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欺》 1.谁当家? 人类文明的起源多来自水,孕育富庶文明的河流多源自高山,良县是蟠龙国除京都以外最大的经济动脉,良县位在曲沃河畔最肥沃的平原上,曲沃河源自太苍山,沿岸物產丰盛,商业发达。 良县以米粮、航运及纺织为最大的商业活动,而纺织则握在御织纺手上。 御织纺为戚家所有,戚家宗亲庞杂,但实权多握在大爷戚少城及三叔公戚康手上,戚康为一介儒生,品德修养受人敬重,所以宗亲之内若有纷争,多由戚康作为裁断,戚康书读得多,学问高,但对于经商完全一窍不通。 戚少城为戚家长子,自从戚少城权掌戚家商号印匣以来,戚家织纺日益精进、发扬光大,从一般织纺变为皇室钟爱的御织纺,御织纺是当今玉贤太后所赐,能得此封号全因戚家所產的丝绸不同一般,戚家的雪蚕所吐的丝洁白如雪,还能透出月亮般的光彩,用雪蚕丝所染出的布色泽鲜艳,月光下行走会有仙子翩然落尘的风采。 戚家除了握有蟠龙国多数的绸布行,进而掌控大部分的绣庄,而戚家绣庄更因翻花绣声名大噪,翻花绣仅供宫廷御用,整个宫廷也只有太后才能拥有,一年一匹巩固御织纺的封号,而戚少城则成为蟠龙国最具声名的大商名贾。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进城啦!已经进了西城门啦!」 长子戚耀均领着戚家上下在大门相迎,戚家大房孙宛蓉二年前病故,仅產一子戚耀均,戚耀均为嫡子长孙,在家族中地位不同一般。 「大少爷!老爷这回又带了个夫人回来,听说是悦红楼里当家花魁,人长的……」 总管林赖家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戚耀均重重的叹息声,年仅十五却如老叟般,一脸沧桑。 「又来了!家里的女人还不够烦吗?」 戚家的女人真的有够烦,个个能说能唱还很能演,正妻孙宛蓉因为持家兴业功不可没,所以戚家上下,远亲近亲只认这个大夫人,只有孙宛蓉有资格进戚家祠堂,受后代子孙祭拜供养,而孙宛蓉之后再纳的三位夫人皆为妾室,终其一生进不了戚家祠堂,大夫人病歿,三个女人就已经水火不容,今日又来个五夫人,叫戚耀均如何不叹气摇头呢! 「五夫人的事先别让里头那三个女人知道,先让她从侧门进去,带进浣香轩隔日再说。」 总管林赖家得了令马上私下安排,想办法让四个女人别碰在一块,林赖家领着家中女眷在正门内守候,再命体己的下人守在侧门,一切备妥就见戚少城骑着马威风凛凛朝家门而来,身后一顶软轿,一群婢女、家丁护送。 戚少城一停马,戚耀均马上上前请安,林赖家则领着软轿往侧门而去,轿帘一揭五夫人姚艳红脸色马上沉了下去,坐在轿内不肯出来。 「怎么戚家大门还真威风,大到连老鼠都得垂着头才进的去吧!」 林赖家一听五夫人的话就知道又来个狠脚色,他赶忙陪笑着。 「夫人路上辛苦了,老爷体恤夫人让夫人先更衣休息!」 「哼!大户人家的管事就是不一样,扯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别跟我打哈哈,进这家门大家身分都一样,都是偏房妾室……」 姚艷红下了轿,大步往正门去。 「要我走偏门,门都没有!」 新来的五夫人气势不同凡响,一群下人都不敢拦,就这样让她大摇大摆走进正门,门内三个夫人见到丈夫带着新欢进门,个个脸色一阵青白。 戚耀均见到妖嬈美艷的五夫人,凛冽的眼神飘向门边的林赖家,林赖家无奈垂首站在门外,戚少城又是十几年来同一句话。 「大家都是姊妹,好好相处!」 四个女人用眼神隔空廝杀,刀光剑影只有戚少城看不见,他喜孜孜地牵着戚耀均问家中的近况,十五岁的戚耀均没一点孩子样,逐一的详细回答。 戚少城每年都亲自将宫绸绣缎护送进京,来回只需五日,他都会待上个把个月,名为视察京都的绸布行和绣庄,实则逛遍京都各条花街柳巷,戚府三位偏房没人管得住,个个都是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不去看,这回戚少城逛着逛着还包了个五夫人回来,心有不甘的三位夫人从下人口里摸清了这五夫人的底细,今日戚家的洗尘宴上可是热闹非凡啊! 一群人踏入大厅就见数位美婢捧着香巾、漱盂、拂尘等物立在一旁,大厅之内淡淡薰香之气,屏障之后还有乐师演奏轻柔悠扬的乐曲,五夫人看这排场心中甚是满意,喜悦之情掛在脸上。 雕梁画栋的大厅总管特地命人摆了张大圆桌,十张椅子上坐了四个人,戚少城、戚耀均,及二少爷戚耀武,再加上新进门的五夫人姚艷红。 五夫人架式十足,四平八稳地端坐在檀木椅上,戚少城一脸风尘忙着洗手擦脸,十五岁的戚耀均用着冷毅的眼神瞪着姚艷红,姚艷红毫不畏惧的瞪回去,心里嘀咕着: 「这乳臭未乾的臭小子瞪什么瞪,当心老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弹珠玩。」 桌子上三个男人都还没开口,一旁捧羹把盏的三位夫人就开始一搭一唱。 「哟呵!现在的鶯鶯燕燕果然不同凡响,巴到家里来,还厚着脸皮坐到桌子上。」 三夫人先发声,四夫人当然不退让。 「是啊!眼瞎了还留两个窟壠呢!红尘里滚过的果真够大方,男人堆里滚惯了,就是不一样!」 两位夫人才说完,二夫人掩着嘴窃笑着作结论。 「呵呵!两位妹妹嘴真坏,你们俩岂不是拐着弯说,咱们新来的妹妹是个窑子出身的姑娘吗?」 这一阵冷嘲热讽让姚艷红气红了脸,双手用力朝桌上一拍,站了起来。 「谁说我是窑子出身的姑娘?」 一阵冷语马上应了回来。 「谁应声就说谁囉!」 眼看人单势薄斗不过,姚艷红马上一脸受尽欺凌的哭了起来。 「啊!老爷!你看啊!她们联合起来欺负我,你要帮人家拿主意,不能看着我白白让她们欺负啊!」 戚少城笑的牲畜无害的打圆场。 「好啦!好啦!都少说一句,吃饭!吃饭!」 受了委屈的姚艷红还不肯罢休,哭得像泪人般的倚在戚少城怀里。 「我不管啊!你要帮人家作主啦!」 一旁四夫人见新来的五夫人缠着戚少城,不是滋味酸溜溜的笑着说: 「哇!现在的窑仔姊还真识大体,老爷都说吃饭了!人聋了还有两隻耳朵吧!」 窑仔姊!简直是命中姚艷红的要害,她发了狂的就衝向四夫人想给她一巴掌,其馀两个夫人眼尖看出来,马上趁机围上来一人抓住姚艷红一隻手,东拉西扯乱成一团,一个人忍无可忍的将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 「够了!都给我住手!」 震天的怒吼,让四个女人瞬间急冻、定格,三位夫人马上识相歛起挑性的模样,垂手立在一旁,新来的姚艷红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却迎上十五岁戚耀均杀人的目光。 「你这新来的女人给我听清楚,我们戚家除了男人和正室其馀的都给我滚到一边伺候去,再撒野,这戚家就只剩柴房容得下你,不信你给我试试看!」 外貌稚嫩秀净的戚家大少爷开起口来没有十五岁孩子的样,他射散出来的威势足以让高头大马的男人腿软,完全处于弱势的姚艷红像极了一隻落水狗,一脸的狼狈夹着尾巴也站到一旁,当戚家三个男人就定位坐好,厨房马上佈让一桌佳餚美饌,一路跟着跋涉的姚艷红见到美食佳餚肚子饿的咕咕响,这时总管林赖家有意无意的凑过去,若有似无的自言自语。 「戚家不只绸布绣缎响叮噹,子代母业,当家作主更是不同凡响!」 饿的腿软的姚艷红万万没有想到,这家大业大的戚家居然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说了算,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了吧! 2.有鬼啊! 雅致的浣香轩满室馨香,喜烛、锦被、缎褥、鸳鸯枕,处处可见喜气洋洋,大红绣帐内姚艷红穿着红色的兜儿,披着红色的薄纱,饱满的胸部,纤细的柳腰,在罗纱之下若隐若现,姚艷红婀娜的体态,妖嬈的风姿,一举手一投足就足够让男人的精魂尽失。 「老爷……」 羞答答娇嗲的呼唤,这爷字的尾音还拉的天边长,她迷人的娇躯顺着那娇唤跌进戚少城怀里,柔弱哀凄的眼神伴着阵阵的啜泣。 「艷红心里好苦啊!」 这满怀的软玉温香让戚少城浑身发热、下体鼓胀,厚实的大手带着薄茧,不疾不徐的划过她纤细的玉颈绕到胸前,他柔中带劲的揉捏着她的棉乳,耳边的啜泣声夹杂着淫浪的轻吟。 「爷……不要啊!」 纤纤玉手作势推拒,姚艷红扭着身子欲拒还迎。 「爷……艷红出身低贱配不上爷!爷还是让艷红回去吧!别让艷红在这遭人耻笑羞辱。」 姚艷红作势的推拒宛如在慾火上添柴,只是让戚少城越烧越热。 「胡说!谁说你配不上,我就喜欢你这股劲,别听她们瞎说,她们没一个能跟你比。」 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耳畔,阵阵的酥麻让她娇声吟哦。 「爷……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嗯!别来吗……」 她的玉手拉住在裙襬下不安分急欲深入的长指,她娇软的身子若有似无的在他男性敏感的私处摩娑轻移。 「爷……你知道艷红对你一片痴心,可是艷红命苦!双亲早逝,弟弟年幼无人抚养,我们姐弟无依无靠才被迫落入红尘,幸好上天垂怜,让艷红遇见爷,救艷红脱离苦海,可是……哦……」 无法得逞的长指游移到胸前轻扯着敏感的花蕾,姚艷红又是一阵娇吟。 「哦……爷……不要啊!……人家放心不下弟弟,别啊!」 欲求不满的大手开始分工进行,一隻不留情地逗弄着坚挺的花蕾,一隻开始扯下早已浸溼的褻裤,姚艷红不让戚少城得逞,猛然扭开身子粉拳抵着他炙热如火的胸膛,娇眸含泪带情楚楚可怜。 「爷……艷红真的捨不下弟弟。」 高胀的慾火渴望挺进,乾渴的唇乞求她檀口内的津液。 「好!好!好!我明早就派人去接,你的弟弟不就是我的弟弟,嗯!」 他急切的含住她的唇瓣。 「爷!你要说到做到,小豆子可是我们姚家仅剩的香火命脉啊!」 「放心!我要骗了你,五雷轰顶!」 她探出小舌轻舔他的唇。 「不准胡说!人家信你就是了!」 妖嬈的小舌缠绕住他飢渴的舌,她修长白皙的双腿勾住他有劲的腰桿,她的臀儿轻抬。 「啊……」 轻吟一声,让男性的慾望完全没入,枕席间交缠的胴体尽是道不尽的巫山云雨,帐里的鸳鸯正在缠绵驰骋,房外传来歇斯底里的惊呼。 「有鬼啊!……快来人啊!有鬼啊……」 一听有鬼再坚挺的慾火也软了下去,交缠的两人匆匆穿好衣服衝了出去,一到房外发现眾人都满脸惊恐的聚在一起。 「怎么回事?」 只见三夫人软瘫在地上直发抖,婢女一左一右试着搀扶,所有的人瞪着眼,望着不远处的雅轩院,那是大夫人孙宛蓉生前的房间,为表示对大夫人的尊重及追念,房内的物品维持大夫人生前的模样,除了白天有下人进出打扫,其馀时候所有人不得进入。 原本无人的房间现在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动也不动的立在窗前,那凄凉怨恨的身影,让眾人见了不寒而慄,个个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住在西苑的戚耀均闻风声而赶来,见这惊人的画面先是心里一惊,他震了一会马上拿定主意。 「林赖家!跟我来!」 大少爷的命令让林赖家抽了口冷气,他抖着身子。 「大?少?爷!这……这……」 戚耀均头也不回往上房走去,口里只有不容质疑的命令。 「走!」 见大少爷走远了,林赖家和眾家丁再怕也不敢犹疑,十几个大男人挤成一团慢慢前进,家丁们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上房闹鬼的传言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巡夜的家丁早在大夫人过世之后就常撞见,有时是翻箱倒柜的声响,有时是忽明忽灭的鬼火,但今日的画面是最让眾人感到怵目惊心。 「大?少?爷!您……慢……一点!」 眾人越是靠近越是觉得阴风凄凄,咻咻的风声,夹杂女人的哭泣,一声熟悉的叹息,一个眾人再耳熟不过的声音。 「我不甘心……」 眾家丁掉了魂似的要往外衝,发了疯似的大喊: 「大夫人……鬼啊!」 抱头鼠窜的家丁立即惹怒戚耀均,他暴怒的喝止。 「全给我站住!」 大少爷的怒气绝不亚于大夫人的怨气,为了保住饭碗,个个家丁勉强打住窜逃的衝动立在原地,戚耀均摇头看着这群窝囊废,一个人转身准备进去,一旁的林赖家发着抖忙着阻止 「大?少?爷!不要……进去!有……鬼啊!」 戚耀均回头狠狠白了那群抱成一团的大男人一眼,二话不说的走了进去,而林赖家也百般无奈抖着腿,一步一步跟随。 一进房里戚耀均和林赖家马上发现,房里哪来的大夫人,立在窗前的是披着长发的四夫人王晓翠,她神情恍惚的立在窗前啜泣,还不时喃喃的唸道: 「我不甘心……」 四夫人彷彿在梦境之中,哭泣、叹息还会用大夫人的声音说话,这画面让戚耀均和林赖家讶异不已。 「四夫人!」 王晓翠倏的转过头来,眼神交集的同时她的双眼马上翻白上吊,瘦弱的身子夸张的抖了两下,然后双眼一闭身子软了下去,林赖家见状马上机灵的跑上前搀扶,一旁的戚耀均立刻下令。 「将夫人送回房里。」 林赖家抱着昏迷的四夫人走了出来,屋外的眾人惊讶的你看我,我看你,连夜赶来的大夫也诊不出病因,才醒过来的四夫人马上害怕的窝进戚少城怀里,泣不成声。 「怕……我好害怕喔!」 戚少城一脸的不捨,轻哄着怀里娇弱的佳人。 「不怕!不怕!」 饱受惊吓的四夫人紧紧拉着戚少城不放,口里反覆着同一句话。 「怕……我好害怕喔!」 四夫人不放手,戚少城也耐心的哄,于是五夫人进戚家的第一个晚上,大老爷在四夫人房里。 3. 这到底是什么家庭? 冉冉升起的太阳还在发懒,整个戚家大宅正在祥和寧静声中沉睡,惯于早起的戚耀均总在清晨破晓时在东苑前庭练武,享受清晨凉爽清晰的空气及戚家难得的寧静,当戚耀均又一如往常在操练拳术,高亢凄凉的歌声划破这片难得的沉静。 「这又在搞什么?」 戚耀均一脚狠狠往树干上踹,见大少爷发怒一旁伺候的旺福马上寻声去查看,再火速回来稟报。 「大少爷!是新来的五夫人在楼台上唱歌。」 昨夜先是四夫人闹鬼,今天一大早又是五夫人唱歌,戚耀均真的是忍无可忍,他带着满腔的怒火往楼台去,怒气冲冲的戚耀均才到楼台,马上发现受不了的不只自己一个人,三夫人早气红了脸站在楼台下,朝着楼台上的五夫人大吼: 「你这野女人疯够了没?你不睡人家还想睡呢!一大清早杀猪似的,吵什么吵!」 一脸哀怨的五夫人有模有样的又唱又舞的当作没听见,三夫人嚥不下怒气就往楼台上去。 「我说你这疯女人……」 三夫人话都还没说完,五夫人舞动的长袖就不偏不移的甩在三夫人脸上,三夫人气不过,一把抓住五夫人的衣袖,猛然被拉住的五夫人很不服气,使尽吃奶的力气要将衣袖拉回去,一拉一扯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嘶的一声!衣袖应声而断,五夫人重心不稳踉蹌的跌坐在地上,这时睡眼惺忪的戚少城也刚好爬到楼台上。 「哇!」 五夫人放声大哭,满是委屈地趴在地上。 「又是怎么回事啊?」 五夫人先发制人。 「爷……是她啊!她把我推到地上,就知道在这个家没人看得起我,我出身不好,我……活该啊!」 「喂!你这贱人含血喷人,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明明就是你一大早杀猪似的吵死人,自己没站稳跌倒了还诬赖人。」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的戚少城赶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 他往前扶起哭趴在地上的五夫人,好言好语的劝着。 「艷红啊!现在天才刚亮,大家都还在睡呢!你这时侯吊嗓真的会吵到大家,以后……」 戚少城话都还没说完,五夫人又放声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也嫌弃我,以前你说你最爱听我唱歌吊嗓,现在……啊!我不要活了!」 见五夫人哭闹三夫人也受不了。 「拜託你好不好!你到底是想演给谁看!」 戚少城让五夫人哭的心烦,想也没想的丢了一句。 「好了!你就少说一句吧!」 被斥责的三夫人这时也感到一阵委屈,摀着脸也哭了起来。 「对!她可以一大清早唱歌,我多说一句都不行。」 一下子两个女人都哭了,戚少城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为难之际他看见准备转身离开,懒得再看的戚耀均,他马上丢下泣不成声的两个女人。 「均儿啊!你要去练武吧!咱们一起!爹有事要跟你说。」 原本哭得很投入的两个女人,却让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瞬间顿住,早起的鸟儿啾啾的在枝头上跳耀着,彷彿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嘲笑这两个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下去的女人。 这样的闹剧在戚家大宅里,三天两头换汤不换药在不同的女人间上演,戚少城懒的管,放着这些女人自生自灭,而代母亲掌管戚家的戚耀均根本不想看,四位夫人吃穿用度完全一样,自己则搬到西苑,把偌大的东苑留给这四位夫人,爱怎么吵、怎么打,随便!只要不吵到他眼前,他一律通通看不见。 逃离战场的两个男人,逃到西苑离东苑最远的竹篱馆,竹篱馆是戚耀均读书的地方,要到竹篱馆必须先穿过一片竹林,竹造的小屋建在清澈的水池上,池上曲曲折折的小桥为这片简朴增添诗意,这幽静让戚少城松了口气。 「均儿!这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记得……别让女人踏进来!」 戚少城的话没有说服力,女人……都是谁带进来的? 「爹!既然你也觉得女人麻烦,那为什么还要带那个女人回来?」 在戚家戚耀均从不叫姨娘,只是用女人两个字代称所有的妾室。 「艷红是个命苦的女人,她心肠不坏,只是性子直了点。」 戚耀均对他的父亲很了解,他的父亲对每个女人都很温柔、包容、也很体贴,每个女人在他眼里都有不同的美,他每一个都没办法拒绝。 情人眼里的温柔多情,却成了妻子们最恨的滥情,妻子们的恨引发无止尽的纷争,无止尽的纷争让戚少城的温柔显得无能,为了避开自己的无能,他避开戚家大宅,在大宅外当他的多情老爷,而戚家大宅内的一切却丢给十五岁的戚耀均。 「爹!你这趟回来别再出远门,别忘了明年我就要十六岁,娘生前交代我得上太苍山通过考验才能算得上成年,而且我也该去看看六娘,娘交代过的。」 儿子的成年礼是孙宛蓉生前的坚持,温六娘也是她指定的媳妇。 「其实成年礼不一定要在山上,那……很危险,你不知道林场的成年礼非常……」 戚耀均觉得没担当的父亲又在找藉口想溜走,他非常坚持。 「爹!这是娘生前的交代。」 戚少城参与过林场的成年礼,那场面他见识过。 「均儿!爹是为你好,你在城里长大……」 「爹!」 在这个家儿子的威势永远大于老子,戚少城无奈的妥协。 「好吧!」 不过基于父亲对孩子的疼爱,自己身在火海,他绝不希望儿子再踏上同样的路子。 「你要上太苍山爹没意见,那是你娘的意思,不过六娘的事,爹就要你三思,想清楚再带回来,你知道一旦带回来……」 这事戚耀均比戚少城清楚,家里麻烦够多了,他压根不想再添事,温虎原本是孙家的家丁,孙宛蓉出嫁前亲手撕了温虎的卖身契,恢復他的自由身,并且将孙家的泰源林场交给温虎去经营,虽然戚耀威不知道这桩亲事背后的原由,但单凭孙婉容对温家的恩情,要推掉这桩婚事完全不是问题。 「爹你放心吧!这趟去温家就是要推了这桩亲事,孩儿无意于此,就别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 戚少城频频点头表示赞成。 「对!婚姻大事要想清楚,均儿能这么想爹就放心!」 戚少城的心才放下一头,另一头又烧起来。 「老爷!快啊!四夫人跳进莲华池里了!」 两父子不约而同的惊呼。 「什么?」 三夫人和五夫人的戏都不知道散场了没,怎么换四夫人演起来了,这……这……到底是什么家庭啊? 4. 逼到无处可去 被从水里救上来的四夫人,裹着被子窝在床上咬着指甲发抖,她美丽的双眸充满恐惧,口中喃喃的说着同一句话。 「怕……我好害怕!」 消息传开宅里的一群女人都赶来探望,待戚少城和戚耀均也赶来,眾人赶紧让出条路。 「又是什么事?」 二夫人邱彩蝶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陪着紧紧裹着被子的四夫人。 「老爷!听丫环说,晓翠睡醒后就一脸恍惚,婆子、丫环请安也不应,就两眼直直往外走,眾人还来不及反应,晓翠就跳进池子里,大家七手八脚赶快救起来,又是更衣、又是取暖,到现在大家都还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 床上的四夫人惊恐的眼里带着让人担忧的恍惚。 「晓翠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啦?告诉我。」 四夫人王晓翠咬着指甲全身颤抖。 「有人!房里有人……那声音……好可怕!」 说完王晓翠躲进被窝里不肯出来,眾人没听懂发生什么事,可是昨晚雅轩院闹鬼的事还让大家馀悸犹存,第一个发现雅轩院人影的三夫人全身寒毛都站了起来。 「一定是大姐不高兴,什么女人不好带,竟带个窑仔姐回来,她才进门就出事,太……太可怕了!」 大宅闹鬼不是一两天,可是现在却把箭头指到姚艷红身上,这口气姚艷红吞不下去。 「怎么又怪我?对!就因为我出身不好,我该死了!你们以为我喜欢啊!我的辛酸你们懂吗?我就说我不该来,就说我不该来……」 说完姚艷红哭着跑了出去,戚少城又陷入两难,这回他该关心裹着被子吓破胆的王晓翠,还是去追那着跑出去哭得很委屈的姚艷红,戚少城还在头痛,五夫人房里的丫环就衝进来稟报。 「老爷快啊!五夫人上吊啦!」 天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戚少城马不停蹄又赶到浣香轩。 「好啦!艷红!没那回事!不要想太多,别做傻事,乖!」 刚被救下来的姚艷红虚弱的依在戚少城怀里。 「老爷!我的命好苦!要不是我还有个弟弟要抚养,我真的很想跟爹娘一起去阴曹地府团聚,艷红受尽人情冷暖,这世上只有老爷和弟弟把我当人看,大家都看不起我,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 谈起身世姚艷红楚楚可怜,柔媚的模样让人不禁万般怜惜。 「好了!艷红你的苦我知道,你掛念弟弟我也晓得,别哭了!这个家没人看不起你,你别想太多,我等会就叫林赖家起身去京都把你弟弟接来跟你作伴,有人陪你,你心里也舒坦些。」 一听要去接弟弟了,姚艷红心里一阵狂喜,她紧拥着戚少城感动的声泪俱下。 「老爷!你真是艷红命中最大的贵人,为了老爷叫艷红去死,艷红都不会犹豫,老爷!」 五夫人这边总算得到安抚,换个平静,四夫人那边开始起坛作法,大兴法会,道士、法师诵经和法器的声响传片整个宅邸,烧纸钱、元宝的火焰红透半边天,整个戚家大宅热闹滚滚,进出採买的人也川流不息。 现在戚家的盛况连躲在竹篱馆的戚耀均都无法视而不见,法器单调的敲击声,和红透半边天的火光,让戚耀均真的忍无可忍。 「受不了耶!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旺福见大少爷又动肝火,赶忙陪着笑脸安抚。 「快了!四十九天的法会,已经过十天了,快了!很快!」 「什么?四十九天?」 旺福早猜的到大少爷的反应。 「是啊!法师说这样才能度化所有的亡灵,让亡灵投胎转世,那以后戚家宅里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所以大少爷你就忍一忍,头十四天声音会大一些,后面就听不见了!」 还有三十九天!这完全超过戚耀均的忍受范围。 「听不见?是因为我被它们吵聋了吧!够了!我受够了!旺福整理东西,我们上太苍山,爱吵!整个家留给他们吵!我走可以吧!」 被逼到无处可躲的戚耀均决定要提前半年上太苍山,去泰源林场接受母亲交代下来的考验,他寧可躲到人烟稀少的山上,也不愿意再留下来忍受这戚家一屋子的女人,他受够了!十五年了!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意志坚决的戚耀均命家丁打理好所有要带上山的东西,两天后谁也留不住的就往太苍山上的泰源林场而去了。 5.上门的贵客 怒气冲冲远离戚家的戚耀均,带着旺福和五个家丁扛着他这一年要用的行李匆匆上路,他们离开良县往太苍县去,太苍县就在太苍山下,良县和太苍县间的距离有四、五天的路程。 若依孙宛蓉的遗愿,戚耀均应该在明年的春天上山,经过半年的学习,入秋前接受考验,而今才入秋戚家就让戚耀均一刻也待不住,他们匆匆成行,连准备接待的温家也没有通知。梗着怒气的戚耀均一路都不说话。 「大少爷!你瞧那小丫头真厉害,个头那么小,一手举起一个大男人,好……」旺福和家丁们还想多看一会,戚耀均头也不回往前走,这四、五天来不管经过多繁荣的街道,多新鲜的店舖,卖艺杂耍的人多有本事,他一刻不多留,一眼不多看。 「大少爷!等等我们啊!都出门了,又不赶时间,大少爷……等等啊!」 家丁们驾着马车拖着沉重的行李在后追赶着,戚耀均骑着马头也不回理也不理,他们一路从最繁华的良县往山边走,从热闹繁华走到人烟稀少的太苍县,太苍县的居民以木材运输维生,占地是蟠龙国最大,可是全县只有一、两百户人家,每一户之间都有田地,自给自足,相隔也非常遥远,戚耀均走了半天也找不到一家可以歇脚的店,一群人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田野叹气。 「大少爷!泰源林场还有多远啊?现在怎么办啊?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啊?」 赌气离家的戚耀均其实也不太清楚泰源林场正确的方位,他梗着气什么也没多问,什么话都不想听得离开戚家,而现在万万没想到太苍县会如此……人烟稀少。 一群人正头疼就看见远远有人驾着驴车缓缓走来,一见有人旺福赶紧拦了下来,戚耀均谦恭有礼上前询问: 「大叔!叼扰了!我们打良县来,想上泰源林场,不知道大叔能否指引个方位,现在我们该往哪走?」 驾驴车的大叔看着眼前的小伙子,眉宇秀气,一身华服腰间还悬戴着精美昂贵的配饰,加上身边的家僕和行头一猜就知道,这绝对是一群上不了泰源林场的人。 「小伙子!再往里走全是山路,得靠脚走,凭你们就算不迷路,也走不到山上。」 眼前的大叔一看就知道是当地人,一群人听到山路得靠步行也不免担心。 「依大叔的意思?」 大叔拿下斗笠搧着风。 「你们只能去找猴孙们囉!」 「猴孙们!那是什么?」 好心的大叔指了路,戚耀均一行人站在一个大宅院前,这宅院佔地很广,瓦墙木门,门内有好几棵大树,旺福上前握着铜製的门环敲了敲,没多久出来一个尖嘴猴腮,个子娇小的老妇人。 「做什么?」 旺福笑的一脸谦卑。 「有人介绍我们来这找人,指引我们上泰源林场的路。」 妇人一听是要上林场,一口气还这么多人,她笑瞇了眼,五官都挤成一团。 「进来!进来!快进来!」 妇人身手俐落将一行人安置到大厅,三两下把一堆的行李、马匹安置到树下,她灵活的手脚让人猜不出年龄,不用一刻鐘她变出一桌子点心和一大壶香喷喷的热茶,眾人赶了一天路正饿着,于是问也没问就吃了起来。 戚耀均一行人吃得开心,妇人在一旁两眼沽溜溜在打算盘。 「哟喝!这公子哥的派头,手头一定很阔,今年就靠这桩买卖了!」 妇人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公子想上泰源林场?」 戚耀均浅笑着点点头。 「这些家僕也要上去?」 孙宛蓉特别有交代,为了考验戚耀均,他今年必须一个人待在林场,是一种学习、一种修行、更是一种考验。 「是的!不过他们只跟随我到林场,我一个人留在那,他们还要再下山。」 机灵的妇人马上打好算盘。 「公子啊!上山的路很难走,平地住惯的人是上不去,更何况还要扛行李,不如这样吧!如果你信得过,我带几个孙子帮你扛行李,带你上林场。」 一旁的旺福担心主子的安危。 「就我家大少爷一个人上山,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如果……你们不安好心,不行!不行!」 妇人好像早已料到,她诡譎的笑着。 「如果你们不放心你们家少爷,那你们也跟上去,行李我孙子们帮你们背,而且我看你们少爷是个贵气的人,走山路太辛苦,我再叫两个孙子用人力轿风光地把你们少爷送上去,等你们少爷平安到了林场,我们再把你们带下来,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这么周全的服务代价一定很高,戚耀均对生意很有概念,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您设想如此周全,想必代价不低。」 没想到这小公子看来年纪小小,说起话来还挺有气势。 「既然公子是个聪明,我就把话讲白,要上泰源林场一定要上太苍山,山上岔路眾多,走偏了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外人要上泰源林场都会来找我带路,我这人向来热心,一千贯钱我带你们所有人上山,先付钱。」 一千贯钱不算贵,旺福一个月的月俸都有八百贯,这么多人上山加上行李、和人力轿,一般人都会觉得很划算一口气答应下来,但戚耀均却另有盘算。 「我出三千贯钱,安全的带我们上山,下山付钱。」 看戚耀均的眼神妇人知道戚耀均似乎看出来了,一般人未深思熟虑付了钱,上路之后才发现,人和行李都在人家手上,到时漫天喊价,不花个几万贯钱是下不了山,她扯着嘴角淡淡的笑。 「小公子看你年纪轻轻还满聪明,好!七千贯钱一口价。」 七千贯!这根本是无本的生意,喊价七千戚耀均不能认同。 「五千,白纸黑字写清楚,安全的送我们上去,再带他们下来,白花花的银两,不用银票。」 五千?妈的!这傢伙真精明,如意算盘已经落了空,他还要立契约,那到时绝不可能漫天喊价,既然不能再添油水,那钱就绝不能少赚。 「七千,没得商量。」 戚耀均看妇人强硬不让步,他话不多说,站了起来往外走,眾人看少爷要离开满脸疑惑的也跟着站起来。 「没得商量那就算了!我本来只是想自个上山给六娘一个惊喜,没想到……算了!我们走!还是等温世伯派人来接吧!」 呀呼!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妇人赶忙陪笑。 「公子哥啊!你留步啊!你说的温世伯可是泰源林场的当家温虎?」 戚耀均转过身来扯着嘴角冷笑着。 「是啊!我们戚家和温家向来友好,我今日来拜访,温世伯早有安排,但我掛念六娘所以想自行上山,没想到……我看还是算了!我们还是回头在万延县等温世伯接我们上山吧!」 原来是戚家的人难怪这排场,戚家和温家的关係她早有听闻,温家不过是替孙宛蓉代管林场,真正的主子是戚家,所以机灵的妇人脑子马上转,既然是无本生意,今日遇上戚家,看来再坚持下去会一毛钱都赚不到。 「原来是戚大少爷!失敬!失敬!五千就五千,一口价!我们舒舒服服把您扛上山!」 戚耀均目光狡詰一闪,嘴角掛着得逞的冷笑。 「很好!那现在给我个乾净的房间,我累了!」 妇人哈腰屈膝的恭维着贵客,一边招呼贵客休息一边忙进忙出准备明早上山的事宜。 6. 不打不相识 一大早整个院子人来人往热闹滚滚,戚耀均吃完早饭一身华服坐在大厅看着眾人忙得一身汗,妇人安排了儿子和孙子共七人,大家俐落的将行李绑在身上,顶在头顶,旺福和家丁全换上特製的草鞋,绑上绑腿。 眾人背好了行囊,备好人力轿,妇人像请神般恭请戚大少爷上轿,待戚耀均一坐稳,妇人和她的儿孙们扛着行李、抬着人,健步如飞的上山,旺福和家丁气喘吁吁的跑着碎步在后头追。 一行人转入山林戚耀均马上察觉,难怪这群人被称为猴孙们,原来他们个个都像妇人一样个头娇小,双手特别长,而且脸五官长得很特别,眼圆嘴尖,手脚特别灵活,穿梭在山林里像成群结队的猴子,由妇人领路,沿路会吆喝!吆喝!吆喊着。 山路险峻陡峭,猴孙们用吆喊的方式让眾人齐聚不走失,带路的猴孙们像猴群般穿梭山林轻而易举,随行的旺福和家丁气喘吁吁跟不上脚步。 「快耶!跟上来!雾追上来了耶!」 这浓雾是太苍山特有的景象,半个时辰就会退去,浓雾里常有人走失而丧命,旺福和家丁个个小心翼翼跟很紧,坐在人力轿上的戚耀均像坐在云端上,看着眾人赶路模样,觉得十分很有趣。 一行十几个人,飞快的步伐踏在落叶上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沿途的吆喊声回盪在林间,这番阵仗是林场里的人鲜少看见,泰源林场只有十几户人家,惊飞的鸟儿,猴孙们的吆喊,让所有人都放下手边的工作聚了过来。 从溪边洗完衣服的温六娘,恰巧撞见回头拿东西的温五郎,她将一大盆衣服放在石头上,赶紧凑过来看热闹。 「哇!这么多人,要迎神演大戏吗?」 温家掌管林场,要迎神演戏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演什么戏?应该又是猴孙们接的买卖,不过排场还真不小,不知道是哪家的客人啊!」 猴孙们脚步快,一行人倏的擦身而过,年轻的温家兄妹眼睛尖,马上看见人力轿上一脸神气的戚耀均。 「哥!你看见了吗?被扛上来的人不是跟咱们一般年纪吗?怎么……让人扛上来?」 林场访客不多,多是上山做买卖的,在山林里穿惯的生意人都是自己健步如飞走上来,所以这人力轿大伙很少看见,更别说轿子上的人是个好手好脚的年轻人。 「这……我怎么知道!别管了!干活了!」 兄妹俩才说完话,猴孙们一群人拐个弯就不见人,只剩吆喊的声音回盪在林间。 人走远了,热闹也散了,温五郎转头回山里干活,温六娘背着篓子,抱着一大盆洗好的衣服回家,才到家门口温六娘一脸震惊的看着门外的一行人。 「你们找谁啊?」 旺福气喘吁吁的看着眼前背着鱼篓抱着一大盆衣服的温六娘,温六娘一身粗布衣裳,当下所有人都断定这温六娘是温家的丫环。 「丫头!叫……你家主子出来,说……戚家大少爷来访,还有……还有备点茶水,我们……我们……好喘!」 哇!原来是戚家大少爷!这么大排场!温六娘上下打量着坐在人力轿上的戚耀均,戚耀均仰着头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那目中无人的模样加上一袭白衣给温六娘很不好的第一印象。 「神气什么啊!」 低声呢喃的温六娘冷哼了一声没招呼的意思,开了门招招手。 「家里没人在,等会我还得去送饭,很忙的!你们要什么……」 温六娘拍拍旺福的肩,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 「当自己家里,请-自-便!」 哇!温家的丫环这么嚣张,他们可是戚家的人耶!这丫环搞不清楚状况。 「你给我站住!」 呵呵呵!这连上山都要人抬上来的人,不但样子讨人厌,还很嚣张耶!敢叫她站住。 「我站住了!怎样?」 当家惯的戚耀均可容不下一个丫环这么没规矩,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想喝水,但他非要这没规矩的丫环倒给他不可。 「倒茶!」 说倒就倒啊!喝尿吧!温六娘杵在那动也不动,领路的妇人打圆场。 「戚大少爷!您渴了!我帮你倒,温家!我们熟啊!」 妇人边说边拉着温六娘,倾着身子凑到她耳边。 「他是贵客,你忍忍!去叫你爹娘回来!」 戚家的人当然是贵客,可是也太嚣张,人家戚夫人上山也没这排场,看在戚夫人的面子上,温六娘哼了一声不跟他计较,转身准备去山上找温虎,但这头当惯主子的戚耀均还不饶人。 「谁准你走的,本少爷叫你倒茶!」 领路的妇人都说要倒给他了,现在这傢伙是想怎样?温六娘硬忍着怒气、咬着牙瞪着戚耀均。 戚耀均长这么大还第一次遇见这么嚣张的下人,叫她倒杯茶居然瞪着主子看。 「真是没规矩!叫你倒茶,你聋啦!」 这让人扛上山的死娘娘腔居然骂人,这口气温六娘怎么可能吞得下去。 「好!好!你……要喝水是吗?很好!本姑娘倒给你喝。」 这口吻妇人马上察觉不对劲,使个眼色叫猴孙们去找温虎夫妻回来,温六娘冷笑着端着茶从厨房出来,慢慢一步一步走到戚耀均面前,端起杯子狠狠将茶泼到戚耀均脸上。 「你喝啊!」 丫环居然泼主子水,这太无法无天,戚耀均活了十几年只有他砸杯子,泼人水的份,这丫环…… 戚耀均生气了,家丁们也围了过来,猴孙们怕伤和气,赶忙帮着打圆场。 「误会!误会!大家有话好好说。」 一身湿的戚耀均冒火的从轿子上跳起来。 「你胆子真大敢泼我水。」 温六娘火气也不小。 「泼你就泼你怎样?」 「你这没规矩的野丫头!」 温六娘双手插着腰一点也不示弱。 「怎样我是没规矩的野丫头,也好过你这个让人扛上山的娘娘腔啊!」 娘娘腔!这字眼戚大少爷哪听得下去,他气不过衝了上来,温六娘也不示弱衝过去,两个人扭打成一团。 「疯婆子!」 「娘娘腔!」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力气之大啊!让围上来想分开两个人的和事佬都掛了彩,温家的院子乱成一团,温六娘和戚耀均彼此扯着对方的头发,揪着对方的领子谁都不肯先松手。 「死娘娘腔!」 戚耀均更加使劲扯温六娘的头发。 「你还说!」 温六娘不留情的揪紧戚耀均的领子,让他无法呼吸。 「说就说!怕你啊!死-娘-娘-腔……」 两个人谁都不让谁,戚家家丁怕主子受伤。 「少爷!好啦!放手啊!」 猴孙们怕温虎回来,温六娘会挨罚。 「六娘!别打了!……等会你娘就回来啦!快放手……」 六娘!戚耀均瞪大了眼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疯婆子,他不敢相信的大声惊呼。 「你是……温六娘!」 被扯疼的温六娘发现戚耀均有些分心,她身子往后一移,抬起膝盖,狠狠朝戚耀均肚子上顶过去,这一顶让戚耀均觉得五脏六腑移了位,一声哀嚎松了手,浑身是泥,头发凌乱温六娘机灵的翻起身来,使劲狠狠的将戚耀均推倒在地上,再示威般的一脚踩在落败的戚耀均身上,双手叉腰仰着脸。 「对!我就是温六娘,怎样?」 温氏夫妻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女儿将戚家大少爷踩在脚下,夫妻俩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六娘……」 爹娘的惊恐与愤怒温六娘还来不及深思,她就被亲娘施巧氏揪着耳朵,狠狠拖过去,手指着她的鼻子。 「你!……进房去!绣花……」 温六娘不想被罚,还想辩解。 「娘……」 施巧氏咬牙切齿,双眼冒火。 「进……去!」 温六娘看亲娘真的发火,她扁着嘴不敢吭声的乖乖进房去,温氏夫妻赶忙扶起地上的戚大少爷,频频弯腰点头赔不是,一身狼狈的戚耀均咬着牙在心里暗骂着。 「温六娘咱们走着瞧!」 7. 着魔似的巧遇 戚家大少爷信都没捎一封的就突然来到温家,秋季是作物收成,也是木材交货的旺季,温家全家上下除了温六娘负责家务,其馀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温虎带着五个儿子,和林场其馀六户的男丁负责筏木,将木材运送下山,而女眷们则在自闢的田里忙着收成准备过冬。 这突来的贵客打乱林场原本寧静和谐的脚步,施巧氏和女眷们放下田务,忙着准备食物接待突来的十几口人,温虎叫回五个儿子,打扫原本就空着的上房,被罚禁足的温六娘手拿针线不断从窗里往外张望。 「哇!搞什么啊!过年祭祖都没这么夸张。」 眾人忙进忙出忙得一身汗,戚耀均换好了衣服,手拿着摺扇坐在树下搧凉,他悠间的模样碍着了温六娘的眼。 「这娘娘腔,脸皮还真厚耶!大家为了他,个个都像颗陀螺转,他倒像尊大佛似的杵在那,好!……」 温六娘放下针线一脸贼笑,她捡起一颗小石头随手架在弹弓上,她瞄准戚耀均的头射过去,听到一声哀嚎,她马上转身端正的拿着针线坐在椅子上,被攻击的戚耀均捡起石子,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找寻,不出他所料果真是那个疯婆子,他狠狠将石头放在窗台上。 「疯婆子!你什么意思?」 温六娘放下针线若无其事的转过脸来。 「戚大少爷!你……什么意思?」 「疯婆子!你少装傻,这石头是你丢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温六娘放下针线,她不疾不徐的走向窗台,那标緻的脸蛋突然凑到戚耀均面前,戚耀均震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温六娘漫不在乎的冷笑着。 「是我!你想怎样?」 「你……来人啊!」 就知道戚耀均又要使换人,温六娘一脸嘲笑的讽刺着。 「喔!又要告状了,娘娘腔就是娘娘腔,遇了事就只会哭爹喊娘。」 「你胡说什么?」 戚耀均气势甚焰,不过他现在是在温家的地盘,温六娘在温家长大,她有五个哥哥,三个嫂嫂,还有宠溺她的父母,戚耀均兇给谁看啊!温六娘才不怕他呢! 「死娘娘腔!你最好搞清楚我们泰源林场每个人都有活要干,别打着大少爷的名号耍威风,要人伺候滚下山去,还有……」 戚耀均吃了十五年的饭,还第一次有人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尤其这该死的女人开口闭口娘娘腔!娘娘腔的叫个不停。 「闭嘴!不准你叫我娘娘腔……」 一身白衣,皮肤跟女人一样白皙透嫩,上山要人扛,这种角色…… 「叫你娘娘腔算客气啦!戚大少爷!太苍县上泰源林场才二个时辰的山路,有腿的人都是自个走上来的,上回被人抬进来的是万家的七叔公,他九十一岁,回来是要落叶归根……等断气的!」 温六娘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戚耀均颇具敌意的跟她保持距离,探出身子的温六娘故意夸张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戚耀均,她摇着头一脸嫌恶。 「嘖嘖嘖!让人扛上山,呵呵呵!……呵呵呵!……」 温六娘轻蔑的笑让人觉得好刺耳,戚耀均正气得发抖。 「六娘!绣你的花,今天你的松鹤图绣不出来,你就等着饿肚子!」 亲娘的怒吼让温六娘马上像隻乌龟一样缩回房里去,施巧氏再恭恭敬敬请戚大少爷到前厅吃饭,听到吃饭温六娘瞪着眼、吞着口水,哀求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娘……」 施巧氏将身子探进窗里。 「你给我闭嘴!脸都给你丢光了,绣花啊!你……」 温六娘阵阵的哀嚎听在戚耀均耳里好畅快,他幸灾乐祸的对着温六娘笑的好得意,他趾高气昂的看着温六娘,他用夸张的唇语学着施巧氏说话。 「脸-都-给-你-丢-光-了!……疯-婆-子!」 施巧氏在一旁,温六娘不敢造次,她转过头咬着牙,为了有饭吃她只好加紧脚步赶快绣出她的松鹤图。 用完午饭旺福和家丁们就随猴孙们下山,没了家僕的戚耀均第一个晚上就很不习惯,虽然行李都有家僕们打理得整整齐齐,可是想到往后这吃饭、喝茶、盥洗、更衣全要靠自己,让打小在大宅内长大的戚耀均很不能适应,尤其温家入夜后一片漆黑的院落,没有高悬的华灯,更没有丝竹、书册相伴,有的只是啸啸的山风无情的刮过单薄的窗。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的戚耀均,在昏暗的烛火里瞪着墙上准备猎食的壁虎。 「这真是个烂地方!除了壁虎什么都没有,喔!一年……」 睡不着的戚耀均一肚子闷,戚家他待不住,逃到温家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正在发闷惆悵时,窗外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他忍不住好奇的追了出去。 漆黑的夜,纤细的身影偷偷摸摸,尾随在后的戚耀均眼尖马上认出,暗夜里的娇影是温六娘,他不出声响的跟在她后头,温六娘躡手躡脚的走进厨房,戚耀均躲在门外往里看,温六娘抱着饭锅,手抓着白饭吃得很没形象。 可怜的温六娘已经饿了两餐,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她实在没办法熬到天亮,所以她趁着入夜偷溜进厨房,她怕被亲娘发现,连碗筷都不敢用,就在温六娘抓着饭,吃的正香时戚耀均从门边跳出来。 「哈!偷吃……来人…….」 被逮着的温六娘差点被噎死,她火速地放下饭锅衝上前去,她抱着戚耀均摀着他的嘴。 「拜託!别嚷嚷啊!」 本想告状的戚耀均被这飞来的艷福给震住。 「哇!没想到这疯婆子这么香。」 被她这一抱……还挺舒服的,月光下两个人身体贴着身体,脸贴着脸,她的气息窜进他的心里,奇妙的感觉在体内扭动。 「没想到这疯婆子瞪大眼饱受惊吓的样子还……满好看。」 水灵灵的眼睛,精巧的鼻子配上红嫩嫩的唇,那红嫩的唇还噘的翘翘的要他别出声,失神的戚耀均望着温六娘,心思开始摇盪,一阵暖气轻抚耳畔让戚耀均全身都麻了。 「求求你!小声点!我娘要是发现我偷吃,我就有绣不完的花!」 这样娇羞的女子贴在自己身上苦苦哀求的模样,让戚耀均盪漾着自着也说不清的慾望,他浑身不断的发热,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望着温六娘的红唇感到异常的乾渴。 「你别跟我娘说,我就放开你,拜託啦!好不好?」 让莫名慾望驾驭着的戚耀均迷失在这软玉温香里,他毫无意识的点头,温六娘不放心的贴在他耳畔再次叮嚀。 「你别出声喔!」 这娇声软语的叮嚀像咒语般在戚耀均的脑中回盪,她胸前的柔软挑逗着他不经人事的敏感。戚耀均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温六娘试探性的松开了手,机灵的她趁戚耀均反悔前赶紧收拾残局,准备走人。 戚耀均着了魔似的看着月影下忙着收拾残局的温六娘,如缎的长发在月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娇嫩的肌肤透着诱人的红润,翘的高高的臀,让他深陷在不该出现的画面里,他又惊又慌的脑子塞满了不该有的想像。 「喂!今晚你什么都没看见,明不明白?」 着了火的戚耀均什么都没听见,温六娘趁着戚耀均还在发傻赶紧溜回房间,被自己突来的情慾吓傻的戚耀均目送温六娘离开,吓傻的脑子里竟都温六娘贴在自己身上的画面,这寂静的夜让戚耀均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今晚的巧遇。 他将今晚的巧遇带进梦里,梦里都是她诱人的红唇,酥麻的耳语及胸前引人遐想的柔软,那高翘的臀让他在睡梦中梦囈、呻吟。 「六娘……」 今夜的梦没有白天的不愉快,有的只是道不尽的缠绵綺丽,一夜醒来他突然惊觉,自己裤襠间一片尷尬的湿。 8.这就是娘相中的媳妇吗? 这片尷尬戚耀均当然明白,这风花雪月的事在商场上是家常便饭吧!只不过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 「喔……」 戚耀均痛苦的呻吟,梦里的画面又隐隐约约浮现,梦中似有若无的交缠。 「温六娘……」 这是春梦还是恶梦啊! 「怎么会是她!」 不是仇人吗?怎么这一抱…… 「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脑子紊乱的情愫戚耀均不想理了,他赶紧将这让人难堪的尷尬换下来,打小让人伺候惯的戚耀均这回发现了,没了家僕、丫环这裤子怎么办啊?要洗他不会,要丢也不知道要丢哪?在为难之际温六娘推门进来,一见温六娘吓的戚耀均马上把裤子藏在背后。 「喂!疯…… 梦里的画面又在脑中回盪,心虚、尷尬让他的气势少了一半。 「……连敲门都不会就闯进来,你有没有规矩啊?」 这男人很奇怪耶!端什么臭架子,真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贵客啊! 「我娘交代的……」 乓的一声水盆被丢到桌上。 「你以为我爱啊!戚-大-少-爷!」 白天嚣张的温六娘和昨夜低声求饶的样子差好多,不过这一比所有的尷尬又涌了上来,戚耀均怕被识破般的将身后的裤子藏得更紧,眼尖的温六娘察觉戚耀均的不一样,做贼似的藏着东西,她脑子一闪,一脸贼笑假装要离开,走到门口又猛然衝回来绕到戚耀均身后把裤子抢了过去。 戚耀均看见裤子落到温六娘手里,他不顾一切衝过去抱着温六娘拉着裤子。 「你干什么!还我!」 温六娘扭着身子紧抓着裤子不肯放。 「不还!我偏要看!」 两个人重心不稳全滚到地上,摔疼的温六娘一声哀嚎,戚耀均顺势将裤子夺了过去,顺手使劲将裤子丢到窗外,没得手又摔得一身疼的温六娘气鼓鼓的被戚耀均压在身下,这一上一下的曖昧让戚耀均陷入前所未有的迷失,这柔软馨香的娇躯引动着他莫名的震撼,这难以言喻的情愫是……精明的戚耀均一片迷乱,恍神之际一阵捶打加怒骂唤醒了他。 「死娘娘腔!你给我起来!你重死了!你想压死我啊!」 这一骂戚耀均马上回神的弹了起来,胸口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不知怎么的,温六娘气呼呼的身影佔据他眼前所有的画面,他没听清楚温六娘在骂什么,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扑通!跳的乱七八糟,温六娘看着又在发傻的戚家大少爷,她灵机一动的转身离开。 温六娘的离去,让戚耀均迷乱的神智找回一点原先的轨跡,恢復理智的戚耀均终于接受到肚子咕咕的抗议 「喔!」 他痛苦的呻吟看着桌上冷冰冰的洗脸水,在戚家十五年,那天不是张开眼就有家僕、丫环站在门外等,只要哼个一声,温热的洗脸水、润口的茶水马上送到眼前,在戚家他身上的衣服有人换,头发有人梳,一桌子温热滋补的膳食随自己选。 但眼前的温家远比自己想像中寒酸,这温家一个下人也没有,他们是踏踏实实的山中人家,吃饭、干活、琐琐碎碎大小事都不假借他人之手,这回好了,他这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该去哪吃饭? 又渴又饿的戚耀均开始学温六娘去厨房碰运气,一踏进厨房就看见灶旁有茶,桌上有饭,他喜孜孜的翻找出杯子和碗筷,灌了杯茶,大口大口的扒着饭。他才填饱肚子放下碗筷,就看见温六娘板着张脸走进来。 「吃饱了?」 她的臭脸提醒着戚耀均两个人水火不容的现实状况,于是他翻了个眼,手拖着脸不说话。 秋收之际是整个林场最忙碌的时候,高山冬天来的比平地早,所以林子和田里的活可是不能拖,家里的贵客没人有馀力招待,所以这个重责大任变成了温六娘的工作。 不过温六娘天生不是伺候人的料,才去送个洗脸水就被人嫌弃没规矩,恼羞成怒的温六娘马上决定改变一下亲娘交代的话,她丢了个竹篓和一把柴刀在地上。 「吃饱了就别坐在那,干活了!」 戚耀均瞪着竹篓和柴刀看。 「干活?」 这什么时候成了戚大少爷的工作。 「快点啊!把竹篓背好,走了啊!」 戚耀均不服气也不明白,这种低等下人的活。 「我为什么要做?」 请不动戚大少爷温六娘一点都不惊讶,不过……她嘴角扯出促狭的微笑。 「因为这个!」 温六娘拿着戚耀均丢出窗外的裤子在他面前晃。 「呵呵呵!你做不做?不做我就让全泰源林场的人都知道,神气的戚大少爷半夜还会尿裤子,噁!我们家大宝会走路就不尿床了,你都长这么大了,羞不羞啊!」 羞……羞死人了!戚耀均打死也没想到,温六娘会绕到窗外去捡那条裤子。 「你这疯婆子,谁说我尿床!那是我……」 温六娘瞪着杏眼很认真的要听戚耀均解释,可是面对温六娘这……这……要他怎么说的出口。 「我……我……」 面红耳赤的戚耀均乾脆翻脸抢裤子,这会温六娘学聪明一溜烟拿着裤子往外跑。 「尿裤子!羞!羞!羞!」 「你闭嘴!」 温六娘站了十步远。 「怎样?做是不做?」 戚耀均倒抽口气。 「你……」 「不服气!好!我去田里跟大家说去!娘……」 温六娘拿着裤子真要往田里去,戚耀均不得不认输。 「好!我做!裤子还我!」 得逞的温六娘朝厨房努了努嘴,戚耀均很识相的进去把竹篓背好,手拿柴刀走出来。 「好啦!可以还我了吧!」 温六娘将裤子还给戚耀均,戚耀均气的将裤子往灶里丢,温六娘一脸不捨。 「干嘛!不过尿裤子,洗洗还能穿。」 戚耀均瞪着温六娘咬着牙。 「跟你说过,我没有尿裤子!」 「没尿裤子为什么裤襠一片湿,别说你打翻水,我不信!」 戚耀均完全不想再跟温六娘讨论这个话题,他忍无可忍的咆哮着。 「啊……你不懂啦!」 不过懂不懂对温六娘来说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戚家大少爷揹着竹篓、拿着柴刀跟在她后头。 温六娘每天都要去溪边洗衣服,再砍些柴,捡些枯枝回来煮饭用,今天多了戚耀均算添了个帮手,于是她再丢了六个串成一串的小竹篓给戚耀均。 「拿着!」 戚耀均歪着头看着这些口窄底宽的小竹篓。 「这要做什么用的?」 温六娘抱着一盆脏衣服,拍着戚耀均的肩笑得很灿烂。 「抓虾啊!晚上就能加菜啦!走囉!」 戚耀均看了看自己,左手一串的竹篓和右手一把柴刀,再无奈看着眼前脚步轻快、哼着小调的温六娘,难道这就是他在泰源林场要过的日子。 「快啊!发什么呆啊!」 而眼前对着他大呼小叫的女人,就是他娘相中的准媳妇,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9. 转念 戚大少爷在林场的第一天身分就有的天差地别的转换,离开温家大门踏入树林,戚耀均不得不沦为温六娘的跟班,这一路走来出现在眼前的,除了树还是树,为了不迷路,他不得不乖乖的跟在温六娘身后寸步不离。 温家所住的宅邸是当年孙婉容留下的,宅邸位于林场的入口,简朴的宅邸前有一大片空地,空地往上有大量的杉树及檜木,林场里的人以养护树木,贩售树木维生,所以走过了空地,在外来客看来就真的只是……树、树、树。 戚耀均跟着温六娘在数不尽的树木中穿梭,走着走着戚耀均听到潺潺的水流声,走过最后一片树海他看见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水流不丰的溪水被林场的人用石头围出个池子,碧绿的小池子映着这片山林特有的寧静。 来到溪畔的温六娘熟捻的将一盆脏衣服放在大石头上,她捞起裙子牢固的缠在腰际,再慢慢的将衬裤捲到膝盖上,她匀称白嫩的玉足一步一步涉入清澈的溪水里,她像照入林间的艷阳,闪耀着璀灿亮眼的光芒。 「来啊!快一点……」 立在水波中的温六娘高举着双手招换着,随风轻摆的发丝在阳光下微笑,戚耀均拎着竹篓和柴刀看傻了,温六娘摇着头洩气的走回岸上。 「来啊!别发傻,竹篓给我,把裤子、衣袖捲起来,过来帮忙啊!」 温六娘解开串在小竹篓上的绳子,命令戚耀均捧着,跟着她在溪水中前进,他们在溪水中一前一后的行走着,冰凉清澈的溪水滑过双足,稍微留心还可以看见溪里肥美的鱼儿游过脚边。 「这溪啊!鱼虾多!这节气虾子多抱卵可肥美了,现在我们安好笼,太阳下山前再来收,今晚多道菜好吃的很。」 温六娘经验老道的安置竹篓,她的双眸如溪水般清澈,她的笑容就如这片山林一样纯净无瑕,戚耀均随着她的身影在溪水中行进,昨日的此时,他还是眾多家僕围绕的戚大少爷,而今……那样的日子似乎变成许久前的记忆,此时此刻苍鬱的树林,湛蓝的天空,清澈见底的小溪,一个个的竹篓及满抱希望的温六娘,让他阴鬱不满的心彷彿相信,溪里肥美的虾的可以改变一切。 安置好竹篓回到岸边的温六娘准备开始洗衣服,她一脸狐疑的看着还没回神的戚耀均,她真的不明白,戚夫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孙宛蓉每年入冬上山,教温六娘绣花顺便取些东西,戚夫人是个精明温柔的女人,她有双漂亮的眼睛,但眼神总是忧鬱,她像泰源林场里特有的玉荴兰一样,美丽却孤寂的绽放在深山幽谷里。 在温六娘的印象里,戚夫人鬱鬱寡欢很少笑,但对年幼的自己却特别温柔、有耐心,她总是一针一线慢慢的教她,她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戚夫人总会在她耳边说些小秘密,也只有在这时候她可看见戚夫人的笑,她的笑总是淡淡的,有春天的味道,让人心旷神怡。 如此诗意却又精明的女人,怎么会生出一个自以为是,又动不动就发傻、恍神的儿子,他不是凶巴巴对人又吼又叫,就是像石头一样杵在那一动也不动。 「喂!戚大少爷……你站够了没?」 温六娘用力指了指地上的柴刀。 「干活!再站下去……天黑啦!大伙等你的柴烧饭啊!」 当了十五年大少爷的戚耀均捡起地上的柴刀不知如何是好,他没砍过柴,他当然知道有柴才能生火煮饭,不过这一切仅限于知道,现在温六娘说来轻松的工作,他望着周围一望无际的树林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的戚耀均,让温六娘再度摇头叹气,她扔下脏衣服走过来。 「大少爷!柴满山都是,只要你踏出你尊贵的双脚,走进林子,地上的枯柴,树上的枯枝,俐落点三两下就有一篓子,所以……别傻站在这,柴不会自己飞进篓子里,去!去!去!」 戚耀均望着一片树林,他知道温六娘没办法了解他对树林陌生的恐惧,当然他也不想让温六娘知道他的恐惧,所以他二话不说大步大步走进树林,一直到温六娘看不见他为止。 捡拾枯柴、砍枯枝对戚耀均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一切最难的是树林太过相似,一旦深陷林中他很难辨别出方向,于是天性谨慎的戚耀均站在树林里听着溪水的声音,确定溪水的方位,开始用柴刀在树木的表皮刻上特殊的标记,他一边砍柴,一边做记号。 一篓子的木柴,汗湿的衣衫居然给了戚耀均一种说不出的充实,他听着林中啾啾啾!轻快的鸟鸣,他似乎听到鸟鸣中的喜悦之情,他染上牠们的轻快、愉悦,寻宝似的找寻树上的刻记,回到温六娘的身后。 洗完衣服的温六娘撩起了裙摆、捲起裤管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她白皙的双腿在溪水里踢着水,溪水溅起晶莹剔透、闪着阳光的水花,啪啪啪!的水声应和着温六娘轻柔的小调。 「小小盆儿路边站,小小鱼儿盆里玩,喝喝水呀喝喝水,喝着喝着滑下水。」 这轻柔的调,俏皮的词,让站在树阴下的戚耀均彷彿看见,那曲调里的小鱼游玩滑入水中的画面,调子里的鱼儿是那么活灵活现,唱着曲子的温六娘是那么娇俏、可爱,而这清亮的嗓音更是让人百听不厌。 揹着柴的戚耀均梗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痴痴的望着溪畔的温六娘,而温六娘也在此时回头和他对上了眼,戚耀均不自在低下头来避开她的双眼,又在浪费时间发傻的戚耀均却让温六娘受不了。 「大少爷!我拜託你!」 温六娘拱着双手,刻意做出求扰的模样,讽刺着戚耀均。 「你看的出来吧!我背后不长眼,砍好柴出个声音啊!不然就算站到天黑,都不知道你杵在那,拜託你!别发傻了……精明点!」 向来像神一样被眾人拱着的戚耀均,万万没想到会被自己订了婚约的媳妇嫌弃,他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心高气傲的戚耀均脑筋一闪,嘴角掛着一抹得意的微笑,原本打定主意的念头瞬间……变了! 10.求亲 打小在宅门里长大的戚耀均,对家族内权利分配,利害关係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温家人口虽多,但结构简单,温虎是一家之主,但家里大小事却是施巧氏说了算,温虎和施巧氏有五个儿子,只有一个最小的女儿温六娘,温大郎、二郎和三郎已经娶妻搬出温家,另外筑屋而居,温大郎育有二男,温二郎育有一女。 白天五个儿子都上山帮忙,而三个媳妇带着孩子在田边,忙着田里的活,种种菜、摘摘果,孩子们在一旁随意的玩耍,温六娘打扫家里,送送饭。 最重要的是这纯朴的一家人秉着蟠龙国的好传统,也就是男为天,女为地,所以温家的女人个个都很能干,从里到外,吃穿用度一手包办,把温家的男人每个都伺候的服服贴贴。 身为贵客的戚耀均终于熬到太阳下山,施巧氏忙完田务回到温家,聪明的戚耀均很快就发现温六娘不一样了,她变得既温驯又乖巧,再也不敢对他大呼小叫,而是大少爷!大少爷!一声叫的比一声轻柔。 「大少爷!饭菜准备好了!吃饭了!」 温驯柔顺的温六娘遵照母亲的指示来请大少爷吃饭,原以为说完该说就可以离开,没想到她脚都还没踏出房门,戚大少爷就开口。 「我想先喝杯茶!」 温六娘瞪着桌上自己刚送进来的水,耐着性子说: 「口渴?桌上有水啊!」 桌上粗劣的陶壶装点水,变回贵客的戚耀均连看都不想看,他闭着眼搧着凉,指着一旁架子上的瓷器。 「用架子上的杯子沏杯茶来,那有我惯喝的碧螺春,记得水要滚,叶要落,再给我端上来。」 哎呀!这娘娘腔还真会辨风向耶!施巧氏才刚进门,他马上又跩了起来,这讨人厌的模样…… 「门都没有!喝尿吧你!」 竟敢叫戚家大少爷喝尿,原本一派悠间的戚耀均马上站起来,给了温六娘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索性自个拿了杯子,倒了些茶叶,先温六娘一步离开房间走进厨房。 「温伯母!我来给您添个麻烦,要点水,我想喝点茶。」 厨房是男人不该来的地方,况且还是贵客。 「大少爷!厨房这种地方我们女人来就好,何况沏茶这种小事,怎么好让你自个动手。」 施巧氏满怀愧疚,一脸招呼不周的模样,急急忙忙接过茶杯。 「六娘不是去请你用饭,怎么那丫头又不听话啦?没遇见吗?」 「伯母误会了!有!我有遇见六娘。」 「遇见了!那沏茶这种小事交代她就好了。」 一脸天真无辜的戚耀均看着施巧氏。 「可是他要我喝尿,我不想喝,只好自己来倒啊!」 「什么?喝尿……」 这么不堪的字眼,一个女孩子! 「温-六-娘……你这丫头给我死过来!」 这阵狮吼声让温六娘马上跑着小碎步进来,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心里暗骂着: 「卑鄙的小人,死娘娘腔,你居然告状……」 还在嘀咕,耳朵就一阵揪疼。 「死丫头!娘怎么教你的,喝尿……这种话你也敢说,你不想想一个女孩子没个女孩子的样,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温六娘扣着施巧氏那隻有力的手哀号着。 「娘!疼啊!」 「还知道疼啊!瞧你没规矩的,家里的脸都被你……」 自认为教女无方的施巧氏骂个没完,一旁幸灾乐祸的戚耀均却笑的牲畜无害。 「伯母!别怪六娘啊!她不过真性情,是我叨扰大家,沏茶小事,我可以的。」 戚大少爷一派温文儒雅更显得自己的女儿不堪。 「大少爷!您别这么说,你这丫头……」 施巧氏一根手指又要往温六娘头上戳,温六娘闭上眼缩着头,戚耀均却一脸心疼地抓住施巧氏的手。 「伯母!是我不好!您别再怪六娘了。」 戚耀均这满是不捨的眼神……温六娘歪着头不敢相信,这人变脸跟翻书一样,现在又在玩什么? 「伯母!您别再罚六娘,我……」 戚耀均一脸靦腆。 「会捨不得!」 捨不得!歪着头的温六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一阵狂咳,施巧氏想起什么的放开了手。 「看在大少爷面子上,今天就算了,你啊!女孩子像样点,沏茶!端上来!」 这娘娘腔玩什么把戏,温六娘还搞不清楚,施巧氏谦和有礼的恭请戚耀均。 「大少爷!前厅用饭!」 施巧氏前头引路,戚耀均回头对着温六娘诡譎的笑着,温六娘咬着牙瞪着他,又换了张脸的戚耀均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用他的唇语交代着温六娘。 「把-茶-给-我-端-上-来!」 这卑鄙的娘娘腔,人前人后一个样,温六娘气不过朝戚耀均比了个骂人的手势,戚耀均回敬她一个高傲的冷笑,转身骄傲如神祉般地离开。 戚耀均一进大厅眾人自是一番推让,最后还是由戚耀均坐上上座,温虎、施巧氏及男丁们才敢入坐,眾人坐定,温虎马上自己罚酒三杯。 「大少爷这次来温家长住,温虎有负戚夫人之託,招待不週在此特向大少爷赔不是,还望大少爷贵人海量,不跟温虎一般见识。」 温虎豪气的三杯烈酒一饮而尽,戚耀均也马上举起酒杯,客气恭维。 「世伯!言重了!往后耀均还全靠世伯教导。」 戚耀均恭恭敬敬将杯子里的酒饮尽,这时温六娘送上茶来。 「大少爷!请用茶!」 奉上热茶温六娘马上照施巧氏交代的规矩,立在一旁。 温家是纯朴传统的山上人家,没有尊卑之分,所以一家子都是或坐或站围着吃饭,可是今日戚耀均长住温家,温虎特别交代,往后要依戚家的规矩,这是他们夫妻对戚夫人的尊重。 戚家的规矩只有男人和正室妻子可同桌吃饭,而媳妇和女儿属下一辈,所以只有站着伺候的份。 而温家媳妇和温六娘早知道自己得站在一旁伺候,所以这群女人早就边煮边吃,填饱肚子,三媳妇怀了身孕不能站,于是就让她带着孩子们到屋后玩。 饭到一半戚耀均将眼神落到温六娘身上,温六娘趁爹娘不留神,朝戚耀均做了个鬼脸又奉送一个骂人的手势,但戚耀均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过眼对着温虎说: 「世伯!今日耀均上山一来是完成考验,成年下山,二来还有一事不知道世伯还记不记得?」 「大少爷指的是?」 戚耀均想也不想。 「当然是我和六娘的婚事!」 婚事!温六娘像见鬼般,睁大了眼,张大了嘴难以置信,活了十五年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而且对象还是这个自以为是又讨人厌的娘娘腔。 温六娘见鬼的样子让戚耀均很满意,他朝温六娘使个眼色,得意的笑,他不顾眾人的震惊跪在地上。 「世伯!耀均不才在这斗胆请求,让耀均可以在成年礼前先和六娘成亲,耀均知道这不合规矩,但耀均从见到六娘的第一眼起就为她的真性情所着迷,一见倾心,还望世伯和伯母成全。」 一见倾心!真是见鬼了!而这些鬼话却让温氏夫妻大大动心,这门亲事温氏夫妻都不敢向人提起,连自己的女儿温六娘都不敢说,温虎夫妻原是在孙家卖断终身的僕役,虽然孙宛蓉放他们自由,让温家接掌孙家的林场,但温氏夫妻是老实人,虽解除奴籍,但心里总是把戚夫人当成真正的主子。 戚夫人每年回到林场,总抱着温六娘逗着玩,还教她绣花,她更像家人一般,不须人伺候更是没有排场。 孙宛蓉很喜欢温六娘老是嘟囔着要讨温六娘当媳妇,温氏夫妻看主子喜欢自己的女儿当然欢喜,所以也随口答应。 在温氏夫妻的想法里这不过是大人间的玩笑话,戚家绝不是奴僕出身的温家高攀的起,这种婚约温家又怎么敢提,而今日戚耀均居然万般诚恳跪在地上求亲,这让温氏夫妻又惊又喜。 「大少爷!这……我们怎么……」 「世伯!您不会是嫌弃耀均吧!耀均虽然不才,但耀均是真的喜欢六娘。」 戚耀均弯下腰,头重重的在地上磕的响亮,戚耀均的大礼让戚氏夫妻乱了手脚,赶忙扶起戚耀均。 「大少爷!别这样!我们夫妻承担不起,您看得上六娘,是六娘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开心都来不及了,怎么会不答应呢!」 见温氏夫妻答应亲事,戚耀均一脸感激。 「那耀均就写封家书给家父,让家父带媒人上山正式提亲,近日完婚。」 听到近日完婚温氏夫妻笑不拢嘴,这样的乘龙快婿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温家上下都为温六娘感到庆幸,这样的大商名贾,还明媒正娶,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11. 贤妻之路,生不如死 这天大的福气在温六娘的认知里成了天大的不幸,现在姑且不论自己对戚耀均评价如何,单凭他诡譎的笑容,她就绝对篤定,戚耀均这傢伙是要报仇绝对不是什么一见倾心,以她爹娘自我奴化的程度,这桩婚事绝对是恶梦的开始,没有进戚家大门就得站着伺候没饭吃,进了戚家大门,呵呵呵!……温家上下像捡到黄金似的狂喜翻腾,这门亲事看来没她说不的份。 想起嫂嫂们敦良贤淑的模样,温六娘不禁捏把冷汗,她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嫁人,如果早知道自己和戚耀均有婚约在身,那天她打死都不会把他踩在脚下。 「啊!我完了……啊!」 没错!温六娘完了!他尊贵的夫婿很快请来戚家老爷,戚少城本来还不相信,但戚耀均却十分坚持。 「爹!我要娶她,而且越快越好!」 戚少城实在不明白。 「均儿那天你不是才说要推掉这门亲事,不要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你上山不过几天,这……你确定?」 「确定!」 戚少城满腹疑问,也囊括着担心。 「均儿婚姻不是儿戏,今日你不是纳妾,这温六娘你真的喜欢?」 戚耀均知道自己是有些挟怨、有些赌气,至于喜欢……? 「我-要-娶-她!」 戚耀均如此篤定,戚少城怀疑、反对都没有意义,戚耀均是个固执、果决的孩子,除孙宛蓉根本没人可以左右他,即使是身为父亲的戚少城都不及这孩子的气势,戚少城重重叹息。 「均儿!你知道爹不可能反对你的决定,但是……这婚姻大事……」 婚姻大事!在戚耀均眼里戚少城根本没有说教的资格。 「够了!爹!我要娶她……就劳烦爹了!」 这决然、果断的双眸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戚少城无话可说了,他低下头不发一语的转身,漠然离去。 戚耀均和温六娘的婚事果真速战速决,七日之后依温家,其实就是孙家的规矩,祭拜山神、拜过父母戚耀均就算是温家的女婿,但戚家规矩不同,要进戚家的门少不了迎娶的仪式,况且两人皆未满十六,所以照规矩就只能有夫妻之名,不能行夫妻之实。既然有夫妻之名隔的天边远也不尽人情,所以温虎带着儿子俐落地在戚耀均的主人房里在隔出间小房间,温六娘成了亲就搬了进去。 温六娘望着这狭小的空间她终于发现,那可恶的戚耀均居然用成亲之名将她变成温家有史以来第一个下人。 「啊……戚耀均你这个浑蛋!」 成了戚大少奶奶的温六娘完全没有少奶奶的样子,在母亲施巧氏传统贤淑的教导下,她儼然成为他那尊贵夫婿的专属下人,从早上起床的洗脸水、润口茶、更换的衣物、三餐的饮食、洗澡的热水、睡觉的床铺、连写字、画画要用的墨水都要温六娘一个人打理。 但身体的劳动绝对只是不幸生活中的一小部分,最大的折磨是自己亲娘照三餐不断灌输的大道理,这些道理不只是嫂嫂们每天要听的勤俭持家,她还要背负孙家、戚家对她们温家的再造之恩,她的头已经痛到不能再痛了。 「娘!够了……你说很多次了,我记住了,你看到啦!水我端了、茶我泡了、衣服我洗了、床也铺了、连墨我都磨了二个时辰了,你不要再唸了!我都记住了……」 温六娘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她什么个性施巧氏不可能不清楚,他们温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养的,怎么惯的她可是心知肚明啊! 「你啊!别以为娘不知道,嘴里说的和心里想的两个样,娘是为你好,女人啊!就是要把丈夫的心栓在身边,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吃亏了,其实啊!结了发就是一辈子,男人吗!……」 啊……又来了!温六娘不得不想办法岔开话题。 「娘!甜汤好了!大少爷该吃点心,我现在端去。」 温六娘火速的逃到灶边,俐落的盛了碗甜汤,端着热呼呼的甜汤就要往外逃,不过很不幸,她连脚步都还没跨出去就被亲娘给叫住。 「等等!你叫你的丈夫什么?」 温六娘马上知道有人抓住自己的语病。 「哦……」 苦笑加结巴。 「耀……均!」 温六娘这德行叫施巧氏怎么放心,婚姻是女人的大事,抓不住男人的心……喔!这怎么行! 「六娘!你这样不行啊!成亲不是拜拜山神、磕磕头就算了,你啊!栓不住你的丈夫到时候吃苦、受气的会是自己啊!你一定要……」 喔!生不如死啊! 「娘!耀均甜汤喜欢喝热的,你再说下去汤就冷了。」 温六娘把丈夫、贵客加恩人的戚耀均抬出来,施巧氏不得不暂停自己的训诫。 「好了!快送去!」 见亲娘终于肯放人了,温六娘飞也似的逃了出去,在她快步逃离之时还不断听见背后施巧氏的纠正跟叮嚀。 「笑啊!别苦张脸,不吉利啊!」 不吉利!她何止不吉利,她倒楣到了极点,笑?呵呵呵!没抱头痛哭已经算她温六娘够坚强刻苦啦! 12.窥视 逃离厨房的温六娘臭了张脸,端着甜汤进到房里,一踏进房门就看见戚大少爷在养壶,他手拿着缎布一个壶、一个壶仔细的擦,一肚子窝囊气的温六娘无法了解眼前这个小白脸,像个女人一样拿块布对着一堆茶壶在那抹来擦去,搞什么啊!浪费生命…… 擦着茶壶的戚耀均从吃完晚饭回到房里后,就一直不自主的往房门外张望,他的心总是浮着,看着、望着、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直到院子外一抹身影由远而近缓缓走来,他才扬着嘴角,藏着笑低下头来。 假装投入的戚耀均一心一意在等温六娘打招呼,但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温六娘的声音,耐不住等候的他只好偷偷抬眼,用眼尾馀光悄悄的看,他瞧见绷了张臭脸,丢下一碗东西转头就要回房间的温六娘,见她要离开,他急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胡乱的指着桌上的甜汤赶紧喊住温六娘。 「你等等!」 温六娘很不耐烦的转过身来瞪着他。 「大-少-爷!你-还-想-怎-样?」 想怎样?问得好!……他也不知道。 「这……什么?」 温六娘扬着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甜-粿-汤」 就一碗深褐色的水浮着几粒略为透明的白色糰子,戚耀均眉头深锁。 「什么啊?」 早知道这少爷命太好,这种用番薯粉做成的糰子加上黑糖水他一定吃不惯,温六娘才懒得跟他解释,她要笑不笑的问: 「你吃是不吃?」 这等卖相的食物戚耀均还真的不敢领教,他都还没开口,温六娘就坐下来替他动手了。 「不吃!……我吃!」 温六娘忙了一天饿死了,溜去厨房就是想偷吃东西,没想到遇上正在煮甜汤的施巧氏,害她一口东西都没吃到,端着一碗甜粿汤就逃回来。 而戚耀均像看戏似的瞪着温六娘,看她大口大口的将碗里的白色糰子往嘴里送,才眨眼的功夫浮在碗里的糰子吃光光,咕嚕几声一大碗褐色的液体喝的一滴不剩,戚耀均真是佩服,上回是一大锅白饭,这回是这等卖相的甜粿汤。 「你……真是……好胃口啊!」 温六娘放下大碗,打了个饱嗝,顺手用衣袖抹抹嘴,歪着头斜睨着戚耀均。 「我胃口当然好啊!下回你可以试试看,我坐着擦茶壶,你!去洗衣服、砍柴、煮饭、帮忙看孩子,还要让人使唤来使唤去,脸不会自己出去洗,茶不会自己倒,连衣服都要人家恭恭敬敬摆好才会穿,吃饭要人请,甜点要人送,连磨个墨都不会,胃口好?我胃口不好早死掉了。」 偷吃不成反领了亲娘一顿教训的温六娘火气超大,她丢下空碗就往自己的小房间去,戚耀均在她身后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温六娘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 「我现在吃饱了,很累想睡觉,你别再使唤我,想洗澡自己走去澡堂洗,现在不是冬天没有热水,我们全家只有八个月大妞儿洗热水,要洗不洗随便你。」 梗着一肚子窝囊气的温六娘走回自己房里,关门前还不忘再探出头来严重申明。 「你给我安静点,别想再使唤我……死-都-没-有!」 吼完的温六娘狠狠的甩上门,说不到五句话,就被臭骂一顿的戚耀均莫名其妙。 「喔!这就是我的新媳妇啊!」 唉!现在就他一个人面对一堆茶壶,他将手中的缎布朝那堆茶壶仍过去,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他和那隻壁虎。 「壁虎老弟啊!看来你比我娶的那媳妇好多了,好歹你还会正眼看看我,如果你会说话,你说的话一定比她好听的多了。」 梗着一股闷气的戚耀均无奈失神的望着那隻壁虎,他发现奴役温六娘一点也不开心,他沉甸甸的心随着壁虎爬啊!爬啊!爬到隔着他和温六娘的那道门边,单薄的木框上糊层纸,薄薄的纸门透出淡淡的烛光。 「她真的睡囉?」 他问他的壁虎老弟,想当然尔他的壁虎老弟没有回答,答不出话的壁虎再也无法吸引戚耀均的注意力,他的心思都飘到那扇纸门上了。 他睁着眼睛似乎想看穿那扇纸门,瞪了很久,他确定他没那个本事,于是他就偷偷摸摸竖起耳朵想多听一些门后的声音,听着!听着!怎么都听不清楚,于是他越靠越近,着魔似的用手指在纸糊的门上戳个洞,透过这小小的洞看见摊平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温六娘。 「还真睡着了耶!娘挑的媳妇睡相还真难看……」 人说口是心非应该就是这样,嘴上明明说难看,可是那眼睛就是离不开的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到口乾舌燥外加全身冒汗啊! 13.他关上的不仅是一道门,而是一个人的希望 戚耀均觉得自己快要烧起来了……洗澡!他需要洗个澡,洗掉一身的燥热,洗掉那梦中綺丽的画面! 「喔……」 又是那个梦,怎么又想起那个梦,天啊!戚耀均匆匆忙忙离开房间,一个人走去澡堂,温家位居林场的入口,屋舍佔地没有门前的空地大,温虎不但擅于养护林场,更擅于屋舍建构,温家修瓦补墙都是温虎带着五个儿子自己动手,他还跟儿子一起将山里的泉水引进家里,让温家的人不用上山挑水就有水可用,而且他们还砌了个池子,池子外盖间小竹房让温家的人,可以舀小池子的水洗澡,这小竹房就是温家的澡堂,澡堂建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虽然水量不丰沛但勉强够全家人洗澡。 戚耀均所住的房间是温家最大的房间,是温氏夫妻特意为孙宛蓉保留,房外有一片幽静的院落,小小的园间种满香草,窗台外有一整片的玉荴兰,这花似兰非兰,有兰花的样貌,但花朵大小却只有兰花的一半,没有兰花的馨香,有一股甜果味,这小小的花在月光下特别洁白耀眼,在月夜里似乎会映射着月亮的光。 这花是孙家独有的花种,据说是祖宗们传下来,种在林场深处的山谷里,孙宛蓉从小就爱这花,嫁进戚家后才命温虎把这花移植一些种在窗外,每年回来不用再跋涉去山谷,种在窗外随时都看的到。 戚耀均走出院落就是长长的木造穿廊,角鴞「童客!童客!」的吟唱衬着淡淡的月光,他漫步在月光下,放眼望去所有的窗子都已经熄了灯火,温家的人都劳做了一天早已沉沉睡去。 戚耀均抬头看着皎洁的满月微微叹息。 「看来整座山只剩下我们俩还醒着囉!」 他一个苦笑让仅剩的明月伴着他走向澡堂。 穿廊的尽头又是一处院落,院落里堆满农作、伐木的工具,偌大的枯树根被削成平台,变成温家劈柴的地方,白天会有几隻鸡在人的脚边踱来晃去。 「连鸡都累了,就我一个人睡不着,唉……」 满是无奈的戚耀均弯过了院落,才走过厨房就惊讶的看见澡堂外的大石子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戚耀均低着头,一手握着东西,另一隻手俐落地动着。 「原来这山上除了月亮,还有人跟我一样睡不着。」 终于有人跟自己一样习惯晚睡,戚耀均像寻到知音似的赶紧走过去,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是温家长子……温大郎,温家成家的孩子都不住在温家,怎么? 「大哥!你不是回去了吗?」 温大郎厚实的唇扯着靦腆略带尷尬的笑。 「嗯!……我……睡不着!」 睡不着!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来坐着?难道这石头有助眠的作用? 「我也睡不着,想来洗个澡!」 「嗯!」 温大郎又低下头继续先前的动作,但动作没有先前的俐落,有些心不在焉。 「大哥在刻什么?」 「嗯……乌龟……六娘喜欢……」 温六娘喜欢乌龟!他的新媳妇喜好还真特别。 「六娘喜欢小动物,尤其乌龟,我以前都用竹篓揹着她去田里给娘帮忙,她总黏着我不让我去,我就刻隻乌龟陪她,我记得她好喜欢……后来我刻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乌龟给她。」 