题?但这种剔除魔气之事本就古怪,他想不通其中道理,问段渊,他也不愿回答,眼下楚安似乎也懂,于是他点头:“是,怎么了?” “不要再继续了。”楚安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且,你体内的魔气是被段渊吞噬了。” 楚宁大惊失色,震惊道:“什么?” “这对 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他现在也不能再修行了,也没有道心,但是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并不稳定,为了他好,还是终止吧。”说完楚安便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了。 楚宁失魂落魄,他重新将手指搭在了段渊的脉搏之上,他察觉不到魔气,也察觉不到什么灵力,他的经脉混乱无比,又浅薄不堪,这不该是一个正常活人的脉象,他不得不承认,段渊此刻并不算活着了。 他垂下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段渊的手心,沉默无言。 段渊无论什么时候睡,都一定会睡到天亮才算真正的睡好,他还未彻底清醒百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凉的手握着,力道不大,不知他握了多久,手上的温度也没有上升,似乎他们彼此的体温不会交融一样,他的心有些微妙。 第471章 睁开眼,果不其然,他看到楚宁趴在他的床边,不知只是闭眼休息还是不小心地睡着了,他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用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楚宁的额头,下一瞬,楚宁便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段渊猜他只是闭着眼睛,于是他收回手,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嗯,你说这里很危险,睡前给我画了那么多灵阵,我害怕,不敢随便乱跑,想来想去,只有你这里最安全了。” “撒谎。”段渊神色微凝,他抬起楚宁的下巴,望着他的眼睛,他看到了浓墨一般的悲戚,这是他尽力掩藏后的结果,可他还是一眼便看了出来,他不知对方发现了什么,但是他猜,自己睡着的时候,他一定和楚安接触过,他或许是知道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没有休息吗?” “我不累。”楚宁笑了起来,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也驱散不开那沉重的悲伤,他坐了起来,楚宁立刻将衣服披在他身上。 段渊有些哭笑不得,他拢了拢衣服,说道:“我没那么脆弱,你不要这样。” “是吗?”楚宁依然笑着,似乎只是与他逗玩着反问一句,但这落在段渊的耳中却有另一种质问,他闭上了嘴,下了床。 楚宁在他穿衣的时候打来了洗漱的水,段渊有些不自在,以往他们彼此也不是没有这样做过,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有些难熬,这取决于楚宁对他的态度,楚宁好像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他身上的魔气越发的浓郁了起来,都快要凝聚成黑水了,他在生气,他很愤怒,为什么呢? 段渊心惊,看着那一盆水,道:“这些有侍者做,你怎么抢他们的活了?” “我不行吗?”楚宁又反问了一句,他说:“我可以做到事,为什么要假借他人之手?” “伺候人的事有什么好做的?” “我喜欢啊。”楚宁给他递去一条巾帕,说道:“我希望你的身边只有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没有必要让他们来。” “……”大可不必,段渊洗了脸,看到楚宁的表情缓和了些,但是那魔气却更浓郁了起来,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 这可不是什么情话,段渊想,楚宁的神情也不温情,他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他语气冷硬了一些,追问道:“想我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自个儿憋着生气?” “……”楚宁愣了一下,他看向段渊,段渊也摆出了生气的样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他低头看了看自身,终于发现了问题,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你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吸收我的魔气对你自己没有什么害处,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段渊面色一冷:“谁告诉你的?” 楚宁没有说话,但段渊知道是谁,他扔下帕子,径直走了出去,楚宁立刻追上去,却发现段渊竟然直接踩着传送阵离开了这里,他去找谁不言而喻,但楚宁却不知道那个人在哪。 第243章 段渊实在搞不明白楚安到底是在想什么,但他可以确定,他将自己吸收魔气的事告诉楚宁就是为了让楚宁拒绝自己继续,但他既然都知道这些魔气对自己没有什么害,他的身体是漏斗,留不住灵力,同样也留不住魔气,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但他没想到楚安没见着,倒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那人一头红色长发散开披着站在原本空旷的炼器房内,现在他的面前放置着一个球形星轨,段渊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却一瞬间便知晓这种东西到底是作何用处,而姜林,和自己记忆中那个总是扎着辫子不同的人,仅仅是这个背影,他便确定了这个人不是那个姜林。 姜林听到了声响,回头看向他,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和古怪之色,段渊还未开口先,对方先开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一种怪异的感觉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他忽然暴起,无数金丝刺向姜林,姜林神色微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金丝在即将刺穿他身体的剎那,化作了无数云烟,遮挡了他的视线,段渊瞳孔微缩,下一瞬他便察觉到蔽眼的云雾中一道灵力来到了他的面前。 段渊一惊,灵阵在他的身前展开,挡住了那道灵力的攻击,云雾散去,他歪头看向被地上长出来的金丝困住的姜林,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姜林找到了解他术法的办法呢。 他走上前去,说道:“这话应当是我问你才对。” “……”姜林脸上没有丝毫受制于人的慌张,他像是缺失了什么,表情平淡过了头,他扫视着段渊上下,淡淡说道:“你身体里的魔气真多啊,我不记得你还有堕魔的条件。”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地与他心平气和地聊天,即使他们现在气氛剑拔弩张,即使是段渊心念一动便能杀了他。 段渊并不想和他说魔气的事,甚至不希望他出现在楚宁面前,他越过姜林,走到了那个星轨前,这东西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辉,像夜间的星子,星轨缓慢地运转着,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灵力,猜不出这星轨是以什么力量维持着转动。 第一世他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第二世并没有走到现在这个时间,他不敢肯定第二世的姜林会不会也弄出这么一个古怪的星轨来,而且这个星轨给他的感觉很微妙,他看向姜林,问道:“这是什么?做什么用的?” 第472章 “不知道呢。”姜林神色淡淡的,他瞟了一眼星轨,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段渊身上,道:“我杀了一个叫谢千机的人得到的,或许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谢千机?”段渊皱眉,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但初次听到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中有淡淡的失落感,他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似乎是错过了什么。 姜林看他愁眉不展,沉思了片刻,又说:“你不知道他,他可知道你,还想要来找你呢。” “我不认识这个人。”段渊说。 “不认识便不认识吧,反正他已经死了。”姜林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瞧他疯疯癫癫,又一身的病,即使我不动手,应该也活不了几日了。” 段渊看向他,觉得很诡异,这个姜林并不像第一世的姜林那样运筹帷幄,或者说有十足地把握自己不会杀了他,他看向姜林的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姜林真正的情绪,就像被一片纱罩住了,他看不清对方。 他勾了勾手指,金丝将姜林也勒紧,姜林眸光微闪,却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他走过去,掐住姜林的脖子,然后掰着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疑惑道:“你到底是谁呢?为什么你不受影响?或者说,为什么只有你不同了?” 姜林唇角微微上扬,他说:“哪里不同?” 段渊神色阴沉,手上的力道加重,看着姜林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才心情愉悦了些许,他无声地笑着,问他:“哪里都不同,你是姜林吗?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杀谢千机?你不知道这个星轨是什么你带回来做什么?” “问题真多啊,也好古怪。”姜林的语气与他的表情严重不符,段渊感受到一种浓浓的违和感。 “你觉得我是谁呢?”姜林将问题又抛给了段渊,段渊的表情变得不妙,他又继续回答着段渊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呢,不如你告诉我,我在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至于谢千机……这个问题就简单很多了,因为想杀所以杀了,没有什么别的原因,还有这个星轨啊,我觉得他能回答我的一些疑惑。” “疑惑?”段渊松开了手,试探地问道:“你有什么疑惑?” “我是谁啊?我从哪里来?我要做什么?我曾经所做的一切的理由是什么?”姜林皱起了眉间,歪了歪脑袋,表情变得迷茫,段渊发现这是他见到姜林以来,他流露出的最真实的情绪,并非特意展现给他看的表情,那种古怪感消失了。 他转身看向星轨,心里却思考着那种古怪感到底是什么,他的目光落在星轨上,不知不觉,他仿佛被星轨之上闪烁流转的星尘迷惑了心智,他神使鬼差地伸手拨了拨其中缓慢转动的轨带,他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机关,星轨一瞬间停滞。 星尘散开,微末星子洒落在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日光被遮掩,剎那间,他们落入了一片星海之中。 段渊大惊,他猛地回头看去,发现姜林以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果然知道该怎么使用这星轨。 段渊当机立断,用金丝将他束缚得更紧,在陌生的环境里,他可不敢冒险让自己的仇人有一丝一毫的攻击能力。 “你困住我有什么用,说起来,我给你下毒,让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段渊异常诧异姜林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似乎在期待什么,迟疑了片刻,段渊问:“你希望我杀了你?” 姜林没有否认,还认真地思考了起来,片刻之后,他说:“唔,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如果想杀我,我不会反抗就是了。” 上一世段渊并没有和姜林好好的沟通过,他倒是不知道这样的姜林还存了这样让人难以理解的心思,难道上一世的姜林一直在等着自己去找他报仇吗? 怎么可能?段渊嗤笑,他挑眉道:“你想反抗也做不到吧?” 一根细不可查的金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姜林的脖颈,只要段渊心念一动,姜林便能身首异处。 只是段渊没有想到的是,姜林又摆出了一个极为虚假的笑来,他坦然地面对着段渊的威胁,说道:“确实如此,你不动手吗?” 好假,段渊不满地慢慢收紧那根金丝,他死死盯着姜林的脸,观察着他的表情,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姜林的表情在痛苦与平静中来回变幻,他似乎想保持那种淡然的神情,但生理现象使他的表情变得痛苦,他像戴了一张面具,而现在,那张面具正在被段渊一点点凿碎,露出里面的真相。 段渊迟疑了,他发现这个真相可能无法在姜林死亡之前彻底展现在他的面前,于是他松开了金丝,他想要弄明白了姜林的真相再杀他。 姜林重新获得呼吸的自由,他狼狈地大口呼吸着,又被突然吸进肺部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段渊看着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真相,姜林在自寻死路,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让自己动手杀他,只是效果并不显着,他掌握不了那个度。 奇怪,太奇怪了。 段渊一把抓起他的头发,让姜林正视自己,他看着姜林的眼睛,那层纱又遮了下来,他的情绪再度变得模糊。 一个猜想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他说:“你在模仿谁?” 姜林神色微变,他的真实情感短暂地表现了出来,片刻之后,又隐入了薄纱之后,他笑道:“什么模仿?” 第473章 “……”他是无意识地模仿一个人,但实在是太拙劣了。 他彻底放弃了今天探究出姜林的真相,转而去看这一片古怪的星海,这似乎是一个幻镜。 姜林的呼吸声有些粗重,段渊听着有些心烦意乱,他正要回头警告他一声的时候发现姜林脸色惨白,双眼迷离了起来,似乎意识有些模糊了。 段渊不明所以,拍了拍他对脸,道:“你怎么了?我可没对你做别的事。” 姜林没有办法回答他,他的双眼渐渐合上,在段渊的注视下无力地垂下了脑袋,昏死了过去。 “……”段渊沉默了一下,去探了探姜林的身体,却没有发现任何的隐疾,这昏迷得稀奇古怪,但既然他没有什么问题,便只能先暂且不管,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这片星海和那个星轨之上。 他在星海中行走,场景会随之变化,但是姜林却一直在他的身后,这意味着他并没有真正的移动位置,但那星轨却已经不知在何处去了,他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回忆着自己来时的方向重新走了回去。 当他重新看到那星轨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自己与星轨有了上下的距离区别,星轨出现在了他的脚下,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平地上行走,结果其实是他不自知地向上走了吗?这幻镜居然不只是视觉欺骗? 他看了看昏迷的姜林,又看了看星轨,不知该怎么下去,思索片刻,他蹲下试着摸了摸自己的脚下,意料之外,他没有摸到地面,但他很确信自己是踩在地面上的。 这让他更加苦恼了,他试着原地坐下,猜测自己会掉下去,还是坐在实处,事实证明,他坐在实处,但他的衣服却自然地垂了下去。 他惊叹之余也有些烦躁,这片星海什么都没有,而且这些闪耀的星星让他觉得过于刺眼,他感到有一些压力。 姜林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松开了对姜林的控制,让他没想到的一幕出现了,姜林仿佛踩在薄薄的冰面上,此刻他脚下的冰层终于裂开了,他掉了下去,段渊一惊,看着姜林坠落,逐渐变小,他终于意识到这片星空到底有多大了,他有一瞬间的眩晕。 下一刻,姜林的下坠停了下来,段渊疑惑地盯着那小小的影子,到底了吗? 紧接着整个星海的星星开始剧烈扭曲拉扯或者膨胀,段渊顿时感觉自己失去了平衡,在他即将坠落的时候,一双手搂住了他的腰,他一惊,还未等他从惊慌之中回神,眼前的星海急速收缩,回到了星轨之中。 他发现就在自己眼前,自己并没有离开原地半步。 他回头看去,看到了搂着自己的人是谁,脸色瞬间一黑,但在他发难之际,那人松开了他。 “凡人不可轻易直视星辰。”楚安走到姜林身边,将他抗了起来,他对段渊说道:“你也不要随便在触碰这个星轨,若是没有人替你关闭幻境,你会迷失其中。” 段渊抿唇,想说自己能找到路,但是又意识到楚安话中的怪异之处,他问:“什么叫凡人不可直视星辰?” 第244章 段渊直觉告诉他,楚安的这一句话蕴含着巨大的信息,姜林的昏迷和这个有关系吗?不能直视星辰,说的是姜林吗?那个星辰是指的他们刚刚身处的那片星海吗?既然姜林无法直视,那他呢?为什么他没有事? 段渊拦住了楚安的去处,他问:“你知道那个星轨是什么?” “不知道啊。”楚安面上带着笑,但段渊知道他脸上那张皮是假的,便越看越不顺眼,楚安越过他,说道:“我也不明白姜林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大玩意儿带回来,他能从这里面得到什么答案,毕竟他根本没办法驱使这个星轨。” 段渊皱眉:“可是我刚刚让它展现了异像,意思是我可以驱使?” “或许吧,但是你能驱使又如何?你要做什么?” 段渊沉默了,任由楚安离开,他不能做什么,他也没有想过要用这个奇怪的东西做什么,更不知道它可以做什么,姜林认为这个东西可以给他疑惑,他的疑惑是什么?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做什么?我曾经所做的一切的理由是什么?” 姜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疑惑?这是他和第一世不一样的原因吗? 如果得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个姜林会回来吗? 不对,段渊猛然回过神来,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找楚安的,他是来找楚安算账的,结果却被姜林吸引了注意力,还放走了主动出现的楚安,他心中顿时不满万分,追了出去,却发现楚安早已经不知了去向,他似乎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是来阻止他的,还是来救姜林的? 姜林无法驱使星轨,自己可以,可当他们身处星海的时候,楚安是怎么收回幻境的?他也能驱使这个星轨? 驱使星轨的条件是什么?那句凡人不可直视星辰到底使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自己不是凡人吗? 可若自己都不是凡人了,姜林更不可能是,他和姜林的区别到底在哪?他又把姜林带去了哪里?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事关重生的变化,他不得不在意,却没有任何的眉目,他越发烦躁。 不知是楚安的住所足够隐蔽还是他已经忘却了泛叶宫的地形,天黑了他都没有再找到楚安的身影,随手抓来的人也不知道楚安的行踪,不得已他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474章 看到乖乖等自己回来的楚宁的那一瞬间,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楚宁一直在院子里没有走动,安静地等待着段渊回来,却不想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他的情绪渐渐焦虑了起来,在他的记忆里,自己与段渊相识之后,这是第一次与他分别这么久,这让他格外的焦躁不安。 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段渊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他不会有事的,而且楚安也不会让他有事,他只是担忧害怕,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每每要走出院子去找段渊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惶恐又让他收回了脚步,犹犹豫豫间,天便黑了。 但万幸,段渊回来的,他的心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迎了上去,段渊脸色有些阴沉,今日的事似乎让他格外的暴躁,楚宁没有询问,因为他知道自己发现段渊如何剔除魔气这件事也是他暴躁的原因之一,他不想与段渊争论这件事。 段渊盯着楚宁看了很久,但楚宁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自顾自地安排了洗澡水,牵着他进了里卧,还一边说着:“今日不早了,你出去了一整天,想必很累了,快洗洗吧,别又像昨日一般匆匆解决,我还想与你说说话。” 段渊任由他帮自己解下腰封,看了一眼浴池里的水,黑漆漆的,一股子药味,他没有询问这是什么,而是轻声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楚宁愣了一下,意识到段渊的气一点没有消,他沉默了一下,道:“……什么都可以。” 段渊咬了咬唇,叹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了一些,他说:“说起来,你还从没有没有和我说过你在上清山的事呢。” 楚宁微诧:“从来没有过吗?” “没有。”段渊回忆了自己的前两世,发现自己也没有怎么和楚宁说过自己的过去,但楚宁就是更加了解自己一些,或许是因为自己有意无意地再同他卖惨,想要得到他更多的关注,而自己对楚宁的过去却不如何的了解,甚至一无所知,不知道他在上清晨起几时练剑,几时膳食,其余时候做些什么,和什么人关系好,讨厌什么人。 但归根究底,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楚宁也从来不主动提起。 楚宁将段渊按进水中,水是楚安送来的药包煮的,他离开了泛叶宫太久,常用的药断了,要补回来才好,他大概能猜出这药是做何用的。 水对段渊而言似乎有些烫,他看着段渊皱起了眉头,想要站起来,但楚宁的手还按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刻,他抿着唇,闭上了眼睛,他笑了笑,心情彻底愉悦了起来,他坐在一旁,说道:“剑修的日子远不如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快活千分之一。” 段渊沉下水里,这不妨碍他说话,他说:“就是练剑吃饭睡觉?” “嗯,一般的剑修时如此,他们还要多一项,接任务挣一些灵石以供开销吃食,上清山千千弟子,总不能全部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总要做点什么,接一些任务,就当是历练了,但我要不同一点” “你不需要做那些任务对吧?你的师父会给你所有你需要的。”段渊说道,第一世的时候他就知道子虚对他的看管有多言了,他唯二连刺离山都是有缘由的,而非单纯的接任务,下山历练。 楚宁神色复杂,他笑着说:“是,我什么都不用做,连剑都可以不用练,就有大把的仙丹灵药给我用,饶是一些长老都不会像我这般奢华。” 段渊没有说话,他以最恶意揣测子虚,子虚对楚宁有所求,但又觉得子虚的行为太过古怪,楚宁入道之前完全查无此人,若非刀宗的人注意到他,他甚至没有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但当楚宁走向世人的视线中时,子虚便又当即立下地收了他为关门弟子,明面上和刀宗抢人,高调之极。 按楚宁的说法,子虚将他收入门下之后,又从来不教他剑法,如今楚宁的剑法还是他自个儿跟着师兄师姐学来的,若不是他天资聪颖,怕是再好的天赋也要废了。 段渊不知子 虚到底是何心思,便直接问道:“你认为子虚为何这般待你?他觊觎你的炉鼎之体吗?” 楚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眼神闪过一丝厌恶,很快他摇摇头,道:“不知道,若是真如此,便该让我快些修行才是,何必拖着我?我的修为越高于他而言不是越有益处?我的炉鼎之体又不是刀宗来要人那日突然长出来的,他将我从我的父母那儿带回上清山的时候便能发现,他为何不将我养在他的身边,而是把我丢在外门杂役中自生自灭?” “说的是。”段渊虽然口头上赞同,心中却有另一番猜想,他斟酌了片刻,道:“你知道泛叶宫有一个名字,叫殷千星吗?” “略有耳闻。”这个名字在正道耳中,要比殷九渊来的熟悉一些,但即使如此,他也只知道此人是殷非的义子罢了,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有关他信息了。 段渊说:“他们是为我而存在的,他们是殷非为了让我有一个软肋而放在我身边的,但是他们都失败了。” 楚宁疑惑:“他们?” “对啊,他们。”段渊笑了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说:“你每次听到的殷千星都可能不是上一次听到的那个人,他们死了就会换一个,我已经想不起来我的身边出现过多少殷千星了,但是有一个,我很在意。” 第475章 “……”楚宁心中有些微妙,为他而存在的殷千星,还让他在意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所有殷千星里天资最平庸的一个,但是却是活得最久的一个……不对,现在这个殷千星才是活得最久的。”段渊说道:“不过这个殷千星是姜林的人,不重要,我们说回那个殷千星,殷非对他的态度很古怪,将他放在我的身边,却不用像以往那些殷千星一样学习那些要命的邪术,虽然他最后还是学了,殷非对他的态度宽容得令人惊叹。”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姜林和我一样,想了很久,最终,在他快要死的时候,我们才搞明白,这全都源于我们的无知,你说说,炉鼎之体到底是什么?你们明明和其他人一般无二,怎么与你们双修就可以比一般的双修来的好处更多?” 楚宁大惊失色:“他是炉鼎之体? “是啊,很惊讶吧。”段渊看着他的表情,说道:“我们也很惊讶,但是他快死了,他是不是炉鼎之体已经不重要了,你自己就是炉鼎之体,应该知道这个体质不可以轻易被人知晓吧,殷非将这么个人送到我的身边,是希望我能占有这个炉鼎之体,但是他没有料到我不知道这种东西,为了防止别人与我抢夺他,也隐藏了他的体质,他想着我们与他日夜相守,我总会发现的,但是我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谁?” “姜林。”段渊说:“另外,当年子虚收你为徒的同年,是那个殷千星被送到我身边的时候。” 楚宁皱眉,似乎意识到段渊说的这个人和自己可能有什么关系,他问:“你想说什么?” “殷非在正道各势力都安插了人,上清山也并非一片清池。” 楚宁立刻明白了段渊话中的意思,难以置信,他道:“你是说子虚有可能是魔道中人?可他不是魔修。” 段渊轻笑:“我也不是魔修,殷千星不是,姜林也不是,楚安都不是,你敢说我们不是魔道中人吗?你是魔修,你是魔道中人吗?” 楚宁一噎,无言以对,段渊继续说道:“子虚虽然没有好好培养你,但是灵丹妙药可没有少你的,你的修士是真真切切自己修行得来的吗?” “自然!”楚宁问心无愧,道:“我虽有仙丹灵药无数,但我可从未想过以此涨进修为,这是自断道行的事。” “那你的血是怎么回事?”段渊从药浴中抬起手来,抓住了楚宁的手掌,将其拉到自己身边来,他说:“你的血是药,人可不会生来就是药血。” 第245章 楚宁脑袋轰的一声变得空白起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脸色血色尽退,他的血有问题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的血为什么有问题他竟是一点不记得了,段渊说的没错,炉鼎之体是生来便如此的,但他的血呢? 段渊看他久久没有反应,便自己开口道:“殷千星出生在一个很隐蔽的部族,若不是刻意寻找,根本不可能找到,相比他而言,你才是更适合的人选,而且那个时候你也有了名气,想找到你轻而易举,为什么殷非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个孩子呢?” “……”楚宁脸色苍白了起来,他回忆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几乎遗忘了的过去,他说:“我拜入子虚门下后,曾有一次被魔修袭击重伤,子虚为我寻了很多灵药,但我还是因此养了近一年的伤……” “真有这么好心吗?”段渊笑了笑,对此没有别的评价,他说:“泛叶宫有很多可以改变人体质的邪术和丹方,不知你还记得当年你吃过些什么药?” 楚宁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不记得了。” 段渊叹了一口气,然后碰了碰楚宁的手背,道:“我泡得已经够久了,这个药水要我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楚宁伸手探了探水温,已经凉了很多,他猜对段渊而言可能已经不那么烫了,他点了点头,道:“我去给你打水洗一洗药水吧。” 段渊扣住楚宁的手腕,对他说:“你别去,让侍者去。” 楚宁沉默了片刻,从衣架上拿下一件外套披在段渊身上,道:“要不要试试我的水元素。” “……”段渊愣住,难以置信地望着楚宁,楚宁神色淡然,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落进了星子一般,熠熠生辉,段渊心中有无数的疑问,最想问的便是:你知道自己这番话意味着什么吗? 但无论楚宁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段渊都没有理由拒绝,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握住楚宁的手,问道:“我的金元素可以与我同感,你的水元素也是一样的吗?” “……我没有注意过。”楚宁脸颊绯红,他突然有些懊悔,这不是什么好主意,这水就像他的另一只手,让他头皮发麻…… 段渊好笑地看着他,清洗感觉后,他披着衣服走回了自己的床边,楚宁整个人像只被煮熟的虾子,脑袋上仿佛冒起了烟,他的目光下移,段渊道:“不应该是我害羞吗?你怎么臊成这样了?” 楚宁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别扭地说道:“很怪。” 段渊嘴角上扬,他略有些兴奋地说道:“怎么个怪法?我也要试试。” “这有什么好试的,你用金元素绑我吗?” 段渊眼睛微亮:“可以试试!” “……” 第476章 楚宁曾因为师妹看过一些凡人写过的话本子,不得不说,他们虽为凡人,未曾他如果修仙界,但是想象力格外的丰富,又或者他们编写仙人话本子的那些凡人身边有一个修士可以参考,总而言之,像楚宁这样汇聚元素之力为人洗浴的行为,凡人是写过的。 但是与凡人写出来的感觉截然不同,相较于被用了元素之力的人,还是使用元素之力的人更为敏[gǎn]。 楚宁询问段渊的感受,他直言只是用更为温和的水沐浴了一番的感受,别的再没有了,而楚宁却感受着段渊的每一寸肌肤,感受他的温度与他体内缓慢流动的血液,微不可察的心跳和呼吸。 这绝对是段渊的金元素无法感受到的。※ 楚宁总觉得段渊的澡是白洗了,一身大汗之后,段渊还想要他用水元素给他洗澡,他一口拒绝,于是段渊只能让侍者在准备热水,楚宁又满脸的不开心。 段渊笑道:“你想亲力亲为我的生活吗?这么喜欢伺候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楚宁没有说话,缩进了被子里,段渊在他的身边躺了下来,自然而言地抱住了他,将他的身体推开,然后伏进了他的怀里,楚宁心尖颤了颤,将他抱紧,他说:“我好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不和任何人有接触的那种吗?”段渊并没有介意他的这种极端思想,楚宁也不想深究自己这种欲望是源于心魔还是单纯的占有欲。 “想……很想……”楚宁蹭了蹭段渊的头发,他太想了,他想将怀里这个人锁起来,任何人都找不到他,只有他们两个,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吸引走段渊的注意力,他想段渊一直看着自己,永远不要移开视线,而他也一直看着他。 “你可以试试啊……”段渊喃喃了一句,楚宁没有听清,想要问一问说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段渊抓着他手心的手力道松了些许,他微怔,小心翼翼地感受了一下段渊的气息,心情顿时沉了下去,他已经睡了。 也对,早该睡了。 次日,还是楚宁先醒,他发现段渊一晚上都没有动弹过一次,心情有些沉重,段渊仿佛陷入了休眠一样,这并不是什么睡眠好的意思,这一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段渊如今的情况非常得糟糕。 日光从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楚宁看到了光中飘荡的尘埃,心情微微舒缓了下来,怀中的人似乎终于有了清醒的迹象,他的手指动了动,挠到了他的手心,楚宁收拢手掌,将段渊的手指握在了手心。 段渊的清醒是悄无声息的,他并不像常人那般,意识清醒了,然后睁开眼睛,又或者睁开眼睛,靠视觉的刺激让意识清醒,段渊醒了就是醒了,是一瞬间的变化,不需要任何的缓冲。 段渊发现楚宁将他的手指紧紧握住,也不挣扎,抬头便亲了亲楚宁的下巴,他问:“你醒了多久?” 楚宁说:“刚醒。” 段渊从他的怀里钻出来,坐了起来,他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昨天侍者给你送的食物你没有吃吧。” 楚宁舒展了一下四肢,然后抱住了段渊的腰,懒懒地说道:“我没有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难道你也要辟谷吗?” “不。” 段渊不知道他这个“不”是不吃还是不辟谷的意思,他也没有多问,还是给他拿了食物,看着楚宁吃完后,便说:“泛叶宫有一座书阁,有很多搜刮来的术法书籍,你要不要去瞧瞧?” 楚宁有些意外,他说:“怎么会想要带我去那种地方?这应该是每一个势力的禁地吧?” “这地方对我没有任何的禁制可言。”段渊笑着,他说:“你不想知道当年袭击你的魔修是用的什么术法吗?能让你养一年的伤,还把你的血给养成 了药血。” “……”楚宁知道他是想要弄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他沉默了下来,他大概已经猜出了是什么原因,他想着自己已经和子虚决裂,虽然是单方面的,但他现在已经可以接受子虚最初对他所有的不轨之意,不会像初次听到自己父母的死也和自己敬重的师父有关时那般痛苦了,他不想再见到子虚了,如今的他报仇也实力低微毫无胜算。 “你想就这么算了吗?”段渊眉头蹙起,他仿佛看穿了楚宁内心在想的什么,他面上浮现不悦,他说:“你想放过他了吗?难道你觉得他将你改造成这样是为了你好吗?” “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段渊捏住楚宁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看向自己,他神色阴沉,道:“你不要告诉我,你心中的恶念只对我有,楚宁,从你决定无视子虚的召回令的时候,你的行踪就不可能瞒得住了,你入了魔,你去了魔教,你们正道每个弟子留在自己师门里的那一缕灵力除了庇护你们,也为监视你们,无需几日,楚宁叛出师门便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楚宁愣住,段渊又说:“或者你认为当年袭击你的魔修,当真只是为了杀你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死了。”楚宁说。 “子虚杀的,对不对?”段渊冷笑。 “……”楚宁无言以对。 “你应该醒醒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就对他感恩戴德,他对你有什么恩?知遇之恩还是培育之恩?”段渊松开了他,说道:“知遇之恩是刀宗,如不是他们,你还在当那个杂役不如的无名之卒,说到培育之恩就更可笑了,他将年幼的你扔下自生自灭,收你为徒后又对你不管不顾,你的血成为这样,他真的不知道吗?” 第477章 “难道他给了你那些仙丹妙药便是对你好?你就要对他掏心掏肺,这个时候还舍不得去报复他?” “楚宁,天大的诱惑摆在你面前,天真的你啊,要是有一丝的动摇,去吃他那些灵药提升修为,你就废了。” “那个时候,你才真正地成为了他掌中之物。” 楚宁脸色煞白,段渊不忍心,他缓和了表情,轻声道:“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骨,你的灵魂,所有的所有,都是大补之物,你不害怕吗?” “一旦你的秘密被公之于众,你就是正魔两道都渴求的东西,你不担忧吗?知道这一切的人除了我还有谁?” 段渊望着楚宁的眼睛,楚宁沉默了很久,道:“只有子虚。” “你在魔教,你超出了掌控,他会怎么做?你应该很清楚,他当年如何从你父母手中光明正大地得到你,就可以更心狠手辣地毁掉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楚宁还是被段渊带到了藏书阁,在楚宁翻阅他感觉相关典籍的时候,段渊却走到了另一处,这里的书他大部分都看过了,但记没记是一回事,学没学是另一回事,感不感兴趣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他走到收纳了自己更喜欢看的灵术一类的书籍前,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场,隔着一个书柜,故而他们最初没有看到,那人一头红发,用一条白色丝带随意地拢在脑后。 他把头发绑起来了。 莫名的,段渊注意到了这个没用的细节。 第246章 姜林比他们更早来书阁,他发现了段渊和楚宁,却没动声色,不知是他可以隐蔽了自己的声息还是单纯的没有存在感。 他对段渊发现他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意外,神色淡然好似他早已料到。所以他只是看了段渊一眼,然后便将手中的书合上了,段渊没有打算与他寒暄,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很多,但是那个楚安有意不让他知道,自己怕是很难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现在也不能杀他,既然如此,他也懒得再和这个人有任何的交流。 但姜林却没有这个意识,他看段渊转身要离去,便说道:“你还记得卡尔塔吗?” 段渊愣住,他惊讶地回头看去,发现姜林神色似有些隐忍,眼底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当真有那隐隐的悲戚,他现在很清楚这个姜林不是与自己相处了许多年的姜林,自然不会想将当年姜林做的事与他挂钩,他只是想迁怒而已,这个人代替着姜林出现在他的面前,难道让他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当年害死楚宁的人就可以让他不再愤怒怨恨?怎么可能。 “想来是记得的。”姜林叹息了一声。 “你提他做什么?”段渊观察着姜林的表情,看到他流露出一丝罕见可以称得上是生动的笑容,他觉得有些诡异。 “我好像有些不记得他了。”姜林笑着,他说:“我感觉我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他似乎在高兴,但他说的话可并不值得开心,姜林应该也是如此认为,所以他又说:“但是最近我想起来了一些东西,卡尔塔,他是你的殷千星吗?” “那你忘记的东西也太多了。”段渊对他的喜悦嗤之以鼻,他不吝啬提醒他道:“你当然会不记得,你以为你真的是姜林吗?” 姜林表情一僵,脸上的笑容像云烟一样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他冷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段渊面无表情地离开,这个家伙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心中有些微妙,现在的姜林到底算什么东西?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姜林吗?还是…… 姜林没有追上去问个究竟,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不由得捏紧,转身离开了书阁,却没想到出门便看到了在外等候的楚安,他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担心我被他杀了吗?” 楚安看了他手中的书籍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摇头,提醒道:“你还有用。” “放心吧,我很清楚。”姜林冷声道,他说:“我要离开一趟,外头可没有殷九渊,你可不必再时时守着我了。” 楚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放姜林离开的风险大小,最后他看着姜林点点头道:“好。” “我会活着回来的。” 楚安倒不担心这个,这个世上真正能杀死他的大概也只有现在的段渊,纵使是楚安,也得获得他的许可才做得到。 他感到有些头疼,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目光上瞟,发现段渊就站在二楼向下望,他的视线与段渊撞上,心怦然跳动,他缄默许久,最后却先转身离开了。 姜林离去两个月,回来时情绪似乎更加的丰富了,或者说,他在趋于圆满。 段渊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开始了对姜林的观察,姜林总能发现他,却从没有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段渊猜想,他或许还没有这种情绪,但很快,他意识到姜林在被观察的同时,也在观察他。 楚宁对此早有不满,他在自己忍无可忍的时候,将段渊抓住拉回了他们的院子,他说:“你不是要杀他吗?你为什么不动手?你在看他什么?” “……”段渊怔住,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对他多有冷落,立刻想要解释,楚宁又说:“这个人对楚安有用,对你有什么用?你为什么要顾着楚安的感受?他不让你动他,你就真的不动?” 第478章 段渊哑口无言:“我,我不是……” 楚宁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杀他?” 段渊沉默,他垂眸错开楚宁的视线,因为楚宁,因为他怕姜林同第一世一样害死楚宁,可当他发现这个姜林和第一世的那个姜林不一样之后,他便对姜林的秘密更好奇一些了。∴ “我只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哪样?”楚宁面色不善,他问:“你知道了要留下他吗?” “不。”段渊坚定地说道:“他身上的秘密并不能左右我最初的想法。” 楚宁满意地笑了。 最近段渊一直与楚宁相处,不再像以往那般时时关注他,他疑惑了一段时间,便又将全部精力放在了他带回来的星轨之上。 楚安似乎知道星轨是什么,对他的行为态度是欲言又止,似乎并不赞同他的研究,但也没有阻止。 那一日他昏倒在了星海之中,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确定当初他杀的那个谢千机之所以要找殷九渊也是有原因的,或许他并不是单纯地认识殷九渊,但谢千机已经死了,殷九渊也不认识这个人,再去探究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了意义。 殷九渊对这星轨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心,除了第一回无意之间触发了这星轨,便再也没见他靠近这里。 殷九渊不再出现,姜林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他很清楚殷九渊对他是有杀意的,只是没有动手罢了。 星轨静静运转着,他从中抽出一缕星尘握在手间,这便是他这些时日唯一的进展,那片诡异浩瀚的星海他到底是无法再看一眼。 他感受着那一缕星尘逸散在手间的沉重感,这仿佛是什么庞大之物的一个缩影,他小心托举着,感受着,其中的奥秘恐怖而又迷人,他所有迷茫的答案都在其中,但它所蕴含的却不为他而显露。 只能是殷九渊吗?他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区别?姜林思索良久,注定无果,正欲将那一缕星尘送回星轨之际,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他的手缩了回来。 他想起了另一样东西,一件破碎残破,却不失其威的神器,黎号镜! 黎号镜同样只有殷九渊能使用,那东西自身所蕴含的灵力早已不属于这个时代,这缕星辰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此刻无比确定,它来自哪里?可是与宫中那面镜子同根同源? 这个猜想一出,姜林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当机立断,拿着那缕星尘离开了。 姜林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自身所有被他忽略的巨大问题,他的记忆变得很模糊,很多人他已经不再记得,也不再清楚那些人存在的意义,就如一个叫殷千星的人找到他询问一处灵池里的那人到底如何处置的时候,他竟一时没有想起那灵池中的人是谁,殷千星又为何要找自己商量。 楚安这个神秘出现的人为什么能得到泛叶宫上下所有人的信任,好似与自己有关,他却又想不起原因。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殷九渊问他,他真的还是姜林吗?可他不是谁是?但事实上与“姜林”有关的一切,在他的记忆中都变得虚幻,这不是他自己所经历过的事吗?什么时候这一切变得陌生? 他并非记忆出了问题,他是整个人都出了毛病。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只有他自己不明白,他意识不到,仿佛停止 了思考,不具备自省的能力,他看不到自己的存在,所有的诡异之处无需理由他都会无条件接受,像一个按照指令行事的傀儡。 正如殷九渊的疑惑,他到底是谁?正如一直困扰着自己的疑惑,他从哪里而来,他要做什么? 所有的答案都在手间握着的这一缕未知的力量之中,他从所有有关自己混乱的一切中抓到了一丝秩序。 楚安像黎号镜的守护者一般,自己若是要找他,只要找到黎号镜,他就一定在,但今日他却不在此处,又或者他暂时离开了,此时有一个疑惑涌上心头,楚安可以使用这面镜子吗? 他并不记得了,大概可以罢。 姜林没有纠结太久,走近了神器,神器破损失了一角,他记得碎片被楚安拿去了一片,做成了另一面镜子,那面镜子他还未见过,但可以确定,楚安拿去的那一片碎片并不是神器残缺的所有。 他将星尘放在镜子上,后退几步观察着两者的变化,他有一种直觉,格外的强烈,所有的问题都将在今日得到答案,他期待着。 星尘附着于镜面之上,缓缓蠕动,最后融入镜子,照不入人的镜面此刻出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姜林仔细辨认了片刻,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人影逐渐变得清晰,他身处的环境变得黯淡,镜中似乎有另一片天地,他看到了淡淡的蓝色花纹薄膜,包裹着那个逐渐清晰的人。 青衣白发,睡颜安然:“殷九渊?” 那淡蓝色的薄膜像蛋壳,那人无知无觉地安睡在那片小小的空间中。 姜林神色大变,殷九渊怎么会在这里?这画面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心中所有的疑问能从这里得到答案吗?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吸入了镜中,他匆匆回身想跑,却看到了远处站着的神色冷淡的楚安,他无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触碰到了一片冰凉的屏障,他已然进入了镜中。 第479章 第247章 黎号镜恢复了平静,楚安走进去看时,一切都与之前别无二致了,他抬手抚上镜子的那块缺口,深蓝色的星尘散去,他看到镜中自己模糊的身影。他陷入了沉思,如今的姜林必然不再是天道的那个代言者,但是他也必须承认,现在的姜林和天道的联系依旧存在着。 真正的姜林被他所杀,并没有因为重生而回来,而是出现了一个“替代品”。 他研究这个替代品存在的原理,他到底该算什么,人还是物?然而事实上,他都不算,他只是一个存在,为了填补姜林消失而造成的空缺,这样的存在应该是不完整的,在上一世和这一世的前期,他的行为都符合楚安对这个存在的判断,他几乎没有思想,不会探究任何的不合理,不问不说不看,即使偶尔冒出了一些无法忽视的疑惑,他也无法去深思,然后随着时间将其抛之脑后,日后也不会再提起,简而言之,他并没有“智慧”。 但现在不一样了,姜林学会了“思考”,他的疑惑会一直存在并,让他开始反思,开始拥有寻找答案和真相的欲望,他拥有了自我,变得像一个“人”。 若是上一世他没有被杀死,或者更晚一点死亡,他会更早地拥有自我吗? 楚安不敢确定,但是可以肯定,这个姜林不会一直受第一世姜林的影响,每一次轮回,他们身边的人都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如果姜林不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他变得更完整,脱离了真正的姜林,成为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人的话,没有道理不会和别人一样变化。 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姜林,他会是一个全新的角色,他理应不会重走姜林走过的路,那么他的变化是未知。 前提是有充足的时间给他变得完整。 段渊不会愿意给他那么多时间。 “你能使用黎号镜?”身后传来段渊的声音,楚安并不意外,黎号镜突然有了动静,段渊定然会来查看,他收回手,回头看过去,段渊与楚宁结伴而来,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羡慕与嫉妒。 “你为什么过来?”楚安问了一句废话,他看向楚宁,淡声道:“你们此时应该在书阁。” “书阁的书总有看完的时候。”段渊说道:“而且书可不会自己跑掉。” “……”楚安沉默了片刻,说道:“并不是我用的神器。” “那是谁?”段渊的目光从楚安的脸上移到黎号镜上,他的眼神微闪,想到了什么,随即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说:“姜林?” 段渊大步走到神器前,感知到了一丝属于姜林的气息,他惊疑不定,扭头看向楚安,问道:“他怎么可能用得了黎号镜?” 若是姜林有那个资格,他便不会拆一角碎片去做一个伪神器了,难道这个姜林可以? “应该并不算能用。”楚安回忆方才看到的一幕,虽然他并没有看清镜中的画面到底是什么,但他可以确定最后一刻,姜林是想要向他求救的,这意味他并不能正常的使用黎号镜,他推测道:“他或许和你触发了星轨的力量一样,启动了黎号镜的力量。” “不可能!”段渊反驳道:“神器只有……”他顿住,猛地回头看去,镜面发生了变化,镜面如水般出现了一层层波纹,从镜面最中心荡开,又在触碰到破碎的一角的时候反回来,很快,波纹相撞,一切都乱了,他的心不安了起来。 “段渊,这镜子此番可是正常?”楚宁皱眉看着这异象,再看看楚安,见他并没有看向镜子,而是望向了天,他有些疑惑,不知心底为何会格外在意这一切,还隐隐有莫名的恐惧滋生。 段渊从未见过神器这边变化,触动异象的是什么?姜林人呢?他是怎么启动神器? 他得不到答案,心中便越发的焦躁不安,他试图沟通神器,可神器却没有任何的回应,镜面的波动越来越大,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无意识地后退几步,远离了神器,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这时楚安才说:“姜林用星轨的星尘启发了神器,随后他看到了什么被吸进了镜中。” 段渊神色大变,向着楚安怒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楚安笑了笑,没有解释,段渊看着他那副嘴脸气得脑袋疼,恨不得立刻手撕了他,既已经知道了真相,他立刻转身要带着楚宁离开,这破摊子他可不管,活人进了神器出来是什么东西他可不敢保证。 然而他还未走远,镜中突然爆出金丝将毫无准备的段渊五花大绑,楚宁大惊失色,直接拔剑劈向金丝,金丝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坚固,反而像柳条那般柔软,金丝被整齐切断,但束缚段渊的金丝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切口甚至融化粘在了一起,成了一整块难看的金坨坨。 “这是什么?”楚宁不敢对着段渊挥刀,他抱住段渊防止他摔倒在地上,他看向楚安,心想他应该不会放任段渊不管,然而这次却让他失望了,楚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站得远远的,丝毫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他怒火中烧,斥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会发生这一切?” 楚安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镜子。 镜子有什么好看的?楚宁气急败坏,面向了这诡异的神器,那些金丝落在地上像一条条死蛇没有了任何的动静,段渊脸色很难看,不知道是勒的,还是气的,他说:“楚宁,带我离开这里!” 第480章 “你如果还走,这玩意还会再来一次。”楚安在一旁提醒。 “你果然知道什么!”楚宁咬牙切齿,瞪着楚安,但楚安神色不变,丝毫不在意段渊与楚宁的愤怒。 “才知道的。”楚安笑了笑,他对楚宁说道:“你也许可以试着杀了出来的东西。” 段渊一口咬住楚宁的衣服,表示不准去,然后问楚安道:“你知道出来的会是什么?姜林?” 楚安没有立刻回答,他反问段渊:“这么多天的观察,你觉得姜林是什么?” “……”段渊瞳孔一缩,楚安是在自己被封印之后出现在姜林身边的人,来历不详,实力也深不可测,他会不会看出了姜林身上的秘密?观察姜林变化的不只有自己一个,他看出了什么? 他眯了眯眼,不敢将自己的猜想告知眼前这个人,他谨慎地问道:“你觉得是什么?” “是人。”楚安这回不与段渊打机关,他看向镜子,说道:“黎号镜是前天道下生灵黎号的眼睛所化,能看到过去未来和现在。” 段渊心神微震,他对黎号镜的由来所知并不全然了解,至少这个所谓预测古来,回望过去,注视现在的这种能力就有些一知半解。 楚安提起黎号镜的真相似乎只是为了给后面的话铺一个背景或者前奏,他说:“天道之前的生灵并没有人族这一个种族,但人诞生之际,最大的特点,是弱小,他们成为了那个时期所有生灵的食物,还是那种没有可吃的食物,这是两个天道的一次交锋,黎号看到了未来的人族,也看到了那时的天,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庇护人族,并邀请他的好友魂崩架起人族与天的沟通桥梁,于是人族拥有了修行的资格,在那个时代拥有了非常微不足道的地位。” “你想说什么?这和眼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关系?”楚宁皱眉,疑惑地问道:“什么天道交替?” 楚安说:“当然有关系,那个时代的人族和现在的人族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能与妖兽比肩而战的人族,如今可有哪一个?” 段渊灵光一闪,结合楚安最开始说的黎号镜可以展望过去未来这种话来看,他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难道你想说,进入了镜子中的姜林此刻已经成了过去的人族?” “有这个可能,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楚安伸出一根手指,他说:“他会变成一个完整的人。” 那一瞬间段渊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也终于坐实了自己对姜林那古怪的感觉并非错觉,因为姜林的不完整,姜林脸上那些虚假的表情,和表演出来的情绪,那些浓浓的违和感,都源自于姜林那时的缺陷,他确实在模仿,他在模仿过去的姜林,第一世的姜林。 这两世他所见到的姜林是他也不是他,从他重生回来的时间开始,两个姜林被割裂,新生的他并没有曾经的他的感情与细想,不能理解过去发生的一切,所以才会疑惑,疑惑自己的存在,疑惑自己的来处。 他将自己与过去的姜林划分开来了吗?所以他并不质问曾经,而是探究自己。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会是 两次轮回里的新东西,这其中还有什么细节他没弄清? 姜林如果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是新的他,还是过去的他? 他感到有些头皮发麻,他此刻突兀地想到了自己见到的那个被观世镜拘下的魂魄,一个没有往生的灵魂,一个不知新故的灵魂。 如果是新的灵魂,意味着什么?从神器中圆满的灵魂与这个世上的人魂会有什么区别? 此时,地上的金丝开始融化,沉入了地下,段渊听到了一种与他魂魄共鸣的震动声。 第248章 段渊感受到一种出奇的愤怒,他愤怒即将面对的一切,即使他并不理解为什么,也不清楚即将发生的事有什么值得他生气。 他的身体还被那些金丝捆着,但他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毫无回手之力,一种不属于他的力量从金丝流入他的体内,他最先怀疑是楚宁对他做了什么,但他看向楚宁的时候发现楚宁一脸茫然,显然对现状一无所知。 他无意识扫了一眼看戏的楚安,楚宁意识到了什么,眉头蹙起,却依旧没有想要插手此事的样子。 镜子上的动静小了下来,段渊动了动手指,感觉身上的这些金丝的力量越来越微弱,几乎丧失了最初的强度,只消他挣一挣,这些金丝便真的能像柳条一般断开。 他尝试了一下,金丝当真松动了一下,他立刻对楚宁说道:“帮我把身上的东西割开。” 楚宁愣了一下,有些犹豫,怕伤到段渊,但段渊神色坚定,他迟疑着还是用刀轻轻割了一下,当看到金丝被轻而易举地划出一条口子的时候,顿时明白了过来。 段渊获得了自由后,先是将地上的金丝捡了起来放在手心查看了片刻,但他还没有看出什么,那金丝就化成了一摊清水从他的指尖流淌而下,钻进了地下。 “这不是金元素。”楚安说道,他扫了一眼黎号镜,那面镜子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恍若无事发生,他再转头看向段渊,笑了笑,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世界之初,万物伊始的时候,拥有思想的生灵缺少拥有自我的重要一样东西,年轻的创世神意识到了这一切,但是祂并没有打算立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整个世界太过于稚嫩,祂想等世界的运转稳定了下来之后再让生灵脱离他们的控制自由生长。” 第481章 一般来说,故事讲到这里总要出现转折,果不其然,楚安说出了他的但是:“祂未曾发现的同类落入了祂创造的世界,让世界中无知无觉的生灵们提前进入了祂预设的下一步计划,这个世界被赋予了另一种力量,一种污染令生灵脱离祂的掌控,这种污染不可剔除,因为他是新的东西,新的东西迅速感染了旧的东西,那些生灵在被污染的一瞬间,与之融合。 “祂不得不改变计划让世界成为另一个模样,而那种污染长久地留在了世界中,祂制定了新的规则,物种之间可以相互厮杀,吞噬,这与祂最初的理想世界相去甚远,却无可奈何,那种污染需要如此被消耗,直到世界真正稳定下来。 “新的规则所付出的代价是祂的力量被分散赠与所有生灵,但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祂轻易掌控了这些生灵,设想下这种状态应该一直持续下去只是生灵衍生太快,祂被一点点削弱,很快遭到反噬,生灵们拥有过于强大的力量,祂的约束很快便不再拥有效用,所以没有资格分去祂力量的人族出现了。 “按理来说,人族应该是另一种新的东西,而且是在祂的允许之下诞生的新存在,但是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祂又在人中掺入了旧的东西,一种灵,那东西就是灵魂,灵魂被束缚于□□之中,人死后立刻轮回拥有新的□□,长长久久地与新物绑定相融。” “你应该想过,姜林进入镜中再出来后,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新的灵魂,那么故事中用来与新物绑定,防止新物诞生的东西旧灵魂便不复存在,新的灵魂与代表着新物的□□融合,成为,完整的“人。” 故事中的创世者为什么要将从旧物中分离出来的灵魂与□□相结合呢?因为前车之鉴,因为那个污染了世界的存在,如果世界还没有做好进入新阶段的话,全新的“人”会成为另一个“污染”。 而他们尚且不知这个污染是好事还是坏事。 段渊却在想明白这一切后意识到自己的愤怒源于何处,正是不满于这“人”的诞生,于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为什么不满? 这回便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了,但既然想不出原因,他便索性不想了,那头楚安对楚宁说道:“你去试试能不能杀了这个新出生的存在?” 楚宁对这个还不知真假的新存在丝毫不感兴趣,他说:“你之前不是还拦着段渊对他动手吗?怎么现在又唆使我去杀他了?” 楚安沉默了片刻,他说:“此一时彼一时。” 段渊没有说话,他从楚宁的手中将他的那把刀夺了过来,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段渊将刀奋力一掷,正中黎号镜中心。 楚安神色大变骇,几乎是瞬间,身体的反应比他的意识更快来到段渊身前将他护住,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爆炸,体内的气血疯狂翻涌,他眼前发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同时,他腾出一只手抓住楚宁胸口的衣服将他扯了过来,运转所有的灵力犹觉不够,便毫不客气地吸收楚宁的灵力,终于在他们周身身成了一个较为牢固的结界。 但这结界在神器破碎的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恐怖力量面前,却如一层薄纸,那力量尚未波及到他们便出现了裂缝。 楚安吐出一口鲜血,一丝药香尤为突兀地散开,他没有看到眼前楚宁惊骇的神色,便感到一双手从前方将他抱住,一个转身,他被甩了出去,摔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那一瞬间,本该意识模糊的他,大脑格外的清楚,他眼前漆黑一片,却感觉自己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段渊将楚安推向了楚宁的身边,自己挡在了他们两人前方,顷刻间无数碎片冲进他的身体,倒是那恐怖的威力在撞上他的一瞬间凭空化解。 段渊并没有感受什么痛苦,或许是因为他习惯了疼痛,这些碎片扎进身体里的痛意甚至不及毒发时的万分之一,只是血太多了,他目所能及之处,草木皆枯,山石湮灭,他站在原地,神思有些飘忽,他想抬头看看楚安和楚宁如何,却看到自己胸口晕开了一大片血色,他抬手摸了摸胸口,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但血却已经将衣服浸透,青衣被染成了血衣,让他不禁感叹,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呢?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可流? 然后他又疑惑,自己怎么就冲动地去毁了镜子呢?幼时他不是亲眼见到镜子被毁后凌音的下场吗?他为何要步其后尘? 很快,他看到眼前影影绰绰有人晃荡,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来到人是谁他都无法分辨。 他的血有毒,段渊想起了这件事,不管是谁想要靠近他,都有一半的可能是楚宁,不能让他接近自己,他想离开这里,却在后退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不可自制地向后倒去。 脖子好痛。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准确的痛源,原来那些血是从脖颈流出的,他的脖子被划破了吗? 这一次是以这种方式死的吗?他还有下一世吗? 段渊不得而知,他只隐隐感觉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带动着他做出一切不符合他心意的事,然后那东西断开,离开,只留下一地狼藉,留下属于他的死亡,他甚至来不及惶恐与后悔,黑暗便将他吞噬…… 楚宁神情恍惚,心陡然被剜去了一般,无知无觉,感受不到悲伤,也听不到声音,眼前只有那刺目的红,时间过得异常漫长,走向段渊的路也格外的遥远,他没有及时接住段渊,眼见着段渊甚至没有来得及抬头看他一眼便无力地向后倒去。 第482章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将自己往地上一摔,终于触碰到了那具温热的身体,一具没有生气的身体,段渊如同往日每一次沉睡时的模样,无声无息…… 他将段渊抱起来,鲜血也将他染红,他走到楚安身边,双目空洞无神,没有焦点地望着同样茫然的楚安,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张嘴好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但说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救救他……” “……”楚安难以置信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他不知所措地抬手,想要去探查段渊的气息,却在触及段渊无力垂下的手心时,碰到了另一样东西,一条看不见的线。 他悚然一惊,随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阴冷,他一把抓住那空无一物的空气,用力一扯,他看到了一丝金色的灵力在他指尖一闪而逝,那条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金丝从段渊的伤口上长出来,几欲将他包裹。 剎那间,楚安眼前仿佛再现了遥远的未来,他来时所见到的如噩梦一般的画面,段渊行于万千白骨之上,巨大的人影落下金丝将段渊从他的眼前夺走。 他发了疯似的去扯段渊身上的线,却发现那些已经与段渊的血肉交织在了一起,他狠不下心再去硬来。 而这时,楚宁伸手从段渊身上取下了一块碎片,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说:“你曾经告诉我,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救他。” 楚安愣住,望着他,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卡住楚宁手中即将划破血管的碎片,冷声道:“他不会死,我要你代替我去做后面的事。” 他为楚宁覆上面具,带走了段渊的身体,然后将一面镜子交给他,说道:“这是我为他和……你求的一线生机,姜林本是变量,可他现在死了,便只能寻另一条出路,半月之后,泛叶宫将有来客,你不可将自己真面目暴露在他面前。” 楚宁问:“来人是谁?” “段渊要杀的第二人。”楚安说道:“你只需在他来后告诉他,若想要拿到他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代替泛叶宫出战日后的正魔之战。” “正魔之战?”楚宁诧异了一下,随后又问:“他要什么?” “你!”楚安垂眸长叹了一声,道:“日后,你自称楚安,他不会发现。” 楚宁的伤好得格外缓慢,他稍稍动了动,伤口便又裂开了,淡淡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他准备点头表示明白了,电光火石之间,又猛然意识到什么,他震惊地看向楚安:“你……” 楚安面露疲惫,对他笑了笑,道:“你应该很熟悉怎么做,但是这一次,不要死。” 楚宁一头雾水,懵懵懂懂 地发现了一些真相,但也清楚现在自己追问因果已经来不及了,便只能强行无视那些诡异之处,问出安:“你说的一线生机是什么?” 楚安的视线落在桌上的观世镜上,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片刻他摇摇头,道:“……现在的你不必知道,这一次的正魔之战,你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即可,徐旬坐镇魔道,最不济也是与正道两败俱伤,切不可让魔道得利,若是魔道有得胜的趋势,便直接杀了徐旬,用这面镜子,你有十全的能力。” “好……”楚宁也看向那面镜子,若有所思,他点头,道:“好。” “不要死。” “……好。” 第249章 半月之后,楚安说的那个徐旬当真来了泛叶宫,他莫名的不安宁,他见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时,内心涌现了一股杀意和怨恨,每每他靠近时,他都不住想将他乱刀砍死,但这个人有大用,他不能意气用事,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暴露自己,他同对方迅速交代了自己的要求,看对方爽快地答应,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对方突然说道:“楚安,老夫记得五年前这泛叶宫主事的还是一个叫姜林的小儿,怎么转眼就变成了你?” 楚宁一怔,他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他见到的姜林绝对无法胜任泛叶宫理事一职,他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徐旬便走近了,他的手按在了楚宁的肩膀上,凑近他都耳边说道:“你之前同我说的殷非被他的儿子所杀,他的儿子现在在何处?他的儿子若是能杀得了他的老子,实力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元婴之下,你有元婴之境吗?” 自然没有,楚宁一把甩开徐旬的手,当即召出了观世镜,他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杀意,但在将镜子照向徐旬的一瞬间他的眼前闪过段渊浑身是血的模样,顿时如一盆冷水罩头泼下,冷静了下来。 他思考如果是楚安面对这一切,他会如何回答,又会怎么做,但很快他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徐旬看不穿楚安的实力。 徐旬既然能与被众正道修士忌惮的殷非成为好友,想来实力应当也在元婴上下,连他都看不穿楚安的真正实力,那楚安到底是什么境界?还是他有什么东西可以掩盖自己真正实力的东西? 但不过片刻,这个猜想又被他否定,楚安若是要依靠弄虚作假的手段去达到他的目的,没有真正的实力底气,便过于太天方夜谭了,而且他给自己的镜子虽不知到底有何用处,但也能感受到深奥莫测的力量,楚安既然敢妄言此物能杀得了眼前这个元婴期修士,便也能代表着他的实力不容小觑的。 他的表情被面具遮掩,他开口道:“你现在虽是被我请求代替泛叶宫出战,但不代表着你就是我泛叶宫中人,我宫内部的事你若想知道,还是等你办的事圆满结束之后再说吧。” 第483章 徐旬神情阴鸷了下来,他抬起的手晃了晃落下,声音嘶哑地笑了两声,退了一步道:“老夫对那杀了殷非的小儿颇感兴趣,着实好奇他怎么杀了他老子的,既然你承诺了正魔之战之后,那老夫便拭目以待。” “……”楚宁用余光瞥了他一眼,心底暗道自己可没有答应什么,再说了,这番让他代替泛叶宫去与正道作战,可没有人打算让他活下来,无论最后魔道是否能得胜,就凭他对段渊不该有的好奇之心,他也会将其斩杀。 楚安曾道他对将要发生的事应当是很熟悉了,他一时没有理解这些话的意思,但当殷非的藏身之处被公开,不说外界的反应,就单说整个泛叶宫上下都如落下一记响雷,震惊之后便是恐惧不安,个个如履薄冰,楚宁见了便想笑,不知他们在怕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自己的宫主已经死了八年之久吗? 但很快他便发现竟然有人想要趁着混乱从泛叶宫逃跑。 楚宁思及这里头确实有一些被迫留在泛叶宫离开不得的无辜人,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离开,似乎他的态度被一些有心之人察觉,他们敏锐地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便明白如今的泛叶宫再不同往日,没有了震慑正道的实力,自然也无法再庇护他们这些亡命之徒。 这些人加入泛叶宫只为寻求庇护,毫无共归属感,更没有与泛叶宫共患难的觉悟,眼下泛叶宫大厦将倾,也有了逃跑的心思,但楚宁哪能让他们这些战力轻易地走了,毫不犹豫地使出了观世镜将这些人全部困在了此处。 虽然楚安并没有教他如何使用这镜子,但真当他想要用的时候,却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么用,于是准备在将来杀徐旬的底气又硬了几分。 正魔之战的打响似乎成了必然发生的事,迫在眉睫之际,他突然想起来段渊要做的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杀了姜林,他认为是段渊要报下毒之仇,如今已经完成,第二件事是杀了徐旬,他最初不知缘由,如今知道了,段渊早就知晓这人在打他这个炉鼎之体的注意,无论是哪个原因,这个人他都要解决,最后一件事,便是阻止正魔之战的发生,这件事的原因他尚且不知,但必然已经失败。 他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想去见见段渊,自从楚安将段渊带走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楚宁没办法得知段渊现在到底如何,可他并不担忧楚安骗他,他只是有些想段渊了。 正道不出意外地把握了这一次的机会,正魔两道,魔道势大令人心惶惶,最令他们忌惮的存在死了,怎么死亡他们不得而知,但现在都没有更为强大的魔修顶替殷非的位置,他们便明白这是他们的机会,魔修成长太快了,若是错过,不知又要等多久。 大战一触即发,楚宁并没有在众修士面前露脸,他发现观世镜可以直接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便专心守在了后方,他虽以楚安的名义出现,但他到底不是楚安,没有他那诡异莫测的实力,一些险还是不冒为妙。 但有一人,他却不得不在意,那正是与他有难解之怨的子虚,那人并没有出现在战场上,他很意外,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将他无声无息地杀死在战场上的计划落空了,他通过观世镜找到了对方,发现他竟龟缩于上清山思过崖之下,那个地方他曾去过几次,这五年每每他有堕魔迹象的时候,便会被子虚呵斥去思过崖静心。 子虚为什么要去哪里? 楚宁满心疑惑,可惜观世镜只能看,若非接触本人,看不到对方所思所想,他实在介怀,忍不住想要去一趟上清山瞧瞧,可他又清楚自己若是去了,性命怕是难以保证,徐旬的存在也有一分是为保护他,楚安走时对他耳提面命,要求他不要死,自己若是去了,这个要求怕是悬了。 最终楚宁还是决定留下来,他还想见到段渊,自己若是死在了这个时候,他不甘心。 但他还是利用观世镜时刻关注着子虚的动态,他似乎并不是为了逃避正魔之战而躲在思过崖,而是为了压制心魔。 他竟然生出了心魔,楚宁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以正道中人的身份恶事做绝,其心境怕是早已大成,竟还会生出心魔,但当真看到他即使躲在思过崖也无法压制心魔而堕魔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 于是他将此消息秘密传递出,看着他无处可逃,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绝路,看着他……来到自己面前。 他做梦也没想到子虚会有这么一天,他有一瞬间想在他的面前揭露自己的身份,好看看子虚会露出什么表情,欣赏子虚的绝望,但是现在还不行,于是他留下了子虚,他要亲自手刃这个仇人,将来段渊醒来,他也好告诉他,自己能亲手杀了这个仇人,段渊得为之前凶他的行为道歉。 楚宁分析这次正魔之战会有三个结局,其中两败俱伤是楚安想看到的,却也是可能性最小的,元婴修士在当今的修仙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与实力,能道出姓名的一手都数得过来,而这元婴之间的实力也是天差地别,其中殷非的实力为最。‖ 段渊杀了殷非这件事实在像个神话,但也确实发生了,没人能告诉他段渊是怎么做到的。 即使没有了殷非,徐旬一人坐镇魔道,也足够让正道喝一壶的了。 另外两个结局,其中魔道得利的可能性最大,但楚宁很难想象段渊作为魔道阵营中的人想要阻止这场战争爆发的动机,而楚安又为何要求他在魔道即将获胜的时候杀了徐旬这个关键人物,他若是不希望魔道胜利,当初不找徐旬便好,魔道即使在他的带领下实力强盛,但也不是正道数万修士的对手,为何要多此一举? 第484章 他不希望正道得利,也不希望魔道获胜,两败俱伤各退一步休养生息数年,这场正魔之战的存在便毫无意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场战争最初是为伐魔而起,魔道没有了殷非本应该拥有绝对的优势,剿灭魔教势在必得,但他们未料到徐旬的参与,使得这场战争变得无路可退。 历时三个月的战争,楚宁已经做好了给徐旬一刀的打算,却没想到徐迅竟被刀宗的一个弟子一刀重伤,被迫退于幕后,正道士气大涨。 楚宁欲言又止,很失望,他不知道正道赢下这场战斗会有什么后果,他该如何挽救,只能感叹一句人算不如天算,他找到徐旬,对方奄奄一息,听到楚宁的询问,他又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活了过来,对着他破口大骂。 “卑鄙小儿,竟敢暗算老夫,待老夫痊愈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楚宁沉默地听着,然后在他的对面坐下,轻声道:“你被一个底你三大境界的化神期修士越阶重伤,还让他全身而退,此时若是说出去,怕是要把人的大牙笑掉。” “你这缩头乌龟,交战三月,老夫未见你有一招一式,你怎么有资格指责于老夫!” 楚宁冷笑了一声,徐旬一愣,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他暴怒起来,却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在地上,楚宁见此情景摇了摇头,徐旬怒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楚宁抽出一把赤红色的长剑,这把剑是他从一个惨死的散修手中捡来的,他觉着趁手便带走了,眼下他将剑轻松插进徐旬的身体,仿佛面前的不是什么元婴大能,而是一只将死未死的病猪,他轻而易举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徐旬的表情定格在了难以置信的一刻,楚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确认了他死在了这里,他才淡淡地说道:“你已经没用了。” 徐旬死了,魔道没有了坐镇的大修士,正道获胜几乎已成定局,但楚宁并不知道这种局面该怎么处理,便只能再想办法力挽狂澜,现在他不需要担忧魔道的实力过 盛压过正道,他只需要将两道的实力均衡,得到两败俱伤的局面,于是他找到了子虚。 子虚的实力并不足以扭转整个局面,但是他若是利用子虚所知的诸多正道辛秘,再加以引导,必然能使正道小半修士堕魔。 当子虚面对一面铜镜之时,他露出了惊骇之色,然后愤怒地转向楚宁:“你疯了吗?当这是一场游戏?为了你要的结局便要玩弄修士的命运?” 楚宁震惊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听到的话竟然出自这个人之口,他嗤笑一声摘下了面具,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子虚面前,他冷笑道:“你是最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的人,何家村数百人性命,你动手时可眨了一下眼?” 子虚大惊,没想到自己一直忌惮的神秘人竟然是自己那个跑了的小徒弟,发现了真相,他诡异地松了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平静,道:“凡人的命怎能相提并论?” 楚宁蹙眉看他变得轻松下来,心中越发的不悦狂躁,他咬着后槽牙,却笑着,道:“确实,那你好好悟一悟我为何要这么做吧。” 他将镜子向前一送,喃喃道:“这万千修士不及一人的命重要。” 观世镜将子虚吞噬,他收回镜子开始思考下一步,如今魔道没了坐镇的徐旬,士气大减,必须物色一个新的人,那个人实力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人必须得到魔道众人的认可,否则即使是大半正道堕魔,这颓势也难以逆转。 他在泛叶宫走了一圈,挑挑拣拣看了大半有点名气的人,都犹觉差了一点,最后他看向一个紧闭的房间,他最初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个人,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比他更适合的存在了。 殷千星。 第250章 段渊好似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漫长得几乎让他快要忘记现实发生的一切,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去将现实与梦境的关系理清,然后他从寒潭之中醒了过来,入目的便是与他一同沉入水中的黎号镜。 梦中黎号镜出现的次数很少,唯有第三次梦中,自己用一把刀毁了镜子,而镜子的碎片夺去了他的性命。 他抚摸着镜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竟然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死了,比之第二次还要让人始料不及。 他揉了揉眉角,抬头看向姜林用来镇器的屠生玉,他只在黎号镜与屠生玉之间做过一次抉择,那一次他为了离开寒潭选择了炼化屠生玉为自己的本命法宝,之后的两次重生醒来,都是在已经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了。 他看向镜面,里面空无一人,很多人看这面镜子最初都会以为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铜镜,但是若是看到段渊站在镜前,便会发现这面镜子照不出段渊的样子。 段渊靠着镜子坐下,有些怅然若失,他并不是想否定前面三次发生的事,他也相信那些事当真发生过,但是每次回忆自己与那个叫楚宁的人的恩怨纠葛就感到不真实,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对一个人如此的不理智,仿佛面对他,自己就会心甘情愿放弃一切。 好比上一世,他都已经被带回了泛叶宫,再加上他的身体实在虚弱,怎么还会冒着危险跑出去呢?他想起来实在是感到难以置信,不可理喻。 以及第一世,他竟然会选择自毁前程去炼化一个毫无意义的镇器,三世的事实告诉他,弱小的存在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言,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什么也不敢做,什么都做得小心翼翼,算计那么多,最后竟然一事无成。 第485章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在嘲笑自己,笑自己怎么会那么幼稚,那么天真呢?他在泛叶宫生活的十几年见闻真是喂了狗了。 他慢慢思索着,试图理清自己经历那些时在想写什么,但是他从第一世杀死殷非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出来,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自己做事丝毫不会去想其苦果,即使是后来开始为让楚宁好好活下去这个目标去考虑,去计划,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他长叹一口气,想明白自己每一次的悲剧都是曾经自作自受,他若是好好计划未来的路,修为尚在,经脉未损,何至于遇到种种危机时没有实力去应对? 一切的过错都源于他的弱小。 他的目光落在黎号镜上,迟迟意识到姜林到底想要做什么了,他爬起来,垂下了眸子,轻轻笑了起来,他有些好奇,若是魔道成为这个世界的霸主,该是如何的光景? 这是姜林想要看到的吗? 不管是不是,他现在很感兴趣,没有任何障碍挡在他的面前的人生是怎么样的…… 段渊最后还是拿到了那方屠生玉,他有些茫然地走在山脚下的小路上,这一切都那么简单,他最初为什么不选择直接炼化黎号镜呢?屠生玉,自由,力量,他全都得到了,他最初为什么不这么选呢? 他想不明白,那一世好像离他太过于遥远了,上一世的经历都成了他的一场梦,更远的过去怎么可能想起起来其因果呢? 他将疑惑抛之脑后,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前三世里占据了他心里重要地位的那个人,他到底为什么会对他死心塌地?被下了蛊吗? 他循着记忆找到自己每一世昏迷被楚宁捡到的地方,他等待着,也思考着,每一世发生的事都与最初的那一世有一些差异,他思考那些变化是不是自己重生带来的因果变动,这一次他的重生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呢? 他不再伤痕累累,楚宁应当没有理由捡他了,那他应该怎么与之有接触呢?这里是泛叶宫地界,他这样显眼地在这里等人会不会很可疑? 他摸了摸自己的经脉,其实他炼化了黎号镜后,灵丹与经脉并没有与前面几世有什么区别,荼蘼也还在体内无法剔除,只不过他吸纳的灵力可以不用进入身体,而是自己存储进黎号镜中,而黎号镜中的灵力于他而言是从未感受过的充沛浓郁,他这一世完全不需要抠搜计算着灵力使用,他只需要时时保证自己的身体有灵力防止毒发就好。 镇器作为本命法宝对修士的实力毫无帮助,还会因为占用了本命法宝这个重要的位置使修士生生次别人一等。 但这一世不一样,他或许可以弥补自己曾经冲动造成的所有不足。 他有些忘了楚宁为什么经过这里,他只记得楚宁很少有机会从上清山下来,他的师父虽然不愿教导他剑术,却对他的出行看得很严。 他记得在不久之后,正道的仙试大会便要如期举行了,但是楚宁因为一些原因错过了这次的大会,他知道仙试大会对楚宁而言的重要性,或者说这仙试大会决定了他的去留,但经过两世的重生,他已经明白子虚并不会让楚宁离开。 但大会之上,楚宁以剑术败于刀术,那么子虚就必须放楚宁离开去刀宗,他不愿放手,楚宁的剑术又是这么多年跟着师兄师姐练起来的,实力定不如刀宗派来抢人的弟子,那么该如何避免楚宁的战败,不参加便好了。 段渊对这些事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在他看来,楚宁的天赋摆在眼前,自创刀法以刀入道是天纵奇才,去哪里都好,即使是留在上清山无人教养他也能走到很高的位置上去,当然,他并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天。 他心里明白楚宁没有那一天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却不愿承认,他心里暗道,这是他的命,他的劫,他无缘高位,若是他不在意自己,这命自然能改,劫自然不应,他自然能走得越来越高。 是他自己守不住心,实力低微,去爱不该爱的人…… 天黑了,段渊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越来越低落,他不明白,难道这一世楚宁来晚了吗?还是他本来就不是今天到? 是了,他跑到这儿后便昏死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里躺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夜。 再等等吧。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就在这里睡下,楚宁会破阵,他并不担心楚宁靠近不了自己,但将灵阵布好后,他又迟疑了,自己这一世并没有经历和第一世一样的追杀吗,身上也没有任何伤,楚宁就算发现了灵阵看到了他又能如何?他布下灵阵是为保证自己熟睡时安全的,拒绝他人靠近自己身边,楚宁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明知故闯。 这道灵阵会将楚宁一道拒绝,如此这个灵阵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自己的安全和楚宁谁更重要? 答案不言而喻,他将灵阵布下。 若是楚宁没有来,那就代表他们之间此刻无缘,他宽慰自己,反正他们的结局没一次好的,相互拖累,没有了彼此或许会更好,他不必为了防止楚宁被人惦记而将自己陷入险地,楚宁也不需要在他的正道与自己之间为难,他永无污点…… 他大不了帮楚宁解决掉他那个脑子有病的师父,让他真正地永无后患。 第486章 段渊想着将衣服铺在了地上准备就这么休息一下,却没想到他还刚闭上眼睛,便感受到灵阵被触动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发出动静的方向,他沉默了一下,手按在了胸口上,他的心跳很快,整个人也有些无措,他此刻有些胆怯,不知要不要主动过去见一见他,他怕楚宁真的被这一个灵阵挡在外面,那他们真的无缘了,又怕自己会变得和以往三世一个对他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最后他没有动,他选择了逃避选择,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若是想要理智,那这忐忑的心思都不该出现。 那一次之后再没有了别的动静了,段渊一直醒着,眼皮子在打架,但他就是不肯睡去,他想要清醒地知道结果,他也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人走了,那些人似乎没有懂得灵阵的人,推算不出灵阵的大小,无意撞上了好几次,段渊从这几次中得知他们绕开了这里,他们没有破阵的打算,他们离开了。 他很失望,难过的睡意都烟消云散了,他觉得自己可笑,明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爱楚宁,甚至想要与之断绝关系,却在得知这个人的消息,抑制不住地想要去看一看。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贱,他就是想见楚宁,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守株待兔,他的心时时刻刻在催促他主动去见,警告他不要真的将两人的缘分斩断,可他就是逼迫着自己,按捺着本心原地不动,然后在他离开后又开始后悔。 他咬了咬下唇,心一横,他想,他没什么好顾忌的,他也不需要去顾忌任何人或者事,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可是半分不掺假的魔道中人。 他下定决心跟了上去,还未靠近,他便闻到了淡淡 的血腥味,他心下一紧,他们有人受伤了? 他还记得楚宁的血味是有淡淡的药香的,这里显然没有,他放心了一些,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很快他便看到了一众人影,的确是上情山的人,他看不出哪一个是楚宁,但这些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血腥味。 近了他便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我们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法宝了,又全员负伤,若是那人找我们麻烦,我们怕是再难逃此劫了。” “我们必须得回去,至少我们得把消息送回去。” “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们撞了那个灵阵好几回他都没有出来找我们算账,灵阵好像也不是有攻击的,想来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 “可是这里是魔宫山脚下,在这里的可能是良善之辈吗?” “我们不也在这里吗?” “……”那群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段渊没有听到楚宁的声音,若是他没有记错,楚宁应当是队伍里最强的,也是他们辈分最高的师兄,人心惶惶之际,他怎么一言不发? 他不敢细思。 忽然,他听到队伍中有人低低抽泣了起来,那人说:“难道我们所行之事就算正派之辈吗?” 段渊一愣,他还没意识到这句话代表什么,便看到一人甩了另一个人一巴掌,那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咆哮怒吼:“现在哭有什么用?你在怪我吗?难道你没有做这个决定吗?难道你们有谁弃权了吗?你现在良心发现了?后悔了?害怕了?有用吗?你敢回去吗?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回去之后你们知道该怎么说。” 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着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消息,段渊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恍惚之间,他闻到了更为浓郁的血气,手上黏稠的东西让他恶心得想吐,他再次听到了哭声,声音像一把尖刀插进他的脑袋里,毫不留情地将他的理智全部捣毁。 “楚宁呢?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出来吗?” “你们做了什么决定?你们后悔什么?你们怕什么?” “你们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多伤?为什么你们没有死?” “你们要回去说什么?和楚宁有关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黑夜中静悄悄的,连呼吸都没有,他的面前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他茫然地望着镜中的人,镜子漆黑一片,照不出他的模样,也照不出夜色中的所有。 他伸手抚上镜面,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他怔怔出神,想起来神器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他不敢问,他不敢向真正能告诉他真相的存在问出这些问题,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一如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永远地闭上了嘴。 他神情恍惚地重新找了一个地方,他很困了,他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炼化神器而有什么好转,该睡还是要睡的,他躺下,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要回泛叶宫,不知道姜林有没有察觉到他跑出来,会不会来找自己,但他又想起来,现在的姜林很可能不那么敏锐,他现在只是一个冠以姜林姓名存在的全新的人了,所以他不会来找自己,他还要回去杀了他,因为他不喜欢什么全新的人。 他逼迫自己睡着,他没有等到楚宁,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第251章 这一日注定不会平静,早已过了日出的时辰,可抬眼望去,天上还是群星熠熠,半点没有要天亮的意思。 殷千星生怕是自己弄错了时间,特意去看了刻漏,发现现在已经是巳时,纵使是夜长昼断的冬日,此刻也该天亮了,即使是阴雨天气,此刻也不该是漫天星辰的样子。 第487章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某一个时间点,他找合适的位置去看天像,算了算那些星斗的位置,震惊地发现这些星斗的时间是寅时。 时间真的停止了? 殷千星被这个发现惊得合不拢嘴,他惊慌失措了一阵,立刻想起来去找姜林,他向来无所不知,这般异象他定然也能知道些什么。 然而当他找到姜林的时候发现姜林的房间竟然还有另一个人,那人一身青衣,衣上血迹斑斑,已经凝成了块,原本柔软的布料此刻显得板正僵硬,那人看起来颇有些狼狈,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这一身的污秽,闭着眼坐着,手指一下又一下无声地敲着扶手。 殷九渊怎么回来了? 他的视线移动,看到了自己来找的目标,他看到姜林端正地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双手乖巧地放在双膝上,他都手腕与脖颈都被缠上了金线,脑袋无力地垂下,好似没有了气息,殷千星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心还是猛地一慌,脸上瞬间便没了血色。 他下意识想喊姜林,却发现本着眼的殷九渊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他,他的声音顿时被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他怕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殷千星很想说自己并不知道姜林的任何计划和打算,当年他遭到的暗算自己可不知情,他的记忆还停在殷九渊杀了他的父亲重伤休养,不过才过去几日,殷九渊就被姜林扔到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寒潭里去了。 他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盯着殷九渊冰冷的目光,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他看着殷九渊,强颜欢笑道:“九渊,你回来了啊……” 说完殷千星就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说的什么屁话,他很想重新来一次,不对,他很想自己从来没有踏进姜林的房间。 殷九渊矜持地点点头,并不想计较这个人的言行,他现在感觉自己很累,于是他说:“你去给我准备些水来,我要沐浴。” “……”殷千星表情一僵,这种事情不是可以直接吩咐侍者吗?干嘛要他来干?还是真的只是他太倒霉?撞上了他需要服侍的当口? 他有些不情不愿,但是目光扫了一眼一旁不知死活的姜林身上,他浑身一颤,姜林都栽在他手上了,自己怕是没有任何希望反抗的,于是他只能认命地去准备洗澡水,还不敢假借他人之手。 夜色茫茫,他一路感受到了无数对天现异象的恐慌,能改天换日的修士健在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却没有哪一个有这般能耐将这天停在几个时辰之前的样子,就算可以,这范围又有多大?目的是为何?这异象会持续多久? 殷千星感觉头痛欲裂,这种事若是不像姜林那般掌握大量情报的话,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真相。 殷九渊沐浴的空当,他又被要求去他以前的院子去拿衣服,殷千星暗自腹诽那院子都荒废许久,衣服也不知有没有味,自己就算拿去了给他,怕是也不会想穿的,为了避免多跑一趟,他绕了远路去拿了一件新衣服,回时的路上他听到有人悄悄与人交谈关于宫外的事。 他满心都是殷九渊交代他做的事,那些宫外的事只匆匆听了两耳朵,说什么:“你猜不知道中原那边发生了什么?那边已经乱了套,我听说那些大宗门的长老强者们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不对,这一夜还没过去。”:-) “突然消失了?会不会和今日这长夜有什么联系?”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们都死了才好啊。” “你说,那些大宗门的强者消失了,和咱们魔道有关系吗?” “管他有没有关系,他们不好过,我就开心,哈哈哈哈……” “若是和我们魔道没有关系,那正道的强者能诡异消失,我们魔道的也可以。” “应该不会吧……” 很难说,殷千星心想,即使和他们魔道没有关系,他们泛叶宫现在也已经城门失守了,相当于正道那些长老存在的姜林现在和没了也差不多了。 他加快了步伐,自己出来也很久了,不知道殷九渊有没有洗好,他那么爱干净,应该会洗很久吧。 然而殷九渊早就洗完了,因为没有可换的衣服,现在就围着一件浴巾,他的面前有一面巨大的铜镜,殷千星乍一看还以为他在照镜子,还是半裸地照,略显变态,但是走过去看便发现镜子里根本没有殷九渊的影子,倒是他,因为走进了镜子的照映范围,被殷九渊看到了。 殷九渊瞥了他一眼,没有计较他离开太久这件事,他一言不发地从殷千星的手上拿走了自己的衣服到屏风后去换,殷千星看了屏风后的影子一眼,心思活络了起来,他转身想出去看看姜林到底怎么了,不想他才踏出一步,身后便传来殷九渊的声音,他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要去好奇。” 殷千星浑身一僵,迈出去的步子顿在了空中,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盯上了一般,浑身战栗不已,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殷九渊了,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很轻微的脚步声,他想到自己没有给段渊准备鞋,此时他应该是赤脚的,他现在很希望对方开口说要他再去拿一双鞋来,他好借此离开这个让他感到压迫的地方。 殷九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小腿肚子都开始隐隐抽搐了,他忽然一笑,问:“你在怕我吗?” 第488章 殷千星立刻转身看向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然后他看到殷九渊已经寻了一个地方坐下,闭上了眼睛支着下巴,似乎之前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回答,然后又指使他道:“我有些困了,给我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 “就在这里吗?”这件事对他而言的难度很大,他并不擅长做什么打扫的工作,这些事向来有侍者去做,他怕自己做事出岔子,惹得现在的殷九渊,万分纠结之后,他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道:“可以让侍者去弄吗?我做事不仔细,还慢,怕你等太久。” 殷九渊发出了一个很轻的气音,算是答应了,殷千星在那一瞬间竟然觉得殷九渊和以前可能还是一样的,他并不会主动去为难人,但他深知不可能,无论谁遭遇了大变,性格不会发生变化的,他虽然对姜林对他做的事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若殷九渊此时真的无怨无憎,和曾经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他过去的几十年便只能用姜林的一句“白活”来评价了。 但现在的殷九渊捉摸不透,除了他对姜林不知做了什么让他感到担忧惶恐之外便也没有什么别的出格的了,至于殷九渊给他的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那就是另一回事。 虽然收拾房间的事让侍者去做了,但是他不想和殷九渊共处一室便借着监工的由头跑了 ,殷九渊也没有阻止,由此看出他的心思更难琢磨。 