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撒哈拉看雨》 水汽 元平第一次见到李木水时,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她的外貌和她的名字一样普普通通,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她很瘦,脸蛋尖而小,显得两双眼睛大而疲惫。那件看起来像是队服的冲锋衣套在她身上不太合身,已经是最小号,仍然是皱皱巴巴的样子。 这场雨来得突然,淹了山下的村庄。元平在采风时连人带一套绘画工具被困在半山腰,只有座漏风的破庙,仅供避雨使用。上山前他见到一队不知道是哪个大学来的学生,大包小包地拎着器械和检测工具向山上走。元平本以为他们早已经下山,直到他遇见李木水时才知道这些人都和他一样倒霉。 她胸前挂着A大的名牌,系别写着地质学,然后是她的名字。元平不确定如果不是在这时候相遇,他会不会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李木水伸手拧了拧长发中积蓄的雨水,她的双手显得瘦小苍白。 “我带了帐篷,看起来雨快要停了。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我们下山,今天就先将就一晚吧。” 元平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嗯,”李木水看了他一眼,“上山前我注意到你是一个人。” 元平变得有点不自在,有种不得不接受别人好意的被动:“没有必要,况且这种事交给男同学比较合适。” “是我自愿的。” 李木水不再多言,拿出放在背包一侧的帐篷。元平之前没有在野外扎营的经验,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女生的动作麻利而迅速,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帐篷搭起来,看起来平整坚固。 她让元平进去,抬起头看着他时,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不停向下滚落,嘴唇没有血色。元平拒绝的话咽了回去,钻进帐篷。随后李木水也背着包钻了进来。她进帐篷的身姿很轻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条入水的鱼。 李木水打开露营灯,整个帐篷里溢满昏黄的光芒,混合着帐外渐弱的雨声,这种氛围有种诡异的安逸。似乎两人并不是因为暴雨而被迫困在山上,而是一场舒适的露营——前提是忽略掉身上湿黏的衣物。 元平的长发也湿漉漉地搭在肩上,他生来娇气,浑身沉重的潮湿感让他无论什么姿势都不自在。一双腿蜷曲在帐篷里伸不开,腿窝闷热难耐。小帐篷里仿佛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水汽,扩散,蒸腾。 “不介意我脱衣服吧。” 李木水说完,元平没有听清,或者说他听清了,却不能确定内容。他疑惑地嗯了一声,翻身看向李木水,然后身体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僵住。 她把湿衣服脱掉扔到帐篷角落,露出纤瘦的上半身。元平只觉得她是真的很瘦,皮肤覆盖下的肋骨纹路根根分明。她的肤色过于白,但不是那种健康的白色,让元平想到工作室中摆放的石膏像,是种温润的灰白。 他看到她的乳房,被昏黄的灯光镶了一道金色的边缘,几乎灼目。小巧的乳头凝成了两颗金色的珠子,看不清,却比看清楚还让元平难以呼吸。那两包乳房,也许是由于李木水的瘦小,没有太多的脂肪,于是没有任何下垂的迹象,和她这个人一样,小而挺拔地挂在那里,像座线条优美的山谷。 元平突然觉得李木水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而不慌不忙地翻过身,心里却难以平静,觉得帐外的雨点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元平的嗓音有些沙哑,“应该加强一些防范意识,我毕竟是个男人。” 李木水很快道歉:“对不起。” “道什么歉?” “我不知道你会介意,但湿衣服穿在身上实在太难受了。” 元平愈发烦躁,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我介意不介意的事情,是你不应该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这样做。或者说,邀请一个男人进帐篷本来就是错的,你不能确定他会对你做出什么。” 李木水沉默片刻,出声道:“我认识你,你叫元平,是个画家。” 元平有点惊讶,但随即又因为自身的名人光环而觉得可笑:“就算是名人,你也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柳下惠。” “不是,我想说的是。我看过你画的画,知道你不是这种人。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李木水的声音冷静而平淡,像个毫无感情的机器在进行数据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元平是一个性无能者。 “况且我这么寡淡的身材,你应该也不会喜欢。” 元平气闷,不打算再多说,面前的女生有种能够轻易激怒他的本领,而他甚至不能明白地表达出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感到不愉快。 况且她又是从自己的哪幅画里看出自己不是个趁人之危的正人君子?他也曾画过女人的裸体,用尽鲜艳而媚俗的色泽,将女人饱满的身躯画得像颗散发着糜烂香味的桃子。她看到的大概都是他画的那些风景画,但试图透过一个人的作品看到他灵魂的本质,其实是种愚蠢的行为。元平认识一位画家,以笔触温婉清丽闻名,大家都以为他是什么脱俗的世外仙人,只有元平知道他在背地里是个性生活丰富的淫乱人士,言语更是轻佻无状。 他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一天的奔波下来,他本应该很疲惫。然而现在元平的眼前全是刚才残留的金色光线,在空洞的黑色中留下影影绰绰的景象。他没完没了地想到她的乳房。而李木水的身材原本完全不是能够让他有着性冲动的类型。就像她自己形容自己的词汇,寡淡……但元平并不认为这个形容词对她而言是百分之百的正确。 元平迅速坐起身,他想这种事情应该你来我往,才不算是谁欠了谁。他知道自己身材不错,让李木水看回来,就不算是他占了她的便宜。 沾水的衣物脱下来后身体轻松许多,毛孔都像是在贪婪地呼吸。李木水看到元平黑而直的长发披散在他白皙的脊背上,黑是如墨的漆黑,白是刺目的雪白。这个男人的外貌长得要比他的画还像是艺术品,而这恰好也是他作为画家走红的一部分原因。这下他们两个扯平了,而李木水觉得元平的身体其实要比她有观赏性得多。 元平认为现在的处境更奇怪,两个裸体的男女躺在帐篷里,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彼此清清白白。要么是已经不清白,要么是下一秒就会变得不清白。 “我有睡袋,但是只有一个。挤一挤可以盛下。” 李木水说完,他混沌的思绪更是像被点燃一样爆炸。元平确认这个女人大概真的是性别意识淡薄,与此同时又有种无处宣泄的恼火。是不是真要自己吓唬一下她,她才会真的长记性? “……你自己睡。” “好的。” 李木水完全没有推辞,打开睡袋钻了进去。整个帐篷陷入一段长久的宁静,而这种宁静让元平愈发感到不妙。他开始发冷,双臂搂住自己蜷成一团。他想自己这次大概完全失了作为“元平”的体面,无论是在社交媒体和新闻报道上都那么光鲜亮丽的知名画家,现在却裸着身体蜷在小帐篷里做只瑟瑟发抖的茧。 “进来吧,外面很冷。” 睡袋被从里面拉开,李木水探出两只眼睛,朝元平那边拱了拱。 元平转过身,他那双由于混血而泛着水蓝色的眼睛,眼眶染着轻浅的红。他一向都是很娇气,受不了一点委屈。 元平最终还是屈服了,他贴着李木水的背钻进睡袋,对她瘦小的身材而心怀感激。 她的体温被睡袋烘得很暖,两人的皮肤就这么紧紧贴着。元平有点后悔钻进来,他现在好像更加难以入睡,李木水的皮肤让他心绪不平。 很快元平无法克制地想到她的乳房,然后闻着她的味道,他硬得很突然。 雨后 元平庆幸他和李木水是以一种背靠背的姿势挤在睡袋里,对方因此无法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无端硬起来,他将此归结为太久没有纾解欲望的原因,同时又为此感到羞耻。 “抱歉,委屈你和我挤在这里。” 李木水的声音回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听起来失真又空灵。平心而论她的声音还算好听,或许只是他身处于特殊情况下的错觉。元平头皮发麻,体温缓慢升高,他有种一觉醒来就会得重感冒的预感。 “……别说话,你快睡。” 元平绝无打算钻出睡袋解决生理问题,于是唯一的办法是等欲望自动消退。他将身后的李木水幻想成一种动物,而不是女人。后来李木水在他的想象里变成一条灵活的鱼,干瘪的,生活在深海里的长条状带鱼。身上的鳞片在游动时会映现出五彩斑斓的光彩。 元平并不喜欢鱼类,他也不喜欢雨,水雾和波浪等一切和潮湿挂钩的东西。他喜欢画花朵,宝石和漂亮丰满的女人,这些真正奢侈昂贵,又珠光宝气的画面让他感受到生命的鲜活。 带鱼也会有温暖的体温吗,元平在闭上眼睛之前这样想着,顺便有了一种为雨天作画的冲动。 元平讨厌阳光穿透眼皮,强势地射进眼睛的感觉。他醒过来,睡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身旁没有残留的体温,他猜测李木水已经醒了很久。 不用经历在醒来时面对面的尴尬场景,元平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去拿衣服,很快发现自己的衣物全部离奇失踪。他只好把自己裹在睡袋里,从帐篷的缝隙中探出头,清晨的阳光穿透叶片,是一种独属于山林的澈净,尤其在雨后,显得更晴朗。 李木水转身就看到元平像只猫,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样子。如果是猫,他会是一种什么品种的猫?李木水无端想到缅因,她对猫的种类所知甚少,原因仅仅只有缅因猫也和元平一样有种异域风情。 这时候她把衣服穿好了,元平发现她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自己,但他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看她。好在那种异样的冲动已经无影无踪,元平想,那果然只是意外。 他清清嗓子,问她有没有见到他的衣服。李木水把搭在架子上的衣服递给他,她拿着衣服朝他走过来时,元平被她的影子居高临下地覆盖,这种感觉又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帮你晾了一下,还是有点潮。” “谢谢。” 元平飞快道谢,缩回帐篷里。他穿衣服时扣错扣子,确信自己现在仍然是处于一种被动的情形中。事情从一开始他钻进她帐篷里就变得不对劲,李木水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把他当成一个人。坦白讲,元平对自己的外在条件很有自信,于是他理所当然认为,女人的好感是种轻易可得的东西。特别是李木水这种还没有完全踏足社会的女学生。这并不应该是和他共度一夜后应该有的表现。还是像那条湿淋淋,滑溜溜的,难以捉摸的鱼。 如果昨晚他要求和她一起……她会不会拒绝? 元平想要用头狠狠向地上撞,不管怎么说这种想法都太自恋自大了。况且他们两个也只是萍水相逢,将来不会再有见面的可能。 他穿好衣服走出帐篷,刻意没有向李木水的方向看,像在避免看一头粉红色的大象。挫败,尴尬,心虚,又或是其他什么别的心情,他对她绝对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大巴车还有大概半个小时到,接我们下山。” 李木水将手机锁屏,揣进兜里。元平的手机早就已经电量耗尽,于是只能李木水说什么就听什么。 “嗯。”元平乖巧地回复,神色恹恹地蹲到地上。他手长腿长,高大的个子缩成一小团。他的长发由于被水浸湿,又在睡袋中捂了一晚上而略显蜷曲,披散在后背上像是具有生命力的藻类。李木水觉得他的长发很美,而她的与之相比像捧干枯的稻草。 他们静静地度过了这最后的三十分钟。大巴车到达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一个坐在车头,一个坐在车尾。沿途风光无限,所有人都不再想起昨夜那场雨。 —— 没错,元平就是一个内心戏很多的自恋狂罢了。 回程 岑召和在村口等着大巴下山,原本他和元平约定好一起上山采风,只是不巧前几天他脚踏三条船的恶劣行径恰好败露,只好匆匆回城公关丑闻。这几天他与元平都是同样的水深火热,一边水深,一边火热。元平的手机电量耗尽前发的最后一条就是痛骂岑召和的消息。等他那边事情处理完,才知道元平这边发了大水,仅存的良心驱使他来接朋友回家,但也不乏有看热闹的心思在。 大巴驶到村口停下,元平坐在第一排,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跑下车。他脸色苍白,扶着树干不停干呕,只吐出几口酸水。这地方他今后恐怕是不会再来了。岑召和油光水滑的皮鞋出现在元平的视线里,他顺着他的腿向上看,似笑非笑的一张脸,加重了他无法遏制的恶心感。 “元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 “滚开。”元平抹了抹唇,直起身体时恰好看到李木水排在队伍最末尾下车,两人的视线自然而然的相交。他立刻将脊背挺直,装作漠不关心的模样,伸手撩开挡住视线的长发。 没有什么意义的动作,元平发现李木水早已转过身不再看他。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好跟着岑召和回到车上。他坐到副驾驶,第一件事就是拉开挡光板的小镜子看自己的脸。一张脸憔悴苍白,他如果睡得不好整个人就会显得很疲惫,长发更是乱作一团。元平想起今天在李木水面前就是这个样子,啪得一声把挡光板合了回去。 所以他才最讨厌下雨天。 岑召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不怀好意地打趣:“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刚刚结束公关就马不停蹄赶来找你了,还不够意思吗?” “是你玩弄别人感情在先,能不能别把自己说得好像什么受害者一样?要不是你没把你那破事处理干净,也不至于只有我一个人被困在山上,更不会只有我和……” “和什么?” 元平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气焰慢慢消了。盖上岑召和放在车座后排的鸭舌帽,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岑召和见元平不说话,自顾自接过话头,开始说起他这两天的经历。他说他和元平都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的人,元平差点被水淹死,他是差一点被网民的口水淹死。 同为画家,他和元平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元平一向是高调张扬,画如其人,富丽堂皇,恰好他还是个长相风流的男人,于是早已在大众的印象里被打上了花心和会玩的标签。而岑召和却一向标榜自己出尘绝世,是个连笔触都细腻至极,不染纤尘的画家,连带着他这个人都好似清心寡欲起来。 然而元平最清楚不过,岑召和就是个感情生活一团糟的烂人。 他一向对所有示好都来之不拒,在每段感情中都游刃有余。这个人有着尽管三心二意却让对方觉得他死心塌地的能力,元平认为还是因为他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一张脸白的像纸,偏偏眼下有一点墨黑的泪痣,给这个无趣寡淡的人增色不少。现在流行的长相不就是岑召和这样么?元平用手指玩着自己的长发,想到那个频繁出现的网络用语:破碎感。说到这他又愤恨不平起来,凭什么他的相关词汇就是渣男相? “说起来这三个人里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青青,”岑召和降下车窗,风吹过时显得他的样子很快意,“我应该跟你说过吧,其实我之前我对小家碧玉类型的不感兴趣,但是她的身材……你知道么,她的胸型非常美,就像两颗饱满的水球。” 元平从车座上坐正,由于动作太快而被安全带勒紧了胸腔,于是一时有些难以呼吸。 他双颊泛红:“你这个人怎么满脑子想的都是女人的胸?” “我刚才说美美的长腿的时候你也没骂我满脑子都是女人的腿啊,”岑召和坏笑道,“所以到底是谁在想?” “你有病吧。” 元平难得落了下风,只是因为他的思想本就不够清白。 岑召和突然将车驶进小道,踩下刹车。他一边关车窗一边打开车载多媒体的动作行云流水。 “路程还长,要不要鉴赏我最近下载的学习资料?” 元平恨不得立刻把面前这个看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一肚子黄色废料的烂人踹下车。 —— 男二登场,没错,是个烂人。 涟漪 怎么会有人在车载多媒体上下载黄色视频,甚至停在半路也要解决生理欲望。到底是青青的胸还是美美的腿让岑召和兽性大发了?元平突然觉得昨晚坐怀不乱的自己真是比他高尚了不知多少。 “你根本不懂情趣。” 岑召和从储物台里拿出一盒纸巾,元平看到几个一闪而过的套子,顿时联想到他和不知道青青还是美美的在这辆车里,或者他这个位置上干过什么,本来就不舒服的胃部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岑召和,你是不是一年十二个月都在发情。” 元平扭头看向窗外,听到岑召和干脆地拉下裤子拉链的声响,额头青筋直跳。 “别装圣人了,我们之前又不是没一起看过。快来选个喜欢的。” 岑召和说着要来拉元平的手,被元平一掌拍开。他表情略带嫌恶地拿食指在触控屏上划了两下,随便选了一个。影片开始播放,他没兴趣看人面兽心的朋友手淫,盖上帽子再次躺向椅背。很快暧昧的声音挤满狭窄的车厢,元平差点要以为有人就在他面前交媾。 “嗯……元平,你眼光不错。” 岑召和在忙碌中不忘评价。 “滚,快点解决。” 元平伸出拳头砸向岑召和肩部,听他闷哼一声,然后盖在元平脸部的鸭舌帽向一旁歪斜。不断晃动的肉色画面很干脆地冲击了元平的视线。他明白了岑召和口中所说的眼光不错究竟指的是什么,毕竟以男性视角拍摄的视频除了女人的身体还能看到什么?饱满,丰腴,洁白的身体,在性交过程中摆出各种性感曼妙的姿态,身体的私密部位一览无余。元平不应该说这样的场面不够美,但他的裤裆依旧平坦。 “你是不是不举?” 岑召和注意到这点,故意侧过身子让元平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只能说明我不是随时随地能够发情的正常人。” 元平移开视线,操控车窗降下一个缝隙。 “得了吧,这只能说明这不是你的口味。” 岑召和伸出没有用过的左手退出当前界面,滑动他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视频资源,顺便回想着元平的往常的喜好。 “嗯,让我想想,Lucy是有古铜色皮肤的长腿美女,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她平胸。元平,你喜欢超模身材?”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提到Lucy?” 元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毛。