他憨直的脸上闪着回忆过往特有的眷恋与对妹妹的宠溺,他抬头看着皎洁的满月却心有所感,若有所失的轻叹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记得那时……她才三岁吧!」 看来木訥的温大郎今夜的神情很不一样,戚耀均明白他的大舅子跟他不同,温大郎绝对不是习惯晚睡,而是知道他还没洗澡,来澡堂门口堵他。 戚耀均好奇温大郎要说什么,于是他也刻意在大石头上坐下。 「这是大哥要刻给六娘的吗?刻得真好!」 温大郎手中的乌龟型态大致完成,只剩下细雕刻纹和点睛的部分 「嗯……是啊!……这……嗯……」 温大郎反覆搓弄着手里的乌龟,这乌龟若是真的定被温大郎搓掉一层皮,其实温大郎准备很久,但现在却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开头。 「我……这……嗯!……」 看来这一定是件大事,戚耀均并不着急,他没开口、没催促,就等温大郎自己讲清楚。 「嗯……」 温大郎胀红了脸,站了起来,开始来回在大石边踱步。 「我……」 一鼓作气。 「我要问你,你是真的喜欢我们家六娘吗?」 孙宛蓉是温家的大恩人,身为长子的温大郎不该也不能怀疑这桩婚事,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而且他永远不会忘记戚夫人每每回林场时,阴鬱、哀伤、孤单甚至愤恨的眼神,他很担心甚至害怕…… 「六娘是我们家唯一的妹妹,她出生的时候五郎都五岁了,我们家很久没娃儿了,一听產婆说是妹妹,我们大家都衝进房里围着她,她生出来的时候好小、好小可是哭声却很大,我们都很喜欢她,尤其是爹,半夜她哭,娘说都是爹抱着她……所以……」 不擅表达的温大郎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心里的担心害怕,他拿着木雕的乌龟站在月光下。 「我……我……」 「大哥是要我善待六娘?」 戚耀均猜到一半,温大郎点头又摇头。 「我……我是担心……六娘会变得……跟戚夫人一样……我是说……」 「你是说纳妾?」 其实温大郎说不上来,他只知道戚夫人很不快乐,不快乐到让人害怕。 「耀均!我只知道戚夫人很不开心,让人心疼的那种不快乐,六娘很会唱歌,她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如果六娘变成另一个戚夫人,我的心会很痛,爹也是,我们全家都一样,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六娘,请你让她可以快快乐乐的,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六娘笑。」 戚耀均懂温大郎的担心,戚夫人是他的亲娘,她的痛苦、她的不甘心甚至她的恨,现在的他不也正在背负吗?他该怎么说?又该如何去保证?人生随时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不停的改变,戚耀均沉下脸无法给予温大郎任何承诺,他避开温大郎热切渴望的眼神,面无表情的看着天上的满月。 得不到预期中的答覆,温大郎热切的眼神充满失落,他将手中将要完成的乌龟放在石头上。 「我们都很爱六娘,如果你不喜欢她,请你……把她留在这,大少爷!……拜託!」 戚耀均还是不说话的看着月亮,连最后的拜託都落空,温大郎低下头红了眼眶,戚耀均不想再僵持下去,他转身头也不回的走进澡堂,将澡堂的门紧紧关上,而戚耀均绝没想到,这回他关上的不仅是一道门,而是一个人的希望。 14.你再动我就踩死那隻青蛙! 这一夜戚耀均睡得不好,他拿着温大郎留在石头上的乌龟躺在床上发呆,他的脑子回盪着温大郎的话。 「你是真的喜欢我们家六娘吗?」 「我们都很爱六娘,如果你不喜欢她,请你……把她留在这。」 温大郎的话让他想起自己母亲垂泪哀伤的神情,他想起戚家一屋子的女人,他想起自己父亲,他想了好多好多,一直想到了天空破晓,听见温六娘早起的声音。 「太阳照,花儿俏,树上的鸟儿吱吱叫……」 听着温六娘早起的歌声就知道,他的媳妇睡得很饱,一夜无眠的戚耀均朝着手里未完成的乌龟戳了戳,低语呢喃着: 「睡很饱了吧!你今天会给我好脸色了吧!」 戚耀均的顾虑不是无中生有,他的新媳妇从过门以来,该做的活她都做了,只是……唉!早上的洗脸水和润口茶总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丢在桌上,一桌子的早餐也是乒乒乓乓的扔在他面前,整理床铺、准备衣服之后还不忘瞪他一眼,跟她说话三句只回一句,还常常只有嗯!一声。 「你真是娘挑的好媳妇啊!你啊!你啊!你啊!」 拿温六娘没办法的戚耀均也只能拿手上的乌龟出气,不断朝乌龟的头用力戳,戳着、戳着又听到温六娘丢脸盆和甩杯子的声音。 「唉……」 戚耀均知道再不想看还是得面对,拉开床帐果不其然又是臭脸一张,他顺手将乌龟藏到怀里,脚才踏下地,温六娘又是那含恨的音调。 「大少爷!早……」 大少爷?戚耀均瞪了温六娘一眼,这真是他过门的媳妇吗?叹气…… 一夜好眠仍然无法为戚耀均带来奇蹟,温六娘的脸一样臭,一样一句话也不应,戚耀均万般苦闷的吞着早饭,默默的对着怀里的乌龟窃窃私语。 「昨晚是话最多的一天,不过……如果不是发飆吼人会可爱很多,唉……」 山中的日子真的很长,尤其有个整天臭张脸又不说话的新媳妇相伴日子更长,他后悔自己衝动上山,在秋收及伐木的旺季来到泰源林场,这样的决定真是最大的失策。 在温家连眷养的狗都得跟主人上山干活,整个温家只剩下戚耀均和一群鸡彼此相伴的待在院子里假装乘凉。 「唉!你们还能在泥地里啄来啄去找虫吃,唉……」 温六娘背着竹篓,端着脏衣服准备出门的身影扫过戚耀均的眼睛,戚耀均心里颤了一下,随着温六娘慢慢走远的身影,他的心念左摇右摆了起来,他坐在藤椅上的屁股好像有把火在烧,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到温六娘的身影快要消失,戚耀均还是忍不住,咻的!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他在心里发誓,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叫跟踪,这只是……顺路,对!只是顺路,他正好想出去走走,刚好保持距的走在温六娘后头。 温六娘揹着竹篓,端着衣服,唱着歌,她踏着轻快的脚步穿梭在林间,她柔亮婉转的歌声和林间的鸟儿合鸣着,尾随在后的戚耀均也忍不住的跟着哼了起来。 温六娘做惯了山里的活,三两下就集满的一篓子的柴,她揹着柴走回溪边,当她一放下背上的篓子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她认真地盯着溪里突出的石头目不转睛,她从腰间抽出一条宽大的手绢,再从洗衣盆里拿出个竹製的圆圈,见她灵巧地将手绢绕在竹圈上成了个网,最后将自製的网子绑在木枝上。 温六娘小心翼翼涉入溪里,她的脚步很慢,慢的好像没有前进一样,温六娘移动到适当的距离后就盯着石头看,她一动也不动,宛如另一颗石头杵在那,剎那间她拿着网子的手像闪电一样迅速,那网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盖在石头上,网子里好像盖住了什么让温六娘一阵欣喜,欣喜之馀却踩滑了脚步。 「啊!」 一声惨叫,她滑进石子围成的池子里,原本躲在一旁纯观望的戚耀均被这突来的状况在心头狠撞了一下,于是他想也没想的衝出掩护自己的草丛往溪里跑。 「六娘……你没事吧?」 池子水浅但一旁的石头大,运气不好打滑落水的温六娘脑袋狠狠地撞了一下,眼冒金星的她只顾着要抢救网子里好不容易抓到的小东西,她急忙的爬了起来又跌了下去,见温六娘又狠跌了一跤,戚耀均都快忘了怎么呼吸,他不顾一切的衝了过去。 「怎么?没事吧?……啊!」 戚耀均的惊呼伴着温六娘额头上的鲜血流了下来,他的心像让人死掐着既闷且疼,当下的戚耀均二话不说将温六娘打横的抱回岸上,倚在戚耀均怀里的温六娘高举着手绢。 「翠蛙!翠蛙……还在不在啊?」 撞了满头血的温六娘也不管自己的伤势,只关心手绢里的东西,这让戚耀均很不高兴,他完全不理会温六娘的问题,狠扯下自己的衣角压在温六娘的伤口上,被衣角遮去一半视线的温六娘挣扎着要拨开戚耀均的手。 「你在干嘛!放手啊!我的翠蛙……」 不知死活只顾着青蛙的温六娘让戚耀均整个火气都攻了上来,他一隻手死箍着温六娘,一隻手更使劲的压着伤口。 「放开我啦!」 不肯合作的温六娘逼着戚耀均发出一阵怒吼。 「闭嘴!你再动我就踩死那隻青蛙!」 用青蛙威胁温六娘比什么都有效用,她果然紧握着手绢乖乖的一动也不动,不动的温六娘额头的血很快就止住。 「好了没啊?很久了耶!」 温六娘一脸担忧的偷偷瞄着手里的手绢,小心翼翼的哀求着。 「好了啦!没事了吧?可以了啦!」 温六娘用求的果真戚耀均心就软了,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松开了手,一挣脱箝錮的温六娘马上瞇着眼探查手绢里的东西。 「呵呵呵!还在……」 宝贝没有趁乱脱逃温六娘开心的快飞到天上,她火速的跳了起来急着要将手绢里的宝贝妥善收藏,这突来的动作让她眼前刷黑一片,腿儿一软又跌回戚耀均身上。 「啊!翠蛙……翠蛙……」 抱着温六娘的戚耀均真的不敢相信,他的小妻子竟然只顾青蛙完全不顾自己耶!才靠稳在自己怀里就急忙确认手绢里的宝贝还在不在。 「喔!还在……还在……」 看着温六娘满足狂喜的表情戚耀均还真不明白。 「这隻青蛙真的这么重要啊?」 温六娘好像挖到宝似的。 「当然啊!」 戚耀均面对温六娘的狂喜,他顿时哑口无言。 「算了!」 他放开温六娘蹲在地上背对着她。 「上来吧!」 温六娘望着戚耀均宽阔的背。 「干吗啊?」 「背你啊!」 「我才不用你背呢!」 戚耀均回头一副事不关己的语调。 「好啊!那再跌一次,看那隻青蛙会不会跑了!」 昏昏沉沉的温六娘还真的没胆站起来,再软一次腿,再跌一次跤,难保她的宝贝还会乖乖待在手绢里。 「好吧!」 温六娘慢慢爬到戚耀均的背上,戚耀均才扬着笑、托着温六娘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宝贝这隻青蛙啊?」 温六娘像炫耀珍宝似的夸示着这隻青蛙有多稀有、可爱,背上的温六娘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她的宝贝,戚耀均静静的听着耳畔温六娘充满喜悦的言谈,还伴随着她银铃般的笑,溼答答的两个人一点都感觉不到高山秋意寒凉,只觉得这回家的路好像太短了,一个说不完一个听不够,说着说,听着听,居然就这样走到家了。 15.就说吧!他媳妇的温柔就只有那一剎那 回到温家戚耀均仍不捨得把背上的负担放下来,他背着湿漉漉的温六娘就往房间的方向走,背上不用走路的温六娘忽然发现有人背还真不错,于是她开始很不客气的指挥着她的坐骑。 「拐进去!拐进去!四哥房间!四哥房间……」 化身为坐骑的戚耀均愣了一下。 「为什么要去四哥的房间?」 温六娘满心欢喜顾不得解释,她扯了扯坐骑的领子。 「走啊!快啊……」 戚耀均也讶异自己的温驯,他着魔似的遵循背上主人的指示而去,来到温四郎的房门,温六娘就背不住的吵着要下来,戚耀均失去坐骑的身分居然还有一点失落,他若有所失地望着衝进房间的温六娘,看见她握着手绢蹲在一个又一个的木盆旁,满是好奇的戚耀均很自然地凑了过去。 「这什么东西啊?」 温六娘笑得灿烂。 「宝贝啊!」 宝贝?戚耀均难以想像,地上一盆盆不起眼的木盆盖着竹筛,而且不只地上,温四郎的房间到处放着木盆瓦罐,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只要是人都无法相信他们是宝贝。 湿淋淋的温六娘心里只有宝贝都不觉得冷,一旁的戚耀均越看越紧张。 「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会着凉的!」 温六娘没把戚耀均的话听进去,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竹筛将手绢里的小东西放进去。 「你看!你看!牠们多可爱啊!」 戚耀均凑近一看,天啊!怎么有这么多青蛙,大大小小,形形色色十几隻。 「这些东西……要干嘛?」 「可爱啊!牠们每隻都不一样,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难道在温家还要学会认青蛙啊? 「为什么要看的出来?」 「喔!好玩啊!我发现山里的青蛙有很多模样,我才每一种抓一隻回来养着玩啊!这隻翠蛙是最后一隻,嘿嘿……不过翠蛙是我给牠的名字,因为……牠看起来比其他的青蛙都来得绿。」 看温六娘一身湿答答的戚耀均那来的心情聊青蛙,他扯了扯被青蛙勾去魂魄的温六娘。 「好啦!你衣服都湿了,走!回房换衣服吧!」 换衣服!不可能!温六娘眼睛根本离不开青蛙。 「好啦!好啦!等下换!等下换……」 眼里只有青蛙的温六娘,让一旁身为人类的戚耀均很不是滋味,他的怪媳妇,不是喜欢乌龟吗?现在怎么盯着青蛙看,那……他这个跟她一起祭山神,又拜过双亲的丈夫算什么?他大吼。 「换衣服了!」 温六娘很敷衍。 「喔……」 看着青蛙正陶醉的温六娘忽然发现自己被腾空的抱了起来。 「喂!你在干嘛?」 戚耀均已经失去耐性将温六娘扛在肩上。 「换衣服!」 肩上的温六娘挥着手踢着脚。 「竹筛!竹筛!……盖起来……会跑掉啦!」 戚耀均对那些喧宾夺主的青蛙厌恶到极点,他理都不理就准备走出房间,看戚耀均没打算盖上竹筛,温六娘开始尖叫。 「啊……」 尖锐的单音快要将戚耀均的耳朵给震聋了,戚大少爷不得不求饶。 「好了!好了!不要叫了!」 他没好气回头盖上竹筛,再气呼呼将他的媳妇扛回房间放到椅子上,然后他衝进温六娘的小房间拿了套乾衣服出来丢在桌上。 「换!」 没了青蛙脑袋恢復清醒的温六娘歪着头一脸狐疑的看着戚耀均。 「你怎么知道我衣服放哪里?」 「嗯……」 温六娘这一问戚耀均辞穷了,呵呵呵!总不能说……从门上戳个洞偷看到的。 「我……随便翻到的。」 「是吗?」 戚耀均挺起胸膛,用宏亮的声音壮大气势。 「当然啊!你那个房间就那丁点大,衣服放哪随便猜都猜的到。」 温六娘看了眼自己丁点大的房间扁了扁嘴。 「好啦!相信你说,我跟你说我的房间你不准进去!咱们可是楚河汉界……清清楚楚喔!」 这丫头有没有搞错啊!他戚耀均可是她拜了堂的丈夫耶! 「我为什么不能进去,你是我过门的媳妇耶!」 温六娘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谁是你媳妇啊!你不过是想把我当丫环使唤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进去我房间乱翻,我就在你的饭里加泻药,拉死你……」 恐吓完戚耀均的温六娘没好脸色走到衣柜,拿了套衣服放到戚耀均手上。 「吶……拿去!」 看着衣服的戚耀均一时会意不过来。 「干嘛?」 温六娘拉拉戚耀均的衣服。 「换啊!你的衣服没比我的乾多少!」 被温六娘提醒戚耀均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狼狈,满脑子想着温六娘会受寒着凉,倒完全忘记自己也跟着温六娘一起滚进溪里。 「喔……」 接过衣服杵在那的戚耀均,睁着眼看着温六娘走进房里,就在温六娘的纸门闔上前,她探出头来问: 「你怎么也会去溪边?你去溪边要做什么?」 「哦……散步!我……去散步!」 「这么巧?」 戚耀均苦笑。 「对啊!好巧啊!」 温六娘搔着头半信半疑。 「是喔!」 看温六娘不再追问关上门,戚耀均悄悄的松了口,没想到门又瞬间打开,戚耀均吓的跳了起来。 「你干吗?」 向来对戚耀均没好气的温六娘有些扭捏。 「那个……嗯……谢谢你喔!」 道完谢的温六娘脸上一片酡红,他的小娘子会道谢还会害羞耶!这让戚耀均的心少跳了好几下。 「没……什么!」 望着又被温六娘关上的纸门,戚耀均忽然有些失望。 「怎么就这几个字啊?」 成亲这么多天这一剎那是他媳妇温柔的时候。 「唉……」 就在戚耀均还在惋惜时,温六娘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她歪着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戚耀均。 「你不换衣服杵在这干吗?」 是温六娘换衣服太快,还是他惋惜太久。 「这……」 「你……不会是要我帮你换吧?」 戚耀均不知道哪根筋对不上居然直觉回答。 「好啊!」 欺人太甚!温六娘火大的将戚耀均捧在手上的衣服丢到他脸上。 「你-做-梦-啦!」 被丢醒的戚耀均翻个白眼接住从脸上滑下来的衣服,就说吧!他媳妇的温柔就只有那一剎那。 16.温六娘的魔法 小娘子的温柔只有曇花一现,戚耀均也只能感概。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唉……」 戚耀均在感概之馀却又担心起温六娘额头上的伤口,于是他匆匆地换下衣服准备去找温六娘,没想到房门一开就看间温六娘已经自己擦好药,伸长了手站在门口。 「拿来!」 「什么?」 温六娘翻了个眼,不耐烦的吐了口气。 「你换下来的衣服,溪边还有一盆的衣服在等我,煮午饭要用的柴也还躺在溪边呢!」 哇!难道山上的姑娘比较耐摔,摔成这样还要干活。 「你……伤成这样,该休息了吧!你还要去洗衣服、背柴不好吧!」 戚耀均这一说温六娘原本要继续赶活的想法马上转,于是她一脸无辜看着戚耀均。 「可是娘、嫂嫂和孩子在田里等吃饭,还有那堆衣服怎么办?」 温家一个下人也没有,连眷养的狗都有工作,所以从小就被家僕和丫环包围的戚耀均还真有点被温六娘给问倒了。 「这……」 温六娘马上一副天真善良的模样替戚耀均接话,她纤纤玉指指着戚耀均的鼻子。 「那……就你做吧!」 戚耀均压根没想过……洗衣服!那不是娘们干的活吗? 「我……」 「是啊!而且你不可以告诉我娘。」 「可是我……不会啊!」 温六娘马上笑瞇瞇的勾住他的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放心啦!不难!不难!我教你」 看着温六娘眼神发亮加上笑瞇瞇的小脸蛋,戚耀均居然没种开口说不耶! 他就这样被温六娘半拖半拉的带到溪边,终于可以偷懒的温六娘好开心,于是她马上热心主动的蹲下来帮戚耀均捲裤管,当她的玉手游移到戚耀均的大腿时,他瞬间感到一阵酥麻,他像着火般的跳了开来。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戚耀均胸口万马奔腾,一边捲着裤管一边偷瞄着笑得很灿烂的温六娘,温六娘替戚耀均挑了个好位置。 「来!来!来!坐这」 戚耀均跨坐着,温六娘很有耐心的教着他。 「这领子和袖口要这样搓,然后其他的要这样……不然你也可以用棒子打一打,再搓一搓,像这样……」 戚耀均真的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照做,他可以想见自己窝在溪边洗衣服的拙样,他现在这德行要是让戚家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这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可是儘管如此他……还是做了,为什么?为什么?他边洗边问自己,矛盾懊恼之馀却听到一阵婉转的歌声。 「小小盆儿路边站,小小鱼儿盆里玩,喝喝水呀喝喝水,喝着喝着滑下水。」 绕樑的嗓音在溪水间跳耀,秋日微风中温六娘舒舒服服躺在大石头上,她的裙襬随着微风飘盪,她乌黑的长发平舖在大石头上晒乾。 心情好的温六娘小调一首接着一首唱,而戚耀均的矛盾与顾忌随着温六娘的歌声飘到白云上,戚耀均边听边洗,听着听着发现歌声越来越小,他抬头一看就发现温六娘甜甜的睡在石头上。 戚耀均十五年第一次发现,原来要把一堆衣服洗乾净还挺费力气的,劳做的汗水从额头滑落脸颊,他看着辽阔的山林,潺潺的溪水,蓝天里悠游的白云,阳光下他的媳妇睡的甜滋滋,一股难以形容的喜悦涌上心头,他踏实又满足的笑了,他挥去滴落的汗水也哼起这些日子来惯听的曲子,啪啪啪!的将一件件的衣服洗的乾乾净净的。 睡了一觉的温六娘神清气爽,她像隻麻雀一样吱吱喳喳、蹦蹦跳跳,採了一把的芦苇甩着玩,身后的戚耀均却像隻蜗牛一样,背着柴、抱着一盆沉甸甸的衣服一步一步的走着。 「快啊!……」 笑瞇瞇的温六娘转过身来挥舞着手中的芦苇,绚烂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戚耀均似乎接受到温六娘挥舞出来的魔法,他身上的重担不见了,脚步居然也跟着温六娘轻快了起来。 17.寻龟记 戚耀均在林场当了快一个月的间人,一直与林场格格不入的戚耀均终于有工作了,他现在每天都会假装在树底乘凉,虽然明明冬天就快到了,可是……没办法就那个位置温六娘出门前一定会经过,然后她会顺手把柴刀装在竹篓里丢给他,他就会默默的把竹篓背在肩上,假装看风景似的走在温六娘身后。 同样的工作两个人做,温六娘多出很多时间在林子里和溪边间逛,她抓了好多小东西,蠑螈、蛤蟆、青蛙、乌龟,最厉害的是她连水蛇都不怕。 两人合作了一阵子,戚耀均发现温四郎房间里那些盆盆罐罐的都是温六娘养的小宠物,会放在温四郎的房间,是因为施巧氏不准自己唯一的女儿养这些噁心的东西,温四郎是男孩子,而且温家有五个男孩,施巧氏就很少把心思放在儿子身上,于是脑筋动得快的温六娘就到温四郎那寻求掩护,所以十几年下来施巧氏一直都以为喜欢养这些怪东西的人是温四郎。 一日温六娘喜孜孜的捧着刚从溪里抓到的两隻小乌龟,这两隻乌龟顏色一深一浅,两隻都只有半个手掌大,在石头边抓到顏色浅的叫小石,爬到岸上晒太阳的就叫岸岸。 捡到宝的温六娘捧着乌龟在前头蹦蹦跳跳,戚耀均又着魔似的变成温六娘的小跟班,背着柴,抱着一大盆衣服的跟在后头,温六娘哼着歌进到家门,居然发现施巧氏和温四郎都在家,一听见亲娘的声音温六娘马上变个人,她吐了吐舌头,火速的将乌龟塞到戚耀均手里,飞快地把竹篓从戚耀均身上拿下来背在自己身上,她夺过戚耀均手中的衣服,用认真的语调威胁着戚耀均。 「记得!说这乌龟是你抓的,千万别让娘把牠们扔了,不然以后我就不带你去砍柴了!」 哇!原来上山砍柴,扛东西,当跟班都是温六娘的恩赐耶!原本以为这门婚事可以奴化温六娘,没想到现在被彻底奴化的是自己,而且他过门妻子还威胁自己,不听话就不给他当奴隶,他离开戚家大老远赶来泰源林场当温六娘的奴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现当奴隶是一种赏赐的戚耀均,看着手中的乌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施巧氏看着女儿和夫婿出双入对当然很高兴。 「回来了!我刚唸着你们……」 话还没说完施巧氏就看见戚耀均手上捧着的乌龟。 「耀均!这是……」 戚耀均还来不及反应,温六娘就从后面踢了他一脚,他马上回神胡诌着: 「我路上捡的,城里不常见,觉得好玩捡回来玩玩!」 「没想到你跟我们家四郎一样喜欢养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城里人觉得稀奇,我们山上多的是,四郎房里还有很多呢!我才骂他呢!就知道养那些东西,也不想想那一屋子,哎哟!那个姑娘敢嫁给他,都老大不小了,连六娘都嫁人了,五郎也有属意的姑娘,就他……木头似的,人家万大婶好不容易替他看了个合适的,他啊!说东说西还想嫌人家,人家不……」 当了女婿的戚耀均终于明白温六娘为什么那么怕施巧氏,施巧氏可以在没人回应的情况下不间断的训话,像唐三藏念紧箍咒似的,戚耀均苦笑的偷偷向温六娘求救,温六娘马上拉起戚耀均在林子里勾破的衣角。 「娘!耀均不小心勾破衣服了,他先回房换衣服。」 「衣服破了!好好!快去换下来!」 温六娘马上顺着话题找出脱身的理由。 「我去帮他补衣服,我们马上回来!」 看着小俩口逃离的身影,施巧氏摀着嘴笑。 「我看很快就有外孙可以抱了!」 戚耀均和温六娘同房又不同床,一旁温四郎想不明白。 「他们不是要等成年后才圆房吗?怎么会有外孙?」 施巧氏没好气往温四郎头上敲下去。 「你懂什么啊!你啊!说你笨!骂你傻木头你还不高兴,没你的事!去把你房间的东西扔一扔,方家这门亲就这么定了。」 温四郎垂头丧气地坐在房里,温六娘欢欢喜喜的捧着两隻乌龟走进来。 「四哥你看!我在溪里……你怎么了?你头都快掉到地上了!」 温四郎没回答温六娘的疑问赶紧抬起头来,他一抬头就看见温六娘捧在手里的宝贝,他一脸失望。 「六娘!四哥不能再帮你养乌龟了,娘要我娶媳妇,叫我把这些都扔了。」 这消息对温六娘而言简直是晴天霹靂,温四郎要娶媳妇,以后她的宝贝要藏哪去? 「通通丢掉!不行啦!不行啦!我抓得很辛苦耶!」 温六娘跳脚抗议,温四郎一脸无奈、难过的神情 「四哥……」 原本还想游说温四郎,但他的神情让温六娘担心。 「你怎么了?你不喜欢娘要你娶的媳妇吗?」 温四郎如丧考妣的模样。 「我根本没见过她。」 像温家这种山上人家媒妁之言是常有的事,温大郎和他的媳妇也是洞房花烛夜那晚第一次见面,他们不也生了两个胖儿子,温六娘以前也没见过戚耀均,还不是爹娘说嫁就嫁了。 「没见过有关係吗?大哥不也是这样,他和大嫂也挺好的啊!」 温四郎低着头不说话。 「四哥!怎么了?你说啊?你低着头我不懂啊!」 「我想娶……自己喜欢的人。」 温六娘一脸惊讶。 「四哥!你也有喜欢的人啊?」 温四郎一脸尷尬。 「没有啦!我是说……我想要娶一个我喜欢的女人,跟……五郎一样!」 原来温四郎看着温五郎和万家的四姐甜甜蜜蜜很羡慕。 「大哥和大嫂很好,可是……哎哟!你不要问了啦!」 温四郎绝望的坐在椅子上叹气,看温四郎的样子,温六娘的心都纠在一起。 「四哥!娘替你订了谁啊?」 「山下方家的二女儿,方月牙!」 「方家!是我们常跟他买工具的方家。」 温四郎点点头,方家在太苍县专做农具、刀斧这类的生意,跟温家来往算热络,不过那是长辈间的事,所以温四郎没见过方月牙,温六娘更是没见过。 「算了!我只是想想而已,四哥的事四哥自己会处理,你这两隻乌龟明天放回溪里吧!我不能帮你养了。」 温四郎没心情和温六娘说话,温六娘只好抱着乌龟臭张脸回到房里。 「你怎么啦?」 温六娘歪着头一脸认真的问着戚耀均。 「娶自己喜欢的女人很重要啊?」 喜欢的女人……这问题戚耀均很难回答,说是!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喜欢温六娘,说不是!就应了温六娘先前说的,他只是把她当丫环,戚耀均还在思量怎么回答比较妥当,温六娘就自己回答了起来。 「既然拜堂成亲了就是一辈子,不喜欢!一辈子耶!日子多难过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温六娘彷彿领悟了极大的道理,她很严肃地看着戚耀均。 「对!我觉得要当夫妻就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就不能硬凑在一起,那多痛苦!」 这席话让戚耀均顿了一下,不喜欢就不能硬凑在一起!他媳妇的意思是…… 「你想怎样?」 「当然是下山找一个喜欢的啊!」 找个喜欢的!什么话啊? 「不可以!」 「为什么?」 还敢问为什么,戚耀均翻脸了。 「什么为什么?拜过山神,跪过双亲了,夫妻就是夫妻囉!找什么喜欢的!你要是敢下山去,我就……我就……浸猪笼!对!浸猪笼!就给你浸猪笼!」 浸猪笼!温六娘把两隻乌龟放桌上狠狠的往戚耀均的头上拍下去。 「你才浸猪笼呢!你在说什么啊?」 戚耀均抚着头很不服气。 「我在说什么?你还敢问,拜过堂就拜堂了,你居然还敢去找什么……喜欢的男人,你……你……你不守妇道!」 「找……男人?戚-耀-均!你在说什么啊?」 温六娘举起拳头要揍人,戚耀均见情况不妙跑给温六娘追。 「是你自己说的啊!说要下山找喜欢的人啊!」 戚耀均练过武反应快,温六娘怎么都打不到,她气喘吁吁一肚子火。 「你给我停下来!」 戚耀均抱着枕头当盾牌。 「你叫停就停啊!……你……你不要再动手囉!」 温六娘抱的肚子喘,擦着汗准备开口骂人,可是还没开口她就发现。 「乌龟呢?」 她的小石和岸岸在两个人追打之际不见了。 「啊!……我的乌龟呢?」 明明放桌上居然会不见,温六娘急得直跳脚,戚耀均猜想一定是自己拿着枕头把乌龟从桌上挥掉了,完了!完了! 「没事!没事!我找!我找!」 戚耀均赶忙赎罪似的趴在地上找。 「找到了!找到了!……岸岸!我找到岸岸了!」 温六娘像捡回儿子似的抱着乌龟看。 「没事!还好壳硬没受伤,小石呢?」 于是小俩口趴在地上拼命的找,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越找越急的温六娘抱着岸岸哭了起来。 「哇!找不到了啦!牠会死掉啦!」 被温六娘一哭戚耀均整个人的慌了手脚。 「不要哭!你不要哭啦!我……我明天再抓一隻给你啦!」 「不要啦!我的小石会死掉啦!哇……」 坚持要同一隻,戚耀均没有办法。 「好!找!找!找!我找!」 戚耀均只好再趴回地上,一吋一吋的把房间翻过来找,老天爷垂怜!终于在床底下的角角边找到温六娘的小石,他大大松了口气。 「哪!你的乌龟,牠没事!」 见到小石温六娘超开心,她马上把两隻乌龟捧在手掌上像哄着亲生儿子一样。 「喔!从这么高跌下来,吓死了吧!走!我带你们去泡泡水压压惊!」 乌龟受到惊吓有温六娘帮牠们压惊,那他戚耀均呢!他受到的惊吓不比乌龟小耶!怎么……他的媳妇就这样捧着乌龟……走掉了! 18. 偷看新娘子 温六娘揪着心的看着温四郎忙进忙出,她跟温四郎又拉又扯。 「四哥!这个不要丢啦!」 温四郎一脸无奈。 「快冬天了!牠们也死的差不多了,春天来了再抓就有!」 温六娘正在哀嚎,戚耀均也捧着两隻乌龟皱着眉走进来。 「六娘!你这两隻乌龟到底要放哪?等下牠们跑了,你又要哭着找!」 温四郎停下手边的事,一脸同情的看着戚耀均。 「换你帮她找乌龟啦!啊哈!好兄弟……」 温四郎自从被温六娘缠上,就有找不完的乌龟,抓不完的青蛙,还为了这一推东西埃家人骂,现在他将手上的瓮交到戚耀均手上,戚耀均往瓮里一看有一根枯木一旁围绕着七八隻模样不同的甲虫。 「哪……这些都是六娘的宝!我丢这个不行,丢那个也不行,她缠了我很久了,交给你囉!娘说我这几天一定要把房间清出来,她要准备……喔!很烦!我拜託你把你媳妇拎回去,让我静一静,这些东西你……你……你们夫妻自己处理啦!」 温四郎一脸烦躁甩着手离开,温六娘苦着脸看着温四郎不耐烦的背影,半途加入的戚耀均嗅出不对劲,他看温六娘眼眶红红的,他抱着一瓮的甲虫、捧着两隻乌龟要逃已经来不及了。 「好了!你……没事吧!」 戚耀均才说完没事温六娘就放声大哭,温四郎从小到大都没兇过温六娘,不管温六娘抓什么都西回来,他总是好脾气的帮她养。 「好!好!不要哭……到底发生什么事?」 温六娘抽抽噎噎的把温四郎要娶媳妇的事告诉戚耀均,现在戚耀均明白要找喜欢的人是温四郎,不是他的温六娘,他对自己之前过度的反应感到好笑,他放下甲虫和乌龟,拍着他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妻子。 「好啦!四哥只是心情不好!他不是在骂你。」 温六娘嘟着嘴、掛着眼泪、擦着鼻涕。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所以……我才更难过啊!哇……」 「好……拜託!那你想怎样啊?」 「我想帮他找个他喜欢的啊!」 温六娘讲的简单活像上街买萝卜一样,找喜欢的!那么容易啊! 「怎么找?」 「你帮他找啊!」 温六娘讲的像吃饭一样,戚耀均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我?」 「当然啊!你从城里来的见过的人多,你一定有办法吧?」 感情这种事不是见过的人多就比较有办法,可是温六娘像拜神似的满是崇拜的望着他……没办法!他怎么说的出口,温六娘看戚耀均点头,她开心的拉着他。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四哥,告诉他有办法了!」 戚耀均被温六娘拖着走,完了!找喜欢的人?自己都搞不定了,还要帮温四郎呢?戚耀均在心里惨叫着,嘴里却一句话也不敢讲,他看到温四郎一脸哀凄的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四哥!你别难过!耀均说他有办法帮你找个你喜欢的人给你当新娘。」 这么篤定的话戚耀均怎么敢讲,他哑巴吃黄莲杵在那只能求助于老天爷帮帮忙。 「真的吗?」 温家的人可能都一个样,都觉得城里来的本事大的像月下老人,温四郎双眼也闪烁的希望看的戚耀均,戚耀均微笑,温六娘接话。 「当然是真的啊!耀均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对跟不对温六娘都讲了,戚耀均还有别的选择吗?现在才说不行会不会太晚,眼前只能赶鸭子上架……硬上。 「四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温四郎搔着头、红着脸、害羞的低下头。 「嗯……这个……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四哥!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找?」 温四郎头低的更低,绞着衣角。 「我……没自己一人下过山耶!」 戚耀均懂了,温家的六个孩子都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没自己一个人下过山,没单独见过山里以外的人,所以接触过的女人只有亲娘和妹妹,最多加上万家的几个女孩子而已,既然如此要他说出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真的有点难。 「那……四哥!不如我们先去偷看一下你的准媳妇,说不定……娘的决定你会满意。」 温四郎一脸不可思议。 「偷看?怎么看?如果看了不喜欢怎么办?」 「我想买些雕刻工具但我不在行,四哥跟我一起下山,去方家帮我挑,方家的人不认识我,当然也没见过你,我们藉机探一探,运气好遇见你的准媳妇也不一定,如果遇见了,你喜欢就可以放心成亲,如果不喜欢我们再见机行事。」 偷看新娘子!这事好玩!温六娘在一旁跳脚。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温六娘是家里唯一的宝贝千金,温氏夫妻一向看得很紧。 「六娘!娘不会让你下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温六娘歪着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着泪光的朝着戚耀均看。 「会!你会带我去吧!还会让娘答应对不对?」 说不会!她会哭吧! 「好……好……去!去!两个都去!大家一起去!」 戚耀均开始去说服施巧氏,他说在山上日子闷,他想学雕刻解闷,所以要请温四郎和他下山一趟买些他想要的东西,至于温六娘就只能以培养感情为由一起打包下山,施巧氏本来就担心温六娘和戚耀均小俩口感情没进展,现在哪有拒绝的可能。 「好!好!小俩口下山去走走也好,山下新鲜事多,带六娘去看看,对!对!对!年轻人就该多去走走。」 戚耀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知道可以下山的温六娘牵着戚耀均绕着圈转。 「下山囉!下山囉!」 温六娘像隻蝴蝶一样,粉色的罗裙在戚耀均的身旁转啊转的!转的戚耀均脑子一片醉茫茫,他痴痴的笑着,笑的彷彿冬天不来了,春天直接到了。 19.到底为了谁下山? 知道可以下山看热闹,温六娘一个晚上都睡不着,她不停从她的纸门探出头来。 「耀均!不知道太苍县是不是还那么热闹啊?明天卖糖葫芦会不会卖?爹上回下山的时候有买给我,真的很好吃,你知道它要多少钱吗?唉啊……」 戚耀均掛在床边探出头听温六娘说话,他还没回答温六娘又衝回房间,戚耀均翻个眼摇摇头,才回神温六娘已经蹲在他的床边。 「你看!你看!这是上回戚夫人给我的项鍊耶!我学会翻花她送我的耶!你看!你看!应该很值钱吧!」 戚耀均看着色泽温润的珍珠项鍊,他不禁深深怀疑。 「你不会打算用它换糖葫芦吧?」 换糖葫芦!温六娘虽然很少下山不过没那么笨,但是她身上没银两是真的,所以…… 「当然不是要拿它换糖葫芦,我哪那么笨啊!我是想把它放你那,你有银两吧?等我以后有银两再还你。」 他的媳妇果然不笨吗!拿项鍊跟他换银两,男人拿条项鍊能干嘛?项鍊还不是给媳妇戴,他的媳妇是谁?拐个弯项鍊不又回到她手上了。 「算了!算了!明儿下山你看上什么再说吧!」 温六娘伸长了手很坚持。 「不行!」 哟呵!他的小娘子还真的一脸认真的在要钱耶!有差别吗?拗不过她,他放了一吊钱到她手上,她硬把项鍊塞到他手里,得了银两的温六娘一脸笑咪咪,她开始坐在地上,身子靠在戚耀均的床缘一一细数她想买的东西。 数的开心的温六娘不觉得睏,觉得睏的戚耀均捨不得睡,他强打着精神回答所有温六娘好奇又琐碎的问题,小俩口就这样头靠着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聊着聊着聊到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先睡着,只知道天一亮一个地上一个床上抱着同一条被子睡得很香。 糊里糊涂睡着的戚耀均天一亮就被温六娘的惊叫声给吓醒。 「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温六娘对着躺在床上的戚耀均又拉又扯。 「起来了啦!快一点!……不要睡了啦!……」 被扯醒的戚耀均发现天才刚亮,但他没得选择已经被温六娘拖起来,她丢了套衣服在他手上,她急奔回自己房里还不断回头催促。 「你快换衣服!快一点!听到没有……」 听到!听到!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兴奋雀跃的心情可是不停鞭策着戚耀均,换好衣服的温六娘拉着两个饭都只吃了一半的男人急奔下山。 「六娘!你走慢点!现在走到山下市集都还没开始呢?你慢慢走!」 温四郎在她背后嚷嚷着,戚耀均无奈的追赶着脚步,他还真怕温六娘拐错了弯不见了,一行三个人飞也似的下了山,如温四郎的猜测……市集还没开始,大街上只有少数的人来来往往,温六娘一脸扫兴的坐在石阶上。 「就跟你说不用走那么快吧!好啦!都还没人呢!」 温六娘臭着脸托着腮帮子,戚耀均也挨在她身边坐着,戚耀均知道温六娘一早赶着下山还没吃饭,他看着他的小娘子。 「你饿不饿啊?」 兴冲冲赶下山,结果什么都没有…… 「不饿啦!」 三个人就一脸无聊的坐成一排,看见远远走来一个戴着斗笠,手抱着一篮柚子的少女,那少女齿白脣红,眼睛水灵灵,长长的头发扎了条长辫子,辫子上系着红丝巾,风儿一吹红色的丝巾飘啊飘!三个无聊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哇!好漂亮的姑娘耶!四哥!会不会就是她,这个好……这个好……这个当嫂嫂好!」 失了神的温四郎还说不出话,那少女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少女看他们三个人不像本地人所以停下了脚步。 「你们三个打外地来的吧!我们这的市集要近午时才会开始,前头有个茶亭你们去那等吧!不然秋天的太阳还是挺晒人的。」 那姑娘才开口,温家两兄妹瞬间石化,倒是戚耀均脑子动的快一些。 「谢谢姑娘!敢问镇上卖农具和刀斧的方家往哪走?我们有些东西要添购。」 听到方家小姑娘的眼睛转了转,手指着前头。 「过了茶亭,拐个弯就到!」 指完了路小姑娘浅浅一笑就离开,温四郎看着姑娘的背影发着呆,温六娘看到哥哥在发傻,一脸俏皮的凑到哥哥身边。 「这个好吧!就选她好不好?」 温四郎,唰!的一脸红。 「什么……这……」 温四郎吱吱呜呜说不清楚,只见一面连名字都不知道,就选她?温六娘说的简单,戚耀均直直往前走,他可没那本事搭温六娘的话,帮温六娘的腔。 来到茶亭还是没几个人,一心想着市集的温六娘还是东张西望殷殷切切在期盼,等着、盼着人潮终于热络了起来,大街上的店家开始一一开张,小贩人群开始聚集,三个人明明知道方家的店舖拐个弯就到,可是温六娘的眼神偏偏直往反方向看,看着自己的小娘子眼珠子就快从眼眶掉出来,戚耀均只好矇着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温四郎的期待,他自作主张大声宣布。 「市集开始了就先逛逛吧!」 一说要逛温六娘就衝出去,戚耀均怕温六娘不见了就追了上去,急着想见准媳妇的温四郎一脸委屈。 「不是说下山帮我的吗?怎么……喂!等等我啊!……」 20.是福不是祸 温六娘爱热闹哪里人多往哪鑽,戚耀均怕丢了媳妇紧跟着,温四郎一脸无奈的也绑在后头,一条市集明明就不长,可是温六娘一个摊贩一个摊贩,一家舖子一家舖子逛个没完,一会儿茶行,一会儿果子舖,看一下衣服,再看一下玉市,走出店家又被小贩拉住,戚耀均给的一吊钱花得所剩无几。 「漂亮小姑娘来啊!这看看!瞧这珠花插在头发上多好看啊!」 阳光下的珠花让温六娘眼睛都发亮,温润的珠子镶在桃红色的纱花上,纱花堆叠样子精巧,簪子的一旁还垂着几颗粉珠,风儿吹起来摇摇晃晃真是好看。 「多少钱啊?」 「姑娘喜欢十五文!」 一吊钱五十文,温六娘东看西买就只剩十五文,她看了荷包摸了摸,还在犹豫隔壁的包子香飘了来,心想: 「哎哟!买了包子就没钱买珠花了!」 温六娘看看珠花又看了看包子,包子贩旁还有人卖画糖呢!温六娘秤了秤,想了想。 「还是买包子吧!还有糖吃呢!」 温六娘万般不捨,轻轻地把珠花放回去,握着自己的荷包买包子去,吃完了包子又买画糖,戚耀均在一旁忙着阻止。 「唉啊!你等下会吃不下饭!」 温四郎在一旁苦着脸。 「还要吃饭啊!那……我的事呢?」 温四郎跳脚没人理,直到温六娘吃饱了、逛够了,姑娘她才拍着桌子站起来。 「唉啊!我们不是要去看新娘子吗?」 谢天谢地她终于想起来,三个人拎着温六娘的战利品找到方家的铺子,方家的铺子并不大,门口堆了不少农具,店里大大小小的刀斧还有个大柜子,柜子旁摆了张桌子,舖子里昏昏暗暗的,桌子后头坐着个姑娘,体型粗壮和温四郎不相上下。 「不会吧!果真是娘的眼光,这……一口气生十个娃儿都没问题!喔!……」 温四郎接不上话的垂下头,戚耀均倒是一脸平静大摇大摆走进去。 「请问店家在吗?我想买个东西?」 看店的姑娘原本还无聊的在打盹,但一见戚耀均整个人都醒了过来,这没几个人的太苍县竟来了这样的贵公子,面目俊俏、美服华冠、轻裘宝带,言谈举止从容大方,一看就知道是贵客,那小姑娘赶紧拨了拨头发,拉整好衣服走了出来。 「爹去送货不在家,公子请问要买些什么?」 一听姑娘喊爹,戚耀均的心凉了一半,难道老天爷存心不让他过好日子,眼前壮硕的姑娘真是方月牙。 「我想刻些小玩意,不知道姑娘店里有没有适合的工具?」 小姑娘看戚耀均长的俊俏又一个人上门,于是凑过身子很热情的介绍。 「看来公子是要雕刻的工具,我们店里多的是……」 小姑娘边说边介绍还不忘伸手去拉着戚耀均。 「来!公子你看……」 戚耀均赶紧退后一步,婉转的甩开小姑娘的手,顺手拿了把雕刻刀。 「这刀做的精巧,要卖多少?」 小姑娘夺走戚耀均手里的刀,手指滑过他的手掌娇媚的笑,戚耀均在心里打个寒颤,脸上撑着笑。 「这刀不好,不适合你。」 小姑娘硬拉着戚耀均来到柜子前,取出一个皮囊,皮囊一开有一只卷轴,卷轴一摊是一排的刀具,大大小小七、八把,把把刀锋锐利,檀木为柄,刀柄前后都圈了上等的和闐玉,小姑娘抽出一把在手心把玩,随手拿了块木头俐落的划了下去,而木块上的刻痕清晰分明。 「公子!这才是好刀。」 「要卖多少?」 「三吊钱!」 戚耀均觉得价钱合理卖了下来,他趁姑娘包裹刀具时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对刀具如此熟悉。」 做完了买卖贵公子还热情的搭訕,小姑娘双颊緋红、心头小鹿乱撞。 「我……我姓方。」 「芳名是?」 小姑娘正要开口,屋外农具兵兵乓乓的倒了一地,一阵犬吠,戚耀均和小姑娘衝了出去,只见温四郎跌坐在地上一隻大狗咬着他的腿,温六娘则吓的站在矮凳上又哭又叫。 咬着温四郎的白狗又大又兇,温六娘见哥哥被咬吓的魂不附体,看温六娘惊恐的模样,戚耀均心也慌了,他想也没想拿起一旁的农具上前驱赶,拿着农具的戚耀均,让大狗备感威胁,于是发狂的大狗放开温四郎改攻击戚耀均,戚耀均一心一意要把温六娘抱离危险,但来不及逃离大狗却来纠缠,戚耀均深怕大狗伤了温六娘,他顾不了自己只好用身体护着她,一旁的小姑娘见这场面乱成一团,她发了疯似的大喊: 「方月牙!你的狗咬伤人啦!快出来!」 眾人还在忙乱抵抗,一个清亮的声音传了出来。 「倌哥儿过来!」 原本还在发狂的大狗,一听叫唤居然马上转了性子,夹着尾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被狗突击一身狼狈的三个人不约而同随着大狗的身影望去。 「啊!是你!你是……」 温六娘瞪着眼、张着嘴一句话说不齐,抱着她的戚耀均,帮着她把说不齐的话补上。 「方-月-牙!」 听到方月牙三个字的温四郎整个人都傻了,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如此眷顾他,现在站在阳光下抱着大狗的少女,正是今天早上扎着长辫子飘着红丝巾的少女。 「是你们啊!你们认识我啊?」 地上的三个人尷尬的笑着,三个人还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方月牙就惊见温四郎腿上的伤。 「啊!对不起啊!倌哥儿一定误认你们是小偷才会咬人,牠很乖的!怎么会咬成这样!」 没错!先前不敢进店里的温家兄妹,东张西望、偷偷摸摸果真活像对贼,狗儿顾家才攻击人,不过现在受伤的是温四郎,方月牙一脸的抱歉。 「对不起!对不起!快!我扶你起来!你还好吧!我帮你上药!」 发傻的温四郎红着脸不好意思回话,一旁的戚耀均赶紧抱着温六娘闪到一边别坏事。 「你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温四郎整张脸窜红到耳根,现在的他就只会傻笑,方月牙急着想扶起温四郎反倒一个脚步没踏稳,拐了个脚整个人跌到温四郎身上,这画面好玩,温六娘在戚耀均怀里笑了起来,戚耀均轻摀着温六娘的嘴。 「别笑啊!」 见两个人跌成一团,一旁的小姑娘赶紧上前帮忙,戚耀均故意护着温六娘闪到一边,还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方月牙和妹妹两个人一团忙乱,一下子清洗伤口,一下子包扎上药,这其间还要不断替那隻大狗陪不是,而身为苦主的温四郎却笑得像捡到宝似的,整个神魂都飘到半空上去了。 21.这时候不是思念的时候吧! 回到林场已经三天了,温四郎居然还在笑,受了伤的他不用上山,温六娘和戚耀均一人一边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他们俩互使着眼色窃笑着,温四郎一个人拿着一条手绢坐在澡堂前的大石头上。 「哇!下个山被狗咬还能笑成这样真不简单耶!三天了耶!我猜他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把嘴巴合起来吧!」 「这样好啊!不是要找个喜欢的……」 戚耀均朝温四郎努努嘴。 「这样够喜欢了吧!」 喜欢!不用眼睛看,用膝盖想都知道温四郎很喜欢方月牙,只是…… 「我记得那天四哥他好像……都没说话耶!」 温六娘怕记错似的瞪着戚耀均。 「你说人家方月牙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这问题问得好,戚耀均也想起来了,那天他和温六娘躲在一旁,得了机会和准媳妇见面的温四郎除了笑还是笑。 「好啦!没关係啦!成亲那天就知道啦!」 「喔!还要等成亲,那……不行啦!你想想办法啦!如果只有四哥喜欢人家,人家方月牙根本不喜欢他,那四哥多可怜啊!」 戚耀均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温六娘,他的小娘子真把他当月老,怎么这种事也要他想办法。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想啊!」 想!怎么想?戚耀均苦笑着,温四郎刚好回过身来,他发现他们小俩口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原本傻笑的脸尷尬的低了下来,温六娘看见温四郎尷尬的脸红咚咚,红咚咚的脸让她脑子一闪。 「对啦!对啦!红豆……」 她兴奋拉着戚耀均的手又摇又晃。 「孔雀豆……你枕头下的那一包。」 孔雀豆是孔雀树所结出的果子俗名相思豆,孔雀树是权贵、富贾人家乐爱种植的树木,扩展开的枝枒象徵着孔雀开屏或富贵满堂,成年的孔雀树又会长出大红喜气的心形种子,文人雅士将它用来喻情,而权贵、富贾则视为吉祥物作为佩饰,放于枕下有祈福、避凶、添福添寿的作用。 「对!对!对!就是它啦!你不是说它又叫相思豆,这名字好!正符合四哥现在的心情。」 「六娘!你别胡说,我……我……」 找不到合适字眼替自己辩白的温四郎,胀红的脸快着火了,好不容易想出点子的温六娘顾不得亲哥哥的靦腆尷尬,她挤到温四郎的身边,硬是抽走他手中紧握的手绢。 「你在做什么?快还我啊!」 失了宝贝的温四郎跳脚咆哮,温六娘努了努嘴做个鬼脸。 「紧张什么!我在帮你耶!」 得了手绢的温六娘朝戚耀均招招手,戚耀均翻个眼叹口气乖乖走过来。 「你又想到什么了?」 温六娘拿起手绢闻了闻。 「噁!四哥!你怎么把手绢弄成这样,喔!人家嫂子给你的绢子耶!」 这白手绢是方月牙情急之下随手取来替温四郎包扎用的,一离开方家温四郎就小心翼翼取下收在怀里,一路上任由腿上的伤挨风沙,这手绢就成了他的宝贝,这三天来他就没日没夜偷偷摸摸的拿出来看,大男人手脚粗才三天的功夫,白色的手绢就灰扑扑的,还滚着男人的汗水味。 「四哥!喔!……好啦!好啦!交给我」 情急的温四郎急着要拉温六娘。 「交给你做什么,还我啦!」 温六娘握着手绢往戚耀均身后躲,戚耀均在他们兄妹的追躲时,成了温六娘最牢固的人肉盾牌 「好了!六娘别逗四哥了,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想到什么了?」 被戚耀均抓住的温六娘笑的一脸得意,她仰着小脸骄傲的说: 「还手绢啊!」 两个大男人不明白。 「为什么?」 「哎哟!你们怎么那么笨啊!我们现在去还手绢,裹着红豆说相思啊!你们城里的公子哥不都这么做,多风雅啊!」 被温六娘一说,好像城里的公子个个都拿着豆子四处送,戚耀均摇摇头推了推温六娘的小脑袋。 「谁说我们都这么做?」 温六娘抚着头不服气。 「不是吗?人家不是说什么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这……不就这用途吗?」 「那是文人墨客在卖弄文采,这些豆子我们都用在驱邪、讨吉利,用来卖钱也不错!」 戚耀均果然是生意人,文人雅士那一招他从不认同。 「可是……我不管啦!拿来!」 温六娘摊着手掌在戚耀均面前晃啊晃。 「什么啊?」 「相思豆啊!拿来!」 不管戚耀均说什么,温六娘就是吃定他,不想再看小妻子摆脸色的戚耀均还是乖乖把豆子交出来,有了豆子温六娘满脸义气的拍着温四郎的肩膀。 「四哥!放心!交给妹子我,我一定让嫂子记住你,还对你死心踏地。」 夜里温六娘一个人坐在小房间很忙碌,戚耀均很好奇的探进头来。 「你在忙什么?」 「穿手鍊啊!」 戚耀均还想说话,温六娘却甜甜的笑着对他招招手,微黄的灯火照着温六娘红晕的双颊,让她的浅笑显得娇羞,戚耀均第一次踏进这小小的房间,房里飘着淡淡的馨香那是温六娘身上的味道,房间太小摆不下桌椅,只有一面铜镜,一只柜子,一张床。 温六娘坐在床上,腿上摊了条手绢,手绢里一颗颗的红豆子特别亮眼。 「我问你喔!你读过书吧?」 「读过啊!」 仰望着戚耀均的小脸显得很兴奋。 「那好!那好!你坐下帮我想想……」 房里就这张床,戚耀均东张西望不知道要坐哪? 「坐啊!」 温六娘移了移屁股,拍了拍床舖。 「坐!坐!坐!快点啊!你帮我想想啦!」 哇!他们小俩口已经进展到床舖上了,戚耀均该开心吗? 「想什么?」 「想想该怎么用相思豆说思念啊?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你读过书,你帮我想想吗!」 美好的夜晚,柔和的烛火坐在自己媳妇的床上……这时候不是思念的时候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 「喔!不好!不好!摘红豆吗!不够想!不够想!」 没想到他媳妇没念过书还挺挑剔的,她不是要思念,他都吟了一首相思给她还不够。 「唉啊!我是说很想、很想的那一种,谁要摘红豆啊?你懂不懂啊?就是那种看不见就会想到死掉的那种,有没有?有没有?」 「死掉那一种?」 温六娘瞪大眼睛猛点头。 「有!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瞧不尽镜里花容瘦,展不开眉头,捱不明更漏,呀!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这词句句深情再经戚耀均语带哀戚缓缓吟咏,那字字句句刻进温六娘的心坎,她一脸感动傻傻地望着戚耀均。 花好月圆,红烛娇妻,她迷茫的双眸还微闪着泪光,戚耀均忽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好像太近了,空气显得太过稀薄……他喘不过气,他着魔似的将身子不断往前倾,一瞬间他的唇已经贴在她的唇上,啪!他的脸颊一阵火热。 「戚-耀-均!你在干吗?」 他摀着脸颊没机会解释,就被连踢带打的轰出去了。 22.大事!乌龟不见了! 把戚耀均轰出门外的温六娘红着脸喘着气,用身子抵住那道薄薄的门,戚耀均在烛火下深情吟咏的模样让她心跳的好快,她从来没发现那个死娘娘腔居然……长得那么好看,她抖着手抚着自己的唇。 「他……亲我……」 她的脑海全是刚刚两个人唇贴着唇的画面,他温润柔软的唇…… 「好舒服……啊!……我在想什么啊?」 门外的戚耀均听到门里温六娘的尖叫声。 「完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挨了一巴掌的戚耀均一夜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一阵子温六娘好不容易不摔脸盆,不丢杯子,问一句回三句还时常笑瞇瞇,这下好了!又要看脸色过日子了。 「喔……」 他又拿出怀里未雕刻完成的乌龟对着自己。 「是你要我唸诗,你又那样看着我,喔……你很爱生气耶!」 戚耀均怀着浓浓的不安,抱着乌龟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他睡得很不安稳,他一直看见温六娘臭嘟嘟的脸,梦着!梦着!他又醒了过来,望向窗外黑矇矇的一片。 再也无法入睡的戚耀均开始看着那道隔着他和温六娘的门,她还在生气,自己最好安分点,可是他的双脚还是不听话的走到门边,他又着魔似的做起先前偷偷摸摸的勾当,透过门上的破洞偷看温六娘睡觉,看着!看着!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在他冒汗的时候一个东西轻轻地撞在他的脚上,他低头一看倒吸口气。 「你怎么爬出来了?」 温六娘的岸岸爬出盆子,戚耀均又忘了把盆子上的筛子盖上去。 「完了!」 戚耀均有不祥的预感,果真龟性顽皮的小石不见了。 「喔!真倒楣耶!你这隻死乌龟跑哪去了?」 倒楣到家的戚耀均赶紧将乌龟岸岸放回盆子里盖上筛子,再拿着油灯趴在地上一吋一吋的找,他找了一夜那隻该死的乌龟小石怎么也找不到,他疲累的坐在地上看着天渐渐亮了。 「完了!」 为了赎罪戚耀均马上衝去温四郎的房间,一大早被吵醒的温四郎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 「大事!乌龟不见了!」 弄丢温六娘的宠物,罪不可赦! 「你都找过了吗?」 戚耀均一脸悲苦。 「我找了一个晚上了。」 看妹婿如此疲累焦急,温四郎也不忍心,脑子一转。 「这样吧!六娘这一阵子都在担心我房里那些……宝贝该何去何从,我现在就先把那些搬到你房里,你跟她说你可以跟她一起照顾这些宝贝,等她开心的时候再机会告诉她乌龟不见了,然后我再去溪边找找,找隻样子稀奇一点的乌龟赔给她,我想她不会气太久。」 弄丢一隻乌龟得用一屋子青蛙、甲虫、蠑螈来赔罪,天啊!看来也没有别的方法,昨晚的事气都还没消,再加上乌龟他真的不要活了,搬!搬!搬!一定要在温六娘发现乌龟不见前搬好,于是两个大男人一大早就忙着帮宠物搬家。 温六娘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宝贝全在戚耀均房里,她开心地跳上跳下,拉着戚耀均转。 「你真的要帮我养?太好了……不用丢了!不用丢了!」 看温六娘这么开心戚耀均真的没勇气提起乌龟的事,于是他偷偷摸摸移动着身子挡住装着乌龟的木盆子,直到温六娘哼着歌往厨房去,戚耀均才大大松口气瘫在窗边的椅子上。 被一隻乌龟搞到筋疲力竭的戚耀均,想到温六娘知道后哭得淅沥哗啦的模样,头皮就一阵一阵的发麻。 「你这隻死乌龟,乌麻麻的一隻还挺会躲的,别让我逮到你,等你落到我手上,我就把你漆成隻红龟,让你一隻红亮亮的,看你往哪躲!」 咬着牙撂狠话的戚耀均忽然看见窗外玉荴兰丛里有隻小东西在爬,他眼睛一亮。 「哈!逮到你了!」 他一股脑衝向玉荴兰丛里狠狠的抓起丛里的乌龟,眼露凶光的把窜逃的乌龟抓回房里,翻箱倒柜的找出一罐红漆,拿支毛笔沾着红漆洩恨似的猛涂。 「再乱跑!再乱跑!看你往哪躲?再……」 戚耀均涂得起劲,一阵尖叫声迎面而来。 「啊!……你在干什么?」 这一叫戚耀均吓的笔都掉了,吓醒的戚耀均马上察觉事态不妙了,他一时衝动整隻乌龟都变色了。 「你为什欺负牠!你看你啦!」 温六娘气呼呼的把乌龟抢了过去,扁着嘴臭张脸撇过头不看他,被乌龟糟蹋了一晚的戚耀均有苦难言,为了化解干戈只好委曲求全。 「好!好!是我不好!我不该欺负牠……」 戚耀均心里暗骂,我被牠欺负一晚怎么没人替我出气,他恨死那隻乌龟却要忍气吞声。 「是我不好,我洗!我把牠洗乾净……」 一边求和一边展现诚意的戚耀均抓过乌龟拼命洗,他万万没想到上色容易,想洗乾净可费力气了,他越洗越用力,洗到额头都冒汗了,他边洗边擦汗,擦着!擦着!把乌龟壳上的红漆全抹在自己额头上,向来威风神气的戚大少爷现在被一隻乌龟搞到七窍生烟,他狼狈落魄的模样让一旁的温六娘,噗吱!一声笑了出来。 「你把自己的脸洗花了!」 还不自知的戚耀均被温六娘一笑更努力擦脸,他越擦脸越花,温六娘看不下去的握住他的手。 「别再抹了!」 她拿出手绢轻轻帮他擦,那手绢从温六娘怀里取出来,手绢上有温六娘的温度还有她的味道,戚耀均痴痴地望着温六娘,这一瞬间戚耀均的世界停止了,他傻傻地顺着温六娘的牵引来到澡堂,温六娘舀了一大盆水,帮戚耀均把脸擦乾净,然后小俩口再蹲在水盆边合力的把乌龟壳上的红漆刷乾净,他们俩都没说话安安静静的避开彼此的眼神,这盆水明明是山泉冷冰冰,可是挨在一块的小俩口可是暖呼呼,热得要命呢! 23. 大舅子这关过不了……想都别想啊! 来到林场的第二个月戚耀均的生活已经变得既忙碌又充实了,现在林场伐木的工作已经告一个段落,于是温虎便安排温大郎教戚耀均伐木,于是温大郎现在每天吃完早饭便在家中教戚耀均用斧头,看来简单的东西但拿在手上就是不顺手,而且戚耀均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他多心了,但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温大郎对自己不太友善。 「大少爷!请你握紧斧柄好吗?你这样连斧头都拿不好别说要砍树,你连树枝都砍不断。」 温大郎一脸冷淡,连斥责的音调都没有多大的起伏,他眼神冷漠根本没正眼看过戚耀均一眼,戚耀均是富家子弟这斧头要看机会本来就很少了,现在只丢一把斧头给他说一句。 「拿好!」 怎么拿?他很用力啦!可是温大郎还是一脸看不起他的模样。 戚耀均努力的在找个顺手的握姿,使尽吃奶的力气想把斧头拿稳,一旁的温大郎看也不看他一眼,搬了段树干约有两肢大腿粗,搁在院子砍柴用的平台上。 「看好了!」 温大郎突然冒出声音,戚耀均连听都没听清楚,温大郎就拿起斧头三两下,叩叩叩!的把树干平平整整的砍断。 「换你!」 说换就换戚耀均不知所措的看着手上的斧头发楞,温大郎也不理会戚耀均的无助,拿了把小刀在树干上做了个记号。 「斧头要落在这个记号上不可以乱砍。」 说完温大郎转身坐在藤椅上,拿起小木块和雕刻刀刻起自己的东西来。 被刻意冷落的戚耀均也无可奈何,既然温大郎不教就只好自己摸索,他拿着斧头猛砍就是落不到同一个地方,平台上的树干被他砍得乱七八糟,握着斧头的手都磨红了还是掌握不到诀窍。 过了一个早上温大郎还真厉害,坐在同一个地方刻他的东西头抬也没抬一下,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戚耀均只是把自己搞了一身汗,手都磨肿了,树干还断不到一半。 不过到了正午,砍树砍到垂头丧气的戚耀均终于有些生命力了,因为他看见温六娘从厨房的方向朝他走来,他着魔似的放下斧头,扬着笑脸杵在原地等待温六娘的呼唤,做好午饭的温六娘远远就看见戚耀均那闪亮亮的眼神和阳光般的微笑,她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耀均、大哥吃饭了!」 温大郎听到妹妹的叫唤马上抬起头来,但一抬头就看见小俩口对望着痴痴的笑,温大郎原本毫无表情的脸蒙上一层阴影,他刻意用力将手上的木头重重的放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咚!的一声唤回温六娘,她的粉脸一阵緋红,温大郎大辣辣的越过戚耀均用壮硕的身子挡住温六娘,大手一抓就把温六娘拖回厨房。 「吃饭!」 这回就算戚耀均瞎了也感觉的到温大郎的气势……他的大舅子很不喜欢他这个妹婿,他猜得到原因却感到无奈,他一踏进厨房就看见温六娘在帮他们添饭,方形的桌子温大郎和戚耀均对坐,添好饭的温六娘在他们两个的中间坐了下来,温六娘才坐定筷子都还没拿,温大郎就把手中的筷子故意落到地上。 「啊……六娘!帮大哥换双筷子。」 温六娘不疑有他的去拿筷子,温六娘前脚才走温大郎马上换位置,眼前的态势很明显,温大郎不想戚耀均接近自己的妹妹。 「大哥你干吗换位置?」 「没事!就随便坐啊!」 温六娘一脸狐疑的看着温大郎,温大郎不再接话接过筷子低下头吃饭,这顿午饭安静到有些诡异,整个桌上只有筷子扒饭的声音,闷不住的温六娘朝着对面的戚耀均使个眼色,戚耀均抬起头来看着她,温六娘动了动嘴巴没出声的问: 「大-哥-怎-么-了?」 戚耀均苦笑也动着唇无声的回答: 「不-知-道。」 温六娘努努嘴,做了个鬼脸还想再问,才张嘴温大郎就抬起头来,看见他们俩在挤眉弄眼,温大郎蒙上阴影的脸更阴沉了,温六娘一个尷尬的苦笑闭上嘴,这顿饭温六娘吞的好辛苦,好不容易吞完,马上站起来,提着竹篮大声的说: 「大哥!我去给娘和嫂子们送饭。」 才说完就对戚耀均撇了撇头,使了个眼色,戚耀均接到温六娘的暗示马上放下碗筷站起来。 「大哥!我吃饱了!您慢用!」 想藉故脱逃的戚耀均脚都还没跨出去,温大郎就站起来抓住戚耀均的手。 「很好!我也吃饱了!你-跟-我一起去送饭!」 温六娘一脸讶异地看着温大郎夺过自己手中的竹篮,拖着戚耀均二话不说的就往门外走,温六娘瞪大了眼歪着头,满怀疑问的自言自语。 「到底发生什么事啦?」 不过当下没人能回答,因为戚耀均已经被温大郎连拖带拉的揪出屋外了。 戚耀均被温大郎拖出屋外往田边去,走到了一半温大郎终于停下来,他放下竹篮转过身来,原本木訥憨直的脸上露出兇恶的表情,戚耀均早察觉不对还来不及反应,温大郎一拳就狠狠地挥了过来,见到拳头的戚耀均侧身一闪,温大郎不让他有机会开口一拳又挥过来,戚耀均再闪过身去,敏捷的跳到石头上,站在石头上的戚耀均终于有机会开口。 「大哥!你在做什么?」 「谁是你大哥!」 说完温大郎又衝了过来,见情况不妙的戚耀均拔退就跑,两人一番追逐不相上下,最后温大郎朝着戚耀均怒吼: 「你别以为我们温家欠你们戚家什么,没我们温家你们戚家什么都不是,不要以为自己是戚家的大少爷就了不起,妈的!你敢玩弄六娘,我会杀了你,我们不准你欺负六娘!」 天地良心啊!到目前为止被人踩在脚下的人是他好吗?昨晚还为了一隻乌龟搞到头昏脑胀,才洗完乌龟又要被大舅子追杀,天啊!原来温家的女婿这么难当。 「我没欺负六娘!是她欺负我吧!」 温六娘是温大郎看着长大,妹妹的心性他很清楚,她眉宇间的爱恋,在方才两个人互动间一览无遗。 「你们这些城里的公子哥都玩这一套,人前都说不喜欢,私下又去逗弄人家小姑娘,得了人骗了心之后,再反过来说自己本来就无心,是小姑娘太多情,我警告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玩的把戏,你离六娘远一点,听见没有!我不管婚不婚约,拜不拜堂,我们温家没欠你们戚家,我不准你们牺牲六娘、玩弄六娘。」 躲在石头上的戚耀均明白了,所有的成见在那晚,关上澡堂木门时就已经形成,往后如果他想把媳妇带回戚家,大舅子这关过不了……想都别想啊! 24.六娘是我的妻子 小俩口渐入佳境的状况起了微妙的变化,原先戚耀均每天坐在院子的籐椅上,等温六娘丢竹篓子给他,接到了篓子小俩口就欢欢喜喜地去溪边洗衣服、砍柴加玩耍,但现在温大郎天天都在家,戚耀均有砍也砍不完的树干,最惨的是他怎么努力都砍不好。 树干砍不完、砍不好他都不难过,最难过的是他每天都得看着温六娘从他眼前离开,温六娘每天要出门前都会刻意多做停留,还依依不捨的回头看着他,他总是揪着心,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出去。 温六娘出门时戚耀均在砍树干,温六娘回来了他还在砍,温大郎四平八稳坐在一边,小俩口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中午吃饭温大郎坚持坐在两个人中间,还不时盯着他们,连对看都不准,戚耀均苦不堪言,大舅子不能得罪,他只能加紧脚步将斧头运用的技巧学会,找机会摆脱这个无时无刻监视他们俩的人。 白天说不上话,两个人就只好等夜晚,现在温六娘都坐在戚耀均房里一边串豆子一边要戚耀均教她唸红豆词,小俩口对坐在桌边你唸一句,我跟一句,痛断肝肠的思念却成了两个人说不出的甜蜜。 「把它写下来吧!先在纸上写一写,写好了再誊到手绢上,最后落下四哥的名字,这样嫂子一定会很感动。」 小娘子都开口了,戚耀均当然认真的写,他写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顺手了才誊到手绢上,再落上温四郎的名字。 一切都备妥三个人聚在院子里看月亮,温六娘煞有其事的拿着手绢教温四郎吟咏着。 「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 「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 「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开不完……喔!不行啦!六娘!我记不起来,换别的啦!」 温六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不会啦!这词这么感人,想成这样嫂子一定会很感动的,只要你词儿一唸……」 她还刻意拉起温四郎的手,将手绢塞到他手里。 「手绢、红豆这么一递,多风雅!多感人啊!嫂子一定会牢牢记住你,难道你不想嫂子也喜欢你吗?」 想当然想,不想他就不用这么辛苦在这拋什么红豆,开什么春花了。 「可是我怕到时我会忘记啊!」 「所以啊!我们才要多唸几遍,再来……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 「这唸过了!」 「唉啊!你唸就是啦!」 温六娘赶鸭子上架,戚耀均在一旁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微仰着粉脸有的是无邪的自信,望着这月光下自信满满的笑脸,让他的心思不自知的飘的好远,远到好远好远的从前,这月光、这院子、这甜甜的笑,让他觉得过去真的好远好远了。 「喂!」 正在恍神的戚耀均被温六娘拍醒。 「你发什么呆啊?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什么?」 温六娘噘着小嘴一脸不开心。 「我说我们得再想个藉口下山去一趟方家啊?你去跟娘说,娘一定会答应的。」 没错戚大少爷开口施巧氏一定答应,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温大郎一定要跟。 这一路下山戚耀均很不开心,这个大舅子有意无意就要杵在他和温六娘中间,有时甚至还故意用他壮硕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 有温大郎在,他们小俩口没机会说话,而一旁的温四郎猛背词句更没心情说话,一路下山除了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这诡异的冷清让爱热闹的温六娘在心里哀嚎。 太苍县的市集一样热闹,可是一行四个人气氛冷冰冰,温六娘哭丧着脸,戚耀均趁温大郎不注意塞了样东西到她手里,温六娘避开温大郎的注意偷偷的看,看完整个人笑了起来。 原来戚耀均一路都看温六娘不开心,不能说话又不能逛店铺,温大郎脑子直,就只知道要去方家买东西,连串糖葫芦都没停下来买,温六娘垂头丧气死气沉沉,看的戚耀均很难过,于是他把上回温六娘喜欢却没买的珠花递到她手里。 温六娘满脸惊喜的看着戚耀均,才想开口说话,就看见戚耀均手指往唇上一比,要她别说话,温六娘努努嘴,闭上嘴巴,原本嘟的高高的小嘴,露出甜甜的笑。 来到方家麻烦才真正开始,戚耀均得想出办法把温大郎带开,让温四郎有时间和方月牙独处,运气好的是方月牙现在就在店里,于是戚耀均走到温大郎身边拉住他。 「大哥!有些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问你。」 戚耀均边说边向温六娘和温四郎使眼色,他们俩看见赶紧加快脚步走进店里,戚耀均赶紧拿出怀里未完成的乌龟认真的问问题,温大郎虽不喜欢戚耀均但却被那隻乌龟吸引。 「你还留着它,还把它带在身边?」 戚耀均看着手里的乌龟藏不住笑。 「是啊!大哥不是说过,六娘喜欢吗?」 温大郎愠怒。 「你什么意思?」 「我想像大哥一样,想亲手刻隻六娘喜欢的乌龟送给她。」 早已经警告过他,他还敢打自己妹妹的主意,温大郎不留情狠狠的揪起戚耀均的领子。 「你这个混帐东西,警告过你别打六娘主意,别想玩弄我妹妹。」 戚耀均一脸平静,无比真诚地看着温大郎。 「大哥!六娘是我的妻子,我只是想亲手刻样我娘子会喜欢的东西送给她而已。」 戚耀均真诚篤定的眼神让温大郎犹疑。 「你……」 还没找到合适的字眼他们就被店里发出的巨大声响吸引了过去。 25.唉!年轻真好啊! 方家店舖里的东西被砸了一地,温四郎随手拿了根木棍护着妹妹和未过门的妻子,店里站了七八个彪形大汉,见东西就砸,见人就威吓要胁。 「还钱!还钱!方老头……滚出来啊!」 这群忽然衝进来的人,个个凶神恶煞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的方月牙和温六娘花容失色。 「你……你们要做什么啊?」 躲在温四郎身后的方月牙鼓起勇气问,几个彪形大汉见店里人手少就更嚣张。 「要钱……」 说话的大汉边说边把桌子上的算盘砸在地上,被砸烂的算盘,珠子散了一地,方月牙见状身子抖得更厉害,温四郎用身子护着她。 「别怕!我保护你。」 「就你一个人?算了唄!还是把欠我们的帐清一清吧!」 话才说完七、八个大汉就围过来,温四郎不示弱的拿起木棍用力挥。 「滚啊!不准你们乱来!」 带头的大汉啐了口痰。 「他奶奶的!你这小子欠揍!」 说完七、八个大汉果真动起手来,温四郎一个人怎么抵得过七、八个壮汉,他出一拳就得挨七、八拳,见温四郎抵不过眾人两个女人也慌了,于是她们不顾着害怕随手拿东西就往壮汉身上砸,而温六娘拿了个纸镇砸到其中一名壮汉腿上。 「操!你这个臭娘们!你不要命了!」 发怒的壮汉一拳马上朝温六娘挥来,温六娘躲避不及,拳头狠狠的打在她的肚子上,这一拳痛的温六娘腿都软了,拐了一脚,踩到地上散了一地的珠子,她一声惨叫。 「啊……」 戚耀均听见火速衝了进来,看见自己的小妻子倒在地上痛的大哭,那壮汉还不罢手,举起拳头还要往她身上揍,戚耀均气的没了理智,随口一骂。 「妈的!」 衝了上去,他接住壮汉的拳头将他狠狠一扭,壮汉发出惨叫,将其他的人也引了过来,温家兄弟在山上干活拳脚俐落,戚耀均是个练家子学过功夫,七、八个壮汉虽然块头大可是根本打不过他们三个人,一群壮汉被打得落花流水逃了出去。 壮汉一走,戚耀均马上衝去抱起躺在地上的温六娘。 「没事吧!」 温六娘哭得凄厉,戚耀均胸口一阵疼。 「妈的!我的媳妇他们也敢打!」 盛怒的戚耀均射散着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势,而一旁的温大郎全看在眼里。 这些人打了温六娘就不是方家的事……是戚家的事了,敢打他戚耀均的妻子他们不要命了,戚耀均先安抚着哭个不停的温六娘,还请了大夫来查看她的伤势,只是挨了一拳,跌了一跤,皮肉疼、扭伤了脚。送完货回家的方志全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频频道歉也说明了原委。 原来来砸店要钱的是太苍县专做运输买卖的容家,容家在这太苍县算的上是一方霸主,他们握有水路和陆路的运输,因为太苍县大部分的运输控制在他们手上,所以常常找名目涨价。 而方志全就是因为运送货物得罪容家,今年春天方志全接了桩大买卖在隔壁宛县,都谈好了价钱,东西也送了过去,方志全付了尾款,但容家却还不罢休,他们硬是嚷嚷着,方志全的农具货物太沉重,压死了三头驴子,非要方志全赔三隻驴子的钱,方志全当然不肯,于是容家就多次上门催讨,讨久了失了耐性就找壮汉砸店硬闹,得知始末的戚耀均冷冷地笑。 「容家是吧!哼!……等着瞧!」 当天戚耀均拜託温大郎他们照顾温六娘,自己一个人到猴孙们那找了匹马,快马赶到邻近的宛县,冷着脸坐在戚家的绸布行里,绸布行的掌柜一知道大少爷来了,赶忙出来迎接,戚耀均劈头就问: 「知道太苍县的容家吗?」 掌柜想了一会很恭敬回答: 「知道!容万财!是太苍县做运输买卖的。」 「相熟吗?」 「不熟!咱们的布料不卖到那,那的人要买会自己上门。」 戚耀均点了点头露出残忍的笑。 「好!那就算他倒楣。」 戚耀均命人备了笔墨写了封信,信上盖了印信,还在封口处盖上戚家的商印。 「马上把这封信送到水陆司赵大人家,看了信他自然明白。」 交代完戚耀均马上又赶回方家,待了一晚,他们四个人就准备离开,戚耀均揹着扭伤脚的温六娘,离开前冷冷地笑着交代。 「告诉容万财本少爷在林场等他,记得把那天闹事的人都带上来,少了一个都不行。」 要道分离最依依不捨的还是温四郎和方月牙,经过昨天的事方月牙知道自己订了亲的丈夫是如此的掛念她,大打一架之后的温四郎早将背了很久的红豆词忘得一乾二净,他再怎么唸就只有一句。 「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 其馀的没一句唸的齐,而方月牙书读得不多,手绢上的字也看得一知半解,虽然如此,他们心里的悸动却是任何诗词都无法比拟,方月牙紧握着手里的鍊子依依不捨。 「路上小心喔!」 温四郎双眼离不开方月牙,难分难捨的说: 「那我……走了!」 说要走了!说了几十遍,温四郎的脚就是跨不开,这会温大郎后悔自己跟下山,一边是戚耀均揹着温六娘,哄的笑嘻嘻,一边是难分难捨泪盈满眶的温四郎和方月牙,自己杵在中间真是尷尬又多馀,他不禁感叹。 「唉!年轻真好啊!」 26. 得罪戚家,他们会连皮带肉把人扒得乾乾 一回林场温虎夫妻就看见宝贝女儿被人揹着回来,脚踝肿了一圈。 「怎么会弄成这样?」 戚耀均赶紧向温氏夫妻保证,没多久惹事的人一定上门跪着道歉,温氏夫妻半信半疑。事过半个月眾人也开始渐渐淡忘这件事,直到有天下午温六娘送饭回来,戚耀均还在院子里忙着砍树干,温大郎没了原先的冷漠,在一旁教着戚耀均用斧头的要领,言谈间传来敲门的声音。 「请问有人在吗?」 温大郎和温六娘互望了一眼,戚耀均放下斧头,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惨忍的角度。 「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来拜访戚大少爷!」 温六娘和温大郎几乎同时转向戚耀均,一脸讶异。 「找你的!」 「别理他!」 戚耀均拿起斧头继续砍他的树干,外头的人没见到应门的人,不敢造次打扰,只好安安静静站在屋外等。 屋外共有九个人,领头的是个肥壮的中年男子,他肥大的肚子把一身的华服撑得有些不合身,而腰间贵重的配饰和眼前这个肥头肥脑的男人格格不入,儘管那男人竭尽所能想显示自己的地位和体面,但无奈山路迢迢,他仍旧难掩长途跋涉后的狼狈。 男子肥壮的身子要跋涉上山已经不容易,现在还要直挺挺站在门外等人应门,大量的厚礼堆在身旁,同行的八名壮汉也是汗如雨下苦不堪言。 秋风颯颯,九个人站了一个时辰开始发冷颤抖,领头的男子再也忍不住又去敲门,再度对屋内恭敬的呼喊。 「请问有人在吗?在下容万财特来拜访,请开开门啊!……这的风真大!」 里头的戚耀均还是像没听见一样,打了盆水,洗了把脸,拧了条毛巾擦着汗。 「是太苍县的容家,他们真的上山道歉啦!」 戚耀均没回应温六娘的话,倒是像没事人一样跟温六娘要东西吃,温大郎和温六娘都搞不懂戚耀均葫芦里卖什么药,温大郎搔着头问: 「他们都来了,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 戚耀均若无其事的笑着。 「他们求见的方法不对,所以不见!六娘!我好饿。」 方法不对?都站了一个时辰还不对啊!戚耀均不见,温大郎和温六娘也无可奈何,于是温六娘端出点心,三个人在院子里吃起来,门外的人闻到食物的香味。 「老爷!你闻……有食物的味道。」 容万财肚子咕咕叫着。 「废话!早闻到了,还不都是你们这群蠢蛋闯的祸,谁不好惹偏惹上戚家,连人家大少奶奶你们都打,你们这些蠢猪是瞎了。」 又饿又累的容家老爷这些日子已经煎熬得够辛苦了,好不容易用大把的银两买到了消息,备妥大礼就赶忙上山,容万财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得罪戚家,现在不得其门而入,更是确定这回事态严重。 这回事情真的闹得很大,因为容家的水路被官方给封了起来,只说怀疑容家专门以运货为名代运赃物,为查清是否属实所以先扣押水路的通行,容家不服当然多有争执,不争执还好,一争执居然连陆上的通行都不准,没了水路和陆路的运货通行许可,根本就是直接断了容家的生路,容万财多方游走都得不到帮助,而且官方似乎准备遥遥无期的查下去,容家在太苍县这个地方算是雄霸一方,但在蟠龙国也不过就是一般商人。 就在容万财无计可施之时有人上门来卖他消息,付了银两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只因为戚大少爷的一封信,原以为自己几个被打的落花流水的手下只是讨债不力,没想到这群蠢东西竟然打了戚家的大少奶奶。 