殷九渊睡下了,天一直没有亮,殷千星有心想再找个机会去看看姜林,至少确认一下他还有没有活着,但每一次踏入姜林所在的院子的时候,脑海里便响起殷九渊之前给他的警告,怎么甩也甩不掉,像一个诅咒一般,靠近一点,便心慌惶恐一分,最终他确定自己无法战胜这种莫名的恐惧,放弃了自己的好奇心。 天一直没有亮,他蹲在刻漏前算着时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天该黑了,可外头的星空还定格在寅时,他思忖着外面的天会不会在次日的寅时开始重新流动呢? 一夜过去,星空仿佛贴在天幕上的画布,星辰的闪烁都看不到了,若是说昨天的夜空像是时间的定格,那此时的天空,更像是一片遮挡了真正天色的幻象,操控异象的人或许终归不是神,实力有限,夜色存在得越久,露出的马脚越多。 殷千星不再守着刻漏,而是站在了室外,仰着头看太久,脖子酸痛不已,于是他又找了一个地方躺着观察,似乎那人的力量终于到达了极限,他在日出之地看到了一丝别样的光芒。 橘黄色宛如日出,光束一瞬间划破了夜色,落在了千里之外的一小片地方,格外的耀眼,殷千星敢断言自己或许一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光明,它并没有照亮黑夜,这束光亮孤零零的,仿佛从天幕的一处破洞窥下来的一缕,突兀的出现,没有改变任何现况,然后落寞地离开。 殷千星感到有些失望,但好歹他确定了一件事,这场长夜确实是幻象,这幻象是真实的遮天蔽日,他心惊胆战,不知道这种存在到底要做什么,白日何时到来。 殷千星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继续观天的必要了,然而他没想到自己一转过身便看到远处屋檐上坐着一个青衣散发的人。 在这里并不是没有别人穿青衣,但只有殷九渊,只远远看一眼便知道只能是他,这里离那屋子有一些距离,可也在他的感知范围内,他是何时来的?来了多久?是和他一样的目的观察这天上的异象吗? 他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转身走,反正对方也没有叫他,但在他准备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他被惊出了一身的汗。 不得已去给殷九渊打招呼,殷九渊并没有打算从屋顶上下来,也没有看他,他的头发被全部拨到了胸`前,他一点点地顺着,殷千星感觉他在头发上找什么,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之前看到的光束再度出现,这回落在了他们的眼前,段渊垂下的一截头发被那光束照亮,他的头发仿佛吸收了所有光亮,竟比在暗处的发丝还要黑。 殷千星和殷九渊的动作同时顿住,都看向了那缕光束。 殷千星这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光束,有些惊讶,道:“这是阳光?” “破洞了。”殷九渊回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但那一瞬间殷千星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心里顿时惊起了惊天骇浪。 这异象是殷九渊干的! 第252章 殷九渊瞥了殷千星一眼,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看得殷千星压力山大,下一瞬,那一缕光束和上一次看到的那一束一样消失了,他的目光下意识转向殷九渊,发现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他后脊发凉,说道:“殷九渊,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怎么会有力量改天换日?” 殷九渊微微抬头,嘴角下撇,垂眸看他,语气中略有不虞,他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力量?” 殷千星心中一突,他猛然意识到现在的殷九渊可能比自己印象中的他要难相处了,自己这话在以往并不会引起殷九渊的任何不满,他斟酌了片刻,道:“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你在那下面待了那么久不需要好好恢复一下吗?改天换日这么难的幻术纵使是一般的元婴修士也很难做到吧?” 第489章 殷九渊眯眼笑了笑,他说:“你知道我在寒潭被封印了很久呀。” 阴阳怪气的,殷千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他沉默了下来,殷九渊也不说话,似乎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还会说什么无聊的话。 殷千星芒刺在背,他感受到殷九渊对他也格外的不满,初步猜测是因为自己和姜林是一伙的,被恨屋及乌了,自己现在与姜林割席还来得及吗?不过他这见风使舵的行为在现在的殷九渊看来更像个跳梁小丑吧,而且自己之前对姜林还那么关心,就算想自己割席也已经晚了。 他沉默不下去了,他敢肯定,自己今天若是没有办法找到合适的借口离开,殷九渊可以和他在这里耗到下一次的寅时,他说:“你将这天地换成夜晚有什么目的呢?总不能是为了向将姜林报复吧?” “怎么不能是?” “那也太浪费了。”殷千星呵呵笑着。道:“我虽然觉得姜林深不可测,但也不得不说,他的实力其实没有那么值得人忌惮,否则他也不会用阴谋诡计去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直接杀了殷非夺位就是了。” 殷九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片刻,他一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天上越来越虚假的星空,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殷千星站在下方看不见他的神情,他说:“这个夜空快要无法继续以假乱真了。” “是吗?”殷九渊随口应了一声,他说:“你看了那么久,你觉得最初的夜空和真正的夜空相比如何?” 殷千星说:“假的如何与真的比较?” “若你往日所见的也是假的呢?” “怎么可能啊。”殷千星这句话连反问和疑惑都不是,语气中甚至对殷九渊有一些无语。 殷九渊没有再说话,他望着天空,此时远处又有一束光亮落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有些累了。” “累了那就去休息。”殷千星皱眉,感觉自己见到殷九渊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疲惫似的,和他实战偷天换日的术法有关吗?他说:“你才睡醒吧?” “只要我没死,我就还会醒来。”殷九渊说道,然后他又开始看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道:“如果这一切结束了,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舍得让这一切重新来过吗?” “什么?”殷千星一头雾水。 “没什么。”殷九渊将头发挽起,他说:“我好像长白头发了。” 殷千星没有说话,他看着殷九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对方很悲伤,他思索了很久,殷九渊最近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悲伤的事或者人,他看起来很强大,悲伤是弱者才有的可怜样子,他想了想,感觉殷九渊说出这种话应该是想要自己做些什么的,毕竟他记得以前殷九渊就挺宝贝他的头发的。 等等,他不会是为这种事悲伤吧? 如果真是这样,殷千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要劝解安慰的必要了,这样太矫情了,他说:“如果不喜欢白头发其实可以染的,我认识一个因为曾经伤心过度而白了头发的人,他对染发很有心得,他还有绿色的燃料。” “……”殷九渊愣了一下,随后他无声地笑了起来,殷千星不得不承认,殷九渊很好看,是那种不会认为他有坏心思的那种好看,他曾听以前见过他小时候样子的修士说过,他长得很乖,白白嫩嫩的,还爱哭,招人喜欢,但在魔教效果不一样,不过后来可能被吓得多了,不哭了,表情也少了,冷淡的样子乍一看还真挺唬人的。 殷千星的心因为这个笑很短暂的荡漾了一下,然后他便听到了与这个笑容截然不同感受的话:“我决定不杀你了,你或许还有点用。” “……”原来殷九渊一直想着杀他?他的心一瞬间凉了,人也清醒了。 殷九渊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他问:“我不在的这几年,姜林身边有没有一个白色衣服,戴面具的修士?”△ “他的身边修士很多,白衣服,戴面具的也很多,有更具体的特征吗?” 殷九渊想了想,那个人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最开始搞不清现世梦境的原因,他把这个人相关也一道整理到了梦境里,有关他的记忆不如别人的清晰,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忆起了一个,道:“用刀。” 殷千星道:“这也有很多。” 殷九渊有些不开心了,他皱眉,道:“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吗?” “很多,有求于他的,被他利用的,与之合作的,你要找的那个人,知道名字吗?” “叫……”殷九渊脑海里那个本该脱口而出的名字在那一瞬间消失了,他的话卡住,半天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他神色恍然,最后沉默了下来,道:“我……忘了。” 他怎么会忘掉这个人呢?即使他在自己的记忆里出现的次数不多,但也不该直接忘记名字才对。昨天忘记样子,今天忘记名字,明天他是不是该将这个人的存在直接忘记? 为什么?自己会忘记的只有他吗? 他不安地咬了咬下唇,然后他对殷千星说道:“你替我记住两个人,一个叫楚宁,一个就是我刚刚问你的那个人。” 殷千星有些为难,他说:“楚宁?哦,只要记住这个名字就好吗?你问我的那个人我都不知道是谁,你叫我怎么记?” 第490章 殷九渊说:“你只要记得我曾向你打听过这么一个人就够了,听到了没?隔一段时间问我一次。” “问你什么?” “白衣服戴面具,用刀。”殷九渊皱眉不耐烦道:“你直接问我还记不记得这个人就够了。” 这么古怪地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殷千星一头雾水地点头答应,道:“哦……好。” “……”殷九渊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轻飘飘地,仿佛没有体重一般,殷千星感叹,他怕是一棵草都没有踩坏吧,于是他低头看去,发现殷九渊踩在一颗圆圆的小石头上,还真的没有踩坏一棵草,最重要的是,殷九渊没有穿鞋,脚下也还是干净的,他是不是没有走路? 他小心地偷看殷九渊怎么走路能不沾泥尘,便发现殷九渊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他抬头看去,猝不及防地与殷九渊黑洞一般的眸子对视,吓得他心脏都要停跳了,他慌张地移开视线。 “看什么?”殷九渊却不放过他。 他一直听姜林说殷九渊爱计较小心眼,但从来没有真的见识过,他连忙问他:“你没有 让侍者给你准备鞋吗?”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殷九渊竟然倒打一耙,指控他道:“你之前不是注意到了吗?为什么没有给我准备?” 我去,这是小心眼吗?不是胡搅蛮缠? “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虽然心里吐槽,但也觉得这是一个离开的好时机,他连忙答应然后转身就跑,他希望殷九渊随后是回自己的院子,他提前将鞋送到他的院子里,避免和他再见面。 路上他敏锐地察觉到天色似乎在渐渐转亮,他疑惑地抬头看去,星辰还在,但点缀星辰的夜色却由深黑转为了湛蓝,甚至开始看清丝丝缕缕的云絮了,天终于要亮了?殷九渊终于要收了他的神通吗? 他还未走远,他脚步不停,匆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殷九渊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比人还要高一分的铜镜,他见过那面镜子,还没来得及多想,他便感到天彻底亮了,他再抬头看,星辰被灼日所替代,时间似乎中正常了。 他的目光再下移,发现殷九渊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这边,他遥遥看着,心中闪过一丝感慨,他都头发真的很特别,就像姜林的红发一样,一个似火,一个如墨…… 不过殷九渊以前就是这样吗? 殷千星有些不确定,想再细看回忆回忆,便发现殷九渊转身走了,他都动作依旧是轻飘飘的,好似并没有在地上走,像是在飘。 那边殷九渊好似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跟随着他的铜镜换了一个位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翻了一个白眼,小气鬼。 看殷九渊走的方向,他似乎就是要回自己院子的,他心里想着,自己赶快,送了鞋就尽量躲着他。 他冷哼着又回头看了殷九渊那边一眼,那面镜子已经不见了,殷九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般,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向他微微侧了一下脸,然后翻了一个白眼。 “……”殷千星无语至极,却不想,这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殷九渊。 第253章 殷九渊久久没有等到殷千星的到来,他也没有去追究,直到天黑,都没有见着殷千星的人影,他终于有了一丝疑惑,出了院子,本想随便找个人问问,却没想到见到他的人和见了鬼一样,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地就跑掉了,他连话都来不及说。 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鬼,没有再打算去找这些人,而是走向了姜林的院子,姜林关节牵着线,僵硬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表情倒是生动,语气也颇有些不满:“你若是没办法让我的动作灵活一点,就放开我,我觉得很不方便。” 殷九渊没有理会他的要求,而是说道:“这里的人怎么见了我就跑了?”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他们呗。”姜林闭上眼睛,他想转身离开,但是他的身体并不受他的控制,至少这个时候不受控制。 殷九渊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将姜林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在姜林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他说话了:“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有疑惑?” 姜林满头疑问:“疑惑什么?” “没什么。”殷九渊移开视线,他说:“看来你现在的状态和我想得还是有一些不一样啊,你好像还不会恐惧。” 所以他并不算一个完整的人,是因为这一次的重启让他重新回到了进入镜子之前的样子,还是因为上一世他及时打碎了镜子成功阻止了他的蜕变的原因,殷九渊不知道是哪一个原因,但只要不是那个什么新人族怎样都好。 姜林皱眉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 “殷千星好像不见了。”殷九渊又说。 姜林沉默了下来,他思考了片刻,问道:“你不在的时候,有别人来过这里,他看到了我。” “啊,原来如此。”殷九渊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很快新的疑惑又产生了,他问:“阔别三年,他们怎么比上一次还要更加恐惧我了呢?我记得我没对他们做什么吧?难道是那个咒术?那可是他们对我下的,技不如人被我反控,这可怪不了我,难道我这三年的去向你没有告诉任何人吗?” “没有人问。” 殷九渊愣了一下,随后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又挥了挥手,金丝从姜林身上断裂,他嘀咕了一句:“倒没想到他居然还为我留了一条后路。” 第491章 “你就这么放了我?”姜林诧异地看了一眼地上渐渐消失的金丝,然后揉了揉手腕,有些不敢相信,他说:“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 “是的,但你已经对我没有任何威胁了,那些人见你被封印控制便迫不及待地对殷千星下手,眼下如果看到你完好无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他笑弯了眼睛,看着姜林,眼底泛着幽幽冷光,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放心吧。”姜林没有表情地点点头,他看了一眼天色,忽然问道:“你这两天做了什么?” “想知道?”殷九渊走到姜林用来休息的长榻上躺下,说道:“知道了的话,你就和他们的下场一样。” “……呵呵。”姜林无语,这不是已经告诉他了吗?大抵逃不脱一死,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要这么做?我记得……” 姜林话说一半顿住,他回忆了一下,发现三年的时间像是一道分水岭,他的记忆变得模糊了,想要将现在的殷九渊和过去的人联系起来需要他费一些时间,片刻之后,他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变了很多。” 以往的殷九渊对正道或者魔道并没有什么太强的攻击性。 但是任谁遭逢如此变故都会变,殷九渊没有生气,也没有对姜林控诉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这个人不是这一切的推手,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替身。 最后姜林也没有从殷九渊口中得知他这么做的原因。 殷九渊跟着姜林去了刑堂,这个地方他只在儿时踏足过一次,还是被初见的姜林带过去的,他一去便见识了这里大半的酷刑实验,着实把他吓坏了。 殷九渊脚不沾地,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引姜林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殷九渊无视了他疑惑的视线,自顾自说道:“殷千星竟然在这里吗?我以为他们会直接把他杀了。” “我倒希望如此。”姜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些人向来觊觎你的殷千星不是吗?无论是哪一个,那些殷千星绝大部分是死于他们之手。” 殷九渊飘到姜林身边,诧异道:“咦?不是因为他们自取灭亡吗?” “若不是当年你过于谨慎不敢轻易修习那些邪术,那些殷千星的死法里总有一个是你的下场。” “哦,我就说当年他们教我的术法有问题吧。” 姜林一愣:“你早就发现了?” “我提醒过他们的,是他们自己不听。”殷九渊当然发现了那些邪术有问题,他不敢轻易尝试,所以才一直表现得很平庸,否则殷非也不会为了让他努力伤害他身边的人,最后干脆放弃了他。 姜林回忆了一下,发现殷九渊说的是真的,他几乎劝导过每一个殷千星,但结果似乎都大同小异。 “所以他们是想悄无声息地弄死我?就如同他们对殷千星那样?可那时候我才多大,我可是个小孩子,对小孩子也要这么坏呀?” 姜林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笑得很开心,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散不开的黑雾,任何光芒都无法穿透这浓雾,压抑有如实质一般几乎要压了过来,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醒醒!”殷九渊伸手在姜林的眼前晃了晃,他笑眯眯地问道:“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走神了。”姜林手心都是汗,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唞,刚刚他被那黑雾的幻觉魇得几乎忘了呼吸,他回忆不起自己在恐惧什么,黑雾并不是恐惧的真正原因,他似乎只是被其勾起了什么情绪,仅此而已,但这正是让他不敢细想的地方。 殷九渊此刻,还是一个人类吗?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向下飘去,落在了殷九渊的脚下,此刻他才发现殷九渊并不是真的在飘,而是踩在了一块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像一面半透明的镜子,他通过那个东西看到了殷九渊的脚底。 “还说没看啊,你在看我?你在疑惑啊。”殷九渊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看到了姜林眼底一闪而逝的惶恐,“无惧”是他最初放过姜林的原因,但在那一瞬间,他拥有了这种感情,是有什么契机让他开始变得完整。 但有一件可以肯定的事,姜林失去了让他活命的条件。 他伸手按在了姜林的肩膀上,俯身在姜林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看到你成长了一些,我改变主意了,如果你接下来所做的事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就按照最先的想法解决掉你,然后去解决你没有做完的事。” “……”若是在之前,姜林并不会在意他的死亡警告,他不会恐惧死亡,自然也不在意死亡,但是现在不同了,殷九渊话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头涌上了诸多情绪,不敢,悲伤,痛苦,最多的,是恐惧,但这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恐惧被那黑雾所吞噬,他是比死亡还要恐怖的恐怖。 “我知道了。” 姜林闻到了血腥味,其中夹杂着一丝丝甜腻,殷九渊皱眉,他不喜欢这种味道,于是他飘的动作慢了很多,落在了姜林身后,他思考片刻,对姜林下令道:“杀了吧,太难闻了。” 姜林犹豫了一下,他说:“这是血的味道,如果那个人没有死,杀了他可能会散发出更多这样的气味,如果他死了,那就更没办法了,你自己委屈一下吧。” 殷九渊并不想委屈,但他想进去看看,所有的殷千星都死了,但可从来没有哪一个殷千星是直接死在他们手里的,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需要亲自杀死殷千星呢? 第492章 姜林想过殷九渊可能就此止步,或者用什么术法屏蔽自己的嗅觉,这种办法可能并不会有效,却不想殷九渊试都没有试,或许他知道没有用,竟直接搬出了一面镜子,然后在姜林的注视下倒入了镜中,又在他看不到的镜中另一面走了出来,他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影子。 姜林震惊:“这……这是什么?” “我在休息哦,让他代替我的眼睛,你不用在意。”殷九渊的声音并不是从影子身上传出来的,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他真的不再是人类了。 这一刻姜林无比确信,他可不记得这面镜子可以做到这种事。 姜林目标坚定地走进了一个刑房,看到了一个掉在 屋顶上的血麻袋,身后的镜子人忽然从姜林身体穿了过去,径直走向了那个麻袋上,殷九渊的声音在他的脑海响起,他说:“是这个人的血吗?他的血有毒呢,不知与我的相比谁更胜一筹。” “他已经死了。”姜林揉了揉身体,刚刚的那一瞬间让他毛骨悚然,他这才明白这个影子就真的像个影子是没有实体的,他走上前,将那个血袋子放了下来。 “炼这个毒人是想要做什么?” 姜林沉默了一下,说道:“有一个百毒不侵的秘术……” “百毒不侵?”殷九渊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影子好似有了实体,他将那袋子提了起来,猛地抽出了一条红丝,像流动的血又像燃烧的火焰,他说:“这是失败品?浑身是毒,怎么可能百毒不侵?” “第一步是喂下足够量的毒而不死。” “……呵呵?喂毒……所以他才会躺一年都没有痊愈?”殷九渊想到了什么,又陷入了沉思,姜林不知他怎么了,耐心等着,打量着那个奇怪的影子,他能拿东西,但又确实是没有实体的,其实是殷九渊自己拿起来的吗?这个影子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炼制他的是谁?” 姜林明白殷九渊的意思,他问:“你要杀他还是留他?” 殷九渊语气轻扬,听不出喜怒:“我要他再当着我的面制作出一个新的百毒不侵的存在。” 姜林说:“他并没有成功,这个人才刚死,他或许都还没发现。” 影子回到了镜子中,连带着那袋子尸体,殷九渊出现在了门外,他笑道:“这并不在我需要考虑的范围,这是他活命的价值,得告诉他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呀~” 第254章 殷千星不出意外已经没有了气息,殷九渊没有在他的尸体上发现什么伤口,他看起来就和睡着了一样。 殷九渊看着姜林将殷千星抱起,无视了身旁那一地的断臂残肢,脚步啪嗒啪嗒,血随着他的脚步飞溅起来,粘在了衣摆上,星星点点,姜林面无表情,殷九渊倒是将自己的位置拔高了一些。 他依旧走在姜林的身后,看着他,直到他们走出了刑房,他才开口问道:“你生气了吗?” “没什么好气的。”姜林说道。 “那你伤心了吗?” 姜林摇头:“早就做好了他会死的心理准备。” 殷九渊又问:“他不是你培养起来的人吗?” “已经没有用了。” “他应该是你的所有物。”殷九渊说道,他的目光落在殷千星身上,说道:“我不需要殷千星了。” “嗯,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死了。” 殷九渊沉默了一下,他飘到姜林的前面,伸手摸了摸殷千星冰凉的脸颊,人死后的皮肤都成了一块石头一般,又硬又冷,却不像真正的石头那样令人心寒,他说:“他的妖兽呢?” “妖兽?死了吧。”姜林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看了一眼殷九渊,倒是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越过了他走了。 殷九渊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忽然笑了,他回到刑房,来到了找到殷千星的那间房间,他一言不发,用金丝一点点翻找那些残肢,直到看到一具较为完整的尸体,他用金丝将尸体贯穿,然后甩到了墙上,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是那具尸体却“碰”的一声,被撞得四分五裂,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了那看似完整的人其实都是由不同的断肢接在一起的,所以才会轻轻一撞就碎得稀巴烂。 殷九渊看得饶有兴趣,他靠在了镜子上,金丝缠上了每一块碎肉,他道:“我原以为你们是共生关系呢,没想到你竟然会看着他死。” “……”无人应答。 殷九渊笑了一声,道:“要装死和我耗下去吗?” 沉默许久,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房间中响起,他说:“禽择良木而栖,他的死可和我没有关系,你若是要替他报仇,也该去找害死他的那个人才是,缠我做什么?” “报仇?给他报仇还轮不到我呢。”殷九渊歪了歪头,他笑看着一处没有任何东西的空地上,说:“我只是对你比较感兴趣而已。” 那个声音久久没有响应,殷九渊忽然看向牢房门口,一面半透明的镜子剎那间出现在那里,镜光一闪,将一团黑雾挡在了房间里。 殷九渊紧盯着那团黑雾,道:“好久不见。” “……”黑雾逐渐凝聚成实体,一只黑熊出现在了殷九渊的眼前,它回头看向他,那张兽脸竟然能露出紧张的表情来,它拱起背,做出了攻击的姿态,语气冰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494章 黑熊此刻见到他仿佛见到了鬼一样,发了疯似的想要离他远一些,他崩溃咆哮:“你又要做什么?” “我让你出去玩,顺便吃点东西。” “……”黑熊有了不好的预感,它不敢追问吃什么,殷九渊便打了个响指,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与之前关押它的镜子略有些不同 的镜子,镜中浮现了一处繁华的街道,殷九渊的声音如鬼魅般低语,道:“中原,有很多修士,去吃吧。” 黑熊听得心惊胆战,它寄生于人类身上,便是为了躲避此间天道的注视,现在殷九渊竟然让他去光明正大地去吃人,它大喊:“你疯了,所以你是觉得我也疯了吗?” “怕天道劈死你?”殷九渊伸出手指点在它的眉心上,轻轻道:“我现在也可以杀了你,你们妖兽拟态出魂魄不容易吧,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黑熊简直要哭出来,它后悔算计殷千星脱离与他的绑定了,若是殷千星还活着,这个疯子定然不会将主意打在它的身上:“我吃了人后被天道杀和现在被你杀有什么区别?” 殷九渊一笑:“早晚的问题。” 寂静了一瞬间,黑熊发现殷九渊好像说完了,它一下愣住,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没打算给我点甜头?比如我按照你说的话去吃了人,你可以从天道的杀罚之下将我保下来这样?” “没有呢。” 黑熊大怒,冲他吼道:“反正都是一死,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殷九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去,黑熊一瞬间怂了,殷九渊站了起来,冷冷地俯视着它,道:“你不如姜林识时务,看来你确实是没有什么用的。” 黎号镜从他的身后浮现,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镜中走了出来,它手持割麦子的镰刀。 黑熊并不知道那个黑影子是什么,但刻在神魂的什么东西被唤醒,由心底腾起的恐惧让他不住大喊:“等等等等!我去,我去吃。” 殷九渊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回来了,他语气轻快地说:“你只有这一次后悔的机会,下次可不能许了哦。” “……”黑熊窥了一眼那个黑影,浑身颤唞,不敢说话,而这时殷九渊动了动手,影子和镜子一同消失了,他说:“天黑了,可以吃饭了。” 似乎是响应他的话语,烈日当空的大白天一瞬间黑了下来,星空替代了蓝天,黑熊震惊地抬头看去,漫天的星斗让它一时间都没有分辨出真假来,但它一眼便看出了时间,寅时。 第255章 上一次的异象让所有正道的宗门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谁也不知道那些大能是如何消失的,最要命的是,这些宗门具体消失了哪些大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对彼此之间也并没有足够的信任,以至于他们的实力也成了一个谜,当他们再次遇到天黑异象的时候,也没有了时间和机会共谋应对方式。 殷九渊的替身飘在天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他淡漠地望着地面的黑熊几乎以压倒式的力量厮杀着,他听不到声音,却能想象得出他们的兵荒马乱,黑熊是上古时期的生灵,与现在的修士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毕竟曾经的人族是他们的口粮,即使它为了适应如今的天道规则,拟态出了魂魄,实力大大减弱,但也并不是现在的修士能够应对的。 而且现在的修士也不是曾经的那些人族,更何况他们的强者如今都被殷九渊一个异象弄走了。 正道对彼此之间的实力认知已经模糊,但是魔道对正道的实力却心里有了个底,即使魔道没有了殷非,他们也敢向正道发起攻击,而正道现在根本经不起一次正魔之战的打击,就算没有今日的黑熊之祸,他们的分崩离析是迟早的。 殷九渊叹息了一声,这一世他并不打算再复刻什么正魔之战,他直接打破了正魔之间微妙的平衡,再彻底掌握魔道,这场战斗永远都不可能打得起来。 眼看着这一处仙门被吃得七零八落,黑熊准备下往下一处,殷九渊的声音从他的脑海里响起:“换个方向,上清和刀宗的人先留着。” 黑熊没有异议,径直转了个方向,感受着哪里还有什么规模较大的宗门,边问出心中的疑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这两个是大宗,实力不容小觑,你留着他们做什么?自找麻烦吗?” 殷九渊没有回答,他看着黑熊选择的方向,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去清阳宗?” 黑熊本能地不愿意去那边,他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原因,道:“那边的凡人太多了,我知道此间的天道重凡轻修,我已经吃了修士,再去伤了祂宝贝的凡人,你这天可就挡不住祂了。” 殷九渊笑了笑,眼神冷了下来,黑熊感受到了那冷意,顿时背脊发寒,跑得更快了,生怕被殷九渊追到然后脱它一层皮。 殷九渊没有跟上去,他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沉默了片刻,然后降临到了地面,他小心地绕开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穿梭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他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说道:“还有幸存者吗?” 这个时候只要还有一丝的求生意志,且没有了自救能力的人都不可能对他这个疑似救援的人无动于衷,即使他可能是补刀的,总要赌一把不是吗?毕竟他们不会有比死还要更惨的结果了。 事实证明,这个时候回应他的人是幸运的,殷九渊确实是来救他们的,还活着的人伤得不轻,黑熊没有完整地吃掉过一个人,它只是想要快速完成殷九渊给他的任务,若是一口一个囫囵吞下,怕是吃不了几个便要歇一歇,既然殷九渊没有对它的行为表现不满,它也就没有做出改变。 第495章 若是有幸没有被黑熊吃掉致命部位,他们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只是样子很惨烈,殷九渊来到最先向他求救的修士跟前,那是一个女修,下半身几乎已经没有了,肠子淌了一地,这副样子了竟然还活着实在是令殷九渊有些意外。 他看这人的意识昏沉,命悬一线,魂魄都离体大半了,只要殷九渊再迟疑几息,这人的魂魄就该乖乖去九幽了,但他既然跑下来了,又应了这人的求救,自然不会再坐视不管。 他说:“你的身体已经被吃了一半,我没办法让你恢复,但我有一个法子,直接拘下你的魂魄,塞进另一个东西里面,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你敢尝试吗?” 那女修没有办法回复,方才的求救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眼下殷九渊的话她都未必听见。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殷九渊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毕竟她自身的情况也无法等太久,他取出观世镜,说道:“这是个半成品,毕竟我不是炼器师。” 他将女修的身体抓起来然后随意一扔,在她即将撞上镜面的时候,他的身体轰然瓦解,化作了一堆粉尘,殷九渊疑惑地看向那堆不知该称之为什么的余烬,不知这算不算正常现象,但是他又确切地感受到了镜中的魂魄,所以他没有思考太久便放弃了探究真相,反正目的已经达到,或许这是他那半成品的原因。 他开始寻找其他的幸存者,但凡是那些方才响应了他的人,他们的魂魄一律收下,直到这里真的一片死寂之后,他才重新回到天上去,找黑熊去了。 他找到了黑熊的方向,但是却还没有来得及赶过去,便察觉到了泛叶宫那边出现了别的异动,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回去。 他一脸戾气地从身体里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在一个灵阵之内,姜林的整个院子都被这个灵阵笼罩其中,而这个灵阵的核心在他这里,维持着灵阵的力量源自于他身体里的灵力,自己方才若是选择继续,这具身体怕是很快会被抽干,紧接着便是毒发的苦痛使他被迫回来。 “哈……”殷九渊被气得笑了出来,竟然会选择用灵阵对付他,简直可笑至极,他甚至没有去观察这个灵阵是如何布置,便轻而易举暴力破除,走出了灵阵后,他感到了一丝疲惫,身体也有些乏力,这是灵力被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抽出的后遗症,他缓了缓,呼唤姜林,意外地却没有得到响应。 他猜测这灵阵的出现可能和姜林有些关系,倒不用担心这是姜林与他人合谋对付他,自己如今的实力,没有人比姜林更清楚了。 他想,自己的镜子还缺不少魂魄,现在去找黑熊,也不知能捡到多少,而且自己现在的身体直接放在这里怕是有些不安全了,为了以防刚刚的那种情况再出现,还是先把这里的问题解决了再说吧。 整个泛叶宫就那么点大,至少他现在的眼里,没有什么秘密,权看他要不要主动去看那些隐秘的地方,他先找姜林,镜中很快便出现了姜林的影像,姜林的状态有些古怪,他身处在一片挂满了如蛛丝一般的房间里,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垂着脑袋,手却抬起着。 他的手掌与手腕好似被什么东西穿了一个细小的孔,若不是鲜血顺着肌肤流出一条细线,他也发现不了,他仔细分辨了片刻,感觉这很像自己回来泛叶宫时对他做到第一件事。 他忽然感到有趣,这人见过姜林被他控制的样子,很可能还近距离观察过他,他不妨再大胆点猜测,姜林之前的情况或许就是他散播出去的,殷千星的死必然也和他有脱不开关系。 殷九渊见到姜林的时候最先确认了一下他的呼吸,发现他还活着,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拍了拍对方的脸,说道:“是谁干的?我不是让你对我的事情保密了吗?怎么他们还想着对付我呢?” 姜林紧闭的双眼动了动,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便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殷九渊就站在他的眼前,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黑雾,满屋子都是的蛛丝从他的身体穿过,丝毫没有影响到彼此,他疑惑得歪了下脑袋,不知道殷九渊到底是什么情况,紧接着他便被手上源源不断地刺痛转移了注意力。 殷九渊静静地观察着姜林醒来后的所有表情,直到他流露出痛楚的神色,他才出声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呢?你好像已经拥有了一个人类应有的所有情感。” 姜林说:“我就是人类。” “对,你变得愚昧,既然被弄成了这副模样。”殷九渊看向别处,打量起来这些蛛丝,他抬手碰了碰,感觉有些黏糊糊的,他面露嫌恶,收回了手,姜林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移动,见他碰到了蛛丝,便立刻再去看他的身体,那些蛛丝还是穿过他身体的状态。 殷九渊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不解释一下吗?” 姜林一惊,反应过来他想要知道什么,便说道:“是连谷幼。” 殷九渊一挑眉,并不惊讶,他随口道:“哦,他这么想当这个宫主?” 姜林闭上眼睛,想要让殷九渊解救他一下,但是看他的样子,他是不会帮忙的,所以有些无力地说道:“或许吧。” “外面的天都变了,这宫主之位可一 点意思都不会有。” 姜林疑惑地睁眼看他,殷九渊似乎有了别的打算,他迟疑着问道:“你要做什么呢?” 第496章 殷九渊笑了起来:“正道名存实亡,魔道也没有了敌人,他们不敢真地欺压凡人,于是魔道也不该存在了。” 姜林皱眉,对他接下来的话表示难以置信。 “我想,修士们应该有一个较为统一的领导者会不会更好一些呢?这样大家才会和和气气地一起生活,没有异议,没有争斗,没有正魔之分,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对上姜林震惊的眼睛,笑得肆意而充满恶意,他缓缓说出最后的两个字,轻飘飘地:“卑贱!” 姜林张了张嘴,那团令人窒息的黑雾将殷九渊的面孔彻底覆盖,他看不见殷九渊了,一个恐怖庞大的东西将整个房间的蛛丝吞噬,他恍然醒悟,眼前的人早已经成为另一种存在,一种每个人都会成为,却又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桎梏的,从未完整出现过的存在…… 魔! 殷九渊的手从黑雾中探了出来,点在了姜林的眉心,轻轻一划,姜林顿时感到一股剧痛直击自己的灵魂,他心底慌乱不已,一种荒谬的感觉让他浑身颤唞,他的灵魂被刻上了烙印…… 灵魂是新的东西,是属于此间天道的,他的灵魂被烙上了印记,明晃晃地再告诉某种存在,他强行将这种东西据为了己有。 “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拿走你的灵魂,但是我的镜子只是个半成品,你很特别,我不太想拿你做实验,庆幸吧,你很幸运。” 姜林脸色惨白,还是忍不住道:“与天夺物,你不怕天谴吗?” “天谴?”殷九渊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语气都轻扬了起来,他弹了一下姜林的额头,道:“天道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哦。” 黑雾散去,屋子变得空荡荡,姜林的身体失去了支点,猝然摔在了地上,他久久没有动弹,灵魂深处传出来的痛楚让他恨不得昏死过去,但又正是因为痛苦源自于灵魂,他一直清醒着。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他看到天亮了,他不知道是殷九渊才收了法器,还是他早就收了,现在是真的过了一夜,但阳光从窗户缝钻进来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暖意,这并不是晨光,想来是前者。 他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丝力气,痛楚也消弱了些,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步步走向门口,他有预感,殷九渊所说的变天了,是真的变了,他现在有这个实力。 门外是一片废墟,唯有他所在的房间好好的,什么都没有了,仿佛他在无声无息之间来到了什么荒芜之境,唯一的生命便是他,凄凉得令人心慌。 第256章 殷九渊并没有想过修士们的新出路,这些人的死活他并不关心,毕竟天道也不想管他们。 只要顺着天的想法,这些修士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泛叶宫已经被殷九渊毁了大半,想要重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没有人会再来打扰他,他也真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将泛叶宫让给了连谷幼,随后他便失去了行踪。 姜林没有去找他,也没有回到泛叶宫,而是去了一片废墟,那里曾是一个小小的部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突然没由来的有一种冲动,要来这里看看。 但他没想到,在这里他竟然找到了失踪了多日的殷九渊。 这个部族已经没有人知道曾经叫什么了,除了还能从那些被植物覆盖瓦解下找到一些人为的痕迹外,再难相信这里曾是一个部落。 来到这里后,他便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但绝对不是来看这些随处可见的植物的,稍一思索,便决定从那些遗迹上去找突破口,既然自己不知为何来这里,可这里曾经有人类生活过,自己必然也是为了这些人来的。 他先是将一些遗迹上的杂草清除掉,再去观察那些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的残垣断壁,时间真的过去了太久,这里的一切都被侵蚀得不成样子,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这时,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姜林一惊,抬头看去,发现殷九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上方,他坐在镜子上,俯视着他,姜林下意识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在这里啊。”殷九渊回了一句看似废话的话,他从镜子上跳下来,轻飘飘落在了他的身边,姜林瞥了他一眼,确定眼前的殷九渊并不是他的本体。 姜林第一次真正见到魔,并不了解殷九渊这样到底算不算正常,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因为成魔而有什么好转,这似乎就是殷九渊不轻易以真身示人的一个原因。 他思忖了一会,回答了殷九渊最开始的问题:“这里是一个被灭族的部落遗址。” 殷九渊轻轻点了点头,又问他:“你为什么来这里?” 姜林沉默,无法回答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他只是由心走到这个地方,但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殷九渊看他沉默了许久,忽然说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卡尔塔。” 姜林一愣,心口卒然痛了一下,他茫然地摸了摸胸口,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殷九渊再次提醒道:“他是我曾经的一个殷千星,你应该还记得,那个炉鼎之体。” “……”姜林想起来了,连带着他的死亡一起,他的神色变得悲伤起来。 “这里是卡尔塔的故乡。”殷九渊说道:“我在想,殷非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这里足够的隐蔽,纵使没有人为的隐藏,他们也很难找到这里,我窥看过曾经一同来过这里的人的记忆,有外人给他们带路,而那个外人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小地方呢?这里的人口规模,以及修士数量比我的黎号族还要小。” 第497章 “这里有利可图。”姜林自然而然地想到,殷九渊虽然是殷非之子,但当年他围剿黎号的时候,也不是为了他而去的,甚至利用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钻了空子得以进入那个隐世部族。 “这里有什么东西可图呢?”殷九渊看向这一片生机盎然的天地,说道:“殷非的人从这里只带走了卡尔塔,而带路的那个人什么都没带走。” “也许东西已经被人提前拿走了。” “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外族人注意到这个小部落?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观察入微,甚至能发现一个小小的孩子是炉鼎之体?” 姜林没有说话,殷九渊的话字字句句都指向了那个吸引了外人的东西还在这里,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了,连灵力都匮乏稀薄了。 最后殷九渊说:“你知道这个部族的范围有多大吗?” 姜林想说自己刚刚来,怎么会知道,就被殷九渊一把抓住了胳膊,姜林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扔到了镜子上,殷九渊竟然把这神器当作了飞行道具。 他来不及吐槽一句,便被殷九渊带到了一个荒凉的地方,他回头看去,那片绿意葱葱的世界就在身后不足百米的地方,这边是黄沙烈日,寸草不生,那边是绿树成荫,葱葱郁郁,生机与荒芜之线之隔,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荒漠隔绝了开来,在绿洲之中,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么近距离的地方,有这么一个一望无际的世界。 “那里是有什么东西吗?”他觉得殷九渊就是想要自己看到这些异象所以才带他来这里。 “我不知道。”殷九渊将他放在了沙漠上,他自己盘坐在镜子望着满目的黄沙,他缓缓说道:“你和卡尔塔的关系比我还要亲密一些,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 姜林眼神黯淡了一瞬,他笑了笑:“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部落的秘密。” 殷九渊没有说话,两人陷入了沉默,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没了兴致,对姜林说:“我要走了,你要留下来吗?” 姜林想到他前些时间的不知所踪,便问道:“你要去哪?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里的某种东西吗?你之前不是说……” 殷九渊扫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感知到这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种气息很像妖兽,我担忧这妖兽日后会妨碍到我,便特意来看看,而方才与你说的那些,只不过是我在这里调查知情人记忆顺便知道的,我没有从他们的记忆中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妖兽?”姜林微惊,又是妖兽?这种本该灭绝了东西,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殷千星是,卡尔塔的部落是,连殷九渊的部族灭族也和妖兽有脱不开的关系。 他问:“现在你不担心那个妖兽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也许它和禺一样,这片绿洲都是它的肉身所化,连眷属都没有,它走不了了,又怎么能妨碍得了我呢?” 未知的变化最让人始料不及的,姜林眼中浮现一丝不赞同,殷九渊在这种随性的心态上吃过不少亏,如今的他虽然可能不用担忧那些超出意料之外的意外了,但世事无绝对,他刚想提醒一下殷九渊,下一瞬突然清醒,他干什么要为殷九渊着想?对方对他下手可冷漠无情至极啊,而且自己随时会被他杀掉。 于是他闭上了嘴巴,殷九渊的视线好似看透了他一般在他身上扫了一下,他笑着说:“我无所谓生死,也无所谓你们的生死,这里的妖兽要是能给我造成什么麻烦,我都可以将那些劳心劳力的事交给你们来做,若是它会要了我的命,我也会在我死前拉上你们垫背,他若是要找你们的麻烦,那更和我没有关系。” “……”姜林无言以对,他有一种预感,殷九渊想搞死整个修仙界,而现在它所做的一切,就像猫吃掉耗子前的愚弄。 殷九渊向他挥了挥手,道:“你或许可以帮连谷幼重建他的泛叶宫,刀宗和两清还留着,到时候他们还可以打着玩一玩,不过我希望他们老实一点,连谷幼是个不错的人才,他要是死了,还是挺可惜的。” 姜林听这话感觉殷九渊似乎已经确定了他们之间泛叶宫一定会输一样,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比如他们真的打起来,无论谁输谁赢,连谷幼都会死。 殷九渊走了,姜林望着苍茫的大漠,又回头看了看那片绿洲,思索片刻,他转身走了回去,殷九渊对这里秘密好奇心并不重,但他却极其好奇,妖兽,是数千年前的世界霸主,却一夕之间从整个世界消失了,唯有人族存活了下来。 现在这里的妖兽可能会是他能轻易接触到的唯一一只了,他有一种冲动,有一种渴求,他想到殷九渊对他的观察,对他情绪的 不满,对他过往所做之事诡异地宽恕,以及看他的眼神,这种种都揭示着自己现在并不是殷九渊设想的样子,他不得不自我怀疑,他思考,殷九渊在通过他看谁? 他明确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变化,这变化到底因什么而发生?这个疑问的产生让他不安和焦躁。 这只妖兽或许不能让他的心宁静下来,但一定能让他在茫然的道路上找到一个方向。 殷九渊消失了许久,久到连谷幼将泛叶宫重建了起来,久到正道好似从黑熊之祸中回过了神,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姜林,没有人记得殷九渊的存在。 姜林尝试找过他,却一无所获,倒是发现凡人间出现了一些异样,那些看似平常的动物,纷纷表现出了超出他们智慧的行为,仿佛开了智一般,姜林感觉这一切和殷九渊有关,但是这些动物太过分散,他无法确定殷九渊到底在哪,即使他询问那些动物,它们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第498章 在他游荡了一年之后再回到泛叶宫,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快速走到自己的院子里,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飘在空中的身影,姜林感觉现在殷九渊连见他都不再是本体了。 殷九渊不知在这里等了他多久,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当他看到姜林的时候,他一开口便是:“我的院子怎么又没了?” 姜林开口刚想解释,便听到他又说:“姜林,我要建一座行宫,就在我的黎号部族。” 姜林有些为难,道:“那个地方外人怕是不能进,你要不换一个地址吧。” 殷九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他有些失落地说道:“可那是我的家啊。” 家?这个字眼从殷九渊的嘴里出来真的非常违和古怪,姜林垂眼敛下眼底的神色,片刻道:“不如重新择址复现你的黎号族风貌吧。” “……”殷九渊沉默了下来,他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决。 安静了太久,姜林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发现殷九渊神色呆滞地望着一点,神游天外了一般,他心神一凛,殷九渊的精神或者身体上好似出了一些问题,这种问题可能有些严重,都反映到这个替身身上了。 过了许久,殷九渊的眼神逐渐聚焦,他好似无事发生一般,情绪也没有丝毫间断,他的情绪依旧低落,说道:“对哦,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没有家了。” “……”姜林皱眉,他受了什么刺激吗? “那你去给我建行宫吧,我要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殷九渊看着姜林,毫不客气地说道。 姜林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好吧。” “我很累,也好困。”殷九渊忽然又说道:“一年后,我希望我醒来就能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 “……有点困难。” “没关系啊,我可能也不会准时醒来,但你要准时做完哦,”殷九渊靠近了一些,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还有,我要一份名单,所有还活着的修士的名单,每一个名字都要准确,要有其人。” 姜林觉得他的要求越来越离谱,但也不是不能做到,如果殷九渊的身份真的如他最初所说的那样是众修之主,这个要求或许还会简单点,但他不是! 殷九渊的身体化作了一团黑雾散开,留下了一面镜子,姜林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观世镜! 或许殷九渊自己也明白这两个要求都让一个人去做有些过分,所以送了他一些便利。 姜林猜到殷九渊要一座行宫的原因大概是什么,但却猜不透他要那些修士的名单做什么。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年后,一众突然出现的陌生修士对正魔两道实施了无差别的屠杀,好不容易修养回来的宗门再次经历了一次毁灭性打击,这次残存的只有刀宗与上清,连谷幼被挟持,泛叶宫之主似乎将要再度发生变动。 姜林知道,殷九渊回来了。 而让他更加震惊难以置信的是,殷九渊凭空出现在他要求的行宫之后,那些摧毁了整个修仙界格局的陌生修士们纷纷委身化作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将殷九渊簇拥了起来。 姜林望着殷九渊,意识到殷九渊在改变整个世界的根基,有些东西出现,就很难再消失了。 而殷九渊一身青衣站在一群动物中间,乌发如墨,垂落及地,他看向姜林,轻轻一笑,神色诡谲,像山间的精怪,但他说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我的行宫怎么没有花草呢?你觉得这些尸体做肥料能不能让它们长得快一些?” 这是万千白骨堆砌的尊位,是所有幸存修士畏惧的存在,他彻底将修仙界与凡尘划分开来,两不相交,没有修士知道其中的意义,却不知修士在凡人间一瞬间全部蒸发掀起了轩然大波。 姜林特意倾听了凡人们的声音,发现凡人们对此情景绝大部分的态度是拍手称快,更有被修士欺压过的地方张灯结彩,欲要率土同庆,倒是与修仙界截然不同光景。 殷九渊很乐意看凡人们对他的评价,那些凡人既畏惧他,又感激他的这番举措。 他身心愉悦,神色都温和了下来,但对那些俯首称臣的修士们说的话却不那么和善了:“你们真是讨人厌啊,凡人不待见你们,天道也不喜欢你们,现在又落到了我的手里,好可怜!” 第257章 殷九渊最初想将行宫建在黎号族,本意是不希望被人打扰,但却被姜林一口否决,最终他妥协,他将行宫建在一个叫云流涧的地方外面,那个地方地势较为凶险,一面为山崖峭壁,一面为无绝山脉,第三面便是神秘莫测的云流涧,进出无门,最后留下的便是进入行宫的一条大道,被殷九渊一个轻易就可以破除的灵阵截断。 行宫非召不入,这算是修仙界如今的一个人人都自行遵守的规矩,除了姜林,在他人眼里,姜林很得殷九渊的信任,他可以随时进入行宫,殷九渊所有的想法也都会通过他来告知众人,当然,殷九渊偶尔也会通过替身跑出来。 即使他只是出来散散心,众修士也会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怠慢,殷九渊在他们心中完全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而他所行之事也确实符合暴君这个称呼,总有人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丧命,修士的命还不如他养在行宫中花草的命贵重,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面对殷九渊的一切言行。 第499章 事实上,修仙界很少有事情能真正惊动殷九渊的清净的,但有一个修士死了,这本该是一件小事,修士的命如草芥,如今杀一个修士不会再出现打了小的出来一个老的这样的事情了,但这个修士很特别,他曾是殷九渊指明要求留下来的人,那个修士正是曾经在泛叶宫尝试炼出百毒不侵之人的修士。 姜林久违的感觉到有些棘手,找出凶手不难,但是他的死确实是难以交差,他有些不敢想象殷九渊知道了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一刀杀了他泄愤? 他不敢确定,但也不能不报,当时的他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姜林寻常地进入行宫,平日殷九渊散步的花园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于是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寝宫,不出意料地看到了浑身没有骨头一般窝在凉榻上的殷九渊,他越发地不爱动了,好像多运动一下就会要了他的命一样。8 如今的殷九渊一头白发如雪,与他在外用的替身形象截然相反,修士很少有白发的情况,但凡白发都是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什么重大变故,其中还包括寿尽这一个原因。 殷九渊身上的变故太多,姜林对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并非事事皆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非大寿将尽就是了,或许这是魔的外貌特征,姜林想着。 “肖禺死了。”姜林开门见山,将自己来这里要说的事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殷九渊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会愿意听他慢慢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出乎意料的是,殷九渊得知了这件事后的反应平平,他只是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那一瞬间,姜林知道了,殷九渊已经把这个人忘记了。 又或者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当初一时头热做下的决定不在意的了。 他简单地把这个人的身份介绍了一遍,但殷九渊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表示知道了,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这期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这个时候姜林应该自觉离开了,但这一次没有。 他站在殷九渊的榻前,破天荒地关心了他一句:“你的身体还好吗?”很多次他都用对方已经成魔了这个理由来解释殷九渊表现出来的所有毛病,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使殷九渊成魔了,他现在的状态也不该是正常的。 殷九渊疲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他缓缓说道:“放心,我死的那一天不会为难你们的。” 姜林皱眉,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并不想知道你什么意思。”殷九渊打断了他的话语,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我很累,和你说话我也觉得累。” “……”姜林沉默了下来,看着殷九渊又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睡去,他只是在闭目养神,但这样状态几乎出现在自己见他的每一次,于是他说道:“你一直都很累,即使你什么都不做。” “可能我要死了吧。”殷九渊无所谓地说道,他的眉头蹙起,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似乎精神了些,同时也愤怒了起来。 就是这样,姜林后退一步,殷九渊上一秒情绪还很稳定平和甚至萎靡不振,下一秒便会忽然怒不可遏,大发雷霆,这期间没有任何的规律可言,这也是世人认为他不好琢磨的原因。 姜林还没有说什么,殷九渊便一鞭子抽向了姜林,他怒声道:“一个没用的修士死了也和我汇报,全天下的修士死光了都和我无关,滚!” 殷九渊这一鞭子并没有附上灵力,他作为本体的时候很少使用灵力,或许和他中毒的原因有关,他现在没有想要杀姜林的意思,自然不会浪费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去抽人一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实在划不来。 姜林一动不动地受了殷九渊的这一鞭子,这一鞭子有些无力,打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了一道红印子,以修士的自愈速度,他走出行宫的那段路上就没有任何痕迹了。 “我以为你会在意那个修士的死活。”姜林摸了摸身上的鞭伤,有点烫,但也仅仅如此了,同时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人名,这个人他知道,却没有见过,迟疑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将那个名字说出来,而是说道:“你病 了。” “……”殷九渊冷笑了起来,他一把揪住了姜林的领子,嗤笑道:“怎么?你是药师?只望一眼便敢断言?想给我治病吗?我要病死了你们不应该开心吗?” 姜林不动声色,道:“你的情绪有些激动。” “滚出去!”殷九渊将姜林推开,他退回自己的榻前,情绪又低落了下去,气势也萎靡了许多,他说道:“只要你们乖乖的,等我死了,你们就自由了,我也决定不杀你们了,让天自己来。” “这期间你们爱死多少人就死多少吧。” 姜林盯着他,担忧地皱眉不展,但只几个呼吸便发现自己的担忧实在可笑,殷九渊现在是什么人?他说得对,殷九渊如果死了,对他们修仙界该是百利无一害的…… 但……姜林叹了一口气,他动了动手指,道:“我过几日找人安排给你纳凉的地方,要入夏了。” “……”殷九渊惊讶地抬头看他,活似见了鬼一样,他说:“你可真是比他对我好很多啊。” 姜林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他”是谁,但却清楚这个“他”就是殷九渊透过他看的那个人。 姜林不再多言,转身便要走,却又听到殷九渊在后面忽然出声道:“我最初的计划是将整个修仙界的修士圈在世间一隅,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歼灭。” 第500章 姜林震惊回头,他怎么也没想到殷九渊会突然将自己的目的告知自己,他有些无措,自己不会要被灭口了吧?不对,按照殷九渊的意思,最后他们所有人都会被杀…… “那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姜林问。 “没有。” “……”姜林闭嘴了。 殷九渊顺势躺了回去,他说:“我只是想结束,你们不死,修士不消失,我就永远不会结束……” 姜林不知道他这话中是什么意思,只能安静地当一个听众,殷九渊自顾自地说道:“我以为下一次会比上一次好,但是我错了,我救不了他,反而他一次次被我拖累,我想结束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这一次我才会醒得更早一些。” 殷九渊招了招手,观世镜出现在姜林的面前,他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试着从我的手下救下修士,让修士接纳他们的存在。” “为什么要这么做?”姜林不明白殷九渊这么做的目的,他不禁问出自己的疑惑:“你说修士不消失,你就无法结束什么,那如果我成功从你手中救下了那些修士,你难道不就会再一次拥有‘下一次’了吗?” “……”殷九渊陷入了沉默,姜林耐性地等待着,忽然行宫中拂来一阵清风,送来了殿外的花香,殷九渊看了一眼外面,说道:“赢家是凡人就好,不会有比这一次更好地结局了。” 姜林明白了,他接下镜子,离开了行宫。 殷九渊睁着眼睛望着殿顶,许久,风好像停了,他眨了眨眼,想到了什么,情绪忽然高昂了起来,他起身利用灵力给还未走远的姜林传音道:“让人给我送些食物。” 他走出去看了看天空,他用以警示的灵阵被破了…… 没有人敢怠慢殷九渊的要求,送来的食物用满汉全席都不为过,甚至有人察觉到行宫的灵阵出了问题,还特意给他修复好了。 殷九渊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没有惩戒,也没有奖励,他让送食物的人留了下来,一个有三十个侍者,有男有女,殷九渊没有吃东西,而是吩咐道:“你们将这些吃了吧。” 侍者们惶惶不安,谁也不敢动手,但殷九渊恶名在外,来这儿的侍者没有一个不清楚的,他们不敢吃,也不敢不吃。 “吃不完也没关系。”殷九渊吩咐过后便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回了自己的寝宫。 之后的每一日,殷九渊都会吩咐人送来食物,自己却又不吃,让使者们吃完又将碗碟撤走,众人纷纷猜测殷九渊这番行为所欲何为,一致认为殷九渊终于开始要滥用强权了,却不想这种行为只持续了七日便停了。 殷九渊又回到了萎靡不振的状态,恰在这时,姜林为他修建的纳凉地竣工了,他自住进行宫后,第一次亲自走了出来。 姜林似乎建了一个避暑山庄,随处可见的山泉水和地下水,流动的水几乎没有时间被晒热,一踏入这片地界,便能感受到这里的温度要比别处低得多,浓郁的水汽,仿佛都能以肉眼看到空中飘荡的水珠,他觉得有些夸张,但也很满意。 他在这里安心地住下了。 但他却没想到,这一处为他而修建的山庄竟然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第258章 殷九渊原是不打算带人的,他并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但姜林似乎有他自己的顾虑,说是带些傀儡去也好比他一个人,仿佛殷九渊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山庄里会无声无息地死掉一样。 于是山庄里除了殷九渊这个活人外,还有随处可见的傀儡。 这些傀儡从外表来看与正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殷九渊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们除了没有思想之外,也的确和人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月下来,殷九渊都没有明白弄这些傀儡在他的身边到底有什么用,他猜过可能是姜林用来监视他的,但思来想去,也没明白姜林监视他干什么,而且这些傀儡居然是真真切切只听他命令的。 最后他终于放弃去猜测这些他其实用不到的傀儡到底有什么用,当作这些东西不存在,开始享受着特地为自己存在的清爽,睡觉,散步,然后睡觉。 姜林为他建造这个山庄确实费了一番心思,才短短一个月,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让姜林把他的行宫搬到这里来,或者让姜林把他的行宫改造成这样,这山庄虽好,但到底不是可以长居之地,生活方面他还是喜欢自己的行宫。 即使他并没有任何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安宁地度过整个夏日,却不想被一个忽然失控的傀儡所打破。 失控的傀儡并没有波及殷九渊,但这个失控的傀儡破坏了很多没有防备的其他傀儡,那些傀儡没有思想,也不会躲闪,所以破坏的数量很多,他犹豫了一下,眼看着那傀儡要去破坏他的房子了,才动手将那个傀儡拆除。 这期间还被傀儡误伤了一下,伤得并不重,只是手背红了一片,他通知姜林来回收,等待姜林的时间里,他观察了一下这只失控的傀儡和正常傀儡的区别,他尝试着将拆掉的傀儡组装回去,为了了解其构造,还拆了几只完好的傀儡,最终也没有研究美白。 姜林来时带来了一个老者,姜林介绍这是傀儡的创造者,允式最后的族长兼族人。 殷九渊见过他,毕竟他有两世都去过允式,都与允式有过交集,但他记得前两世允式虽然都没落,但还不至于凄惨到只有一个人的地步,他回忆黑熊吃修士的时候,有没有去过东部,又或者自己划分地界的时候,有没有误伤到他们。 第501章 他没有回忆很久,那个允式族长便说:“这个傀儡被动了手脚,少了一个部件,用以控制其力量平衡,尊上,这个山庄除了您,还有别人吗?” 殷九渊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残屑,沉默了很久,好似在思考,但实际上他的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姜林看他放空的眼神,叹了一口气,不指望殷九渊能给出什么答案了,于是他问道:“这是谁的傀儡?” 殷九渊眼神微微聚焦,这是什么意思?姜林一来不就说这个傀儡是允式族长做的吗? 只见允式族长捡起一块灰黑色的晶体,那是傀儡用以行动的能源,一块可以使用至少半年,而现在他手上的这块晶体上已经出现了裂痕,大小也比其他的晶体小了一大圈,允式族长仔细看了好几眼,回答道:“是肖禺的。” 肖禺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殷九渊心中暗自疑惑,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他望向姜林,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给自己解惑一下,然而姜林却没有看他,而是皱眉道:“他不是死了吗?这个傀儡怎么会在这里?” 允式族长动了动唇,慌乱了一瞬,诺诺说道:“他是最早制造的傀儡之一,但是他的死太突然,我可能把这个傀儡忘掉了。” 殷九渊在一旁忽然开口道:“这是你的失误?” 允式族长脸色唰地一下惨白,眼底迅速漫上了绝望,双股战战,眼看就要跪下了,殷九渊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姜林,道:“肖禺是谁?” 姜林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无奈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泛叶宫刑房带走的一具因为炼制百毒不侵而失败死亡的尸体吗?” 殷九渊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他将尸体带回去特意研究了一下其中残余的药性,可惜没有发现他想看到的,殷九渊点点头,道:“已经让黑熊吃了。” “你曾经让我留下那个意图制作百毒不侵药人的修士,那个修士就是肖禺。” “……”殷九渊想起来了,也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人,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楚宁,他想到他的楚宁差一点就因为这改造而成为那悬梁上挂着的一具尸体,所以他愤怒,可这一世他没有找到他的楚宁,于是便只能找可能相关的存在发泄愤怒。 殷九渊想起了前因后果,终于对其有了稍微正常的反应,他眼神冰冷,压抑着怒火,语气却轻缓:“他死了?” 姜林看着他有些不好的预感,迟疑了一下,他才回答道:“是的,被他的药人所杀。” 殷九渊颔首,情绪看似还算稳定,他又问:“药人呢?” 姜林有些紧张,这才是他觉得最棘手,最难以交代的地方,他眼角扫过一眼已经跪下的允式族长,思忖着自己要不要跪下说,然而他还没有说出口,殷九渊却先一步将他的话说了出来:“他跑了,而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抓住他?” 姜林浑身一僵,他低下头,不敢与殷九渊有任何眼神上的对视,殷九渊杀人没有杀气,一切都是他一念而起,难以捉摸,但是姜林是他最亲近的一个修士,不可能察觉不到一点规律,他知道殷九渊虽然动不动就杀人,但却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手,他杀人向来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因为一件不满的事要不要大开杀戒才是他最难琢磨的地方。 若说允式族长的危机是因他自己的粗心大意,失误放了一个明知可能会失控的傀儡在殷九渊身边引起,而自己眼下的生死危机便是迟迟没有被找到的药人。 这两 件事的任何一件都够他们一块死上一回。 但殷九渊却淡淡开口道:“那个药人能反杀肖禺,难道他成功了?” 姜林不敢肯定,他们之中没有谁研究过那个药人如何去炼,肖禺被杀,他对研究记录也一并被毁,他们无从得知那个药人如今是在哪个阶段,同时,他们也没有找到疑似药人的尸体。 殷九渊的注意力转移了,姜林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又听到殷九渊问:“你们放在这里的傀儡有对应的修士?为了做什么?” 允式族长动了动,他抬起头,说道:“尊上远离行宫,此处也非召不入,于是属下便将修士与这些傀儡的相连,若是尊上有命,尊上不用走出山庄也能将声音准确传达,尊上召见我等,我等也无需踏入此地。” 姜林听了这一番话,顿时暗道不好,他小心翼翼地窥了一眼殷九渊,果然发现他的表情冷了下来,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斥这个蠢货,果不其然,他听到殷九渊轻笑了一声,心狠狠一颤,殷九渊蔑看他,缓缓道:“本座召见,尔等以替身应召?” 允式族长脸色灰败,他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疯话,连忙俯下`身体求饶辩解:“尊上,属下绝无此意,只是山庄是您的私有领地,您当初下令任何人都不准入内……” “那还是本座的问题?”殷九渊轻飘飘打断他的解释,只一抬手,金光微闪,那允式最后一个族人便命丧于此。 姜林手心出了一把汗,接下来便轮到他了,殷九渊没有出声,但毋庸置疑,这些傀儡是自己要求送来的,他也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思索了几秒,将自己的目的徐徐道来:“这处山庄确实是为您特意建造,为了保证足够的清凉,我在下面埋了三样法器,这三样法器皆为水属,水是最亲和的一种元素,为避免过多接触修士而染上杂质,我才提议用傀儡替代,您若不召,这些傀儡便只是傀儡,您可以随意使唤,您若有召,我等也可以直接见您。” 第502章 “这个理由我并不满意。”殷九渊对他确实更加的宽容,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即使不满,也没有像对待允式族长那样直接取其性命。 姜林沉默了片刻,他对上了殷九渊的视线,道:“你已经很久没有用替身离开行宫了,而且你也越来越嗜睡,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这下面埋的法器有养魂温体之效,越少人靠近越好,而且你这样也不用多费灵力与外界沟通。” “……为我好啊。”殷九渊露出古怪的眼神,他上下打量着姜林,道:“你真的是姜林吗?” “货真价实。”姜林说道。 殷九渊愣了一下,忽然大笑了起来,货真价实?他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了,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傀儡残屑,淡淡道:“把这些收拾了吧。” 天黑了,殷九渊没有丝毫睡意,姜林白日说的话对也不对,他是很嗜睡,其中除了身体原因外,还有他不想醒着这个原因,他无时无刻不觉得疲累,这不是休息就可以驱散的疲惫,他本来就没有做什么,但这不应有的疲惫却如影随形。 他偶尔记不住事,又或者没办法及时想起来什么事,情绪反复无常是他对外表现的最大表现,不过这个问题造成的麻烦也不算麻烦,他也就懒得管了。 他并不是时时都想睡的,夜色静好的时候,他还是更想醒着,虽然他总是一个人,身边清静得很,但是白日的清静和夜间的清静也是不同的。 他走在石子小路上,他无需抬头,直视前方,眼前看到的天空便是银川,无需点灯,明月的清辉也能照亮他的前路,夜风徐徐,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在这遍地寒气的山庄,多少还是单薄了,但殷九渊却觉得正好。 那些山庄里的傀儡他最终还是留下了,可惜制作者没了,这些傀儡最多也只能用这一个夏日,但他并不在意,他无视那些日夜不停的傀儡,径直走到了他的浴池,这里的水是活水,温度并不低,这里虽然低温,但水的温度却不低,仅在他可以接受的温度下,姜林从根本上杜绝了他泡冷水的想法。 他并没有进水,因为他现在是不困,但不代表待会还不困,这里绝对安全,他全身心都放松着,稍有不慎他就会睡过去,虽然会有傀儡把他带回卧房,但他不想一身湿漉漉的,那些傀儡可不会给他擦身体。 于是他只是泡着脚,在静谧的夜里,听着虫鸣,思绪上涌,他忽然很想楚宁了…… 殷九渊确实随时要睡去,但这却是在他起身回去的路上,他察觉到汹涌的睡意,也懒得去挣扎,只留下了一丝清明,走向了离他最近的傀儡,正准备让傀儡带他回去的时候,那傀儡先一步抱住了他。 “!”殷九渊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睡意一瞬间散去,他以为这个傀儡也失去了控制,下意识想要将眼前的傀儡拆了,却先闻到了一丝幽香,身体的本能使他先一步认出眼前的人生生停下了动作,他的脑子一瞬间空白。 那傀儡将他扶正,然后发出了傀儡不该发出的声音:“需要我送你会房间吗?” 第259章 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浑身紧绷了起来,一动不动,呼吸都变轻了,他怕自己将美梦惊碎。 但这梦中来客一般的人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扶在他腰间的手收也不是,扶也不是,他的动作也僵硬了起来,片刻后,他说:“你不要误会,也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你……你还好吗?”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怀中的人,对方伏在他的怀里没有抬头看他,月关洒在他的白发上,让他在这夜色中闪烁着柔光,刺眼夺目,像月下的妖精,他远远看着,不敢靠近,却不想妖精会自己走向他,他心微微颤动,希望这一瞬间可以持续得久一点。 殷九渊深呼吸了两下,按捺下内心几乎要失控的情绪,他扶住对方的手臂,想确认这个人的存在,却又不敢用力,于是他慢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拢在月色下,好似一场幻影,朦朦胧胧的,越发像个梦。 他的眼眶酸涩发热,几乎想要落下泪来,但在看见对方眼中的陌生的神色时,他一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咬了咬下唇,他问:“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水汽十足,温度清凉舒适,你之前在尊上的行宫,现在却在这里,想来应该是为你避暑所用的山庄吧。” “……”殷九渊愣了一下,从这话语来看,他没有认出自己吗?于是他离开了对方的怀抱,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对方的神色似乎有些一言难尽,他皱起了眉头,忽然说道:“你是自愿的吗?” 殷九渊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是自愿服侍尊上的吗?” “……”殷九渊沉默了下来,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他觉得对方好像误会了什么,又不禁疑惑,他之前不是已经说了,他在行宫见过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误会呢? 他拧眉,神色变得古怪,说道:“你不是在行宫见过我吗?” “我并没有看不起你的意 “我帮你了?”殷九渊回忆了一下,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善事,他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些诡异好笑,于是他也真的笑了起来,他问:“你遇到了什么?怎么会逃进行宫?你知道行宫是什么地方吗?你说你要帮我逃走?你知道如果被发现我们会有什么下场吗?” 第503章 “我……” 殷九渊又说:“你这般心思直接告诉了我,不怕我回头便告诉尊上吗?如今这天道之下,还有谁是尊上的对手,他若是想要找你,你能逃到哪里去,你有什么手段能躲得了尊上的眼睛?” “……” 殷九渊看他沉默了下来,又有些后悔,其实楚宁若是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去计较,反正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尊上,自己所说的那些顾虑都是基于尊上另有其人之上,根本不需要考虑。 然而,他却听到楚宁问:“我叫楚宁,你叫什么名字?” “……”殷九渊思考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就是尊上,楚宁知道真相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这个表情或许早晚都可以看到,可以暂时不急着看,可如果他不挑明身份,反而可能坐实自己男宠的身份,他心中略有微妙,犹豫过后,他说:“我叫段渊。” “段渊……”楚宁轻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神色中不自觉温柔了下来,仿佛是在呢喃着心中挚爱的名字。 殷九渊听得心中一丝涟漪,他看着楚宁的眼睛,楚宁背着光,黝黑的眸子却有一丝光亮,那是他的影子,他忍不住沉沦其中,然后视线下移,慢慢看向他的轻抿的双唇,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吻上去,去舔舐,去撕咬,去品尝他的味道,向他宣泄自己的思念与孤寂。 下一秒,他所思所想的人便向他倾身俯过来,他看着那张令他痛苦思念的面孔越来越近,瞳孔微缩,他心跳加速,几乎要超出了它的负荷,然后楚宁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殷九渊没有挣扎,等待着楚宁的下一步动作,或者他将要说的话,然而它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的手腕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心间又好似被一根长刺贯穿。 这世上若是有谁可以杀得了令所有修士都闻风丧胆地尊上,那便只有楚宁一个人,因为他对这个人毫不设防,因为他愿意为这个抛弃一切,包括自己的命,但…… 他的心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难以置信地看向楚宁,咒!楚宁对他下咒?为什么?他还未问出心中的疑惑,楚宁便抱住了他,咬住了他的双唇。 殷九渊挣扎不得,也只象征式地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反抗,他没有反抗的必要…… 楚宁在他耳边轻喃道:“若你与我有染,你还敢将我的存在告知尊上吗?他会放过你吗?” “你……”殷九渊睁大了双眼,他倒是从未想过,楚宁竟有如此疯狂的一面,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立刻将真实的身份暴露是一个绝妙的想法,他突然不计较楚宁对他下咒了,而是露出笑,主动去亲了亲楚宁的唇角,这回轮到楚宁惊愕了,他说:“你明明知道我是尊上的人,还对我如此不敬,真是大胆啊。” 他抚上楚宁的胸膛,然后钩住他的腰封,楚宁的衣服是傀儡的,似乎是为了混进傀儡中而 做的伪装,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此刻那些都不及眼下他想做的事,他将楚宁推到在草坪上,说道:“亲一下就是有染了?想将我与你绑在一起,你知道接下来我们应该做什么吗?” 楚宁的眼神变得微妙,他似乎没料到殷九渊完全不惧他的威胁,甚至对此兴致勃勃,他看着眼前沐在月色下的人一阵晃神,雪白的长发落在他身上,殷九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皮肤在清辉下泛着光,他的心里没有丝毫后悔,甚至还隐隐期待着。 殷九渊俯看着他,楚宁的眼中唯一的亮光还是自己的影子,他痴迷地抚摸着对方的脸颊,然后碰了碰他的睫毛,楚宁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没有挣扎,甚至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掌,他的心激动了起来,他附在楚宁的耳边,咬了一下楚宁的耳垂,轻声道:“我是尊上的人,你是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楚宁,我们这叫私会,更有意思的叫法是……偷情!” 楚宁眼神变得幽深晦暗,殷九渊抬腿抵上了楚宁的大腿根部,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他清楚地感受到楚宁的身体变得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粗重,他搂着楚宁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没有了下一步。 楚宁已经情动,原本已经想将主动权让出,却没想到殷九渊只是抱着他,他有些不满,又想着干脆他主动吧,却在下一秒,他察觉到身上的人呼吸变得绵长微弱,他心中一紧,一种莫名的惶恐涌上心头,那一瞬间什么想法都被吓没了,他猛地翻身起来,将人搂在怀中,他想起来自己与他方才是如何接触的了,殷九渊步履虚浮,摇摇晃晃的,是将他当作了傀儡吗?他是准备向傀儡求助的吗? 他小心翼翼探了探殷九渊的身体,越探越触目惊心,殷九渊不知经历了什么,内里已经一片疮痍,这具身体用破烂形容都不为过,他的肉身还能承载一个灵魂的存在都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他难以想象,他的白发,他的脸色,他肉眼可见的疲惫慵懒都昭示着他濒死一线,他好似一支残烛,甚至不需要风便会随时熄灭。 但万幸的是,眼下的他只是睡着了,楚宁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无声地注视着睡眠中的人,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比他想象中样子还要令人心动。 楚宁偷偷逃进行宫后便注意到了他,他的存在很难被无视,楚宁发现他总是窝在自己的寝宫,随时随地的睡觉,他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睡意,偶尔还看到他抵不住困意随意倒在路边,然后被尊上抱回去…… 第504章 现在想来,那是他不得已的自我续航。 偌大的宫殿常常只有他一个人,清冷得仿佛要生出冰来了,即使在阳光之下也感受不到什么温暖,他浑身都散发着寂静而孤独的气息。 当时他的身体状态也非常的糟糕,杀一个强者又全身而退,再躲避追杀逃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偶尔他想过悄悄靠近这个孤寂的人,想近距离看一看他,但又怕无力隐匿行踪,便只能一次次作罢。 但不知是何时起,他的心开始躁动,开始感到不甘,变得渴望不可触碰的那个人,他越是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看,越是难以自抑,于是他跟了过来,他就在他的身边,只要他想,今日的接触,今日的轻薄迟早是会发生的,他图谋不轨,所以他的爱本就是一种冒犯…… 殷九渊的睡相非常的宁静,宁静得令人心慌害怕,怕他不知不觉中,就从一个睡去的人变成了一个死去的人。 不知过去多久,他冷静了下来,然后摸了摸殷九渊的心口,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尝试灌输一些灵力进去,结果却毫无变化,灵力甚至逸散了出来,他的心沉了下来,紧接着感到一丝悲哀。 殷九渊最初走向他应该就是为了在他睡在路边的时候让傀儡将他送回房间去,只是被自己吓到,多精神了一段时间,于是他抱起殷九渊,披着月色慢慢地走了回去。 第260章 这山庄底下埋了三个水属法器,楚宁本就因逃命而受伤,至今也没有痊愈,这样的环境是再适合他疗伤不过了,但这于他而言的洞天福地却对段渊没有除了降暑外的任何好处。 段渊从沉睡中醒来时,一眼便看到了伫立于窗前的人影,他愣了一下,那人穿着傀儡的装扮,他微微晃神,想起了昨晚,对,昨天夜里他并没有在房间内等着睡意,而是出了门,但现在他却是在自己的卧室,他是被傀儡送回来的吗?傀儡为什么还留在他的房间没有离开? 而被认作傀儡的楚宁感受到段渊呼吸的变化,猜他可能醒了,便转身去看他,床上的人睁着眼睛,眼底还有未散的茫然,他沉思了片刻,走了过去:“睡醒了吗?” “……”段渊的眼睛蓦然睁大,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他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靠近的楚宁,无声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刺痛传进心口,不是梦,是了,他想起来了,昨夜他的确准备让傀儡送他回来的,但是,他却遇到了不应该存在这里的人。 “楚宁……”段渊喃喃唤了他一声,伸手抓住了楚宁胸`前的衣服,将他拉到了自己跟前。 楚宁微诧,伸手撑在床上才不至于摔在段渊身上,他笑了一下,看他的他脸,心情愉悦,能说真不愧是尊上看上的人吗?相貌果然出众,他道:“看来你已经醒了,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吗?” 段渊自然记得,松开了手,心中也有些遗憾,他睡去了,也不知道后面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他攀上楚宁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问:“你还想继续昨夜的事吗?” 楚宁心下一颤,猛地扣住段渊的腰,段渊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沉默了片刻,想起了段渊的身体,又松了些力道,他说:“我没见过身体比你还差的修士,更没见过像你这般处在生死边缘上的修士还可以跳脱至此的。” “……所以你什么都没做?”段渊瞪圆了那双桃花眼,紧接着他语气微怨道:“你这家伙在我醒时那般嚣张,轻薄于我,连尊上都不怕,我没了意识又做了君子了?” “你很失望?”楚宁挑起他的下巴,眯眼问:“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 “原来是这个啊。”段渊笑了起来,他说:“我以为你是有贼心没贼胆,与我嘴上逞威风呢。” “不敢有贼胆。”楚宁起身,从善如流地从衣架上取下衣服披在段渊身上,他说:“你就像个纸糊的,怕一个不慎你就碎了。” 段渊没有说话,其实关于身体,他也不知道这一世为什么会差成这个样子,按理来说,他炼化了黎号镜,身体即使不会有好转也不至于溃败,但是他这一世的身体却比之前三世腐朽得快得多,若无干预,他甚至无需等到谁来杀他就自个一命呜呼了。 段渊将身上披着的衣服穿好,楚宁紧接着又递过来了一件,他疑惑地看楚宁,现在是夏日,外穿一件就够了,而且他来这里可是避暑,虽然很没有必要,但是享受最重要,若是再多穿一件,这避暑还有什么意义? 楚宁看他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便直接将衣服套在了他的身上,并说道:“这里虽然是避暑的,但是温度还是太低,寒气重,你的身体太差,不要着凉才好。” “我不要,我热!”段渊将衣服脱下来扔在床上,然后自己下了床,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了房间,以他对楚宁的了解,楚宁怕是会强迫他将衣服穿上。 ▓ 楚宁看他幼稚的行径,一阵沉默无言,他看了看床上乱糟糟的一团,皱了眉头,他没有过被人伺候的好命,生活上的事想来要自己打理,但段渊不同,他的房间应该是有傀儡整理的,所以做任何事都不用考虑后面麻烦的事,但…… 他抿了抿唇,将那件衣服拿了起来,看着床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去找段渊。 段渊应当是金贵的主,他怕热,便有人为他建造了这么大一座庄园,底下埋三件法器,只为给他避暑,几十只制品精良的傀儡为他所用,尊上应该非常宠爱他,否则尊上的行宫怎么独他一个,众修士敬他重他,任何地界都畅行无阻,却自困一隅,若非自己胆大包天,擅闯了行宫,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资格触碰到这个如妖精一样能蛊惑人心的人,甚至没有机会见到他。 第505章 段渊坐在护栏边上,身后便是一条小溪,他没有跑远,他想看看楚宁到底会不会像以往的每一世一样在意他,也想看看这一世的楚宁和以往的楚宁有什么区别。 楚宁却是跟了出来,手里也确实拿着他扔下的那件衣服,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不觉喜上眉梢,他从护栏上跳下来,乖乖穿上了楚宁送出来的衣服,热一热罢,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没穿鞋。”楚宁蹙眉不展,他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他看了一眼段渊的脚,说道:“我之前倒看不出你有这般活脱。” 段渊眼眸微动,他牵起楚宁的手,对方没有挣脱,于是他与之十指相扣,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行宫?你说我救过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了需要我救?” 他想起了行宫灵阵被破的那一天,他猜到有人进来了,但却又察觉不到擅闯者的气息,于是他想了很多办法去试着引诱擅闯者出来,在行宫做出了很多他人无法理解的古怪之事,反正没有人敢对他有异议,他就可劲地折腾,结果一无所获,或许破阵的人只是路过行宫,破阵为无意之举。 但这不可能,能靠近行宫的人哪个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瞟了一眼楚宁,心中微妙,似乎这个傻瓜不知道,他没见过尊上,不知道自己就是行宫的主人,还傻乎乎地认为自己是男宠。 而且在这种认知下,还敢对他孟浪轻薄,真是不知是色胆包天,还是人傻胆大。 “……”楚宁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来历,又或者说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他与段渊相扣的手上,心微颤唞,思绪一下飘远了,段渊是对谁都可以这般亲密的吗?他是何时跟了尊上的?自己若是没有遭遇当年的那一切,是不是有机会先遇到他?这样他们是不是有别的可能? 段渊见他犹豫不定,心中不满,他拉手,将楚宁扯向自己,他们之间靠得很近,几乎听到对方的心跳声,“砰砰砰!”震耳欲聋,段渊感觉自己好像对楚宁上了瘾,时时刻刻都想与他紧贴在一起,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接近楚宁,问:“不能告诉我吗?你都不惧尊上调戏他的男宠,还有什么令你害怕迟疑的吗?” 楚宁看着他,迟疑了一下,道:“……那你能先和我讲讲你和尊上的 事吗?” “什么?”段渊一懵,他和自己能有什么事? 楚宁误以为他没有理解,便低声道:“你能说说你是怎么和尊上认识的吗?” “……”段渊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明白了一个谎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这个道理,他不想再编一个谎言去骗楚宁的真话,于是他说:“是我先问的,即使好奇我和尊上之间的事,你也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考虑告诉你我和尊上的过去。” 楚宁愣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他说:“我是两个月之前潜进的行宫,未曾想行宫入口有一个形同虚设的灵阵,无意撞破了,想是尊上不在,没有发现,而你察觉到了,却没有告发我,此事我要谢你,后来虽不知为何你设下了七日宫宴,但我也从中获得了一些好处,还要再谢你……” 段渊皱眉,这些并不是重点,他问:“你为何要躲?你在躲谁?” “我……杀了一个修士。”楚宁叹了一口气,道:“那个修士有一秘方,能炼出百毒不侵的药人,最初他只是在自己闲暇之时去倒腾那些,一直在失败,但后来似乎是尊上注意到了他,被责令要炼制成功,他便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了。” 段渊一惊,没想到这件事和他还有关系,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意识到了问题,他脸色变得难看:“你是说,你杀了他?你是他的药人?你不是上清山的弟子吗?当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宁脸色微变,他拧眉,看着段渊,语气微冷:“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能知道?”段渊一想到自己与楚宁生生错过那么久他就要怨得发狂,楚宁一直在他的身边,他却从来没有发现过,为什么,他的隐匿能力到底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他与楚宁总是不能合他心意的发展?总要错过,总要耽误! 段渊捏紧了拳头,嘴唇咬得发白,他的脑海里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在咆哮,长出了双手撕扯着他的理智,他不愿在楚宁面前失控,但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怒与委屈,恨意翻腾而起,他忍不住控诉:“我一直在找你,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把整个修仙界搅得不安宁,最后我终于接受了你死去的事实,然后你出现了,你告诉我你一直在我的身边?哈哈哈……” “你……到底是什么人?”楚宁心惊胆战,段渊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段渊啊。”段渊闭上眼睛,身体晃了晃,楚宁顾不得什么身份,下意识便想扶住段渊,却被另一只手先一步抱住了段渊,他猛地一惊,那只手是凭空出现的,当他想要去看那只手的主人的时候,段渊身后出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一个人从镜中显现了出来,那人发黑如墨,这世上无人能有他这般模样,只远远一眼,便能确定是那位令人举世闻名的……尊上。 楚宁从未近距离见过他,这时他才发现段渊竟和传言中的尊上相貌一模一样,自从世界被分为修凡两界,尊上便鲜少现身,但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场腥风血雨,他心下惶惶,而尊上却抱着他自己的肉身,温柔地看向他,说道:“楚宁,我们去上清山走走吧。” 第506章 第261章 楚宁没有答应,甚至警惕地后退了半步,这小小的动作落在段渊眼里格外的刺眼,心仿佛被利刃划开了一个口子,涓涓流着鲜血,他看着楚宁,眼底的痛楚毫不遮掩,他问:“你在害怕我吗?” 楚宁谨慎地摇摇头,回想起昨夜与段渊发生的事,他感到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自处,他不明白尊上为什么捉弄他,更不明白尊上到底要做什么,他撇开了视线,不敢响应,他不想回上清…… 哪想,段渊情绪却忽然失控,无数的金丝从他身后的镜子漫出,将楚宁浑身死死缠住:“你为什么不看我?” 楚宁心下大惊,他一直有听说尊上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揣摩,不想自己当即便见识到了,只因为自己没有看他?太荒谬了。 段渊将自己的肉身放入镜中,沉默地看着不断挣扎的楚宁,伸手将他对脸摆正看向自己,昨夜太晚,记忆中所有的一切都被罩在了清冷柔和的月光中,他常常望进对方眼中的自己,只有在那一瞬间,他才不会为自己的白发愁苦,因为那样能在楚宁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他才能确定楚宁满眼都是自己。 段渊眼中泛着疯狂的寒芒,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果不其然看到对方隐忍的神色,他心中既是酸苦又是快意,他吻住楚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道:“难道我是尊上你就要讨厌我了吗?” 楚宁瞳孔猛缩,心脏狂跳不止,这一个吻像一杯烈酒,令他头晕目眩,情难自己,脑海杂乱闪过诸多画面,每一个画面都有一个青衣人,那人是所有的中心,他想起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抓住,只留下胸`前一团酸胀的情愫,要将他的泪催出来,身上的金丝不知何时已经散落,腰间一松,他的衣袍散了开来。 他慌乱了一瞬,有了退缩的念头,可下一秒,一缕微咸的滋味在口腔迸开,他一愣,听到了浅浅的抽泣声。 他的眼睛被捂住,段渊松开了他,他对泪水一滴滴落在楚宁的衣襟上,他说:“所有人都可以惧我厌我恨我,唯独你不行。” 楚宁抿着双唇,嘴里还残留着那咸苦的味道,他猜到了那是什么,却不知为何会这样,心也跟着丝丝缕缕地抽痛,他抬手凭着感觉去摸段渊的脸,段渊配合地将脸凑到他的手边,他摸到了一手湿意,他怔怔出神,好一会,他问:“你为什么哭?” 段渊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淡淡的,却像是刻意压抑了自己心中的情绪:“我没哭。” 