Lucy是他当年追求无果的德籍女性画家,被拒绝那年他才16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之后每年圈内画家聚会,元平都会被Lucy向别人介绍他时所用的口吻所伤害,仿佛他只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男孩,被迫沐浴在Lucy慈爱的目光中。其实对Lucy的感情元平已经很模糊,他甚至不能确定他一开始对她的感觉究竟是崇敬还是喜欢,而现在只有提起Lucy就只有可怜的自尊心在隐隐作痛。 “贫乳少女……性爱初体验,我什么时候下的这个?”岑召和说着就要向下划走当前界面。 “等一下,贫乳是什么意思。”元平鬼使神差地捏住岑召和的手腕。 “就是贫瘠的胸部啊,说实话你真该好好精进你的塑料中文了,二分之一的德国血统让你无法体会到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元平没有理会岑召和对他语言能力的嘲讽,他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这种词汇令人不适。 “这词真是猥琐又缺乏涵养,听起来像是你这种不尊重女性的男人塑造的词汇。你分明可以用小巧这样的词来形容女性的身体部位,却要用贫瘠。” “稀奇,”岑召和点击视频,“你这么会讲,也没见你多尊重女性。” “我……”元平想说点什么为自己辩白,被映入眼帘的画面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女孩的身材和丰腴无论如何也搭不上一点关系,瘦小的骨架和苍白的皮肤在全黑的背景衬托下显得仓惶无助。她胸前是两个小小的圆形,在底部有一条浅灰的阴影,撑起两包水滴形的乳房。 被进入时那两颗乳房小幅度地晃动,并不像上一段视频中那样具有强烈的抖动幅度,只是轻微地上下颤动。像一种微妙的自然景观,微风或者涟漪,没有太大的存在感,只是注意到就让人赏心悦目。 元平再次想到李木水那令人着迷的胸部隆起的弧度。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种最为人不齿的事情,他在意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生。 岑召和口无遮拦地做着大评论家:“清汤寡水,食之无味,我都快软了,你肯定不……” 元平双颊通红:“……无论看到什么,都请你闭嘴。” 哭泣 元平坚持回到家,他还是没能突破心里防线,在车里和没有底线的禽兽朋友一起手淫。洗完澡后他向岑召和要了片子的资源,被他长达60秒极尽嘲笑和刻薄的语音败坏了兴致,像完成任务一样释放了身体里那股躁动。眼前白光乍现的那一刻他想象自己和李木水一起到达高潮,想他捏着她的乳房,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托在手中,跟随他手下的动作变换形状。高潮结束后元平麻木地清理着周遭的污秽,他觉得下一个该被清理的就是他自己了,整个房间最肮脏的东西就是他本人。 他随手扎起长发匆匆逃离了这个充满不可明说气味的房间,来到画室里。画室不算整洁,但还算空旷,整栋房子26摄氏度的恒定温度唯独无法蔓延到这里,元平光脚踩进门时有种一脚踏进初秋小池塘里的冰凉。元平拿起调色盘调起颜料,他作画时的样子显得很不理智,岑召和曾经点评说他一画画就像是中邪了。也许天才总有些怪癖,任谁看到元平在画板上用画笔涂抹色彩的那股疯劲儿都会感叹:或许艺术家就是这样。 灵感席卷大脑时,元平就变成了被操控的傀儡,有时直到画完这幅画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画的究竟是什么,落笔的那一刻总有种揭晓谜底的快感。元平连续两天没好好休息,再加上长途奔波,到现在几乎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他以为自己画的应该是山里那场未曾预料的倾盆大雨,后退观摩画板时才意识到自己画了一副女孩的裸体。黑暗环境下灰黑的皮肤但同时又金光灿灿的身体轮廓。那幅画自上而下面对元平时,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元平一步一步向后退,他觉得有些难以喘息。 这幅画被他盖上画布扔在角落里蒙尘,像在刻意掩饰他心里见不得光的秘密。回到房间后元平打开电脑浏览器输入A大的名字,映入眼帘的是A大古朴的校门和并不朴实的录取分数线。元平点进A大的公众号,飘在最顶端的就是那座熟悉的山,和那群穿着队服的大学生,他们站在山前合照。文章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些俗气的空话套话。直到元平看到夹杂在那些照片中的视频,李木水蹲在河边,手里拿着仪器测验水流速度。 元平是画家,符合大多数常人对于艺术生的刻板印象。他看不懂李木水在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这条视频看得这么沉浸,实际上他点进这个愚蠢的公众号就已经足够不符合常理。他只能注意到李木水的黑发掉进她领口,隐入细白的脖颈,她低头读数据时眼睫毛很长,显得眼神很专注。测量完毕之后她凝视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大雨降临前的山风应该带着潮湿气息,把她发丝吹乱时让她有种被侵扰的迷乱的美感。 到这时候元平已经不能再否认他对于李木水的感觉,他对她和对其他人不一样。这种感觉不同于他对Lucy,元平没有强烈地渴望过Lucy出现在他面前,哪怕是他追求她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如果有选择,他会为Lucy画一幅圣母像,而他只会为李木水画一幅她的裸体。然而拿这两人比较原本就是不够正确的选择。难道这两人拥有任何共通性? 元平不知道,也不想去想,他对于感情上的弯弯绕绕,比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好像并没高明多少。他只是确认了一件事,他很想再见李木水一面,想听她用那种平稳的语调和他说话,叫他的名字。一起脱光衣服,紧紧抱着入睡,用他很想念的体温笼罩他。这份想念来得后知后觉,是种想不清楚也道不明白的执念。 元平修长的右手再度握上挺立的性器,冰凉的手部皮肤缓解了一部分滚烫,一瞬间的刺激引发无与伦比的快感,致使他喉咙里滚动出一声低沉的呻吟。第二次射精后元平沉沉睡去,像婴儿一样把自己裹在毛毯里。他高潮时习惯性地流眼泪,这次他就像是哭过一次,眼睫毛潮湿得像经历过一场暴雨的侵袭。 禁果 元平把自己关在家一连几天没出门,消息一概不回,岑召和喊他去喝酒鬼混也一并回绝。几天后岑召和看到元平在A大被学生偶遇的热搜后才知道原来他这些日子不声不响的是在干这个。 元平为A大地质系赠了一幅画,画上是那天他们一起被困的那座山。山峦之上的天空,从层迭乌云中破空而至的霞光万丈,有未来一片光明的美好寓意。元平近年来风头正盛,直到说明来意,带队老师才知道那天他们一起带下山的男人就是这位名声赫赫的画家新秀。元平漫不经心地说着一些社交辞令,表达感谢的同时眼神不断在周围学生们的脸上游荡。表达感谢是真的,但本不需要他本人亲自光临,赠画也属于多此一举,只是这样显得诚心,把他并不光明正大的目的完美地掩盖其后。 听当天的带队老师热情地介绍完毕地质系发展史,元平脸上的笑容已经不太自然。按耐着性子听下去,这表明他已经相当给面子。终于他打算切入正题,寻问李木水的下落:“我想见见那天帮助我的女生,当面表示感谢。” 元平眯着眼睛假笑,那副笑容足以以假乱真,漂亮得让人不在意这背后到底有几分真诚。带队老师晃了下神,连连点头道:“哦哦,您说木水是吧,真是不巧,她明天要和考察队一起去摩洛哥做调研,现在应该在宿舍收拾行李。” “摩洛哥?”元平两道墨色的眉皱起来,“明天就要走?” “学地质的,经常到处跑,去哪里都难免的。而且摩洛哥的研究价值很高,她们这次还会去撒哈拉沙漠呢。木水为这次外出调查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这孩子对于石头啊,沙子啊,水啊什么的特别着迷。” 元平停下脚步,下一句话直到说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疯了。 “我也对石头和沙子情有独钟,这次外出调研,如果不介意,可以带我一个吗?” 对石头沙子情有独钟?鬼才相信,元平暗暗嘲讽自己鬼话连篇。他想,我只是对你的学生感兴趣,仅此而已。 穿酒红色丝绸衬衫的男人笑得比玫瑰还惹眼,元平咝咝地吐着那条属于蟒蛇的信子,用一张美丽的皮囊掩盖自己想偷吃伊甸园那颗禁果的欲望。 “这……”老师显得很为难。 “这次调研,我全程赞助。”一掷千金的阔少戴上遮住半张脸的墨镜,胸有成竹。 然后李木水从宿舍赶回了实验室,老师在电话里说有贵客来访怠慢不得,听起来像是猝不及防地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头,整个地质系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接近实验楼时不断听到有人在兴奋地议论着什么,李木水以为来了什么只有荧幕上才能见到的大明星。直到她看到老师身旁一身华丽装扮的元平,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的面子大概比许多明星还要大。 李木水慢吞吞走来的样子被老师看到眼里,在她耳旁数落:“见贵客怎么不好好打理一下再来?” “对不起老师。”李木顺温吞地道歉,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说到底再狼狈的样子,面前的贵客也已经见过。 更何况元平蓦然间发现自己对李木水这种潦潦草草的样子感到心动,乏味的冲锋衣和牛仔裤,刚刚洗过后蓬松乱翘的长发,似乎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样子都泛着隐隐约约的潮湿感。 “Hi,好久不见。”元平摘下墨镜,他今天精心打扮过,露出那双眼睛后显得更光彩照人。 李木水公事公办地伸出手:“您好。” 两人双手相握时李木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元平的手像是故意挑逗似的在她手掌心与指缝之间缓慢又黏腻地流连。她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元平的表情明媚而坦荡。 李木水依稀记得他当时对她的态度不算良好,她对他的印象也只有身材不错,像这样郑重其事的打招呼实在太怪异。 “我稍后还有会要开,木水,天不早了,请贵客去吃顿饭。”老师对李木水眨眨眼,意味不明。 “好的,请您跟我来。”从始至终她没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莫名其妙地听由老师派遣。 元平跟在李木水身后,高她许多,看到她头顶小巧的发旋,这画面让他有了奇异的满足与舒畅。他猜测李木水会带他去吃什么,虽然不指望这女生能有什么好品味,但他仍然感到好奇。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已经见到了她,而且接下来又有顺理成章接近她的理由,那么吃点廉价的食物也败坏不了他的好心情。 元平意识到自己话说早了,他坐在食堂泛着油光的饭桌前冷了脸。 “您想吃点什么?我们学校的食堂还不错。” 李木水拿出纸巾帮元平擦了擦桌子,随后一本正经地端坐在他面前。 —— 圆瓶除了脸以外,处处都是缺点,比如娇气,比如傲慢…… 倒刺 李木水眼中是一片令人恼火的真诚,元平差点要以为她是识破了他的小伎俩,所以想要使用一些手段让他知难而退。偏偏没得手之前他只能忍耐,元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脾气。他说了随便,想暗示她他已经不开心,可李木水却真以为他是个不挑食的好孩子,随便端了两碗麻辣烫放在两人面前。 其实也不能说是随便,如果元平仔细看,他会发现李木水好心地给他加了火腿肠和鸡蛋,而她的碗里只飘着几颗丸子和青菜。他实在难以动筷,奶白色浓汤表面漂浮的油层让他胃口尽失。于是他只是象征性地用筷子搅拌着面前这碗麻辣烫,大部分时间都撑着脑袋看李木水吃饭。他看她吃饭觉得很神奇,吃得很慢但显得很香,仿佛她正在享用的是什么美味珍馐。一颗丸子要分两口吃,元平估量了一下,确认她的嘴巴确实很小。 李木水吃到一半抬头,元平毫不掩饰的目光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今天的麻辣烫很好吃,他的眼神却有点倒胃口。 她盯着他面前没有变化的那碗汤,平静发问:“不喜欢吃吗?” “呃,还好,我不算太饿。”元平没想到她会问他,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有点受宠若惊。照她的性格她应该会对他说抱歉,毕竟是她没有考虑到客人的需求在先。他很期待看到她向他道歉的样子,像是那晚她对他说她衣服湿了,至少说明她对他还是在意的。 “那不要浪费。”李木水把筷子伸进元平碗里,精准地夹起那根泡得肠衣发白的火腿,埋头吃起来。 这副举动应该怎么也称不上她在意他。元平的唇角僵了僵,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她特意给自己加了火腿而开心,还是为别的一些什么而难过。 其实称不上难过,他只是感觉心里有点发闷,好像他一直没从那个雨夜的帐篷走出来过。元平做天之骄子太久,不能接受自己不被关注,不被爱。这次冲动来找她,难道证明了他有多喜欢她?元平发现可能只是她一直以来对他若即若离的样子吸引了他,举手投足都表明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哪怕他是有名的画家,哪怕他有一张足够漂亮的脸蛋。 他不甘心,于是突兀发问:“那天你脱离队伍来找我,我可不可以知道为什么。” 李木水小口咀嚼半晌,咽下去后才回复:“如果您要道谢,那就不必了。上山前我注意到你好像没有什么在野外生活的经验,只带了画具,没有其他登山必需品。而且当时我们都以为您是女生,所以最后来的是我。我相信如果是换做我的师兄师弟,他们都会乐意帮助的。” 她说完,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完全没注意到元平的表情近乎凝滞。 ”当时雨下得很大,进入帐篷之后我才发现您是画家元平。 尽管是一场误会,不过那也没什么。” 李木水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帮助元平和他是谁没有关系,哪怕是一条小狗。最后来找他的是她,也只是因为这群人因为他的长发而误以为他是个女人。 其实除此以外还能是什么呢?元平忽然意识到是他在潜意识里脑补过头了,他想她有可能是他狂热的粉丝也说不定,她只是太害羞不敢表达。只要他慷慨地向她迈出一步,她就会因为他的恩惠与施舍变勇敢,对他死心塌地。 他有点撑不住面子,难以维持今日一直保持的绅士形象。 “既然发现我不是女人,你还能够放心在我面前一丝不挂?” 李木水察觉到他话语里的攻击性,发现元平对于这件事耿耿于怀。 “抱歉,可能是我一直以来性别意识都不够强烈,也不够有边界感。但穿着湿衣服一定会感冒,我不会因为您是男人就委屈自己的身体。” 她眨了眨眼睛,望向他的眼神里好像有怜悯和慈悲:“况且那晚我的手里一直握着一把刀。” 元平好像轻飘飘地被李木水给用烈酒灌醉了。这是比当头一棒来讲更委婉点的说辞。 原来那晚他满脑子旖旎场面的时候,她摆出一脸菩萨面容,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刀子插进他心脏,血溅当场。整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除了她还有没有人会这样对他? 那时候他想她是一尾滑溜溜的带鱼,疏离冷淡但没有攻击性。却忘记带鱼牙齿尖利异常,连腮里都长满了倒刺。 特别 在元平单方面看来,这顿饭算是不欢而散。原本计划中美妙的的摩洛哥之旅在此时此刻看来更像一种负担。短时间内他想离李木水远一些,那把刀仍然让他心有余悸。晚上回家洗澡时元平躺在浴缸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可惜大话已经放了出去,他只能认命地订购飞机票和收拾行李。商务和头等都已满员,元平花了一晚消化自己需要和其他人混在经济舱的事实,到凌晨三点才艰难入睡。 他真是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都在瞎忙活些什么,为了一个差一点就可能把他杀掉的女人。 第二天值机时元平遇到李木水一行人,表现得远不如昨天那样平易近人。他面无表情地环抱双臂跟在他们身后,散发的气场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李木水换位到他身前,和他浅浅打了个招呼。元平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两眼,觉得她今天打扮得还算利索。但那种一看到就难以自拔的心悸感已经荡然无存,元平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算是回了她的问好。 李木水习惯了他的阴晴不定,换句话说,她对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并不在意。换做别人也许会思索自己是否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无意间惹到了这尊大佛。可惜她从来都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对男人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更没有探究的欲望。总的来说,她并不想猜。 两人沉默地值机候机,登机前元平收到岑召和对他明嘲暗讽的消息,骂他是觊觎女大学生的禽兽。元平也毫不客气地以牙还牙:脚踏三条船的种马没资格说他。 收起手机,元平简直郁闷到极致。谁觊觎女大学生,他吗?简直是在开玩笑。他现在看李木水觉得完全没有什么特别,就和第一次见她的感觉一样。比李木水漂亮的多的女生他见过很多个,比她嘴巴甜,会撒娇的女生更数不胜数,在他的微信通讯录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百八十个。 追她追到这里,暂且就算他是失心疯好了。总之从摩洛哥回来后,他绝不会再看她一眼。 上飞机后李木水坐在他旁边,换做之前元平一定求之不得,现在他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觉得经济舱真是又狭小又拥挤,处处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怪味。他戴上眼罩想要通过睡眠加速这段旅程,却频频被前排哭闹的婴儿吵醒,睡得很不安稳。机舱的温度似乎也在上升过程中缓慢升高了,元平头靠机窗,平生第一次晕起飞机。 李木水心无旁骛地坐在元平身边翻阅着文献,她在吵闹的地方学习惯了,机舱的这种程度对她来说可以接受。她有些庆幸元平上飞机后就开始睡觉,没有缠着她说话。李木水短暂地走神,意识到“缠”这个字可能并不恰当,她对他似乎好像存在着偏见。 元平在这时哼了两声,头靠着机窗不安地磨蹭。李木水听到他的动静,扭过头看他,以为他只是睡不好做了噩梦,下一秒又注意到他脸颊不正常的潮红。 她犹豫了几秒,想到昨晚回到宿舍后老师的叮咛嘱咐。元平身份不同,还赞助这次调研,一定要把他妥善照顾好。虽然李木水觉得做好研究才最重要,但听老师的意思,仿佛把这个男人哄好就能有钱拿。 钱也很重要。 李木水碰了碰元平的肩膀,他立刻瘪了嘴,露出难受的表情。 “元平老师,元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凑近他身边,手掌覆盖上他额头,传递出缓解闷热的清凉。元平从混沌的梦境中醒过来,扯掉眼罩,看到李木水关怀的神情。 这神情像是装出来的关照,他敏锐地察觉到真相,知道李木水不是真的关心他,而是认为这个时候应该摆出这样的表情罢了。 “元老师,你好像有点发烧。” 真的假的都没有关系,元平仍然乐在其中,他承认他被她的关怀所取悦了。晕机的不适感在此刻消退了大半。 “我头晕。”他闭上眼睛,装出一幅虚弱的模样,嗓音沙哑。 “喝点热水吗,”李木水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倒给元平一盖水,“新买的杯子,没有用过。” 元平把头凑过去,打定主意要她喂他。他想,这并不是因为他对李木水还有意思,他只是想看她讨好他,从中获取到一丝征服的快感。 李木水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乖巧顺从地把水递到他嘴边。元平的唇部刚接触到边缘就睫毛颤动,他别过头,话语带了撒娇的意味,说这水很烫。 李木水只好又低头给他吹了吹,送到他嘴边前轻抿了一口,确认水温适中才喂给他。 元平小口喝水,过程中他眼睛微微眯起,观赏李木水喂他喝水的样子。 他猜,李木水绝不是对所有人都像这样。就算是装出来的又怎么样,她至少还愿意为他下点功夫。 她对他,一定很特别。 —— 圆瓶:我不喜欢李木水 面对李木水:喂我 小刀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元平随着考察队一起踏在了摩洛哥的土地上。经济舱窄小的座椅间隔让元平腰酸背痛,如果说起初他在李木水前展现出的脆弱半真半假,现在他萎靡的精神状态中不掺杂任何水分。 除元平外的一行人本想立即向沙漠区域出发,可他却无论如何不愿再走,宁愿为所有人重金订购机场附近昂贵的豪华酒店,也要将出发时间延后一天。元平有钱这件事大家都是清楚的,但看到他为十几个人付钱时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还是难免被他所展现出的阔绰手笔所震撼。元平回到房间立刻睡了个天昏地暗,第二天出发时没看到李木水,才知道她已经坐今天最早一批的班车离开。 元平心里暗暗不爽,觉得李木水拂了他的面子。想到昨天她在飞机上喂他喝水的样子,想到果然什么东西都是能装出来的,温柔无害也好,体贴入微也好,都只是权宜之计。然而他好像习惯了李木水给他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一贯作风,现在竟然也可以安然面对。 他坐上大巴追寻李木水的脚步,途经摩洛哥与国内截然不同的风景与人物,这世界似乎蒙了一层怎么也抹不去的沙尘褐色。经过大戈壁区的城镇,元平情不自禁地对着前后层迭交错的建筑拍下照片。他之前没有过了解,将摩洛哥看作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穷乡僻壤,只是没想到这个国家别有风情。大约是毗邻撒哈拉沙漠的原因,晚风中飘摇着一种繁华褪尽后的寂寥气息。 城镇的景色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元平的目之所及只有愈发贫瘠的土地与四散零落的村庄。他裹紧身上的夹克衫,一路而来仅存的一点对于未知的兴奋也随之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大巴停在一幢破旧的木质小楼前,元平不情不愿地跟着考察队一起下车,他仰起头,看到李木水站在围栏前向远方眺望。这里的夜晚黑得太浓重,元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了她的心驰神往。 她眼中的那一处就是撒哈拉,在元平眼里除了尘土就是风沙的贫瘠土地,无边无际。他觉得自己站上去就要由于缺水而风化,而她却那么向往。可她是鱼,应该惧怕干旱才对。 元平摇摇头,她想什么关他什么事?他踏上楼梯,立刻敏感地察觉到这栋小楼从地基深处向上绵延的颤动。这房子实在太老太旧,长久地处于沙漠边缘处经历风沙摧残,恐怕房梁里都已经被风钻出孔洞。元平丝毫不怀疑这栋楼有坍塌的可能。 这趟旅途真是比他预想之中更艰苦。元平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找考察队顾问,商量可不可以由他出钱,换一个条件更好的住处。他的诉求被委婉地驳回,沙漠附近能够住得下他们这一队人马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只有这一处。 元平只好无奈地回到为他安排的房间,想到顾问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气不打一出来:“诶呀,元老师,您好日子过得多了,这也是种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嘛。” 这话说得像是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四体不勤。房间没有灯,元平撒气似的把背包重重向墙上一丢,只听到扑通一声,它的背包后仰了过去,像是陷在了墙壁里。元平惊得向上一跳,以为自己什么都还没做就先砸坏了墙。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面墙是分割空间用的布料,这间房间中除他之外竟然还住了个人。 “元老师,是你吗?” 李木水的脚步声在房间中响了起来,鞋面和地面摩擦,是种沙沙的响动。她帮元平把他的背包扶起来,撩开了两人之间的帘。 她又和他一间房了,元平下意识地去看她的一双手,没有刀刃锋利的光影闪动。不对,他究竟有什么好怕的,他现在对李木水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这时候他的眼睛适应了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从窗外洒进的银白月光,让世间万物都清晰透彻。李木水微微弯腰,她四肢格外纤细。元平的视线掠过她的锁骨,向下落在她吊带下一览无余的胸口皮肤,有些微肉感的凸起,勾勒出一种几乎能想象得到的柔软弧度。 “你今晚睡觉还会攥一把刀吗?”元平用一种轻佻的口吻,道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不会。”李木水诚实摇头。 她把那把瑞士军刀放枕头下面了。 —— 如果没有意外这里就是两个人第一次doi的地方。 根系 元平坐了一天的车,就算是今晚与李木水同床共枕,大约也没有力气萌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一晚,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元平迷迷糊糊地在楼体的震动中惊醒过来,从房间中间隔着的那层帘子下面看到李木水整装待发的徒步靴。 他下了床掀开帘子,李木水正背上背包准备离开。刚刚醒来的元平眉眼温顺,柔化了五官的锋利感。他问她去哪儿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被人不告而别和被抛弃的无助委屈。 李木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我们要去周边考察路线,指导员嘱咐过不要叫你。” “凭什么?我也要去。” 元平从走下楼到上车的过程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被忽视的不悦。指导员被元平的气场影响得有些汗流浃背了,他本以为像元平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最多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下待上一晚,第二天就会闹着要走了。他为低估元平的决心而懊悔,从后视镜给李木水使眼色,想让她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 李木水没有和指导员对上视线,手中拿着望远镜从车窗向外远眺。元平为车厢内过于安静的氛围而感到不自在,没有注意到尴尬氛围的来源其实是自己那张在面无表情状态下过于冰冷的一张脸。他装作漫不经心地扭过头,跟随着李木水的视线向窗外看去。干旱的土地正在经历着一场终年不绝的曝晒,元平被灼目的阳光晃得眯了眯眼睛,只觉得这乏味的沙漠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是一个样子。 而她却看得这么投入,像是被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蛊惑。元平想起她老师曾说过她对石头和沙子感到着迷,这种光秃秃毫无生命力的造物,究竟有什么值得她去喜欢的?元平越看窗外,越觉得头痛,忽然想念起山林中那场暴雨来。 返程前,考察队一行人下车检测土壤质量。元平作为纯正的门外汉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眼神总是像不受控似的朝李木水身上瞟。可惜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一格信号都没有,否则他还可以和岑召和确认:总是想把目光定在一个人身上,一定不是因为他动了感情。说是想和她上床,可能还有一些可信度。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李木水不总在实验室里闷着之后,皮肤的颜色不再是之前那种病怏怏的白,被烈日灼得略微泛起粉红色。她军绿色的衬衫扣子解开几颗,露出被汗浸湿的领口。她平常在外面总把自己可以捂得严严实实,笨重得要命,偶尔裸露一小片肌肤就好像干旱大地突降甘霖。元平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了。 他确实对她没感觉,更不要说喜欢。但元平想,他从来都不拒绝和她上次床。李木水应该因为他的青睐而感到荣幸。 没错,等这次考察结束后,她至少要和他做一场爱吧,不能让他这几天为她付出的心血白费,不然不是显得他无私得太愚蠢了吗。 李木水察觉到元平的眼神,和他平静地再一次对视了。这个人好像从不掩饰他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想法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 她在笔记本上记好数据后上了车,元平没过几分钟也黏了过来。李木水闻到他身体携带的那股芳香,甜得有点发腻,像是会招惹蜜蜂在他身上降落,觉得他这种横冲直撞不加掩饰的气味有点像是发情了。 她不动声色地朝另一边挪动身体,元平也跟着贴了过来。 李木水轻轻叹气,一个车厢后座,再逃能逃到哪里。她和元平的肩膀没有缝隙地触碰着,感知到他灼热的体温。昨天还嚷嚷着说热得要死,今天和她贴着就不觉得热了吗?李木水觉得男人是很奇怪的生物,长得漂亮的毛病尤其多一些。 “元老师,你离我太近了。” “有吗?”元平低头朝李木水靠近,他的长发撩过她肩头,像一条条将她缠绕的根系。 “要是我说,还想再离你更近一点呢?” —— 这家伙骚得我有点难以忍受了。 差异 元平很快就乐极生悲,他在返程途中感到小臂灼痛难忍,脖颈和脚踝都出现相似的症状。指导员一看就知道是足不出户的大少爷没做好准备工作,被撒哈拉最为毒辣的阳光晒伤了。 “好了,你不要用手挠。”李木水牢牢握住元平的手腕,制止了他挠痒的动作。 元平躺在床上叫苦连天,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程度的罪,像是整个人被架在铁板上烘烤,皮肤表层疼痛难忍。他泪眼汪汪地看向自己的小臂,红肿得像两只刚出锅的螃蟹钳子。 “我难受。” 李木水对上元平泪水涟涟的一双眼,确认了他现在应该不是在故意装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尽管他是个有三分说十分的人。 “先忍一下。”李木水攥着元平的手腕,替他涂了一层芦荟胶。透明的凝胶状固体覆盖上皮肤表层后化作一滩清凉的水液,元平得以从焦灼中喘息片刻。他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还粘着水珠:“这是什么?” “芦荟胶。” 元平看了一眼手边的绿色圆盒:“我不用五百块以下的护肤品。” “元老师,”李木水忍耐半晌,最终选择有话直说,“我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你,建议您尽快离开。” “你是什么意思?” 元平还把玩着那个塑料盒子,像是在研究一个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听到李木水这么说,他缓缓放下手,感受到手臂再度传来的隐隐灼痛。 “这盒芦荟胶,只配出现在均价五十的日化店柜台。你使用的护肤品如果和它一起放在上面,只会显得很……”李木水看着元平,很轻地吐出两个字,“奇怪。” 元平反应了三秒,第一感觉是一种被分成三六九等的气愤,而这种气愤却又因为这话是从李木水口中说出来的,转化作习以为常的麻木。他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右手还保持着拧盖子的动作,然后突然勾起唇角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们不是一类人。” “元老师,我只是觉得你待在这里不合适。” 手臂的刺痛感一秒一秒消磨着元平的耐心。 “那你觉得我待在哪里合适?是不是只要不待在你身边就是合适?” 李木水的话被堵回到口中,她觉得以元平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和他讲道理。或者她一直以来都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他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听得进去劝慰的人。现在他又开始耍他那副天之骄子的小性子,那张脸似乎就是为了发脾气而诞生的。他皮肤白,眼尾红得像烧过,让他像个泫然欲泣的洋娃娃,所有人都会为他的眼泪揪心,怕他流泪,怕他不快乐。 元平一定是个从小到大都心想事成的人,所愿皆所得,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想要却得不到的。五岁时他也许会为要一个昂贵的玩具而哭闹,然后他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十岁时他因为想去芬兰看极光而装病请假,家人同意了。十六岁时为了艺术理想而毅然决然离家出走,没有经历责备与批评,然后他成为了如今有名的画家新秀。 他是被上天眷顾的幸运儿,在许多人咬牙走着人生那一条摇摇晃晃的独木桥时,他只需要一滴眼泪,一个撇嘴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被送到他们眼中遥不可及的终点。 李木水清楚地意识到她和他的人生天差地别,她是一辆单行列车,而他的人生轨迹交错出千万种不同可能。 而她也变成了他好运人生中的一部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李木水说不清楚她是不想再和他纠缠,还是讨厌看他用那副表情对她说话。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他却像是被她欺负。 “对不起,我失言了。” 李木水起身,向元平微微低头。他上一秒还来势汹汹,胸脯由于喘息而剧烈起伏,下一秒像是充饱气的气球被李木水软化的态度扎破了,瞬间干瘪,满腹怒气都四散逃逸。 “……哼。”元平装作没消气的样子,实际上他也确实没完全消气。只是那一点不愉快可以忽略不计,他只是在等着李木水再说些什么补救。他可以大发慈悲地装作她刚才什么都没说,而他也会只记得她为他上药的好。 可李木水显然不想再对他说些什么了。她转身要走,元平简直对此难以置信,她不应该看不出来他还在发脾气。 掀开帘子前,李木水转身,恰好看到元平慌忙别开视线,傲慢地扬起下巴。 她说:“也许它对你来说很廉价,但如果你想快点好起来,还是要记得用。” 元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又开始燥痒起来。他笨拙地拧开芦荟胶的盖子,用手指剜出一大块凝胶涂到泛红的皮肤部位。他眼里廉价的护肤品,缓解了他的疼痛,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植物清香。 李麦 第二天元平说什么也不再跟着考察队一起外出调研,指导员乐得清闲,不用再时时刻刻惦记着这尊大佛的喜怒哀乐,连撒哈拉沙漠的阳光都变得不那么有攻击性了。 元平任由自己睡到晌午,起床后觉得胳膊还是隐隐泛痛,他又剜了点芦荟胶出来。那碗芦荟胶已经快要被他用见底了。他一边慢慢往自己的皮肤上涂着,一边回想昨晚李木水对他说的话。她的意思表面上是通过自我贬低来抬高他,似乎他们都是随处可见的野花野草,而他则是可望不可及的天山雪莲。可野花野草纵使平凡,任风吹雨打也能顽强生长,而天山雪莲高贵绝伦,失去天地灵气的庇护就只有死路一条。明褒暗贬,他还是能品出一些言下之意的。 她对他可真是一点也不算温柔。 元平下了床,悄悄把帘子掀开一个缝隙,在掀开之前,他在心里抱着一些李木水留下来陪他一起的期许,然而空荡荡的房间扑灭了他心里燃烧那一点微小的火焰。李木水不在,其实她在这里可能才是真的奇怪。毕竟她是那么一个喜欢沙漠的人,眼睛里除了这无边无际的漫天黄沙就再也装不下其他。而偏偏元平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更何况是如此庞大的撒哈拉。 李木水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那张破旧木桌上放着的笔记本。这笔记本看起来像是有点年岁的物品,边角磨损泛黄,但封面被人悉心用胶带封上,看起来像是李木水的手笔。偷窥别人的隐私不好,但元平是个没有边界感的人,他甚至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本子放在这里就是让他去看的。 元平翻开封皮,看到扉页上写着的姓名,不是李木水,而是李麦两个字。想到不是李木水的东西,他忽然又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耐着性子翻阅下去。这是一本日记,记录着二十年前左右发生的事,这些事件大多断断续续,时间跨度也较长。上一篇分明还在讲着和人相亲,下一篇两人便已结婚。再下一篇,李麦就有了身孕。元平看得直皱眉头,李麦的笔触平淡和缓,人生大事以这样的形式展现在他眼前,似乎这些时刻对李麦而言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我的孩子出生了,我给她取名为木水,希望她如树木沉稳深重,又如水般源远流长。” 元平看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坐正了身体,才知道原来李麦就是李木水的母亲。而这篇日记的日期也自然而然地烙进了脑子里。 之后李麦很久没再写日记,下一篇的日期已经是五年后。 “我终于踏上了这片梦想中的土地,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芜,又是那么的具有野性的美感。撒哈拉,或许我早就应该来到这。希望今后我死去,骨灰就被倾倒在这漫天黄沙里。” 从这篇日记开始,李麦的笔迹与之前相比有了一种想要飞起来的轻快活泼,如同雄鹰就要张开双翼翱翔于天际,每一个字都充满翩然的生命力。 “我的皮肤被晒黑了,我的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了,现在的我就如同这片土地,我感到自己快要真正的融入进它,与它合二为一。” “撒哈拉有着这世界上最美的星空,当我凝望着天上的某颗星,它们是否也在凝望着这样绮丽壮阔的景色。” …… “我见到了,这片沙漠中最神秘而闪耀的珍珠。它离我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不可及。我总有一天会亲自将它摘下,欣赏它动人的光辉。” 这一篇的字迹忽然变得龙飞凤舞,似乎是被人在极为激动的时刻所写下,力透纸背。元平望着这短短几行字,蓦地感受到颈后一阵密密麻麻的冰凉。尽管他不认识李麦,但他对这样的状态实在太熟悉,让他想到自己会为画作里那最精妙的一笔断水绝粮数天。李麦也是个这样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他有这样的预感。而这本日记像是要验证他的猜想一般,下一页便空空如也。李麦再也没有写下过一个字。 元平将笔记本放回原位,打开浏览器搜索李麦两个字,可叫李麦的人实在太多,他不能确定哪个才是这个日记本的主人。于是他又在李麦后加了撒哈拉三个字,或相关或无关的满屏词条中,有一条吸引了元平的注意力。 “新秀作家李麦丧生撒哈拉真相:撒哈拉之眼——究竟是天使的注目还是撒旦的陷阱。” 文章中的一切信息都对得上,作家李麦丧生于撒哈拉的那一日,正是日记本主人李麦写下最后一篇日记后的第三天。新闻开篇的那张照片中,李麦留着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在烈日照耀下露出自信而愉悦的笑容。 元平关闭手机,惊觉自己额头流下几滴汗。他为窥探到李木水的秘密而心跳不止。五岁的她失去了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母亲。 邀请 得知李木水的母亲丧生于此后,元平再回想起李木水看向沙漠的眼神,体会到其中由于自己的疏忽而被忽略的哀伤。大漠间起伏的深褐色山脊像一道疤映在她眼中,结了痂,撕开却还会淌血。 五六岁时李木水还很小,就算再懂事也是个睡不着会想要找妈妈的年纪,漫天黄沙在一夜之间带走了李麦,就像李麦在日记中所写的那样。没有妈妈该怎么好好长大,元平想到李木水纤细的四肢,心头蔓延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今天的考察还算顺利,略微有些阴沉的天气,黄昏时分的风刮过脸颊甚至是凉爽的。当地的地陪在返程途中啧啧称奇,说这样的天气简直就像是下雨的前兆,而在此之前已经数年不曾降雨。李木水看着尘沙被风裹挟到沙漠上空,形成一股微小的沙尘暴。这种风与沙互相作用而形成的自然现象,实际上需要许多条件同时吻合,看似不可能满足的因素就是这么恰好地在同一时间达成了,也就是说奇迹实际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生。 李木水对自然界的种种奇观而感到痴迷,小到一颗石头,一粒沙土,大到山与海,都是天时地利的造物。而大自然又不全是美好的,令人憧憬的,在它和顺外表之下实际上掩藏着许多令人措手不及的灾祸。将人类像虔诚的信徒一般吸引前来,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生命剥夺。她有时很怨恨自然无情,却又无法自控地被它迷人的表象所吸引。 母亲当年也是像自己这样吗?李木水否决了自己的假定。母亲对于这世界是百分百的热爱,不掺杂一分杂质在其中。或许母亲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依然爱着这片广阔的土地,可她却做不到。没有什么地方的一草一木更加让李木水憎恨,母亲当年所向往的撒哈拉之眼,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一探究竟的地方,成为李木水心里的结。而现在她距离真相已经很接近。 元平坐在床上发呆,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直到李木水进门那一刻他才察觉到自己用一下午的时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等待她回来。一天不见总觉得她又晒黑了一个度,甚至比他印象中的还要瘦还要小了点。李木水向元平走来时,他有些心虚,不敢面对,体会到了从小到大鲜少体会的,太过敏感内敛的情绪。 无法形容,他对她的情感仿佛在无形中又变质了一些,像某种带汁水的果实熟透了开始无限趋近于腐烂,处于一种散发着奇异甜香味的阶段。但实际上仍然是性欲,不同的是一天前他还想把她压在身下用力操弄,当作疏解欲望的途径,今天他开始想把她环在怀中,先从亲吻开始,给她很值得回味的前戏,等她足够湿润再缓缓进入她体内。 李木水抓起他胳膊时他打了个哆嗦,脑海里浮动着粉红色潮气的影像尽数消散。被握住的皮肤微微发麻,元平发现李木水的手比她看起来要有力的多。 “看起来好多了,芦荟胶的效果不错。” “呃,嗯……”元平不敢看李木水的眼睛,连话也不会说,他还需要点时间去面对自己变化后更加上不得台面的感情。 “元老师,你还在因为昨晚我说的话生气吗?” 元平闻言抬头,李木水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而诚恳,像凝结成黑曜石的湖泊。 其实比起生气,他更多的应该是被她划分在同类之外的在意。事实上他的身体对二十块出头的护肤品适应良好,在这个条件艰苦的破地方待了这么多天也没有负气走掉。他和撒哈拉没有那么的不合适,他和她,同样也没有。 “不会,你昨晚说了什么,我早忘了。” 李木水对他笑了笑:“元老师,其实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丢下这句话,掀开帘子离开,丢下元平愣怔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原地。她说他和她想象中的样子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如果没有听错,这应该是一种夸奖吧。既然她没有点破,那么他就要脱离现实开始遐想了。或许他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娇气,没她想象中的那么不好相处,让她有点改观,或者让她有点喜欢? 李木水终于意识到她之前是多么的没有眼光了。 元平这厢沉浸在不切实际的自作多情中,那边李木水穿着清凉的吊带从帘子里走出来,元平看着,轻飘飘地再次沦陷了。 “你去哪里?”他问。 “洗澡,你要不要一起?” 元平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从床上弹起身。双手无处安放,抚摸着挂在腰间足够骚气的金色挂饰,划过金属的触感令他指尖酸麻。 她邀请他,这么出乎意料,又理所当然。 —— 想好了,50珠加更的番外是元平见到小木水。 牡丹 洗澡的区域是个拿塑料布围起来的简陋空间,淋浴设施是考察队从国内带来的便携式淋浴器,水桶连接着花洒,在此之前元平以为目前的生活条件已经足够艰苦,而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李木水让他先去洗,她在外面的楼梯上帮他举着花洒。这里没有固定花洒的设备,若是洗澡,只能像这样互相劳烦。 元平悻悻地走进了塑料布里,这才明白李木水所说的一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还以为……也罢,能在这地方洗上澡就是谢天谢地了。原本在这里洗澡就不能称得上一种享受,而元平一想到李木水在他上方帮他举着花洒,整个人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洗得愈发潦草起来。水流缓慢,而元平的头发长而茂密,只是润湿就已经让他不耐烦。他随意从手边抓了一瓶洗发水,洗着洗着却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味道,这才发现自己错拿了李木水的东西。元平洗头的手停顿了一会儿,又闷头洗了起来。 待元平洗完,桶中的水只剩下不到一半。他穿好衣服出来和李木水交接,心中隐隐担忧她会不会洗到一半没了水,但其实又有种不怀好意的期待。楼梯处存在视觉死角,元平低下头草草一看,发现只能看到李木水头顶一半的轮廓,失望至极,有种蠢蠢欲动的新芽被扼杀在摇篮里的不甘心。 元平安静地蹲在楼梯上帮她举着花洒,看带着白色泡沫的水流从塑料布下方向外滚动,渗进干旱的土壤中,没过多久就没了踪迹。这样的画面让他的心绪变得愈发不平静,塑料布隐隐透出李木水的身体轮廓,她的手抓揉发顶搓出泡沫,纤细的五指插进黑发里,白的很刺目。轻易地让元平想起她目前正处于裸体状态下的事实。这样幻想也许有些冒昧,但早在他察觉冒昧之前,塑料布内的景象已经被元平在脑海中反复描摹了。 李木水洗完澡后出来,看到元平脸颊泛红,以为他刚洗完澡又开始感觉到热。两人并肩走着回到房间,路上元平闻到两个人之间所萦绕着的相同气味,就像互相拥抱亲吻时的气息交缠,难舍难分。她好像没有穿文胸,只是双手捧着洗浴用品堪堪做遮挡,又或者她其实并没有掩盖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给所有过路的男人看。 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no bra的风潮在国外已经广泛流行,如果女人选择展示自己的乳房,那么他也会给予足够的尊重。但李木水在这时又不再是随便一个女人,尽管元平不承认她在他心里很特别,只是又无端变得相当封建又保守。 他步子快了起来,把李木水挡在自己身后,像面行走的亮色屏风,恰好他那天穿了印着花鸟纹样的绸锻衬衫,大朵大朵艳丽的粉红色牡丹,搭配上那副浓墨重彩的五官,也算相得益彰。路过的团员几乎都被他的打扮晃了眼,没人注意到他身后的女生。 李木水不明白元平的用意,只是对他突如其来的怪异行为习以为常,直到她被他拉进屋内,关上了门。方才元平挡着她走路时那种目中无人的气势荡然无存,李木水觉得他周身的气场弱下来时衬得他衬衫上的牡丹纹样更加柔和。元平还没有松开她的手,仿佛也不想松开。他眉眼湿润,蕴含了莫名的焦躁在其中,眼神有种有口难开的娇嗔。 元平深深地吐息,他想他还是要替李麦告诉李木水,男女之间存在着性别差异,有时一些防范是必要的。 他忽然擎起李木水的手腕,她手中抱着的那堆洗漱用品哗啦啦地撒了一地。元平仿佛又感受到了楼体即将倾塌的震动感,而这感受又仿佛来自于他内心深处,他逼迫她向前走了几步,把李木水压在墙上。 “我发现你还是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的手里不可能时时刻刻带着一把刀,那么遇到现在这种情况你该怎么办?” 元平垂眸,用尽力气直视李木水,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向上,快要接近那两座让他朝思暮想的柔软山丘。他浓密的长睫毛增加了颤抖的频率,因为随着时间的推进,李木水看着他的目光仍然坦荡无惧。 “我知道你不会的,元平。所以面对你我不再需要那把刀。” 他们两个人像在打着别人听不懂的哑谜,刀是一把真正的刀还是一种象征,而元平又不会做什么? 元平只注意到李木水不再喊他老师,第一次喊他名字。 风雨 他的手缓缓从她腰部滑下,垂落在身侧。元平突然发觉自己和岑召和这个混蛋能够做朋友实际上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唤醒李木水的性别意识可以充当他对她动手动脚的理由吗?可李木水从始至终的表情仿佛像圣母一样温和地感化了他,那是一种近乎慈悲的宽容,在他彻底触犯禁忌前制止了那只差点犯戒的手。 李木水说他不会,但其实元平知道自己会的,她把他想得太好,让他觉得自己不配。她洗澡后的身体套在薄薄一层布料后,有或没有,对元平而言差别并不大。更何况他们的身体甚至散发着同一种气味,就像是他们两个互相沾染了,变成一体的。但元平想要的是另一种真正的沾染,然而他对她,或许用垂涎或染指更恰当。 元平张了张口,唇部像荒漠一样旱出了裂纹,他想说: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着你自渎?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后。想着你的裸体,握着我的生殖器喘息,呻吟,最后射精。我还想着你的样子为你画了副画,那个雨夜你在昏黄灯光下的乳房。所以你不能说我不会做,我做过很多你可能会觉得恶心,难以理解的事。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可怕,可就是偏偏对你,我没办法控制。 罪犯的自白就算再感性大概也只能自我感动,元平最后选择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匆匆逃走。他想,对不起李麦,原来你女儿最应该防范的人其实是我。俨然已经把从未谋面的李麦当成了一个朋友。 元平请地陪开车带他出门散心,这地方没有手机信号,他需要做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地陪带元平去了附近城里的酒馆,偏欧美人的长相和白皙的肌肤让他与当地人格格不入,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迷人,又知道如何适当地展现自己的魅力,老板送了元平一杯酒。 手机接收到微弱的信号,岑召和的信息涌进屏幕。他的微信头像是几棵用水墨绘制的竹,清新淡雅,可这人却几乎句句不离粗俗词汇,给了元平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元平从上向下划,岑召和最开始的消息全是在骂他一声不吭就跑了,猜测他被人下了降头为爱发疯,然而昨天的消息却画风一转,仿佛坠入情网无可自拔。元平不知道岑召和究竟是怎么有脸责备他的,毕竟他可不是隔一段时间就会为女人要死要活的人。 “你看到后一定会嘲笑我吧,元平,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跟其他人不一样。” 元平嗤笑,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后打字:“每个人你都这么说,到最后还不是分不清楚哪个是红红哪个是丽丽。” 消息前的缓冲标志转了又转,终于显示送达。元平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已经预想到岑召和看到消息后暴跳如雷的样子,在感情这方面,他最知道如何戳他痛点。 可如今他又比岑召和优越到哪里呢,他还不是因为一次萍水相逢就动了心,跟着人跑到沙漠里来,沦落到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喝闷酒的地步。就像岑召和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里说的好话,自己真是像被人下了降头。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可能什么也不为,可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然而他大概是不像岑召和那样是个拿起后说放下就放下的薄情人。一个Lucy他念念不忘了7年,得不到的总是让人魂牵梦绕。 元平坐车回到营地,感觉自己像晕了又像没有。他好歹还记得给地陪一笔不菲的小费,而走起路来却已经不成直线,摇摇晃晃。人喝醉之后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被原谅,长大之后,酒精就变成了免死金牌。他睡觉前偷偷把帘子拉开一个缝,看床铺上女人微微隆起的身体曲线,这样就觉得心满意足。 元平躺到床上,懒得换衣服,脑袋蒙进被子里忽然觉得很想哭。他身上的味道被酒的气味掩盖,和李木水相同的气息不见了。 第二天元平起床,已经忘了自己昨晚睡觉前为什么伤心,然而怀着遗憾入睡总是觉得心情郁结,堵塞在腹腔。考察队抛下他离开了,元平带上速写本和画笔在四周随处逛了逛。其实四周的景象壮阔绮丽,一直以来元平沉浸在对气候与温度的抱怨之中,忽略了属于撒哈拉独特的美。 “李麦,你当年就是被这样的景象所吸引的吗?” 当天的气候带有种若有似无的潮湿气息,元平认为是自己的错觉,好在还算宜人。他找了一处阴凉席地而坐,开始作画。 创作一直持续到傍晚,元平踩着落日的余晖回到营地,看到几辆越野车横七竖八地停放在木屋前,心中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被搅得乱了章法。 他加快脚步上前,碰到在一旁手臂撑腰,大声打着电话的领队。 “木水……李木水啊,她没跟你们在一起?” “……没上车,自己走了?” —— 如果不出意外,元平就快要心想事成了。 欲来 在所有人回到营地后,唯独李木水不在其中,而每个人都以为她上了另一辆车。她是自己选择离开的。 元平瞬间想到李麦,想到撒哈拉之眼。他知道李木水不是一个喜欢脱离集体一意孤行的人,除非对于她而言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撒哈拉之眼,她一定是去那里了。”元平跑上前捏住领队的肩膀,急切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领队想到那位于撒哈拉西南部如同地球之眼一般的壮丽景观,摇摇头说:“不可能,那地方在毛利坦尼亚境内,离这里太远了。元老师,你先冷静一下,我相信木水不会出事。” 元平放下手,他确实应该冷静,但冷静与否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他怕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一切就来不及了,也许昨晚就是他与李木水的最后一面。他们猜测她见到了附近感兴趣的地质景观,猜测她有自己的研究要去做。可这一切猜测对于元平来说都站不住脚,他直觉李木水的走失与李麦脱不了干系。 元平第一次品尝到六神无主的感受,像是眼睁睁地看着拥有奇异羽毛的鸟儿毫无征兆地飞上天空,而他不知道她会飞往哪儿去。 从上车到踩下油门的过程中,元平只用了不到三十秒。他踩下油门,驾驶越野飞驰而去,脑海里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元平不在乎撒哈拉之眼有多远或是多危险,他只是不想干等在原地什么都不做。 乌云沉沉压着天空,使现实中的天色看起来比实际要更晚。元平觉得这天气简直反常般的糟糕透顶,分明往常这时还热得如同蒸笼,今天却刮起阴冷的寒风。远方一棵光裸的树被风吹得枝叶摇晃不止,元平啧了一声,回头望向身后,发现车辙早已被沙土掩埋。他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冲动,或许找到李木水前,他会率先地迷失在这荒茫大漠。 元平咬咬牙,继续踩下油门,昏黄的车灯照亮前路,目之所及全都是一样,毫无生气的黄沙。他漫无目的地打着转,随着天色渐晚,内心腾起隐隐的不安。现在想来,他一个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路痴能够毅然决然地迈上这辆车,从那一刻起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心甘情愿为李木水去死了?真是荒谬又荒唐。 她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时至今日元平还是这么想,死到临头他还是会这么说。可是在她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前提下,他仍然对她记挂,为她冲动,不是明明白白地说明了一些东西吗?