这回若不应戚大少爷的要求带人上山道歉,水路司那边的案子看是永远查不清楚了,不过现在容万财带着人、扛着礼,千里迢迢、风尘僕僕却只能站着等,所有的无奈与焦急,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这九个人再站了一个时辰,温家的人终于回来。 「你们找谁啊?」 看见有人回来,容万财彷彿看见活佛菩萨,频频弯腰行礼。 「在下太苍县的容万财,特别来拜访戚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还请大爷们帮忙通报!通报!」 没想到容家真的上山来道歉了,温虎当然赶紧去告诉戚耀均,戚耀均还是以方法不对,不见门外苦候求饶的九个人,眼看天要黑了,风越吹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九个人耐不住寒的挨在一块,挨着!挨着!容万财终于明白,他赶紧站好,叫八个壮汉跪成一排,这八个肇事者一跪方法终于对了,九个人终于见到戚耀均。 戚耀均带着温六娘冷着脸坐在大厅上,温氏夫妻也坐在一旁,八个惹事的壮汉齐跪在他们面前,椅子上的四个人除了戚耀均没一个人笑得出来,其馀三个人都僵着身子一脸想逃离的表情,温虎还替跪在地上的八个人打圆场。 「耀均啊!让他起来说话吧!这样……怪不自在的……」 戚耀均向温虎浅笑行礼。 「爹!这事我自有主张,该要的规矩不能省,打伤了人,没压解送衙门,只不过下跪道歉,算是合情合理。」 一旁脸都笑僵的容万财急忙附和着。 「大少爷说的是,这帮混帐东西不长眼,下跪道歉便宜他们了,大少爷有气度还望大少爷见谅!见谅!」 说完容万财马上揭开漆木箱上的锦布,五个箱子里都是贵重的礼物,桌上还有一盘金元宝。 「大少爷!我们无礼伤了大少奶奶是我们不对,磕头!」 一声令下八名壮汉真磕起头来,温家三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施巧氏乱了手脚。 「好了!六娘没事了!别磕了!别磕了!折福啊!」 丈母娘都开口了,戚耀均只好罢手。 「好了!起来吧!东西留下人可以走了,你们的心意本少爷收到了。」 只说收到心意怎么够呢!容万财卑微地问: 「那水路司那边的事……大少爷您会帮忙吧!您知道再封下去……活不下去啦!」 戚耀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容万财。 「那你就要去问方家啦!如果本少爷没记错,那天你们砸的舖子是方家的,所以这事当然要问过方家,看他们怎么说,去吧!我等方家的消息。」 果然传言没错,良县的戚家绝不能得罪,不然他们会连皮带肉把人扒得乾乾净净,这回容万财不但花了大钱跟官方买消息,大手笔上山跟戚家道歉,这回连原本要讨债的方家都得加倍赔偿,但为了往后的生计,容家也不得不照办了。 容万财一行人被戚耀均赶下山,连夜下山的一群人自然又是一番折腾,戚耀均将容家送上来的礼物和金元宝全数交给施巧氏,就说是给温四郎和温五郎办亲事用,不过这份大礼别说要让他们两成亲,连成家后盖房舍都绰绰有馀啊! 27. 翻花绣 时光匆匆眼看秋天就要结束,冬天的林场风雪会比平地大,所以温家赶忙在降雪前把喜事办一办,温家只剩温四郎和温五郎尚未成家,但两个人都有了对象于是好事成双,温四郎迎娶太苍县方家的方月牙,温五郎迎娶林场里万家的万四姐。 成亲当日温家热闹滚滚,恭贺的宾客挤满了院子,宾客都是些至亲、邻居,这些邻居平日一起上山干活,感情好得像自家兄弟,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大伙个个开怀畅饮。 山中人家豪迈热情,戚耀均也在这欢愉的气氛中与眾人举杯畅饮,心中有的是说不尽的痛快舒畅,而温六娘带着一群孩子欢欢喜喜的走新房,人家说新房要让孩子穿,越穿子越旺,所以温六娘带着孩子端着红枣和桂圆,在两个嫂子的新房里进进出出好不欢喜。 喜筵结束要闹新房,一群人围着两间新房看着男童在新郎、新娘的床上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吉祥话,一旁的戚耀均拉着温六娘有些不是滋味。 「为什么大哥们的婚事如此讲究、慎重,咱们俩成亲倒像偷偷摸摸,我们为什么只拜山神和双亲啊?怎么不见有男孩跳咱们的床啊?」 跳床!温六娘不客气的赏了戚耀均一肘子。 「你喝多啦!我们俩都还没行成年礼耶!那场婚礼就是个形式,后来反悔的也是有过。况且那有女方家自己办婚事的啊!你昏头啦!还跳床呢!你要他跳哪一张床?是你睡的那一张?还是我睡的那一张啊?」 说了半天自己和温六娘还有变数,难怪温大郎会要戚耀均将温六娘留下来,别带回戚家,还以为自己已经将温六娘讨过门了,没想到……看着别人洞房花烛好羡慕,早知道就早出生个一年、二年那有多好,如果自己早点从娘胎出来,那今晚他就应该不是抱着棉被睡觉了吧! 办完了喜事,林场降雪前却来了一群人,这让戚耀均感到无比讶异。 「大少爷!这是明年要送进宫的锦缎,是太后喜欢的藏青色,御织纺已经挑染完成,要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见过,看需不需要再改。」 戚耀均是上山接受试练,说好戚家一切还给戚少城自己打理,怎么明年进贡的锦缎还送上来,戚耀均一脸不悦。 「爹呢!又跑了?」 御织纺的掌柜顏卫知道戚耀均不知详情,赶忙笑着说明。 「大少爷!老爷当然是在宅邸里处理织纺和绣庄的事,只是这锦缎的顏色是大少奶奶口述的,我们依她的意思染的,就是怕有出入,才赶紧送来请大少奶奶和大少爷过目啊!」 大少奶奶的意思!戚耀均难以置信的瞪着温六娘。 「你的意思?」 温六娘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走到锦缎前,前前后后认真检视。 「很好顏色没错!太后说过,她年轻的时候最爱在桐花纷飞的时候跳舞,那桐花雨对她而言有着说也说不完的回忆。」 太后说! 「你见过太后?」 「见过啊!」 「什么时候?」 「就今年太后寿诞的时候,太后每年寿诞我都会去啊!之前是戚夫人带我去,后来宫里的人会安排我进宫。」 这答案让戚耀均大为震惊,温六娘不是很少下山吗?怎么会进宫见太后呢? 「我八岁那年戚夫人教会我绣翻花,她还将我绣的富贵花开送进宫里给太后祝寿,太后很喜欢我绣的布,戚夫人就带我进宫见太后,往后太后每年都会派人来接我,我管太后叫姥姥,太后都叫我小丫头,我进进出出好几年,去年太后说了桐花雨的故事给我听,所以我今年才会想要绣桐花雨。」 所谓的翻花绣是孙宛蓉一手创出,一般绣布如果可以一面绣出一个花样就算精巧,但孙宛蓉的翻花绣更上层楼,它精巧的绣工会给人视觉上的错觉,让布料在移动间会变化花样,所以绣出的花会开,鸟会飞,江水会翻腾。 而长年住在山上的温六娘不知道,她的翻花绣带给戚家多大的好处,她一直以为那是送给太后的礼物,她不知道礼物的背后藏有庞大的利益。 现在戚耀均可以猜到,母亲临死会前为什么会不断交代这桩亲事,温家对孙宛蓉绝对效忠,自己的独门绝学传给年幼的温六娘,年仅八岁有这样高超的绣艺,这噱头多响亮,响亮的噱头的确为他戚家图得最大的利益,而温家绝对不敢违抗她的意思,也不敢向孙宛蓉讨好处,最后只要将成年的温六娘娶进门,成了戚家的人,那一切就万无一失。 「爹知道这事吗?」 顏卫笑着回答。 「并不是十分清楚,之前绣缎的事都是夫人在打点,老爷护送上京都,所以老爷一直以为这绣缎是咱们绣庄的绣娘秀出来的,夫人交代小的别提,照办就是,所以绣庄里那群绣翻花的绣娘只是个幌子,我们每年降雪前送锦缎上山,春初取回绣缎再由绣娘们送到大宅给老爷过目,老爷确认无误再护送进京。」 事到如今戚耀均完全明白了,这样的事实却让他整个心沉了下去,原来自己的母亲竟这样利用敦厚善良的温家,而更让他难过的是……他和温六娘的婚事就只是要巩固戚家的基业而已。 28. 无价之宝 冬季的风雪如预期的造访林场,窗外纷飞的大雪却与温家屋内的情状形成对比,因为大雪,山上和田里的活都必须搁下,现在所有人除了温六娘大家都聚在大厅里,温虎站窗边抽着菸草跟温大郎间聊。 「这雪还真大,再下下去还真怕那些苗儿会受不了。」 「不打紧!等雪一停咱们多找些人上山起雪就行啦!」 温虎吞着烟雾,愁望着大雪。 而施巧氏则坐在藤椅上被三个孙子团团围住。 「奶奶!我要红色的。」 「我鞋子掉了一隻,先做我的鞋子。」 「我先啦……」 三个孩子各抱着自己的玩偶要施巧氏帮他们做衣服或配饰,这是孩子们最爱的玩具,女孩们给娃娃穿花裙,男孩们替他们的马上鞍,打仗的士兵做武器,孩子们玩的都是山上就地取材做出来的东西,平常自己动手做,等大人不忙时再请大人帮忙做些精巧的小玩意。 温家的女人个个都有双巧手,能下田工作,也能绣花做细活,现在五个媳妇围成一桌,五个女人聚在一块话题多,一边说笑一边包着大伙等会要吃饺子。而温三郎拿着刀石磨着斧,边磨边向温二郎诉苦。 「为什么女人大肚子有这么大的脾气,我做什么事她都看我不顺眼,我连喝杯水都挨骂。」 「都是这样的,我家那媳妇也一样,在娘面前可温驯,回到家……哎哟!女人不好惹啊!」 两个大男人才开话夹子,桌上的两个媳妇马上齐声咳嗽,瞪了过来,两个男人马上低下头来换话题。 「三郎!再几个月就要当爹啦!恭喜!恭喜!」 虽然媳妇怀了身孕脾气大,可是提到要当父亲,脸上还是流露着藏也藏不住的欢喜。 整个大厅谈笑声不断,孩子们奔跑嬉闹更是热闹滚滚,所有的人都开心的忙着自己手边的活,只有戚耀均一个人心不在焉的拿根木棍和温四郎还有温五郎围着做鱼叉。 「耀均!你在想什么?我们在和你说话呢?」 不等戚耀均回过神来答话,温四郎就先开口。 「当然是想六娘啊!」 戚耀均没听清楚他们俩兄弟前头说什么,但六娘两个字他听的很清楚。 「六娘!六娘怎么了?」 六娘两个字让失魂落魄的戚耀均忽然跳了起来,他过度关心的表情让温家两兄弟捧着肚子大笑。 「你们笑什么啊?六娘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戚耀均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全家人热热和和的聚在一堂,就只有温六娘一个人待在绣房,眾人休息谈笑就她一个人独坐房内描花样。 翻花绣是戚家不外传的秘密,家中母亲和嫂嫂都不能帮忙,所以每年的冬天温六娘就得一个人在绣房里过,吃喝全在里头,只有睡觉的时候才能回房。 这样的日子温六娘从没埋怨过,只是每回进到房里,戚耀均就看见她红着双眼,疲惫不堪的模样,明明这翻花绣没给过温家一点好处,可是她却还是如此无怨无悔的为它卖命,一匹绣缎稳固一家商号的声誉及源源不绝的财源,但真正的功臣却被矇在鼓里,她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一份送给太后姥姥的生日礼物。 戚耀均又被自己的思绪给纠缠住,他没发现温家所有的人都在笑他。 「小俩口就是这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这样说吧?」 「你还真有学问啊!学人家读过书的……文诌诌的,他们夜里不是都一块吗?」 「只是夜里怎么够!」 哈哈哈!哄堂大笑的声音终于唤回戚耀均。 「发生什么事了?」 哈哈哈!又是一阵大笑,戚耀均看眾人笑弯了腰,他摸不着头绪的朝眾人瞧,这时施巧氏疼女婿,端了一大盘的饺子和两副碗筷交给戚耀均。 「去!去!别发傻了,端去和六娘一块吃,她应该也饿了。」 戚耀均绝对是这群人中最有资格去送饭的人,因为温六娘是他的妻子,翻花绣是他戚家的秘密。 「六娘!别忙了!先吃饺子吧!」 听到饺子温六娘整个人跳了起来。 「饺子!我饿死了!」 还在为温六娘抱不平的戚耀均,哭笑不得的看着猛吞饺子的小妻子。 「这……很好吃喔?」 温六娘塞满饺子猛点头,戚耀均打心里佩服她的好胃口。 「你吃过了吗?」 「你饿了!就先吃吧!」 温六娘果真不客气低头猛吃,一旁的戚耀均越看越觉得率真的她好可爱。 「六娘!你喜欢绣花吗?」 「还好!」 还好!那就不是很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绣?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我娘就好了。」 拒绝!温六娘停下了筷子,睁大了眼睛瞪着戚耀均。 「为什么要拒绝?」 「你不喜欢又这么累,而且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为什么要答应?」 温六娘不懂戚耀均口中的好处是什么,她只知道戚夫人对她好,她喜欢进宫里听太后姥姥讲故事,那有好多漂亮的东西和好吃的食物,在宫里她还认识了好多人,她还想再见到他们,所以她为什么要拒绝。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我娘逼你的?」 想到温六娘被逼迫,戚耀均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你告诉我,我娘用什么逼迫你,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那认真的眼神,准备赴汤蹈火的神情,让温六娘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温暖,这股温暖让她笑了开来,她拉着戚耀均往橱柜的地方走。 「给你看个秘密,没有人知道的喔!」 他们来到橱柜前,温六娘拿出一箱东西。 「你看!」 温六娘笑瞇瞇地打开。 「这都是戚夫人做给我的,我绣多久的花,她就陪着我多久。」 戚耀均看着地上的木箱,箱子里有一个长得像温六娘的布娃娃,布娃娃身上穿着桃红色绣裙,裙襬上绣了一朵朵白色的玉荴兰,而布娃娃的下面有各式各样的衣服、绣裙和头套,连脚上的绣花鞋也一双做得比一双精巧。 「这是七娘!是我娘做给我的妹妹,我很喜欢她,可是我娘做的衣服都很丑,她每次都随便缝一缝,只要我嫌弃,她就骂我,所以戚夫人就教我做衣服,再学绣花样,学着!学着!我发现我绣的蝴蝶居然会飞,夫人说这是翻花绣,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往后每年她都会上山来看我,我绣翻花,她帮七娘做衣服。」 看着温六娘很宝贝的展示每一件衣服给他看,他不禁怀疑,自己的亲娘是真心喜欢温六娘,还是在哄骗她。 「六娘!……你喜欢我娘吗?」 「喜欢啊!」 望着温六娘天真无忧的样子,戚耀均顿时无语。也许吧!在温六娘心里这个布娃娃和这一箱衣服就是无价之宝,不管当初孙宛蓉动机为何,而今在温六娘的心里都是珍贵美丽的。 29. 起雪 白茫茫的冬雪,冷颼颼的寒风就是泰源林场的特產,也因为气候不良反倒让平日难得清间的温家人可以聚在一堂,闹哄哄的大厅,厨房里饭菜飘香,在温家最热闹的时候,戚耀均的心却和外头的风雪一样落寞,他对母亲利用温家,哄骗六娘的事耿耿于怀。他无心与眾人嬉闹,一个人闷在角落拿着块木头心不在焉的刻着。 「你这样握刀一使劲会弄伤自己的手。」 突来的声音让戚耀均回神,一抬头就看见温虎坐在自己身边,温虎拿过雕刻刀稳稳的将它握在自己的手里。 「要这样拿!才不会伤到自己。」 戚耀均淡然的笑着拿回刀子,他的眼神有着温虎熟悉的忧鬱。 「耀均!有心事啊?」 戚耀均沉着脸不说话,这样的神情温虎更熟悉了。 「好吧!拿刀子要小心,那天雪停了跟我们一起去起雪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所谓的起雪是林木养护工作之一,就像春夏时必须砍去过度繁重的枝叶,让树木长得更好,而冬雪过度厚重会压歪了尚未茁壮的树苗,所以每当降过大雪,温家的男丁就会领一大群人上山起雪,一群人绑着绳子爬上树,将堆积在枝叶上的雪拨开。 这样的工作费时费力,有时才起完雪,老天爷像捉弄人似的又下起雪来。 「这样根本是在浪费力气,这么大的一片山我们要弄到什么时候?」 做不惯林务的戚耀均做得很吃力,望着一片挨满白雪的树木不免抱怨,温虎笑的和煦,托着他往上爬,在戚耀均攀爬时他淡淡的说: 「人生有很多时候都像在起雪,也许看起来是在做傻事,浪费力气,可是不到最后,谁都不知道我们做的是不是傻事。」 温虎的话,满头大汗的戚耀均没听进去,卡在半树上的戚耀均只是一心一意的要爬上去,好不容易爬到预定的位置,拿起腰上的工具,手才一挥身体又往下滑,他慌乱的稳住身体,看着一旁身手矫捷的眾人叹气,向来心高气傲的他终于明白,离开了戚家他什么都不是。 戚耀均使尽全力要跟上眾人的脚步,越是焦急就越力不从心,就在他已经备感挫败时,那枝枒上的白雪还不偏不移的落在他头上,厚重的白雪迎头而来,让他从树干上向下滑了一大段,那鑽骨的冻寒由脑子窜入,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半,温虎好像早已预知会有这样的状况,他拿了套乾衣服,带着他到一旁的山洞更换,换好衣服的戚耀均垂头丧气,温虎像牵着儿子一样带着他往山里去。 「爹!我们要去哪?眾人还在工作呢。」 温虎笑着不说话,他带着戚耀均一步一步往山里爬,最后甚至得用上两隻手来帮忙才爬得上去,山路越走越窄,两旁的树木越来越茂密,眼看已经是绝路了,侧个身鑽过缝隙,眼前却是另一番风景。 宛若刀削的峭壁位于身后,眼前一片层层叠叠的山峦,白色的云朵衬着山峦深浅不一的黛青,一片虚无飘渺宛若仙境,温虎在峭壁旁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这如诗若画的云海淡淡的说: 「小姐是个傻瓜,我们都劝她不要,可是她却坚持……人生苦短,真心要留给自己喜欢的人,她曾经很开心,但是……却也很辛苦,可是这一路上她谁也劝不听得执迷不悟,像起雪一样,明明知道雪还是会下,树还是会弯,但她却坚信,她一定能改变些什么。」 是啊!谁也劝不听得执迷不悟,她一心想改变一切,最后变得不堪的是自己,这就是戚耀均的母亲。 「是改变啦!变得面目全非啦!」 温虎站起身来慢慢拍着他的肩,他眼光含泪的看着戚耀均。 「以前我一直觉得不值得,但后来看到你才知道没有变,总还有些东西是留下了,很高兴你还是听小姐的话上山了,小姐留了些东西要给你,这跟戚家无关,那是她要给她最爱的孩子,等通过测试我就会交给你,那时你就是个真正的大人,你要好好选择自己的路。」 自己的路怎么可能,他还有个随时会跑去视察绸布行和绣庄,一察就是个把个月的爹。 「爹!你知道翻花绣的事吗?我是指太后钦赐戚家织纺为御织纺的事,明明太后喜欢的是翻花绣,可是赐封的却是织纺而不是绣庄,而且那明明就是六娘辛辛苦苦绣的,为什么以戚家的名义进贡?」 原来戚耀均这几天闷闷不乐,都是在为温六娘抱不平,温虎开心的笑了。 「耀均!难得你对六娘有心,如果你真为六娘好,你用心想想,用戚家的名义进贡,受封的是御织纺,难道不是为了六娘好,在六娘的眼里一匹绣缎就只是一匹绣缎,它只是个礼物不是个买卖,这样的结果对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来说难道不是一种保护吗?」 言下之意温虎知道孙宛蓉所做的一切。 「爹的意思是我娘是在保护六娘,不是在哄骗、利用她。」 其实温虎不懂孙宛蓉真正的用意,但现在的结果却是他乐见的,他的女儿并没有因为翻花绣惹上麻烦,反而为她的生命增添了期待。 「耀均!六娘很喜欢小姐,也很喜欢太后,每回看她从宫里回来她都很开心,六娘是我唯一的女儿,她能开心是我唯一的心愿啊!」 没错!开心是这人生中最难得的礼物,对温家、对温六娘而言,再多的赏赐,再高的封号都没有开心过日来得重要。 30. 早去早回,不就杯茶吗! 起雪的工作果真是最让人丧气的工作,忙了四、五天大雪又纷纷的落下,而一整个屋子里的人,就戚耀均最不服气,他瞪着窗外的雪发脾气。 「喔!……白忙一场!」 戚耀均浮躁的原因在大厅里的所有人都猜的到,他气的不是纷飞的大雪,他气的是为什么眾人得间,就他的小娘子一个人做苦工,这个心结似乎没人打的开,戚大少爷他纠的很紧。 「谁去帮六娘送个饭啊?」 施巧氏若无其事的大喊,两隻眼睛却朝着戚耀均看,戚耀均不说话的站了起来,朝施巧氏走去,施巧氏微笑将托盘交给他。 「你的饭菜也一块啦!慢慢吃不急啊!」 没错!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没看见温六娘,戚耀均就吃不下饭,所以现在每餐饭都是戚耀均送,两人份爱吃多久吃多久。 眾人的默许,小俩口的饭越吃越久,常常一顿饭吃到接下一顿,所有人摀着嘴窃笑着不想多干涉。 「咱们来赌赌,三个新郎倌谁先当爹啊?」 温二郎朝不正经的温三郎胸口搥了一拳。 「混东西!他们俩都还是孩子呢!」 挨了一拳的温三郎没有一丝的不悦,反而挤眉弄眼搭着温二郎的肩。 「拜託!你当我二愣子啊!姚家二媳妇不也才满十六岁就当娘了,难道她是今天洞房,隔天就生啦!」 也是啦!农家子弟婚配的早,当年施巧氏也是十六岁就当娘,所以既然成了亲,圆房的年纪多数就顺其自然,小俩口感情好,长一辈的当然乐的抱孙子。 现在眾人乐观其成,而这对小鸳鸯还真的天天、夜夜黏在一块,不过绣房里的情况跟温三郎想的不太一样,这两个二愣子还真的就一人一边分头忙,有要务在身的温六娘可真的是死命的在针线里忙的团团转,忙到重要的部分,她连站起来吃饭都不肯。 而坐在窗边的戚耀均也很忙,他忙着装出很忙的样子,他不装忙会被温六娘赶出去,他常拿着毛笔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 「耀均啊!你觉得冷不冷啊?」 冷!怎么可能,跟小妻子共处一室,她的一顰一笑可是让他浑身发热呢! 「还好啊!」 温六娘放下针线搓着双臂。 「是吗?可是我觉得好冷呢!」 好冷!以戚耀均现在快要失火的状况,他倒是希望天气越冷越好啦! 「那要怎样?」 温六娘朝一旁的炉火歪歪头,使使眼色。 「添点炭吧!」 原来怕冷的温六娘嫌添炭火会脏手,所以就想使唤坐在一边的戚耀均去做。打娘胎出来就只有使唤人,没让人使唤过的戚耀均,知道温六娘的用意还真是不能适应啊!她望着温六娘,温六娘水灵灵的眼睛眨呀眨!一脸无辜的哀求着。 「拜託!我真的很冷!」 小妻子楚楚可怜的喊冷,当丈夫的能不去添炭火吗? 戚耀均只能认命,放下做样子的毛笔去添炭火,添完炭火整个绣房果然暖和起来,温六娘满意的笑了,又埋首于她的绣缎之中。 而装忙的戚耀均又换了一个掩护的工具,他拿起木头和雕刻刀,煞有其事的比划了起来,比着!比着!他马上察觉,温六娘羞答答的笑着,眼神又朝他这边飘了过来,装忙的戚耀均咻的一阵酥麻。 「你……」 戚耀均结结巴巴找不到话,温六娘朝桌子上的糖盒努努嘴,聪明的戚耀均会了意。 「吃糖……你要吃糖。」 「红色的!」 做完选择的温六娘笑了笑,张开嘴巴,温六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戚耀均哑口无言,嘴都开了,他也只好餵啦!他在五彩的糖球里选了颗红色放进她嘴里,含了糖的温六娘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鼓着腮帮子的温六娘心情好,绣着锦缎哼着小调,温六娘的好心情分给了戚耀均,他在死胡同里鑽了很久,现在似乎发现,温六娘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委屈,耿耿于怀这么久,在她哼哼呀呀的歌声里,他想起温虎的话。 「……她能开心是我唯一的心愿啊!」 她能开心!他释怀的笑了。 终于笑了的戚耀均才慢慢发现,温六娘在锦缎上飞针走线的模样就像在唱歌,轻巧灵活充满喜乐,戚耀均喜乐之情才涌入胸口,一个得寸进尺的声音传进耳里。 「耀均!你渴不渴啊?」 他的小妻子糖吃多了,歌唱久了,口渴了。 「你要喝水啊?」 温六娘掛着笑脸猛点头,头都点成这样了,他能拒绝吗?戚耀均吐了口气站了起来,拿起茶壶,水都还没倒,温六娘就可怜兮兮的说: 「我可以喝热茶吗?」 言下之意是要戚耀均走过下着大雪的院子去厨房替她泡茶,戚耀均望着窗外冷颼颼的天气真有些不愿意。 「可-以-吗?」 温六娘的声调里加重了哀求的意思,戚耀均回头瞪着温六娘看,温六娘扁起嘴来。 「我……」 「好了!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 算了!戚耀均知道自己就算再不愿意,最后一定还是会败给温六娘,既然没有胜算就别再挣扎了,早去早回,不就杯茶吗! 31. 一整个冬天只隔层纸门居然…… 小俩口跪在山神前立誓共度一生不过短短三个月,一季的大雪彻彻底底改变两个人的命运,原先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戚大少爷,如今却成了温六娘随侍在侧的小奴隶,不管是送饭、倒茶、添炭火……大大小小的杂事戚耀均一个人包办,还甘之如飴,而且不仅如此…… 「这首不好,换一首。」 他没念过书的小娘子还真不是普通挑剔,他翻个眼叹口气,左思右想了一会。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祇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温六娘一脸感动的抬起头来,眼带迷濛望着戚耀均。 「衰草是什么?」 「就是芳草的意思,也就是芳草连天的意思。」 温六娘会意的点点头。 「嗯!……就这首了!」 现在的戚耀均再也不用装忙碌了,温六娘已经帮他找到事情做,温六娘喜欢听戚耀均吟咏诗词,而且她偏爱分离的愁思,现在每天温六娘都选一首喜欢的诗词要戚耀均不断的唸给她听,还要他写在纸上,但她不识字,所以就吵着要戚耀均先画幅图,将词句中的意境画出来,这样她才能明白诗里的意思。 温六娘想的简单,说的容易,誊写诗词简单,画出意境谈何容易,现在戚耀均每天都要绞尽脑汁一画再画,为的就只是想看见温六娘拿到图画时满是惊喜的表情。一个冬天下来温六娘背了好多词,还收集好多幅字画,现在每晚睡觉前她都会一张又一张反覆的翻看,学戚耀均的样子吟诵。 小俩口的冬天就这样,在针线、糖球、图画、诗词中度过,在戚耀均的陪伴下,温六娘也顺利绣出今年该进贡朝廷的翻花绣。 春初戚家取回绣好的锦缎,山中的积雪也慢慢的退去,原本光秃秃的树木开始悄悄的吐出嫩绿的新芽,渐渐回暖的山林又让温家人恢復忙碌,而戚耀均也照预定的计画一起上山接受训练。上山的第一个早上温六娘递了套衣服到他手里。 「嗯!穿这个上山吧!这是我用仓库里的棉布帮你缝的,你带来的衣服不适合上山,弄坏了可惜!」 黑色的粗棉布简单裁製,而这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却让戚耀均有一股说不出的温暖。 「这是你亲手缝的?」 「是啊!你快穿穿看,如果不合身我现在马上改。」 戚耀均长这么大有过数也数不清的新衣服,戚耀均穿新衣服就像吃饭一样,每天吃,每天穿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而唯独现在,身上这一套新衣服感觉特别不一样,他抬着手看着蹲在身边,忙着修改衣服的妻子,她那双巧手一针一线在粗布衣上缝的扎扎实实,这一瞬间温六娘不只把衣服给缝实了,她把戚耀均的心也一针一线给栓上了。 这一早戚耀均身上穿着妻子亲手做的新衣服,手里捧着妻子亲手包的饭糰上山,沿路他都捧着他的饭糰不说话只是笑,一旁的温四郎好心的提醒着。 「耀均!你怎么还捧着,绑腰上啊!后面的路可不好走。」 一旁的温三郎憋着笑,刻意将提高音量。 「捧着!捧着!那是娘子一片心意啊!当然要捧着啊!」 温三郎的话让还沉醉在甜蜜的戚耀均马上醒了,他红着脸赶紧学着大伙,把包着饭糰的包布系在腰上。 春天的林务重在种植新苗和打枝,所谓的打枝就是砍除不必要的树枝,而眾人分头进行,戚耀均和温家兄弟分在一起,温家兄弟个个都是打枝的好手,而这打枝也正好可以训练戚耀均攀爬和运用斧头。 「斧头要像我这样拿,记得看着你要砍的地方,别看你的手,像这样……」 温四郎认真的教着戚耀均,戚耀均也很认真的学习,经过多次的练习,戚耀均终于可以轻而易举的砍下大树的分枝。忙了一个上午飢肠轆轆的眾人快速的吃完自己的饭糰,所有的人或坐或躺的挨在大树下休息,正想小憩一下的戚耀均被温四郎拉了过去。 「耀均!你看……」 原来有两隻琥珀色肥蜗牛并排靠拢,戚耀均不明白的问: 「蜗牛有什么好看的?」 温四郎都还没回话,温三郎就插了进来。 「蜗牛演活春宫,没见过吧!」 活春宫!蜗牛?两隻并排靠拢蜗牛由侧身射出两条由白色细索支撑的白色标枪,白色的镖枪射进彼此的壳里,消失不见了,两条白色的细索不断绞紧,让彼此越拉越近,直到两隻身体紧紧黏在一起为止。 「交缠的蜗牛让人真觉得春天到了!耀均!你很能体会吧?」 温三郎说话的同时还不忘用肘子撞一下戚耀均再挤个眼,戚耀均嚥了口口水,一定是春天的关係吧!怎么连蜗牛交配都可以引起遐想。 「应该很快就会开花结果吧?我的好妹婿啊!」 开花结果!戚耀均赶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 温三郎不相信。 「什么都没做!一整个冬天耶?那你都在干吗?」 「送饭、倒茶、添炭火、画图、唸诗词。」 温三郎和温四郎瞪大眼异口同声。 「啥?……唸诗词?」 两个大男人的惊呼让戚耀均觉得自己好像很没出息,他转过头不接话。 「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连自己媳妇的手都没牵过。」 是没牵过但他不想说,看戚耀均不说话,两兄弟交换个眼色,似笑非笑拍着戚耀均的肩膀。 「好妹婿!好妹婿!这样也对!这样也对!唸诗词……唸诗词……」 没想到城里的公子居然比山里的小伙子守规矩,一整个冬天只隔层纸门居然……只是唸诗词耶! 32. 这算牵手了吧!还是她主动牵我呢! 在温家兄弟的教导及戚耀均自己勤奋的练习下,现在他伐木的功力已经到达一定的水准,而目前要再加强的是控制伐木时树木倾倒的方向,所以方位的计算,落下的第一斧就是成败的关键。 「耀均!我现在教你的很重要,到时你要砍的可不是一般树木,有没有落在滑道上,能不能运下山就看你怎么估算,如何落斧了。」 上山这么久,戚耀均终于知道自己要接受怎样的考验,原来这是林场特有的习俗,每个男孩在十六岁的那年必须砍下一棵陵线上近千年的杉树,杉树必须由西侧修罗滑道运下山,所谓的修罗滑道简单的说就是一条由橡树或杉树的原木组成的滑梯。 整棵千年杉顺着修罗滑道滑下去,再接山林中笔直的兽径,换句话说也就是运用千年杉的重力,一路笔直滑落的把千年杉运下山,直到温家宅邸前那片大空地。 戚耀均现在大概知道自己今年秋天是要面对一棵需要两、三个男人才能合抱的千年杉,难怪温家上上下下不断在教导他运用斧头,他现在最重要的功课就是学会伐木,当日他必须顺利的让千年杉往西侧倾倒。 现在戚耀均每天都上山学习直到太阳逐渐西沉才下山,今日一下山眾人才走到池塘边,戚耀均就不自主地放慢脚步东张西望,这些日子来他已经习惯每天从山上抓些小东西回家给温六娘,今日山上事忙没时间抓,而眼前这小池塘是最后的希望,戚耀均专注的寻找着,脚步几乎停了下来,眾人也明白这是他们小俩口的情趣,于是就随着他。而站在门口等候的温六娘见眾人回来了,就独缺戚耀均,他急忙的拉着温四郎。 「四哥!耀均呢?怎么不见他人啊?」 一旁偷听的温三郎抢着回答。 「你家相公为了讨好你,还在外头卖命呢!你啊!你啊!对人家好一点。」 温三郎的话传进眾人耳里,大家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眾人一笑温六娘脸都红了,羞答答的搥了温三郎一拳。 「你少胡说!」 温六娘才说完,眾人就看见戚耀均浑身是泥,喜孜孜的捧着东西跑了过来,温三郎不饶人朝着温六娘挤眉弄眼满是嘲弄。 「瞧!瞧!我那胡说了!你看都弄成这样……」 温三郎还想再闹,温四郎赶紧帮小俩口解围。 「三哥!走啦!吃饭去了!大伙都饿了!」 眾人见戚耀均走近都识趣的赶紧离开,最后就剩下温六娘一个人羞红脸的立在门边。 「六娘!我回来了!……你的脸怎么了?」 戚耀均一问温六娘赶紧用手摀着緋红的双颊,脑子里全是温三郎方才嘲弄的话,心里又喜又羞,但嘴里却拼命掩饰。 「没事!没事!」 夕阳馀暉下红着脸有些慌乱的温六娘显得特别娇羞,胸口小鹿乱撞的戚耀均顾不了自己一身狼狈的痴望着她,小俩口无言对望着忘却了时间。 「姑姑!……」 路过的大嫂赶紧捂住自家孩子的嘴,被唤醒的小俩口一脸尷尬,大嫂抱起孩子陪着笑。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带孩子去吃饭,不急!不急!你们俩慢慢看……」 大嫂抱着孩子逃命似的离开,温六娘緋红的脸颊着火啦! 「喔!你……吃饭了啦!」 不知如何是好的温六娘转身要往屋里去,戚耀均赶忙唤住她。 「六娘!别走啊!」 一说别走,温六娘还真停下脚步,心头扑通扑通的跳着,他喜孜孜的走到她身边,双掌开个小缝隙。 「你看!我刚抓的……」 还真如温三郎说的,戚耀均真为了讨好自己搞得一身狼狈,她心头一暖笑了开来。 「什么啊?」 「蛤蟆,你要的棕绿色的,还有琥珀色的大眼睛。」 戚耀均这么一说,温六娘瞪大了眼一脸惊喜。 「真的吗?」 戚耀均兴奋的点着头,两个人脸贴着脸一起往掌缝间瞄。 「看见了吗?」 温六娘近乎狂喜。 「看到了!看到了!太棒了!走……」 有了蛤蟆两人间的害羞难为情都不见了,温六娘拉着戚耀的手均往房里衝,温六娘纤细柔嫩的小手紧扣着戚耀均捧着蛤蟆的手,望着温六娘笑开怀的小脸,戚耀均心里偷偷想。 「这算牵手了吧!还是她主动牵我呢!」 33. 那隻鱼没有刺,挑出来就好了! 经过一个冬天温六娘的甲虫死光了,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青蛙也有一大半没熬过这寒冷的冬天,所有的宠物只有小石和岸岸这两隻乌龟活的最好,其馀的都让温六娘感到无比丧气。 沮丧没生气的温六娘整天沉着脸,戚耀均看了心里好难过,他只好投降,开始帮忙养青蛙和乌龟,但不争气的青蛙还是一隻一隻的死,所以戚耀均只好在山上不断找甲虫、蠑螈、青蛙、蛤蟆回来补,可是挑剔的温六娘还不是每一隻都喜欢,而这一隻棕绿色的蛤蟆温六娘说了很久,戚耀均抓过好几隻,今天他终于抓对了,现在小俩口正忙着帮蛤蟆盖新家。 「你看这一颗石头好不好?」 现在戚耀均训练有素,儼然有大师的气势。 「不行啦!这石头太小,要让石头露出水面多一点,这样牠才能在石头上休息,嗯!……这颗……这颗可以,树枝,给我些树枝。」 从小到大温六娘就是只知道到将这些小宠物抓回家,没人教她,她也不会照顾,她总是随便的养在盆子里,养着养着就一隻一隻死光光,每死一隻她沮丧一次,可是她就是没有记取教训,看见喜欢的还是会忍不住再抓回来。 不过戚耀均不一样,他很聪明,他总会去研究死掉的宠物是为什么而死,他开始帮宠物们盖适合的房子,他会在瓷瓮里加入微湿的泥土和树枝,也会在水里加些石头和水草,他不会把一堆青蛙挤在一起,他会让牠们三三两两住在一个漂亮的房子里。 而且他会记得定时换水,会抓虫子,挖蚯蚓来餵这些小宠物,他总能想出好点子让这些小宠物过得更好,而温六娘就乐得在一旁当个小帮手。 「水……慢慢倒,别太急,来!来!我来……」 戚耀均接过温六娘手上的水桶,缓慢地将水注入,温六娘挨在他的身边瞪着眼睛、笑瞇瞇的看。 「看起来好棒喔!」 「这个小盆子还可以再养个两三隻跟牠作伴。」 「嗯!……这样肚痒痒就不会孤单了。」 肚痒痒?戚耀均一脸疑惑的看着温六娘。 「你叫牠什么?」 温六娘笑得灿烂。 「肚痒痒啊!你不觉得牠白色的肚皮撑着好大,会让人想搔牠肚子,然后牠就会说:好痒!好痒!」 温六娘眨着大眼睛想要得到戚耀均的认同,戚耀均却迷失在她俏皮的双眸里,他无言的望着她精緻的脸蛋,圆亮亮的眼睛,白嫩嫩的肌肤,娇滴滴的红唇,他失了魂似的发出讚叹。 「六娘!你好……」 漂亮!两个字却被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盖过去,戚耀均肚子饿的声音引起另一个肚子热烈的共鸣,两个人的肚子里好像各住着一隻青蛙,两隻青蛙同时唱起歌来,咕咕叫的声音超响亮,小俩口看了彼此的肚子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饿惨了的两个人想也没想的就手牵着手往厨房衝。 这两个人每天都这样,一回到家就腻在一块,养青蛙、看乌龟就是忘记要吃饭,施巧氏每天都细心的替他们俩留饭菜,而衝进厨房的两个人就狼吞虎嚥的吃了起来。肚子饿的温六娘只顾着吃眼前的白饭,戚耀均夹了一大口鱼往温六娘的碗里放。 「别只吃白饭啊!」 温六娘塞满白饭的嘴巴嘟了起来,将碗里的鱼夹进戚耀均碗里。 「我不要!鱼有刺!」 「那隻鱼没有刺,挑出来就好了!」 戚耀均又将鱼夹回温六娘碗里。 「快吃!」 「我不要!」 温六娘又将那口鱼拨回盘子里。 「你……」 温六娘理都不理低着头猛扒饭,看着只吃白饭的温六娘,戚耀均被彻底打败,有刺的鱼她坚持不吃,那……戚耀均万般无奈地叹口气,拿起筷子将鱼里面的刺一根一根挑乾净。 「好啦!你的鱼没刺了,可以吃了吧!」 没刺的鱼方便多了,温六娘和着白饭拨进肚子里,温六娘吃东西的习惯让戚耀均傻眼,他的小妻子永远只夹眼前那叠菜,菜放远了不吃,鱼有刺不吃,鸡有骨不吃,难怪她最常吃的东西就是手上的那碗饭。 「你是怎么长大的啊?」 温六娘嘴里塞满了饭,白了戚耀均一眼。 「吃饭啊!」 算了!算了!戚耀均乾脆拿了盘子,把所有的菜夹进盘子里,把里头的鱼挑好刺,整盘放在温六娘面前。 「吃!」 聪明的戚耀均这么做就对了!温六娘将眼前处理好的菜拨进碗里,三两下吃光光,吃饱的温六娘终于发现戚耀均一碗饭还好好的,她满脸好奇的问。 「你为什么不吃饭啊?」 身为妻子的人居然有脸问耶!戚耀均苦笑答不出来,戚耀均说不出话,温六娘却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 「好啦!没关係!」 吃饱喝足的温六娘心情好,拿起筷子夹了块豆腐给戚耀均。 「给你!你慢慢吃,我等你!」 哇!原来被餵饱的温六娘会变得这么温柔体贴,瞇起眼笑起来还特别甜呢! 34. 都是月亮不好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吃完饭的小俩口又开始忙碌,他们忙着将吃剩的菜收拾好,将吃完的碗筷洗乾净。 戚耀均吃了近十六年的饭,终于在温家见识到什么叫洗碗,现在每天晚上他都会跟温六娘蹲在月光下把他们用过的碗筷洗乾净,月光下碗筷碟匙相触的轻响伴着两人的笑语,让躲在一旁的施巧氏笑的好放心。 洗好澡的温六娘坐在澡堂外的石头上,看着月亮数着星星等戚耀均从澡堂出来。 「今年秋祭你真要上陵线砍千年杉啊?」 戚耀均冲着水,隔着木门回答: 「当然啊!」 戚耀均的篤定让温六娘有些担心。 「其实不是每个林场的男孩都要砍千年杉才能成年,我们家也只有大哥上陵线砍千年杉啊!其他的人都是随便砍棵树就算了,你真的要上山啊?」 穿好衣服的戚耀均走出澡堂,看着温六娘的担忧他不明白。 「怎么?你不希望我上陵线砍千年杉吗?」 温六娘知道戚耀均不明白这个仪式可怕的地方。 「你知道千年杉是如何下山的吗?」 「知道啊!是从修罗滑道滑下去,再接山林中的兽径,一路滑到宅邸前的空地上啊!」 温六娘猜想一定没人告诉他真正的重点。 「那你知道人要怎么下山吗?」 「走下来啊!」 就知道戚耀均不知道仪式的精华所在,温六娘苦笑摇头。 「不对!是坐在千年杉上滑下来。」 滑下来! 「你说什么?」 坐在杉木上笔直的滑下来,这是在玩命吧!如果有个闪失就从新投胎了,不用指望成年呢! 「你还要上山吗?」 「可是……」 戚耀均难以回答,他真的犹豫了,温六娘不想戚耀均冒险,她很认真的在建议。 「我们去找爹,叫爹随便选棵树砍一砍,不要上陵线砍什么千年杉,太危险了!」 看着温六娘一脸担忧戚耀均满满的感动。 「你是在担心我吗?」 戚耀均这一问让温六娘双颊瞬间緋红,她低下头一脸的靦腆。 「我……人家……没有啦!」 说完温六娘转身就想逃开,戚耀均手脚更快的将温六娘拥进怀里,她的小妻子在担心他耶!那娇羞的脸庞,柔软馨香的身体让他内心无比悸动,一样的地点同样皎洁的月光,当时他无法承诺的永恆,今日他似乎开始渴望永恆不变。 今夜的的月光是如此的朦胧迷人,在戚耀均怀里的温六娘居然有些希望就这样依在他的胸口不要离开,两颗狂乱的心逐渐迷失,她仰着小脸望着他,他的唇羞涩温柔的吻着她的唇,月光下他们紧拥着彼此,生涩的品嚐唇舌交缠的悸动与甜蜜。 这夜太美,月光下的两个人难分难捨,他轻抚着她曼妙柔软的身躯心魂尽失,他生涩笨拙的扯开她的衣领,亲吻品嚐她玉颈间的芬芳,他的双手在她美妙的躯体上摩娑游移,他轻触到她的衣带顺势将它拉开,滑落的衣裳露出香肩,他迷失在这美好之中,而敞开的衣带却将她惊醒,她又羞又慌的拉着敞开的上衣红着脸转身逃开,佇立在月光下的戚耀均无助的望着逃离的身影,心中热血澎湃却也陷入不安。 「完了!……六娘!等我……」 跑回房里的温六娘躲在自己的小房间不肯出来,追回房里的戚耀均隔着纸门唤着她。 「六娘……」 裹着棉被的六娘满脑子都是方才亲暱的画面,她心乱如麻、热血奔腾。 「六娘……你……生气啦!」 温六娘裹着棉被说不出话,隔着纸门的戚耀均不知如何是好。 「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啦!」 慌乱的温六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没有生气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一想起戚耀均竟把舌头伸进自己的嘴里,她居然还用自己的舌头去舔他的舌头,天啊!她居然喜欢舌头舔来舔去的感觉。 「啊!……我要睡觉了!我要睡觉了!」 戚耀均扁着嘴洩了气的瘫在门边,他做最后一次的哀求。 「六娘!你……不要生气吗!」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不要说话!我要睡觉了啦!」 纸门外的戚耀均真的好无奈,他低声的呢喃着。 「都是月亮不好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无辜温六娘没听见,但这小俩口就隔着纸门照着月光失眠了一整夜。 35. 戚家好远啊! 那难忘的夜晚在两个人之间筑起一道跨不过的墙,现在温六娘见到戚耀均,就会想起他搂着她,轻扯她的衣裳吻遍她的身体,他的唇轻吻过她的颈肩,他的舌头滑过她的肌肤,他们俩紧拥舌头交缠的剎那,她真感到无比的扭捏难以面对。那些画面让她悸动不已却也困扰不已,温三郎戏謔的话语縈绕于脑海,心乱如麻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乱了。 「你还再生我的气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道过歉了。」 戚耀均一脸委屈、轻声求和让混乱的温六娘不知如何是好,她没说话,丢下洗到一半的碗盘转头就往院子的方向跑,戚耀均已经想尽办法要跟温六娘和好,可是不管他说什么她就是不理他,混乱不已的温六娘一个人坐到门外的空地上。 「吵架啦?怎么一个人坐一边呢?」 温六娘看着施巧氏不知道怎么回答。 「耀均看起来很难过,娘看你也很苦恼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说给娘听听?」 这种事温六娘怎么敢说,但她不用说那个晚上的事施巧氏都有看到,小俩口进展到这地步应该都是欢欢喜喜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施巧氏也很关心。 「怎么啦?」 温六娘低下头,红着双颊,脑中盈满着那让她既害羞又困扰的画面,施巧氏似乎看穿了小女儿的心事,握着女儿的手轻轻地拍着。 「六娘你知道吗!爹和娘就跟你和耀均一样,十五岁的时候就成亲了,那是孙老爷的做的主,所以我被买进孙家就嫁给你爹,一开始我也不喜欢他,他脑筋死又不爱说话,不过……他对我很好,有好吃的都会留一份给我,粗重的活他都会抢着做,我喜欢的东西他总想尽办法弄来给我,虽然他不爱说话,可是他什么事都向着我。」 在温六娘的眼里刚毅正直的父亲只知道效忠温家和养护山林,她从不知道刚毅沉默的父亲在母亲的眼里是如此的温柔。 「娘!爹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啊?我怎么都看不出来?」 施巧氏温柔的笑着将宝贝女儿抱在怀里。 「傻丫头!你爹如果不像我说的那么好,我在这个家能对所有的人大呼小叫吗?宝贝女儿啊!你要记得,感情这种事是骗不了自己的,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好,只有你自己知道。」 施巧氏的话让温六娘感触好深,她从母亲的怀里探出小脸对施巧氏撒骄。 「娘!你帮我梳头发好不好?」 施巧氏浅笑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把扁梳,她俐落的将温六娘的长发散开边梳边说: 「六娘!你一定要记得娘说的话,人的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真心疼你的并不多,如果那天你遇到了,记得要把握,有时错过了,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了。」 温六娘知道施巧氏要说的是什么,有些事她似乎也清楚的感觉到,可是……她怯怯的说出自己的困扰。 「可是……他把舌头伸进我嘴里……还……」 温六娘羞红脸说不下去,施巧氏浅浅的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抚着她的长发。 「女儿啊!你长大了!是个标緻的大姑娘啦!夫妻都是这样没什么好害怕的,相爱的男女都会这样做,那是件美好的事,当然必需两情相悦才会美好。」 美好的事!温六娘并不否认那夜的感觉的确带着让她难以忘怀的美好,她害羞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施巧氏牵着温六娘的手放在她的胸口。 「六娘!这是你的身体、你的心,只有你心里愿意才能交出你的身体,没有人能够逼你,即使是你的丈夫也不可以,你要好好认清自己心里的声音,虽然小姐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可是你是爹娘的宝贝女儿,记得只要爹娘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娘!」 温六娘红了眼眶依在母亲的怀里,施巧氏轻轻叹口气,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捨不得,她的轻抚着宝贝女儿。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的六娘长这么大了,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娘!没有迎娶还不算数,不是吗?上回蔡家不也反悔过!」 施巧氏牵着温六娘的手看着她。 「为什么不算数,耀均喜欢你娘看得出来,难道你不喜欢他?」 这个问题温六娘好难回答,不过连亲娘都说戚耀均喜欢她,这话让温六娘心跳得好快,那是一种雀跃带着一份窃喜。 「我……不知道啦!」 施巧氏知道小女孩的心事,她又将自己的宝贝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娘的宝贝啊!不急!你会知道的,在你知道前让娘好好抱抱你,戚家好远啊!以后娘想抱你就不容易啦!」 这席话竟让母女俩都红了眼眶,今夜明亮的月光和璀璨的星空都朦胧了。 「女儿啊!不要忘了,不管以后你到哪去,这永远都是你的家,爹娘永远都在这,你永远都是爹娘的宝贝啊!」 36. 真好吃!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 这夜施巧氏抱着温六娘坐在月光下,施巧氏告诉女儿好多好多心里的小秘密,向来凶巴巴的母亲在今夜变得好温柔,在母亲温柔的怀里时间过得好快,母女俩聊了很久很久,一直到门边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引起施巧氏的注意,施巧氏推推怀里的女儿窃笑着。 「好了!我们聊太久了,有人会担心呢!」 说完施巧氏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她打了个大大哈欠大声说: 「睡觉!睡觉!老人家该睡觉啦!」 娘走得突然温六娘一个人傻站在原地,她还反应不及戚耀均已经双手藏在背后走了过来,又是皎洁月夜,他翩翩走来,他俊秀廷拔的身影让温六娘心跳的好快。胡思乱想的温六娘留也不是,走又不捨,为难之际戚耀均已经站在眼前。 「你……干吗不去睡觉啊!很晚了耶!」 戚耀均背着双手看着温六娘没说话,他深邃的双眸看的温六娘好紧张,温六娘低着头扭着衣角支支呜呜。 「你……不要……这样看我啦!有什么话……快说啦!」 戚耀均没还是没说话,他从背后拿了一个闪着光的袋子出来。 「哇!你……」 「我把星星摘下来给你,你……不要生气了!」 戚耀均说的星星就是萤火虫,他抓了一堆的萤火虫装在纱袋里。 「你说你喜欢天上的星星,我看牠们在夜里飞来飞也满像的,你就当牠们是星星吧!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温六娘看着那袋萤火虫说不出话,娘说的对一个人是不是对你好,自己一定知道,戚耀均将袋子塞进温六娘手里。 「不生气了……拜託!」 温六娘紧握着袋子嘟着嘴说: 「我没生气啊!」 戚耀均俊秀的脸释怀的笑了,两个人肩併着肩走在月光下,他们走进门里,走过穿廊,戚耀均越走越近,偷偷摸摸将温六娘的手握在手里,温六娘没有甩开只是低着头淡淡的笑,小俩口就这样和好如初,牵着手晃呀晃的漫步在月光下。 步入夏天的温家喜事连连,三媳妇桂姐儿顺利生下一个白胖胖的小壮丁,方月牙和万四姐也同时怀上孩子,连方月牙陪嫁过来的狗……倌哥儿也和温家养的花娘对上眼,生了一窝小白狗,现在大人们忙着照顾新生的小婴儿,温六娘和戚耀均忙着照顾那一窝小狗。 「小豆芽好可怜喔!那么小都喝不到奶啦!你把白馒头拨开点,我抱小豆芽去吸奶!」 倌哥儿一次生了三隻小狗,三隻都是白色的,所以温六娘就照着小狗体型大小取名字,体型最大叫白馒头,再来是小棉球,最小隻的当然就小豆芽,狗妈妈倌哥儿有点偏心,好像特别照顾白馒头,不过狗主人温六娘更偏心,她总帮着小豆芽排挤白馒头。 温六娘总要安排最好的位置给小豆芽,戚耀均每次为了要配合温六娘的私心,他都要被倌哥儿咬,虽然如此他还是很认真地在腾出温六娘最喜欢的位置,好把小豆芽塞进去,安排好温六娘满意的位置,小俩口就窝在一边看三隻小狗吸奶。 「六娘!你不觉这两隻狗名字该换一下,说真的怎么会有公狗取名叫花娘的,好奇怪!」 「花娘!不好吗?我家已经有五个郎了,我偏要叫牠花娘,人家方家不也是因为缺弟弟,索性把狗叫做倌哥儿,既然没有得弟弟或妹妹的可能,取个名字乾过癮也好。」 乡下的孩子总是这样,一个娃娃、一条狗,取个名字似乎就可以补足得不到的缺憾,戚耀均活了快十六年,此刻他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过得这么简单。 「嘿!你们俩别蹲在那看狗啊!过来帮帮忙啊!」 桂姐儿生的壮丁要满月了,白天大伙都有活要干,所以就趁夜里要把明天庆弥月的东西备一备,方月牙和万四姐是有身孕的人,施巧氏不捨得要她们俩帮忙,于是蹲在那看小狗的两个人就跑不掉啦! 「你们俩把手洗一洗,过来把蛋染一染,明儿一大早就要用,手脚快一点!」 被点派差事的两个人赶紧衝去洗手,一个提着一大篮鸡蛋,一个端着一碗红花膏,坐在矮凳上准备动手。 「你们俩得把鸡蛋染完才能去睡觉,记得!别偷吃,鸡蛋不太够分。」 交代完的大媳妇放下一个空篓子,又擦了擦汗进厨房里去忙了,热呼呼的鸡蛋看起来好好吃,温六娘朝厨房的方向吐吐舌头、偷偷笑。 「我们一人一颗不会有人发现的,快吃!热呼呼的最好吃了!」 戚耀均看着手里的鸡蛋很犹豫。 「可是大嫂不是说不够分吗?」 温六娘像变魔术似的将鸡蛋的壳给去了,她边吃边说: 「反正已经不够分了,不差这两颗,快吃!没人知道的。」 见戚耀均不敢动手,温六娘将戚耀均手里的鸡蛋拿了过去,火速的将蛋壳给剥了,笑瞇瞇将鸡蛋递到戚耀均嘴边。 「快吃啊!真的很好吃,再不吃会被发现的。」 戚耀均看着嘴边暖呼呼的鸡蛋,再看看笑的甜滋滋的小妻子,从来不吃白水蛋的戚耀均一口把蛋含进嘴里,他慢慢嚼着口中的蛋,心里的甜却不断的涌了上来。 「好吃吧?」 戚耀均笑瞇了眼,好吃!真的很好吃!他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 37. 我会想你,像你唸的词那样 进入夏天就是温六娘进宫的日子,玉贤太后总在寿诞前派魏公公来接温六娘进宫,温六娘会在太后的长乐宫待上几日,再由魏公公直接送回泰源林场,往返停留要花上十几天,这十几天只有温六娘一个人进京,其他的人不得随行。 这些日子黏惯了的两个人,想到十几天见不到面就有交代不完的话。 「你记得别让白馒头吃太多,牠太胖了,可是小豆芽你就要多餵牠一点,不然牠太瘦了老是被欺负。 「对了!你要记得把小石和岸岸两个隔开来,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牠们俩老打架。 「还有……还有肚痒痒最近胃口不太好,牠可能吃腻了蚯蚓,你抓些虫子试试看。」 交代完宠物,温六娘拿了一叠棉布衣交到戚耀均手上。 「这些是我帮你缝的,天气越来越热了,这些衣料比较薄,穿起来比较凉快,记得在山上别穿你带来的衣服,勾坏了可惜,还有……」 温六娘越是交代戚耀均心头就越酸,他握着温六娘的手。 「这样吧!我晚你一步出发进京都,我在宫外的御锦大街等你。」 「你等我也没用呀!魏公公都是直接送我进长乐宫,再直接送我回林场,沿途是不许人靠近的。」 皇宫向来是个警卫森严的地方,一旦进去与外界的一切几乎隔绝,虽然这已是温六娘第八次进宫,但想到温六娘要隻身待在宫里,戚耀均怎么也无法安心。 「皇宫是个是非很多的地方,听说玉贤太后也是性子乖戾的人,你进到宫里千万要处处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 戚耀均递了一包东西和一封信给她。 「这包东西你收好,若真出了事,就用里面的黄金买通打点,让宫里的人替你送封信,记得在御锦大街上就有我们的绸布行,绸布行里有自己人,你千万要记得。」 温六娘握着一包黄金和一封信看着戚耀均说不出话来,他担忧的神情只有在自己亲生爹娘的脸上见过。 「六娘!我知道你进宫很多次,但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会在御锦大街的御织纺等你,不过……我不想收到你送出来的信,知道吗?」 要分开心已经够酸了,戚耀均这活像生离死别的交代,让温六娘眼眶都红了。 「你干吗把话说得这么可怕,活像我进得去,出不来似的。」 戚耀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这么可怕,可是他无法克制自己就是一直往坏处想。 「我寧可是我想太多了,也不要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戚耀均的心意温六娘完全感觉得到,她望着戚耀均想起亲娘说的话。 「人的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真心疼你的并不多,如果那天你遇到了,记得要把握,有时错过了,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了。」 「耀均!你放心!我一定会记住你说的话,进到宫里我会处处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一定不会让你收到求救信,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 温六娘红着眼眶带着和煦的微笑,戚耀均再也无法压抑的将她紧拥在怀里。 「这一路你一定要小心,我晚一个时辰出发,就跟在你后头,那黄金你收好千万别露白,真有事就拿出来用,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等你回来!你千万记得!」 陷在戚耀均怀里,依偎在他的胸膛,听着他从心头发出的交代,自己明明很期待见到太后,但现在她却绑上了牵掛,她的心好酸,眼眶的泪滴了下来。 「我会记得的!我会想你,像你唸的词那样。」 黯淡无光的夜就像两个人的心情一样,明天就要分离,即便短暂两人仍依依不捨,戚耀均内心彭湃不已却不敢越雷池一步,他就这样拥着娇妻直到朝阳升起。 一早魏公公领着宫人,抬着软轿就在门外守候,温六娘坐上软轿依依不捨的放下布帘,温六娘一走,戚耀均一个时辰后也赶着上路,一下山,戚家的家丁就已备妥了马匹在太苍县等候,戚耀均一跃上马匹就领着家丁往京都御锦大街前进。 38. 孤还是晚了一步,是谁敢跟孤抢人啊! 洛安城,一座雄伟而繁华的城市,洛安城是蟠龙国内最佳风水宝地,传说很早很早以前有金色巨龙飞腾空中,休卧于蟠龙国,龙首落在洛安城,龙尾尚在太苍县,所以洛安城美称为「龙首城」。 蟠龙国建国以来歷代建都于洛安城,所以人称京都,洛安城有十二道城门,城内闢有八条大街,一百六十个閭里,以信阳宫及长乐宫为中心,庞大宫殿群,亭台楼阁,雕樑画凤,金碧辉煌,信阳宫为帝王后妃居住的宫殿,而长乐宫则为玉贤太后颐养天年的地方。 洛安城的居民超过六十万人,城内市集分为南、北两市,南市有三个市场,北市有六个市场,和称「九市」。 市场是反映社会经济的一面镜子,这洛安城九市,货物山积,五彩繽纷,三百六十行,南腔北调,喧闹和谐。 洛安城南面东头第一门叫瑞门,瑞门直连御锦大街,御锦大街上商家云集,人烟阜盛,街北坐落一间霸气十足的舖子,正门之上有一匾额,匾上大书「御织纺」。 戚耀均一行人几日快马前来,一到御织纺戚耀均马上弃马往舖子里走,舖子里的掌柜顏卫立刻出来恭着身子迎接。 「大少爷!」 戚耀均一惯的冷漠。 「我爹呢?他不是护送宫绸进京,人呢?」 顏卫面有难色,吱呜其词。 「老爷他三天前有来,不过……帐他还没看,他说……」 不出所料,他的亲爹还是一个样,他冷着脸咬着牙。 「好了!我不想听他说什么了。」 「那这帐……大少爷!您要不要……半年多啦!我怕和前头的帐合不上啊!」 戚耀均吞着气不接话,他沉着脸,店里所有人低着头也不敢开口,丫环沏好了大少爷惯喝的茶送了上来,戚耀均见到茶杯一口气砸到地上,一屋子里的人噤若寒蝉,戚耀均转头回房不说话。 闷在房里的戚耀均气自己亲爹更掛念独自进宫的妻子,他把掌柜顏卫叫了进来。 「派人去宫里买六娘的消息,她在长乐宫,我要知道她是不是平安,还有她何时离开回林场我也要知道,听清楚没有?」 顏卫点头。 「马上去办!」 收到指示的顏卫马上转身往外走,走到房门口,戚耀均还是开口了。 「还有……」 顏卫停下脚步。 「把没查的帐都送上来。」 顏卫望了大少爷一眼,恭敬的点了头。 「知道了,我马上去办!」 戚耀均位居上房挑望着身为戚家命脉的御织纺,这华丽精美的雕楼,响亮的字号却让戚耀均感到无比沉重。 雕饰精美占地广阔的长乐宫,依山而建,蜿蜒的溪水,曲桥亭阁,假山拱门一片寧静安详的画面,却传来阵阵怒骂及杯盘碎落的声响。 「滚!都给孤滚出去!」 一身华贵的美人领着一群宫女跪在地上。 「太后息怒!臣妾……」 又是一只碟子落在地上。 「滚!你们这群女人,那一个不是眼巴巴盼着孤早点死,少在那装模作样,滚啊!」 「太后!臣妾是真的忧心您的身体啊!太医说……」 「说!说!说什么?说孤老了,请不动皇后啦!孤要你离开,还要孤请你不成?」 慧贤皇后一脸为难。 「可是太后!皇上特别交代臣妾……」 「好!好!这会连儿子都拿出来压孤啦!孤还真是老了!皇上!皇上还不是孤十月怀胎生的,他交代的话是话,孤说的就不算话啦!」 为难的慧贤皇后泪水在眼眶里转,她满是委屈的低着头,不由得啜泣起来。 「呦呦!又哭,外头的人还以为我这太后糟蹋人,这皇后天天哭!孤担得起吗?看来孤得跟慧贤皇后赔不是啦!……」 玉贤太后万般吃力的让宫女搀扶准备起身道歉,慧贤皇后满是惊恐。 「太后!万万使不得,臣妾走就是!」 见慧贤皇后一行人走远了,玉贤太后拨开扶着她的宫女,一身俐落的坐回椅子上拿着扇子搧凉。 「春巧啊!那小丫头到底进宫了没?那小魏子是怎么办事的,温温吞吞的都这时候了,人接到天上去了。」 一旁春巧笑着回话。 「太后人一早就进宫啦!只是皇后在,魏公公不好带她进来。」 「哼!那蹄子心机重,天天挨骂不就为了日后想坐孤的位置,要封太子,还要看孤高不高兴呢?就凭她那蠢模样,再跪个十年吧!不知轻重,不识抬举,呸!」 瞧玉贤太后骂的顺口,伺候的一群宫娥笑了起来。 「笑!笑!笑!你们这群丫头不要脑袋啦!还笑……人都走远了还不带进来。」 话才说完两个女孩的声音一起传了进来。 「姥姥!」 两个粉嫩嫩的女孩一大一小,一左一右的抱着玉贤太后。 「哟呵!小丫头长这么大了,老了!老了!孤都被你给追老了。」 温六娘窝在玉贤太后怀里盈盈地笑着。 「姥姥!我好想你啊!」 「想孤?都怪你这丫头不好,手脚怎么不快些,早投胎个十年,孤就不用给那蹄子气的半死,讨你做媳妇多好啊!」 这话玉贤太后年年提,温六娘绞着玉贤太后的衣角笑的比往年靦腆,玉贤太后可是过来人,一见温六娘的笑心里有数。 「呦!看来那蹄子运气不错,孤的小丫头心里有人啦!唉!孤还是晚了一步,说是谁这么大胆敢跟孤抢人啊!」 经玉贤太后一说温六娘笑的更靦腆,她羞答答的躲在玉贤太后怀里,像隻蚊子似的小小声的说: 「姥姥!我已经嫁人了!」 故作惊讶的玉贤太后带着戏弄的笑。 「还没成年就被订走啦!孤的眼光没错,小丫头果真是个讨喜的抢手货,告诉姥姥许了谁家?」 温六娘羞红脸低着头说: 「御织纺的戚家。」 一提到戚家玉贤太后的脸却沉了下来。 「戚家!果然是戚家,是孙宛蓉的儿子吧?」 温六娘没有察觉玉贤太后神情的转变,她沉浸在幸福甜蜜里轻轻的点头,若有所思玉贤太后微微的叹息。 39. 孤可不准你委屈自己,知道吗? 玉贤太后寿筵她老人家又拗在长乐宫不出席,皇帝和皇后进进出出请了很多次,一次一次都被骂了回去,承熙皇帝迫于无奈只好比照往年,送些玉贤太后喜欢吃的东西进长乐宫。 寿筵当日信阳宫大开筵席,大宴文武百官,开东城门与民同乐,信阳宫歌舞喧天,欢天鼓舞,而长乐宫关了仪门,里头也是热闹滚滚。 长乐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扮成小娃儿的模样,绕着玉贤太后拜寿说吉祥话,一群一群超龄的娃儿逗的玉贤太后哈哈笑,他们又说又唱还拉着玉贤太后跳起舞来。 「好啦!好啦!你们这群兔崽子,孤的老骨头都给你们拉散了。」 好心情的玉贤太后豪迈的灌了口酒,一手拉着温六娘。 「小丫头别跟这群兔崽子一块疯,陪姥姥去园子逛逛,他们吵死啦!」 微醺的温六娘勾着玉贤太后的手往后头的园子去,幽静的园子仍听得见些许喧闹的声音。 「姥姥的寿诞还是和往年一样有趣,春巧姊姊们跳的舞真好玩,今天第一次听到禄子公公唱歌,他唱起歌来还真好听。」 玉贤太后拍着温六娘的小手。 「可不是!当年我和憬曜哥哥也是整天这样玩,唉!……不堪回首啊!」 这打从心里发出的叹息让温六娘又涌起淡淡的不捨。 「姥姥……」 玉贤太后释怀的笑着,拍拍温六娘的手。 「没事啦!不去掛怀,那不过就是往事了,有时还真希望脑子能糊涂些,浑浑噩噩日子多好过呀!」 两个人漫步在夜间的花径,喧闹的声音渐渐拋在身后,夜间虫鸣伴着花香,让玉贤太后不禁又忆起过往。 「想孤第一次见到你,你才那么丁点大,你那水灵灵的模样真让孤百感交集啊!孤就在你那年纪进宫的,才八岁啊!我是和憬曜哥哥一块玩大的,我在你这年纪就当皇后啦!那时我还真的以为我会一辈子和憬曜哥哥就这样老去,呵!情竇初开的丫头总是特别天真,你知道吗?当年我最爱牡丹,憬曜哥哥答应我,要让我园子里的牡丹一夕开花,我等这花开……等了一辈子啊!」 这段往事玉贤太后每年必提,但不管说过多少次,都无法让玉贤太后真正放宽心,温六娘总是笑着,听过一遍又一遍,她心里明白当年自己的富贵花开能打动玉贤太后,就是因为自己帮卫熙皇帝实现了玉贤皇后等了一辈子的承诺……牡丹一夕开花,纵然只是视觉幻象,但却让她纠葛的心得到片刻的抚慰。 「女人啊!只有一个姓,那个姓啊!就叫碰,碰到了谁就注定你是什么命,女人嫁丈夫,不要权高位重,不要风流倜儻,更不需要家财万贯,咱们只要一样就够了,那就是把这结发的妻子掛在心上,那怕是当乞丐,他还是会爬出去替你讨碗饭,那破棉被也有他替你暖,这才叫夫妻啊!」 玉贤太后的话跟自己的母亲说的话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温六娘暖暖的笑着,频频点头。 「姥姥!六娘知道,就是要嫁个对自己好,真心疼自己的人。」 「没错!小丫头真聪明,姥姥随便说你都懂。」 边说话边走路的玉贤太后有些喘,她索性就拉着温六娘坐在草地上,她让温六娘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她揉着温六娘耳珠温柔的问: 「小丫头啊!告诉姥姥你那夫婿叫什么名字?」 「戚耀均!」 「嗯!他对你好吗?」 温六娘羞答答的点头。 「告诉姥姥怎么个好法?」 「我不会说!」 这样的回答玉贤太后一点也不感到奇怪,现在玉贤太后只想明确知道一件事。 「小丫头!你真的喜欢他吗?你知道的姥姥很有本事的,不喜欢!姥姥替你换了他。」 一听要换人温六娘倒显得有些焦急。 「不要!不要!我不要换!」 「不换!看来是真喜欢啦!」 玉贤太后这么一说温六娘还真想鑽个洞呢! 「好!若小丫头你真心喜欢,姥姥没话说,这给你,你收好别让你那夫婿知道。」 温六娘看着手上的玉吊牌,好奇的问: 「这是什么啊?姥姥!」 「这是个令牌,往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啊!只要在城门口亮出吊牌,守卫的人就知道你是长乐宫的人,他们领你进长乐宫,孤自然会替你做主,明不明白?孤可不准你委屈自己,知道吗?」 玉贤太后对自己的疼爱让温六娘深深感动,她紧紧拥着玉贤太后的腰。 「姥姥!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欺负的,我可兇悍的,没人敢欺负我。」 玉贤太后抚着温六娘一头的乌丝。 「小丫头!人心可是隔层肚皮呢!收着!记住姥姥的话,姥姥委屈了一辈子,熬到了今天,有姥姥在的一天就不准你委屈自己,明不明白?」 玉贤太后将温六娘看成当年的自己,自己在这皇宫熬了一辈子,她渴望温六娘能有不同的人生,也如同期盼自己能够重获幸福一般。 40. 要当太子就要付出代价,活该! 昨夜热闹翻腾的长乐宫宛如一场好梦,天一亮就不復再见,原本喧闹的亭阁又是一片古朴寧静,潺潺溪流,婉转的鸟鸣是整个长乐宫仅剩的声音,所有的宫女及太监又是规规矩矩的装束,低着头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还在睡梦中的温六娘让一个小小的声音扰醒。 「姊姊!姊姊!别睡了!」 半梦半醒的温六娘半睁着眼,一张圆滚滚粉嫩嫩的小脸映在眼前。 「公主啊!怎么这么早啊!」 十岁的菱兰公主爬到床上拉着温六娘。 「姊姊快起来别睡了,你答应帮我的,我等了一年了,你快起来啊!」 菱兰公主是承熙皇帝未登基前太子妃所生,太子妃身体赢弱產下菱兰公主就病歿了,玉贤太后对后宫所有的嬪妃都看不顺眼,唯独将这没了母亲的菱兰公主带在身边。 「好!好!我这不是起来了。」 菱兰公主在桌上摆了一桌子的布娃娃。 「哇!这么多啊!我做不完啦!」 一听温六娘说做不完,菱兰公主嘟着小嘴一脸失望,看着圆嘟嘟的小脸垂头丧气,温六娘神秘的笑。 「虽然做不完,可是我有法术,能用变的,你信不信?」 圆滚滚的眼睛闪着期待与希望。 「真的?」 温六娘从枕下拿了条红布矇在菱兰公主的眼睛上。 「不许偷看喔!我可要开始施法囉!」 说着说着温六娘拿出一包东西,打开包布,里头有一叠样子精巧的小衣服,还有鞋子和头饰,连荷包、小扇子都做得很精巧,温六娘很俐落的替每个布娃娃穿上,不一会,一桌子的娃娃都换上形形色色,五彩繽纷的新衣服,揭开红布条的菱兰公主开心的大叫。 身为长公主的苓兰六岁就被接到长乐宫,因为后宫嬪妃人人对玉贤太后都非常敬畏,所以身处长乐宫的菱兰公主没有同龄的兄弟姊妹相伴,只有温六娘进宫时可以陪她玩,温六娘看菱兰公主一个人没玩伴,于是她就教菱兰公主做布娃娃,娃娃要做容易,身上漂亮的衣服就很困难,于是温六娘每年进宫都会帮菱兰公主的娃娃做新衣服。 穿好新衣服的娃娃就开始演偶戏,两个女孩又唱又演玩的不亦乐乎。 两个人玩得正开心,又传来吵杂的声音! 「走!我带你去看热闹!」 说完菱兰公主拉着温六娘搁下娃娃,从小径绕到玉贤太后房间的窗外,两个小丫头偷偷探出头往房里瞧,房里的宫女发现了,还移了移身子好让两个人看清楚。 「哎哟!孤的头啊!疼啊!」 只见一群嬪妃抢着替玉贤太后揉头,一群衣着华贵的女人你争我抢。 「太后!我来……」 「太后!还是臣妾帮您……」 一群女人都抢着尽孝道,个个都是亲自动手,也个个轻声细语。 「好啦!你们吵得孤的头更疼啦!」 四、五个媳妇马上齐跪一排,在地上请罪。 「太后!臣妾该死!」 昨夜闹了一晚,玉贤太后贪杯喝多了,今早宿醉闹头疼,得知太后头疼四、五个有儿子的媳妇马上赶来请安,玉贤太后见人都到齐了,就开始装病拿俏,让四、五个平日金枝玉叶、贵不可言的娘娘们揉头、捏脚、搥手、倒茶、奉药个个忙得一身汗。 装病的玉贤太后瘫在床上呻吟,让眾嬪妃小心翼翼的伺候,稍不留意就有嬪妃挨骂或有杯子摔在地上,一旁的宫娥都憋着笑看,窗外的两个丫头也摀着嘴窃笑。 「姥姥为什么要作弄她们。」 菱兰公主一脸不屑嘲笑着那群女人。 「谁叫她们都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要当太子就要付出代价,活该!」 一群焦头烂额的妃子们在为自己的未来而努力,她们忍气吞声做着吃力不讨好的事,玉贤太后很清楚,只要自己不点头,这么大的事,她那乖儿子是不敢自己做主,她心里扬着笑继续装病,看来这玉贤太后打算病上个十几、二十年,反正她儿子还年轻吗! 41. 他大老爷的顏面又顺利保住了一次啊! 温六娘进宫四天,戚耀均就在御织纺的上房发了四天的脾气,夜里他睡不着都在对帐,他索性连绣纺的帐一起对了,不对还好一对发现漏洞百出,竟有不少帐目根本对不上,他把戚家绣纺的总管梁日叫了过来,梁日望着大少爷冒着汗。 「梁日!你在戚家待了二十年,做了二十年的帐都清清楚楚,我才上山半年,这帐就全糊了,短少的数目呢?谁支领了,为什么没记上?」 没想到帐册居然还是落在大少爷手上,梁日赶紧鞠躬赔罪。 「大少爷!小的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脑子有些浑沌没把帐做好,小的回去再查再对,明日定将完整的帐目补上。」 二十年脑袋都不浑沌,戚耀均不在半年的时间脑袋就不清楚,这话戚耀均绝对不信,依他的个性所有的人都知道梁日完了。 「梁总管帐做了二十年怎么会错,这样吧!顏卫你带着人去核对绣纺的帐目,帐本上写多少,那金库里就是多少,梁日你该补的不是帐面上的字,是金库里短少的那一些。」 一听要依帐面赔偿梁日腿软的跪在地上。 「大少爷!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小的真的没有冒支冒领,真的只是一时糊涂。」 「既然糊涂总管也别做了,银两补不齐就送官府,顏卫带出去,我看以后还有谁敢给我糊涂的,查!一文钱都不许少,谁没好好查的,就谁补上。」 这回梁日知道事情大了,他赶紧派人去戚家向二夫人求救,梁日是二夫人邱彩蝶的远房表哥,这事邱彩蝶不可能放着不管,于是邱彩蝶求人帮忙找到了戚少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戚少城终于出现了。 「均儿!梁日也在戚家待了二十年,就出错一次,算了吧!帐目交代清楚就好,要全补上还送官府,这样显得我们戚家不尽人情啊!」 他争气的爹还真懂得在关键点出现,戚耀均冷着脸不理会戚少城,戚少城是碍于邱彩蝶才会出面,不过他知道邱彩蝶的名字绝不能在戚耀均面前提及,戚耀均从小在孙宛蓉的教导下,家里的姨娘没一个好东西。 「均儿!梁日也跟着你娘做了好多年的事,帮了不少忙,戚家能有今日的局面,他没功劳也有苦劳,饶了他这次,他下次不敢了。」 不敢!是有人盯着才不敢吧!戚耀均不让步,臭着脸不回话。 「均儿!就看爹的面子,给他次机会吧!送了官府,往后谁敢用他。」 就在戚少城正愁着说服不了儿子时,门外派去长乐宫买消息的人刚好回来,一见有温六娘的消息戚耀均欣喜若狂,他赶紧走到门边。 「如何?今天探到什么消息了?」 「好消息!魏公公已经在安排准备明早送大少奶奶回林场了。」 儿子脸色瞬间转变,冷冰冰的脸突然变得喜孜孜,身为父亲的戚少城不禁好奇的问: 「均儿!什么事?」 明天温六娘就要啟程回林场,快则四天,慢则五天就可以回到林场,戚耀均所有的好心情都写在脸上。 「没事了!我明天就啟程回林场……」 一听儿子要走了,戚少城居然觉得松了口气,他不让戚耀均发现赶忙劝说: 「均儿!有事就先回去吧!你现在就去准备准备,这里的事交给爹就行了。」 戚少城这个爹实在让人不放心,可是现在的戚耀均更是不放心温六娘,进宫那么多天,出来报消息的人都说,玉贤太后身体不好,整天都在发脾气,宫里的娘娘们个个都不得安寧,报消息的人把长乐宫形容的活像战场,这种地方叫戚耀均怎么放得下心。 「好吧!这事就让爹做主。」 说完就赶忙回房间准备出发,好不容易买到魏公公安排的路线,这会戚耀均要先赶到他们会打尖的旅店住下,他一定要先见到温六娘确定她平安无事。做好决定的戚耀均居然连夜就上路了,戚少城讶异的问着顏卫。 「大少爷为什么会忽然进京?」 顏卫明白,但却不将事说明,他低着头恭敬的回答: 「这小的也不明白,可能……心里放心不下这半年来的帐吧!」 来查帐为什么要连夜离开?戚少城怎么想都不明白,不过儿子走了也好,他这会邱彩蝶那边终于可以交差啦!他大老爷的顏面又顺利保住了一次啊! 42. 我不是採花贼,我是她的丈夫啊! 连夜赶路的戚耀均一大早就赶到今夜温六娘预定打尖的旅店住下,再派人去确定温六娘一路的行程是否耽误,悬着心的戚耀均在房里来回的踱步,等不到太阳下山,走了一天终于让他盼到夕阳西斜,探消息的人匆匆来报。 「大少爷!他们已经在街上了,就要进店休息了。」 一听见人到了,戚耀均胸口小鹿乱奔,他满脸喜悦及期待坐在旅店入门的位置,没多久魏公公一行人护着温六娘走进来,魏公公未做停留就将温六娘安置在二楼的厢房里,两旁及对门的房间都安排自己的人。 赶了一天路的温六娘一脸疲惫,她低着头直接回到房里休息,丈夫坐在如此显眼的位置,做妻子的居然没发现,戚耀均揪心,难道是她的小娘子受了委屈有心事,这群奴才都没让他的小娘子在前厅停留吃点东西,居然就这样就把她押回房里,他的小娘子又不是犯人,干什么软禁她。 戚耀均越想越生气,越想就越替温六娘感到不平,他梗着一口气一直熬到夜深人静,他爬到院子里的大树上,沿着树枝慢慢爬,撬开温六娘厢房里的窗,他身手矫捷的溜了进去,赶了一天路的温六娘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发现。 成功潜入的戚耀均揭开床帐看着熟睡的温六娘好开心,他坐在床沿轻抚着熟睡的脸庞,心疼的说: 「都瘦了!一定受委屈了……」 熟睡的温六娘梦囈着。 「耀均……耀均……」 睡梦中的妻子居然轻唤着自己的名字,戚耀均整个人魂都飞了,他满脑子只有温六娘临别前的那句话。 「我会想你,像你唸的词那样。」 想起那痛断肝肠的思念落在自己的妻子身上,他的心又酸又甜,一时控制不了的就往妻子的被窝里鑽,那又暖又香的被窝都是他思念的味道,他将怀里的妻子越拥越紧,缠绵的唇贪婪的落在熟睡的妻子身上。 连日的担忧与思念化成一团熊熊的烈火在戚耀均体内燃烧,他又亲又抚在诉说他的掛念,每一个吻都让他变得越来越疯狂,他甚至试图撬开她的唇瓣,吸取她唇舌间的芬芳,他的双手不安分的游移着,甚至轻触到她双腿间神祕且迷人的地带。 意乱情迷的戚耀均将熟睡的温六娘唤醒,睡梦中醒来的温六娘惊觉,黑夜中有个男人趴在自己身上,还不断试图将舌头伸进自己嘴里,一隻大手还放在让人害羞的地方,她吓坏了,放声大叫。 「啊……」 尖叫声吓醒了身陷慾火的戚耀均,他反射性的摀住温六娘的嘴。 「别叫啊!是我啊!……」 但一切都已太迟,魏公公一群人训练有素,破门而入从床上将暗夜闯入的採花贼压在地上。 「好个採花贼,你胆子真大!」 趴在地上的戚耀均挣脱不了几名大内高手的箝制,他无奈大喊。 「我不是採花贼,我是她的丈夫啊!」 此话一出温六娘终于看清楚了,呵呵呵!被一群人压在地上的还真是她拜过山神和双亲的丈夫戚耀均。 「耀均!你……怎么……」 戚耀均既狼狈且无奈。 「我来看你啊!」 知道是场误会,眾人马上放开戚耀均,多日不见,一见面却这样惊天动地,整个旅店不只魏公公们闯进房里营救温六娘,连一些多事的人也围了过来,这会小俩口的幽会全旅店的人都知道了,这让小俩口好尷尬。 一旁魏公公看小俩口羞红脸,他善解人意将眾人打发出去,让他们俩独处好说说话,见眾人离开温六娘才嘟着嘴抱怨。 「你怎么半夜三更的吓人啊!」 「我想见你,那群人又不让我见,我才爬窗啊!我……担心你啊!」 担心?干吗爬到人家床上,还压在人家身上。 「我怕宫里的人欺负你,他们都说太后很可怕,方才又见那群人直接将你关在房里,所以…….」 「谁说他们把我关在房里?是我自己累了想早点睡觉,我想早点出发,早点回家。」 知道自己会错意的戚耀均有些不服气,明明传出来的消息都说长乐宫的状况很糟糕。 「他们真的没有为难你?」 「没有!」 「那太后……」 「也没有!姥姥她很好,对我更好。」 玉贤太后很好……怎么可能?但温六娘说的篤定,戚耀均没理由不相信,一时间戚耀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房里只剩小俩口呼吸的声音。 待在宫里的温六娘,总在一个人的时候掛念着戚耀均,沿路不休息就是想早点赶回林场和他团聚,没见面心里有千言万语,见了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在宫里……有没有……」 想我……两个字戚耀均吞了回去,温六娘没听清楚,一脸认真的问。 「什么?」 戚耀均不好意思再问,只从怀里拿了包东西递给温六娘。 「你喜欢吃糖,我在御锦大街上帮你买的,这糖只有那才有卖,很有名,吃吃看,看你喜不喜欢?喜欢以后再叫人帮你带。」 桃红色的糖,捏成一朵朵荷花的模样,摆在翠绿的棉纸上样子精巧讨喜。 「这糖好漂亮喔!有名字吗?」 「依它的样子就叫荷花糖,很多权贵都会在宴席上摆上一些,那些夫人小姐都很喜欢。」 原来这是京都时兴的新玩意,温六娘开心的放了一颗进嘴里,那糖入口即化,一股清香酸甜盘绕在口中,让人想一吃再吃。 吃得顺口的温六娘也放了一颗进戚耀均嘴里,他们就依着身子坐在烛光下,口含着荷花糖,小俩口甜在嘴里,暖在心头。 43. 等我们回家了,我一定带你去看 确定小俩口的关係,魏公公大开方便之门,他乾脆让戚耀均和他们同行一块回林场,一行人多了一个戚耀均,魏公公马上发现温六娘不赶着回家了,原本心事重重的温六娘,现在坐在软轿里很不安分,她不断揭起帘子偷偷往外看,魏公公以为她在偷看自己的丈夫,而身为丈夫的戚耀均很清楚,软轿里的小娘子想爬出轿子看热闹。 眼巴巴望了一天的温六娘沉着张脸,同桌吃饭的戚耀均看了很不舒服。 「不开心啊?」 心情不好的温六娘胃口也不好,她又戳着眼前的白饭不说话,看温六娘不吃饭,戚耀均就觉得好像有人用手勒住他的脖子。 「好啦!你快吃饭……」 他朝魏公公的方向使眼色,小声的说: 「我帮你想办法。」 听到戚耀均说要想办法,温六娘笑了开来,有了方法就吃得下饭,温六娘乖乖将饭菜吃光光。 隔天一早眾人准备上路,过了一段小路,可就是热热闹闹的街道,温六娘眼巴巴的望着戚耀均,戚耀均轻轻掐了一下她的小脸。 