楚宁嘴角上扬又垂下,他说:“你流泪了。” 段渊咬了咬下唇,说:“我的身体总与我的想法不能达成统一,我不想流泪。” “就如你昨晚不想睡着一样?”楚宁抬手推开段渊遮在他眼上的手,看向段渊,那双眸子还在流淌着泪水,但他的表情确实与他的眼睛不是同一种情绪,他说:“或许你身体的反应此刻更能代表你真正的想法,你很难过。” “我难过,然后呢?”段渊将头抵在楚宁的肩膀,他说:“你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让我开心起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楚宁说,他抱住段渊,摸了摸他黑色的头发,那种感觉很奇妙,他的头发很冰凉,像某种坚固的金属物质,但却又格外的柔顺,并不是发丝的触感,却又像极了发丝。 他问:“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还活着,因为你一直在找我,我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应该醒来就能见到你,这才是正确的,但一切都在发生改变,我每次回到原点都发现,我想要的那个结局离我越来越远了。”段渊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不知真相的楚宁能不能听得懂,他说:“我有些累了,我的身体一直在变差,我觉得,我好像不会有下一次了,楚宁,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想彻底结束这一次次无意义的轮回。” 楚宁纵使没有明白段渊所说的意 可是楚宁心底却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只是想一想段渊会死,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他连忙说:“也许你只是走了点弯路,结局一定是好的,你看,你以为我死了,但我还活着,我阴差阳错地来到了你的身边,你是尊上啊,若我稍走错一步,我们便无缘再见了,可我偏偏进了行宫,跟着你来到了这里,昨夜出现在了你的面前,你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再走,我唯一需要顾忌的便是追杀我的那些人,现在有你了,你如此强大,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能再阻挡我们了。” 段渊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茫茫黑夜里终于升起了一颗星星,他笑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他说:“楚宁,你怕死吗?” 楚宁沉默了下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没人愿意去死,谁都想赖活着,就如他会杀了肖禺一样,他知道自己这番行为会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和危险,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肖禺越发的疯狂,他快要没办法在对方的手下活下去了,所以他选了一个更晚点的死法,可他怕死吗?这只是一种本能选择而已。 他给不出答案,便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呢?” “我不知道。”段渊垂眸,他说:“我以前亲眼目的我的族亲惨死,我怕得夜不能寐,恐惧紧随我身后,我的灵丹被碎,修为毁于一旦,堕魔,中毒,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一切都在将我逼上死路,慢慢地,我便不怕了,可是……” 第507章 段渊的话语顿住,哽咽了,可是他又遇上了楚宁,他又不想死了,他想和楚宁白首,但这太难了,楚宁有大好的前程,他不该拖累对方,却又怎么都舍不得放手,楚宁与他心意相通,谁都要死死抓着对方,然后落得了个那样凄惨的下场,重生了四次了啊,话本里再如何坎坷的故事也该有一个善终了。 他又要落泪,楚宁看见了他眼中的水色,也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他顿了顿,闭眼亲了亲他的眼睛,道:“我陪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走到哪里,好不好?我不怕死。” “……”段渊眼眸微睁,随即他笑了起来,道:“好,我们一起走到最后去。” 这怕是最后一次了,段渊想,姜林与他的游戏,这一世该有一个交代了,这一世若是得出了他要的结果,天不会再舍得重来。 这一次,他要和楚宁好好的,做一切要做到事。 许是段渊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他安静了很多,也不再动手动脚,长发垂到了地上,他还有闲心将头发捞起来放进水里洗一洗,他思考着世间情人都能做些什么,目光瞥了一眼衣裳凌乱的楚宁身上,心里痒痒的,他想回到肉身上去,但是肉身太容易困顿,他还想和楚宁多相处一会,便只能忍下。 楚宁随意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了段渊一眼,将他的头发捞了起来,他问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我就叫段渊。”段渊回头看他,将头发从他的手心抽了出来,他说:“这是我的娘亲为我取的名字,但我在泛叶宫里,所有人都只叫我殷九渊,这是我的父亲为我取的名字,你只管叫我段渊就好。” 楚宁捏了捏手心,那发丝的触感令他有些回味, 他又问:“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这是什么情况呢?那具才是你的真身?” “我这是替身,你应该也发现了,我的身体实在太差了,很多事情都做不了,每天要花很多的时间去休息。” “嗯……”楚宁咬了咬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浮上了可疑的红晕,他贴近段渊,问道:“那你这替身……能做些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明白了楚宁言外之意,脸上也有些发烫,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我又没试过。” 楚宁实在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想段渊这替身会流泪,应当是有人应有的欲望,于是他大胆开口问:“那要试试吗?” 段渊感觉自己脑袋一下糊了,以往他和楚宁做这档子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询问,向来是情到浓处自然而然,眼下他有顾虑,不敢轻易答应,要不还是把肉身叫醒吧…… “不行吗?”楚宁简直羞得要缺氧了,万一这替身不行,段渊会不会将肉身重新拿出来?可他的肉身实在是差得不成样子,自己可不敢和那样的身子乱来。 段渊不会为了所谓男人的面子逞强,他思索了片刻,磕磕巴巴地说:“等下回我醒了再说吧,我的身体有些古怪,一时说不明白,但是眼下我想到了另一件事,或许可以与你商量商量。” 楚宁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道:“什么?” 段渊紧张地掐了掐手心,他心中想来千百回,以往都没有好的时机,现在他想做什么都没有人有一个否决,除了楚宁,他磕磕巴巴地说:“你已经许诺与我相守余生,那是不是……是不是也愿意和我成婚?” “……成婚!”楚宁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样的一天,他一时间被段渊的这一番话冲击得头晕目眩,他是欢喜的,他几乎立刻就要说出“我愿意”三个字了,可话到嘴边忽然打了个转,语气幽怨了起来:“你这是求婚吗?就这么……随意吗?” 段渊恍然大悟:“啊!是了,我该提亲的,我……”他又愣住,他应该向楚宁的长辈去提亲,但是楚宁的双亲已故,唯一能称得上他的长辈的,大概就是上清上的那些人了,特别是他的师父子虚。 他们被自己扔进了镜中幻境,一直不闻不问,现在应该还活着吧…… 段渊有些心虚,说:“要不你来向我提亲吧,我这边有……有姜林。” 第262章 段渊和楚宁皆为男子,如今世道又不同往日,他们之间也并非常俗的身份,想走凡俗的那些嫁娶流程也不可能,便省去了提亲下聘的一部分礼节,段渊给了楚宁一支簪子,作为信物,只需择日他来提亲亮出这信物便无人敢拦他,至于那些聘礼,段渊思及楚宁可能也凑不出多少,便自己准备了大半好歹没让礼书上的东西太寡少,稍后让楚宁自个随便放点什么。 二人已经相识,有嫁娶之意,婚礼只不过是一个昭告天下的仪式罢了,所以纳彩问名纳吉都跳过,段渊让楚宁将聘礼交给姜林,这个聘礼基本也就是一个通知的意思,至于请期,段渊想着下聘后隔天就可以了,但楚宁还是想算个黄道吉日,段渊也没有道理阻止。 只一个早上,段渊便敲定了婚娶之事,之后的时间便是等着楚宁那边的行动了。 楚宁当初潜入行宫是为了躲避肖禺部下的追杀,以及休养生息,后又跟着段渊来到了这山庄,以往受过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看段渊对成亲一事兴致勃勃,期待无比,想到了自己在外的朋友,于是他说:“我们成亲可要宴宾客?” 段渊有些意外,他以为楚宁和前几世一样,除了宗门的师兄弟没有什么朋友,他问:“你想请朋友?你的朋友都有谁?” 第508章 楚宁沉默了一下,他说:“你可能不认识,不过……你要不要和我出去见一见他们?” 段渊有些心动,但他在修士中的名声实在有些令人闻风丧胆,他倒是不介意楚宁的那些朋友如何看待他和楚宁,但是如果这一次去见他们,是抱着友好心态见一见楚宁朋友的目的,气氛和谐才好,但自己这身份怕是很难。 他迟迟没有给楚宁答案,楚宁看出了他的顾虑,说道:“其实真正见过你真容的人并不多,你与我真身去,放心就是,无需顾虑太多。”楚宁自己都是在今日才知道传言中的尊上是长这副模样的,他的替身与真身的差别太大,像他这样只遥遥看过一眼的人绝不会将两者认作成一个人。 段渊点点头,他问:“那我们何时去?” “自然看你决定了。”楚宁自己随时都可以回去,只有段渊有诸多限制,便跟着段渊的节奏来。 “那就明日。”段渊说,他今日多休息些时间,明天也好多些精力。 楚宁看着段渊消失在他的眼前,忽然想起段渊的肉身好像被他放进了镜子中,眼下好似没有要放出来的意思,他有些愣神,其实段渊应该是不需要这个避暑山庄的吧? 楚宁想了想,自己如今也已经暴露了,没有了危险,于是折了一只千纸鹤,简答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并告知了明日的打算,也好让他们做些心理准备,段渊用他的肉身随他去见朋友,那肉身弱不禁风的,他怕自己那些朋友做出些什么对自己而言没有什么问题,对段渊却可能造成伤害的事,更重要的是,还是希望他们能在段渊心里有一个好点的印象。 毕竟段渊的名声在外,喜怒无常也是他亲眼见识过了的,他不敢保证自己能让他爱屋及乌。 段渊的喜恶真的会要命。 楚宁自从逃命开始便一直没有与自己的那些朋友联系过,一时条件不允许,而是他们只能通过离开时点燃的魂灯去确定楚宁现在的死活,正是担忧之际,楚宁送回来的千纸鹤总算是让他们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却没想到这千纸鹤里还藏着那么惊天的一个消息。 “他要带一个相好回来!他逃命怎么还能逃出一个相好来?” 有人担忧不已,说道:“楚宁如今处境实在危险,他杀的是尊上看重的人,若是尊上要追究,他可怎么应对?以往他只孤身一人,无需在意我们,逃去天涯海角也只是一个念头便走的事,现在他心有牵绊,怕是会带出诸多身不由己来。” “他即使逃命也是在这修仙界里头逃,能认识的人定然也是修士,他知道楚宁身上的麻烦吗?若是知道还好,若是不知道,日后被他发现楚宁可能被尊上盯上,他会不会辜负楚宁?” “说得也是,信中还说他那个相好身体不怎么好……” 气氛顿时一片愁云惨淡,无一人看好这个消息了。 一日时间飞逝,众人虽然对楚宁与相好的未来抱有非常消极的看法,但还是不敢怠慢这个楚宁逃命也要处的对象,楚宁在来信中提到的内容最多的便是关于那个对象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可见楚宁多么重视对方,他们作为朋友自然也不会给他拖后腿。 他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楚宁与他的对象,然而当远远看到一头白发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心中一咯噔,白发在修仙界的预示着太多东西,再加上楚宁昨日在信中提起对方的身体,再看到如今这人的样子,便明白了楚宁他们这一对的未来怕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不尽如人意。 段渊为了保存精力,一丝灵力都不曾用,来去皆由楚宁带着,周身萦绕的灵力都散了,乍一看更像个弱不禁风的凡人。 但段渊自认除了那一头病态的白发,皮肤少了些血色外,和常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他走路不喘,说话不虚,步伐踏实,一拳也能一个,流点儿血能死一大片,怎么都没办法将他放在弱势群体里,但楚宁却好像他是个瓷娃娃一般,磕一下就会碎,碰一下就会裂,小心翼翼地照顾他,即使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他好几回都想劝楚宁待他不用这般谨慎,毕竟他可是能搅翻整个修仙界的人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很喜欢楚宁这样全心全意都想着自己的感觉。 段渊想过楚宁的朋友可能会是些什么人,在哪里相遇,经历了些什么,他猜那些人可能都是他在肖禺那儿相识的同命人,却不想见到的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 “云岚,段琴……”段渊有些失神,他用了很久去回想这两个人的名字,直到楚宁带他来到他们面前时才恍然想起,前两世他都没有见过这两个人,没想到这一世竟见到了,而他们成了楚宁的朋友。 世事无常…… 楚宁与他走得近,听见了他的呢喃,有些惊讶,他问:“你认识他们?” 段渊点头又摇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楚宁拉着他的手给他介绍他的那几个朋友,他点了点云岚,道:“这是云岚,我在肖禺那儿的时候,是他助我从追杀中脱身的。” 又看向段琴,道:“这是段琴,她是炼丹师,如今能炼出五转金丹,她的金丹救我好几回,若不是她,我怕是没有机会见到你。” 然后又看向一对相貌相似,一瘦一壮的两个人说道:“他们师兄弟,哥哥叫允冬止,弟弟叫允夏行,他们是允式后人,擅长炼器……” 第509章 “允式?”段渊惊讶,允式不是只有他们族长一个了吗?还被自己杀了,他意识到时候,心中一沉,这两个允式兄弟是楚宁的朋友,而自己杀了他们的族长!而且以允式成员的关系构成,他们很有可能和族长是血亲关系! 也是这一刻,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与整个修仙界的关系如今是何等的恶劣,曾经他以为楚宁已经死了,做事毫无顾忌,完全不在意他人怎么看待自己,怨也好恨也罢,他都无所谓,可现在不一样了。 “对,允式,你知道允式吗?”楚宁想他应该没听说过允式,毕竟这是一个完全没落的势力,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他若非机缘巧合,也不会知道允式居然还有传承,只是如今怕是要断了,他不禁惋惜。 “没有……”段渊否定,他怕自己说自己见过会不得不说出那个族长的存在,他还不想将这一次的见面搞砸。 楚宁笑道:“若是你见过就好了,他们允式如今便只剩他们一家,作为族长的父亲又在尊上手下,不知如今如何了。” “……”楚宁话中有话,段渊听出来了,楚宁是希望他关照一下允氏两兄弟的父亲,但太晚了,允式族长的尸体现在怕是都烂了。 楚宁见段渊没有说话,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捏了捏他的手心,想要确认什么,段渊视线瞥向了另一边,楚宁顿时明白了, 心里微沉,他忽然觉得,自己将段渊带来见他的这些朋友怕是有些不妥。 云岚心思通透,他看楚宁和他相好的那些小动作,在结合楚宁先前说的话,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思忖了片刻,道:“楚宁,你还没介绍你这相好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不与我们好好讲讲?” 楚宁早已想好了怎么回答,但此刻却有些犯难了,他要与段渊成亲,他的身份早晚是要暴露的,此刻说谎让他有些无法面对允氏兄弟。 而段渊直接开口道:“在尊上的行宫。” “什么!”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震惊地看向楚宁:“你跑去尊上的行宫了?你不要命了?” 楚宁也面露惊讶,他有些慌张,不明白段渊为何这么说。 段渊笑了一声,神情略有些疏离,他说:“我今日来只是见见楚宁的朋友,莫多问,省得坏了今日的好心情,日后我与他成亲时,你们便会什么都知道了。” “成亲?”云岚脸色变化几番,他迟疑着拉过楚宁走到一旁问道:“你要与他成亲?他说你们是在尊上行宫认识的?他是尊上的人?那是不是代表他知道你做了什么?难道他可以让尊上不追究你的所作所为?他是什么人?” 楚宁沉默了一会,说道:“他不是尊上的人,我确实要与他成亲,尊上不会在意我做了什么。” 话到如此为止,楚宁不再多做解释,云岚神色凝重了起来,不是尊上的人,却在尊上的行宫,行宫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楚宁当时的情况肯定不是被邀请进入行宫的,他是擅闯?还是其实被抓住了押送进行宫的?他能从尊上手中全身而退,和这个人有关吗?不是尊上的人,怎么能从尊上手上保下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看向不远处的段渊,却见对方一直看着他们,面无表情,视线对上的一瞬间,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好几秒,眼前光影绰绰,回过神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擂如鼓,令他一阵耳鸣,恐惧惊悚的情绪在胸腔回荡,他意识到,病弱只是表象,这个人异常的危险! 而楚宁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走过来,牵起了楚宁的手,十指相扣,显眼得很,他脸上浮现一个真切的笑,说:“我叫段渊,楚宁的未婚夫。” 第263章 云岚头皮发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一瞬间反应过来,段渊是不满自己与楚宁说这悄悄话,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消失了,他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段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她看着段渊,心中隐隐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她犹豫了一下,出声问道:“那个,段渊?你是段家人吗?” 段渊看向她,神色变了一变,摇头否认:“不是,我只是刚好姓段而已。” “啊……哦。”段琴神色失落,她抿了抿唇,终于察觉到一丝紧张的气氛,于是连忙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楚宁说你的身体不好,就别一直在外面站着了,段渊,进屋去坐着聊吧,你有什么忌口没有?我们好去准备。” 段渊神情和善,他说:“你们给自己准备就好,我不吃东西。” “不吃?”段琴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怔住,她看向楚宁,昨日楚宁来信并没有说过段渊不吃东西啊,是信不过他们吗?段琴有些尴尬,又尝试着劝道:“你既然身体不好,便不该吃一顿少一顿,好好吃饭才是,你放心,我们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准备了新鲜的食材。” 段渊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已经辟谷,不吃凡俗之物。” 段琴愣住,恍然间,她的脑海浮现了一个与眼前段渊截然不同的样子的段渊,他端坐于一个陌生院子的石桌前,身侧是还只有人那般高低的银杏树,长着青葱的叶子,他的手放在桌子上,露出的皮肤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纹路,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向着手腕,毫不犹豫地割了下去。 楚宁也有些意外,他回忆自己见到的段渊,似乎确实没有他吃东西的样子,自己昨天与他相处时,也是与他的替身相处时间更长一些,他自然认为提替身不需要进食。 第510章 但一想段渊的身份地位,辟谷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可不知真相的段琴等人却感到不可思议,她沉默了一下,说道:“其实辟谷也可以吃东西的,我不仅擅长炼丹,一些药理也懂得,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做一些药膳。” “不劳烦了。”段渊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她说道:“我正是因为身体原因而辟谷,小……段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宁对此事倒是不知情,一听段渊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担忧,他看了看众人,说道:“今日段渊在这里歇一天,我带他去我的房间看看。” 云岚看楚宁将人领走,心下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后他又愣住,下意识看向了段琴,段琴也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会,说道:“这个段渊,很不简单。” “楚宁怎么会和他认识的?”段琴并没有感受到过云岚感受到的气势,但直觉也让她感到不妙,她难以置信地说道:“行宫非召不入,他怎么敢跑进那里?若是被尊上发现了,他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人的身份决定不简单。”云岚说。 而这时,允氏兄弟中的弟弟,允夏行皱着眉说道:“你们有没有察觉到,楚宁的话很奇怪?” “什么话?” 允夏行看了看楚宁房间的方向,然后走近了几分,说道:“楚宁介绍我们的话,很奇怪,谁介绍自己朋友的时候是介绍自己的朋友如何帮助自己的?” 段琴回想了片刻,终于也发现了问题,她神色微变,直觉告诉她,这和段渊的身份有关,她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测:“楚宁和他认识才不过两个月,忽然就要和他成婚,会不会不是他自愿的?” 云岚眼睛一亮,他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的大,他推测道:“楚宁在向段渊介绍我们的时候,那些话像是为了让段渊对我们有一个较好的印象,是希望段渊接纳我们,但在向我们介绍他的时候,却有些左右言其他,甚至回避了我的一些问题,连段渊的名字甚至不是他告诉我们的,他为什么这么做?按理来说,他带自己的心上人来见朋友,不是应该优先考虑我们对他的印象吗?” “他在我们心中的印象如何并不重要。”允氏兄弟的哥哥允冬止说道:“楚宁潜入行宫未必没有被尊上发现,只是很有可能有段渊的因素,所以他才能平安无事,什么人能让尊上放过楚宁?” 云岚思索片刻,说:“听说尊上有一个非常信任的人,可以自由出入行宫……” “如果段渊没有在名字上撒谎的话,就不是他。”段琴说道:“而且,那个人有一头非常显眼的红头发,似乎是外族人,显然不是这个段渊。” “我从未听说过段渊这个名字,他到底是谁?” 没有人能给出准确的回答,在这一世,段渊这个名字只在黎号族还存在的时候被人叫过。 “多少还是楚宁认定的未婚夫,身份又格外的特殊,他救了楚宁,而且说要成婚,即使我们再怎么在意,也还是好好招待他吧,别让楚宁难做,我们去问一下他们怎么打算的。” 夜色降临的时候,楚宁看段渊睡去才走出房间,其实段渊很早便有了睡意,但前一天的养精蓄锐,为的就是今天多清醒一会。 不知段渊一晚上能恢复多少精力,但他还是为段渊这种没有什么活力的状态感到担忧。 云岚几人早就等着这个时候了,将楚宁叫了出来,立刻便将他拉着远离了楚宁的房间,云岚回头看了他的房间一眼,这次确定段渊不会像白天那样后,才对楚宁说道:“楚宁,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被胁迫了?你真的喜欢段渊吗?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楚宁皱了皱眉,面上略有些不满,但一想云岚他们说这番话的初心本就是为关心他,他便只能耐心解释道:“我是自愿的,他虽说我们是在行宫认识,但其实那个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那里,是我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云岚愣住,他张了张嘴,无语凝噎,感情是自己兄弟主动去招惹的那个人,他知道楚宁一向胆大有为,不然也不会去刺杀肖禺了,但他和段渊还没怎么接触过都发现段渊并非常人,楚宁怎么什么人都敢招惹?还让他招惹到了? 段琴问:“你们认识多久了?你清楚他是什么人吗?他真的不是尊上的人?那他和尊上是什么关系?尊上对你没有什么意见吗?你们真的要成亲吗?合籍?你还要办婚礼?你这是要昭告天下啊,你之前明明还低调得很啊。” “我们认识了……”楚宁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他被这么一问,忽然意识到他和段渊的进展实在太快,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他心虚地咳了一声,道:“其实我们是前天晚上认识的,昨天才决定成亲,但我们是真爱,如果我要和段渊在一起,低调是不可能的,不如早一些告诉世人。”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楚宁看了看段琴,又看了看云岚,最后他说:“尊上并不在意肖禺的死,事实上,他都忘记了这么一个人,若不是我杀了他,姜林将他的消息带给尊上,尊上可能永远不会想起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尊上了?你到底是怎么从尊上的行宫来去自如的?” “我……”楚宁为难了起来,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段渊,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如今的两难之地,整个修仙界的格局虽然都已经被尊上彻底打破,他自拥为尊,无人敢不从,但人到底是有各自的思想的,思想是自由的,尊上自立为尊的时间并不长,即使知道实力悬殊,人的反抗之心依然存在着,不服他的人大有存在,楚宁也是其中之一,但现在他的立场动摇了。 第511章 他曾经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而考虑抛弃背负的所有一切。 面对友人们期待的目光,他感到无地自容,也感到难堪,他的这段感情并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祝福,他无法将段渊的身份坦然地告诉他们了,他不敢面对友人们得知他背叛后的眼神,他再一次后悔。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提亲?”段琴看出了他神色隐藏的逃避,叹了一口气,他说:“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们他的身份,可事实上我们很快就会知晓,你是在担忧我们不能接受吗?” 楚宁垂下头,无声地承认了。 段琴皱眉:“你说了他不是尊上的人,那我们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难道他的身份比这个还让人不能接受?” “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一个声音忽然从他们身后传来,楚宁一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现在段渊应该在睡觉,但他很清楚,段渊可以在什么情况下从沉睡中清醒。 他回头看,那墨色的长发在黑夜中也格外分明,这世上似乎不会有比他的发色更黑的存在了,段渊穿着一身浅色青衣,倚靠在一面巨大的铜镜上,双脚离地,整个人好似一缕幽魂,轻飘飘的。 “尊,尊上?”除楚宁外的人皆大惊失色、 段渊向来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这些人这一世是楚宁的好友,是可以将爱人介绍认识的好友,他自然不想让楚宁为难,将他们打量探究的视线统统无视掉,维持着虚假的友好,但是如果这些人不赞同他和楚宁的话,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他飘到楚宁身边,看到他慌乱的神色,心口一痛,为什么呢?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比前三世更深的隔阂,是因为这一世他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 他露出受伤的神色,问楚宁道:“你在为难什么?你后悔了吗?” “我……没有。”楚宁垂下眸子,问道:“你怎么不休息?” “你不在,我感受不到你的气息了。”段渊抬起楚宁的下巴,他说:“楚宁,我知道你是那些反动派的人,整个修仙界,只要我想,没有什么可以瞒得住我,但是我并不想去窥探你太多的过去,我愿意尊重你,我可以不在意你的立场,但你不能不选择我。” 他看向惊恐的段琴和云岚,抱住了楚宁的肩膀,这两个人一个是他曾经最在意的亲人,另一个是他寥寥无几可以被认作为友人的人,他重情,并不想对他们做什么,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退一步似的说:“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我也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更不会对你们出手,以后也是,但我要告诉你们,无论是你们还是我,结局都是一样的,天道不容修士,你们杀了我没有意义,你们将要面对的也不会改变,而我将修士划进一界,自立为尊,并非我想得到什么,或者享受什么,而是为了避免什么,是为了让那一天来得更早一些,我很累了,我这样的存在总要出现的,可我不想等了,不过,如果我没有遇到楚宁,或许会欣然接受你们的刺杀。” 楚宁浑身一颤,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心房,眼前再度浮现那令他惊恐的画面,段渊清雅的长袍被染上血色,在他怀里,瞳孔渐渐黯淡。所有的彷徨与无措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彻底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前所未有的坚定,继而捏住段渊的肩膀,将他推开,直视着他的眼睛,厉声道:“你不能死!我绝不允许!” 谁都不能伤害段渊,即使那人是自己的朋友!即使段渊是人人憎恶的尊上。 第264章 段渊与楚宁的婚事在楚宁的朋友这边已经成了定局,纵使他们曾经再如何的不满,再如何的介意和反抗都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当段渊自爆身份的那一刻,他们的意见便不重要了,又或者说,他们的意见本就不重要。段渊是尊上,尊上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没有人能拦得住。 楚宁到底还是顾忌自己的那些朋友,怕他们与段渊之间的矛盾升级,将段渊带回去了,他倒是不担忧段渊会被他们如何,毕竟段渊到底是尊上,这身份不是什么送他的,他只是怕段渊对云岚他们做什么。 离开云岚等人的视线后,段渊的替身便消失了,楚宁知道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段渊似乎真的只是出来找楚宁的,撞见他们夜聊只是个意外般,楚宁还是回到了房间里,段渊并没有醒来,他有些无奈,也有些疑惑,不明白段渊这种沉睡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再出去,他现在已经知道段渊所谓的睡觉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清醒过来的,他怕自己走开后,段渊又会再跑出来找他。 楚宁在床边坐了半宿,最后还是爬上了床,或许是他的动作有些大,一直安静不曾动弹一下的段渊好似小幅度地向他那边挪了挪,楚宁直接将他抱住,那一瞬间,他感觉内心无比踏实,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段渊的姿势,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和段渊这么亲密地躺在一起,但他却觉得这种场景自己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天光大白,段渊悠悠转醒,他睁眼便看到将他搂在怀里的楚宁的脸,他们靠得极近,他没有任何动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清晨醒来看到爱人就在枕边与他同眠更幸福快乐的事了。 似乎他的呼吸发生了变化,楚宁也并没有真的如他一般沉睡,很快他便有了苏醒的迹象,段渊连忙闭上眼睛,下一秒,耳边传来楚宁的声音,腰间搭着的手也搂了他一下:“你还要睡吗?” 第512章 “……”段渊睁开眼,捧住楚宁的脸,吻了上去,与楚宁接吻不影响他说话,他说:“楚宁,你快些来提亲好不好,我想快点和你成婚,我会让姜林准备,当天就可以拜堂,就在我的行宫,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道侣。” 楚宁忍不住笑意,学段渊的方式说话,边深入了这个吻:“你这么急着嫁给我吗?咱们算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急啊,我怕夜长梦多。”段渊推开楚宁,手却摸进了他的衣服里,他亲了亲楚宁的眉眼,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失去过你太多次了,我以为我永远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们不可能有善果。” 楚宁被他撩得浑身燥热,但看段渊的眼睛,却发现里头一片清明,他顿时恼羞成怒,一掀被子,翻身坐在了段渊身上,他手撑在段渊两侧,脸颊绯红,他说:“成亲到底只是一个仪式,我们不成亲也能成为道侣。” “嗯,你是我的。”段渊想起楚宁曾经总喜欢做的事,于是也学着挑起楚宁的一缕头发,吻了一下,道:“我也是你的。” “但婚礼还是要成的。” 楚宁衣衫凌乱,他一咬牙直接剥了段渊的睡衣,段渊也配合他,他抚摸着白皙的肌肤,感受对方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从起伏的胸膛一点点向下移,心中总算浮现一种满足感和一种幼稚的胜负欲。 段渊目似桃花,面白如玉,却不显女气,他初见段渊便见他自个一人躲在檐下贪凉,一身青衣,发白如雪,透过树叶落在他身上的阳光零碎斑驳,清清冷冷超凡脱俗,他恍然以为负伤生了幻象,见到了什么仙人,却还是一见倾心,每每想起那一幕都心跳加速,不能忘怀,如今,他那妄恋的仙人染上欲色,眼尾点红如妆,双眼迷离,美不可言,而这情为他而起,欲因他而生,所有的一切美好,皆与他有关。 他们坦诚相见,气息交织难分彼此,黑发白发散落纠缠结成了结。 楚宁顾着段渊的身体,起落间一直小心翼翼,哪想段渊却不满意,不知足的翻身将楚宁按在了下面,猝不及防地深入,楚宁刺激得头皮发麻,喉间的轻吟骤然加重,他抬手揽住段渊的肩膀,一口咬在了段渊的肩膀上,耳边同时传来段渊的轻哼声,他立刻松了牙,怕是痛了,舔了舔被他咬出来的牙印子。 段渊小心眼,被楚宁咬了一口,立刻便要报复回来,也咬了一下,还不满足,又留下了无数深深浅浅的牙印,楚宁被他逗笑,说道:“我只咬一口换来这么多口,我是不是亏了?” 段渊沉默了一下,停了下来,他看着楚宁的眼睛,道:“你咬回来。” 楚宁张嘴,挑了一个好位置,当真要咬下去的时候,却注意到段渊眼底的狡黠之色一闪而过,他立刻躺了回去:“下次……” 但段渊却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要留下更多印记,楚宁到后头开始后悔自己没有舍得去咬下的那一口,他什么都没做,不还是没少遭这些吗?最终,段渊在他隐蔽的位置留下了最后一个印子,这是最深的,将来好的时候,也是好的最慢的那个。● 楚宁被燥得说不出话,段渊却说:“我知道你的伤好得慢,身上的这些痕迹怕是要到你来提亲的时候才会彻底消下去。” 楚宁无话可说,他看着段渊,忽然不甘心,将段渊扯回来,道:“我要补回那一口。” 段渊笑着倾身过去,兴致勃勃道:“好啊,你要咬在哪里?和你一样的位置吗?别咬出血就行。” “脖子。”楚宁说着抱住段渊,他没有去咬,要是用牙厮磨吮xi,直到留下一个暧昧清晰的红印子,任谁看了都知道那是什么。 段渊摸了摸那个印子,隐隐有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却笑得更加明媚,对此格外的满意,他说:“今日我就要回去的,你要不要多咬几个,我怕消得太快。” “……一个就够了。”楚宁将衣服披在他身上,问:“你是要回山庄吗?” “回行宫,有些事要处理,婚房和礼堂都布置在那,我在那里等你。”段渊说完最后亲了一下楚宁的双唇,道:“我走了。” “……”楚宁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坐在凌乱的床上,段渊说走便走了,他忽然有一种段渊是那种睡了就走的渣男的既视感,他被这种想法弄得忍俊不禁。 出了房门,段琴和云岚等人都不在,他在宅内的房间找了个遍,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从未与自己不告而别过,心中忐忑不已,怕他们因为自己选择了段渊而生气离开,又怕出了什么事,当即便折了一只千纸鹤送了出去。 然而千纸鹤刚飞出宅院便落下了,楚宁立刻跟了上去,发现云岚他们四个或站或坐,但都守在门外,见他们不是不告而别,也没有出事的样子,松了一口气,他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以为你们走了。” “我们能走去哪?尊上都知道我们的存在了。”云岚白了他一眼,道:“我们是大早上被扔出来的。” “扔?谁扔你们……”楚宁一下明白了过来,他有些心虚,他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全。” “挺好的。”段琴从地上坐起来,他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说道:“我也想明白了,如果对方是尊上,你无论是自愿还是不愿都不重要,我们怕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救你,好在你是心甘情愿的,而尊上想要与你成婚也不算一件坏事,至少看得出他对你上心,尊上成婚定然是一件大事,我们被人调查是早晚的事,你将他直接带来认识我们也好,省得调查出来更多的。” 第513章 允夏行此时说道:“尊上有一件神器,只要是人知道的事, 他都能知道,我们的事可能早就被他看在了眼里了。” 众人沉默了一瞬,然后看向了楚宁,云岚问楚宁:“你对尊上有多少了解?” 楚宁尴尬的摇头,虽然他已经在与段渊谈婚论嫁了,但是他确实是对段渊一无所知,就连允夏行说的那件神器他都不知道。 “你这是盲婚哑嫁啊。”段琴都忍不住翻他一个白眼,什么都不了解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了,实在让人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允夏行心思细腻,向来比在场的其他人更容易发现重点,他说:“昨夜我琢磨了尊上说的那些话一晚上,实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是,他成为尊上,将修凡界一分为二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使他不这么做,也会有别人这么做?为什么?” “这天地下还有谁是尊上的对手?改天换日的能耐你们都是见识过的,那只吃人的黑熊都只听命于尊上,各大宗门的大能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宗大派哪一个都没放过,什么事能让他都迫不得已?” “什么事没了他还会有别人?”允夏行说完,无人回答的上他的话。 而此时云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说:“天道!” “轰!”一道金色的天雷劈下,将他们最近的一棵树劈成了粉尘,没有焦黑,没有碎屑,那个树被凭空消失了…… 五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楚宁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晃神说:“方才那是天雷?你们可曾见过这样的天雷。” 那是金色的,从未有人经历过的天雷,而允夏行却脸色苍白,他说:“雷只是一个警示,但这意味着什么你们没意识到吗?” “什么?” 允夏行张了张嘴,一个字还未说出来,便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说道:“祂在看我们!祂是有意识的?” 第265章 似乎从未有人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所有求仙问道之人,没有谁真正的得道成仙,也从未有一人窥见大道的真相,大道在他们如今的修士眼里,似乎只是一个悬于他们眼前的执念,所见所闻皆是虚妄,他们追着一个不存在的大道,而真正的道于冥冥之中冷眼旁观这一整个世界的闹剧。 道是什么?是移山填海之能?是长生不死?是所求有善终?是跨生死,渡轮回?都不是,这些所谓的道是人对道的妄想,道是自然,是规则,修道修道,是为修得自身道,要成这天地规则,要掌天地之规律,要逆四季之轮回,道是用来改的,修士生来便是与天道悖逆,所以天不会眷顾修士。 所以尊上早早便悟到了真相,所以他才会说即使没有他来搅乱这修仙界,也会有另一个尊上出现。 天道已经不容修士了! 楚宁一瞬间想了很多,狡兔死,走狗烹。段渊既然已经明白了天道所想要的,那他毁掉修仙界后,明白自己会如何吗?还是说,他如同知道天道的真相一样,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他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他忽然想起来他与段渊在山庄时所说的话,他想起来了段渊得知他还活着时的崩溃与愤怒,他确实早就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左右不过是随着修仙界一道死了,可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段渊自然不会再想要与修仙界陪葬,可木已成舟……再者,毁掉修仙界的就意味段渊也会杀了他…… 楚宁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其他人,不知他们想到了这层没有,但他并没有打算将自己的猜想说与他们听,而是说道:“段渊已经回去了,你们可以进宅了。” “……”众人沉默,无人回应他,而是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楚宁不由得紧张,难道他们察觉到了? 楚宁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云岚眉头拧起,他面色不安,问道:“楚宁,你说方才的那道天雷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冒犯了天道,还是天道给予我猜想的肯定?” 楚宁心中一沉,想这真相果然不可能只有他一人想得到,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敢确认天道是在肯定他的猜想,但他还是摇摇头,说:“不知,若天道真有意识,也是我等难以揣测的,我们段渊的心思都想不明白,更遑论天道的意图?” 这话说得在理,云岚半信半疑,但还是说道:“楚宁,你不知道,但尊上肯定知道,你……你得了机会,试试问问他?” “我会的。”楚宁点头,他自然要问,他想知道段渊到底在计划什么,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不是和自己猜想的一样。 …… 近日姜林被召进行宫的次数格外得多,以往数日没有一次,还都是姜林自己要去行宫找尊上,但现在是一日就有至少三次,事出反常必有妖,尊上的任何异常都能引起不明真相的修士的警惕和惶恐,所有察觉到异常的人都感觉项上悬了一把刀,忐忑不安地等着这把刀落在谁的头上。 与姜林能搭上话的修士绞尽脑汁去打探尊上近期的想法,然而姜林却每每都会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其实这个很快是多快他也不清楚,他只是在某一天到山庄找尊上的时候,发现他并不在那里,然后找到了行宫,看到了尊上那苍白皮肤上的浅红印记,他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待反应过来时,他仿佛被一道雷劈中,难以置信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 第514章 而尊上毫不避讳他身上的痕迹,甚至格外满意他的反应,少有地露出一个真心的心来,不是讥讽,不是冷笑,也不虚假的表情,他简直不敢想象,尊上会和什么人春风一度,而那个人…… 姜林不知脑子怎么一抽,问道:“九渊,那个人还活着吗?” 段渊睨了他一眼,道:“我要成亲!” 像个孩子闹着要什么东西,语气还格外的理直气壮,姜林感觉自己脸上的体面表情都要维持不下去了,他问道:“是和你那个床伴吗?” “不然呢?” 姜林嘴角抽了抽,问:“他是自愿的吗?” 段渊不开心了,笑容淡了下去,他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是我逼迫他?” “这……”姜林实在不敢说,段渊相貌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他的毛病一点也不少,浑身上下能挑出一大堆让人受不了的问题出来,若是见色起意倒也能理解,但若是谈婚论嫁,少不得要相互了解,他就不信那个时候,对方还愿意和他成亲,而且他们才认识多久?满打满算也才不到一个月?定然是见色起意! 而且段渊不同于别的修士,他问:“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段渊说:“知道。” 姜林沉默了一下,又道:“……他了解你吗?你了解他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屈服于你的身份下?或者对你林有所求?” “我了解他,他喜欢我,是愿意和我成婚的……”段渊说着,当初他夜间抓包楚宁和他友人对话时露出的为难神色忽然闪现眼前,他格外在意,情绪忽然低落了下去,但他还是说:“我只要他。” 姜林无话可说,最后便问:“你打算做什么?举办婚礼?举天同庆?” “嗯,婚礼就在行宫举办,你来给我主婚。” 姜林张了张嘴,欲言又休,休还欲言,犹犹豫豫,最后他问:“那个人是谁?曾是哪个门派的修士?或是哪个世家的女子?修为如何?” 他看了段渊脖子处的那点红色,记起段渊说要办婚礼,又补了一句:“你想何时去提亲?”◣ “是男子。”段渊纠正姜林奇怪的认知,不知为何他会认为自己的未婚夫会是女子,他说:“他曾经是哪的人已经不重要了,修为也不重要,至于提亲一事,他会来向你提亲的,我们会在这里成婚,这些日子我只需要布置好我的婚房。” 姜林浑身一抖,低下了头,没敢看姜林,尊上要将自己嫁出去,这种事情真的太过匪夷所思,说出去怕是都会被人认为是冒犯尊上,同时他也开始好奇,让尊上愿意在身上留下那么明显痕迹且屈身“下嫁”的男人到底是谁? 尊上平日绝大部分时间是以睡眠的方式虚度,但现在,他却变得格外有活力,一整个白天大半时候是醒着的,曾经他便说过时间流逝得缓慢,现在他依旧如此认为,只是原因变了,他急不可耐地期盼成婚的那一天快点到来。 姜林并不想帮段渊布置什么婚房,又不是他结婚,但是段渊好像把他当作了娘家人,让他心里感到古怪诡异,简直难以理解段渊的脑回路,他可没忘记最初段渊可是想要杀他的。 当然,他觉得自己也很奇怪,既然记得段渊是要杀他的,但自己对他的态度也依然友好,算不上多仇视。 他长叹一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恩怨抛到一边去。 姜林不知道段渊的那个情人何时来提亲,他便得随时待命,自己需要的东西和要做的事便只能交由别人代理,慢慢地,自然也有人察觉到了些什么,这回找他的人不问尊上的想法了,改问他了。 “您置办了那些东西,好像都是成婚要用的东西,您要成婚了吗?” “……”姜林呵呵笑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透露,还是那套说辞:“到时候就知道了。” 而在姜林将婚房布置好后,那个时候也到了,在姜林被段渊抓着听他对婚礼的一些想法的时候,有人送来千纸鹤,说是有人拿着一支簪子来提亲,而那支簪子附着这尊上的灵力,不敢怠慢,但也不敢轻易将人带来,所以便先来向他请示确认一下真假。 毕竟姜林前些日子确实在置办些婚礼上用的东西。 姜林得知此事后,瞟一眼段渊,将他脸上已经浮现了喜色,整个人都明媚了不少,他心中感叹,捏碎了千纸鹤说道:“我去见见他。” 段渊连忙点头,然后又说:“今晚我就想与他拜堂成亲!” 姜林忍着没给他白眼,心说一整个不值钱的样子,拜堂成亲,拜堂成亲,你都没有高堂,拜谁去?他耐着性子说道:“这件事要与你那个对象商量商量,不急。” 段渊不满说:“我已经与他商量过了,我和他说过他来提亲的那天就成亲。” “他答应了吗?” 段渊断言:“他自然会答应。” “你这边只准备了你的婚房,礼堂,你的宾客呢?你的仪仗呢?” “宾客?”段渊愣了一下,他思索了一下,恍然想起来了,他说:“我忘了,你没有安排吗?” “我没有,你的身份今非昔比, 成婚没有必要提前通知他们知晓,但也要给他们一些准备的时间,修仙界修士万千,你想宴请哪一些?直接发出通知就好了,他们来不来……” “不来的就杀掉。”段渊迅速接了他的话,他想了想道:“上清宗,刀宗和清阳宗不是还尚存吗?” 第515章 “你想让他们来?”姜林皱眉,他至今也想不明白段渊为什么要留下这三个大宗门,这三个宗门的强者他也没有弄掉几个,如今的实力依然不可小觑,在所有势力都有所折损的情况下,这三个势力就像是变相加强了一般,若不是有段渊在,正道便能直接碾压魔道了。 段渊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要来,那边出十个,每个宗门只准来一个,曾经的魔道也要来十个,鉴于魔道如今已经不存规模,哪个十个你来决定吧。” 姜林提醒:“正道那边已经没有十个宗门了。” 段渊当然知道,毕竟那些宗门都是他捣毁的,他说:“曾经的也可以啊,让我也好看看他们现在的实力。” 他们如今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姜林腹诽着,心里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去看看你的未婚夫,婚礼最早也得是后天。” 段渊没有说话,但眼神幽怨,姜林无视了,他转身边走边说:“我让那些赴宴的人各自准备一件法器或者秘法作为礼物如何?” 段渊满意了。 楚宁有些紧张,接待他的人的打量或是有意无意地询问都让他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短短半个月不到,他就从被尊上的下属追杀的逃犯成为尊上的伴侣,而且他与这将来的伴侣相识实打实地算,也不过两个月,眨眼间,他们便私定终身了…… 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但现在他人已经在这里了,聘书送出去,这婚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喧闹声,心头一跳,远远看到了一抹红色,这人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无需多想,便确定这人是谁,他曾在行宫和山庄都见过这个人,并未靠近,他也能感受这人的不俗。 姜林走近了,看清了楚宁的模样,却皱起了眉头,连旁人递过来给他验证的簪子都没有让他移目,楚宁被他看得有些茫然甚至怀疑自己的准备是不是有哪里不够妥当,这时姜林也带着一丝茫然疑惑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第266章 楚宁对此倒不觉得惊讶,而且在得知不是自己哪里不妥之后,还松了一口气,他凝神,道:“在下不过一个小人物,您见过的人多不胜数,我或许只是其中一个罢了,眼熟也是寻常。” “……”姜林摇摇头,并不这么认为,他眯眼一笑道:“你都敢来我这儿提亲了,谁敢将你当作小人物?” 楚宁没有说话,这提亲下聘到底只是一个过程,毕竟是人生唯一一次,不在意这点麻烦,修士最重要的还是契约。 姜林这才看向楚宁带来的那些聘礼,只一眼扫过去,便看到了一半眼熟的物品,他沉默了一瞬,神色复杂地看向楚宁,忍不住说道:“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吗?他不像是喜欢这种热闹的人。” 楚宁哈哈笑了两声,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没有反驳,而是取出聘书说道:“聘书你要拿去瞧瞧吗?” “不了。”姜林收下了聘书却没有打开来看,他又扫了一眼满地的聘礼,嘴角抽了抽,对旁人道:“将这些送去行宫。” “……”那些个猜测楚宁要向谁提亲的众人一瞬间眼睛瞪得浑圆,行宫是什么地方?这些聘礼怎么能送去那里,此刻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胆大点地凑了上去,问道:“大人,这人是要向谁提亲哪?尊上可有姐妹在?” 姜林呵呵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满是幽怨,他说:“是你们的尊上啊,他要嫁人啦。” “什……什么?是尊上的婚礼?和他?”所有人都看向了楚宁,不知他们的眼神是不能接受更多一些还是难以置信更多一些,似乎从未有人想象过令人闻风丧胆,喜怒无常的尊上会成婚,成婚对象还是个男人,还是尊上自己嫁出去! 这简直是耸人听闻,但这世上应当没有谁敢这般编排尊上了吧?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楚宁:“……”男子之间哪有谁嫁谁娶之说,他看姜林就是故意的,不知他哪那么大怨气,他翻了一个白眼,说:“我也一起去吧。” 姜林扫了他一眼,道:“不行,你既然已经提亲,这婚约已成,哪有新人婚前见面的?” “我……”楚宁一愣,说不出话来了,他想说自己与段渊也并非寻常夫妻,或许不用遵守这个规矩,但姜林又是一记眼刀,说道:“尊上已经同意了,我看时间定在三日之后吧,我还要宴请一些宾客,你与尊上的大事总要有一些见证才是。” “……” 楚宁看着在场还未从尊上要成婚这个惊人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的人,有些无奈地说道:“好吧,你们安排吧。” 虽然姜林说不让新人婚前见面,但是自己当初偷潜入行宫,连段渊都发现不了,想见他还不是说见就见? 姜林走后他便也走了,全然不顾自己提亲一事在之后会掀起多大的风波,他瞧了一眼姜林离开的方向,似乎并不是要去见段渊,他等了一会,确认了姜林短时间不会回来,便取出一件白袍披上,走向了行宫。 似乎自从他上次擅闯行宫,让段渊意识到外头只有一个灵阵还是不够具有警示作用,便安排了好些个护卫,他坦然自若地从护卫的眼皮子底下走向行宫,护卫看到了他,上下打量着他,但神色恍然了一瞬,然后挪开了视线。 楚宁唇角上扬,一脚踏入了行宫,与上一回一样,他察觉到了灵阵的存在,准确地说,是察觉到灵阵已破,他有一瞬间的愣神,以为经历上一次破阵之后,段渊会布置一个更高阶的阵法,结果还是被他轻而易举地破了。 第516章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这样也相当于通知了段渊他来了吧,他脱下外袍,轻车熟路地走在行宫,上回偷潜进来,已经把这里的地形摸清了。 只一盏茶时间,他便听到了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对方并没有用灵力去掩盖自己的动静,他判断这脚步声是赤脚踩在地上发出的,眉头不由地拧了起来。 当他看到段渊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的赤脚,他下意识想责问一句,但当看到段渊脸上欣喜的笑容,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他只迟疑了一下,段渊就已经走到了跟前,一把将他抱住。 “我感觉灵阵被破,便猜到是你了。” 楚宁沉默了一下,回抱住他,说道:“嗯,我偷跑进来的,不小心又弄坏了你的灵阵。” “没关系,这灵阵向来不防你,坏了重新弄一个。”段渊送来楚宁,牵起他的手,拉着向行宫里走,他说:“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婚房。” 楚宁望向四周,这里看起来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他问:“婚房在行宫吗?” 段渊说:“我不太方便离开行宫,你以后和我一起住在这里。” 转了几个弯,楚宁在这座空荡荡的行宫里终于看到了一点艳鲜的颜色,一抹红色映入了眼帘,楚宁最初还在疑惑,既然段渊要求婚礼在这里举办,但怎么看起来却没有喜色,现在才知道,他只在他活动的范围布置了。 他有些疑惑,问道:“段渊,我有一个疑惑,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建行宫呢?” “我想在我的部族建,但是姜林不同意,所以选在了这里。” 楚宁又问:“你为什么要建行宫呢?这座行宫那么大,你却只在自己的房间很少到别的地方去。” 段渊沉默了一下,他迟疑着说:“那……那我带你去看看别的?” 楚宁知道他说得要带自己去看他建行宫的原因,犹豫地看了看那不远处的大红色婚房,他同样好奇段渊布置的婚房,但是很快他又想,婚房早晚是要住进来的,但是接下来要去看的东西,应当比婚房更为重要。 段渊转身带楚宁去了行宫的更里面,行宫很大,但段渊活动的范围很小,有一部分地方很少走动,但到底是会去看一看的,但这行宫后边便自行宫建起来,段渊便一步都没有踏入过,就连一个月前的楚宁,到处闲逛的时候都没有走进过后宫。 行宫的后宫并不像前面那边有规模气派,房间也少,越往后,越发空荡,置放明珠的地方甚至都没有挖出来,俨然是一幅未完工的场景,一根根粗糙没有雕刻处理的柱子在这昏暗的宫殿深处伫立着,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渐渐地,楚宁开始看不清里面的空间,他有些心惊,这行宫有这么深这么大吗?他有些不安,抓紧了段渊的手,段渊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楚宁被他拉着,走在段渊的身后,不再看这行宫的布局,转而去看段渊,不知是不是错觉,段渊的头发在这片昏暗的空间里,被镀上了一轮金光,像晨曦又像黄昏,他抬头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光源,段渊就像自己在发光一样。 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段渊察觉到了,却没有回头,而是说道:“怎么了?这里既没有落叶,也没有虫子。” “你好像在发光啊。”楚宁心直口快,他快步走上前与段渊并肩而行,问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儿有什么天光吗?”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段渊神秘笑了笑。 他们走到了一片更为宽广的场地,这里仿佛是一片广场,柱子之间相隔很远,呈圆形排列,围在了周围,前后相错,仿佛一片由柱子组成的黑色森林,而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被柱子围起来的最空旷的场地。 段渊抬头看,并说道:“你看天上。” 楚宁抬头,他还未看清什么,便仿佛被一道白光敲在了神魂上,他感觉自己身体猛地向下一坠,心中大悸,他连忙稳住心神,只这一瞬间,他便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一片花白。 他晃了晃脑袋,再度抬头去看,却看到了一片星空,星星点点,遍布了整片夜空,他仿佛看到了星辰之间的远近,大小,明暗,一颗一颗,看不到尽头,死寂又荒寥,整个世界浩瀚无比,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他一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感知,星空像一个巨人,他与巨人对视,感觉自己要被碾成这星空中飘荡的一粒尘埃,可他却不舍得移开视线,这星空既恐怖,又令人沉迷。 此刻他潸然落泪,有什么东西就在他眼前,可他永远只能看着,不能与之触碰,不能与之交谈,他不知对方 有没有看到自己,他只知道他看到了此生最美的东西,毫无反抗之力地爱上了这样的美,可他却无法拥有,爱恋是他一个人的,无法诉说,思念也只有他一个,无法驱散,求不得,放不下。 偏在这时,他手心一痛,好似被什么东西刺穿了手掌,楚宁神魂一荡,仿佛痛意使他的灵魂回到了身体,他再度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心慌不已,这才发现自己险些迷失在了这星空之中,他转头看段渊,想问问这星空是什么,现在分明是白日,哪里来的星空,还如此的美丽又恐怖。 可他却没有看到段渊的身影,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缓慢转动的巨大星轨,淡淡的光泽附着在星轨之上,像一层轻纱,而他……站在一根石柱之上。 第517章 他心一跳,向下看去,轻易看到了段渊身上那淡淡的光泽,以及他身边的自己。 第267章 段渊说:“这就是我建行宫的目的。” “……”楚宁将段渊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段渊没有察觉到不对劲,楚宁有些焦急了起来,他想从石柱上跳下去,但是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去路,他仿佛被困在了这一小片区域,哪里也去不了。 “你想困住的是这片星空吗?”他听到自己语气自然,跟着抬头看向了高空,目光似有似无地与他对视上了,楚宁心头大惊,脑海浮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有人占据了他的身体,而这个入侵者很有可能一直在这座行宫深处,是段渊也察觉到不到的强大存在。 他心急如焚,这里离地面太远,光线也暗,以段渊所在的位置,若是不仔细看,很难看到这众多的石柱上会有一个人存在,也不会有人想到这里会有一个人,便更不可能有人看向这个地方。 “段渊!”楚宁大声叫喊,期待段渊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向这边好知道他身边的人不是他,这里空间宽广,一丁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楚宁发出声音的时候还附上了灵力,就算段渊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也至少能察觉到问题,但事实上段渊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这附近有声音的样子,倒是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人向他这里看了一眼,他对段渊的笑意还未收回,于是这笑意落在他的眼里便成了挑衅。 楚宁如同被泼了一身冷水,心都凉了一截,一定是他,所以段渊才听不到他的声音,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连段渊都可以骗过? 而一无所觉的段渊对“楚宁”的话露出了一丝疑惑:“是星轨啊,你……看不到吗?” “楚宁”愣了一下,再度抬头看去,说道:“看不到,我只看到了星星,和美丽得无与伦比的黑夜。” “怎么会呢?”段渊看了看楚宁,又看了看被他放置在空中安静转动的星轨,他并没有看到什么星空,难道不同的人看到的东西也不同吗?他回忆上一世,楚宁似乎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难道这一世又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化? 楚宁将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禁再度升起了希望,他能看到星轨,也能看到星空,而哪个不知哪里来到孤魂野鬼看不到,段渊一定能发现不对。 然而让楚宁失望了,他不知道所有的不合理在段渊这里都会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段渊并没有计较“楚宁”所看到的,他记起了上一世那个楚安说的话,“凡人不可直视星辰”,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也是一知半解,但想来凡人看到了不可被直视的星辰应当和上一世的姜林一样无法承受才对,可现在的楚宁却说他看到了,现在是白日,不应当有星辰,那楚宁所说的星辰便只能是星轨里面的星星。 他并没有出现无法承受的情况。 楚宁现在不能划分为楚安所说的那种凡人吗?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无论是哪一世,楚宁似乎都没有见证过这种星辰,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本来就不是那一类凡人…… 于是段渊指着自己看到的星轨,说道:“在那里,有一个星轨,是我从云流涧拿到的。” “楚宁”也跟着抬头看了过去,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楚宁身上,他笑了笑,问道:“你为什么要将星轨放在这里?你将星轨放在这里,可为什么又从来不到这里来。” 段渊说:“我不知道我拿这星轨有什么用,我只是不希望他落到别人的手里去。”他要杜绝上一世姜林的所作所为,他怕这一世又会有第二个“姜林”出现,他不希望有人从这星轨里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醒悟什么不该醒悟的。 “所以这就是你从来不到这里来的原因吗?”“楚宁”神色舒缓了下来,他说:“或许星轨是一件神器,我们看到的东西不同,可能昭示着什么。” 段渊看向他,点点头,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昭示什么呢?” “楚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云流涧算是一处秘境,世上多少人甚至都未曾听说过这个地方,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东西的呢?又是怎么拿到它的呢?” “……”段渊睫毛颤了颤,他看向楚宁,眼中流露出一丝探究的神色,片刻后,他垂下眼帘,道:“如今的我想要什么得不到呢?一个小小的星轨而已,楚宁,为何你只从我们所看到的不一样这件事上就能推断出这个星轨是神器呢?你甚至都没看到不是吗?” “可这里是你特意建起来的,只放了这一件东西,你这般重视,难道不能说明吗?” “不能。”段渊笑了笑,他抚上楚宁的脸,望向了他的眼睛,“楚宁”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要被他看穿了一般心微微颤唞。 “你不了解我吗?这世人对我最多的评价不是难以揣摩吗?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你不明白吗?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接触这个星轨而已,小题大做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吧,你怎么会想那么多呢?” “……”“楚宁”沉默了下来,在他的认知里,只有重要的东西才值得这般大费周章地藏起来,而且,他感觉自己可能遗漏了什么消息,段渊怀疑他了。 楚宁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明明白白,虽然不知道段渊为什么会因为那个入侵者认为星轨是神器而怀疑他,但这不妨碍他因此而高兴。 第518章 而这时,“楚宁”看向了他,他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疑惑,虽然自己也有些疑惑,但是他还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楚宁”收回了视线,他已经确定了段渊怀疑自己了,但是他却不打算就这么离开楚宁的身体,他与段渊拉开了距离,打量了段渊半晌,然后在段渊惊讶的目光中开口道:“你似乎变了太多。” “……你是谁?”段渊虽然猜到楚宁不对劲,但他却没想到眼前的楚宁竟然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换了一个人,什么时候,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我叫楚安。”楚安不敢确定轮回了几世的段渊对他的态度会不会好一点,但是自己占用了楚宁的身体,一定不可饶恕。 然而段渊只是惊讶了一下,便没有别的反应了,这让楚安有一些不安了起来,不会不喜欢楚宁了吧? 殊不知段渊心中松了一口气,每一世都有楚安这个深不可测的存在,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这一世他却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他并没有像以往的每一世一样出现在泛叶宫,倒是让他有一些在意,若说这一世有什么让他忌惮的存在,无疑便是楚安这个人了,他都存在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他不敢确定这个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有所阻挠。 而现在这个人终于出现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出现,但这个家伙做出任何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事都是正常的。 而楚安知道星轨是神器这件事便不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他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语气说道:“既然你已经暴露,便不要再用他的身体了,把我的楚宁还回来吧。” 这个走向是楚宁没有想到的,段渊似乎认识他,甚至不计较这个人占有自己的身体,他有些疑惑,这个楚安是什么人?段渊为何对他这般特殊? 楚安沉默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道:“很抱歉,我暂时不会将他还给你。” 段渊脸色一沉,眼底杀意渐显,他冷声道:“什么意思?” 楚安说:“因为我还有话想问你,而我的身体还在沉睡。” 段渊皱起眉头,这一世发生了什么吗?他问:“你的身体为什么会沉睡,你怎么了?” “没什么。”楚安并不打算解释自己的情况,他问段渊:“我醒来便看到这片星空,你在拿走星轨的时候,对星轨做过什么吗?” “你是指将星轨放在这里吗?”段渊笑了笑,他指尖灵力流转,剎那间这处空间天地色变,无数星辰从天穹坠落,楚安神色大变,身体也不由得晃了一晃,他扭头看向段渊,道:“你会用了吗?” “我曾好奇这个星轨能让人看到什么,我想,我既然可以启动这星轨,或许我也能使用他,但是我却想不明白这星空有什么好看,我也无法从中参悟到什么。”段渊伸手,整个世界再度变化,星空扭曲收拢,化作一个星轨停留在段渊的手心之上,如沙一般的微光在星轨周围缓缓流转,他说:“我参悟不了,但也不准被人参悟,我尝试毁掉星轨,但是我失败了,他不同于我的黎号镜,所以我放了一片碎片进去。” 楚安露出震惊的表情:“你放了什么进去?” “黎号镜碎片。”段渊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宝,他笑眯眯地说道:“我认为你应该知道姜林的打算,他不就是想要我炼化这面镜子吗?如今神器是我一个人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楚安瞳孔猛地一缩,有些难以置信:“……黎号镜是你的本命法宝?你是……尊上?” 段渊有些惊讶,他说:“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方才你还问我是如何得到星轨。” “这里是行宫?”楚安看了看四周,阴森的石柱林立,他浑身冷汗,这里他是有印象的,他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住的就是这个地方,但那时的这里并不是这般简陋昏暗,以至于他初醒并没有意识到这竟然就是曾经他居住的地方。 “……”段渊沉默,他是不止一次觉得楚安奇怪的,单论这一次,楚安自称身体在沉睡,言语上对外界的事似乎也并不知晓,甚至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却可以从他炼化了神器这一件事上得知他是尊上,进而得知这里是行宫。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还是说…… 段渊神色阴冷,他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对吗?” 知道他炼化了神 器后会做什么,比如成为尊上…… “你可以预知未来吗?”如果他可以预知未来,那他看到的是哪一世的未来?这一世?还是每一世都会发生变化?可他若是能预知未来,那为何又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楚安闭口不谈,他在思考,自己穿越的那一次,并没有遇到这一世的楚宁,是这一世的自己也死了吗?可这一世的段渊如此强大,他又是因为原因死亡? 段渊忽然说道:“对了,我要成亲了。” “……”楚安表情空白了一瞬,下一刻他睁大眼睛,难以置信:“成亲?谁?我……楚宁吗?” 段渊神色一凝,明白了楚安并不能预知未来,但不能排除他知道未来会发生些什么,于是他说:“你需要身体吗?姜林擅长此道,我让他给你做一个,你快些将楚宁还回来。” 楚安心情复杂,也有些心里堵得慌,嘴里泛苦,按理来说,楚宁就是他,他是未来的楚宁,可是现在的楚宁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也都不记得,连成婚这样的事他都得以第三者的视角去经历,沉默了片刻,他并不想看楚宁和段渊成婚,这让他本就嫉妒的心更难以接受,他拒绝道:“我不需要……” 第519章 “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段渊的话不容拒绝。 “……”楚安神色黯淡,他每一世都未曾遮掩过自己的爱,段渊肯定能察觉到的,即使总是拒绝他也可以用段渊是爱着楚宁这个理由安慰自己,毕竟自己就是楚宁,段渊爱着这一世的楚宁,也是变相的爱自己,可是这不代表他能够随时将自己带入过去的自己。 他并不想回应段渊的话,于是眼睛一闭,走了。 楚宁又是一阵头晕目眩,眼看着要摔倒,手肘忽然被人拉了一把,他回过神,便看到眼前段渊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楚宁?” “……是我,我没事。”楚宁还有一些晕感,他揉了揉额角,看向了段渊手间的星轨,再抬头看天空,已经没有什么星辰了,他脑袋一片混乱,段渊与楚安的对话让他有些无法理解,这似乎是他们之间才明白的内容,他被排挤在外,让他有一点烦闷,他问:“那个楚安是谁?” “……我也不知道。”段渊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身体,问道:“有感到哪里不适吗?” “没有……”楚宁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刚刚,我看到了星轨和星空。” 段渊愣了一下,道:“两个?” 楚宁点点头,段渊眸子微闪,他思考了片刻,将手中的星轨递给了楚宁,道:“这个给你,这虽然不是刀剑,但炼化对你的修为应当也是有所帮助的,而且以后……”以后修仙界不复存在的时候,楚宁还能依靠神器在这世间存活下去。 楚宁有些无措,他没有去接,方才段渊和楚安的对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可是神器啊,段渊就这么送给他? “拿着!”段渊态度坚定,就如同让楚安参加他的婚礼一样不容拒绝。 “……” 段渊希望楚宁这几天可以在这里过夜,楚宁想了想,反正明白他还是会偷跑进来,他只会暴力破坏段渊布在宫前的灵阵,明日再来必然还会破坏一次,几番计较之下,他留了下来。 夜间段渊已经睡去,他想着白日的事无法入眠,便所幸出了房间去吹风。 正常的夜色与星轨造就的星空截然不同,那片星空危险又迷人,曾经沧海难为水,他此刻再见这样的夜空,觉得怎么看都有一些……虚假。 于是他拿出了星轨,段渊将这神器给他,让他炼化,但他却没有开始的想法,他完全不知道这个星轨是做什么用的,这看起来并不像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法器的种类。 他想要用刀…… 但是这是神器,是段渊给他的,他给自己这个一定有他的道理,但是为什么不告诉他原因呢? 他在夜风中吹了一宿,眼见天边浮现鱼肚白,他终于决定炼化,于是回了房间,落下禁制,段渊看到必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时光流逝,转眼三日过去,楚宁意识回笼,晨光从窗口钻进来,灰尘飘荡在光柱中清晰可见,他原以为自己会花更多的时间去炼化星轨,毕竟这是神器,但他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踩着婚礼的前夕完成炼化,更令他惊讶的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 这是星轨带给他的能力吗?楚宁有些惊叹,他也没有炼化过什么法宝,没办法做比较,但既然是神器,定然是比一般的法宝更奇特。 他从床上站起来,准备去找段渊,却突然发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虚影,他一愣,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仅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发现那道虚影变得更加凝实的,他立刻警惕了起来,然而当那道虚影的容貌清晰起来时,他如遭雷劈,怔在了原地。 那道虚影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若非他们穿着不同,他都以为自己面前有一面镜子。 第268章 “你是什么人?”楚宁警惕地看着眼前的虚影,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外人才对,而且这个不知名的存在还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是什么东西幻化成了他的模样吗?但为什么又和他穿得不一样? 他打量这人的穿着,不知为何,整体看去竟然觉得有点像上清的弟子装扮,难道这个东西是在模仿他在上清的样子吗?但是仔细看却又不像。 对面的虚影变得凝实,最终仿佛有了实体一般,光不再能穿透他的身体,楚宁的质问声似乎也被他听了进去,对方却没有实时做出回应,而是动了动头,看向了别处。 “这是什么地方?” 楚宁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眼下的情况让他没办法想更多,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存在要从这个房间走出去,楚宁潜意识不希望他离开,因为他和自己的长相实在太相似了,他不想段渊先看到这个人。 而且他有一种段渊可能会分不清他们两个的危机感。 楚宁拦住那人开门的手,长剑抵在他们之间,他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有些意外,但却丝毫不畏惧楚宁手中的长剑,他赤手抵着剑刃将剑推开,有些无语道:“你拦着我做什么?”随即他忽然愣住,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他抬手看向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子顺着手指流到手背,然后盈满滴落,方才他用这个地方推开楚宁的剑,结果现在,他的手指被剑划伤了…… 楚宁有些忍无可忍,这个家伙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但他又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不敢轻举妄动,哪想他竟然会将自己弄伤,楚宁感到有些离谱,他连最普通的剑气都不会挡吗? 第520章 “哎,你怎么能伤到我呢?”那人似乎也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竟反过来质问楚宁。 楚宁简直要被他气笑,将长剑再一刺,这一次对方倒是识趣地躲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用手捏住了他的剑刃,楚宁脸色变了变,在那一剎那,他感受到了对方如滔天巨浪般的灵力威压向他扑面而来,又在他被迫承受的瞬间收了回去。 对方的实力高深得超出他的想象,在灵力压迫到他的瞬间又将其消除,让他感到对方的实力的同时,又不会因为压力而难受,他此生都未曾想过会有这样的存在,不知段渊和他,实力孰高孰低。 但这样的存在竟然会被他的剑刃划伤手指,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对方皱了皱眉,不满楚宁的缄默,便指尖一弹,顷刻间,楚宁的长剑寸断,他语气微冷:“你这人听不懂人话吗?” 楚宁释放出灵力,这灵力波动在对方眼里就像开门时带动的一阵风,实在是不堪入眼,但对方还是意识到了他这番举动的意义,他挑眉,道:“你在叫人吗?” 他退后一步,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回避楚宁的问题,他说:“我叫楚安,你应该知道我了,我们有过接触。” “……”楚宁愣住,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即又愤怒无比,他斥责道:“你占据一次我的身体便够了,竟又化作我的模样,你没有自己的脸吗?” “你的脸?”楚安也惊了一下,他的身边出现一面水做镜子,他照着看了看,随即挥散了水镜,再看向楚宁但时候,那张与楚宁一样的脸已经彻底换了一副模样,他说:“这样比较好一些。” 楚宁搞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心中有无数的疑问,都被他这一下噎了回去,他怔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个家伙之前忽然抢走了自己的身体,和段渊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突然跑掉,现在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每次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仿佛他的出现并非出于他自己的选择…… 楚安上下打量了一下楚宁,直觉告诉他楚宁给他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但是他一时也看不出来,而且现在最让他在意的另有其事,他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和段渊成婚了吗?” 楚宁一听他说起段渊便心里不爽,再记起他是为了拒绝段渊的婚礼邀请而跑掉,心中更是万分不悦,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楚安对段渊绝对有越界的心思,他讥讽道:“怎么?你是来参加我和他的婚礼的?” 果然,楚安的眼神变了一下,但楚宁并没有看出这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门外便传来了别的动静,无需多想,是段渊。 段渊感受到楚宁的灵力,猜到他可能已经出关,到了这里一看果然禁制已经消失,他满心欢喜径直地推开了门,道:“楚宁,你结束了吗?我以为我们的婚礼要推后呢。” 然而他一进门便感受到两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一愣,先看向楚宁,确认他无恙后才看向房间里不该出现的第三个人,但他却没想到那个第三人竟然是婉拒了他婚礼邀请的楚安,而且现在的楚安看起来似乎完完整整,半点没有他之前说的身体沉睡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下,道:“难怪你拒绝我让姜林给你做一具身体,原来你可以醒过来。” “我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信吗?”楚安勉强笑了笑,他说:“还是你们做了什么?我的身体亏损的部分恢复了过来。” 段渊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楚宁,意识到了什么,他皱起了眉头,摸了摸楚宁的身体,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不对劲?比较炼化星轨之前发生的任何不同都告诉我。” 楚宁摇摇头,道:“我没有事,也 没有哪里不对,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怎么了吗?” 倒是被冷在一旁的楚安忽然出声:“你炼化了星轨?” 段渊与楚宁看向楚安,发现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对楚宁炼化星轨这件事既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或者什么觉得浪费,而是一种他们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喃喃自语:“既然都有星轨,那一切怎么都不该发生啊……” 段渊猜测他说的那一切应当是楚安所知晓的会发生的事,他脑袋此刻一团麻,原以为自己重生了好几回,总该明白这一切的本质,但都头来,他发现自己知道的还是冰山一角,或者说,他还是被蒙在鼓里,对真正的真相一无所知,他有些恼火。 段渊压抑着怒火问道:“你和星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又和星轨扯上了关系?” 楚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段渊说道:“我只是迫不得已地借用星轨保护自己的灵魂而已,如今星轨被楚宁炼化,我自然被踢出了星轨,仅此而已。” “……”段渊脸色阴沉,他从未察觉到星轨有一个灵魂存在,而且这个灵魂还是他一直在找的楚安,最让他在意的是,楚安曾占据过楚宁的身体,他还让楚宁炼化楚安寄托魂魄的星轨,他有些后怕,即使在他以往的每一世看来,楚安对楚宁的态度虽然古怪但到底没有什么致命的敌意,但他就是有一瞬间的恐惧。 若是他们真的争夺起来了呢? 楚宁毫无胜算! 他不想看到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他扣住楚宁的手腕,不再理会楚安,将楚宁拉走,说道:“今日我们成婚,时间有些紧迫,现在就去准备吧!” 第521章 楚宁感觉时间不是有些紧,是很紧,他有些担忧怕准备不及,便提议道:“要不明天?” “就今天!”段渊强硬地说道,他是一刻也不愿等了,若是可以,他现在就想当着楚安的面与楚宁结契。 “……”楚安看着他们离去,神色有些落寞,他没有跟过去,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一世的楚宁也炼化了神器,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在星轨里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即使依旧无法使用星轨,但也清楚星轨是和哪一位大神相联系的,星轨也是一个门,星辰在这个世间留下了很多“门”,那些“门”连接着各种不同的世界,但经历了天道交替那一次的天灾之后,剩下的“门”便只有黎号镜这一件了,这扇“门”连接的世界是未知的,但他依然可以成为段渊日后历灾时的避难之所,这也是他积极配合姜林让段渊炼化神器的最主要的原因。 而因谢千机而存在的星轨是被新造出来的“门”,他所连接的地方显而易见,是祂们所存在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太过广阔,这个世界又太过狭隘,即使是门,也很难不被这个世界所“压缩”,使得进入门后不迷失的范围格外得狭小。 而今,星轨被楚宁所炼化,他拥有了和段渊一样的保命手段,在他同段渊一同经历修士的灭顶之灾时,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楚安是经历过这一世的,他第一次穿越便是来到这里,被当作自己的替身“阿宁”送到了段渊身边。 那个时候,楚宁已经死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危机,连星轨都没有保住楚宁? 他是否应该做些什么,还是任其发展,让自己,让“楚安”的存在变成必然? 他找到了姜林,如今的姜林不知是否是受到上一世差一点化人的影响,身上虽然还有修士应有的气息,但更多的却是独有的“人”味,天道代行者的影子已经变得很淡,他逐渐与真正的姜林分离开来,每一世楚安都有这个感觉,这一世尤为强烈。 也许最后姜林会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独属于人类姜林自己的存在,而他也不确定最后一世的姜林到底算不算完全的人类,不过他的性格倒是和最初的姜林很像。 姜林见到楚安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出现在行宫,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去查看自己的名单中有没有这个人,然而在确定楚安是多出来的不速之客后,便直接选择了无视。 “……”楚安没想到姜林会这么处理他这么意料之外的人,他作为替身出没在段渊身边的时候,同样死亡的还有姜林,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一世的姜林该是什么样的,他思考了一下,走了过去,姜林立刻警惕地看向他,然后向旁边挪了挪, 楚宁顿住,对姜林的行为感到疑惑,虽然他没有见过这一世的姜林,但是他却听说过的,所有人都告诉他姜林是尊上最为信任的部下,既然能成为段渊最信任的人,那就不应该对不稳定因素视而不见吧?至少该和段渊通报一声?但姜林都没有,他忍不住问道:“你是姜林吗?” “这个问题曾经尊上也问过我。”姜林面上波澜不惊,神色淡淡扫了楚安一眼,道:“你认识我吗你就这么问?” “……”楚安被他噎住,看来他的变化之大到段渊都察觉到了,他有些好笑,说道:“我叫楚安,我有些事想请教你一下。” “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日原本是要将婚礼推后的,但是楚宁居然准时出关了,婚礼不得不照常举行,他还有很多事要忙,今日宫中也会来很多人,个个都要仔细核对,当然,眼前这个奇怪的家伙要排除在外。 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即使是第一次见这个人,他也可以肯定他不会对尊上不利,他甚至会帮忙处理一些对尊上不利的事,而且这个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若是尊上都不知道,那他的核实没有任何意义,若是尊上知道,却放任其四处晃荡,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去处理,无视掉最好。 “我只是想知道楚宁的事,你能告诉我吗?”楚安说道。 姜林这才奇怪地多看了他一眼,他想了想,摇了摇手中的册子,道:“你帮我的忙,我就告诉你。” 楚安笑了笑,背地里脸却垮了下来,说到底这是他和段渊的婚礼,他居然要自己来布置安排,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夜色降临,楚安依旧拒绝参加这场举世关注的盛大婚礼,说来盛大,其实到场的人并不多,或许是因为这场婚礼是在行宫举办的吧,而且尊上举办婚礼真正开心的,大概只有当事人两个吧,在这场婚礼之下,似乎还有另一个目的,与婚礼毫无关系的目的。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婚礼,那件事还未展开序幕。 楚安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几次,他能看到段渊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他不明白段渊到底在想什么,偷偷拿了一壶酒,躲在了远离喧嚣的偏殿饮酒,今晚会很漫长,他能感觉得到。 然而当他喝完第三壶酒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人影,那人一头雪白的长发,越走越近,楚安的心一瞬间被捏了起来,他希望那个人能停下来,别再靠近他了。 他并不记得自己与段渊成婚的记忆,段渊白发红衣的形象在他心中留下的记忆并不美好,他不会联想到段渊成婚的大好日子,他只能想到段渊不顾一切与他道别,以身献阵的画面。 第522章 万物俱寂,他什么都没有留下,上天让他先来到这一世的最后一段时间,仿佛就是为了让他看到段渊的结局,然后让现在的他明白,他所做过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这一切最后的结局,他所知晓过的所有真相,都会一一实现。 楚安喉咙发紧,他闭上眼睛,一副微醺的模样,开口道:“别过来了,就在那里说吧,我听得到。” “……”段渊沉默,他误会了楚安的悲伤,但还是无视看到的落寞,问道:“楚安,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沉睡于星轨之中?” 楚安支着脑袋没有动,只说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哪天都可以来问,你还是回去吧,我又不会跑。” 段渊盯着他说道:“我要与楚宁结契了。” “恭喜,得偿所愿!”楚安真心实意地祝福。 段渊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他说:“你觉得我在激你吗?” 楚安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恍然想起来自己尚在上清时听师妹给大家念的人间话本子,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却演成了三个人的故事,他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但是此刻他忽然起了逗趣之心,道:“我应该可以这么理解,毕竟你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吗?” “不对。”段渊神色未变,他否定了楚安的这番话,也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说道:“我们只见过两次,楚安,你与我却如此娴熟。” “……”楚安愣住,猛然意识到自己与段渊的相处模式出了纰漏,他很清楚段渊是重生的,很清楚段渊认识自己,所以他竟无意识理所当然地与之交谈,段渊似乎也最开始没有意识到他们理应疏离的关系。^o^ 但事实上,在段渊的认知里,重生的只有段渊自己一个,自己应该是不认识段渊的! 他睁开眼睛,对上了段渊严肃的眼神,他心一凛,段渊意识到问题了。 段渊一步步靠近楚安,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一次次地重生和你有关?” 楚安不敢回答,段渊却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又问:“我第一世的记忆有诸多缺失,是不是你的手笔?” “……” “你的目的是什么?每一世都是你在撺掇楚宁送死?” “……” “你这一世的沉睡,可是和我有关?我上一世的身体古怪,是不是因为我第二世的死造成的?而上一世,是你救了我?” “……” “最后一个问题。”段渊已经靠得很近了,他捏住了楚安的脸,使其飘忽不定的眼神看向自己,他问:“我是何时和楚宁结契的?” 楚安心里一咯噔,他把早就与段渊结契这事给忘了! 第269章 段渊在楚宁闭关的那三天已经准备好了婚服,第三天的时候,楚宁还没有出关,姜林提议婚礼推迟,他说:“让这些来宾等几日并无不可,反正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段渊迟疑着推迟这个提议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楚宁的灵力波动,他立刻赶往了楚宁的房间,同时他也有一丝的疑惑,既然楚宁已经出关,为什么不直接来见他,怎么只用灵力让他感知呢? 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的心如同被一把手捏紧,脚下的速度不由得更快了一些,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楚宁,便不顾门上一闪而逝的禁制,一把将门推开:“楚宁,你结束了吗?我以为我们的婚礼要推后呢……” 他愣了一下, 没想到房间里除了楚宁,竟然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的样貌平平,扔到人群里,一转眼便会忘了对方的长相,但他却记得这个人的模样,他有些惊讶,他如果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对方应当是拒绝了他的邀请才对,怎么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而且身体也好好的,并不像他之前在深宫禁地所说的,无法使用身体的样子,他讽了楚安一句,没想到对方竟然对自己的处境居然也是一无所知,还问段渊和楚宁对他做了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他猛地想到了什么,楚安是在出现在他放置星轨的地方,又自称身体陷入了沉睡,且在那时他对自己的所处之地也是一无所知,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一无所知的状态,连自己身体为什么苏醒都不知道,这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个真相,楚安沉睡于星轨之中! 而他竟然让楚宁炼化了这个星轨! 段渊顿时后怕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不敢想象,要是炼化出了问题,楚宁会如何,一个承载着强大修士的法器被一个普通修士炼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被夺舍!被取代,或者被抹杀!一切都有可能,而且即使楚安没有这个想法,也会有这个风险。 楚安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楚宁更没有,他有些懊恼,拉着楚宁就要走,无论今天能不能顺利成婚,他都要和楚宁结契,他不清楚星轨和楚安到底是什么样的联系,而他也不相信楚安地说辞,若是被星轨踢出来,身体被迫从沉睡中苏醒,那怎么会如此的活力满满?他看起来已经一点虚弱的样子都没有了,分明都已经被迫陷入了沉睡不是吗? 他必须和楚宁结契,越快越好,这样在楚宁和楚宁可能出现的争夺之时,他能让楚宁多一点胜利的筹码。 他将楚宁拉走了,没有任何心力去顾忌楚安,倒是楚宁对楚安有些在意了起来,他在路上问道:“段渊,你和楚安是如何认识的?” 第523章 段渊沉默了一下,他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他已经有些不太记得了,他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楚安的时候,算不上什么好的初见,但若是仔细去回忆,应该也能想起来一些,好像也是在一个夜晚…… 许久,段渊摇了摇头,道:“忘记了。” 楚宁抿了抿唇,又问:“那他到底是什么人?”说着楚宁又想起那个人易容成现在这副模样之前的样子,心情有些沉闷,想问段渊有没有见过他的真正面目,又觉得有些太露骨,便换了一个说辞,问道:“楚安这个名字是真名吗?” “是假的。”段渊记得有一世用千纸鹤给他送过千纸鹤,结果千纸鹤飞了一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可见楚安这个名字是假,片刻,他又说:“他的脸也是假的。” 他回头看了楚宁一眼,见他忧心忡忡,不知想了什么,又补充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就像突然出现的一样,而且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即使现在的我,也看不穿他,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他这个人不知敌我,你还是小心他一点。” 据他所知,楚安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敌意,但是对楚宁就不一定了,毕竟以往的两世,他濒死之时,给楚宁谋划的那些可处处都是要楚宁命的,偏偏这个家伙每次都是以救他的理由诱骗楚宁去做那些,他心中有些不满,为什么非得是楚宁?不能是他自己吗?楚宁的实力弱他这般多,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何必搭上楚宁的命? “他每次见你都是易容吗?” 段渊说:“嗯,每次见到他,都是他来找我的。” 楚宁眉头蹙起,越发地觉得楚安可疑了。 段渊将楚宁拉进了他们的新房,满目的红色与烛光,不知是不是为了氛围,整个房间都没有一颗敞亮的明珠,反而点的都是红烛,将房间照得一片血色,连段渊的面色在这里都有些泛红。 他心中莫名的惶恐,不由得抓紧了段渊的手心,这片红色实在让他没办法感受喜气,他的心感到压抑,甚至有些难以呼吸,此时段渊也说道:“这婚房怎么换上红烛了?” 楚宁有些惊讶:“这不是你的想法吗?” “或许是姜林的主意。”段渊将楚宁按在床上坐着,然后吹灭了所有的红烛,换上了明珠,明珠冷调的光芒让只有一片红且沉闷的婚房有了一丝喘气的空间,楚宁感觉好了很多。 段渊做完一切后,将楚宁按倒在床上,说道:“我们现在就结契。” “什么?”楚宁先是一惊,他的脸先是一红,说道:“我还以为会等到婚礼结束,洞房的时候呢?” “我们早就洞房过了不是吗?”段渊咬住他的唇,想着他们还要临时准备婚礼的一些布置,怕是做不了太多事,于是他扯开楚宁的衣服,说道:“我们只结契,待会还要去拜堂,多留一些时间,怕太匆忙了。” “……哦,好。”楚宁沉默了一下,又问:“为什么急着结契呢?” “我上次就应该结契。”段渊想到这事便有些后怕,若是早点结契,之后再让楚宁去炼化星轨,风险便小了很多了。 楚宁没再多问,配合着段渊结契,可下一秒,他的表情一僵,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道契!那道契甚至无形地化解了与段渊此刻正要结下的契,这说明那道契要更加得高级,且是相同的契约,他顿时脸色发白,他下意识看向段渊,发现段渊的神色也有些怪异,他都心慌张不已,感觉自己如何解释都会解释不清了。 “段渊,我……” “楚宁……” 他们同时开口,楚宁愣住,他发现段渊的表情并不是愤怒,而是一种疑惑,他依旧惶恐,他的契是什么时候订下的?为什么他不知道?段渊发现了会怎么想?他们现在该如何自处? 段渊心中同样的震惊,却不是害怕,作为契约的发起者,他自然也能感受到楚宁身体里的那道契约,但同样的,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灵魂深处与之产生的共鸣,他与楚宁之间……已经有了一道契约? 是什么时候?是他遗忘的第一世发生的事吗?他有些茫然,为什么会忘记这种事情?