现在元平又想到Lucy,如果是她走失在沙漠他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焦急狂躁。最终元平确认自己只会为她画一幅圣母像,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元平不知道自己开车开了多久,有些筋疲力尽了。他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休息,车灯是两条绵延至远方的平行线,寂寞地照耀着这一方低垂的夜幕。该死的,他想这次有可能真的要把自己赔进去。从小到大他没有什么想要的却得不到的东西,怀抱着这样的自信,他对李木水展开追求。而现在他要为自己的自信付出代价。或者这也算不上追求吧,他只是想和她上床,可现在他只想找到她,别的想法都可以作为低等需求远远靠后。 他抬头发现自己眼角湿润了,元平不觉得自己会哭,他只是感受到了长时间睁大双眼的酸涩与疲惫。也有可能是这样的原因,他的视线仿佛出现幻觉,看到不远处有人裹衣前行,朝他所在的方向来。那影子很瘦小,风把它吹得摇摇晃晃,有些可怜的模糊。 元平解开安全带下车,朝对方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滞涩艰难,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经历一场朝圣。两个影子愈发接近,他借着渺远的车灯光亮看清了她的眼睛。黑而幽深的一双眼,仿佛有数不清的螺旋环绕着她漆黑的瞳孔。李麦所追逐的那只眼是无论如何无法企及的遥远,而他所追逐的那双眼就就在面前。 “元平。” 李木水轻轻地叫他的名字,没想到他会来。他现在比他任何精心打扮后的样子都要美,长发席卷在空中,像从他身体中绵延而出的海浪,细碎的,翻腾着金色的波光。 元平想说很多话,最终他开口,干涩的嗓音听起来万般疲倦。 “你干嘛去了?” “我妈妈的骨灰,我把它们撒在沙漠里了。” 元平吸了一口气,说不出责备的话。他只是看向她身后,那跳着不休独舞的风,把李麦带去她向往的土地,在此沉睡,安眠。 —— 下一章!!请你们尽情地…… 奖励 李木水开车回营地,两人一路无话。若不是元平突兀的一句质问,这场沉默或许仍然没有尽头。 “你有必要跑那么远?还是说如果没有人找到你,你死在这地方也无所谓?就像你……” 妈妈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元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然而他并不想道歉,否则就是告诉李木水他曾经侵犯了她母亲的个人隐私。现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欠缺教养是不是有点太迟了,元平悻悻地环抱双臂,顺着座椅靠背向下缩了缩。 “或许吧。”李木水没有看他,双眼凝望着前方的路面。 “或许……?”元平直起腰,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木水,“你还真想死?” 他还是头一次听有人这么轻描淡写地谈论死亡,今天能找到她完全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个运气好的人,凭她自己想要走回营地是不可能的事。可万一他就是没能找到她呢?元平一路上都不敢想的最残酷的后果,在当事人自己看来却毫无分量。 见她不说话,元平继续激烈地辩论下去。他有些慌张,显得语无伦次起来:“你知道为了找到你我花了多长时间吗,现在你告诉我你想去死,你真的想都别想。你是因为缺钱……还是因为学习太辛苦,你告诉我,这些难道是很难解决的事情?”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动作殷切:“你需要多少钱,十万,一百万,一千万?送你一套房够不够?以后你可以跟我住在一起,我所拥有的你都可以拥有……” 李木水踩下刹车,越野突然地停下。元平由于惯性而身体前倾,长发披头盖脸地砸了下来。他想要拨开眼前的发丝,却迟迟不敢下手,因为他知道李木水在看他,而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目光。 “你理解错了,元平。我从来没有说过想去死,但我会平静地接受死亡。死或者活都可以,这件事对我来说本身并没有那么重要,你懂了吗?” “我不懂,”元平的嗓音平添一丝颤抖,“我真的不懂你,李木水。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应该说你想活下去,这世界上总有什么东西,什么人是值得你活下去的。你不是说你喜欢石头喜欢沙子?那就为了它们活下去啊。” “支撑我活下去的那件事,就在刚刚完成了,现在我已经没有遗憾。” “那就当是为了我,行吗?” 李木水看向说出这句话的这个人,她从没想过元平这个人会说出这种话,以这样一副近乎哀求的表情与目光。她本想说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为了你活下去,可看着他的眼神却不忍心开口。那真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她的喉咙滚了滚,再次发动越野,朝营地的方向行驶。 两人到达目的地,李木水将车停稳,元平便立刻头也不回地下了车。领队和其他一众人等在门前,看到元平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不约而同地打消了上前嘘寒问暖的念头,只是一窝蜂围到李木水跟前来。 李木水诚恳地向每个人道歉,最后她虚心地低下头,看起来像是能够接受所有指责的模样。领队原本想要不留情面地批评她一顿,看到她异常疲惫苍白的脸色,提醒了两句也就作罢。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向楼上走,身后忽然传来兴奋的呼喊声:“好像下雨了!” 下雨了……吗? 这还真是百年难遇的一天。 李木水回到房间,元平闷闷地躺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单中,远远看着就能感知到他已经忍受到极点的情绪。她掀开帘子走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房间,深吸一口气,换下身上沾满风沙的衣物。下一步大概就是躺上床铺睡觉,然而直觉告诉她这一天不会那么简单地结束。 身后的帘子被人用力掀开,那哗啦的一声响让人与窗外的剧烈风声混淆了。李木水回过头看到元平站在她面前,一只手紧紧捏着那帘子,在他手下像是拧成一股麻绳。 “我睡不着……”元平红着眼框说,“看不到你,我睡不着。” 李木水身后的窗沿,被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湿,密密麻麻的雨点于瞬间汇集成一条向下滚动的河。这里是撒哈拉,全世界最不可能降雨的地区,在一天之内拥有了成千上万条河。 有风带着雨一起从窗外向李木水奔来,掀起她的长发和裙子,多么潮湿而温暖的一阵风,而她的样子像是要随着这场风雨一起归于尘土。 元平本能地想要上前抱住她,像抓住儿时飞上天空的氢气球。他伸开双臂环绕她的脊背,而她太瘦,让这触感也显得不太分明,直到她也轻轻环抱住了他的。元平不知道作何反应,他知道她不喜欢他,于是没有抱着得到回应的期待。可她这么做了,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换句话说,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李木水踮起脚,一只手插进元平的长发,将他向她的方向引导。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她不介意给他,这并不是什么会带来损失的一件事。而且她承认今天他说的那些话讨了她的欢心,她可以给他一些奖励,条件是让元平再在她面前多展露一些更加卑微,更加讨好的模样。 元平被含住舌头,很轻的一个动作,带着水的细微响声,被雨声覆盖就再也捕捉不到,他却听得分明。她碰了他,因为这个人是李木水,元平先是快速地勃起,随后想要满足地流泪。 —— 停在这里真是抱歉,明天继续! 幼犬(上)H 之后发生的事情好像一场梦,而元平愿意深陷这场梦中不再醒来。 他们先是站着亲吻,双唇亲密地交流,潮湿而拥挤,水声涟涟占据感官。紧接着就一起倒到床上,元平忘了是谁先带着谁倒向床,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被她亲得有些力不从心,以至于腿软。 目前的展开和元平的想象完全不符,那些幻想中无论哪一次都是他占主导,可实践起来倒变成了被人随意摆弄的提线木偶。他头脑发热,双眸失去焦点,连接吻时到底该怎么换气都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又气喘吁吁,还没脱干净衣服就大汗淋漓。 元平身上的真丝衬衫被揉皱了,李木水隔着布料摸着他背脊的肌肤,那薄而柔软丝绸在她手下上升至有些暧昧的温度。 他原本是不敢碰她的,甚至不敢看她一眼,窗外风雨大作,他的精神也跟着屋内忽明忽暗的白织灯摇晃起来。她的裙子在他眼里恍若无物,又如同这世上最坚固最不可逾越的壁垒。元平深知裙后有多么好的风光,然而他的手只是克制地搂着她的腰,直到李木水带着他的手向上,他才仿佛受到赦免,从自己为自己判决的刑罚中逃脱。 那双总是拿捏画笔和调色盘的手起了一层薄茧,骨节宽大,然而手指却细长,更像一双女人的手。元平身上模糊的性别特征是讨取李木水欢心的优点,他雌雄莫辨的五官,乌黑柔顺的长发,还有每次束在五花八门腰带下的细窄腰肢。就连胸部,他都要比她更饱满,既有莹润光泽,又有美好的轮廓。他是个美人,理所应当地喜欢美丽的事物。李木水看过他的画,知道他的偏好,热衷于肤若凝脂的饱满肉体。然而现在他却抚摸着她的乳房出神,眼神几乎迷醉。 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掌托起她微微隆起的双乳,力道轻柔而缱绻,仿佛在对待易碎的鸟卵或是娇弱的花瓣,稍稍用力仿佛就要被弄碎,渗透出汁液。元平终于得到机会近距离看看这一对让他魂牵梦绕的乳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这时他才发现他在画中所表现出的美不及真实中展现出的万分之一。艺术的加工与雕琢永远无法超越她真实的模样,血肉在他手下呼吸跳动,绵软而又纯粹的。元平用手指一圈一圈勾勒着乳房的外部边缘,看到那两点袖珍的殷红色逐渐凸起。 他像是邀功,看向李木水,却看到她一如往常般冷静平淡的表情,好像只是慷慨地把身体展现给他,而她并不打算从中索取一些愉悦与快乐。元平就这样盯着她的眼睛,头颅缓慢向下移动,启唇含住她的乳尖,在齿间微微用力研磨。他看到她皱了皱眉头,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他衣摆,元平感受到奇异的满足感,继续卖力地舔弄。她的乳头像是一颗糖在他舌尖翻滚,被他又舔又咬,生出了一种甜津津的幻觉。李木水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人玩弄身体的感受,她得说元平不论是吻技还是舔弄她乳房的动作都青涩至极,但他无意中流露出的,纯情得湿淋淋的,如同幼犬一般的眼神给了她心理与生理不同程度的满足。元平一旦将自己姿态放低,他试图讨人欢心的尝试与念头就是他最讨人欢心的地方。 他埋在她胸前,喉咙里哼个不停,就像喝醉了,用额头不断地磨蹭她皮肤。李木水觉得这场面有点像奶狗喝不到奶水在撒娇,她被他磨得也有点心焦,开口问他怎么了。 元平没有抬头,吻着她的唇舌停了下来,气息喷洒在她胸前,混合着他温热的唾液,生出一种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酥麻。他抱住她,紧紧搂着,语气中有些小心翼翼。 “你下面……湿了吗?我想看一眼。” 那里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元平的大脑已经混沌到不足以支撑他贫瘠的想象力。李木水沉默地躺下,在睡裙的裙摆下朝他张开双腿。元平钻进洁白的布料之下,有些过分纯洁,像来到天国一样神圣的地方,无处不流露着馨香醉人的气息。他握住她的大腿根,触碰到富有弹性的绵软肉感,原来她身体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肉。元平的唇顺着她大腿内侧皮肤轻轻吻下去,到达腿心泛起潮湿的区域,在纯白色的内裤布料晕开了一块儿,小小的水渍。 他手指塞进布料,探进去,接触到比任何一处皮肤的温度都要高的部位,像是一汪沸腾的,柔软的水潭。元平扯开李木水的内裤,那一道布料由于太过湿润而被轻易拧成一股绳,搭在她腿窝处,然后她的阴部就这样展现在他面前。稀疏的毛发被体液打湿,欲盖弥彰地遮掩着那最中心处如同蜜桃般粉红的软肉。 元平感到饥饿,感到口渴,窗外的瓢泼大雨无法消解他高涨的欲望。他再也无法忍受,将头部埋在她不断分泌水液的穴口,大口吮吸属于李木水的全部。随后他手下的大腿触电般颤动起来,李木水的双手插进他的长发,不受控地呻吟出声。 好喜欢,元平想,能够听到她这样的声音,感受到她鲜活的肉体。他可以给她权利寻死,但也必须是和他一起,像这样毫无廉耻,快活得想要死掉。 幼犬(中)H 元平吮吸李木水的穴口,不相信在她身上会存在着这样一个温暖潮湿的地方,像是冰面蓦然四分五裂,而掩藏其下的是一汪春天般的潮水。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她成为了他的绿洲。那股水好像源源不断似地流进元平的口腔,他无师自通,练就一副吸食的好本领,吮吸得腮部隐隐发麻也舍不得停下。头越埋越低,丰沛的水液朝他面上涌来,穴肉颤抖着四面八方向他夹紧时,他感受到一种濒临窒息的快感。 李木水抱着他的双手骤然失力,仰面倒在床铺上,元平知道她被他舔到高潮了。阴蒂饱胀得像一枚熟透的红果,很美的,元平有冲动去画一幅画来歌颂眼前的风光。然而她是高潮了,他却没听到她发出的一点声音,是窗外风雨大作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元平对此没有经验,却知道女孩到达顶点总会情不自禁地给予一些反馈。 他想他今晚一定要听到李木水叫床的声音,野心勃勃地仿佛期盼凯旋的战士。 元平擦着她腿部的皮肤,流连地从她的裙底向外撤退。 李木水刚经历过一场高潮,难以平复,心想自己恐怕已经看起来乱成一团。她很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自己与平常不同的样子,尤其是这样纵情之后的不体面。似乎这样就表示着自己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操控,生理反应也由不得自己了。可元平从她裙底钻出来的那一刻,她看到他,心想自己再混乱应该也不会超过他。元平的乱糟糟是从外表到内心一起乱了个彻底,平常也许还能靠衣装遮掩本性,现在完全放开,眼神惺忪迷离,唇角似笑非笑,任谁看到都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他的鼻子,脸和嘴巴上都是她的体液,他似乎还很沉醉地去品尝。元平很喜欢做这种事,乐在其中,也毫不遮掩自己喜欢,贴到她身上就像化成一滩黏黏糊糊的玫粉色流体,像是要被她吸进去,也把她裹到自己体内一样。 怎么有人因为性事快乐起来就像是醉了一样?元平把头埋在李木水颈部,又开始撒娇一样地又哼又蹭起来,吻她脖子和前胸的皮肤。一只手牵着她的手摸到他涨起的裆部,这种事情也是有来有往的,他刚才让她快乐,现在换他舒服。 李木水手向下的动作被元平半挂在腰间的腰带挡住,眼见面前这个人迫不及待地简直快要哭了,她只好哄他自己把腰带解开,裤子脱掉。 元平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离开,半跪起身,腰带叮叮当当的配饰繁琐又惹人厌,他心想以后再也不要买这样的腰带。花了好大的功夫,腰带解下来,元平临脱内裤前又有点羞怯,尤其是李木水看他的眼神跟看一块石头好像没什么两样。他咬牙脱下来,阴茎向上弹起,蓄势待发的样子。 李木水表情没什么变化,她从床上坐起身,和他面对面,认真观察起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元平被她的目光盯得面红耳赤,性器却很诚实地高高仰起头来。 “我得说,这应该是你身上唯一不美的地方。” 李木水伸手握住,元平颤抖着呼吸,心里想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唯一不美,是在骂他身上这玩意儿长得丑,但又是对他其他身体部位的褒奖,意思是夸他这个人美。总体是开心的,但他笑不出来,也说不出什么驳斥的话。男人的生殖器确实是丑的,他的也不例外吧,不管颜色有多粉多干净,整体来说都很丑陋。 元平平生第一次为自己感到自卑,心想这东西不配进入李木水的身体。整个人恹恹不乐地倒在床上,顺便把李木水也拽倒,埋在她胸前任由她摆弄他不那么美的下体。 她动作起来,是丑是美就顾及不到了,元平只觉得很快乐,和自己手冲时的感受天差地别。从头到尾被她的手抚摸,刺激,那种感觉随着小腹向四肢百骸蔓延。他这副处男的身体未经人事,还没怎样就要射精,眼前频繁地出现绚丽的花火,偶尔又是空白一片。元平忘我地呻吟出声,夹杂着哀求的哽咽,他求李木水快一点,她像这样照做,他就流着泪弓起身射了。 “嗯呜……哈啊……呜……” 李木水沾了一手的精液,用他昂贵的衬衫做擦手布擦干净手,然后拨开元平潮湿的长发,露出他高潮后仿佛濒死的一张脸,发现元平哭了,张着嘴气息紊乱地喘着气。 光是这样他就受不了了,李木水看着自己的手,对元平的耐受力有了评判。 元平睁开眼,泛蓝的一双大眼睛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高潮后的样子像是怯怯的,脊背弓起来。这副表情真像是他被她给干了一样。 “元平,”李木水向前凑,仔细端详他这张淫荡又美丽的脸,“再哭一次给我看吧。” 说着,她又握住他的性器。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界远有比石头沙子更有趣的东西。 —— 鉴定完毕、、李木水同学是纯颜控 幼犬(下)微h 她抓他性器的动作并不温柔,百分之五十是故意的,另外百分之五十是没有经验。如果不是元平的表情实在好看,李木水没有兴趣为男人服务这种事。 元平刚刚高潮过,身体极度敏感,在这种状态下被李木水擒住蛇的七寸,整个人瞬时间抖得厉害。他以为李木水刚才那句话是嘲笑他,嫌他怎么做这种事也要哭,可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于是紧紧咬着牙不要自己流下泪来。李木水的手还在上下刮蹭,元平说不出话,气音拼凑起来,零零碎碎不成长句。他只好摇头哀求她停下,不要再动,他现在这副样子真是不够体面,以后想起来恐怕要撞墙。 “这样就要结束了吗?我猜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你看我的眼神不会说谎,元平。” 元平情难自禁,张口含住李木水洇湿的睡裙,不想听到自己细弱得如同猫叫一样的声音。李木水说得对,美梦成真,此时此刻他应该感觉到幸福,但怎么又在临门一脚前感到惧怕,不应该只是因为她说他的性器不够美。一些格外宝贵的东西渴望太久后反而开始犹疑自己是否值得,元平忽然发现自己不舍得,或者是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只是吻了吻她的乳房和下体就已经满足到精疲力竭,不敢奢求太多,除非她要求他这么做。 她好像还嫌他在她面前不够可怜,不够卑微,手掌抬起下落带起一股微风,那阵风轻柔地如同蝴蝶扇动翅膀所带起的微弱气流,然而落在他阴茎涨红薄弱的皮肤上,无异于一场蝴蝶引起的飓风。阴茎被扇得向上弹跳,元平“啊”地大叫一声,下一秒又哆哆嗦嗦地咬住睡裙。