「知道啦!」 说完他便向魏公公走去,他恭敬的行礼。 「公公!在下有一事请求。」 「什么事啊?戚少爷!」 「是这样的,我家那娘子天生怕热,闷在软轿里实在受不了,公公可否给个方便让我和六娘共骑一匹马。」 夏天软轿闷热是不争的事实,可是让温六娘一个姑娘家骑在马上,魏公公总觉得不妥。 「六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在大街上拋头露面不太好,太后可是千叮嚀,万交代,要我把六娘平平安安的送回去,所以……这……」 这点戚耀均早想到,他说服着魏公公。 「我们找套男装给六娘换上,他和我共乘一匹马,脚程也可以快一些,夏天太阳毒辣辣的,咱们脚程快些,太阳还可以少晒一点。」 夏天的太阳的确让人吃苦头,这方法可以加快脚程,魏公公的确有些动心。 「好吧!空的软轿抬起来的确可以走快些,小顺子啊!去拿套男装来。」 没想到居然可以骑着马逛大街耶!这回温六娘整个人兴奋的跳了起来,她火速的换好衣服跟着大伙出发,颠簸的马背没有自己想像中好玩,可是两人共乘一匹马,她柔软的娇躯微抵着他的胸膛,她淡雅的馨香随着风吹拂在他的脸上,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让戚耀均倒有些心醉神驰。 马儿奔驰了一会,终于进入万福县,万福县以精巧的手工艺品闻名,以糊龙大街为主要干道,街道两边有着一般县城看不见店铺,这的店舖卖的多是精巧的竹编品,有五彩繽纷旗帜飘扬的店家,也有大大小小可爱的竹笼。 「耀均!你看!你看!兔子耶!那个篮子居然像隻兔子耶!好可爱!这的师傅好厉害喔!」 这别又风味的街道让温六娘在马背上跳上跳下的,满街样子可爱讨喜的竹笼、风箏、灯笼掛在半空中,坐在马背上的温六娘可以居高眺望一览无遗,戚耀均故意放慢速度缓缓前进,魏公公一行人也能体谅不加以催促。 「这是万福县特有的特色,这糊龙大街能以龙字为名可不简单,这住的都是一些手巧的师傅,不管是戏台、艺阁、灯笼、纸扎,连纸塑神像都做的很精巧,就因为他们手巧所以每年元宵槱龙的那隻神龙,都是万福县的百姓进贡的。」 温六娘粉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她回头仰着小脸,眨着大眼睛望着戚耀均。 「什么是槱龙啊?」 「元宵是个的大日子,从正月十五开始,皇上会亲自领着大臣到护国寺点睛『迎龙』,撑龙者会舞耍神龙,沿途百姓会准备炮竹、红纸答谢神龙赐福,神龙游街时百姓将准备好的炮竹、红纸投掷龙身,炮竹所產生的声、光、气视为雷、电、云,神龙在裊绕的烟雾中舞动,就像在云雾中翻腾。三日之后结束『迎龙』行程,再回护国寺,由皇上主祭,焚香告谢神明,以祈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将神龙火化象徵神的离俗,也就是『化龙返天』的仪式。」 戚耀均说的详尽温六娘听得入神,她睁大了眼,张大了嘴满是嚮往。 「你是说,那隻神龙会游三天街啊?」 戚耀均笑着点头。 「所有的人都不睡觉,都在街上?」 「你想睡当然可以回家睡觉啊!」 槱龙的画面一直在温六娘的脑中浮现,她不敢相信的再次确定。 「炮竹乱丢真的不会被骂啊?」 「不会!不过还是离远些,被爆开的炮竹炸到可一点都不好玩。」 「那……」 言下之意是不能靠近,温六娘嘟起嘴有点失望,戚耀均早看穿温六娘的心思,他看着她鼓着腮帮子可爱的模样。 「放心吧!神龙会经过御锦大街,咱门站在御织纺的楼台上看的一清二楚,喜欢的话,你还可以从楼台上丢些炮竹下去,我包准你炸的到神龙,那些炮竹一定伤不了你。」 「真的?」 「当然是真的,等我们回家了,我一定带你去看。」 44. 缘分无价 有戚耀均的陪伴回家的路不再漫长,两人共骑一匹马有说有笑时间过得好快,几天后一行人如期回到林场。 「娘!我回来了!」 温家早算好时间,一家人在屋里等,一听温六娘的声音大家衝了出来。 「六娘!……」 十几天没见,温虎抱着女儿说不出话。 「好啦!才进宫几天就想成这样,日后她嫁去戚家,你就跟过去吧!」 看施巧氏一脸吃味,温六娘马上鑽进她的怀里。 「娘……」 这一鑽让施巧氏一阵心酸,她紧紧抱着温六娘眼眶都红了。 「你这丫头……终于回来了!」 离开林场十几天,一踏进门就被眾人满满的关心给包围,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说话,整个屋子满是笑语声,大人们饮酒谈笑,孩子追着狗在院子里跑,这和乐的气氛连公公们都放下平日的拘谨与林场的人开怀畅饮,入夜眾人酒足饭饱,酣甜入梦。 林场忙碌朴实的生活过得特别快,戚耀均和温六娘就在山中、田里、宠物间度过一天又一天欢乐无忧的时光,山上的夏天就这样过了,戚耀均也渐渐锻鍊出山中青年的模样,粗布短袍、黝黑结实,在树林间爬上爬下俐落敏捷,他已经可以和温家兄弟一同分担林务,更可以和温虎讨论货物买卖的事情,他已经完完全全融入温家,儼然成了温家的一份子。 「耀均再过几天就是每年一次大山祇神的祭典,依小姐的意思,她希望你照传统的方式举辨仪式,但你知道这过程有点……」 砍伐千年杉再由修罗栈道滑下山,这事温六娘提过,戚耀均也想清楚了。 「就依娘的意思吧!毕竟那是她的心愿,相信她会保佑我。」 虽然戚耀均已经对林务相当熟悉,但毕竟他不是在山里长大,而且当年温大郎已经砍过一次千年杉祭过山神,同辈年轻人实在没必要再冒险一次,但戚耀均有着和母亲一样坚定的眼神,温虎知道没有改变的可能。 「好吧!如果你坚持,大伙都会帮你,不过这次预计要砍伐的千年杉已有许多人来出价,你的意思呢?」 祭典中砍下的千年杉可遇不可求,能够顺利砍下,运送下山绝对是上等吉品,所以蟠龙国的权贵、富贾无不高价争夺,温虎不敢作主只好让戚耀均自己拿主意,戚耀均从温虎那拿了一叠帖子回房。 「你拿一叠红帖子做什么啊?」 笑盈盈的脸让戚耀均念头一闪,他将一叠帖子背朝上的散放在桌上,他拉过满脸好奇的温六娘。 「你挑张喜欢的。」 温六娘狐疑地望着戚耀均,戚耀均笑瞇瞇的催促着。 「选啊!你喜欢哪一张?」 温六娘嘟着嘴认真仔细的看着一桌子的红帖。 「这是什么?」 有人卖关子。 「你先选,选完再告诉你。」 看了半天,每一张都长的一模一样,看久了一桌的红帖好像都浮了起来,温六娘看到一张浮的特别大,她顺手一拿戚耀均接了过去。 「十二亲王府!」 温六娘虽不识字仍好奇的凑过去。 「那是什么?」 「出价要买千年杉的人。」 买千年杉!那意思是…… 「你还是要去砍千年杉?为什么?还有……这帖子,不会吧!这样就决定囉!十二亲王府?」 「我这辈子只砍这么一次千年杉,当然是由你来决定卖给谁啊?」 「可是随便选?如果价钱……」 无法认同的温六娘急的跳脚,戚耀均往她那急的红通通脸颊轻轻的掐了一下。 「要买千年杉的人价钱不可能出得太低,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买主和你有缘不是吗?」 「有缘也不是这样卖的吧?」 「缘分无价!」 缘分无价!可是一个闪失会要人命耶! 「为什么你一定要去砍千年杉,爹跟我说过大哥已经砍过一次,同辈的人都可以免俗,挑棵一、两百年的砍一砍不就好了。」 担心害怕的温六娘,气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她盈眶的泪牵动他的心,他缓缓靠近温六娘,小心翼翼的将她拥在怀里,她没有躲,更没有将他推开。 「能砍下千年杉,才能证明我的能力啊!我有能力才能保护你。」 盈眶的泪水悄悄地滑落了,原来千年杉对戚耀均而言不只是母亲对他的期许,更是他对自己的期许……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他要用自己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妻子。 45. 你真的是林场的一份子了,山神喜欢你! 既然确定要在祭典当日砍伐千年杉,林场的人开始着手准备祭典的事宜,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加派人手修补多年未用的修罗滑道,而得知买下千年杉的十二亲王府也依礼俗送来祭品,祭典当日肃顺王爷亲自领人上山祭拜,运送千年杉回十二亲王府。 祭典越接近林场的人就越忙碌,现在所有的人都开始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始彻底清洁神庙,在溪畔拉起草绳防止脏东西进入,还在神庙前空地上建了一座望楼,望楼上有一个大鼓,祭典前一天,午后林场的男子包括戚耀均穿着一身白衣,围着望楼打转,手舞足蹈却没有歌声,也没表情、默然无语的跳完丰年舞后,整个林场的人都变了个人,每个人都面无表情,也几乎不交谈。 丰年舞是献给大山祇神的舞蹈,所以献舞的人必须是男性,而且全程必须严肃认真,加上今年要砍伐千年杉,为求平安所有的人都以最认真肃穆的态度迎接祭典。 当日深夜法螺的号角声响彻林间,温六娘捧了个包裹站在戚耀均面前,她一脸垂丧,戚耀均却精神奕奕的轻抚着那满是担忧的脸庞。 「笑一个吗?这样能带给我好运气。」 温六娘勉强扯出个笑脸,最后还是忍不住拥上前紧紧抱住戚耀均。 「你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这可是你第一次抱我耶!我相信,我今天运气一定很好。」 戚耀均想办法要逗温六娘开心但却没有成功,她从温暖的怀里忧心忡忡的望着他。 「放心!你要对自己的相公有信心啊!在空地上等我,下山我第一个就想看见你。」 这一刻他们紧拥着,怀中的馨香为他注入满满的勇气。 「笑啊!六娘!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眾人来到房门外,戚耀均拿过温六娘手中的包裹,轻吻她的额头。 「放心!等我回来!」 而温六娘却含着泪,痴望着他的身影在眾人的簇拥下离开。 入秋的高山,深夜里冷得让人打颤,戚耀均在眾人的簇拥下来到溪畔,全林场的男丁都聚在溪畔,其中有几个人拿着白灯笼在黑夜中摇晃,立在溪畔的眾人都神情肃穆,见戚耀均前来眾人开始拍手唱歌。 「希多多凯摩诺多,雅玛诺其奥,多可西艾尼玛摩里,大山祇神,西兹玛里他玛艾娜哪啊哪啊。」 男丁们唱着歌,戚耀均往溪水里衝,他衝到溪水最深的地方整个人蹲了下去,刺冻的溪水掩没戚耀均,他全身忍不住的发抖,肌肉开始痠疼,他熬在冰水里等到岸上的歌声停止,戚耀均才涌出水面,火速的往岸上跑,脱下衣服,用白色的巾子将身体擦乾,打开温六娘为他准备的包裹,里面放了一套白色的衣服,等戚耀均换好衣服,一群人开始打着白色的灯笼,面无表情、默然无语地开始前进。 银色的星星在天上闪烁,冷风带着落叶的味道从山上吹了下来,两旁杉树黑压压几乎将星空遮蔽,没有人说话,无言的队伍走在夜色中,穿越树影婆娑的林道,终于来到登山口,戚耀均举起斧头挥舞着。 「衝!」 戚耀均一喊宛如战场,眾人纷纷吼叫着衝上斜坡,这陡峭的斜坡称为兽径,兽径笔直陡峭、又黑又深,全程仅靠十个灯笼勉强照明,大家靠着脚步声和呼吸声隐约知道彼此前进的方向,一同朝山顶挺进。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原本淡蓝色的天空渐渐染上朝霞的橘色,透明而清净的早晨终于来临。 快抵达山顶的戚耀均定睛细看,前方有一棵杉树高耸向天空,树的周围飘着红色和白色的布,好像两个女人分别穿着红色和白色的舞衣在树梢飞舞,戚耀均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用力眨了一下,再度战战竞竞地望向树梢,就只剩绿色的杉树耸立在淡蓝色的天空下。 戚耀均不愿多想,就往杉树下去,他从没看过这么大的一棵树,光露出地面的树根就有他的膝盖高,根部附近的直径将近三公尺,树干上长着柔软的青苔,一隻小蜥蜴迅速爬过青苔,小鸟不停在树枝上跳耀着。 「真是棵好树,看树枝和树叶生长的状况,就知道里面应该没有空洞……好树!树龄应该超过一千年了。」 温虎充满怜惜的仰头看着巨大的杉树。 「身为林场的人就是要在这片山林里维持一个平衡,破坏与建设时时共存,就像人生一样,没有永远不倒的树,永远胜利的人,总有一天会倒下,但会有更多希望重生。」 戚耀均和温虎并站在树下仰望杉树,不愿多疑的戚耀均还是开口了。 「我刚看到有两个女人在这棵杉树顶上飞来飞去……」 温虎淡然地回应。 「是喔!她们是不是穿着红色和白色的舞衣呢?」 「对!」 「那是大山祇神的两个女儿,耀均!你真的是林场的一份子了,山神喜欢你!」 半信半疑的戚耀均看着温虎认真严肃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着森林庄严的气息,他涌起一种被认可的骄傲与欣喜。 46. 失速的空无 戚耀均将带上山的酒倒在杉树的树根,所有人都跪在地上朝杉树进行膜拜,膜拜结束戚耀均绕着杉树一周,从各个角度检视,然后他终于决定了位置。 「就是这里!」 他用斧柄敲了两次树干,举起斧头,守护在一旁的其他人纷纷唱了起来。 「嘿哪!嘿哪!大山祇神,请你见谅,我会成功砍下祢赐与的杉树,嘿哪!嘿哪!」 吭!随着清脆的声响,第一刀砍进了树干,树皮破裂,露出新鲜的白色树干,清新的树木香气四溢,戚耀均从西侧的树干入斧,砍出了「受口」。 伐木最重要就是要在倒下的方向砍出一个名为受口的缺口,如果受口的位置和角度不佳,就无法让树木倒向预期的方向,然后再从和受口的相反方向,在树干的直角位置下砍下「追口」。 戚耀均以他的鬼斧神工砍出了受口和追口,就停下来休息磨斧头,林场的人立刻上前用链锯锯切追口,链锯的声音响彻林间,鸟儿惊慌地从树梢飞起,大量的木屑四溅,在脚下越积越多,树叶在树梢痛苦的摇晃,戚耀均拿起磨好的斧头再度站在千年杉前。 「要倒向枹櫟树的方向。」 千年杉这种巨大的古木直接倒地,可能会因为本身的重量造成折断或碎裂,所以戚耀均决定要以杉树西侧的杂木做为缓衝。 「枹櫟树,安息吧!松鼠,对不起!夺走了你们的食物!」 戚耀均举起斧头,全身英气逼人好像发出白色的火焰,他的斧头继续砍向追口,千年杉终于开始向西侧倾斜,树梢在空中画出弧度,枹櫟树被压得支离破碎,脚下的地面剧烈的震动,接着响起一声沉闷的地鸣,千年杉倒地,剖面称为木口,露出雪白的年轮,在接触到空气后立刻变成淡茶色。 「耀均干的好!」 眾人都拥上前来,又唱又跳的欢呼。 「嘿哪!嘿哪!」 被眾人簇拥的戚耀均浑身绽放出神圣的光芒,他不禁露出自豪的微笑。 千年杉精准的倒向修罗滑道方向,林场的人可以用最少的力气将巨大的杉树移向修罗滑道,眾人开始挥汗如雨的砍下千年杉上的树枝,仅剩原木保留树皮。 在眾人打枝时,戚耀均正在削木口的边缘,使边缘变得更光滑,这样滑下修罗滑道时,原木就不会受损,万一发生撞击也可以缓和衝击。 温虎在离木口三尺的树干上用凿子凿了两个洞,然后把两根粗大的橡木棒插进洞里。 「这是目途,像龙的双角,等会你要抓着它,就像坐在龙背上。」 接着有人在目途上绑了好几条粗草绳,十几个男人拿着一人高的木棒,将原木微微抬起,然后将圆型的小原木塞进抬起的缝隙里,大家拉着绳子拖着千年杉在原木上前进,千年杉顺利送上了修罗滑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目途上的粗草绳绑在一旁櫸树树干上。 「好吧!上来!」 温虎发号完司令,戚耀均坐在原木前用力抓着目途,他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彷彿坐在巨龙背上抓着龙角,他望着陡峭的修罗滑道,瞬间哑口无言,他必须一个人坐在原木上向下滑,他嚥了口口水闭上眼。 「六娘我还能见到你吧!」 温虎拍拍戚耀均的肩膀。 「握紧目途,大山祇神喜欢你,祂会保佑你。」 是啊!已经坐在原木上了,再下来真的也只能求山神保佑了。 「握紧!坐稳了!要出发囉!」 陡峭的滑道让戚耀均脑子一片空白,千年杉在修罗滑道上缓缓向斜坡倾斜,他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朝自己身上衝击而来,头发、衣物都瞬间往后飘了起来。 「六娘!」 千年杉已经滑下斜坡,戚耀均紧抓着目途,双手泛疼,目途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 「目途啊!你千万别断啊!你断了,我的六娘就要变寡妇啦!」 千年杉巨大修罗滑道的细原木承受不了负荷,好几根都折断,发出叭、叭的碎裂声,碎木块打到脸上,痛!戚耀均身子紧贴着原木,积在地面的落叶飘了起来,栖息在森林的鸟儿也惊慌失措地尖叫着逃向天空,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在后方,美丽的森林变成乱七八糟的流动色彩和形体,斜坡越陡速度越快,风灌进了袖子,他像颗气球一样鼓了起来。 千年杉加速俯衝向下,紧趴在原木上的戚耀均已经无法思考,眼前的画面无法形成景象,只像有人恶意的将绿色、褐色和红色的染料一口气全泼在墙上。 戚耀均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两隻脚紧紧夹住原木,他全身汗水滴落,他还可以感觉到脸上的汗水被风吹向后方,戚耀均独自趴在失速的原木上,真实的世界已经模糊变得虚幻,心里只剩下立在水波中扬着笑、举着手招唤他的身影,她的发丝是如此轻柔的在阳光下飘扬,那苍鬱的树林、湛蓝的天空、清澈见底的小溪,她随风起舞的裙襬、溅起的水花是如此晶莹,他的脑子里出现应着水声的小调。 「小小盆儿路边站,小小鱼儿盆里玩,喝喝水啊喝喝水,喝着喝着滑下水。」 「六娘……」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划破时空的思念,他的脑海只剩下笑瞇瞇佇立在阳光下,挥舞着芦苇的她,失速的原木让时光与空间都不在有意义了,戚耀均微笑地拥抱着一切的回忆,让一段又一段美好回忆填补那失速的空无。 47. 共享欢愉 陷入虚无的戚耀均感觉到前方渐渐亮了起来,树木的密度渐渐稀疏,隐约传来笛声和鼓声,声音越来越大,还伴着…… 「嘿哪!嘿哪!」 轻柔的呼唤,千年杉彷彿穿越了绿色的帷幕,终于滑到斜坡的尽头,从兽径衝向广场,龙头高高抬起,刺眼的阳光让戚耀均忍不住的瞇起了眼,他从不知道秋天的阳光威力这么强,也终于知道刚才经过的森林多么深、多么暗。 千年杉来到平坦的空地后,仍然没有停止前进,弹起的碎石像雨点般落下。 「停-下-来!」 空地上的女子合力呼喊,用温柔的嗓音安抚、召换着气势汹汹的千年杉,千年杉不断向前滑行,空地上的女子都屏气凝神等待千年杉停止,千年杉终于在落入下一段斜坡前停止,温六娘终于放下空悬已久的心哭了出来。 「终于停下来了!」 这縈绕于脑海的声音终于在真实世界出现,戚耀均一抬头就看见哭花脸的温六娘,他想也没想的就从原木上滑了下来,把哭得淅沥哗啦的温六娘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不就下山了吗!我没事!」 这对小夫妻不顾眾人在场,搂搂抱抱话起担忧与思念,一旁观看的眾人都窃笑着不捨得打扰,这对浓情密意的背影让上山取回千年杉的肃顺王勾起数世的记忆,他满是钦羡的感叹着。 「感情真好啊!」 他曾也是如此幸福甜蜜,但……她在哪里? 「巧巧!」 她眷恋多世的爱恋,一场错! 「你在哪里?」 宛若重生的戚耀均抱着温六娘有说不完的话,从出门、行水、上山……他怎么说都说不够,温六娘又哭又笑的听着,直到林场的男丁们下山,将戚耀均团团围住,男丁们拍着手大叫、兴奋的跳着,小俩口依依不捨隔着眾人对望着,戚耀均就在眾人的簇拥下离开她的视线。 千年杉顺利下山祭典接近尾声,戚耀均再拜过大山祇神感谢祂的保佑与赏赐,祭拜完毕就大开筵席,席上以肃顺王为最重要的贵宾,肃顺王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只长戚耀均几岁,会来买千年杉是要为了盖佛堂用。 「没想到这难得的千年杉会被本王买到,本王应该不是出价最高的人吧!难道戚公子是看在皇兄的面子,将这千年杉卖给本王。」 肃顺王并没有打算势在必得,但他也绝对想不到他会买到千年杉,就只因为是温六娘顺手抽中而已。 「王爷!千年杉可说是具天地灵气之灵物,千年杉的价值已非银两和权势能够加以衡量,所以千年杉的买卖贵在缘分。」 「好!好个贵在缘分」 肃顺王生在皇宫无心权势,他见戚耀均言谈不骄不躁,颇有好感。 「难得戚公子生在大商名贾之家,未染一般富家子弟气息,竟能砍下千年杉,还以缘分相售,本王欣赏,你这朋友本王交定了。」 两人年龄相仿,言谈间发现彼此志趣相投,把酒言欢好不畅快,酒过数巡。 「耀均贤弟,方才空地上那女子……」 「她是我的妻子,姓温名六娘。」 生在帝王之家,婚配皆须考量门第,见戚耀均能与有情人双宿双飞好似羡慕。 「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唉……贤弟好福气啊!往后贤弟定要好好珍惜,切莫辜负,本王错过一回,数世悔恨啊!」 筵席直到深夜才结束,戚耀均为了和温六娘多说些话,躲过许多热情敬酒的人,躲不过就作势饮尽,再找机会吐掉,所以眾人多酩酊大醉,只有他仅是微醺。 他待眾人都醉倒了就溜回房间,一进房门果真就看见温六娘撑着脑袋,在桌上打盹,看她睡得摇摇晃晃的样子好可爱,他看得出神,结果来不及解救那颗狠撞在桌子上的小脑袋。 「噢!」 撞疼的温六娘一声惨叫,戚耀均赶紧凑到她身边。 「你没事吧?」 痛醒的温六娘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戚耀均。 「你……没醉啊?」 一有庆典山上的男人很少不喝醉的,尤其今天戚耀均可是主角,那有醒着的可能,上回温大郎可是喝到被人抬回房间,一醉就是一整天呢! 「没醉!我趁他们不注意把酒都吐到地上了。」 「你真聪明!我还担心你会被灌醉,都不敢去睡呢!」 知道温六娘担心自己,戚耀均心头一阵暖意,温六娘见戚耀均没被灌醉,心也放下了。 「既然没醉就早点睡,你也累了一天。」 躲了一个晚上的酒就是想和小妻子说说话,结果说不到五句话就要睡觉啦!戚耀均不甘心赶忙从背后抱住要回房睡觉的温六娘。 「等会!我想和你说话!」 这猛然一抱让温六娘震了一下,她僵着身子小声地问: 「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命中要害,戚耀均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佳人在怀他无言以对。 「这……」 戚耀均这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两隻手越抱越紧,他的心跳越跳越快,这让温六娘的呼吸也跟着紊乱了起来,在呼吸间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你还是醉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 紧抱着自己的双手让温六娘紧张了起来。 「那……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有酒壮胆的戚耀均一鼓作气,从背后紧拥着温六娘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发丝里。 「我……我坐在千年杉上的时候……真的很害怕,眼前的景物都看不清了,脑子也糊涂了,那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看见你,是你的身影,让我觉得那失速的千年杉并没有那么可怕。方才肃顺王说我好福气,定要我好好珍惜你!我知道自己对你绝对不是只有喜欢而已,你也跟我一样吧?」 温六娘现在的心跳和失速的千年杉一样快,纵然自己的母亲、哥哥、以及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戚耀均喜欢她,可是从他口中亲口说出来还是不一样,那种震撼…… 「我……」 她的犹豫不决让他的慌了,他赶紧转过她的身子,正视着自己。 「难道……你……不喜欢……我?」 温六娘慌乱的摇头,戚耀均一阵狂喜。 「那你……」 找不到舌头的温六娘羞红的脸轻轻地点,示爱成功的戚耀均开心地捧着她的小脑袋。 「也跟我一样,比喜欢还喜欢?」 头被固定住的温六娘,大大的眼睛眨啊眨!那含情的双眸勾引着戚耀均往她的红唇上贴了过去,两个人越贴越紧,温六娘越来越迷糊了…… 『夫妻都是这样没什么好害怕的,一对相爱的男女都会这样做,那是件美好的事。』 而这美好的事就在这对小俩口身上发生了,他们羞涩的面对属于他们之间的美好,他们生涩且温柔的一同探索这美好且陌生的世界,他们共享欢愉也一同沉醉。 48. 孙家的宝藏,戚家的秘密! 享过了欢愉,小俩口黏的更紧,但戚耀均通过了考验就要下山回戚家,在林场他们是夫妻,在戚家温六娘还是没拜过祖先的媳妇,以戚家的威望,温六娘不能跟着戚耀均就这样回去,她是正室不是偏房,该有的礼俗一样都不能省,繁杂的礼俗还需要时间准备,这回的分离可不像温六娘进宫,十几天就可以解决。 温六娘一想到要分开,心里就有说出的忐忑,她抱着小豆芽坐在家门口,戚耀均坐在她的身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戚耀均也想给温六娘一个日子,免的小妻子忐忑,但无奈的是他那不争气的爹又去视察绸布行和绣庄了,看来自己的婚事得等自己回去作主了。戚耀均正在愁眉叹气之时,温虎笑着脸朝着他们走来。 「耀均跟我来一下,爹有东西要交给你。」 温虎一提戚耀均才想起,自己的母亲还有东西要交给他,他拍拍温六娘的手笑着说: 「六娘!爹有话要跟我说,我去去就回来。」 温六娘点了点头,抱着小豆芽目送戚耀均和温虎往山里去。 一路上温虎都没说话只是微笑,戚耀均也为迎娶的琐事而烦心,没有细问,两人一路静默的涉过溪水,又走过一片树林,穿过树林迎面是一片玉荴兰,而花海之后是一座傍着山壁的古墓。 「就是这!孙家的宝藏,戚家的秘密!」 戚家的秘密!戚耀均一脸疑惑,温虎递了一片铜锁片到戚耀均手里。 「这是你的了,孩子!」 戚耀均看着手中老旧的铜锁片。 「爹!这……这是什么?」 「开啟古墓的钥匙。」 戚耀均一脸震惊。 「什么?」 戚耀均的反应温虎不感到意外,照孙宛蓉的交代,现在是告诉戚耀均的时候。 「这古墓是公孙家的宝库,耀均!小姐不姓孙,她是前朝庆国侯的后代,因为避乱才隐姓埋名躲到山上来,歷代以林业作为掩护,其实林场除了买卖和保育树木外,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守当年祖先藏在古墓中的财宝。」 蟠龙国在数百年前建国,建国前庆国侯是富可敌国的一方霸主,因歛聚许多财宝而树立许多敌人,但因身为诸侯有强大的兵力,敌人不敢轻举妄动,后来蟠龙国建国,庆国侯失去了权势,于是带着家眷潜逃,改公孙为孙常居于山林,默默守着一山的财富。 「耀均!现在你是公孙家唯一的后代,你成年了,一切都该由你来管理。」 戚耀均用锁片开啟了古墓,原来墓塚只是个幌子,墓塚里堆满金银财宝,根本难以细数。 「这是公孙家的秘密,连巧氏我都没让她知道。」 古墓里的财富绝对不亚于戚家,但温虎守护了十几年,未曾想过将它占为己有,他对公孙家的忠诚,及他的操守都让戚耀均由衷钦佩。 「还有一样东西也要让你知道。」 温虎递了本册子到戚耀均手里。 「这就是戚家雪蚕的秘密。」 戚耀均细看手中的册子,再望向那片玉荴兰,他难以置信。 「这……」 终于卸下责任的温虎拍拍戚耀均的肩膀。 「属于你的,爹一分不取的交给你了,往后的路就看你自己了。」 坦然朴实的温虎让戚耀均替戚家感到羞愧,表面风光的戚家根本是个华而不实的谎言,温大郎说的没错,没有正直勤奋的温家,根本就没有名震商场的戚家,温家没有欠戚家任何东西,反倒是内敛的温家守护着无比风光的戚家。 从古墓回来的戚耀均拿着册子望着窗前的那片玉荴兰喃喃自语。 「原来这就是戚家织纺改头换面的秘密,难怪……」 「耀均!」 听到温六娘的呼唤戚耀均马上回神转身。 「六娘!」 温六娘低着头满是不捨,因为戚耀均明早天一亮就要啟程回戚家,见小妻子眉头深锁,他也万般不捨的将她搂在怀里,他们俩用彼此紊乱的心跳诉说着对彼此的眷恋,他们立在窗前望着月光下闪着光芒的玉荴兰。 「六娘!我有东西要给你……」 戚耀均将铜锁片放到温六娘手上。 「这是什么?」 「我们之间的秘密。」 「秘密?」 他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头上落下深深的吻。 「这是把钥匙,你帮我守着好吗?我只信得过你。」 「耀均!」 戚耀均紧拥着妻子将温虎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古墓里的一切不属于戚家,所以由你来保管最适合。」 温六娘握着铜锁片说不出话,这么多的祕密让温六娘反应不及,她望着窗外闪着月光的玉荴兰,原来这微不足道玉荴兰竟是戚家另一个命脉。 49. 大清算 离家将近一年的戚耀均终于又回到戚家,才进家门,一年来的好心情就付之一炬,他不争气的父亲在夏季护送官绸绣缎进京后就没再回来,家里三夫人和五夫人闹的水火不容,而那四夫人却疯的不像话,二夫人则趁着家中没人做主,支领了不少银两,还买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 脸色铁青的戚耀均咬着牙,翻着桌上的帐册,老管家像抱怨似的滔滔不绝的报告这一年来的荒唐事。 「够了!把那四个女人给我叫进来。」 一听大少爷回来了,三个脑子清楚的女人马上知道好日子结束了,三个人马上夹着尾巴到书房报到,三个女人垂着头站成一排,戚耀均冷着脸将手上的帐册用力一摔。 「还有一个呢?」 丫环一脸惶恐的回报。 「四夫人又躲起来了,找……找……不到!」 「找不到!那么多丫环、婆子是瞎了吗?人是怎么看的,找不到!……给我找,找不到人,你们这群废物也不用留了,都给我滚!」 大少爷发火,伺候四夫人的丫鬟、婆子赶紧领着家丁,把戚家大宅翻过来找。 而脸色铁青的戚耀均死瞪着眼前这三个头快要垂到地上的女人,冷冷地说: 「你们这三个女人还真有本事,一年给我喝了快三十斤的燕窝,怎么当水喝啊?」 三个女人没人敢说话,戚耀均接着说: 「你们三个感情还真好啊!怎么这么巧啊!你们家里的亲戚专挑我不在的时候办喜事,姚艷红你的亲戚可真多啊!你不是父母双亡吗?连弟弟都给我带过来。」 戚耀均说什么姚艷红都不敢顶撞,唯有提到弟弟,她马上挺身而出。 「小豆子!是老爷答应我,要当自家人照顾的,我就这一个弟弟,他才六岁,难道你要他流落街头吗?」 姚艷红怒气盛张的瞪着戚耀均,戚耀均也不说话的瞪着她,他冷漠严厉的眼神浇熄姚艷红的怒火,姚艷红别开了眼,低下头。 「人聋了,还有两隻耳朵,你现在就给我听清楚,我不管你弟弟几岁,要待在我戚家就给我安分点,他不是我戚家的人,就别在这给我充少爷,你也一样,什么身分,什么地位,你给我搞清楚,你再管不住你那张嘴,往后在这戚家就没你站脚的位子。」 姚艷红这一年早摸清戚家的底,这戚家是大少爷当家作主,大少爷跟他的母亲一样,没把妾室放眼里,这些年来没人敢顶撞戚耀均,因为戚耀均对姨娘们很严厉也罚的重,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迁就他的父亲,戚少城在戚耀均面前说情,成功的次数屈指可数。 姚艷红绝对是个识时务的女人,话都说成这样她绝对不敢再顶撞造次,她低下头来不再说话,戚耀均将眼神落在二夫人邱彩蝶身上,邱彩蝶也心里有数低下头来。 「邱彩蝶!我不在家,你就给我当起家来,这些日子你倒是挺气派的,谁准你请戏班子进园子,还有家里谁病了?没大夫的药方你买那多药材做什么?你想趁没人在充饱私囊,也给我用点脑子,咱们戚家是做什么起家,你给我报这么大笔的帐买布料,布料呢?吞下肚啦!」 邱彩蝶抽了口气,缩了缩身子不敢回话,戚耀均恶狠狠地扫视眼前三个女人,大笔一挥。 「林赖家!拿去!帐册上我划掉的就是不准的,谁花的钱就谁给我补上,补不齐的人就从月钱里扣,扣到齐为止。」 三个女人一片哀嚎,正想辩解争取时,四夫人王晓翠被丫环和婆子押了进来,眼神恍惚的王晓翠站在书房里傻笑,刚遭罚的三位夫人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一脸痴傻的王晓翠站在戚耀均面前,丫环、婆子一人一边押着她,戚耀均对眼前的女人嫌恶到极点。 「在哪找到的?」 「翠园里的亭台下找到的。」 「她常去那?」 「不一定,不过四夫人很爱躲在翠园里。」 花了大钱做法会,除了吵翻天,其馀什么也没变,疯了的人越疯越厉害,大夫人房里的鬼越闹越兇,三天两头就有人看见鬼影幢幢,现在大夫人的房间连打扫的人都不太敢靠近。 戚耀均压根不想再浪费金钱和时间,他冷冷地瞪着王晓翠下令。 「把她给我锁在房里,你们这群人把她给我看好,她再惹事就找你们算帐,听清了没?」 知道要软禁王晓翠像听得懂似的开始大叫: 「不要啊!」 戚耀均不理大手一挥,所有决定都成定局,一切照办,一群妾室不管甘不甘心、愿不愿意都得接受,三个脑袋清楚的梗着气、臭着脸离开,脑袋不清楚的就大哭大叫让人给拖出去。 50. 迎娶 轰走了四个女人,戚耀均开始交代准备迎娶温六娘的事,最重要的还是将主婚人戚少城给逮回家来,看好日子的戚耀均马上派人送消息去温家,免得温六娘牵掛,再来就是决定谁要伺候将要进门的大少奶奶。 温家没有下人,所以温六娘没有贴身的丫环跟进戚家,而日后谁在她身边伺候照顾,可不能马虎,戚家女人太多,女人一多就怕小手段也不会少,怕她不能适应,身边的人就很重要。 原先大夫人有两个体己丫环『芸儿』和『韵儿』,但韵儿忠心,在大夫人发丧当日也自縊随大夫人去了,所以今日就算大夫人房里的丫环和婆子全用上,也还是少一个贴身的大丫环,于是林赖家拿来名册让戚耀均圈选,选了半天就是选不出个合适的人选。 「府里就这些丫环?」 「是的!再来就是些做粗活的丫环,怕不懂规矩,不适合!」 「这些丫环都伺候过那几个女人,不乾净!」 「大少爷若嫌不好,不如再买个新的,重新调教,新来的比较忠心可靠。」 戚耀均点头,林赖家马上去办,戚家要买大丫环可是很多人抢,虽是卖断终身的契约,但能进戚家还是大少奶奶的贴身大丫环,日子一定不会难过,而且大少奶奶的丫环接近大少爷的机会多,说不定运气好,不用几年就会有翻身的机会。 所以挑选的当天,排队的人从戚家偏门排到街尾,经过林赖家的挑选,将十个面貌清秀,举止稳重,应对得体的农家女孩带到大厅。 「大少爷依你的意思选了十个农家出身的女孩,就等大少爷做最后的决定。」 戚耀均考量温六娘在山里、田里待惯了,找个农家出身的女孩跟她作伴,好有个说话的对象,戚耀均看了眼前十个女孩,个个都是聪明伶俐的模样,连问几个问题也都应对得宜。 十个女孩都长得乾乾净净、清秀伶俐,戚耀均看了一圈,脑中有个主意,他命家丁到街上买了十几隻青蛙装在篓子里。 「现在我将青蛙放出来,你们谁抓的青蛙多谁留下。」 戚耀均居然在大厅就把一篓子的青蛙放出来,十个农家女孩在大厅里追着青蛙跑,她们边跑边追还要当心碰坏大厅里的东西,简直是一团混乱。 在一团混乱里,戚耀均发现十个女孩里有一个特别镇定,她不像其他女孩矇着头胡乱追赶,搞得自己狼狈不堪,那女孩从容自在的守在一旁,趁青蛙跳到角落她就出其不意地将牠逮住。 「好了!不用再抓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浅笑。 「大少爷!我叫春蕊。」 「好!以后就叫蕊儿,你留下!其他的人送出去。」 交代完戚耀均转身离开,春蕊并不是这群女孩中抓到最多青蛙的人,但戚大少爷却看上了她,她看着一群女孩被送出去,那些妒忌又羡慕的眼神让她自豪了起来,她环视这气派的大厅得意自信的笑了开来。 戚耀均是戚家的嫡子长孙,如今要娶妻是戚家何等重要的大事,这门婚事是孙宛蓉生前的安排,戚家上下没有人敢有异议,婚期定在两个月后,而这两个月府内府外热热闹闹、喜气洋洋。 为了这桩婚事戚家内内外外装饰一新,到处贴着大红「囍」字,大门口悬掛斗大的红灯笼,西苑洞房布置十分阔气,床是上等檀香木,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悬掛粉红色的丝幔,丝幔上缀有上等的珍珠,闪闪发光。床上摆放锦被缎枕,枕上被上都绣着鲜活精美的鸳鸯。窗帘红底金边,窗帘环儿都是银质的。窗前一张橙红色的梳妆檯,上置一面草叶纹大铜镜。梳妆檯上摆着首饰盒,打开盒子,里边的金釵、耳环、项鍊等,五光十色,璀璨耀眼。 西苑的风光热闹,东苑的妾室们个个伸长脖子看,她们眼里尽是羡慕,心里满是酸楚,同为女人,一样是一辈子的大事,这戚大少奶奶是如此奢华风光,而她们却连想看都被嫌晦气。 因为林场和戚家相隔甚远,当日迎娶并不可能,于是戚耀均另择吉日安排温家的人住在良县戚家另一处的别馆,温家的人看着这气派的别馆十分讶异。 「哇!这是别馆,戚家大宅不就更大,六娘啊!以后你会不会找不到路,认错相公啊!」 温六娘要嫁人已经够紧张了,被温三郎一笑她更想哭了,她光看别馆里那群站得直挺挺的下人,她全身就不自主地越来越僵硬,到时成了亲,爹娘、兄嫂都要回林场,那比别馆大上数倍的戚家,她怎么办啊? 「六娘!」 女儿养大了,父母最捨不得,施巧氏一路都紧握着女儿的手,千交代万叮嚀。 「以后在戚家不比自己家,你那性子要收一收,好好相夫教子,对丈夫顺着点,还有……那些姨娘,千万别得罪,女人……」 「姨娘?」 温家是单纯的山上人家,所以温六娘从小到大见过的夫妻都是一夫一妻,姨娘!长这么大听过还没见过。 「对!戚老爷有四位妾室,你啊!是晚辈进了门得懂规矩,哪!这是娘帮你准备的小东西,你要找时间一一去请安、送点礼,别才进门就得罪人,在那种大户人家,最要当心的就是女人。」 温六娘看着手里四个红色的锦囊,心好沉,在山上小俩口两小无猜的日子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名震商场的戚家,嫡子长孙的戚耀均,还有大宅内的四位姨娘,这花轿叫温六娘怎么都不敢跨上去。 「娘!我不想嫁了!我想回家。」 女儿的害怕当娘的当然明白,她轻抚着宝贝女儿标緻的小脸蛋。 「傻丫头!这节骨眼才说不嫁,天一亮花轿就来了,你忍心让耀均扑空找不到新娘?他为了这婚事可足足忙了两个多月,两个多月不见,难道你不想他?」 不想!怎么可能,从分开的那天起温六娘每天都拿着戚耀均画给她的画看,念着词给小豆芽听,她想戚耀均每天都很想,只是…… 「孩子!别怕!往后戚家就是你的家,有耀均在,他在等你呢!」 太后姥姥说过,女人姓碰,碰到什么人就是什么命,现在就要坐上花轿的温六娘真想知道,自己碰上了戚耀均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新婚之日,戚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戚耀均身穿礼服,肩佩红绸,胸前戴花,骑着马领着仪仗和花轿,满是期待的去别馆迎娶新娘。 一进别馆,顿时笙簧叠韵,琴瑟谐声,温六娘装扮得仙女一般,由一群丫环、婆子簇拥出来,缓步登上花轿。戚耀均望着花轿里的娇妻,喜悦之情涌上眉梢,他一上马,立即有人吹响嗩吶,热闹欢快的乐曲演奏了起来,大街上看热闹的人山人海,沿途的风光更是一言难尽。 花轿到了戚家大门停了下来,温六娘由子孙满堂的婶婆扶下花轿,走进戚家大门,跨过火盆,踏破瓦片,进入正厅大堂,行礼交拜再双双送入洞房。 一进寝室戚耀均领着温六娘坐在床缘,芸儿、蕊儿和周嫂立在一旁伺候,戚耀均多日不见温六娘心里难掩思念,他紧握着她的手依依不捨的交代。 「六娘!我去前厅,一会就回来,你等我!」 说完就递了样东西到温六娘手里,靠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给你!我想你的时候刻的。」 隔着大红盖头的温六娘看见手里的乌龟心头一颤,放眼戚家一片陌生,唯有这手里带着戚耀均体温的乌龟让她感到熟悉。 厅堂筵席已经摆开,美酒飘香,菜餚丰盛,眾人入座,戚耀均出来陪客,眾人欢呼声起,杯盘交错,宾客们大吃大喝了起来,这顿筵席足足吃喝了两个时辰,宾客才逐渐散去。 戚耀均带着微醺进到房里,他满怀欣喜的揭下新娘的头盖,喝了交杯酒,吃了象徵吉利的桂圆、甜糖、红枣,听了一堆吉祥话,折腾了半天,戚耀均才如愿的将眾人送了出去。 送走了眾人小俩口终于可以独处,多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娘子一身喜气的嫁衣,轻抿着红唇低着头更显娇羞,桌上闪动的喜烛如同胸口的悸动。 「六娘……」 温六娘轻轻抬起头来却迎上热烈如火的吻。 「……我好想你!」 他的思念在两人的唇舌间散开,相拥的两人褪去身上的束缚,交缠的身躯尽是道不完的恩爱及欢愉。 51. 竹篱馆 一夜的恩爱小俩口都捨不得离开床帐,半睡半醒的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赤裸的胴体引动着他体内的不安分,带着薄茧的大掌在她曼妙的胴体上游移。 「均!」 床帐内她总这样叫他,他们沉醉于这样的私密。 「嗯……」 「该起床了,天亮很久了。」 游移的大掌没停下来的意思,忙碌的唇更不安份了,它轻舔着她极为敏感的的玉耳私语着: 「不急啊!」 全身酥软的温六娘抵这丈夫温热的胸膛。 「可是……」 没了可是床帐又动了起来,帐内的轻吟尽是新婚的浓情密意啊! 小俩口滚够了床单,终究是饿了,梳整好的两个人在房里用完了早饭,戚耀均牵着小妻子往大厅去,大厅里戚少城和戚耀武正在下棋,一见大哥、大嫂进来,戚耀武很懂规矩的马上站起来请安。 「大哥、大嫂早!」 戚耀武谦卑的模样让温六娘很不习惯,她一时哑了口不知如何回应,而一旁的戚耀均只是轻点个头,话没多说一句,戚耀武低着头的站在一旁。 「爹!我带六娘给您请安!」 温六娘依规矩跪在地上给戚少城奉茶,戚少城笑瞇瞇的将新媳妇扶了起来。 「我的好媳妇,不用俗套,过了门就是一家人,早点给我添个孙子才是真的。」 说到添孙不免又想起帐内的恩爱,温六娘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回应,急着抱孙的戚少城满是欣喜的看在眼里。 「好好好!跟爹去祠堂上个香,咱们家祖宗可等不急想看新媳妇啦!」 一行人来到祠堂,下人早已备好供品和香烛,温六娘和戚耀均跟着戚少城一起祭拜,拜完了祖宗戚少城心情好,才准备和儿子、媳妇多说些话,家丁就来报三夫人病倒了。 「又来了!」 戚耀均哼了一声轻斥着,戚少城满是笑容的脸也沉了下去。 「请大夫去看看!」 「看过了!三夫人直说喘不过气,老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戚少城有些不愿,他看了儿子一眼,儿子搂过妻子转过脸去,摆明不关自己的事,戚少城明知那些女人就是胡闹,可是自己偏偏就是不争气的压不住她们,扮黑脸的儿子不出面,他这个永远是好人的老爷,只好踏着无比沉重的脚步往东苑去。 「耀均!爹他……」 「他自作自受!」 戚耀均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儿子对父亲该有的态度。 「三姨娘……」 戚耀均严重重申。 「那-女-人!」 温六娘一脸不解望着戚耀均,戚耀均认真的微笑点头。 「对!就只是个女人,这个家没有姨娘,她们都是偏房妾室……一辈子都是,你不用理她们,随她们在东苑闹,谁敢闹事闹到西苑来,一律轰出去!」 虽然温六娘长这么大没见过任何一个姨娘,可是……戚家的偏房也太没地位,活像一群不受欢迎的老鼠,见不了人,偷偷摸摸的。 三夫人的病自然是影响不了大少爷的好心情,他兴高采烈地牵着小妻子在西苑里逛。 「这西苑好大,就咱们俩住?」 「嗯!西苑只有东苑的一半大,不过那些女人弄脏了那个地方。」 「耀均!你很讨厌她们啊?」 戚耀均看着温六娘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们值得让人喜欢吗?一群不择手段、贪婪、淫贱的女人。」 如此鄙视强烈的字眼让温六娘听了很不舒服,她不知道这群姨娘是怎么样的为人,但光凭戚耀均的态度,就能猜想这群姨娘日子过的一定不怎么开心。 还想着姨娘的温六娘被戚耀均牵着走过一片竹林,走过了竹林,映入眼帘是一间建在水池上的小屋,小屋前曲曲折折的小桥增添一片诗意。 「好棒的地方!跟画里一样!」 「这是竹篱馆,来!……看看你喜不喜欢?」 戚耀均拉着温六娘来到小屋旁。 「你看!」 原来戚耀均将窗外的水池隔出个浅池子,还请了专门建造庭院的师傅造了景,这浅池子有假山、小屋、曲桥和流水,经过巧妙的设计,这小浅池就像个自然的笼子,养在里头的小东西,游不走也跳不出去。 「喜欢吗?如果喜欢我派人去把肚痒痒、小石、岸岸都接过来跟你作伴。」 「真的吗?……还有小豆芽,我好想牠。」 「好!都接过来,只要你喜欢。」 戚耀均知道戚家温六娘一定住不惯,他怕她想家难过,灵机一闪在竹篱馆建个池子,有了这一池温六娘喜欢的东西,一定可以让她更快适应这截然不同的新环境。 52.谈话间大少爷笑得好自然 温六娘喜欢竹篱馆,戚家家丁开始忙着帮大少奶奶运送宠物、安置宠物,更有很多消息灵通的生意人上门推销一些稀奇特别的小动物,现在整个戚家就为这些小宠物忙进忙出,大家现在终于知道大少爷为什么要叫那群农家女在大厅抓青蛙了。 西苑为了大少奶奶的宠物忙碌着,东苑三夫人病的厉害直嚷着喘不过气,四夫人疯的关不住,戚少城待不到七日又溜去京都了,戚少城一开溜戚耀均就没办法不管东苑的事。 「是谁帮那女人看病的?」 「周大夫,当年大夫人的病也都是周大夫诊治的。大夫说三夫人是心病,气淤才会喘不过气。」 「心病!那就没药医,也死不了人,那就别理她!」 别理她!一旁温六娘很难想像,这冷漠的男人是自己认识戚耀均吗?他根本不管她们的死活,甚至摆明着对她们的瞧不起。 大少爷的决定林赖家并不意外,转身将大少爷的决定交代下去,当林赖家准备离开,戚耀均不忘交代四夫人的事。 「那疯女人再疯下去,就叫周大夫顺便下点药让那女人安静下来,别让她吵死人!」 林赖家领了命令下去照办,一旁的温六娘好心提醒。 「三姨娘病了我们都没去探望,不理她好吗?还有四姨娘……」 「够了!她们的事你别管!」 戚耀均失控的怒吼吓了温六娘一跳,吓着了小妻子的他硬是歛起怒色。 「六娘!那群女人都不是好东西,不值得同情。」 此刻温六娘忽然觉得这个紧拥着自己的怀抱好陌生,在这怀里她只闻到嫌恶愤怒的气息。 戚少城离家,戚耀均活该倒楣又要扛下一切,现在织纺和绣庄又要开始为明年朝贡的绣品、布料做准备,戚耀均不得不戚家、织纺、绣庄三头跑,这一跑还发现一堆乱七八糟的烂帐,他每天气得跳脚,火爆的变了个人。 温六娘一个人待在西苑的竹篱馆里,抱着小豆芽发呆,蕊儿看大少奶奶闷闷不乐,她笑着脸凑了过来。 「大少奶奶!闷啊?蕊儿陪你说话好不好?」 蕊儿长得甜美,年纪又与温六娘相仿,所以温六娘对蕊儿自然多增一分好感。 「好啊!蕊儿!你来这多久了?」 「早大少奶奶两个月,蕊儿是专门买进来伺候大少奶奶您的。」 原来蕊儿跟自己一样初来乍到,难怪她的笑容没有其他的僕人沉重。 「那你也不知道东苑是什么样子吧?」 「东苑是夫人们住的地方,听说以前大夫人和老爷也住哪?」 温六娘对东苑充满好奇,连问了好多问题,蕊儿一一详尽地回答。 「你才早来两个月怎么这么熟悉啊?」 「因为我们是下人啊!要注意的事特别多,嬤嬤们都会交代的。」 这些日子戚耀均都阻止温六娘去东苑,问起姨娘的事他总是一脸不悦,今日难得戚耀均不在,蕊儿又提起东苑,她灵活的双眼一闪。 「走!我们现在去东苑,你快带路,我想去看看三姨娘。」 带大少奶奶去东苑!蕊儿哪有那个胆。 「不行!不行!大少爷交代,大少奶奶不能去东苑。」 这是什么交代啊!温六娘噘着嘴一脸不开心。 「我又不是犯人,干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啊!」 见大少奶奶生气,蕊儿倒有些手无足措。 「少奶奶不要生气!东苑常出乱子,不让你去是大少爷疼你。」 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硬要东苑、西苑划分的清清楚楚,戚耀均越是阻止,温六娘就越想去。 「你带我过去,我一定不会出卖你,我把小豆芽一起带去,耀均若是问起就说是去追狗,乱跑的是小豆芽,又不是我们。」 大少奶奶蕊儿不敢得罪,追狗似乎可行,她只好顺着大少奶奶的意思,她们抱着小豆芽一起往东苑去,一路由蕊儿带路来到三夫人的梨香轩,三夫人范雅蕙趴坐在一叠软枕上哭泣。 「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一旁坐了个模样标緻的姑娘垂着泪,她轻拍着范雅惠的背。 「娘!你别这样,你这样女儿看了难过啊!」 女儿!原来戚家不是只有两个少爷,还有个小姐,因为是庶出压根没人提起过她,两个人哭的正伤心,没想到大少奶奶会来,温六娘这一站,顿时间空气里一片尷尬的沉寂。 「姨娘!我……来看您!……您好些了吗?」 进了戚家十几年,第一次有人称自己是姨娘,而不是那个女人,范雅蕙心头一阵酸,脸上强撑着笑。 「坐啊!大少奶奶。」 「我叫六娘,我是来看姨娘有没有好一点?」 范雅蕙在这戚家活了十几年,夹缝里求生的生活她早习惯了,她争了十几年不过就是希望自己和女儿可以平稳度日,万万没想到……这声问候让她强忍的泪滴了下来。 「好?老天爷捉弄怎么会好!」 一说完母女俩又抱着哭了起来,这一哭温六娘不知如何是好。 「姨娘!你们别哭……」 温六娘不知如何安慰,戚斐斐心中怨愤翻搅,不顾情面的跳出来回话。 「好了!你走吧!你们这些嫡出的……了不起啊!我们庶出就不是人啊!别看我们笑话,大不了命一条而已,滚啊!」 不管大少奶奶来梨香轩是何动机,这女人她们得罪不起,女儿失言,当母亲的忙着赔罪。 「斐斐!够了!……大少奶奶别见怪,斐斐她……」 提起女儿她悲从中来。 「……我命真苦啊!」 戚斐斐看着母亲哈腰赔罪心如刀割。 「娘!都是女儿不好!你别这样!」 心疼女儿的范雅蕙抱着女儿哭成一团,温六娘二丈金刚摸不着头绪,蕊儿怕这对情绪失控的母女伤了大少奶奶,于是赶紧死拉活拉将温六娘拖回西苑去。 回到西苑温六娘马上发现戚耀均派人在找她,她抱着狗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你去哪了?还以为你走丢了。」 「小……豆芽乱跑!我迷路了,刚好……蕊儿……找到我。」 戚耀均一脸赏识的看着蕊儿。 「果真够机灵,算我当初没看走眼。」 蕊儿娇媚一笑,戚耀均转身搂着妻子,他宠溺的掐了掐她的小脸。 「就知道你会找不到路,以后记得带个人,别一个人乱跑。」 「是小豆芽啦……」 「都一样!当心掉到池子里!」 「喔……」 戚耀均说一句温六娘应一句,望着他们俩离去的身影,蕊儿惊然发现……大少爷笑了!在他们的谈话间,大少爷笑得好自然。 53. 肚子里的孽种是哪来的? 那日见过三夫人,她们母女哭的温六娘好揪心,她好想再溜去看看她们,可是这些日子戚耀均都带着她织纺、绣庄一一查看,他还带温六娘去看御织纺命脉所在『雪蚕园』,雪蚕园在良县外郊,占地很广专门用来饲养雪蚕。 「六娘!这就是雪蚕。」 戚耀均轻轻抓了一隻雪蚕放在温六娘的掌心。 「这是戚家的命脉,蟠龙国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养出雪蚕,这就是蚕母。」 他们俩望着手中的蚕母相视一笑,这蚕母的秘密只有他们俩知道。 离开雪蚕园戚耀均牵着温六娘逛大街,这良县的的店舖可比太苍县的店舖有趣上一百倍,温六娘一间一间的逛,戚耀均一间一间耐心的陪,她逛完了饼舖,又流连在糖舖子里,这糖舖子是京都时兴传过来,里头卖的糖五彩繽纷、各式各样,温六娘抓了一把又一把。 「现在别吃,当心待会吃不下饭。」 温六娘吃东西习惯不好,老是只吃同一样东西,这坏习惯让戚耀均很心烦,他索性将所有买来的糖抢了过去。 「吃完饭再给你。」 吃不到糖的温六娘嘟着嘴很不甘心,但没多久她又被一隻会说话的鸚鵡吸引了过去,逗完了鸚鵡,温六娘肚子饿,戚耀均牵着他进酒楼,温六娘长这么大没进过这么气派的酒楼,楼高三层里头可是层层讲究,他们坐在三楼的厢房往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尽收眼底。 「你看!你看!在这看他们耍杂耍看得好清楚,你瞧那丫头年纪那么小,手脚真灵活!」 有杂耍可看,戚耀均在她碗里放什么她吃什么,吃饱喝足的温六娘所幸趴在窗台上看热闹,看着看着就连睡着了自己都不知道。 睡醒的温六娘发现走了一天脚都痛了,脚痛的温六娘耍赖不肯走了,酒楼的店家只好雇了软轿将她抬回去,一回到戚家小俩口的好心情又被坏消息给破坏了。 「大少爷您可回来了!小姐上吊啦!」 戚斐斐上吊!温六娘吓的脸都白了。 「人呢?」 「幸好霜儿机警,救得早!大夫看过说……」 「说什么?」 林赖家凑到戚耀均耳边小声的稟报。 「什么?」 戚耀均怒气冲冲往梨香轩去,温六娘马上察觉不对劲紧跟着戚耀均,戚耀均一进梨香轩不顾情分的指着戚斐斐的鼻子。 「你这不知羞耻的女人,肚子里的孽种是哪来的?」 孽种!温六娘一脸惊讶,戚斐斐是个闺女怎么……怀了孩子,戚耀均火冒三丈,戚斐斐一脸漠然。 「我是不知羞耻啊!怎样大少爷?丢你戚家的脸了?反正我们这种下贱的人,不就只剩一条命吗?你用家法办我啊!一样是吊在小屋里,你们救我干吗?」 戚家是个重体面的望族,所以举凡不洁的女人,私通的妻妾一律动用私刑吊死在宅邸旁一间废弃的小屋里。 「孽种是哪来的?是谁这么大胆敢戏弄戚家的人?」 「是谁重要吗?是我瞎了眼,看上一个跟戚家人一样只顾门面的人,我天生命贱是姨娘生的,哪像大少爷了不起,会挑肚皮投胎啊!」 向来静默温驯的戚斐斐变了个人,她的母亲因为她的自杀昏了过去,她跟母亲在戚家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她趁母亲不在身边全豁了出去。 「戚斐斐!我再问你一次,孩子是谁的?你别以为我不敢办你。」 戚耀均怒气盛焰的模样让温六娘害怕,戚耀均向来对姨娘们不留情,她正担心,戚斐斐冷哼了一声。 「有本事你就吊死我啊!大-少-爷!」 戚斐斐的态度满是挑衅,戚耀均气得咬牙切齿。 「好!你不说就别怪我,林赖家……」 「不可以!」 戚耀均正要下令温六娘跳了出来,她拉着戚耀均猛摇头。 「不可以!不可以!」 「六娘!不关你的事,把大少奶奶送回房里。」 一旁丫环遵照指示送大少奶奶回房,温六娘不肯,戚耀均怒吼。 「送回去!」 见大少爷发怒丫环们只好硬拉,温六娘不服也朝戚耀均吼回去。 「她是你妹妹耶!这可是一尸两命耶!」 「回房去!」 戚耀均固执己见,这回换温六娘豁出去,她使劲甩开两个丫环,衝到戚斐斐身边,双手抱着戚斐斐。 「不可以!不可以!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六娘你……」 她完全不顾戚耀均的愤怒。 「我有办法!我有办法!」 戚耀均怒不可抑。 「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的温六娘硬是撑起身子、挺直腰桿、双手叉腰。 「我说有办法就有办法,你……你们先出去。」 虚张声势的温六娘还真唬住眼前的人,戚耀均半信半疑看着温六娘,温六娘嘟着嘴一脸倔强。 「我就说有办法吗!不信啊!那连我一块吊好了。」 「你……」 「出去啦!」 戚耀均拿温六娘没办法,他只好和眾人一起退出门外,到前厅等候。 54.好办法 眾人退了出去,温六娘松了口气。 「喔……吓死人了!你……」 她看着一脸漠然的戚斐斐,小心翼翼的问: 「我……可以叫你斐斐吗?」 戚斐斐闭上眼睛不去看她,看来戚斐斐真的豁出去,不管自杀或被吊死她都不在乎了。 「斐斐!……到底……发生什么事?你……被人欺负了吗?」 欺负!戚斐斐冷笑一声。 「欺负!我一辈子都被欺负,谁都可以欺负我不是吗?大少奶奶!」 戚斐斐眼中的敌意十分清楚。 「我叫六娘!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看我笑话,才能凸显你了不起,你可是大红花轿迎进门的大少奶奶耶!好-了-不-起-啊!」 戚斐斐的话让温六娘觉得好不舒服,她一时间找不到应对的话语,她只是满脸担忧地看着戚斐斐,戚斐斐撇过脸去。 「你不用这样看我,想笑就笑啊!我就是下贱不要脸,怎样?」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难道不是吗?」 温六娘实在不明白,女人没嫁人怀了孩子就一定下贱吗?自己的母亲曾经说过, 『相爱的男女都会这样做』。 「你们当时一定很相爱吧?一对相爱的男女都会这样不是吗?」 相爱?戚斐斐的眼泪掉了下来。 「相爱?……是我瞎了眼吧!」 「他骗你?」 「是我傻!」 「为什么?」 人在梦里永远看不清,梦醒了才知道自己傻,戚斐斐一心想和母亲不一样,她以为她可以风光出嫁,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认帐。 「他早有婚配,也是嫡出的千金,他不可能因为我退婚,他还问我……孩子真是他的吗?」 「他这什么话?」 「真心话!他压根就是看不起我的出身,是我下贱!是我傻!他们都一样。」 「斐斐……」 戚斐斐所承受的委屈是温六娘难以想像,眼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却经歷现实的沧桑,她愤恨绝望的眼神划痛温六娘的心,她红了眼眶紧握着戚斐斐的手。 「太过分了!」 戚斐斐垂着泪一脸漠然望着窗外。 「斐斐!我们想办法教训他!替你出口气!」 戚斐斐望着窗外不说话。 「斐斐!你……怎么不说话?」 「让我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就让我死。」 什么? 「可是……他……不认孩子……不是吗?」 「他不认我认,这是我的孩子。」 戚斐斐坚决的眼神让温六娘好震惊。 「为什么?」 涔涔的泪水从戚斐斐坚决的双眸中滑落。 「他是我的孩子,我绝不让他孤伶伶地死去,他爹已经不要他了,他只剩我这个娘了,我们要相依为命。」 戚斐斐的勇敢、坚强让温六娘好感动。 「斐斐……你……好!我帮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闺女生孩子!这脸戚家绝对丢不起,温六娘拍着脑袋,在房里走来走去。 「好办法!……好办法!……」 被逼急的温六娘就只会想到一个人、一个地方。 「……娘!……林场!」 温六娘自言自语,戚斐斐完全不明白,她一脸疑惑的看着温六娘。 「对!……去林场!」 「林场?」 想到好方法的温六娘像隻麻雀似的跳耀着。 「对!对!对!……那没人认识你,我娘和五个嫂子都生过孩子,那有一堆孩子,不管生孩子,养孩子,她们都拿手到不行,她们可以帮你,等孩子生下来想回来再回来,没人知道的。」 这突来的建议,戚斐斐反倒有些犹疑。 「可是……」 温六娘满腔热血。 「别可是了,趁现在没人看得出来,就说生病了,去林场养病谁会怀疑,在林场待一阵子等孩子生了,调养好身子要回来再回来就是啦!」 泰源林场!看来是个好地方,走投无路的戚斐斐儼然看见了希望。 「我真的可以去那里?」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我四哥和五哥都成亲搬出去了,家里只剩我爹和我娘,那么大的屋子只剩他们俩,他们一定很不习惯,你现在去跟他们作伴,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了呢!」 能有去处不用吊死,戚斐斐当然求之不得,只是…… 「大哥那边?」 「交-给-我!」 没错!戚耀均交给温六娘,她死缠活闹戚耀均能不答应吗? 十天后温虎派了温大郎夫妻来接人,戚家上下口径一致,对外宣称戚家小姐重病,山上空气好,到林场养病去了。 55.三夫人的秘密 戚斐斐离开戚家,天气就开始一天比一天凉,秋天就要结束,冬天悄悄的来了,冬天的戚家没有林场冷,但戚耀均还是命令下人在竹篱馆准备很多保暖的东西,因为温六娘决定要在竹篱馆绣今年要进贡的翻花绣。 眾多家僕都聚到竹篱馆去,芸儿、周嫂更是忙着打点竹篱馆里大少奶奶惯用的东西。刚吃完早饭的温六娘又在房里抱着小豆芽玩,蕊儿则安静地站在前厅伺候着。温六娘在房里玩得正开心,却有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探了进来,机灵的蕊儿马上发现,在那探头探脑的人是东苑的三夫人,手上还捧了一大包东西。 「三夫人!早啊!大少爷有交代您不能进西苑,所以……还请您回去吧!」 趁乱偷溜进西苑的三夫人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已经混进来,她不可能放弃,于是她塞了锭银两进蕊儿手里。 「蕊儿姑娘你就行个方便,我跟大少奶奶说句话,马上走!」 蕊儿不收银两,将它塞回三夫人手里。 「三夫人!这是大少爷的交代……」 「蕊儿姑娘拜託!」 两个人正在推拖拉扯,温六娘抱着小豆芽出来。 「蕊儿!你们在做什么?……三姨娘!你怎么来了!」 这是第一个来西苑拜访的姨娘,温六娘好开心。 「快坐啊!蕊儿!快去准备些热茶和点心……」 「大少奶奶!不可以!……」 不可以?温六娘不明白。 「大少爷交代过,夫人们不能到西苑来。」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整个戚家的人都知道,戚耀均嫌东苑那些女人不乾净,但三夫人在蕊儿不好明讲,只好含糊地说: 「这是规矩!」 「什么烂规矩!西苑这么大不让人进来,多冷清啊!」 温六娘压本不理会这什么烂规矩,把手里的小豆芽丢给蕊儿。 「抱好!三姨娘!我们里面说话!」 蕊儿抱着小狗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沏茶啊!别杵在那。」 「大少奶奶……不可以!大少爷知道……」 「快去!」 蕊儿踱着脚叹口气,她劝不动大少奶奶改叮嚀范雅蕙。 「三夫人你说快点,别害我!」 三夫人笑着频频点头,蕊儿才心不甘情不愿送上热茶和点心,站到门外把风去。 「三姨娘!喝茶!」 温六娘笑瞇瞇地端着热茶给范雅蕙,在温六娘单纯的眼神里,范雅蕙就只是个长辈。 「大少……」 「叫我六娘!家里的人都这样叫我。」 「六娘!……」 这声六娘叫的范雅蕙心里千头万绪,这冰冷的戚家,一声六娘……这份窝心让范雅蕙红了眼眶。 「三姨娘!你怎么了?」 「没事!六娘!你真是个好孩子。」 温六娘不懂范雅蕙的感触,她以为范雅蕙在想念戚斐斐。 「三姨娘放心!我娘很会照顾人,我五个嫂子都被我娘养得肥肥胖胖,生出来的娃儿一个比一个壮,林场虽是偏僻了点,可是什么都有,我娘手艺可好的,煮的东西都很好吃,斐斐一定很快就习惯了啦!」 这善意的安慰,却让范雅蕙鼻头一阵酸,她红着眼眶微笑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三姨娘!你……怎么了?」 范雅蕙哽咽。 「我……第一次……有人……叫我姨娘,还……愿意这样……跟我说话。」 原来戚耀均对妾室厌恶至极,所以他从不叫姨娘,戚耀均不叫,戚耀武有样学样也都直接叫她们的名字,妾室间彼此不太往来,所以在戚家能和范雅蕙说得上话的只有自己的女儿。 「那……三姨娘喜欢,我可以常陪你说话啊!我很喜欢说话,可是这里的人都好安静,我只能跟小豆芽说话,至少牠还会舔我的脸。」 没错!戚家的下人都很能干,但话都很少。 「在这个家能说话的就那些人,还是六娘你有福气!」 从小到大人人都夸温六娘有福气,她总是甜甜地笑着不知道怎么回话,范雅蕙怕戚耀均回来,赶紧长话短说。 「我听说山上不比我们平地,冬天霜雪重又特别冷,斐斐这孩子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冷,那日走的匆忙,这几件她惯穿的雪裘忘了带,我怕她在山上冷,一般的雪裘……你知道的……女孩子……爱漂亮,我……怕她冷!」 孩子在母亲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不管离的多远、长的多大都一样牵肠掛肚。 「嗯!三姨娘放心!我找人帮你把斐斐的雪裘送上山,斐斐看见你送的雪裘,她一定很开心。」 「六娘!谢谢你!今天还好有你,不然斐斐……」 戚斐斐在温六娘的眼里是个最勇敢的女人,在这样的家庭,这样社会氛围下,她却勇敢的忠于自己的决定,纵然对方不要了,她还是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来保护肚子里的小生命,她勇气让温六娘打心里佩服。 「三姨娘!斐斐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你不要担心!她一定会没事的。」 戚斐斐是范雅蕙一生最大的寄望,她冒着多大的风险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戚家的小姐,她夹缝求生,她委曲求全,她为的就是要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可以过好日子,可以一生幸福,而今幸福的憧憬成了幻影,她怨恨老天爷给她们母女俩一样的命运。 「六娘!斐斐不是戚家的小姐。」 「什么?」 「她不是老爷的骨肉,当年我一定要这么做,我一定要生下斐斐,失去斐斐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大的秘密戚家应该没人知道吧! 「斐斐是石旺的孩子,石旺是戚家的马伕,他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他擅长驯马。当年我是二夫人房里的丫环,我很喜欢看石旺骑着马神气的模样,我喜欢他,他也对我很好,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到老,没想到那天他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他死了,我却怀他的了孩子,这事若让人知道了,我被吊死不打紧,我和石旺的孩子就没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温六娘没想到范雅蕙会跟自己说这么大的秘密,她惊讶的说不出话。 「我想生下斐斐,所以我就趁着二夫人手伤养病的时候偷偷接近老爷,有一天老爷又跟大夫人斗气,一个人喝着闷酒,我找机会在一旁伺候,趁老爷喝醉了就脱了衣服爬到老爷床上,隔日被大夫人知道了,大夫人马上就收我当三房,我知道她是故意要让二夫人嚐嚐失去丈夫的滋味,而且抢她丈夫的还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 妾室间争斗手段让温六娘傻眼,她怎么想都不明白,多了一个三夫人,大夫人就赢回丈夫了吗? 「那后来呢?老爷有发现吗?」 「没有!老爷一直以为斐斐是他的女儿,可是只有我知道斐斐的眼睛像他的父亲,我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我就觉得石旺不曾离开过我们母女。」 这个祕密连戚斐斐自己都不知道,范雅蕙牵掛女儿在山中的安危,她寄望温家人好好照顾她的女儿,即便是同情施捨她都不在意了,她牵着温六娘的手,双脚一跪。 「六娘!算我求你,你们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斐斐,她是我一辈子唯一的希望,失去斐斐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一个母亲的担心与寄望,温六娘一阵心酸也跪在地上,抱着担忧痛哭的范雅蕙。 「三姨娘!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斐斐,斐斐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 56.姚艷红一生唯一的寄望 隆冬大雪,竹篱馆一片银白,得间的戚耀均总陪着温六娘待在竹篱馆里,小俩口有一句没一句的间聊着,温六娘绣她的翻花绣,戚耀均对他的帐,平静的日子却被京都的窃案给打乱,御织纺有窃贼闯入,损失不少银两。 向来管理严谨的御织纺居然会失窃,为了查明疏失戚耀均就一定要去京都一趟,临行前交代眾人不准到竹篱馆打扰大少奶奶,又详细的交代芸儿、蕊儿和周嫂小心伺候大少奶奶。 戚耀均一走,温六娘剩下自己一个人,一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夜里只好把小豆芽抱进房里,陪她解闷,陪了几天小豆芽越来越喜欢黏着温六娘,白天温六娘进竹篱馆绣翻花,牠就在门外叫的好可怜,芸儿怕小狗吵到大少奶奶,乾脆发狠不让小豆芽接近竹篱馆,拿棍子吓唬驱赶,小豆芽受到惊吓离开却一直到黄昏都还找不到。 「完了!小豆芽是大少奶奶的宝,谁叫你乱赶的。」 「都是牠一直乱叫啊!我怎么知道牠会不见啊!」 冬天日照短,眾人忙着在太阳下山前找到小豆芽,最后连东苑的家僕也一起找,知道小豆芽不见了,温六娘急的连饭都吃不下,她在西苑的园子里慌乱的找着,戚家的家丁、丫环都快把戚家给翻了,还是没找到。 就在芸儿哭得淅沥哗啦跪在地上跟大少奶奶认错时,有个小男孩抱着小豆芽走进西苑。 「你们在找的是牠吗?」 找不到狗又被芸儿哭的心烦意乱的温六娘一抬头就看见小豆芽,她开心的衝上前抱着牠。 「对对对!这是我的小狗,你在哪找到的。」 「牠跑到我们的屋子里,还被姐姐的练舞的彩带缠住,我把牠救出来就抱回房里,牠跟我玩了一天,后来发现大家都在找狗,我猜是牠,就抱回来还。」 原来受了惊吓的小豆芽跑到五夫人的浣香轩,被姚艷红的弟弟小豆子捡到了。 「你是……」 蕊儿马上机灵的凑到温六娘耳边。 「他是五夫人的弟弟,小豆子!」 小豆子!好巧啊!温六娘兴高采烈的把小豆子拉到身边。 「你叫小豆子啊!牠叫小豆芽耶!」 小豆子一脸天真的抚着小狗。 「牠叫小豆芽啊!我叫小豆子!好好玩喔!」 小豆子抚着小豆芽,小豆芽对小豆子又亲又舔。 「小豆芽喜欢你耶!」 「我也喜欢牠,牠好可爱喔!」 天都黑了,小豆子还捨不得离开小豆芽,于是温六娘就让小豆子留在西苑陪自己和小豆芽一块吃饭,吃完了饭,小豆子又和小狗玩了起来,直到周嫂来轻声地提醒。 「大少奶奶!五夫人在找小豆子。」 听到五夫人在找,小豆子依依不捨准备离开,温六娘灵机一动。 「这样吧!如果小豆子不嫌麻烦,白天你帮我照顾小豆芽好不好,不然白天我忙,照顾不好又弄丢了。」 白天可以照顾小狗,没玩伴的小豆子开心的频频点头,一旁伺候的家僕你看我,我看你,明知道这主意不妥,但她们也不敢提,而从这日起,小豆芽白天都在浣香轩,晚上蕊儿才去把小豆芽抱回来。 小豆芽託给小豆子照顾的事眾人就心照不宣,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豆子和小豆芽的感情也越来越好,等翻花绣完成温六娘也加入小豆子和小豆芽的行列,两个人加一条狗常玩在一块。 「小豆子你几岁了?」 「六岁!」 「你喜欢做什么啊?」 「我喜欢读书!」 六岁的孩子喜欢读书,温六娘第一次听见。 「真的啊!你为什么喜欢读书?」 「因为可以扬眉吐气。」 「扬眉吐气?」 「嗯!这样我和我娘就不会被人瞧不起。」 年幼的小豆子玩得开心说溜了嘴,具温六娘所知,姚艷红姐弟俩不是父母双亡。 「你娘还活着啊?」 被温六娘一问,小豆子知道自己说错话,又慌又乱想找话来圆。 「不是!不是!不是娘……是姐姐,唉呦!……求你不要跟别人说,我和娘会被赶出去。」 原来小豆子是姚艷红的私生子,小豆子跟着姚艷红,从出生就在青楼里讨生活,但小豆子一天天长大,姚艷红想从良,给小豆子好的环境,才会缠着戚少城想尽办法要进戚家的门。 这事真的不能让戚耀均知道,不然姚艷红母子真会被连夜轰出门,温六娘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她还是很好奇。 「小豆子放心!我不会跟让何人说,只是……你爹呢?你跟……你娘待在这,你爹不会找你们吗?」 「小豆子的爹死了,是娘告诉我的。」 天真的小豆子从衣服里拉出半片的玉珮。 「这是爹留给我的,娘要我戴着,她要我不可以忘记我爹。」 小小年纪的小豆子陪着姚艷红在红尘里看尽冷暖,他小小的心里有个最大的愿望。 「娘说我爹很会读书的,可惜运气不好,还没上考场就病死了,所以娘说我是爹的儿子也一定很会读书,她要我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扬眉吐气,到时候我和娘再也不会被人瞧不起,到时小豆子就可以让娘变成真正的夫人了。」 现在温六娘终于知道,姚艷红为什么要趁戚耀均在山上的那一年,冒支冒领那么多钱,还想尽办法要让小豆子和戚家少爷一样,进私塾读书识字,看来扬眉吐气不只是小豆子的心愿,它更是姚艷红一生唯一的寄望,因此她用尽心血。 57. 争宠 御织纺失窃的事戚耀均在京都缠上个把个月,只知是内神通外鬼才会闯出这样的祸,但戚耀均从良县赶到京都早错过黄金时间,很多相关事件早被有心人处理的不着痕跡。 白忙了个把月的戚耀均带着疲惫与思念回到家里,连夜到家的戚耀均不想惊动熟睡的妻子,他打发眾家僕独自走进西苑,守夜的蕊儿看见大少爷回来又惊又喜。 「大少爷您回来了!」 连夜赶路的戚耀均往房里望。 「大少奶奶睡了?」 「嗯!不知道大少爷会回来,该是睡熟了。」 掛念妻子的戚耀均想也没想的要往房里去,一旁蕊儿却笑着提醒。 「大少爷!您要不要换个衣服,洗把脸。」 蕊儿一提戚耀均才惊觉自己连夜赶路,模样还真有些狼狈。 「好!你去备,别惊动大少奶奶。」 静美的院子里只有自己和大少爷,蕊儿心里窃喜赶忙去准备,戚耀均坐在偏堂等着蕊儿,蕊儿端着热水,红着脸蛋慢慢走进来。 「大少爷……」 心头小鹿乱撞的蕊儿递了条热毛巾到戚耀均面前,含情的双眼偷偷的朝戚耀均身上瞟,俊秀挺拔的戚耀均本来就是少女们暗暗思慕的对象,加上戚家嫡子长孙的身分更是让人倾心。 「请梳洗。」 戚耀均接过毛巾洗了把脸,他洗净了双手朝铜镜里瞧。 「算了!帮我备个热水,我想洗个澡。」 热腾腾的热水让屏风后云雾裊裊,戚耀均脱下外衣,一身的轻便。 备好热水的蕊儿安静的立在一旁,衣袖高高捲起露出白嫩臂膀,领口也若隐若现的微微敞开,一双明眸含情脉脉地望着戚耀均,因为劳动双颊及嘴唇添了胭脂般的红。 「大少爷……」 含情的双眸和戚耀均无言的对望,她的心中万马奔腾,她多么期盼大少爷的呼唤,戚耀均看了半天,蕊儿还杵在那,他英气的眉宇不禁皱了起来,不客气的轻咳了一声,蕊儿马上低下头去,戚耀均白了她一眼,蕊儿识相地走了出去。 沐浴更衣后的戚耀均走出屏风,马上看见蕊儿端着点心站在厅里。 「不用了!」 戚耀均未加以理会那渴望垂怜的双眼,直接往房里去,用尽心思却得不到关注的蕊儿端着点心,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就在眼眶的泪水将要滑落时,她听到她期盼已久的呼唤。 「蕊儿!」 喜出望外的蕊儿马上放下手上的点心,认真拉整身上罗裙,拨弄自己的长发,扬着柔媚的微笑,赶紧朝戚耀均的方向去。 「大少……」 爷字的尾音都还没落下,一隻小狗就落在她手上。 「抱走!」 这隻不识相的小狗佔了主人的床位,大少爷吃味的反应完全在甩上房门时表露无遗。 捧着小狗的蕊儿,原本心中的欣喜化成扑簌簌的泪水,善解人意的小豆芽轻舔着她的脸,好强的蕊儿别过脸去,嫌恶的看着小豆芽。 「你这隻讨人厌的狗。」 抢回床位的戚耀均竟跟一隻狗争起宠来,他宣示主权般地鑽进被窝,对熟睡的妻子又搂又亲,睡梦中的温六娘又再和小豆芽玩,梦里的小豆芽舔的她一阵阵的酥麻。 「小豆芽!别玩了!」 这回小豆芽不舔脸颊竟往她胸口去,她轻笑地拍打着。 「小豆芽!……别玩了!」 梦中转醒的温六娘慢慢回到现实,略为清醒的温六娘发趴在自己胸口的不是小豆芽。 「耀均!你回……」 温存的时刻,妻子口里竟喊着一隻狗,不是滋味的戚耀均心里暗骂着。 「该死的狗!」 他用激情宣示自己的主权。 「均……」 此时言语都是多馀,他的舌紧紧缠绕着她的舌,无须解释,帐内的吟哦已经道破了一切。 58.为什么? 一夜的缠绵,帐内的小俩口又懒到近午时才离开床幃,用过饭,戚耀均护送绣好的翻花绣去戚家绣庄,温六娘坐在铜镜前,芸儿正灵巧的为她挽起长发,乌黑如缎的长发被挽成了髻,精美的簪子插在髻上,昨夜丈夫在颈子上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见,温六娘红着脸的摀着夫妻俩缠绵的印记,立在一旁的蕊儿心头撕裂般的疼,她沉着脸低着头不去看忙着遮羞的两个人,最后芸儿在大少奶奶颈子上围了一条样子时兴的围巾,可以遮羞、保暖还衬出大少奶奶身上新衣服,打扮好的温六娘朝房里看了一圈。 「小豆芽呢?怎么不见牠在屋里转。」 大少奶奶问起,下人们赶紧去找,找了半天整个西苑都找不到。 「难道又跑去找小豆子?」 大少奶奶开口房里的小丫环马上往浣香轩去找,去没多久小丫环踉蹌的跑了回来。 「不好了!小豆芽……」 那小丫环一脸苍白吱吱呜呜。 「小豆芽怎么了?」 小丫环摀着嘴猛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啊?」 「牠……牠……被煮了!」 屋里所有的人一片譁然,温六娘不敢相信的衝了出去,来到近浣香轩的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堆柴火已经熄灭,柴火上一个大瓮加了个盖子,林赖家接获通报带着家丁前来处理,他们见大少奶奶赶来,赶忙让出条路。温六娘看着冒着烟的大瓮,心里发毛。 「小豆芽……」 小狗被人活生生塞进瓮里淹死,再放到柴火上煮,不知燉了多久,小狗的尸体已经有点糊了,眾人怕吓着大少奶奶忙着劝阻。 「大少奶奶!煮糊了……还是别看,我们已经通知大少爷,您先回房休息吧!」 煮糊了!温六娘的心一阵抽痛,她不顾眾人的劝阻硬是将盖子掀了起来。瓮里的小豆芽眼球外凸反白,舌头也掉了出来,燉烂的肉让白色的毛脱落浮在水面,温六娘一看心都停了,浑身不断的抽蓄,一旁的周嫂赶紧夺过大少奶奶手中的盖子,盖了回去,芸儿、蕊儿赶紧扶着浑身颤抖的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我们回去休息吧!」 温六娘空白的脑子里只有小豆子那对翻白的眼珠,她全身僵硬抽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眾人被大少奶奶的模样吓坏了。 「糟了!快请大夫!」 接到消息的戚耀均马上赶了回来,看见温六娘的模样,他气急败坏。 「你们这群蠢蛋,谁叫你们让大少奶奶看的。」 「我们拦不住啊!」 戚耀均一脚踹在回话的家僕的肚子上。 「大夫呢?……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 戚耀均赶紧打横将温六娘抱了起来。 「六娘!别怕……」 回到房里的温六娘还是说不出话,她全身冰冷不停地颤抖,戚耀均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她仍旧不哭不笑不停的发抖。 「六娘!你说话……别吓我!」 大夫随即赶来,开了药方,下人马上照药方煎煮,服了药的温六娘身子才慢慢暖和了起来。 「六娘!别吓我!……」 药效一发温六娘终于哭了出来,放声大哭的温六娘反覆喊着: 「小豆芽……小豆芽……小豆芽!为什么要煮我的小狗,为什么?小豆芽……」 歇斯底里的温六娘发了疯的哭,戚耀均拧着心,用尽方法的哄,哭到筋疲力竭的温六娘最后还是再追加一帖安神药,她才带着眼泪睡着,大少奶奶终于睡了,但眾人的噩梦才要开始。 「说!怎么回事?」 发现小豆芽的丫环赶紧回话: 「大少奶奶说小豆芽可能去找小豆子,所以我才赶去浣香轩要把小狗抱回来,可是我才走到浣香轩前的空地就看见一堆劈劈啪啪的柴火,柴火上放了个瓮正在滚煮,我好奇走过去,打开盖子就看见小豆芽在瓮里,我吓坏了,赶紧通报大少奶奶。」 「小豆子!