他的记忆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正在思考之际,段渊感受到自己的手猛地被楚宁抓住,他回过神来,发现楚宁神色不安,他突然反应过来,楚宁并不记得他们的几世纠葛,这一世他们才相识不到半个月,结契的时候,他肯定也发现了身体里的契约,但他并不知道段渊身体里也有一道一样的契,此刻肯定很茫然无措。 “段渊,我不知道这道契约是什么时候订下的,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楚宁越解释越难过,既然已经与人契约,那么此刻无论段渊在不在意,他们似乎都无法走到最终的那一步了,这道契约订在灵魂之上,根本无法祛除…… “楚宁,没事,这契的另一道在我身上。”段渊抱住楚宁,安抚着他,说道:“契在我这里,我……我可能忘了,我们早就结过契了。” “怎么可能?”楚宁难以置信,他的记忆是完整的,他从未见过段渊,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楚宁是一见钟情,但是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或许的确是第一次见段渊,但段渊见到他的那些反应,绝对不是第一次,他们可能真的有过一段自己遗忘了的过往,否则段渊为什么要找他呢?否则他们之间为什么会有这道契约呢? 第524章 “你也忘了吗?”楚宁有些理不清头绪,如果段渊还记得那段过去,怎么会不记得何时结契?可若是不记得,又怎么会想要找他呢?难道遗忘的只有结契这件事吗?他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见过吗?我将你忘了吗?” “没有……”段渊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翻过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楚安!”他猛然惊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是楚安,这一切一定都和这个人有关! 楚宁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猛的眼神一变,他有些想不明白,似乎有一层纱将真相笼罩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却又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楚安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那张脸和他长得一样,名字虽然是假的,但是却和他的名字极为相似,他在深宫中忽然夺舍了他的身体,段渊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却是通过认知差异的方式发现他的芯换了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他感觉楚安对段渊的感情有些不同寻常,他莫名感觉楚安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自己的实力远不如他,段渊也说了楚安的实力深不可测,既然连段渊都忌惮的存在,若是想要取代他,何其容易?更何况,他极有可能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即使他不取代自己,只用那张脸也可能得到段渊的另眼相待,即使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段渊也奈何不了他不是吗?但他选择了伪装…… 为什么?他到底是谁呢? 第270章 段渊本想要再去找楚安问个清楚,却被楚宁一把拉住,他说:“你方才匆匆将我带走,怎么又要去找他?” 段渊想起来了正事,他沉默了一下,留了下来,楚宁笑了笑,道:“无论楚安做了什么,我们又忘记了什么,但如今我们还是相遇了不是吗?即使要秋后算账,也不要将我们的事放在他之后。” 楚宁一直觉得即使段渊已经提前为婚礼做好了准备,但自己方才从闭关出来,便匆匆成婚,时间还是有些紧促的,但是段渊却说:“今日也是一个吉时,我已经推迟了三天了,今日又没有过去,做什么又要多等两日?” 楚宁看了看日头,已经是午时了,若在平常人家,这个时间才开始准备,怕是早就来不及了,但段渊却说:“你人已经在行宫了,我们无需接亲那一步,只要拜了堂便成了。” 楚宁想也是,便没有了别的异议,忽然他又想起来了一件事,问道:“我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了一些外人?瞧着不像是侍者。” 段渊轻笑了一声,道:“是今日的宾客,我们成婚怎么能没有嘉宾呢?” 楚宁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他问:“都有些什么人?” “你或许也知道几个。”段渊一连说了几个自己知道的名字,剩下的他便想不起来到底叫什么了,便说:“我曾经虽为魔道中人,但到底对泛叶宫之外的魔教所知不深,那些个占地为王,有点儿实力的魔修到底有多少我也不清楚,被邀请而来的只有十个魔修,那些都是姜林挑选的,不知道你认识几个。” 楚宁皱眉,段渊似乎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庆贺他们成婚而被邀请 来的,他问道:“你为什么要邀请正道魔道各十个人呢?而且你有那个实力,为什么偏偏留下了刀宗和二清?” 他并非想要段渊将这三个宗门也一并歼灭,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偏偏是这三个。 段渊没有回答楚宁后面的问题,他说:“我只是想看看如今正道与魔道最强的修士,是否还有分庭抗争的实力。” 楚宁问:“如果没有呢?” “没有就没有啊。”段渊意义不明地笑了笑,道:“你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吗?” “……”楚宁接不上话,毕竟如今的修仙界都是段渊一手造成的,他沉默了片刻,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做些呢?想要成为修仙界至高无上的主人吗?” 段渊摇了摇头,牵起楚宁的手,拉着他走出婚房,说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吗?我的存在是必然的,可以是段渊,也可以是孙渊李渊,我不做这事,也有别人来做,只是方式可能会不一样,但结局对你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又说:“我们现在该去沐浴了,要换婚服。” “结局,是整个修仙界的结局吗?”楚宁心惊胆跳,浑身发冷,整个修仙界的生死可以被一个人决定吗? 段渊察觉到了楚宁的恐惧,他停了下来,看着楚宁,说道:“你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 楚宁怔了一下,这种的确说过,但他却没想到,段渊的终章是拉着整个修仙界一起。 “你在为那些修士而忧虑吗?”段渊看穿了楚宁的心思,他说道:“我并非没有给他们留下余地,如果他们能想到从我手上活下去的办法,我自然也不会去阻止,你以为我不知道反叛党那些人在做什么吗?” 楚宁一惊,他一直以为段渊没有对反叛党动手,是因为他不知道其存在,毕竟段渊自己也说过了,他若是想知道什么,就必须知道其存在,就好比想要解决一个问题,就必须要先知道问题是什么。 他以为段渊后来知道反叛党的存在是因为他,段渊调查了他的背景,后来依旧没有对他们动手是因为他也是反叛党的一员,现在段渊却告诉他,段渊一直知道反叛党的存在。 第525章 楚宁深呼吸了一声,他道:“这算是你的一种博弈吗?” “或许算?”段渊笑了笑,他说:“我不在任何一方阵营,我将必然发生的一切提前,又允许你们的抗争,你可以将我看作你们的敌人,但若是只敌对我一个人,那你们的败局将是必然的。” “我们的敌人是天道对吗?天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想要我们消失?”这是他们在看到金色的天雷落下的那一天肯定了的答案,但现在,他更想从段渊这里知道更多的真相,明明段渊也是修士,他为什么一定要帮助天道,即使他最初认为自己死了,他也还可以去找自己的来世不是吗?为什么他要成为那个必然会出现的敌人? 段渊笑着,他说:“对啊,你们该怎么逆天呢?” 楚宁沉默,他们如今所知太少,即使段渊给他们自救的机会,也很难取得什么成效,可如果段渊既不是天道的人,也不是站在修士这边的,那自己若是问一问是否能得到一点什么启发? 然而段渊却将他心中的那点苗头掐灭了,他说:“我不会帮你们的,楚宁。” 楚宁一愣,有些难以理解,他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段渊沉默了片刻,他望着楚宁,忽地想起了第一世,他总觉得,那一世在他看来的美好记忆,似乎都在一次次地重生中被覆盖,被消磨,他再也无法确定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自己臆想的,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记得那一切了,他既不甘心,又不想这些记忆继续被否定了。 “没有为什么,我走到如今的这一步,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想着快点结束这一切,一次次重来是一件很磨人的事,我会伤心,也会疲惫,我怕终有一天,我记忆中的所有一切,都成为我臆想的过去,我……”段渊顿了一下,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道:“你不会明白的。” “什么样的过去?”楚宁却不肯罢休,他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关系到自己和段渊,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段渊害怕被否定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和自己有关,会不会和他们不知何时契约的过去有关?会不会和他们被遗忘的记忆有关?他说:“你要独自一人记得那些过去的话,一切结束的时候,那些就真的不存在了。” “……确实已经不存在了啊。”段渊苦笑道:“除了我的记忆,早就没有什么可以证明那一切发生过,即使我告诉了你,你也找不到证据啦。” 眼下也有一些是真实的,他想,他的婚礼即使不会举天同庆,但至少,世人要知道这件事的存在,他们最终或许会不再存在于世,但活着的人可以记得,段渊与楚宁是举办过婚礼,定下过契约,得上天见证的爱人。 不会像曾经,被否定,被埋没,无人知晓,无人记得…… “你或许应该告诉我,我们是道侣不是吗?” 段渊愣了一下,没想到楚宁会这么说,他想了想,说道:“好啊,如果你能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结契的话。” “……”楚宁抿唇,这件事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又从何处去知晓? 电光火石之间,楚宁想起了楚安这个人,或许他可以试试从这个人身上下手,可能得到点什么消息。 …… 段渊与楚宁的婚礼并不盛大,邀请的宾客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来个,而这婚宴也并不像一般的婚宴,这场婚礼并没有大摆宴席,倒是有一些酒水瓜果,这些也只是为了让婚宴不那么清冷,毕竟没有谁敢让段渊或者楚宁去敬酒或招待,除了场地外,所有的仪式都进行了一些变更。 拜天地之际,天空万里无云,是令人身心愉悦的大好天气,星光点点,明月高悬,段渊没有行礼,也拉着楚宁不准其行大礼,只微微作揖,在那一瞬间,楚宁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处投来的视线,令人心悸恐惧,他猜,或许是来自冥冥之中,注视着世间一切的天道。 天道也会在意这场婚礼吗?祂会在意段渊与他的不敬吗? 到了拜高堂时,楚宁看到上座空无一人,连灵位都没有,楚宁自己是父母早逝,没有养之恩,唯一能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成婚,受自己大礼的,大概只有上清上的那位长老了,但是当他提议的时候,段渊却极力阻止,言行之间,是满满的厌恶,自己的师父被人如此冒犯贬低,他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动,这让他有一丝的疑惑,但很快便被别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既然上座没有任何人,段渊便老老实实行了大礼,标准地走了过程。 然而当楚宁抬头的一瞬间,他看到上座的位置上,似乎有两个虚影,一红一白,在他们起身之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一场幻象,他扭头去看段渊,段渊神色并无异常,似乎没有看到那一瞬的诡异之处,他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与段渊“夫妻”对拜。 行礼时,他感到胸口滚烫,那个不知何时落下的契印此刻好似翻涌浮现,他忽然有一种想打落泪的冲动,鼻尖酸涩,他莫名地想到: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一世也不算虚度。 …… 行宫外围升起了巨大的灵阵光屏,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最重要的是,那些参加婚宴的人并没有离开。 楚宁感觉段渊想要借这场婚礼召集那些修士的真正目的终于要明了了,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他现在更在意的,还是白日与段渊的那些话,那些过去和所谓已经不存在的记忆。 第526章 段渊去找了楚安,不知交谈了什么,又匆匆回来,他没有来见楚宁,而是径直去了行宫正殿,那些修士所在的地方。 楚宁看了看天色,不知是不是那灵阵光屏的原因,他好像在黑暗的天空之上,看到了一丝别的艳丽的颜色,像晚霞。 他没有去深究,而是趁着段渊忙碌的时候,提了一壶自己爱喝的酒也直接去找了楚安。3 楚安似乎在段渊那里受了些气,看到楚宁,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浑身怨气,他说道:“今日不是你们的大喜日子吗?怎么不好好洞房,一个个都跑我这儿来干什么?不行吗你们?” “我觉得你应该很乐见我们不洞房。”楚宁面对他的讽刺波澜不惊,他将酒拿出来放到楚安的面前,道:“或许你应该会喜欢这种酒。” 楚安瞥了那壶酒一眼,闻都没闻是什么酒,直接拒绝道:“我已经喝饱了。” 楚宁自顾自地取出两个酒杯,给自己倒满,然后坐在了楚安的对面,他说:“你在生谁的气?我猜应该不是段渊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楚安看着那杯酒,皱了皱眉,他和楚宁本质就是一个人,楚宁爱喝的酒他自然也爱喝。 楚宁说:“我觉得应该有的,段渊这个时候来找你,我猜,可能是来问你有关于我和他的契印的事,与他结契的是我,自然与我有关。” “……你也是来问关于契印的事吗?我可不会告诉你哦,死心吧。” 楚宁沉默了一下,他感觉楚安好像对自己的敌意太大了,这让他对自己的猜测有了一瞬间的不确定,但很快,他又看到了楚安眼中一闪而逝,类似嫉妒和遗憾的情绪,他又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他说:“我不问这件事,我能知道,你和段渊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楚安神色动容了一瞬,随即他又冷下了脸,说道:“我不记得了。” 楚宁却不信,他问:“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不方便说?” “……”楚安心情一瞬间再降谷底,他想直接发飙把楚宁赶走,省得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质问,然而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楚宁忽然说:“今日早晨,你的那张脸,是你自己的吗?” 楚安再无法忍受,他一拍桌子,怒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给我滚!”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我想知道段渊的过去,你一定知道。” 楚安冷笑:“我拼凭什么告诉你?” “你来这里必然有目的,你从出现开始便一直留在段渊身边,你的目的就是他,楚安,你是从什么地方来?是段渊所说的那些不存在的过去?还是真实的世界?” 楚安一愣:“嗯?” “你真的叫楚安吗?” 楚安嗤笑:“段渊告诉你我这是假名了吗?特意来多此一问有什么意义?” 楚宁说:“或许我可以猜猜你 的真名。” 楚安道:“我不想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会不会是假的,是尊上所建筑的一场梦,我的存在是不是真实的,你能告诉我真相吗?楚宁?” “……” 第271章 楚安想,莫非结婚能使人明智?否则怎么会一朝之间,楚宁和段渊都忽然发现他的秘密?难道是自己无意中暴露了什么?自己这一世只是多睡了一会,怎么会发生那么多超出掌控的事? 不过还好楚宁要比段渊好应付很多,至少楚宁只是通过自己猜想发现他都身份,只要自己不承认,任楚宁怎么断定,也没有什么证据,然而楚宁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推测站不住脚,便又说道:“你要否认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楚安沉默了下来,他没有说话楚宁知道自己猜对了,他说:“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里的,那不如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吧,也许你自己可以做到,但是多一个帮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楚安觉得有道理,但是他却笑了一下,道:“你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们面前的啊,我应该在沉睡才对,我能有什么目的?” 楚宁没有丝毫的动摇,他说:“那你为什么夺舍我的身体,不是为了见段渊吗?我在那里看的很清楚。” 楚安否认说:“不是。” “那好吧。”楚宁叹了一口气,好似放弃了劝说一般,他说:“既然你不是,那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还以为你会愿意用自己的所知与我交换几日与段渊相处的时间呢。” “……”楚安睫毛一颤,猛地站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得楚宁侧目,他身体一下僵住,面对楚宁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楚宁的衣襟,冷声道:“即使我就是你,你怎么敢保证我和你一样喜欢他,他是你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吗?” 楚宁眼底的笑意更浓,他说:“那你激动什么?你生气什么?” 楚安一噎,他想反驳,但他却真心为这个条件心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以合理的身份出现在段渊身边,与他心平气和地交谈过了,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错乱的缘故,自从段渊认识了自己时间在线的楚宁之后,自己在他心目中越发地像一个无关的楚安了,连最初对他不自觉地亲近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527章 段渊的感情似乎只有一份,只能给一个人,一丝都不能匀给旁的谁,即使他就是楚宁,他和楚宁本质就是同一个人,但却因为时间造就的差异,段渊将他与楚宁区分了开来,他成了不会被偏爱的旁人,这叫他如何不嫉妒此时的楚宁? 他何时才能以自己本来的面目去面对段渊,何时才能以合理的身份回到段渊的身边? “你承认了吗?”楚宁瞥了楚安抓着他的手一眼,手背虎口往下处有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细疤,那是幼时他练刀没有拿稳刀划下的,那时的他还住在杂役房里,没有好的伤药,有一个见他止不住血而生怜悯之心的杂役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瓶伤药分了他一点点,只够止血,好在后来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疤,只有一条像是生长纹一样的疤痕,若不是他知道这里有伤疤,也不会注意到。 楚宁彻底确定了楚安就是不知何时的他,他推开楚安,道:“我只是炸你一下,并没有想要将段渊让出来,毕竟我与他相识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另一个人介入进来,即使你是我,毕竟我看不到你看到的吗,感受不到你感受的,我们并不是一个人。” “我们就是一个人。”楚安冷下了脸,他说:“我就是你,你所经历的是我遗忘的过往,而我现在所经历的,必然会在你遗忘现在这一切后经历,我们是一个人,楚宁,你会成为我的。” 楚宁大脑空白了一瞬,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大得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甚至无法理解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想过很多种楚安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即使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世界是段渊所创造的虚假世界,而楚安来自真实世界,自己则是这个世界的楚安,即使他拥有自己的意识,他不承认自己是楚安的投影,但也想过这种情况的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则是楚安来自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有一个他,也有一个段渊,但是那个世界的段渊并不在楚安的身边,离开了他,或者死去,他想,楚安跨越一个世界来到这里,必然是为了得到什么。 却唯独没有想过现在所知的这一个可能,这比跨越一个世间还要让人难以置信,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他甚至无法想象。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楚宁胆战心惊,他无法理解,甚至是不能接受的,他下意识想到了段渊,他问:“那你的段渊呢?为什么段渊好像和你很熟悉?你们很早就见过了?你到底到了哪里?你从哪里来到?为什么要来?” 最终他又回到了最开始问楚安的那几个问题上,眼前的他,未来的他,如此强大,是段渊看不透的存在,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是什么让他跨越时间来到过去?未来的段渊怎么了? “我们来交易吧。”楚安并不愿说出未来段渊会如何,他说:“我告诉你段渊在做什么,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这是楚宁求之不得的,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活下去就好,只要活到那个时候就好……”楚安垂下眼眸,他第一次穿越来到尊上身边,成为自己的替身,所有人言语中都告诉他这个时间的楚宁已经死了,如果他没死会如何?如果他活到段渊将计划实施,活到段渊将一切终结,活到天道不愿再逆转时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楚宁有些惊讶:“只是活下去?”这算什么条件?既然楚安都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自然是活着的啊。 “对,只是活下去。”楚安回到座位前坐下,他终于喝下楚宁带来的那壶酒,说道:“我不记得曾经发生的一切,所以我无法避免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噩耗,我只能从一些细节推测,但到底不如记得亲身经历的时候。” 此刻楚宁有一个更在意的问题,他问:“那你那个时候的段渊呢?” 楚安缄默,楚宁的心一瞬间坠入谷底,浑身冰冷,他难以置信,悲伤一瞬间涌上心头,他握紧了拳头,问:“发生了什么?这个你总记得吧?” “……这不在我与你的交易内容之内,我不想告知于你,如果你能活下去,我所经历的一切一定不会发生!”楚安断言,段渊自断来世,以身献祭必然与他的死有关,只要……只要他活下去就好,只要段渊不要再度绝望就好…… “难道是段渊为了救你而……” “我不知道!”楚安被他的不依不饶惹怒,他怒火中烧,将手中的杯子猛地砸在桌上,随着楚安的愤怒,酒杯碎成了粉末,他怒吼道:“因为你的弱小,因为我的无知,因为我们的无能!” “你凭什么质问我?你凭什么责怪我?你拥有他所有的偏爱与信任,而我呢?每每我靠近他,在他终于愿意接纳我的时候,一切就化作了泡影,你与他如今所有的亲昵都是我渴求却不可得的,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得到这一切……” “……” 楚安看着错愕的楚宁,忽然大笑了起来,他盯着楚宁,眼中满是怨念与痛苦,即是自嘲也仿佛是诅咒,他说:“我就是你,我是你即将成为的你,若是我再一次失败,你必会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体会我所体会的绝望,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会在你无知无觉之时,重新说一遍。” 楚宁脸色苍白,身体不寒而栗,他惊恐地退了一步,喃喃道:“不会的……” 哪知楚安表情瞬间一变,又变回了淡定自若的那个楚安,他自己拿出一个酒杯,将酒满上,一饮而尽,他望着天上的星月,笑了笑,说道:“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毕竟我并不记得我在你这个时候,有没有一个楚安对我说过这些,只要我所不知的,便是没有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 第528章 楚宁无法理解这句话。 美酒见底,楚安点了点酒杯,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向楚宁颔首,示意他坐下,说道:“好了,可以说正事了。” 楚宁坐下,他还未从楚安的话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楚安又敲了敲酒杯,这回声音变得空灵起来,楚宁心头一跳,终于聚精会神地看向了楚安。 楚安说:“虽然你一来就要诈我的身份,但你的目的主要应该还是我和段渊的过去吧,这件事和段渊想要做的也有关系。” “我也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那件事和段渊现在要做的目的一样,只是以往我总是因为种种原因而被迫中止。”楚安说着皱起眉头,姜林当年交给他的任务如今依旧还只是一个存在于他脑海之中的计划,每次准备实施的时候,段渊便会出现种种状态,让他不得不搁置,毕竟他想鱼与熊掌兼得。 “你有没有意识到如今修仙界乱象?” 楚宁当局者迷,无法回答楚安的问题,他道:“比如说?” “最简单的便是善恶因果并不会作用于修士身上,虽然修士修行的目的是为因果不累身,自在逍遥,所求所愿有果,想修得大成的修士在这途中为偿还因果的同时,也为修心养性,是束缚,也是一条明路,但当修士发现因果无用之后,便只注重修为,为祸作乱,无所不用其极,魔道一步步壮大,如今已有盖过正道之势力。” “现如今哪个修士没听过一句修行是逆天而行这种话,本就是悖逆天道之为,魔道更是肆无忌惮,天道怎么容忍?” 楚宁越听越心惊,这字字句句都暗示着一个最终答案:“所以天道当真要毁掉修仙界?因果为何不再存于修士之间?” 楚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这一层,他点点头,道:“天道厌弃修士久矣,新的天地因果将立,修士是最易破其平衡的存在,当然纵容你们自取灭亡。” “所以段渊他……” “没错,为除尽在世的所有修士,包括你我。” 第272章 楚宁去主殿找到段渊的时候,那些被邀请来这里的修士此刻已经是两败俱伤,看得出是经历过一场决斗,段渊在上座看得津津有味,察觉到出楚宁来了这里,便向他招了招手。 楚宁靠 近了才发现这些人中竟然还有他熟悉的人,正是他在上清山时候的宗主,他有些诧异,对方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又迅速低下了头,这时耳边传来段渊的声音:“楚宁,你看出他们谁胜谁败了吗?” 楚宁抬头看向他,然后又去打量这些尚且还能自立的修士,他记得段渊说过这些人都是各个门派挑选出来的,眼下他们上清山的宗主应该就是他们的宗主了,他并不能完全分辨这些人哪些是正道哪些是魔道,或许他到底在上清生活了许多年,即使对子虚有些许不满,但到底对上清还有一些特殊的感情,如今看到曾经的宗主如此狼狈地与人“斗兽”,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忍。 “看不出来吗?”段渊的声音再度响起,楚宁心中一跳,他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怕,走向段渊,他问:“你觉得这是你要的结果吗?如果他们分出了胜负,你会做什么?” 段渊说:“如果我想把输的那一方踢出修真界,你觉得可行吗?” 楚宁皱眉,他已经知道段渊如今要做的事到底是什么了,也知道段渊说的自己若是不做便会有别人去做的那个别人是谁,他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说的踢出去,是杀掉他们吧?” 楚宁的话音一落,他的身后顿时一片喧哗声,而段渊只是笑着望着这一切,默认了楚宁的猜测,楚宁不敢想象整个修仙界覆灭会是什么样子,他有些艰难地抓住段渊的手,问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能不能告诉我?” “我不能。”段渊将楚宁拉进自己的怀里,忽然说道:“你去见了楚安,你们说了什么?” “关于你的过去。”楚宁说,这是事实,楚安告诉了他一部分关于段渊的过去,他已经猜出了楚安的身份,对方自然没有瞒着他的必要,不过也不是什么都告诉了他,比如他们之间的契到底是什么时候订下的,楚安却三缄其口,死也不肯说了。 他说:“他告诉了我关于我们的过去。” “没有别的吗?”段渊搂着他,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然后看向下方的那些面带愤怒,却不敢言语的人,他问:“没有和你说关于我的将来吗?” 楚宁心微微一颤,他几乎以为自己与楚安的对话也被段渊知道了,他定了定神,道:“人是看不到将来的。” “是吗?”段渊不置可否,他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楚宁的后背,道:“楚宁,既然他已经告诉了你我们的过去,那你应该也会明白我对你很了解了,你很擅长说谎,真假参半,总让人难以验证你所说的是真是假,有时候我也不能。” 楚宁沉默,这亦是一种默认和无言以对,许久,段渊松开了他,拉着楚宁转了一个身,让他看向殿下的众人,对他说道:“如今他们的输赢不再重要,这个选择我交给你,你想留下哪一边的人?” 楚宁脸色微变,他震惊地看向段渊:“我不想……” “这是对我隐瞒的代价。”段渊冷下脸,他看着殿下的众人,又看向楚宁,见他咬着下唇,紧握双拳,愤怒又委屈,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他有些后悔将自己的不满以这种方式向楚宁宣泄。 第529章 “可是你对我也有隐瞒。”楚宁说道,他直视着段渊,控诉道:“你不满我对你隐瞒了从楚安那里得知的真相,可你不也对我诸多隐瞒吗?你不愿意告诉我过去发生的一切,也不愿意告诉我你正在做的一切,你让我懵懵懂懂地接受你安排的所有,却愤怒于我在你不允许的情况下知道真相,你为什么不用受到惩罚?你为什么可以无视我的不满?” “……”段渊愣住,他微微睁大眼睛,随即楚宁的愤怒好似刺激到了段渊,他猛地将殿下所有人掀翻,然后将楚宁按在椅子上,他表情委屈至极,眼眶盈满了泪水,他怒吼道:“我没有受到惩罚吗?我所有的痛苦难道都不是你带给我的吗?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过去,你难道不知道,你与楚安每一次合谋将我拉回到最初,我都要重新认识你一次,我一次比一次害怕,怕找不到你,怕你不要我,怕一次次变故的累加,有人比我先遇到你,你多轻松啊,你把我忘了,你不记得你的痛苦,你从来不会有找不到我的恐慌!” 楚宁张了张嘴:“我……” “你根本没有考虑我的心情,你永远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讨厌你们为我做的所有的牺牲,我不开心……” 一滴泪水落在了楚宁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进他口腔,咸苦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回神,他慌忙抱住段渊,又擦去段渊脸上的泪水,他无措道:“对不起……我,我没想到这些……” “我很难过,楚宁,你为什么总是想要让我回到悲伤中来呢?” “可是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段渊沉默了很久,他长叹一声,道:“你最初最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却还是利用我的所求,我也知道你最初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反抗党。”他从楚宁的怀抱里出来,他说道:“楚宁,我只杀修士。” 楚宁一愣,他看向那些已经昏迷大半的修士们,陷入了沉思,他自然明白了段渊话中的意思,他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疑惑的地方:“真的有修士还能回到凡人的样子吗?” 段渊歪头一笑,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呢,你可以让他们试试呀,其实我也非常的好奇。” 楚宁感觉段渊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没有去实施,或许是没有必要,而且这种办法要是能成功的话,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救现在的这些修士,段渊也不会去做。 楚宁走下去,来到上清山宗主面前,犹豫了一下,将人扶了起来,他说:“宗主,眼下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尊上留你们一命,你们要尝试吗?” 上清山宗主惊讶地看向楚宁,他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许久之后,他问:“你是子虚门下的那个弟子,楚宁?你还活着?” 楚宁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道:“是,宗主。” 上清山宗主顿时激动了起来,他拉着楚宁小声问道:“你和尊上是什么关系?你当真是自愿与他成亲?你可知尊上做了什么?” “……”楚宁沉默了下来,段渊如今与他的地位悬殊,但凡说起他们的关系,都会有人猜他是不是被逼迫的,就在楚宁想要否认的时候,上边段渊忽然开口说道:“楚宁,这是你的选择吗?” 楚宁一惊,想起了最开始段渊让他做的选择,他连忙松开宗主的手,退后了一步,他有些迟疑不定,看向段渊,道:“再让我想想。” “什么选择?”上清宗主看向楚宁,眼中惊疑不定:“尊上的意思是让你决定我们的去留吗?”顿时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眼神狂热而渴望,所有人都希望楚宁选择他们那边的阵营留在修仙界,同时,知道楚宁曾经身份的魔修开始绝望,道修窃喜,似乎答案早已分晓。 段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说道:“楚宁,你可以将你方才的办法用在他们身上。” “什么办法?”上清山宗主看向楚宁,希望楚宁能给出答案。_ 楚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其他人,他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尊上放你们离开这一片被圈禁的修仙界回归自由去,你们谁愿意尝试?” “代价是什么?”此时一个人忽然出声,楚宁看过去,那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浑身散发着魔气,可见是一个魔修,似乎他依旧确定了楚宁会选他们魔修做这个试验品,便想知道清楚自己需要付出的是什么。 “是你们的命,我会斩断你们的灵根,毁掉灵丹,散去所有修为,彻底失去能证明一个修士所有的象征,尊上让我来选你们谁来,但我给你们自己做决定,失败了会死,活着就可以获得自由,尊上再也不会威胁到你们。”楚宁说道,他看了看所有人,大家纷纷低下了头,这个代价似乎有些太大。 楚宁叹息道:“可是你们如果不愿意尝试,即使今天不被我选中,最后还是会死不是吗?” “我愿意试。”楚宁身边的上清山宗主说道,他看向段渊,道:“尊上,鄙人并非败于魔修之手,还请尊上不以最初的规则判。” 楚宁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规则,也跟着看向段渊,段渊坐在高位上,一手支着下巴,表情讥讽,似乎在嘲笑上清山宗主的异想天开,但在感受到楚宁的视线的时候,他还是做出了对方希望的响应:“可以,但是楚宁。”他看向楚宁,说道:“你应该明白我想要做的是什么,我可以给你尝试的机会,但是我的计划依旧要执行,你只能救一部分的人,那一部分人必须全是正道或者全是魔道。” 第530章 楚宁看向众人,虽然殿中只有二十个人,却代表着剩下的无数修士,二十个选择十个救下,甚至可能救不下来,有些难以抉择,他心中确实有偏向,他希望正道这边能离开修仙界,可若是这个办法失败了,他们就会命丧当场。 而上清山宗主这个时候也沉默了,他只能决定自己的生死,若是让楚宁因为他的决定而选择了正道,不就让其他正道的修士被迫参加了试验吗? “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吗?”或许是犹豫了太久,段渊有些没有耐心了,他直接将人分成了两拨,一半是正道,一半是魔道,然后他对楚宁说道:“楚宁,你如何让他们自己去做选择呢?总有人想要茍且偷生,多得一日活一日,你看看他们,有几个想将自己的命交给你那个不确定的办法上的?” 楚宁看向那些人,每边都有人低下了头,他们的意思不言而喻,楚宁心中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然有一个人猛地抬头,对着楚宁怒斥道:“既然是你想的法子,你怎么不自己给自己试,说到底你也是贪生怕死,做什么圣人?说什么救人,反正失去一切的又不是你,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有人都看向他,连段渊都有些惊讶地向他投去了视线,在他那边但那些人顿时脸色惨白,双股战战,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哪想那人骂了楚宁还不罢休,又转头指向段渊。 “还有你,你们狗男男自己的破事为什么要拉上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活该被你们拉来当猴耍?我们的命凭什么就得是你们这些疯子玩游戏的筹码,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想要什么都求不得!诅咒你们一辈子痛苦,诅咒你们没有来生,我诅咒你们来生沦为猪狗被人肆意宰杀!” 这话越说越令人惊恐,顿时有人将那人踹倒,崩溃道:“你他妈不要命我还要命!” 那人扑到了地上,身体痉挛 了一下,便浑身一放松,没了动静。 楚宁阴沉着脸走过去,将人翻了过来,发现他嘴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他一惊,还未有动作,便被一股大力将他的身体从那人的身边拉开了,下一秒他便落在了一个怀抱里。 段渊不知何时走了下来,他面色神色不明,只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冷笑了一声,道:“畏罪自杀?” 楚宁大惊:“他死了?” 段渊身侧忽然出现了一面铜镜,所有人看到这面镜子皆是神色大变,连楚宁都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拉了段渊一下,希望他能离这面镜子远一些,他知道尊上的法宝是一面镜子,却不想近距离看到这面镜子竟勾起了他心底无数无名的惊恐和彷徨。 段渊察觉到了楚宁的情绪,拉着他的手,无声地捏了捏,他看向众人说道:“他说的不会是众人的心声吧?” 顿时有人跪成了一片,段渊笑了笑,语气温和,道:“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今日是我大婚的好日子,死人可就太晦气了。” 话音一落,镜子便散发出淡淡的白色柔光,与此同时,那具尸体身上也开始发出同样的白光,楚宁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一种诡异恐怖的感觉,他有一种预感,有什么要发生了,绝对超出了他的认知。 白光慢慢黯淡,铜镜也渐渐散去,那躺在地上的尸体此刻青白的皮肤竟在渐渐回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本该已经断气的人胸口开始缓慢的起伏。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众人脑海浮现,死而复生! 楚宁感觉这一切都太过诡异,众所周知,人死魂归九幽,没有任何人能将其阻拦,也没有人能找到九幽在什么地方,于是在他们的认知中,魂魄只存在活着的时候,死后的亡灵不可能还停留于人间,可现在…… “他还是这个人吗?”楚宁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自然。”段渊将段渊拉着离开了这里,他说道:“你们所有在此界中修士的魂魄都在本座的手上,你们死后的魂魄都要经过本座的同意才能前往九幽,死可不是诸位的解脱之法啊,逞一时口舌之快再以死逃避本座的怒火,可是行不通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逐渐意识到自己复活后绝望的那个修士,呵呵笑了起来,道:“即使身体化作飞灰,本座也能让尔等借猪狗牛羊之身重回人间。”说着他恍然想起来,露出一副抱歉的神情来,他说道:“方才你可是诅咒本座来生为猪狗受屠戮之苦?那不如你来先替本座感受一回,好知道本座在你这诅咒之下,来生会怎样的痛苦好了。” 楚宁能感受到段渊的愤怒,心中忐忑不安,他无意识地缩了缩手,段渊扫了他一眼,忽然又说道:“不过本座今日大喜之日,不愿有死人冲了这喜气,这般体验,便定在七日之后,而这七日,便是你做人死后的头七活着吧,你觉得如何?” 那人绝望哀嚎,却被所有人避之不及,楚宁突然心生出些许不忍,但到底没做什么,只是扭开了头,不去看那人的样子。 “楚宁,你知道我会让你选哪边的人来试试你的办法对吗?”回到了殿上,段渊看向站在他身侧的人,经过那一遭,楚宁的选择权被收了回去。 “……”楚宁沉默了,他看向那些绝望的人,有些无力。 “你不能想什么都要,什么人都护住,一次次的犹豫迟疑改变不了什么。”段渊慵懒地倚在扶手上,他说:“就如你一次次拉着我重来,但谁都没救下来,还会比上一次更差。” 第531章 楚宁的心被触动了一下,他曾向楚安询问过关于段渊身体情况的事,这恰好是因为他强留段渊于人世间而造成的,段渊的生命早在第一次死亡的时候就被定格了,他的身体被一件神器的碎片强制地停留了时间。 段渊的身体在一次次重生中,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知道了。”他看向上清山宗主,又看了看他身边那些脸色灰白的人,感到有些愧疚。 他还是想试试,总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第273章 还是因为当天是他们成婚的日子,段渊让楚宁将他的试验延后,楚宁去找了楚安商量此事,楚安听了这个主意眉头蹙起,不知是赞同还是否认,楚宁看得心惊胆战,同时心里又有些微妙的怪异感。 “我实话实说,我自授命以来,做得最多的是稳定当时的正魔之道的平衡,好在我将来救下段渊后一举结束整个修仙界的未来,我从未想过拯救什么修仙界的苍生。” 楚宁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他有些想知道楚安曾经历过什么,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吗?思想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差异? “或许可以试试。”楚安看向楚宁,他笑了一下道:“不过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询问我这个办法是否能行得通吧?” 楚宁点点头,他有些为难地说道:“我不知道最后他们会不会回到凡人的行列中去,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葬送了性命。” 楚安微微颔首,他说:“你是希望我可以保住他们的命对吗?” 楚宁点头:“是。” 但楚安却又摇头说道:“我觉得这没有必要,如果你的办法行不通,那他们总难逃一死的,我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楚宁没有想到楚安会拒绝,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他说:“可是我们生在这个时代,这世上除了凡人之外还有修士已经是常识了,我们不知道天道不欢迎我们,只是顺势而为成为了修士,眼下天道却要我们因此付出代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在茫然无知中死去,这不公平。” “不知者并非无罪。”楚安说道:“天道对凡人的偏袒就已经暗示了这一切了。” “修士才是可以被随意屠杀的,魔道为什么少有敢插手凡人间事的?那些对凡人造成杀孽的修士,你可知他们的下场?”楚安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面,桌面如一面水洼,荡开了一层层涟漪,一个太极图浮现在桌面上,祂说:“在天道眼里,正魔两道已经没有了区别,因为现在有一个新的与修士对立的存在,那就是凡人,你们正道行一万件善事,或者魔修作一千万件恶事,都不会再舔任何一笔因果债,你们难道没有意识到吗?魔道那边可是早就发现了。” 太极图融为了一体,化作了一片混沌。 楚宁听得脸色发白,他无法理解,问道:“为什么要这样?想要修士无法再修行的方法不是有很多吗?” “这是最轻松的一种办法,天地规则虽然是祂定下的,但是祂也要遵守自己定下的规则,所行所为皆要正当合理,修改规则也要必须是曾经的规则无法再合理运行的条件才能更改。”楚安看向楚宁,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祂要这修仙界的正魔失衡,没有天道的因果法则约束,你再如何努力都没有意义,贪婪是人的本性,挣得一日快活便快活一日。” “愿为他人牺牲的善心并非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存在少得可怜,贪得无厌之人才是世间多数,你瞧瞧如今魔修正道之间的差距缩小得越来越快,魔修当道之际,就是一切终结的时候,这也是天道能用这个办法除去修仙界的原因。” “祂只是不再管你们,你们便能自取灭亡,这是修士们自找的,不算不公平。” 楚宁哑口无言,楚安又说:“你来找我,是为了救他们,即使你知道你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办法让他们活下去,也可以让他们能多活一日便多活一日不是吗?” 楚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楚安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如让他们快些解脱,此时段渊并不会拿他们的魂魄做别的用处,也不会拦着他们去往生,现在死了才是最好的。” 楚宁不肯认命,他说:“万一我找了办法呢?你不是不记得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吗?只要你所不知的,便是没有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这是你说的。” “……”楚安一噎,这不过是他自己安慰自己的话术,眼下竟然被楚宁拿去堵自己的嘴了,沉默了片刻,他说:“好吧,我可以陪你试一试,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段渊虽然答应了你,那些人如果变回了凡人便可以让他们离开修仙界,但万一他们修为尽失,却还是算不上凡人的话,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楚宁点点头,道:“我明白。” 楚宁也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只有带凡人入道,从未听说过谁可以放弃一身的修为重归凡人,即使那些资质劣等的修士回到凡人中去,也不曾放下他们的修为,再怎么像凡人,却还是与凡人有别,这样的修士都被段渊划进了这个修仙界中,为他所掌控。 修为与凡人最重要的区别有三个,首先是灵丹,这是每一个修士入道便会拥有的,这意味着入道,与修士的修为息息相关,而修为的强弱则代表着一个修士的能力高低,犹如油灯中燃料一般,最后便是灵根,凡人是完全没有灵根的,即使他们有修行的天赋和悟性也绝无可能入道,这是修士最为基础最不能忽视的一样东西,灵根可以决定一个修士未来的上限有多高。 第532章 想要毁掉一个修士,无非便是碎其灵丹,散其修为,再断其灵根,其中修为与灵丹若是有损还可以重修,唯有灵根断了,便是历经千难万苦,也难回到最初了。 这世上并不是没有修士被毁了这三样的,但无一不是身死道消,碎灵丹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再断灵根,想不死都难,所以楚宁才找来楚安,是希望穿能帮忙降低这风险。 那些修士被段渊关押在了曾经泛叶宫的地牢里,楚安轻车熟路,还给楚宁带了个路,当他们来到目标牢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楚安有些惊讶,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道:“姜林,你在这里做什么?” 姜林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为他们打开了牢房,便说道:“我来看看热闹。” 楚安挑眉,他若是相信姜林的话这些年他便白活了,这一世他初见姜林的时候,对方即使都发现了他这个不速之客都嫌麻烦没有做出处理,此时又怎么可能特意跑来看热闹。 楚安神色不变,语气平平,道:“你若是不说,我便把你扔出去。” 姜林呵呵笑了一声,毫不畏惧,他说:“好一副主人做派,分明你只是个客人而已。” 楚安皱眉,感觉姜林话中有话,下一秒姜林说道:“尊上给过我一面镜子,并让我试着去解救可能会死在他手里或者天手里的 修士。” 楚宁大惊,他难以置信地追问:“段渊让你去救这个世间的修士?” “我不想哦。”姜林笑眯眯说道:“别人的死活我一点也不关心,我只是有些好奇,他为什么要我去做与他现在所行之事相对的事,还有天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及……”他看向楚安,神色诡异,道:“你们在通过我看谁。” “……”楚安移开视线,他知道得最多,姜林的所有疑惑他都有答案,他先一步踏进牢房,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姜林笑着看了楚宁一样,挪开了一步,让楚宁先进入,他紧随其后。 楚安说道:“因为段渊只是单纯地想与天反着来,天想要修士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他偏要让修士在他的新规则下活着,天不顺心,他就可以开心。” “怎么想不开与天斗呢?”姜林感慨了一句,没想到答案如此的简单,倒是符合殷九渊的性格,姜林想着。 楚安轻笑了一声,道:“修士修道不是为了靠近天,而是反抗天定下的规则,修士的存在本身就是在与天斗。” “楚宁。”楚安停了下来,他说:“今日只试一个人吧,多了我怕出差池。” “好。”楚宁拿出一堆金丹灵液出来,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将他们转化为凡人,并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自然得准备得当,他也不缺金丹灵药,自然是有多少拿多少。 他看向上清山宗主,对方在此处多日,早已经是一身狼狈,脸上血色皆无,煞白一片,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样子,若非是修士,她那一身的伤怕是熬不到今日,楚宁心生恻隐之心,便取出一瓶灵液给她喂下了,感知到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后,他才起身看向别人。 有人回避了他的视线,也有人怨恨地看着他,有更多的人是阴毒地盯着上清山宗主。 楚宁长叹一声,选定了一个最初受伤最轻,如今也是状态最好的一个修士,说道:“你先来吧。” 那人脸色一白,下一刻面色扭曲狰狞了起来,姜林向前踏一步,无数金丝从他指尖冲向那修士,将他修士捆成了一只用,他对楚宁说道:“为了你好,这件事还是不要在他们面前做的好。” 楚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安,楚安并没有提出异议,于是他点了点头,一道出去了,姜林早便准备了一间稍微干净点的牢房,还有一张床,他说道:“就在这儿吧,你要怎么碎金丹呢?你那些药可够?” “我有更好的法子。”楚宁让姜林把人放开,双手结印,顿时周身灵力荡漾,无数水蓝色的灵光在他周身凝聚。 楚安诧异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这灵力似乎有些快分不清谁才是主角的时候,他后退了一步,与楚宁拉开了距离,这一步倒是引起了姜林的注意。 但现在是重要时刻,姜林只能将心中的疑惑按捺下去,不发一言。 楚宁被灵光笼罩着,而那灵光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模样,那人形看不清五官,倒是双手格外的精致,姿势与现在的楚宁一般无二。 楚宁松开手印,走向床上躺着的修士,在还有三步之遥的距离站定,然后抬手伸向他的胸口,他身上那个巨大的影子也同他的动作一样向着那修士伸出手,这人形要比楚宁高大许多,他这一伸手,便恰好摸到那修士的胸口。 随后人行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中没入了修士的身体,那修士惊恐嚎叫,不出一息,他忽然一静,随即大量鲜血从他的口腔涌出,楚宁眉头一皱,看向了楚安,楚安意会,取出早就备好的灵液倒在那修士的胸口上。 楚宁观察着修士的状态,收回手,道:“灵丹已碎。” 灵丹碎了,修为自然也就散了,接下来的便是灵根,调整了片刻后,楚宁开始了下一步。 一直旁观的姜林看着楚宁开始剔除灵根,眼看着他即将成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们都知道,修士和凡人最重要的区别是灵丹修为和灵根,那你们觉得在凡人眼里,修士和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第533章 楚宁一愣,思索了片刻,猛地意识到姜林说的是什么,他脸色一变,但眼下灵根已经剔除,停下为时已晚了,他眼睁睁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修士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得苍老,那一头黑发也变得枯槁银白。 楚宁无措地看着这一切,是寿数,修士与凡人还有一个重要的区别是寿数,修士修道为自己取得长生不老,若是有朝一日他回归到凡人的姿态,他亏欠的那些寿数便会一朝偿还,若是早过了凡人大限,即使他变回了凡人,也会在作为凡人的那一刻走完人生的一整个历程,最终寿终正寝。 楚宁立刻拿出灵药想要挽救一二,这不是他想要的,可下一刻,床上的那具风烛残年的身体便被一阵乳白色的灵光所笼罩,段渊的声音也不知从何处传进了他对耳中:“楚宁,你失败了。” 楚宁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段渊不认可这种情况是凡人吗? 第274章 那具苍老的尸体被段渊收走,最终也不知是死是活,至少楚宁知道自己的办法确实行不通了,在牢中的这些人无一不是修行了上百年的修士,若是让他们回归凡人,这寿数偿还怕是会让他们当场化为灰烬。 楚安看了看楚宁,又看了看姜林,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你们的目标应当是一样的,不如合作吧。” 姜林眉头一皱,他纠正道:“我对此并不感兴趣。” 楚安挑眉,道:“可你另外两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通过这个方式得到,这可能是你唯一接触天道的机会了,当最后尊上毁掉一切的时候,包括你在内,所有的修士都会荡然无存,你真的不感兴趣吗?你真的甘心抱着这些疑问赴死吗?” 姜林沉默了。 楚宁看着他们,忽然出声道:“那你是不是知道他那些疑问的答案,你也知道很多真相对吗?你能告诉我,修士成为凡人的条件是什么吗?” 楚安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是你这边的啊,楚宁,我并不想救除他之外的任何人。” 楚宁不解:“可他也是修士,如果他想杀掉所有修士,这些修士是不是也包括了他自己?” “他是不同的。”楚安垂下眼眸,他说道:“我要他活下去,若是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修士一道消亡,我很有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在保住他的前提下,让修仙界从这个世界消失。” 姜林有些诧异楚安与尊上的关系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但他并没有深思,只是他发现他们三个人想要的似乎都可以通过一个方式取完成,他说道:“也许我们可以先解决如何让尊上在他自己的计划中活下来,然后将这个办法运用到其他的修士身上,这样,我们三个人想要的都得到了。” 这个办法当然不是姜林第一个想到,只是这个办法由姜林说出来实在是超出了楚安的意料,楚宁也有些意外,之前楚安提议让他们合作的时候,姜林似乎有些抗拒,怎么突然又愿意合作了? 姜林看向楚安,说道:“不是你说的吗,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可以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了吗?” 楚安笑了笑,然后对楚宁说道:“你的办法已经失败了,你现在还想做什么?” “……”楚宁的目光落在那张空荡荡的床上,上面还有点点血迹,但那血很快变得黯淡,最后甚至消失得在无痕迹,他沉默良久之后,忽然问道:“那你呢?” “嗯?”楚安愣了一下,意识到楚宁是再问自己,他一脸茫然:“什么?” 楚宁说:“你也是修士,你会用什么方式避免段渊要做的那一切?” “……”楚安没想到楚安会将主意打在他的身上,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令人在意的事,但他的办法即使告诉了楚宁,楚宁也不能用在别人身上,于是他说道:“我劝你想想别的办法,这里的人,你可以让段渊给你留着,多做几个试验,总能找到最优解的。” “可若是又像这次这样……” 楚安冷笑一声,打断了楚宁的话:“那你就放弃,我到时候再多救你一个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有一个办法。”此时姜林插进他们二人的话题中,他看向楚宁,说道:“或许要利用一下尊上对你的喜爱了。” …… 段渊将那个被楚宁重新变回凡人的修士扔在殿下,那人此刻还残余着一口气,他老态龙钟,跪伏在地上,身体佝偻着,似乎头已经抬不起来了,段渊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能分辨眼下的时局,但为了吊着他那一口气,还是给他喂下了一颗金丹。 他回到殿上,看着那人痛苦地发出哭嚎声,皱了皱眉,有些不耐,道:“本座救你一命,便这般想着找死?” 那老人身体一抖,哭声停下了,只剩下了止不住的哭咽,段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发现他并没有恢复平静的意思,他也懒得再等他缓过来,直接说道:“本座想起有一处奇镜,名为蓬莱,于荒海深处,沿海的渔民相传蓬莱仙道可求得长生不死之秘术,不过惧本座所知,那里可拘禁亡魂不去往生,你可要去瞧瞧?” 老人的哭声顿然停下,段渊自然不会平白无故想要救他,他若是答应了,必然还有更多他可能接受可能或者不能接受的条件,但是他快死了,但凡心中还有不甘,便必然会答应。 段渊唇角微扬,他说:“本座会派人送你去,什么时候呢……不如就在三月之后如何?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活着。” 第534章 “为什么?”老人双眼浑浊,满脸的的黑斑与褶皱,仿佛长了霉斑的橘子皮。 段渊没有打算解释,而是提醒他道:“迟疑可就要错失时机了哦。” “我去!”老人不再想为什么尊上要杀他又要救他,他现在只想活着,他当然不甘心,他用了数百年的时光苦修,他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曾经的地位,却那般轻易地被毁了一切,他怎么甘心?他不想死,他想活着,只要还能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他艰难地抬头想去看清坐在高位上的那个人,可苍老的身体与眼睛使他眼前一片模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垂暮的老者,他从未想过,一个老人连呼吸的起伏都是负担,但是他还是想要看清,看清这个害他变得一无所有的罪魁祸首,即使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报仇,但万一呢?就如段渊的横空出世一般,新的强者将段渊踩在地上,他也好明白段渊到底是从多高的云端坠下啊。 可他看不清,他只看到那人的一头白发,在他所能窥见到的微弱光芒下散发着柔和的光,像极了九天之上的神明,照拂着世人,悲悯地要将受苦受难的人救出苦海,可事实却与他现在看到的感受到的截然相反,何其可笑,何其讽刺啊…… 段渊手指轻点扶手,闭上了眼睛,人老了,感知似乎也下降了,自制力也大不如前,放在平日,求生之人可不敢将自己内心对他的怨恨如此大胆地暴露在他的面前,同样放在以往,他也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他。 打发人走了之后,段渊闭眼小憩,静待楚宁来找他,他没有阻止楚宁他们想要做的,但真当他知道楚宁为了救那些修士与楚安和姜林合作,他心里又有些古怪的抵触感。 所幸来找他的只有楚宁一个人,他心中的异样感少了些许。 “我刚刚看到那个被你带走的修士了。”楚宁来到段渊的面前,在他的面前站定,凝视着段渊的眼睛。 段渊无法从楚宁的眼中看到让他开心的东西,他沉默了许久,自退一步地说:“我救了他,还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可是将他逼至此路的人就是你啊,楚宁想着,他到底没有将指责的话说出来,因为那个人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也有脱不开的关系,他太莽撞,也抬自负了,以为只要楚安在就能无忧,是他顾虑不周,他也没有资格去指责段渊的所为。 楚宁没有说话,但他眼神的微妙变化还是被时刻关注他的段渊捕捉到了,他察觉到了里面的不满,心口好似被针刺了一下,并不如何地痛,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又好像很痛,让他无法忍受。 楚宁说:“或许段渊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办对吗?你也能给我指一条明路对不对?” “你为什么要救他们呢?”段渊无法理解,他望着楚宁,忽然心口感觉沉闷让他难以呼吸,他难过地问:“我已经放任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还想着将我拉入你们的阵营呢?楚宁,你还是觉得我会被说服,愿意为你再退一步帮助你去救他们?你是不是在意尊上是我?你有没有一瞬间想过,我如果真的是你认为的男宠该多好?我不是尊上,我可以和你同仇敌忾,我可以和你一起恨尊上,杀了他,解救整个修仙界?” 楚宁脸色苍白,他不知道段渊是怎么联想到这些的,无论他有没有想过这些,段渊似乎都已经确信他是这样想的,并且他此刻的情绪很激动,这并不利于沟通,他连忙安抚道:“不是,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如果再强大一点就好了,我……” “再强大一点就可以杀了我了……”段渊语气忽然格外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低着头,不知想了什么,说道:“楚宁,你说,如果,我们不曾认识,会是什么样的?” “什么?”楚宁呆住,段渊的话像一把利刃扎进了他的心脏,心每跳动一次,那把刀子都会扎得更深,他的喉咙被堵住了一般。 段渊面上没有一丝悲痛,他抬头看向楚宁,笑了起来,他说:“楚宁,我想明白了,如果我们不认识,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到这一步来,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的话,我的死活你就可以完全不在意,你就不会为了我死,我也不会为了找回你一次次轮回,最终走到由我成为尊上的这一步。” “不行……”楚宁脸色苍白,他想捂住段渊的嘴,让他不要再继续这种可怕的言论,但他的实力远不及段渊,轻而易举就被段渊按在了自己身下。 段渊丝毫不顾及他伤心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我原本是躲在姜林找不到我的地方,我身中荼蘼,没办法再继续修行了,最多不过比凡人多些寿数,说不定我都活不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就毒发身亡了,谁会在意一个都不知道其存在的人的生死呢?可能不知道多久之后会有另一个人你同样陌生的人成为尊上,你可以毫无芥蒂地刺杀他,可以投入所有的精力去琢磨怎么从天道底下救下更多的修士,你可以不用在意我,尽情地恨他,咒骂他。” “你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段渊说着说着落下泪来,他低头看着楚宁,道:“我应该连你也一起躲着,我以前怎么没有想明白呢?你没有了我,会活得很好,你不会莫名其面地死在什么时候,你可以坚定地守着你的正道,你修你的剑,在真正的尊上出现的时候,你可以一剑杀了他。” 第535章 “是我害了你,让你寸步难行。”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段渊亲了亲楚宁泛红的眼睛,他说:“这一世不是最优解,我又走错了,对不起,但我知道下一次该怎么做了。” “我不能不认识你。”楚宁惶恐地抓住段渊的手:“你不能剥夺我爱你的自由,你不能不见我!” 段渊置若罔闻,他说:“这一世我很开心,我没想到我们还可以成亲,这一定会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楚宁,时间还很漫长,我会将计划推迟,你去与他们寻找解救之法吧,楚安会带着你们最终得到的结论去往下一世。” “我依旧不会阻止你们,但同样也不会帮助你们了,今日死去之人会在明日复醒,你不必担忧,也不要彷徨。” 第275章 楚安得知段渊要将那个因实验失败而苍老的人送去蓬莱,立刻警觉了起来,段渊这几世都没有想过去海边了,除却心里的那些阴影外,楚安一度以为经过这么几次重生的原因,段渊已经把蓬莱的事给忘了,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起了那段记忆的样子。 他去查看了一下被安排护送老人的名单之后,意识到段渊确实对蓬莱起疑了,他并不希望段渊在这个时候想起蓬莱的事,于是他和楚宁吩咐了一声,便准备跟着一道去,段渊不会那么好心真的想帮助老人再寻一次长生,他必然想借那个老人去验证他那模糊的记忆的真假,在整个修仙界,他现在是最接近凡人的存在了,他不知道现在的段渊会不会发现隐藏在蓬莱的秘密,但一旦段渊意识到与天道的关系之后,怕是会有大麻烦发生。 如今的段渊论一句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他若是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天道他们怕是也只能束手无策,最后天道强行插手人世间,段渊必然会吃大苦头。 现在天道还旁观这一切,一旦段渊接触到蓬莱的一切,他担忧的事情便会无限接近发生。 三个月来,楚宁尝试了一百种大同小异的办法,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段渊虽说不再帮助他,但却从来没有直接否定他那些看起来都一样的,他需要的那些药材也都有求必应,直到楚安离开的时候,他才猛然回神,自己似乎忽视了段渊很久。 可当他去找段渊的时候,段渊似乎对他的忽视毫不在意,他好像回到了没有遇到楚宁之前的生活,不去过问修仙界的任何事宜,总是缩在自己的行宫,一步也不踏出去,楚宁和姜林偶尔来找他,他会醒着,其他的时候都是在睡觉,他似乎有睡不醒的觉,永远都睡不够一般。 这一次楚宁去他的时候,他似乎已经醒来很久了,即将要进入下一段睡眠之中去,他不免有些担忧:“段渊,你很累吗?” “不累。”段渊坐在床边,看着楚宁向他走来,他只是轻轻地笑着,没有起身,他似乎准备随时倒下睡去。 楚宁摸了摸段渊的脉,说道:“你一直在睡觉,这太不正常了。”但段渊的脉象本就不是健康的样子,他摸到段渊象征着濒死的脉象,心狠狠跳动了一下,松开了段渊的手腕。 段渊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手腕,他说:“正常的,你也应该明白,我是个快死了的人,我与老人唯一的区别大概是现在看起来很年轻,偶尔我还比他们要有活力一些,但到底不一样了,我的身体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在腐朽,所以需要恢复精力。” 楚宁不否认,但他还是无法放下心来,他说:“可是你连替身都很少再用了。” “……”段渊的笑容僵了一瞬间,很快,他又重新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他问楚宁:“你需要什么吗?实验又失败了吗?不要气馁,还有时间的。” “不是的。”楚宁伏身抱住段渊,段渊身体颤了一下,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别的反应,楚宁眼底划过一丝伤痛,他说:“你是不是在怪我?你觉得在我心里,他人比你重要?” “……”段渊歪了歪脑袋,蹭了蹭他,然后枕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依旧一言不发。 越是沉默,楚宁越是绝望,他无助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段渊,你允许我们寻找解救之法,这代表着你将来所为之事并非死局,我无法看着他们全部丧命,只少他们可以活下来一部分……” 段渊“嗯”了一声,说道:“你不用管我如何想,你问心无愧便好,我不会怪你的。” 楚宁将段渊拥得更紧,他委屈地说:“可你不愿意理我了。” “因为我今天已经醒了很久啦。”段渊用了一个较为活泼的语气词,想让楚宁打消顾虑,但这却让楚宁更加伤心难过,他沉默了片刻,叹了一声,回抱住楚宁,然后向后倾倒,带着楚宁在床上滚了一圈,他仰面躺着,闭着眼睛,对身边的楚宁说道:“你陪我睡一觉吧,你说的对,我好像是有些累了。” 段渊在回避他,楚宁意识到这件事地时候,心一阵阵地抽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即使他不记得前世,他也知道,他和段渊不该变成这样。 “段渊,你在试着不要我了对吗?”楚宁抱住段渊的身体,头埋在他的颈窝,小声地说到,他希望段渊告诉他答案,又怕段渊将他真正的意图告诉自己,他忐忑地等待着,段渊迟迟没有出声,微弱的呼吸无一不在告诉他,段渊已经睡着了,他或许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第536章 楚宁既庆幸又失落。 楚宁感觉自己很久没有睡过一次觉,他感到累的时候,都是以打坐调息来代替睡眠,但事实告诉他,未到大乘境之前,睡眠永远是身体缓解疲劳的方法,昨日是何时睡下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次日晌午时分,楚宁悠悠转醒时,段渊还在睡梦中。 楚宁抱着他一动不动,知道身体也苏醒,开始对这种僵硬的姿势表示不满的时候,他终于小心翼翼地起身了。 段渊依旧没有醒。 楚宁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姜林找他时,无意说的一句话,段渊睡觉的时间比以往更长了,然后有对他们表示疑惑,他说:“我以为你的出现会让他的状态好一些。” 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 ,补充道:“不对,他确实好过一段时间。” 楚宁知道病症在他和段渊关系的嫌隙上,他们各有各的介怀,他不愿面对段渊的身份带来的所有阻碍,也不愿面对段渊即将做的事,即使他清楚段渊所为是天道之意,没有段渊,也有别人,甚至还有自己,所以他一心一意地扑在破解之法上,他想着,只要找到了办法,只要修士能在之后的劫难中活下去,他才能真的问心无愧。 而段渊深陷在楚宁责怪的猜想之中,楚宁的解释毫无意义,或许楚宁将手上的一切都放下,只陪着他,他才能释怀一二。 他们谁都做不到退一步,谁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的心去不在意。 楚宁无可奈何,他思索了许久,从百宝袋里取出一支发簪,沉默了片刻,他将簪子雕花的那一头掰断,又拿出一套雕刻工具进行雕琢,片刻便将其改成了一枚平安扣的模样,再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编成了绳将平安扣穿起来做成了一条手链。 他回到段渊的床边,拿起他的一只手,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腕,最近的段渊消瘦了很多,他不需要进食,自然不是饿,那么真相只有一个,段渊的心情始终阴郁。 片刻,他将手链给段渊戴上,调整了大小之后,才将一滴精血渡进平安扣中,顿时一阵药香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楚宁怔了一下,将房间内的气味驱散,感觉闻不到香味后,他才念念不舍地离开。 感知到段渊将醒时,天已经快黑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姜林说道:“你替我观察吧,段渊醒了。” 姜林一挑眉,点了点头,他笑道:道:“去吧,好好哄哄他,你们夫夫床头吵架床尾和。” “……”楚宁没有说话,沉默地离开了,姜林震惊地望着楚宁离去的背影,还真的闹矛盾了?这才成亲几日? 很快姜林便没有心思去研究段渊和楚宁之间的问题,随着一声哀嚎,姜林回神,然后摇了摇头,打开玉简,看了一眼,再将玉简碎掉,又失败了。 他走进牢房,将人拖出来,虽然段渊给了他很多供楚宁试验的修士,但楚宁的良心和道德底线还是无法接受将一个无辜的人作为实验对象,抱着随时牺牲对方的风险经行他的试验,要他来说,这就是没有必要的仁慈,天道都要毁灭他们了,在天道的眼里,他们所有人都是有罪的,没有例外,死谁不是死? 但楚宁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最后他还是不得已给楚宁找来一批对楚宁而言罪大恶极的人来,这下楚宁才算过了心里那一关,虚伪。 下一个试验是什么呢?姜林又拿起一个玉简,然后走向了下一个牢房,当这些人都死绝之后,楚宁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呢?不过将所有精力都放在这种相似的试验上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 楚宁回到段渊的身边时,段渊似乎才醒,坐在床边发呆,似乎因为睡了太久,还有些迷糊,他走过去揉了揉段渊的脸,笑道:“醒了没?” 段渊一惊,显然没反应过来,不过还好他没有做出什么防备的动作反攻楚宁一下,当他看清眼前的人的时候,他有些惊讶:“楚宁?你怎么在我这儿呢?” 楚宁笑了笑,道:“我不在你这,应该在哪?” 段渊似乎还没有醒,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不是去蓬莱了吗?” 第276章 楚宁一愣,不知道这个蓬莱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段渊会认为自己此刻应该在蓬莱,难道是他的哪一世去过蓬莱,段渊刚睡醒没分清前世今生吗?他用手在段渊的眼前晃了晃,道:“醒醒,段渊?” 段渊的瞳孔跟着楚宁晃动的手转了转,片刻之后,他猛地清醒了过来,看向楚宁,瞳孔微颤:“楚宁?” 楚宁不放心,问道:“我现在应该在哪里?” “在……”段渊沉默了下来,他伸手抓住楚宁的手,然后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力气之大,仿佛要将楚宁融进他的血肉里。 楚宁皱了皱眉,察觉到段渊的不安,他轻轻拍了拍段渊的背,安抚道:“我在这里,别害怕,做了噩梦吗?” 段渊放松了些许,他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我以为你去了蓬莱,我以为我放你去了蓬莱。” 楚宁轻拍段渊的后背安抚,一边问道:“蓬莱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觉得我会去蓬莱呢?我以前去过吗?” “……不是,我记错了,去蓬莱的是楚安。”段渊自顾自地说道:“楚宁,你和楚安好像啊,我或许是睡迷糊了,恍惚间,还以为去的是你,还好,还好……” 第537章 楚宁心里一咯噔,蓬莱那里有什么吗?为什么他不能去?段渊将他和楚安认作一个人,是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感觉?心里纵有无数疑惑,但面上还是丝毫不显,他安慰着段渊,直到段渊彻底清醒过来,他寻了一个话头说道:“楚安离开后,很多事没办法继续进行下去,段渊,你能把他叫回来吗?” “他去蓬莱了呀。”段渊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怎么叫回来呢?” “为什么要去蓬莱?那是什么地方?”楚宁观察着段渊的表情,试探地问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 “那是……”段渊沉思了片刻,随后他皱起了眉头,有些苦恼了起来,他说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荒海,那里,是天道不会注视的地方。” 段渊说完看向楚宁,笑了笑,说道:“楚安好像知道那个地方,他知道我要将一个人送过去的时候,很紧张的样子,还主动请命护送那个人去。” “他去的是蓬莱?蓬莱在荒海?”楚宁有些惊讶,他知道楚安前些日子离开了,归期不定,却没想到是去荒海,那个蓬莱到底是什么地方,楚安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但直觉告诉他很重要。 他思忖片刻,问段渊:“那你就同意让他去了?不怕出什么岔子吗?” “会有什么问题呢?”段渊毫不在意,他说:“如果那个人死在了荒海,那就换一个人送过去,或者……”段渊皱起了眉头,迟疑了一下说道:“或者我亲自送过去看看。” 楚宁看出了段渊其实是抗拒那个地方的,但似乎又能为了什么放下心中的介意,他忍不住问道:“那里有什么?你为什么要送人过去?” “我不知道有什么。”段渊说:“我只知道有人想要瞒着我什么。”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段渊说:“那里是我也看不到的地方,我需要有人到那里代我去走一走,我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为什么他要抹去我那段记忆。” “你去过蓬莱?” “我并不记得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段渊下了床,他说:“楚安他们现在已经进入荒海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对我送过去的人下手。” 楚宁一惊,问道:“他会杀了那个人吗?” “去那里本来就会死,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计划,若是我没记错,荒海附近的村落,有关于神明的传说,神明来自于荒海,村名会以献祭活人的方式来祈求神明的庇佑,在但至今为止,我都没有从任何修士的记忆中看到关于这个神明的踪迹。”段渊看了一眼天色,他说道:“我不认为那些渔民会诚心信仰一个会接受他们活人祭祀的神明,那里必然有什么东西。” 楚宁猜测:“海妖?会不会其实是某种凶猛的鱼类?” 段渊摇头,道:“荒海不可能有鱼,或者说普通的鱼类不可能能在荒海活下去,那里存在的只能是天道不容的东西。” 楚宁心念一动,他看着段渊的背影,似有所察,他沉思许久,说道:“你说,那里是天道看不到的地方?” “那里,也是与大陆截然不同的地方。”段渊想起了什么,他说:“我需要再送几个人去。” 楚宁抿唇,他迟疑着问:“需要我帮忙吗?” 段渊看他,眼底晦暗不明,他问:“帮什么?” “选人。” 段渊笑了,他点点头,却不是同意的意思,他牵起楚宁的手,道:“楚宁,你要去吗?” “我不去。”楚宁望着段渊的眼睛,说道:“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我答应过你。” “好。”段渊垂下眼眸,看向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说道:“你去选人吧。” “不是现在。”楚宁为段渊将腰封系上,他才睡醒,现在应该出去走走,他说:“天快黑了,今日也挺凉快,而且荷花开了,要去看看吗?” “好啊。” 段渊身上总有一种淡淡的清香,楚宁最初并没有想起是什么香味,他对此并不敏[gǎn],只觉得那种香沁人心扉,难以忘怀,知道后来无意发现行宫一处的湖中长出了荷叶,他才猛然想起那种香到底是什么,段渊身上的香是荷香,却又有一种独特的气味,那是荷叶或者荷花所没有的,像夜风抚过的清寒,冲淡了些许荷香中的甜腻味,不孤高,也不疏离,只是淡淡的,令人心情明朗。 段渊难得将头发全部扎了起来,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楚宁因此还特意为他选了一件便于行动的衣裳,段渊向来穿清亮浅调色的衣服多一些,以至于楚宁以为段渊的喜好偏向于此,但今日他才发现,段渊的衣服颜色从不拘泥于一种,他也偶尔传一些暗色或重色的衣服,只是楚宁没见过罢了。 楚宁心血来潮想看看段渊穿些他没见过的衣裳,可当段渊换上一件藏黑暗花缎裳的时候,楚宁心中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抵触的情绪,他又连忙给段渊把衣服脱下,换了件白青色长杉,这与段渊平日的风格差不太多。 段渊没有说什么,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忽然转头对楚宁说道:“曾经的泛叶宫地处荒凉,少见明亮的颜色,我母亲的故居是我见过明色最多的地方,他去世后我便嫌少去那边了。” 楚宁看了一眼段渊手腕上的平安扣,又取出一块玉佩系在段渊的腰间,他说:“是自己穿成这样会心情好一点吗?上清山的衣服似乎只是为了美观,我听说制衣坊的弟子曾经也缝制过一些暗色的衣服好让弟子们瞧着稳重些,但结果却因为那些衣裳耐脏,一些不注重的人多年不换,和穿着新衣裳的弟子站一块,又沉又脏,最后还是换回了青白色,也算一种约束弟子的方式。” 第538章 段渊听着忍不住笑了笑,他解释说:“是他们不给我准备其他颜色的衣服,我穿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没人管你了,所有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吗?” “嗯。”段渊 拨了拨楚宁给他系上的玉佩,那上头竟然刻着一朵荷花,好俗,他抿了抿唇,说道:“方才那件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是我穿着不好看吗?” “好看。”楚宁看了看镜中的段渊,又看了看段渊本人,还是觉得段渊穿这种浅色的衣服要让人觉得心情舒畅一点,他道:“只是我觉得那件衣服你穿上似乎有点闷,现在要天黑了,亮一点好。” 段渊歪头看他,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段渊哦了一声,忽然说道:“楚安好像也不喜欢我穿那种衣服。” 楚宁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段渊猛地眼神一凶,他说:“所以你刚刚确实是不喜欢对吗?” “……”楚宁失笑,这个时候的段渊活泼了很多,他牵起段渊的手,道:“走吧走吧,天真的黑了,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可以让天亮起来。”段渊跟着他,又望了望天色,日近西山,已经能在天上看到一点月亮的影子了,很快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天边那点霞红也将慢慢沉下去。 楚宁遥遥头,道:“夜晚有夜晚的景致,你若是想和我一起看白日的风景,可以与我在外头转一夜,直到次日天明。又是另一番风景。” “是吗。”段渊快走了几步,与楚宁并肩,他说:“我已经忘了我曾经看过的风景有哪些是美好值得铭记的了。” 楚宁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系在段渊手腕的那枚平安扣,说道:“以后每一天都是,我会一直陪着你,但前提是你要多醒醒,这样才不会错过。” “对,我要多记得一些才好。”段渊用力地回握楚宁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又轻声呢喃了一边:“我不想忘了你。” 第277章 段渊当真与楚宁夜游了一整晚,说不完的话题,有他们今生没有相遇之前曾发生的一切,有他们前世地每一次相遇,好似将他们的一生都要说尽了,可回忆一二,又觉得还有太多对方所不知道的,他们以错过和遗忘的方式留下了一个个遗憾。 当清晨地第一缕阳光落在楚宁身上,他觉得这一幕格外的美好,下意识看向段渊,希望在段渊的脸上看到同样对这美好的欣赏,但段渊却靠着他肩膀,闭着眼睛。 他睡了。 清晨的那第一缕曦光被遮挡,段渊落在了阴影之中,楚宁的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抬头眺望遮挡这缕阳光的东西,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黑影,他瞳孔一缩,不知那是什么,却在眨眼之间,那黑影消失了,他不觉得那是错觉。 他想去探个究竟,但此时段渊已经睡着,他走不开,无奈地将段渊抱起来,段渊醒了一晚上,似乎比最近醒的时间长很多,以往他也会随时倒地就睡,但似乎如姜林所说,他活泼了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这一次和他一起熬了一晚上,似乎因为楚宁在他的身边的原因,没有回到房间,便放心地睡去了。 至于方才看到的黑影,或许可以与楚安说说,说不定他会知道什么。 将段渊送回了房间之后,姜林已经守在了行宫的门口等着他吗了,他没有询问自己离开后的试验进度,因为结局不会出现任何的不同,他很清楚自己做了很多无用功。 姜林将剩下的玉简交给他,说道:“或许我们要换一个办法了。” “我明白。”楚宁接过玉简,看了一眼,将其碾碎,他说:“你知道蓬莱这个地方吗?” 姜林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没听说过。” “段渊说那是天道看不到的地方,也是他看不到的地方。”楚宁说道:“或许我们可以从那里下手。” 姜林脸上浮现疑惑,他问道:“既然尊上看不到那个地方,那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要将这个地方的存在告诉你?” 楚宁摇摇头,他说:“或许是给我一些提示吧,他要送一些人去蓬莱,人我来挑。” 姜林眼睛一亮,他连忙追问道:“你想好派哪些人吗?” 楚宁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一脸的兴致勃勃,他挑眉,猜测道:“你想去?” “蓬莱在什么地方?” 楚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那似乎并不是什么多好的地方,而且地理位置也比较凶险,完全是有去无回,段渊要我送去的人,根本没有打算让他们活着回来。” 姜林沉默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问关键的问题:“尊上为什么要派人去蓬莱?” 楚宁想了想,说道:“那里似乎有什么吸引着段渊,而且楚安不希望段渊知道那里的秘密。” 姜林似乎放弃了去蓬莱的念头,转而问道:“那你想派谁去送死?” “蓬莱在荒岛,段渊送去的人是之前那个险些变成凡人的修士。”楚宁思索着现在谁更适合去那种地方,关键的是,他希望对方是自愿的。 “要将你选中的人也变成凡人吗?”姜林皱了皱眉,道:“楚安可是不在,我也没有能力保证中途不出现意外。” 楚宁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有分寸。” 姜林说道:“我建议你对他们隐瞒真相,至少不要让他们抱着送死的心去。” 第539章 与姜林分别之后,楚宁给楚安送去了几只千纸鹤,因为楚安就是他,这种千纸鹤有概率会回到他自己的手上,当成功将千纸鹤送出去之后,他便开始准备挑选去蓬莱的人,修仙界所有修士的灵魂都被段渊打上了标记,是他的“私有物”,所以段渊想去蓬莱也不必亲自去,只要将他的“所有物”送去一些就够了。 不单是段渊对那个地方好奇,楚宁也想知道,所谓的天道看不到的地方,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存在,段渊突然告诉他这些,必然意味着什么。 他想,如果天道看不到,那是不是如果有修士在哪里存活,天道也不会知道? 可那里是有死无生之地,荒海茫茫,谁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可供人落脚的地方,蓬莱在哪也是一个未解的问题,那里不会有食物,未辟谷的修士该怎么生活?那里为什么会是一片荒芜之境无人知晓,修士能否在那里生存下去?这种荒芜是否能将修士也一道杀死? 这是不是段渊所说的,即使楚安不杀那个被送去的人,他也活不下来的原因。 如果人死了,段渊如何透过那不可被看见的地方去观察已死之人所看到的一切? 楚安是怎么在那里活下来的呢? 关于蓬莱有太多的谜团,他最后的希望也寄托在了这上面,段渊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被派去蓬莱的人必须能给他带回来有用的消息。 另外,关于早上看到的巨大黑影,他实在在意,段渊身边有一些妖兽,段渊并没有向他隐瞒它们的存在,但早上看到的那个巨大合影,是段渊未曾提起过的存在,直觉告诉他,那并不是段渊所知晓的妖兽,段渊不知道,便是不能控制。 那个妖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段渊能察觉到吗? 楚宁有些不安。 楚宁选了是个人,其中五个修为尚在,他为他们准备了许多保命的物品,虽然知道此行他们必死无疑,但他还是采取了姜林的建议,让他们保持较为良好的心态。 那些人走时,楚宁特意为他们送行,人全部离开后,他才发现姜林也来了,他没有现身,而是躲在后面远远地看着,楚宁很疑惑,忍不住问他:“你似乎真的很想去荒海蓬莱。” 姜林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说那里是天道看不到的地方。” 楚宁一愣,说道:“段渊也看不到那里。” “天道能看到世间万物,蜉蝣众生,来去现在,只要是这个世间之内的,祂都能看到,但为什么祂看不到荒海呢?” “或许那里并不在世界之内。” 姜林摇头,他说:“人能抵达的地方,人抵达不了的地方,穷极所想,穷极所望,所有有形之物,能见而无形之物,皆为世界之内,绝无其他可能。” 楚宁心念微动,他看向天空,那天所见的巨大黑影再次笼上心头,他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与天道交替时的浩劫有关?曾经的世界霸主,无数人所无法企及的强大存在一朝之间消失成为凡人间神话,那个地方,会不会只是此间的天道所无法看见?” 姜林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在楚宁准备离开的时候,姜林忽然开口说道:“楚宁,你知道尊上为什么要帮助天道销毁修仙界吗?” 楚宁有些惊讶,他问:“你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我应该知道。”姜林说道:“说来有些奇怪,尊上将整个修仙界划分开来之前,我的记忆只有一小部分。” “什么意思?” “楚安和尊上一定还认识一个人,我应该知道他们与那个人相处的一切记忆,但现在变得很模糊了,那些记忆像是我的,可我却无法设身处地去思考当时的我做的任何事的缘由,那像是别人的记忆。” 楚宁看他陷入纠结愁苦之中,他似乎一直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即使是要与他们合作,目的也是为了知道自己的由来、和段渊通过他看的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会有人生出这些疑惑呢?姜林并没有失忆,他所有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只是他现在无法理解每一件事背后的动机,他为什么要和段渊认识,他为什么看着殷非被杀死,殷九渊被封印,却不去夺得宫主之位,他所作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怀疑自己的过去? 姜林思考了很久,最终得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他说:“或许有一种可能,我不是姜林,我是一个替代品,我以某种方式彻底替代了姜林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尊上和楚安都知道,曾经的我到底是谁?” “……”楚宁震惊。 “还有,现在的我,到底能不能接受过去的他的那些一切呢?”他垂下眼眸,想起了什么,他说:“我可以拿走他的那些东西吗?我能祛除一些我不想要的吗?” “我想活下去看看,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如果我的灵魂一直被尊上所控制着,我或许就永远无法得到答案了。” “所以你想去蓬莱?”楚宁恍然大悟。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关于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姜林伸出两根手指,他说:“我有两段不存在的记忆,关于尊上。” 楚宁一怔,他追问道: “是什么?” “那两段记忆以一个未知的视角,记录着尊上死亡的画面。” 第540章 楚宁神色一变,他难以置信,姜林并不知道世界已经重新来回过几次,所以认为那记忆是不存在的,但是他却知道,最让他不愿相信的是,他一直以为,世界的重回,是因为自己的死亡,难道其实真正死亡的是段渊?他忍不住问道:“那画面中有我吗?我是如何的?段渊发生了什么?” “你和楚安都在,那只是几个画面罢了,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林摇摇头,说道:“虽然我看到的是尊上死亡,但是我却觉得,这正是尊上如今一切所为的目的。” 楚宁看着他,姜林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他点了点楚宁的胸口,说道:“因为之后的你,做了和尊上现在所做之事一样的行为,只是你死在了计划完成之前。” “什么?” 楚安曾告诉他,他要救的只有段渊一个,他从未想过去拯救什么苍生,每一个修士都会引来浩劫,今日放过一个,明日便会有另一个浩劫降下,无人能逃,无人有幸,楚安一直知道,却同段渊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看着他行可笑之举。 可段渊亦是修士,他要怎么救,他能怎么救,将段渊留在这个时间,一直轮回,一直让他活在这个时间吗? 段渊记得每一世,他记得自己的每一次死亡…… 楚宁恍然想起了段渊过去的抱怨和痛苦,原来是他被困住了,被这个未完成的计划困住,被一次次的死亡困住,被他的爱困在了濒死之时,段渊怎么能忍受他阻止曾经他自己主导的计划呢,段渊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阻止他得到解脱。 过了许久,楚宁感到一阵清凉,他回神,发现天色已暗,同时他也感受到段渊醒了,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却看到一只千纸鹤从天边向他飞来。 是楚安送来的关于黑影的消息,他快速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内容,可字里行间,他却看出了楚安的隐瞒,楚安知道那个黑影是什么,可他不打算与他分享。 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楚安是不同,或许曾经的自己和楚安更像一些,这一瞬间,他无法将自己与楚安划上等号,他甚至理解了段渊对他的不满与怨愤,他将段渊放在了众生同等的地位,也就意味着他更也在意其他人。 他不如前世的自己对段渊的偏爱与执着。 可他却是得到最多的一个。 他碾碎了千纸鹤,不再与楚安沟通。 段渊醒了,他该去陪着他了,只是回到行宫,他忽然想起姜林离开时,似乎说了什么,他一路回忆着,直到看到段渊站在窗口,目色茫然地望着窗外,他想了起来,是:尊上病了。 第278章 段渊已经寻到了解脱之法,以及救楚宁的办法,可楚宁却陷入了迷茫,直到他派去蓬莱的人送回了消息,他才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给久久没有任何交流的楚安发去一只千纸鹤,便停下了自己手上所有的事宜,他将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着段渊。 时间将近,段渊给楚宁的时间很充裕,却不是无限长,总有结束的时候,段渊自从告诉了楚宁关于蓬莱的事后,便彻底地没有再关注过楚宁的事,或许是知道没有意义,又或许真的不在意。 段渊发现,最近楚宁愿意放下自己的试验来陪他了,他高兴之余又忍不住为他的行为而担忧,就算他能给楚宁很多的时间,如今也不能让他这么去荒废下去了,楚宁不会后悔吗? 但段渊到底是希望楚宁更在意他一点,便一直对此闭口不谈,楚宁也像个无事人一样,好似拯救苍生的事已经被他抛掷脑后了,最后的成败也无所谓了,结局却是段渊憋不住了,他真的怕最后楚宁会后悔难过,于是他找到一个机会旁敲侧击地问道:“楚宁,你有没有什么要做的事?不用一直陪着我的,你自己的事最重要。” 段渊是好意让楚宁不必为了顾及自己委曲求全,但楚宁却不这么想,他问:“你是厌烦我了吗?” 段渊一惊,他连忙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楚宁知道段渊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要说:“那你为什么会这么问呢?不是厌烦我是什么?” “我……”段渊有些无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世的楚宁,他好像失去了与他相处的从容,明明这一世中的自己足够强大,为什么反而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他有些委屈起来,说道:“我不希望你最后会因为我而耽搁了你的事,以至于对别的什么愧疚。” “……”楚宁沉默了片刻,他捧起段渊的脸,慎重地说道:“段渊,你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在疏远我,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在我记得你的最后时光里,你与我的记忆如此无趣。” 段渊心一痛,他知道楚宁是再提醒自己曾说过的话,他会再次重启这个世界,下一次,他不会再与楚宁有任何的交集,这是他的解救之法,可楚宁在埋怨他。 “段渊,不要再重来了好不好?”楚宁将脸埋在段渊的颈窝,几近哀求道:“这一次会有一个好的结局的,你相信我。” 段渊抬手抱住楚宁,没有说话,他只是抱着,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他们彼此似乎只有死局,他们没有办法回到更早之前,悲剧早在各自的幼时便已经写上了序章,分明他们之间的不幸与对方无关,可最后却是他们彼此折磨的源头,如果他们有一个人愿意放手…… 第541章 楚宁没有苦衷劝段渊为他着想地去放弃重新轮回,因为段渊本就是为了救他而做这些,他是受益者,他本该有权力说中止,可付出的是段渊,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愿下,只要段渊想,楚宁如何拒绝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不会记得自己的前生。 他是被动的,他前世因为段渊的死而选择让段渊看到他的死亡选择重生,他也是主动的,只要他活下去,段渊就会停止这一切,但是自己能做到看着段渊死在自己面前吗? 楚宁扪心自问,他做不到,段渊也做不到,所以他们之间是无解的,楚宁感到悲哀,死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这个话题也格外的沉重,这世上没有人能坦然地接受死亡的到来,也少有人接受身边挚爱的死亡,它能带来安宁,却也滋生无尽地怨恨愁苦和不甘遗憾。 这一世他想活下去,也希望段渊活下去,他不想段渊为他一次次重生轮回,不想他一次次重生的机会为自己而浪费,不想他越走越痛苦,可他又舍不下,他想要段渊爱自己,他不愿看到段渊有朝一日看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的温度,见他如同陌生人,他只想一想便心痛得要窒息。 他不想放手,又奢求一个善终。 时光飞逝,楚宁知道段渊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天道降下了种种异像,无一不是在催促着段渊快快动手,段渊一拖再拖,但修士们已经被他集中在了一方世界,与凡人隔绝,若是段渊执意拖延,天道怕是会寻一个由头直接动手。 最终楚宁说:“我已经找到办法了,你不用担心。” 段渊在担心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后路,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唯一在意的是楚宁说的办法,他怀疑那个办法与他准备的后路有关。 可事情确实已经不容再拖了,段渊犹豫再三,他决定继续走下去。 楚宁不知段渊会怎么去毁灭整个修仙界,他要做的事除了少部分几个人,再无人知晓,而那小部分人也无力去改变什么,没有时间给他们成长,段渊的目的并不在意真正地统治世界,他不压迫,也不涉足他们的选择,他离绝大部分修士很远,远到他的对那些修士的影响只有无法接触凡人这一件事上,就像远在边境的平民,对皇帝的畏惧甚至不如地头蛇。 愚昧者是多数,自私自利者是多数,茍且得过者是多数,拥有反抗之心的是少数,不成气候,目光远见者是少数,无能为力,能力出众者是少数,生死不明。 他们并没有足够的怨气,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来组织推翻段渊的统治,一朝王朝的倾覆且需要时间的酝酿,需要霸权为引火索,需要苦难求生者的累加,而这修仙界的修士们什么都没有,他们尚未从段渊屠门的损失消耗中走出来,这个独权的统治犹如一日蜉蝣,朝生夕死。 纵使有智者预测段渊将行大事,却也想不到此事事关整个修仙界存亡,他们只将目光置于段渊身上,殊不知段渊只心念一动,天地倾倒亦有可能。 