很痛,但他在想为什么李木水要这么对他,一点也不感到心疼,他在她眼里真的只是一块可以被随意摆弄的石头,哪怕是被车碾过,被风吹个上百万年,也依旧能顽强如初吗。 元平一阵羞恼,可平时那么骄矜,现在却连一个眉头都不敢皱,只有将姿态放到最低,可怜兮兮地示弱。 他向前拱了拱身子,去蹭李木水的胸口,这模样像什么小兽在向主人认错。李木水用空着的那只手拨开元平再度糊了满脸的发丝,五指张开合拢,抓了抓他的头顶,眼看着他视线又朦胧成一片雨后的烟云。她停下动作,元平以为她最终还是没能抵抗得住他的攻势,在意起他感受,下一秒她气息喷洒在他耳边,暖融融得近乎滚烫,说出口的话更是灼烧他的耳尖。 “不要害羞,你这样真的很漂亮。” 李木水的言语里不含任何挑逗的轻浮,不像男人在床上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去欺哄善良天真的女人,而任何话都能说得出口。她很真诚,实话实说,乐意看元平忽然像只摇尾乞怜的狗,衣不蔽体,欲仙欲死的样子正中她靶心。恰好她今日心情沉郁,他就送上门来,让她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暂时爱不释手。 话音落下,元平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或是调情而思维迟缓,反应过来的那一瞬被她再度抓住涨痛得几乎麻木的下体。他就像在经历一场痛苦与快乐并进的水刑,被埋在水中无法呼吸,随后又再度浮出水面感知到空气,如此往复。她怎么会这么懂得如何把控他的一言一行,她夸他漂亮,他就想要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绽放,用他靓丽的花瓣与馥郁的芳香取悦她。 “呜……嗯!”元平第二次射精,浑身像在发烧一般神智不清。眼前是李木水红粉色的柔软双乳,他迷离之中仿佛退化成需要吸食奶水的婴儿,此刻什么也顾不得,婴儿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呵护,值得被原谅。他抽噎两声,随后放声哭泣起来。 感到委屈,感到快乐,感到被李木水轻轻环绕在双臂之下,被她用手拭去眼泪。以往他射精哭泣多是因为生理的剧烈反应,这次却是实打实的难过,他的眼泪要比他们两个流下床沿的体液加起来还要多。 他眼睛由于流了太多泪而微微肿起,像桃子熟透后稍微触碰就要破裂的表皮。元平哭累了,李木水没哄他一句,只是笑着看他哭的样子。他逐渐平静,收声时想到婴儿只是为了得到安慰才要哭个没完,可他可能哭哑了也不会等到这一刻。 元平想说“我生气了”,想说“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可到最后只是睁开眼,摆出他猜测她最喜欢看到他作出的样子,低声哀求:“你能不能吻我?” 李木水亲了他,舌头交缠时,还能感到他胸口所残留的,抽泣的颤动。 她应该反思,这个男人远比任何自然现象更难看透。他以往看她的眼神赤裸裸,总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吞吃入腹的样子。然而或许连元平自己都没发觉,这眼神实际上是一种渴望与期待。 他希望被她征服。 —— 不是四爱,不是四爱!!!目前表现的其实是一个元平从心理到生理共同对李木水臣服的过程。 番外-零五年(1) po18c a.com 元平今天问了才知道,李木水不声不响地带队出国考察了。她有什么变动从来不知道知会他,他也差不多快习惯被这样轻拿轻放的态度所对待,适应良好。 然而今天不一样,元平记得今天是他们当年第一次在山里见面的日子,从此他顺风顺水一片坦荡的人生开始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动荡。罢了,元平慢慢地梳理自己的长发,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面容浮现出苦闷的神色,反正她从来不记得他们两个的纪念日,都是他惦记。 元平闷在家画了一天的画,李木水没打过一次电话,入睡前他打过去,她挂断,他仰面躺床上等了半个小时,铃声响起元平立刻拿起手机,但是等了五六秒才接,不想让李木水知道他等她等得心急。 视频通话映出李木水的脸,他觉得她愈发有魅力,那种吸引人的特质就像红酒沉淀多年愈发醇厚。元平气散了,对她只剩想念。 “元平,怎么了?” “不怎么就不可以找你吗?就是……想你。” “你自己出去找点事做,不要天天闷家里。” 元平头埋进羽绒枕,语气发闷:“你回来和我一起找点事做。” 他不打算跟她提纪念日的事,她不仅不记得,肯定也不在意。 李木水还在忙,草草哄了几句挂断电话,元平一颗心刚雀跃起来又恢复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想凭什么每次都要她吊着他,他在这场关系里半分主动权都没有。如果说可以让他尝尝李木水对他百依百顺的滋味,不,不需要百依百顺,只要让他感受下被她依赖的感觉就好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po18 info.co m 元平带上眼罩,把自己塞进软蓬蓬的被子,怀着这样的愿景入睡。 第二天他起床是因为感觉到冷,然而家里明明开了26度恒温的暖气。元平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着丝绸睡衣倚靠在一户人家门前,旁边还站了几个大爷大妈围观他睡颜。元平立刻清醒过来,脸嘭一下涨红,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衣衫不整的,你看看他穿的这是什么奇装异服……” “长得人模人样的,是不是个流氓啊。” 元平低头看自己的睡衣,除了胸口开了一片,其余该遮的地方都遮了,这睡衣除了颜色亮丽点也没什么不妥。他刚想张口理论他们是不是还活在清朝,就看到大妈手中古早款式的小灵通。 “姐姐,”他怕大妈一个电话把他送到警察局,立刻换上他那副最讨人喜欢的招牌笑容,“现在是几几年啊?” “你脑子坏掉了?零五年啊。” “零几年?”元平笑容僵在脸上。 “零五!二零零五年!” 元平快速地心算,心想这时候他才八岁,互联网和智能手机都没普及的时代,和清朝区别不大。这应该是场梦吧,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呢?而他又是为什么来到这地方来了,这单元房一看就破破烂烂,楼梯上全是陈年累月的污渍,完全理解不了什么人会能忍受在这种环境之下生活。 “行了行了,你别装傻了,我还是打电话报警吧,看警察怎么说。” 元平心想不好,无论是不是梦,他都不想去警察局喝茶。 身后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一个缝,女孩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种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静。 “王奶奶,发生什么事了?” 元平犹如挨了次电击,怔怔低下头,和小女孩对上视线。这鼻子眼睛嘴巴,除了李木水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他对她所有的特征都太熟悉了。 来不及在心里反复夸她可爱得让他快死了,元平立刻蹲下身对她说:“小水,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快让我进门。” 身后王奶奶还在不依不饶:“小水别信他的!长得就不像个好人!趁你妈妈不在要骗你。” “你……你才不像好人!”元平抬起头愤愤地反驳王奶奶,两个人差点在楼道里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这场闹剧被小木水叫停,两个大人都看向她,特别是元平,那表情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定要让她主持公道。 “我妈妈叫什么,她是做什么的?” 小木水问元平,目光认真地扫视他五官。 “你妈妈叫李麦,是个作家。”元平笑得甜甜的,很有美人计的嫌疑。 “进来吧。”小木水把门大开,不顾王奶奶的反对放元平进门。 元平进门前挑衅地对王奶奶哼了一声,觉得被偏爱的感觉真是神清气爽,进门后却不再觉得爽快。李麦的遗照挂在墙壁上,客厅小得可怜,他微微偏移视线就看得到。 小木水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距离李麦去世大概还不到两年。他心里酸痛得厉害,扭头看到小木水踮着脚给他倒了杯水。他连忙走过去接过来,觉得她懂事的令人很难过。 “哥哥,你真是我妈妈的朋友?” “算是吧……”元平局促一笑,掩饰过去,反问小木水:“你爸爸呢?” “不知道,我妈妈说他死了。” “你一个人生活吗?” “对。” 小木水点头,大眼睛看着元平,表情平静,似乎不知道自己说出这话有多叫人心疼。 元平握住小木水的手,微微用力地搓了搓。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千言万语哽在喉咙,他怕他一开口恐怕就要为她哭了,于是也无法鼓起勇气看她。换做任何一个女孩他都会觉得难过,更何况他这么爱她,于是又比难过还要难过上千倍百倍了。 “……小水,虽然你让哥哥进来,哥哥很开心。不过还是要记得不要轻易让陌生人进来,知道吗?你这么可爱,这世界上有坏人专门喜欢你这样的小女孩。” “你不是坏人。” 小木水说得很坚定,元平想逗逗她,笑得弯起眼睛:“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坏人呢。” “你长得好看。” 元平听到愣了愣,看到小木水的脸突然泛红。他了然地点点头,心情复杂地掩面勾起唇笑了。 原来她从小就喜欢他这一款。 细雨 床榻云雨暂歇,窗外仍然风雨不休,让这一隅温存的空间显得更安逸宁静。元平从一时的意识出走中恢复神志,贴上李木水,很紧地搂住她的腰。这么多天他很少有这么话少安静的时候,整个人身上忽然增添一些少男般情窦初开的气质。他想到他们最终没做爱,有点遗憾,但也没那么多,毕竟他不想在这种地方做那种理应是天时地利人和时才能做的事。等他们回国后,不怕没有时间。 李木水嫌他长发散得哪里都是,撑起身帮他编了一股侧边麻花辫,元平没说自己的头发这辈子都没让第二个人动过,这对他来说是独属自己的私密领域,然而她的手指在他发丝间穿梭的触感他却很享受,就如同一种奇异的安抚。女人对男人做这种事是不是表明她其实很心爱他,元平闭上眼睛想,肾上腺素还维持在高水平,这种想象轻而易举地让他感到腾飞在云彩之中的快乐。 李木水帮他绑好了辫子,心想这样或许不用再担心吃一嘴头发,可以安稳入睡了。元平抚摸着辫子爱不释手,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长发原来绑起来也很好看,以后可以多尝试这样的造型,要她帮他编。李木水感到困意袭来,闭上眼睛,然而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无法忽视,她有点额头发麻,睁开眼对上元平一双含情眼。现在换做他把她搂在怀里了,李木水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眼神,看他搭在肩膀一侧的长辫,想到小时候妈妈哄她入睡的时刻。 真是太困了,妈妈和元平怎么可能相似。 他含笑低头啄她的唇角,李木水在这一刻明明白白看到他眼神,萌生出一种不动声色的惊讶。她不敢确定这眼神是不是代表了爱,但她没从除了李麦和元平的其他人眼中看到过这种神情。 他爱她? 李木水被这个想法所震撼,思绪拧成一股乱麻,又想起他今天置生死于度外开车来找她时的样子。她想着,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任由他啄吻,元平变本加厉伸进舌头,她没拒绝,但亲起来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他的吻和她的吻不同,元平的表情很享受,完全地沉溺于这种快乐,而她的吻只是她只是为了下一步进行更顺利而采取的安抚手段。 缺氧感袭来,李木水立刻别开头躲避元平的吻,小口呼吸空气。元平笑眯眯地说她怎么突然不懂换气了,之前亲起来明明很熟练。 元平说着说着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笑容很快冷却,甚至前一秒的旖旎氛围在下一秒也如潮水褪尽。 “你之前和别人亲过,做过了,对不对?” 李木水看他一眼,目光带上冷意,很有翻脸不认人的意味。她不明白他以什么立场来质问她,如果她没听错这应该代表他在吃醋,可他为什么觉得她和他做了这种事他就可以问她这些? 她忽然感到有些厌烦,对他的喜欢,或者说爱,还有那种自以为是的占有欲。 “这和你有关系吗?” 她承认他在床上的样子和那张脸让她很喜欢,但和爱是远远搭不上边的一种感情。 不知道元平有没有听说过驯服忠犬的手段,讨取欢心会有奖赏,然而一旦做了错事就会被毫不留情地遗弃。 元平松开抱着李木水身体的手,翻身背对她。原来他所以为的她的那一丁点喜欢也是错觉。她看他的眼神几乎要把他冻伤了,在这样炎热的沙漠里。 第二天,元平一早启程回国。那场雨最终到底是何时停息的,元平不记得,只知道他心里下起一场绵延的细雨,把很多珍贵的东西侵蚀腐蚀掉了。 —— 元平负气回娘家 替代(修) 酒吧中灯光迷乱,四处行走的男女衣着暴露,白花花的大腿与臂膀在元平眼前乱晃。这声色犬马的景象与半个月前他所在的撒哈拉相比,真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如果不是岑召和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劝他外出,元平恐怕要在家里闷到地老天荒。他不想走出家门一步,除了画画之外就是睡觉,日子过得很颓废。元平想自己应该算是失恋了,他克制自己不去联系李木水,李木水也就当作这世界上没他这个人存在,完全地悄无声息。 他这次出来只是想散散心,岑召和却不懂看他脸色,滔滔不绝地和他讲自己现在的感情生活有多么幸福。元平想他这次竟然持续了一个月还没分手,还真是奇怪,不是对方存了心在耍他,就是岑召和脑子出了问题。很快他又觉得自己这么想未免太恶毒,很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 酒杯哐啷一下放在桌上,元平张开双臂搭在卡座两侧,向后仰去。那边岑召和还在滔滔不绝,这边元平的思绪已经飞出酒吧。他想要是李木水在这里该有多好,但是像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简直比岑召和一个月还没分手更加稀奇。一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孩从两人面前走过,元平的目光没有聚焦,略显游离地划过女孩暴露在外的胸口与大腿。他的心情没有丝毫波动,微微偏过头,想着还是李木水那副严严实实的打扮最好。 说好了不再想她,偏偏总想她,元平烦闷无比,终于开口和岑召和搭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劝你还是别太沉迷,之前你欠了大把桃花债,说不定这次就是要你来还的。” “呸呸呸!我说元平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自己情场失意还要拉朋友下水。真是看错你了。” 元平很轻地攥起拳头,指节发出咔哒的响声:“我,情场失意?” “只要是见过你的都能知道你失恋了,还是被别人狠狠甩了。在我看来比你16岁那年被Lucy拒绝后的症状还严重得多,”岑召和点了一根烟叼进嘴里,“你没发现今天都没人敢找你搭讪?看你这脸臭的。” 元平被烟味熏得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讨厌烟味,还是岑召和的话简直戳到他心坎,有种被人看破的狼狈。很快他自嘲地嗤笑出声: “失恋?恋都没有怎么失,我甚至都不配称得上是被甩了。” “我靠,你也有这一天?简直比被Lucy甩还要惨!” 岑召和喝了酒,音量因为无可避免的幸灾乐祸而升高,落到元平耳朵里真是令人厌烦的刺耳。 “够了,别再提Lucy。”他冷冷说道。 “她回国了,就前两天。”岑召和这句话出现得很突兀,霎时间四周鼎沸的喧嚣恍若沉没深海,只有飘渺的波动。 Lucy的背影仿佛出现在人海,若隐若现,一袭贴身白色长裙让她像一位立于不败之地的胜利女神。 “她……回来怎么不联系我。”元平的嗓音有些干涩。 “因为怕再次伤到你幼小的心灵?话说,你就不再想为自己证明一下,此一时彼一时,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证明?证明什么。证明他和Lucy还有旧情复燃的可能性吗。可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追逐她的兴趣,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如果在李木水出现之前他有可能会乐意这么做,但现在就要另说。 或许还是想证明点什么,但元平确定并不是为了Lucy。他急需通过征服从前未跨越过的山峰来证明自己魅力不减,风华绝代。他想向某个人证明,他值得很多爱,他配被很多人爱。他想说这世界上他并非非她不可,他有很多红颜知己,不需要在她这一棵树下枯萎死去。那天他问李木水的最后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却显而易见的答案反反复复折磨他至今。他这么想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身体全交给她,无论她想怎么对他他都无怨无悔,可他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元平想她喜欢他在床上的样子,那么给了另外的人看算不算是一种大快人心的报复。他知道只要他想,所有人都会喜欢他作出来的那种情迷意乱的模样。 晚上元平回到家,向Lucy发送消息,提出想要和她见一面。 —— 掐指一算,还有两三章就要到大家喜闻乐见的do到天昏地暗环节 贞洁 上一次见到Lucy还是他十九岁首次在国内举办个人画展的那一天。她特意千里迢迢从德国飞到中国,在此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也是那一次他以为他还能把握住什么从前想得到却从没能得到的东西。然而她挽着当时的男朋友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他面前,比起她男朋友那副符合大多数梦中情人条件的硬汉形象,元平仍然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而且过于漂亮纤细。明明那天他才应该是万千瞩目的主角,却因为这原因,连失意失落都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几个月前Lucy在社交软件上公布自己恢复单身,那时元平有种冲动去找她,但最终没落实。然后他就遇到了李木水。 他从小到大的情路都好像分外坎坷,从前是Lucy现在是她,心心念念却偏偏求而不得。元平这样想着,一边系领结一边望向镜子里,唇角略显苦涩地弯曲。元平为这次和Lucy久违的重逢做了许多准备,额发打了发胶向后撩去,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最大限度地展露出他精致的五官。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眼挑起只有成年人才具有的,几近魅惑的狭长弧度。这张脸怎么也不能够再被称为青涩吧,元平仍然对Lucy当年拒绝他的理由耿耿于怀。 驾车来到酒店富丽堂皇的大门前,元平步履缓慢走上电梯,换做之前他恐怕脚下带风,一心一意只为见到Lucy,可现在却好像抱着种一步踏错就再没有回头路的决心。