为什么小狗会到浣香轩去?」 小豆子照顾小豆芽的事眾人瞒着戚耀均,这回出这么大的事,没人敢说话。 「说啊!」 「是大少奶奶的意思,大少奶奶在竹篱馆时小狗跑到浣香轩被小豆子捡到,之后大少奶奶事忙就将小豆芽託小豆子照顾。」 大少奶奶身边一个婆子、两个大丫环和四个小丫环,七个人伺候一个人和一条狗,这样都还能出乱子,戚耀均怒火中烧,七个人都挨了板子、扣月钱。 这事发生在浣香轩前的空地,又牵扯到小豆子,姚艷红无法置身事外,这回姚艷红和小豆子像犯人似的被押到大厅,而东苑的夫人们都赶来看热闹。 「干吗?干吗?干吗押着我们?你们哪个人?哪隻眼睛看见狗是我们煮的?喂!放开小豆子,我警告你!」 姚艷红从家丁手中抢回小豆子护在怀里,一见到戚耀均姚艷红马上跳出来为自己辩解。 「大少爷!你是聪明人,想也知道狗不可能是我们煮的,要煮也不会在自己院子前煮,这摆明就是有人想栽赃嫁祸给我们。」 「栽赃嫁祸?可是这隻狗跟你弟弟最亲近,若不是熟识的人,一隻狗会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地被塞进瓮里。」 戚耀均言下之意是怀疑小豆子。 「天地良心啊!你别含血喷人啊!我家小豆子为什么要煮狗?这么可怕的事,我家小豆子才六岁耶!」 「哼!心肠好不好?手法歹不歹毒?和年纪无关。」 戚耀均摆明污辱自己的心头肉,她忍无可忍! 「她奶奶的!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家小豆子歹毒,你戚耀均就了不起啦!」 姚艷红口不择言,戚耀均狠狠赏了她一巴掌。 「不可以打姐姐!」 小豆子看见姚艷红被打,马上扑打戚耀均,戚耀均不耐烦的用力将身上的男孩甩出去,这一甩小豆子的头狠狠地撞在桌角上。 「小豆子!……他奶奶的,老娘跟你拚了!」 姚艷红发狂,眾家僕围了上来抓住姚艷红压在地上。 「他奶奶的……放开我!小豆子……」 小豆子额头流着鲜血,昏了过去。 「押下去关起来!」 姚艷红的怒吼咆哮穿透整个屋子,戚耀均转头离开,家丁将姚艷红和小豆子拖进宅邸旁废弃的小屋里关了起来。 59.让步 小豆芽的惨死,在温六娘单纯的生命里矇上挥之不去的阴影,白天啜泣恍神,夜里噩梦连连,彻底变了样子的温六娘让戚耀均很焦急,城里所有的名医在西苑进进出出,小屋里的小豆子仅是随便清理伤口,敷个药了事。 「小豆子!你醒醒啊!小豆子!你出事……娘也活不下去了。」 姚艷红的泪水滴在小豆子脸上。 「娘!」 小豆子似乎听见母亲痛心的呼唤,硬是睁开眼睛,听见孩子的呼唤,姚艷红将孩子紧拥在怀里。 「是娘不好!不该带你来这里,扬什么眉!吐什么气啊!是娘痴心妄想,我们根本不该来这里。」 体贴懂事的小豆子打小和姚艷红在青楼相依为命,小小的他总偷偷地看着那些大老爷们威风凛凛的模样,那是男人该有的样子,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娘!小豆子想读书,将来小豆子也要当大老爷,这样娘就可以当老夫人,那时就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孩子越是懂事,母亲越是愧疚。 「小豆子……对不起!跟着娘……委屈你了!」 小豆子依偎在母亲怀里摇着头,姚艷红抱着浑身发烫的孩子掉眼泪。 连用多日的药物,温六娘连睡了好多天,一日清晨醒来,感觉恍如隔世,她望着窗外又是一片银白,快立春了!这是温六娘看到大雪就会想到的日子,小豆芽死了,小石、岸岸和肚痒痒也冬眠了,温六娘整个人、整颗心都空了,她竟傻呼呼地站在窗边。 「都是你啦!没事干嘛把小豆子给抖出来,这下好了,要是小豆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 芸儿这些日子送狗去给小豆子也送出感情,这下小豆子病成这样,芸儿打心里捨不得。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吓傻了,才说溜了嘴,哪知道会害了小豆子……」 那日发现小豆芽尸体的小丫环满是懊悔,窗边的温六娘听见芸儿和小丫环的对话。 「小豆子怎么了?」 大少奶奶一问两个人倒吸了口气。 「这……」 小丫环还在犹疑该不该说,芸儿念头一转,当下可能只有大少奶奶救的了小豆子。 「小豆子和五夫人被关进小屋,小豆子撞伤了头,整个人烧的发烫啊!」 「什么?为什么会被关进小屋?小豆子是怎么撞伤的?」 芸儿真的不忍心看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白白丧命,她冒着被罚的危险将所有事情过告温六娘,温六娘万万没想到自己昏昏沉沉的日子,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快带我去小屋!」 芸儿马上准备带路,一旁的小丫环拉着芸儿。 「当心大少爷动怒!」 看着小丫环眼中的恐惧,温六娘难以想像,自己温柔多情的丈夫在别人眼里是如此的可怕。 「人命要紧……管不了那么多了!」 芸儿说完就赶紧拉着温六娘往小屋去,废弃的小屋简陋无比,温六娘才走近就感觉到小屋的阴森,让人头皮发麻。 「这……」 温六娘忽然觉得一股寒气窜片全身,芸儿也同样感到不舒服。 「这就是戚家小屋,以前很多犯错的下人和妻妾都被吊死在这。」 这样的事超出温六娘的理解。 「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戚家当家主事者都是这么做,这屋子里被吊死的人已经很难细数了。」 经芸儿这么一说,温六娘腿有些软,难怪这小屋异常阴冷。 「救命啊!小豆子……」 小屋里传来姚艷红的求救声,这求救声让胆怯的温六娘鼓起勇气,她一鼓作气走到小屋,从门缝往里看。 「五姨娘!小豆子怎么样了?」 听见温六娘的声音,姚艷红看见了希望。 「六娘救救小豆子啊!他快死了……快救他啊!」 听到快死了温六娘整个人都慌了,她拉着芸儿。 「快!快!快!叫人来开门啊!」 「没大少爷的指示,他们不会开门的!」 「什么话?我找耀均去!」 芸儿拉着温六娘。 「大少奶奶!大少爷火头上,没人劝得动的,到时事情会更大,我们现在救人要紧。」 没错!嫁进戚家这些日子温六娘也慢慢发现戚耀均冷酷无情的一面,芸儿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 「那……把门砸了!」 温六娘决定先斩后奏,她就不信戚耀均会吊死她。 「拿把斧头给我。」 斧头?芸儿顿了一下,斧头和大少奶奶? 「别发傻啊?」 眼前不会有人敢帮她们,虽然难以想像,芸儿还是去找了把斧头来,娇小的温六娘看着一把手臂长的大斧头,在山上斧头常见,可是她不常用,这节骨眼也没办法多想了,她接过斧头,朝门里大喊: 「五姨娘你抱着小豆子退后点,我现在就帮你们开门。」 她看看木门又看看斧头,完全没把握的温六娘一鼓作气,她举起斧头狠狠地朝木门劈过去,咚的一声斧头卡在门上,卡紧的斧头温六娘抽得吃力,身子一晃差点跌在地上。 「大少奶奶当心啊!」 温六娘笨拙的样子让芸儿担心,温六娘二话不说第二斧又劈过去,芸儿在一旁捏把冷汗,幸好小屋的门年久失修也不太牢固,温六娘乱劈一通,斧头劈门的声音引来一群家丁,家丁们见大少奶奶在劈门惊讶地说不出话,在眾人惊讶之馀门被劈开了。 「快找大夫啊!别杵在哪!」 好不容易回了神的家丁们,看着大少奶奶抱着小豆子,眾人还不知如何是好时,小豆子已经被抱到西苑去。被救出小屋的小豆子浑身发烫,额头上的伤口发红化脓。 「小豆子!小豆子!你醒醒啊!」 小豆子硬是半睁着眼,梦囈着: 「娘!别哭……小豆子……不打紧……娘!别哭……」 一旁姚艷红看着自己懂事的孩子痛哭,原本要来帮大少奶奶看病的赵大夫随林赖家进到西苑,林赖家一看见姚艷红和小豆子满脸惊讶。 「你们……」 温六娘懒得理会林赖家,直接绕过他,拉着赵大夫。 「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孩子,他浑身发烫,还有……还有你看看他额头上的伤,快啊!」 见大少奶奶开口赵大夫不疑有他,一旁的林赖家也不敢阻拦,只好私下派人去通知大少爷。 「哎呀!这伤怎么拖成这样,脓都化开了,难怪这孩子烧成这样,再拖下去这孩子会没命的。」 「没命!那你快救他啊!」 赵大夫打开药箱取出把尖刀在火上烤,再命人取来热水,一旁备了瓶药。 「孩子啊!会很疼你要忍忍,你们过来抓着他别让他乱动,我得把伤口划开,将脓挤出来,才能上药,这烧才会退。」 林赖家站在一旁不敢帮忙,温六娘瞪了他一眼,自己爬到床上抓着小豆子的脚,芸儿则固定小豆子的头,姚艷红按着小豆子的双肩,她在小豆子的耳畔轻声地说: 「小豆子!大夫要帮你处理伤口会很疼,你要忍耐,尽量别动,知道吗?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 半昏半醒的小豆子半睁着眼,朝自己的亲娘微微的笑,赵大夫拿起尖刀从伤口化脓处划了下去,小豆子发出惨叫声!姚艷红心疼的哭着。 「小豆子!你忍忍!……小豆子!」 半昏迷的孩子听见亲娘的声音,竟然不再大叫,孩子的反应连赵大夫都感到讶异,这孩子居然真的咬着牙,流着泪却一动也没动。清理完伤口,上了药,赵大夫开了药方,芸儿马上去煎药,就在芸儿端药进来时,戚耀均也回来了,他看见眼前的一切怒不可抑。 「你们在干什么?」 一听大少爷的声音芸儿差点将药撒在地上。 「大……大少爷!」 眾人惊恐的神情也传染了温六娘,温六娘赶紧护着昏睡的小豆子,姚艷红也躲在温六娘身后,戚耀均愤怒冷酷的神情让温六娘感到陌生。 「……你要干嘛?」 「带-出-去!」 大少爷一开口家丁马上围上来,戚耀均一把把温六娘拉进怀里,这霸道、冷酷、不讲道理的戚耀均让温六娘很生气。 「不可以!小豆子又没做错事!……」 气炸的温六娘话没说完就直接往戚耀均手臂上用力咬下去,她趁戚耀均手一松鑽了出去,再鑽到床上紧抱着小豆子。 「他病了!快死了!你没看见吗?」 这个家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他的妻子更不能例外。 「那是他的事!你过来……」 他的事!这男人居然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不要!」 「六娘……」 两人僵持对望着,温六娘真的觉得戚耀均变了,他变的残暴、无情,暴戾的他让温六娘觉得可怕,在温六娘望着戚耀均,想从眼前的男人身上找出一点昔日子影子,那男子却冷酷的下令。 「六娘!这不关你的事,过来……」 戚家太大,人口太繁杂,有很多事温六娘真的不懂,但……她讨厌这句话,戚耀均总是用这句话,硬生生地将她阻隔开来,他用这句话将她囚禁,他不准她跨出去,更不准别人走进来。 「不要!这关我的事,我喜欢小豆子……跟我喜欢小豆芽一样,小豆子是我在戚家的第一个朋友……我要救他。」 温六娘一脸倔强地望着戚耀均,她抱着小豆子誓死不肯放开。 「你……」 「耀均!拜託!我喜欢小豆子,小豆子真的是个好孩子,我一定要救他!」 戚耀均无语,小豆芽惨死温六娘失魂落魄,而现在她为了这个孩子目光炯炯有神,小豆芽不可能死而復生,那眼前的小豆子也许可以让失魂落魄的温六娘不药而癒,转念的戚耀均态度似乎有些软化,温六娘也有察觉,她朝一旁的芸儿使了个眼色,芸儿将煎好的药端给温六娘,而这碗药竟在戚耀均的面前餵完,见戚耀均没阻止,识时务的姚艷红赶紧讨好的跪下。 「多谢大少爷!多谢大少爷!」 戚耀均的让步与猜想没有错,有了小豆子的陪伴,温六娘慢慢忘了小豆芽惨死的事,照顾受伤的小豆子成了温六娘最专注投入的一件事,看着小豆子一天天好起来,她受伤的心也一天一天得到修补,待小豆子又能够在院子里跑跳玩耍,温六娘失去的笑容总算找回了一些。 而后戚耀均像默许似的不再阻止,而这小豆子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大少爷眼前,从东苑光明正大走进西苑的人。 60.陌生人 慢慢痊癒的小豆子顶替了小豆芽的位置,不过小豆子比小豆芽好,因为小豆子会说话,还识字,小豆子年纪小小不但会读,还会写。 现在聪明的小豆子可以陪温六娘唸词,温六娘把戚耀均画给她的宝贝都拿出来,而词句里有很多字小豆子都会写。 「小豆子你真厉害,你教我吧!」 「姨!你不会写字啊?」 温六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我没读过书,我……不识字!」 「可是姨的词唸得很好啊!」 「那都是耀均在山上教我唸的,我硬记下来的。」 在小豆子眼里戚耀均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看不起所有东苑的人,更看不起青楼出身的他们。 「大少爷一定很喜欢姨,我觉得他只对姨好,他讨厌所有的人。」 小豆子的话温六娘早发现了,在戚家戚耀均总是冷冰冰的,跟在山上简直是两个人。 「耀均在山上的时候不会这样,我们全家都喜欢他,他也和大家处的极好,在山上他总是笑得很开心,可是现在的他却总是在生气,有时候我也觉得……他变得好陌生……好可怕……」 这是温六娘这些日子真正的感受,这偌大的戚家,她只能跟六岁的小豆子说,这种孤独落寞的感觉,看尽人情冷暖的小豆子懂,他小小的手臂缠在她的腰上,他小小的脸蛋倚在她的怀里,温六娘抱着小豆子望着窗外的白雪,想起去年林场绣房里两个各自忙碌,却又紧紧相系的身影。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祇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温六娘吟咏着,泪水却悄悄的滑落,人何处?她熟悉的小丈夫哪去了?连天衰草,她望断了来时路,这个戚家好大啊!她怎么都找不到她熟悉的戚耀均了。 「姨!别哭……」 温六娘哭了,这是她嫁进戚家第一次好好地哭了,整个西苑什么都是最好的,也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温六娘还是哭了,因为她终于知道,她弄丢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她最爱、最熟悉的戚耀均不见了。 回家的戚耀均完全变回戚家大少爷,整个戚家在脱序了一年后又重回原有的次序,一切井然有序、条理分明,他又是冷静果断的大少爷,当然他一样暴躁易怒,他摔碎了数不清的杯子,他严惩了所有犯错、怠工的人,而温六娘总在一旁看着这个一天比一天陌生的男子,她感觉到他们俩的距离越来越远。 温六娘想识字,戚耀均请了专门教女子读书的女教子进西苑,教温六娘唸些女孩子们读的书,也教她写写字。 「我也想读些四书。」 戚家规矩大,男女、身份分得清清楚楚,四书五经是男孩子参加科举所读之书,女教子怎么敢擅作主张。 「大少奶奶,那是男子们读的书。」 温六娘看看身边的小豆子,她知道读这些诗经、词句对考取功名没有帮助,而且女教子本身也不曾精读科举考试的书本,于是她念头一转,她塞了一袋银两到女教子手里。 「那就请姑娘帮我买吧!你不用教我,我就翻翻看看解个好奇。」 女教子见这么多银两心里窃喜,只是买书并没有教授应该不犯规矩,于是她爽快的答应,还说要帮温六娘找来有註解的书。 过了几日女教子果真送上一叠书册,得了书最开心的当然是小豆子,而姚艷红看在眼里也有说不出的感激。 现在小豆子每天在东苑吃完午饭就来西苑陪温六娘读书,她们俩聚在一块加上女教子,房里好热闹,爽朗的女教子除了教他们俩写字,也顺便教他们俩画画,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总是边画边玩。 「姨!不是这样啦!要这样……」 小豆子在温六娘纸上添了一笔。 「乱说,明明是这样……」 温六娘也不服气的在小豆子纸上画上一划,两个人就这样画来画去,弄得女教子啼笑皆非。就在三个人有说有笑之际,戚耀均从外头走进来,他一踏进厅门所有的笑声都不见了,小豆子马上一脸惶恐的低下头安静的画画,女教子也歛起笑脸认真地立在一旁,这样的场景这些日子反覆上演,温六娘心里却万般反感。 这瞬间的沉静让戚耀均皱起了眉,小豆子看大少爷皱眉,马上很识实务的离开,小豆子一走,女教子也找理由离开,偌大的前厅就剩下低头画画的温六娘,和刻意赶回来陪妻子的戚耀均。 「六娘!你在画什么?」 温六娘将画乱七八糟的纸张揉成一团藏在背后不想给戚耀均看,戚耀均发现温六娘看自己的眼神好陌生。 「六娘!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一身华服的戚耀均没了惯有的冰冷,但在温六娘眼里怎么看都觉得他是个陌生人,温六娘不知道该说什么,起身转头就要回房间,一头雾水的戚耀均由身后抱着温六娘。 「你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其实这些日子戚耀均早就察觉,温六娘和他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她甚至刻意装睡躲着他,当时家里、布行、绣庄一团乱,他没有力气细想也只好先搁下,现在他好不容易让一切又重回原有的次序,但他的小妻子却彻底变了个样。 「六娘!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你每天都在生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天都在生气!温六娘戳中戚耀均的无奈。 「傻瓜!我不是在气你,不关你的事。」 不关你的事!……他又来了,温六娘讨厌这句话,可是他永远用这句话赌她,她扭了扭身子,挣脱这个无比陌生的怀抱。 「你放开我……我衣服脏了,我要去换衣服。」 刻意回家却又被拒绝于千里之外,原本就已经疲累浮躁的戚耀均没了耐性,他朝准备进房的温六娘大吼: 「你到底怎么回事?」 又是一身怒气的戚耀均让温六娘感到无奈,这个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男人不是她的丈夫,她冷望着他的愤怒,不加回应转身离开,怒火攻心的戚耀均将桌上的笔墨纸张全拨到地上,巨大的声响引来了芸儿、蕊儿和周嫂……终究还是吵起来了,蕊儿扯着嘴角笑了。 61.假冒的妻 小俩口从山上甜下山,还没真正吵过架,但这回一吵两个人却不知道怎么和好,温六娘觉得戚耀均陌生,戚耀均觉得温六娘躲着他,她跟任何人都好就只摆脸色给自己看。暴躁的戚耀均温六娘看不惯,但这是戚家不是温家,她也不好直接跳脚指责他,她回避不看戚耀均却更气,总是生气的戚耀均只把妻子越推越远。 个把月不说话的两个人全靠蕊儿在中间传话,她顺着温六娘,更贴心的安慰戚耀均。 又是一个明月皎洁的夜,独坐在房里的温六娘拿着丈夫亲手刻的乌龟掉眼泪,曾几何时这隻还泛着温度的乌龟已经如此冰冷,那袋闪着光的萤火虫已经死了,在戚家她盘里的鱼永远没有刺了,可是她怎吃都不开心。 她的丈夫现在坐在竹篱馆喝着闷酒生她的气,气她不该跑去东苑,气她不该喜欢小豆子,气她不该不听他的话,她坐在这华美雅致的新房,她忽然发现她现在什么都有了,可是她最爱的丈夫却离她好远好远。 「大少奶奶吃点甜粥吧!今晚你都没吃呢!我特地帮你煮的……吃一点!」 温六娘勉强微笑回应着蕊儿的好意。 「吃吧!大少奶奶!」 鬱闷哀伤的温六娘真的没有胃口,她忍着眼眶的泪摇着头,蕊儿知道这几些日子两人闹得厉害,现在大少奶奶在房里哭,大少爷也在竹篱馆喝闷酒,于是她也不勉强,放下甜粥拿起梳子,她轻柔的梳着大少奶奶的头发。 「大少奶奶你别哭!你这么漂亮,哭了多让人心疼,瞧你刚进门时,笑得多开心啊!大少爷也常望着你笑,可是……你现在总是和大少爷呕气,大少爷……当然心烦。」 这席话让温六娘想起出嫁时母亲的叮嚀,『……你那性子要收一收……对丈夫顺着点……』,想到这她才惊觉,自己非但不听话,还看自己的丈夫不顺眼。 「你是说……」 蕊儿知道自己的话大少奶奶听进去了,她牵着温六娘的手,一脸好心的劝戒着。 「是啊!大少奶奶你该多体谅大少爷不是吗?戚家这么大全靠少爷一个人做主,别怪蕊儿不会说话,大少奶奶一个字都不认识,没办法帮大少爷管家不打紧,又常和大少爷呕气,你说……」 话儿挑白着说就宛如在温六娘胸口狠狠一击,她原本酸楚的心开始泛疼,是啊!她不曾帮过自己的丈夫还常和他耍性子,嫁进戚家这么久,把亲娘的交代拋到九霄云外,此时浓浓的愧疚揪疼她日渐空虚的心。 「大少奶奶……您别怪罪……蕊儿只是觉得大少爷这些日子也憔悴好多。」 憔悴!自己这个妻子是怎么当的?真像自己的母亲担心的『就是任性,根本一无是处』,自责的泪不自主地滑落,蕊儿浅浅的笑着,牵着温六娘的手好声好气的哄着。 「大少奶奶都是蕊儿多嘴……你吃点东西吧!你都不吃东西大少爷好心烦……来!快把东西吃了,有个好气色,大少爷看了也开心。」 是啊!自己真没用,怎么可以连吃饭都要人操心,满是愧疚的温娘接过甜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甜粥才吃完连碗都还没放下,温六娘的眼皮就重的睁不开来。 「大少奶奶!你睏了吧?我伺候你上床歇息啦!」 全身发软的温六娘由着蕊儿扶到床上休息,才靠到枕头温六娘就沉沉的睡去,看大少奶奶熟睡,蕊儿冷冷地笑了,她换上大少奶奶惯穿的睡衣,梳了大少奶奶惯梳的发型往竹篱馆去。 竹篱馆里的戚耀均喝了一夜的闷酒,他趴在桌上看着桌上黑色的棉布短衫,那是温六娘做给他的第一件衣服,他一直很宝贝的留在身边珍藏,捨不得穿的短衫还是当时的模样,但当时简单的喜悦却如梦一场。 「六娘……」 戚耀均始终想不明白温六娘为什么不再理他,她那陌生的眼神让他心好痛,他们还是朝夕相处跟在山上一样,他还是对她处处迁就,什么好东西他第一个就想到她,漂亮的衣服、好吃的糖果、稀奇的宠物,她不用开口他什么都帮他打点好了,女教子、小豆子都让他进西苑了,到底还要怎么样?她为什么总是愁着脸?总是躲着他? 纠结烦闷的戚耀均好想温六娘,可是他又怕她会冷着脸推开他,不想矛盾挣扎乾脆一杯一杯灌醉自己,醉到七分他趴在桌上对着棉布短衫自言自语。 「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对着棉布短衫唸着词句的戚耀均在朦胧间看到他思念的身影。 「六娘!」 穿着温六娘睡衣的蕊儿慢慢走近戚耀均,她低着头一脸娇羞,她抿着红唇,轻抚他的脸,七分醉意的戚耀均将眼前的蕊儿当成温六娘,她轻柔的爱抚让他的思念溃堤,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使劲将她拉进怀里,他迷茫的双眼流露着哀戚。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了?……六娘!」 终于投入大少爷怀抱的蕊儿不想再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她粉嫩的唇吻上他乾渴的唇,这主动的示好让戚耀均压抑多时的慾望爆了开来,他近乎发狂的将蕊儿扑倒在炕上,他深情激烈的在她的耳畔颈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吻,他的双手熟练褪去蕊儿的外衣,大掌隔着兜儿揉捏她饱满的棉乳,她发出酥麻的轻吟。 「耀均……」 耀均?这声呼唤让七分醉意的戚耀均顿了一下,忽然停下动作的戚耀均让蕊儿心里一惊。 「耀均……你……怎么了?」 又是耀均!戚耀均硬是睁大了眼,要看清身下的女人,戚耀均顿时清醒的眼神,让蕊儿心中大呼不妙,她赶紧侧过脸去,使劲推开戚耀均拉着衣服往门外跑,喝多的戚耀均实在没有力气追上去,于是身子一软趴在炕上睡着了。 隔天天一亮戚耀均从炕上醒了过来,抽疼的头还清楚记得昨夜的事,他十分篤定昨晚那个穿着妻子睡衣的女人不是温六娘,因为他们小俩口亲暱时,她只唤他『均』,昨夜那个走进竹篱馆假冒妻子的女人是谁?一时间他也辨认不出。 他带着疑惑走回房里,看见睡得又沉又香的妻子,他扬起又酸又涩的笑,身子却不自主往床帐里去,紧紧环抱着他睡梦中的妻子,在她的耳边低语轻吻。 「六娘……」 耳畔阵阵的酥麻,牵动着她的梦境,她在他的怀里轻蹭着。 「均……」 娇娜的身躯,轻吟的呼唤瞬间点燃他体内熊熊的烈火,药效未退的温六娘朦朦胧胧的应和着他的近乎贪婪的慾望,清晨的床帐小俩口终于重温渴望已久的缠绵。 62. 人间蒸发 昏睡到近午时的温六娘不知道蕊儿在甜粥里动了手脚,她只觉得这一觉她睡得好沉好香,早已清醒的戚耀均搂着妻子若有所思,梦中醒来的温六娘竟发现自己未着吋缕,她万般讶异自己对方才的欢爱毫无记忆。 「均!你何时回房,我们……我怎么都……」 不用温六娘开口,戚耀均早就察觉,温六娘的一顰一笑、一举一动戚耀均怎么可能会不了解,所以她反常的行径他不可能不知道。 「六娘!昨晚是谁伺候你上床睡觉的,记得吗?」 「蕊儿啊!」 蕊儿!戚耀均已经心里有数,他轻咬着牙,扬着微笑硬是掩饰心里真实的情绪。 「蕊儿伺候你上床前有没有给你吃什么,或是喝点什么?」 戚耀均这样问让温六娘也慢慢察觉异状。 「对!我吃了一碗甜粥,然后就……」 很好!蕊儿好大的担子,戚耀均强压抑着情绪,微笑的抚着她的小脸,轻声的哄着。 「六娘!快立春了,绸布行从外邦买了很多漂亮的皮裘,等会让芸儿和周嫂陪你去看看,挑些喜欢的皮裘,也顺道做些新衣服。」 做新衣服?温六娘嫁进戚家每天都在穿新衣服了,现在居然要她去绸布行挑新衣服,温六娘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可是……」 「去!」 戚耀均冰冷简短的回答,就代表不容反抗,这是温六娘不能习惯的戚耀均,她只能垂下头来,不再接话。 听从安排的温六娘在芸儿、周嫂和家丁的陪同下要去绸布行,独留下来蕊儿知道大势不妙,她拉着大少奶奶慌乱的求。 「大少奶奶!带蕊儿一起去吧!」 温六娘都还没回话,戚耀均就先开口。 「送大少奶奶去绸布行。」 蕊儿心虚腿儿一软的跪在地上,温六娘一脸惊恐,才要开口戚耀均就再度命令着。 「去!」 大少奶奶被眾人几乎是架着走,温六娘频频回头,蕊儿趴在地上哭。 「大少奶奶……」 救我都还来不及说,温六娘已经被送上软轿,往绸布行去。 跪在地上发抖的蕊儿哭得花容失色,大少奶奶才走,林赖家就带着眾家丁进来。 「搜!彻底的搜!」 戚耀均一开口,眾家丁闯入蕊儿的房间,一群人东翻西找,找出蕊儿昨夜所穿来不及清洗的睡衣,在箱底找到一个写着大少奶奶名字的娃娃,娃娃的身上还扎满了针。看到扎针的娃娃戚耀均气炸了,他二话不说狠狠的赏了蕊儿一巴掌,被打趴在地上的蕊儿急忙磕头。 「蕊儿知错!蕊儿再也不敢了!大少爷饶了蕊儿!蕊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戚耀均拿着蕊儿偷来的衣服朝林赖家使个眼色,林赖家马上派家丁架着蕊儿,蕊儿满脸惊恐地看着戚耀均。 「你给大少奶奶吃的是什么?」 蕊儿害怕得发抖,不敢承认的猛摇头,戚耀均毫不留情死掐着她的双颊。 「说……」 被掐疼的蕊儿害怕的哭。 「没有……没……」 戚耀均一个巴掌又狠狠的落下。 「说……」 又挨一巴掌的蕊儿知道骗不过。 「迷药!只是一般的迷药而已,不会伤害……」 戚耀均再赏个巴掌。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迷昏大少奶奶,偷大少奶奶的衣服进竹篱馆,林赖家拿她的卖身契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原来不知死活的蕊儿,妄想利用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吵架的机会翻身,不当奴才当侍妾,这会算计不成,反倒落在大少爷手里。戚耀均拿着蕊儿的卖身契冷着脸看,蕊儿是卖断终生的丫环,戚耀均残忍地笑了。 「大少爷!蕊儿知错了!蕊儿知错了……」 蕊儿哭哑嗓子,磕破头都没有用。 「林赖家!把她卖到怡红院去,怡红院出价多少就卖多少,现在就给我带出去。」 听到要卖去怡红院蕊儿差点昏厥过去,她全身瘫软的哭求着。 「大少爷!蕊儿错了!饶了我吧!大少爷!求求您!饶了我吧!」 蕊儿的哭求戚耀均根本懒得看,他将手里的衣服丢到林赖家手上。 「烧了!……真脏!」 说完戚耀均转头走出去,离开前冷冷交代。 「这事不用让大少奶奶知道。」 大少爷交代了,所有的人三缄其口,温六娘一回家就发现蕊儿不见了,换了个叫蝉儿的丫环伺候。 「蕊儿呢?」 蝉儿回答: 「送出去了!」 「为什么?」 「蕊儿手脚不乾净,偷东西!」 「送去哪了?」 蝉儿浅笑低头。 「蝉儿不知道。」 那日起戚家上下再也没有人提起蕊儿的名字,这个人就此蒸发消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63.点醒 蕊儿不见了,温六娘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将要立春戚家上下每个人都忙,只有温六娘一个人什么忙也帮不上,她望着窗外白靄靄的瑞雪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 「姨!我背书给你听好不好?」 枕在温六娘腿上的小豆子看出她的不开心,刻意找话题给温六娘解闷。 「好啊!」 温六娘抚着小豆子的头发,小豆子认真的背,现在小豆子是最能逗温六娘开心的人,自从小豆芽被煮了,戚耀均不敢再让温六娘看到狗,他怕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只好留小豆子陪她。 「姨!我背得好不好?」 温六娘心不在焉。 「好……」 「姨!你有心事啊?」 心事?温六娘苦笑。 「小豆子!我觉得我……不喜欢……」 温六娘还话还没说完,戚耀均带着一脸不悦走了进来,戚耀均的阴沉让温六娘马上闭上嘴低下头,而温六娘大腿上的小豆子马上跳起来。 「大少爷!」 戚耀均看都不看小豆子。 「出去!」 戚耀均冷漠高傲的态度,让温六娘好讨厌,当小豆子低头离开,温六娘也直觉地想回房里。 「站住!」 戚耀均突来的怒吼吓了温六娘一跳,忙了一天的戚耀均真的再也无法忍受温六娘躲着他。 「你要去哪?」 「回房!」 又来了,他一回来她就走,这似乎已经成了变不了惯例,戚耀均怒火上来,将桌上的杯子全拨到地上。 「我回来!你就走!这到底算什么?」 暴躁霸道的戚耀均让温六娘忍无可忍。 「你回来除了生气摔杯子,能不能做点别的?我知道你们戚家杯子多,不用摔给我看。」 「我们戚家?你这什么话?」 「实话!反正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不是吗?」 「你……」 戚耀均想不到温六娘会用这句话来回堵他,他一时间居然哑口无言,看戚耀均没接话,温六娘真的很想知道。 「蕊儿呢?你把她送去哪?」 送去怡红院,这事戚耀均绝对不想让温六娘知道,于是他想也没想随口回答。 「不关……」 温六娘早猜得到,根本不用等戚耀均说完,她自己先回答。 「不关我的事!我就知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通通不关我的事!我-早-知-道-了!」 吼完的温六娘气的往屋外跑,被温六娘一吼戚耀均愣了一会,一回神温六娘已经跑到不见人影,戚耀均气极败坏追了上去,直到戚耀均跑了出去,温六娘才从树丛间站了起来,反着戚耀均的方向离开。 心闷的温六娘走进东苑,她失神的走着,雪开始飘了起来,纷飞的雪越下越大,失魂落魄的温六娘揪着心疼,完全没有察觉,她走着走着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一处院落,院落广大,院门紧闭,门楣上的牌匾提着「雅轩院」,温六娘好奇正要敲门,背后一声惊呼让温六娘顿了手。 「六娘!……别进去!」 温六娘才回头就被三夫人往后拉了好几步。 「别进去!别进去!怎么连你也……不能进去!」 「为什么?」 三夫人一脸惊恐的拉着温六娘离开。 「走!走……到我那,我再告诉你!」 三夫人赶紧打着伞将温六娘带回梨香轩,一进梨香轩范雅蕙就赶忙拍掉温六娘身上的雪。 「哎哟!怎么你住西苑也会……这宅子真的不乾净,六娘!你没事吧?」 温六娘不懂范雅蕙脸上的恐惧。 「怎么了吗?」 「你的样子吓死我了。」 原来范雅蕙远远撞见恍神的温六娘,她以为温六娘也撞邪,才会往雅轩院去。 「那是大夫人的院子,你不知道吗?」 看温六娘一脸疑惑,三夫人知道戚耀均一定没有告诉她。 「雅轩院闹鬼,你别进去,四妹就是在那发疯的。」 「什么?」 「对!大夫人死的早,所以不甘心,你别靠近,惹上什么就麻烦了。」 孙宛蓉每年冬天上林场,陪温六娘绣翻花,顺便压着完成的翻花绣下山,但一年的冬天戚家的人说大夫人病了不上山了,温家人还满是焦急就传来死讯,当时温六娘哭得很伤心,但温虎并没有详细告知年幼的温六娘,孙宛蓉的真正的死因。 「娘是怎么死的?」 「病死的,大夫人气鬱心闷不是一两天,那年大夫每天都进进出出,唉……」 病死的,孙宛蓉向来鬱鬱寡欢、气色不好这是眾所皆知的事,范雅蕙还跟温六娘说了很多雅轩院的怪事,她千交代万叮嚀要温六娘别靠近雅轩院。 找了整个西苑都找不到温六娘的戚耀均知道她又赌气跑到东苑去,想到东苑他就想到小豆子,于是他大摇大摆到浣香轩要人。 「六娘呢?」 正在小憩的姚艷红看见怒气甚焰的戚耀均,她不想招惹冷冷地说: 「没看见!」 「没看见?怎么可能!六娘呢?」 年纪轻轻的戚耀均嚣张的样子真让人讨厌,心直口快的姚艷红忍不住讥讽着。 「别弄丢了娘子,就到别人屋里闹,有本事就哄着娘子开心的笑,不要老是惹哭了,再大呼小叫的上别人屋里找。」 「你……胡说什么?我哪里惹她哭了?」 温六娘在小豆子面前哭的事,姚艷红怎么可能不知道,本来她也不想多管,可是她喜欢温六娘,所以……她很鸡婆的瞪着戚耀均。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一点也不想多事,不过这事如果只和你有关係,我打死都懒得招惹你,可是……我喜欢六娘,我就只好说,小子!你的样子真的让人很讨厌,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吓唬人,若不是因为你是大少爷,谁都不想接近你,照照镜子吧!你这张脸和六娘在林场认识的丈夫差了有多远?她能不哭吗?被你吓都吓哭了吧!」 「你……」 被戳中的戚耀均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是啊!才回家多久,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心平气和,他看所有人、所有事都不顺眼,他暴戾严惩所有人,而且今天自己也失去耐性的对妻子大吼大叫了。 「戚大少爷你这脾气没几个女人受得了,醒醒吧!我要是六娘定当你是个骗子!一骗到手,人就全走样啦!」 这席话果真点中要害啦!是啊!全都走样了,一回戚家一切就越变越不像样啦! 64.有你在……这宅邸才是我的家! 在浣香轩找不到温六娘的戚耀均,无奈地站在莲华池看着已经结冰的湖水,宛若镜面的湖水隐隐约约倒映着自己的脸,他看着自己的倒影有着六十岁的沧桑。 「娘!吃点粥好不好?你不吃,真倒下了,不是更如了她们的意,娘!好歹吃一点吧!」 病榻上形容枯槁的妇人狰狞的双眼里只有恨。 「不行!不行!我不让那些女人称心如意,吃……我要吃……吃……」 妇人张大了口,抖着手一汤匙一汤匙将粥往口里送,送着送着又全部呕了出来。 「啊……」 妇人丢下手中的粥,抱头痛哭。 「为什么?没有我,你们戚家凭什么出人头地,大商名贾……哼!妈的!全是个屁,凭什么?凭什么?我在这卖心卖力,那些贱人坐享其成,吃……我要吃……绝不让她们称心如意,吃……吃……」 骨瘦如柴的孙宛蓉推开儿子的搀扶,趴在桌上将一锅的粥直接端起来往嘴里倒,溢出的粥流的孙宛蓉满嘴满身都是,戚耀均拉着母亲。 「娘!你别这样……」 大量的粥孙宛蓉根本来不及吞,一阵的呛咳又吐了一地。 「啊……我不甘心啊!啊……」 那穿脑的尖叫声,戚耀均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娘!」 「大少爷!」 回神的戚耀均看见范雅蕙牵着温六娘,被逮着的温六娘低着头不说话,她猜想戚耀均又要大吼大叫了,范雅蕙也怕大少爷生气赶忙放开温六娘的手。 「大少爷!六……不是,大少奶奶走错路,现在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去了!」 小俩口闹得不愉快,范雅蕙早听说,所以她想办法找谎话圆,就希望两个人别再吵起来。 「大少爷你别怪大少奶奶,雪下的大,到处白茫茫的容易走错路,大少奶奶不是故意的,对!雪下的……」 范雅蕙找不话直绕着下雪转,戚耀均伸手牵着温六娘,温六娘本想甩开,一旁范雅蕙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作罢任由着戚耀均牵着她往雅轩院的方向去,范雅蕙看两个人往雅轩院去,她望着两人的背影乾着急。 「别……别去!那……闹……闹鬼啊!」 她的害怕没人理会,她的话也没人听见,只见戚耀均拉着温六娘越走越远。 这回温六娘又站在雅轩院前,沿路戚耀均没有骂人,也没有说话,见爱生气的戚耀均没生气,温六娘才好奇的问: 「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不是……闹鬼吗?」 戚耀均推开院门,轻轻地说: 「我想你会想看吧!我已经好久没进来了。」 温六娘不懂现在到底是自己想看,还是戚耀均想进来,不过进到屋里才发现里头的呈设相当俭朴。 「这是娘生前的房间,没人动过。」 原来孙宛蓉还是秉着山中人家的习惯……简朴度日。 「娘是个人人称讚的好女人,在外给足了爹面子,而自己就一切从简,总是搁着新衣服穿旧衣服,挣下来的钱都用在生意买卖上。」 孙宛蓉头脑好,人很精明,她很懂得用一分钱生出十分利,这点温六娘早听自己的父亲提过。 「这样不好吗?」 戚耀均拿起一个孙宛蓉用了十几年的镜子,镜上镶的宝石都掉了,刻的花纹也斑驳了。 「娘替这个将要衰落的家族挣出一片天,赚满了一金库一金库的银两,这镜子用了十几年却还捨不得换,她只在人前穿新衣,一织纺、一绣庄的新衣服都留着卖,……六娘!你知道娘是怎么死的吗?」 戚耀均的眼眶红了,温六娘也涌起一阵酸。 「娘是饿死的!可笑吧!大夫说她活活把自己饿死了!」 当年病重的孙婉容一滴粥一粒米都吞不进去,她心里只有满满的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一点一滴积下来的家业居然要落到别的女人手里,她恨那些贪婪的女人,更恨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娘不甘心家业落到别的女人手里,她撑着病体逼着所有的宗亲立了约,她要宗亲保证不让任何一个妾室扶正,她用印匣威胁我爹要在东苑永远保留她的位子。」 「要印匣威胁?」 「对!印匣内有大小商印,小印核帐用,要做买卖就得用上大印,而现在戚家小印在我爹手上,大印在我手里,所以我爹在戚家只能看看帐目,任何决定还是得送到我这来用印,说穿了,我爹在外头只是个幌子,我娘就是不甘心将这一切交到我爹手里。」 「那你在山上的那一年怎么……」 「有顏卫帮我,他跟了我娘很多年,娘信他比信我爹还多。」 这难怪空有大老爷头衔的戚少城整天不回家,回来了也没说话的馀地,孙宛蓉的不甘心,逼着十几岁的孩子去做不属于自己年纪该做的事,十几岁的孩子掌家不易,哪来的心思顾及人情义理,所以他将母亲留下的家规贯彻到底。 「六娘!其实我好羡慕你,你有爹、娘和家人,那才是个家,而我揹的大宅里就只有恨,所以……」 温六娘终于能懂戚耀均的无奈,她紧紧抱着戚耀均想起蕊儿的话。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却只会跟你呕气,对不起!」 戚耀均捧着她的小脸很认真地说: 「你陪着我就是帮我最大的忙,有你在……这宅邸才是我的家!」 「耀均……」 她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里,他紧紧地拥着她,她的泪在他的怀里肆意的奔流,她让自己的泪水洗去心中一切的不适应,泪水洗过的眼、洗过的心,让她更坦然开阔的去迎接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与幸福。 65.人算不如天算 再契合的杯与盖也是用泥慢慢捏出来,小俩口吵过了这一次,也慢慢懂得各退一步了,温六娘试着去体谅、想像丈夫肩上的重担,她试着微笑的把看不惯的地方说出来,而戚耀均也学着在妻子面前少兇一句,少骂一声,所有的大事都不在西苑讨论处理。 就这样小俩口在戚家终于找到平衡一点的相处模式,温六娘不再觉得戚家那么待不住,戚耀均也不再觉得妻子冷冰冰的躲着他。 戚家大宅的冬天和窗外的霜雪一样的冷,明明宅邸里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可是每个人都互不往来,自己做自己的事,这几天小豆子风寒没到西苑来,温六娘一个人摊着纸拿着笔发呆。 「想什么?」 戚耀均由身后一抱,恍神的温六娘震了一下,手上的笔没拿稳落在白纸上。 「哎呀!都是你啦!好好的白纸都被你弄脏了。」 看怀里的妻子嘴又嘟起来,戚耀均笑着检起毛笔,沾了一旁的墨水,画了一朵盛开的花做为补偿。戚耀均三两下画出一朵花,温六娘又惊又喜。 「好好玩喔!」 戚耀均歪着头笑,故意将手中的笔又落在纸上。 「换你啦!」 温六娘歪着头想了又想,她拿起了笔也画出一朵荷花来,画完的温六娘也学着戚耀均随意的将笔落在纸上,戚耀均画出一隻蝴蝶,两个人就这样你丢我画,竟画出一副春天的景象。 「真好玩!我们真厉害这样也能画出一幅画来。」 看温六娘一脸骄傲,戚耀均笑了开来。 「当然可以,我小时候一个人无聊都是这样玩的。」 「你都一个人玩啊?」 戚耀均无奈苦笑着,温六娘鑽进戚耀均怀里取暖。 「这家这么大,明明人就很多,为什么还是这么冷清啊?」 戚耀均紧紧的抱着怀里暖呼呼的小娘子。 「这就是戚家大宅。」 「我真不喜欢!」 温六娘不隐藏的说出真心话,戚耀均轻靠在她的发上幽幽的说: 「我也不喜欢!」 在这宅里生活的每个人应该都不喜欢吧!这大宅里似乎盘绕着永远散不去的阴鬱和愁闷。 「这样吧!我们去御锦大街看醮龙吧!立春爹一定会回来,等祭完了祖,我们就出发去御织纺,我们慢慢走慢慢看还赶得上正月十五的神龙游街。」 听到神龙游街,可以三天三夜大玩特玩不用睡觉,炮竹还可以随便丢,温六娘整个人从戚耀均的怀里跳起来。 「真的吗?」 「当然啊!看完醮龙我再带你回林场,这回换我们开溜,换爹倒楣!」 「可是这样……爹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我们那个爹从不生气,只会开溜而已,我认识他十几年了,他每次都这样,大不了再唱一次空城,一年都没事,差不了这几天!」 计画好了,窗外雪也停了,戚耀均兴致一来拉着妻子往外头去。 「走啊!我们去糖舖子逛逛,近日来了不少新花样,还有上回那隻鸚鵡,店家好像考虑要卖了,我们再去闹闹他,说不定他这次心一横就卖给我们了。」 听到上街,闷坏的温六娘马上跳起来,跟着戚耀均逛大街去。 一到街上,温六娘才知道,原来立春前的大街这么热闹,街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採买过年要用的东西,温六娘在冷清清的戚家待久了,现在可以跟一大堆人挤来挤去好开心,戚耀均怕弄丢媳妇,可把她的小手拉的死紧。 「六娘!这边!你怎么老往人堆里鑽,你会不见的!」 温六娘拖着戚耀均绕了一大圈,买了一堆糖,逛了很久,没买回鸚鵡,倒买了一隻不会飞的喜鹊。逛累了!闹够了!她又不肯走了!戚耀均没辙,只好再让软轿扛回来。 一回到家发现戚少城也回来了,下人也开始准备联子和红灯笼,看来这旧的一年真的要过去,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这是温六娘第一次在戚家过年,但她想都没想到一个上上下下百来口的戚家,过起年来一样安安静静,小年夜的团圆饭一张桌子只有四个人,立在一旁伺候的有十几个人,伺候的人恭恭敬敬的站着,吃饭的人也不出声,街上的炮竹声热热闹闹传进屋里,这群硬凑在一起的一家人更显得冷清,食难下嚥的温六娘让这窒息的疏离逼得有些喘不过气,整个头都昏了,她苦着脸偷偷扯了扯身旁丈夫的衣角,戚耀均会意,拉着妻子站起来。 「爹!我们吃饱,你们慢用!」 他们小俩口转身回房,大厅上没人因为他们离开而有所改变,每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顿团圆饭显得格外多馀。 逃回房里的温六娘瘫在床上。 「大家好不容易聚一块,为什么都不说话?」 戚耀均也躺在她的身边,望着床架上那对刻得精美的鸳鸟。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家就照规矩走,没什么好说,戚耀均转头看着身旁的妻子。 「明早拜完祖宗,我们就出发吧!我再捎封信回林场说我们看完醮龙就回去,好不好!」 温六娘开心地猛点头,点的头昏目眩了起来。 隔天小俩口家祭结束连午饭都没吃就带着几个家僕上路,沿路有舖子逛舖子,有杂耍看杂耍,一路边吃边玩,走了七天才来到御锦大街上的御织纺。 因为接近十五的醮龙,整个街道热闹滚滚,到处都是挤来凑热闹的人,所有的商家也通宵达旦的做买卖,街上人声、叫买声不绝于耳。 「好热闹喔!」 「那当然!我们先回织纺,搁下东西我再带你好好逛,这时店家卖的炮竹花样多,到时你可以选些你喜欢的,听说有一种新炮竹,点了火会像隻蝴蝶一样飞出去,爆开时会有不同顏色的火花,而且还不伤人呢!」 连赶了七天路,温六娘实在有点累,可是听到有蝴蝶样的炮竹,她捨不得休息,她搁下东西马上跟着戚耀均往街上去。 「正月十五皇上会从东门出宫,往护国寺去迎神龙,回宫途上一定会经过御锦大街,一般店家都必须回避,而我们御织纺是太后所赐,所以我们可以远眺迎龙的队伍,那队伍可威风的,你一定要好好看看。」 温六娘听戚耀均形容的心都飞起来,她满心期待要目睹迎龙的队伍,她买了好多各式各样的炮竹,她准备好好的玩上三天三夜,再把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歷的回去林场跟哥哥嫂嫂们炫耀。 但人算不如天算!逛了一天买足了炮竹,准备好好大玩三天三夜的温六娘回到织纺,饭都还没吃就闹肚子疼,现在整个御锦大街人人疯着要醮龙,哪来的大夫。 「哎哟!」 温六娘白着脸抱着肚子哀号,向来壮的像牛一样温六娘居然挑这时候生病。 「一定是来的路上吃坏了东西,叫你别吃那么快……伤到脾胃了吧!」 「哎哟……」 温六娘白着脸没力气反驳,她咬着唇,额头还渗出涔涔的汗,这回看来不是闹着玩的,当年摔破头都还能洗衣服,现在居然说不出话。 「快!快去找大夫啊!」 整个御织纺的人开始搁下手边的工作,穿遍大街小巷一家一家敲门找大夫,找了半天还好碰到相熟的大夫心肠好,挤过人群赶来御织纺一趟。 大夫看着捲成熟虾状的温六娘,他眉头一皱,脉搏一摸,倒骂起人来了。 「哎呀!你们也真是的,把一个有身孕的人搁在人堆里,怎么不趁节前送回家调养呢!今日还好是我好心走一趟,不然这么疼下去,肚子里的娃儿不掉出来了。」 能吃能睡,又跑又跳的温六娘有身孕谁看的出来,要不是这回肚子痛,可能要等到肚子大到藏不住,才会被发现吧! 怀了孩子的温六娘挑在这节骨眼动胎气,这回好了,织纺里都是些做买卖的人,哪懂得女人家的事,原本御织纺良好的地理位置是戚耀均的骄傲,这回御织纺的核心位置却成了戚耀均最大苦恼。 「天啊!都是人,这叫人怎么静养啊!」 困在织纺的温六娘服过了药,一觉醒来又整个人活蹦乱跳,她急着起床准备看热闹去,躺在一边的戚耀均一把拉住。 「去哪?」 「看迎龙啊!」 还迎什么龙啊! 「躺好!」 啥?温六娘不敢相信地看着戚耀均。 「不会吧!你不会要我……」 温六娘指着床铺,有不好的预感。 「没错!」 「我吃过药已经好了,不痛了!我在……」 「不行!大夫说……躺好!」 温六娘万万没想到她花了这多时间,赶这么远的路,居然是要到御织纺来躺着睡觉,戚耀均不妥协放人,温六娘听着外头锣鼓喧天,迎龙的队伍正在门外。 「拜託!看一眼……」 戚耀均摇着头递了碗药到她面前。 「喝了!睡觉!」 这节骨眼要温六娘躺好,真是天杀的折磨,往后三天隆隆的炮竹声,鼎沸的笑闹声,这一切的一切……躺在床上的温六娘就只能想像啦! 66. 甜粿汤 温六娘肚里的娃儿挑准时间闹脾气,这回别说一年一度的醮龙大典得用听的,连想回林场都不能成行,连躺了几天,好的到不行的温六娘撑着下巴坐在床上抱怨。 「我没事了,再躺下去我真要死了!」 「你还敢说,这趟醮龙根本不该来,你乖一点,娘已经下山在路上,几天后就到了。」 一直要跳下床的温六娘,戚耀均真的快压不住,不把丈母娘请出来还真拿他这个小娘子没办法。 「你……干嘛跟娘说啦!」 温六娘一想到亲娘要来她就头皮发麻,这回她一定会被骂得很惨了。 「啊……」 温六娘倒头躺回床上,抱着棉被哀嚎,施巧氏要来温六娘变得很乖巧,变乖的温六娘终于让戚耀均松口气,顏卫趁大少奶奶睡了才来请大少爷。 「大少爷时间到了,今年雪蚕园得……」 「我知道!」 戚耀均进房拿了个瓶子交给顏卫。 「就照往年吧!」 顏卫点头小心翼翼将瓶子收在怀里。 「还有大少爷照你的指示换了一批人,这是名单大少爷看看,这些人都有些功夫底子,至于失窃的银两……还是无从查起。」 「丢了就丢了,人管紧一点才重要,银两没记号,丢了要找比登天还难。」 「偷银两的人真是熟门路,知道咱们每五日开一次金库,他挑准第四天来偷,还偷得乾乾净净,手法真是俐落。」 家大业大的戚家共有两个金库,一个在御锦大街的御织纺,一个在戚家大宅,御织纺的金库放的只是流通的货款,而大宅内的金库就是价值连城的收藏、珠宝和黄金。 御织纺的金库除了戚耀均就只有顏卫能够开啟,而大宅内的金库就只有戚耀均一个人有钥匙。窃贼选在货款最多的时候下手,又对于家丁的巡守路线、时间瞭若指掌,迅速俐落的手法,完全没有留下可疑的痕跡,这窃贼绝对是高手而且还有熟门路的人接应。 「咱们织纺和绣庄的帐房知道内幕的就那些人,要当内贼也得有些本事。」 戚耀均写了个名字递给顏卫。 「去查这个人,他有本事,也最可疑,派人暗中盯着他,一有动作就把他给我逮起来。」 而戚耀均怀疑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没被送官的梁日,梁日这个人爱耍派头,出手是出了名的阔气,而入不敷出也早有听闻,所以不只戚耀均怀疑,其实顏卫也非常认同。 有了指示顏卫马上去办,顏卫离开戚耀均才躡手躡脚地走回房里,服了药又睡熟的温六娘嘴角微扬睡的甜,坐在床边的戚耀均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头化开,要当爹了,这感觉太微妙,他抚着妻子的肚子难以想像。 「小傢伙!你真的躲在里面啊?我要当爹嘞!」 几个月前自己还在林场接受考验,转眼的时间就要有孩子叫自己爹了,他越想越有趣,乾脆趴到温六娘肚皮上。 「小傢伙!我是你爹耶!叫声爹来听听……」 戚耀均朝着小妻子的肚皮傻笑,自言自语。 「叫啊!你什么时候才会说话?……」 兴致高昂的戚耀均忙着问肚子里的小胚胎问题,问着问着还真传出咕嚕!咕嚕的声音,戚耀均被这突来声音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温六娘平坦的小肚子,饿醒的温六娘才张眼就看见丈夫一脸见鬼的样子,她摸不着头绪。 「你干嘛?……见鬼啦?」 怀了孩子的妻子肚子突然无预期发出声音,让没经验的小爸爸着实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啦!」 平时威风凛凛的丈夫居然变得靦腆,温六娘觉得好好玩。 「你怎么了?」 「没……没有啊!」 自己愚蠢的行为怎么能让妻子知道,他赶紧转移话题。 「你怎么醒了?」 「我饿了!」 怀了孩子容易肚子饿。 「你想吃什么?」 「甜-粿-汤!」 甜粿汤!这……御织纺的厨娘什么甜汤都会煮,就是没听过甜粿汤。 「吃别的吧!旺嫂不会做,让她替你煮碗甜酒酿好不好?」 旺嫂不会做温六娘好失望,她垂着头嘟着嘴。 「我只想吃甜粿汤。」 什么?平常吃东西只要帮温六娘凑成一盘摆在她面前,她总像没味觉似的全扒进去,今天居然……一副要哭的样子。 「那……那怎么办?」 「我真的……很想吃。」 完了!怎么办?半夜三更一定要吃。 「好!我想办法,你可能要等会!」 听戚耀均要想办法,温六娘开心的点头,戚耀均把旺嫂从被窝挖起来,把自己印象里的甜粿汤描述给旺嫂听,旺嫂是有经验的厨娘,就照着大少爷描述的煮煮看,试了几次终于煮出一碗样子有点像的,让戚耀均端进房里去餵媳妇。 初看甜粿汤温六娘好开心,肚里的馋虫全涌了上来,舀了一大口送进嘴里,深褐色的糖水一入口就知道不对,白色糰子一咬,那嚼劲…… 「这不是甜粿汤?」 温六娘皱着脸把糖水和糰子全吐出来,呵!这是戚耀均第一次看见好胃口的妻子有不吃的东西,他这小妻子向来只要不麻烦的食物都会吞下去。 「那……」 吃不到想吃的东西,温六娘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我……不吃了!」 呕气的温六娘抱着被子背过身去不说话……呵!生气了耶!……只为了一碗甜粿汤! 67.好女婿 向来好胃口的温六娘真的为了甜粿汤跟戚耀均过不去,她不吵也不闹就只是不说话,沉着张脸对所有的食物都不太搭理。 「好啦!娘就快到了,先吃这个,你瞧!加了很多你喜欢的桂圆,还撒了一层花生粉,嚐嚐这个也不错啊!」 温六娘皱着眉、嘟着嘴、斜睨着戚耀均手上的桂圆粥,戚耀均陪着笑脸,连哄带骗的餵了一口,还是不对!温六娘也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她就只是很想很想吃林场的甜粿汤,小时候娘做的点心,总是一大锅搁在厨房,嘴馋了,肚子饿了,想吃多少有多少,而现在……却一口都吃不到。 「哇!」 想着想着温六娘一阵心酸,压抑不了就放声哭了起来。 「哎哟!好好的……不要哭啦!不就甜粿汤吗!喔……」 束手无策的戚耀均也没办法,偏偏这点心温六娘自己也不会做,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戚耀均只好买了一大盒的荷花糖回来哄,哭得淅沥哗啦的温六娘也觉得自己哭得太好笑,不就甜粿汤吗?值得自己哭成这样?可是…… 「我就是想吃吗!……」 温六娘被自己莫名的坚持打败,戚耀均被甜粿汤逼疯了。 「好好好!知道……知道……喔!你不要哭了!」 温六娘再哭下去,戚耀均也快要掉眼泪了,他抓着头哀嚎。 「到底有没有人会煮甜粿汤啊?」 「我会啊!」 这熟悉的声音让陷在甜粿汤诅咒中的小俩口,不约而同的望向门口,救星终于到了。 「娘!」 戚耀均长这么大,从没有见到一个人这么感动过,他紧紧地牵着施巧氏的手。 「娘!你终于来了。」 这小俩口在演什么?施巧氏真是不明白。 「你们俩怎么啦?什么大事啊?能……搞成这样!」 忍了很多天吃不到那陪着自己长大的甜粿汤,一见到亲娘温六娘满肚子委屈全爆了开来。 「娘!哇……」 温六娘抱着母亲哭得不能自已,见女儿哭的委屈,施巧氏心都酸了。 「哎哟!你怎么啦?谁欺负你啦?跟娘说,娘跟他拼命去!」 见亲娘要去拼命,温六娘才抽抽噎噎地摇着头,女儿哭的伤心,丈母娘当然第一个找女婿,丈母娘冒火的眼神,戚耀均很无辜,他死命地摇头。 「娘!不是我……是……」 小俩口竟然异口同声地说: 「甜粿汤!」 「啥?甜粿汤?」 施巧氏顿了一下,想了想,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好丫头!你果真是我和你爹生出来的好女儿没错!你也吵着要吃甜粿汤啊?当年娘怀你的时候也一样,天天都吵着要吃甜粿汤,每餐都要吃,这甜粿汤可是你爹自製的,专门用来餵肚子里的你。」 原来施巧氏有了些年纪才又怀上温六娘,不知道是因为就这个女儿,胎象不一样,还是老蚌生珠体力差了,怀上的时候整天懒洋洋没精神,胃口也不好,一天下来吃不到几口饭,温虎看了担心睡不着觉,所幸摸到厨房把蕃薯粉掺些麵粉和一和,又搓又揉煮了碗不太好看的甜粿汤,想给施巧氏填填肚子,没想到施巧氏夜里正饿一吃就上癮了。 「你那个爹啊!生五个男娃都不闻不问,就你!从在肚子里就知道怎么使唤你爹,打从怀上你,你爹天天忙着揉糰子,结果都要当娘了,还……甜粿汤!哈哈哈……」 现在温六娘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甜粿汤,原来打从娘胎里就是被这甜粿汤灌大的。 「娘!」 女儿一脸的哀求,施巧氏马上明白。 「好!娘这就去煮,煮一大锅让你吃个够。」 有甜粿汤可以吃了,哭了很多天的温六娘终于笑了,戚耀均赶紧尾随在施巧氏身后,施巧氏转身一脸好奇地看着黏在屁股后头的女婿。 「我去煮甜粿汤耶!你……照顾六娘啊!」 被甜粿汤折腾很多天的戚耀均,知道温六娘是用甜粿汤灌大的,往后想必还得天天灌。 「娘!我想学!」 「啥?」 施巧氏原是一阵惊讶,而后马上开心的笑了。 「好!好!好!娘的好女婿!走!娘慢慢教你。」 亲娘和丈夫喜孜孜地要去帮自己煮甜粿汤,温六娘抱着棉被倒在床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心头一阵暖,脸上的笑也好甜呢! 68. 落叶归根 第一次怀上孩子,眾人都加倍当心仔细,还有先前肚子疼、动了胎气的小插曲,现在不管温六娘怎么保证,都没人相信她没事,她被压在房间里哪都不准去,而且有施巧氏在,温六娘连抱怨都不敢。 乖乖安胎的温六娘让戚耀均终于放下心,但好日子过不了三天,家里就派人快马前来通报。 「不好了!大少爷!老爷病了!」 戚少城病了,难怪在家待了这么久。 「什么病?」 「怕是癆病,喘得厉害还咳血呢!」 戚少城长年在外,他的身体状况戚耀均不太清楚,只知道这回回家瘦了不少,还犯咳嗽,戚耀均以为是风寒,没掛在心上,但听到咳血、气喘知道事态严重。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知道戚少城病重,温六娘也急着要一起回家探视,但戚耀均不肯,硬要遵照大夫的意思,养足一个月才能远行。 「我也要回去,爹病了!」 「我知道!所以你更要待在这,你先把身子养好,我快马赶回去。」 没错!当下情况紧急,再带着温六娘会拖慢脚程。 「娘!六娘就麻烦您!情况如何我会派人稍消息给你们。」 「好!六娘交给我你放心,快回去吧!记得早点稍消息来,别让我们掛心!」 交代完戚耀均马上策马赶回戚家,愁着脸、悬着心的温六娘幸好还有母亲的陪伴。 回到戚家,原本混乱的家庭更混乱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为了请大夫争执不下,而姚艷红看着自己才嫁进戚家没多久,大老爷就要倒下,她怕自己往后没依靠也吵着要介绍自己相熟的大夫为戚少城看病。 戚耀均不在这十几天,戚家进进出出一堆大夫,大夫多意见也多,当然意见多油水更多,三个夫人谁也不让谁的争着,直到听到大少爷回来了,所有的女人都闭上嘴。 戚耀均连夜赶路,赶回戚家就马上往戚少城的房里衝,才进房里就被床上的戚少城给震住,才十多天不见,原本消瘦的戚少城脸色一片蜡黄,他半坐卧在床上根本无法平躺,只要身子低一些他就会喘不过气。 「爹!你……」 这突来的衝击戚耀均反应不及,听到儿子的声音,戚少城慢慢撑开眼睛。 「均儿!你回来了,六娘怎么样?没事吧?」 病成这样戚少城仍然不提自己的病情,他强撑着笑反倒关心起媳妇。 「爹!六娘很好!只是得再养几天才可以远行,所以……」 「不打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快要当爷爷了。」 戚少城避重就轻,故作轻松,戚耀均看在眼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爹!你这病……」 「这病……到时候了!均儿!往后这戚家就全靠你啦!爹知道你行,你比爹争气,还好你不像爹。」 到时候了!难道…… 「爹!你……早就病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病京都很多名医都诊过了,等日子而已!」 原来戚少城几个月前就咳得兇,他早在京都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了,不回来!只是怕为这混乱的家更添一桩乱。 「均儿!这就交给你吧!这本来就是你的,你比爹更适合握有它。」 戚少城将小印交给戚耀均,现在戚耀均握有戚家大、小商印,是戚家名副其实的大当家。 「爹……」 「孩子!原谅爹!爹是个没担当的男人。」 孙宛蓉死前狰狞、含怨的模样,他们俩父子谁也没忘记,只是让时间将它埋在心里。 「我在大祉山神前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娘,要扛起这个家,可是……我……我太软弱没出息,我怨过你娘,但现在想想是我辜负她,如果当年他没遇见我就好了,是我害了她,这印匣本该属于你,爹……没资格!」 当年掌印的戚少城无力改变织纺日渐衰微的局势,但无意间他探知玉荴兰的秘密,他上泰源林场想找寻玉荴兰,因此他和孙宛蓉相遇,当时温柔倜儻的戚少城深深掳获孙宛蓉的心,他们在林场相遇、相恋,并在山神前私订终身。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大的美事,但戚少城温柔寡断却成了孙婉容的恶梦,成亲后孙宛蓉才发现,她温柔的丈夫根本无法在商场上成气候,他耳根子软,遇事总忧柔寡断,凡事总三心二意,即便孙宛蓉都拿定主意,交代他照办,他还是会受骗上当。 孙宛蓉左手赚进来的银两,右手又让戚少城赔了出去,三番两次下来孙宛蓉当然也没了好口气,夫妻俩的争执越来越频繁,而邱彩蝶就温柔地安抚失意戚少城,两人的曖昧被却让孙宛蓉发现了,她一反常态大肚量的让邱彩蝶进戚家的门,但转而将戚少城手里的大、小商印全扣在自己手上,表面上她给足戚少城面子,私底下则架空戚少城。 没了戚少城这个赔钱的绊脚石,戚家织纺的生意、气势如日中天,而后加上翻花绣,善于帷幄运筹的孙宛蓉又利用年幼的温六娘打动了玉贤太后,得了御织纺的封号,她巩固了戚家在商场屹立不摇的地位,但被架空的戚少城却日渐的自我放逐,甚至有着开不了口的怨懟。 「是爹没出息,是个只有空壳的大老爷,我也想争气啊!可是……不怪你娘到死都信不过我,我没用!我不值得相信。」 「爹……」 父母间的纠葛身为孩子戚耀均如何评论,他无法断出谁是谁非,只是他从小到大都看着这对夫妻彼此折磨,即便到死都不曾放下。 「我发过誓要爱她、疼她、照顾她一辈子,我没有做到,均儿!这个家已经让我这个假老爷搞得一团乱了,我不想再拖累你,你揹这个家已经够累了。」 不想增加儿子担子的戚少城抱病躲在京都,直到日渐恶化他才回家,现在的他只求个落叶归根而已。 69.爹的书 戚家老爷的病恶化的很快,这天大的消息很快就在商场上传了开来,在外人眼里御织纺是戚少城一手建立,如今戚少城重病,改由戚耀均正式握印匣,掌商符,免不了是一番质疑,来往的商号心思都有些浮动。 而家里怕失去依靠的女人们开始抢着要照顾戚少城,她们每个又哭又闹就是希望可以多沾点好处,她们知道若没了戚少城,这个家就更没有她们落脚的馀地,她们都想在戚少城闔上眼前多讨些好处。 养足时日回到戚家的温六娘,一踏进家门就马上察觉大宅里混乱不安的气氛,即便戚耀均有心掩饰,但仍然藏不住他疲累、苍老的一面。 「均!你睡了吗?」 睡?戚耀均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好好入睡了,这些日子只要他闭上眼,所有的事就会像一条条绳索般,缠绕在他的脑海,他拨不开也理不清。 「没有!」 「爹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嗯!」 「均!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心里不好受?温六娘一问,戚耀均才认真地感受到,不好受?好像从没人关心过,连自己都忘了吧! 错纵盘杂的思绪,应接不暇的质疑,排解不了的纷争,好不好受戚耀均已经感觉不到了。 「六娘!我可趴在你肚子上吗?我好想听你肚子里的声音。」 「肚子里的声音?」 「嗯!咕嚕……咕嚕……好简单!」 戚耀均没等温六娘回应就轻轻地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这柔软的地方孕育着一个奇蹟,这个奇蹟让戚耀均感到平静,甚至获得力量。 「六娘!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叫爹吗?」 「还要很久吧!他都还在没生出来呢!」 戚耀均闭上眼,感受到这柔软的沃土,随着平缓的呼吸上下的起伏。 「不!他叫了!我听见了!」 温六娘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 戚耀均没有回答,他听见了!他心里万般篤定,他的眼眶终于湿了,不管是难受、疲累、愤怒、亦或是感动,他已经分不清了。 「均……」 温六娘轻抚着戚耀均的头发,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他的泪水浸湿了。 「别难过!」 戚耀均带着泪微笑着。 「不!还好我有你们。」 疲累的戚耀均终于在温六娘的肚子上睡着了,温六娘也因为心疼而掉下眼泪。 戚少城突来的重病让姚艷红乱了手脚。 「怎么会这么突然?哎哟!怎么办?」 原先想尽办法嫁进戚家的姚艷红,就是要利用戚家财富和威望,她想给小豆子好的环境,但进了戚家的门才知道一切并非外人所看,巴着戚少城根本捞不到多少好处,不愁吃穿是有,但想要再多也没有了。 「这些银两……哎哟……怎么会这样?」 姚艷红清点着这些日子在戚家冒支冒领挣来的银两,她万万没有想到戚家五夫人的油水这么少,她正发愁往后没了依靠,一旁的小豆子读着书写出了一行字,让姚艷红好奇。 「小豆子啊!这……你哪看见的,谁教你的?」 「书上写的。」 书上?小豆子手上拿的明明是圣贤书,怎么会写出这样风花雪月的句子,姚艷红夺过书本,不看还好,一看全身瘫软。 「怎么可能?这……这不是……」 「娘!你怎么了?」 「这……是娘写的。」 当年情竇初开的姚艷红谁都不爱,偏偏爱上一个穷酸秀才王清世,她总是从悦红楼偷跑出去和王清世私会,王清世有才气又专情在姚艷红眼里是独一无二的好丈夫。 「小红!别再回悦红楼了!」 姚艷红一脸玩笑。 「那你替我赎身啊?」 一介穷书生怎么可能拿得出钱,姚艷红可是悦红楼的头牌姑娘。 「我……」 恨自己没出息,王清世低头不语,姚艷红知道自己玩笑过了头,鑽进王清世怀里撒起娇来。 「好了!人家逗你的啦!赎身的钱我有,我要你风风光光地来接我,我不要当头牌姑娘,我要当王夫人。」 当年的甜蜜、誓言终究是一场空,进京赶考的王清世还没上考场就病死了。 姚艷红垂着泪抚着手上的书册。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我写的,是我当年写在书上,要你爹不要忘记的誓言……这书是你爹的。」 70. 月夜 原来女教子买来有註解的书是王清世的书,王清世死了那么多年,书怎么现在才卖,王清世客死异乡并无家人,他的书是谁卖的?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卖?难道…… 「小豆子!你好好念书,娘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交代完姚艷红拿着书一个人衝去西街,找出女教子。 「姑娘!这书你是哪卖的?可以告诉我吗?这书对我很重要,求你告诉我!」 突然来访的五夫人神情如此激动,被硬请出来的女教子一脸震惊。 「这……这是我在街底新开的一家杂货行买的,就打这直走,拐个弯就到了。」 得了消息的姚艷红抱着满怀的希望,快步地朝杂货行去,一家新开的杂货行零零星星的货物还堆在门外,姚艷红又期盼又害怕的探进店里。 「有……有人吗?」 从一堆杂物里传出个熟悉的声音。 「等等啊!马上来……姑娘!你要什……小红!」 王清世低下头再也说不出话,这个死了七年的人居然又好好地站在哪,姚艷红又喜又气,再也无法控制的衝上前去又搥又打。 「你这个王八蛋,你骗我!你不是死了……你不是死了吗?你骗我!你这个混蛋!」 姚艷红发了疯似的又搥又打,王清世杵在那随着姚艷红拳打脚踢,打累了、骂够了的姚艷红还是忍不住的依在他思念多年的怀抱里。 「你没死!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 「我回来了!可是你嫁人了。」 「我嫁人?我等了你六年!」 「对不起!我……我骗了你,当年你信心满满资助我进京赴考,可是……我却名落孙山,我很愧疚,我没办法看见你失望样子,我寧可死也不要看你对我失望,所以我才会让人传消息回去骗你,说我还来不及上考场就病死,我是病死,不是名落孙山。 「这些年我还是很想你,我躲起来苦读,就是希望可以给你惊喜,可是……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我……还是榜上无名。」 姚艷红万万没想到,自己对功名的迷恋,让年幼的小豆子寄人篱下差点丢了性命,而孩子的父亲也因为榜上无名不敢见她,这算什么?她痴恋的功名没有让她扬眉吐气,却只是让他们一家骨肉分离。 「清世!我想让你见个人,你愿意见他吗?」 「谁?」 「我们的儿子!」 儿子!王清世一脸震惊。 「我们有……儿子?」 「嗯!他叫小豆子,他在等他的爹为他起名字,等了快七年了。」 王清世没想到自己离开时姚艷红已经怀了孩子,姚艷红原要给王清世一个惊喜,没想到却让小豆子当了六年多没爹的孩子。 「你认不认?你认,我带他来见你,我们一家团圆,如果你不认,我就当你死了!」 「一家团圆?那戚家……你已经……」 兜了一大圈,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块,姚艷红不要再想了,这回她豁出去了。 「你敢不敢?我们远走高飞!」 戚家不是一般富贾,妾室私通逃跑,若被逮着了! 「小红!……」 姚艷红错过太多,她不想再犹豫。 「只说!敢?还是不敢?」 王清世早已一无所有,他有什么好不敢,只是…… 「我怕拖累你和孩子。小红……」 姚艷红一脸决然。 「敢不敢?一句话,你敢,就算要死也死一块。」 没错!这样骨肉分离,看着妻子、孩子寄人篱下的日子有什么好眷恋。 「对!大不了死一块,这也算团圆!」 「好!一句话!你等我,你别走漏风声,别找落脚处,等脱了身我们再来找安全的地方。」 两人分开后姚艷红一如往常回到戚家,一样抢着照顾戚少城,一样卖力的要多炸点油水。 而王清世一样开门做买卖,好像从来没见过姚艷红一样。 戚少城越病越重,三个妾室日夜轮流照顾,她们看彼此都不顺眼,总是不断的找对方的错,这些日子戚耀均忙着对外安抚往来的商号,也无暇管理家中锁琐碎碎的小事。 聪明油滑的姚艷红看准了戚耀均无暇分身,她故意不断挑起战火,趁乱暗扣下不少银两,她将值钱的手饰、珠宝换成便于携带的银票和碎金块扎扎实实的缝在衣服里,这些日子她都没和王清世见面,而王清世也暗中准备,打点好贵重的物品,随时等待姚艷红的消息。 一日夜里,姚艷红窜进王清世的舖子。 「明日你备好马车在日阳街尾等我,别带行李,带些值钱的细软就好,我午时前一定到,你等我。」 有人大白天私奔的吗?这会不会太明目张胆? 「午时?这妥当吗?日阳街来往的人很多,这不好吧!」 胸有成竹的姚艷红很有把握。 「放心!就要午时,我们要託一个人送我们一程。」 时间过得快,温六娘的肚子大的更快,原本平坦的小腹已经垄起一座小小的山丘,日渐炎热的气候让她睡得很不踏实,一身薄汗的温六娘再也睡不着的坐了起来,睡在一旁的戚耀均也被扰醒。 「怎么了?」 「好热!」 现在温六娘是一个身体两个人用当然热,戚耀均浅笑的拿起一旁的巾子替她轻轻地擦。 「好啦!把衣服换下,我帮你把窗子打开,透点风,凉快点!」 开啟的窗子透进徐徐的微风,皎洁的月掛在窗外,换好衣服的温六娘站在窗前被月亮给吸引,恍了神的温六娘被一双大手轻轻地环抱着。 「想什么?都出神了!」 温六娘抚着他的手甜甜地笑。 「今天的月亮好漂亮!」 「嗯!」 搂着妻子、抚着孩子的戚耀均,心里和今夜的月色一样寧静而美丽。 「均!我睡不着,你先睡吧!不用陪我,我站一会就去睡。」 戚耀均索性找张椅子坐下,让温六娘坐在他腿上,他由背后环抱着妻子,双掌扣在妻子垄起的肚皮上。 「我吹个风,凉快点就去睡了!你忙了一天了,别陪我……」 温六娘还想劝戚耀均早点休息,戚耀均将头轻轻倚在她的颈窝。 「嘘!我抱一会就去睡,你别赶我。」 皎洁的月,凉爽的微风,丈夫温柔的怀抱,让温六娘心里有说不出的温暖,两个人的头轻轻地倚在一块,这夜让温六娘醉了。 「咱们的宝贝也睡不着耶!」 戚耀均一提,温六娘才回神,肚里的小捣蛋又在练拳脚了。 「这小傢伙真调皮,夜都深了,还不睡觉!」 戚耀均满是宠爱的朝着温六娘的肚皮抚了又抚。 「咱们的宝贝也想看月亮啊!」 还没出生就这样处处偏袒!温六娘摇着头笑了。 「六娘!这是宝贝第一次和我们一起看月亮耶!……今晚的月亮真的好漂亮!」 美丽的月色照着窗前两个身影三个人,如此美好的夜晚三个人都捨不得睡。 第七十一章 腹背受敌 一夜好眠的温六娘在戚耀均离开后没多久醒了过来,她才刚醒就看见小豆子坐在房里安静地等她。 「小豆子!你怎么这么早?」 小豆子轻轻地靠到温六娘身边小声地说: 「姨!娘有事要姨帮忙,姨可不可以跟小豆子去一趟浣香轩。」 听到姚艷红有事相求,温六娘并没有多想,她让丫环替她梳妆后,就牵着小豆子朝浣香轩去。 已经做好打算的姚艷红一身平常装束,她将银票藏在怀里,黄金缝在衣服的里衬,带了一包银两,堆满了笑脸拉着温六娘。 「六娘!你可来了,这坐!」 「五姨娘!小豆子说你找我。」 姚艷红笑的尷尬。 「是啊!就一个乡下的穷亲戚来走亲,是个读过书的,想谋份事,可是……你知道的,这家没我说话的馀地,我想现在你母凭子贵,帮我在大少爷面前说说,替那个亲戚谋份事,糊个口!」 谋差事!温六娘不懂。 「那我该怎么帮你啊?」 「这样吧!我那亲戚在日阳街尾等我,你和我一起去看看,看了觉得是个可以用的人,你就帮我跟大少爷说是你的亲戚来谋事,大少爷一定会答应。」 听来并不困难,温六娘没多想就答应了,她要林赖家备轿,说是要和五夫人、小豆子上街买东西,大少奶奶向来跟浣香轩走得近,下人也就不怀疑,轿子到了日阳街,姚艷红推说要挑东西便把家僕打发回去,丫环、婆子想伺候,温六娘怕下人多嘴,推说想自己走走也打发回去。姚艷红见剩下温六娘一个人,心里暗自窃喜,她一手勾着温六娘,一手牵着小豆子往街尾去。 来到街尾有一辆马车正在等候,马车一名男子朝她们微笑点头,温六娘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姚艷红推进马车里,温六娘觉得有异,马车就已经往良县外奔驰。 「五姨娘!我们要去哪?」 「六娘!我们需要你陪我们赶段路,我们要离开这,我们不能被追上,如果被追上了我们还有你……对不起!」 姚艷红亮出一把短刃。 「我们需要你帮我们脱身。」 被欺骗、利用的温六娘不敢相信。 「五姨娘!你……」 姚艷红手持短刃却一脸的愧疚。 「六娘!对不起!我是逼不得已,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我们必须要赌一赌,有你我们不会输。」 一脸惊讶的温六娘看着姚艷红身边的小豆子。 「小豆子……」 身为共犯的小豆子低着头掉下眼泪。 「姨!对不起!小豆子想和爹、娘在一起。」 温六娘明白了,小豆子的爹没有死,孩子的父亲没死,姚艷红当然不愿意再待在戚家当妾室,纵然往后要隐姓埋名过日子,但一家人可以在一块,叫什么名字都没关係了。 在蟠龙国私通是重罪,若被逮着了,姚艷红和王清世是真的会被浸猪笼,活活淹死,倒时小豆子也会被赶出戚家,六岁的孩子没人照顾不饿死,也没好日子。所以挟持温六娘,就算被逮到了,她们手上还有怀着身孕的戚家大少奶奶,别说家丁们不敢动手,就算是戚耀均也要让她们三分。 过了两个时辰芸儿不见大少奶奶回来越发担心,她赶紧找林赖家派家丁去接,怕大少奶奶太累又动了胎气。不找还好,一找发现不但整条日阳街上找不到,连方圆内的街道、店铺都没有,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了,温六娘、姚艷红和小豆子真的不见了。 大少奶奶不见了!这回全家上下都慌了,林赖家赶紧派了全部的家丁出去找,眾家丁边找边问才问出,温六娘、姚艷红和小豆子搭上一辆马车往良县外去,良县往外共有三条路,林赖家先派家丁分三路去追,自己赶紧回去报告戚耀均,戚耀均一听温六娘被姚艷红带走了,他气急败坏。 「为什么让大少奶奶一个人跟那女人单独出门?你们这群饭桶,追!给我追回来,林赖家去浣香轩给我彻底的搜。」 家僕一搜才发现,姚艷红早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 「贱人!把那贱人给我抓回来!」 一批精壮的家丁快马去追,另一批人到街上探消息,很快戚耀均知道驾马车的男子是西街新开杂货行的老闆王清世,聪明的戚耀均已经可以猜出七、八成,戚家派出所有的家丁去追缉,王清世带着两个女人、一个孩子绝对逃不出去。 原本守卫严谨的戚家闹起空城,几道黑影马上在戚家金库前出现,没有多久,轰!的一声火舌从金库四周窜出,突来的爆炸声及大火吓坏了留在戚家的老弱妇孺,丫环和婆子赶着要去救火,却看见四、五个蒙面大汉使劲在撬开被炸坏的金库大门。 「贼啊!」 四、五个大汉看见来的全是女人也不留情,手上大刀一挥几个丫环、婆子全部应声倒下,其馀的丫环、婆子知道斗不过几乎都吓得躲起来,只有一两个精明的丫环赶紧跑去报官。 撬开金库大门的四、五个大汉似乎猜到戚家一定会报官,他们一群人也不恋战,只搬了少部分值钱的东西,俐落地往外窜,消失的不见踪跡。 而在房里原本虚弱病危的戚少城知道发生这样的大事,他硬是起身前去查看,一旁照顾的二夫人扶着戚少城来到金库前,敞开的金库四周一片焦黑,里头一片凌乱,金库前七横八竖躺着好多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戚少城禁不起衝击,胸口一片灼热涌出。 「老爷!」 口吐鲜血昏了过去的戚少城吓的邱彩蝶放声大哭,彻底倒下的戚少城让混乱的场面更加混乱。 第七十二章 三成的利益一人独得 快速奔驰的马车异常的颠簸,连赶了二、三个时辰的路,王清世仍不敢停,身怀六甲的温六娘那禁得起这样折腾,她抱着一阵一阵抽疼的肚子,白着脸窝在马车里。 「娘!你看……姨好像……」 拿着短刃的姚艷红早就发现了,她的心里挣扎煎熬着。 「六娘!……」 「我肚子好疼!我受不了了……放我走!」 姚艷红犹豫颤抖。 「这……」 「娘!让姨休息一下吧!」 「可是……」 「娘!」 小豆子焦急、害怕、担忧的样子,让姚艷红再也狠不下心。 「清世!快停下来!六娘怕是没办法再赶路了。」 停下来!驾着马车的王清世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红!你说什么?停下来?我们会被追上的。」 「快停下来!再赶下去六娘受不住了!」 现在心软,后果不堪设想。 「小红!这样我们会被逮住的。」 肚子绞疼的温六娘急中生智。 「我有办法!」 王清世半信半疑,姚艷红根本不想伤害温六娘。 「好了!放了她,我们可以再加快脚程!」 温六娘摇头阻止。 「把我放下,眼前只有一条路,让马车继续往前跑,你们绕小路回城里,反着他们的方向逃,走得越远越好。」 被挟持利用的温六娘居然还愿意帮他们,姚艷红满腹的愧疚。 「六娘!对……不起!我也不想利用你,只是……」 虽然温六娘不明白小豆子死去的爹为什么又活过来,可是姚艷红和小豆子渴望一家团聚的心情温六娘懂。 「你们快走,放我下来,他们发现我一定会停下来,到时你们会有更多时间,快!」 