天地再次被黎号镜所覆盖,世界一片昏暗,那黑暗仿佛遮掩眼睛上,任何光明都无法驱散,如墨一般浓稠,楚宁凭着记忆行走在行宫中,他来到与段渊的寝宫里,摸索到了床边,他顺势坐下,长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他堪比一个凡人,这浓黑不仅蒙蔽了他的视线,也一道蒙蔽了他的所有感知,头仿佛被罩在盒子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就连自己碰撞物品所发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揉了揉膝盖,静默良久,他忽然说道:“段渊,我好疼啊……”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人听到,有没有人传出去,他甚至不敢确定这种黑暗与无感别人是不是也没有,他只敢来到这里,这里是任何其他人都无法进入的地方。 他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东西,却能感受到,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膝盖,轻轻地揉了揉,那丝丝缕缕的疼痛消散了些许,他又感受到身边床榻下陷了些许,有人坐在了他的身旁,他知道那人是谁,于是顺势靠了过去,也不知对方会做什么反应,他又说:“我还是好痛。” 片刻,他被人抱住,一股温和的灵力涌入他的身体,他没有说话,却没能控制住自己下意识的□□,送入身体的灵力滞住,抱着他身体的人身体也僵住了,耳边的寂默仿佛被划破的黑幕,有声音流入了他的耳中。 “你从不与我喊痛。”段渊语气哽咽,楚宁感受到一滴热泪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楚宁深吸了两口气,他笑了笑,道:“是吗?以前也没有?” “我知道你怕疼。”段渊停止继续为他输送灵力的打算,转而抬手擦去楚宁唇边的血丝,他尝试为楚宁减轻一些痛苦,可灵阵落在他身上便化作了一阵微风散开,他心疼地将楚宁抱紧,说道:“很快就会结束。” 修士的修为从万物自然中来,身死灵力消弭,自然归于天地,可修士的灵力并非原原本本地回到天地之中,他们归还的灵力不足耗损的万分之一,修士的存在,仿佛世界灵力 循环平衡中的一个漏洞,源源不断的消耗,又无修补灵力缺失的能力,他们对灵力有无尽的索求欲念,不可遏制。 段渊需要将他们的灵力重新抽取出来归还于世界,再斩断他们沟通灵力的“心眼”,令人族再无力修行,这是天道最终想要的结果,但第一步的回收灵力便会葬送所有的修士,修士与凡人本质的区别不只有修为灵根与灵丹,寿数也只是修行所带来的一个益处,楚宁曾经的想法与段渊要做的是有一些相似,但想要达到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第542章 修士一辈子吸纳灵力淬炼身体,仅是普通地失去灵力便已经能去半条命,而现在却是回收,是要将他们拿走的灵力尽数还回,修士的身体早已与灵力合二为一,若是要归还灵力,修士被灵力淬炼的身体也要一并归还,若是楚宁当初将行之事只会让修士苍老,年岁小一点的修士还可以活下去,可现在的他们,便是十死无生。 楚宁作为一个修士,却格外的惧怕疼痛,他偶尔会羡慕段渊忍痛的能力,可一想到段渊能忍受痛苦的原因是他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疼痛,他便只剩心疼了。 他回抱住段渊,轻声道:“段渊,你真的不想再认识我了吗?” 段渊缄默不语,他只是蹭了蹭楚宁,许久后,他说:“楚宁,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我爱你,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爱你的存在了,我没有你的话,根本不知道怎么活着,这个世界太没意思了。” 楚宁心一颤,他抬手抚摸段渊的脸,摸他的眉眼,段渊闭上眼睛,像一只无比信任眼前人的小动物一般,用脸去蹭他的手心,楚宁忍不住笑了笑,道:“我知道,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 “那真的太好了。”段渊轻了轻他的手心,道:“楚宁,我找过你。” 楚宁一愣:“什么?” “第一世,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我找不到你,世界任何有生命的地方,任何能孕育灵魂的地方,无论在哪里,我都找不到你的踪迹,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楚宁感到又一滴液体落下,砸在他的指尖,顺着手心划进衣服里,他听到段渊抽泣道:“我见过一个灵魂轮回三世,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生生死死三回,可我总是找不到你,他们告诉我,楚宁没有轮回了,他没有来世,我永远找不到我爱的那个人了,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段渊,我……”楚宁无措地摸着段渊的脸,试图抹去他的泪水,段渊的眼泪太烫,将他的皮肤都要烫穿,他的心也要因段渊的哭泣而碎掉,他不知第一世自己如何死去,不知过错在谁,他只能无力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别哭了,这都是我的错……” “你还想试图伤我的心,楚宁。”段渊没有因楚宁的话而停下落泪,他抚摸楚宁的鬓角,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他说:“你从未在我的面前死去。” 楚宁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的一点,黑暗逐渐散去,可另一种黑暗逐渐向他聚拢过来,他听到段渊说道:“你的魂魄是我的,身体也是我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为了他们而死,我不允许你为了他们而离开我。” “我曾经允许你从我的手下救下这些无关之人,但这不能是在你的死亡的前提下。” 楚宁喉间涌出一口鲜血,他拼命地睁大双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段渊身着白衣,但此刻他胸`前已经被他的血染红了一大片,触目惊心,明明此刻将死的是他,可他还是恐惧看到段渊的这副模样,那些他遗忘的前世记忆涌上心头,段渊逐渐冰冷的身体,无神的双眸,都令他恐惧,他既不解,又心痛,死死地抓着段渊地衣服,想求一个解释:“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段渊说:“为什么这个时候你还想要救他们,楚宁,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呢?你当真觉得我不会窥探你的内心吗?我知道你与楚安合谋想要将修士送往荒海,但是……” “我不准!如此巨大消耗,谁能付出得了?”段渊吻住楚宁的双唇,楚宁逐渐无法听到段渊的声音,他说:“你不可以为了他们而死,你是我的……” 行宫弥漫着药血的香味,漫长而窒息的静寂之后,一声哽咽溢了出来。 “真是无趣……” 段渊拦住楚宁离去的魂魄,他将那如星子般的魂魄拢在手心,漆黑的双眸中只有这一点亮光,他毫无意义地笑了笑,取出自己的灵丹,好似感受不到痛一般,然后将这抹魂魄放入胸口。 一声叹息之后这个世界再次归于寂静:“这样,纵是九幽也带不走你了。” 第279章 楚安与楚宁是一个人,早在第一世的时候他就体验过,楚宁的死亡会直接影响到他,所以在后面的两世,他为面对楚宁的死亡准备的很充足,以确保自己不会受到致命的影响,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很清楚这一次的楚宁还是会死,但这一次楚宁的死不应该在他的计划之内,他想将一切终结在这一世,楚宁就不能有事。 而且这一世所有修士的灵魂都被段渊掌握,他想不到楚宁会以何种方式死去,毕竟段渊想要复活他的所有物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楚宁怎么会死? 他想不明白,于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段渊的行宫,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当他看到段渊抱着楚宁的尸体走出寝宫的时候与他见面的时候,他还是不明白,他甚至不理解段渊为什么不救楚宁。 “他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段渊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与愤怒,有点只有平静,他的嘴角甚至有一丝笑意,有一种预感,有一种不安,他甚至不敢将自己的疑惑问得更清楚一点。 “显而易见。”段渊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经过,扑鼻的药香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他不知道段渊要把楚宁带去哪里,便追了上去。 “你为什么不救他?” 第543章 段渊全然不理会他的疑问,而是说道:“你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楚安心一咯噔,不知道段渊认为他没有受到的是哪种影响,难道段渊发现了什么?他有些紧张,问道:“什么影响?” “也对。”段渊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笑了一下,眼底森冷,他缓缓说道:“你从荒海归来,确实不受影响,且曾经那么多次的重生,你都没有受到影响。” 楚安心下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随后他又疑惑起来,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他看向对方怀里的楚宁,心底有了一个猜测,问道:“难道你逆转了时间?楚宁到底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段渊勾唇一笑,道:“对,我将时间推回了一天。”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星轨,他看着楚安,说道:“因为我发现楚宁还是不会站在我这一边,他甚至要用自己的命来救这些该死的修士,但是,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楚安。” “……”楚安看向那个星轨,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次回来是错误的,段渊这一世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每一次他的死,你都有参与。”段渊面色冷冽,身后的星轨随着他的情绪而绽放开蓝色的星辉,他说:“你唆使他送死,好让我将世界重启,你到底是何居心呢?” 这个时候楚安再如何解释自己是为救段渊也没有用了,段渊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恰恰相反,他的痛苦正源于这些救赎,此刻,楚安再也无法忽视内心的波澜,他在最后一秒问道:“段渊,楚宁是你杀的吗?” 段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段渊眼底划过的一丝悲戚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心中大悸,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过的结局,他曾思考过无数次,这一世的段渊如此强大,他掌握所有修士的灵魂,楚宁是他认定且举办了婚礼的道侣,有段渊的威慑和实力在,谁能杀得了楚宁?谁敢动他? 他想过所有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会是段渊动手,为什么!他和楚宁一样不解。 “都不重要了。”段渊将楚安封印于星轨后,他看了看天空,抱住楚宁的手紧了紧,重新走向了他为楚宁准备好的葬身之处。 这一路上,他未曾避开任何人,只要一个人看到了他,看到了他怀里的人。 尊上的道侣死了。 经历了上一次咒骂段渊的人的死而复生之后,所有人都清楚了一件事,段渊掌握所有人的生死,这其中也包括楚宁,他爱人的命,现在这个他愿与之成婚结契的道侣死了,这意味着什么?这些修士不像楚安那般坚信段渊不会伤害楚宁从而猜不出杀他的凶手,他们几乎是一瞬间便意识到,尊上杀了他的道侣! 他不在意,他要的就是这种威慑,他要所有人畏惧他,他要绝对的顺从他的存在,他要所有的异数都消失,他要下一世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发展,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 回来之时,他看到了姜林,姜林对于楚宁的死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似乎一直就没有看好过他们,段渊看了他好一会,想起来,姜林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难以控制的异数。 “姜林。” 姜林忐忑又疑惑地看着他,他虽然不看好楚宁和段渊之间能长久,但他却没有想过段渊会直接杀了楚宁,这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楚宁与段渊唯一的矛盾点应该在于一个想杀修士,一个想救修士,但楚宁的行为不是完全在段渊的准许情况下的吗?为什么他还会杀他?理由是什么? 姜林满腹疑问,他知道段渊的精神不算正常,情绪起伏波动很大,如果段渊是过激杀了楚宁,那现在的他也完全可以将楚宁复活,可他为什么不这么做? “姜林。”段渊招了招手,让姜林走近一点,他问道:“姜林,你觉得时间可以被控制吗?” “不可以。”姜林想都没有想就给出了答案,在他看来时间是不存在的,时间是代表一件件发生的事情按照先后顺序排列的概念词汇,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不可能扭转,也不可能挽回。 “可以的。”段渊皱眉,他知道楚宁的认知是大众的共识,这是无法反驳的,但他经历过的这一切就是如此,他的人生发生了改变,发生过的成了尚未发生的,也成为了一个虚假的真实,他只存在了段渊的记忆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再证明他那一切是真的,他也无法再复现那一切。 就像一场场噩梦,现在他要醒了,可段渊却觉得这场梦还是不够完美,于是他准备了下一场梦。 段渊脸上浮现了一丝的茫然,他虽然望着姜林,但眼神 却没有任何的焦点,以往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人可以在时间上来回游走吗?往事不可挽,白鹤去不返,可他已经从自己逃离寒潭封印开始重生了好几回了,这怎么不可挽回了呢? 可若是不可挽回,那为什么每一次又都会发生变化,可若是能挽回,为什么他不能复现当年的一切,而是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结束再重来? 姜林看他似乎对这件事有疑惑,思考了一下,尝试着说道:“只要发生了,那他就是过去的,未来的一切都是基于过去而存在的,时间是向下坠落的流沙,他无法停止,在天空的沙子无法直接出现在地上,他坠落的每一瞬间都要经历上一瞬间。” 段渊若有所思,他伸出手,一把金色的流沙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松了松手,让沙子从他的指缝流了下去,当沙子流完后,地上的杀子又倒流回了段渊的手上,他看向姜林,说:“他们回来了。” 第544章 姜林眉头紧蹙,他不明白段渊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段渊做出的这番举动,似乎是为了反驳他的话,于是他便又说:“这并不是倒流,这就和我走出一步又倒回来一样,时间的倒流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沙子全在我手上。”段渊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我记得。”姜林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示意段渊的眼睛,他说:“你也记得,痕迹不止存在于能被他人看到并感受到的东西上,还存在于无法言说的记忆中,我记得你手中的流沙坠落,也记得你将流沙收回。” 段渊手中的流沙再度流逝,姜林看了一眼,道:“我的记忆并没有被第二次的流沙所覆盖。” 流沙消失了,段渊也笑了起来,他说:“我明白了。” 姜林一言不发,看着他,这一次的对话让他感到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段渊明白了什么,自己说的话也并不是什么深奥的内容,他不觉得段渊不明白,可段渊就是问了这么一个非常无知的问题。 段渊苦笑了一声,他看向天空,然后又看向了远方,他说:“这就是一场梦。” “什么?”姜林被他的这一句话弄得一头雾水。 段渊叹了一口气,他一指点在了姜林的眉心,说道:“原来你们的上一瞬间一直存在,难怪你在变化。” 姜林脸色一变,不给他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便听到段渊淡漠的声音轻飘飘传入他的耳中:“下一瞬间再见,此生永别了。” 一场黑暗,他是看着段渊在他眼前消失的,或者说,他以视觉的消失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段渊很温柔地没有让他感受到痛苦。 “死了就是死了。”段渊看向自己的手心,没有什么重生,有的只有复活,就如所有修士的灵魂在他的手上一般,随心所欲地复活死去之人的身躯以及他的灵魂,他可以抹去记得死亡这件事的所有人的记忆,也可以修改他们的记忆。 他凌驾于所有修士之上,掌控他们所有人的命运,而在他之上的,是天道,天道是至高神,祂注视整个世界,整个世界的灵魂都在祂的掌控之下,就如他可以随意玩弄被自己控制的修士的命一样,祂也可以玩弄万物众生的命运。 复活一个人,修改所有人的记忆,让他觉得这是重生。 楚宁回到了他的身边,于是他开始尝试改变,一切都在重现曾经发生的一切,没有人记得上一瞬间的事情,这又如何不能称之为重生呢? 可重生后发生的事即使没有他这个“重生”之人的干预,也还是发生了变化,这又怎么能是重生呢? 所以这只是一场梦,这一场梦只有自己记得,醒来时,这场梦便会成为现实。 他不想现在的一切成为真实,这些梦太糟糕了。 段渊回到行宫,在踏入自己的寝宫的时候顿住了脚步,房间里的药香味并未散去,现在已经非常稀薄了,但这并不是他停下的原因。 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人,那人他瞧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皮肤的白更像白瓷,头发像他的替身一般,没有光泽的幽黑,它不像人类,事实也确实如此,虽然他们相似,但却不是会将他们认成有什么关系的相似,那只是一种感觉,而且,他在那人身上闻到了让他感到意外的气息。 观世镜的气味,以及……他和楚宁的气息。 第280章 段渊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它的出现也是一个迷,不会有存在做得到越过他的感知来到这里,除非它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它不是人类,段渊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气息让他感到有一丝恍惚,同时拥有他和段渊的气息的存在,非人,然后还拥有观世镜的气息。 器灵? 这是段渊的初步判定,但是这个器灵似乎有一些不够敏锐,他已经站在后面许久,这个器灵却完全没有任何的察觉,甚至没有警惕之心,甚至好奇心过于旺盛,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探知欲,不想着离开,而是开始在房间里到处查看。 就在器灵摸到他的床上的时候,他用灵力捆住了器灵。 器灵像只受惊的小鸟,惊恐地回头看向他:“呀啊啊啊……” 但当它看清了段渊的脸之后,肉眼可将地松了一口气,但紧张的情绪并没有彻底放松,它有些害怕和心虚,口头上却说:“原来是段渊啊,我以为是谁呢,吓死我了。” 段渊沉着脸,一言不发,将这只器灵拎了起来,然后扔出了寝宫。 “哇,好痛,你怎么了?”器灵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它挪动着坐了起来,对段渊变现出了一点不满,但很快它意识到了问题,现在的段渊似乎与它认知中的段渊不同。 段渊沉默地打量着它,他对这种东西的存在感到疑惑,观世镜是取用了黎号镜的一块碎片铸造而成,黎号镜都没有生出器灵来,更何况观世镜?而且这个器灵似乎认识他,不过很显然,它认识的不是现在这个自己,在以往的任何一世,他都可以确定观世镜没有生出器灵,那么它只有一个可能,是来自于未来。 未来? “你是段渊吧?”器灵忐忑地看着他,眼前的人是白头发,虽然它记得楚宁提到过段渊有白头发,可那只是一丢丢的白头发,可不是这种满头白发,但这人却是和段渊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什么呢?观世镜?”段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他解开了对器灵的束缚,向它伸出一只手,希望以此向它释放善意,他说:“这是我的寝宫,你的所作所为有些无礼,或许你可以向我介绍一下自己来获取我的谅解。” 第545章 他的话倒是不怎么和善。 器灵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和惊恐,他本就有些害怕段渊,但是段渊对楚宁很宽容,如果段渊真的要对他做什么,它可以向楚宁寻求庇护,楚宁很心软,自己一定能化险为夷的,但眼下的情况有些让它不知所措,楚宁并不在自己的身边,眼前的段渊给它的感觉比自己认识的段渊还要危险一万倍,它很没有安全感。 “你真的是段渊吗?”器灵眼框湿润了起来,它的容貌雌雄莫辨精致好看得令人惊叹,身形也纤瘦没有明显的性别特征,它稍稍示弱,便很容易达到我见犹怜的效果。 但段渊完全免疫,他甚至有些惊讶,半蹲下点了点器灵的眼睛,道:“你会哭?假的?” “……”这就是段渊,器灵感受到了一丝对方身上流露出的气息,确定了他的身份,但他的实力远远高于自己认识的段渊,这太不对劲了。 “你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我。”段渊蹲下和器灵平视,他没有因为这个器灵一系列的冒犯行为而生气,相反,他有点在意它身上楚宁的气息,这个寝宫还残留着楚宁的气息,但与器灵身上的气息是不一样的。 “你不也没回答我的问题吗?”器灵将自己缩起来,头埋在双膝之间,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与段渊对视。 段渊并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恐惧,这一切依旧是它扮演出来的样子,它沉默了片刻,决定退一步,他说:“对,我是段渊。”他轻轻地拍了拍器灵的脑袋,动作亲昵,他说:“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这么叫我了,知道我这个名字的人也已经全部都不存在了。” 器灵眼底真真切切地浮现了恐惧,眼前的段渊无论做出什么友善无害的行为,他的话都总是会让人感到害怕,行动和言语有非常严重的割裂感,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是不存在了?” “不存在就是不存在了啊,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能找到他们了。”段渊抓着器灵的胳膊站了起来,他说:“你要和我出去走走吗?” 器灵全身僵硬,他声音颤唞:“你不会也想要我消失吧?” “不会的。”段渊微笑,他说:“我对你很好奇,你认识楚宁吗?” 器灵点点头,跟在了段渊身后,他思索了片刻,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他谈论起楚宁,于是它又问:“你和楚宁是什么关系?” 段渊脚步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扫了器灵一眼,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样以问题回答他的问题了,这让他有些不满,但他并没有发作,而是选择为他的疑惑解答:“楚宁是我的爱人,你认为是什么关系呢?” 器灵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是这种关系就好,他说:“当然是道侣。” 段渊微微愣住,这个答案并没有超出他的意料,心中腾起一丝喜悦的同时,恐慌也在心底蔓延,怎么回事?在这个器灵的时间上,他和楚宁还有这样深的羁绊吗?他的计划是失败了吗? “是吗?”段渊带着器灵走出了行宫,他说:“你应该发现了,我和你认识的段渊是不同的。” “嗯,你很强。”器灵说道,它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段渊,段渊面无表情,比自己认识的段渊给它的感觉危险很多很多,他说:“这里是哪里?你和我认识段渊是一个人吗?” “我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而不是企图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我现在的耐心和脾气已经大不如前了。”段渊皱眉瞥了它一眼,器灵吓得脖子一缩。 “我……”器灵开始回忆自己遇到段渊之后,段渊问它的问题,思索再三,反正对方已经知道了它的身份,与楚宁的关系也似乎和它预想中的一样,于是它说:“我是楚宁的器灵,我与他订了契约。” 如此的话,它身上有楚宁的气息便能够理解了,段渊心中了然,但还是有所不解,他问:“哦?若是我没有看错,你是观世镜吧,你对楚宁有什么用?他世器修,刀或者剑,哪一个 都要比你对他有用才对。” “我又不介意他用刀。”器灵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楚宁有什么用,但它自认为自己很有用,它知道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都可以帮助到楚宁。 “哦,是吗?既然你和楚宁签订了契约,那你身上怎么还有我的气息呢?你和我……和你认识的段渊是什么关系呢?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器灵本想好好对比一下两个段渊的区别,但仔细一想,它对段渊的了解都是通过观世镜里别人的视角,最重要的还是楚宁的记忆里提供的。 它沉默了很久,它有些委屈地说道:“我其实并不算多了解,我和他们才认识,段渊还把我打碎了。” 段渊有些意外,又问:“那你觉得,我和他们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观世镜,你能看到人的内心,你想看我的吗?” “……不不不!”观世镜连忙摆手摇头,它惊慌不定,说道:“我不看,我知道你是段渊的前世。” “你就这么告诉我?”段渊一手点在了观世镜的眉心上,他说:“我如果是他的前世,那你是如何过来的?你如何从未来穿越到过去?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可是能够影响到未来?” 观世镜愣住,显然它并不知道,它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来到现在,它唯一能知道的是,眼前的段渊,现在,此刻,非常的危险,它想要逃,可却不知为何,身体动弹不得,它神色大变,段渊之间展开一个灵阵,他说:“你在这里碎掉的话,是会回去,还是在那边消失。” 第546章 “你不能这么做!”观世镜抬手抓住段渊的手,先要求饶,可这个时候,它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于是它眼眶再一次湿润了起来,企图让段渊心软,放过它一马。 “我只是觉得,我无法从你的嘴里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段渊不为所动,再它即将打碎观世镜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松了松手,他歪了歪了头,说道:“我可以放你一马,不过,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观世镜疯狂点头,也不管段渊要他做什么,只管答应就是了,它想,只要自己跑回去了,再也不回来了,这个段渊绝对拿它没有办法。 “别急着高兴哪。”段渊轻轻敲了敲观世镜的脑袋,就像一个长辈对后辈的警告,他说:“不要觉得回去了我就拿你没有办法了,我在你的灵识里留下了一个印记,只我一念之间,你便可以碎成粉末。” 观世镜眼底一片绝望,它是真的害怕了,这个段渊,简直是个难以沟通的可怕家伙,它认识的那个段渊简直友善极了。 段渊很满意它现在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惧,他收回手,说:“我要你回去后,把你那边的楚宁带过来,我想看看他。” “万一我做不到呢?我才出生没多久。”观世镜真的要哭出来了。 段渊笑了笑,说道:“我并不想考虑你能不能做到,你应该为自己的命做考虑,毕竟我不会有损失。” 观世镜憋屈地点头,它实在没有什么把握,走的时候,它说:“也许要很久,你不要催我。” “好。” 段渊看着观世镜在他的眼底下消失,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似一片空间被掀起来,一个人从幕前走去了幕后,而自己甚至无法摸到那块幕布。 但他知道了那块幕布的存在。 段渊看了看天色,有些遗憾,他还没有带观世镜看看呢,不过,他现在有了别的想法,他摸了摸胸口,楚宁的灵魂就在他的体内,他要为楚宁做些什么。 他走向了泛叶宫的地牢,楚宁是被他所杀这一件事成了所有人的共识,这并不利于楚宁的到来,他需要改变,畏惧与惶恐要依旧存在,但楚宁不能知道真相。 第281章 那个器灵的出现是超出段渊认知的事情,他认为整个世界是被复活的,并没有时间逆转,但这个想法才被他认可,就出现了一个未来的存在,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人是可以在时间上穿梭的。 他的一些想法被推翻,但有一些事情,他依旧保持观点,重生是真的,复活是真的,那些已经发生了的事变成了尚未发生的事都是无可争议的,新的事物替代旧的事物,如姜林所说,那些发生了的一切都在他的记忆里,没有被新的事物所替代,即使只有他一个人记得,那是发生过的。 只要存在他的记忆里,只要第一次流沙坠落的记忆没有被第二次流沙坠落的记忆所覆盖,那就是过去的。 即使人可以回到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者说…… 有一个不被他记住的第一次坠落的流沙。 他想起来那个器灵,它是带着未来的信息而来的,他知道了未来会发生的事,真的会无动于衷,不进行干预吗?它的到来有没有可能造成那一次流沙的消失? 那个可能被他遗忘的流沙会不会是一个与之后自己所要经历的截然不同的未来?现在的他将要覆盖第一次流沙的结果? 段渊扪心自问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甚至都可能做不到不去询问将来会发生什么,可他是局中人,他的干预真的不会是未来不愿看到的局面的推进者吗? 他不敢肯定。 同样他也不敢肯定,如果自己什么也不做,会不会得到更糟糕的结局。 不过他既然会想要让器灵将未来的楚宁带来,说到底,心里还是对此有一些期待的,他或许可以通过未来的楚宁得到穿越时间的诀窍,即使他已经决定好了将来该怎么走,他还是想要有更多的路可以走。 …… 他改变了一些人的认知,最简单的便是他让世人遗忘他能够自如地掌控修士的灵魂,虽然这个修改可能造成一部分人的记忆错乱,但无所谓。 楚宁如果真的能来这里,不需要知道这些,他只是想见见那个楚宁,即使他可以下令让所有人不准向他透露之前的楚宁的事,但也保不齐有人会尝试违抗这个命令,到那个时候再杀了泄密的人可就晚了,而且他没有把握保证未来的楚宁的灵魂还有他的印记,记忆也无法更改。 若是楚宁来不了,世人遗忘这件事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将来在他的计划实施时或许还会更加顺利一点。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要不要复活楚宁,以防万一未来的楚宁会好奇这个时间的楚宁去了哪里,但只有一瞬间而已,他所做的这一切并不是冲动为之,未来的楚宁不会一直留在这里,他没有必要为了那么短暂的见面去改变太多。 至于这一世的楚宁的死,让他成为一个无解之谜好了,不需要其他人了解其中的真相。 姜林死了,他的身边似乎没有了什么可以信任的人了,虽然他也并不需要这样的人,但总感觉需要这样的人为自己处理一些琐事,好让自己清净一些。 他思来想去,能想到的人只有第一世认识的那些人,他发现自己后两世几乎没有什么相识可以多言几句的存在,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了一瞬间,然后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第547章 观世镜那一次的出现似乎只是一个意外,它自己或许能够掌握穿越的能力,但是想要将人带来应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段渊能够耐心地等待,他可以一直等待,直到他的计划实施,这一世终结,不过到那个时候,观世镜也得随着这一世的沉默一同碎掉。 自从他强行中止了毁灭修仙界并杀了楚宁之后,天道便歇了动静,似乎明白这一世最终也会和以往的每一世一样的结局,便任由段渊自己折腾了。 自从修改了修士的记忆之后,确实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想要打听楚宁的死,毕竟段渊的实力和楚宁在他心中的地位在哪,他的死太过于古怪,但与他最为亲厚的姜林也不知何故死亡后,这种打探消息的事变得尤为困难,不过因为姜林几乎也在那一天死亡,便有人怀疑是姜林刺杀了楚宁,毕竟确实只有姜林最有机会,即使他的实力可能根本做不到。 但那天除了楚宁和姜林的死之外,还有一夜的异像,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了一个答案,姜林刺杀了楚宁,尊上悲愤而致使天地异象,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答案了。 段渊有些意外这些人在遗忘了真相后竟然反而会坚信自己不会对楚宁动手,他甚至收到了宫外云岚送来的千纸鹤的安慰信,他们竟然也没有怀疑过自己,明明最开始,他们也是不看好他和楚宁的,还怀疑楚宁和他成婚是受自己威胁,这实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段渊不觉得有人给他背锅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也不觉得将自己与楚宁的死撇得干干净净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他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他现在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楚宁,那些莫须有的同情和怜悯实在有些可笑和讽刺,这些修士怎么能因为他丧夫而可怜他呢?弱者竟然会可怜强者,真的好好笑。 他不知道楚宁什么时候会来,曾经被他忽视的失落总是突如其来地攻击他,他偶尔会有一些想落泪的冲动,但眼泪若是不被人看到,那便毫无意义,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不会因此而开心一些,更不会因此得到什么,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可笑。 胸口封存的灵魂不会响应他,也感知不到他,更不会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他太怕失去那缕魂魄,他怕无处不在的九幽从他的手中再次夺走楚宁,让他无处可寻,便将他藏得很深很深,若非自视,他几乎也看不到他。 楚宁会恨他吗? 段渊不知道,他没敢看最后楚宁的眼睛里是不是有恨,但他觉得,有也可以理解,但他没看,所以他便当作没有好了,自欺欺人没什么不好,他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 他并没有将楚宁下葬,出于一种隐秘的想法,他将楚宁的尸身保存得很好,放在了黎号族内,没有人可以进去,但所有人都知道楚宁在里面,他很少过去,但不是从来不去,沉睡无法让他停止思念楚宁的时候,他就会去了,魂崩偶尔会询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想回答,于是他们会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他想起来回去。 “你为什么不留在这里呢?反正你的行宫也不会有人等着你。” 段渊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魂崩这样问过他,他想了很久,得不到答案,于是继续沉默着离开,哪里都不会有人等他的,他也不需要什么人等自己,等待并不是什么好事,期待一个人的等待也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现在的自己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了,他感觉自己等观世镜将楚宁送来等了很久,但只是询问 了一下时间,发现不过才过去半年而已。 好漫长…… 段渊撤下了行宫的禁令,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有些孤独,他曾能够忍受这种孤独的,他的沉睡不会有什么让他难过的梦境,那是一个很好打发时间的办法,但是现在不行了,他开始做梦,这是很少见的事,而且他总是梦到楚宁。 他们并不在任何熟悉的场景里,那是一片星空,楚宁盘膝而作,他总是看着自己,眼睛空洞洞的,没有表情,似乎也没有再看他,段渊从来没有试图去和他说话,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怕这个梦醒了,或者这个梦发生什么变化,他不希望这个楚宁说话,他怕楚宁说出伤他心的话来。 这样的梦很累,他即期待梦到楚宁,又害怕梦到他,他感到痛苦,可每一次梦到楚宁的时候,他还是会沉浸其中,可能他心中是期待着变化的。 这种一成不变枯燥绝望的梦确实会变,那是很久之后了,他的梦的背景从星空变成了他的行宫,梦里的楚宁也会变得生动一些,他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这个行宫虽然大,但除了自己和傀儡们,不会有别的人存在,他总能一眼看到他,然后他会走过去,相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这里的楚宁会动,他会走过来,拉进他们的距离,但还是不会触碰他,也不会牵他的手,他们可以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段渊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似乎因为这是他的梦,梦里的楚宁再如何的无情,他也不会对自己流露出怨恨的情绪或者别的什么因为杀了他而生出的情绪来,可每一次他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梦就会碎,他会醒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楚宁是他亲手杀死的,现在却在这里演着什么深情思念的戏码,令人作呕。 明明他可以复活楚宁,但他却没有去做。 直到再一次梦中,他与楚宁并肩赏花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要触碰楚宁,楚宁不出意外地消失了,但他却没有醒来,他还在那丛开满了花的灌木前,他有些愣神,怎么没有醒呢? 第548章 他看向别处,果不其然,他在湖中的湖心亭中看到了楚宁,莫名的,他松了一口气,想要走过去,这一次他不会再想碰他了,但是没有走几步,那里的楚宁又消失了,他再次四处观察,楚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的梦会随着楚宁的消失而破碎,他该醒来了,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他还在梦中。 段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醒不过来的时候,但他似乎确实被困在了梦中,这种感觉并不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梦里他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悲伤,在这里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楚宁。 他没有目的地寻找,很快他感到有些疲倦,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做梦很累,但直到他横穿花圃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一阵刺痛,他看到自己的手被花茎的刺割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一滴血盈满落下,身边的花草瞬间枯死一片。 好痛。 段渊并非感受不到痛,他只是很能忍受罢了,这种小伤小痛在以往他甚至不会在意,但这是梦里啊,梦里他怎么会感到痛呢? 他有些茫然,蹲下来将地上枯败的花捡起来一朵,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香,这个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这不是梦吗? 段渊有些不确定,他在手上割了一下,血流出来更多,他也确实感到了疼痛,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了过来,这不是梦,是他出现幻觉了。 他想起楚宁同他说过几次,他病了,但他一直不这么觉得,他只是有些累,有些嗜睡而已,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问题,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了又如何,谁能给他看病吗?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并不只是出现幻觉,他是分不清幻觉和梦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看到了幻觉。 他自省没有走火入魔,他现在也没办法走火入魔了,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眼看这件事开始对他造成困扰,他终于还是找了医师,似乎没有人会想到尊上居然会生病,而尊上都束手无策的病,他们医师也肯定无能为力,来见他的无一不是战战兢兢,面如死灰,似乎已经断定了这次有来无回。 段渊没有义务安抚他们的情绪,只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越说他越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他看那些医师似乎也有这个猜想,欲言又止不敢说的样子,便又补充道:“我没有入魔。” 他现在和魔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幻觉是心魔为动摇修士心智而产生的,他不可能被心魔影响,他心里根本生不出心魔来。 那些医师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更倾向于心魔产生的幻觉,但既然尊上都已经否定了,若还是坚持心魔的话,怕是会死得很难看,于是斟酌许久,其中一个医师小心翼翼询问道:“请问尊上,您常常看到的幻觉,是什么?” 段渊沉默了片刻,他抿抿唇,道:“是楚宁。” 医师们顿时恍然大物,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段渊将其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大抵也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了,觉得有些无聊,准备听完就让他们滚,结果他们却说:“尊上想来是一个人在行宫太过孤寂,或许可以养点什么东西排解一二。” 话里话外,都是说,他寂寞了,段渊感觉这个诊断有点离谱,他以为这些人会说自己得了相思病,不过他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无聊了,现在睡觉已经不是一个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了,做梦多了还会很累,时间很难熬。 所以他撤下了所有禁令,他并不指望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修士来行宫帮他打发时间,他只是不拒绝任何生命的进入,他屏蔽了自己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化神期修士。 这一行为并非毫无意义,他第一次看到虫子敢飞到他的面前停下,他并不招任何动物的喜欢,不止不喜欢,甚至害怕他,近距离观察这种弱小没有思维的生命是一种较为新奇的体验,虽然他还是能看到楚宁,依旧分不清真实,但这样挺好的,楚宁偶尔会和他一起看毛毛虫结茧,一起和他等破茧成蝶,不过让他意外的是从茧里出来的并不是蝴蝶,而是灰扑扑的蛾子,那只蛾子最后还死在了火里。 楚宁开始和他说话了,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内容,比如问他这朵花如何,那只麻雀又来了,段渊并不觉得那朵花和旁边的花有什么区别,为什么它能引起楚宁的注意,也不知道那只飞回来的麻雀是不是之前看到的那只,他没有给那只麻雀打标记,分不清楚,偶尔楚宁会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喜不喜欢吃桂花糕,最近桂花开了。 他从来没有回答过他,因为他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做梦还是单纯的幻觉,如果是幻觉,那么他回答就是在对空气说话,他的身边空无一人,这真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所以他权当没听见。 不过最近的楚宁很奇怪,他不问自己了,也不会看东看西,他很像最开始的楚宁,沉默地看着他,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怪,感觉有些陌生,而且,他看这个楚宁好像有些虚弱的样子,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不过梦里和幻觉中的楚宁什么样子都有过,虚弱一点的再正常不过,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唯一让他在意的是,他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有时候是一整天,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他忍不住多看了楚宁几眼,总感觉他要死掉了。 第549章 幻觉会死吗?幻觉死了自己会好吗? 又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似乎从未有人提出过这种猜想,于是他开始观察这个幻觉。 在两日的观察下,楚宁终于说话了,他问:“你一直在看我,在好奇什么?” 在好奇你什么时候死,段渊心里想着,但他当然不会说出来,毕竟是假的。 以前的楚宁并不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持续一个话题,但这一次的不一样,楚宁又说话了,这一次楚宁说:“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幻觉?” 段渊眼睛睁大,他意识到这个幻觉有点不对劲,而这时,楚宁第一次伸手想要触碰他,但段渊几乎是下意识躲开,不想那个楚宁脸色更加难看,突然猛烈咳嗽了起来。 他闻到了淡淡的药香味,是楚宁血的味道,接着他发现楚宁的双手被白色绷带包裹着,此刻已经渗出了血来,楚宁的手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幻觉怎么会如此奇怪。 楚宁身体晃了晃,他疲惫地抬头看段渊,扯出一个苦笑,可这个笑实在很难看,他所幸放弃流露这个表情,眼底湿润了起来,他苦涩地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呀,为什么认不出我来了。” 段渊迟疑着伸手扶住楚宁,意料之外地,他摸到了楚宁,熟悉而温凉的体温,真实得令人心颤,这个不是幻觉,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个就是楚宁,是真的楚宁,观世镜将他送来了。 第282章 楚宁是在宫外被捡到的,那个时候的他一身的伤,就剩了一口气,因为他和尊上的亡夫长得一模一样才会被注意到,楚宁对外的名字是阿宁,他的容貌是一个大疑点,不知道谁这么大胆,或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直接将这么可疑的人送到段渊的身边。 段渊本想看看将楚宁送来的那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却发现,自己无法看见那个人的内心,事情一下变得复杂了起来,无论楚宁是不是真的,他被送到段渊什么的目的都不单纯了。 只是楚宁并不是长得像楚宁的人,他就是楚宁,货真价实的,他不会真的听那个人的话对段渊做什么,无论那人想借楚宁的手对他做什么,这一步棋一开始就走错了。 楚宁伤得太重,段渊没有去打听他经历了什么,但通过楚宁对他紧张的程度来看,未来的他似乎遇到的危险并不比楚宁的要小,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将楚宁的伤养好,然后再将他送回去。 楚宁的体制特殊,段渊怀疑他重伤被人救治的时候,秘密暴露了,身上有很多新的伤,上面还沾染着一些熟悉的气息,无需问楚宁,他也知道这是被人取血的痕迹。 楚宁的伤好得太慢,寻常修士一天就能痊愈的伤口他要五六天,他这一身的身已经好了大半,但身上的伤依旧不忍直视,好似被人剥了一层皮,削了一层骨,即使养了数月,也才将将恢复些许。 难为楚宁默不作声地陪了他那么些时日,又或许楚宁在观察他,毕竟现在的段渊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段渊。 段渊也很清楚, 所以他也没有同楚宁说太多关于自己的事,这个楚宁终将是要离开的,如果楚宁不是重伤未愈,他应该只会最久留楚宁半月,他不想将计划拖太久,这个时间的楚宁已经死了,他不能贪念未来的楚宁。 段渊放弃了睡觉打发时间,但很多时候,他睡觉并不是为了虚度时光,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也无法控制自己睡觉的时间,睡觉挺好的,但做梦不好,特别是现在他一个真实的楚宁在他的身边,他更不想去梦里见他。 楚宁并不会留下太久,所以他想用所有时间来陪楚宁,或者说,用最后的时间,多看看楚宁。 楚宁来到这个时间至少一个月了,对如今的一切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他曾经被观时拉着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他看到了被称为尊上的段渊,他也从中意识到他与段渊或许不止有两世轮回。 而且……楚宁抱着头,他好像忘了什么,这一世的段渊,这一世的他们,是以什么方式结束的?红色的湖泊,金色大阵,跨不过去的生死边界,他忘记的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一双手将他揽入怀中,他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发现段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他方才想的东西彻底被忘得干干净净,在他的记忆中,段渊好似没有这般与他亲密过,他们之间即使挑开了关系,也没有这么自然地搂抱,他有些贪恋这种温度,也有些无措。 他无法将这个段渊与记忆中相处过的段渊划上等号,而且这个世界也有一个楚宁,只是他已经死了,那这个段渊是如何看他的呢?他一直叫自己阿宁,是没有认出他吗?他应该告诉对方自己的身份吗? 他被送进行宫的时候,有人告知他最好扮演尊上心中的那个人,尊上现在的状态分不清他们之间的区别,通过头几日的观察,他发现这一世的段渊好像走火入魔了,似乎真的分不清,还非常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但却从来没有叫过他楚宁。 楚宁他有些搞不懂段渊到底有没有察觉到问题,他也犹犹豫豫错过了坦白的所有时机。 “头也痛吗?”段渊为他传送灵力,看他的脸上浮现了几丝血色后,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常常顾虑不周,也无法时时陪着你,你若是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尽管叫医师,别让自己落下什么病根。” 第550章 楚宁点点头,他沉吟许久,段渊没有要松开他的意思,他迟疑着摸上段渊的后背,回抱住他,这一世段渊非常的强大,但他却看起来比自己记忆中的段渊还要虚弱,他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尊上,你平日一定要睡那么长时间吗?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段渊从来没有尝试纠正他的这个尊称,反正楚宁并没有因为这个称呼与他疏远,他不想改变太多这个楚宁的想法,便任其喊了,他沉默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句,但是一想到楚宁最终是要离开的,于是他便否认道:“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懒罢了,我一个人很无聊,总要有一些打发时间的事情来做。” 楚宁有意外:“所以是睡觉?” “你觉得我可以做什么呢?”段渊问他:“我现在没有什么一定要得到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的,我觉得很无聊,睡睡觉,时间会过去很快,而且我最近已经睡得很少了,难道你希望我陪你的时间再多一点吗?” 不可置否,楚宁确实更希望段渊醒的时间长一点,但并不是因为希望对方陪自己,段渊睡太久让他有些恐慌,他来到这里之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段渊的模样让他心神不宁,段渊还活着吗?这一世的段渊也会死吗?他能做些什么吗? 楚宁抓紧了段渊的衣服,身体微微颤唞,他在害怕,他时至今日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弱小,段渊在做的,他想要的,他掌控的东西,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修士能够想象的,绝望几乎将他溺毙。 “我会尽量醒着。”段渊以为楚宁希望自己醒着陪他,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时间,惶恐是理所当然的,这里没有他熟悉的人了,只有自己这一个他认识的人,希望一直在一起寻求安全感应该也是符合常理的吧。 段渊不去考虑楚宁到底是不是缺少这种安全感,但不安的情绪却是被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无论如何,自己陪着他总会好些的。 “……”楚宁沉默许久,他迟疑着开口喊道:“段渊?” “嗯?” 楚宁忐忑地推开段渊,自己喊他名字,他没有生气,想来是可以直呼他的名字的,或许段渊将他当成这个世界的楚宁,所以对他的容忍度很高,他有些犹豫,不知道这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怎么了?”段渊看楚宁欲言又止的样子,他说:“心里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憋着对身体不好。” “段渊。”楚宁又唤了楚宁一次,他说看着段渊温和的神情,在他第一世的记忆里,段渊总是会这般温和地看他,但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别的更亲近的行为了,重生之前,他一度以为这才是段渊的本性,只是因为曾经的经历而变得冷漠。 后来他重新认识了段渊,才知道,温和才是段渊难得一见的偏爱。 这个段渊的温柔是给自己的,还是给这个世界曾经的楚宁的呢? 楚宁不知道,他对这个段渊一无所知,不对,他对段渊的了解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贫瘠得多。 楚宁深吸一口气,说道:“段渊,我想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段渊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楚宁问的很笼统,但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楚宁问的是什么,他感觉楚宁好像知道些什么,难道未来的楚宁也经历了这一世相似的事?这个楚宁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的关系,或者说自己的计划到底走到了哪一步? 段渊心生疑窦,感觉有什么超出了他的意料,他轻笑了一声,装胡涂问道:“你在问什么呢?你想知道的,我肯定愿意告诉你的。” 楚宁抿唇,“那你能告诉我天祈之阵吗?那到底是什么?真的只是换回死去之人的灵阵吗?” “……”段渊怔了一下,未来的自己让楚宁知道了这个大阵吗?不过他似乎了解的并不全面。 他并不想让楚宁知道太多,这很容易在他将楚宁送回去后,给他破坏未来自己计划的可能,于是他继续装傻说道:“那是什么?” 楚宁可以肯定他知道,而且说不定那个大阵就是这一世弄出来的,那个大阵面世了没有?段渊布这个大阵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一世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楚宁想知道,他一直不安着,从未平静下来,他抓住段渊的手,道:“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段渊看着他近乎哀求的神色,猜测他这一世或许已经经历了天祈之阵的开启,只是……上次观世镜来时并未表露出大祸已至的样子,是藏得太深,还是本就没有发生。 他敢肯定自己准备的天祈大阵重启之时,定是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若是楚宁见过天祈大阵,未来的自己不可能还活着,可观世镜见到他时并没有奇怪他还活着这件事,反而是楚宁平时的表象更像是再见到一个死去之人的样子…… 他抚摸楚宁的鬓角,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说:“我只是想要救你,楚宁,那个大阵开启需要一些代价,你别担心。” “代价是什么?”楚宁知道那种恐怖的东西启动需要代价,可代价是什么,段渊到底想要什么。 “我承担得起。”段渊说着,他握住楚宁的手,看他又要说话,便打断他道:“我想起来,最近总有人想要找你,他自称是救下你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楚宁愣住,他瞳孔微缩,终于想起来自己被送到段渊身边来的目的,他有些紧张地摇摇头,说道:“不记得了……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551章 段渊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他说道:“你不想去见见他吗?” “不……不见。” “好。”段渊将楚宁送回寝宫,准备自己去见那个楚宁的救命恩人,只是还未走远,他便若有所感,回头看去,那个黑色长发如鬼魅般的人出现在了他身后,他停下了脚步,那观世镜四处张望了片刻,才猛地回头,看到了远处站着望向他的段渊,他吓的脸色大变,连忙说道:“我说了再等等,我很快就找到诀窍了。” 说着人又消失不见了。 猜测得到证实,楚宁并不是观世镜送来的,那将他送来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听说楚宁被捡到的时候,那一身的血肉被削去大半,露出了森森白骨,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凶险的事,这和他被送过来过关吗?难道将他送到这里来,是为了救他? 段渊心中一紧,有些担忧计划是不是又失败了,为了以防万一,他得多做一手准备。 至于那个捡到楚宁的人,楚宁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呢?他揉了揉太阳穴,已经很久没有让他感到头疼的事了,他叹了一口气,自己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楚宁应该也不会和他计较的吧? 第283章 段渊可以控制这些人的灵魂是这些修士以死亡的代价得来的消息,现在让他们忘记这件事后,这个教训也一并被遗忘,那些沉浸下去的小心思不可避免的重新活跃了起来。 段渊见了那个楚宁救命恩人,实力低微,他完全想不起来反抗党中有这么一个人,似乎在反抗党中,他也是一个无名小卒,做事谨小慎微,这是很多有自知之明的弱小修士的特性,救了楚宁,再将楚宁送到他的身边,已经算是他比较出格的行为了,毕竟根据自己喜怒无常的脾气,他见到一个和死去爱人一模一样的人,很难不保证他会因此而震怒。 但段渊转念一想,自己生出幻觉,分不清现实梦境,时时能见到死去的楚宁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也没有想要去隐瞒这件事,毕竟他认为这些人即使抓住了他这个弱点也奈何不了他,但别人却不会这么想,他设身处地地思考了一下,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敢将一个他们认为是冒牌的“楚宁”送到他的身边,大概也是认为他分不清这个楚宁的真假吧。 段渊并不会因为再见到一个楚宁而生气,但以某种目的将楚宁送到他的身边的心思,还是需要好好整治整治一番才好。 段渊很少去记一个人的名字,除非对方的名字足够好记,更何况是现在,那些人在他的眼里都是必然要死的人群,即使这一世不会死,世界再次重启,他的计划开始实施,他也不会有什么机 会再与他们接触,记住他们的名字也是一件很没有必要的事。 楚宁的救命恩人长相平平,名字也毫无特点,但段渊却记住了他,因为曾经接触到的某个人,发现这人与那个人竟是血亲,关系亲厚非同一般,只是在以往的时间里,他都没有活下来。 “段干影?”段渊重复了一遍那人的名字,他仔细打量着这人的样貌,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什么熟悉的影子,但其实稍稍回忆了一下,自己也忘了那个故人的模样,说到底,自己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罢了,连名字都没有印象了。 段干影俯首,心中忐忑不已,他小心翼翼观察段渊的神色,问道:“是,正是属下,不知尊上传唤属下所为何事?” “淮丽城的段家人。”段渊此时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初只顾着除了那些有头有脸,影响深远的势力去了,段家也确实打击了一番,但他打击的是中原的段家,那些分支早就被他忘到了脑后。 他这一世是清醒地走出陀罗山,没有被楚宁捡去赫兰城,也没有在花楼落脚,自然也没有遇到那个被段家人炼制出来承担因果的女子,他不知道这一世他们有没有摆出那个献祭大阵,但无论如何,自己第一世将那女子的身份暴露给了天道,被天道一道天罚灭了整个段家人之后,天道应该是记住了他们才对,理当每一世轮回的开始,天道都应该直接灭了段家,他虽然不知道以往两世天道是什么时候动手的,但段家确实都受到了天谴。 这一世怎么会有遗漏?难道他是和段琴一样的无关之人?其实他以前都有活下来,只是他太过于低调,自己从来没有发现? 段渊看那人的神色,在听到自己认出他是淮丽城的段家人之后,脸色变化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段渊顺手看了一眼他的记忆,才发现这一世淮丽城天谴一事与以往的有一些不一样,天谴落下之前,这个段干影杀了当时的段家家主。 这本应该不能改变天道灭族的本意才对,但之后,他又做了一件段渊做过的事,他在那个无名碑上,将那个女子的名字写了上去,这似乎是他逃脱天谴的直接原因。 这个段干影并不是什么外来的段家人,并没有和段渊一样得知女子存在的意义时的难以置信,这个人一直知道那个女子的存在,以前他没有想过放那个女子的解脱,怎么天谴临降时突然醒悟了呢? 于是他直接问道:“你族有一个女子,无修行之资,却存于世间百年,替你等段家人背负滔天因果,你是知情者,往前许多年不曾见你怜悯她,怎么会突然放她解脱?” 段干影瞳孔微缩,他没料到尊上找他说的第一件事竟是那件不可告人的诡事,他已经做好了尊上询问他关于阿宁的事,关于这件事,他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尊上怎么会对这件事感兴趣,难道尊上发现了什么吗? 第552章 段干影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尊上,属下只是看萍幽实在可怜,于心不忍……” 原来是叫萍幽,段渊心中感叹了一句,这个名字似乎无法在别人的记忆中窥见,段渊皱了皱眉,看向段干影,并不信他这一套,便直接开口打断他道:“曾经许多年不见你于心不忍,你经历了什么才于心不忍呢?本座怎么没瞧见?” 这话直接清楚明白地告诉对方段渊已经窥看了他的过去,耍那些小心机没有任何的意义,他对萍幽态度的转变是毫无征兆的,这么多年形成的认知是不可能突然之间发生变化,他一定是经历了什么,而他经历的这件事段渊没办法看到。 段干影额头流下一滴汗来,他惶恐不已,深知自己若是不老实交代怕是得承受段渊的怒火,可他的秘密若是真的让段渊知道了,下场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愿意说吗?”段渊是看他是段渊的救命恩人才对他有几分耐心,容忍他的隐瞒与不轨之心,可他若实在不知好歹,那点子的恩情也保不住他。 段干影意识到段渊的态度转变,脸色一片死灰,知道自己怕是难逃一劫,但他还是想要再挣扎一二,心想着段渊既然已经窥看了他的记忆,但却还是要问他对萍幽态度转变的缘由,想来是不知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的,于是他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大喊道:“尊上!并非是属下不说,而是属下实在说不出来啊!” “哦?” 段渊讥讽地看着段干影,缓缓说道:“本座确实不知道你到底意识到了什么,但你现在想的什么,本座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尊上……”段干影浑身发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跪伏着不敢抬头看段渊,战战兢兢地说道:“尊上,属下所言无半点弄虚作假,当真是不可说啊。” “……”段渊冷冷地看着他,能让人无法说出来的东西,除了天道之外,再无其他,这个段家小弟子是怎么知道这种不可说的事呢?他凭什么有资格知道?另外,他的实力平庸至极,是怎么杀了段家家主的?纵使段家家主实力并不如何的高深,但也不该是这么一个小弟子能杀得了的。 原以为只是见一个想从楚宁身上谋求利益的人,却没想到竟这人竟然还藏有这样的秘密。 只是这种越阶杀人的事情,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可本座对这件事极为感兴趣怎么办?”段渊思索着要不要留这人的性命,虽然他现在这样看不到自己想看的,但如果杀了他,或许能从他的魂魄里得到些什么东西。 段渊并未掩饰自己的杀意,这是最后一个警告,段干影立即意识到了自己若是再不交代点什么,即使他的秘密真的不可说,段渊也不会善罢罢休,于是他连忙说道:“尊上,尊上!属下确实有不可说的秘密,但那个秘密和段家灭族一事也有些关联,或许尊上可以自行参悟。” 段渊并未在他的记忆里发现什么有关联自己却不知道的,毕竟段家遭受天谴是因为利用萍幽避开因果罪责,他在意的那个秘密只是段干影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做出解脱萍幽的行为来,现在他知道那个秘密是和天道有关,既然和天道有关,那段家应该只有遭天谴这一件事,这之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他挑眉:“说来听听。” 段干影说:“是萍幽,当年段家人欲布献祭大阵祭萍幽,为的是一件神器,那神器无形无象,蕴含天地因果,溯往回今,段家主称其为浮世梦,那神器只需要一个载体便可降临人间,那个载体必须是身负因果最多的那个人,而萍幽便是那个载体,当年……”段干影话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惶恐不敢言,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本已经在赫兰城布下大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不想尊上那日途径赫兰城,灵力肆虐,毁了大阵一角,这献祭才未曾如愿开启。” 段渊回忆了一下本该开阵的那一天自己在干嘛,怎么就经过了赫兰城,还毁了他们的大阵?最后他想到,那一天,他好像确实在赫兰城附近,他在等楚宁,然而当时他等到的不是楚宁,而是他的同门师弟们将他抛弃的消息,他一怒之下杀光了那些上清弟子,后面的事……他有些记不清了,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毁了他们的计划的? “这与你那不可说之事又有何干系?” “那大阵的确未曾如愿展开,但是萍幽却还是与那浮生梦产生了些联系,那日萍幽与之沟通时,恰是我守着她。”段干影面露恐惧,他说:“我借光窥见了段家的未来。” “未来?”段渊有些诧异,无论是哪一事世,这个段家可都没有什么未来,而窥见未来的东西,据他所知,只有黎号镜可以做到,但是自从黎号镜在灭族那日被凌音打碎之后,便残缺了,能力不可与曾经比拟,这个浮生梦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又是上古哪个妖兽的遗骸所化?无形无相,那段家人又是如何知晓其存在的? 段干影突然又摇头说:“不不不,属下觉得与其说是未来,不如说是过去。” 段渊脸色一变,这人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再猜不到段干影的秘密他便是蠢货了,不过,这人只是知道世间轮回便可以拥有越阶杀人的能力了吗?段渊觉得这不可能,自己作为亲历者,知道的比他多得多,实力却丝毫没有被影响,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或许是那个神器…… 第553章 他当时与浮生梦离得很近,或许是受了神器的影响,而与他同样近距离接触浮生梦的只有萍幽,按理来说,萍幽应该也产生了些变化,但最后她的名字被刻上了无名碑,得到了解脱…… 想通了这些,他再看段干影便知道不能杀他了,这人活着要比死了更有价值。 段渊第一世经历了献祭大阵,记住了大阵的一部分,但一直推算不出大阵的全貌,眼下,了解大阵的人茍活了一个,他没有道理不去利用他。 于是他说:“本座给你一个机会,将大阵复现出来。” “尊上?”段干影知道那个大阵有多危险,它需要非常多的极品,还需要一个身负最多因果的人作为载体,这世上他能想到的身负最多因果的人只有眼前的尊者,尊上会成为浮生梦的载体吗? 段渊自然知道段干影想的什么,他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块黎号镜的碎片,他说:“你只管做就是。” 他需要一件法器,一件可以让自己避免成为载体的法器,黎号镜碎片也是神器的一部分,黎号镜足够承担他身上的因果,哪怕只是一块碎片。 第284章 段渊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身上的那块碎片取出来,黎号镜的碎片与他的兼容性很高,他的身体并没因为一次次的重生而回到最初的状态,反而能明显看到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碎片也与他的身体融合得越发的紧密。 他并不觉得将碎片从手腕上挖出来有什么难以忍受的,让他感到困扰的,是留下的伤口,血很轻易地止住了,但是伤口却没有丝毫要愈合的样子,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让楚宁看到了怎少不了一番解释,不得已他听从医师的建议将伤口缝了起来,在伤口开始愈合之前,线都会留下皮肤上,很难看。 他用布条将伤口包了起来,手腕被束缚的感觉很不适应,他皱了皱眉,然后将手藏进了袖子里,回到了行宫里,楚宁面露愁容,见到段渊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走上来,他追问道:“你去哪了?为什么一直不见人,你出去了吗?” “嗯,出去了。”段渊捏住楚宁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探了一下他的脉搏,然后与他十指相扣,他问:“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宁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他说 :“我只是有些担忧,我想找你,但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我的行宫已经解开禁令了,你可以选一些人服侍你,日后你若是想找我,又不知道我在哪,可以让他们来找我。”段渊没有问他在担忧什么,无非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影响着他,他很想知道楚宁发生了什么,但却不想因为知晓太多未来的事而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改变,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楚宁本意是希望段渊以后去什么地方如果不能当天回来可以带上他,却没想到段渊丝毫没有这个打算,他有些失望,但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一个时辰,段渊便安排了一批侍者侍女负责楚宁的生活起居,楚宁的伤好得太慢,需要注意的很多,现在他虚弱得就像一个普通凡人,所以那些侍者和侍女的修为也很低,为的就是更贴近凡人的思维,能多考虑一些修士意识不到的饮食作息问题。 楚宁并不习惯太多人跟着自己,而且他让段渊做下这个决定的本意是希望跟着楚宁,现在他感觉自己反而有了一种被监视的感觉,即使他知道段渊并没有这个意思,并且,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能感受一种似有似无的恶意视线,他招惹了什么人吗? 段渊最近一直陪着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必须要处理的事物,他犹记得自己尚在上清山的时候,便总是听说宗主事务繁忙,只在一些大场面会出席,他并不清楚这些个领袖人物在忙些什么,但想要管理好一众修士不出乱子,定然不会像段渊这样清闲。 他倒不是嫌段渊一直陪着自己,只是偶尔会有些好奇,段渊这一世为什么会是凌驾众修士之上的尊者,这与他记忆中,段渊被人奉为毒尊者却独居一隅的低调行事风格差别极为之大。 段渊对他的事避之不谈,心中也越发的在意,他观察了服侍他的侍女好些时候,发现了一位看他的眼神与旁人不同的侍女,楚宁猜测她可能认识那个已经故去的楚宁,于是便有意无意与她交谈搭话,只是效果甚微,对方对他不说冷淡,甚至有些厌烦,于是他便更加确定她是认识真正的这里的楚宁的。 一日段渊出宫,择日才能回来,楚宁便叫住了那个侍女,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尽管心中百般不愿,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回阿宁公子,鄙人叫段棋。”其中“阿宁”二字咬得很重,似乎在提醒或者在警告楚宁什么。 “段棋?”楚宁有些惊讶,这个名字乍一听,有一些像段琴,他还以为是这姑娘吐字不清,不过,这也是一个段家人吗?他记起自己被段干影捡到时,对方曾说过他是段家人,段家是个大世族,主家是在中原的,但据他所知,段渊和段琴的段家只是段家的一个分支,段渊杀了段琴的家人,他那一支应当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而段干影的段家和眼前女子段棋的段家似乎也不是同一个支系,同样的也和段渊他们的支系不同。 不过现在整个修仙界已经被完全隔离出了凡人界,那些势力如今也已经完全被大散,或许他们段家人是彼此认识的,于是他笑着说:“你的名字和小琴的很像,你也是段家人吗?” 第554章 段棋表情古怪了起来,她挑眉道:“……你认识小琴姐?” 按理来说,他应该不认识这个时间上的段琴的,但段琴并没有和段渊一样一世世重生,她应该和印象中的性格差不多,于是他点头,道:“嗯,认识。” 但段棋却不信,她礼貌温和地笑了一下,眼底讥讽却一闪而逝,她意义不明地说了一句:“楚公子也与小琴姐相熟呢。” 这个世界的楚宁和段琴也认识?楚宁有些惊讶,不过现在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楚宁乘胜追击,他流露出迟疑的表情,问道:“那个楚公子……是什么样的人呢?你能和我说说吗?” 段棋皱起眉头,盯着楚宁没有说话,片刻后她冷声道:“楚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在尊上心中的地位是你永远无法代替的,你死了那条心吧。” “……”楚宁错愕不已,那一瞬间他总算明白了之前感受到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恶意到底出自哪里,原来是这个时间线的楚宁的好友,对他这个鸠占鹊巢的“第三者”表示不满,他有些无奈,但细想之下,也知道作为这个世界的楚宁已经死了,而自己这个另一个时间线的楚宁,在他人看来,是第三者也不为过。 可他就是楚宁,他无法与人解释,但或许段渊应该是明白的,他应该不需要替身,毕竟他是重生了很多次的人,他很清楚时间之间的壁垒,也应该会明白他来自哪里…… 但是段渊为什么从来不与他谈论这些呢?他在隐瞒什么吗? 段棋见楚宁沉默了下来,以为是自己戳到了对方心中的痛点,暗爽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担忧,这个卑鄙的家伙会不会对尊上吹枕边风?想到了这点之后,她便担惊受怕起来,开始懊悔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她正想说点是那么弥补一下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却说:“你说的也对……” “阿,那个,其实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心里去,尊上的心思谁也猜不透呢,说不定,说不定……”后面的话也有些说不下去,如果尊上真的会对这个人移情,那他和楚大哥之间的感情其实也不怎么样,若真是一段经不起考验的感情,那她也没有必要为此忿忿不平,一个烂人罢了,可…… 段棋语气弱了下去,她看了看四周,虽然清楚尊上若是想知道根本不用在场,但还是有些多余地做出这一番行为,然后对楚宁说道:“那个,我知道你想要和我打听什么,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些,但前提是你得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楚宁多看了她几眼,点点头,道:“什么问题?” 段棋附身过去,小声问道:“就是尊上,你和尊上这些日子相处,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实话实说,楚宁自来到这个时间,然后被送到段渊身边至今也不过一个月,这个段渊是完全陌生的,他并不能分辨什么感觉对现在的段渊而言是不对,他摇头问:“比如说?” “你来时段干影应该和你说过吧,尊上疑似走火入魔了,你与他相处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具体的表现?” 楚宁明白了,但他并不认为段渊是走火入魔,无论是他记忆中的毒尊者还是重生后的段渊,以及这一世的段渊,他们都没有条件入魔,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一世段渊的样子,他眼神空洞,看着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见,偶尔他会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可以确定段渊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段渊却不会对他的声音做出任何的反应,他仿佛失去了灵魂。 “他没有什么异常。”楚宁看向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呢?” “没什么,毕竟他是楚大哥喜欢的人嘛。”段棋看了楚宁一眼,他只是有些在意而已,尊上病了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尊上自己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可尊上到底病到了什么程度呢?她说:“有人说,尊上会不会分不清你和楚大哥,我不是想为难你,也不是针对你,我是友善地提醒你一下,尊上的心思难以揣测,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你和楚大哥长得一样,你万不可真的陷进去阿。” 楚宁点点头,心中有些沉闷,他说:“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关于……那个楚宁的事了吗?” “我知道的也不多,尊上将修仙界划分出来之后我才通过小琴姐认识的楚大哥,楚大哥行踪莫测,也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我们常常只能在曾经的泛叶宫外的陀罗山下见到他,他经常去那边,好像在找什么,不过那里都已经是一片荒芜了,能找到的早该找到了,找不到肯定以后也找不到了,我最后一次见他是他要去杀一个魔修,九死一生的事,之后的事便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他杀了那个魔修之后便被追杀,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不过后来他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尊上。” 这件事说起来还让人有些感到魔幻,楚宁出去一趟,回来便带回来了一个男人,草率地决定与其成亲,最恐怖的是,这个成亲对象竟然就是造就整个修仙界现在这个局面的始作俑者,楚宁也真了不得,竟然勾搭上了尊上。 段棋并没有在那个时候真正见到尊上,她也一直不知道尊上是和楚宁怎么相处的,段琴他们都不怎么看好他们这段感情,都觉得走不长远,还有一些闲的无聊的人都在猜测楚宁会被怎么抛弃,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楚宁竟然死了。 不是没有人怀疑是尊上做的,但段琴曾经作为最反对楚宁和尊上的人却极力维护尊上,坚信楚宁的死与尊上无关。 第555章 段棋也不这么认为。 楚宁沉默了很久,他问:“你知道楚宁的肉身被安葬在什么地方了吗?” “好像是西部那边吧,具体什么位置没人知道,你来之前,尊上常常去那边。”段棋越说越感觉不对,尊上不会真的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和楚宁的区别了吧,毕竟尊上可能现实梦境都分不清了,如果尊上是这样的原因而对阿宁百般宠爱,似乎也不算是背叛了楚宁的感情,但这样她又不满了起来,补充道:“你不是楚大哥,你和他长得再像你都不是他,你可一定要记清楚。” 楚宁不明白她反复无常的善恶是什么情况,但还是点头应下了,最后他问:“你能告诉我尊上现在在哪吗?你们有这个义务告诉我的对吧?” 段棋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她怎么可能知道,但在下一秒她的脑海便浮现了一个答案:“黎号族境地。” 第285章 楚宁当然知道黎号族在什么地方,段渊是黎号族人,自然可以出现在那里,但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养伤的那段时间,也了解了被段渊圈下的修仙界范围,他很清楚,黎号族并不在其中。 “他为什么会在黎号族?” 段棋没有吱声,虽然这个地点是她说出来的,但是她并不知道黎号族在哪,而且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不过她知道尊上每次离开修仙界都是为了去见楚宁。 她有些疑惑:“黎号族是什么地方?” 楚宁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在这些人被安排在他的身边这段时间,他还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段渊,或者询问段渊的下落,所以一直不知道他怎么从这些人口中得知段渊的下落,现在看来,他们身上或许下了某种咒或者术,只要自己询问,他们的咒和术便会启动,必然会告诉他想要的答案。 楚宁说:“那是尊上的故乡。”他沉默了一下,忽然 意识到:“楚宁被安葬在了黎号族?” 段棋眸色微动,她问:“这是尊上和你说的吗?你知道怎么去黎号族吗?” “……”楚宁沉默了一下,他摇摇头,道:“不,我不知道,尊上只是与我说过罢了。”他看向段棋,心里已经没有了向她打听关于这个世界楚宁过去的事情的打算了,她知道的也并不多,于是他说:“我有些累了。” 段棋没有应声,她盯着楚宁看了很久,最后也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楚宁没有办法离开行宫,自然也没有办法离开修仙界去黎号族找这个世界的自己,他不止一次为自己的痊愈速度感到头疼,这一次伤得极为严重,怕是还要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到能够使用灵力的程度,这期间,他都只能乖乖呆在行宫,除非段渊带他出去。 但这似乎并不可能。 天黑后,侍者为他送饭,楚宁察觉到每次都会随行送饭的段棋不见了,他尝试性向另一个侍女打听,那个侍女却遥遥头,道:“阿宁公子,请不要为难我们,我们只负责告知公子您尊上的下落和和照顾您的起居,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呢。” 楚宁心里一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追问:“段棋出事了吗?” 那侍女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楚宁没有胃口吃饭,他说:“我想见尊上,尊上回来了吗?” “尊上在黎号族。”那侍女下意识回答,说完后顿时愣住,似乎和段棋一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她有些慌张,楚宁叹了一口气,让他们离开了。 他看着满桌子的食物,这些全部都是药膳,对他的身体恢复很有益,可现在他却猜不透段渊的心思了,他为什么要去这一世楚宁的坟前,他没有发现自己是楚宁吗? 楚宁感觉心里有些堵,他走到室外,发现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人都看不见,抬头也看不到星星和月亮,连道路旁从不熄灭的烛灯也看不见了,他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的光亮也不见了。 他感到眼前一黑,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不受控制地狠狠摔在了地上,痛苦的是,他的痛觉没有失去,他感觉自己的头磕到了石子。 “很抱歉,你看起来摔得有点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分散了些许他感到的痛觉,他看向声音的源头,可眼前却依旧漆黑一片,他摸了摸自己眼睛,以为自己瞎了,同时他又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他连忙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那个声音又说道,楚宁感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是似乎有些初醒时的慵懒感,他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痛感消失了。 楚宁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双手也在这个时候扶住了他,他警惕地望着那个人应该存在的方向,他问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不会伤害你,不用害怕。”那人松开了他,楚宁感到清凉的气息从身边走过,他即使看不见,视角也跟着转过去,那人说:“我只是有时候想不起一些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宁皱眉,他脑中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得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他说:“这里是你的过去?” 那人沉默了很久,回应道:“应该是这样,我感觉你很熟悉,我应该是见过你的。” 楚宁心念一动,问道:“那你是谁?你叫什么?也许我还记得你。” 第556章 “我的名字……”那人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楚宁安静地等待着,但心中也有了预感自己可能是得不到答案的,于是他说:“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记得了,但我觉得你很亲切呢。”那股清凉的气息又贴近了一些,楚宁有一种预感,那个人似乎要将他抱住,但在这种预感将要变为现实的时候,清凉的气息又停下了,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对了,你看不见吗?你一直没有看我。” 楚宁说:“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这里对你而言的确不是真实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感受不到,我只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你和我有莫大的联系,所以我能在我的世界里找到你,并来到你的身边。” 楚宁看了看四周,尝试着行走,却感觉脚下空荡荡的,有一种踩不到实处的感觉,他思索了片刻,感觉应该不只是自己的视觉出了问题,而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任何的光亮,他说:“如果这是你的世界,那应该是你将我拉到了你的身边。” “是吧。”那人似乎对他们到底在哪边并不在意,他将楚宁带到他的身边似乎只是为了他的过去,但是他想询问对方是不是认识自己也不知该如何问,因为这个答案很明显,对方并不认识他,他有些失落,走到了另一处,他说:“你能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吗?也许我能想起些什么。” 楚宁并不在意将自己的过去告知身边的这个人,他对这个人同样也有一些亲近感,但并不多,顶多让他不对这个人产生警惕心,他说:“或许你应该先想起自己的名字,这样我才能帮助到你,我的人生遇到过很多人,也许被我一句话带过的无名之人恰好就是你。” “……可我想不起来,我似乎拥有过很多名字,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你知道的那一个,而且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名。”那人有些难过委屈,声音也有些哽噎了起来,他说:“你是人类,寿数如此短暂,我漫长的生命里,你是我的哪一段尘往呢?” 楚宁听着有些不忍,他无奈道:“说一说吧,也许我听过其中一些名字。” 漫长的寂静之后,那人说出了一些奇怪的发音,他甚至不知道这种声音人类如何发出,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他的脑子里,他发出痛苦的哼吟,那人的声音立刻停止了下来,痛感也瞬间消失无踪。 “真奇怪,你听不懂吗?”那人的双手为他捧住他的脸,似乎在细细打量楚宁此时的表情,他说:“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楚宁退后一步,挣脱了对方的手,他有些心有余悸,对方只是念出自己的名字便能让他如此痛苦,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自己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存在?他缓了缓心绪,问道:“你是神吗?” “神?”对方有些惊讶,他思考了很久,然后否定道:“神应该是很强大的存在不是吗?应该没有我这样可怜的神吧。”对方拉起楚宁的手,说道:“我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蛋壳里,你看。” 楚宁被拉着走了几步,便感觉脚下凝实了许多,接着他便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很温暖,紧接着那温暖的东西离开了,楚宁这才意识到这是对方的手,似乎怕他撞上什么,所以用手帮他挡了一下。 “到边界了哦。” 楚宁伸出手,摸到了光滑的边界,他尝试性地捶了一下,仿佛捶在了一堵坚固的城墙上。 楚宁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一下,被困在一个狭小的世界,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顿时感到一阵窒息和孤独,他问:“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谁将你困在了这里?” “我不记得了。”对方这般回答,他说:“我睡了很久很久,久到遗忘很多东西,我想离开这里,但是……”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他似乎也无法从楚宁身上获得答案,有些气馁,他说:“算了,我送你回去吧。” “等等!”楚宁听到对方要将他送回去,立刻心慌了起来,他想抓住对方,可那股清凉的气息已经消失了,他抓了一个空。 眼前的光亮即将恢复的时候,他的耳边又传来那个声音,他说:“啊,我好像想起你来了,楚宁。” 对方叫他楚宁! “我能看看你吗?”楚宁大声喊道。 “没办法,我现在好像做不到。”对方说:“不过,我可以帮你做一些别的事,现在我需要想办法解决沉睡太久遗忘过去这个问题了。” 眼前的黑暗彻底散去,楚宁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室内床上,床边站着神色惨白的侍女,他的瞳孔微缩,在他的视线里,那些人的身上被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金丝,已经到了无法解开的程度,连同着他们的魂魄,也被死死的束缚着。 不用想,这些金丝都是段渊的,他不是没有疑惑过段渊是怎么成为尊上的,只以为这一世的段渊不受荼蘼的影响,运用他那些诡谲的术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怎么醒来只看他们?真叫人嫉妒。”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了另一边,他看到了段渊。 这似乎便是那个神秘存在的版主,他看到了一些本该看不到的东西,比如…… “你的胸口里的,是什么?” 段渊的神色阴沉了下去,他扫了一眼惶恐的侍者们,冷笑一声,他收回手,站了起来,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是冷的,他的心跳向来微弱,此刻那颗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只剩那缕魂魄微弱的摇曳,好像许久之后的沉寂,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些声响来引起自己的注意,他露出轻柔的笑容,道:“是楚宁,是我挚爱之人的魂魄哦。” 第557章 楚宁听到了轻微的倒吸冷气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发现那些侍女惊恐得已经流出了眼泪,他尚不知为何,便发现其中一个女子身上的金丝瞬间拧紧,她的肉身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她的瞳孔却渐渐失去了光泽,紧接着,她便七窍流血,瘫软在地,失去了生息。 楚宁顿时明白了这一切,他连忙对段渊喊道:“等等,不是他们告诉我的!” “阿宁?”段渊露出难过的神色,他凑近楚宁,眼底好似闪过一丝泪花,他说:“你为什么还要向着他们?” “不,我没有……”楚宁无力地想要解释,可身后沉闷的摔倒声接二连三,那些人连求饶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自己随时随地都能感受的恐惧从何而来,段棋所说的难以揣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眼底绝望,这不是他的段渊…… “我和他不一样。”他说:“我不是你的……楚宁。” “……”段渊愣愣地看着他,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他慌忙地后退两步,踢到了身后的尸体,他回头看去,脸上血色尽褪去,眼底难得浮现了一丝悔意,他无措地望向楚宁,楚宁却避开了他的视线,段渊欲言又止,最后他颓然地说道:“我留你太久了,我都快忘了,你不 是他,我该让你回去了,他都不会接受我,你更不会了。” 第286章 那些被段渊杀死的侍者活了过来,楚宁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醒来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段渊还是常常陪着他,偶尔消失不见,数日下来,楚宁几乎以为那就是一个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向侍者询问段渊下落的时候,那些侍者已经没有办法得知段渊的位置了。 那不是梦,楚宁终于明白了过来,那些总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侍者是真真切切死去过一次的,但是他却无法理解,死去之人如何能够重新活过来?段渊是怎么做到的?眼前的那些人真的还是人吗?或者……他们还是活人吗? 段渊消失的时间又去了哪里?他去见这个时间上的楚宁了吗?既然他可以复活那些侍者,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复活这个时间的楚宁?毕竟……段渊将这个楚宁的魂魄放在了自己的心里,段渊一定想要复活他的吧。 楚宁有一瞬间的失落,但转念便想明白了,这个时间的段渊是属于这个时间的楚宁的,段渊自己也很明白,他想要的到底是哪一个楚宁。 楚宁无法从那些侍者口中得知段渊的下落,定然是段渊不再希望他知道段渊的去处,甚至想将他从自己的计划中彻彻底底地剔除出去,楚宁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也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但他却记得自己曾无意间看到的画面,他即使知道这个段渊不应该属于自己,但他还是无法接受最后他会落得这个下场。 而且,他来的这里的最后一幕,他的段渊似乎和这个时间的段渊似乎重迭了,他绝对不能放任这个时间的段渊乱来。 可现在的他对这个时间的段渊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段渊为什么要将修仙界与凡人界划分开来,若是说他要完成天道将行之事,他又要以什么方式去完成,为什么最后他要献祭自己,目的是什么,他的死难道可以让天道满意吗? 不可能,这一世不是第一世,也不是最后一世,这足以说明段渊和天道的目的都没有达成,一世世的轮回,从未有过令二者都满意的结局,那段渊现在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义呢? 楚宁久久见不到段渊的身影,自己的身体伤情也开始莫名反复,常常与来见他的段渊错开,他怀疑是段渊不想见清醒时的他,每每在他要来见自己的时候,令他沉睡。 当他终于抓到段渊的时候,他质问段渊时,恍然觉得这一幕格外的眼熟,而段渊面对他的质问时,情绪不出意料地再次失控,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地浓重,直到他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察觉的自己的气息存在于另一处时,他才惊愕地意识到这一幕,他与段渊的对话都曾在他的记忆力出现过。 或者说,他曾亲眼目睹这一切,只是那时,他是以第三者的视角窥看这一切的,现在,他成了当年自己窥看的目标,从一个观众成为了主角。 他思绪一片混乱,不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这里会同时出现过去的自己,而过去的自己却在过去看到了未来的自己?这一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越深思,便感觉头越胀痛,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段渊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个存在,他并不在意,甚至早有预料,段渊若无察觉般将他揽入怀中,附在他的耳边,好似亲吻一般,轻声说道:“有趣吧?如果我的楚宁还活着,将是更加有趣的一幕,过去的,将来的,现在的,都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抚上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提醒他这个时间的楚宁就在他的面前,某种意义上,这一瞬间,三个他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段渊说:“你说,我的楚宁,是哪一个时间的呢?” 楚宁心神具颤,他无法理解,也不能理解,他只感觉到恐怖,就如同第一次看到星辰让他无法思考,见到生命于他眼前消逝而自己无能为力一样,这般绝望的情绪不该由眼前的画面引导出来。 他呆愣了许久,久到属于自己的那股气息消失,他才渐渐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自己选择的重生,以及毒尊者的那一世,都在这个段渊的预测之中,他改变不了过去,于是他改变了半知半解的未来,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在他的改变之中。 第558章 段渊向着那个出现另一个楚宁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拉着楚宁的手,将他带回了行宫,他说:“阿宁,我送你离开吧,我的镜子做好之后,我就送你回去吧。” 他并没有同楚宁商量,而是告知,他说:“你的伤也快好了,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 楚宁心中一片空落落的,他迟疑着问:“你为什么不复活你的楚宁呢?” “……”段渊停下了脚步看向他,眼底幽暗看不见一丝光亮,楚宁以为这一句话又刺激到了他的时候,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道:“他不选我……我会送他一个他优选的段渊的。” 楚宁茫然不解,但他对这句话感到心慌,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的楚宁到底是怎么死的?