他并不紧张,隐隐有些期待,不知道Lucy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她眼里是什么样子。她会觉得他如何?之前对他的评价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会面而更新迭代。 电梯门打开,Lucy向他张开双臂,她穿上高跟鞋快要和他一般高,鬈发带香气蹭过他鬓角。元平心脏漏跳一拍,不为别的,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没为她买一束花,双臂竟然没有任何阻挡地回抱了她。 “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抱歉,忘了给你买花。” Lucy领她到座位,两人并排向前走时,她的目光不加掩饰地从头到脚扫视他。 元平向她微笑,却不自主回避Lucy的目光。她确实更美了,也更成熟,散发着成熟女人独特的芳香。元平想起那个十六岁的夏天,他犹豫很多次不敢上前和他搭话。很多年前她就是这样,在他心里是可望不可及的神圣。 他们谈笑问候,都没有提起从前。两个人面对夜景对碰酒杯,酒液闪烁出玫瑰红的动人光泽。他们两个坐在落地窗前,俊美靓丽,是华丽景观之下同样华丽的存在。 一巡过后,两人之间陷入寂静,暧昧气氛却无端蔓延。Lucy撑腮看着元平,她外表所展露的异域特征非常明显。而元平却将德国血统和中国血统结合得恰到好处,既有凌厉轮廓,又有柔美风情。她承认几年不见,元平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红着脸跟随在她身后说话小声的男孩,需要更换另一种眼光去审视他——比如将焦点转移到他发育饱满的身体和修长笔直的双腿。Lucy哼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又怎么样呢,第一眼她就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他一直以来等着的那个人。 元平对她的心思她一直明了,然而她无法给出回应,从前是因为成长阅历所带来的思维差异,以及她心有所属,而如今她独身一人,面对元平,并不是无法接受,而是错过了最好时机。 但她不排除这是一种错觉的可能,Lucy想既然再上一层就是总统套房,她不介意和他共度良宵,毕竟他成熟丰腴得像一颗不品尝就相当可惜的水蜜桃。 Lucy朝元平坐近,伸手轻轻抚摸上他笔直得有些僵硬的脊背,元平微不可查地颤抖,她由此得知他缺乏经验。于是她怀抱着恶劣的心思,手继续向上,元平没有闪避,却很懵懂的看向她,带点慌张,他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模样还真是可爱。 “……别……” 她的手没有停下,气氛相当旖旎,空气中腾起如同热带雨林的潮气与湿热。直到她的手插进元平的长发,他浮起绯红的脸颊与可爱的神色就像是忽然被人按下了关闭按钮,登时消失不见。 Lucy兴致缺缺地收回手,彻底对元平失去兴趣,无论是曾经的少年,还是现在的男人。 “Lucy,我想,我们就到这吧。” 元平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服外套,对Lucy道别。然而他们知道,或许再没有下一次。因为已经“到这”了。 抛下女伴独自离开绝非绅士行为,但元平发现自己本来就没有任何做绅士的天赋。去他大爷的绅士吧,元平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烦躁地扯着领带。 他今天到底是干嘛来了?为了给Lucy说一句到此为止吗,他真是够有闲情逸致。然而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所谓了,元平迫不及待地想见另一个人,当Lucy的手伸进他的长发,那一刻他仍然防备甚至抗拒,却让他想起李木水为他编织长辫时的温柔触感。那一秒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第二个女人能碰他。 他的贞洁早就在她动他头发的时候献给她了,她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想起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惊弓 李木水下了实验,到A大附近的小吃街吃夜宵,接到元平在这时打来的电话。他问她在哪,她如实回答,放下手机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汤顺着食道下滑,带来融融的暖意。元平不声不响从撒哈拉离开那天,李木水直觉他们今后不会再有交集,但始终是无所谓的态度。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李木水已经快忘了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但是很明显元平并没有选择退出她的生活。可是她得承认,元平打来的这通电话并没有破坏她的心情。 她吃完准备要离开,抬眼看到远远走来一个人,西装革履,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元平顶着四周的注目礼走到李木水面前坐下,似乎不知道自己有多惹眼,也不在乎他昂贵的西装会不会被小吃摊的油污弄脏。 李木水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有事吗?” “你想不想要我。” 她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抬眼看到元平从耳尖红到脖颈,说出这句话像是用尽他毕生勇气。然而李木水不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话是他不敢说的。 “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她装傻,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 “我说,”元平深吸一口气,语无伦次,“你要把我们在撒哈拉没完成的事继续做完吗?以后我不会再问那些你不喜欢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和我做爱。” 身后刷碗的老板僵住了,眼神惊恐地在两人之间徘徊。元平语出惊人,李木水沉默地看着自己面前只剩一个汤底的纸碗,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不出拒绝的话。 该怎么拒绝,他诚心诚意,卑微恳求。况且她原本就不想拒绝他的邀请,他很好看,尤其是在床上,李木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但是——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追着她不放,为什么偏偏只想和她上床。 “因为我……因为我不能离开你。” 元平说完这句话,颓然地垂下头,似乎终于承认这个连自己都没有勇气面对的事实。一直以来都是他非她不可,哪怕她对他毫无感觉,毫不在意,那么这些也都无所谓了。只要让他爱她,他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爱。 “好。” 元平抬头,李木水已经站起身,她身后是充满烟火气的街巷,嘈杂混乱,可他却好像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你想什么时候,”她停顿几秒,换了比较隐晦的表达方式,“继续我们没完成的事?今晚?” 元平没有想到进展如此顺利,几秒后他才点头:“……当然可以。” “但是需要你开车,我喝了酒,”元平苦笑,“我不想冒着被抓的风险带你去开房。” 李木水敏锐地察觉出元平有哪些地方变了,那些她所最不喜欢在他身上所看到的特质,那些自以为是,浮夸轻狂的表演,却在今天统统换了另外一种模样。他谨慎,小心翼翼,句句斟酌。上车后没有惺惺作态地撒娇,没有挑逗的言语,尽管他们在二十分钟后可能已经脱了衣服坦诚相见,然后毫无廉耻地缠到一起。他只是正襟危坐在副驾驶,下颌线紧绷,气氛因此变得严肃。 李木水不知道,元平紧张得快要昏倒,尽管他面上不动声色。他没有经验,而自己在床上的表现又是他唯一的筹码。如果她不满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元平。”李木水开口打破宁静,他如同惊弓之鸟般微颤,扭头看向她。 “嗯?” “当时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希望不算太晚。” 元平吞咽,心情已然麻木。 “你猜得没错,对方是我的高中同学,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那,那你……”元平感到喉咙一阵疼痛,他还记得他对李木水的承诺,不问那些她不喜欢的问题,可他迫切地想要问她一些什么。达摩克利斯之剑下落,可他没有感受到半点松快,反而是种求死不能的折磨。 “你说。” “你喜欢他?”这次他确实不敢再听她的答案。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他想这么做,而我没有反对。不过我觉得这种事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我想说,我会亲口告诉你,但不要质问我。” 没有听到肯定答案,元平原本应该松一口气,然而他却觉得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缠绕箍紧了,喘不过气来。 “他想这么做,而我没反对” 所以她对他,也不过只是这样。 被笼罩在暗淡愁绪之下,元平完全忽视了李木水对他说这些,实际上已经算是她在向他求和。 进到酒店房间他又有点想要放弃,心想自己为什么从头到尾都像是在强人所难,他怀疑自己根本硬不起来了。元平洗完澡坐在床上,默默思考要不要称病离开,或者装作睡死。他唾弃于自己心灵的脆弱,双手覆盖上脸,暂时性的黑暗让他寻找到掩耳盗铃的安全感。放下手后浴室门已经被推开,李木水柔软白皙的身躯一丝不挂地出现在他眼前。 “反正都是要脱,我干脆没有穿,”李木水说着爬上床,表情坦然,“开始吗?” 元平的视线不受控地紧紧黏在李木水开合的嘴唇上,不敢向下看,他分明已经看过两次,可还是好像永远无法习惯似的。 他发现自己实在太多虑——从看到她的那一眼起,他就硬了。 “你的脸好红。”李木水向他爬过来,他好想躲,可身躯僵硬成关节生锈的机器无法动弹。她的乳房随着她向他挪动在不断地摇晃,像这世界最柔软的波浪。尤其是她对他说这话时还是笑着的,她很少笑,这至少代表了他的笨拙让她感到愉悦。 李木水坐上元平张开的胯间,他的浴袍散落,内裤撑起很高的鼓包。李木水坐在他腹部,感受到股缝被他的性器向两边挤压的压迫感。 他现在这是什么表情,李木水倾身看他,眼神有点玩味。总是这样在床上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会,请你教教我”的样子,每时每刻都将自己的弱点毫无防备地暴露,元平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容易让人腾起一种凌虐欲。 她轻轻地吻他,元平那副样子又更明显,他闪躲,又欲拒还迎。明明他在生活里喜欢以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出现在大众面前,可他被她碰的时候又完全变了,青涩,懵懂,可欺。 “这次你还会哭吗?在高潮的时候。上次你把床单都哭湿了,眼泪流得哪里都是。” 李木水摸元平的眼睛,他的睫毛柔软得仿佛羽毛。 下一秒,元平羞愤地忍无可忍,欺身堵住她的唇。那张嘴为什么总是在床上这么灵巧,轻易地挑起他的情欲,揭露他的弱点。她真的对他太坏了。 —— 扣1助力元平不秒射。 不是我非要卡肉。。。字数已经超标了! 被爱(H) ro uwen8.co m 他亲吻她,手向下摸索。触碰到她胸部熟悉的柔软触感,元平好似触电,身子软了下来,五指缱绻地抓拢那一包小巧的软肉。他发现自己的手放在她身上时变得很大,因为她什么东西都很小,脸蛋,乳房和臀部。 元平听到李木水在他的动作下轻哼,证明她动了情,是耽于情欲,不够理智的状态,甚至他停止亲吻,她还跟随着他离开的动作向前寻找他的嘴唇。元平的占有欲作祟,开始蠢蠢欲动。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住她的阴蒂,但没有继续搓揉,只是按着,很快手下被一片潮湿温润的水液浸湿。李木水看向元平,目光里带上一种摄人心魄式的命令,她想要他继续动。 元平却说:“你和他做的时候,多大?” 李木水立刻明白,他是以让她回答他的问题做筹码,换他在床上事无巨细地取悦她。其实她不是非要和他做不可,她也想让她明白这种事情根本威胁不到她,但若是只当作一种情趣,她还是很期待看看元平的反应,和他的表现。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 yu s huwx.c om “十八,十九岁?我没有特意记。” 元平没说话,不声不响地加重了按压她阴蒂的力度,尽管仍然是克制的。他垂着眼睛,李木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是这样子很像是生气了,可李木水从第一次他问她问题时就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值得生气。就因为他对她,有爱那种愚蠢的感情吗。 “和他做爱舒服吗?” “不,很痛。我讨厌那种感觉。” “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元平的声音突然变得晦暗低沉,一改之前那种无时无刻都好像黏糊糊在撒娇的音色。原来再听话的狗遇到威胁都会凶神恶煞地露出獠牙,展现自己被人忘却的,属于食肉动物的特征。 李木水沉默着没回答,元平低头张嘴咬住她的乳肉,尽管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他是真的有一颗尖尖的犬齿,叼住她乳房,滚动研磨时很像能够轻而易举地刺出一颗血珠。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是一只猫呢,简直太过表象。 “元平……”她这次真的是要安抚他了,她没办法确定他会不会情绪激动发了疯。 “你听好。我和他没有联系,我也早就忘了他是谁,就算我和他做过也说明不了什么。你比起他要可爱得多,我……喜欢你也远比喜欢他要多。” 没错,像对小猫小狗的一种喜欢,但也仅止于此。 元平抬起头,眼睛忽然变得亮闪闪,他说:“真的吗?” 她点点头,双手环抱他的头,十指插进他温暖的发梢。 心里突然变得很奇怪,李木水发现被人爱也不是一种太恶心的体验,至少她的心脏和身体都在同时告诉自己,她对元平的这种反应感到很愉悦。在此之前她没想过做这种事会很快乐,但元平,元平让她感觉很不一样。他身上充满了她早已消逝的天真和单纯,就像小孩,给颗糖就能把他哄得很开心。 但这种感觉又同时很危险,他们应该只是肉体交流的关系。若是在心灵的层次满足太多,并不是一种好兆头。 无论如何,她要奖励他。 李木水伸手拿套子,撕开,把元平的内裤扒下来给他套上。他的尺寸使整个过程推进困难,再加上元平一直在发出上不得台面的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 磕磕绊绊地给他套好,元平只有两胯之间是硬的,除此之外全是软的。 李木水嘲笑他:“你刚才不是很有能耐?继续咬我啊。” 她的胸被她咬出一个狗牙印子,浅浅的,泛着粉色。 “对不起。”元平可怜地捂住眼睛,觉得很丢脸,他又动弹不得了。 “手拿下来。” 他照做,露出氤氲一层水汽的灰蓝色眼眸,看到李木水按住她的僵硬的腹部,抬臀,向他的性器上坐。她咬紧牙,塞进身体的过程并不顺利,她挺起胸脯,身体向后弯曲成一条弧线,完全坐到底部时她止不住的发颤,插得太深,穴道扩张得有些微微胀痛,但还好她足够湿润。 直到一点点被极度温暖,潮湿的甬道包围,元平才知道自己插进了李木水的身体,或者是……他被她进入了似的。 太奇怪的感觉,元平感受到一阵晕眩,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一切发生得都太突然。他本能地用手环住她的腰,看她扭动腰肢,在他的身体上下抽动,抬起臀又落下。 他们这是在做爱,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元平小腹蓦然缩紧,射进套子里。 他上身缩成一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射精,低低叫出声,很像兽类求助的呜咽。好丢人,他甚至没撑到一分钟。 “我……我射了。“元平小口喘着气,眼角泛红湿润。 李木水笑了,轻易窥见元平的局促,然后加快了抬臀的频率,阴茎破开湿热甬道,不断地送进又出来,被动抽插的快感让元平忘乎所以,下身又颤颤抖抖地挺立起来,在李木水的小穴中突刺。他向上试着挺动,顶进她的身体深处,李木水扬起头,不再克制声音,汗水顺着颈部向下流动。 “啊啊啊……哈啊……” 他终于听到了,她叫床的声音很美妙,元平感到自己又射出几股来。身体疲惫,但仍然充满力量。 他们在女上位的过程中配合得很好,碰撞的声音充满节奏,李木水被他向上顶,有几秒钟的时间像是滞留在空中,然后下一秒降落,又被他的性器顶进身体最深处。她绷紧脚尖,忽然感觉有一股水激流从身体内部向外喷涌。晶莹的体液从两人交合的部位喷射在元平腹部,他们两个都像是因此而湿淋淋地融化了。 元平在这时起身,把李木水压倒身下,一边吮吸她的乳头一边挺身操进她的小穴。他好想要她,想要全射进套子,射进她身体。她快被他操得不省人事了,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代表着她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至少……他让她高潮了对不对?她喷了好多,在他身体上,就像是无穷无尽的溪流。 元平抱紧李木水射了,李木水发觉自己的双腿像是抽了筋,抬在半空抽搐跳跃。她被元平搞成这样,除了餍足外还有种隐隐的怒气,对她自己,也对他。这次她被操到两眼昏花,神志不清,没有看到元平在床上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时元平突然脱力,从她身上翻了过去。 他以为他不会再哭了,他知道这样看起来很弱。可他没有力量去克制,只是让泪尽情地顺着眼角下落。 他竟然会有这么开心。 —— 好长,我一滴也没了 异梦 他们沉没在柔和的黄色灯光里,一时间都不再说话。空气中只有急促的呼吸声,随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而缓慢地平复。元平察觉到他现在连翻身都相当困难,但还是艰难地转身环抱住李木水,双手抚摸她脊背时,与她汗湿的皮肤彼此接触,毫无阻隔地摩擦,她光滑如同玉石。 “我要去洗个澡。”李木水说,作出起身的势头。 “别走。”元平抱着她,加紧双臂箍紧的力度。他闭着眼睛,声音低沉而模糊,很像下意识在梦中的呓语。 啊,他又变成这副样子了,黏人的撒娇精。李木水躺下平视天花板,事后的温存让她反而觉得元平现在的表现恰如其分,是正常表现。她的身体让她感觉到有点陌生,第一次她与别人做爱更像是名义上的第一次,而和元平这次是她生理与心理上都认同的第一次。那种当云雨席卷而来,如同一叶扁舟在激荡海面无法自控迷失的状态,有一瞬间她忘了她是谁。只沉浸于性爱的放纵。 元平的手指还在她后背上兜圈,又灵巧地转移到她小腹靠下的地方,他小声问疼吗?李木水摇摇头。元平的手抚摸她被液体沾湿,一塌糊涂的蜷曲体毛。