这个方法可行,王清世在一个凉亭前停了下,他们将温六娘扶进亭子里,夏天天暗的晚,王清世赶紧趁天黑前去找了一个马伕,他给马伕一笔银两,要马伕将这辆空马车,两天内驾到前面玉瑶县还给王掌柜,王清世给了马伕一个假名字和地址,马伕收了钱马上上路。 在凉亭内照顾温六娘的姚艷红和小豆子都愧疚的掉下眼泪。 「六娘!你不要紧吧!」 温六娘摇着头,撑着笑。 「等小豆子的爹回来,你们就快绕着小路走,我在这休息,不要紧!」 这次若是逃成了,这辈子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小豆子紧拥着温六娘。 「姨!……我会想你!」 「姨也会!小豆子……要乖喔!」 姚艷红看着温六娘却忽然想起一件事。 「六娘!记得小心四夫人,她是装疯的,我确定!我跟过她一次,见她在雅轩院和人会面,我猜雅轩院的鬼是他们搞出来的,总之你要嘱咐戚耀均当心点,我觉得很不对劲。」 四夫人装疯、搞鬼真是个意外的消息,温六娘还想再问仔细,王清世已经回来,于是三个人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离开。 山里野大的温六娘不像一般大户千金拘小节,她见凉亭没人她乾脆躺在地上休息,休息片刻的温六娘,肚子不再抽疼却饿得眼花,恰巧此时有对老夫妻经过,温六娘爬起来招呼着,还跟他们要了东西吃,老夫妻好心还要送温六娘回去,三个人才起身准备离开,戚耀均已经领着家丁赶到。 见到妻子的戚耀均终于松了口气,他赶紧朝着小妻子上下打量。 「六娘!你没事吧?」 充分休息又吃过东西的温六娘已经恢復的差不多,她微笑地摇头,戚耀均像捡回宝似的将她拥在怀里。 「吓死我了!」 确定有惊无险戚耀均才想起。 「姚艷红呢?」 「我不知道,我昏了过去,醒过来就在这,还好遇见刚刚那对老夫妻,那对老夫妻说他们看见她们往前走了,我想她们怕出人命才将我丢下。」 姚艷红私通还挟持自己的妻子,幸好温六娘安然无恙,但戚耀均怎么可能罢休。 「你们继续往前追,把他们给我抓回来。」 一群人正准备快马追赶,戚家却派人追过来稟报。 「大少爷不好啦!大宅里的金库被窃贼炸开,还杀了不少丫环和婆子,老爷太过震惊,吐血昏厥啦!」 「什么?」 一切来的太快让戚耀均措手不及,碍于情况紧急戚耀均只好放弃追缉姚艷红,自己先赶回戚家,再命家丁小心翼翼的将大少奶奶护送回去。 没想到戚家的家僕调开不到几个时辰,再回到戚家竟成了这样的场景,炸开的金库四周一片焦黑,满地还来不及清理的鲜血是受伤和丧命的婆子、丫环留下的,院子里全是官差,门外也挤满观望的人,戚少城仍旧昏迷不醒、气若游丝,大夫进进出出,个个摇头叹气。 「都是你!不知道老爷身子不好吗?还让他去院子,都是你害死的,不看就不会这样。」 害死大老爷罪名有多大,这冤枉邱彩蝶哪肯揹,她不服气的吼着。 「老爷坚持要去我挡的了吗?怪我!怪我!你为什么不去怪那个不要脸的姚艷红啊?要不是她带走大少奶奶做那不要脸的事,咱们戚家会只剩一堆丫环、婆子和病的没力气的人吗?」 那群盗匪像算准似的,家僕前脚调开,后脚就跟着进来,似乎随时待命就在等这个机会似的。 「你啊!就会撇清,不沾事。你明知道事态严重还顺着老爷,老爷不是硬脾气的人,你不可能劝不住,你……」 「够了!」 这节骨眼仅剩两个脑子清楚的女人还能吵。 「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 这戚家没一天平静,像受了诅咒一般,戚耀均望着气若游丝的父亲浮现深深的无助,这个家戚耀均揹得好累,现在戚少城倒下,亲族们的压力又要再压上来,不平静的日子,层层的压力,让戚耀均怀念起林场和温六娘两个人两小无猜、单纯快乐的日子。 「老爷!……大少爷快!」 一旁照顾的丫环慌乱的唤回戚耀均,戚耀均定神发现戚少城已经过气了。 「爹!」 看着断了气的父亲戚耀均心中五味杂陈,他仅剩的父亲也走了,这戚家到底还剩下什么?戚少城倒下,伺机等待的力量开始运行,它一步一步前进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二爷!我来!」 一个高瘦的男子恭敬的接过菸管,揉了球菸膏放在菸管上点燃了,再恭敬的送回二爷戚少辉手里。 「你这兔仔子就滑头,满脑子不安实、坏东西!不过……你这菸还真揉的不错。」 男子谦卑地笑着。 「二爷喜欢!小的天天替二爷揉!」 「得了!得了!少装模作样!怎么?人才死就找我,肯定没好心眼,说吧!」 「二爷是聪明人,当年戚家能发跡难道二爷没份吗?怎么甘心让一个人独得,让他们尽拿些碎银两来打发。」 此时来的说客动机是什么戚少辉怎么可能不明白,当年孙宛蓉答应过大家,只要他们不让其他妾室扶正,往后织纺和绣庄所赚的银两就分他们三成,一年三成可是笔大数目,这几个人摊份下来,不用干活日也过得很舒服。 「得了!你们不就想分杯羹吗?算了吧!凭你们,讨不到好处的,去去!别扰我清净!」 男子早知道自己没份量,他捧出一个沉甸甸的漆盒。 「二爷!这是我们孝敬你的,也不敢麻烦二爷太多,就请二爷在眾亲族前开开金口,帮我们说说话,闹闹场子,这后谢数目绝不会少。」 好吃懒做的戚少辉瞄了漆盒一眼,眼睛都发出光了。 「这……你们怎么……这么有本事?这些……」 「二爷!我们还不只这些呢!我们有的本事,那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戚大少爷可没有,所以……二爷聪明,靠对了边,往后三成的利益,你可是一人独得,二爷您觉得呢?」 三成的利益一人独得,戚少辉马上正襟危坐,拉着男子。 「来!来!来!要怎么帮你们,你倒好好说说,我仔细听听。」 见说服了戚少辉,男子得意的浅笑细细的道来,戚少辉听着听着笑了开来,频频点头讚道。 「这个好!这个好!」 第七十三章 臆测不实的风凉话 戚少城病歿,消息一传出戚家二爷戚少辉,三爷戚少渊马上赶来关心,协助发丧的大小事情,而远亲近亲也赶来悼念。 戚少渊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去陪客,戚耀均请人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四十九日,单请一百零八眾僧人在大厅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后死的鬼魂。另设一坛于翠园,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十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会芳阁中,灵前五十位高僧,五十位高道,对坛按七作法事。 戚家发丧外头的大事戚耀均一手处理,而戚家里面琐琐碎碎的小事也不能放着不管,温六娘有孕在身戚耀均不让她揽事,交给邱彩蝶或范雅蕙他根本不放心,于是他交代林赖家照管,随时向他稟报。 这里外全由一个人苦撑的戚耀均,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交代完家中的琐事后,就马上赶到外头处理外面的事情,回到家中又要再查看家里的状况,几日下来他苍老许多。 夜里,戚耀均拖着沉重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里,等了一夜的温六娘躺在床上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疲累到近乎麻痺的戚耀均轻轻地躺在妻子的身边,她熟睡的脸庞、隆起的小腹,让他失去知觉的心轻颤了一下,他用额头轻抵着她的小脸,大手轻抚着他们的孩子,他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气息,那规律起伏的腹部,真真实实的轻诉着,此刻他们一家子聚在一块的幸福。 「耀均!」 「吵醒你了﹖」 温六娘扁着红唇,摇着头。 「我没睡!」 「怎么了﹖人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 一心只希望温六娘好好养胎的戚耀均,硬掩着疲惫微笑着。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让我帮你吧!家里的琐事交给我吧!虽然我没经过这事,可是林赖家大小事都经歷过,我和他照管家里,你就外头忙,不要两头掛心,若真有做不了主的,再问你,不然……」 虽说是琐事还是需要体力、精神打理,戚耀均捨不得温六娘挺着一个快临盆的肚子,操劳奔波。 「放心吧!这些事我心里有打算,你别劳心,把身子养好,顺利将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生出来最要紧。」 「可是耀均……」 他轻抚着她粉嫩的脸蛋。 「别担心!我可以,而且他是我爹,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 她惆悵的双眼凝望着他。 「他也是我爹啊!」 「六娘……」 她倚进他的怀里。 「让我尽份心吧!我都是一家人不是吗﹖」 家人﹖是啊!他只剩下温六娘和她肚里的孩子了,他紧拥着他仅剩的家人。 「六娘!……」这就是一家人吧!福祸共享紧紧相依。 翌日,大少奶奶正式照管起所有的琐事,而先前女教子教的也派上用场,现在的温六娘可以读懂一般下人的名单和帐册,她反应灵活,东西学的很快,戚家上上下下百来个人她没几天的功夫记得清清楚楚。加上林赖家在一旁说明、提醒,没多久的时间,温六娘就将所有的琐事安排管理的井然有序。 家里有温六娘,戚耀均安心的对外招呼,但才过了几日,外头却是流言四起,亲戚和宾客间居然开始有人怀疑戚少城的死,说这是戚耀均野心太大,想代替父亲在戚家的位置,为了印匣不择手段。 「唉呀!戚大爷还真不幸!生了这种不肖子,这摆明是内神通外鬼,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是啊!不过就是个小妾偷汉子私奔吗!有需要调出家里所有的壮汉去追吗!这摆明有鬼。」 「更玄的是送走那小妾的人是谁?你们知道吗?……是戚大少奶奶,这说穿了不就是夫妻俩演双簧,扮可怜,通了外鬼,放走小妾,不过就是要早点气死那碍眼的戚大爷,哎哟!真是……养儿!养儿!让人心寒啊!」 戚家丧事办的隆重,而底下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臆测不实的风凉话,日子一天天的过,话越传越大,传到了后来竟有人说: 「戚家窃案连连,损失惨重!怕是帐面上货款的流通就要出问题了。」 往来的商家一听人心惶惶,戚少城才病歿都还没发丧货款就出现问题,各各商号开始绘声绘影的传述着,眾人开始不看好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戚耀均。 戚少城出殯之事才了结,许多商号就耐不住的频频来探戚家的虚实,催货的催货,兑款的兑款,只要戚耀均有一处不留神,就会生出更多质疑及臆测。 一日戚家大厅聚满了长辈宗亲,人人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 「耀均是嫡长子当家掌印是理所当然,不过他年轻不经事,我看这么大的家业,就他一个人,不免会理不清楚。」 三爷戚少渊跟戚少城感情最好,当戚耀均通外贼,放走妾室,气死戚少城的流言传进戚少渊耳里后,戚少渊就打心底不相信戚耀均,所以他处心积虑就是不让家业全数落到戚耀均手里,既然戚少渊发难了,戚少辉赶紧顺势搭上。 「也是!这么多事就他一个人忙,怕是忙不过来……」 「二哥你的意思呢?」 「我看不如就兄弟一同兴家业,耀武一来可以学习,二来也可以帮忙,一份事多个人商量,不是更妥当。」 三叔公戚康心里对那满天飞的流言也有顾忌,兄弟同兴家业也不失为是个好法子,戚家有织纺和绣庄,就让戚耀均掌戚家的命脉『御织纺』,而绣庄就让戚耀武去掌管,一来可以替戚耀均分摊,二来也免去戚耀均独佔家业的顾忌。 当然才成年的戚耀武要掌管绣庄,到底是经验不足,于是戚少辉一旁协助教导,而这戚家一分为二的局势大致底定。 第七十四章 他们终于拥有第一个孩子 管理绣庄或织纺戚耀均并不在意,他现在在意的是他的六娘随时会临盆,他每天都掛着心在等他的孩子出世。 「天啊!六娘!你在做什么?快下来!」 温六娘踩着矮凳、伸着手要去抓阿哥,阿哥是戚耀均买给温六娘的那隻不会飞的喜鹊,因为不会飞,所以温六娘很少把它放在笼子里,最近阿哥好像慢慢在学飞,跃上跃下的,好巧不巧的跃到柜子上,温六娘勾不到柜子,垫着凳子要去抓,才伸手就被戚耀均逮着了。 「阿哥跃到柜子上了。」 戚耀均小心翼翼的将大腹便便的妻子扶下矮凳,自个一跃身狠狠地将那隻笨鸟抓在手上。 「鸟待在柜子上不会死,你摔下来可不得了。」 接过小鸟的温六娘,朝戚耀均努努嘴。 「有什么好不得了,最多就是生啦!早该生了,他重死了。」 女人生孩子可是生死关耶!他这个小妻子倒挺坦然的。 「要生也等娘下山,赶到了再生。」 温六娘第一次生產,施巧氏在戚耀均比较放心,况且他这个妻子也只有亲娘压得住,產后要注意的规矩可多了,没施巧氏在,温六娘肯定不会乖乖听话。 搬出施巧氏就像在跳上跳下的温六娘身上贴了张符,温六娘一想到嫂子们坐月子的日子,她头皮就发麻,她狠狠朝戚耀均的胸口搥了一拳。 「你没事干嘛又把娘请下山?」 「谁叫你都不听话,跳上跳下,你看!我才一会没注意你就跳到椅子上。」 不用管绣庄的戚耀均时间多了,全跑来管温六娘,盯着她这不准动,那不准去,今年温六娘连太后的寿筵都没进宫,她可是全心全意在孵她肚里的那颗蛋。 戚耀均就怕温六娘肚里的那颗蛋在他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孵出来,他快马派人去林场接施巧氏,可是好动的温六娘是关不住的,于是这些日子他都陪着温六娘养小鸟、餵乌龟,偶而还要抓些虫餵一餵肚痒痒,骗骗他的小妻子,求她安静点。 闷到发慌的温六娘又捧着阿哥来到竹篱馆,戚耀均化身为贴身侍卫跟在后头。 「岸岸!小石!……岸岸!小石!……」 这两隻乌龟养久了,略通人性,平常只要温六娘一喊,两隻乌龟就会慢慢从灌木丛爬出来,但今日叫了半天也没看见,小豆芽惨死让温六娘很怕自己的宠物不见,她开始慌乱地找寻,戚耀均捏把冷汗。 「你……你别慌,不会不见!我找!我找!你坐着。」 温六娘哪坐得住,她真怕有人把她的乌龟也煮了,戚耀均边哄边找就在石南丛里发现有趣的画面。 「六娘!你别慌!快过来看!牠们在这。」 这两隻乌龟养了这么久,他们终于知道哪隻是公?哪隻是母啦?向来安静乖巧的岸岸居然是隻小公龟,因为牠现在正笨手笨脚的企图爬到小石背上,岸岸努力地想在光滑的龟背上找立足点,牠边爬边往下滑,总是随时处在失去平衡,摔得四脚朝天的危险边缘。 「牠们……是在……」 「恩爱吧!」 养过很多宠物的温六娘还第一次看乌龟办事啊!这……这也太笨手笨脚了吧! 「岸岸!你加油啊!」 笨拙的岸岸好不容易爬上去一点又摔下来,牠努力在爬,又再跌下来,牠又笨又蠢的动作让急性子的温六娘又急又气。 「唉啊!你怎么这么笨啊!你打算搞一整个夏天吗?」 耐不住性子的温六娘打算衝去帮忙,一旁的戚耀均拉着。 「人家办事,你凑什么热闹啊!」 「牠好笨啊!……」 看来不耐烦的不只温六娘,母龟小石也没了性致,牠索性往前走了几步兀自的吃起一旁的叶子,牠将努力很久的岸岸甩在地上,十分屈辱的翻个筋斗,肚皮朝天。 两隻乌龟的洞房花烛就这样草草散场,戚耀均摇着头觉得没意思,温六娘却在一旁大叫。 「啊!……」 「你干嘛?就……合不来吗!」 温六娘捧着肚子。 「不是!我肚子痛!」 肚子痛!妈啊!乌龟没办事成功,倒把他的孩子给急出来了。 「你不要动!你不要动!来人……快来人啊!」 人算不如天算,温六娘肚里那颗蛋还是等不到丈母娘来就孵化了,没了靠背的戚耀均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好痛啊!」 温六娘一叫!戚耀均呼吸也快停了。 「怎么办啊?」 「啊!」 產婆还没赶来,温六娘死掐着他的手尖叫,戚耀均盗着冷汗。 「好啦!怎么办?」 「啊!」 又来了!看着温六娘疼得冒汗,戚耀均手无足措,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被人小心翼翼送回房里的温六娘让阵阵的催疼给逼出一串串的眼泪。 「别哭!」 「好痛啊!」 戚耀均替不了温六娘痛,这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六娘!别哭别叫要省些力气!」 三夫人听到大少奶奶要生了,好心过来看,她知道小俩口第一次为人父母,难免手脚乱,她抚着温六娘的肚子。 「生孩子不会一直疼,你要趁不疼的时候让自己休息,疼得越密就表示孩子要出来了,你要留些力气,到时把孩子生出来。」 生过孩子的范雅蕙趁着温六娘肚子不疼时教她呼吸,要她在肚子疼时专注在呼吸上,她还教戚耀均替温六娘揉腰,要他好好地轻声说些替妻子打气的话。有范雅蕙在温六娘终于静下心来不再乱哭乱叫,戚耀均也认真地在一旁替妻子揉腰、擦汗直到產婆赶来,他才被请了出去。 被隔在门外的戚耀均心里又急又喜,他来回的房门外走来走去,温六娘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他的心。 「六娘!」 还想衝进去的戚耀均听到一阵响亮的哭声,生了!他们终于拥有第一个孩子。 第七十五章 记得小心四夫人 自从戚耀均碰上温六娘,就一直在帮她养宠物,甲虫、青蛙、乌龟、小狗……戚耀均养温六娘玩,她玩得开心他也越养越顺手。 不过这回戚耀均要养的小东西可不同凡响啦!圆滚滚的、白嫩嫩的,温六娘叫她妞妞,因为她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安静过,只要靠到床舖那团小肉球就扭来扭去的哭,白天丫环、婆子轮流抱,而且这小肉球还很挑剔,体味重些的婆子她还不要,夜里一定要睡在戚耀均的肚皮上,把那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当摇床。 「又这样睡!她被惯坏了!把她放回床舖上啦!」 戚耀均好不容易将宝贝妞妞哄睡了,放回去? 「不行啦!她会哭!」 戚婼茵这小娃从出生就知道用哭声操控她的亲爹爹,她用她的哭声为所欲为。 「哭一下不会死啦!小娃就是要哭、要踢当活动筋骨,哪有小孩一整天都让人捧着。」 温六娘虽然第一次当娘,可是她见过的娃可是多到难以细数啦!真没见过像自己女儿一样,小小一团却用哭声和笑声操弄着一屋子的人。 小小的妞妞有着跟母亲一样水灵灵的大眼睛,几个月大就会笑盈盈的逗人开心,可是只要不如她的意,她可是哭到脸色发黑都还继续坚持。 「她还小,让她睡吧!没关係!」 妞妞出生几个月,戚耀均就平躺睡觉几个月,不能侧身,不能移动,他却甘之如飴。 「我懒得里你们父女了!」 戚耀均乐在其中,温六娘也没什么好说,她背过身子懒得看,睡她的觉,戚耀均一手抚着肚子上的妞妞,一手搂着妻子。 「六娘!妞妞今天笑了……」 「她哪天不笑?」 没错!妞妞吃饱喝足,顺她的心,她就会咯咯咯的笑,但温六娘不知道今晚妞妞睡着前的笑很不一样,那个笑让戚耀均想起当年立在水波中,扬着发丝在阳光下微笑、挥手的温六娘,那个笑脸没人知道,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看到。 「妞妞跟你长得好像……」 没有回应!他笑了,两个他最爱的女人都睡着了,他一手搂着一个,他觉得自己好幸福。 经过戚少城的丧礼,温六娘慢慢可以帮戚耀均处理一些宅邸里的琐事,戚耀均不用织纺、绣庄两头跑,让他觉得轻松不少。 而戚斐斐在林场也平安生下一个男孩,温虎夫妻很喜欢戚斐斐母子,戚斐斐也爱上了林场的生活,她决定要跟温虎夫妻谋份差事,独自在山上养活自己的孩子。 范雅蕙收到戚斐斐的信,知道女儿不打算再回戚家,她想她的女儿,这个戚家留下来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意义。 「六娘……」 掛念女儿的范雅蕙身子一直都不太舒服,她胸口常犯疼,还常喘不过气。 「姨娘!你还是先把身子养好,林场随时都能去,等春天吧!冬天的林场太冷,我怕你身子会受不住,你想斐斐,我捎封信让她回来看你,孩子我娘照顾你大可放心。」 温六娘的话让范雅蕙悬着的心有了几分踏实,安抚完三夫人,温六娘准备回西苑,此时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引起她的注意,疯癲的四夫人不是被关在房里,怎么现在一个人在园子偷偷摸摸,温六娘一时好奇,便在后头悄悄地跟着,王晓翠来到了「雅轩院」,这时温六娘想起姚艷红的话: 「六娘!记得小心四夫人,她是装疯的,我确定!我跟过她一次,见她在雅轩院和人会面,我猜雅轩院的鬼是他们搞出来的,总之你要嘱咐戚耀均当心点,我觉得很不对劲。」 眼前的场景印证姚艷红的话,王晓翠果然跟一个陌生男子在屋里交头接耳,戚家怎么会有陌生的男人,难道这个男人一直住在这屋里,再装鬼吓人,这男人和王晓翠是什么关係,她们在这私会……难道也像姚艷红一样? 还在思索的温六娘早被房里的男子发现,他朝王晓翠使了个眼色,王晓翠马上又大哭大笑了起来,温六娘还在揣测王晓翠的转变,转眼间一张疯癲的脸孔已经凑到温六娘面前,王晓翠突然出现让温六娘措手不及,温六娘正要大叫,一隻强而有力的手摀住她的嘴。男子不发一语的看着王晓翠,用眼神在问她的意思,王晓翠想了想,她残忍的勾了勾嘴角,温六娘便失去了知觉。 第七十六章 失踪! 戚家上上下下翻遍了,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出动了,大少奶奶不见了,她出了梨香轩就不见了,没人见她出门,也没人见她回西苑,她居然平白无故的消失在东院,戚耀均慌了神。 「找!怎么可能会不见!」 他逼着病榻上范雅蕙,范雅蕙真的不知道也只能哭,温六娘不见了,戚耀均快急疯了,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温六娘为什么会不见? 深夜戚家灯火通明,连衙役也赶来,找不到!连一点可疑的痕跡也没有。 「为什么会不见?」 戚耀均慌了手脚,今早出门前他才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脸睡得好甜,才转眼的时间怎么会不见人影? 「找!找!找!」 毫无线索戚耀均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妞妞今晚也哭闹得特别厉害,孩子的哭声让他心都慌了,戚耀均抱着孩子慌乱的哄着。 「六娘!……你到哪去了?」 昏暗中,颈后的一阵巨疼让昏迷的温六娘醒了过来,她看着昏暗的四周完全认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身上的绳子、僵疼的双手,很明白的告诉自己情况不妙。 「救命啊!……救命啊!……」 死命呼喊的求救声居然没有引来任何人,温六娘慌乱的扭动身子,用尽全力在挣脱身上的绳子,但不管她多努力,身上的绳子就是牢固的綑绑在身上,挣脱不了绳子,温六娘乾脆拖着椅子往门边去,慌乱间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摔趴在地上的温六娘终于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一抬眼就看到一双鹅黄色的绣花鞋。 「大少奶奶!……你醒啦!」 顺着绣花鞋往上看,映入温六娘眼里的是一张熟悉却狰狞的笑脸。 「蕊儿!你……」 「我?我来伺候大少奶奶!」 蕊儿怪异的神情及笑容,让温六娘的背脊有些发凉。 「……你……你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託大少奶奶的福啊!」 蕊儿神情,话中讥讽的意味,让温六娘知道一切并不单纯。 「蕊儿!到底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呵呵呵……」 只见蕊儿嘴角勾勒着冷酷的笑,朝门外一喊。 「来人!」 两个壮硕的男子,身穿粗布衣裳,头缠头巾走了进来,蕊儿使个眼色,两名壮汉马上将地上的温六娘扶正,蕊儿起了一炉火,火上放了个土瓮。 「蕊儿!你……你在做什么?」 温六娘的疑问让蕊儿抬起头来看着她,火红的炉火映着蕊儿怪异且阴冷的笑。 「呵!……你猜呢?」 蕊儿的神情让温六娘发寒,她还没开口就看见蕊儿站起身来,拿着一根骨头往门口走。 「来!来!来!」 一隻白色的小狗被骨头给引了进来,蕊儿将骨头丢在地上,小狗开心地啃了起来,蕊儿蹲下身子轻抚着小狗。 「狗狗乖!」 白色的小狗马上勾起温六娘心头一阵畏寒,小豆芽!……是她脑海中第一个出现的名字。 「蕊儿……」 轻抚小狗的蕊儿抬起头来阴冷冷的勾起嘴角,温六娘还没接话就看见蕊儿拿起木棍狠狠往小狗的头上砸,原本开开心心在啃骨头的小狗连哀号都来不及就倒在地上。 「啊……」 瘫软的小狗嘴角淌着鲜血,蕊儿拎起小狗的身体慢慢走到温六娘面前。 「啊……」 小狗的惨状唤起温六娘碎心的回忆,她放声尖叫大哭想要逃离。 「你想去哪?张大眼睛看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要煮你的狗吗?」 蕊儿一手抓着小狗,一手扳着温六娘的脸。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因为……牠代替你,我们想煮的……是你!哈哈哈……」 我们!到底是谁?温六娘恐惧到极点,她颤着身子大哭说不出话,蕊儿刻意将瘫软的小狗拎在温六娘面前晃,溃堤的温六娘看着蕊儿将小狗丢进瓮里,瘫软的小狗碰到热水四肢抽动了几下,滚沸的蒸气让温六娘涌起阵阵的噁心,她别过头去不断的乾呕,蕊儿却只带着笑慢慢地欣赏。 吐了很久的温六娘陷入从来未曾有过的恐惧,一旁的蕊儿又从瓮里舀起一夹杂狗毛的汤。 「大少奶奶!饿了吧!……喝汤啊!」 温六娘猛摇着头。 「我不要!」 蕊儿端着热汤阴鷙的笑着,她高举着热汤就要往温六娘头上淋,惊恐的温六娘别过头,紧闭双眼。 「疯婆子!你够了没!」 王晓翠的声音阻止了蕊儿,没让那碗滚烫的热汤淋到温六娘头上。 「这女人用途还很大,怎样?人疯也该有个程度,还是……你想再回去哪里?」 好不容易离开怡红院谁想再回去,蕊儿放下汤碗垂手立在一旁,王晓翠白了蕊儿一眼,走到温六娘身边,她轻抚着温六娘颤抖的身子。 「六娘!你别害怕,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 惊魂未定的温六娘看着王晓翠,眼前的王晓翠完完全全没有疯癲的样子。 「四姨娘?你……」 王晓翠秀丽的脸蛋凑到温六娘面前。 「我没有疯,而且现在还有个分身正替我待在戚家里,你一定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不急!你乖乖听话,日后你就会明白。」 话才说完,王晓翠不等温六娘发问,她拍了拍双手,顿时屋子四周的布幔被揭了开来,五、六个壮汉抬了两个绣架进来。 「哪!动手吧!大少奶奶……『翻花绣』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一脸讶然的温六娘傻望着王晓翠,她怎么知道她会绣翻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少奶奶!别看了,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怎么绣翻花。不要装模作样,你乖乖的把今年的翻花绣给绣出来,让蕊儿在旁边好好的学,我警告你千万不要耍花样,拖时间,我说过懂得翻花绣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听清楚了吗?」 翻花绣不是孙宛蓉的绝学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六娘无助又害怕。 「耀均!你在哪里啊?」 她在心里呼救着……却无人回应。 第七十七章 有心的巧合 熟悉的房间少了熟悉的身影,孩子的哭声显得凄凉让人痛心。 「六娘!你到哪去了?」 戚耀均问了千万遍,戚家翻遍了,城里城外都找了,能问的人,能求的神戚耀均都试了,他的妻子真的不见了,凭空消失了。 少了温六娘这偌大的房间只剩下自己和襁褓中的女儿,小小的娃儿挥个手,踢个脚都是温六娘的影子。 「怎么会不见了?」 这个疑惑像把利刃日夜不停的刺痛戚耀均的心,疯狂在找温六娘的戚耀均已经无心于御织纺,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御织纺窃案频传,货款也开始出现运转不灵的现象。 御织纺是戚家的核心命脉,竟出现这样的情况,长辈宗亲们不免又要出面关心,但戚耀均只想探出妻子的下落无心应付。 戚少渊经过流言对戚耀均早有成见,这些日子对戚耀均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今日事情闹成这样,他话也说的重。 「耀均!事情这个样子你倒该说说话,你整日这样魂不附体不是办法,媳妇不见了,大家都着急,不过你这样搁着事不管,不像话?」 温六娘凭空消失近把个月,宗亲们多是场面上关心,人人的焦点还是放在戚耀均有没有能力掌管御织纺上打转,眾人只怕御织纺换人掌管利润不如以往,谁真正关心过下落不明的温六娘,这点戚耀均比谁都明白。 「耀均!你三叔在问话,你怎么不回答﹖」 疲惫、心寒的戚耀均冷漠地望着眾人,他嘲讽地说: 「你们想听什么?不就是怕御织纺赚不了钱,你们分不到你们想要的银两。你们个个只出张嘴,伸长了手,就怕分不到该有的利润,你们坐在家里,吃香喝辣,左拥右抱,问问自己你们做过什么事?出过什么力吗?着急?骗鬼啊!你们急的是运转不灵的资金怎么办?你们急的是御织纺商誉砸了,你们就再也榨不出油来了,是吧?」 积压已久的着急、愤恨让戚耀均口不择言,而锋利的言语让堂上的宗亲长辈全青了脸。 「耀均!叔公知道你急,也知道没帮上你的忙,没帮上忙不代表大家不焦急,你言语失当,快跟叔叔们赔不是。」 戚康向来知道戚耀均的担子重,他疼惜这孩子年纪轻轻却要背这一大家子,今日温六娘不见了,戚耀均的心情戚康能够体会。 「耀均!出了事就该沉着应对,愤怒、焦急只会坏事,眼前我们先将燃眉之事处理好,戚家商誉不能毁,毁了商誉,做不成买卖你怎么找六娘。」 戚康中肯的言语让戚耀均冷静了下来,没错!现在要找温六娘就要用戚家的财力及威势。 「资金不会运转不灵,上次金库失窃损失不大,十二亲王爷一直对金库里的玉宝屏风很有兴趣,几日前还打发人来问,他出的价码高过这几日的损失,我派人送个信,想十二亲王爷很乐意见到我们割爱。」 玉宝屏风是用白玉做成的屏风,屏风大小无瑕的白玉可说价值连城,它是戚家家藏珍宝之一,就在戚耀均决定忍痛割爱之时,戚耀武却站了出来。 「玉宝屏风不能卖,若卖了家藏珍宝,外人得知岂不是对咱们戚家的信心起了动摇,卖家藏珍宝无疑是在告诉外人,咱们短少资金。」 「那你有什么法子?」 戚耀武恭敬的向宗亲们作揖。 「叔公、叔叔!耀武这些日掌管绣庄做成不少买卖,刚好有大量的货款进帐,不如就先支去,解御织纺的燃眉之急吧!」 恭敬沉稳的戚耀武此举儼然与疲惫、丧志的戚耀均成了强烈的对比,宗亲们自然对能出钱、能出力的戚耀武另眼相待,此时戚少辉趁机帮腔。 「大少爷要找媳妇没心情,可是……抓贼的事可等不了,耀武跟我提过很多次,这御织纺频频失窃一定是内贼,既然大少爷分不了身,不如就将抓贼的事交给耀武来处理,耀武聪明果断一定很快就有消息。」 戚耀辉的提议宗亲们纷纷赞同,戚耀均冷望着戚耀武及戚少辉慢慢在紊乱的思绪中理出一条头绪,这一切绝对不是偶然恰巧,这一切绝对是出自有心人之手,他若没有猜错,他的六娘一定落在有心人手里,要救温六娘,他就要尽快将所有的事情查清楚,他绝不让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第七十八章 如果当年他从床底站出来 「六娘!你到底在哪里?」 戚耀均碎着心一次又一次的自言自语,趴在胸口熟睡的娃儿彷彿妻子熟睡时的倒影,他轻拍着熟睡的小娃娃,另一隻手却空了。 「六娘……」 他不能坐以待毙,任由别人宰割。 「妞妞!你娘不见了,爹知道你一定很想你娘,因为爹也是,今后你要乖乖的,别再耍脾气,爹去把娘找回来,你一定要乖喔!」 戚耀均紧拥着胸口的娃儿有着说不出的牵掛,妞妞还这么小,他走了!任何有心人都可以对她下手。 「妞妞……」 担忧为难的戚耀均只能放手一搏,他纠葛了一夜,决定将他的妞妞托给范雅蕙代为照顾。 「姨娘……」 这是戚耀均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叫范雅蕙。 「我……」 平日自己不曾将范雅蕙放在眼里,今日戚耀均抱着孩子有些难以啟齿,范雅蕙看着戚耀均抱着孩子走进梨香院她就猜到了。 「耀均!去吧!快把六娘找回来,事情不能再拖,孩子交给我,你放心,我可以用我的生命发誓,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快去!六娘在等你。」 范雅蕙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以生命为誓,戚耀均一阵愧疚揪心。 「姨娘!以前……我对你和斐斐……对……」 「好了!耀均!我和斐斐都没有怪过任何人,有时候……都是命!六娘是个善良的孩子,别让她受到伤害,还有……耀均!我想了很久,六娘不可能在东苑凭空消失,一定漏了什么,这……太不可思议!」 没错!戚耀均也不相信温六娘会凭空消失,一定有问题,只是…… 「对了!耀均!不知道我的话你信不信,我这么说也许有些迷信,可是……你怎么不去求求大姊呢?」 「求我娘?」 「是啊!我们姑且相信大姊没离开雅轩院,大姊一直都这么守护这个家,这么疼你,你去雅轩院烧个香求她帮忙,说不定大姊有灵,会指点些什么也说不定。」 毫无头绪的戚耀均已经无计可施,在出门前他听了范雅蕙的建议来到雅轩院,她走进房里看着空荡荡的床。 「娘!六娘不见了,我找不到她,她生死未卜,娘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纷乱碎心的戚耀均彷彿又看见一个瘦弱残破的身骨捲曲在床上,她总是喃喃咒骂着,永远听不见他的话,年幼的他总希望母亲可以放下买卖,放下怨懟好好地听他说句话,可是她总是忙着将家业传给他,因为她不甘心让别人称心如意。 「娘!……」 戚耀均又如同年幼时,静默地站在原地说不出更多的言语,怨恨、不甘让他们母子连死亡也不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戚耀均洩气的跌坐在地上,抽痛的头轻靠在床缘。 「娘……」 这噬骨的孤寂让他的身子捲曲在一起,他陷入儿时的回忆里,年幼的他渴望玩伴,母亲永远不准,妾室们的贪婪、低俗是他最常听的故事,父母一次又一次近乎咒骂的怨懟常逼得年幼的自己想逃离。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对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居然吞了她的绣庄?」 「吞?戚少城!你被迷昏头了吗?她的绣庄,她嫁进戚家不就是戚家的人,还分什么你的,她的,都是一家人不是吗?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是真的爱你,不在乎钱财吗?现在就是最她证明这句话的时候啊!她找你哭什么?」 强势刻薄的孙宛蓉让戚少城感到陌生。 「宛蓉!有需要这样吗?织纺、绣庄她也帮忙着你打理,你们不也是有说有笑的,难道一定非要把兰绣庄改成戚家绣庄吗?改成戚家绣庄,那不就得用戚家的商印做买卖?那兰绣庄原先的商印不就成废物,你是在架空彩蝶,夺她的家產啊!」 夺她的家產!她夺了她的丈夫。 「哼!她是戚家的人,我没短少她吃,没短少她穿,她进进出出不也是风风光光,丫头、婆子伺候着,一个家不需要两个商号,和二为一才能使戚家更壮大,既然是爱就要懂得退让、以大局为重,老爷!你该叫那个二夫人知所进退!」 表面和气、接纳的孙宛蓉背地里是如此的狰狞。 「宛蓉!你……怎么……变成这样,我已经不认识你了。」 压抑多时的孙宛蓉阴冷疯狂地笑着。 「我变了?是谁变了?是谁口口声声说携手共老?是谁信誓旦旦说要让我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给我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为什么要用尽心血帷幄运筹,看着你们在那亲亲我我。」 孙宛蓉疯狂狰狞的模样让戚少城心寒到谷低。 「宛蓉!你一定要这样吗?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样子……好可怕!」 好可怕!这样的话居然打自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跟她在山神前立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她放弃一切随他下山,她为他兴家立业,她无私地将她公孙家的玉荴兰交给他,她省吃俭用、劳心劳力。 「我可怕!呵呵呵……你欺骗我你就不可怕,那女人不要脸的霸着人家的丈夫就不可怕!你们可以占尽便宜,我就该乖乖的隐忍吗?她凭什么?你凭什么?你们休想舒舒服服的佔便宜……」 孙宛蓉将大小商印放桌上。 「这戚家也没你说话的馀地了,你们俩敢轻举妄动,我就毁了玉荴兰,没了玉荴兰,你戚家织纺什么都不是了。」 原来孙宛蓉不只吞下兰绣庄,她将戚家织纺的经营权一併吞了,看清真相的戚少城凄凉的笑了。 「彩蝶的手伤也是你造成的吧?」 孙宛蓉扬着冷酷的笑看着远方。 「你已经毁了她了!你满意了吧?都是你的了……你开心了!」 心寒绝望的戚少城拖着落寞的身影离开,望着渐离渐远的背影,战胜的孙宛蓉哭倒在地上。 「娘!」 年幼的戚耀均从床底下爬出来,原本只是贪玩,却没想到撞见父母的争执。 「娘!……不要哭了!」 碎心的孙宛蓉抱着仅剩的儿子。 「均儿!娘只剩下你了……」 母亲滴在自己肩上的眼泪到现在还清清楚楚的感受着。 「娘!……」 戚耀均看着当年躲藏的床底,如果当年他从床底下站出来,是不是就可以免去那天父母决裂的争执,如果那天他从床底站出来,一切会不会不一样,他的母亲不会日渐狰狞,他的父亲不会渐行渐远,无故萌生的遗憾让他失神的又躲进漆黑的床底,他捲缩在床底,多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只是场梦,妞妞还在他的肚皮上,六娘还在他身边,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变。 第七十九章 密道 捲缩在床底的戚耀均让身子的僵疼慢慢地唤回现实,他知道他必须面对,六娘还在等他,他必须尽快查明一切将温六娘平平安安地找回来。 重拾理智的戚耀均移动着身子准备离开黑暗的床底,移动间他发现不对劲,床底下的地板是空的,他用手轻轻地敲,发现这地板居然变成木板,他在床底下翻找了一会,他找到了一个把手,他轻轻一拉,发现木板下居然是一条密道。 孙婉容的床底下怎么会有密道?这密道是谁挖的?这密道又是通向什么地方?难道这就是温六娘凭空在东苑消失的原因,想到这戚耀均连考虑都没有马上鑽进密道里。 密道开始的高度约半人高,但越往里走越宽敞,它可以让一个壮汉轻松通过,沿路并无岔路,戚耀均扶着墙在黑暗中前进,走了一会就看到出口,原来这条密道直通戚家大宅外的矮灌丛,平日通行的人并不多,又有灌木遮蔽,所以根本没人发现。 又顺着密道回到雅轩院,他爬出床底坐在地上望着窗外,现在他终于明白戚家金库为什么会遭窃,他的六娘为什么会不见,这个雅轩院不是闹鬼,是闹贼,鬼是贼装出来,装鬼吓人是为了要挖密道,这贼酝酿这么久,终于开始动作了。 发现密道的戚耀均心里明白,妻子不是凭空消失,一定是落在有心人手上,查出这个有心人是最重的关键,他不敢打草惊蛇,照原定计画前往御锦大街的御织纺。 1到御织纺的戚耀均先将这些日子来的帐目彻底查清楚,将各地绸布行失窃的情形深入了解,经过查明整理后发现,窃贼似乎非常了解布行金钱流动的规律性,总是准确无误地窃取最大量的金钱。 「顏叔!前些日子要你查的人……?」 「大少爷!梁日已经病了好些时日,他好几个月没进过绣庄管事,我找人私下去探,发现他已经病入膏肓啦!」 其实就算梁日没有生病,他所熟知的也不过是货款流动的情况,不可能连各地布行不同的淡旺季也如此了解。 「顏叔!你私下再去帮我查件事,我觉得有点奇怪……」 这次绣庄出资解决布行短少的资金,但这却让戚耀均好奇,因为绣庄出名的翻花绣仅进贡朝廷,从未对外贩售,光靠一般的绣品怎么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拿出这么多银两。 「你帮我查查,这些日子绣庄到底接了什么买卖?」 顏卫照戚耀均的指示买通人去查,一查才发现,戚耀武和戚少辉掌管绣庄以来并没有多接什么买卖,而且戚少辉这些日子还在城外的赌场豪赌,输掉了不少银子。自从织纺和绣庄一分为二后,戚耀均就不再过问绣庄的状况,但……没有多接买卖却能生出这么多银两,绝对有鬼。 戚家内的密道,绣庄多出的银两,让戚耀均不得不想起当年父亲和母亲的对话。 「难道一定非要把兰绣庄改成戚家绣庄吗?……你是在架空彩蝶,夺她的家產啊!」 找到方向的戚耀均开始好奇邱彩蝶和织纺的关係,他向顏卫探问。 「顏叔!你知道当年兰绣庄改成戚家绣庄的事吗?」 「知道!兰绣庄是个不起眼的小绣庄,是二夫人的父亲传给她的,原本默默无名是大夫人将它改名后才有起色。」 「当年我娘将绣庄纳入戚家,二夫人可有埋怨?」 「没有!当时二夫人忽染怪病,整隻右手瞬时废瘫了,连根筷子都拿不起来,怎么绣出绣品,没有绣品怎么经营买卖,是大夫人好心,二夫人怎敢埋怨。」 顏卫说的理直气壮,而邱彩蝶这些年来除了贪小便宜外也算安分,往来的人也不多,凭她一个人怎么装神弄鬼,瞒天过海的挖出密道,而且戚家金库失窃时她正在照顾戚少成,怀疑她通外贼还真的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没有多接买卖却凭空生出银两,实在没办法不让人怀疑,于是他派顏卫找几个亲信的姑娘扮成绣娘混进绣庄。 宝贝女儿下落不明,温家上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施巧氏再也受不了音讯全无的煎熬,要温大郎陪着她来御织纺找戚耀均。 「怎么会这样?六娘呢?……怎么会这样?」 施巧氏慌乱的逼问着戚耀均,戚耀均也只能先安抚,这些日子下来施巧氏已经急白了发,憔悴不已。 「娘!我已经派人去找,您先休息,再这样下去您身体会受不住。」 「休息!……这叫我怎么休息,六娘是我的心肉耶!」 焦急的施巧氏一刻也静不下来,她不安的哭泣声像把利刃一吋一吋划过戚耀均的心。 「六娘……」 他在心中呼喊着,所有思念的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吞。 第八十章 诡譎多变的女人 「大少奶奶!该-醒-了-吧!……」 刺眼的阳光从瞬间揭开的布幔中照了进来,终日不见天日的温六娘知道,蕊儿又要来学翻花绣了,这些日子下来温六娘早就发现,蕊儿似乎已经经过调教,对于所有的刺绣的技巧都精熟了,所以温六娘很清楚,蕊儿就是用来替代自己为戚家绣翻花的人,如果蕊儿学会翻花绣,自己就再也没有价值了。 「我……肚子饿!」 温六娘现在一天只有两餐饭,只有绣花时有饭吃,晚上常常是饿肚子,连水都没得喝。 「我没有力气……」 看温六娘瘫在床上,虚弱的用双手遮蔽阳光,蕊儿没好气的丢了颗白馒头给温六娘。 「快吃吧!别给我耍花样。」 有心拖延时间的温六娘抖着双手一副极为虚弱的模样,她一口一口慢慢吃。 「我想喝水……」 蕊儿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水递给她,温六娘还在吃,王晓翠就走了进来,看着房里两个绣架。 「百子图……这个好!你果真很能想点子逗太后开心,难怪孙宛蓉会挑上你,这点蕊儿你要多学着点!」 蕊儿不应话的站在一旁,温六娘也低着头不说话吃她的馒头。 「这花样描的真好!瞧这一个个小娃的表情多传神啊!再加上翻花绣一定让人爱不释手,六娘!……可惜啊!手儿巧,人又长标緻,唉……这还真只能说……命啊!都是命!母债子还没办法,谁叫你嫁错人啦!」 这番话语让温六娘有不祥的预感,她抬头望着王晓翠,王晓翠轻轻地拍着温六娘的脸。 「别这样看我,我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啊!乖乖听话,别讨苦吃,你的用途很大,只要不耍花样,我们不会为难你。」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温六娘转头惊讶的看着门口站着的人。 「二姨娘!……」 「没错!……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 邱彩蝶走向描好花样的百子图,用手轻抚着。 「描的真好!……如果我当年没有鬼迷心窍……哈哈哈……」 狂笑的邱彩蝶望着百子图却掉下眼泪。 「二姨娘……」 又哭又笑的邱彩蝶望着绣架旁的针线彷彿回到过去。 「你知道你眼中这篮针线在是我眼里是什么吗?……是希望,我用针线绣出好多好多的希望,我用针线绣活了一朵花,我用针线让绝望的人有了笑容,我绣出流水,绣出飞鸟,你知道吗?……」 邱彩蝶哀戚地望着温六娘。 「你知道吗?这是我的希望……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不可以……」 愤怒取代哀戚的邱彩蝶衝向温六娘紧抓着她的肩,她使劲的摇晃温六娘的身体。 「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这样对我?」 邱彩蝶异于常态的神情及言语让温六娘感到疑惑且害怕。 「二姨娘……你到底在……」 温六娘话都还没问完邱彩蝶居然又换了个神情,她放开温六娘冷冷地望着蕊儿。 「你描的图……」 她推倒另一个绣架。 「差太多了!重描……重描……没用的东西!你再不好好学就别怪我,你再描不好,哼……不用我说,你该知道下场。」 蕊儿跪在地上。 「蕊儿会好好学!蕊儿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又变了个人的邱彩蝶朝王晓翠使个眼色,瞬间布幔又被全部拉上,温六娘又陷入无止尽的黑暗里面。 王晓翠命人从窗外加盖布幕不让温六娘看见屋外的景象,看守的人也都保持静默,让受困多日的温六娘一无所知,他们不让她吃饱,让她能够做绣活却没力气逃跑。 「耀均!……」 温六娘窝在床上无助的颤抖,她的泪一滴滴滑落。 「妞妞!……娘好想你……」 求助无门的温六娘轻抚着颈子上的铜锁片,山林间无忧无虑的过往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耀均……你快来救我……我好害怕!」 第八十一章 他是内贼 戚耀均离家,妞妞日夜哭闹,她睡惯戚耀均的胸口,范雅蕙照顾的很无奈,范雅蕙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妞妞身上,忙着哄骗娃儿的她都没时间生病了! 「好!妞妞乖!睡觉较好不好?喔!别再哭了!」 范雅蕙用生命发誓要好好照顾妞妞,温六娘走在园子都会凭空不见,范雅蕙压根不敢将妞妞交给下人照顾。 「来!奶奶带你去走走,别哭喔!……」 抱着妞妞的范雅蕙,边哄边走,行进摇晃间妞妞也慢慢地睡着了,看哭闹一天的妞妞终于睡着了,原本要回梨香苑的范雅蕙却听到四夫人园子里有吵架的声音。 「够了!我受够了!为什么都是我被关在这?」 好奇凑过来看热闹的范雅蕙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两个四夫人在半夜里吵架。 「你小声点可不可以!你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听见就听见我受不了了!为什么你就可以在外头逍遥,我就得当疯子被关在这,你知道那些药有多难喝,再喝下去我真要疯了。」 「喂!你搞清楚,我当初可是牺牲自己去陪大老爷耶!」 「拜託!牺牲?你有差吗?」 「喂!你不知道当初我和邱彩蝶是花多少功夫才逼疯那个大夫人,要缠着老爷,又要用尽办法刺激那个女人,要不是看在邱彩蝶答应我们,事成了戚家金库半数归咱们,这么费工的事,老娘才不干呢!我前头吃了多少苦,你现在就喝喝药装装疯,也在那大呼小叫的,再忍忍吧!等搞定了翻花绣,那个大少奶奶就没作用了,到时一切就结束啦!」 一切就结束!这是什么意思?范雅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温六娘在四夫人手里,而大夫人居然是二夫人和四夫人联手逼疯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耀均一定不知道……」 范雅蕙看里头两个人还在争执,她悄悄的抱着妞妞回到梨香苑。 「我得赶快想办法连络上耀均……这……」 在房里绕来转去的范雅蕙想找一个两全的办法,让戚耀均回家又不能露出马脚,于是她只好做出对妞妞不耐烦的样子,然后再派人捎消息去御织纺,说这妞妞闹不像话她实在没办法,硬吵着要戚耀均回家一趟。 戚耀均在织纺一知道妞妞哭闹不休也心乱如麻,温大郎则建议戚耀均不如将妞妞带来御织纺让施巧氏照顾,一来放心,二来也让施巧氏转移注意。于是戚耀均立刻动身回戚家,本来只是去接女儿,却意外得知原来家中的内贼果然是邱彩蝶,温六娘在王晓翠手里,想来密道也是他们挖的,他们一定是将温六娘从密道送出戚家,但带去哪了?戚耀均焦急的想知道。 就在戚耀均慢慢查出端倪,居然又出事了,戚耀武和戚少辉又招集眾宗亲,趁戚耀均离开御织纺就押走顏卫。 「他就是内贼!」 顏卫被五花大绑地跪在眾宗亲面前。 「就是他!我们暗中派人查了他很久,他就是内贼……」 眾人一片譁然,这……这怎么可能?顏卫是孙宛蓉生前最亲信的人,这些年来他以御织纺为家,协助、教导戚耀均掌管织纺和绣庄的营运,戚耀均在林场的日子也是顏卫代为掌理,他管了织纺金库的钥匙二十多年,从戚家织纺变成御织纺,从孙宛蓉到戚耀均,他尽心尽力……他是内贼!戚耀均绝不相信。 「你们在胡说什么?顏叔怎么可能是内贼。」 「耀均!我看!你真的不是当家作主的料,意气用事、认人不清、动不动就想卖家藏珍宝、短视近利,哼……我看!你除了投胎的时候找对肚皮外,还真是一无可取啊!」 戚少辉不留情面的言语刺进戚耀均耳里。 「你们不要……」 被激怒的戚耀均差点理智尽失的,将他得知的事脱口说出,话到一半他顾及温六娘的安危,他们是一伙人,撕破了脸怕第一个受伤的会是温六娘。 「怎么?怎么不继续说啊?我们不要怎样?……含血喷人吗?哼……早知道你啣着金汤匙出生,舒服日子过惯了,只看得懂表面,见不到骨。哪……」 戚少辉派人抬来一箱东西。 「打开来看看吧!……大-少-爷!这是上回金库里丢的东西,那老傢伙卖了一大半,全用在他那个哑巴儿子身上。」 顏卫有一个从未开口说话的儿子,为了治好儿子的病他的确花了很多银两,但是…… 「二爷!你不能这样冤枉人啊!我都是用自己的月钱给儿子治病,我……没有啊!不是我……」 顏卫的争辩换来的是戚少辉狠狠的一脚。 「你还敢说不是你,你自己看看……这是谁的笔跡啊﹖」 地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白纸让顏卫脸色刷白。 「这……不是已经……已经……」 戚少辉一阵冷笑。 「这戚家上下有谁比你清楚布行营运的状况,那家布行卖了多少布,要补多少绸缎,谁能比你更清楚啊?瞧瞧里头写的多仔细啊!难怪那贼这么熟门熟路,尽往生意好的布行去。」 戚少辉的话让戚耀均无法相信,他赶忙拾起地上的白纸一看,一阵痛心,纸上写的全是各处布行营运的情形,而那笔跡果真证明是出于顏卫之手。 「顏叔!……」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是被陷害的,我没有通外贼,我是被利用的,大少爷!……」 慌乱的顏卫想挣脱箝制,向戚耀均解释,但话还说不齐,戚耀武拿着木棍就往他身上打。 「混帐东西!我们戚家可是待你不薄,你竟然内神通外鬼,混帐!……」 戚耀武一边咒骂一边将木棍狠狠地落在顏卫身上,上了年纪的顏卫捲曲着身子躺在地上哀嚎,戚耀均见戚耀武不留情,赶紧上前阻止。 「够了!事情还没清楚,你下这么重的手,是想打死他吗?」 「这种混帐……打死最好!」 戚耀武还不想住手,戚耀均紧抓着木棍。 「打死他……是想杀人灭口吧!」 这突来的悬外之音让原本气势甚焰的戚耀武顿了一下。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戚耀均深信戚耀武不会不明白,只是温六娘还下落不明,戚耀均就先搁着,避重就轻。 「留着人好将事情弄明白,就算他是内贼也要把失去的银两追回来,这些日子丢的可不是小数目啊!」 家大业大的戚家动用私刑不是一次两次啦!不过这次事关重大,连戚康也认为该查清楚,治病用不了那么多银两。 「顏卫!你口口声声说你是被利用的,你没有通外贼,那你倒是说说,你在这张纸上写这些东西是何用意?」 戚康出面询问,戚少辉和戚耀武自然不敢再造次,他们冷眼的看着顏卫,浑身是伤的顏卫虚弱的说: 「我真的没有通外贼,我不知道他是贼,我只是喝了酒,失心疯而已。就在前一阵子我家那街上开了家新酒馆,那的菜做的好,我就常上那去吃点小菜,喝点小酒,就在那酒馆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人,我们话投机,每天都会约在那喝点酒、聊聊天、解解闷。有一天他失魂落魄的跟我说他买卖总是做不好,不知道营运上出了什么问题,那时我喝了不少,失心疯的拿御织纺的营运来吹嘘,原本只想炫耀争点面子,没想到那男人技俩之好,他又吹又捧,一会儿怀疑我的本事,一会儿又可怜兮兮地要我帮忙,他又兜又拐的要我写清楚好让他多几分明白,事后我也发觉不妥,这张纸……明明他当着我的面就撕毁了,怎么……一定有人设计我……想陷害我,太爷!我是被陷害的……我不可能出卖戚家,我待在戚家二十几年啊!老太爷!你要相信我啊!……」 痛哭失声的顏卫跪在地上磕头,请戚康做主,戚康看着戚耀均。 「耀均!这事你看呢?」 这番说词戚耀武不能接受,不等戚耀均回话,他不服气的指着地上一箱财宝逼问着顏卫。 「好!那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顏卫看着财宝猛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啊!……」 急忙否认的顏卫又扎扎实实的挨了一脚。 「去你的……你到现在还睁眼说瞎话……」 「够了!」 戚耀武想置顏卫于死地的态度太明显,戚耀均心里有数,但为了温六娘的安全他咬牙忍。 「送官吧!林赖家把他押去衙门,公办吧!」 押去衙门!戚少辉和戚耀武可不想。 「公办多费时啊!到时这老傢伙又耍花样,失去的银两会追不回来。」 「银两要追,事情也要弄明白,既然是通外贼,就要把那贼给揪出来。」 失窃的银两数目虽大,还动不了戚家的根基,外贼不抓可是后患无穷,三爷戚少渊也开口。 「交给蓝知府,我让他派人严加看管,留在衙门里就不信那群狗贼还有办法来营救,这事非弄个明白不可。」 人在衙门想救不容易,想下手也很困难,这回戚少辉没想到眾宗亲反倒站到戚耀均那一边,衙门的人是戚康和戚少渊相熟的,急着反对怕露出马脚。 「好吧!这事一定要弄明白。」 看戚少辉不敢反对,戚耀均马上作主将顏卫压解到衙门公办。 第八十二章 大宅门里女人的无奈 又是浑噩的一夜,布幔又再度被揭起,刺眼的阳光让惯于黑暗的温六娘双眼犯疼。 「喔……」 温六娘一阵呻吟,一碗肉粥递到她眼前。 「快吃!吃完好干活,没时间了!」 蕊儿冷酷的催促着,捲曲在床上的温六娘却感到浑身无力。 「不行!太亮了……太亮了……」 温六娘捂着头爬不起来,蕊儿没了耐性一把将温六娘拉起来。 「你给我快点,少在那穷磨菇的……我可没时间跟你耗,起来!」 蕊儿无情地拉起温六娘还在她脸上狠狠地赏了一巴掌。 「吃啊!」 蕊儿已经被邱彩蝶逼急了,她非得交出点成绩来,好证明自己有存在的价值,她不想再被送回怡红院当作男人的玩物,她要出头,学会了翻花绣她在戚家就有一席之地。 「你少给我拖拖拉拉的……」 才适应阳光的温六娘感觉到头发一阵无情的拉扯,蕊儿拉着她的头发硬是将她的头抬起,几口粥胡乱地灌进温六娘嘴里,吞了几口粥的温六娘被驾到绣架旁。 「绣!别给我耍花样。」 经过蕊儿的逼迫,翻花绣已经进入关键的手法,这独门的绣活蕊儿学会了,自己就没有利用的价值,温六娘怕惨遭不测,她故意将绣法反其道而行,温六娘灵活的双手在丝绢上飞针走线,一旁的蕊儿聚精会神专心学习,就在温六娘即将完成时,一隻手无情的推倒她。 「贱丫头!就知道你会耍花样。」 颠倒绣法依旧可以绣出翻花,却容易让学习的人手法错乱,不懂绣法的人察觉不出,只忙着牢记复杂的绣工,而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谜团里。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拖延时间,让人来救你……」 神情愤怒激动的邱彩蝶掐着温六娘的颈子。 「哈哈哈……」 转怒为狂的邱彩蝶眼神疯狂且空洞。 「会的……会的……他一定会来救你,你们到时候一定会在一块,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邱彩蝶狂乱的眼神,泛着惊人的血红。 「贱丫头!不要耍花样……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一定跟外面的那些攀权附贵的人一样,认为翻花绣是孙宛蓉的绝学……呵呵呵……」 邱彩蝶阴鷙的冷笑让温六娘发寒,冷笑声犹在耳际,一股发狂的力道不留情地将她拋到墙上,邱彩蝶用左手的肘子顶住温六娘,右手的手指僵硬的在温六娘面前摇晃。 「你看!你看!看看我的手……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贱人、小偷、骗子……翻花绣是我的……贱人!」 疯乱的邱彩蝶终于让温六娘明白,原来为戚家添增名望的翻花绣是邱彩蝶孩提时与母亲的回忆。 兰绣庄是一家默默无名的小绣庄,它专门在村子里接些小买卖餬口过日子,不擅鑽营的邱贵和家人一直都过着踏实的日子,邱彩蝶是邱贵夫妻唯一的掌上明珠,邱彩蝶原本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因母亲的急病变了样子,这突来的重病花掉邱家微薄的积蓄,无计可施的邱贵只好向亲友资借,但邱贵依旧没有治好妻子还欠下庞大的债务,丧妻加上债务让邱贵开始喝酒逃避,而绣庄的重担却落到邱彩蝶身上。 原本无忧的女孩一夕长大,她逼着自己扛下绣庄,学着男人经营做买卖,打起精神硬撑的邱彩蝶就在这时候遇见失意的戚少城,戚少城略带愁思的神情深深吸引了情竇初开的邱彩蝶,邱彩蝶殷情温柔的劝慰也慢慢在戚少城心中种下难解的情愫。 两人的曖昧,却被孙宛蓉察觉,愤恨难平的孙宛蓉本来打算毁了兰绣庄以洩妒意,但在无意间她发现了邱彩蝶有惊人的好绣艺。 邱彩蝶能绣翻花,可是她却只把这样的技艺当作游戏,这翻花绣是邱彩蝶的母亲陪着女儿玩时绣出来的,这翻花绣是她们母女俩间来无事研究出来的游戏,母女俩就这样一针配着一笑,一线一线绣出翻花绣来。 而满是妒意的孙宛蓉,精明的将这小游戏发扬光大,而这小游戏也让戚家在商场上的威望无人可及。 「她骗我!我真心把她当大姊看,我天真的以为她真的不计较的接纳我,她成全我和少城,她帮我还债,我爹病了,她请大夫医治我爹,我爹走了,她帮我安葬我爹,我是那么相信她,我毫无戒心的将兰绣庄的印匣交给她,我毫不藏私地告诉她翻花绣的绣法,我一直以为我们就是一家人,没想到……没想到……」 邱彩蝶将她僵硬、不灵活的右手在温六娘眼前来回的挥动。 「这就是我相信她的下场,你看我的手……我的手……我什么都绣不出来了……」 她崩溃的嘶吼着。 「……我连针都拿不起来……」 无法再绣翻花的邱彩蝶才真体会什么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她空有二夫人的名分,却连吃顿饭都没有她的位置,而自己亲生儿子也要载录在大夫人名下,才进得了戚家的祠堂,她失去了一切,却发现自己身边的丫环,竟然爬到自己丈夫的床上。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扮新娘,我娘还会帮我做一件又一件漂亮的小嫁衣,其他的孩子看见都好羡慕我,我是最漂亮的新娘,大家都围着我,那时我真的以为长大了,我也会变成世上最美的新娘,我娘一定会帮我再做一件比现在更漂亮的嫁衣,可是……那天我进戚家的门,只穿了一件红衣服,连盖头都没有,没有迎娶,没有拜堂,跨过戚家的偏门,我就成了戚家的人。」 时怒时悲的邱彩蝶哀怨地看着温六娘。 「你不懂那种感觉……你不懂!那天看着你一身嫁衣,由婶婆扶下花轿,走进戚家大门,跨过火盆,踏破瓦片,进入正厅大堂,行礼交拜……那种感觉你懂吗?……你不懂……你们永远不会懂,都是女人……都是戚家的女人!为什么?我付出的不比你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得到了什么?为什么你坐着吃饭,我还要站着伺候?」 最后近乎怒吼的问句,温六娘怎么也答不出来,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她的小豆芽会被煮了,因为她煮的不是小豆芽,她煮的是这戚家怎么也跨不过的不公平。 「姨娘!对不起……」 对不起!邱彩蝶有些茫然地看着温六娘。 「对不起……」 温六娘不明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她就是想说,为这一切的不公平,为这已逝的过往,为这大宅门里……女人的无奈。 「姨娘!对不起!」 温六娘的泪滑过双颊,邱彩蝶茫然的双眼也渗出泪水静默的滑落。 「对……不……起……」 邱彩蝶反覆咀嚼这三个字。 「对……不……起……」 她放开温六娘,喃喃唸着这三个字离开。 第八十三章 各说一词 被拋下的温六娘看着邱彩蝶那略带痀僂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阳光中,此刻她彷彿看见了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所揹负的无奈,这衣食无缺的宅门里,噬人嗑骨的辛酸,陷入愁思的温六娘被一个火辣辣的巴掌给打醒。 「贱人!你敢耍我!」 不留情的巴掌呼的温六娘脑袋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响,一股咸味流进口里,不及反应蕊儿又是一阵无情的搥打,温六娘反射性地抱着头窝着身子。 「贱人!贱人!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喔!大少奶奶……我呸!不过就是个窝在地上捧着乌龟当宝的野丫头,伺候你!不要脸……你凭什么?」 蕊儿洩恨似的捶打温六娘,她要将自己所受到的委屈不平全数还给她。 「你这个山上滚下来的野丫头,凭什么?……都是因为你……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你害的……你敢耍我!你耍我……」 蕊儿揪起温六娘,紧紧掐着她的颈子。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多恨你!当那些噁心的男人骑在我身上,我就会想到你,都是因为你……」 失控的蕊儿恨不得亲手掐死温六娘,被囚禁多日,三餐不继的温六娘无力抵抗,就在温六娘昏厥前,两个大汉将蕊儿架开。 「疯婆子你在搞什么,你昏头啦!这女人还很有用途耶!滚!把这疯婆子拖出去!」 拖走了蕊儿,王晓翠温柔的将温六娘从地上扶起来。 「好啦!我看看,你没事吧!唉……快起来吧!你也够倒楣的,惹上这两个女人,老实说我们要不是爱钱还真不想淌这个混水,为了这桩交易我们也困在戚家够久啦!我们现在只想赶快办完事,拿着银两走人啦!你啊!乖乖听话,把那个什么绣的绣一绣!别耗时间啦!我老实跟你说吧!那两个女人都不太正常,发起疯来很麻烦的。」 饱受惊吓的温六娘满怀戒心的看着王晓翠,王晓翠叹了口气。 「好了!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们是一群为了钱,什么缺德事都干得出来的人,我承认!谁叫我们穷啊!不过我们缺德归缺德可是很有原则的,说一是一,办完事拿了钱就走人,可不像那两个女人啊!一会东一会西,喜怒无常吓死人,你还是乖乖听话吧!这桩生意已经耗了我们很多时间了。」 当年邱彩蝶用尽方法才将王晓翠弄进戚家,王晓翠也是用尽手段才扶升为四夫人,为了气死孙宛蓉这两个女人可是一搭一唱演了很久,逼死了孙宛蓉还要装疯卖傻等今日的机会。 「我的大少奶奶别再耗时间啦!我们不只这桩买卖要做啊!我们姊妹困在这太久啦!再困下去就真的要疯啦!」 原来王晓翠这窝人是专靠行窃或骗术生活的人,平常她们都是一群人一起行动,布局骗点钱,骗不到钱就爬墙凿洞的去偷,为了钱这群人可是默契十足。 「当年我们被戚家的名气给晃点了,想说一半的金库耶!这辈子都不用干活了,没想到这么磨时间,熬了这么久,你啊!赶快把那什么绣的绣一绣,顺便叫你丈夫把印匣和金库的钥匙也交一交,别耗时间,讨个平安!那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啊!不正常啊!」 居然买通骗子进门色诱自己的丈夫,看来邱彩蝶真的为了争口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看温六娘一脸错愕,王晓翠坐到她身边轻声的安抚。 「你快点绣一绣吧!等你绣完,她们就会要你丈夫来赎人,到时你们夫妻就可以团聚啦!」 温六娘根本信不过王晓翠的话,王晓翠也清楚,所以她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她拍了拍手,外头的壮汉端了盘馒头,提了壶水进来。 「不管你信不信?都要把东西绣出来,快吃吧!等会那疯女人又要来学绣法,你最好别耍花样,你很明白,邱彩蝶是手残了,脑子可是清楚明白的很,乖乖的绣吧!等你绣完了,你自然见的到你丈夫,只要你不耍花样逼急那两个女人,我可以告诉你,她们不会对你动手,你对她们来说还很有用途。」 「什么用途?」 王晓翠扯着嘴角笑着。 「想知道就乖乖的绣啊!只能告诉你,那女人等这机会等很久了,你们啊!认命吧!」 丢下认命两个字王晓翠就走了,温六娘泛起浓浓的不安。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邱彩蝶的怨,蕊儿的恨让温六娘陷入极度的不安。 「耀均!……」 温六娘不安的呼唤,彷彿传到戚耀均的心坎里,他梦中一阵揪疼。 「六娘!」 冷汗浸湿了戚耀均的衣裳。 「六娘!」 心中的不安让他再也无法入睡,他将胸口熟睡的妞妞轻放到床上,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千愁百转,他问过林赖家王晓翠当年是如何进戚家,林赖家说王晓翠是戚少城带回来的,戚少成带回来的人怎么会跟邱彩蝶凑在一块,范雅蕙说有两个王晓翠,这又是怎么回事? 愁坐到天明的戚耀均马上赶去衙门探视牢里的顏卫,顏卫早知道戚耀均会来,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了,他必须说出他自己的秘密以换取自己和儿子的身家性命。 「大少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出买戚家,我在老太爷面前说的都是真话,我是中了别人的计,而那个人想嫁祸于我,置我于死地。」 「那人是谁?」 「是二夫人!这事我发誓过不提,是大夫人要我做的,那年二夫人刚进戚家的门,我就知道她会翻花绣,我照大夫人的意思万般奉承二夫人取得她的信任,她经营过兰绣庄,所以对绣庄、布行的买卖也是尽心尽力,第一次御织纺发生窃案时我就怀疑过,因为二夫人对织纺和绣庄的情况也很清楚,只是……我怕您追问我不敢提……」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那天你问兰绣庄的事,其实……是我,是我哄骗二夫人将兰绣庄的印匣交给大夫人的,二夫人的右手会残了也是我暗中搞的鬼,是我趁她不注意在她手上撒药粉把它弄残的,所以……是二夫人!她一定不会放过我,大少爷!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要证明我对大夫人的忠心啊!」 孙宛蓉果真不择手段的抢夺邱彩蝶着家业,她学会了翻花绣就彻底毁了邱彩蝶。 「那……王晓翠呢?她是怎么进门的。」 「四夫人?四夫人是林赖家远房的亲戚带进戚家的,那女人媚功可强,手段可高的,常缠着老爷,装可怜佔便宜,自她进了家门家里就越来越乱,大夫人越病越重,是不折不扣的扫把星。」 顏卫的说词与林赖家出入甚远。 「你说王晓翠是林赖家远房亲戚带进来的?」 「是啊!那时林赖家还有意无意将她安排在大老爷身边,那时大夫人对林赖家也很不满,不过林赖家的父亲救过老太爷一命,在这戚家虽是总管,但老太爷对他照顾有加。」 这林赖家是在戚家出生、长大,算是在戚家扎根的人,怎么两人说法差异如此之大,戚耀均暗中思量他到底该相信那一个人的话,这大宅门里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祕密。 第八十四章 好大的规矩 若有所思的戚耀均才踏进戚家大门竟有官差站在大厅。 「什么事?」 林赖家一脸惶恐的在戚耀均身旁低语。 「那些差爷是……是……是来拿大少爷你去问话的。」 「什么?」 戚耀均还没问清,官差们就一脸正经的靠了过来。 「你就是戚家的大少爷,戚耀均吧!有人拦轿,在钦差大人面前告状,说你勾结水陆司,欺压百姓。这事钦差大人要请您走一趟。」 勾结水陆司,欺压百姓,这……不是当年在太苍县……难道…… 「走吧!」 「敢问是何人提告?」 「太苍县,容万财!」 戚耀均倒吸口气,看来邱彩蝶早已酝酿多时,这回她要杀的戚耀均措手不及。 戚耀均被官差请走,钦差大人要在县衙开堂,勾结官员欺压百姓可是重罪,当年戚耀均年轻气盛,就为争一口气,当时他认为官商合作是常有的事,况且戚家御织纺是当今太后亲封的,那威望谁敢提告,又有几个官会受理。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么大的事戚康马上赶去衙门了解,看着钦差大人手上的信哑口无言,信上是戚耀均亲手笔跡还盖了戚家大印,这事实摆在眼前,戚康满是绝望。 「耀均!你……这事有多大?你明不明白?」 戚耀均当下已经清楚,邱彩蝶就是要毁了他在戚家宗亲面前的威信,她要连偏宠他的戚康都不信任他。 「说话啊?……」 事实早已摆在眼前,多说无益,戚康狠狠赏了戚耀均一巴掌。 「他们怎么说你不成材,我都偏着你不信,今日你真的让我失望透顶了,戚家怎么会出你这一个败家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这事绝不能闹大,这堂绝不能开,这堂一开对戚家的名望绝对是难以估算的重击,戚康和戚少渊开始在官场上游走,打点安抚,还花了不少银两才让容万财撤了告诉。 「不成材的东西!败家子!真如二哥说的,除了挑对肚皮投胎外,还真是一无是处,败家子!」 面对宗亲们的轻视,戚少渊的怒骂,戚耀均从戚家的天之骄子变得一无是处,反倒是戚耀武的沉稳,识大体让宗亲们颇为赏识。 「是啊!我的话你们终于信啦!这小子……哼!朽木……让这样的败家子当家,这戚家早晚败在他手上……」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不如让耀武替了这败家子,再让他混闹下去,我看啊!这戚家早晚玩完!」 由庶出的二少爷当家,让许多严守古礼的宗亲还是犹豫难决,真要架空戚耀均,戚康还是有几分不忍,毕竟这孩子可是他从小疼到大,气归气,私心还是免不了。 「好啦!别再吵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庶出当家外头人怎么想,这戚家顏面何存啊!」 「叔公!难道就为了顏面,把这戚家给赔上?」 这一问又引来两方争论,两方争执不下,戚康只好当下做主。 「好啦!这御织纺是戚家的命脉,由嫡子继承是祖宗的规矩,不守规矩的就不是戚家的子孙,今日出了这事,耀均你也该反省!反省!改改那桀傲的性子,身为嫡子长孙该了解自个肩头的担子,往后这事不许再犯,知道吗?」 戚康话说得重,却罚的轻,宗亲们当下也明白戚康的意思,戚康虽不经商在官场上人面可广,在戚家的份量谁也不敢牴触,大家也知道戚康向来偏宠戚耀均,所以这样的结果也不让人意外。 见这事又要这样带过,戚少辉实有不甘,但戚康话说的重,也不敢再闹下去,他沉着脸不甘心的坐在位子上,幽暗的帘后却有一对满是怨恨的眼神。 「又是祖宗规矩,你们戚家的祖宗真是了不起啊!好大的规矩啊!还真让人跨不过去。」 那帘后的身影转身往灰暗的穿堂走去,那略带痀僂的身影慢慢隐没在黑暗之中,穿堂里沙沙沙的脚步声带着让人发寒的阴鷙,这凝滞的阴冷彷彿在宣誓一个人的决心。 「好大的规矩……哼……」 最后一声冷笑消失在穿堂,徒留下让人无法捉摸的黑暗,一吋一吋的在这大宅里慢慢化开。 第八十五章 赎人 邱彩蝶一群人突击的动作一次比一次大,他们的意图再清楚不过了,但他们手上握有温六娘,表面上戚耀均也只有挨打的份,他深怕自己一反击第一个受到威胁就是温六娘。 表面上默不作声的戚耀均,私底下派人送信去给肃顺王,当下整个戚家没一个人可以相信,他一个人绝不是邱彩蝶一群人的对手,当务之急就是先救出温六娘,人在他们手上,戚耀均什么事也不敢做。 戚耀均借用肃顺王的力量调度十二亲王府的差役,差役们扮成一般百姓轮流守在密道的出口以查明这群狗贼的窝到底在哪?如果可以找到贼窝就不难找出温六娘,只要救出温六娘,这群贼就变不出花样,到时再来一一清算也为时不晚。 才部好局踏入家门的戚耀均随即收到一封信,信里的内容让戚耀均变了脸色,他急问林赖家。 「这信是谁送来的?」 「一个七岁的娃儿,娃儿说是个大婶给他些碎银两,要他送来的,是万仔收下的,万仔拿给我,我以为是孩子玩笑,所以先打开来看了,一看不得了就赶快送来啊!」 看来邱彩蝶一群人没耐性拖延了,他们要戚耀均直接带着戚家的印匣和金库的钥匙去毓平林里赎人,他们挑明了,要戚耀均一个人前往,若走漏风声或耍花样,就怪不得他们灭口了。 「大少爷你不能一个人去啊!太危险了。」 眼前的情况戚耀均要是怕了危险,那危险就落到温六娘头上。 「林赖家快去备辆马车,别张扬!」 「大少爷!你不能去啊!这……这太危险啦!」 对方已经没了耐性,温六娘就越来越危险。 「别说了!你快去准备!」 「大少爷!我跟你一块去!」 「你……」 「是啊!毓坪林一带是我亡妻的老家,那的地形我很熟,我跟大少爷您一块去,到了交易的地点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他们想对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利,就多个人接应。」 毓坪林是座地势不高的山林,虽然地势不高却林道曲折,还有多处峭壁,如果不熟识地形,稍不留意就会翻落山谷,既然林赖家熟识地形,有他接应到时就多一分脱身的机会。 「好!你去备辆马车,你先躲在车里,听我的指示。」 就在林赖家去备车的同时,戚耀均也嘱咐些差役乔装远远跟随。备妥一切的戚耀均驾着马车依约前往毓坪林,进到毓坪林一切异常的安静,沿途除了风声鸟鸣没有其他的声音,他循着信里的指示果真找到一间废弃的屋子,屋外盖着了一层厚厚的黑布,屋旁站着一个妇人,那妇人神色自若的看着远远而来的马车。 这异于常态的平静更让戚耀均提高警觉,他看那妇人神情自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东西交给我,你要的人在里面。」 「先见到人再交东西。」 妇人扯扯嘴角,用力将黑布拉开,里头传出一阵呻吟。 「嗯!……好亮!」 这熟悉的声音。 「六娘!」 无法适应强光的温六娘终于听见她期盼多日的呼唤,断食多日的温六娘满是欣喜。 「耀均!……耀均!……」 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爬到门边。 「耀均!救我……」 听到温六娘的呼救戚耀均心头一阵酸疼,他不顾一切要往屋里衝,那妇人挡住戚耀均的路。 「东西!」 戚耀均狠望着妇人,妇人冷冷的一笑,屋子周围站出十几个壮汉,其中一名壮汉提了一桶油朝着屋子泼,另一个壮汉拿了支火把交给妇人,妇人朝屋子使个眼色冷笑着。 「东西呢?」 戚耀均咬着牙拿出印匣和钥匙,妇人仔细端详,确认无误的点点头。 「把火给我!」 妇人笑着将火给灭了,火一灭戚耀均马上衝进屋里。 「六娘!」 一见戚耀均,温六娘溃堤的哭了。 「耀均!……」 「这不安全!我们快走!」 话一说完戚耀均马上将温六娘抱上马车,头也不回的驾着马车离开,离开废屋才拐个弯,戚耀均马上听到随后万马奔腾的声响,他回头一望惊见十几个壮汉手持鍊锤快马而来,戚耀均知道不妙,鞭打着马儿想加快速度,但马车总是快不过马匹,追上来的壮汉不断用鍊锤攻击马车。 「耀均!」 马车里的温六娘被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吓坏了,林赖家不断安抚着,但林道太过蜿蜒戚耀均又不熟悉,实在没办法将速度加快,眼看就快到差役埋伏的地方,可是马车就是快不了,林赖家探出头来。 「少爷!这路我熟,让我架马会快一些,你进来陪大少奶奶,她吓坏了!」 戚耀均对这毓坪林实在不熟悉,追兵在后,温六娘又哭的让他心慌。 「好!你往前去,再过几里路就有人接应。」 听到有人接应,林赖家眼神一闪,他接过韁绳,鞭子一抽马车熟捻的在林道间奔驰了起来,林赖家果真对这毓坪林非常熟悉,他很快地就将追兵甩在后头。 「六娘!……」 戚耀均不捨地看着怀里吓坏的妻子。 「没事了!回家了……我带你回家!」 虚弱的温六娘瑟缩在丈夫的怀里。 「耀均!……我好害怕!……」 戚耀均看着柔弱无力的温六娘,脸上身上有着大大小小被殴打而留下来的伤,他的心又疼又气,他忍着气轻慰着怀里吓坏的妻子。 「别怕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终于脱离魔掌的温六娘紧抓着戚耀均的衣襟不放,她紧紧依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味道,这不是梦,这个人就是戚耀均,是她的丈夫,他真的来救她了。就在温六娘认为脱险时,戚耀均却察觉异状了。 「林赖家!这是哪里?我不是叫你往前吗?」 林赖家回头诡异地笑着。 「呵呵呵……」 只笑不答的林赖家让戚耀均升起不祥的预感,林赖家没有减速的意思,他将马车越驾越快。 「停下来!林赖家!我要你停下来!」 林赖家冷冷地笑着,神情让人发寒。 「你叫我停我就停吗?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你们的,你们把我们当狗看,妈的!我也是个人!我也是有媳妇!