和段渊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不选他?这个楚宁的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段渊移开了视线,他说:“阿宁,你觉得段渊重要吗?” 他一直没有称呼他为楚宁,是为了区别两个楚宁,段渊没有自称,而是直呼名字,也是为了区分他和未来的自己。 楚宁不明白他询问的意义,但他看段渊似乎很想知道答案,于是便回答道:“重要。” “有多重要呢?”段渊又问:“会比你的命重要吗?会比天下人的命重要吗?” 楚宁愣住,他从未如此比较过,他想了很久,说道:“若是我的死可以换回他,我甘之如饴。” 段渊眼角扫了他一眼,没有为此表达任何意见,而是说道:“我原以为你是那面小镜子器灵带来的,后来我发现不是,你是我带来的。” 楚宁记起自己被推入镜子,然后便来到了这个时间的一切,最后的记忆他分不清到那个人底是谁,观时是谁,最后观时所化的段渊又是谁,但现在,他啊明白了,那个时候的观时,是现在的段渊,他早就出现在他的身边了。 但他不明白,于是他问:“为什么?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确定我所做的一切到底会不会成功啊。”段渊笑得很轻松,他已经得到答案了,他说:“我已经知晓将会发生的一切,我对此非常满意,我的知晓无论是改变了我所不知的未来还是早就了我所知的将来,我都很满意。” “为什么?你不想我一起吗?” “……”段渊愣住,他转头看向楚宁,眼底空洞洞的,并不见有几分的愉悦,他说:“想,好想,好想一直和楚宁在一起,可是我好累呀,累得几乎醒不过来了,阿宁,不是所有经历了磨难的感情都会善终的,有时候放弃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不行!”楚宁猛地抓住段渊的肩膀,他绝望怒吼道:“我不愿意,我这个未来的另一个当事人告诉你,我不愿意接受你的安排,我已经认识你了,我不能接受失去你!段渊,你不能替我放手!” “我当然考虑到了你的意见。”段渊丝毫不为所动,此刻的他有这一世独有的霸道和独制,他说:“如果你忘了我,那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你不认识我,自然就不会为此而不甘。” “什么?” 段渊看了看天,他说:“从根源上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并不是一件难事。”段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最初是想要你给我的那面镜子取名字,不过,你似乎叫他观时?我觉得这个名字也还可以,他即将大功告成了。” “这里快不安全了,我应该想一个理由将你送出去,不能让其他人意识到危机。” 楚宁愣了一下,猛地意识到他想要做的是什么,但心中却依旧抱有一丝丝侥幸,他问:“你的镜子,在哪里?” “镜子很大,就沉睡于我们的脚下。”段渊指着地面,然后慢慢移动手指,最后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如果楚宁没有记错的话,是那片种下了荷花的湖泊,也是记忆中段渊开启大阵的地方。 发现楚宁露出惊骇的神情,段渊若有所思,然后他伸手点在了楚宁的双唇上,他说:“你要替我保密呀。” 金丝封住了他的嘴巴,化作一条禁令。 楚宁被送出了行宫,甚至被护送到了修仙界边缘,一个小小的结界将他困在了一座院子里,有人偷偷跟上来,与他隔着结界见面,楚宁见过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来者正是允氏那对兄弟。 “尊上为什么不杀了你,而是将你扔到这里来?” 这对兄弟来势汹汹,他们与这一世的楚宁关系不错,自然无法接受一个替身的存在,楚宁无法说出原因,心中焦急,他心中还觉得有些古怪,这对兄弟实在不像是会忠于段渊的人,且都已经远离行宫千百万里了,怎么还一口一句尊上?难道他们不知道段渊的名字吗? 不过眼下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他想要回宫,即使希望渺茫,他还是不希望段渊最后变成那样,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于是请求那对兄弟道:“你们能将我带回去吗?” 允夏止有些意外,随即他看向楚宁的眼神便泛着些不屑和鄙夷,他说:“他都不要你了,还留着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这会还想着回去,不是找死吗?这么多天还没意识到他的本性吗?你和楚宁都被灌了迷魂汤吗?一个个都往他身上扑?楚宁也就算了,你一个替身怎么还摆不正自己的身份?” 楚宁蹙起眉头,有些不悦,自己的身份确实有些奇怪,至少在外人眼里他确实是一个替身,段渊在外人面前待他也确实像对一个替身那样,但这不代表外人对他这个身份的评论毫不在意。 第559章 他很在意,非常在意,在他看来的第一世,段渊对他疏远,即使自己表明了心意,段渊的拒绝也很坚定,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他想,不承认就不承认吧,至少段渊没有离开自己,在他感觉看到了希望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第二世,他死皮赖脸地留在段渊身边,终于让他接受自己的时候,段渊又想起了一切,包括记起这一世的目的,段渊又离开了自己,他怎么甘心啊。 这一次,他和段渊都清楚他们是彼此,他心中终于升起一丝小小的满足,他不希望别人总是一句一个替身来拜他的兴,可他却说不出真相来…… “你为难他做什么?”一个身影突然窜出来,那个人影颇有些狼狈,他抱着一个球形的东西,用布裹得严严 实实,看不出到底是什么。 楚宁看着那人有些惊讶,身边的允夏止也露出诧异的神情,道:“云岚?你不是去行宫了吗?怎么来这儿了?你抱着的是什么?” 云岚擦了擦脸上不知蹭的什么污渍,然后在结界面前坐下,他说:“本来是去行宫的,但是我师父他老人家突然显灵,让我去行宫偷了这个东西来给阿宁。” 楚宁听说过云岚的师父,很神秘,似乎早就去世了,他有些疑惑,难道这个时间他的师父还活着?他不由问道:“你的师父认识我?这个东西是什么?为什么给我?” “说不明白,家师仙逝许多年了,他怎么显灵的我也不明白,可能我师父是成仙了吧。”云岚想将布包打开,可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反而将东西包得更严实,他尝试着将东西递给楚宁,楚宁想提醒一句有结界,便发现东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结界,他迟疑地接过,云岚又说:“不要打开。” 楚宁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奇怪:“嗯?” 云岚盘腿坐下,打量了楚宁好一会,说道:“你和他真的好像。” “……”楚宁垂眸观察手上的东西,没有说话,这玩意有些沉,他透过布包感受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运转,似乎是什么法器。 云岚接着说:“这东西是我师父的法宝,后来被他夺去了,这法宝并不认可我,所以我也抢不回来,各种意义上都抢不回来,这东西说是神器也不为过,能看到让人心生恐怖的星空,所以我让你不要打开。” 楚宁哦了一声,说道:“给我做什么?这法器也不会认可我。” 云岚说:“我师父说这里面封印了一个人,只有你能让那个被封印的人醒过来。” 允夏止大惊,猜测道:“谁?不会是楚宁吧?” “不是。”楚宁否认道:“他对魂魄在尊上……身边。” “呃!”允夏止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楚宁看向云岚,问道:“为什么要我唤醒被封印的人?我该怎么做?” 云岚遥遥头,道:“我不知道,我师父没有说,你先把这法宝随身带着吧,不过他说,这是你唯一改变这一切的机会。” 楚宁心神一震,他抱紧法宝,道:“我明白了。” 第287章 云岚将东西送到之后就离开了,顺道还将允式兄弟带了回去,楚宁抱着包裹,尝试着从结界离开,可不出意外,他被挡住了,他无可奈何只能退回去,却没想到下一刻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吸气声,楚宁立刻警惕了起来,连忙四处张望,然而却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存在。 他并不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可这里确实没有了别人,最后他不得不将目光落在了怀中的东西上。 他对云岚的师父并不了解,云岚也少有提及,但他后来知道了云岚能自开道门还得归功于他师父的时候,就明白他的师父也并不是泛泛之辈,这世上隐居于世的修士不在少数,但这一世的段渊利用观世镜已经将所有人修士都揪了出来,但这些修士里并没有云岚的师父。 段渊都揪不出来的修士只有两种可能,那个修士的实力在段渊之上,还有一种可能,便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从云岚的种种言论上来看,他的师父更倾向于死亡,可方才云岚又说,这件不明的法器就是他师父要他偷出来的,并告诉他法器中有一个被封印的人,只有楚宁可以接触封印。 他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这法器和其中被封印的人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该如何改变自己想要改变的事情呢? 这法器里被封印的人需要他怎么做才能解除封印?方才的叹息极有可能就是法器中的人发出的,他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吗? 楚宁迟疑地问道:“你是谁?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似乎为了衬托他的可笑行径,身边树梢上最后的一片枯叶被一缕风吹落,轻飘飘地打了一个圈儿落在了他的头上。 静默之后,楚宁看向别处,那个声音确实是真实的,但可能不是法器里的人发出来的。 但下一秒,怀中的东西真真切切地说话了:“过去了多久?如今世道走到了哪一步?” 楚宁思索了片刻,毫无头绪,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段渊的计划是什么,于是他说:“尊上要制作一面镜子,我不知其用途,但他似乎将诸多修士传进了宫里。” “镜子?”法器中的人听到此话顿时激动了起来,一缕水蓝色的灵光从法器中飘出来却又被另一种如星辰般的光辉扯了回去,那人发出痛苦挣扎的声音,似乎确认无法挣脱法器,于是便冷静了下来,他问:“那面镜子……是不是行宫中的那面湖?他取名未观时?” 第560章 楚宁有些愣,没想到对方是知道情况的,但转念一想又觉着有些不对,方才这人还询问自己如今的情况,可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对方似乎就已经知道了全貌,难道这个人知道段渊的目的?所以这是段渊封印他的原因吗? 如果真是如此,或许他可以尝试借用这个人的力量阻止段渊,于是他问道:“你和段渊是什么人?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对吗?你知道怎么阻止他吗?” “你……是阿宁?”对方不仅知道段渊的计划,还一瞬间便猜到了楚宁的身份,楚宁甚至不需要自我介绍,他有些迷茫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见过我?” 楚宁拧眉,感觉这番话有些奇怪,但又觉得可能只是对方说错了话而已,于是保持沉默,但对方显然不是如此,他说:“我叫楚安,你来这里多久了?” “楚安?”楚宁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他觉得这个名字莫名有些熟悉,只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他说:“我被尊上送至此处不过七日。” “七日?还是七日……”楚安的语气显得有些绝望了起来,他说:“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楚宁对这个人的期望很大,却没有想到这个人比他更先生出颓废之气,他有些慌张,连忙将云岚告诉他的话转述给楚安,没想到这番话让楚安的无措绝望一扫而尽,他说:“对,我还有希望,我可以在他计划之外去挽留他,最后一世的献祭之际,定时他的计划之外,我只要将他留下,他的计划自然就失败了。” “最后一世?”楚宁敏锐地抓住了楚安话语中的重点,他意识到段渊将他封印的真相可能和自己猜想的相差盛远,结合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以及方才他说的那一句好似错句的古怪话,一个更为大胆难以置信地猜想浮现脑海,他的语气几乎有些颤唞,他问:“你是我?你就是楚宁?你是这个时间的楚宁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很久,就在他以为这种无声是因为自己猜中后的默认的时候,楚安说话了,他说:“好奇怪,是我懈怠了吗?为什么我的秘密这么容易被人察觉?” 楚宁有些无语,他正准备说两句自己的推测方式,好让对方不必自疑时,楚安突然说道:“我不是这个时间上的楚宁,我就是你。” 楚宁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不对。”楚安否认道:“我是真正的你,我与你来自同一个时间,你所经历的一切我都身亲经历过,你,是过去的我,我是未来的你。” 楚宁沉默,他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和自己的猜测有什么不同,这个时间上的楚宁不也是过去的自己吗? 哪像楚安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所 楚宁脑袋一片空白,这句话让他更加难以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楚安接着又说:“我来到了过去,并去往了更远的过去。” 楚宁这才明白了这个自己的情况,但还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他问:“既然你是现在的我都未来,那你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呢?” 楚安沉默了一会儿,他有些无力地说道:“……这是一个好问题,重蹈覆辙你知道吗?” 楚宁点头:“嗯,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个意思就是,我经历了你现在经历的一切,以及进行了这么一番对话,但现在的你并没有资格知道这些真相,你会将我忘掉,也就是,我忘掉了我曾与未来的我的对话,以及更多东西。” 楚宁皱眉道:“可是你好像并没有忘掉这个时候的自己应该在干什么。” “你不能低估天道的法则对修士记忆干涉的能力,那是悄无声息地变替。”这样的事他见证了太多,若是曾经的自己接触到现在自己这样的存在,被干涉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说:“你将你来到这里后的经历与我一五一十地回忆一遍吧。” 楚宁此时却有些不信了,他说:“你真的是我?” 楚安说:“你想要什么证明?” 楚宁抿唇,思索片刻说道:“云岚的师父说我能够破解你的封印,我该怎么做?” “你不需要做什么。”楚安说道:“你就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你在这里的存在就是对我力量回复的帮助。” 楚宁看着坏中的东西,迟疑了许久,他将布包一点点打开,边说道:“我可以看看这个东西对吧。” 楚安没有出声,楚宁也没有等他的回答,顺利地将布包解开,他看到了其中精美绝伦的星轨,几乎屏住了呼吸,只是逸散出来的微末的灵力,就已经足够让他领悟到其中的恐怖力量,若是让这种法器的力量完全释放出来,他几乎无法想象那种光景。 “你见过云岚的师父吗?” 楚安突然出声,萦绕在星轨上的灵力晃荡了一瞬间,好似他的呼吸吹动了这缕灵力一般,楚宁摇头,道:“没有,从来没有,你应该见过吧,云岚的话中明明处处都表明他都师父已经死了,为什么他可以显身指引云岚将这个东西偷出来给我,他还成功了,那真的是他的师父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是星轨的主人。”楚安思考着有没有必要将这个告诉他,毕竟他之后会遗忘,现在都一切口舌其实都是浪费的,于是他只是说:“云岚的师父并不是人类。” 第561章 楚宁追问:“所以他其实没有死对吗?他也知道段渊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帮我们?他是想阻止段渊的对吗?” 楚安说: “问那么多,不如先告诉我你经历了些什么,我所知道的一切,你日后也会知道的,现在已经距离你被段渊送出来七日了,时间并不多了。” 楚宁心中一跳,意识到现在云岚师父的身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一切都可以等到事情结束后再去弄个明白,于是他说道:“我来到这里时重伤,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段干影救了我,他见我与这个世界楚宁的容貌一模一样,便心生一计,让我去接近段渊……” 这些楚安还记得,但他没有打断楚宁的话,只是想起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在往后的时间里见到过段干影这个人,他甚至不了解段干影这个段家人到底是怎么从那场天谴中活下来的。 若段渊最初封印他的时候是以变数为由将他封印,那段干影绝对是另一个巨大的变量,他有理由怀疑段干影阴差阳错之间发现了什么,而他发现的东西对段渊而言还有作用,这使得段渊没有在那一天将他也铲除。 楚宁回忆的很多事情他都有记忆,知道他说他遇到一个奇怪的存在的时候,那正是段渊态度转变的导火索,他让楚宁凭借肉眼便看到了段渊束缚众生的线,看到了封存于心口的魂魄。 只一瞬间,他便意识到那个特殊存在的其中一个身份,是“神”。 “神?”楚宁有些惊讶,他说:“可是那个存在否认了神的身份,而且他所在的地方非常狭小,什么都看不见。” 楚安沉默了许久,他说:“我说的神,并不是我们修士认知的那种存在,祂们诞生于更为缥缈的事物之中,如同晚霞,夜色,月光以及并不代表某一颗星宿的晨辰,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或是世界凭倚的意识,祂们存在却又不存在。” 楚宁问道:“所以那个存在应该是什么之中诞生的呢?为什么会和我有联系?为什么我无法得知他的名字?” “这个世界非常的脆弱和年幼。”楚安说道:“任何外来的力量都可能轻而易举摧毁如今这个世界的秩序和平衡,世界之初,一个外来者的降临使得这个世界的生灵提前布入了一个不适合的阶段,随后诞生了一个新的规则,世界凌驾于一切,一切高于他的存在都将低于他。”说着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当年谢千机说的关于这一条规则的真正含义,他自言自语道:“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不来亲自阻止段渊的原因吧。” 楚宁听得半知半解,他说:“你是想说,那个存在是世界之外的生灵,他的名字本身便蕴含力量,因为世界的规则制约,我无法获知他的名字对吗?” 楚安否认道:“也可能是世界规则拒绝任何这个世界之外的存在留下痕迹。” 之后的便很清楚了,楚安的记忆并没有被删改太多,他了解段渊正在做的事之后,楚安说道:“我可能阻止不了他了。” 楚宁难以置信,他有些愤怒:“为什么?我们都已经来到了这里,怎么能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已经经历过一次不是吗?为什么不能阻止?” “如果我能阻止,便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楚安的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他似乎已经习惯,心绪只是轻微波动了一瞬,便又平静了下来,他可以在所有自己不知的事件之后改动,只要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便一切都是转机。 楚安感觉力量恢复得差不多了,便说道:“离开结界吧,我们回行宫。” “你不是说你无法阻止吗?”楚宁看向前方,尝试着伸出手去触碰,没有意料之中的阻碍,他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走出结界圈禁的范围,他依旧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滞碍,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瞬,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或者说他没有任何的感觉,结界的存在或者消失他都不再感知得到,楚安是什么时候解决结界对他的约束的呢?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的波动,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看向怀中的星轨,现在的他到底抵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是否已经达到了一种传说中仙人的境界?可如果抵达了这种境界,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的有心无力呢? 楚宁心情有些沉重,他感到眼前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向什么方向去努力,该怎么做才是有用的。 “星轨能让人看到真实的星空,凡人望之而生怖。”楚安突然说道:“将星轨包起来吧。” 楚宁将星轨重新包好,下一刻,一缕白色的灵力从中飘了出来,楚宁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的面前凝聚,他的潜意识告诉这就是楚安,但那影子身上的灵力却让他感觉到陌生。 那个影子看向了他,说道:“我同你说过,这个世界之下的一切都低于世界,这一切之中也包括天道,天道高于世界,可祂来到这世间,便会降格于世界之下,不得不遵循世界的法则,这是祂们为了保护这个世界制定的新法则,世界会苛刻一切外来者,而我们,是诞生于这个世界的,我们只受限于自身,我们本就低于世界,世界才是我们的神,世界的规则天然对我们是宽容的,这是天道都无法改变的真理,我们无法窥见命运,但正是无法窥见,所以我们才可以走出无数种可能。” 第562章 楚宁听得懵懵懂懂,他说:“可你什么都没有改变。” 楚安回答:“因为我看见了,我们改变不了看见的东西,因为看见就意味着已经发生,记得就代表存在,无论这件事对我们而言是过去还是未来。” “你与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楚安摇摇头,他说:“我并非是在对你说,我是在对我自己说,我在告诉过去的自己,只要我记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对话就必然会在你的未来发生,我需要今日种种的再现,因为法则而遗忘的事情并不意味着我改变了什么从而不存在这件事。 这仅仅是因为我忘记了,你身边的花草,你脚下的沙石没有记忆,所以不会遗忘,但它们确实听到了今日我们的对话,今日是存在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改变今日的存在,我需要记住所有一切,即使是以未来的楚宁的记忆去证实过去的某一天也是有用的。” 楚宁听得一头雾水,但正如楚安说的,他会忘记这一天,但不代表这一天所有的事没有发生,楚安只是想要重现这一天,然后记得这一天是这般经过的,所以他并不需要问个清楚,在他重新回到这一天的时候,他自然会明白一切。 只是楚宁看着未来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的却是楚安的那句:世界法则拒绝任何外来者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 楚安带着楚宁回到行宫时,正如他所预见的,那面镜子已经完成,天空都好像被血染成了红色,这个世界一片孤寂,虫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世界好像要死去。 他先一步来到大阵中央,低头看着满湖的白骨,怨气与罪孽因果直冲云天,再抬头看向天空巨大而繁复的杀阵,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浑浊而无序,段渊将他封印于星轨之中,拒绝带着他进入下一世,可今日他与楚宁的一切交谈,就代表段渊的算盘必然要打空。 他闭上眼睛,回忆当年段渊的模样,张开双手,想象那些金色丝线落在身上,脚下灵力消失,他无声地沉入水中,皮肉化作血水,只剩一具白骨融进了这一片森森怨骸之中,他睁开眼,看到了天空散发着圣洁的金色光芒,像晨曦,像希望,是明日,是善终。 他生出了与水下白骨一样的渴望。 血水在他的眼里变得透明,他看到了外头的一切,以及渐渐向他走来的段渊。 一圈圈金色的灵纹荡开,唤醒了沉睡于湖底的怨,诞生于黑夜的神灵,此刻却像耀眼的太阳,令所有人趋之若鹜。 楚安伸出手抓向他,与之一同的还有无数死不瞑目的冤魂,他隐于其中,他的怨念与对那光的欲求不比任何存在少。 他是诞生于虚假的月亮幻影,无数的光阴注视着黑夜,无知无觉诞生的痴迷爱恋成就了祂,他依凭水而生,拥有意识的一瞬间便负累重重,他不自由,他存在于黑夜,月光与水之中,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负累,他挣脱不得,无法随段渊离去,如今却是他最好的枷锁。 将段渊困于此世间的锁链。:-) 他与诞生于段渊死亡下的新生神灵一同抓住了段渊,新的梦境即将开启,而段渊将止步于这一场梦境之中。 段渊的魂魄在他们的撕扯中碎裂,他将夺来的魂魄封于体内黎号镜的碎片之中,然后追随着剩下的魂魄步入下一世。 恍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去,这一个世界正在消散,他看到了坠入湖中的自己,迟疑片刻,他将自己抓了过来,划开了眼前的黑暗,将其送了出去。 唱明日 第288章 段渊走入了那片星空,他的那片黑海在他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或许意味他不能再回去了。 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后悔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想,如果自己一直停留在那个水的世界等待楚宁,楚宁真的能找到他吗?魂崩分明告诉了他,原来的世界里,楚宁已经找了他一百年了,界门已经关上,楚宁不可能再找到他,但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如今这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那个世界楚宁尚且找不到,他离开了那里,楚宁便更不可能找到他了。 他收拾好心情,不再回头看,既然楚宁找不到这里来,那他至少也要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他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楚宁才是。 方才在这片星空呼唤他的声音很耳熟,但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在那个世界沉睡太久,即使通过那面镜子回想起来了一些东西,记忆还是很陌生。 九渊这个名字其实没有什么叫,在他现在想起来的仅有的记忆里,大概只有在泛叶宫认识的人会这么叫了,更准确一点,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称呼他,但是在这个地方,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姜林的存在在他看来一直带着一层神秘的色彩,他直言不讳地告诉自己他就是有目的的接近自己,他的秘密和天道有关,他为什么会成为天道的代言者,为什么要选自己来做那件事,他为什么要替天道促成对自己也不利的事。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所有的答案,似乎都将揭晓,他行走在虚空之中,身边能看到点点星光,每一颗星子都很近,但他却潜意识知道,每一颗星星都相隔着令人绝望的距离,他只扫过那些星子便不再将注意力留在上面,转而去寻找呼唤他的人。 他像被困在了另一个黑色世界里,黑色世界破了很多 第563章 很多针眼大小的洞,世界之外有光,那些光通过这些针洞照射了进来,他能看到光,但那些光却不能为他照明,即使如此,他依旧可以在这种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看见”。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存在,但他看到了一团红色,在这片黑色之中格外的显眼,像一片霞云,但这种类云状的东西在这片宇宙中并不少见,只是看着这片云,他想到了姜林,于是走了过去。 这片云很神奇,和别的星云比较起来,它简直小到令人惊叹,若非他“看得见”,这片不如最近的一颗星星大多少的红云一定会被它忽视掉,毕竟它还不会发光。 只是这个云倒是会发热,他戳了戳,想看看这云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还没等他弄清楚,手上便有了一种被握住的感觉,随后之前呼喊他名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这个家伙还是这么没有礼貌。” 段渊抬头看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他的情绪瞬间爆发开来,好似忆万年的孤寂,终于看到了一个同类,但他的内心爆发而出的并不是喜悦或者激动,而是愤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愤怒的缘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一拳揍了上去。 “你一如既往的暴躁,无法平静,没有理智,这一次的经历似乎没有给你带来任何的教训。”红云被段渊一拳挥散,轻飘飘地声音也在原地耳边散掉。 段渊咬着牙,看着红云重新聚集起来,他压抑着怒火,问道:“你是姜林吗?” “你叫我姜林吗?这是人类的名字,就和你的名字一样可笑,我们不需要这种名字,不过谅在你的认知还在人类上,你可以继续这么称呼我。”那个声音说道。 段渊想不明白,眼前这个连人样都没有的东西怎么会是姜林,他难以置信:“你真的是姜林?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问题很多呢。”那团红云缓慢地流动着,他说:“我并不想和你解释,但你现在确实是一个麻烦,把你放在那个地方不管,星辰也不会让我好过,你们两个真的好讨厌。” 段渊看着他,感觉自己的情绪无法平静下来,他强忍着怒火,道:“你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星辰又是谁?” “星辰就是你的好哥哥呀,哎呀,我想起来了,祂一直在找你来着,但到最后,祂都没有见到你呢。”红云语气阴阳怪调,段渊觉得自己如果能看到祂的脸,对方一定是吊着眼睛,一副欠打的表情,对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欠打?” “……”段渊沉默。 对方又继续阴阳怪气:“真可怜啊,我那个蠢透了的兄弟真心实意待你,但你却把祂忘记了,真相现在把祂叫回来看看,不知道祂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 红云稍稍变化,段渊发现红云有倾向凝聚出人类的模样,立刻紧张了起来,却没想到红云确确实实凝聚出来了一个人的模样,但也仅此而已了,明明段渊已经知道了祂的模样,为什么现在好像还有一种不敢露出真面目的感觉。 段渊沉默了片刻,道:“我不记得我有认识这么一个人,如果说你可以将他叫过来,为什么不叫来让我看看?而且,我出现在那个都是水的世界是不是你干的?” “真会冤枉人呢。”红色的人影动了动手,他们面前出现了一片粉红色的雾气,祂说:“我最多只是将你召唤到这里来,水的世界另有其者。” “谁?” “不如你自己看看?”红影指了指粉红色的云雾,祂说:“那片海世界与其说是世界,倒不如说是一个囚笼。” 段渊看向粉红色的云雾,云雾渐渐变化,出现了其他色彩,然后出现人影,祂精神一震,看到了楚宁,明明他前不久才通过那面镜子看到楚宁,但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红雾中的楚宁有一点点陌生。 楚宁仰面躺在尸山血海之上,他望着昏暗的天穹,周身有一圈淡淡的白色护盾,隔绝了从血海中伸出来的血手。 段渊对这些东西再清楚不过,他就是用的这个办法将轮回的主权握在自己手上,但……楚宁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下意识说道:“楚宁在做什么?他在献祭吗?” “这是第一世的楚宁。”红影说道。 “什么?” 第一世,便是段渊直到现在,记忆也不完全的一世,他忍不住追问:“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自己和楚宁分别之后的一切,只有模模糊糊地意识,他好像在时间流连了很久很久,他在找楚宁,可他找不到,楚宁没有转世,所以纵使他找上千百万年,也不可能找到楚宁。 “所以我才怎么都找不到他吗?”如果楚宁将自己献祭了,自然不会有下一世,他当然不会找得到他,他感到有些悲哀,也有些不明白,他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啊。”红云说:“他看到了你未发生的未来呢。” 段渊震惊:“看到了未发生的未来?既然已经被看到了,应该是必然发生的才对!为何他能够改变?” “自然是因为他在世界之外看到的作为“外来者”的你的未来,而不是作为殷九渊的你的未来。”红云语气感概,他说:“这一世的楚宁,是知晓真相最多的那一个,即使是楚安,所知的也不如他,但无论是哪一个,他们的目的都很自私哦。” 第564章 “楚安?”段渊眉头微蹙,楚安跟了他好几世,但他从未有一世认出他来,要不是对方突然给他灵力,自己那些灵力去和楚宁对比,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楚宁就是楚安,在他看来,他将未来的楚宁拉到过去陪他几个月已经是及不可思议的事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存在一直就在他的身边。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楚安,不,是最后的楚宁,他到底是哪一个时间点出现的呢? “很早很早。”红云说道:“或许我们可以看看他的经历。” 红云看向他们面前的画面,楚宁双眼空洞,望着灰白的天穹,手中紧握的镜子已经碎成了无数片,扎进了他的手心,他似乎在等待着,身体已经强弩之末,他无法动弹半点,红云欣赏了好一会,突然说道:“你在等谁?” 段渊看向祂,有些震惊,这话似乎并不是在对自己说,他心念微动,看向了粉色云图中的楚宁,楚宁死寂的瞳孔微微变化,他嘴唇微扬,似乎笑了,段渊心中惊起滔天巨浪,祂是在对这个时候的楚宁说话吗?这不是……过去吗?难道他也回到过去了? “在等你。”楚宁没有张口说话,但是他的声音确实传达到了,段渊心中乱成了一团麻,实在想不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知道了你的打算,会如何想呢?”红云又说:“如果他并不想要你为他选择的未来呢?也许他会责怪你,你明白,他不属于这里。” “我不想知道。”楚宁说:“我要得到他,我不能失去他,即使他会恨我。” 红云沉默了一会,祂摇摇头,道:“这是错误的,祂可不如你那边始终如一。” 楚宁闭上眼睛,他说:“我不在乎。” 红云笑了两声,画面消失了,他看向段渊,道:“我将一部分世界的权能交给了他。” “什么意思?”段渊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和认知,什么叫世界的权能?这种东西似乎只有一种存在可以拥有,那就是……天道。 “你是天道?”段渊感觉自己是在做梦,否则眼前的一切怎么会这么荒谬,天道?姜林?姜林是天道?太荒谬了,更荒谬的是,天道就这么轻易地将所谓的权能给了楚宁,他希望眼前的存在能告诉他一些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姜林所传达的,便是我的意思,并没有任何差池,你们以何种方式完成我并不在意,至于他嘛……”红云声音渐停,粉色云中再度显现画面。 段渊在画面中看到了自己,画面中的自己神色淡漠,深处一片炼狱般的人间,硝烟四起,战火纷飞,那是凡人间的战场,他看到自己行走于遍地尸体之中,扫视者或仰或伏,或完整,或残缺的尸身,那一瞬间他仿佛自己身临其镜,纵使他已经想不起自己那时到底在做什么了,但他还是知道,他在找楚宁。 这时的他并不知道楚宁不会转世,他以步丈量人间,一张一张面孔地找去,他找了很久,凡人权位更迭数回,始终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即使相隔着数不清的岁月,段渊此刻还是感觉心里在抽痛,那种看不到希望而逐渐的绝望,和那不舍的煎熬,化成了一张穿越时光的网,将他再度捕获。 “你在人间找了他七百年。”红云说道:“这七百年,他在人间构建了一个遮天蔽日的梦境囚笼,只等你入笼了。” 画面变化,段渊看到了本该看不到的东西,整个天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镜子,镜子流连着金色的光泽,段渊看到画面中的自己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好似发现了什么,但神色却没有任何的变化,最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茫然地赶路。 那面镜子并不想黎号镜,也不像观世镜,更不像段渊以身献阵时的水镜,那面镜子说是镜子,却满是纹路,只不过是一个镜子的模样,根本不可能照映出任何东西。 红云说:“记得五千年前,我与星辰斗破了天,我命禺追杀坠入世间的星辰,你起了杀心要杀碍你事的禺,月影便是那时显出真身,以人类的思维来回忆,倒不是一个美妙的过往。” 段渊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那些好似名字,却又更像一个物体的称呼,每一个都是都是陌生的,除了禺,而且那段所谓的过往也是陌生的,五千年前?算是他的前世吗?他自己作为段渊的前世都记得不清楚,更遑论真正的前世。 他没有说话,听着红云继续说道:“禺的身体受月影影响,眼睛拥有窥看过去未来的能力,禺以身化阵,双目之一,便是你所知晓的黎号镜,另一目,被月影投入了血湖的虚月之中,五千年,足以令其彻底成为虚月的一部分。” 他指向粉云图中的金色镜子,说道:“月复印件就以水为镜,映照天上真月所化,镜子的存在与他息息相关,而这面镜子,便是另一目。” “作为梦境的囚笼最为合适。” 段渊心中震撼,但云图中 的一切在镜子成型的一瞬间,定格了,所有一切似乎都在倒退,他看到自己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这一切,丝毫不为所动,他感觉这样的自己很陌生。 最终,他看到楚宁抹去了他的记忆,第一个梦境开始了。 第289章 段渊已经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所谓的轮回重生,还是数个不同的梦境,时间是不可逆的,他现在更倾向于是姜林让他看到了过去,而非他处在过去。 第565章 “你应该很明白,时间是事件的顺序,即发生的事件先后因果是时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段渊看向那团红雾,他当然明白,只要记忆中存在过去发生的事,那么即使世界重复多少次,时间都是向前的,这也是他最初敢将楚宁从下一世拉到“过去”的底气,时间是不可避免地向前,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楚宁被他拉到了“过去”,他自身的时间也是在向前的。 “在我将世界的一部分权能交由楚宁的时候,这个世界的时间便处于在了一种较为微妙的状态,过去,现在,未来同时存在于一剎那。” 段渊看着分红云图,现在云图还是一片粉红色,没有显示任何的画面,他沉思了一刻,道:“任何一剎那都存在这三个时间。” “这与我说的并不是一个意思。”红云说道,祂伸手在粉云上拨了一下,云图上终于出现了画面:“这三个时间是一直存在那里的,作为世界之外的人,是可以随时回到某一瞬间的。” 段渊看到了一片湖泊,湖里荷叶连连,湖心有一方祭台,祂感受到了一瞬间的熟悉,眼前恍惚了一下,红云提醒他道:“无论是哪一次的重回,你都没有回到幼年过,你不是想知道楚安是何时出现在你的身边的吗?” “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段渊有些震惊,他看着楚宁沉睡于湖底,心情复杂万分,楚宁久久没有醒过来,他担忧不已,不由得问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醒?难道就是这样一直沉睡到我离开吗?” 红云解答道:“他坠入了你献祭的水镜之中,随后被楚安送到了这里。” 段渊愣住,他并不记得那之后的事,同时,他也不理解楚宁现在这么做的意义,他问:“他明明已经经历了一切,为什么还是要让过去的自己重蹈覆辙?” “还记得我说的,他为你编制的囚笼吗?” 段渊不解地看向祂,红云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成功了,但却止于最后一步。”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这些,他将自己送回来,只是为了让这个囚笼源源不断的存在,一旦他放弃自己曾经做过的任何一件事,去改变自己曾经的所为,那个不存在的将来就会覆盖已知的未来。” 段渊被绕了进去,脑袋变得一团浆糊,他理解不了,他的认知将他的思维禁锢住了,他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一切发生的事是必然的,为什么他的改变能够改写未来?你不觉得这话和之前的有些矛盾吗?” “不矛盾,这就和他第一世看到的未来一样,一个你们都活下来的未来,和一个只有你活下来的未来,这两个未来在他选择的那一瞬间,才会真正的成为既定的过去未来和现在。” 段渊皱眉,似乎一切因果出在了第一世楚宁看到的两个未来上,他问:“如果他在那一瞬间选了另一个未来,会发生什么?” “没有发生的事无论怎么猜测,他都是一个猜想,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们也不妨推测一番。”红云轻笑道:“不过在那之前,你不如先猜猜楚宁为什么不选你们都可以都活下去的那个未来吧。” 段渊通过湖面的变化,判断楚宁在那片灵湖之下沉睡了三年,直到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在寨子里到处跑的样子。 当看到小胳膊小腿的段渊吧唧一下摔在地上的时候,红云便打趣他:“以另一种视角去看过去的自己是不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段渊没有搭腔,红云感叹道:“人族很奇妙,这些用以容纳灵魂的生灵都很奇妙,他们的生命有一个由脆弱到强壮,再到虚弱的历程,像万物生长,四季轮回,短暂而绚烂。” 段渊看向祂,感到有些惊讶,红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道:“这个世界本就由我和星辰共同维护,我喜欢这些生灵有什么奇怪的。” “如果你是我认识的姜林,就有些奇怪。”段渊沉思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对身边的人关心其实很少,就算是在泛叶宫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姜林,他了解的也不多,他没办法将一个爱着世间生灵的天道和姜林划上等号,姜林不像是这样仁爱的人。 红云说:“不奇怪,我本就不可能完全降临人间,你所认识的姜林作为我降临的容器是可以拥有自我的,我与之相互影响,最终成为你所看到的样子。” 段渊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有些震惊道:“所以之后的姜林,是真正的姜林?” “是真正的凡人,并没有真正的姜林一说。”红云继续看向云图,便解释道:“我造就了他的存在,在我之前,姜林并不存在,拥有感情的是我,拥有能力的也是我,我记得与你相处的一切,只不过是隔雾看花那般。” “……”段渊沉默了下来,他想到了一个人,但他看着红云,虽然红云承认了祂就是姜林,但他们还是不一样的,于是迟疑到最后,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他将视线投向云图,看到楚宁抱着幼小的自己,他记得自己幼时误入过灵湖,得仙人所赠了许多莲蓬,但他完全不记得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辈们对他得仙人喜爱一事忧喜参半。 喜的自然是受仙人喜爱是好事,忧的事,没有人知道他在灵湖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只是他有些疑惑,问道:“为什么我会忘记他?是什么力量在干扰我的记忆,还是为了避免我提前认识他?” 第566章 “是他的法则。”红云点了点画面中的楚宁,他说:“我虽是这个世界的天道,但天道是可更改的,这意味着,天道这一职位并不是非我们不可,我与星辰来自于同一个地方,这个世界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具有未来的世界,于是我与祂在此停留。” 段渊大惊:“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神?” “神是另一种生灵,我们是灵。”红云慢慢说道:“我们是自己世界的神灵,而这个世界,会诞生属于他们的神灵,到那个时候,祂或许会拿走天道的所有权能。” “你们为什么离开自己的世界?” “世界并不是永恒的,我们的世界逝去了,但我和星辰活了下来,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归宿,成为了浩瀚世界之外的漂流者,没有世界依仗的漂流者,要面对的东西太多了。”祂看向段渊,似乎笑了一下,道:“但和我们一样的倒霉蛋有很多。” 段渊察觉到红云不想说太多,于是他转移话题,道:“所以你方才说的ta,是这个世界的神灵吗?” 红云点头:“对,他制定的法则中有一条,拒绝所有外来者,任何高于世界的,都将低于世界,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化身为姜林来到人间,我无法完全降临,我所书写的因果法则也在他的法则之下。” 段渊皱眉,不禁好奇:“这个世界的神灵……是谁?我见过吗?” “见过的。”红云叹了一口气,他说:“是你促进了祂的诞生呢,早产儿可没有那么容易健康长大。” 段渊心中一跳,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忍不住再问道:“谁?” 红云也不与他卖关子,直接说道:“就是楚宁哦。” “怎么可能……” “你所在的水世界,便是他将你囚禁的牢笼,可是他却找不到你了。”红云惋惜地摇摇头,道:“他还是太过年幼,这个世界也很年幼。” “他为什么囚禁我?我没有感受到……”段渊说着突然顿住,他想起了不知哪一次的苏醒,那个世界狭小地令人窒息,甚至不够他直立,像一个小小的盒子,他在惊恐之中再度沉睡。 他苏醒过很多次,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他的记忆在沉睡,孤独与惶恐中被一点点消磨,最终他忘记了作为段渊的一切,只记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后来这个小世界在慢慢变大,他能够活动了,却又不知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便绞尽脑汁地回忆,试图想起自己的过去,可是他想起来的只有一片黑暗,很远很远的星星一闪一闪,他忍不住向着那些特别的光亮而去,却又总是在即将抵达的时候丢失目标。 慢慢地他又想起来了很多东西,但那些东西零散混乱,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想起了更为久远的沉寂,金色地太阳化作流水烧穿了土地,万物死去,他行走在金色的洪流之中,向上走,向外走,然后离开了那种地方,开始漂流。 他遗忘了自己的名字,过去,一切的一切,但依旧被闪亮的东西所吸引。 段渊感到头痛欲裂,抱住了头,有些心悸恐慌,他问:“我是什么?” 第290章 红云看向他,没有回答,许久之后,段渊的瞳孔渐渐涣散,似乎有些东西超出了段渊的接受范围,祂这才开口说道:“你是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正如我与星辰,我是世界之末的黄昏,祂是世界之初的星尘。” 段渊瞳孔微缩,心中感到无比的荒谬,而红云还在继续说道:“我想,你也非常的年幼,行事非常的冒失,以至于会被东西吸引直接闯入这个世界,改变了这个世界发展的进度。” 段渊神色委屈无助,他抱着头,语气抑郁地说道:“我和你是一样的存在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我想不起什么开心的事了。” “或许是因为你的魂灵有缺。”红云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去看云图的画面,他们说话的功夫,画面之中已经过去了数年,禺利用黎号镜让段渊母子离开黎号族。 这是楚宁的第一次尝试改变过去,段渊神色微动,他想到楚宁的身份,以及他曾经做过的选择,楚宁的改变是可能成功的,他忍不住凑近云图,身边的红云说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时间之外,三个时间在这里并不存在因果关系,也不代表事件的顺序,而楚宁现在处于时间的夹缝之中,他与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同,他的时间会被世界的时间同化。” “什么意思?” 红云在粉云上轻轻一划,一 团更大的粉色云层便被分离了出来,段渊的视线跟着那团云移动,很快,他便看到云层中出现了画面,那是自己与母亲离开黎号族的画面,他瞥了一眼之前的云图,同样也是自己与母亲。 他没能理解红云的意思,红云也没有做出解释,而是继续划出更多的云图,所有的画面都是相同的,唯一的区别,大概是那些云层有厚有薄,有些稀薄得仿佛要消散了一般。 红云抬着手,迟疑了片刻,最终放了下来,他转头对段渊说道:“这是你的人生轨迹在楚宁的干涉后分衍的无数种未来的一小部分。” 段渊心中明了了些许,此时再看那些云图,便能发现一些不同来,而这些不同,是体现在年幼的段渊身上。 “小渊儿,我们去中原好不好?娘亲是灵术师,在青阳宗也有几分说话的权力,在那里,会有更厉害的灵阵师教你。”这是娘亲抱着他赶路时对他所说的话,到这儿为止,所有画面都是一样的。 第567章 而接下来的话便是分歧点。 小小的孩童并不明白这一次的远行意味着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生长的部族,但他觉得只要和母亲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他不哭不闹,听了母亲的话,便回答道:“好!” “可是娘亲,大庆哥哥说要带我去摘红果子,去晚了要被鸟儿吃掉了。” “为什么要别人教我呢?凌音叔叔呢?” “中原是什么地方,有好吃的吗?” “娘亲,我想和娘亲学灵术。” “娘亲,我想回家,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这是不同云图中的他,说出的不同的话,段渊看着这一切,彻底明白了红云所说的那些无数未来,他沉默许久,问道:“这些发生了吗?” “这个世界只能有一条时间。”红云随手戳破了一个云图,破碎的云图被最近的云图吸收,他说:“我们并不在时间之中,而在一剎那之中,一剎那有过去未来和现在,而我们可以在这一剎那看到一件事的始终,你想看看这些改变会得到什么样的未来吗?” 段渊迟疑许久,他点点头,于是红云为他拨开一个云图,他看到母亲带他远离了黎号族,去往了中原,娘亲的灵术在整个修仙界确实屈指可数,即使是中原的段家对她也是客气有加,一切都如娘亲预想的那样,清阳宗收容了他们,他竟也因为世间难得的资质被一众大能争相抢夺,哪一个都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想要收他为徒。 那时的段渊身体健康,在剑术上或许也会有一番成就,在泛叶宫经历的一切痛苦在这个时间里,他都不曾经历,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师生和睦,娘亲也没有因为灭族一事的愧疚亏欠于他,段渊看得惊奇,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人生,直到他慢慢长大成年,画面中的段渊也越来越陌生,这里的段渊笑得肆意而开朗,意气风发,他为何而笑,为何这般开心,为何能这般肆意。 段渊发现自己无法感同身受,他不明白画面中的自己经历的那些小事为什么能让他笑得这么开心,他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楚宁呢?他还在山上吗?上清不也是在中原吗?为何至此都未曾听说过那个自创刀法的天才修士?” 红云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在这里,你与他是无缘的,你在准备仙试大会,而他却错过了这次的大会,你们唯一一次相见的机会注定会错过。”之后这条时间上的段渊便会听到有关楚宁的消息,但却是他人口中的茶后话谈,一个天才的悄然陨落的故事。 其中的段渊甚至都没有去打听这个天才是谁,他孤傲,目中无人,陨落的天才除了令世人惋惜,然后作为前车之鉴给人警示便没有了任何价值。 段渊知道,这里楚宁的死一定和那个子虚有关,但如果楚宁亲近的人都不在意,那外人便更不会在意他的死了。 这就是他和楚宁的结局了,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段渊的心阵阵地抽痛,他不敢相信,他们竟会有完全不认识的可能,明明那么多次轮回,无论经历什么,他们都会相遇,这里的他们都同处于中原了,怎么会连相识的机会都没有呢? “他的干扰斩断了你们之间的缘。” 段渊面前的云图散去,他的疑惑已经得到答案了,再往后的事态如何发展便不重要了,他看向其他的云图,正如红云所说,他们身处于一剎那之中,他能看到这一个分歧的未来,也能看到别的分歧的未来。 他不死心,问红云:“每一个分歧都是合理的,可你说未来只有一个,那么这么多的分歧中,成为那个必然未来的条件是什么?难道是你来挑选的?” 红云思考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会挑选最稳定的那一个分歧成为必然的未来。”似乎觉得段渊会心生不满,祂补充道:“我并不会多加干涉世界的事,但你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这意味着有一条虽然曲折但稳定的未来存在,现在,这个世界中诞生的神灵要斩断这一个未来,我不得不在被改变的未来之中挑选可以覆盖原有未来的分支,这可不是小事。” 段渊脸色发白,他有些失魂落魄:“可是……我改变了那么多次……” “你看。”红云展开手,让段渊看到这无数的粉红云层,祂说:“我们在一剎那里,在这一剎那发生了很多事,但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走出这一剎那,我们才知道这一剎那里发生的事会造就什么样的因果。”祂挥散所有的云图,说道:“那是他为你编制的一剎那,你在那里做出的任何改变都是可逆的,他否定所有以你为死亡的结局。” 虽然最后段渊抢夺了一剎那的主动权,但其主人到底是楚宁,于是有了最后一次,楚宁带着记忆重生的分支时间。 段渊脸色变得苍白,他沉默许久,无力地问道:“要我去找他转世的人就是他,为什么最后他却抓着我不肯放手,他不是也可以找我的转世吗?为什么他却做不到?” “你怎么能转世呢?”红云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构成祂人形的红云散开又聚合,祂说:“连祂自己都不会转世,你又怎么会转世呢?就如我在世界里面的死亡一样,我被推出了世界,你自然也会如此。” 段渊愣住。 “祂的一剎那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你的魂灵残碎得不足以再一次开启新的分支。”祂点了点段渊的眉心,告诉他:“你很特殊,最初你闯入世界之前,我与星辰都未曾发现你,你在世界之外并不‘存在’,星辰说,你只存在于世界中,离开了世界,你便无形无影,一旦你在世界之内死亡,魂灵便会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排斥出界,第二个法则又拒绝任何的外来者,那时,他便再也找不到你了。” 第568章 段渊张了张嘴,脑海一片空白,但下一瞬,他突然明白了红云口中的囚笼,他颤唞着声音,迟疑着询问道:“所以……那个水世界,是他将我困在世界之内的囚笼?” “严格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红云说着停了下来,他沉默了许久,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他说:“我与星辰漂流之际,遇到过其他世界,亲眼看到那些世界的毁灭,我与星辰的来处之所以逝去,是因为世界衰老走到了终章,但更多的世界,是被很多种原因所摧毁,那些被迫逝去的世界还拥有生机,若是有幸,还能保留一点世界的碎片。” 段渊感到匪夷所思:“那个囚笼,是逝去世界的碎片?他怎么做到的?” 红云没有回答,而是说:“所以他找不到你了。”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轮回的剎那是楚宁开启的……”段渊的 “是呢。” 第291章 段渊许久没有说话,他没有去看谁,但却知道会发生什么,红云已经选好了覆盖被修改之前的未来,段渊忽然说道:“如果楚宁改变了我所经历的那一切,我海会记得吗?” “你是经历者,你若是想要记得,就能记得,但我想,那个时候,没有经历这些培养出来的感情支撑,你并不会在意这段会变成一种‘可能’的事,也不一定会想要记得一个陌生人。” 段渊再度陷入沉默,一切似乎要成为定居,他身边的那些粉红云图一个个消失,散开,然后纷纷融入到红云选择的哪一个未来的云图去,他看了很久,看到了那一个云图的未来。 正如红云所说的,他们所在一剎那之中,他无需去等待这一个选择的结果到来,只需心念一动,过去未来便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楚宁修改过的未来,他与楚宁的人生中,无论是坎坷,还是顺遂,他们都没有再见过了,真真正正的断绝了缘份,他将在那个未来,死于某一个夜晚,一如无数的修士那般沉默地离去,他用一生去证实这个世界无法再诞生仙灵,然后回归本源,来到红云的身边,同他一起注视或者离开这个世界。 而楚宁则有他自己的路途,他是这个世界的神灵,或许他们会在这个剎那间相遇,或者永远不会,这是非常遥远的未来了,但到底…… 殊途同归。 段渊垂下眸子,来到红云的身边,一掌拍散红云选中的未来,红云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望着他这边,段渊看向他祂,祂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会做什么,对他现在所作的一切都保持着宽容的态度,不干涉他的选择。 “无论他将我送去多远,殷非屠灭黎号的结局并不会改变,没有一个段渊为他引路便会有别的‘段渊’,他本就不是为我而来。”段渊看向最初的那个时间,娘亲带着他离开了黎号族,犹豫了许久,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说:“既然我最在意的错误无法改变,那为什么要留下别的遗憾呢?” 红云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将所有的未来挥散,只留下眼前的未来,段渊望着画面中的娘亲,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即使娘亲抛弃了他,但他心中最爱的人除了楚宁,便只有他了,他眼前发酸,道:“为什么她不选我呢?” 红云没有回答,段渊也不指望祂的解答,这个问题曾困扰了他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不明白黎号族已经被灭族,他们应该只有彼此了才对,他很爱娘亲,可娘亲为什么无法从灭族的愧疚中走出,甚至再将他也拉入苦境中,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今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他为一己之私让娘亲回族,导致灭族一祸的罪过落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她将年幼的段渊也拉入地 狱,这是什么呢?他看向红云,自嘲道:“你书写的因果定律,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呵呵。”红云笑着,目光依旧落在世界里。 “是报应。”段渊彻底沉默了下来,他看着云图中,殷非借着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系入境,肆意屠杀,抢夺灵器,销毁典籍,他看到自己的小玩伴们纷纷死于非命,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拼命地跑向灵湖,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那里才是安全的,可楚宁没有出现,他试图改变未来的行为导致他受因果所创,陷入了沉睡。 或许他最除什么都不做,还有可能拯救如今的黎号族。 然后他看到凌音打碎黎号镜,神器损毁爆发溢散的威力将其顷刻间抹杀,他目睹了这一切。 随后他被带回了泛叶宫,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记忆里的一样发展,楚宁沉睡于镜中,被一同带回了泛叶宫。 红云看着这一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思索了良久,还是将手伸进了画面中,一缕红色落入人间,段渊也好奇过姜林的由来,如今他终于得知了真相。 那缕红色融入了云里,化作了雨水,坠向了地面,云下是一片荒凉,伏尸数百,而红色的雨便落在了这片没有生机的地狱。 段渊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他问:“你让姜林所做的事失败了。” “嗯。”红云应了一声,便没有了别的表示,继续创造他在时间行走的容器,似是抱怨了一句:“我并不擅长创造,这种事情一向是星辰在做,祂见过我们的世界是如何诞生的,我只见过毁灭。” 段渊不知道祂突然抱怨这一句是什么意思,便听到祂继续说道:“所以我知道会失败,但有弥补的办法不是吗?如果姜林不存在,我又要重新选择一个未来,未必会有比现在更让我满意的。” 第569章 淋了红雨的尸体有许多,红云似乎在挑选,亦或者在等待,段渊无法在这些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找到哪一个才是姜林,于是他便也只能跟着等待,寻找或者等待的时间很漫长,段渊以为姜林的诞生会在红云决定下来的一瞬间完成,结果却事与相反,这个过程足足有半年之久,无人收敛的尸体被野兽啃食,白骨散落一地,已经没有一具完整的骸骨了。 段渊疑惑不解,问道:“难道你要从这些骸骨中挑选你要的那一个容器吗?” 哪想红云语气似乎有些无语地反驳道:“你以为我的人族容貌是跟着他们的样子长的吗?” “……”段渊真的是这么认为的,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后来见到的那些“姜林”,又问:“若是你在第一世就离开了,那我后来认识的姜林是……” “我在世界中留下了痕迹,便不可轻易抹去。” “所以他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对吗?” 红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段渊沉默地看了一会姜林和自己的相识,直到段千星的出现,他突然记起了那个孩子,眼睛瞟了一眼红云,试探着问道:“现在的姜林,能看作是你吗?” 红云没有立刻回答,祂的目光也落在那个殷千星身上,似乎也想起了那个人,祂摇了摇头,道:“你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千万年过去都不足以消弭,如今我对这个世界的改变都是基于你的影响而做的。” 段渊有些疑惑,道:“我的什么影响?” “我没有见过太多的神灵,但你是我见过的神灵中,感情最为充沛的。”红云侧头看了段渊一眼,说道:“我和星辰诞生的世界并没有出现过这么多拥有感情的种族,感情难以控制,且会影响生灵的理智,那些拥有浅显情感的种族很接近我们神灵,我和星辰也没有这么丰富的情感,虽然我们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但这些对我们而言很陌生。” 他们的爱很简单,欲望也很寡淡,所以段渊突然闯入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堪称毁灭性打击,祂们并没有想要让那些生灵拥有太复杂的情绪,祂们手足无措地去补救,但还是低估了段渊的影响,祂甚至能够影响黄昏和星辰。 “你像一个散发着病毒的病原体,走到哪儿感染到哪里。”红云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段渊无语:“呃……”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比喻。 “星辰说你也很年幼,像一个新生的神灵,还不会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才会到处搞破坏,按理说能诞生新的神灵的世界应该很年轻,你似乎也不是战神一类的神灵,所以你的世界应该也没有发生什么灾难,你为什么漂流是一个迷,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你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这件事。” 段渊无话可说,祂感觉红云口中的神灵和自己想象中的神灵有些出入,祂们似乎也挺像人的,会有情绪,会想发泄,神灵之间不同,个性鲜明,比如眼前这个神灵,似乎有些刻薄。 红云对他虽然没有做出驱赶的行为或者表露什么恶意,但似乎也是不怎么待见祂,或许祂真的不喜欢拥有感情的感觉。 “我并没有完全的姜林世间。”红雨又说回了他在世界之内的容器,祂说:“我将自己的情感投入了其中。” 段渊下意识问:“最后你收回了吗?” “我的情感爱上了人族。”红云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我不能收回这种感情。” “……” 红云现在还是人形的云雾,没有五官,段渊看不出祂的表情,不知祂短暂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意义,段渊现在站在人族的角度,他不理解红云的选择,问道:“为什么不能收回?” “因为会造成不公。”红云有些无奈,他说:“当强者的感情向某一个准确的目标倾斜的时候,那些本该平等的存在便会有三五九等之分。” “不是已经有了吗?”段渊说:“你不待见修士,偏爱凡人。” “这恰恰是为了消除这种不公。”红云慢慢说道:“在我曾经的世界,是没有人族这种脆弱奇怪的生灵的,我们也不会干涉那些生灵之间的生存,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平衡,但这个世界出现了太多意外,或许和我们不是创世神灵的原因有关吧,人族的诞生是个巧合,他们对感情的接受程度非常之高,我说过,拥有感情便会不理智,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纷争,这对他们的种族繁衍似乎并没有益处。” “最初感情带来的弊端并不明显,直到他们的某种欲望高涨,超出了我的想象,我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什么欲望?” 红云说:“人族想成为我们。” 第292章 “当有一种力量可以完全碾压同族,又有情感衍生出来的欲望引诱,人族便会成为两个种族,而且他们力量源于星辰,祂给予了太多,最后被索求得也越来越多,我见过毁灭,无限地响应他们的索取只会重蹈我曾经所见的覆辙” 段渊微惊,瞬间便明白了红云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会,问道:“人类,能够成神吗?” “不能。”红云的回答很干脆,他说:“猴子不能成为人,人也不能成神。” “可是修士不是可以成仙吗?” 红云看向段渊,他说:“如果你想起了自己的本源,就应该明白,我们和人族有着天壤之别,即使有朝一日,人族拥有了可以弑神的力量,也无法与神灵的存在相提并论。” 第570章 · 段渊似懂非懂,他问:“能弑神,为什么不是神灵?” 红云说:“再聪明的猴子也不是人,再强大的人也不是神,我们并不是因为强大才是神灵的。” 段渊又问:“有弱小的神灵吗?” “很多很多,弱得甚至比人族还弱,力量并不意味着什么。”红云看向没有星光的一处,他说:“那些神灵有些连自己的世界都无法保护,连我们也不能称之为强大的神灵。” 段渊想要再问些什么,突然发现红云不动了,他看不见红云的表情,但却察觉到红云盯着一处一动不动,似乎再看什么,他敏锐地察觉到红云的情绪紧绷了起来,组构他身形的红云都停止了飘动,他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也跟着紧张了些许,他顺着红云看的方向望去,除了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便什么都没有看见,他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红云身上的云散开又组合,似乎表明着祂内心的不平静,祂沉默许久,说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我的世界是衰老逝去的。” 段渊点头:“记得。” “这样逝去的世界是幸运的,所有的生灵自然衰亡于世界毁灭之前,它们不曾面对整个世界的恐怖,世界之外并不是一无所有,黑暗之中影藏着许多未知的危险,我说过,有些神灵无法保护祂们的世界,并不是说祂们的世界在他们的维护下走向灭亡,而是另外的存在造就了其世界的毁灭。” “……”段渊头皮发麻,他再看向那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心态便和之前不一样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是如此,那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太空了,别处即使别的地方再如何的空荡,也还是能够看到一两颗星光的,但那里什么都没有,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此刻显得格外诡异。 “会有神灵破坏别的世界吗?” “当然会,特别是我们这种没有创世神灵守护的年轻世界。”红云语气凝重,祂说:“这种事情并不被允许,但总有几个是坏种,没有世界作为归宿的神灵数不胜数,有灵会想要加入别的世界,也有的会去毁灭,让大家都没有世界。” 段渊无言了片刻,迟疑着说道:“……嫉妒?” “嗯?也许吧。” “那外面的那个,是想要加入还是毁灭?” “不管哪种,都不能让祂再此停留。” “加入也不行吗?”段渊下意识说道,他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这里已经够挤了!”红云有些气,他语气激动,对段渊的无知有些愤怒,祂道:“这个世界已经有四个神灵了,哦,还有你死的时候诞生的那个,五个!月影那家伙为了把你留在这个世界,又开拓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残余的神灵借你的力量重生,是第六个,而且必然不止有一个神灵重生,你知道会有多少神灵吗?” 段渊没敢说话,不过心里却暗自嘀咕,原来那只水母是那个世界曾经的神灵啊……他还以为祂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红云动了动,祂走到了那片黑暗的空间去,临了又对段渊叮嘱道:“我去看看,你哪里都不要去,乖乖地呆在这里。 ” “……”段渊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不知是不是因为祂把自己的感情丢给看姜林,所以祂对段渊有一种极其割裂的态度,他说:“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红云沉默地望着他,段渊感受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似乎想讽刺他,但因为什么原因迟迟没有说出口,于是他说:“我会留在这里的。” 红云“哼”了一声,最后说了一句:“这是两回事。”后就消失在了那个黑洞里。 段渊茫然地望着红云离开的方向,有些失神,他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还是忍不住想,世界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呢? 或许如红云所说,他也是一个漂流的神灵,曾经的自己应该是见过那些的,但现在他完全不记得。 他并不向往漂流,他只是有一点疑惑。 不过,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的注意力就被红云留下的云图所吸引,那里的世间并没有过去很久,姜林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母亲也还活着,他有心想了解母亲最后的想法,便一直将目光落在那座宅院里。 时至如今,他也还是不明白殷非是如何看待母亲的,当年他杀了母亲,成为最后一个黎号族人,他年幼,再好掌控不过,他为什么要愤怒,不过不明白归不明白,他已经不想去探究了,总不可能是他真的对母亲有情。 他看到楚宁从沉睡中醒来,见到了母亲,从母亲那里得知了黎号族的情况,之后又见到了自己,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泛叶宫这么早就与他有了联系。 见过他的还有姜林,他离开宅院后,就会将楚宁忘记,但是姜林不会,母亲一直住在宅院里,所以母亲也一直记得他,只有自己不记得。 段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发现过去的自己像一个傻子,所有人都站在可以看见真相的位置旁观自己的痛苦,他忍不住想迈远,但现在周围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怨气无处宣泄,最后也只能自己消气。 似乎有了消遣的事可做,他现在不怎么觉得孤独难过,全身心都看着云图中的过去,很早就有人告诉他当年殷非毁他灵丹,是母亲同殷非提起过他们黎号族的特殊之处,所以才使得殷非毁了他,但是现在再重新回忆这段过去,亲眼看到这段真相的时候,心脏还是不可不免地抽痛了一下。 第571章 他心情沉重,虽然自己灵丹被毁是母亲在从中作梗,但他似乎察觉到,也是从这里开始,母亲有了求死之心,只是她不是干净利索地自己离开,她为段渊在泛叶宫留下了独特不可缺的地位,又拉着他,蛊惑他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孽。 母亲的死让他成为了世上唯一的黎号族人,殷非需要黎号族人为他所用,替他使用神器,所以他在泛叶宫无论做什么,只要不触及殷非的底线,殷非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或许是发现他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好控制,于是便有了殷千星,殷非是想要在他的身边安排一个类似于玩伴的存在,只要段渊对这个殷千星产生一丝一毫,哪怕是不舍的情感,他都可以利用,可他却连连失败,不得不思考一些别的办法,不过殷千星也并没有彻底从他的身边消失。 很多事情都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想来楚宁在这里做出的改变并不多,直到他看到了阿宁,以及阿宁的死,他这才焕然大悟,原来兜兜转转,还是楚宁……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楚宁一直在他的身边,无论是阿宁还是楚安,他都不知道。 这期间,楚宁有好几次都想要改变他们的未来,这次不用红云提醒,他自己都不希望自己所不知道的未来发生,纵使楚宁现在找不到他,但是楚宁还活着不是吗?他只是没有找到自己而已,自己也没有离开世界,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他们总有一天是会再见的。 而且,这不就是楚宁第一世布下囚笼困住他想要的结局吗?化身为楚安的楚宁所知不多,他想要的无非是段渊活着,可段渊已经看到了自己活着的结局,他不知道楚宁最后会不会满意,但段渊是不会满意的。 一次次地纠正楚宁改变的未来,过去了许久很久之后,他猛然回神,在世界之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红云似乎一直没有回来。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更外面也不会有,红云如果要回来,应该是可以在他离开的瞬间回来,但是没有。 他有些不安了起来,又看向了那片黑洞,或许是疑心作祟,他竟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犹豫许久,他慢慢走过去,想着只要在这里看看,不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没想到,一股力量猛地将他向后扯去,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随后耳边传来严肃的声音:“不要靠近那里。” 段渊回头看去,发现是一个人,那人身着星斗绣纹的长衣,面容淡雅,长发披散着,他一下愣住,这个人他还记得,是他某一世遇到的人,叫谢千机,最后一世他也遇到谢千机,只是那一世的谢千机总给他一种疯癫的感觉,让人不喜。 但是这里是世界之外的剎那空间,谢千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祂出去了?”谢千机皱着眉,目光从段渊身上挪到那片黑洞上。 段渊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 “……”谢千机被问得愣了愣,复又看向段渊,他眼底闪过一丝伤心,随后他摇了摇头,想是明白段渊并没有想起太多东西,于是他无奈道:“我的人族名字,叫谢千机,你应该记得我。” “不是,我问的是……”段渊想问的是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话说一半想起了红云说过的,这个世界里存在的神灵无非就那么几个,排除确定的神灵,眼前的人便只能是那个他还未见过的:“星辰?” 谢千机被认出来,也没有多开心,他只是微微颔首,伸手将段渊向自己那边拉了一点,他说:“那里很危险,并不是常规的离开世界的界门,贸然进入,很有可能会迷失归途。” 段渊心提起来,他担忧道:“可是,黄昏已经出去很久了,他说外面有外来者。” “得尽快把他找回来。”谢千机脸上浮现了些焦急的神色,他看向段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掐断了他的一根头发,说道:“借你的力量一用,不要靠近这个地方,等我们回来。”说罢便将那一根头发绕在指尖,径直走进了黑洞中。 段渊一脸茫然无措,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瞪着那走出去两个神灵的黑洞好半响,发现那蠕动的感觉没有了,他慢慢退回到云图前去。 云图还在,想来红云应该没有什么事,他放下心来,正准备继续看看过去还有哪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时,心脏猛然悸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那片黑暗,发现有什么东西从那个地方靠近了。 黑暗在扩大,周遭的星星似乎都被这片黑暗吞没了,那片黑暗像不知足的饕餮,想要吞噬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光亮。 段渊皱着眉,心中没有一丝的恐惧,他察觉到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心悸并非来源于这未知的黑暗,而是被带走的那一根头发。 星辰难道也遇到危险了不成?如果祂们都无法解决那个外来者,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他后退了一步,那黑暗也步步紧逼,他并没有从中察觉到危险的感觉,但到底是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他不敢胡乱接触,便尝试用自己最擅长的灵阵荡在自己身前。 那未知的东西确实已经进入了这个剎那,似乎还想要靠近段渊,伸出了浓墨般的触手,可灵阵阻拦了祂的进路,使祂无法再靠近。 段渊微微侧身,试图去看清那个东西,那东西似乎是和红云一样的非人模样,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感受到了一片混沌。 第572章 下一秒,一粒微光划破了这片奇怪的黑暗,他即使看不见,也意识到黑暗似乎在被驱逐。 紧接着,他看到一抹红色出现在了消弭的黑暗之后,与之同行的,还有一片星光熠熠的星云。 段渊看到红云,彻底放下了心来,正准备询问一下方才发生的事,却见红云什么也来不及顾,猛地扑到云图前,道:“发生了什么?” 段渊心一紧,是刚刚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吗? 第293章 剎那里的时间并不存在流动,祂们想要看到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便能看到,红云应该已经知晓了过去现在一切发生的任何事,这便是段渊了解的,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世界之内还会有什么超出祂的意料,便一定是祂所没看到过的。 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 但是如果此刻,祂们亲眼所见一件事的发生,那么那件事必然是会被红云知晓,而现在看来,事实却并非如此。 究竟什么样的事会引得红云这般意外? 段渊走过去,看到的是一片海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那一个将他困住的海世界,但很快,他又看到了无数的镜子,他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那时的他为了困杀殷非,在泛叶宫布下了一整个杀阵,以黎号镜为镇器,开辟了一个小的结界空间,没想到,这个空间竟然遮掩得了天道的视线。 在这里祂们什么都看不见,红云的情绪有些烦躁了起来,身上的红云变化加剧了很多,随后祂忽然来到段渊身前,问道:“这个时候你做了什么?” “……”段渊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在这里杀的殷非吗?” “更详细的。”红云盯着段渊的脸许久,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段渊不悦地后退一步,神色也变得不满起来,他刚想说一句他怎么会知道天道都不知道的事的时候,一片星云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 “有些事不必深究,这一次的意外没有造成更长远的因果变数就好。”星云化出人形,将段渊拉到了身后,切断了他们之间火光四溢的视线,他拍了拍红云,红云散开躲开了他的手,他有些无奈,说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做不出什么惊天的事来。” “……”红云飘回了云图前,猛地拍散云图,然后才对星辰秋后算账说道:“你还敢出来?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我很抱歉,那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星辰二话不说,先道了歉,段渊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从星辰身后走开,他看了看星辰,又看了看红云,欲言又止。 “考虑不周?”红云一听星辰的话便如被点爆了的火桶,脾气一瞬间爆了起来, 祂怒道:“是没考虑到我竟然还能活着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你。”星辰黯然神伤,祂解释道:“我没有机会同你解释,我也不会伤害你,那时的你被外界侵蚀得太过严重,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虚伪!”红云嗤笑了一声,道:“你没机会?这种话你自己信吗?”然后一缕红云扑向段渊,在他的面上撞开,祂说:“那你就有机会同他商议如何封印我?” 星辰看了段渊一眼,有些无力道:“我也并未与他商议过,祂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你还要为祂开脱呢。”红云阴阳怪气了一句,段渊有一瞬间感觉好像看到了姜林的脸,冷笑着向他们翻了一个白眼。 段渊并不记得祂们说的任何事,即使这件事可能自己曾经也参与过,但他还是不想参与其中,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很无辜,毕竟星辰来之前,他和红云的相处还算和谐,对方对自己的冒犯行为也非常的宽容,于是他左顾四盼,想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避一避风波,但这里并不是什么世界之内的空间,范围是无限大也是无限小的,没有任何可以遮掩自己身形的东西。 红云忙着和星辰争执,并没有心思去注意他,段渊不敢吱声,静静听着,大概也明白了当年他们之间是什么恩怨,了解了神灵为什么那么需要世界,世界是神灵的归宿,也是庇护,漂流的神灵不仅可能迷失,也可能被宇宙侵蚀,而被侵蚀的神灵不会拥有理智,若是能回归最为本初的模样也还有机会重生,但若是被宇宙的“意识”发现,则会被宇宙同化彻底消失。 或许最初红云和星辰于宇宙中漂流的时间太久,星辰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但红云出现了被侵蚀的负面状态,也再次感叹神灵所要面对的危险也不少,又是世界毁灭的危机,又是祂神的攻击,再是无形的宇宙侵蚀,想来宇宙中还在漂流的神灵应该不会多。 那边的争执突然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了他,段渊有些疑惑,难道是他们吵着吵着,终于想起了自己不成。 那边星辰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开后喊道:“九渊?” 段渊一愣,没想到他会叫自己,还是这个名字,他突然想起来,最开始红云也是叫的这个名字,他看着他们,斟酌了片刻,道:“你们吵完了吗?” 红云情绪似乎又激动了起来,星辰连忙按住祂,然后看着段渊,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想起什么?”段渊有些疑惑,不知道祂说的什么,便尝试问道:“我应该想起什么吗?”然后他看了一眼方才存在云图的位置,道:“我杀殷非的时候发生的事吗?” 第573章 他回忆起来,当初他开阵的时候,阵法笼住了很多人,死伤无数,毕竟殷非的实力在他之上太多,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不留手段地攻击,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误伤非目标,不过……他还真想起了一些东西,道:“那个时候,姜林也在里面,他和……” 这里的记忆有些模糊,但站在现在的角度来看,他模糊的记忆或许和楚宁有关,所以当时,在他灵阵中的除了姜林,还有楚宁! 想通了这一茬,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当时楚宁也在阵中? “姜林也在?”红云有些意外,他的反应让段渊也有些惊讶,这似乎意味着姜林的所见所闻并没有与他完全共享,姜林甚至对他有所隐瞒,而最后红云收回力量的时候,这一部分被隐瞒的过去也没有被收走。 接着,红云展开的云图便不再只是为了让段渊再过去做什么选择决断了,而是自己筛查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 星辰没有凑上来,他似乎知道什么,但他却选择沉默,段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他想要和红云和解,这个时候适当地帮助一下红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示好机会才是。 正如星辰所说,当时被遮掩视线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以后,段渊也极快地跟着看到了更以后的事,他看到了楚宁带着他要去荒海,段渊有些疑惑,自然而然地问道:“当初楚宁……我是说楚安也跟着去了荒海吗?为什么他要抹去我那时的记忆?” “荒海啊……”红云突然怔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祂许久没有注意过那片区域,于是祂将视线投向了荒海,那片区域没有生灵,并不值得祂花精力去观望,但现在不一样。 星辰此时突然说道:“这个世界很年幼,再加上我们之间理念的不同,造成了这个世界还并不完整,荒海的存在是不合理的。” 段渊有些惊讶,不存在生命的区域有什么不合理? 似乎看出了段渊的疑惑,他解释说道:“世界的成长是漫长的,即使你想要让世界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也是不可能一蹴而就的,你所在的时间距离我与黄昏权能的交替只相隔了五千年,这于世界而言非常的短暂,当年世界的变动造成的许多不合理,五千年时间能解决的很少,荒海便是其中之一。” 段渊问:“那里拥有生灵便是合理吗?” “那里是一片死域,是世界的残缺,就如你从那个世界来到这里的位置,世界所存在之地应该是可以被抵达的,是可以被走尽的,但荒海不能,荒海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修士而言,荒海都是没有尽头的。” “最初星辰想要创造一个和我们那个世界一样的存在。”红云这个时候突然说道:“在我们那个世界,那片荒海的存在是合理的,万物可以是无形的,世界无限伸展,没有尽头,可若是脱离了世界的中心,等待生灵的是寂灭,世界的最边缘截然消失,因为没有生灵可以走到边际,所以那里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就如你来到这里的那个边际。 但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显然不同,这个世界是有形的,祂应该拥有另一套更适合这个世界的规则,星辰固执地想要重现那个世界,所以将自己的力量分享给了这里的生灵,结果得到的是反噬。” 星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祂点点头,说道:“每个世界都是特殊的,我确实太过于执着曾经的世界,黄昏认为这个世界更适合没有神灵痕迹的规则,只有这样,我们和生灵在这个世界才能都相安无事,生灵的同种族之间才不会因为外来的力量产生区别,所以尝试抹除这个世界所有的修士,因为修士是现在最后与我们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有关的存在了。” 段渊恍然大悟,虽然他知道天道不喜修士,并且想要让修士消失,但一直都以为是祂的喜恶原因,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原因,他看了看两者,忽然说道:“你们还挺了解彼此的。” 红云:“……” 第294章 段渊无法想象他们曾相处过多么漫长的时光,但此刻却可以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中窥见一隅,段渊默默地远离了他们两个,虽然红云说星辰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但依照现在来看,他们应该不会对彼此做什么过分的事。 红云看向了那片荒海,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天然遮蔽着天道的视野,段渊想着荒海那么大一片区域,为什么红云从来不去看看那边的异样,他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没想到回答他的确实谢千机,他说:“既然这个世界最初是按照我的理念成长,那么这个世界的原型便是我们来时的那个世界,他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边际,越远离世界,边际便会越模糊不清,在黄昏对这个世界的修改没有完成之前,那里会一直是死境,不可能会有生命在那里,也不会产生任何的变故。” 段渊问:“现在呢?” “现在也不会有生灵,但可能出现了一点别的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段渊沉默,作为一个世界的天道,一念之间便能知晓世间各个角落发生的事,为什么会有不知道的情况呢?他们连困住段渊的世界都了解,怎么会不了解自己这个世界,于是他问道:“你们这算是失职吗?” “呵呵。”谢千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点点头,道:“算吧。”紧接着红云甩出了一缕云雾砸在了谢千机脸上,谢千机又说:“我们并非生来做这些的,总有顾虑不周的地方,我们也没有去过别的世界,唯一的参考还是我们曾经的世界,而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个参考不适用这里了。” 第574章 段渊了解地点点头,他看向红云面前的云图,想从这里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红云并没有将视线落在那个时候的他身上,而是一直看着波涛滚滚的画面,这里除了水,便什么都看不到了,段渊有些疑惑,问道:“这里是有什么吗?” “有死亡。”谢千机此刻突然靠了过来,也看向了那片海面,他说:“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 “有别的东西进来了。”红云说着,便开始搜查隐藏在海里的外来者,连谢千机也皱起了眉头,神色凝重了起来。 段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没有谢千机和红云他们之间那般无言的默契和不知多久时光相处出来的了解,那么阴沉的海面只让他觉得烦闷压抑,于是他后退不凑这个热闹,随口又问道:“外来者是什么?和我一样的神灵吗?” “不是神灵,不过应该和你有关系。”谢千机看向他,问道:“在那个世界,是不是已经出现了生命?” “哪个?”段渊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问的他来时的世界,他说道:“你是说那个水世界吗?欧什?祂算生命吗?” “祂是那个世界的神灵。”红云此时回答道:“闯入这个世界的,不是祂,但也脱不了干系。” 很快,他们在海面上看到了一丝异样,亮白色的鳞片在一成不变的大海里显得格外刺眼,一条鱼尾跃出海面,为压抑的世界带来了一丝活气,但这种活泼显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段渊即使不去刻意看,也注意到了那条鱼尾,纵使只是一眼,他也人忍不住惊叹那鱼鳞的精致美丽,像一片片精心雕刻的白玉石,散发出温润透亮的白色。 他在荒岛的时候一定见过这种东西,但现在,在他的记忆里,他就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惊叹道:“真漂亮。” “这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产物。”红云语气严肃,隐隐有发怒的迹象,如果只是因为这些外来者闯入,红云还不至于生气,但如果他们会以凡人为食呢,这便不可饶恕了。 段渊问:“是鱼吗?他们可以在荒海里生活?” “他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存在,一些规则对他们而言或许没有限制,不同世界的生灵存在的方式也不同,或许这个世界的生灵无法生存的地方,它们却可以适应。”谢千机说道:“ 也许那些外来者最初的生活环境就是荒海这样的。” 段渊大概明白了一些,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他问道:“可是你们不是说这个世界拒绝外来者吗?他们不算外来者吗?为什么他们可以进来。” 话落谢千机和红云都看向了他,段渊想起红云说过这些外来者和自己来的那个世界有关系,心里便有一些猜测,此时谢千机提议道:“九渊,你要不回去看看?我们只能看到这个世界的过去未来,但如果两个世界发生了纠葛,我们也可能看不到那个世界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 “回去那个海世界?”段渊有些不情愿,那里除了水就只有水了,只有他一个人很孤独,即使有一只水母作陪也改变不了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在那里他也看不到楚宁。 谢千机看出了他的排斥,便上前安慰道:“你离开那里的这段时间,那个世界或许已经经历了千万年,沧海桑田,万事万物定然和你离开时的不一样,那些偷渡而来的生灵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不是吗?而且既然有生灵从那个世界偷渡到了这里,且没有被法则拒绝,那么说明这个世界的法则也不是完善的,你或许能够找到来到这个世界的办法。” 段渊心底有些动摇,确实如此,既然外来者可以在法则存在的情况之下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他有朝一日也是可以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可是如果找不到办法呢?他会一直留在那个世界吗?楚宁真的能找到他吗?两个世界的距离,楚宁真的能够跨越吗? “你现在已经被拒绝进入这个世界,而楚宁是这个世界诞生的神灵,你指望他找到你,怕是要等这个世界足够强大到能够离开他的时候,两个世界经历的时间不同,你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难道你要一直等他吗?你等得起吗?”红云直言不讳,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个世界只是过去百年,你所在的那个世界碎片便已经逐渐完善成长,你记得你在那个世界经历了多长时间吗?你不怕他不要你了?” 段渊无言以对,他清醒地记得自己就是段渊的时候,那个世界几乎已经成型了,从一块碎片成长为完整的世界所需的时间漫长的他几乎无法想象,而这段时光在这个世界里,却只经历了一百年不到,他如果只等楚宁来找他,他要等多久?这个世界变得强大到能够离开它的神灵需要多久?如此漫长的时光里,他要一直这么等待吗? 段渊只是想想这样的未来都感觉要孤独地发疯,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既然那个世界的生灵都可以偷渡到这个世界来,他一定也可以,想清楚后,他道:“我知道了。” 段渊再度回到那个海世界,发现这里确实已经不一样了,海水里飘荡着一些微小的生灵,天空的云与蓝天都变地更真实了,他踩在水面上,向前看去,突然就发现海天交际的地方好像有一点区别于蓝色的颜色,好似黑色,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他心想着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成长后诞生的新东西,不知道欧什恢复了没有,祂还记不记得自己,一想到那个吃他灵力,喊他父神的是这个世界原生的神灵复活的,他便感到心情微妙,这个世界不知道何时存在过,又是何时毁灭,但无论如何,这里的神灵一定是比他年长的。 第575章 很快,他便走到了那个黑色的物体跟前,他仔细端详这个看起来像礁石一样凹凸的,整体形状又像蛋的东西,这东西有他一人高,突兀地飘在海面上,却又不因海浪而起伏, 他伸手敲了敲这个怪东西,没有回响,是实心的,而且这个石头蛋散发着一种让他感到亲切的气息,他心中莫名想要将这个石头带走,但是回顾四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就算带走这块石头,也不知道能带到哪儿去。 他有些烦闷,思索着先去找欧什看看,回头再来拿这块石头,顺便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了,那个偷渡出去的生灵是什么鱼。 这是一个海洋的世界,生长出他从未见过的鱼太正常不过了,不知道会不会有长金色鳞片的鱼。 他没有沉入水中,而是步行于水上,水下的那些奇怪的生灵让他感到有些不适,整个世界在他看来除了水好像还是水,水下有一些微小的生命跟随着他的脚步,他思考着这个世界的发展会不会是水下世界的时候,一片大陆映入了眼帘,他立刻振奋了起来,有大陆,便有陆地生物,说不定会有人,最好还是能沟通的人。 他几乎是顷刻间便来到了陆地上,脚踩在沙子上的一瞬间,那种与石头蛋相同感觉的气息扑了满怀,陆地送来暖风,裹挟着花香,他不禁沉醉其中,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无与伦比的舒适的惬意。 这个世界似乎还不错。 带着花香的暖风萦绕在他的身侧,勾了勾他的手指,似乎要带他去什么地方,段渊心情大好,不多想便跟了上去。 不过顷刻间,段渊便被暖风带到了大陆中心,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前,神殿入口两侧矗立着巨大的金色无脸神像,手持棍类的东西,目所能及全部都是金色,神殿之外还铺开了近一里的黄金地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奢华至极,恢弘之至。 “……”段渊从没见过有谁这么喜欢金色的,简直要闪瞎眼睛,而且相比之下,他突然觉得自己让人修建的行宫简直是陋室。 他沉默了片刻,踏上了通往神殿入口的金色阶梯,而渐渐地,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只是如耳边低喃的窃语,段渊听不明白,只觉得耳边一片嘈杂,乱人心神,在他越发靠近神殿时,那声音也越发地清晰。 陌生的发音,陌生的语言,段渊听得心烦意乱,停下来脚步,可手边的暖风却在催促他继续走上去,他迟疑了片刻,为自己封闭了听觉,而且这没有任何的作用,那些声音似乎直接传达进了他的灵魂,他避无可避。 忽然,段渊听懂了那些话。 “神啊,救救我们吧……”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他猛地回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广场跪伏了许多生灵,他们长相怪异,只能从中看到少量的人类影子。 这些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吗? 第295章 段渊只是思索了片刻,决定不搭理他们,自己充其量是扮演着红云和星辰他们那样的角色,他们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自己却什么不懂,他的思维认知就是个凡人,他连修士都不想当,更不要说神了。 况且这个世界的神灵已经重生,自己又缺席了这个世界的成长,无论这个世界的生灵陷入了何种苦难,他都不应该贸然插手。 然而当他越向上,耳边听到的祈求也越清晰,好似后面的生灵追着他,他心中不安,再度回头,依旧是那群跪伏于殿下的众生,密密麻麻,却都不是他所熟悉的人类模样。 暖风从他的指尖溜走,段渊看过去,发现那缕风好似有了颜色和形体,直冲入神殿,仿佛已经等不及让段渊自己走进神殿,于是先行一步般,段渊也不再多想,加快了步伐。 // 神殿内部并不比外面暗沉,相反,神殿的建筑风格是段渊前所未闻的,巨大的金色柱子雕刻着海洋的景色,栩栩如生,空旷的神殿目所能及之处皆是金色,没有任何其他物的点缀雕琢,除了尽头摆放的一个巨大的类似于盆栽的物品。 盆栽很像他那个世界凡人贵族间才会玩的插花,只是这个盆栽的花草都是海里才会有的珊瑚贝壳海螺一类的东西,甚至还有鱼骨,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些珊瑚,发现并不是什么玉或者石头雕刻的。 