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地属于这个地方,那么小,柔软又紧实的,属于她的一部分,最私密的一部分。他不断进入,又从她身体中被吐出,像无数个被生产的过程。他再变小一点,希望做她的孩子。 “你……喜欢吗?”他撑起身,长发落在她身侧,像一道轻柔的帘。 “喜欢什么?”李木水不喜欢指向不明的问句。 他的五官委屈地缴到一起:“你明明懂。” 他甚至连指代自己的人称都不敢说出口。 李木水认真地思索,这让他感到很紧张,片刻后她回答:“嗯……我只能说,你并不是中看不中用的那种类型。” 她确实完全误解了他的问题,虽然不排除有她刻意回避的可能性,但这个回答对他来说已经很温柔。元平深深地叹息,笑出来:“……那就好。” 至少这个回答说明了她对他的床上表现感到满意并不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元平忽然感到一阵松快,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好像隔着三四年光阴把那个该死的高中同学揍下了床。 他想自己的无师自通大概也归功于岑召和拉着他看那些黄色影片。想到岑召和,元平的语调忽然变得很兴奋,他想向李木水介绍自己的朋友,介绍自己的家人,让她到他家,去他的画室。如果她愿意,他们可以在她家的每一个角落做爱。 “你想不想见见我的朋友?” 李木水的第一反应是:你的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但她直觉这话不适合在这种气氛中说出口。于是她只是用模糊不清的语言搪塞过去:“再说吧,我最近很忙。” 元平乖巧地说好,完全没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他知道她很忙,而他不画画的时候就只是闲人一个罢了,他有很多时间可以去等。 元平在李木水之后洗了澡,他轻手轻脚上床,这时李木水已经闭着眼睡着。刚才他洗澡的时候想起李木水在他身上,和在他身下的表情,下体又毫无征兆地硬了起来。但他咬牙冲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和她做过后,自己碰自己似乎都变成一种破戒。 元平躺到李木水身边,她睡觉时几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连呼吸都是极度轻浅的,所以一旦捕捉到她身体微小的起伏,都让元平感到生命可贵的征兆。他捧着她的脸轻吻她,真是纯情而不带任何情欲的吻。元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爱一个人的感受,原来不是为所欲为,而是自愿放弃为所欲为的权利。 “你会不会相信,如果我说,我好爱你。”元平小声说,只敢在李木水睡着时这样说。她听不到他尚且还害羞,更不用提她醒着,他绝没勇气对他说出口。 元平双臂虚拢着她,放松而满足的身体让他很快沉入梦乡。李木水在黑暗中睁开眼。他真的这么对她说了爱的字眼,却只让她毛骨悚然。 抱歉 iyuzhai wu.xyz 第二天他们起床后又做了一次。其实李木水对性没有那么热衷,然而元平实在太会磨人,他身体力行地向她表明他很想要,一双手抚摸她全身。很快她不由自主地湿了。 其实她也有点食髓知味的快乐,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推脱,推脱无果后,他们就又滚到一起去。李木水还没有从昨晚缓过来,可元平却出乎意料地精力充沛,他抽插的频率尽管很快,但说起话来也并不带喘。他说她好湿好紧,让他每分每秒都好想射精。李木水觉得他说完这话后立刻变得不那么可爱,伸手捂住他的嘴。 李木水还需要回学校上课,做完后拒绝了元平一起洗澡的请求,她猜他一定会在浴室里折腾个够。莲蓬头下被水冲刷的身体到处都是滑腻的,她清洗下体时觉得相比之前有些肿胀,而且体液像是从身体里哗啦啦倾倒出来,怎么也清洗不完似的。 元平并不打算放过她,在门外缠着要进来。李木水忍无可忍,差点想要骂他滚出去,但到底没说出口。酒店的卫生间没有锁,她怕他真做出闯进门这种事,草草冲洗完毕后走出淋浴房穿衣服。然而他到底还是打开门闯进来,松垮地套着白色的浴袍,看起来人模人样,视线却很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晃。 他对她的边界感彻底消失了,这是非常不妙的征兆。 李木水太阳穴直跳,她表情漠然,可内心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他的视线让她觉得很难受,生出羞怯的情绪。她知道她自己的身体被他搞成了什么样,那种由于情欲而泛起的潮红色在短时间内大概不会消退。她的乳房和阴部都以为他不加节制的索求而红肿涨大。真是讨厌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她昨天几乎没有机会在元平身上留下痕迹。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 yushuwuone.c om “出去,我要换衣服。” “可是我已经什么都看过了,”元平装作无辜地眨眼,“不要这样,宝贝。” 真是令人作呕的称呼,李木水几乎掩饰不住自己厌恶的表情:“不要这么叫我。” 元平看她确实是要生气的样子,以为她只是太过害羞,善解人意地退出去,却在门口哼起小曲。 他心情好得让李木水恼火。 她收拾妥帖准备出门,弯腰穿鞋时被元平从身后抱住。 “我送你去。” “不用了,”李木水挣脱他的怀抱,讥讽地说,“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我们昨晚干了什么。” 虽然她很不情愿承认,但元平周身散发出一种馥郁的芳香,她不懂这是什么情况。而且他举手投足间都太……太过餍足,尽管没有证据表明他连续做了两场爱,但他这这样子绝对是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他昨天被破处了。 “你觉得我很拿不出手吗?” 眼看他又要开始无休无止地发散,李木水打算速战速决。她不带感情地在他嘴上轻轻啄吻又离开,元平闭上嘴,脸颊立刻泛红。 “我走了。” 她说完,毫无留恋地关上门。 回到学校后李木水在实验中频频出现低级错误,上课也不在状态,很多时候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的神。她开始后悔昨晚的决定,一时冲动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以及弊大于利的局面。 下课后她走出教学楼,门口传来人群的骚动。她心里腾起不好的预感,抬眼看到元平穿了一身亮色站在门前,花枝招展的模样,以无可挑剔的笑容回应着他人的问候。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吧。李木水这样想着,却做不到预想中那样坦然。他一定会叫住她,甚至上前搂住她,亲吻她,叫她的名字,或者叫她宝贝。每一种可能性听起来都如同地狱一般可怕。她想要逃走,可这场闹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她混在人群中向前走了很远,元平没有发现她,她觉得很庆幸能够蒙混过关。可他到底还是追上来了,用愉悦明朗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这下不用多长时间,全学校都会知道他们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了。李木水闭了闭眼,转过身,刻意用周围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对元平说:“元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了?是对于资金赞助方面有什么问题吗。” 元平觉得莫名其妙,浮现出困惑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请你跟我来吧,我这里有具体的明细。” 她走得很快,直到身后的人群散开,才松了口气,但她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带着元平进了一栋几乎被废弃的实验楼。 元平尽管在爱情中是个笨蛋,但也不会迟钝到猜不到她怪异行为的原因。方一进入空旷的楼梯间,元平抓住李木水的手质问:“为什么这样?” “什么为什么?”李木水挣脱元平的手,语气冰冷,“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来学校。” “我不能来吗?” “不能。” 她已经彻底对他失去耐心,看来如果她不对他说清楚,他永远都不会把自己摆在正确的位置。李木水深深体会到不合时宜的优柔寡断是多么的害人害己。 “元平,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除了床上之外,我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懂吗?” 元平咬住下唇,很突然地,他的泪腺又要涌出眼泪,然而却好像对此习惯到麻木,并不感觉到太痛苦。 “我不懂,”他颓然地放下手臂,“李木水,我真的已经……我真的已经搞不清楚了。为什么总是这样,在我以为得到幸福之后对我这样做。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李木水看着他蓦然失去光华的脸,像一朵极速枯萎,衰败的玫瑰,徒留最后一缕芳香,心脏传来奇异的刺痛。元平这样子,每个人看到都会我见犹怜。 她最终还是放缓了语气,但并没有起到安抚的作用: “抱歉,让你难过是我的错。但满足你的期待并不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以为大家在床上都会说些动听的谎话,没想到你会当真。” 李木水叹气: “元平,我不是一个会爱人的人。” —— 地雷男与地雷女的爱情,某种程度上还是般配的。 疯狗 李木水的身体上还残留着他为她制造的痕迹,在本该最浓情蜜意的时刻说出这种话算不算是一种卑鄙。可元平确实是她让一寸他进一尺的类型,而她要杜绝像今天的情况再次发生。 况且她和他本来就不会有结果,不是吗?李木水以为元平会懂他们只是露水情缘,谁会想到他真的就是这样不切实际的天真。可笑得让她有些怜爱了。 元平用手背擦过眼睛,他说:“你不会爱人,也要剥夺我爱你的权利。” “别再这样说了,你让我差点以为我们正在上演什么烂俗偶像剧。元平,不如我们多上几次床试试,很快你就会腻了。真的。” 李木水的语气温柔得几乎残忍,她用拇指帮他揩去眼泪,元平脸部的肌肤因为眼泪的风干而泛起薄红。他的皮肤真的是很敏感的类型。 “其实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哪怕一点,对吗。”元平问。 该怎么回答,李木水想,其实他让她有一些心动,但远不及爱的程度。比如他在撒哈拉迎着风沙向他走来的那一刻,她有种阴暗想法,想要和他一起葬在这片沙漠里。而这种心动在他对她哭,高潮时缩成一团,扬起脖颈呻吟时都会不合时宜地产生,李木水发现这其实是一种对于美好事物的破坏欲。而现在这一刻也是,元平被她羞辱得泪光盈盈的样子,她其实很享受。 “我不讨厌你,也乐意和你上床。但有时候喜欢与否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李木水,可我真的讨厌你这副理性得要死的样子。” 元平偏开头,拉开她僵在他脸部摩挲的手。他的语气低沉而冰冷,李木水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尖锐,带有攻击性。并不像元平。她本应该为他对她的厌恶而拍手称快,但她只有一瞬的晃神,随后就像是那层理性的壳被元平的话统统击碎。她竟然也变得出乎意料的愤怒:“是啊,你多么情感细腻,你多么感情充沛啊。我是刻板理性的怪物,你是用爱播撒人间的天使,人人都喜欢你,不缺我一个。那你还缠着我干什么,滚——” 她话未说尽,被元平吞进肚子里。他的手用力捧住她脸颊,随后猛地吻了下去。李木水在他手下挣扎,但直到这一刻才体会到元平真正属于男性的力量,她被他死死按住了,口腔被他的舌填满,就像下面被他的阴茎撑开一样饱胀。他亲她时的动作很残暴,真像条疯狗,李木水感到自己嘴角向下流的涎液带着种血腥气。可她的身体却很不自觉地变软,而自己的舌头甚至在对他迎合。他们在楼梯间亲得难舍难分,谁都不知道这一切怎么开始的。明明她还没有骂个痛快,元平就不由分说地像这样亲她。 他喘着气和她分开,脸蛋还厮磨着她的,他的身子贴上去,李木水立刻感到他胯间的硬物顶着她小腹,而向下不远的地方,她的穴口,也正在分泌不可言说的液态物质。 元平的嘴唇贴上她耳廓,轻声说:“这里不是因为亲你才硬的。你骂我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真贱。”李木水眯了眯眼睛,看着元平吐出两个字。她的嘴唇肿得像吃了三倍辣麻辣烫。 “怎么办,我可能真的就是贱。不如就按你说的,想要快点甩开我,就和我多上几次床。看看我到底什么时候会腻。” 元平的气息霎时间变得暧昧又黏腻,他的脸真像三月的春季,顷刻间倾盆大雨,又顷刻间万里无云。 但李木水并不像他那样好脾气,事情翻篇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他刚才对她甩脸色的样子她还没忘,而他想要甜头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 “可以,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买个东西。” 李木水盯着元平招摇得如同白葱的脖颈,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 下一章是狗狗play 小元(微H) 元平没想到李木水想买的东西是专为大型犬设计的项圈,不是情趣用品,是在宠物店购买的货真价实的狗项圈。漆刷成粉色的皮革粗糙而油亮,正中间还挂着金属制作的心形狗牌。他知道她没有养狗,于是很快猜到这项圈是为谁买的。 “好贵,花了我三天的伙食费。”李木水坐上车,慢条斯理地把项圈从包装袋里抽出来把玩。元平想自己应该是彻底惹到她了,现在她的表情真像手握尖刀的修女,血腥又慈悲。他们今晚会在床上玩些什么,元平有些恐惧,更多的却是种连血管内血液都在战栗的期待。 他们没去酒店,元平带着李木水回了他的独栋别墅,宽敞,环境宜人,如果不用来做爱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他有很多卧室可以让他们大展身手。 李木水进了元平家,身后的自动门关上,屋内明亮璀璨的水晶吊灯将每个角落都浸上温暖的鹅黄,脚下是柔软的重工地毯,一平方米的价格大概比她一年的学费还要昂贵。元平赤脚踩上他家的旋转楼梯,脊背笔挺而优雅,他停在楼梯中央,搭着木质扶手,微微仰头俯视着她,睫毛在他眼下洒了一片浓郁的影子。这是他如同鲜花一般,浓郁,芬芳,永垂不朽的人生,绚烂而耀眼地如同画卷般展现在李木水眼前。 今晚她一定会把他打晕了装在麻袋里,然后把值钱的东西都偷走。有一刻李木水真的有了这样的念头。 元平的房间更是舒适得令人嫉妒,一张足够躺下五个他的雕花大床摆在房间正中央,然后是他的梳妆台,他巨大的衣橱和书柜。他的书柜里只放画册和艺术品,透亮的玻璃柜门后摆放着不同风格的摆件与画作,看起来像一座迷你展厅。摆放在最上层的是元平的全家福,小时候的他被父母托举在双臂之中,那么亲密温馨。他来自于德国的母亲有着比他要明亮的蓝色眼睛,红唇勾起柔美的弧度,像一片红色花瓣在绽放舒展。元平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是一朵美丽的,被爱浇注的艳丽玫瑰。 她把项圈放在他的梳妆台,嗓音里竭力克制着些什么情绪:“去洗澡吧。” 元平没想到她这么急:“你不要一起?两个人一起洗更快。” “好啊。” 她这么爽快地答应他,元平眼睛弯弯地笑起来。他来到浴室里放水,那座方形的浴缸简直像个小池塘。李木水来到浴室时,元平已经裸着身体惬意地躺在浴缸里,水面浓密的白色泡沫堆积在他胸口下方。他一个人充其量只占这座浴缸的四分之一,怪不得只是放水就用了这么长时间。 元平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李木水把衣服脱光,踏进水中。她坐进浴缸,离他远远的,元平刻意伸长腿去贴她的肌肤,隔着一层水摸她是种奇异的触觉,他消下去的勃起又再次卷土重来。但是他不敢未经她允许和她在浴室里亲密,于是只能难耐地调整坐姿,装模作样地往身上撩水。 有钱人真的很会享受,李木水闭上眼感受没有元平打扰的这几分钟,古代皇帝温泉行宫也不过是以年计数,而这是元平每一天的日常。她睁开眼看元平,长发尽湿,有一部分搭在一侧肩头,他的身体皮肤被水蒸气熏得发红,眼睛和唇部都含着一汪水。 元平很像一只把人拖进水底的貌美水鬼。 “记得把你的脖子洗干净。”她小声提醒。 元平的脸更红,但仍然乖乖照办。 他们没在浴室耽误太长时间,几乎是刚擦完身体就滚到元平床上。两个人的头发向下不断滴着水,还没有开始做爱,就已经把元平昂贵的床品弄湿一片。李木水坐在元平腹部,像是骑着他,把他压在自己身下,元平上一秒还眼神迷离地看着她微笑,下一秒被脖颈冰凉的触感惊醒,李木水动作干脆利落地给他套上了那副项圈,容不得他反应。项圈环在他最柔嫩的皮肤表层,并不舒适,还有种皮革若有似无的怪味,但这种被束缚,甚至迫近窒息的感觉让他有了非比寻常的快感。尤其是那条长长的狗链把握在李木水手中,她牵着他,铁索在她手中哗啦啦地晃动,他真的变成她的一条狗。 元平戴上后比她想得还要合适,他这条脖子不就是天生为了戴项圈的吗。 狗链还在她手里慢悠悠晃荡,李木水此刻掌握着生杀大权,她问他:“我是谁?” “你是……”元平吞了吞口水,他应该感到恐惧的,因为她的表情冷漠得不像在看一个人,可他又对此感到兴奋,他已经被她驯养地很乖顺了。 “主人,是我的主人。” 她又问:“小元,你今天表现得乖吗?” 元平的阴茎充血到几乎胀痛了,他咬唇摇摇头,眼里有泪。 “哪里不乖。” “我不该……自作主张去学校找你。”他喘气,断断续续地回复,脸色潮红,像是快要高潮。 “这不是你最不乖的地方。你犯的错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懂吗?” 李木水轻轻拍了拍元平的脸,元平听完后心痛到无以复加,又只能默默承受。他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说得够清楚了。 她没有停止对他的羞辱,语气低柔,又很玩味:“小元,你发情期到了。” 元平的阴茎紧紧贴着她股缝,因为这句话而从顶端漫溢出透明液体。 “主人,给我,求你了,”元平呼吸急促,不忘加上保证,“我会乖。” 很突然地,李木水发现,宠物狗太听话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而元平不应该事事都顺她的意,毫无怨言地跟在她身后摇尾乞怜。她根植在内心深处的劣根性,那些从未被人所挖掘的人性的黑暗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被他从潘多拉魔盒里放出来了。其实她才是那个最会得寸进尺的人,她已经被元平唤醒了那些沉睡的暴戾与恶劣。她停不下来,这场闹剧愈演愈烈。再多跟他上几次床,她有可能就分不清谁在驯服谁。 李木水喜欢元平无止境的退让,她喜欢他在她面前展示出的弱势可欺的模样,所以元平对她说他讨厌她时,她才会那么无法自控地愤怒。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因为这种她最不耻的情绪而对他心软。其实她还是更喜欢他站在楼梯上向下俯视的模样,闪闪发光的,无法掩饰的矜贵。 —— 怎么突然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