有孩子的……本来应该有的……」 林赖家的父亲是戚家卖断终身的家丁,在戚家娶了个丫环生了林赖家,林赖家在戚家长大,是个聪明的孩子,因为他的父亲救过戚康一命,所以戚康就教林赖家识字,还拉拔他当总管,林赖家父子感谢戚康的提拔,向来对戚家尽心尽力,家丁之子能爬上总管的位子,他也比任何人都努力,也因此林赖家婚配的晚,娶了个小他十几岁的山上丫头当媳妇,那媳妇过门对年就怀上孩子,本是桩喜事,但他的小媳妇却难產一尸两命。 「阿满是个好女孩!我们一家子本来该过的圆圆满满,还差两个月,再两个月她就顺產了,为什么?她不是有心的……难道她不知道她只差两个月就临盆了吗?」 原来林赖家的小妻子不识字,她收到一本册子里头写满了当月织纺订货的数目,孙宛蓉因为身子不适没办法去织纺,才差人送来,那阿满不懂得那册子的重要性,一个恍神竟掉进池子里,册子沾到了水,里头的字全糊了,字糊了,这个月的买卖怎么做,孙宛蓉一气之下,命家丁将阿满拖到小屋狠赏了几棍子,身怀六甲的阿满哪挨的住。 「对!我这种泥地滚大的奴才就命贱!挨几棍子不会死!……操她娘的……我连孩子没,媳妇嚥气了!都还在查那该死的订货款目。我死了媳妇,死了孩子,那大夫人的眼里却还是只有那些布……她非逼着我把弄糊的地方查清楚不可,你们戚家不能少做一桩买卖,那我呢?死了媳妇,死了孩子……我活该!」 林赖家越说越狂,马车越驾越快,眼见断崖就在前方,戚耀均不得不衝上前与林赖家一阵拉扯。 「停下来!」 林赖家冽着嘴冷笑,抽出短刀狠狠将韁绳割断,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推了戚耀均一把,重心不稳的戚耀均跌进马车里。 「永别了!大-少-爷!哈哈哈……」 套了笼、蒙了眼的马失去韁绳的操控,发了野的往前直奔,林赖家带着狂笑跳下马车。戚耀均稳住身子时发现为时已晚,断崖就在眼前,他别无选择。 「六娘抱着我!跳……」 眼前失速的场景温六娘根本不敢,但戚耀均毫不犹疑,硬抱着温六娘往马车外衝,他用自己的身体紧紧包覆着她,他让她的头紧靠着他的胸口,而自己压低着头曲着身子,乓乓的巨响,马匹嘶嚎不绝于耳。 那言语难以描述的疼痛迎面袭击,急速翻滚的身子压断无数的细枝,趴、趴的碎裂声划过耳际,眼前仅剩一堆流动的色彩和形体无法形成景象,紧拥着妻子的戚耀均已经无法多做思考,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六娘!不会有事的,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八十六章 斩草除根 戚大少爷受不了宗亲的指责,喝了烂醉不慎连人带马坠落毓坪林的断崖,戚家家丁翻遍山谷。 「人呢?」 被邱彩蝶一问,林赖家赶忙解释。 「连着马车一起滚下断崖,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尸体呢?」 两个人一起居然连一具尸体也没有,林赖家马上想到戚耀均曾说有安排人接应,难道……,如果真被救走,邱彩蝶一定会发狂,林赖家怕多生事端。 「马车都摔得粉碎,我想尸骨也难保全!」 邱彩蝶向来谨慎。 「就算是摔成碎片,也要把他们给我拼起来。」 邱彩蝶坚持,看来是蒙骗不过,情急之下林赖家到街上找了一男一女快病死的乞丐,他毫不犹豫的动手赏他们个痛快,再替他们换件衣服,男的丢到断崖下,女的放到溪里流。 山崖下摔得稀烂的尸骨就当是戚耀均,交给宗亲们去安葬。至于那河里捞起来的就当是温六娘交给邱彩蝶。 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骨仅靠破烂的衣服辨识,邱彩蝶见到尸体欣喜若狂也不疑有他。 戚家大少爷坠崖身亡,大少奶奶下落不明,而戚家的印匣和金库的钥匙就在戚耀均房里,发完丧的戚家就顺理成章由戚耀武当家掌印,原本宗亲们对戚耀均的不才早有微词,今日戚耀均死的好,戚耀均这一死就再也没了嫡子掌印这跨不过去的祖宗规矩了。 刚发完丧三夫人范雅蕙马上察觉整个戚家不一样了,想当年孙宛蓉当家,她总躲在一旁看邱彩蝶、王晓翠和大夫人斗法,而后戚耀均当家,即便他和母亲一样讨厌这四房妾室,但他多是视而不见,吃穿用度四个人都一模一样,但现在……整个戚家真的改朝换代了!因为大夫人的雅轩院被拆得一瓦不剩,四夫人王晓翠让家人领了回去,而西苑的竹篱馆改建成观月阁,戚耀武在观月阁建了戏台,还买了一班戏子,每个月编演些新戏码在观月阁表演。 而范雅蕙则抱着妞妞躲在梨香院,但日子一天苦过一天,范雅蕙知道自己当初为了生下戚斐斐背叛了邱彩蝶,邱彩蝶不可能放过自己,动手是早晚的事,而且范雅蕙绝不相信戚耀均会因为喝醉酒坠落断崖,一切都绝非偶然,但更重要的是,妞妞是戚耀均唯一留下的血脉,这孩子绝不能留在戚家。 范雅蕙还在苦思良策之际,邱彩蝶就派婆子来要人。 「三夫人!夫人交代我来抱小小姐去观月阁看戏。」 「妞妞这么小,怎么看得懂?」 这婆子才不管范雅蕙说什么,硬是夺过孩子丢了一句。 「夫人交代,说看戏就看戏!」 硬被夺去的妞妞放声大哭,范雅蕙既害怕又焦急。 「你们别这样!吓着孩子了。」 婆子冷眼的看着范雅蕙,硬抱着孩子转头要走,范雅蕙拉着婆子只好挑明着说: 「你们别这样!她只是个孩子,饶了她吧!」 既然范雅蕙清楚,婆子也懒得再装迷糊。 「既然你懂又何必再拦我,俗话说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劝你聪明点,把自个顾好吧!下回轮到谁……哼!我可不敢说啊!」 斩草除根!这婆子竟把话说得如此明白,想来这戚家已经全是邱彩蝶的人了,这妞妞…… 「不行!……」 豁出去的范雅蕙偷偷跟着婆子来到近西苑厨房,她蹲在厨房的窗外偷偷往里看,一看不禁吓出一把冷汗,厨房里邱彩蝶坐在桌边喝着茶,灶上有个大锅子装着水,丫环正在添火,婆子将妞妞抱给邱彩蝶,这妞妞又哭又踢一点也不安分。 「真是个讨人厌的孩子,亏你那个爹把你惯的,爱哭是吗?等会我让你哭个够。」 盛满水的大锅子,邱彩蝶阴冷的笑,范雅蕙没时间猜了,她连滚带爬往西苑跑,跑没多远就进到观月阁,华美的戏台全是上等的锦缎,范雅蕙急中生智,一把大火烧了戏台,戏台木造加上锦缎一着火马上不可收拾,这新戏台是戚耀武的宝,着了火邱彩蝶顾不了妞妞立刻赶来,范雅蕙趁着乱拿着木棍打昏了抱着妞妞的丫环,夺过妞妞,她抱着孩子头也不回,什么也没带的逃离戚家。 第八十七章 穷酸里的幸福 观月楼火才灭,就发现三夫人抱着小小姐逃走了,邱彩蝶气得咬牙切齿。 「追!两个都给我抓回来!」 戚家家丁开始在城里、城外翻过来找,而范雅蕙不敢走大路,抱着妞妞绕着小路逃,范雅蕙知道逃慢了追兵马上来,可是她一个妇人家越跑越吃力,加上滴水未进,连跑了二个时辰,大人累了、饿了可以忍,可是妞妞不过是个娃儿,那哭声可凄厉的。 「妞妞乖!别哭啦!再哭就被追上啦!不哭……不哭!」 哄不了妞妞的范雅蕙焦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敢停下脚程,可是那响彻林间的哭声让范雅蕙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范雅蕙六神无主之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姚艷红!……」 这身影范雅蕙太熟悉了!那是跟她在戚家吵到水火不容的人,这身影她这辈子都不会认错。 「姚艷红!……快啊!快救我们!他们在追我们啊!」 突然被认出来的姚艷红非常惊讶,她看着范雅蕙抱着一个哭不停的孩子,一身狼狈。 「你……范雅蕙!你怎么会这模样?发生什么事了啊?这孩子怎么哭成这样?」 「你别多问了!快救这孩子,这是六娘和耀均的孩子,邱彩蝶要抓这孩子斩草除根啊!」 戚家改朝换代的事,姚艷红略有所闻,她知道戚耀均死了,现在戚家是戚耀武当家作主,但是范雅蕙所说的……六娘的孩子!斩草除根! 「这是怎么回事?六娘怎么了?出事的不是戚耀均吗?」 情况紧急,哪有那么多时间解释。 「六娘早失踪啦!后头还有人在追我们,你先找地方让我们躲躲,先救这孩子,我看见邱彩蝶煮了锅水,打算把这孩子给活煮啦!」 活煮!姚艷红吞了吞口水。 「什么……」 没时间耽搁了,范雅蕙死扯着姚艷红的衣袖。 「别再什么……什么了,快啊!帮我想想办法!我跑不动啦!」 不管怎么回事,先救孩子要紧,姚艷红赶紧带着范雅蕙绕着山路往自己的住处去。 「喂!你可不可让那孩子别哭啦!她再哭下去,整个林子里的人都知道你们躲在我这啦!」 拿妞妞没办法的范雅蕙也很着急。 「我当然也想叫她不哭啊!可是……就没办法吗!」 当初姚艷红为了躲避戚家的追缉,找了一个相当隐密的地方躲藏,一般人是找不到的,不过这下可好了,妞妞这样哭下去,怕是整个林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这丫头怎么这么爱哭啊!」 两个女人搞不定一个娃,小豆子好奇的凑过来。 「娘!这小娃怎么了?」 被惹毛的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大吼。 「我怎么知道!」 被吼了的小豆子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女人瞎忙,那小娃又哭又踢,他情不自禁的越走越近,他看着哭得红咚咚的小娃不自主的弹了弹手指。 「……不哭囉!……」 伴着手指清脆的响声。 「……不哭喔!……」 着魔似的,那妞妞真被小豆子製造出来的声音给吸引了,她轻轻啜泣着瞪着小豆子的手指看,哭得红咚咚的娃儿忽然不哭,小豆子更觉得有趣,他凑到妞妞身边,两个女人讶异的让开。 「你叫什么名字?……真可爱!」 七岁的小豆子抱着不满一岁的妞妞玩了起来,这妞妞似乎听得懂小豆子的话,没几下的功夫就被小豆子逗到笑了开来,范雅蕙难以置信。 「他们……还……真合得来喔!」 姚艷红也觉得不可思议。 「……小孩子吗!」 能不哭就别追究了,范雅蕙附和着。 「对!小孩子……合得来……好……不哭就好!」 妞妞不哭了,范雅蕙就先在姚艷红这落下脚来,原先水火不容的两个人,现在却因为一个孩子凑在一块,她们一起保护这个孩子,照顾这个孩子,这孩子像条细绳似的,默默地将她们串在一起紧紧相依。 十二岁就进戚家当丫环的范雅蕙在那大宅里从丫环变妾室,风风雨雨几十年,她在那大宅里学会见风转舵,学会算计为自己打算,她使过不少小手段,用过不少小聪明,她争了、算了几十年,但怎么都没想到会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离开。 从豪门大宅到穷山野地,这人烟罕至的的林子里,她们也只是以山洞为家,山洞里有的都是王清世就地取材做出来的家具。 「艷红!这些日子你们就住这?」 姚艷红懂范雅蕙的心情,她笑的释然且满足。 「是啊!这很安静,里头的一切都是我和清世亲手打点的,每张桌子、椅子、床舖都是清世慢慢钉出来的,而每一床绣被、枕子都是我一针一针缝出来的,这虽是个山洞,挡风避寒没有问题,清世还打算钉个篱笆,我想买些鸡回来养,再养几头羊,这山里都是草,养羊最容易。」 昔日最爱打扮,最重派头的五夫人,今日彻底换了样子,这拮据、寒酸的日子,看不见她脸上有一点屈就及勉强,站在范雅蕙面前的三个人是再平常不过的寻常人家,他们平凡的装束里却有着发自内心的笑,他们的眼里散发着幸福及希望,此时的范雅蕙终于明白了,昔日的当家花魁,在这简朴寒酸的生活里,终于找到她踏踏实实的幸福了。 第八十八章 他这媳妇还得他餵吃饭呢! 这寒酸的生活没让三夫人和小小姐困扰太久,范雅蕙出乎意料地发现一切真如姚艷红说的,这是个安静又能挡风避雨的地方,当初在戚家衣食无缺,丫环、婆子伺候的生活里,她们俩什么都能争,而现在一袋米,一匹布都得来不易的穷酸日子,却让她们并肩的坐在山洞里,一个裁布、一个缝衣的在为树下的两个孩子缝製冬衣。 「没想到小豆子这么有办法!我带了这孩子这么久,她都没笑过,我天天捧在手心上,没想到……还是小豆子有办法。」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 七岁的小豆子,很有耐心的陪着想学走路的妞妞在树下摇摇晃晃的走,他牵着妞妞一步一步慢慢往前,嘴里还不断轻声叮嚀着: 「妞妞!小心喔!」 这小娃像听得懂似的直朝着小豆子笑,笑的小豆子心花怒放,更拼命的做表情逗妞妞开心,小小的妞妞用她天真璀璨的笑容彻底操控小豆子,现在的小豆子几乎日日夜夜黏在妞妞身边。 「来!妞妞……啊!吃饭!哥哥餵你。」 好胃口的妞妞坐在石头上乖乖的张着嘴,将得来不易的白米粥一口一口吃光光,最爱吃白米粥的小豆子忍着馋,每次都把白米粥让给妞妞吃。 「艷红!我看我们来做点绣活多换些白米,你瞧小豆子老吞着口水,眼睁睁看妞妞把白米粥吃光的样子……怪可怜的。」 范雅蕙十二岁就进戚家当丫环,也曾在绣庄待过,所以对戚家绣非常熟悉,戚家绣虽没有翻花绣神奇精巧,但在绣品里也算独树一格,一般官家夫人、小姐很喜欢,所以戚家绣的价码也很高。 「我先绣一些香囊你让清世带去外头卖卖看,卖得好,我们再来做些新鲜的玩意来多赚些银两。」 逃离戚家后的姚艷红几乎是在啃老本,光靠王清世砍的那些柴,根本不够三个人吃饭,而现在又多了两个人,能添些收入当然好,于是王清世去趟市集买了些做绣活的东西,这两个人真的认认真真的绣了起来。 眼看冬天一天一天接近了,王清世忙着准备冬天少不了的粮食和柴火,姚艷红和范雅蕙也接了一些农户姑娘相托的绣活做,三个大人忙着干活,小豆子和妞妞两个孩子则形影不离的腻在一块。 「哥哥……」 妞妞举的小手,仰着小脸,揉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小豆子。 「哥哥……」 高瘦的小豆子想也没想把圆嫩嫩的妞妞抱起来,他又摇又拍还轻声哄。 「妞妞想睡囉!哥哥抱!」 想睡的妞妞往小豆子怀里鑽,圆润润的妞妞对七岁的孩子来说算有份量,她又鑽又扭让小豆子重心不稳拐了一脚跌在地上,狠摔一跤的小豆子手一松,把手上的妞妞摔到石地上,摔疼的小豆子顾不了自己,赶紧抱起摔趴在地上的小妞妞,摔疼的妞妞放声大哭,抱着妞妞想哄的小豆子却哭得比妞妞凄厉。 「娘!……」 妞妞大哭不算什么,小豆子会哭还如此凄厉可是吓坏三个大人,三个大人马上丢下手边的工作衝了出来,只见小豆子抱着妞妞哭得不知所措。 「娘!……娘!……」 见小豆子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三个人赶快衝过去,才看见小豆子怀里的妞妞半边的小脸都是血,姚艷红赶紧接过妞妞一看,原来是眉心的地方摔了个伤口,伤口不大却有点深。 「哎哟!小姑娘怎么摔在脸上啊!小豆子!你真不小心啊!」 看小豆子吓成这样还挨骂,范雅蕙不忍心。 「好啦!又不是故意的,孩子玩难免!」 处理好伤口的姚艷红看小豆子一脸内疚的站在那,不忍心再骂他,揉了揉小豆子的脑袋。 「伤口不打紧,不过留了疤,弄花了脸,你就准备讨人家当媳妇啦!土崽子!」 听到会留疤弄花脸,小豆子又哭了。 「好了!别听你娘吓唬你,小孩好的快,没事的!」 受了伤,哭累的妞妞乖乖地睡在木床上,抽抽咽咽的小豆子窝在床边守着她,他一脸内疚、心疼的看着妞妞眉心上的伤口,小豆子认真的模样让一旁的姚艷红觉得好笑。 「那兔崽子不会真打算要讨妞妞当媳妇吧?」 孩子的天真范雅蕙也觉得好玩。 「若真现在要讨来当媳妇,他这媳妇还得他餵吃饭呢!」 是啊!这妞妞连路都走不稳,当媳妇?可是……小豆子的神情让三个大人忍也忍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恶梦难醒 暗不见光的屋子,一口大锅子在柴火上滚沸着,幢幢黑影在眼前转动。 「哈哈哈……喝啊!……喝啊!……你饿了吧?」 狰狞扭曲的脸孔,血红的双眼。 「呵呵呵!我们要煮的人……是你!哈哈哈……」 「啊……」 惊恐的她嘶吼着,喉头如着火般说不出一句话,疼痛无力的身子彷彿坠落峡谷深渊。 「啊……」 一堆流动的色彩和形体在眼前飞过,阵阵的疾风,刺骨的剧痛。 「耀均……」 恐惧慌乱的神智里仅剩的名字。 「耀均……」 「戚少奶奶!你醒醒啊!」 恶梦中的温六娘终于睁开双眼,一个秀净的女孩笑看着她。 「戚少奶奶!你终于醒了!」 「我……」 说不出话的温六娘,恍惚的看着眼前的姑娘,那姑娘白白净净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狭长的凤眼笑瞇成一条线。 「戚少奶奶!你醒啦!我是小春,这是十二亲王府!」 十二亲王府?温六娘只记得戚耀均抱着她从马车上往下跳,而后是一片紊乱与巨疼,其馀她什么都不记得。 「耀均呢?」 这是温六醒过来第一个疑问。 「耀均呢?」 戚耀均用身体护着自己。 「他人呢?」 「戚少奶奶!你别急啊!戚少爷在另一个房里,有人照顾,你先养好身子吧!」 那么快的马车跳下来,温六娘怎么能不急,她顾不了身上的疼痛,硬揭开棉被要起来。 「躺下!」 「王爷!」 小春恭敬行礼,肃顺王走向温六娘,他看着温六娘身上的伤,轻蹙了一下眉头,他用不容反抗的威势命令着。 「躺下!」 焦急的温六娘没把眼前威风凛凛的男人放在眼里,她硬撑着病体。 「我要去看耀均!」 不听话的温六娘,倔强的身影忽然让肃顺王有着揪心的熟悉,他出手拦下温六娘眼光飘向他的耳后。 「……你?」 心中有着说不出的震惊,不想听话的温六娘还在挣扎,肃顺王乱了思绪。 「……不用看了!他……死了!」 死了!温六娘全身瞬间失去力量瘫了下去,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肃顺王,这绝望哀戚的眼神,肃顺王为之一震,他一脸愕然的望着温六娘。 死了!温六娘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这泪、这碎心的绝望,让他心头累世的伤开始渗出血痕。 「怎么可能?」 两个人有着同样的疑问,一个伤心欲绝,一个忧喜交杂。 「耀均……」 戚耀均死了!温六娘瘫软在床上痛不欲生,一旁的小春不忍心。 「王爷……」 情绪澎派翻腾的肃顺王,带着震惊不知所措的转头离开,肃顺王一走,大夫马上进来下了些药,这些药让温六娘感到昏沉无力。 「耀均!」 泪水停不下来的温六娘没有第二话,疲惫疼痛的她无法安眠,她满脑子都是戚耀均,他怎么会死了?她无法接受,她不吃不喝只是哭,这样的温六娘看的小春好不忍心。 「戚少奶奶!你别哭了!王爷吓唬你的,戚少爷没死!真的没死,你不要哭!」 听到没死温六娘眼中闪着希望,小春安抚着温六娘。 「戚少爷真的在另一个房里,我想王爷是想要你休养身子才骗你,你现在这样照顾不了戚少爷,你这样也只是让他担心,你先把身子养好,我再陪你过去,戚少爷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小春的话让温六娘半信半疑。 「那让我看看他!」 「您还是先休息,好好休养我就带你去,你信我就对了,戚少爷没死!」 小春只说戚耀均没死,什么都不肯多说,温六娘焦急,小春则以不带她去见戚耀均要胁,想知道丈夫下落的温六娘只好乖乖听话,日子一天天过去,温六娘一天比一天急。 终于能够下床的温六娘趁着小春不注意溜出房门,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庭院里慌乱的瞎找。 「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逮着的温六娘瞪着肃顺王。 「你为什么要骗我?耀均在哪里?」 眼前质询自己的女人还是一样毫无畏惧,架式十足。 「你到底把耀均藏哪去了?」 肃顺王不说话的看着温六娘,急着想知道戚耀均情况的温六娘又急又气。 「你说话啊!」 「我不说!你能拿我怎样?」 是啊!他不说,温六娘也不能怎样,可是她没办法再熬了,她真的想见戚耀均。 肃顺王看着眼前的温六娘泪汪汪的看着自己,她清澈的眸子让人忍不住想打探她心里的思绪,她倔强的神情立在风中,那份让人揪疼的熟悉缠绕着他的心。 「他在哪里?请你告诉我!」 肃顺王仍不回答,那清澈的眸子伴着晶莹的泪水滑落,立在风中倔强的倩影屈膝一跪,肃顺王心头砰然一震! 「我求你!」 矮了半截的温六娘让肃顺王心头参杂着一股理不清的情绪。 「你……」 那断了丝线的泪水,哀戚的眼神。 「求你告诉我!我想见他!求求你……」 肃顺王倒吸了口气,与这忧伤倔强的双眸无言对望,这眸里的忧伤足以融化一个人的心,但这忧伤……却让自己的胸口一阵阵撕裂的痛。 「王爷!我……」 求你!来不及说出口,肃顺王头也不回地转头离开,无人可求的温六娘哭趴在地上。 「耀均……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无助的温六娘哭得让小春好不忍心。 「戚少奶奶!您快别哭了!你才刚好些啊!」 急欲见到戚耀均的温六娘紧拉着小春。 「小春!你带我去见耀均,我找不到他!」 其实王府的人不是不让温六娘见戚耀均,只是当天戚耀均用身体护着温六娘,急速坠落的衝击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现在的他筋脉具碎、命在旦夕。 「戚少奶奶!小春不是不带你去看,小春只是怕……你看了会受不住啊!」 小春的话让焦急的温六娘更害怕。 「耀均……我要见他,求你带我去见他!」 见温六娘哭求,小春心也软了。 「好吧!我带你去!」 温六娘赶紧起身,随着小春绕过院子走进一间幽静的厢房,房里有浓浓的药味,还有大夫正在替戚耀均换药,一旁丫环见到小春和温六娘赶忙上前。 「这是戚少奶奶,她是来见戚少爷的。」 丫环锁着眉面露担忧。 「这……」 「让她看吧!不然她四处瞎找,也怪可怜的!」 那日差役等了太久,不放心的开始在毓坪林搜寻,结果听到马车坠落的巨响赶了过去,在断崖下缘找到卡在树枝上的两个人,他们合力将两个人送回十二亲王府,当下他们就发现温六娘伤的不重,但抱着她的戚耀均却伤及筋脉,气息微弱,肃顺王请了很多名医,用了很多药,保得气息却仍昏迷不醒。 「大夫说伤得太重,只怕是拖日子。」 那丫环据实以告,温六娘哭碎了心。 「耀均!」 大夫离去温六娘慢慢走近床缘,床上的戚耀均浑身是伤,脸色发白,唇色泛紫,气息微弱,宛若风中残烛。 「耀均……」 温六娘溃堤,一旁的丫环也跟着鼻酸,剎时间一室的哀戚,但再多的哀戚仍改变不了残忍的事实,无力再哭的温六娘趴在戚耀均的身旁,轻抚着他的脸。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化来的太快,让温六娘不及深思,他们夫妻不是还在哄着女儿玩,女儿不是还趴在丈夫的胸前睡得香甜,那时搂着自己的臂膀今日却冰冷泛紫,转眼间的骤变像场恶梦一样,但恶梦迟迟不醒,她的丈夫命在旦夕,她的女儿呢?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 房内无助的身影又烙进屋外痴望的人眼里,一份止不了的辛酸涌进心头,他该进去吗?……就这样那人站在门外痴痴地看着,心中反转着数不清的纠葛,断不了的爱念,弥补不了的遗憾,雪就这样一片片的飘了下来,房里的人无心察觉,屋外的人就将思绪随霜雪飞扬。 第九十章 前世思慕的 抚着丈夫茶饭不思的温六娘,绝望空白的脑子却浮起一段熟悉的话: 『女人啊!只有一个姓,那个姓啊!就叫碰,碰到了谁就注定你是什么命,女人嫁丈夫,不要权高位重,不要风流倜儻,更不需要家财万贯,咱们只要一样就够,那就是把这结发的妻子掛在心上,那怕是当乞丐,他还是会爬出去替你讨碗饭,那破棉被也有他替你暖,这才叫夫妻啊!』 温六娘碎了的心渗出涔涔的血。 「是啊!这才叫夫妻!……」 这话是当年玉贤太后送给她的,那时她似懂非懂,今日她深深体会,她的丈夫不但将她放在心上,更是用命呵护。 「姥姥……」 唤起姥姥,温六娘想起了长乐宫!温六娘彷彿见到明灯一般,她踉蹌的衝到屋外,随便抓了个丫环问: 「这十二亲王府是在哪个县份?离长乐宫有多远?」 哀伤的戚少奶奶神情忽然转变。 「戚少奶奶你怎么了?问长乐宫做什么?」 情急的温六娘顾不得解释。 「你快说啊!长乐宫离这有多远啊?」 「有二十几里路,来回也要花上一天吧!」 要花上一天,温六娘不想再耽搁。 「府里有马车吧!求你们带我去长乐宫。」 长乐宫岂是1般百姓说去就去,丫环犹疑,温六娘将身上仅剩的鐲子塞到丫环手里。 「求求你!帮我备辆马车吧!求求你!」 小丫环觉得温六娘可怜,她就当做件好事,将鐲子塞回温六娘手里。 「好吧!我帮你!鐲子你拿回去,我不用。」 小丫环一时的善念对温六娘而言宛如雪中送炭,她万般感激地看着她。 「谢谢你!」 温六娘上了马车直奔长乐宫,到了城门马车让守卫的人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这森严的警卫吓傻了马夫,而温六娘进宫多次也未曾经过盘查,见到禁卫森严她才想起…… 『小丫头!人心可是隔层肚皮呢!往后如果有人敢欺负你,你啊!只要在城门口亮出吊牌,守卫的人就知道你是长乐宫的人,他们自然会领你进长乐宫,孤自然会替你做主。』 完了!玉吊牌还留在戚家,她根本没机会带出来。 「这……我是温六娘,太后认得我,请官爷们通融帮我通报一下,我要见玉贤太后。」 这百姓装束的丫头一开口就要见太后,守卫斥责着。 「放肆!太后是你说见就见的,滚……」 没有时间了!长乐宫就在眼前,温六娘怎么可能回去,她不畏这些持刀带剑侍卫走下马车。 「官爷们拜託!我真的一定要见太后,我有吊牌,是太后给我的,太后认得我……真的!还请官爷们替我通报一声,太后会见我的,她一定会!」 温六娘这番说词当下没一个人相信,守卫的人更怕生事,严声喝止。 「够了!这里不是你疯言疯语的地方,你最好快点离开,不然就怪不了我们不客气了。」 守卫不信,温六娘焦急,她不放弃再次说服守卫。 「你们相信我!真的!不然你去问魏公公,还有长乐宫里春巧姐姐,禄子公公,他们都认得我,求你们帮帮我,通融一下!」 城门的守卫哪知道长乐宫里有哪些人,他们只知道怪脾气的玉贤太后怪罪下来,可是掉脑袋的。 「走啦!走啦!」 守卫用刀鞘推着温六娘,马夫也知道行不通。 「戚少奶奶!走吧!没用的!」 不能走!她的丈夫命在旦夕。 「姥姥说过会替我做主,姥姥一定有办法!姥姥!我是六娘啊!……」 守卫不肯通报,温六娘放声大叫,她要赌一赌,她相信老天爷会让玉贤太后听到。 「姥姥……你帮帮我啊!我是六娘啊!……」 温六娘发了疯似的漫天大喊,她的哀戚无助连上天也动容,片片白雪如泪水般落下,城门的守卫也无奈。 「走吧!你再闹下去我们真要不客气了!」 马夫拉着温六娘! 「戚少奶奶!我们回去吧!一定还有法子的。」 有法子,没时间!温六娘甩开马夫试着硬闯,越闹越大守卫不得不动手,他举刀鞘狠狠的落到温六娘肚子上,温六娘一阵巨疼趴在雪地上,守卫怕她生事硬将她拖到城墙边,不让她靠近,温六娘又哭又求却得不到通融,马夫看了心酸。 「戚少奶奶!算了吧!」 「姥姥……」 望着城门痛哭的温六娘立在风雪中满是绝望,马夫撑了把伞替她挡去霜雪。 「戚少奶奶!回去吧!」 「回去!那耀均怎么办?」 无助失神的温六娘傻望着高耸的城墙,仅只一墙之隔却似天地之遥。这立在风雪中仰望城门的身影,是另一个人梦里反覆出现的场景,那刻骨的酸疼彷彿来自前世。 「你在做什么?」 肃顺王从丫环那知道温六娘赶来长乐宫。 「我要见太后,求她救耀均!」 「你当太后是神仙啊!」 太后不是神仙,是温六娘仅剩的希望。 「姥姥答应我……会帮我做主!」 肃顺王无言地瞪着温六娘,温六娘哀戚的眼神中除了倔强还是倔强。 「我见过你,不是在泰源林场!」 「我要见太后!你能帮我!」 「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有缘!」 有缘!这两个字在肃顺王的心头敲了一下,当年是温六娘抽中肃顺王,千年杉才会卖到十二亲王府,因为千年杉肃顺王才会认识戚耀均,认识了戚耀均才会和温六娘相遇。 今日对望的两人是前世的画面,一人还铭记脑海,一人却景物全非。 「有缘……呵!」 一声苦笑,道破轮回的无常,这缘来的迟,来的苦。 「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相信!」 「你相信有人会将思慕的人带入轮回,在轮回中追寻吗?」 眼前肃顺王让温六娘迷惘,那痴恋的眼神涌进一股穿越时空的熟悉。 「我想我找到了,但却迟了!」 温六娘淡然一笑,如同肃顺王记忆中最后的一幕。 「我求你……帮帮我!」 肃顺王闭上眼彷彿回到前世……我求你!她的恳求他向来无法拒绝,除了那一回……他的泪滑过双颊,转身! 「好!我带你去见太后!」 第九十一章 肉芝 肃顺王带着温六娘走到城门,守卫恭敬行礼。 「参见王爷……」 话尾未落,眼尖的侍卫马上看见肃顺王身后的温六娘,长乐宫是太后颐养天年的地方,玉贤太后性子乖戾不喜欢间杂人出入打扰。 「王爷!这……」 「退下!」 侍卫知道肃顺王要将这闹事的女人带进宫。 「王爷!万万使不得!这女人……」 「放肆!」 肃顺王眼带杀气的瞪着一群侍卫,肃顺王是皇亲国戚侍卫不敢招惹,侍卫还犹豫不决,肃顺王拉着温六娘。 「我们走!」 眾人见肃顺王硬闯,赶紧上前拦下。 「王爷留步!太后怪罪,属下担待不起啊!」 没想到太后的地方禁卫如此森严,肃顺王见眾人拦路,眼光一闪,一把夺下侍卫的配剑,锐利的刀锋指向眾人。 「谁敢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要他的命。」 肃顺王是皇帝的弟弟,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肃顺王带着剑,牵着温六娘硬闯长乐宫。 肃顺王带剑硬闯长乐宫,玉贤太后得知怒不可抑。 「放肆!这肃顺王造反了,敢在孤的地方闹事,来人啊!把人给孤拿下。」 太后懿旨一出,禁军随即准备拿人,就在禁军包围住肃顺王和温六娘时,魏公公大喊: 「等等!……六娘!」 一听见魏公公的声音,温六娘马上哭了出来。 「魏公公!」 魏公公红着眼眶衝了过来。 「你可出现了,太后担心死了,你这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原来戚家易主的事,太后在长乐宫早知道了,戚耀均死了,温六娘下落不明。 「魏公公!我要见姥姥啊!快啊!」 魏公公赶紧拉着温六娘进到福安殿,太后一见到温六娘马上将温六娘抱在怀里。 「你这小丫头……你……可把孤吓坏了!孩子呢?」 温六娘因为有孕在身没有进宫,熬到孩子出世,太后本想再派魏公公连孩子一块接进宫里,没想到就传来温六娘失踪下落不明的消息,太后焦急派人打探寻找,但人还没找到,戚耀均就坠崖身亡。 太后一问孩子,温六娘心痛如绞。 「不知道!姥姥……」 顿失依靠的温六娘在玉贤太后的怀里哭断肝肠。 「丫头!跟姥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 温六娘一五一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太后说明。 「混帐东西!」 「姥姥!先救耀均!耀均他……」 命在旦夕,温六娘心急如焚。 「小禄子,去把陆瘸子传来!」 小禄子见玉贤太后一脸阴沉,知道事态紧急,他一刻不敢耽搁飞奔至太医院,陆御医听太后宣见,马上领着眾御医赶往长乐宫,御医们一到,玉贤太后马上下旨,摆驾十二亲王府。 御医们轮流诊视戚耀均的病情,人人眉头深锁,现在玉贤太后高坐在大堂正厅等消息,但御医们深知玉贤太后的脾气,她……听不得坏消息。但这戚耀均气息、脉搏微弱,筋脉俱伤能拖这么久已经不容易,要救活……眾御医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眾人陷入苦思,魏公公却进来传话。 「你们诊得如何?太后等回话呢?」 太后等不及,群医们硬着头皮上。 「乞稟太后!这戚大少爷气脉两虚,伤及五脏,这……」 神情肃穆的玉贤太后光看这群奴才走路的样子,她就猜到这群奴才要说什么……没救了!她偏不准。 「这……什么啊?」 玉贤太后犀利的目光扫过,群医马上知道太后生气了。 「这戚大少爷伤重可先用千年人参补养气息。」 「小禄子……」 「啟稟太后!千年人参长乐宫还有两株,是今年西番国进贡和三年前八王爷对您的孝心,现在东西都在宝院司,等太后发落。」 「好……」 太后冷冷的勾起嘴角,再瞪着御医们。 「然后呢?」 然后……御医们焦急的对望着。 「说话啊!全成了哑巴啦!」 太后盯着眾人,眾人的汗涔涔的流,当下的态势很明显,只要谁开口说没办法,谁就不要命了,一群人绞尽脑汁在想办法,狗逼急了会跳墙,人逼急了自然挤出办法。 「有了!有办法!」 说话的就是陆瘸子,这陆瘸子跟一般御医出身不同,他原本是江湖上卖药的郎中,他为人聪明又圆融,四海为家,朋友多见识广,但在一次游歷寻药中摔断了腿,休养中却遇上美娇娘,为了娇妻就不再四海为家,开始安安份份学医、赶考,因为他见多识广,人又聪明,很快的考取御医,还颇受太后赏识。 「什么办法?说……」 「啟稟太后!微臣多日前有白鷺山的友人来访,把酒言谈时,他跟微臣提起,这阵子白鷺山有一桩大买卖,听说有人觅得肉芝,卖了个天高的价码。」 这事听来神奇,在场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得出神,那陆瘸子继续侃侃而谈。 「这肉芝可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古书上记载,行山中如见小人乘着马,长三五寸的名为肉芝。这肉芝健康的人吃了,可了道成仙。病人吃了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 玉贤太后眼神一闪。 「好个起死回生,延年益寿,这肉芝的买家是谁?」 「这……」 陆瘸子支吾其词,太后哼了一声,陆瘸子低下头来。 「微臣该死,微臣并不知道买家是谁,不过微臣知道是朝中权贵重金购得。」 「朝中权贵……」 玉贤太后眼神一闪,勾起一抹微笑。 「陆瘸子!你就留在着,给孤把病人照顾好,这人要是掉了根头发、少了口气,孤都为你是问,明不明白啊?」 陆瘸子赶紧跪下、磕头接旨。 「小魏子!去请各宫娘娘来长乐宫请安,孤……胸口闷啊!摆驾回宫!」 玉贤太后临行前握着温六娘的手,在她耳畔悄悄地说: 「小丫头!你放心!这蟠龙国没有姥姥我找不到的东西!」 太后别有寓意的浅浅一笑,上了鑾驾回长乐宫。 第九十二章 楼台一别竟是数世轮回 太后回宫留下陆瘸子,这陆瘸子果然不同于一般大夫,他除了用药、针灸还擅长药浴,用过千年人参和泡过药浴的戚耀均气色果然好转。 「这是极限了,脉象仍弱……」 陆瘸子边说边摇头,一旁的温六娘愁上眉头,她轻抚着戚耀均额前的发丝心中千头万绪,这时魏公公奉太后之命又来问话,陆瘸子一跛一跛地走了出去。 「耀均……你听得见吗?我是六娘啊!」 这些日子温六娘掉乾了泪,唤到心都碎了戚耀均仍旧动也不动。 「你真的都听不见吗?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哭碎了心的温六娘趴在丈夫的身边哽咽,一件风衣披到她的肩上。 「别哭了!」 宽大的风衣有着他胸膛的温度,淡淡的薰香是王室才有的气息,一双痴怨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 「你哭乾了泪他也不会醒,没救了!你看不出来吗?」 没救了!三个字像把利刃划过温六娘的心,她挺直了身子望着床上气息微弱的人。 「你别指望什么肉芝,没人知道它是什么,古书上记载,没人见过,也没人嚐过。」 这些残忍的话像支烧红的针,一字一句挑开温六娘伤痕累累的心。 「你别再做梦了,他从飞快的马车上跳下山崖,没救了……」 肃顺王狠狠的扳过温六娘的身子,他深邃的双眼直逼着她。 「他没救了,他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说的……有缘!他跟你没有缘分了,他活不了了,你看不出来吗?」 肃顺王一字一句直逼温六娘心中最深的恐惧,她奋力想甩开肩上逼着她喘不过气的大手。 「不要你管!……你出去!」 肃顺王非但没有出去,连松手的意思也没有,她使劲地将温六娘拥进怀里。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万般惊愕的温六娘死命地挣扎。 「你放开我……你在做什么……」 肃顺王不松手那是温六娘推得开。 「巧巧!你是我的妻,我追寻你多次的轮回,你怎么会忘了我。」 「你在胡说什么,你放手啊!」 错放一次就是几世轮回。 「我不要再放,我绝不再辜负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手啊!」 那释然的笑,坠落楼台的倩影,自此一别无常轮回。 「巧巧!我找你找的好苦……」 「你认错人啦!」 他大手划过她的发梢停留在她的耳后。 「这是鸳鸯印记,我也有!」 果真两人耳后有形状相同的印记。 「你是我的妻,轮回中早有定数,是他带你来与我团聚,他没救了!你就该回到我身边!」 纵然真有前世今生,但温六娘根本不记得,她现在顾不得什么鸳鸯印记。 「你放手啊!」 肃顺王篤定戚耀均没救了,这是他们再续前缘的机会,前世他错了,今生他绝不再放,温六娘实在忍无可忍放声大叫。 「魏公公!救命啊!」 温六娘一叫魏公公领人衝了进来,肃顺王没想到这个他苦心牵掛的女子真的彻彻底底将自己遗忘,衝进来的眾人只见肃顺王脸色阴沉地离开。 「怎么了?」 温六娘愁着脸不说话,眾人满脸狐疑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温六娘甩开身上的风衣走到窗边,他望着窗外阴霾的天际。 「老天爷!求求祢!救救耀均吧!耀均……你醒一醒啊!」 温六娘的泪与窗外的雪一同落下,床上的人眼皮轻颤,两行泪水也滑过眼旁,他虚弱的双手轻移了一下,他用尽力量在搜寻,寻找那个用生命呵护的人。 这立在风雪中仰望城门的身影,有着说不尽的哀戚,那清澈倔强的眸子里有着断人肝肠的幽怨。 「巧巧!你说话啊!我知道你怨我,我知道这委屈你,但她是公主,皇命难违,你是我的妻生生世世都是,我心里只有你,你知道的。」 昔日的苦难夫妻,今日无言对望,虽只有几步之隔,却有千里之遥。 「巧巧!你识大体,你明白,她是长公主,所以……她不能当侧室,巧巧……你体谅我的为难,我心里只有你,圣旨已接……巧巧……」 早知今日的富贵是这样的下场,她绝不让夫君踏上功名仕途,昔日的情爱早被这繁华掩埋,这华美的楼台曾让她误以为苦尽甘来,回首一望不过痴梦一场,太荒唐!什么翰林学士!什么状元及第!去她的皓命夫人!全抵不过一道圣旨,一个长公主。 翠玉楼台多少醉心梦,梦一场!一场富贵繁华梦,多少儿女情长抵不过命定。 「巧巧!过来……别做傻事!」 释然一笑全是痴。 「巧巧……」 梦中惊醒,泪湿枕巾,楼台一别竟是数世轮回。 第九十三章 权贵之后 「唉……」 鑽脑的呻吟声让地上一排请安的女人窜起一身疙瘩,太后闹了两个时辰,怎么伺候都不舒畅。 「唉……疼啊!」 慧贤皇后赶紧上前。 「太后哪疼?臣妾替你揉揉。」 玉贤太后有气无力的指了指头,慧贤皇后马上殷勤的揉着。 「太后这力道可以吗?」 「嗯!孤就知道你最有心。」 慧贤皇后浅笑,地上的人满是妒忌,孋妃朝宫人使个眼色,熬煮好的参茶马上递了上来。 「太后这是臣妾替您准备的参茶,加了洛蜜顺太后的口。」 玉贤太后喝了一口满意的笑了。 「好!孋妃果真细腻,这茶真好!」 「太后让臣妾替您揉揉肩,太医说肩头顺了,头就不疼了。」 「是吗?」 太后一脸兴致,孋妃挤掉慧贤皇后,慧贤皇后轻咬着牙瞪着孋妃,孋妃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视若无睹。 「臣妾知道太后常头疼,我问过御医很多次,这御医教臣妾揉捏穴位,穴位揉开了,血路自然畅顺,血路畅顺,太后的头就不疼了。」 太后闭上眼让孋妃揉捏肩颈,揉着揉着太后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太后!您怎么了?是臣妾揉的不好,弄疼太后了?」 心事重重的玉贤太后挥挥手。 「唉……不关你们的事,是孤不中用啦!」 见玉贤太后又在惆悵叹息,眾媳妇齐声请安。 「太后鸿福!」 眾媳妇至情至性,孝心感人,不禁玉贤太后垂泪摇头。 「太后……」 眾嬪妃第一次看太后落泪,眾人慌了手脚,一排跪下。 「太后……」 太后挥了挥手,声泪俱下。 「老了!孤真的老了!……日子不多了,想当年顺儿能够继承大统,就凭着一个「孝」字,重孝者,知仁义,知仁义,方可兴大业,咱们蟠龙国要的是个有格局,能兴大业的储君,储君之位断不能儿戏,孤的心思……唉……」 握有决定权的玉贤太后向来不提储君之事,她不提眾人也不许问,所以眾嬪妃只能眼巴巴的乾着急,想讨好却一直没有门路,而今日玉贤太后居然主动提及,地上一排媳妇眼睛全亮了起来,亮了眼的一群人等不到下文,玉贤太后竟只是满脸惆悵,拭着泪。 「退下吧!孤想静一静!」 胃口被吊开了,倒急坏这群女人,储君之位空悬的十多年,眾嬪妃的耐性都快耗尽,今日终于见些踪跡她们那肯罢手,于是私下多方打探,才从魏公公嘴里探出些蛛丝马跡。 原来玉贤太后年老受病痛折磨,想趁有生之年将储君之位定下,但又怕储君之位一定她这个太后就没人理了,一身病痛又无人理睬心里不安,储君之位就一直空着。偏偏这承熙皇帝是出名的孝子,玉贤太后不拿主意,他也不敢擅作主张。 「公公!那太后心里有没有谱啊?」 「就要孝顺的,像皇上那样!」 要像承熙皇帝,人人都想像啊!怎么做啊? 「公公当作个好事,提点提点!」 魏公公眼神一闪,一脸为难。 「公公您想想啊!您伺候太后这么多年,定有不凡的见解。」 「有!不过……不容易啊!」 入主东宫,等同将握有天下,再不容易这些女人也要拼命啊! 「公公!就行行好,说出来给大家参详参详啊!」 魏公公看这群探消息的人已经急得冒火了,他才浅浅的笑着,淡淡地说: 「肉芝!听过没有?」 一群来探消息的人不约而同摇了摇头,魏公公翻了个白眼,摊了摊手。 「算了!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不懂。」 懒得多说的魏公公转身要离开,一群探消息的人赶忙拉住。 「哎哟!公公话都出口了,怎么说一半呢?说嘛!说嘛!让我们长长知识。」 一群人又拉又求,魏公公才勉为其难的说: 「听说这肉芝是味灵药,能治百病,前一阵子太后听人说白鷺山有人採得肉芝,太后想买却迟了一步,买家又极为低调,没有透露消息,太后无从打听,心理发闷啊!直嚷着是命中定数,命里该绝,也就因为感叹才会潸然泪下。」 原来太后想要肉芝,终于探到消息的一群人终于松了口气。 「唉!我伺候太后这么多年,大家都说太后性情乖戾,其实啊……将心比心啊!这性情不也就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空虚,不踏实,说真的要真有个懂事的,往她心头上贴,我看那太后不把心肝肺给掏出来,要怪就要怪这些晚辈不懂事啊!」 眼前后宫的女人不要太后的心肝肺,她们要的是太后点个名,让自己的儿子入主东宫,太后要肉芝眾人磨刀霍霍展开争夺,「朝中权贵」……这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权贵之后啊! 第九十四章 人同梦争 玉贤太后日日都派魏公公来十二亲王府盯着陆瘸子,陆瘸子绞尽脑汁,用尽方法、人脉医治戚耀均,温六娘则日夜守在戚耀均身边,在他耳边跟他说话。 「耀均!昨夜下了一夜的雪,现在外头雪停了,以前这时候我都该待在屋里绣翻花,你都会陪我,帮我添炉火……『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祇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当时听你唸这首词,心头好酸却也好甜,而今……耀均!你再唸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温六娘趴在他的身边哀求着,她的哀求化成一滴滴的眼泪滴在戚耀均的手上,一滴滴温热的泪酸蚀着另一个人的心,两行泪水悄悄滑落滴湿枕巾。 窗外的人望着屋内碎了心的身影,一份划不清的纠葛。 「巧巧!」 这恼人的呼唤让心乱如麻的温六娘感到刺耳,她背对着肃顺王不想去理会他痴怨的眼神。 「巧巧!」 温六娘重重叹了口气,冷冷地重申。 「我不是巧巧!我姓温名叫六娘!」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不想记起我,但……」 什么恨?什么痴恋?温六娘没心情理会,她这辈子的丈夫还生死未卜,她管不了上辈子的那一个,她转过身来瞪着肃顺王。 「我不恨你,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你,求求你别再来烦我,你再烦下去,我真要恨你啦!」 不认识居然比恨来的让他痛心。 「你有个女儿吧!难到你不想知道她的下落?」 提到女儿,温六娘马上跳了起来。 「妞妞怎么了?」 肃顺王不回话的往外走。 「喂!你把话说清楚!」 眼看肃顺王的身影就要消失,温六娘只好快步的追上去。 「你把话说清楚啊!」 肃顺王头也不回的一个院落走过一个院落,来到一个楼台前停了下来。 「喂……」 「你还记得吗?这楼台都是依你的喜好盖的。」 高耸的楼台镶满珍珠、翠玉,一串串的琉璃风铃,寒风吹过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这悦耳的铃声勾动温六娘伏蛰的灵魂,一股划破灵魂的凄凉涌入心头,她蹙着眉望着楼台,有人从背后轻轻环抱着她,这股柔情有着穿破时空的熟悉。 「巧巧!我没有忘,我一直在找你……我终于找到了,巧巧!……对不起!」 这声巧巧让温六娘的泪无声的滑落,那股绝望的哀凄随寒风迎面划过,这对不起……她笑的沧桑。 「巧巧!你记得吗?我问过你,下辈子再当我的妻好吗?你说不要!……不要下辈子,要生生世世,生生世世……我没有忘记!」 生生世世!温六娘却感到可笑,她挣脱他的怀抱想逃,他硬拉着她走上楼台,楼台上掛满了形形色色、鲜艳生动的画糖,这糖画的都是蝴蝶,大大小小的蝴蝶成双成对。 「你看!你最爱画糖,也最爱蝴蝶,我每次出门都会带支特别的给你,不管刮风下雨我都会绕过去买。」 悬在空中的画糖让温六娘迷惘,她取了一支直觉想嚐嚐,肃顺王抓住了她的手。 「这糖不能吃!你向来只看的,不是吗?」 原来画糖为了美观、真实加了太多染料,不能吃的糖,让温六娘想起温暖的绣房内那颗塞进嘴里,甜滋滋的红色糖球。 「耀均!」 暗夜爬进房内的身影,小俩口坐在床缘踢着脚含着糖,那股清香酸甜又在口中盘旋。 『这糖好漂亮喔!有名字吗?』 『依它的样子就叫荷花糖……』 那夜依着身子坐在烛光下的两个人,今日形单影隻,那份甜化成了苦。 「巧巧!」 肃顺王热切的眼神望着泛着泪水的温六娘。 「巧巧!」 他的期待写在脸上,温六娘又是那释然的笑,让肃顺王心头一拧。 「我不喜欢不能吃的糖!对不起!……我女儿呢?你有她的消息,请你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肃顺王愕然。 「你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些蝴蝶……」 「王爷!我的女儿名叫戚婼茵,小名妞妞,请你告诉我,我的妞妞怎么了?」 她清澈倔强的眼里没有蝴蝶、没有楼台,更没有自己,眼前牵肠掛肚、苦苦追寻的人,心里想的、盼的都是和自己完全没关係的陌生人。 「为什么……」 又是这痴怨的眼神,这眼神让温六娘觉得喘不过气,让她想逃。 「算了!我去找姥姥!」 原来再多的恨都好过这份陌生,他寧可她恨他。 「巧巧!」 他紧箍着她。 「放手!」 「我没有负你……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皇命难违……我找了你好久!」 『皇命难违』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温六娘心里,她心里一阵翻腾。 「放开我!」 几世纠缠,要他如何放开?温六娘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拉扯是痛不欲生的煎熬,她猛然低下头来狠咬肃顺王一口,再狠狠踢上一脚,趁他松手,转身逃离楼台。 「巧巧……」 碎心的呼喊,几世的纠葛。 「王爷!」 肃顺王妃心如刀割,结发七年,她的丈夫总在梦里唤着别人的名字。 「王爷!……天冷了,我们回房吧!」 肃顺王闭上眼转过身朝楼台外望。 「我想静一静!」 「王爷!你何苦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你的妻子……」 「成亲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 「我知道……」 委屈的泪悄悄地滑落,划碎她的心。 「我知道我永远争不过你梦里的那个人,即便她只是个回忆,只是个影子……我还是争不过……」 七年了!才貌双全的她难以置信。 「我是活生生的人,居然输给那一场又一场的梦……人同梦争……」 肃顺王妃含泪苦笑,楼台上悦耳的铃声却显得格外的苍凉。 第九十五章 卫伶 深夜的大司马府灯火已灭,仅剩几个灯笼透着微弱的火光在风雪中摇晃,一辆马车飞奔而至,朱漆大门很有默契的在马车停妥后随即开啟,开门的人恭敬行礼,一个身披酒红色斗篷的女子快步进入府邸,马车上的人不畏风雪恭敬的在马车上等候。 府里幽暗仅剩微弱的烛火,寂静的府邸只有莲足踏在雪地上的声音,园子尽头的房间亮着灯火,女子毫不犹疑推门进去。 「爹!」 一个头发花白,身穿素服的男子听到呼唤马上走向前,紧握着女子的手。 「伶儿!发生什么事了?传话的人说不清,怎么?出了什么事?」 女子脱下斗篷。 「爹!女儿是来跟爹求件事,爹爹前些日子买到的肉芝,太后想买却晚了爹爹一步,爹……」 卫国拓官拜大司马,女儿卫伶贵为皇后,权势、财富可说无人能敌,但得权夺势后的他沉迷方术,一心渴望了道成仙,这肉芝他打探很久,知道有人寻获不惜重金火速买下,他怕消息走漏还威胁卖家,卖家怕得罪大司马几乎是绝口不提。 「太后也知道肉芝?一定是陆瘸子!那油头老……哼!」 这肉芝的消息传到太后耳里,卫国拓十分不悦。 「爹!女儿求您割爱……您知道太后的,她想要肉芝,我们就孝敬她,皇上最听太后的话,昭儿已经十三了!再不入主东宫,我怕孋妃……」 承熙皇帝偏宠孋妃,孋妃之子也已经九岁,聪明机伶很讨皇帝喜欢,承熙皇帝想立孋妃之子为太子,若真如此,慧贤皇后的位置就岌岌可危。 「伶儿啊!肉芝得来不易,孝敬太后不是不行,只是……太后得了肉芝也不一定会封咱们昭儿为太子啊!」 眼前慧贤皇后别无选择,她无法接近皇帝,讨好太后是她唯一的办法。 「爹!我每日都恭敬的侍奉太后,那孋妃只懂得巴着皇上,太后不喜欢她,放眼皇子中就昭儿能同她儿子争,皇上孝顺,他不会听孋妃的,我们只要让太后开心,昭儿近日就一定能入主东宫,爹!你最疼女儿……女儿求你啦!」 看宝贝女儿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卫国拓心里也捨不得,但这肉芝是千载难逢的宝贝,这回割爱今生怕是无缘再得啊! 「这……」 卫国拓左右为难,卫伶声泪俱下。 「爹!你就可怜女儿吧!女儿进宫十五年,表面上风光,可是心里头的苦爹爹明白的,爹爹!总要女儿忍,女儿已经忍到这田地了,丈夫没看过我一眼,这几年连句话都搭不上,我每天眼睁睁的看着他跟孋妃出双入对,我这皇后早是个空壳,连奴才都清清楚楚,爹!……女儿忍的好苦啊!」 慧贤皇后生性敦厚,姿色及手腕都远不及孋妃,她在后宫非但无宠,连气势也不如孋妃。 「爹!女儿耗尽青春就只是空守着朝阳殿,我忍气吞声当这个皇后,背后有多少人看女儿笑话,女儿都忍了,忍到今日……女儿快忍不下去了!如果哪天孋妃真踩到女儿头上,那……女儿一定活不下去!爹……」 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苦苦哀求,爱女心切的卫国拓也实在坚持不下去,了道成仙也是一种机缘。 「唉!注定无此仙缘,罢了!」 卫国拓万般不捨的取出肉芝交给卫伶。 「拿去吧!」 得了肉芝的卫伶跪谢她的父亲,卫国拓赶紧扶起自己的宝贝女儿,万般不捨的将她抱在怀里。 「伶儿!肉芝再怎么珍贵,也比不过爹的宝贝女儿珍贵,孩子啊!是爹不好!当年不该送你进宫,苦了你了!」 早知这皇后是要用一生的寂寞来交换,天底下又有几个父母忍心将自己亲生骨肉送进宫里。 「爹!」 红顏未老恩先绝的心酸,倚在父亲的怀里更是委屈,当年她满心欢喜的进宫,她怀抱多少少女的痴情梦……梦醒了。 「爹!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真的,女儿忍了这么久,我不要再输了,爹……」 卫伶倚在父亲的怀里尽情将所受的委屈一洩而尽,身为父亲看着女儿的委屈只能悔不当初,哭了片刻的卫伶慢慢推开父亲,拭乾了泪,再傲然的立起身子,捧着肉芝恢復她皇后的神情。 「伶儿……」 「爹!您放心!女儿不会输,等女儿的好消息!」 卫国拓看着女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风雪中。 「伶儿!……你瘦了!」 这番心疼卫伶没有听见,那是一个父亲发自内心的不捨,一个皇后为整个家族带来多大的荣耀与权力,但今夜那份光荣……却让一个父亲痛心。 得了肉芝的卫伶满心欢喜,暗夜中疾驰的马车彷彿正奔向她美好的未来,自己的孩子入主东宫,再加上父兄在朝前的势力,她后宫之主的位置谁也无法动摇,正在欢欣之际马车却剧烈摇晃了起来,她一阵惊恐。 「啊!……」 尚未回神只听见马匹嘶嚎及马伕惨叫的声音,卫伶毫无防备迎面一阵天旋地转,她不及深思胸口一阵刺痛,一股气梗在胸口怎么也吐不出来。 「啊……」 张着口瞪着眼的卫伶有说不出的恐惧,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鑽进翻覆的马车,马车断裂的木柱插入卫伶的胸口,黑衣人冷哼了1声。 「是你命该如此!怨不得人。」 那人在杂乱中搜括所有值钱的东西,还翻到了一个木盒,他朝内探查一番,得意的笑了,那人跃上马匹吹了个哨音。 「东西到手!走嘞……」 马蹄声还在耳际,卫伶胸口撕裂的疼,她无语吶喊: 「不!那是我的……还我啊!我……不要输……」 嚥了气的卫伶,瞪着眼,张着口只有怨,她短短三十几载的生命,像这溢满一地的鲜血,让人扼腕却也静默地在霜雪中被渐渐掩埋。 第九十六章 太后圣明! 皇后深夜私自出宫,身上值钱的财物被洗劫一空遇害身亡,卫国拓接到消息整个人几乎昏厥,他的宝贝女儿惨死在风雪中,离马车不远处还找到一名年轻男子的尸体,面貌颇为俊俏,于是眾人开始在私下绘声绘影的谣传着,慧贤皇后深宫寂寞,暗夜私会情郎却遇匪贼惨遭杀害。 女儿年纪轻轻却死于非命,得不到同情还换来如此不堪的指控,痛失爱女的卫国拓这口气死也吞不下去,他换上朝服拿着奏板到宫里请皇帝主持公道。 皇后在宫外丧命,眾多臣子也连夜进宫,一时间这皇宫如白昼般热闹滚滚,宫人先将皇后的尸首停在安和殿,承熙皇帝脸色凝重,又听宫人回报在马车不远处也找到一名男子的尸体,经查明那男子是宫里的乐师,乐师是专门教宫人舞伶唱歌跳舞。 男子果真是宫里的人,而且手脚有多处冻伤,研判是断气前曾在雪地上爬行,所以眾人猜测马车翻覆时男子受伤逃生,匪贼怕留活口才从背后赏他个痛快。 暗夜里堂堂的皇后竟与一名乐师共乘一辆马车出宫,而今死无对证,所有的揣测都不利于慧贤皇后,承熙皇帝咬着牙脸色铁青,卫国拓气得七窍生烟在堂上为女儿大抱不平。 「圣上明察啊!那男子是名乐师,皇后素来不擅乐理,怎么会和乐师有交集,这分明是栽赃嫁祸,要毁损皇后的清誉啊!」 卫国拓的悲愤不平,一旁的亲国公段安旭不以为然。 「在宫里当然不能有交集啊!到了宫外……呵!谁知道到!」 「段安旭!你……」 卫国拓和段安旭两人在朝中素来不合,段安旭总认为卫国拓毫无才能空坐大司马的位置,卫国拓则不服段安旭自以为是,盛气凌人的模样。 「我怎样?我不过是把大家心里想的话说出来,难道不是吗?不然堂堂的皇后,为什么在夜里和男人共乘马车偷偷摸摸的出宫?里头说没鬼!谁信啊!」 这宫里规矩庞杂,阶级分明,皇后与乐师很难不引人遐思,眾人猜疑轻蔑的眼神让卫国拓痛心疾首,自己的女儿生前顶着皇后的虚名让人看不起,今日惨死却还要被人污衊。 「圣上明察!勿听奸人佞言,这无虚有的抹黑造谣损及不只是皇后的清誉,更损圣上顏面,圣上明察啊!」 痛失爱女的卫国拓老泪纵横的跪在地磕头。 「圣上明察……」 右丞相潘挄深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挺身而出。 「圣上!皇后向来端庄贤德深受眾人敬重,所以臣也认为此事重大,当查明后再作裁决。」 武尚司是孋妃的父亲,皇后一死,最得利就是自己。 「是啊!圣上!臣也认为该查,不过人都死光了!这回卫大司马可要为自己的女儿辩驳一下,暗夜出宫……什么事这么大,还带个乐师呢?」 武尚司刻意又将话题绕回原点,想看笑话的人掩着嘴窃笑着,哀痛的卫国拓再也气不过。 「伶儿没有带乐师出宫,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皇后竟连夜偷偷摸摸回大司马府,此举背后的目的连承熙皇帝也亮起眼倍感好奇。 「皇后为什么要连夜回大司马府?」 皇帝正襟危坐,目光炯炯逼视着自己。 「这……这……这是太后……」 「孤连待在长乐宫都遭人间话吗?」 这突来的话语让眾人一惊,回头一看齐头跪下。 「太后万安!」 承熙皇帝更是赶忙从龙椅上跳了起来,快步走向殿门搀扶。 「母后!您怎么来了!」 「这么大的事,孤能不来吗?」 事发突然,承熙皇帝不想惊动远在长乐宫的玉贤太后。 「母后您也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 玉贤太后坐在龙椅上,承熙皇帝恭敬的立在一旁,她目光犀利朝地上扫了一圈,慢慢开口、冷冷的问。 「这回是谁说的啊?谁说皇后带乐师出宫的啊?说话的人给孤站起来。」 太后表情冷峻,眾人猜不出她老人家的心思,这全国上下连皇帝都不敢顶撞她,地上这票臣子更是将头低到不能再低。 堂上静若寒蝉,玉贤太后用力朝扶手上一拍,怒斥着: 「一群混帐!方才不吵挺热闹的?怎么……全哑了?谁说过什么?别给孤充傻子,有胆识说,就给孤站起来!」 太后发怒,方才多事发言的人都低着头站了起来,玉贤太后点着头冷笑着。 「好!我说段安旭你真是洞察细微,瞭人心思,来!你现在倒是说说,孤此刻心里想什么啊?」 玉贤太后笑中带剑的看着段安旭,段安旭倒吸口气全身寒毛都站了起来。 「臣……不敢妄加揣测!」 「不敢妄加揣测!那方才你不是才把大家心里想的事……那么……大声的说出来了,现在怎么……不敢揣测啦!」 段安旭脸色发青被玉贤太后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随即跪地叩首。 「臣出言不当,望太后责罚!」 「哼……」 玉贤太后冷笑1声朝武尚司看去,武尚司识时务马上跟段安旭一样跪地叩首。 「太后恕罪!」 玉贤太后瞟了地上两个人一眼。 「哼!一群混帐!蒙着眼睛,说瞎话,小魏子……」 魏公公递上一本册子,玉贤太后拿了起来丢到趴在地上的两个人面前。 「这是礼乐司人事的册子,死了的那一个乐师是专职祭祀,出入多在护国寺,皇后远在朝阳殿,近日宫里是死了谁啦!得皇后去护国寺祭拜啊?」 这事发突然,谁会去细查,这会好了!连方才私下嚼舌根的人都开始冒汗了。 「一群只长舌头,不长脑袋的傢伙,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那人早在三天前就免职出宫啦!他怎么跟皇后同坐一辆马车啊?混帐!」 这一骂一群人头低的不能再低,卫国拓见太后挺身而出替自己的女儿出气,感动的频频磕头谢恩。 「太后圣明!太后圣明!」 玉贤太后不理会卫国拓,转头看着承熙皇帝。 「发丧吧!慧贤皇后忽染恶疾病逝。」 皇后出宫的目的还没查明就要发丧,承熙皇帝一脸犹疑地望着母亲。 「怎么?顺儿还要再查,看来是孤糊涂,查得不够清楚。」 当下承熙皇帝不敢回话。 「好啦!孤老了不中用,当孤多事,小魏子!咱们回长乐宫免得碍人眼。」 见母亲负气要离开,承熙皇帝心中明白,皇后出宫的事一定跟母亲有关,母亲虽然霸气但并不是糊涂的人,这其中必有一定的道理,他就只好先顺母亲的意。 「母后!您误会啦!母后说的是……来人传朕口諭,命礼部择日发丧,依皇后之礼厚葬!」 儿子听话玉贤太后嘴角抹起满意的微笑,她站直了身子傲视地上的臣子。 「国要富强别无他法,单取一个信字,君取信于民,社稷方可安定,君臣互信更是治国不二法门。要施信最忌造谣,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明不明白?」 太后训示,眾臣叩首。 「太后训示,微臣谨记于心。」 这番话明着是训示,暗着是要跪在地上的一群人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再添话造事。 「记住就好,孤累了!」 承熙皇帝马上上前搀扶。 「孩儿送母后回宫。」 玉贤太后点了点头,目光却飘到卫国拓身上,卫国拓机灵马上知道自己方才差点洩漏太后的事,太后眼神一闪卫国拓马上会过意的点了点头,保证自己将来绝对守口如瓶。 九十七章 七年发妻 冬雪纷纷,十二亲王府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湖畔独立的亭阁显得苍凉,亭阁里一抹倩影迎着寒风,那份孤寂如青丝在风中轻扬。 「温六娘参见肃顺王妃!」 女子回眸绝世的容顏有着不该有的惆悵。 「你就是六娘!快起来!不用多礼!」 温六娘一大早就被肃顺王妃传唤到楼芳亭,虽不明白王妃真正的用意,但心中也猜着了几分。肃顺王妃是一位绝色的美人,无论谈吐、姿色都是万中选一,更难得的是这美人身上没有一点官宦气息,她秀灵的双眸有着精灵般的灵气,唯独不足的缺憾是她深锁的黛眉,彷彿锁着数不尽的惆悵。 她纤纤玉指将温六娘拉到身旁坐下,她缓缓的递了杯暖手茶给温六娘。 「天冷!喝杯茶暖暖!」 温六娘接过茶浅笑点头,肃顺王妃扬着笑讚叹。 「戚少奶奶长得真好,难怪戚大少爷捨命也护着你的安危。」 当日差役救起二人就发现,气息微弱的戚耀均仍紧拥着温六娘,他让温六娘免于伤害,自己却伤痕累累,性命垂危,这事成了府里的佳话,人人口耳相传。 「能得有情郎,此生何憾啊!」 那灵秀的双眸蒙上让人心疼的水气,温六娘有些不知所措,想安抚不知从何开口。 「当年我和他相遇也在湖畔,那时我还是个不知愁的少女,我永远记得他幽深如湖水般的双眸,那淡淡的愁思让我着迷,天真的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为他解愁,熟不知自己却捲进一场无解的愁思里。」 热茶的轻烟在两人间裊裊飞舞,那份愁思也在轻烟中泛散,温六娘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热茶。 「他一直把你当成她……」 温六娘满是篤定。 「我不是,我不认识他。」 温六娘绝没说谎,肃顺王妃明白却痛心无奈。 「我真的希望你不是!」 「王妃……」 「叫我小霜吧!不嫌弃你可以叫姐姐,我一直想要个妹妹,可以说话的妹妹,我嫁进王府七年了,他很少和我说话,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你……」 温六娘急忙解释。 「不是的!我……」 肃顺王妃握着温六娘的手。 「我都知道,这是前世的因果,我问过很多师父,求过很多籤,这是场难断的情债,他欠你,我欠他,没有对错,就是段缘,就是个债。」 如此脱俗的女子偏偏欠下红尘债。 「这债绑着三个人,忘了的人是幸福的,我捨不下他,他捨不下你,这丢不开的情字,竟换了个苦字。」 他们这对门当户对,人人眼中的佳偶却苦缠着不为外人所道的苦,肃顺王不立侧妃,不纳妾室为的不是自己,眾人钦羡的眼光让肃顺王妃苦伴着泪往肚里吞。 「六娘!我好羡慕你,前生有人对你断不了牵掛,今生又有人捨命守护,而我……空有一生荣华,这虚名我撑得好辛苦!」 抓不住丈夫的心并不是风光的事,况且外人都投以羡慕的眼光,肃顺王妃更是有苦难言,今日她终于有机会说出口,却免不了声泪俱下。 「小霜姐姐你别哭!我以前只在林场见过王爷一面,那时连眼神都没对上,我真的真的不认识他,我不知道什么前生牵掛,你别哭啊!不然……不然我去找姥姥,我带着耀均离开就是了。」 温六娘起身准备再去长乐宫,肃顺王妃急忙拉住。 「妹妹!千万不要!我不是要你们离开,我只是心里苦,这话我闷了七年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敢说,只能终日参禪礼佛,我早已顿悟,这缘这债我不敢强求!只是那日听丫环提及戚大少爷伤势,在危急之时竟能弃自己的安危不顾,这样的夫婿我拿命换都愿意。」 是啊!戚耀均用自己的安危换温六娘的命,而今温六娘就算想用命也换不回戚耀均。 「妹妹!你别多心!我就真只是羡慕你,有这么好的福分。其实那日在楼台间我无意听见,你说你的女儿叫戚婼茵,小名妞妞,你想知道她的消息,我派人去查了。妞妞已经不在戚家,戚大少爷坠崖不久,三夫人就将她抱离戚家。」 肃顺王妃将探子回报的经过详细的告诉温六娘,温六娘心中庆幸自己的女儿逃离戚家,但至今音讯全无,心头不免又添了一笔忧思。 原本肃顺王妃只是出于善念帮无助的温六娘打听女儿的消息,没想到年龄相仿的两个人话语却如此投机,远远看着两个人相谈甚欢的肃顺王,心中燃起熊熊的愤怒,待温六娘离去他慢慢走近。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丈夫眼中的怒火,她明白他误解自己了,她的心涌起撕裂般的酸楚……他不相信她。 「我只是和她说说话,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府里上上下下几百人,你偏找她说话?」 自己的丈夫如此理直气壮的护着另一个女人。 「有些话我只能跟她说……」 凄凉的酸楚让她盈在眼眶的泪无声滑落。 「你该相信我……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女人,即便你从不曾用心看过我,但我还是认真的在做你的妻子。」 寒风轻拂她的发丝,她无奈地闭上眼轻咬着牙,让委屈的泪一滴滴的滴落,这泪滴入他的心湖,泛起阵阵微疼的涟漪。 「轩!七年了!结发七年,这妻……我当的好苦啊!」 第九十八章 我真是个傻子 江湖歷练丰富的陆瘸子,用了针灸、泡了药浴连千年蔘都用上,戚耀均的伤势仍然进展缓慢,他不得不向他的故友岳子平讨教,岳子平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他非但用药精确,内力更是深厚。行走江湖廝杀斗狠的场面多的是,斗杀间让内力震断经脉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同样伤及经脉,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岳子平诊视后笑着说: 「这小子命大!看来是练过些功夫,内功虽不精湛,倒还保住心脉,其他脉象虽弱但还不至于没救,我每天以内功替他驱瘀伤顺血路,顺了血路有助伤势的復原,他日若真有肉芝相助,想必如虎添翼。」 一听有復原的机会,温六娘喜出望外,于是岳子平开始在戚耀均药浴后替他灌注真气,以内功驱伤时外人不可打扰,被请到屋外的温六娘频频张望,一颗心悬在空中,有说不尽的不安。 在屋外徘徊的温六娘完全忘了霜雪的冰寒,一旁默默守护的人正想上前,另一个纤弱的身影已经走了过去,她披了一件雪裘到温六娘身上。 「天冷了!进屋吧!你在这乾着急也无济于事,进屋里暖暖身子,不然你会生病的。」 忐忑不安的温六娘哪里静得下来,戚耀均的伤拖了太久,早已超过温六娘的耐性。 「不要!再一个时辰岳大夫就疗好伤了,我在这等,心里踏实些。」 温六娘的担忧牵掛肃顺王妃很能体会,她浅浅的笑着,牵着温六娘的手。 「你在这瞎操心非但帮不了他,他要是知道了,还要为你担心,你要他如何安心疗伤呢?」 这话有理,可是温六娘就是放不下,她离不开,她好害怕,她怕疗伤中有个闪失,她该怎么办?她不能失去他,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在她徬徨、她无助时却看见肃顺王妃温暖的笑,这笑似乎闪耀着和煦的光芒,透露着无限的希望。 「六娘!你相信有菩萨吗?」 从小在山林里长大的温六娘,目濡在大自然不可思议的力量中,她们绝对相信神祉的存在,她毫不质疑的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求菩萨吧!我教你唸经!」 「唸经?」 肃顺王妃浅笑的牵着温六娘进到屋里,命下人取来经文,在温六娘面前展开。 「这是观世音菩萨普门品,祂能闻声救苦,我们诚心祈求,菩萨一定能够听见。」 展开在眼前的经文,写着许多温六娘不认得的字,虽然这经文她看不懂,却为她灌注一股安定的力量。 「我想学!姐姐教我!」 肃顺王妃扬着浅笑手指着经文,一个字一个字教着温六娘慢慢的唸,在这听来单调无趣的诵读声中,温六娘感受到这些日子来从来未曾体验过的平静,她所有的不安、忐忑及恐惧竟化成泪水溃堤的滑落。 「姐姐……」 溃堤的温六娘一个字都读不下去,那奇妙的感觉让温六娘有些不可思议。 「哭吧!把它好好哭出来!哭出来就不苦了……」 哭出来就不苦了!似乎是在劝慰温六娘,也似乎在劝慰着自己,两个女人都透过神祉的力量在祈求,一个在求她的丈夫能平安脱离险境,一个在求她的丈夫能够脱离宿世的业障,同获重生。 尔后的每天,只要戚耀均以内功驱伤时,温六娘就会去找肃顺王妃,请她教她唸诵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两个人总坐在窗前,点着檀香诚心的诵唸着,这喃喃的助唸声却像裊裊的香烟飘散在这寒冻的空气间,窗外的人总是痴痴地凝视着窗里的两个女人,那份划破心扉的纠葛,一个是他忘不了的妻,一个是终年无怨无悔为他祈福的妻,这是老天爷跟他开的玩笑吗?还是他应得的报应? 「王爷!吉祥!」 婢女端着午膳忽见站在屋外的肃顺王赶紧恭敬的行礼、请安,房内肃顺王妃一听到王爷二字马上欣喜的走出屋外。 「王爷!你来了!」 王爷来了!肃顺王妃细心的一一打点,很快的所有肃顺王惯用的东西,喜欢的菜餚都端了上来,肃顺王妃原本白緻的脸蛋也添了几分红晕,本想离开的温六娘被肃顺王妃拉住。 「妹妹!一块吃饭!」 「不用了!」 肃顺王妃硬留。 「一起!饭都摆好了!」 温六娘拗不过只好留下,肃顺王妃殷勤的款待温六娘,还不忘频频帮肃顺王夹喜欢的菜。 「王爷!这肘子燉的刚好,很入味正合你胃口。」 这红烧肘子从小肃顺王就爱吃,肃顺王妃也总惦记在心里。肃顺王妃越是殷勤肃顺王心里越是纠结,他食之无味的将这红烧肘子送进嘴里,一旁的温六娘也好心的夹了一块要给肃顺王妃。 「姐姐!你只顾着帮我们夹菜,自己都没吃呢!来!这块肘子你也嚐嚐!」 肃顺王妃一见肘子赶紧将自己的碗移到一旁。 「这我不吃的!」 「不吃?」 温六娘感到疑惑,肃顺王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姐姐为什么不吃?」 她浅浅的笑着。 「我已经茹素六年多了!」 「姐姐为什么茹素?」 肃顺王妃笑而不答,肃顺王看着含羞带笑的妻子,心口一阵纠结,她餐餐为他添饭夹菜,而她茹素六年,他却一无所知,这……口中的饭餚变的苦涩,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王爷……」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她泪如雨下。 「姐姐!」 她再也掩不住心中的凄凉。 「我真是个傻子,早该看开的,可是……我就是放不下!」 第九十九章 帝王之家 没想到用尽心机,重金寻获的肉芝非但没有让自己了道成仙,反而让自己的女儿惨死,这事牵扯到太后,卫国拓不敢声张,饮恨心中鬱闷成疾,最终还是一病不起。大司马病重,皇后惨死宫外,承熙皇帝心中烦闷至极。 「臣妾给陛下请安!」 「玉儿免礼!你又去护国寺了,麒儿这几日好些了吧?」 董湘玉的父亲是个文吏使,文吏使是个小官专门执掌些文案、书册,双十年华的董湘玉长的甜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着纯真无邪的眼神,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倒像个与世无争的孩子。 「好多了!麒儿体弱,让陛下操心了!」 董湘玉入宫不久,就因她的天真脱俗得到皇帝注意,去年產下十三皇子,封为成妃,但十三皇子体弱,时常生病,初为人母的成妃则每日都到护国寺为自己的孩子祈福。 成妃没有显赫的家世,在后宫自然没有多大的权势,她总是默默的照顾着自己的孩子,忍气吞声的过日子,进宫才不过四年,却消瘦许多,承熙皇帝看在眼里,兴起一阵怜惜。 「玉儿!你又日夜照顾麒儿了?苦了你了!」 皇帝日理万机,况且近日宫里又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皇帝居然还悬念着她们母子,成妃万般感激,她泪光莹然的望着皇帝。 「不苦!有陛下的掛念,臣妾一点也不苦!」 这楚楚可怜的美人,让承熙皇帝疼进心里,他带笑的将美人拥入怀中,成妃仰着小脸小心翼翼的问: 「臣妾看陛下愁容满面,有事让陛下烦心吗?」 在承熙皇帝的眼里,这年仅双十的成妃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在这宫里她就像张白纸,他眼眸幽深,笑中夹杂苦涩的望着远方。 「陛下……」 这诚挚关切的眼神让承熙皇帝鬱闷的心一阵撼动,他轻抚着她的秀发沉浸在她的温柔里。 「是皇后的事让陛下伤心了?」 仅是名份上的夫妻哪来的伤心,他鬱结于心的不是皇后的死,而是…… 「是太后!」 这小丫头居然如此大胆。 「你说什么?」 见皇帝脸色骤变,成妃赶紧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臣妾道听涂说,一时失言,望陛下责罚。」 道听涂说! 「你听到什么?」 成妃一脸无辜,战战兢兢娓娓道来。 「太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老人家听说肉芝可以治病益寿,她想买却有人高价得手,据说买了肉芝的人是卫大司马,皇后想讨好太后才会连夜回大司马府,但有人心性歹毒,在身后尾随,趁皇后取得肉芝又疏于防护之时下手,再随便找杀个乐师製造私通的假象……」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成妃面露惊恐。 「是朝阳殿的兰嬤嬤哭诉时说漏嘴的,臣妾无意间听见的。」 兰嬤嬤是玉贤皇后的亲信侍女,若由她口中说出倒有几分可信。原来是太后为求灵药而招来祸端,难怪太后会出面帮慧贤皇后洗刷冤屈,太后迷信方术之事不可张扬,但是谁如此不择手段,承熙皇帝绝不能坐视不管。 得知详情,承熙皇帝立刻赶来长乐宫,玉贤太后也毫不隐瞒。 「没错!是孤!孤想要肉芝,是孤放的消息,所以孤更是确信皇后不是私通乐师,而是被人谋害,咱们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就等那人自投罗网。」 承熙皇帝自知自己的母亲虽然霸性,但还算是非分明,事已至此也真的只能等兇手自投罗网。 回到披香殿的成妃抱着幼子逗弄着,一名宫女捧着一个木盒子恭敬的跪在地上,成妃诡譎的笑着。 「下手的那些人呢?」 「全杀了!」 成妃满意地笑了。 「很好!果然乾净俐落!」 「娘娘这肉……」 敛起笑容的成妃,眼神有着骇人的犀利。 「住嘴!」 宫女害怕的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请示。 「娘娘!这……东西该怎么处理?」 「当然是高价卖到武尚司那,他的女儿孋妃可是眼巴巴的等着要呢!哈哈哈……」 重金购得肉芝的武尚司随即将肉芝送进宫里,不知内情的孋妃喜孜孜送到长乐宫,玉贤太后看了眼肉芝,再看看孋妃。 「你果真是孤的好媳妇,很好!」 听太后夸讚孋妃喜出望外,玉贤太后表面上笑着,私底下命人先将肉芝送去十二亲王府给陆瘸子,再叫人将孋妃送来肉芝的事稟报承熙皇帝,承熙皇帝一听是孋妃,他心痛如绞,没想到自己多年的宠爱竟是无此不堪,帝王之家为了权势哪来的真情真意?多年真心付诸流水,虽不忍降罪,但也恩断义绝了。 慧贤皇后病歿三个月后,卫大司马相继病逝,慧贤皇后之子李昭封为太子,由玉贤太后择师教养。孋妃失宠成妃取而代之,隔年成妃再產一子,取名李漷,同年册立为皇后,封号孝贤。 第一百章 成全 乍暖还寒,小径两侧的樱花初绽,冷彻肌骨的寒风让温六娘不自主地缩着身子,踏着碎步要往肃顺王妃哪去。 「巧巧!」 这声呼喊让温六娘感到莫名的反感,虽然这些日子她从肃顺王妃那得知事情的始末,但望着一个女人的煎熬,这执迷不悟的男人反而让她怒火中烧。 「要说几次,你认错人了!」 这倔强的神情他永生永世都不会认错。 「我没错!是你没有想起我。」 这男人真的很固执。 「好!我没想起你,那表示我不想想起你,就算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算了吧!」 算了!怎么算?那是一份刻入骨髓的记忆,那种痛…… 「巧巧!我只做错一次?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原谅?」 温六娘忽然觉得可笑。 「几百年了!我都不记得了,哪来什么原不原谅?」 「要怎么做你才要想起我,你可以恨我,别忘了我。」 记忆这种事谁说得准,该忘的事总是忘不掉,该记住的事总是忘得一乾二净,更何况是几百年前的事,温六娘懒得再纠缠。 「你为难我了!」 温六娘甩了手转头要离开,肃顺王急忙拉住她,温六娘再也受不了甩开他的手劈头大骂。 「你这男人真的很奇怪,几百年的事了,错就错了!都过去啦!你梗在心里能改变什么?你追着一个永远没办法改变的过去不放,却任由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流泪,你到底是在为难谁?几百年了,你放下那就是几辈子前的事,在往日的时光里过不去,倒不如好好珍惜你现在拥有的……」 你放下那就是几辈子前的事!她说得如此瀟洒,他的心却在渗血,她的瀟洒反而显得自己的凄凉。 「忘了吧!好好去珍惜身边的人才是真的,没有多少七年,一人的心经不起这样折腾。」 他望着她,笑的悽苦。 「忘了!你为难我了,我忘不掉,如同你不愿意想起我一样。」 寒风拂过,第一片樱花在两人之间落下,一份莫名辛酸在温六娘心中化开,她顿时无语,这迷茫的眼神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拥进怀里,而她的身子却错开他的双臂转身离去。 长乐宫派人送来东西,肃顺王随意的看了一眼。 「什么东西?」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恭敬回道。 「是太后要奴才送来给陆御医的。」 太后要给陆御医,肃顺王心头一惊,难道…… 「是肉芝?」 小太监低着头没有回话,肃顺王却涌现无比的恐惧,他没有想到玉贤太后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肉芝,戚耀均有陆御医和岳子平的医治伤势已经日渐好转,如果再加上肉芝……那他和温六娘之间就没有可能了。 「王爷!请您传唤陆御医,奴才好将东西交给他。」 交给陆御医!肃顺王却有千万个不愿意。 「东西留下!本王会交给他。」 「可是魏公公嘱咐奴才一定要亲手交给陆御医。」 肃顺王眼神凛冽的瞪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怎么?你怀疑本王?」 「奴才不敢!只是……」 「搁着!」 「这……」 肃顺王用摄人的威势,不容抵抗的口气。 「搁下!」 小太监畏畏缩缩的犹豫不决,肃顺王深邃的眼眸一闪,宛如一把利刃架在小太监的脖子上,他身子一颤,冷汗直流,最终还是不敢违抗的留下东西,退了出去。 