这个东西似乎并不是神殿里原有的,神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相互镶嵌衔接,唯有这个巨大盆栽,好似是谁放在这里的。 它占据了神殿的主导位置,就像是神殿供奉的是这个盆栽,以段渊对这个世界浅显的认知,应该不会有人将一堆生灵的尸体当作神灵来供奉,就算要供奉,也应该用能够经得起岁月磋磨的材料去做一个神像才对。 他走到这个巨大的物品后面,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一个楼梯,这个楼梯的入口与整个神殿的大小相比就显得格外的小巧,恰好能让一个成年人走上去不碰到头,而这个入口被那个摆件完美地遮挡了。 这里并不需要考虑光线的问题,整个建筑到处都是扇叶形透光设计,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有光照进来,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很难看到里面,而殿顶也不是完全遮盖的,而是留了很宽的一条缝,他随时都能抬头看到外面的天空。 他走向了神殿的后方,那股暖风走窜了回来,钻进了他的袖子,然后挽住了他的手臂,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好像有一个自己看不到的人抱着他的手,将他拉向什么地方。 第576章 段渊狐疑不定,他没有感受到恶意,但这个暖风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确定,它似乎与最初遇到的欧什不太一样,于是他开口问道:“你是谁?你认识欧什吗?” 暖风没有回应他,依旧固执地拉着他,他不得已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出了阶梯,发现神殿之后是一个与之前看到的景色截然的风貌庭院,脚下是白石铺就的地板,路边栽种着开满了金色花朵的类蔷薇植株,叶子是月白色,他疑惑的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这些植物并不是什么人造的工艺品,而是真实从土地生长出来的植物。 他感叹于异界的不同时,看到了脚下石路的尽头是拱形的白玉门,门后是一个小喷泉,喷泉周围则是红色的花朵,更多的喷泉侧边似乎有什么金属的光芒一闪而逝,隐入了被石门遮挡的后方。 段渊快步走上去,视野豁然开朗,喷泉不见了,而他则是抵达了一处极高的山崖上,辽阔的大海映入眼帘,低下是他所在的大陆,郁郁葱葱,他走到边缘,低头看到了神殿,神殿面向大海,金色的广场空无一人,森林阻挡了去往大海的去路,又或者是路太窄,这般高的距离看不见了。 他甚至看到了飘至身边的云,当真是一览众山小。 “这是这个世界最后保留的景色了,父神。”段渊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段渊猛地回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小孩,那孩子的银白色的长发拖曳在地,金色地眸子像一双宝石那般透彻,雌雄莫辨的面容精致得完全挑不出任何的毛病,他顿时眉头蹙起。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这个孩子的突然出现,而是他的穿着着实不符合他的审美观念,小孩身上的布料倒是不少,但遮住的地方却很少,露胳膊漏腿,还露出了肚子,屁股也差不多露 了一半,这衣服看起来并不像是被破坏成这样的,而是故意设计成了这样,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审美吗?他不能理解。 他沉默了一会,别开了视线,看向了别处,问道:“你是欧什?” “父神您离开的时候,我还没有苏醒。”那小孩说道,然后走到了他的身旁,与他一同注视这个这个世界,他说:“我苏醒看到的第一个神灵就是欧什,祂告诉了我发生的一切,我很遗憾没有亲眼见过您。” 段渊说:“你自称是苏醒,那么便应该明白,我并不是你们的父神,我出现在这里是意外,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神灵。” “世界不存在意外,您的到来已经成为必然,我拥有旧日神灵的记忆,但我并不是曾经的祂。”小孩说道:“我继承神殿主人坷珈筮的记忆,但我拥有我自己的真名,我叫伏珈,我是全新的神灵。” 段渊有些意外,他问:“欧什也是如此吗?” “是的,他是海洋的主人,继承了旧日创造之主的记忆,拥有创造的记忆,这个世界,是祂按照记忆重新创造的新世界。” 段渊有些懵,这个世界也是复现的吗?他想到了星辰,他来的那个世界最初也是复现的另一个世界,不过这个世界和他的世界应该不一样,复现一个世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点点头,不对此做出任何的评价,毕竟他完全不懂,于是他说:“我叫……” “我们知道您的名字。”伏珈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甚至有些迫切,似乎在阻止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一样,他说:“这个世界能够复活与您有莫大的关系,我们自苏醒的那一刻,早在拥有自己的名字之前便知晓了您的名字。” “……”段渊沉默,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一个存在拥有自我意识之前,先知晓了其他意识的存在,好像自己在他们之上一样。 “欧什曾告诉我,您一定会回来。”伏珈说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段渊自己走出这个世界的时候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回来。 伏珈说:“我们只需要相信您就好,并不需要原因。” 段渊皱起眉头,道:“盲信是愚蠢的。” “是,我们明白。”伏珈说道。 段渊疑惑地看向他,但一看到他那身装扮,心里还是有一些难以忍受,他长叹一口气,取出一件浅灰色的衣服披在伏珈身上,他说:“还请见谅吧,我没有接触过你这般打扮的存在,既然知道是错的,为什么不改呢?” “这是创世之神对我等落下的法则,不可质疑,不可悖逆,绝对顺从,绝对信任。”伏珈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被披在身上的衣服,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那双金色的眸子微闪,情绪翻涌,他又捂住自己的心脏位置,无措道:“这里,好奇怪啊。” 段渊的手顿了顿,他离开伏珈两步,没有说话,伏珈脸上复现笑容,但似乎他从未笑过一般,笑容很僵硬,但段渊能看出他的喜悦,想起红云说过,红云没有见过人族的,他那个世界诞生人族是一个巧合,于是他说:“我看到了神殿下跪拜的生灵,它们是这个世界的生灵吗?” “那是旧世界的残影,坷珈筮逝留下这座神殿时他们便在此祈求垂怜拯救。”伏珈说道:“坷珈筮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事物。” 段渊看向那座神殿,迟疑良久,问道:“你们世界有几种人族?” 伏珈抬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疑惑,然后他摇摇头,说道:“人,是您那个世界的种族吗?是您这样的吗?” 第577章 “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却长成这样?”段渊有些惊讶,他看到的那些残影虽然都长得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些毕竟相似的特征,没有谁的眼睛长在一边或者手脚多几跳,他听到他们说话,便以为他们也是一种“人”,毕竟和他认识的人类很像。 伏珈说:“这是欧什来到陆地时的模样,我们是在模仿您。” 段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你们这个世界,曾经是不是有一种生灵……”说着他停下,发现自己在剎那的时间里,并没有看清那个从面跃出的鱼尾的种族到底长什么样,他思索了片刻,指尖绕上金色丝线,在空中画出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问伏珈:“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伏珈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在以往的世界里也没有这种生灵,段渊有些疑惑,星辰他们都说这个是来自这个世界,但是这里却并没有这种东西,难道是以后才会出现的生灵吗? 于是他又问:“这个世界将会如何发展?” 伏珈面露茫然,他思考了很久,说道:“这个世界太过于脆弱了,父神,您能长久地在此停留吗?” 段渊有些犹豫,他回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离开的方法,面对伏珈的请求,他不可能答应,他本该直接拒绝,但看到伏珈哀求的神色,拒绝的话迟迟说不出口,他竟不知道自己还会心软。 伏珈见段渊没有一口拒绝,便说道:“欧什曾告诉我,您在别的世界有不愿割舍的牵挂,我们的世界因您而重生,自然愿意成全您的愿望,但您如今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同样密不可分,只愿您留在这个世界,我们愿以您的愿望为己任,重新令世界成长。” “……即使我的愿望是离开这里吗?” 伏珈没有任何的异样情绪,他必恭必敬地说道:“是的,即使是父神想要舍弃我们。” 段渊有些动摇,他现在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回到楚宁身边的办法,在他将要同意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你们的世界,是怎么毁灭的?” 伏珈露出早知他会问的神色,道:“我们的创世神在面临外神入侵时,抛弃了我们独自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欧什和祂……” “创造与创世不可一概而论。” 第296章 段渊对其他神灵并不了解,也不清楚神灵抛弃自己的世界自保算不算常规行为,不过他对此也并不想做什么评价,只是想到自己的愿望似乎和那个神灵有点相似,于是他问:“你恨你们的创世神灵吗?” “我不明白。”伏珈望向大海,祂神色淡淡,眼底没有任何的情绪,祂说:“或许父神应该问一问欧什,创造是我们所有神灵中,得到最多的,或许祂能回答您的问题。” 段渊说:“这是个人……个灵的主观情绪,我暂时只想知道你的,恨与不恨只有自己知道了解。” 伏珈微侧看向段渊,祂注视着段渊的容颜,许久,祂由衷地笑着说道:“坷珈筮永远不会憎恨,但我是伏珈,我不会憎恨与自己无关的存在,我虽诞生于创世之神开创的世界之中,但我却是因为父神您而苏醒,我不会憎恨造成如今结果的开始。” “……是吗?”段渊心中有些微妙,他又问:“如果我做了和祂一样的事呢?我的目的也是抛弃你们不是吗。” 伏珈愣住,微张了张嘴,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明明祂已经承诺这个世界的发展会以段渊离开的愿望为目的,祂却依旧没有思考过自己会如何看待他这个问题。 段渊只是垂眸看了祂一眼,问道:“坷珈筮为什么不憎恨呢?被自己最亲密的存在背叛,乃至死亡,所有的一切毁于一旦,祂拥有神殿,生灵祈求于祂,不正是因为祂爱着这万物吗?可看着众生因为自己的无力和创世神的叛逃而毁灭,你们为什么能无动于衷呢?委屈,怨恨,痛苦,悲哀和不甘都没有吗,你也没有吗?” 伏珈金色的瞳孔微变,仿佛有什么东西落进祂的眼底,淡灰色的星子从他的瞳孔中央蔓延开来,直到彻底覆盖了那层虚伪的金色,祂眨了眨眼睛,有些怔仲,道:“我……” “还是说,你们和那个叛逃的创世神一样……”段渊好似想通了什么,继续说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有能力离开吗?” “不!”伏珈忽然激动了起来,祂握紧拳头,祂们下方的大陆生出崎岖的岩石形成一条城墙般的壁垒,很快,那壁垒又如沙砾垮下,祂黯然道:“那是一个自私的家伙,这个世界只是祂用来避免被侵蚀的容身之处,他不会耗费任何的精力来让这个世界生长,父神,您或许不知,这个世界的寿命远比您曾经所在世界的寿命长久得多,但它依旧弱小不堪一击,神灵被法则限制永远无法成长,也永远不会劳心这个祂随时会抛弃的世界。” 段渊记起伏珈说过的,创世之神对其他神灵落下的法则,有些不能理解,问道:“可这不是祂开创的世界吗?” “……”伏珈沉默了下来,祂不知道答案,因为祂不了自己的创世神。 “宇宙之中的创世神虽然稀少,数量却也不容小觑,但真正爱着自己开创出来的世界的神灵是少之又少的。”突然回答了他的问题,此时天色暗了下来,段渊抬头看去,发现整个天穹都被星辰所覆盖,祂顿时明白了来者是谁。 第578章 谢千机并没有进入这个世界,而是站在世界之外瞰视着这个世界,祂听到了段渊的问题,现在真正接触过创世神的存在或许只有祂了,祂也不吝啬自己所了解的,祂说:“创世神可以开创很多世界,毕竟这是祂们的能力,但世界的成长却会掠夺祂们的力量,这会使得祂们变得非常虚弱,我走过许多的世界,绝大数世界的创世神都陷入了沉睡,这可以让祂们最大程度地继续保护世界,而另一部分的创世神则会抛弃世界,就像你们这个世界这般。” 段渊皱起眉头,他联想作为一个修士这般无限制的用灵力创造什么东西,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灵力亏空了,创造的东西也毁灭了,于是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他问:“创世神创世的力量从何而来?” “我们力量的来源有两种,一种为本生力量,即我们诞生的力量,这种力量源于宇宙,即使是世界中诞生的神灵也是如此,另一种,则源于世界的反哺,这是一个很漫长,付出极多才能收获的来源,而有些神灵会有第三种来源,掠夺!” “原来如此。”段渊了悟了,难怪这个世界的创世神会在外来者入侵的时候毫无顾忌地抛弃世界,原来与入侵者是一丘之貉,然后他问谢千机:“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看你。”谢千机说道:“你现在魂灵不稳,还有一些魂灵在楚宁手上,怕你在会有什么不适。” 段渊挑眉,说道:“你们说他找不到我,可我魂灵都在他的手上,为什么他 不能通过魂灵找到我?哪怕是知道我在哪也行啊。” “你想要我帮你?”谢千机笑了起来,祂说:“我已经帮了你很多了,不能再多了,即使是我留在那个世界的容器,也都在帮助你呢。” “你说那个谢千机?他……”段渊仔细回忆,发现印象里除了他有些对自己莫名其面的执着之外,好像确实是向着他的,只是自己对他实在喜欢不上来,也不怎么接受他的好。 “我那个容器与姜林不一样,我进入轮回盘时身负重伤,无力为他准备足够的空间,所以作为人时绝大部分是由我主导意识,他是残缺的,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去圆满。”谢千机说话的语气里夹杂着歉意,他说:“还请你见谅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段渊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谢千机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不过无论是姜林还是谢千机,他们作为天道的容器,最后好像都算长歪了,他忍不住说道:“明明你们好像挺喜欢人类的,为什么他们没有被你们影响。” “呵呵,或许你知道我们那个世界的创世神是从什么中诞生的后就会明白了。” 此时伏珈突然说道:“父神,您是从黑暗中诞生的神灵吗?” 这问到段渊的盲点了,他到现在对自身人类的认可都要比神灵的认可深,而诞生神灵的东西玄而又玄,他对自己的了解还不如楚宁对他的了解来的深。 “不是。”谢千机替他回答了伏珈,祂对伏珈似乎抱有善意,祂说:“不过祂的诞生或许是和黑暗有关,但绝不是黑暗。” 伏珈若有所思,祂那双淡灰色的眸子望向段渊,忽然亮了一瞬,似乎明白了什么,祂笑了起来,道:“是的。” 段渊一头雾水,不过大概知道等他的魂灵全部回归,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了,不过眼下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交代,他对谢千机说道:“这个世界没有那种鱼尾的生物,它们真的是这个世界过去的吗?” “不会有错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谢千机似乎要离开了,祂说道:“那种生灵长着人类的身体,鱼类的尾巴,或许是从另一个剎那过来的。” 段渊看着祂就要走了,连忙追问:“还有另一个剎那吗?” 谢千机的声音散去:“是你开阵杀殷非时开创的结界,有存在利用了蒙蔽我们视线的那个剎那,那个剎那所链接着两个世界不同的时间,你就在那个世界等等吧。” “……”段渊感觉有点心堵,早知道不这么早回来了,在那里还可以看着楚宁。 伏珈看着段渊诺有些生气的表情,有些惊叹,随后祂在段渊看向祂的时候收回视线,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父神,您所牵挂的存在是什么?” “……”段渊看着伏珈的发顶,伏珈的虽然散着头发,但他的耳边别着一支莹白色的小花,色泽不如祂的头发,却娇嫩欲滴,只是因为头发的原因,容易被忽视掉,但他感觉那朵花好像会变化,他说:“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 伏珈疑问地抬头看他。 段渊说:“他叫姜林,他作为天道降临的容器,在天道离开后开始成长为一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人类,你现在就很像他成长的样子。” 伏珈听得懵懵懂懂,段渊叹了一口气,他说:“我认为在你成长为自己之前,我告诉什么是爱,你或许不会明白。” “我明白爱是什么。”伏珈说:“我有所热爱的。” “这不一样。”段渊抬手按了按伏珈的头,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发展这个世界?” 伏珈低着头,没有说话,段渊收回手,不知道他怎么了,正准备询问地时候,发现他耳边的花侧边长出了一片小小的嫩芽,他惊叹,这东西果然是活的,然后他看到伏珈手上也长出了新芽,新芽抽长,垂下如柳条般的枝叶,垂落于地面,随后枝叶继续生长,又在他手间断开,枝条完全落在地上,生根发芽。 第579章 只顷刻间枝条从高崖垂落于下面的神殿之上,形成一片绿色的瀑布,伏珈说:“我与欧什一直静待您的归来,询问您的愿望。” 仿佛被打破了照影的水面,段渊终于得见这个世界被毁灭后仅存的真正面目,天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罩影,浑浊得像是被抹上了黑色细腻却令人作呕的泥浆,而大地四分五裂,巨大的沟壑之下,是零散飘荡的水泡,水泡之中包裹着无数的巨大骨骸。 水泡聚合再破开,水裹挟着骸骨填平了沟壑,一颗树苗从堆栈的骨骸中长出,瞬息间,又成长为参天大树,遮挡了黑色的罩影,星星月亮从中垂落下来。 第297章 段渊很难去形容心中的震撼,即使这个世界只是另一个世界毁灭后留下来的一个小小的碎片,但他依旧是一个世界的缩影,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定然存在着令他悟法了解的存在,就好比星星与月亮生于树梢,灼眼的太阳是整个树冠。 这是一个完全遮蔽了世界的树木,树木的枝叶晶莹剔透,散发着绿色的光芒,温暖而耀眼。 伏珈耳边别着的花枝生长成为一顶发冠,为祂带来了一丝女性独有的韵味,巨树垂下枝条,编制成一条充满生命的阶梯一直抵到他们的脚下,伏珈侧头看他,道:“这是世界的生命树,坷珈筮在世界毁灭的最后保留了神殿,而神殿便是生命树死后孵化种子的地方。” 这是一个由世界生命树孕育生命的世界,段渊惊叹不已,看着伏珈走上绿色的阶梯,他跟在其后,好奇地看向消失的海洋的方向,那里漆黑一片,他无法在看到更远的地方,伏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解释道:“那是父神您唤醒这个时候而衍生出来的区域,是世界成长的痕迹,我与欧什皆生于这个世界,自然还是会遵循这个世界最初诞生生命的方式,这个世界的生命需要世界树,欧什即使创造了生命,没有世界树,那些生命也难以存活。” 段渊没有说话,他想到自己来时的那个世界,虽然没有世界树的存在,但生命也是需要诸多条件才能存活在世界之中的,就比如修士将其化为自己力量的灵力,灵力孕育万物生长,失去了灵力生命的确不会立刻死去,但也必然走向凄惨的毁灭。 “这棵树,有名字吗?”莫名的,段渊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说:“他就叫世界树吗?” “它曾叫坷珈筮。”伏珈说:“坷珈筮从世界树中诞生,只不过,世界中的生灵并不会唤世界树为坷珈筮,他们会称呼世界树为母亲之树。” 段渊心情有些复杂,他问:“……那些生灵会从树上出生?” 伏珈说:“他们的生命由坷珈筮赐予。” “很奇妙。”段渊说着,但心里还是感到有些奇怪,伏珈的意思给他的感觉,这个世界每一个生灵的诞生都有神灵的参与,每一个生灵的诞生都是神灵的功劳。 “您来的那个世界也很奇妙。”伏珈说:“那个世界的生命与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灵截然不同,我从您身上窥探到了一丝真实,他们是自由的,也是脆弱的。” “怎么说?”脆弱他可以理解,自由又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的生灵不自由吗? “他们是创世神的所有物。”伏珈说:“即使他们的生命是由坷珈筮赐予,但创世神对我们落下的法则对他们同样有效,这个世界都是他的所有物。” 段渊不喜欢这个种感觉,他太清楚受制于人的感觉了,于是他说:“现在你们自由了,创世神跑了,这个世界应该听我的吧。” “是的。”伏珈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说:“如今我们不存在创世神了,这条法则没有任何的意义了,这个世界以后只会为了您的愿望而存在。” “不必,我并不需要这样,我的愿望可以只是你们世界成长顺道但必须完成的一个目标。” “好的,父神。”伏珈自然而然地回应道:“世界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存在的,父神,当您的愿望实现之后,您可以再许一个更长久的愿望吗?我们需要您的指引。” “你们应该自己去想。”段渊并不想背负一个世界的命运,他说:“你们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即使你们再如何希望这个世界换一个主人,新的主人都不会比你们更了解这个世界,你们之后应该自己去思考这个世界该如何。” “我明白了,父神。”伏珈轻轻跳了一下,段渊发现祂好像长高了一点,那件他送给伏珈的衣服原本拖着地,此刻已经只到他的脚踝了,与之相应的,世界树也发生了一点变化,叶片的绿色变得更娇嫩了,颜色也更浅淡,他不了解世界树,也不知这颗树到底该不该变化,只是看伏珈没有任何的反应,便只当这是自然的。 然而伏珈却说:“那父神,我是否可以为这颗树换一个名字?” “你无需获得我的同意。” “那么,这颗世界树,换名为:深渊!” 段渊心中猛的一跳,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与他的灵魂相同了,此刻他眼前的画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星星与月亮从树上坠落,落进了地面的沟壑之中,将那暗沉的水照得通明,树上叶片的颜色也彻底转化为金色,像一个巨大的金色太阳,但那光芒却并不灼眼,反而,很温暖。 段渊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他想问问伏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视线下移,却发现伏珈已经不在他的前面了,耳边传来轰鸣声,震耳欲聋,仿佛世界的悲鸣,他的心也随之悲伤起来。 第580章 脚下传来灼热的感觉,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树枝所化的阶梯上了,而是在一片焦灼的废土上,整个世界变成了一个火海,而罪魁祸首是天上的天阳,那轮本该高悬于天的天阳化作了金色的流水,击穿了地面,天火带来的温度焚烧了整个世界。 他的眼睛被映成存粹的金色,他的皮肤被灼烧,无名的悲伤化作眼泪从眼眶流淌而出,砸在了地面上,火焰因为他的眼泪燃烧得更加肆意猖狂,几乎要将他淹没。 “离开吧!” 他听到一个声音,从悠远的地方传来,他看到天空裂开了空洞,黑色从中倾洒而下,落到了他的身上,焚烧的痛苦并未被驱散分毫,那个声音再度传来:“出去吧。” 出去哪里?段渊茫然不已,不知所措地回顾死亡,说话的人在哪里?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灵力似乎也不再存在身体,他低下头,惊恐地发现自己甚至看不到自己身体,他似乎并不存在,但火焰舔舐身体 的触感却万分清晰。 “要结束了,很抱歉,我没有让你诞生在一个好的时候,也无法为你取一个真名。”那个声音又说道:“离开这里吧,会有新的世界接纳你的。” 一道轻柔的力道轻轻地推了推段渊的身体,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轻盈,好像有什么东西与他的身体断开了链接,他被推到了更黑暗的地方,那个火焰一般的世界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他失去了归宿,巨大的孤独与失落感将他淹没,他常常落泪,绝望与痛苦常伴着他,他对所有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甚至不知道世界是什么,他什么都没有拥有,甚至不明白什么是拥有,便失去了所有,他茫然地四处飘荡,他没有方向,只知道自己应该找一个归宿。 世界! 他像一个失去了父母,在黑暗中独自前行,他的思维混乱无比,想要发出声音去呼唤,想得到什么东西的注意,他希望自己被另一个存在发现,好脱离这种孤独感。 可是一直没有,他感知到了时间的存在,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很闪耀的光亮,像他离开时的那个火焰的世界,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他从未想过那个光亮距离自己有多遥远,只知道他要到那里去。 他感知到了漫长的煎熬和疲惫,在他终于要接触到那个世界的时候,一股力量将他推开:“哪里来的小孩,到别处去,这不是你的世界哦。” 他一下愣住,眼泪再次落下,那个发出声音的存在也一下慌了神,对他的状态有些不知所措:“你为什么要悲伤?你为何如此年幼就离开了自己的世界?你的创世神呢?” 段渊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他只记得离开时那个声音告诉他,会有愿意接纳他的世界,这个世界显然不是,于是他自顾自地离开了,身后的声音还在呼喊:“你要去哪?你来自哪里?你迷失了吗?” 迷失?或许是的,他迷失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世界,可是那个世界没有想要接纳他的意思,他很伤心,因为他拥有了一个新的感情,他觉得自己的旅途变得煎熬了,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后来他又遇到了更多的世界,那些世界对他的到来无一不是驱逐和排斥,没有世界愿意接纳外来者。 但他也遇到过友好的世界,虽然同样不愿接纳他,但却告诉了他很多关于漂流者的知识,他想自己应该拥有一个名字,但他从未想过名字如何取,于是他又向途径的世界询问名字,他拥有了很多名字,虽然他不知道那些名字的意义,但他记住了发音。 最后他又看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世界,这一次,他拥有了另一种感情,这种感情驱散了他心中的悲伤,他有一种感觉,这一个世界,会是最初那个世界告诉他的,会接纳他的世界,也出人意料的,他非常顺利地进入了那个世界,世界没有拒绝他,但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哪里来的小孩?” “嗯?快把他拉出来。” 段渊死死抱着一座山岳,不肯放手,没有人能奈何他,他沉默地看着这个世界,很美丽,很温暖,然后他看到了吸引自己的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水中的倒影,他忍不住凑上去仔细观看,下一刻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抓住,没想到惊慌之下打碎了倒影,他顿时感到伤心,又哭了起来,抓住他的存在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柔地问他:“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敢说话,那个存在又说:“跟我来,我不赶你,你要是没有去处,可以留在这里。” 他想,他终于找到了愿意接纳他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有声音问他,他想了很久,那些世界为他取的名字,他记住了很多读音,便一个个说出来,最后他那个声音说道:“哦,叫深渊啊。” 他感受到了这个名字的意义,他诞生于那个苍老的世界最后存留之地,一个创世之神陨落的深渊。 星辰和黄昏在他轮回之后从来没有交过这个名字。 金色的叶子再度映入眼帘,他伸手扯下一片,那片叶子在他的手间化作星辉落下,他想起来了。 伏珈安静地站在他的身边,注视着他,不发一言。 段渊眨了眨眼,笑了起来,然后对伏珈说:“把世界融合在一起吧。” 第581章 “是。” 在世界的碎片融进正在成长的新世界里,世界树扎根于世界的中央,他望着这个全新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种安定的感觉。 可下一刻,天骤然暗了下来,他感受到了一个不坏好意的视线从遥远的地方落在了这个世界上,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伏珈,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祂死了吗?” 第298章 这个答案无人知晓,毕竟创世神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世界之外的事谁能知道呢? 但伏珈突然听到段渊的这话,脸色还是不可避免的变了。 这是一个被创世神抛弃的世界,这个世界之所以破碎是因为没有主神支撑着,并不是因为创世神的死亡,眼下这个世界拥有了新的主神,创世神的存在自然可有可无,但是,如果抛弃这个世界的创世神回来了呢? “毕竟这个世界残破不堪,祂也许并不在意这个世界。”段渊看了一眼伏珈,叹了一口气,安慰着祂,但那个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去,就算创世神不会回来,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被未知的存在注意到了。 伏珈伸手抚摸着世界树,祂沉默许久,说道:“这个世界在破碎的那一刻,就不再属于祂了,您的到来让这个世界重获新生,您是这个世界毋庸置疑的新的主神,但我担忧会有不轨的存在觊觎的是您的力量。” “你是说我的本源吗?”段渊歪了歪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说:“没有人夺走我的力量。” 即使是创世神也不能。 他感受到那个未知的存在在向这里靠近,他想起了自己还无形无像的时候,飘荡在空无一物的虚无之中,他遇见的无数世界,那些拒绝他靠近的结界,和驱赶他的恶意。 那是非常遥远的以前了,但这是每一个神灵都与生俱来的能力,只是他至今都未曾使用过。 那股恐怖的力量靠近了,他闭上眼睛,顿时便感觉自己被某种力量扯出了世界,他回到了那片虚无之中,这让他感到有些难受,同时,作为人的记忆慢慢远去,他的心开始惶惶不安,他想回到世界中去,他不想失去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最让他恐慌的,是他开始遗忘楚宁的模样,他彻底恐惧了起来。 “怎么?你在害怕吗?鸠占鹊巢的小偷?” 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将他死死抓住那段记忆的执念斩断,他猛地一惊,心中空落落的,他睁开眼,看到了眼前一团青绿色的东西,他无法去形容那种存在,他的思绪被一种强烈的情绪充斥着,他尚不知自己与对方的力量是何等地差异,一种饥饿感便又占领了他的意识。 他扑了过去。 “不自量力。”那股绿色的存在将他包裹了起来。 段渊失去了理智,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却又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疼痛,像是什么东西啃食着他的灵魂,他忽然感觉自己哭了出来,但眼睛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滚烫的溶液,像极了他诞生时看到的太阳融化的液体。 他凭着本能张开嘴,去撕咬自己看到的所有东西,他没有学过如何与神灵战斗,年幼漂流时遇到的最具有恶意的神灵,也只是将他驱逐出了对方世界的领域,他即惶恐无措,又疯狂勇猛。 他害怕的并不是眼前的存在,而是害怕自己又回到了最初找不到归宿的孤独之中,伤心自己遗忘掉的最重要的东西,愤怒抓住了那个意图吞噬他的存在,衔住了一颗闪闪发光的石头。 他喜欢这种闪亮的东西,但现在,得到自己所喜欢的东西却让他丝毫开心不起来,他说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这个小偷,你有什么东西?你所有的一切都是窃取而来的,不知廉耻的家伙!” “是我的!”对方的话彻底激怒了段渊,他甚至不知道对方说的自己偷取了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家伙让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 “这是什么东西?!” 段渊眼中流淌出的液体在虚无之中凝固成一颗颗金珠子,金珠子破开将段渊包裹的绿色东西,将段渊抛出去,然后融化覆盖在他的身体上,可段渊却死死咬着那个闪亮的东西不肯松口,“咔”的一声,他听到了什么破裂的声音,懵懵懂懂之中,他感到了一丝快意,然后他被抛出去很远,望着那个东西发癫,他咀嚼着嘴里的东西,清凉的味道蔓延全身,同时耳边传来刺耳的“咯咯”声。 “你这家伙!”暴怒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不再冲过来,段渊身边剩余的金色珠子却雷电一般地撞进了那团青绿色东西的身体里。 他裂开嘴笑了起来,说道:“杀人者恒被杀之。” 几乎是同时他又听到很悠久的记忆中,一个温柔沧桑地声音对他说道:“孩子,虚无漫漫,危险重重,我没有什么送给你的,只能佑你平安无扰,珍重,永别了。” 笑着落泪,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他眼前发黑,与身处的虚无不一样,他感到一丝满足,困意席卷而来,不再关注那青绿色的东西如何,毫无危机感地闭上了眼睛,沉睡了过去。 意识消散之际,他感到身体突然一沉,好似掉进了什么东西之中。 星辰听到伏珈的声音后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妙,神灵的力量有强有弱,祂虽不是创世神,但在曾经的世界,祂们的主神早已预料到寿数的终结,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后路,这也是祂和黄昏得到一个小世界去发展却没有外来者想破坏的原因,祂足够强大,但段渊却不同。 第582章 段渊的来历本就未知,祂并不是战神,也不是创世神,祂若是成为了一个世界的主神,必然会引来外来者的注意,只是祂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得那么快。 可是当他赶出去想要将段渊找回来的时候,还未找到段渊的去处,便感受到了一个恐怖的力量散开,祂二话不说,立刻向着那个方向追去,然而下一秒,一轮金色如日的火团升起,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勾起了星辰记忆最深处的恐惧。 祂寸步不前,难以置信地望着那轮金日,段渊的气息微不可察,与之同时,另一个气息也在飞快消散,祂顿时心急如焚,再不顾自己 可能面对的危险,冲了过去,可就在接触到那金日的时候,祂看到了段渊化作了一团幽黑的尘微,被金日包裹其中,但万幸的是,段渊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星辰松了一口气,尝试着进入金色的光球之中,光球并没有拒绝或者对他展现出任何的恶意和危险,祂轻松抓住了段渊,然后连忙将祂包裹住,带出了金色的光球中,段渊离去的一瞬间,那颗金球也消散了开来,随后祂看到了一个形体即将消散的神灵,祂警惕地退后,并不想与之纠缠。 对方遭受了重创,却还不至于身死,若是自己去补刀,指不定会受到对方的临死反扑,得不偿失,眼下还是将段渊带回去才是。 然后祂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段渊在虚无之中无形无影,方才那金球似乎是一个临时的小世界,这才让他得以看见段渊,现在失去了金球,段渊的身形也在消失,祂连忙将段渊抱得更紧,以免自己丢失。 现在段渊失去了意识,自己又将祂丢失,鬼知道祂会飘到哪里去,如果段渊自己找不回来,祂们怕是永远都找不到段渊了。 祂几乎是拼尽了浑身解数往回赶,也顾不上找到段渊时看到的一幕到底是什么东西,终于再看到的自己世界的时候,一股斥力将他们拒绝了开来,星辰心下一凉,祂太紧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世界因为法则的原因,已经将段渊拒绝了出去。 来不及了,星辰已经感受不到段渊的气息,现在祂开始思考段渊自己清醒后,如何让他找回来的办法了,而下一瞬,祂发现自己的世界中,源自楚宁的一股力量冲出了世界的屏障,抓住了祂怀中的段渊。 楚宁察觉到了段渊的存在吗? 祂心中正疑惑之际,有什么东西被那股力量抓进了世界中,但祂可以确定,段渊还在祂怀中,不过可喜可贺的是,段渊的身形不再消失,祂立刻转向,将段渊送回了伏珈那边。 “父神!” 一只巨大的金色水母出现在了世界的边缘,祂知道这是谁,看到祂的那一瞬间,心也安定了下来,祂将段渊送了过去,自己不踏入那个脆弱的小世界,叮嘱道:“你可加固世界的边缘,莫让祂离开世界,最好保证祂沉睡的状态不被打扰。” 而这时,黄昏的声音传入祂的脑海,告诉祂:“世界中出现了一个外来者。” 星辰几乎是瞬间明白那是谁,祂立刻又对欧什再三叮嘱:“切不可以让祂的沉睡被打断。” 欧什慌忙应下,带着段渊回到了世界中,进入世界的一瞬间,段渊又恢复了人的形态,在世界内等待的伏珈从水母手中接过段渊,此时的祂已经成长为一个成年人的模样,甚至比段渊还要高大不少,抱起段渊绰绰有余。 “父神怎么样了?”欧什紧张地询问伏珈。 伏珈带着段渊来带海面上,欧什沉入水中,祂问:“带走父神的到底是谁?” “方才带走父神的,确是创生神。”伏珈神色凝重,但紧接着,祂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丝疑惑,祂说:“父神似乎没有什么事,不过,我在祂的身上感受到了我们创世神的力量。” 欧什倒吸了一口气,祂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父神吞掉了创世神?” “这不可能。”伏珈摇摇头,祂叹了一口气,道:“想将父神安顿好吧,方才那位让我们不要打断父神的沉睡。” 欧什游上来了一点,说道:“大陆需要成长,就安置到海里吧,至深之下,是生灵不可踏及之处。” 伏珈不说话,祂有些不情愿,太深的区域,祂就不方便抵达,但欧什说的又是实话,沉默了许久,祂提议道:“不必至深,设下禁区就好。” 第299章 传闻邱山之上,有仙人隐居其中,常常为山下的百姓降下福泽,受泽的百姓为其建了一座庙,因不知其名讳,便呼其为邱山仙人,苏敬途径此处,打听了一二这邱山仙人的事迹,这仙人能令人起死回生,会除邪去病,但他也不是什么人都帮,需得看仙人心情,带些供品,美食趣玩,越有趣,越好吃,仙人出手的概率越大一些,于是他便忍不住好奇,爬上了邱山。 只是爬至一半,他便发现这邱山灵力实在稀薄,不像是会有修士愿意在此定居的样子,不过这也让他更加的来了兴趣,这不求回报的仙人该是个什么样子,性情如何,修为如何? 据他所知的隐居仙人虽然也会与凡人接触,但很少会这样帮助凡人,还帮到让人为他建庙的程度,这完全违背了隐居的本意。 山下的凡人虽会为求仙人上山,但这山上却没有丝毫有人走过的痕迹,小路都没有一条,苏敬想着直接飞上去,但想了想,自己这般高调可能会惹了仙人不高兴,毕竟他也不知道这仙人到底什么脾性,万一自己惹不起,岂不是平白给自己竖了敌? 第583章 于是他一步一个脚印地爬上了邱山,为了就是一个真城,可直到晌午登上了山顶,他也什么都没有看到,没有用以居住的小屋或者山洞,也没有任何人或者修士存在过的痕迹,连灵力也变得更加稀薄,这里的植株都不如山下的长得茂盛喜人。 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爬错了山,但仙人庙就建在这山脚下,那些凡人也说过,仙人在山上,但他们也没有见过仙人的住处,听闻这山上还有猛兽出没,苏敬是半只猛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说来奇怪,他这一路,似乎什么都没有见着,不仅没有猛兽,就是一些小动物似乎都没有,虫鸣鸟叫到这上面来,似乎也少了,现在听到的叫声,都是从山下传上来的,这山顶,除了树木,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一惊,这太不对劲了,他爬到地上,刨了刨土,这里即使没有什么明显的鸟虫,但那些微小的蚊虫总该有吧,然而事实上,他都将一颗植物的根茎完全刨出来了,都没有见到任何虫子,幼虫也没有,新鲜的虫蜕也没有。 这里有问题,苏敬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这里的动物,生物似乎都被驱逐了出去,难道是仙人不喜欢这些吗?可是仙人在哪? 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打听得更清楚就贸然上山了,不过现在也没有见到什么仙人,下山似乎也来得及,这一次他可不顾忌什么冒犯不冒犯,唤来长剑便要下山,可他踩上山剑的那一瞬,发现周身的灵力一瞬间便被抽空了,他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他心惶不已,紧接着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我原以为你也是有求于我的。” 他回头看去,发现方才歇息的树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孩,那小孩的头发像泼墨一般披散着,光落在他的头上,却没有半点反光,双目亮金,实在令人无法忽视,皮肤瓷白,整个人的颜色都十分分明,这小孩相貌难以用美丑形容,他身上的气质几乎掩盖了他的容貌,令人无法忽视,圣洁又妖冶,格外的矛盾,给人一种强烈的非人感。 苏敬莫名地感到一丝恐惧,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强装镇定地问道:“你……就是邱山仙人?” “仙人?”那孩子面无表情,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应:“是,你想要什么?你的供品呢?” 苏敬虽不知对方为什么会是小孩模样,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个礼:“晚辈苏敬,见过前辈。” 小孩疑惑地歪了歪头,看着他,没有说话,苏敬又说:“晚辈只是想来见见您,并无所求。”说着他拿出了那些村名让他准备的事物,抬着手道:“这是晚辈从中原带来的点心,望前辈笑纳。” “这是什么?”小仙人从树上跳下来,然后走到他的面前,苏敬弓腰好让仙人拿得方便,同时注意到仙人这一串动作没有带动任何的气流,他像一片叶子,轻飘飘的,突然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除了能看到,便感受不到这个人的任何存在了。 ★ 苏敬解释道:“是豌豆黄,豌豆是最好的花豌豆,这在中原是上贡皇家的上品。” “上品?”小仙人捻起一块放入嘴里,下一秒,他的眼睛一亮,露出欢喜的神色,他将所有的糕点都拿去,说道:“好吃,比那些村名供给我的好吃多了。” 苏敬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仙人外表是孩子,心态也有几分孩子的贪吃。 小仙人将豌豆黄收了起来,说道:“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要的?你给了我好吃的,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无关紧要的愿望。” 苏敬摇摇头,他没有什么想要的,也不需要什么人替他实现什么愿望,他说:“晚辈只是好奇,特来邱山一见前辈真容,前辈愿意现身见我,我便别无所求了。” “哦?”小孩一口将手上吃了一半的豌豆黄吞掉,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苏敬,道:“可我看你心有郁结,不得欢喜,并不像你表现的那般洒脱呢。” “……”苏敬一愣,他摸了摸脸,自己应该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应该有的表情吧?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这山下的村民皆有求于我,生老病死,用不满足的口欲,物贪,心邪,神妄,我无一不应,他们为我建仙人庙,我得晓无尽罪愿,所思所想,永无止境,你这小小的恩怨,我只看一眼便明白,只需你开口,我便能为你心想事成。” 苏敬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能耐可不像是仙人,所行也不像是为民所想的善仙,他胆战心惊,问道:“山下村民只需为您上供这些小物便可得愿所偿?” “讨得我欢心即可。”小孩说道。 苏敬还是摇头,意志坚定:“我所赠前辈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糕点,即使是上供皇家的贡品,那也只是普通的吃食,凡人若想,也是吃得起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更不是什么珍宝美玉,不能精进修为,也不能滋补养颜,担不起一个愿望的代价。” 小孩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便是修士吗?这般抵得住诱惑?你的灭族之仇,杀亲之恨也不能令你冒这险?” 苏敬愣住,未曾想对方竟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过去,他心颤不已,这是什么样的存在?怎么愿意只拿一些小报酬赠人难以想象的好处?他更不敢要求,说道:“我不知其代价,不敢冒险。” “没有代价。”小孩说:“这世间因果已乱,代价毫无意义。” 苏敬瞳孔颤了颤,他抬头看向小孩,小孩长衣如雾,兴质满满地看着他,似乎自己非要说出个什么愿望才肯放过他的样子,他脑内疯狂运转,思考一个与豌豆黄相同价值的愿望,最终,他想到了,眼睛亮了起来,他问:“前辈,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第584章 “是啊。” “那我可以问 您几个问题吗?我本就是为了好奇心而上山。”苏敬期待地看着他。 小孩点点头:“解答解惑也可,尽情问吧。” 苏敬斟酌片刻,问道:“晚辈可否能够知晓,前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小孩摸了摸下巴,眼底没有丝毫的疑惑,但却皱着眉,一副在思考,却又没有深入思考的样子,他对自己的来历确实不清楚,但他也并不纠结自己的来历,他说:“我醒来便在这儿了。” 小孩并不在在意有人好奇他自己的过往,他大方地分享自己的经历,他说:“我确实不是人类,也不是你们修士,我不是你们所知的任何一种存在,我醒来便在这山上了,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上山来打柴的村民,他落入了猎户布下的陷进中,他祈求我救他,我便将他救了上来。” “后来呢?”苏敬追问。 “什么后来?后来他为我送上了熊掌作为谢礼。”小孩回忆了一会,他说:“后来我又问他想要什么,他便再度向我许愿。” “什么愿望?你也应了吗?” “想要金银珠宝,举手之劳,有什么不可应?”小孩面带微笑,他说:“然后他给我送来了更多的食物,我确实更中意他们的食物,不过后来他就没来了。” “食物换金银珠宝?”苏敬心中震撼,这已经不是换一个愿望那么笼统的代价了,这里的食物怎么换的起金银珠宝?明显不对等的交换,即使这个世界真的因果混乱,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报应。 “他为什么不来了?” 小孩看着他,笑得神秘,他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嘛,这种随便问个人都能知道的答案回答起来可真没意思呢,你问点别的吧。” 苏敬心中一沉,他已经没有任何想留在这里的心思了,于是便说道:“晚辈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只几块糕点,前辈实在不必在意。” 拜别了,小孩,苏敬几乎事迫不及待地下山了,小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恢复了面无表情,他又拿出一块豌豆黄,边吃边说道:“确实不必在意呢,可这世上吃不起的却比比皆是啊,受众少不就珍贵了吗?” 他吃得滋滋有味,发现本来打算慢慢品尝的豌豆黄已经被他吃完了,他顿时感到有些落寞,他看向中原的方向。 “中原啊,什么时候,有人能邀请我去中原玩玩呢?” 苏敬回到山下,径直来到了村长家,村长一见是他,立刻将他迎了进去,村长问:“仙师见到仙人了吧?” 苏敬皱着眉,点点头,他将一颗珠宝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仙人给我的。”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了村长腰间挂着的玉,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同仙人聊了会天,他同我说起了最开始向他许愿的那个人,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了?仙人记挂着呢。” 哪想他这话一出,村长立刻变了脸色,他惶惶不安,问苏敬:“仙人同您说想见他吗?” “那倒没有。” 村长肉眼可将地松了一口气,他说:“怕是见不到了,那人,早些年前就死了,被人打死的。” 第300章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邱山有仙人也是他传出来的,他的名字现在已经无人提起,但他死后在村子留下的名声是一个恶霸。 那人并不是柴夫,人很实在,没读过什么书,只有一身的力气,什么活都愿意干,打柴也只是为了给家里添点钱银的活,那日他下山自称落进了猎户抓野猪的陷阱,受了伤,只能在里面等死的时候,得一个仙人相助,那仙人为他治好了伤,将他送了下来,他这才能活着见到大家。 这邱山平平无奇,他们世代在这山脚下生活,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仙人,且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死在山里的,那会怎么没有仙人救人,所以没有将那人的话听进心里去,那人不甘心,偏要让大家相信他的话,便又上了山,这一次,他带下了满满一包裹的珠宝,他们世代生活在小山窝里几百年,还没见过这么多财宝,这消息在村子里炸开了锅,这珠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一定是仙人,他豪爽地与大家分了,然后自己送到了城里去鉴定,换了不少钱银,这次大家心思都活跃了起来,就是不信,也疑三分。 不管山上是不是仙人,总有人耐不住欲望也想上山去奇遇仙人,求一个鸿途富贵,去的人多,没想到,还真有也遇到的,这下所有人都信了。 村长说了很久,还是没有说到那人如何死的,苏敬感觉事情有些诡异,这仙人有求必应,乍一看是好事,但细想,却又觉得恐怖,这仙人纵容欲望资深,这山下的村子终有一天会被这些欲望吞噬,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村长,村长是读过两年书的,也见过修士,看着那些村民不思进取,凡是有事都只想着上山去求仙人,耕田荒废,好逸恶劳,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危机,也上了山。 “我见到了仙人,也向他许了一个愿望。”村长神色落寞,他说:“但仙人拒绝了我。” 苏敬有些惊讶,连忙问:“你许了什么愿?” “我希望仙人不要再毫无节制地满足村子的欲望,仙人没有同意。” “……”苏敬心情复杂,无意识问:“为什么?” “我也问了仙人为何,仙人告诉我,我不可以阻止他人获益,这亦是自私,然后便又告诉我,他除了从村民手中收取供品,不会暗自收取其他任何的代价,我无从证明仙人的话是否属实,便向他许愿,希望仙人能保佑村子,仙人答应了我。”村长说。 第585章 “后来,有村民提议为仙人建一座庙,我想着这样或许可以让仙人更容易庇护这村子,便答应了,哪想仙人庙建成的那一天,大家都高兴,一家深闺不出的小女儿也跑了出来玩,那第一个见到仙人的人瞧上了他,三番两次向那人家去求亲,都被拒绝了,现在大家都不缺钱了,他最初得来的金银珠宝也不是他的优势,长得也不俊秀,哪里瞧的上他,他心中不满,竟乘着那家长辈不在家,欺辱了那小女儿,小女儿不堪受辱,在家里头自尽了。” “可怜啊,那家老汉一夜白头,次日就上了山,求仙人让他家女儿活过来。” “仙人答应了吗?”苏敬忙问,这世上就没有死而复生的事儿,若是那仙人能让人活过来,那仙人的来历怕是不得了。 村长摇摇头,说:“仙人拒绝了,仙人说,那小闺女是自己要死,谁也不能左右她的决定。” 苏敬没想到,仙人竟然是这么想的。 “后来那老汉回了家,本想去报仇,但那人身强体壮,以前都是做的力气活,他一个老汉哪里打得过?而且他家还有个儿子,在三顾虑,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这竟然给了那恶霸暗示,竟然以为仙人也不会奈何他,便恶向胆边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苦不堪言的村民向仙人求救,仙人却说不干涉他人恩怨,亦不会取他人性命,让他们自行解决矛盾,这无不告诉他们,仙人不救人,也不罚人,竟还无意透露了我向仙人许的愿,终于有人明白了仙人的意思,他不干涉凡人的恩怨,却可以让他们不会遭天谴,于是他们便合起了伙来,乘着那恶霸睡觉,将他绑了起来,拖到了村□□活打死了。” 苏敬沉默,一时不知该做何感想,或许仙人确实不会额外收取愿望的代价,但他却能放大凡人心中的欲望和恶念,人心不古,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活着,这何尝不是一种代价? 没想到这个时候,村长又说:“此事也有好处,恶霸的死给了大家警醒,没有人敢学着恶霸作恶,只是大家现在都在拉帮结派,无人敢交心了。” 这似乎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苏敬对此不做任何的评价,村长看了看他,叹了一口气,问道:“仙长,您可看出了那仙人是什么来头?” 苏敬摇摇头,非人非怪,非妖非魔,实在是超出他认知的一种存在,不过这仙人也不轻易干涉人间,似乎也没有必要去管,而且现在他也管不了了,他长叹,对村长说道:“那并不是什么仙人,虽然会无止境地响应你们的愿望,但万事万物,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即使他不会从你们身上收取什么额外的代价,但法则一定会代为收取,而这种平衡,绝不是什么天谴,他不会管你们的。” “……”村长神色变了变,他脸上浮现了些许恐慌,但又很快平静了下来,他问:“那仙人承诺的事,一定会完成的对吧?” 苏敬不敢保证,毕竟他只见了那个仙人一面而已,如果这村长说的承诺是庇佑村子,或许对他而言确实不难,但谁也不知道那个所谓仙人是不是会偷懒,钻这个承诺的空子,所谓庇佑,可以解读的方法有很多。 苏敬准备告别,他本就游历于此,听闻这里有仙人,只是为满足好奇心而已,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他无意去帮助这里的村民,而且很显然,这儿的村民已经很依赖仙人了,就算自己劝告他们不要许愿,那些村民也不会听,即使将他们许愿的隐形代价一一陈列给他们看,他们也不会认为这和仙人有关,自己何必自找麻烦。 然而当他真的离开后,心里却又有一个疙瘩,怎么也不能心安,在外面睡了半宿,天一亮,他又爬上了邱山,仙人坐在树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进,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回来。 苏敬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心里有些发怵。 “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那小仙人先开口问道,似乎也已经知晓苏敬了解了些什么, 苏敬压下心中的不安,他问:“你的目的是什么?这世上不应该存在这么轻易就能换来的不平等。” 小仙人呵呵笑了起来,他说:“既然已经不平等了,那么轻易与否就不重要了,这世上轻易换到的不平等比比皆是,人的出生就是头一个不平等,你同你的兄长皆为凡人,但你却可以修长生,得神通,他却要死于修士的一个失败的尝试,这是不平等,你为何不自问这种不平等呢?你为自己与兄长的不同付出了什么平等的代价吗?失去亲人?可命是他们的,付出代价的理应是他们,你没有,为什么你的兄长已经获得比你少了,却还在失去呢?。” 苏敬脸色煞白,往事回忆涌上心头,他说不出话来,小仙人又说:“怎么了?想不明白?” 苏敬看向小仙人,深呼吸了两次,他说:“不对,我的得失与我的兄长无关,他的得失亦与我无关,若说我修道是得,我的兄长也并未因此而失去什么,他的死是 失,我也没有因此得到什么,得失只与自己有关。” 小仙人赞赏的点点头,他道:“所以他们用食物玩具同我交换愿望,有什么不对吗?有得有失,我们都满意,至于平等与否,重要吗?” 苏敬还是不赞同,他说:“你虽说这得失是个人的,但人就是相互影响的,你作为事外者,给予他们的所得没有来处,必然会造成他人连锁反应的失去来平衡,算不得合理,你这是在间接拿他人的东西给予他们。” 第586章 “你觉我给予他们的东西都是凭空出来的吗?”小仙人晃了晃脚丫,他问:“你要不要向我许个愿看看?” 苏敬立刻警惕了起来,他连忙摇头,拒绝了小仙人的提议,小仙人有些遗憾,他看向了中原的方向,他慢悠悠地说道:“你说他们不应得,会让与之相关者失去,可这些影响如果没有意义呢?我给予他们金银珠宝,荣华富贵,可这人间要大乱,疫病将横行,所失所得都比不过活着,这些好日子享不了几时,那些身外物换不来性命,那些宝贝我从死人手里拿来,最终也会回到死人手中去,贪欲带来的灾祸不是天谴,我从不干预人祸。”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仙人凭空攥出一缕金丝,他垂眸看了片刻,然后吹向苏敬:“我的意思是,你离开人间太久了,世间已乱,来来回回,这些本就是他们的,我只是从死后的他们手中拿给现在的他们,得得失失,都是泡影,都无意义,一切都是要回到起点中去。” “什么?” 小仙人飘到他的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只有我的口舌之欲,才是真满足。” 他笑:“一场大梦而已,我让他们活得快活,有何不可?” 似是应了他的话,那缕金丝钻进了苏敬的眼睛,苏敬耳边一静,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连风都静止了,他心中骇然,以为小仙人对他做了什么,可下一刻,他发现这一切都在倒退,最终,他回到了当年仙魔之战的战场上。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难以置信,下意识走了过去:“小琴姑娘?” 而段琴没有注意到他,只自顾自地冲进一个巨大散发着血煞之气的大阵之中,他听到对方呼喊着:“救救楚宁大哥,求求你!” 苏敬很清楚楚宁最终死于这场大战之中,而挑起这一切的魔修殷九渊下落不明,这个时候的段琴,在向谁求救? “时间停在了这一刻。”小仙人来到段琴的身边,但他却看向了苏敬,说:“有人将我带到了这个时候,往后的所有时间,都是一场梦,好无趣。” “梦?” “是哦,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作数,那些村民的所求自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想要当皇帝都无不可,你呢?”小仙人来到他的身边,问道:“你有什么所求呢?” “我……”若是一切都是假,那他会想要什么?他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恐慌,他的心在动摇,他想要什么? 苏敬挣扎了许久,他问:“如果这是一场梦,那这是谁的梦呢?” 一直有问必答的小仙人此刻却说:“无可奉告。” “那我的愿望是……”他看向小仙人,忽然感觉这个小仙人有些眼熟,但很快,他又定下心神,道:“我要醒过来。” 小仙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说:“如你所愿。” 第301章 送走了苏敬,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仙人独自守着邱山,孤独地看着山下,袅袅炊烟,一日复一日,来向他许愿的人最近少了很多,他猜可能和山下所归属的国度战乱有关。 他曾拒绝过很多次有关凡人之间矛盾的愿望,人杀人,人救人,他不会干预,若是真的想要他帮助实现他们与此有关的愿望,就需要他们自己许这种相关又不影响原则的愿望,他并不会给他们想办法。 但他很清楚会有什么人来向他许什么愿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这反而让他觉得这一切很没有意思。 他并不是喜欢刺激,也不是想要改变什么,只是纵观过去未来,所有的愿望都很无趣,没有任何值得他劳心的,那些许愿之人的结局他也没有看的兴趣。 小仙人没有去改变现状的想法,他的思想非常懒惰,每一步都希望是人来许愿促进他来走,所以他很希望凡人来找他许愿,即使是没有意思的愿望,他也很期待。 一个屠户来找他的时候,小仙人早早便已经等候着他了,看着屠户为他准备了新鲜的肉丸,他欢喜地笑纳,没有询问凡人的愿望,而凡人也紧张地等待仙人吃完他带上来的肉丸,直到仙人吃饱喝足,他才开口道:“仙人,俺听说中原战乱了,各地都有起义军,咱们这会不会被波及到啊,俺听说有起义军要路过这片儿,俺才娶了媳妇,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年呢。” 小仙人没有回答,他明白自己的答案会让这第一个想到这个问题的凡人陷入惊恐之中,他不希望这个屠户将恐慌带回村子,他们怕是不会在给自己用心做的美食了,他看向屠户,问他:“他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俺……俺也不知道,俺不想打仗。”屠户挠头,一脸憨态。 小仙人看他这模样,叹了一口气,也没有了与他探讨这个问题的欲望,一个粗人,能懂什么呢?他问:“你今日来此,有何所求?” 屠户立刻神色严肃了起来,他对小仙人说道:“仙人,您能让那些起义军绕开咱们村子吗?” “……”小仙人有些意外,他打量了屠户几眼,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替他人来许愿啊,他怎么不自己来?” 屠户一听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暴露,他顿时慌张了起来,连忙说道:“俺是村子里的人,要是村子沦陷,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这愿望自然也是俺想要的呀。” 第587章 小仙人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说道:“你的好日子怎么会到头?你向我许愿不久好了?你带着你的妻子远走他乡,我为你指一条明路,保你不受战乱侵扰,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 “……”屠户愣住了,他那根不转弯的脑筋此刻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他问小仙人:“仙人,中原的皇帝当得好好的,为啥有人要起义?” 小仙人问:“你知道了原因又能怎样?” 屠户立刻说道:“换一个皇帝,换一个大家不会起义的皇帝就好了。” 小仙人呵呵笑了起来,他回答道:“中原的清阳宗没了,老皇帝死了,新皇帝多年□□,荒淫无度,为修仙开采灵山矿脉,劳民伤财,百无一益,中原百姓水生火热,皇帝无仙家撑腰,无所畏惧的百姓自然就起义了,而那些边陲地界的起义军不过是浑水摸鱼,想乘机捞点什么好处。” “如今的修士,已寥寥无几。”小仙人身后的树木垂下枝木,他顺势坐上去,俯视着屠户,他说:“你有什么想法呢?”∮ 屠户眉头紧锁,尽力地去理解小仙人的意思,但除了听懂了这一任皇帝不是好人外,什么也没明白,他摇头:“俺不懂,俺没有啥想法。” 小仙人挑眉,有些无奈,他挑明了直接问:“你想当皇帝吗?” “啊?皇帝?”屠户神色茫然,他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最后露出憨厚的笑容,说道:“俺没那个本事,俺村长都当不上。” “好吧。”小仙人耸耸肩,他承诺道:“起义军自己不会到这里来的。” 屠户见自己的愿望被允许,当即跪下道谢,小仙人晃了晃树枝,他说:“别高兴太早,我从来不干预凡人的选择,我的承诺面对人为反抗,不堪一击呢。” 屠户不明所以地点头应附,满意地下山了。 小仙人看了半晌,突然抽出一条金丝,送进了屠户的身体,他舔了舔上颚,开始期待。 屠户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传达了出去,但不出意料,屠户将最重要的话忽视了,就在村民安心享受生活的时候,静等天下安定的时候,起义军闯入了村子。 欲望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小仙人给的东西太有限,限制又诸多,屠户不想要当皇帝,但偏有人是想的,当不上皇帝,也可以当一个大臣官吏,想要美人,想要权势,这些都是仙人给不了的,他只能赠予财富,但当财富大家都有了的时候,财富也就不再具有独特性。 可即兴而发的起义军没有丝毫的纪律可言,比之强盗土匪也没有什么区别,服从性甚至还不如他们,他们注定只能在小地方打转,最终的命运是被别的军队吞没或者杀尽。 小仙人望着山下的一切,长叹一口气,这些入侵者之所以还能被称为一句起义军,只是因为他们确实来自于受压迫的底层百姓,规模也相当可观,可是不成气候也无可争议,人心不稳是大忌,想要瓦解他们的军队,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名为贪欲的突破口,如果他们没有来到这个邱山村,这一天或许要晚一些时间到来,但这里的财富是一个催化剂,这一切都是有限的,这里的所有欲望都沾染着堕落。 只是小仙人有些想不明白邱山村的人为什么会派一个不怎么聪明的人来向他许这个愿,但很快这个问题就不重要了,他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山下还有一座他的仙人庙呢,那些起义军来找他只是个时间问题,而那些起义军给不出他想要的东西。 所以面对起义军的求见,他选择充耳不闻,一个个村民被迁怒丧命,他也冷眼旁观,他并不在乎凡人的命,他遵守承诺庇佑着这座村子,天谴没有到来,其余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承诺的愿望不额外收取代价,但从来都是有附加条件的。 他看那些起义军都快要将这些村民杀尽了,到了后头,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泄愤式的屠杀,直到来向他许愿的屠户死于刀下,一种恐惧与暴虐的情绪骤然扎根于每个人的心中,他恰时现身,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众人都看到了他,但那领头人已经杀红了眼,见了他,竟也要提刀杀上来,小仙人不躲不闪,任由那几乎卷了刃的刀劈上来,惊呼之中,刀起刀落,鲜血四溅,但小仙人的身影却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这一次的惨叫声格外的凄厉刺耳,领头人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一刀竟砍在了同伴身上,冷汗一瞬间落下来了,适时一个鬼魅般声音回响在所有人耳边,他发出了直击灵魂的质问:“你们为何起义?” 小仙人回了邱山,他途径那座仙人庙时,走进去看了一 眼,发现这座庙里的神像居然是一个成年人的身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也不记得自己有化形过成年人的模样,那面容也并非他的模样,心中不由的生气,便抹去了神像的脸,准备自己刻一个更像的,可当他将神像的脸抹平之后,却又无从下手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确实认得自己的脸,却脑海里确实没有具体模样的。 沉默许久,小仙人放弃了这无聊的行为。 感受到山下的恐惧与混乱停歇了后,他将方圆百里的地界封锁了起来,任何人都不得自由进出,此举一出,他感受到玄霄之上有一个视线飞快地扫过了他,他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是梦,自己做什么其实都是无所谓的。 第588章 恐惧与绝望的情绪从山下升起,小仙人沉浸在这些情绪中,眉头皱起又展开,这些情绪的味道有些苦涩,与之前村民心中滋生的情绪天差地别,但多品尝品尝,也并不难吃。 小仙人酣足闭眼,伸了一个懒腰,静待这一个梦境的终结,等一切都回归正常的时候,自己怕是没有办法再去品尝这种自己亲手制作的情绪零食了。 情绪的滋味淡下去,味道也开始觉得腻味寡淡了,酣睡了一次的小仙人幽幽转醒,看了一眼山下生活竟然已经开始步入正规的凡人,愣了好一会,难怪滋味变淡了,他这是睡了多久?这些人似乎已经习惯被囚困的恐惧? 也是,这里不愁吃喝,没有战火,更没有官寮压迫,活得自由轻松,简直是世外桃园,怎么可能一直恐惧呢? “……”小仙人低估了凡人的适应能力,他郁闷了一会,突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梦境已经结束了一次,他将这些凡人留了一个轮回!这简直太糟糕了。 小仙人看了看天,有些担忧造成了什么混乱,毕竟这些人被自己留在了这里,轮回的时候,这些人应该不会跟着轮回,原本他们应该出现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怀着闯了祸的忐忑心思,分出一缕神识,前往了这些起义军的故乡。 第302章 小仙人一点点寻访,在走到西部的时候,游访了不少无人知晓的小部落,也去过一些如今已经只剩下遗迹的避世部落,还到访过一个隐藏着特别气息的部落,那里已经没有活人的存在了,也荒废了许久,野草丛生之下的废墟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屠杀。 小仙人看着那一切,心中莫名的有一种悲凉的感觉,他遵循着内心的感觉,为这里已经不存在的亡魂立了碑,又停留了三日,直到远处湖泊中的存在散发出不适的气息时,他才不经不慢地离开,走出那一片区域的一瞬间,他内心的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彻底放下了,少有的满足与欢喜让他面对无聊的凡人时也能耐着好脾气。 又过去好几个月,他迟钝地意识到了时间的问题,那些起义军在这个轮回的时间里,似乎还没有出生…… 但那些人被他困在了邱山,轮回时,他们的魂魄也没有办法回到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去,这导致世界在重回到那一刻的时候,那些人的前世,也在同一时间死亡。 但万幸的是,那些人的前世都来自各个不同的地方,虽然那他们人很多,但分散在世界各地,这种大规模突然暴毙的情况也就不明显了,小仙人明白了这件事后,有些庆幸,然后他开始思考该怎么弥补。 这种梦境轮回有多少次他也不敢确定,所以那些人他也不能轻易放了,唯恐造成什么更大的混乱,不过他知道造成世界重启轮回的人是谁,于是打算过去看看。 小仙人并不急着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等他找到始作俑者的时候,他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又要重启了。 “……” 小仙人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解除了邱山的结界,准备在外面一直游荡到世界开启下一次轮回,顺便看看,有什么新的落脚点,邱山到底只是一个小地方,五年时间,什么都吃腻了,这几个月在外面,他心野了,觉得那个小地方更加的无聊了。 他来到了一座城,见到了一个小孩,身处疾苦之人心中所求是最为强烈的,且他们最初的愿望也是最简单无关因果的。 他没有询问那个孩子叫什么,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孩,你饿不饿?” 小女孩不知流浪了多久,浑身又脏又臭,身上的衣料也碎得七七八八,若是小孩不说话,估计没有人知道她是女孩子,小女孩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惊讶,眼底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了,冷静地有些过头,面对他人的关注,不惊慌,也不欢喜。 不像一个小乞丐,她似乎是故意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 小女孩看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孩,保持沉默,她出身修仙世家,一眼便能看出修士与凡人的差别,而眼前这个小孩,是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人,但也不像一个修士,他的周身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 修士有两种情况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是对方的实力高深莫测,对灵力的掌控如火纯青,让小女孩察觉不到,但灵力这种东西,就是无法使用灵力的凡人身上都会附着一点,修士再强大,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也做不到完全没有,也不会这么做,因为太可疑了。 另一种则是对方现在很有可能是类似傀儡的存在。 傀儡可以将灵力完全藏匿在身体里,但是傀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眼前的小孩怎么看都不像是傀儡,虽然不会有小孩长成这样,金色的眼睛就算是异邦人似乎也很少见,更何况他的头发还是这种难以理解的黑色。 这个小孩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是人的气息。 小女孩眼神变得警惕了起来,未知的东西。 小仙人歪了歪头,在她的面前蹲下,盯着小女孩露出来的眼睛看了一会,问道:“你担心什么?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女孩看着近到眼前的脸,心砰砰激烈地跳动了起来,她有些紧张了起来,默默深呼吸了几乎,然后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小仙人瘪下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突然说道:“你饿吗?” 第589章 小女孩摇摇头。 小仙人站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这里是一个贫民窟,或者说是一个乞丐窝更贴切一点,现在乞丐都出去乞讨了,像小女孩一样窝在这里的是少数,毕竟如果不去要饭,今天怕是要饿肚子了,虽然饿肚子是他们的常态,他问:“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我第一次到这边来。” 小女孩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她说:“那你应该去那边,这里不会有吃的,更不会有好吃的。” “我闻到了香味。”小仙人拿出一颗透明的珠子,递到小女孩的面前,问道:“这是我遇到的商人送给我的,琉璃珠子,可以换吃的吗?” 小女孩一动不动,她说:“那边的富人或许会喜欢,你也不像乞丐,他们不会拒绝你的见面。” “……”小仙人收起珠子,说道:“我知道你是修士,你不需要对我这么提防,我会伤心的,而且我说过不伤害你。” 小女孩依旧不说话。 小仙人想要去将小女孩拉起来,但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又猛地缩回手,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哇,你好脏,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小女孩抿了抿唇,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身上到处都是的泥灰,她问:“你为什么就找上我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施舍我的样子,我也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样子,你非要说我是修士,我也确实入了道,但我也就比凡人强那么一点,没有任何的意义。” “也没有。”小仙人说:“我只是看你比较顺眼而已,你如果想要什么东西,我也可以给你啊。” 小女孩并不信小仙人的话,她依旧警惕道:“我这个样子你都顺眼,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这么个角落你都能看到我,真的很难不怀疑你另有所图。”◎ “你自己也说了,你没有什么价值,我能图你什么?”小仙人耸耸肩,说道:“而且你没有必要为了骂我而贬低自己,人都是一样的。” “……”小女孩被他的耿直惊到了,知道自己被骂也不生气?他的脾气那么好?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人相对无言,彼此沉默了很久,直到小女孩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小仙人立刻笑了起来,他说:“你听,你饿了。” 小女孩面无表情:“……哦。” 小仙人有些失望,他不甘心地追问:“你不想吃东西吗?” 小女孩坐了回去,她闭上眼睛,道:“我没有吃的,也没有钱买吃的。” 小仙人说:“你可以找我许愿,你只要说了我就能给,我可以不收你的报酬,但前提是你得分我一些吃。” “你好奇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吃东西,可我没办法直接获得我想要的。”小仙人情绪低落了下来,他看着小女孩,说道:“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你现在的困境,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躲着。” “……”小女孩眼睛猛地睁大。 小女孩心动了,但心底孩是保持着一丝警惕,她说:“你怎么能保证你能帮到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又不会损失什么。”小仙人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磨磨唧唧,邱山的人哪一个不是连忙奉上自己的供品求着他满足自己的愿望,就是后面见到的那个修士,也没有这么麻烦的。 他说:“你的优势只是顺眼而已,我还可以找别人,我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主动找别人来求我的。” “……”小女孩不知该说什么,这句话真是让人沉默。 小女孩想了想,眼前这个小孩确实不像是普通修士,脑回路也不同寻常,或许是他过去的经历养成的这种思想,而那样的过去一定不同寻常,她思索了许久,问道:“你能替我杀了段家人吗?” 一来就许这种他不能做的愿望,小仙人感到有一些尴尬,他虽然很不想这样,但他还是提议道:“我不能杀人,你换个愿望呗。” “意思是你可以做到对吗?”小女孩仿佛抓住了希望,她打起了精神,满眼期盼地望着小仙人。 小仙人没有否认,他问:“段家人怎么你了?你杀他们做什么?而且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你接触过的段家人都死了,你还想杀中原的段家人?” 小女孩愣了一下,脸上浮现了迷茫的神色,她愣怔了很久,忽然就哭了出来,眼泪将她脸上的灰洗净,形成两 条水痕,她问:“都死了吗?那段……段渊,也死了吗?” “段渊?”小仙人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他疑惑地问道:“他不也是段家人吗?他死了不是更好,你哭什么?喜极而泣吗?” “只有……只有他不行。”小女孩哽咽得话都说不清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想见他,我可以许愿让你带我去见他吗?” “不行。”小仙人有些遗憾,他说:“段渊前不久死了。” 小女孩终于抑制不住大哭了起来,小仙人看着她这悲伤的模样,被弄得实在有些无措,但最后他还是保持着沉默,守在他旁边看着她哭。 不知过了多久,小女孩哭累了,声音也有些沙哑了,她抽泣着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仙人沉默了许久,他摇摇头,道:“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你可以随便叫。” “哦。”小女孩不再提这件事,她说:“你说我可以向你许愿对吗?什么都可以?” 第590章 “如果是杀人这种事,我会拒绝的,你只能许与你自己个人有关的愿望。” “哦。”小女孩又应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小仙人皱着眉看她:“……”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有一个哥哥,他就叫段渊,他将我从段家带走,教我修炼,给我吃穿,对我很好,可最后我却抛弃了他。”小女孩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她说:“幸好这只是一个梦,可为什么,现实中的段渊,比梦里的他还要早……” “他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啊。”小仙人说道:“你在难过吗?为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小女孩震惊地看向小仙人,她梦中确实告诉她,自己的仇人就是段渊,可是,她根本没有说啊,难道这个小孩会读心? “这是事实呀,我想知道就知道。”小仙人说:“看来你是知道真相,那为什么你还要为他的死而悲伤呢?” “……他,他是我哥,我最后的家人……我没办法……”小女孩眼眶又盈满了泪水,她忍着哭意说道:“我想说对不起,我……我希望他能活着……我想见他。” “这是你的愿望吗?”小仙人说道:“我可以帮你完成,不过,这那之前,你能弄一点吃的给我吗?” “真的?”小女孩欣喜地喊道:“你真的可以让我见到他吗?” “现在不行,但很快这个世界就……”小仙人顿了顿,他说:“那个时候我会去找你。” 小女孩冷静了下来,段渊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见到他,眼前的小孩或许只是在安慰她。 她抹了一把脸,说道:“我没钱买吃的,不过我知道野外有一条河,你吃鱼吗?” “什么都可以。”小仙人开心起来,折腾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吃点东西了。 “你很饿吗?”小女孩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不能直接获取想要的东西,也包括食物吗?” “不饿。”小仙人说:“我只是需要一些这个世界的东西,食物是最好获得的东西,你们乞丐都能讨到,我用愿望交换,不是更容易吗?还是消耗品,我吃掉不会带来任何无法弥补的亏失。” “……”好怪的人。 第303章 小女孩将小仙人带出了城,找到了她说的那条河,她似乎经常到这边来抓鱼吃,动作轻车熟路,连上次生火的木炭都还保留着。 “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抓鱼?”小女孩看着小仙人往石头上一坐,似乎没有要动的意思了,她走出去了几步,想了想,还是折回来多问了这一句。 “不,我在这里等你。”小仙人拒绝,他说道:“我不杀生。” “……”好家伙,小女孩无语,只能自己去抓鱼,又没走出几步,身后的声音又响起:“你要徒手抓鱼吗?” “我下了鱼牢,不过是昨天下的,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估计没有多少。”小女孩走到河边,来回走了走,找到了昨天下鱼牢的位置,然后弯腰摸索放在河边的绳索。 小仙人走了过来,水有些浑浊,不算清澈,这样可以方便隐藏她下的鱼牢,但看她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到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开口道:“这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你还有别的陷阱吗?” “什么?被人拿走了!”小女孩大惊,她猛地直起腰,却因为动作太猛,没站稳,一下摔进了水里,她呛了几口水,挣扎着狼狈地从水里爬出来,她愤怒地看向小仙人,问道:“谁拿走的?你怎么知道?” 小仙人看向城内,说道:“是跟踪你的人,半夜出来拿的。” “半夜?这城门日落就关上了,那个人半夜怎么出来?” “没有入城,他一晚上就没有回去。”小仙人说:“你似乎不会出去乞讨,但你又在他们的窝里,难免有人疑惑你不要饭吃什么。” “……”小女孩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但再想又气得要死,她生气得每一步都狠狠地跺在地上:“我吃什么关他们屁事!一个鱼牢是什么难搞的东西吗,自己弄不行吗?凭什么偷我的鱼!” 小仙人问:“那你要去找他要回来吗?鱼肯定已经吃完了。” 小女孩看向他,沉默了一会,说道:“算了,偷就偷了吧,我不吃一餐又不会饿死,你一会不吃应该也不要紧吧?” “嗯。” “那我们进山打野味吧,虽然那里有野兽出没。”小女孩又跑回去洗了洗脚,她问道:“你应该不会放任我被野兽吃掉吧?” “我可以告诉你野兽来了。”小仙人拿出了一件衣服,递给小女孩,说道:“你要不换一件衣服吧,你以后还要继续当乞丐吗?” “……当乞丐挺好的。”小女孩嘴上说着,但还是接过了衣服,随后便要脱衣服去洗一下,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回头看向小仙人,问道:“你是男的女的?” 小仙人没想到自己竟会面临这样的问题,他想了想,道:“男性吧,我也不是人类,但我更倾向于男性人类。” 小女孩说:“禽兽也分公母的,你转过去。” “哦。”小仙人面无表情。 或许这里并没有多么偏僻,远处还有一条官路,小女孩不敢在水里呆太久,迅速洗好换上干净的衣服,她喊了一声,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个奇怪的人,她问:“你没有名字的话,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怎么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你吧。” 第591章 “我应该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小仙人说道:“可以叫我哥哥。” “……”小女孩愣住,她仔细观察眼前人的表情,发现他似乎是认真的,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有些难过,也有些喜悦,更多的,还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一言不发地带着小仙人来到自己所说的那片山林,准备进山时,她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会想要我叫你哥哥呢?” 小仙人没想到她竟然在这件事上纠结了那么久,他倒是无所谓地说道:“你也可以随便叫一个名字,只要我能确定你叫的是我就可以。” “那……那还是哥哥吧,我看你也挺……”挺像梦里的那个哥哥的,小女孩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小仙人和小女孩相处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仙魔之战再度开启,小仙人知道时间快到了,他没有和小女孩道别,也没有说明原因,只说了一句:“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回了邱山。 第三个梦境开启,小仙人再度分出神识,准备先去找小女孩的哥哥,但当他找到她哥哥应该在的地方的时候,竟被另一个人截胡了,那个人正是这个世界的主神,小仙人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算了,如果不出意料,这个世界还是会重启的,于是他再度去寻找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的情况比上一次要糟糕很多,至少上一回,她找到了逃离段家的机会,没有被天谴波及到,而这一次,天谴提前了,小女孩却还没有离开。 他少有的焦虑了起来,想要救小女孩,可却又难以干预他人的生死,他有些不甘心,竟将她直接带出了段家,天谴紧随而下,本该死在天谴之下的小女孩被他强制更改了命途,反噬也不期而至。 世界一边排斥他的存在,又一边挽留他,在痛苦的撕扯中,他听到了小女孩的惊呼声,渐渐地失去了意识,最后他想着,看来这一次也没有办法帮她实现愿望了,上一世吃了她那么多吃的,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呢,这一次救她,也算偿还了一大半吧…… 再度清醒,他依旧在邱山,并发现这个世界又换了一轮,他稍微查看了一下上一世小女孩的经历,看到还算安稳地地度过了后面的时间。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他发现这个世界出了一个大问题,修仙界被隔离了出去,而自己被留在了凡人界这一边。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多多关注那个被主神在意的人,那个人,也是小女孩想要找的哥哥。 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一次,小女孩确实见到了他的哥哥,但却没有认出来,而且关系似乎也并不如何的融洽,甚至可以说是剑拔弩张。 他不得不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这一世的发展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而且,这个世界的主导权似乎在更替。 他有些担忧,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个修仙界,他根本进不去,那种将仙凡两界隔离开的结界,就像是专门针对他的一样,他找不到哪怕一点破绽,任何他能想到的结界可能出现的问题,这个结界都被专门改造过,完美地让人绝望。 眼下他似乎只能等这个结界的主人放开结界了。 而这一天,他并没有等太久,但结界消失的同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连忙赶过去,看到了一个金色的巨人,那是一个新的神灵,他有些懵怔,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一点的时间里,怎么会诞生一个新神出来,而且这个神灵很不对劲。 与此同时,新的轮回开启,而在两个轮回交替的间隙中,他看到了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剎那,那个剎那连接着另一个世界,是一个对他而言,弥漫着熟悉气息的世界。 他只是犹豫了几个瞬间,那个剎那的裂缝即将闭合,他抱着对那个世界的好奇,冲了进去。 剎那之中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大海上空,是可以吸纳所有光线的 黑夜,这里是死寂的,也是狭小的,没有任何其他存在,这个剎那存在两个世界之间,他找到了剎那的边界,感受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以及一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歌声。 他强撑着困意,打开了那个世界,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海域,而这片海域显然要比剎那中的海要富有生机,他看到了一群长着鱼尾巴的奇怪人类,他们悠然自在地趴在礁石上,沐浴在月光的清冷之色中,他们深情的高歌着,海浪的声音是歌声最佳的伴奏,乐声空灵而悠远。 同时,这种歌声也附着灵力,那是可以让人沉睡的力量,即使是神灵也无法例外,小仙人只窥看了那个世界一眼,便匆匆退了出去,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那些奇怪的生灵所唱诵的歌谣,是为了令神灵安睡的曲调。 他回到了剎那之中,准备按照原路返回,离开的最后一瞬间,他发现剎那之中,还有很多的裂缝,而那些裂缝连接着两个世界的不同时间,有东西偷渡了过去…… 这个世界还没有发生什么可以令剎那裂开的重大事件,就连这个剎那的存在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但,现在和过去没有发生的,并不代表未来不会发生,小仙人几乎可以断定,在将来的某个时间,一定是这个剎那诞生的起点,也一定是一切混乱的终点。 新的梦境,一切如旧的开始,只是这一次梦境的操控者从主神变为了另一个人。 第592章 小仙人远远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地离开陀罗山,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他之后应该会被主神救下,送到一个凡人的城池,然后经历一次大规模的献祭。 可这一次的梦境是他自己,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断绝了和主神相见的一切可能,他似乎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执着。 小仙人看着他踽踽独行,远离了一切熟悉的事与物,活成了这个世界的幽灵,不禁感到一阵闷烦,索性他离开了那个人的身边,去找小女孩去了。 他还欠对方一个愿望,现在的段渊还活着,也许这一世是实现她愿望的好机会。 小女孩见到他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似乎已经等候他多时了,小仙人想着上一世以一种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一世有人拥有一些记忆,或者记忆错乱也是可能的,他并没有在意小女孩还记得他,直接问道:“你要现在去见你的哥哥吗?” “他一直记得我是吗?”小女孩瘦骨嶙峋,她眼中的光芒黯淡,这一世绝望的似乎不只有段渊。 “他根本就不想见到我。”小女孩小声抽泣道:“我凭什么去找他?他不会原谅我的。” “他亲自告诉你的吗?”小仙人来到她的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也许他不在意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呢?他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你的反应不是很正常吗?是他欺瞒你在先。” “可是……” “如果你不在介意他做的事,那你们彼此不亏欠了。”小仙人说道:“你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偷偷看看他好了,也算是实现了愿望吧。” 小仙人拉上小女孩,说道:“愿望又不是只有一次,你只要给我想要的,你许多少次愿望都可以。” 小女孩冷静了下来,她无意识地抓住小仙人的袖子,紧张地问道:“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么多次轮回,他有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 “毒?”小仙人愣了一下,想起了这回事,然后他发现段渊好像没有把这个毒当一回事,而这个毒,很有可能毒死他,他沉默了很久,说道:“我记得你会炼丹吧,最初似乎也是为了他而走的这条路。” “是。” 小仙人说:“你可以继续了。” “……” 第304章 段渊居无定所,任何地方都不会停留超过七天,似乎也是为了不被人找到,小女孩借着小仙人的力量轻松找到了他现在的落脚点,只远远地看了朝思暮想的哥哥一眼,胆怯的情绪油然而生,她躲在对方的视角盲区后面,对小仙人说道:“他变了好多,为什么他不去找楚宁?” 小仙人感受到了段渊身上弥漫出来的颓废与气馁的味道,他说:“或许是他想要结束了。” 结束什么?该怎么结束,为什么要结束,舍得吗?不会不甘心吗?小女孩忍不住想问他,可是她又觉得,就算自己想问,也没有任何的资格,她退缩了,说道:“我们走吧。” 小仙人看向他:“真的不见他了吗?你不想知道他怨不怨恨你吗?” 小女孩愁眉不展,她说:“我……我现在应该没有理由去找他,我不希望他知道我记得他,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说不定还会更坦然一些,而且我也没有做好准备去见他。” 小仙人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段家是不可能回去了,那里你自己也知道要没了。” 小女孩沉默了很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闪出精光,她问小仙人道:“我……我能向你许愿一个能解哥哥毒的丹方吗?” 小仙人拒绝了她,说道:“不能许和别人有关的愿望。” 小女孩稍加思索了一番,道:“那我要成为九品炼丹师,我想成为最强大的炼丹师,这与他人无关了吧?这是我自己的愿望。” “可以是可以。”小仙人表情有些微妙,他还从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人另外一种角度许与他人相关的愿望,不过,这个办法也是可行的,反正成为炼丹师后,炼制出了解段渊的毒的金丹也不是不可能,姑且让她耍这个小聪明吧。 成为炼丹师的第一步,是拜师,虽然小女孩第一世没有拜师,但因为有哥哥的帮助,资源拮据却也并不稀缺,该有的都有,可这一世不一样,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就是小仙人,也不会在过多参与她炼丹的过程,许愿让她的金丹一定炼成更是不可能。 小女孩潜心炼丹,期间也有几次耐不住去看看哥哥,有一回甚至还和他打了面照,慌的她手心全是汗,之后便更加小心了,偶尔她还会跟着师父四处历练,也会有意无意打听哥哥的消息。 后来,她发现哥哥几乎要销声匿迹了,竟然靠他人无法再得知他的半点消息,还是小仙人告诉她,哥哥身体的毒复发,开始了长时间的闭关。 小女孩有些不理解,心慌不已,她问小仙人:“哥哥为什么会突然毒发,以前都没有这样,我记得他第一次毒发,至少也要两年后啊。” “这一次,他似乎毫无节制地在使用灵力,毒素快要将他的身体侵蚀透了。” 小女孩大惊失色:“为什么,他在寻死吗?” “……”或许是的,小仙人现在也明白了段渊的想法,但他又有些想不通,如果他想自寻死路,自戕不是更快捷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又缓慢又痛苦。 第593章 除非他没办法这样做。 后来,小女孩听说最大的魔教泛叶宫被瓦解,正道皆是大喊快哉,他们苦魔教久矣,却实在没有能耐将魔教连根拔起,也不敢轻举妄动,魔教恢复实力的速度要比正道快多了,他们多数势力都惧怕魔教的报复,欢庆过后,他们又开始好奇是哪位大能做到这大快人心的好事,然而几番打听下来,却还是一无所知,对方是男是女都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 只有小女孩知道,那个人只能是段渊,但知道了真相,她却担忧不已,这一番大动作又要消耗多少灵力,那毒素的侵蚀不是更快吗?她忍不住问小仙人:“你能让哥哥向你许愿吗?至少让他好过一点。” 小仙人连想都没有想一下,就摇头否决了,他说:“没有意义的。” 而且这一世的魔教被拔除,带来了另一个大问题,这个世界的天道想要的某种结局在这一世是绝对无法达成了,他想,这一世不会是终点,但段渊看起来不像是会开启下一世的样子,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变量。 再后来,新的魔修崛起,迅速成为了正道新的心腹大患,而这大患并没有存在多久,就被另一个魔修斩杀,小女孩得知消息后不禁感叹魔修真是卧虎藏龙,随后小先仙人便提醒她道:“那个魔修现在被其他的魔修尊称毒尊者,你猜他是谁?” “……”小女孩表情僵住了,她试探地问道:“哥哥?” 小仙人点点头,小女孩脸色微变,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躲了吗?” “或许是没办法再继续躲着了。” 段渊重新走到了世人的目光中,起初是好的,虽然他被别的魔修取了一个毒尊者的名号,但他也没有与那些魔修同流合污,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他抢来的地界里没有出去过,正道对他的观感都还不错,偶尔也会与正道有交流。 只有小女孩知道,他或许是无可奈何,那些所谓的友好交流只是为了避免好奇正道去找他。 小女孩以为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得久一点,她的炼丹术已经有所成就,相信不久,她就可以炼制出九品金丹了。 但意外就是发生了。 段渊体内的毒素逸散了出来,他自己没有什么更大的影响,但是他却无意中杀了一个前去邀请他参加仙试大会的正道使者,段渊的立场一瞬间站到了正道对面,没有正道会在意他是不是故意杀人,人死在他手上是毋庸置疑的,况且段渊的毒还是针对修士的剧毒,即使段渊本意无辜,正道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巨大的隐患。 小女孩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便忍不住让小仙人带她去看看,他太清楚哥哥毒发后的样子,但眼下的状态要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那些逸散的毒素弥漫在空气,毒死了方圆百里的所有生灵,连地下的虫鼠都死于非命,这里成了一片绝对的死域。 纵使是小仙人,也不建议他们进入毒境太中心的位置。 “如果你自己一个人来这里,怕是回不去了。”小仙人伸手勾起一缕毒素,那缕毒素在他的手间化作一颗颗细小的粉尘,他舔了一口,品味了片刻,说道:“这毒在他的体内发生了异变,你的金丹救不了他了。” 小女孩脸色变得惨白:“什么?九品也不行吗?那枚金丹我这一次一定能炼成的。” “太迟了。”小仙人摇摇头,遗憾地说道:“纵使你现在炼成,也太迟了,她的身体现在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或许不出一年,他自己就会无法抵抗毒素的侵蚀,化做一滩血水。”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小女孩眼眶湿润了起来,她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他活着。” “或许有,这一切不 会这么结束的。”小仙人遥望着毒境的中心,他说:“有人比你更不愿他就这么死掉,他会做些什么的。” 小女孩精神一振,她满心期望,问道:“是谁?是楚宁吗?” 小仙人眉头皱起,他竟然无法获知那个人的信息,而小女孩见他不说话,便当他默认了,于是她又问:“楚宁会怎么救他?他们现在都不认识,哥哥不去找他,楚宁也不来找哥哥吗?楚宁不记得他吗?” 段渊有意斩断这一切的恩怨爱恨,上一世又抢夺了世界轮回的主导权,当然不会让楚宁记得他。 小女孩说道:“楚宁真的可以救哥哥吗?如果可以,你能让楚宁来到这里而不受毒素的侵蚀吗?” 小仙人思索了片刻,说道:“可以,但这要他自己来向我许愿才行,可他会愿意吗?毕竟现在段渊在正道眼里,已经与魔道无异了,楚宁会愿意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魔修吗?”以他对往事楚宁的脾性了解,楚宁很有可能会拒绝,这一世的楚宁将段渊遗忘得彻底,不像之前的两世,对段渊还有残留的感情。 小女孩坚定道:“我可以去劝他,骗他,无论是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尝试一下。” “唔……”小仙人没有响应,他表情有些许的迷茫,自顾自地思考着什么,小女孩疑惑地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说道:“有人在做你想做的事,不过方式有些不一样。” 小女孩一愣,问道:“是谁?” “不知道,我没办法看到与那个人的任何有关的内容。”小仙人揉了揉眉心,苦恼地说道:“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在保护他,还是在避免我知道什么。” 第594章 小女孩有些愣怔,她看着小仙人,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最初她想要叫小仙人哥哥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总是给她一种哥哥的既视感,如今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 “你能满足我的一个好奇心吗?”小女孩说道。 “嗯?”小仙人有些意外,他点点头,道:“说来听听?” “你是从哪里来的?” “……”小仙人微怔,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这个问题曾经苏敬也问过类似的,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过好好地回答他,他只是迫切地想要从那个修士身上得到一些东西。 “我并不知道我出现之前的事。”小仙人没有答案,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他说:“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像一个神仙一样,你能知道很多需要时间去打听才能知道的他人的秘密,你知道这个世界的现状,知道很多真相,你还能实现人的愿望,你的存在很神奇,而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目标,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在我的身边,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你自己也说过,你不需要进食,你如果不摄取这个世界的东西,你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小女孩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她又问:“你一直都是现在这样小孩子的模样吗?” “可以变,但没有什么必要。”小仙人说:“我知道我自己并不完整。” 他看了看毒境的中央,然后拉起小女孩的手腕,带着她离开,边说道:“我的真身在另一个地方,不过我忘记那里是那里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道:“有人想将我留在这里,所以让我遗忘了曾经的过去,在我离开之前,我得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你会离开?” “当然,这个世界并不是我的归宿。” 小女孩安静了下来,一直回到家里,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直到天黑,小仙人说要离开去看看正道那个准备将楚宁送去毒境的人是谁的时候,小女孩突然问道:“如果,你是段渊,你是我哥哥,你会因为当年的事怨恨我吗?” “不会。”小仙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情绪很低落,于是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如果我是他,我在带上你一起生活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你发现真相的准备,你之后的任何反应,都是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的。” “真的吗?” “当然。”小仙人有些无奈,道:“你怎么到现在都还在介意这件事呢?” 小女孩擦了擦眼睛,她说:“我很后悔,如果那一天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做出伤害哥哥的事来,我知道我这样想,很对不起被他杀害的爹娘,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在意,我没有办法真心实意地替爹娘复仇了。” “万事由心,不必顾忌太多。”小仙人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地抱了抱她,说道:“什么都有可能的,这个世界重来了好几次,本就是一个执着的人不甘心最后的结局,你的执念与悔恨也会有圆满的一天,我向你保证。” “你对我很好。”小女孩说道。 小仙人笑着说:“嗯,可能是因为我挺喜欢你的吧。” 第305章 段琴不知道楚宁到底被以什么理由送去的毒境,又是怎么做到可以无视那些毒气而在那片毒境生存的,最后小仙人回来也没有告诉她那个神秘的人到底是谁。 直到最后,段琴才知道,正道早就在准备除魔卫道,计划着杀段渊了,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得知真相的她还是异常的愤怒,她找到小仙人,不可抑制地抱怨:“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想要杀哥哥!” “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小仙人对此的态度异常的平静,面对她的愤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说:“段渊早晚要死的,你也救不了他,而且如果放任他这么下去,那毒气只会逸散得更广,那个时候,只会有更多的凡人遭殃,即使没有这些正道的诛杀,也会有天道动手,你想从谁的手里救他?” “你救不了他了。” 段琴哑言,许久,她回到了自己的炼丹房,取出了最后一炉的成品,呈给小仙人看,她带着哭腔说:“你看,我成功了。” 小仙人看着她手心那枚金丹,一言不发,段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最初那么美好,当初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会想通的,我肯定不会再生气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要他活着而已,我不想复仇了,我要他活着,明明都重来了好几次了,为什么还是这样?这些重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是啊,我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意义。”小仙人望向了天,他思索了许久,说道:“可能是没有人满意吧,总想要一个十全十美的结局,总想要在两者中寻得一个两全的办法。” 于是这路便越走越痛苦,越走越悲伤,但人心就是这样的,有机会,便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换一个更好的结局,就像一个赌徒,下一次,一定会比上一次的结局要好。 “我也不满意,可以再重来一次吗?”段琴说道,她说:“我想要一个哥哥活着的未来。” “……”小仙人沉默了很久,似有所感,他说道:“这个世界的主权在他的手里,而能夺回主权的,只有楚宁,期盼这一世的楚宁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吧。” 第595章 段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下意识追问道:“他希望哥哥活着吗?” 小仙人拉住了段琴的手,道:“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来到来了毒境上空,发现到来的不知有他们两个,还有更多正道人士,段琴立刻紧张了起来,她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为什么他们会突然都来这里?” “正道给楚宁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小仙人说:“虽然楚宁的任务比他们预想的完成的更好一些,但段渊一直活着,他们不免有些担忧出现什么意外。” 段琴愤怒不已:“意外?什么意外?哥哥还活着的意外吗?哥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小仙人对此不做任何的评价,他说:“有一件事或许可以肯定了,楚宁应该会开启下一世了。” “真的吗?他想起来了吗?” “没有。”小仙人皱起眉头,他发现了什么,眸色微闪,连忙拉着段琴远离了此处,他说:“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什么?”段琴一惊,下一刻自己已经被小仙人拉着出去了十几里,她不免有些震惊,道:“你在害怕吗?为什么要跑?” “不是怕,我只是觉得,和那个人打上面照,我可能立刻就要离开这里了,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段琴沉默了一瞬,她问:“那个人是谁?” “天道。” 毒气忽然爆开,小仙人连忙展开结界,将段琴笼罩在其中,恐怖的气流冲向了他们二人,小仙人不动如山,甚至还有余力抽出一缕毒气,他探知了片刻,道:“结束了。” 段琴心中一跳:“什么结束了?” “段渊死了。” 天道回收了段渊的尸身,这是小仙人得到的有关段渊最后的消息,上一世段渊的肉身应当已经被献祭给了那个初生的新神灵,可这一世他却又拥有了相同的肉身,那么他的肉身可能还没有被那个神灵拿走,因为这一世的存在?所以那场献祭不得已延长?而现在天道突然现身,直接带走了段渊的肉身,这使得段渊可能无法完成献祭的最后一步,为什么? 天道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 小仙人满腹疑问,也没有人能够与他商量出一个答案来,还有隐藏在正道的那个神秘的存在,他将楚宁推到了毒境,不是为了救段渊吗?为什么会允许这一切发生?他没有料到这一切吗? 还是说,那个人,与天道合谋计划出了这一切? 小仙人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概率非常的大,连他都无法获知的存在,除了和天道有关,还有什么别的可能? 没有。 小仙人摸不透这个世界到底想要做什么,但现在他有些头疼,不得已缩到了自己觉得安全的一个角落,那个将他留在这个世界的存在和他们又是神秘关系呢?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到了上一世自己无意闯进去的那个剎那空间,那个空间到底是在什么是时间点被撕开的呢?另外一个世界,到底是谁的世界?会是他的来处吗?可他当初短暂地进入那个世界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归宿和眷恋的感情。 或许下一次再看到那个剎那的时候,他可以再去确认一次。 段琴独自去找了楚宁,小仙人没有阻止,但能想到她知道真相后会多么的崩溃,果然,段琴回来后 ,便封了自己的炼丹房,并告诉他:“我把丹炉砸了,我不炼丹了。” 小仙人早知会这样,他没有劝对方,毕竟段琴炼丹本就是为了段渊,如今段渊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有些无奈,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你想做什么?” 段琴想了一会,道:“……我要去中原看看。” “乔桃?”小仙人知道这个人,应该算得上段琴的心上人,段琴不是么有去过中原,那里能有什么好看的早在第一世就应该看够了,于是中原现在唯一能让她在意的只有那个风尘女子了。 段琴说:“我不希望她嫁人,那些人不会对她好的。” “据我所知,她第一世的结局也算寿终正寝,对比其他的风尘女子,要好上千百倍了。” “也许可以更好。” 小仙人并不赞同,她说:“难道你还想赎她?第一世你也做过,那次你与她还有感情基础,就是那种情况下,她都没有同意跟你走,这一次,你觉得你的胜算大吗?” “我知道她拒绝我的原因。”段琴说道:“我不会让她知道我是修士了。” “那她更不会同意你的请求了。”小仙人说:“你如果只是个平凡女子,那她为了不耽误你的未来,甚至不会与你有任何的牵扯。” 段琴固执不已,她道:“你也说了,她不认识我!她现在或许更想要有人拉她出来,我不能什么都做不成。” “……”小仙人不再劝了,人生那么多遗憾,总要圆满那么一两个的。 小仙人没有跟着段琴,这件事她也没有拜托小仙人,小仙人又回到了邱山,四季轮转数十载,他看到段琴重新开了她的丹炉,心中忍不住叹息,人是不知足的,得到了一点,就会想要更多,永远不会有满足的一天。 乔桃活了两百年,她就像是抓不住的风,段琴不可能留下一个凡人,也阻止不了一个凡人的衰老和逝去,越是执着,越是痛苦。 小仙人再次找来时,段琴成了一个老妇人的模样,满目沧桑,在为一座小小的孤坟除草,小仙人知道,容貌可以变化,但她的心却是真的老了,段琴见到他,仿佛见到了老朋友那般开心,她行动不便,走得很慢,小仙人不理解,他问:“你的生命要比凡人漫长得多,你现在应该还很年轻。” 第596章 段琴站在了原地,她直起了腰,声音重新变得悦耳清灵,她说:“我想和她一样,已经一百年了,我都快忘了我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小仙人问:“你为什么还是那么悲伤呢?你明明让她多陪了你一百多年,要知道,一个凡人最多也就一百年的岁数,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段琴掩面哭泣了起来,她说道:“我又被留了下来,我想她。” “……”小仙人沉默了许久,最后他一如既往地摸了摸段琴的头,安慰道:“这一世也快结束了,你还可以再见到她。” “我该怎么面对她呢?我还是会忍不住将她强留在人世间,可她最后的时间告诉我,她不开心,她求我放了她,她是不是恨我了?”段琴满脸泪水,说道:“可我放不下呀,我舍不得,她走了,我怎么办,为什么不为我想想?” 小仙人叹了一口气,道:“下一世,你还想要记起她吗?” “不……我不想记起任何事了。”段琴慢慢地摇头,她眼神空洞,说道:“让我一无所知地过完那一生吧。” 小仙人问:“那你的哥哥呢?段渊也要忘记吗?” 段琴愣住了:“我……” “这样吧。”小仙人在段琴眉心轻点,道:“如果你想要改变什么的时候,就到邱山来找我,我一直在那里等你。” 第306章 新一世如期到来,小仙人还是耐不住去看了看段琴,发现这一世,她与段渊走上了第一世一样的路,而且,这一世的段渊确实也不记得以往的每一世,甚至更严重,他连这一世的记忆也在慢慢的遗忘,如果段琴没有一直呆在他的身边,或许不用多久,他连段琴也会遗忘掉。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误的话,这种轮回在上一世就应该结束,段渊都已经将自己献祭给了新生的神灵,而且,他的魂魄在那一世也已经碎裂,上一世本就是残魂了,根本经不起第二次的轮回摧残。 没有魂飞魄散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一世,他失忆的原因,除了魂魄的残缺,他体内的毒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因素,这一世他即使小心使用灵力,注重修养,毒素也会不可避免地复发,本就残破的身躯,在一次次轮回的透支消耗下,使他变得更加破碎。 这一世,依旧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 小仙人有些惋惜,段琴注定会再次伤心。 他随后的时间又离开了邱山几次,偶尔也会忍不住帮一帮段琴,帮他们避开一些没有必要的麻烦,那些都是小动作,所以因影响他人命数而被世界驱逐撕扯的感觉并不强烈,后来他发现,这一世的楚宁是带着记忆来的。 他想了想,觉得这也算合理,毕竟上一世的段渊自毁倾向非常的强烈,让他失忆是一个阻止他走上前世道路的最好办法,而楚宁,是来救他的,自然不能遗忘。 但这个楚宁即使记得过去,也只记得上一世而已,而上一世的楚宁,对段渊以及轮回的了解都非常的有限,小仙人实在不知道他能改变什么。 又或许不需要他做什么,似乎只要他出现在段渊身边就够了。 这一世的段渊对待生活依旧非常的消极,或许他现在不如第一健康,也不如前几世有目的性,他完全找不到活着的目的,但好歹没有像上一世那样自杀式使用灵力。 这一世和第一世非常的相似,只不过可能少了几个关键人物,又多了几个特殊因素,必然不可能完全和第一世不同,除了楚宁,还有更多的人在尝试改变未来,这个改变对段渊可能有好处,也可能没有。 小仙人不太想自己也成为改变的因素之一,于是减少了出现的次数,但偶尔看到那些奇怪的人刷存在感的时候,自己也会忍不住跑过去浑水摸一下鱼,通风报个信什么的,反正可以把锅甩给别人,现在又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存在,不可能有人能怀疑到他。 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一世到底是数次后的一次轮回,不可能真的和第一世一样走到最后。 最糟糕的是,段渊似乎恢复了记忆,小仙人想不通段渊记忆恢复的原因,他的魂魄没有被修补,身体里的毒也在越发的浓郁不可控,他的记忆不应该恢复。 小仙人来了性质,开始暗地里调查原因,直到他发现了自己一直忽略的一样东西,那个被他们称之为观世镜的伪神器,那个与楚宁定下了契约,拥有器灵的东西。 观时! 观时的存在就像是湖泊中的水,而小仙人,则是水中的鱼,观世镜一直存在,但他却一直没有发现。 以往的五世里,观世镜要么没有机会现世,要么它就只是一块黎号镜的低劣的替代品,这种东西被创造出来的时间并不长,且只有一块神器的碎片,神器都没有器灵,它更不可能诞生器灵。 观时的出现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而比它的出现问题更大的事,它并不是器灵,而是段渊的一片魂魄碎片,再加上楚宁的特殊目的,又与观时契约,段渊无形之中竟也成了受益者,记忆的恢复,好像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可是段渊的魂魄为什么会在这一世的观时镜里?他是什么时候做到这件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早就料到了这一世的存在吗? 小仙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好像又成了水中的鱼,真相明明触手可及,但就是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视野,让他看不清。 第597章 但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只需要他多等待一会,即使到最后变得没有意义,小仙人也想知道,蒙蔽他视野的人到底是谁。 即使他做不了什么,他也应该有知情权, 随着段渊的记忆恢复,第四世的献祭又被他带了回来。 小仙人静观其变,终于让他发现了这一切背后的操控者,这个世界的主神。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金色的巨人,也看到了剎那裂缝诞生的起点,以及观时诞生的目的,最重要的,是主神在意段渊的真正原因。 他竟然就是楚宁! 小仙人欲言又止,他纵观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所看到的发生的一切,理了很久的思路,才明白这一切的因果为什么会混乱,以及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到底从何而来。 段渊观测到了这一世的存在,所以提前制作出了观时,并将这个时间的楚宁带到了他的那个时间,成为阿宁,而后楚宁又在段渊献祭自我的时候,被已经成为主神的楚宁送到了更久远之前的时间,成为主神…… 有些复杂,小仙人想冷静一下。 他望着那个金色的巨人被楚宁斩杀,新生的神灵还未拥有本我意识便被这个世界的主神拒绝了诞生,有些可怜。 而楚宁手握的段渊残魂也一并随着剎那消失,一切努力似乎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更加可怜。 到现在,小仙人感觉一切都结束了,楚宁已经没有条件再重来一次,新的世界不会有段渊的存在,而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他被留在这个世界的目的时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将他留在这个世界的人是谁他更不知道,所以,自己才是最可怜的! 自觉看了一场横跨千年的闹剧,小仙人愤怒地回到了邱山,但还是忍不住关注那边的情况,心中还是期待着能发现点什么有关自己的信息。 小仙人感觉主神有很大可能是将自己留在这个世界的人,但对方却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让他感到有些矛盾,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主神发现不了他吗?这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出现的异常,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郁闷了许久的小仙人开始反思自己,也许他应该主动出现在对方面前,就算对方不是那个人,至少可以解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问题。 不过……小仙人想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之后,又想起了上一世对段琴的承诺,保险起见,他还是打算等段琴来找他之后再去见那个主神吧,免得直接被送出去,他能感受得到,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欢迎外来者。 那个新生的神灵被斩杀之后,裂开的剎那带走了与段渊有关的一切,就连这个世界的法则都将他的存 在驱逐了出去,世人脑海中一切与他有关的记忆全都被抹除。 楚宁并不是一个成熟的主神,他很年幼,也无法认同这个身份,段渊的消失让他感到崩溃,如今的一切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他独自离开了战场,神灵的记忆也逐渐在所有见证者的脑海里淡去,许多年后有人想起这一切,或许也只记得一个强大的修士斩杀了一只可怖的怪物。 楚宁来到了最有可能存在段渊痕迹的地方,他也如愿见到了禺,对方化作了一只青鸟,立在水中央面见了楚宁,它微伏下`身体,它提醒道:“您必须代替我等守望这个世界五千年。” “我或许活不了那么长时间。”楚宁有些后悔答应这个要求了,他面露悲色,说道:“这是一个和他有关的约定,你还记得他对吗?” 禺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说:“寿命是虚假的,你一直在时间之外,这个世界因果尚且混乱着,五千年是成长的时间,也是世界修复的时间。” 楚宁无助地捂住脸:“……我遵守了这个约定,那他呢?我要求他活着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们遵守得了吗?你是不是看到了这个结局?” “这是已经发生的结局。”禺说道:“过往种种都预示着这一切已经发生,您选择走上这一条道路,不是已经明白了吗?” “我认为未知的一切是他的生机,原来,你已经看到了?”楚宁看向他,眼底闪烁着狠色:“你们什么都不说,看我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你们诱骗我许下这个承诺,他却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们是不是以为可以不用履行对我的承诺了?” “……”禺感受到了可怖的气息从楚宁身上涌出来,那是摧枯拉朽,能毁灭众生万物的怨恨,它翎羽炸开,连忙说道:“我所眼见的是此世间的终结,星穹之外还有星辰,昆吾带你去往的世界边际所见皆为真实,祂是流洪中的尘微,祂存在于世间之中,也流荒于世界之外,你见祂时,祂才存在。” 楚宁愣住,他并没有理解禺的意思,但他却想到了另一个人,在第一世,他见到的谢千机,那时他对自己说的话,和现在禺对他说的话极其相似。 他存在于世界之中,高于一切,也低于一切。 楚宁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跳入湖中,他的目的明确,直接游向魂崩带他去过的世界边际,他再度看到了那个世界边际之外的洪流,那些是世界的混乱。 段渊是夜色中来到这个世间,在那之前,因为没有看见,所以他并不“存在”,他高于世界,可来到世界之后,他便低于世界。 他触碰到了边际,想起了自己作为楚宁所经历的每一世,也想起了他在流云涧所经历的选择,以及自己遗忘的初心。 第598章 他要段渊留在这个世界里,他要段渊成为这个世界的神灵,他不惜放弃所有的一切,编制了重重梦境,想将他困在这个世界之中。 可是他失败了,段渊还是被驱逐出了世界。 世界之外,他无影无形,自然无处可寻,这是楚宁最初的恐惧,也是楚宁最初的渴求。 他只要段渊!他要自己长久凝望的夜色。 楚宁从世界之内伸出手,探出了世界的边际,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从手传便全身,他疼得眼前发黑,无师自通的知识涌入脑海,他看到了一块闪烁着生命的碎片,明白了那是自己要找到,他几乎整个整体都探了出去。 终于在洪流之中抓住了那个希望,可那一瞬间,碎片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他一个不慎,跌了出去。 第307章 “你是白痴吗?” 楚宁的脚被一只手猛地抓住,在他即将跌出世界的时候,拉了回来,并且伴随着一句怒骂声:“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想死吗?” 楚宁惊魂未定,手却还是紧紧的攥着自己抓来的那片碎片,他心怀感激地回头看去,正想好好道谢一番时,就看到了一身黑雾,相貌有些雌雄莫辨的小孩,小孩最令人无法忽视的便是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和那一头浓墨般的长发。 “段渊?”楚宁难以置信地将手伸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好像,太像了…… 但他却没想到,那个小孩将他的手打开,面容不悦,并愤怒地指责着他:“叫谁呢!还是说你终于疯掉了,见到一个人就叫他的名字?” “你……”楚宁被他训斥地回神,有些不确定了起来,眼前的孩子并不是人类,也不是他所熟知的神灵,他是什么?为什么他和段渊小的时候长得那么像?段渊不是被排斥出了世界吗? 这个世界不欢迎外来者,这个小孩是这个世界之内的存在吗? 楚宁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还是什么神灵?” “你管我是什么!”小孩对楚宁的态度格外的不友好,毕竟跟着经历了好几世的轮回,别人身上的所有疑点都有了答案和解释,只有自己还是一头雾水,而造成这一切的很可能和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主神有很关系,而且这个家伙还差点把自己送出去,幼小的神灵如是没有庇护就流浪到世界之外基本上就已经可以判定死亡了。 如果楚宁死了,自己还能回去自己应该回的地方吗?他不会永远都要留在这个世界吧?如此一想,他更是火不打一处来。 “你想殉情也得等我走后再殉情!”说完他便一肚子火气地要走。 “等等!”楚宁出声挽留他,但很快又尴尬的发现,小孩气鼓鼓的,却并没有走很远,楚宁游一下估计就能追上了。 小孩似乎也发现了,他停了下来,觉得丢面子,恼羞成怒,掀了一个水浪出去:“我讨厌水!” 楚宁并不知道小孩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但他现在知道,小孩没有办法像来时那样离开,而且,他不善泅水。 “这里的水确实很特殊。”楚宁照顾小孩的情绪,来到他的身边,问道:“要不要我带你上去。” 小孩脸微红,他努力的扑腾着远离了楚宁一些,倔强地怒声道:“不要!” “段渊也不会游水。”楚宁不顾小孩的反抗,一抄他的腋下,将他带了上去,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自觉扑腾无用,也明白如果没有楚宁的帮助,自己不知道要游到猴年马月去,但他依旧不爽快极了:“关你屁事!” “你好没礼貌。”楚宁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和小孩贫嘴。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小孩挥舞着手臂,他说:“就算我打骂你,你也不能回嘴不满,你得听我的。” “好吧,救命恩人。”楚宁将小孩送出水面,他说:“但你这叫挟恩图报,你救了我没错,但我不会允许你对我打骂的。” “哼!”小孩上了岸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想来没有了这水的限制,他来去便也自由了。 楚宁坐在岸边,回想着刚才发生地一切,忽然出声问道:“他是谁?你们知道吗?” “是外来者。”回答的是禺,它并没有显身,或许是楚宁之前散发出来的怨恨吓到了它,它说道:“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楚宁问:“所以他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你们也不知道对吗?” “是的,他的出现悄无声息,但他出现的很及时。” “……他在看我。”楚宁站起身来,活跃了一下`身体,说道:“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 “您要去找他吗?”禺问他。 楚宁没有回答,他说:“很显然,他现在很讨厌我,为什么?” 禺沉默了一会,猜测道:“或许是因为您叫了他段渊,被叫错名字对他们那样的存在而已是非常无礼的。”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楚宁有些出神,他无意识地喃喃低语道:“他不是段渊吗?” “我们无从断定他的身份,我们也奉劝您不要轻易地将他们当作相同的存在。”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他和段渊一定有联系。”楚宁笑了起来,他说:“我应该报恩才对,但在哪之前,我得弄清楚他的身份,报错了恩就不好了。” 那个小孩在哪他一无所知,但既然那个小孩能及时出现救他,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小孩还是很在意他的安危的,他知道自己和段渊的过去,他知道段渊是谁,还长得和段渊小的时候一样,却很反感自己。 第599章 楚宁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理不出头绪来,这个小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他知道多少事?天道也没有提起过他,如果他不主动出现,自己是不是永远发现不了他? 他忍不住感叹,这个小孩比段渊还会隐藏自己。 那个小孩既然讨厌自己,那如果他躲起来,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找到他,但既然他就在这个世界,总有找到他的那一天,楚宁并不急,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楚宁来到了荒海,这个世界有边际,但无人能走到边际去,或许那座所谓的仙岛便是人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 他带着自己在灵湖下的世界边际抓住的碎片走向了荒海之外的边际,知道他看到海水变成墨色,眼前茫茫一片无法分辨任何事物的时候,他才停下来。 这一处的边际和灵湖下的边际给他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这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与他不慎跌出世界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危险极其相似,他想,或许自己再向前走一段距离,他就自然而然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个想法在脑海浮现的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好笑,又莫名的向往。 段渊不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吗?如果他也走出去,会不会遇到他? 这种念头一旦产生,就遏制不住了,他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眼前的黑暗仿佛传来了应和声,蛊惑着他向前走去,他也确实迈开了脚步,可下一秒,他便头皮一痛,神识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这个……你……”小孩用力地拽住楚宁的头发,他故意只抓了一小把,这样才会让楚宁更痛一些,几乎要将楚宁的头发生生扯下来似的,将楚宁从危险的边缘拽了回来,他也没有要松手,泄愤般地继续拽着:“你想死你也该换个花样。” “痛啊,你松手。”楚宁呲牙咧嘴,这小孩简直想要他痛死在这里,手上丝毫不留情,他连忙靠进小孩,减小被拉扯的力度,并求饶道:“我知道错了,你先松手,好痛!” “痛死你活该!”小孩咬牙切齿,但也松了手,他正想再刻薄两句,一抬头便发现楚宁疼得泪花都出来了,他一 下泄了气,别扭地抬起手,有些心虚地问道:“真的那么痛吗?太夸张了吧,你一个大男人那么娇气?” “……”楚宁揉着头皮,抿着唇,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一言不发,这个小孩的出现又是如此的及时和悄无声息,他确定了这个小孩是再关注着他,而且,他认为世界之外很危险,所以才能如此及时的出现阻止他。 “别装了。”或许是小孩也知道自己的力度再大也就那样,楚宁再怕疼,那种痛感过去了那么久也该消了,而楚宁却还是那么一副疼痛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火气又上来了。 “我是真的还痛。”楚宁忍不住解释道:“我对痛感很敏[gǎn],伤好得也慢,如果你一直关注着我,应该是明白的。” “谁一直关注着你,别自恋了。”小孩嘴上说着,身体却忍不住关心楚宁,他来到楚宁背后,摸了摸他的头,问道:“还痛吗?” 楚宁感到疼痛一瞬间消失了,他心跳加速了起来,这种感觉很熟悉,他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痛吗?我还能做什么,明知故问啊?”小孩扯一扯他的发丝,道:“除了是给你止痛还能是干嘛?” 楚宁按捺住内心的情绪,再次问道:“我是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用什么办法止的痛。” “凭什么告诉你。”小孩一身反骨,直接呛了楚宁一句,他说:“连止痛都不会,你够废物的。” 楚宁情绪低落,他说:“我确实很废物,什么都做不了,想要保护的人,想要改变的事,一样都没有做到。” “……”小孩良心又痛了一下,在这里来来回回快一千年了,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良心这种东西,他讪讪道:“你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只是太年轻了而已。” “是吗?”楚宁哀怨地扭头看小孩,道:“你说我年轻?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啊。” 小孩没有一竖,严厉地说道:“你作为一个修士怎么还以貌取人?修仙界那么些老不死,他们看起来有几个年纪大的?你自己想想你那些同门师弟,你看得出他们的岁数吗?” 楚宁眼睛一闭,说道:“你是一个小孩的样子呢,除非你是这个年纪的时候进入元婴期从而固定了外貌,否则你自称年纪大,却又是这副模样,就是想装嫩。” “呸!装嫩有什么好处吗?我爱什么样就什么样!你管得着吗?” 楚宁有些无奈了,这小孩有些软硬不吃,像极了叛逆的小孩,他转移了目标,暂时先不在小孩身上浪费时间。 他取出自己抓到的那枚碎片,将其附上自己的力量,然后送了出去。 小孩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吐槽道:“你两度冒死,就是为了给这片没用的东西换一个地方?” 楚宁紧张地盯着那片碎片,又分了一丝心神回道:“不,这不是没用的东西,你能感受到吗?碎片中蕴含的生命。” 小孩感受了一下,道:“没有,不过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像树木割开表皮后,流出来的汁液的味道,还有点咸腥味。” “嗯?味道?”小孩的回答有些出乎楚宁的意料。 小孩哼了两声,道:“当然,万物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味道,你身上是水的味道,还有虚假的味道。” 第600章 “有点无法理解。”楚宁说:“虚假是什么味道?” “……虚假就是虚假的味道。”小孩思索了很久,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形容这种味道,他又恼火了起来:“你这家伙问题真多!” 楚宁哭笑不得:“哦,又是我的错。” “……”小孩自觉理亏,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一想到自己救了楚宁两次,把错推给他一点问题都没有,不会看脸色的家伙! 寂静了片刻,小孩看着那片碎片渐行渐远,几乎要脱离楚宁的控制了,他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呢?这个碎片快要跑掉了啊。” “那是一个世界。”楚宁说:“它可以活过来的,我希望段渊能在这个世界里存在。” 小孩问:“你怎么让他进入那个世界?凭意念吗?而且,这块碎片就像一颗种子,从发芽到成熟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你等的起吗?你的段渊等得起吗?” “我会让这个世界和这块碎片切割的,它成长它的,时间并不会和这个世界同步的。”楚宁松开手,他补充道:“魂灵是相互吸引的,他会自己进入那个世界。” 楚宁取出一支簪子,念念不舍地摩挲了许久,在碎片即将消失的时候,将簪子送了出去,他眼眸黯淡,喃喃自语道:“这是最后的碎片了。” “……”小孩看着他,心底有一些不是滋味,他问:“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要能被看到,我才能找到他。”楚宁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小孩,苦笑道:“现在,我要开始找他了。” “……囚爱者自囚。”小孩叹息了一声,道:“你开心就好。” 小孩消失在了楚宁的眼前,像一缕散去的炊烟,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一段没有任何见证者的对话,就像是他一个人的自导自演。 楚宁摸了摸头,那里是小孩扯痛的地方,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第308章 小孩又去了一趟黎号族,他观察了湖中的两个生灵很久,确定了对方确实有点能力之后,他才将自己想要拜托的事告知了对方,他们没有理由拒绝,魂崩看着那张神似故人的模样,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问出那个楚宁可能很早就问过的问题,它说:“我只能撑起界门一百年,这一百年,如果楚宁找不到它,我们也就无能无力了。” “尽力就够了。” 小孩安排好一切后,回到了邱山,回忆着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忽然有些烦躁起来,这真是多管闲事的一趟旅途,楚宁和段渊的事关他屁事! 数年后,小孩来到了山下,这一世他没有出现在那群村民面前,那座仙人庙也不存在了,现在那里只是一片荒废的田地,那片地很小,没有特别明确的边际,或许以前还是可以种下一亩农作物的,但是因为太久没有人打理,被贪婪的人一点点蚕食,或许不出五年,这片荒地便不复存在了。 他回忆那座庙宇里,他们为自己塑的仙,是一个成年人的样子,五官如何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他沉思了许久,衣服化作了浓雾,将他包裹了起来,紧接着他离开了这里。 他重新来到楚宁的身边,此时的楚宁正与上清山宗主谈论修仙界的未来,楚宁已经知晓世界的走向,便决定向这位宗主透露一些消息。 小孩完全不在意那个宗主诧异的目光,直接坐到了楚宁的身边,他并不知道楚宁会如何去寻找那个几乎不可能找到的存在,他问楚宁:“你找到他后,要怎么做?” “什么?”楚宁面对他的到来有些惊讶,他现在并没有任何的危险,没想到小孩也会来找他。 小孩问道:“他如果在另一个世界可以被看见,你找到他了又能怎样?你要去那个世界吗?还是把他带回这个世界?” “我……”楚宁被他问得不知如何作答,他看了一眼宗主,思索了片刻,准备起身离开这里,却没想到宗主却先他一步起身,还对他说道:“你与这位小友似乎有重要的话要说,我先回避一下吧。” 楚宁连忙起身,说道:“宗主不必,是晚辈离开才是。” “无妨……”. “这有什么好推搡的?”小孩眼看着二人就要客套起来,他心中正烦闷,直接先不客气地提起打断他们的话,他说:“你们在聊什么我都知道,我和楚宁要说的话你也没有回避的必要。” 上清宗主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小孩有些生气,直接道:“坐下!” 楚宁和宗主一同坐下,脸上的震惊都掩饰不住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被他命令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吗?小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明白了过来,哦,还是以貌取人。 他冷哼了一声,对楚宁说道:“楚宁,你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楚宁没有回答,他并不知道最后自己会怎么做,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等找到段渊的那一天,他才会明白自己应该留下还是离开。 “你如果要离开……”小孩有些难以启齿,他纠结了很久,说道:“你看我也救了你两次,我觉得你应该报答我一件事。” 楚宁看着他那张脸,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但又怕对方说出什么自己完成不了的条件,还是留有余地地说道:“你说说看。” “你如果要离开,能不能……能不能……”小孩低着头,别扭地说道:“能不能也带上我离开?” 第601章 “啊?”楚宁有些意外,也有些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你希望我带你去那个世界吗?” “不是,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小孩情绪有些低落,他说:“我被迫留在了这个世界,走不掉了,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帮我挣脱那个束缚。” 楚宁微讶:“你被留在了这个世界?被谁?” “我怎么知道!”小孩下意识皱眉呛他,但又迅速回神自己其实是有求于楚宁的,立刻又收敛了脾气,但到底有怨气,说道:“如果我知道那个家伙是谁,我一定宰了他。” 虽然是说不知道那个存在是谁,但小孩的目光却坚定不移地扎在楚宁脸上。 “……只要离开就好了吗?”楚宁问。 “对,只要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就能回我该回的地方。”小孩察觉到楚宁动摇的情绪,有些雀跃,他对上清宗主说道:“你们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啊。” “哦?”上清没想到这神秘的小孩还真知道她方才与楚宁讨论的事,她说:“小友不妨说说。” “我不比你小。”小孩莫名的有点孩子气,他说:“我只是不记得过去,但我可以肯定我比这个世界都要年长。” “呃?”上清山宗主错愕了一瞬,楚宁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孩。 小孩说:“这个世界并不适合修士的生存,并非天道刻薄,你们的存在本就是一个执念造就的错误,如今的天道只是在拨乱反正,杀死所有的修士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但是很显然,天道没有这么做,可能有他不得已的原因,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给了你们很多机会去在这场死局中寻一个生机,生机必须存在,才能被寻到。”他看着楚宁。 小孩看向楚宁,提醒道:“楚宁,你以前就找到过 生机,只是被段渊强行中断了。” 楚宁摇摇头,那些轮回的记忆虽然都想了起来,但很多地方还是有一些模糊,让他想起所有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荒海的一处地界,有一座小岛,那里是天道不会管辖的区域,修士们可以去那里,不过那个地方的灵力也与此世间的灵力有差异,你们若真的要去,必然是要做出取舍的。”小孩说:“而且,那里并不能容纳整个世界所有的修士,你们必须要做一些筛选。” “是蓬莱仙岛。”楚宁想起了那段经历,他找到了将修士转移至那里的办法,那时段渊分明是支持他去找这个办法的,但他没想到段渊会出尔反尔。 小孩瞥了他一眼,起身没好气地说道:“他明明已经要求你不要将他放在世人之后了,你那一世与他的关系简直糟糕透了。” “……”可是那一世却是他与段渊成亲的一世啊,这明明应该是与他最美好的一世,但结局却真的糟糕。 “我将这件事告诉你们,不是希望楚宁继续走那一世的路。”他看向上清山宗主,说道:“我希望楚宁能一条心去找那个世界的存在,而关于这个世界修士的未来,你去规划就好,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不行,你可以多叫几个人,找我帮忙也可以,不过我要收取代价,很贵!不要麻烦楚宁。” “……”上清山宗主苦笑,这位神秘人说的那些似乎只有楚宁和他自己会懂,什么前世,蓬莱和段渊,他一概不知,但既然这位神秘人已经告诉了他修士未来可以走的路,他便硬听着就是,至于自己不理解的那一部分,只能慢慢琢磨了,或者同其他大能一同思索方法。 最后小孩看向楚宁,表情严肃,他说:“知道了吗?” 楚宁沉默以对,上清山宗主突然问道:“蓬莱仙岛在什么地方?这个可以直接询问你吗?” “在……”小孩下意识便要回答的时候突然止住了,他思索了片刻,道:“那个地方,有一只妖兽守着。” “是尖冀。”楚宁记得他。 “我去杀了他。”小孩立刻做下决定:“他的存在没有什么意义的。”杀一个本就该消失的妖兽可不会被法则排斥。 “等等!”楚宁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是个杀胚,二话不说就要杀人,他解释道:“有用的,尖冀可以保护岛上的生灵不受人鱼的侵扰。” “人鱼?”小孩有些意外,他可没有探知到这种生物的存在,他说:“荒海之中有生灵?” 楚宁说:“那是突然出现的,食人,声为曲,音成调,容貌绮丽,却生性残暴。” “我去瞧瞧。”黑雾当即裹住了他的身体,楚宁看着他,感知到小孩的气息正在消失,他突然抓住了小孩的手,小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黑雾将楚宁也一并罩住,下一秒,二人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上清山宗主:“……”今日接收了大量信息,怕是有些无法处理了,他思索了片刻,折了几只千纸鹤,送往了不同的地方。 楚宁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适,只是眼前黑了一瞬,下一秒,他们便来到了荒海上空,他低头看去,那座仙岛赫然便在脚下,他心中震撼,好快!几乎就在一念之间,难怪自己两次将掉出世界之外的时候,他能那么快赶来,而且这种移动速度,他确实可以轻易躲避自己的感知。 “这个地方有点奇怪。”身边传来略显低沉的声音,那是与孩童稚嫩的音嗓截然不同的声音,也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声音。 他心鼓如雷,有些难以置信,是错觉吗?他不敢回头去确认,但耳边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语气中带了一点疑惑:“嗯?怎么回事,我怎么变大了。” 第602章 楚宁猛地回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他忽然觉得心口发酸,有些委屈。 楚宁的脸被戳了几下,面前的人眼底没有他想看到的温情,他依旧是那个奇怪的小孩,面对自己的变化有一些不解,甚至对楚宁的态度还有不满:“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楚宁扭开脸,看向了别处,他揉了揉眼睛,感觉心里堵得慌,喉咙也有些苦涩,无法发出声音,他深呼吸了几次,那种不适却越发强烈,他捂住脸。 很难受。 “那个叫尖冀的妖兽不在呢,我们现在上岛去。”说着他便拉着楚宁落了上去,楚宁的情绪有一些异常,他走在前面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楚宁走得有一些慢,他自觉很贴心的放缓了脚步,直到发现楚宁站在原地没有再跟上来,他才意识到楚宁的情绪不是一般异常。 他走回去,忽然品尝到了非常浓郁的悲伤味道,几乎将楚宁身上的水味和虚假的味道都冲散了,他有些惊讶,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呀?为什么难过?” 楚宁没有回答,微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许久,他尽力用平缓的语气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楚宁没有等到回答,而是温热的手拭过他的眼角,那人无措地说道:“你哭了。” 第309章 楚宁别开了脸,抬眼看向他,说道:“我没有哭。” “你要哭了。” 楚宁抿唇,问道:“你为什么会便成成年人的模样?你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力量充沛了很多,这里可能有什么,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没有。”楚宁看着他,欲言又止,这里曾经是段渊前世诞生的地方,或许会残留什一点他的力量,而且第一世的时候,段渊在这里也恢复过作为神灵的记忆。 这里无疑是特殊的,但这种特殊楚宁并不确定是不是只对段渊一个人有用,如果证实这里只对段渊有特殊的力量,那是不是可以说明,眼前的人就是…… “你说,你想离开这个世界?你不记得你怎么来的吗?”楚宁走到了前面。 “不记得呀。”身后的人回答道:“我离开了这个世界,肯定能想起来。” 楚宁沉默了片刻,问道:“之前两次你救我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可以离开世界的地方,你为什么不从那些地方离开?” “我要是能离开,我废那么大劲找你干吗?还帮你解决这个世界的问题,或许我自己世界的问题都不会有这种余心呢。” 楚宁心中一跳,回头看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会管你自己世界的事?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我感觉我是这样的人,我觉得你的事都很麻烦,如果不是为了让你专心一点,我才不会管你们呢。” 楚宁眼底沉沉,他说:“如果我找到了他所在的世界,最终决定不离开这个世界呢?这样我也不会带你离开的。” “……为什么呀?”他有愣,仔细想了想,好像真的有这种可能,这个世界毕竟是他诞生的世界,对诞生界的感情是难以割舍的,多少神灵在世界毁灭的时候,宁愿和世界一同死亡也不会离开世界,他怎么敢保证楚宁会为了这段爱情离开这个世界?他有些不甘心,问道:“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为他做了这么多,走到最后了,你真的舍得放弃吗?” “为什么会舍不得?”楚宁观察着对方的表情,看到他眼底的慌乱和无措,心底有些压抑,但下一面楚宁又清醒了过来,这个人不一定就是段渊,他现在所作的任何决定都不应该直接套给段渊。 ╩ 楚宁说:“他已经放弃我了不是吗?他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我。” 这是事实,也是他看到这个人竟然长得和段渊一模一样时心底冒出来的怨念,这个人如果是段渊,说明段渊又忘记了他,忘记得彻彻底底,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眷念,还想要再一次离开他。 以及另一个可能,他将段渊困住的另一个世界,在他找到的时候,或许已经过去了千万年,段渊早就把他放弃了。 他有些沮丧,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他说:“分明是他不要我了。” “你要放弃了吗?”那人有些生气,他大几步跨到楚宁身边,掰住了楚宁的肩膀,愤怒的说道:“你做这么多就放弃,你甘心吗?” “……”楚宁无法回答。 “至少……”那人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他说:“你至少也要找到他,揍他一顿吧?责问他对你的辜负啊,你如果真的就这么放弃的话,那就真的成了一场闹剧了。” 楚宁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他点点头,颇为赞同说道:“你是这么想的吗?不过你说的挺对的,打他一顿,泄泄愤,或者把他抢过来,困在这个世界,留在我的身边。” “对,就这样。”那人点点头,看他想想通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我打不过他呢?”楚宁说。 “我帮你!”那人信誓旦旦地说道:“你如果带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肯定帮你实现一个愿望,把他绑回来,还是帮你打他一顿,我都可以帮你,我们两个还打不过一个吗?” “那我先谢谢你了。”楚宁笑了笑,沉默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人心又提了起来,这样的楚宁让他有些担忧,那些话像是在哄他一样,让他不能安心,他想追上去再确认一下,忽然听到了略有些熟悉的歌声,他心中一紧,连忙停下脚步,向楚宁喊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603章 楚宁脚步一顿,他回头问道:“什么声音?” “歌声,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歌声?很催眠的。”那人捂住了耳朵,但声音却直接传入了他的灵魂一般,什么东西都阻挡不住那种歌声,他说:“我以前听过这种声音。” 那是在段渊献祭自己的时候,世界裂开的那个剎那里,与之相连的另一个世界,那片海域对月吟唱的人鱼,他说:“这里有人鱼?” 楚宁面色微变,他没有听到,但他知道,这种歌声对他没有任何的意义和作用,但对段渊确实有巨大的影响,即使是段渊恢复了神灵的身份,也依旧无法抵抗这种声音的影响,他扶助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问道:“你记得你在哪听到的这种歌声吗?” 没有人回答他,那人身体失去了所有力量,倒在了他的怀里,楚宁有些忐忑,他将人抱起,几乎运起了浑身力量奔向了岛中的湖泊。 那条人鱼……那条人鱼肯定能认出他是不是段渊,那条人鱼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它是为段渊而来,他认识段渊,它会不会就是段渊的那个世界?一定是的,他认识段渊。 它来到岛中的湖泊中,对着水面喊道:“出 来!”他不知道人鱼叫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 它听到了非常轻盈的哼唱声,像是一个人自娱自乐,这么微笑的声音段渊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且准确的影响到了他。 歌声停了下来,楚宁看到湖泊中心浮上来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他抱着人跳了过去,半蹲下来看向那只探出来半个脑袋的人鱼,问道:“还记得我吗?” 人鱼怯生生地点点头,然后它的目光落在了楚宁怀里,顿时它的眼睛一亮,表情变得虔诚而仰慕,它往着楚宁,下意识又要歌唱,楚宁连忙制止它,问道:“不准唱歌,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小人鱼看了看楚宁,又看了看他怀里的人,面露疑惑,它沉下水面,然后点了点头,楚宁心阵阵抽痛了起来,他又问:“他……他是你那个世界的神吗?” 小人鱼又点点头。 楚宁呼吸有些颤唞,他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许久后,他才艰难地问道:“他是段渊吗?” 这次小人鱼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盯着楚宁看了许久,似乎在确认什么,楚宁有些情绪激动,若不是他还抱着人,怕是立刻就要下水揍人,他又问了一遍:“他是不是段渊?” 小人鱼瑟缩了一下,终于点了头。 “……”楚宁得到了答案,且并没有喜悦的情绪,他脸色煞白,心口抽痛,段渊真的忘了他,他还想要离开自己? 楚宁站了起来,他俯视着人鱼,这些人鱼是怎么过来的呢?他是不是应该把那些入口封住,避免段渊顺着它们来时的路离开? 他抱紧了怀中的人,一言不发走离开了这片湖泊,他不能让段渊离开。 这座岛并没有因为他和段渊的几次折腾而轮回,第一世这座岛是什么样的,现在就是什么样,那些亡魂为他们建的房子依旧耸立于此,只是那些用来建房子的金色材料,竟然重新拥有了生命,长出了新的枝条,没有人打理过的屋子现在似乎已经无法居住。 楚宁思索了片刻,离开了这里,他以为怀里的人会睡很久,却没想到他不知何时就已经睁开了眼睛,静悄悄的,楚宁不疑有他,只当他还没有睡醒,说道:“感觉怎么样?还困吗?” “……”段渊挣扎着下了地,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楚宁,而是看向了方才过来的方向,那座房子乍一看很眼熟。 “怎么了?”楚宁有些疑惑,感觉现在的他有些奇怪。 “那个唱歌的……”段渊想问点什么,又欲言又止,他不敢说,自己听到了楚宁和那条人鱼的对话,如果自己是段渊,这一切就太荒谬了,这个世界都过于玄幻,他一下就不知道怎么面对楚宁了,他可是见证了楚宁对段渊做的一切,还和楚宁说帮他打自己,他捂住自己的脸,说:“我可能做了一个梦。” “噩梦吗?” “不知道算不算。”段渊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楚宁一直看着自己,他心一跳,有些慌张,浑身都难受了起来。 他没有任何的感觉,对楚宁到现在也没有喜欢的情绪,他感觉有些抱歉,他作为旁观者去看楚宁,去看那一切,都觉得他付出了太多,他应该得到满意的结局,可如果楚宁付出的对象是他自己,他便给不出那样的结局了,他很愧疚,段渊真的把楚宁忘了。 他并不怀疑曾经的段渊对楚宁的喜欢和爱,可现在的他对楚宁却也的确没有那种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一切都糟透了。 他不可能是段渊,只是一条人鱼的片面之词而已,证明不了什么,他可以说任何人是段渊,楚宁为什么会相信他?他为什么要相信自己这样一个恶劣待他的人会是对他付出真心的段渊? 他不敢再看楚宁,逃回了邱山。 第310章 离开了那座岛,他又恢复了小孩的模样,他并没有在意,成年人也好,孩童也罢,都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影响,但他还是刻意变成了成年人的样子,以证明自己的变化并不是因为那座岛屿的原因,不过那一次的变化确实有一些意外。 段渊从来没有认为邱山如此舒适过,他一步都不想再踏出去路,也没有勇气面对外面的一切,同时他也很疑惑,楚宁为什么会问人鱼那样的问题,他和段渊有什么相同之处以至于让楚宁怀疑他? 第604章 他抱着头,缩成一团,或许是察觉到了他想要逃避的心态,地上长出了金色的枝条,将他将他团团包裹了起来,他眼睛眯开了一条缝,有些奇怪这些枝条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放弃了思考,他确实感受到了安全感,索性就不管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里乱成了一团,此刻被这种枝条包裹起来后,心情轻松了很多,他不想管楚宁了,随便他想做什么吧,打他也好,骂他也罢,那都是以后的事,也许是楚宁怀疑错了,过一段时间,楚宁也许就想明白了。 明明他亲自将段渊送去了另一个世界,而自己还是同行者,而且,他出现的时间早多了。 他不是段渊的理由可太多了…… 即使这些理由都无法推翻这个猜想,他也固执地相信着,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楚宁到底为什么会怀疑他。 他思路一下走入了死巷子,不过很快,脑子一瞬间又清醒了起来,他满心怨气:“他到底凭什么怀疑我是段渊啊?” 这个时候他应该去找楚宁对峙一下,但一想到楚宁其实不知道他知道了这件事,自己去了,改变不了什么,怕还会让楚宁因为他的态度伤心。 他纠结万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他对楚宁的意见也淡了很多,他真心觉得楚宁有点惨,令人心疼。 段渊躲了很久,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可以随时知晓,但他就是不想去看,这个时候他肯定会不可避免的看到楚宁,他不想知道任何与楚宁有关的事,他削弱了自己对时间的感知,专心地感知自己,到身体力量的临界点的时候再出去“觅食”。 然而当他还感觉自己可能一个人呆很久的时候,包裹着他的壳子被外界的力量生生撕裂了开来,段渊惊恐万分,他被吓到了,就像只有一个人在家熟睡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站在床边的陌生人叫醒,可当他看到撕开壳子的人是楚宁的时候,他竟稍微安心了些。 但很快愤怒就占满了他的心房,人受到惊吓后有两种情绪变化,其中一种便是愤怒化,他怒斥道:“你做什么?” 楚宁神色淡淡,他将手中的的绿色藤条扔掉,说道:“你为什么要跑?” 段渊哑言,心虚地埋着头,地上重新长出藤条想要重新将他包裹起来,楚宁一把扯断,然后将段渊从中拉出来,他问:“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包起来?” 段渊看了他一眼,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自己最初的意图,便顺势示弱地说道:“嗯……有一点难受。” 楚宁立刻紧张了起来,他问:“哪里难受?告诉我。” “……哪里都难受。”都别是看到楚宁就难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直到他被楚宁搂入怀抱的时候,欺骗的愧疚达到了顶峰,他有些不忍,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这件事挺费神的。 楚宁轻而易举地相信了他的借口,并问道:“是不是在这个世界的原因?因为这不是你的世界?所以你才想要回去?” “……”段渊愣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楚宁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他说:“我没有那么快因为这个不适,你不用担心。” 楚宁眼底紧张的神色依旧,他说:“所以还是会有问题的对吗?” 段渊以沉默应对,这是必然的,他是被某个存在强硬留在这个世界的,就算他曾经真的是段渊,这个世界现在也已经不适合他了,而且,他的真身并不在这个世界,他就算想留,也无法真的永远留在这里,楚宁必须接受这个结局。 既然楚宁认为他就是段渊,那么他也别急着否定好了,潜移默化地让楚宁接受现实。 他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寸寸,一步步找过来的。”楚宁说:“这个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的寿命漫长,若是你不刻意躲着我,一日走一步,我也能找到你。” “啊?”段渊懵住了,他这才有余心去看楚宁的现状,发现他一身的灰,风尘仆仆的,好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样子,他有些震惊,一个修士怎么能把自己弄这么脏,他将楚宁推开,完全不能理解:“若是我躲着你呢?你要找一辈子吗?” “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如果都没有你的话,我就会明白你在躲着我,我会放弃的。”楚宁盯着段渊的眼睛,淡淡地说道:“而且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呢?你不是说要帮我找段渊的世界吗?你要食言吗?” “不,我没有……”段渊心虚地看向别处,不知该做何回答,逃避的念头再度升起,他无处可逃了,脚下的藤条不断长出来,楚宁抽出刀一挥,将其一次性全部斩断了,段渊怔住,傻傻地望着楚宁。 楚宁从地上捡起一条藤木,仔细辨别了一会,发现这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植物,便直接问道:“这些是什么?你可以操控植物吗?这些植物是要重新将你包起来?你现在很难受?” “我不知道。”段渊低头看这些植物的残屑,有些恍惚,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操控植物,自己应该也没有这种能力,但是这些植物为他所用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他说:“我什么都不记得。” “……”楚宁捏碎了那一节藤木,又问:“你的失忆,是为什么?你还记得多少?” 段渊明白楚宁这是在试探他,反正他也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便实话实说道:“我的记忆是从你将自己献祭的那一刻开始,往前的一概不记得了,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如果我想起来了过去或许就会知道为什么失忆了。” 第605章 “我献祭的时候?”楚宁震惊万分,那个时候,正是他第一世想要将段渊强留于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一场他从姜林手中夺取主动权的献祭,也是为的这个目的,所以现在眼前的段渊,其实是那个时候的愿望扯过来的,这对他是不是有什么影响?失忆会是受到影响造成的吗? “你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楚宁不知是向他确认还是自言自语,他的手颤唞了起来,表情有些悲伤,他喃喃自语:“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在问我吗?”段渊叹了一口气,道:“你那么在 意吗?” “我……”楚宁回答不出来,但他看着段渊,心中却有了一丝安慰,他不只是单纯的忘记了自己而已,他是遗忘了所有,也许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不在意。”楚宁说道。 骗人。段渊没有拆穿他,他随口问:“外面过去了多久?” “十七年。”楚宁说:“当年你离开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便自己将修士的事先处理了一些。” 段渊自己去探知了一下,择重查看事件,很快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蓬莱仙岛上的事他还是一无所知。 楚宁说:“仙魔大战还是要存在的,即使没有我或者你……段渊的干预,两方的矛盾也终要面临这一场大战,他们自己能处理是最好。” 段渊点带你头,道:“哦,多死一点也挺好的,修士太多了,蓬莱岛再大也没有办法容纳那么多人。” “我并没有告诉他们上岛的方法。”楚宁垂下眸子,掩下眸中的一丝异样情绪,说道:“修士确实太多了,仙岛太小,容纳不了那么多人,而且,那个地方以后或许会有单独的管理,好战之人,不善之者,邪门歪道,都不能上岛,不然定无安宁。” “活下来的就是你想要的那些人吗?”段渊想了很久,他说:“你们想要保存那么一小部分的修士是为什么呢?他们死了不挺好吗?我也说过,这个世界其实不适合修士的存在,他们压制了凡人文明的发展。” 楚宁说:“是啊,但也有很多修士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对凡人很友善,若是因果律法眷顾他们,他们或许真的能飞升成仙,受凡间香火,他们行善救世,苦修悟道,不当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该给他们一条生路。” “你是这样想的吗?”段渊有些感慨,他看着楚宁的脸,他憔悴了很多,修士除非透支过多,很少身体上会表现出不健康的样子,或许是楚宁的心态变化,他看起来有些沧桑。 “好吧。”私情可以先放一边,毕竟这事也急不得,他和楚宁也都不会那么快死,他说:“你打算怎么筛选呢?看他们的人生善举?这些修士若真是你说的那般,怕是少有姓名传世,他们的人生履历你又如何知晓?” “在五十年后。”楚宁说:“我同尖冀商议过,我们会在荒海设下累因海,心中无恶者,才能越过那片海。” “人心难测,你如何知道他是真善还是伪善?”段渊问:“人最擅伪装了。” “一花一世界,一念一浮生。”楚宁说:“他们会自我淘汰的。” 楚宁看着段渊,忽然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段渊摇摇头,他现在更关心那些上岛的修士,其实关于修士的人生善绩恶行是很好解决的,他说:“这个世界,是不是有一个无处不在的转生之界?” “嗯,你能察觉到?”楚宁有些意外,九幽冥界是天道交替时期出现的,是轮回盘倾倒形成的世界,说是一个世界,却也不准确,因为它与活人的世界重迭,是世界的侧面,生者无法踏及亦无处可寻,死者无法折返,唯转生一途才可以离开,而九幽冥界什么都不会有,也无法被察觉,段渊既然什么都不记得,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是一种感觉,可能我曾经接触过相同的东西,那是与转生之界作用相同的存在,而且以往的许多年,我观察过那些死去之人的灵魂。”段渊说:“灵魂也是一种能量,花草人物皆有灵魂,他们死后,那种能量应该脱离躯体出现,可经过我的观察,灵魂凭空消失了,然后过一段时间,他们会在别的存在上出现。” 段渊看向楚宁,“我想,应该是轮回,这个世界掌管轮回的东西,是无形的,不能让他有形吗?若是该存在有形,便可弄一个东西,记人生功过,你也方便去看他们的人生,算他们的因果善恶,决定他们是否有资格去岛上,至于你安排的那个累因海,可以测人是真善伪善。” “这个东西很难做到。”楚宁说道:“九幽冥界只能侧面证明他的存在,正因为无形,它才能遍布整个世界,而且若是九幽有形,生灵的轮回转世便可能被有心之人钻空子,便会不再公平,不过记载人生功过的东西,可以让天道来,反正天道有两个,空闲得很。” “……”次神可以这么用吗?段渊想,如果回去了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没有这种设定,他可以去弄一个,不对!管他有没有,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要是自己是次神怎么办?自己若是提出这个方法,差事大概率会落在他的身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还是算了,如果有闹事的生灵,可以直接杀掉,不管他们是真善伪善,至少行为上不能出格,他又不是楚宁,处处为他们着想。 第606章 “这事不急。”楚宁说:“现阶段修士们还有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处理。”楚宁碰了碰段渊的脖子,问道:“你现在还难受吗?能和我出去走走吗?” “……好。”段渊吐出一口气,他走出了蛋壳,最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包裹自己的,并不是什么壳,而是一棵树,一棵粗壮的大树,他蜷缩在里面毫不起眼,而且周边的树木都比自己记忆中的长得要粗大了许多,他所在的树反而显得平平无奇了。 楚宁削掉了树冠,再劈开了树干,这棵树为了保护他不被人发现,也算费尽心思,现在却被楚宁两三刀劈了,他忽然有些遗憾。 但他没想到,这种情绪刚升起,那棵树桩子竟然抽出了一些细小的嫩芽。 段渊呆住,他不会真的能操控植物吧,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啊! “你在可怜这棵树吗?”楚宁也发现了,他思索了片刻,推测道:“你现在应该不受肉身的灵根限制了,这才是你本来的力量?” 段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楚宁这是完全把他当段渊了?他抿了抿唇,忽然感到有些“饥饿”,他咬了一下唇,说道:“我有点想吃东西。” 第311章 在楚宁的记忆里,段渊上一次主动想要吃东西,还是在他小的时候,段渊小的时候很贪吃,第一次见到年幼的段渊,小小的娃娃好像怎么也吃不饱,又好像什么都能吃得下,他就像没有难吃的概念,就算是生涩的树叶也能轻松咀嚼下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段渊现在的情况显然不会出现饥饿的感受,但他并没有多问,而是提议道:“有什么想吃的吗?你以前都会吃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段渊并没有表现出对食物的渴望,似乎吃与食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他说:“你能送我什么吃的呢?” “我们去中原吧。”楚宁说着,想到了过往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去过中原吗?” “当然去过。”段渊回答,但他更多时候还是留在邱山的,去中原最多也是去找段琴,他想到了段琴,忽然有些想见见他了,他便问楚宁:“小琴现在怎么样了?她在中原吗?” 楚宁扭头看向他,有些惊讶,他问:“你和她也很熟吗?”6 段渊摇摇头,这一世并不熟,而且段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却又无法得到或办到的事的时候,她是绝对想不起这个地方的,也不会知道来找他的,他说:“我和小琴有一个约定,我会在这里等她来向我许愿,不过她一直都没有来过,或许她现在过得很好?” “许愿?”楚宁疑惑地问道:“你可以实现什么愿望?” 段渊说:“什么都可以,看我的心情。” 楚宁追问:“需要付出什么吗?代价谁来承担?” 段渊哑言,若在之前,段渊可以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代价,就算有代价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会额外收取什么代价,如果因为他的愿望实现后,造成了什么恶果,那是与他无关的,段渊沉默了一会,他说:“我会在他们贡献食物给我之后满足他们的愿望,我从不额外收取报酬,我的力量本身也不会额外收取代价,但是……” 楚宁看着他欲言又止,心中有了一些猜测,他说:“你知道自己的力量会造成什么样的附加后果吗?冥冥之中的因果会平衡你赠送他们的所得,你实现他们愿望的时候,是出于善意吗?” 段渊愣住,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些食物就会对他们抱有善意呢?第一个愿望是屠夫,对方赠予他食物时,本就是带有目的的,实现愿望是一个很客观的行为,人向他许愿,他分毫不差的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从不会出于私心对他们许出的愿望做出任何更改,即使那些愿望会造成坏的后果,那也与他无关啊,坏的后果所付出的代价也是与他无关的。 他积极满足人愈加贪婪的愿望,但造成的后果是有好有坏的,他怕楚宁是想要指责他,便连忙说道:“我只是满足了他们的欲求,就像给出了一个武器,侵略还是守护是凡人自己的选择,最后的结果如何与我无关,我不会因为下一个愿望与上一个相悖而拒绝。” “我没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楚宁说道:“我只是想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本身的力量,是会勾起人心的欲望与情绪?” “人本就有这些,怎么会是我勾起的呢?”段渊不太想与楚宁谈论此事,便说道:“我们去中原吧。” 楚宁看出了他的逃避,又有些懊悔,他只是想让他了解自己的力量,也顺道可以左证他是段渊这一件事实,他希望段渊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选择留在他的身边。 “这些年,你找到去那个世界的方法了吗?”段渊问道:“从你将他的簪子放入那个世界碎片至今,应该也有二十多年了吧?你只有一百年的世界哦。” “什么一百年?”楚宁有些惊讶,他问:“你是说,我只有一百年的时间去找到那个世界的位置吗?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段渊心中一跳,他好像忘了把这件事告诉楚宁了,面对楚宁的质疑,他只稍作思考便想到了说辞,他说:“那毕竟是另一个世界,就算是被你放出去,那个世界最终也会与这个世界脱开关系,你越早找到越好,一百年只是我推测的最佳时间。” 楚宁思索了一下,他问:“如果我找到了位置,是否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是否可以将两个世界绑定在一起呢?” 第607章 “或许吧,我什么都不知道。”段渊并不想给他任何的承诺,那一百年是最可能找到的时间,之后当然也可以找到,但难度非常的大,特别是现在的楚宁还只是一个年幼的神灵,五千年似乎是天道他们认为楚宁能够成长的时 间,五千年后鬼知道那个世界最后会离这个世界有多远,两个世界的时间都不会一样,楚宁的想法有点太天方夜谭了。 楚宁抿了抿唇,陷入了沉默,修仙界的纷争暂时不会波及到凡人界,但修士与凡人的关系太过于密切,仙魔之战的时候,凡人必然要经历动荡,这个期间,楚宁不打算干预,扔进水中的石头惊起的水花并不会一直持续,最终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楚宁带着段渊走过热闹的街巷,叫卖声络绎不绝,段渊左看右看,却没有为任何一种食物停留,楚宁跟在他对身后,眼看着这条街巷要走到尽头了,他主动拉住了段渊,带到了一旁卖煎饼的小摊贩前,说道:“老板,来一个煎饼。” 段渊并没有反对,他安静地等在楚宁身边,楚宁问:“你喜欢吃这个吗?” “都可以。”段渊无欲无求一般,既不拒绝,也不主动,楚宁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跟着煎饼,明显还是想吃的。 楚宁付了钱,然后将煎饼给了段渊,段渊接过去二话不说开始大口尝了起来,楚宁有些疑惑:“好吃吗?” “嗯。”段渊吃的很快,就像没有咀嚼过一样,咬了就直接吞了下去,对食物的评价也非常的敷衍,脸上更没有吃到喜欢吃的食物后的喜悦和满足,楚宁有些郁闷,带着段渊往回走,每一个摊贩都会买一些,然后直接交给段渊,令他震惊的是,段渊吃的非常快,几乎每一次递新的食物的时候,段渊之前的食物都吃完了。 楚宁买下最后一个摊贩上的包子之后,看着段渊将手伸到他的面前,期待着他像之前一样将食物放在他的手上,但楚宁这一次没有,段渊有些不解,也没有主动去拿他手里的包子,他收回了手,也没有询问为什么不给他。 楚宁捏了捏包子,问道:“你很饿吗?” 段渊一瞬间明白了他的话外之意,他面无表情,道:“不饿,但我也不会吃饱。” “为什么?你真的吃下去了吗?”段渊这个时候应该没有□□吧,否则不会突然从一个小孩变成大人的模样,楚宁犹豫了一下,伸手按在了段渊的腹部,手感非常的柔软,有些出乎意料,里面似乎根本没有食物,他吃的那些东西去哪了? 感受到腹部那双手轻轻按压了一下,他的心情有些微妙,他连忙拍开楚宁的手,呵斥道:“……不要动手动脚!” “我只是有些好奇。”楚宁悻悻地收回手,他将包子递给了他,盯着他,想仔细看他是怎么吃下去的。 结果段渊只是将包子捏了捏,包子就像是融化了一般消失在了他的手心,他瞪了楚宁一样,说道:“我用吃的方式,只是好奇食物的味道。” 楚宁惊讶:“你并不是因为饿了?” “我不饿,我也不会饿,但我需要补充这个世界的物质,同时因为好奇味道,所以我才会去吃。”段渊摊开手,他说:“而这些物质,必须是这个世界的存在给予我的。” “所以,你主动帮人实现愿望,是为了这个世界的物质?”楚宁恍然大悟,难怪刚刚段渊没有主动说想要吃什么,原来是等着他来给予。 “食物对向我来许愿的人而言,是最廉价的。”段渊说道:“而且,相比别的东西,我更喜欢食物,同样的材料,凡人可以做出数百上千种不同的味道。” 楚宁沉默了很久,他问:“如果没有这些物质会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会无法行动吧,毕竟我也不能被赶出世界,只能这样了。”段渊说罢,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其实我一直在邱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是第一次离开。” 楚宁愣住了,他问:“什么意思?” “没有人邀请我去过任何地方。”段渊展开双臂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他说:“谢谢你邀请我来中原,我很早就想来了。” “……”楚宁眼底流露出一丝难过,他说:“你一直在实现别人的愿望,那你有没有试过向别人许愿?” 段渊摇摇头,下意识地说道:“如果连我自己都无法实现的愿望,别人怎么能做……”他猛地愣住,扭头看向楚宁,他瞳孔微颤,有些难以置信,他迟疑地问道:“你是希望我向你许愿吗?” “对,如果是你的愿望,我肯定能实现的。” “……”段渊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眼底令人心颤的温柔和隐忍的爱恋,他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堵,心里很酸涩得想哭,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楚宁认定了他是段渊,而他的愿望,他也一早就告诉过楚宁,自己再申明一次,除了伤他的心,似乎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而他现在似乎有些不忍看到楚宁难过。 “我想去更多的地方,世界的主人,带我去看看吧。” 第312章 段渊没有再主动同楚宁提过寻找那个世界位置事,他感觉现在自己和楚宁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楚宁似乎也没有打算向他坦白他是段渊这件事,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自己的目的一字不提。 段渊猜不透楚宁的心思,对现在的关系也有些无所适从。 第608章 他们用又一个二十年的时间走遍了这个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楚宁学了烹饪,有时候走到了无人之处,他们寻到了食物,便由楚宁将其制作成为食物,楚宁不知道自己做的好不好吃,毕竟每一次段渊都会吃得干干净净,也不会对食物的味道发表任何的评价。 有时候楚宁会忍不住期待地问一句味道如何,但结果几乎都差不多,没有任何的参考意义,他自己一直对食物都没有什么追求,只要不会吃坏肚子,就不算难吃,但这绝对不能作为食物味道好坏的标准。 他们的最后一程在海边,段渊听着海浪声,心情无比地平静,段渊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竟然会有走尽的一天,二十年既漫长又短暂,他有些感慨,对这些年的旅途有一些念念不舍,他说:“我们现在还能去哪?” 楚宁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我们可以再走一遍,或者在一个地方停留一年,看遍四季再去下一个地方,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景致,连食物的类型也是不一样的。” “……”段渊看向坐在身边的楚宁,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归于沉寂,他似乎明白了楚宁在想什么,但一遍遍走那些走过的路没有任何的意义,他这样什么都得不到。 楚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吹着海风看着太阳从天际线落下去,月亮早就悬于上空,此刻终于明亮了起来。 段渊看着平静的海面倒映着月色,他心念悄然一动,这一幕他好似见过,不对,月影他见过很多次,但只有这一次是不同的,他的心像是引进了冷泉的潭水,活跃地跳动了起来,欢喜又雀跃。 他看不到自己痴迷的眼神,许久之后,他忽然跳了下去,落在了海面上,楚宁一惊,追了上来,拉住了他的手臂,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段渊指着自己其实永远靠近不了的月影说道:“月亮啊。” 楚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猛然一动,他说:“你说,你的那个世界会有月亮吗?” 段渊微微回神,沉思了片刻,道:“或许会有。” 楚宁追问:“你喜欢这轮月亮吗?” “很奇怪的感觉。”段渊摸了摸胸口,他说:“应该是喜欢的吧。” 楚宁看着段渊的脸,他说:“你的那个世界,肯定没有这样的月亮。” “……”段渊愣了一下,几乎是下一秒就明白了楚宁的意思,他沉默许久,摇了摇头,回了岸上。 他们回到了中原,段渊没有再抬头看过月亮,他明白了什么,终于再楚宁打坐调息的时候靠近了他,楚宁对他向来没有任何的防备之心,他很轻易地让楚宁沉睡了过去,然后将授手安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如果他所知的没有错,楚宁与段渊有契约的。 只是他有些无法确定,段渊在这个世界死去,魂灵破碎,肉身更是不复存在,他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个世界抹除了,如今记得他的,出了楚宁,似乎不会有别的人了,哦,不对,可能还有一个被他从梦境中带出去的苏敬。 然后段渊又被楚宁送去了一个世界的碎片之中,对这个世界而言,段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样的情况下,那个契约还会存在吗? 他探知了一会,无意中触摸到了楚宁的灵魂,顿时一轮柔和的白光将他拉入了另一个空间,更准确地说,他陷入了一种玄妙之境。 他感受到自己仰躺着,望着漆黑,他有些不知所然,那种漆黑是有形的,但却又有一种虚无的感觉,这是楚宁的内心? 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而楚宁的内心怎么会如此的枯燥? 不过他确定了一件事,这里并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正想退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楚宁的声音:“你在找什么吗?” 段渊一愣,以为这是错觉,决定继续退出去,楚宁的声音又从不知何处传入了他的意识中:“你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段渊。” 段渊顿了一下,随后便直接退出去了,他回到了现实中,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楚宁,心情有些压抑,他再次将手按在了他的胸口上,这一次他做足了防备,没有被楚宁的那股力量拉近那个奇怪的空间里,但这一次,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楚宁的灵魂。 楚宁灵魂很温柔,段渊脑海中闪过这种形容词,心中觉得贴切的同时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一次,他没有被拉进那个奇妙的空间,但楚宁的声音却还是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声音带着悲伤的味道:“如果你找到了你想找的东西,你会留下来吗?” 段渊猛地睁大眼睛,这是楚宁在和他说话吗?他有些不确定,楚宁再次说道:“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喜欢我?二十年了,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段渊吓得收回手,这一次他确定楚宁是在对他说话,即使楚宁已经沉睡,他现在也是能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甚至知道他在找什么? 似乎是楚宁主动,段渊感到一缕淡不可察的联系与楚宁连接在了一切,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没有东西的,但此刻,他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力量回荡在心口附近。 “……”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也没有办法再与楚宁这般默契地沉默。 “我……”段渊慌张地退了几步,他有些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楚宁,就如楚宁向他说出的抱怨,二十年了,自己还是没有 第609章 喜欢上楚宁。 这二十年,他在等楚宁放弃将他当作段渊,而楚宁一直再等他愿意主动留下来。 他唤醒楚宁,望着他沉沉的眸子,问道:“你找到那个世界了吗?” “你明白了吗?”楚宁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眼眶湿润了起来,他问:“你还要走吗?” “……”段渊心微微抽痛,他当这是自己为楚宁这么多年的坚守感到不值,他摇摇头,看着他眼底的痛楚,想说的话卡在了嗓子里,他扶起楚宁,说道:“陪我走走吧,我心里有点乱。” 楚宁沉默地走在他的身边,他们谁也没有先说话,段渊有些难过,这一次是为自己,他想到了一件事,说:“楚宁,我突然有点想小琴了。” 楚宁沉默了很久,然后他失落地说道:“只是这个吗?” 段渊噎了一下,他苦笑了一声,道:“再陪我走一趟吧。” 楚宁自然不会拒绝。 段琴本是去了玄衍宗,但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凡俗间,与那个女子重新纠缠到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段琴没有给那女子喂金丹延续她的寿命,如今那女子已经垂垂老矣,段琴也没有变化模样,依旧是青葱少女的模样,与那凡俗女子站在一起,就如一对祖孙,极不般配,但他们都是笑着的。 段琴还将一只小鹦鹉放在老者的肩膀上,鹦鹉摆着脑袋,发出少女的哼唱声,段渊细细听着,辨出了些段琴的音色。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没有相互怨恨,也没有什么遗憾,段渊品尝到了幸福的味道,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段琴从来没有想过来找他,段渊没有靠近他们,只是远远地望着,楚宁也望着,忽然说道:“你可以让她想起你来,是不是?” “没有必要。”段渊转身离开,心里轻松了很多,他说:“她现在很好,足够了,想起一个不存在的人,只会徒增烦恼。” “然后呢?”楚宁在他的身后问道:“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段渊停下了脚步,他们走在了小路上,杂草遮挡了一处小小的水洼,那水洼似乎连接着水源,里面竟然有几条游鱼。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段渊蹲了下来,指尖在水面上扫出几条水纹,但他没有惊动水底的小鱼,他说:“楚宁,如果这个世界就是这一个小小的水洼,那么你就是可以走出水底的鱼,而我,一直站在岸边。” 楚宁将目光投向那个小水洼,他看到了段渊的投影,不发一言。 “你在水中看到岸边的我,你觉得我们在一个世界吗?”段渊收回手,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楚宁的脸,在他的脸上蹭上了水渍,他说:“你指望一个影子爱你吗?” 楚宁心中大痛,他抓着段渊的手,紧紧地握着不肯松手,这一刻他终于无法压抑心中的悲悸,痛哭了起来。 段渊无措地抽回手,发现手上已经滴落了他的眼泪,那一瞬间心如刀割,他神使鬼差地抱住了楚宁,道:“你可以来到岸上找我啊,段渊是爱你的,我是被困在这个世界残缺的段渊,你得放我回去,你得来找我,明白吗?段渊一直在等你啊。” “我……”楚宁紧紧地将段渊按在怀里,似乎这世上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他放不下,他怕这一放下,就再也抓不到了,没有人能肯定那个世界的段渊是不是真的在等他。 段渊顺着他的后背,无声地抚慰着。 许久,楚宁松开了段渊,他低哑着声音,道:“好,我放你离开……” “……”段渊感觉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高兴,多年的愿望实现了,但他却笑不出来,心中也沉闷压抑,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斥力,他知道,那个将他困在这个世界,与斥力相抗衡的力量消失了,他看着楚宁,在最后一刻,他猛地冲上去,在他的唇边轻轻地印下一个吻:“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第313章 段渊隐约听到了歌声,他意识还未清醒,便下意识感到了危机感,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虽然每一次都是这么做,结果都没有意义,但他还是会有这种防御的冲动,可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格外的沉重,全身上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碾压了几百回,连眼皮都好似灌了铅一样无法抬起分毫。 他困难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压抑的感觉消失了一点,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口离去,他终于轻松了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发生了什么?段渊的记忆有些混乱,他想起了一些绿色的东西,在黑暗之中,强势地想要将他吞噬掉,那痛苦仿佛重新回到了身体上,他疼得呼吸都要停下了,可下一秒,一股清凉的温度包裹住了他,缓解了他身体上的疼痛,他的身边应当有人,那人抱住了他,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有一丝熟悉。 那人轻吻他的眉眼,段渊有些恍惚,他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该忘掉的存在,挚爱的存在,对了,他有一个爱人,可是他好像想不起他的爱人到底是谁了,他忘了对方的名字,他的面容,他的心开始绞痛了起来,眼角疼得分泌出了泪水。 “我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那抱着他的人在他的耳边轻声抱怨,他说:“他们告诉我你醒了,为什么不看我?” 第610章 看?看谁?段渊心底生出了急迫的渴求,混乱的记忆慢慢地被梳理,他想起来了,他遇到了一个创世伸灵,那个神灵想要与他争夺一个世界。 一个……谁为他准备的世界? 那个人是谁?他的名字不在记忆了吗? 段渊痛苦地回忆着,他一点点地回想,跨越枯燥漫长的时间,虚假的天空,无际的海水,一面镜子,孤独地世界,再往前,一个向他冲过来的身影,那个人呼喊他的名字,抓住了他的手,一切又戛然而止。 杂乱的声音突然又一股脑地冲进了他的脑海了里,无数人的渴求,无数人的祈愿,痛苦的哀嚎,然后又变为虔诚赞颂,圣洁的歌谣,世界的声音纷纷扰扰,他将所有的一切抛了出去,可有一个声音却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散,那人不同地呼唤着他:“段渊!” 段渊?他是叫段渊吗?对,他叫段渊!那个声音的主人又是谁呢?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答案就在他的记忆里,他只能依靠自己慢慢去搜寻,一点点的整理。∞ 楚宁看着段渊紧皱着眉头,犹如陷入了醒不过来的梦魇中,他只默默地抱着他,他思念了五千年,终于将这个人重新拥入了怀中,可这人却一直未曾清醒过。 这个世界的神灵在他初来此界时早早便准备着迎接他,并将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与了他听,在看到自那时起便一直沉睡的人时,心中那刺了五千年的刺突然就烟消云散了,这怪不了任何人,更怪不了段渊。 所幸这个世界过去的时间并不漫长,但也诞生了许多小神小灵,这个世界爱着段渊的神灵并不在少数,其实祂们都未必见过段渊,但他还是了解了一下这个世界,在大陆上,有一棵名为“深渊”的世界之树,守护世界树的神灵伏珈或许就是令那些新生神灵生来便爱段渊的罪魁祸谁,有个别过分的甚至摸到了段渊的床边,楚宁愤怒地将那个小神从段渊身边撕了下去。 他思考着那个小神灵在这个世界司掌的权职是否可被替代时,水母欧什便偷偷将那个孩子送去了陆地上,并解释道:“这个孩子才出生三天,是人类时间的三天。” 似乎很怕楚宁不肯放过这个冒犯段渊的小孩子,特意强调了孩子多么年幼,他说:“那个孩子是海中沙砾中诞生的自由,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地方阻拦得了他的脚步。” 楚宁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了这只水母和刚刚那个小孩的不同之处,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将那个孩子的气息挥散,可就在他触碰到那个气味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他在很久以前,接触过这个气味,他对欧什说道:“那他是不是也可以自由地去往别的世界?” 欧什还未察觉到不对,他说:“他诞生之时,伏珈与我皆认为这个孩子将来可能会去虚无之中旅行。” 楚宁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一件事,在我记忆里的五千年前,我见过他,他从镜子中来到了我的世界……” 欧什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听到令祂魂灵俱散的消息:“……杀我。” 欧什立刻追了出去,爬上陆地的那一刻,祂发现这个世界豁开了一个口子,那个臭小子真的跑去了另一个世界,祂也猛地扎进那个世界,誓要将小孩带回来,好好教育一番。 楚宁沉默地看着欧什离去时带起的一小串泡泡,只思索了片刻,便决定布下了一道结界,除了他,谁也不准再踏进段渊沉睡之地一步。 段渊受了很重的伤,他在这个世界还是碎片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是他成就了这个世界,如今他魂灵受损,便是这个世界反哺他的时候,楚宁感知到这个世界还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气息,想来是当年他找到这块碎片时留下的,他将他些气息抽出来,送进了段渊的身体里,帮助修复段渊破碎的魂灵。 他算了算时间,推演了这个世界的世界在自己那个世界的时候,自己再干什么,最后他发现,段渊告诉他的那一百年里,这个世界还没有成型,但却是欧什苏醒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段渊彻底醒过来的时候,他有些懊悔。 其实在他放走了段渊后,他只花了十年的时间便找到了这个世界的位置,但是他却没有立刻进入这个世界,他心中有怨,也有些惧怕,他怕那二十年里朝夕相伴也没有爱上他的段渊是真实的他,他怕段渊说的在等他其实只是看他可怜安慰他。 一百年过去了,他依旧彷徨不安,怯弱惶恐,往后的五千年,那个世界的朝代更迭千百回,他都看腻了,修士的时代成了历史,慢慢地成为了神话故事,五千年,整个世界彻底变了一个模样,荒海不再存在,但是蓬莱保存了下来,很少有修士能通过累因海,善者心系天下不愿隐居,妄求者追寻了仙岛,碌碌无为,一生不可求,最终,那里竟成了一座妖精的岛屿,那只他曾饲养过的猫在那里定居,他的孩子们成为了那里最主要的居民。 五千年过后,他终于没有理由再不去找他了,可他没有想到,段渊竟从未醒过,他有些庆幸,这样段渊也许不会知道自己竟然拖了几千年才敢来找他,又有些担忧,段渊何时才 会醒,难道他要在这个世界再等五千年吗? 楚宁不知道再过五千年,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他只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有些疲倦,一个凡人的心,五千年太过漫长,但他不想舍弃,他怕自己会将对段渊的感情一道舍弃。 第611章 还好,他在这个世界并没有等待太久,只是十一年,他看过了这个世界为段渊建造的每一座神像后,得到了他将要清醒的消息,他匆匆回到了段渊的沉眠之地,确定了段渊魂灵即将苏醒的波动,便一步不离地守着他,他期待着段渊醒来后看到他的神情,与态度。 可段渊迟迟醒不过来,他有些焦虑了起来,也是真正了解到段渊所受到损伤后果多么严重,他曾面临的存在有多么危险,他忽然后怕了起来,那个时候,段渊是不是差一点就彻底消失了,而二十年的陪伴是不是都不会有? 他将段渊抱紧,感受着他的存在,也平复着自己内心的恐惧。 又是数十个日月轮回,他感受到怀中人气息平稳了下来,他立刻惊醒,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段渊,此时地段渊似乎又陷入了平稳的沉睡,但他魂灵的状态却活跃了不少,这是不同与之前沉睡的浅眠。 一股平缓的灵力从段渊的身体飘荡了出来,他悄悄地睁开了眼,准确无误地看向了身边抱着他的人,他心中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委屈,他难过地用头拱了拱对方的胸膛,头顶呼吸乱了一瞬,然后对方压抑着喜悦,忐忑的声音传来:“还记得我吗?” “楚宁……”段渊抬起手,疼痛已经消失了,他摸了摸楚宁的脸,没有摸到湿润的感觉,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我以为你会哭。” 楚宁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这里是海里,就算我哭了,你也摸不到泪水的。” “对不起。”段渊靠在他的怀里,小声地说道:“我没想过让你那么伤心。” 楚宁沉默了下来,他紧了紧拥抱的力量,下巴压着他的头顶,声音沙哑地说道:“我原谅你,不是你的错,是那个东西的错。” “可是你哭了啊。”段渊还是在他脸上摸了摸,他说:“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哭得那么难过的时候。” “多着呢!”楚宁突然有些生气,他说:“你每一次抛弃我,我都哭得很难过,只是你没有看到。” “……”段渊抬头看他,有些心虚,他用力地揉着楚宁的脸,刚想也指责几句对方不顾自己感受地坏事,但最后还是泄了气,亲了亲他的眼角,忽然道:“楚宁,我好爱你啊。”♂ 楚宁终于意识到是苦尽甘来了,他说:“我也爱你,我们是不是再也不用分开了?” “契约还在呢,没有人能分开我们了。”段渊的语气欢快了起来,他说:“神灵也不行。” 段渊属实没想过这个世界的神灵可以通过神像聆听信徒的声音,他觉得吵闹极了,他做人的时候都不愿搭理无关的人,更别说现在。 楚宁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他偶尔也会回去自己的世界,段渊烦了这边,也想跟到那边去,但那边世界的法则死死挡着他。 不得已,楚宁便同谢千机在蓬莱给他悄悄开了一个小界门,可以让他无聊了,去蓬莱玩一玩,幸好段渊也不是那种爱到处撒泼的性格,这一座小岛就够他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