安静的厅堂只剩下肃顺王和肉芝,他好不容易和她相遇……一股歹念油然心生,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剂,打开瓶盖,拿着药剂的手却颤抖质疑,戚耀均也是自己的知音好友,两人如兄弟般的情谊,他的良心承受着撕裂般的拉扯。 「王爷!不要……」 陷入两难的肃顺王一脸惊讶的看着闯入的肃顺王妃,她清澈明亮的双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她唇边的微笑带着无比的包容。 「不要一错再错!错过一次你折磨了几百年,不要再错了。」 错过一次折磨几百年…… 「太苦了!」 她柔嫩温暖的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 「够了!这样的折磨够了,放过自己吧!这都只是缘分啊!」 太苦了!真的好苦!肃顺王丢下药瓶瘫软在地上,她将他拥在怀里轻抚着他,像抚慰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般。 「一念之差,就是几百年的遗憾,这碎心的折磨太痛了,她能彻底遗忘不让遗憾折磨,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轩!放下吧!放过自己,你这样子,我……真的捨不得!」 『你追着一个永远没办法改变的过去不放,却任由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流泪,你到底是在为难谁?』 他望着这个在他身边陪他苦了七年的妻子,结发七年他日日夜夜陷在自己的悔恨里,这是他第一次毫无杂念的看着她,年轻貌美的她竟有着不该有的白发。 「小霜,你……」 『没有多少七年,一人的心经不起这样折腾。』 自己的妻竟为了自己愁白了发,这又是怎样的折腾?他痛心疾首的紧拥着她。 「对不起!」 这声道歉宛若甘霖,她欣喜地笑了,这笑宛若春神的降临。 「轩!成全她们吧!真的爱她就是看着她幸福!」 第一百零一章 疗伤 叭、叭的碎裂声,失速的俯衝下坠,乱七八糟的流动色彩和形体,烧灼般的刺痛,他紧拥着怀里的人,脑中唯一的信念。 「六娘!不会有事的,我……终于找到你了。」 失控的翻滚,剧烈的疼痛。 「六娘!不会有事……」 世界陷入无时间的黑暗,虚无不真实的世界转着山林里她的歌声。 『小小盆儿路边站,小小鱼儿盆里玩,喝喝水啊喝喝水,喝着喝着滑下水。』 黑漆漆的世界闪入刺眼的光线,她立在水波中扬着笑、举着手招唤他,刺眼的阳光渐渐淡去,她渐行渐远。 「不……」 阵阵断骨割喉的痛,他绝望痛心,无尽的黑暗如同对她的思念。 那熟悉的柔软轻抚着他的脸,他闻到一阵属于她的香气,她来了!他一阵狂喜,他忍着刀割般的剧疼想看她一眼,痛心的是他无能为力,含着温度的液体一滴滴的滴在他的手上,她哭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该怎么办?』 「别哭!我在这里!」……可是他始终没能说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将食物送进他的嘴哩,温热的毛巾擦过他的身体,一口口苦涩的汤药在他心里化成了甜,她一直都在,他感觉得到。 一阵争吵让他再度甦醒。 『……你出去!』 『你放开我……』 是她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他万般惊恐。 『你放手啊!』 『救命啊!』 她在求救,他着火般的焦急,纷乱的脚步声,他用尽全身的力气。 「六娘!」 他的呼喊始终盘旋于脑海,无法衝破喉头,他又恨又急却只能微微看见她憔悴无助的背影。 「别哭!我在这!」 他竭尽所能想伸手去安抚无助的妻子。 「六娘!」 他用了最大的力气。 「别哭……」 是他昏厥前努力想说的两个字。 阵阵的热气混着药草的香气,一股甘醇流入口中,泛着热气的身子不再冰冷,他好喜欢她在他的耳边说话的声音,他知道昨夜又下雪了。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祇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那眼带迷濛望着自己的小脸又在自己的脑海中浮现,她就爱故作风雅,明明是隻停不下来的小麻雀,那段添炭、倒茶、吃糖的日子不断在他的脑海里转。 『……耀均!你再唸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当然好啊!只是他怎样都发不出声音,一滴滴温热的泪滴在自己的手上。 「别哭!」 他恨自己连张开眼睛看她的力气都没有,他开始在心里害怕。 「不要!我不要这样,我们一起跪在山神前立誓要共度一生,我们还有一个女儿,我不要……!」 他痛苦、他挣扎、他碎断肝肠。 一股热气从后背灌入,它窜流全身在体内流转。 「小兄弟!」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心脉未断,我运功替你疗伤,你千万要排除杂念,凝神于丹田。」 这人是谁?体内的热气越窜越快,一股灼热由胸口涌出……昏厥! 又是那股热气,他慢慢习惯它在体内窜流奔腾。 「凝神丹田!」 又是那声音。 「耀均!」 她在唤他,她的声音因喜悦而颤抖,一股馨香甘甜流入口里。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听出她内心的期待,她柔嫩的小手抚过他的脸颊,他好想紧紧握住她,真的好想。 她离开了,他听见她离开的声音,又是那股热气,但热气却变得异常炙热,如同无数的火团在体内窜流延烧,他浑身痉挛,腹部开始致命的翻搅。 「啊!」 他发不出声音。 「小兄弟!不要抵抗,凝神丹田!」 又是那声音,腹部翻搅。 「我吃了什么,那东西有问题!」 腹部的剧痛伴着肢体的烧灼,他如陷火海。 「啊!不要啊!」 他无声的哀嚎抵抗。 「小兄弟!忍耐啊!别岔了意,凝神啊!」 痛!全身像一片片的崩裂。 「六娘!」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是她深深的期盼。 「忍耐啊!凝神丹田!」 「六娘!」 她的容顏浮现脑海,他的心慢慢静下来,他咬着牙忍着腹部断肠般的疼痛,及热气带给他烈火般的烧灼。 「我一定要好起来!」 这是她最深的期盼,也是他自己最大的愿望。 第一百零二章 经过几番轮回人真的会变啊! 映入眼帘的光刺痛他的眼,他一声轻吟,一个惊喜颤抖的声音。 「耀均!」 她的声音,让他不畏强光硬睁开眼,他终于清楚看见秀丽的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蛋扬着迷人的微笑,水灵灵的大眼睛含着泪水。 「别……哭!」 这低哑的声音是自己的声音,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这些日子来他最想说的话,她用力拭去这喜悦的水珠。 「我没哭!我太开心了!」 「让你撑过去了!往后你可得好好调养啦!」 这熟悉的声音……是那男子,他站在温六娘的身后露着满意的笑。 「大功告成啦!死瘸子!你耗了我那么多真气,拿你的千年蔘来,我要拿来酿酒好补补身子!」 另一个身影一拐一拐走过来搭着那男子的肩。 「早知道啦!咱们俩的交情抵不过那株千年蔘,早替你酿好啦!不过现在喝,怕还不到火侯,我有罈百草酒,咱们就凑合着吧!」 原来千年蔘的疗效没有岳子平运气疗伤的效果好,岳子平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于是陆瘸子私下和他协议,救活了戚耀均,那株只用了一小部分的千年蔘就给他酿酒,为了有酒喝那岳子平可是卯足了劲。 一提到酒,岳子平肚子里的酒虫子就往全身窜,他片刻也待不住,拉着陆瘸子喝酒去,而温六娘频频道谢将他们送到房门口。 甦醒过来的戚耀均终于看的见、摸的到他牵掛的人,他能说话却还是有些使不上力,不过这样的戚耀均让温六娘一扫多日来的阴霾,她开心的像隻小麻雀,整天忙进忙出、吱吱喳喳。 她有好多话想跟戚耀均讲,她在他的身边不停的说,他在她的身边开心的听,说太后姥姥多神气,吓的一群御医们快尿裤子,还说陆瘸子医术有多高明,在他身上扎满了针,她也没忘了提起岳子平的怪脾气,不给他酒喝他就不治病。她眉飞色舞尽说些开心的事,他抬起手轻抚着她笑瞇瞇的脸。 「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你瘦了好多!」 那隻冰冷泛紫的手终于恢復原本的温度,那抚过脸颊的温柔,终于让她硬撑的坚强溃堤,积压多时,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了。 「我……担心死了!我好怕你就丢下我不管了!」 他为她拭去滚滚的泪珠。 「傻瓜!我捨不得!」 他告诉她这些日子他都梦见她,他听见她在山上唱歌,在他耳边说话,他还听见她在求救,她也跟他说了肃顺王的事。 「没想到会是你!」 「你也知道这件事?」 「他跟我提过。」 原以为是段难解的情债,没想到会牵扯到自己的妻子,他的心不禁一沉,却听到温六娘说起更让他牵掛的事。 「妞妞让三姨娘抱走了,她们离开戚家的时候一件衣服也没带走,往哪去了没查出来,是生是死没人知道!」 女儿下落不明戚耀均心头一拧,妞妞是他们夫妻的心头肉,这让戚耀均不禁眉头上锁。 「耀均……」 「我们得赶紧查出她们的下落,身无分文,这个冬天她们是怎么过的?」 急切的戚耀均恨不得马上衝去查出女儿的下落,但大病初癒的他真的是心有馀而力足,这份焦急在夫妻俩心里烧灼着,两人都急却隻字不提,彼此都怕彼此担心,所以都挑些开心的话说。 春暖花开,暖阳斜照在窗台,尚未完全復原的戚耀均坐在窗前想着女儿的事。 「没想到这肉芝真能让人起死回生!」 肃顺王面无表情的坐在他的身边,同望着窗外。 「是六娘?你真的确定?」 「她的那眼神我不会认错!她跟我有一样的印记,你没发现吗?」 两人的交情,戚耀均了解他对这份情感的坚持,他也无语的望着窗外,这份感情他不可能让步。 「我本想毒死你的……」 「但是你没有!」 『彻底遗忘不让遗憾折磨,难道不是一种幸福吗?』 「她忘了我!」 戚耀均扬起一抹浅笑,肃顺王难掩心中的苦涩。 「这样也好,想不起来就不苦了!也许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原谅我,是我迷恋权势背弃了她,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让我今生依旧空有权势,却让她与我形同陌路。」 愧歉是人最难放下的遗憾,得不到爱人的原谅,遗憾更深。 「我想她不是因为怨你而忘了你,我猜是那孟婆汤太合她胃口,她喝了太多所以想不起来……你一定没看过她这辈子吃东西的样子,脸盆大的甜粿汤,转眼间就被她吃光了。」 「脸盆大?真的假的?」 戚耀均苦笑点头。 「吃不到还会哭到让你头皮发麻!」 肃顺王一声轻笑,前世种种的牵掛,也许是种放不下的愧疚。 「她说过……放下那就是几辈子前的事,是啊!看来是我自己没办法原谅我自己。」 两个男人的眼光凝聚到同一个女人身上,那女人手里捧着样东西,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耀均!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一隻才睁眼,毛还没长齐的雏鸟,她又来了,戚耀均苦笑,肃顺王好心接话。 「哪捡的?我帮你放回巢里。」 「放回去!」 温六娘嘴角垂了下去。 「这鸟还小,一定是不小心掉下来,她还需要母鸟哺餵,不然怕是活不下来。」 肃顺王的话温六娘自然是明白,不过…… 「你想养牠?」 果然是戚耀均懂她,温六娘笑了,看她这些日子为了女儿的事也都愁眉不展,不过是隻鸟。 「养吧!」 这回温六娘懂事,不敢再赖着大病初癒的戚耀均。 「虫子我自己抓,我会照顾牠。」 温六娘开心的要去抓些虫子来餵鸟,她想也没想的把雏鸟递给戚耀均。 「帮我捧着,我很快就回来!」 戚耀均接过雏鸟,她转头就衝出去,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看着那隻雏鸟,肃顺王有些同情。 「这是……」 戚耀均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这算她懂事啦!我还趴在地上找过一夜的乌龟呢!」 乌龟!肃顺王憋着笑。 「笑吧!她养了一屋子,连狗都会占了你的床。」 肃顺王放声大笑,原来这个温六娘跟他记忆中的方蕴巧真的完全不一样,人还真要相处了才会了解,经过几番轮回人真的会变啊! 第一百零三章 不迟 戚耀均日渐恢復,陆瘸子终于完成使命要回宫覆旨,温六娘随着陆瘸子进宫去见太后,一见太后温六娘满是欣喜的跪在地上。 「谢谢姥姥!耀均没事了!谢谢姥姥……」 想起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温六娘不禁红了眼眶,玉贤太后将温六娘拉到身边。 「小丫头啊!往后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姥姥替你教训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贪图家业……不要命了!」 这片家业折腾多少人,邱彩蝶那略带痀僂的身影又浮现温六娘的脑海,那是一个女人花了一辈子换来的辛酸,那衣食无缺的宅门里,噬人嗑骨的贪婪。 「姥姥!我只想要找到妞妞,她不见了!」 玉贤太后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没有痛失家业的怨恨,她的眼中只有一个身为母亲的焦急。 「小丫头!她们用这样骯脏的手法夺走家业,戚家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她们没有资格,你真的不在乎?」 温六娘真挚地看着玉贤太后。 「我只想找到我女儿,一个冬天了,三姨娘身无分文,一个妇人带一个娃儿,日子怎么过?」 同样身为母亲,那种骨肉分离的焦急玉贤太后明白,她马上下旨派人全国搜查。 眾人领旨退下,一张圆嫩嫩的小脸探了进来。 「姊姊!」 菱兰公主确定是温六娘马上跑进来。 「姊姊!……你还好吧?」 菱兰公主也从魏公公口里知道温六娘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很担心但不敢多问,怕碍了大人做事,小小年纪,懂事体贴的模样让人疼爱,温六娘扬起了笑从怀里拿出包东西递到她的小手里。 「今年姐姐比较忙,只来得及做这些,你看看!喜不喜欢?」 桃红色的包布里有一个香囊,翠绿的香囊上绣着一隻小猫绕着球玩。 「你说想养隻猫,姊姊绣给你。」 活灵灵的小猫让菱兰公主好开心。 「好可爱喔!不过……哪天姊姊有空可不可以再帮慧儿做衣服,那些宫女做的衣服都好丑,慧儿不喜欢。」 这嘟着嘴抱怨的模样好熟悉,一个娃娃、一件漂亮的衣服也是自己小时候最大的期待。 「放心!等我找到妞妞,我一定帮你做很多很多衣服,让慧儿永远穿不完。」 有了温六娘的承诺,菱兰公主笑了,她的眼中闪烁着期待。 「那……一言为定!」 蟠龙国之大,要找一个妇人和一个娃儿宛若大海捞针,日子拖得越久,他们夫妻俩越是焦急。 「六娘!我们先回林场一趟,斐斐在林场,说不定三姨娘会给斐斐捎消息。」 提到林场温六娘也想起,出了事情这么久,自己还没给家人报平安。 「嗯!爹娘一定急死了!可是你……可以上山吗?」 「放心!肉芝真是一味灵药,我服用后不但不觉得自己受过伤,还觉得神清气爽呢!」 既然戚耀均身体无碍,十二亲王府温六娘一刻也待不住,她整理好行囊,捧着她捡到的雏鸟到树下,她坚持要自己送鸟儿回巢里,一群下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她,让她慢慢接近鸟巢。 「真要走了!」 戚耀均知道肃顺王那份不捨之情不是源于自己,他紧盯的温六娘的眼神让戚耀均觉得不舒服。 「喂!兄弟你这样看着我娘子,我很不舒服!」 这略带戏謔的警告,肃顺王一阵轻笑。 「她也是我娘子啊!」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她可是拜过山神和双亲的。」 肃顺王挑着眉。 「你又知道我没拜过!」 「就算拜过你也找不到人作证啊!」 他朝他胸口挥了一拳,戚耀均没有闪开接他一拳。 「妈的!为什么那么高都摔不死你?」 「我运气好啊!」 『真的爱她就是看着她幸福!』 「好好待她,千万别辜负她,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两个男人的眼神一起被那掛在枝头的娇影给吸引,她一脸认真的在交代雏鸟,千万小心,别再从巢里掉下来。 「会的!我会珍惜我的好运!」 一股强烈的不捨在肃顺王的心中翻搅,这几百年的纠葛……他的心空了。 「兄弟!其实你的运气也不比我差啊!你心里明白的,别再辜负真心待你的人,她一直在等你,其实老天爷待你也不薄啊!」 这话让他空了心泛起一股暖,他浅笑不语,送他们夫妻离开,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涌起一股失落与惆悵。 「轩!他们走远了,进屋吧!」 繁花下,她扬着和煦的微笑,几世的寻觅因成全而放下,她的幸福弥补了他几世的愧疚。 「还好有你,我没有一错再错……」 「她一定会很好的!」 他浅笑点头。 「进屋吧!这风大!」 他微笑不语走向屋里,她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过繁花,穿过楼阁,他在一个湖畔停了下来。 「我们第一次相遇好像就在湖畔,你桃红色的纱裙在风中轻扬,我还记得你的笑声是那么的开朗,就像林间的黄鶯……」 他望着她,她的泪水滑过脸颊。 「对不起!还好有你,我没有一错再错,辜负你这么多年,对不起……」 『几百年了,放下那就是几辈子前的事。』 他终于放下了,他真真实实地将她拥在怀里,都是几辈子前的事了,幸好不迟……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一百零四章 赶尽杀绝 回暖的林场本该是忙碌且充满生气的,但现在却在一碗碗的汤药中变了模样,戚耀均身故,温六娘下落不明,这残酷的现实击垮了强悍的施巧氏,她曾多次去戚家探问女儿的消息,但戚家早不念情分,一次次地把她赶了出来。 大商名贾果真是他温家高攀不起,他们恩断义绝,纯朴的温家果真束手无策,任由内心煎熬。 「他们好狠的心啊!连妞妞都不让我见,我可是妞妞的外祖母啊!我的六娘……」 一整个冬天施巧氏茶饭不思,她日夜骂着同样的话,温虎虽不说话,但眼神却日渐黯淡,原本硬朗的身子也日渐痀僂,五个儿子和媳妇个个锁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戚斐斐带着孩子万般担忧却也帮不上忙,眼看着纯良的温家萧条溃散,而易主的戚家却威风凛凛,买卖越做越大。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让那群混蛋那么嚣张!」 方月牙煎着药还不忘咒骂,一旁的万四姊也满是担忧。 「一整个冬天都过了,怕六娘是凶多吉少了!」 想当年温六娘到方家偷看新娘,那活泼娇俏的模样,那时大家还有说有笑,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下场。 「别说了……」 方月牙和万四姊的泪水不约而同的落下。 「四嫂!」 这声音…… 「五嫂!」 好熟悉!两个人同时回头,一声惊叫。 「啊!……鬼啊!」 两人丢下东西往厨房外跑。 「有鬼啊!」 震天的惊叫声,让屋里的人都好奇地跑出来。 「怎么啦!」 吓破胆的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门外,温虎和施巧氏却看见他们日夜掛念的身影。 「六娘!」 「耀均!」 温六娘看着瞬间苍老的双亲,她不敢相信。 「爹!娘!……」 「我的宝贝女儿!」 他们不是在作梦,他们的女儿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拥着自己的女儿喜极而泣。 「爹!娘!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过了个冬天,下落不明的女儿和坠崖身亡的女婿居然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温家两老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妞妞呢?妞妞哪去了?」 提起妞妞两夫妻一脸阴霾。 「三姨娘抱着妞妞离开戚家,现在还下落不明。」 回来了女儿和女婿却又丢了孙女,施巧氏展开的眉头又锁上了。 「怎么会这样?」 听到自己的母亲也下落不明,戚斐斐也急得掉下泪来。 「一整个冬天,娘身无分文……」 严寒的冬天生存不易,更何况是过惯好日子的三姨娘,身无分文又带个孩子,眾人越想越担心,既然戚斐斐也没有范雅蕙的消息,戚耀均实在没办法再乾等下去。 「先去把顏卫救出来,我们得有些自己的人,好想办法。」 戚耀均借了十二亲王府的人要去营救顏卫,但万万没有想到戚耀武早就赶尽杀绝,要了顏卫的命。 顏卫死在牢里,还逼着顏卫的儿子顏灿要还钱,强行卖掉顏家所有值钱的东西,顏灿天生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他一个人势单力薄被赶到街上流离失所,顏卫在戚家二十几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六娘!我先去趟鸛阳县,顏卫在戚家二十几年,不该让他的儿子流落街头。」 妞妞一时也无消息,先救顏灿吧! 「我跟你一块去!」 经过这番波折,温六娘再也不要和戚耀均分开,戚耀均笑着点头,他们拜别了父母,施巧氏不放心又交代些话,才送他们夫妻下山往鸛阳县去。 鸛阳县近良县,四周是一片山岭,商业不兴以农业为主,但土壤不肥沃也只能种植些经济价值不高的作物,所以鸛阳县的百姓生活相当朴实,多以温饱为主。 顏卫原是鸛阳县出身的贫农子弟,在戚家待了二十几年好不容易才在家乡争出些排场,本想给儿子讨个媳妇、生个孙子,就要告老安养天年,没想到如今所有的努力都化为灰烬,自己不得善终,儿子被戚家的家丁殴打讨债,流落街头。 来到鸛阳县戚耀均便向村民打听,从村人口中得知,顏灿还不出戚家要的数目,被打得奄奄一息,现在一个人在荒废的古庙里,街坊邻居没人敢出手搭救,就怕得罪戚家,给自己添麻烦。 戚耀均和温六娘照着村人的指引来到古庙,春雨绵绵,这古庙竟挡不了风雨,浑身是伤,衣衫襤褸的顏灿窝在墙角,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一半。 「你是顏灿吗?」 地上的人一听有人唤他的名字,以为又是戚家的要来讨债,他口不能言,心中却累积数不清的愤慨。 「顏灿!……」 戚耀均话还没问完,地上的顏灿却一跃而起,他拿着削尖的木棍刺向戚耀均的喉咙,想同归于尽,戚耀均一见木棍刺来敏捷的闪开,顏灿一个踉蹌跌趴在地上。这落魄狼狈的顏灿让人心酸,戚耀均赶紧上前扶起顏灿,却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他们想找大夫来古庙为顏灿治病,但大夫一听病人是顏灿都纷纷拒绝。 原来戚家早在鸛阳县撂下狠话,谁出手救顏灿,谁就是与戚家为敌,鸛阳县全是些纯朴的农人,谁也不敢惹上戚家,况且顏家勾结外贼,侵占公款也是罪有应得,所以戚耀均出再高的价码也没有大夫愿意出手营救,迫不得已,他们只好买了辆板车和头驴子,让顏灿躺在板车上,驴子拖着板车离开鸛阳县。 第一百零五章 满是惊喜的巧遇 进入昏迷的顏灿神情恍恍惚惚,戚耀均牵着驴子,温六娘照顾着顏灿来到邻近的望杉县,望杉县是个靠近山边的小县城,县民以狩猎,酿些私酒、做些小买卖维生,民风单纯热情,一见他们夫妇牵头驴子驼着病人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哎哟!怎么伤成这样?」 顏灿急需医治,戚耀均不得不扯谎。 「我这朋友路经山腰遇见匪贼,匪贼不单夺人财物,还将他伤成这样,还好我夫妻经过将掉进山坳的他救起,还请好心的乡亲帮我们找个大夫,不然真会要命啊!」 一听是遇贼,眾人一片愤慨,大家纷纷情义相挺,替他们介绍住处,找来大夫,还送来不少自製的伙食,要温补病人的身子。 顏灿在眾人的帮忙下慢慢醒了过来,经过一番折难,嚐尽人情冷暖,顏灿本已无求生的意念,只求速死好化为厉鬼,找戚家报仇雪恨。但眼前一群群热情的县民,个个都来问候、关心,他口不能言,更是易受感触,胸口一热,热泪夺眶而出,善良的县民见他身有残疾,又遭逢不幸,个个心生怜悯,倾囊相助。 在眾人竭力相助下,顏灿的伤势已无大碍,但望杉县邻近鸛阳县怕出了破绽,他们三人正研议离开,正在商讨之时,又有一名妇人来送糕点,糕点香甜却易沾手,妇人取出手绢要让他们擦拭,擦拭之时戚耀均赫然发现,粗糙的绢子上竟绣有戚家绣,戚家绣算是一方名绣,怎么会落在这粗糙的绢子上。 「大婶!您这绢子绣的真是精巧啊!」 被这么俊俏的公子讚赏,妇人脸颊一红不好意思的说: 「我们乡下女人哪懂得刺绣啊!买来的!价钱便宜,就买来学城里的姑娘奶奶装风雅。」 翻花绣一年只有一匹,献给太后,翻花绣不对外贩售,而一般富贾、官家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买进戚家绣,所以戚家绣的名声也算独霸一方,价钱怎么可能便宜,更不可能绣在如此粗糙的绢布上。 「原来这样啊!那大婶可否帮我引荐引荐,我也想买些绢子送给我家娘子。」 「这有什么问题,帮他介绍生意,他还得感激我呢!」 妇人热心,隔天就拖着戚耀均和温六娘来到一家打铁店,就看见一名男子挑着一大綑柴进店舖,交给店家收了些碎银子,前脚才跨出店门,就被一群女人围住,女人七嘴八舌的在挑东西,妇人拉着温六娘对着男人高喊。 「王书生啊!我给介绍新生意,来来来这位夫人也想买绢子,拿几件绣得漂亮的给她挑挑。」 妇人推开眾人拉着温六娘挤进去,温六娘还没看绣品就让眼前的男人给震住。 「你是……」 当年王清世和姚艷红能够顺利逃脱全靠温六娘,所以王清世心存感激将温六娘记得特别清楚。 「大少奶奶!原来你在这啊!听说你失踪了,我和艷红担心死了。」 王清世一提姚艷红,背后的戚耀均马上猜得出眼前这男子的身分,不过姚艷红是青楼出身,怎么绣得出戚家绣?戚耀均还没开口,一旁的妇人就忙着插话。 「唉呀!你们认识啊!这么巧!」 王清世一介书生,即便沦落乡野仍改不了身上的气息,他恭敬的向妇人拱手作揖,眼中流露着惊喜。 「这夫人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她救过我们一家大小,怎么会不认得。」 听王清世说的真情流露,妇人也在一旁凑热闹。 「是嘛!就说啊!我一看他们夫妻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好人,山里救人一命,这会又救人全家,来!难得大家有缘又碰在一块,大家上我那,我煮几道拿手菜给大家下下酒,叙叙旧啊!」 妇人热心,一手拉着温六娘,一手拉着王清世,三人不好意思推託,就随妇人来到家中,妇人古道热肠,将家中好吃的全端上来,而戚耀均也到酒楼打了些酒,买了些下酒菜。 四个人一阵吃喝,因为有外人在场,戚耀均不方便将心中的疑惑讲开,一顿饭下来话题全由着妇人带,而王清世的眼睛始终离不开戚耀均。王清世从没见过戚家大少爷,不过戚家大少爷发丧是眾所皆知的事,但妇人又说这男子和温六娘是夫妻,难道温六娘在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改嫁了?这样的疑惑王清世怕冒犯不多敢问,直到四个人酒足饭饱,戚耀均才找理由三个人一起离开。 三人走在林间小径,温六娘再也憋不住了。 「小豆子和艷红还好吧?」 既然温六娘打破沉默开口问,王清世也将心里的话全说了。 「大少奶奶你知道大少爷的事吗?他已经……」 王清世不确定失踪的温六娘知道不知道戚大少爷身亡的事,他心有顾忌想先问清楚,而温六娘不想瞒他直话直说。 「你没见过耀均,难怪你不认得,他就是大少爷,他没死!」 王清世又惊又喜。 「这……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们呢?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眼前自己过得好不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 「你知道……妞妞……妞妞在我们那!」 没想到这个巧遇带给他们夫妻这么大的惊喜,他们的女儿…… 「真的!快带我们去见她!」 见到妞妞温六娘开心的紧紧把她拥在怀里,原来戚家绣是范雅蕙绣出来的,她用她的好手艺度过这严寒的冬天。 第一百零六章 纵火 劫后重逢的一群人心中各有感慨,他们坐在简陋的山洞里,看着树下两个孩子玩的无忧无虑。 「大少爷……」 「叫我耀均吧!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少爷了!」 不是大少爷!姚艷红嚥不下这口气。 「难道就这么算了?邱彩蝶太过分,她这么心狠手辣!就让她这么得意了?」 得意!戚耀均笑的苦涩!他永远没办法忘记,坠崖前林赖家的话。 『……操她娘的……我连孩子没了,媳妇嚥气了!都还在查那该死的订货款目。我死了媳妇,死了孩子,大夫人的眼里却还是只有那些布……你们戚家不能少做一桩买卖,那我呢?死了媳妇,死了孩子是我活该!」 心狠手辣……不只邱彩蝶,这是因果戚耀均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母亲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又凭什么踏着别人的血泪自得意满,他望着山洞外一片苍鬱,那年那棵伟峨的千年杉彷彿又在眼前,那份庄严的气息又再度将他环绕,他隐约地看见温虎充满怜惜的仰头看着巨大的杉树。 『身为林场的人就是要在这片山林里维持一个平衡,破坏与建设时时共存,就像人生一样,没有永远不倒的树,永远胜利的人,总有一天会倒下,但会有更多希望重生。』 树下两个天真的孩子,绕着大树追逐,他的妞妞不但会走路了,还会小跑步了!他看了妻子一眼,他们或换个眼神,会心一笑,他知道温六娘的决定,他们夫妻心有灵犀。 「我想我和六娘都累了,只想回家!」 「回家!那就想办法把邱彩蝶撵出去,去找宗亲们把事情说清楚,把他们恶毒的手法揭开来,谋篡家业……不要脸!」 姚艷红义愤填膺,温六娘却笑得淡然。 「我们要回的不是戚家,耀均和我是要带妞妞回林场,三姨娘!跟我们一块吧!斐斐很担心你。」 「什么?」 就这样回温家!姚艷红真的不明白。 「你们就让那些人这样得逞了,这有没有天理啊?」 「艷红!我不喜欢戚家,你不也是吗?」 争了一辈子,只有怨、恨及数不尽的沧桑,这就是戚家宅门里的日子,在场的女人都很明白。 「我和耀均都喜欢林场的生活,我们希望妞妞可以在山上无忧无虑的长大,都过去了,戚家老爷和大少爷都死了,你和清世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的过日子了。」 「可是……」 姚艷红仍不服气,小豆子却衝了过来,他拉着姚艷红的衣袖,红通通的脸笑得灿烂。 「娘!我饿了!」 她顺手拿了颗馒头递给小豆子,小豆子得了馒头,开心的高举着。 「妞妞!吃馒头嚕!」 听到馒头,小妞妞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小豆子把妞妞抱到石头上坐好,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两个孩子分着馒头,踢着脚,银铃般的笑声伴着微风在林间飘盪。 「艷红!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吧!这两个孩子这么投缘,要把他们拆开,他们一定不肯的。」 范雅蕙嘴上说孩子不肯,其实是自己心里捨不得,听范雅蕙也这么说,知道范雅蕙也要回林场。 「你们真的打算就这样?」 眾人的选择王清世也能体会,再大的家业,再多的富贵都没有现在生活的踏实。 「艷红!其实我也想去林场看看,如果那还有活干,我们去那讨份差事也不错啊!妞妞和小豆子这么合得来,硬要他们分开我心里也难过。」 现在连王清世也要去,姚艷红也无奈了。 「我们这么多人……好吗?」 难得大家不用分开,温六娘乐得开心。 「好好好!当然好!我娘正愁哥哥都搬出去,家里空荡荡,我们一起回去,我娘还多赚了一个孙子呢!」 林场事多,地方大。 「把顏灿一块带回去吧!这就更热闹了!」 说好一块回去温六娘好开心,戚耀均和王清世乾脆先回望杉县准备把顏灿接过来,等大伙整理好行李就一起出发,两个人进到客栈却发现顏灿不见了,店家说顏灿已经离开,戚耀均还发现原先自己留在房里的一些碎银两也被顏灿带走了。 捡回一条命的顏灿独自走在路上,身上仅有从戚耀均房里偷来的碎银两,原本以为自己活不了了,没想到上天还是留条路给他,他从小因病没办法开口说话,顽皮的孩子总拿他当笑话,有时还会找机会欺负他,而他从有记忆以来就知道,受了委屈就去找爹,他的爹会不顾一切帮他讨回公道。 他不会说话,他爹就教他写字,别人看不起他,他爹却把他当宝,为了治病,他爹辛苦赚来的钱像水一样的流出去,他爹不曾皱过一下眉头,反倒教他很多生财之道,他把经营织纺的本事当故事讲,那是他爹一生的骄傲,而今日……他鞠躬尽瘁的父亲却蒙受这么大的冤屈,戚家仗势欺人赶尽杀绝,今日上天留他一命就是要为父亲报仇雪恨,顏灿忍着颠沛流离的艰辛,沿路哀求、乞讨来到良县外郊的雪蚕园。 雪蚕园是专门饲养雪蚕的地方,蚕母养在静心园,园外四周种植大量的桑树,顏灿自小就在顏卫的薰陶下,对戚家非常了解,他知道雪蚕园东侧近山,行走巡视较为费力,夜晚守夜的家丁常会偷懒略过,而顏灿就趁机偷偷溜进桑树丛里,他把偷来的银两拿去买了两大桶油,利用守夜的家丁喝酒间聊时,慢慢接近静心园。 就在顏灿离静心园不到百呎,他打开油桶的盖子准备淋洒。 「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眾家丁听见有可疑的人潜入纷纷涌了过来,顏灿知道事情败露了,于是他趁眾人还没动手,火速将两桶油泼在四周的桑树上,想也不想地拿出打火石一把点燃,眾家丁察觉不对却来不及阻止,油一遇到火,轰的一声延烧了起来,大火来的兇猛,眾家丁一片慌乱,有人忙着救火,有人马上动手要把顏灿抓起来,顏灿不肯就服,一阵扭打,扭打之时顏灿沾了油的衣服却碰到一旁的星火,火势迅速蔓延,不能言语的顏灿发出骇人的惨叫声,他着火的身子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但地上都是油,身上的火越烧越旺,一群家丁被这怵目惊心的画面吓傻了,居然让火势竟在东侧的桑树丛失控的蔓延。 大火延烧了一个时辰,所幸静心园的蚕母并没有被火势波及,而焦黑的尸体也辨认不出纵火者的身分,桑树烧毁了大半,邱彩蝶只好向邻近的县份买进大量的桑叶,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落幕了,但万万没想到,自那场大火后,戚家雪蚕居然再也吐不出雪蚕丝了。 第一百零七章 另闢财路 御织纺之所以能够在蟠龙国独大,就是因为戚家的雪蚕所吐的丝洁白如雪,还能透出月亮般的光彩,用雪蚕丝所染出的布色泽鲜艳,月光下行走会有仙子翩然落尘的风采。 而今戚家的雪蚕吐不出雪蚕丝,那戚家织出来的布与一般织纺有何差异,没了雪蚕丝等同断了戚家的命脉,这回邱彩蝶母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怎么会这样?难道雪蚕是受到大火惊吓,所以吐不出雪蚕丝吗?怎么办啊?」 邱彩蝶为了打发王晓翠一群匪贼,已经将金库一半的财物和王晓翠平分了,为了补足这份财物,邱彩蝶和戚耀武拼命的在扩张绸布行的规模,打压周遭一些规模较小的绸布行,扩张绸布行所砸下去的银两都还没回收,现在雪蚕就吐不出雪蚕丝,这叫她如何是好。 「娘!没有雪蚕丝,咱们收了银两等交货的那些商家怎么办啊?这可是毁了商誉啊!」 一旁的戚少辉才不管什么商誉,他现在担心的是御织纺不赚钱,他那一屁股赌债该怎么办? 「现在可是你们母子当家作主啊!当初说好,我可是说到做到,这回是我的好处你们别想赖,我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你们有胆子说话不算数,我就有脸皮将所有的事抖出来,到时大家一拍两瞪眼,看谁的罪名比较重。」 戚少辉看来人模人样,但说穿了是个标准的无赖,这节骨眼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对这无赖他们母子也只好推託应付,想尽办法又哄又骗的将戚少辉先支一边去,让他们母子好静下心来研议对策,戚少辉一走两母子查对帐册和手上的契约。 「娘!若不出新布,将所有的雪蚕丝用上还够应付,商誉还在,咱们再等等,说不定过几日,受到惊吓的雪蚕復原了,又会再吐雪蚕丝也说不定啊!」 幸好当年戚耀均控管得当,他看准蟠龙国没有织纺织的出同样的布,所以即便雪蚕丝產量日增,他寧可囤积蚕丝,不肯多织一匹布,以少量的布,卖最高的价。 而当日戚耀均囤积的蚕丝解了邱彩蝶母子俩眼前的难题,他们用仅剩的蚕丝履行契约,但雪蚕不吐雪蚕丝,他们不敢再接买卖,他们拒接买卖商场上谣言四起,大家开始盯着戚家所有的绸布行看,眼尖的人发现现在绸布行里的布也是一般般。 没有特色的绸布行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少,之前被打压的小布行开始削价竞争,既然御织纺的布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捡便宜的买是人之常情。 先前砸重金扩大的绸布行没人上门,每天开门做买卖就变得像在烧钱一样,全国上下的绸布行有多少伙计,更别提每样买卖都要本金,这回邱彩蝶母子真的碰上大难题,他们绞尽脑汁,用尽方法就是没办法让雪蚕再吐雪蚕丝。 如今邱彩蝶万万想不到这家大业大的戚家,崩坏起来的速度如此迅速,即便再开金库那一半的财富也快要烧尽。 愁白发的邱彩蝶已经多日食不下嚥,睡不安眠,但依旧无法让雪蚕吐出雪蚕丝,而多日没拿到银两的戚少辉又登门来闹,他口口声声说要去衙门自首,他要去跟官府说当初谋害戚耀均夫妇的经过,戚少辉还在胡闹,林赖家恭敬的走了进来。 「三爷!夫人!少爷!小的想问今年是哪位要护送宫绸绣缎进京,小的好去准备,不能再耽搁了,会误日子的。」 林赖家一提她们才想起进贡的事,幸好当初他们压着温六娘将百子图绣好。 「我去吧!」 戚耀武现在也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些恼人的事早超过他的负荷,逃去京都是最好的办法。 「等等!」 急需用钱的戚少辉眼神一闪,打起翻花绣的主意。 「既然那些雪蚕吐不出雪蚕丝,再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得另闢财路,不然光等那些笨蚕吐丝,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听到另闢财路邱彩蝶母子眼睛都亮了。 「三爷!有什么好办法呢?」 「咱们还有翻花绣啊!」 「翻花绣!这可不成!这幅翻花绣是要给太后祝寿,打它主意,不要命了!」 「你当我傻子,这幅百子图是要给太后的,我会不知道吗?谁说要卖这幅百子图,我是说翻花绣啊!你们不是找到绣花的人了吗?一年就一幅,哼!她倒挺舒服的喔!」 经戚少辉一提,戚耀武也想起。 「对啊!娘!既然雪蚕没用了,咱们不如把翻花绣做大,这翻花绣世间少有,一定可以卖到很好的价码。」 翻花绣稀有,邱彩蝶当然知道,只是…… 「这是要送进宫里的东西,放在店头卖……不好吧!」 「娘!这么说好像也是!」 被钱逼疯的戚少辉,可不能再等了。 「不然这样吧!咱们私下卖,你们想想!现在这翻花绣可是有钱买不到的,今日咱们愿意卖,一定有人愿意高价买,不用做大,不用多,够解燃眉之急就好。」 私下卖!眼前急需银两也只好试试,邱彩蝶勉强点头,戚少辉马上挺身而出。 「这你放心!我知道有人想买,而且一定是高价!这样吧!我去张罗,你们动手绣製。」 戚少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邱彩蝶有些怀疑。 「三爷这么有把握,难不成三爷已经打听过了?」 「打听?有这需要吗?这翻花绣有多少权贵都想私藏,当初戚耀均是为了抬高价码才迟迟不肯点头。」 这么一说原来戚耀均也有意贩售翻花绣,既然连戚耀均都只是在等价码,那邱彩蝶心中得到一丝宽慰。 「那三爷您觉得该绣什么呢?」 「当然是百子图啊!不然有新花样吗?」 百子图蕊儿最上手,她才学会翻花绣,绣新花样也怕一时间绣不好。 「好吧!那就麻烦三爷外头张罗,蕊儿这边,我盯着她就是了!」 第一百零八章 带血含泪的百子图 想到滚滚财源就要进门,戚少辉喜孜孜地去张罗,很快的就找到八位买家,最重要的是他们出的价码一个比一个高,被赌债逼疯的戚少辉听了好难取捨啊!他念头一转,既然要卖了就八位买家全允了。 当夜戚少辉带着戚耀武上酒楼,叫了一群姑娘逗的戚耀武心花怒放,谈笑玩闹间眾姑娘对戚耀武又吹又捧,几巡酒后他几乎整个人飘上了天,就在这时戚少辉拿出八张合同要他签名用印,八张合同加起来的数目近乎天价,戚耀武当下才知道。 「这翻花绣这么值钱啊?」 「你现在才知道,这翻花绣有太后加持啊!能得此绣身分不同一般啊!」 「既然如此,那些雪蚕吐不吐丝根本就无关紧要啊!」 「是啊!这翻花绣才是戚家真正的宝啊!」 戚耀武看着眼前的合同哈哈大笑,拿出印匣大笔一挥,八张合同通通签名用印交给戚少辉,自个选了几个漂亮的姑娘圆他的春梦去。 戚耀武一场好梦睡到日上三竿还起不了床,邱彩蝶怒气冲冲地来酒楼逮人。 「你这不争气的浑小子,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抱着姑娘做春梦啊!」 被打醒的戚耀武宿醉,头一阵碎裂的疼,再加上邱彩蝶的怒骂,他整个脾气也上来了。 「一大早吵什么吵啊!我也是在做买卖,他奶奶的你当我在玩啊?」 得势掌家后的戚耀武越来越狂妄,原本温驯孝顺的儿子好像慢慢在消失。 「耀武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在跟谁说话?」 见母亲又惊又怒的神情,戚耀武马上歛起怒气。 「娘!对不起!孩儿头疼,不是有意的。」 计谋得逞,如愿当家的戚耀武,日子过得没有预计中风光,当年因为是庶出压根没资格过问布行和绣庄的事,今日权势来的太急,有太多的责任年纪轻轻的他根本扛不住。能力不及,母亲的期望又高,加上近日状况频传,他真的好想逃。 「娘!孩儿知错了!下次绝不敢再犯,孩儿现在就回去整理整理,准备护送宫绸绣缎进京。」 邱彩蝶见孩子认错,她也不忍心再责备,戚耀武回家梳洗后,马上领着宫绸绣缎进京。 戚耀武离家不过数日,林赖家就将八份合同送上来,邱彩蝶一见合同内容,她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林赖家早看过合同,知道这回问题大了。 「这是少爷和买家签的合同,对方也用印送回来了。」 八个买家都以为自己独得翻花绣,怕自己回覆晚了,戚家会反悔,所以拿到合同就马上用印回覆,敲定买卖,这回好了,八张合同八个价钱,交货日期相同。 「这……荒唐!耀武怎么这样做买卖,订金呢?还没送来吧!」 「订金三爷早收了!」 订金已收,合同就即刻生效,这回好了,邱彩蝶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气晕了过去。 昏厥的邱彩蝶恶梦连连,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一看见那八份合同,发觉现实才是恶梦的开始,戚少辉因为贪心,一口气卖了允了八位买家,非但售价不同,交货的日期也没错开,这翻花绣只有蕊儿一个人会,怎么可能绣得出来。 「林赖家!」 知道夫人醒了,林赖家马上恭敬的进来请安。 「去请三爷过来!」 得了订金的戚少辉又想去赌场翻本,今日他手气正旺,赢了不少,赢钱的戚少辉请不来,邱彩蝶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她左思右想只好鋌而走险了。 她要绣庄一些好手艺的绣娘搁下手边的事,再逼蕊儿描出八张百子图的花样,蕊儿日夜描图,绣娘开始将底图绣出,绣完底图再逼着蕊儿将精要的部分完成。 一口气八匹绣缎,蕊儿疲惫不堪,但交货日期紧迫,邱彩蝶不得不下重药,她为了不让蕊儿休息,向人买来尸蝳加在薰香里,这尸蝳是由植物淬鍊而出,它会让吸入的人异常亢奋,可以不吃不睡做着同样的事情。 戚耀武进京一个月未归,邱彩蝶派人去找,他塘塞推脱不肯回来。眼看合同上交货的日期就在眼前,八匹绣缎却只绣了一半,不眠不休的蕊儿也哭求着。 「夫人!让我歇会吧!我真好累!蕊儿真的没办法了!」 蕊儿已经油枯灯竭,邱彩蝶当然看的出来,但还有四匹布,就算死也要交出来。 「好!我知道你累了,我就让她们代替你,你把这药吃了,再打起最后一次精神,你把她们教会,那她们就可以替你工作,你就可以休息了。」 听到可以休息精神散焕的蕊儿无法多想,她乖乖吃下药丸,果真脑子顿时清晰,精神焕发,三位绣娘一人一幅未完成的百子图,蕊儿怎么绣她们全神贯注地跟着,吃了药的蕊儿目光炯炯,飞快的在绣布上飞针走线,一天一夜下来炯炯有神的双眼滴出涔涔的血水,三位绣娘吓得大叫想逃,邱彩蝶赶紧帮蕊儿擦拭血水,深怕血水弄脏绣布。 「你们给我坐下好好学,听见没有!不然薰香里的药,你们也闻了不少,不好好听话,一人一颗!」 邱彩蝶说完数名家丁马上站在三位绣娘的身后,三位绣娘明白,如果自己没有好好工作,壮硕的家丁不会留情,一定会奉命将药丸塞进自己嘴里。 「手脚快一点!精神点!谁要是学不会,就跟她一样。」 丧失心智的蕊儿像着了魔,她目光炯炯面无表情不断的在绣布,原来邱彩蝶早知道蕊儿一定没办法如期绣完八匹布,所以她一不作二不休,找了人下巫蛊,服了蛊的人,会死命完成下蛊者的交代,所以这蕊儿就算双眼渗血,视力渐失她还是毫无自觉的在绣百子图。 眼看就要完成,蕊儿却体力不支倒地,浑身抽搐眼鲜血直流,口中不断溢出白色的泡沫。 「绣!把学会的用上,方法一样,没绣完你们就等着跟她一样。」 吓破胆的三位绣娘边哭边绣,蕊儿在地上抽搐挣扎,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吼。 这八幅百子图,就在蕊儿的鲜血和三位绣娘的眼泪中如期完成,得到翻花绣的买家个个都喜孜孜地付出尾款,而这带血含泪的百子图让戚家空虚的金库又充盈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重生 终于回家了!潺潺的溪畔传来两个孩子嬉戏的笑声。 「爹!」 岸边的妞妞伸长手,扭着身子。 「爹!抱妞妞……」 哑哑学语的妞妞不安分,她搁下怀里的娃娃硬要戚耀均抱着她一起到溪里玩。 「妞妞!乖!哥哥陪你!」 小豆子拿着妞妞喜欢的小东西逗着她,这丫头不领情。 「爹……」 妞妞踢着脚眼看就要哭了,一旁洗衣服的温六娘看女儿又在耍任性,才要起身戚耀均已经回到岸边将她的小妞妞抱在怀里。 「她哭你就抱她!会被你惯坏啦!」 戚耀均不以为然地笑着。 「女儿就要惯!不然长大了!嫁了人就惯不到了。」 经过别离一家人更珍惜聚在一起的日子,戚耀均轻抚妻子的脸,温六娘回了他一个微笑,他转身拉着身边的小豆子。 「走!」 林间阳光从叶间洒下,温六娘站在岸边,看着丈夫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小豆子涉入溪中,碧绿的溪水闪着宝石般的光泽,戚耀均将女儿放在自己围出来的浅池子里,池子里还有好多被围住的小鱼,他从怀里拿出两个网子绑在树枝上,两个孩子一人一支捞起鱼来。 夏日微风徐徐吹抚,鸟儿和着溪水潺潺轻歌,温六娘扬着笑边洗衣服,边看着溪畔浅池子里的三个人,一股说不出的满足伴着欣喜,歷经一番折难才知道这一切得来不易。 洗好衣服的温六娘望着三人发呆失神,戚耀均远远看见,笑着走了过来。 「想什么?」 戚耀均将沾湿的双手随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再伸手摸着温六娘的头发,在她身边坐下。 「有心事?说给相公听!」 温六娘看着两个孩子在水池里玩得好开心。 「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待在这吗?那些事……你真的不在意了吗?」 苍鬱的树林、灿烂的阳光、孩子银铃般的笑。 「我娘害死林赖家的妻子,和他未出世的孩子,不择手段扩张家业是戚家兴起真正的面目……」 他不再说话心里有着不堪的酸楚。 「耀均!」 她紧握着他微凉的手。 「我们还年轻,可以从头开始!」 微风轻抚,她的发丝在阳光下微笑,如同当年立在水波中的温六娘。 『你要好好选择自己的路』 当时还觉得不可能,现在他又回到林场,他从怀里拿出当年母亲留下来的册子。 「那年我留在我们房里,没有带回戚家。」 温六娘会意一笑,拉出颈子上的鍊子。 「你给我的锁片我一直戴在身上,捨不得拿下来。」 命中註定吧!他们相视而笑,两个人互相倚偎着十指交扣,他们看着这片苍鬱的树林,湛蓝的天空,当年他们在这决定一生相守,今日……他们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 「六娘!我们就从这开始,戚家结束了,我们把公孙家的一切延续下去吧!」 公孙家?温六娘有些讶异的看着戚耀均。 「你说什么?」 「我娘不姓孙,她本姓公孙,当年为了避祸才隐姓埋名,不过都过了好几代,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我们手上都是公孙家的东西,戚耀均已经死了,就该让公孙家活过来。」 看来真的不用再回戚家了,温六娘开心的笑了,戚耀均调皮的看着妻子。 「那……我的好娘子要不要帮相公起个新名字啊?」 新名字?温六娘想了想。 「就……公孙瑞!」 「公孙瑞!挺顺口的……」 温六娘得意的笑着。 「对啊!百岁人瑞,我要你活上一百岁,我不准你比我早死,一次……我受够了!」 温六娘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戚耀均笑着将妻子拥进怀里,戚家的结束是公孙家的开始,戚耀均死了而公孙瑞得获新生。 一无所有的范雅蕙牵着女儿的手一起看着床上睡着香甜的孩子,他叫戚段,他的母亲希望这孩子可以让自己断了不堪的过去,原本了无生趣的戚斐斐因为这不该有的生命而变得坚强,她不再埋怨自己的出身,也不再为任何男人刻意装扮,她在林场学会当一个母亲,她终于相信自己也能够给自己和孩子幸福。 「娘!你看!」 戚斐斐拿了一件罗裙给母亲,范雅蕙细看,这罗裙缝工精巧样子别緻,她不禁好奇。 「这做什么的?这么小的罗裙就算出生的娃儿也穿不下吧?」 在温家待了快两年的戚斐斐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大家庭,她与温家人一同吃喝,一同分担家务,冬天里她也和温家人围在一起帮孩子们做些小艺品,她心细手巧做出很多别出心裁的小玩意。 「这是给玩偶穿的,孩子都很喜欢!」 范雅蕙笑着点头并没有听出女儿的弦外之音,戚斐斐也不急着说明又拉着母亲到布帘后,帘后有一个大架子,架子上有好多不同样式的小桌子、小椅子和橱柜,每样都做的可爱又讨喜。 「怎么这么多小东西啊?给段儿玩的吗?」 「不是!这都是添财做的……」 「添财?」 万添财是万家的二儿子,因为多年前工作把腿给摔瘸了,他不能上山工作性子越来越古怪,整日闷着不说一句话,总是一个人削着竹子编些篮子或矮凳到太苍县换银两,他不跟家人往来也不和山上的人说话,直到戚斐斐出现……也许两人都经歷坎坷言谈间异常的契合,成了朋友,后来戚段出生了万添财开始编些小玩意送给戚段,编着编着戚斐斐发现他过人的好手艺。 「娘!我想开个舖子,把这些小东西拿去卖,那些大户千金、官家小姐一定很喜欢。」 范雅蕙对生意买卖拿不准。 「这……可行吗?我们哪来的银两开舖子啊?」 做生意要本金戚斐斐当然清楚,她从床底下拿出个瓷瓮,里头装了不少碎银子。 「这是我和添财合伙赚来的银两,我做衣服和娃娃,他做一些桌椅、小床和马车,每回下山他都会带去太苍县卖,卖来的银两我们就收在瓮里将来好僱伙计、开舖子。」 没想到这种小玩意也能赚钱,不过就这些碎银子要到何时才能开舖子。 「娘!我知道你的手艺巧,不如我们一起吧!我做娃娃和衣服,你就帮我在衣服、饰品上绣花样,我们俩赶一赶,积到一定的数量,让添财带去大城里卖,这样一定可以卖到更好的价码。」 眼前的双眼闪烁着希望的戚斐斐让范雅蕙好感动,她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活力又充满自信,她在女儿的身上彷彿看见美好的憧憬。 「斐斐……」 那双经过劳作略带薄茧的双手紧握着母亲的手。 「娘!相信我!我们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的过日子了。」 第一百一十章 兴与衰 夏日的林场一口气来了这么多人,原本陷入绝望与哀凄的温家瞬间活了过来,温虎和施巧氏的病无药而癒,现在两个老人家忙得好开心,温虎热心的在教王清世如何筏木、养护森林,施巧氏在一群娃儿的围绕下整天笑瞇瞇。 戚耀均和温六娘则忙着研究孙宛蓉留下的册子,弄不懂的地方频频向温虎请教,而戚斐斐母女则整日埋在针线里,一针一线缝补着属于她们美好的憧憬。 每个人都踏实的忙碌着,但王清世忙得很不开心,王清世是一介书生,饱读经书却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曾在荒山中锻鍊过,但伐木、养护森林对他而言真的太吃力,温虎热心教导,而王清世深感力不从心,他看温家一片和乐,姚艷红和孩子也过得愜意欢喜,他心里有苦也不敢提,最后总是一个人鬱鬱寡欢的坐在院子里叹气。 「王大哥!你还好吧?」 戚耀均的关心,王清世一阵尷尬的苦笑。 「耀均!你以前花多久的时间适应山上的工作啊?那时你觉不觉得山里的活……很吃重啊!」 眼前王清世所吃的苦头,戚耀均也嚐过。 「王大哥!其实我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见戚耀均神情认真,王清世也不敢怠慢。 「别说商量这么客套,你有什么事直说,要我帮什么忙吗?」 经过多日研究戚耀均已经熟悉册子上所记载药剂提炼的方式,那药剂是由古墓前那片玉荴兰提炼而来,孙宛蓉将它加入肥料里,一年下一次药,用来种植桑叶,饲养雪蚕,也因为如此戚家的雪蚕可以吐出洁白如雪,还透着月亮般光彩的雪蚕丝。 「我想做买卖,想找王大哥帮忙!」 原来戚耀均已经发现药剂里的巧妙之处,这药剂不但可以用来餵蚕,其实直接用来染布效果也不差,加了药剂染出来的布色泽有一种淡然飘逸的感觉,彷彿由云端翩然降临,在夜晚还透着淡淡的月光,增添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 「什么忙?」 「帮我出面买染房、织纺和布行。」 「为什么?」 戚耀均笑着将所有的计画告诉他。 「太好了!没问题,你信得过我,我绝对义不容辞。」 于是两人开始,戚耀均挑选染房、织纺和布行,再教王清世和对方议价的技巧,由王清世出面以公孙家的名义买进,之后两人合作,一个出主意,一个出面洽谈,伙计也由戚耀均私下挑选,王清世顺着戚耀均的意思出面管理,就这样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合作无间慢慢也在商场上闯出点小小名号。 经过半年御织纺的雪蚕仍旧吐不出雪蚕丝,而兴起的『兰玉纺』所织出的布和雪蚕丝有这异曲同工的巧妙,况且兰玉纺的布色泽更轻透自然,很快的商场上的人慢慢开始捨弃毫无特色的御织纺,改和兰玉纺做买卖。 戚家绸布行盛况不再,每家布行一天做不了几桩买卖,可是戚耀武又不愿意将扩张的布行关起来,他要胜过戚耀均,所以戚家布行的声势一定要比戚耀均当家时来的大。 这好大喜功近乎狂妄的戚耀武已经不是邱彩蝶当年的儿子了,他的儿子在外人夸大的吹捧下,慢慢目中无人,她已经不止一次要戚耀武收敛,但戚耀武只是表面敷衍,背后却变本加厉。 无计可施的邱彩蝶就变得更加暴戾,暴戾的邱彩蝶让下人们开始个个对她敬而远之,布行、织纺和绣庄的管事们也不太敢向邱彩蝶请示,每个人都开始去吹捧戚耀武,戚耀武被眾人捧上了天,商印就一张一张盖出去。 嗜赌如命的戚少辉早发现御织纺是个填不平的大钱坑,雪蚕已经没有作用了,现在只能全靠翻花绣,自从上回翻花绣让他们叔姪俩嚐到甜头,他们开始食髓知味,所以戚少辉不断的鼓吹戚耀武将翻花绣做大,戚耀武在戚少辉又捧又骗的情况下,背着邱彩蝶蛮干了起来。 现在戚家绣纺手艺好的绣娘都在绣翻花绣,其他的绣品全都搁置了,戚少辉又用上回的方式向官家、富贾兜售翻花绣,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独得,个个都付出大把的银两。 多次得手取得暴利,让戚少辉和戚耀武出手越来越阔气,一旁的邱彩蝶看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不像样,她对戚少辉越是恨之入骨。 就在邱彩蝶计画除掉戚少辉之时,京都却发生一件更大的事,这回邱彩蝶终于看清了,原来戚少辉不只带坏她的儿子,还将整个戚家往火堆里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鸡取卵 京都悦红楼发生了一桩命案,这命案居然牵扯到一匹翻花绣,原来方太守的儿子看上悦红楼的一位头牌姑娘,想要讨那位姑娘做妾室,而那姑娘心中早有属意的人,她不敢直接拒绝,所以开口讨翻花绣,原以为翻花绣一年只有一匹进贡太后,但没想到那太守的儿子真的高价买来一匹翻花绣。 太守的儿子送上翻花绣,姑娘却反悔不认帐,她不肯跟太守的儿子回去,两人一番拉扯,男子已砸下重金,坚持非把人带走不可,那姑娘见情况不利于自己,便拿出刀子以死相逼,男子不受威胁,还动手去抢夺刀子,争夺间失了准,那把刀不偏不移的插进男子的心口,见男子中刀那姑娘吓疯了,刀子一拔男子的鲜血喷得满屋子,当场死亡。 青楼女子杀死了太守的儿子,一旁还有一匹沾满鲜血的翻花绣,这事马上传到玉贤太后耳里。 「放肆!」 太后大怒。 「这戚家好大的胆子!布呢?」 宫人马上将那匹沾了血的翻花绣呈了上来,一旁伺候的宫女一看吓白了脸,太后更是气得发抖。 「造反了!」 没想到戚耀武卖出来的翻花绣清一色的花样都是百子图,太后寿宴戚家进贡的吉品竟卖到妓院。 「这戚家是什么意思?」 太后盛怒,大殿上眾人噤若寒蝉,殿外马上有人偷偷的到御锦大街上的御织纺报消息,得了消息,御织纺的人随即快马来良县稟报,而御织纺的人前脚才报完消息,宫里的人就来拿戚耀武问话。 还在温柔乡里的戚耀武被闯入的官兵吓醒,知道太后要来拿他问话,他吓得浑身发抖。 「娘!……我娘呢?我……我要见我娘!」 一群官兵见戚耀武没出息的模样,连话都懒得应他,銬上手镣就要带走,上了手镣的戚耀武腿软趴在地上。 「你们抓我做什么啊?娘!……」 全身软瘫的戚耀武边哭边喊的被拖上囚车,赶来酒楼要救儿子的邱彩蝶亲眼看着囚车往她面前经过。 「耀武?」 听见母亲的呼喊他硬挤出头来。 「娘!……」 见儿子銬着手镣惊恐落魄的模样,邱彩蝶心如刀割。 「耀武!」 邱彩蝶死命的追着囚车跑,官兵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耀武……」 囚车越来越快,后面追赶的邱彩蝶力竭,一个踉蹌的跌在地上。 「娘……」 囚车渐行渐远只剩下豆大的黑影,那囚车里还隐隐约约传来儿子呼救的声音。 「……救我!」 戚耀武被官兵押上京都,太后下令要严审此案,邱彩蝶深知情况不利于自己的儿子,她砸下重金四处打点、买通,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少吃点苦,而戚康和戚少渊听到消息也赶来戚家了解情况,帐目一摊两人近乎哑然。 「这……」 两人看完帐目来到正厅,戚少辉一脸漠然坐在角落的位置,奔波多日、消瘦憔悴的邱彩蝶双眼浮肿失神的坐在大厅望着前方,了解情况的戚少渊狂怒难抑。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担忧儿子安危的邱彩蝶已经懒得应付戚少渊,她冷着脸不说话的看着远方,戚康虽一介儒生不懂买卖,但方才管事们呈上的帐册和陈述的经过,他知道这回事态严重了。 「耀武怎么会这么荒唐,翻花绣怎能这样卖,二十几匹布,个个价码不同,花样还都是百子图,百子图是给太后祝寿用的,岂能这样这卖?」 二十几匹!邱彩蝶一惊! 「什么?二十几匹?怎么可能?我看帐册……」 原来戚耀武怕强势的母亲干涉自己的决定,他要绣纺的管事递另一本做假的帐册给邱彩蝶看,所以邱彩蝶一直被自己的儿子蒙在鼓里。戚少渊逼着管事拿出真正的帐册,狠狠地丢到邱彩蝶的眼前。 「这本才是真的,看看你儿子当家以来做的好事!」 邱彩蝶如同雷击般的看着眼前的帐册,真假帐册的外观几乎一模一样,邱彩蝶抖着手翻开帐目,一页一页细看她近乎昏厥,她的儿子居然搁置其他的绣品买卖,尽卖翻花绣,二十六匹翻花绣换来的银两怕是金库都装不下。 这下邱彩蝶终于明白了,戚少辉和戚耀武为什么可以挥金如土,夜夜笙歌了,她的儿子被人利用了,她怒视着戚少辉,戚少辉一脸冤枉的看着邱彩蝶,抱不平的说: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自己儿子闯的祸,看我做什么?」 想撇清关係的戚少辉根本就是个无赖。 「戚少辉都是你玩的花样别以为我不知道。」 「拜託!自己儿子不成材就想冤枉人啊!你睁大眼睛看看,每张合同是谁签的字,用的印啊!想赖我!门都没有!」 「你……」 戚少辉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他也怕出事,所以二十六张合同都是他哄骗戚耀武签的。邱彩蝶万万没想到自己向来乖巧的儿子竟会连同外人蒙骗她,眼前戚耀武所做的买卖根本就是杀鸡取卵。 用尽心计得来的家业竟便宜了眼前这个无赖,而这个无赖还将自己的儿子往火堆里送,满是怨恨与不甘的邱彩蝶根本不想理会戚康和戚少渊,得不到回应的两个人也梗着满肚子气离开。 第一百一十二章 痛失爱侣的狼 戚家贩售翻花绣的事如火势失控般的在蟠龙国延烧着,当初捧着大把银两上门的买家都知道自己受骗了,事到如今眾人怎么可能吞得下这口气,现在整个戚家挤满了上门讨公道的人。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所有戚家的宗亲都躲起来了,个个都怕被牵连,人人都忙着撇清关係,邱彩蝶疲于应付还要担心儿子的安危。 「戚少辉你这该死的傢伙!林赖家……」 她在林赖家耳边交代些话拿了包药给他,林赖家依着她的指示去请戚少辉来研讨对策,戚少辉带着笑脸跟着林赖家来到书房。 「三爷!您来了!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了,这戚家没救了,你该看的出来,那些忘恩负义的宗亲们是不会出面了,今日我已经没什么好盼望的,我只希望耀武能够平安!」 戚少辉不学无术认识不少绿林匪贼,既然戚耀武没有脱罪的可能,将满金库的银两拿来赔偿不如拿来救儿子。 「这样吧!你再跟我演场戏拖延一下那些人,我们乾脆把那些银两给分了,我请你那些朋友把耀武从牢里劫出来,分了钱隐姓埋名过日子去。」 有银子可以分戚少辉当然笑瞇瞇地答应,林赖家端了酒进来,两人一人一杯一饮而尽,邱彩蝶看着喝空的酒杯得意的笑着,但过不了多久眼前的景物却模糊了起来。 「这……」 昏眩的邱彩蝶知道自己被出买了。 「林……赖家……」 眼前两个男人已经不用在演戏了,戚少辉得逞的笑着。 「你想下蛊操控我,哼!……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随你宰割吗?」 中计的邱彩蝶头昏目眩,她含恨的瞪着他们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瘫软在地上,身子微微抽搐,嘴角溢满着无法下嚥的唾液,戚少辉拿着绳子诡譎的靠近。 「我现在吊死你,每个人都会说你是上吊自杀吧!隐姓埋名当然是要的啊!这样我再也不用还赌债,银两还没人跟我分呢?」 含恨颤抖的邱彩蝶,眼睁睁看着戚少辉将绳子绕到自己脖子上,她不愿相信这最后一笔财富没有用来救儿子的命,反而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好不甘心。 「耀武……」 她的儿子谁要救他,她还悬念着颈子一紧,她悬在半空中连想挣扎都使不上力。 吊死邱彩蝶,戚少辉连夜搬走银两,带着爱妾和儿子上路。 「林赖家!你说得毓坪林真的安全吗?外人真的找不到?」 林赖家熟练地驾着马车,拍着胸口保证。 「三爷放心!毓坪林地势虽然不高,却陡峭险峻,而且林中多有盗贼,一般人根本不想涉足于此。」 满车的银两最怕听见盗贼两字,戚少辉怕死,连忙拍着车子。 「那……别往那去,遇上盗贼就麻烦了!」 「那三爷您要往哪去?」 「往北!越偏僻越好!」 得了命令的林赖家恭敬的点头,他马鞭一挥随即掉头,马车颠簸了一夜,别说女人和孩子连戚少辉都受不了。 「林赖家!找个地方歇歇吧!吃个东西垫垫肚子。」 马车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马车里过惯好子日的三个人又渴又饿,林赖家马上张罗出一些简单的食物,饿坏的三个人狼吞虎嚥的吃了起来,吃饱喝足的三个人一阵倦意袭击,戚少辉交代林赖家继续赶路,自己却带着爱妾与儿子在马车里休息。 熟睡的三人完全没有察觉马车又往毓坪林去了,戚少辉再醒过来时发现所有的财物都不见了,在慌乱惊恐之馀他发现自己被粗绳綑绑着,这时的戚少辉知道……他中计了。 「林赖家……你这个混蛋,你敢算计本大爷……你……」 还想虚张声势的戚少辉发现不对劲,她的小妾和儿子呢? 「月霞!寧儿!……」 空荡荡的马车,月光下显得异常冷清。 「月霞……寧儿……」 这安静到诡异的月夜,让戚少辉害怕。 「救……救命啊!……」 浓烈的恐惧在戚少辉脑中浮现,他开始用力挣扎想挣脱綑绑,但他用尽力气只是让粗绳磨破了皮肤,就在无计可施之时,一张笑得诡异的脸探了进来。 「别急!换你了……女人和孩子挨不了几刀就断气了,他们死透了,就该你……别急!」 死透了…… 「你……什么意思?」 林赖家睁大腥红的双眼,用袖子抹去沾在脸上的鲜血。 「三爷你教我的啊!一不作二不休……不留活口,免得日后麻烦。」 这张背着月光的脸,笑得格外阴森,戚少辉浑身发寒,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不要!我……不想死!」 「大家都不想死!但……你非死不可!三爷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如果今日你们三人不死于乱刀之下,谁会相信三爷你是死于匪贼之手。」 戚少辉一世聪明绝没想到会栽在一个奴才手上。 「你……我们说好的……」 林赖家狰狞的笑着,一刀捅进戚少辉肚子。 「谁跟你们说好了,你们戚家的人都该死,你们个个踏着别人的尸体,堆积自己的荣华富贵……没错!我在你戚三爷的眼里就是个狗奴才……好大的赏赐啊!三爷!呵呵呵……」 杀红眼的林赖家抽出刀子,在他胸口再补一刀。 「你们都当别人是蠢蛋,其实……最蠢的是你们自己,这是你们自找的,你争我夺便宜了看戏的人,这是你们戚家欠我的,我发过誓……要你们戚家血债血还!」 呕着血的戚少辉瞪着眼说不出话,林赖家冷冷一笑在戚少辉的脖子上补上最后一刀。 「三爷!你们一家子路上好走啊!」 一身是血的林赖家在月光下笑的疯癲。 「阿满!你看这就是戚家人的下场,我们有钱了,我们再也不用当奴才了!」 蹲在血泊中的林赖家痛哭失声。 「阿满……」 他的呼喊穿过山谷像一匹孤独狼,他对月哭喊尽诉着他痛失伴侣的哀戚,他终究是得偿所愿了,却更显得凄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兰玉纺与娃娃阁 谁也没想到家大业大的戚家崩解的速度如此神速,戚耀武入狱罪名未定,邱彩蝶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原本想捲款潜逃的戚少辉却遇上盗贼,一家三口惨死刀下,接二连三的恶耗让年事已高的戚康病倒了,所有的人开始找上戚少渊,戚少渊从事笔墨买卖很多年,他早就不再管戚家织纺和绣庄的事。 戚家当家作主的人已经不在了,眾人只好去围着戚少渊讨公道,但戚家金库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戚少辉搬走,戚少辉一家已经全数丧命在毓坪林,这么大的数目他小小的笔墨庄怎么可能赔的出来,他召集宗亲想研讨对策因应,但所有的宗亲都怕惹麻烦不肯出面。 戚少渊是个读书人,向来着重诚信,这回是戚家理亏,他也不愿买方白损银两,眼前戚家宗亲没人肯出面,戚少渊叹了口气。 「戚家气数已尽……」 他无奈的走进戚家祠堂向祖宗焚香告解。 「祖宗在上,戚家歷代以经商起家,以诚信告诫子孙,今日不孝子孙戚少渊在此向祖宗们告罪,少渊为守祖宗训诫,坚守诚信,贩卖家业以维持戚家信誉,盼祖宗见谅。」 戚少渊叩首垂泪,取出戚家房產地契向上门讨公道的人声明。 「我戚家本以诚信起家,今日会出这样的事,少渊在此向眾人赔罪,不瞒在座诸位,戚家金库已空怕是无力全数赔偿,但少渊手上有戚家房產、地契,少渊绝不私占,将全数贩售还诸位公道。」 眾人见戚少渊凛然正气,诚意十足,戚家欺骗在先,照理来说戚家必须加倍赔偿买家的损失,但眾人也钦佩这出来背黑锅的戚少渊能如此无私诚信,也就不好苦苦相逼,大家都同意戚少渊只需依合同上的数字赔偿,并给戚少渊时间可以让他手上的房產、地契买个好价钱。 戚家要贩售家业,很多人虎视眈眈,大家看准戚家急需银两赔偿都将价钱压得很低,戚少渊看着租宗辛苦积下的家业非但贱售还要被分得四分五裂,他痛心疾首难以抉择。 在兰玉纺的戚耀均早得知戚家要贩售家业的事,他拧着心望着窗外,一双玉手轻轻的环在他的腰上,她的脸依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你……还好吧?」 家业兴衰如风云变幻,兴与衰一念之差。 「没想到这么快……戚家……就这样……没了!」 「耀均……」 那曾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好歹算得上是个家吧!温六娘将手中的锁片递到戚耀均眼前。 「把它买回来吧!至少不用看着它四分五裂!」 古墓里的财富够救十个戚家,戚耀均看着锁片他终于明白,原来失去温家的守护,戚家什么都不是,风光华丽的外在仍需敦厚良善来予以灌注。 公孙家出面和戚少渊议价,王清世代公孙瑞出面。 「我家公子想经营织纺和绣庄,而你们戚家仅剩绣庄,七家绸布行,一片雪蚕园和戚家大宅,不过你们戚家的大宅我家公子没兴趣,而八家铺子也只有御锦大街上的御织纺比较值钱。」 兰玉纺会出面出价,戚少渊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近年兰玉纺的崛起商场上早有听闻,他早知道公孙家的主子是个狠脚色,他低价买进很多织纺,他来掠食垂危的戚家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家公子的意思呢?」 「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全数买下,戚家的大宅他不要,其馀的他全买,他负责帮戚家出面赔偿所有受骗的买家,还帮你们扛下现在织纺和绣庄的亏损。」 这样的条件让戚少渊感到惊讶,老谋深算的公孙家居然会给这么多好处,那公孙家儼然是要帮自己脱身,他还可保有戚家老宅。 「为什么?这样的买卖明眼人都知道不划算!」 「划不划算我家公子心中自有把尺,不用外人来看,你们戚家只要盘算好,卖或不卖?」 公孙家是出价条件最好的买家,卖给公孙家戚家的家业也不用四分五裂,自己保有老宅,还可以安心地回去经营自己的笔墨庄也该算是个好结局。 「好吧!我不擅长织纺和绣庄的经营,你家公子如果愿意一併处理亏损和安抚伙计们,我没有理由不答应。」 公孙瑞买下最大的御织纺等同取代御织纺,几年之后戚少渊也明白,公孙家还是老谋深算,原本看似吃亏的买卖没多久就翻回本金,如今蟠龙国没有御织纺只剩兰玉纺。 吞下御织纺的兰玉纺不作绣品买卖,他把绣庄改成娃娃阁卖起现在蟠龙国最时新的玩意,他们找了一群好手艺的师傅做出形形色的娃娃,原先戚家绣庄的绣娘全部都在替娃娃做衣服、饰品和鞋子,还有一群工艺师傅专门替这些娃娃盖屋子,这样精巧新奇的玩意迷惑了所有官家、富贾的千金,连宫里的菱兰公主都爱不释手,现在各家千金人人都抱着一两隻娃娃,这可成了另一种身分的表徵。 昔日御锦大街上风光气派的御织纺已经拆下招牌,现在雕梁画栋的楼房掛上七彩的旗子和风车,一个跛脚的男子肩上坐着一个小男孩,男孩舔着糖葫芦。 「爹!给我做风箏!」 跛脚的男子笑的满足。 「好!吃完饭再帮你做……」 两父子嘻皮笑脸才走进店门,一隻手就招呼了过来,男子来不及闪,胸口扎扎实实挨了一掌。 「万添财!你要死啦!叫你别买糖给他,你又买!戚段你这兔崽子等会要是嚷着吃不下饭,我就从你屁眼灌进去!」 气红脸的戚斐斐撂下狠话,万添财怕儿子被罚赶紧接过戚段手里的糖葫芦。 「才买……还没吃,都还好的呢!」 一旁范雅蕙看父子俩怕成那样,还真觉得可怜。 「好啦!不过就支糖吗!去去去!吃饭去!」 范雅蕙相救俩父子夹着尾巴去吃饭,范雅蕙看着两父子离开的背影,推着女儿窃笑。 「你没事干嘛吓唬他们!瞧他们的样子……真好笑!」 憋着笑的戚斐斐见他们离开,噗吱一声大笑出来。 「男人就该吓唬吓唬,这样才会听话!」 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真的很听戚斐斐的话,现在娃娃阁是戚斐斐夫妻在经营,戚耀均和温六娘只出舖子和绣庄给他们,说好利润对半,戚斐斐夫妻不用出本金,戚斐斐很有头脑,温六娘很有门路,菱兰公主轻轻推她们一把,这新兴的行业马上扶摇直上,温六娘兑现当年对菱兰公主的承诺。 『等我找到妞妞,我一定帮你做很多很多衣服,让慧儿永远穿不完。』 也让戚斐斐一家实现了愿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终回 公孙家购得戚家產业后,现在蟠龙国处处可见兰玉纺的商号,而戚耀均和王清世成了最好的搭档,王清世跟着戚耀均在商场上闯荡一番后,发现自己果然不是读书的料,不过却很有当商人的天分,现在两家只隔道墙,小豆子和妞妞还是整天腻在一块。 「我说六娘啊!你看看我儿子已经快成你儿子啦!怎么一睁眼就往你家跑。」 妞妞谁都不黏就只黏着小豆子,小豆子也甘之如飴不当他的王少爷,每天天一亮就跑来当妞妞的小奴才。 「那好啊!我缺儿子……小豆子就当我儿子吧!」 「那怎么成……」 姚艷红指着温六娘圆滚滚的肚子。 「说不定你肚里这个就是个胖儿子,那像我搞了半天……这蟠龙国的註生娘娘都给我拜透啦!喔……」 王清世和姚艷红都爱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姚艷红的肚皮还是没消没息,她用尽偏方,求神问卜都让她失望。 「唉……我看我还是让小豆子早点娶媳妇,我直接抱孙子好了。」 说到抱孙子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看着眼前两个孩子,小豆子在教妞妞写名字,妞妞握不好笔,墨水弄得小豆子一身都是,姚艷红越看越有趣,她推推身边的温六娘。 「喂!六娘!你……有没有想到什么?」 「有啊!不过……他们俩差了七岁?你不是想早点抱孙子吗?等我们家妞妞能出嫁,你家小豆子都……二十三啦!」 「其实也不用等到二十三啦!勉勉强强二十二岁就行啦!最多再熬个十年怎么样?我就怕你捨不得。」 见自家女儿只差没把小豆子踩到脚底下,能有这种小女婿也不错。 「有什么好捨不得?咱们两家就只隔道墙耶!」 「你说的?」 看姚艷红笑的贼。 「你葫芦里卖什么药啊?」 得逞的姚艷红才懒得再解释,她一把抱起妞妞。 「妞妞啊!以后不叫红姨要叫娘,来娘带你去买画糖!」 姚艷红抱走了妞妞小豆子也跟着走了,呵!温六娘懂了!这姚艷红看自己儿子巴着妞妞不回家,索性讨了妞妞当媳妇,媳妇打小开始养感情才会好,把着妞妞抱回去养还怕儿子不回家吗! 女儿被拐走了,小女婿也跟去了,原本闹哄哄的院子少了孩子嬉闹的声音变得格外安静。就快临盆的温六娘忽然觉得闷,就躺在躺椅上搧凉,看见窗口边鸟笼里的小鸟吱吱喳喳、跳上跳下好可爱,于是兴起打开笼门抓出来逗着玩,这黄色的小鸟颈子上一圈白羽毛,红色的鸟嘴有个小缺口,两隻红爪子小小的却很灵活,她在温六娘手上、肩上跳着玩,温六娘逗着小鸟正开心,小鸟忽然展翅啪啪啪地飞到柜子上。 「哇!圈圈你会飞啦!……那你的伤快好了……」 圈圈受伤后第一次试飞还不太适应,站在衣柜上显得有些无助,温六娘怕伤口才復原的圈圈又受伤,于是搬了张椅子准备踩上去。 「你在干什么?」 她还来不及回答,已经被人抱下来。 「我的姑奶奶拜託你,小心点!」 温六娘嘟了嘟嘴不说话的,眼睛往柜子上看,戚耀均顺着妻子眼神看去,他倒吸口气,现在是怎样?老天爷跟他过不去是吗!为什么每次都会让他遇上不会飞的笨鸟,而这不会飞的笨鸟还一定要挑老婆快生的时候学飞。 「苓儿!……」 一个个头娇小,手脚灵活的丫环走了进来,戚耀均一个眼色她马上俐落把小鸟抓进笼子里,夫妻这么多年戚耀均终于学聪明了,为了不让温六娘的宠物四处窜、满天飞,他去山上猎户家买来好身手的小女孩专门负责抓宠物。 「可是她在学飞耶!关……」 苓儿经验老到。 「夫人放心吧!交给苓儿照顾,苓儿会教牠飞!」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又要当父亲的戚耀均这回可是驾轻就熟啦!那些不受控制,让人头痛的小宠物就交给苓儿专门照顾,他不慌不忙地扶着妻子到园子散步。 「耀武呢?姥姥大寿大赦天下……应该放出来了。」 「是啊!放出来了,可是……晚了一步!三叔公接走了!」 温六娘哄了太后很久才让太后消气,气消的太后终于答应寿诞时大赦天下,而戚耀武当然是最直接受惠的人,原本他们夫妻还担心出狱的戚耀武会无家可归,安排了人去接,打算给他谋份差事,但戚康还是先出面将戚耀武接回戚家。 「耀武回戚家……会不会……」 「不会了!耀武本性不坏,他只是被权势利益冲昏了头,他被眾人吹捧利用才会做下糊涂事,三叔公和二叔是明理的人,其实耀武喜欢读书,跟三叔公很像。」 温六娘一脸惊讶。 「耀武像三叔公!」 「怎么?有这么难以相信吗?这是三叔公自己跟我说的,他说耀武是块读书的料,是二姨娘不甘心逼着耀武从商,从小耀武就好胜所以他从商只是不想输给我。」 这人还真是好玩!一生下来就註定各有所长,读了几十年书的王清世放下功名,才发现自己可以在商场上鑽出一片天,而在商场上不服输的戚耀武根本走错了路。 太苍县的夏天微风徐徐,没有酷暑的炎热,倒让人增添活力,新生的娃儿从房里传来响亮的哭声…… 『人生没有永远不倒的树,永远胜利的人,总有一天会倒下,但会有更多希望重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