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执位外传 青洛剑》 第一章 洛阳走进「逍遥」时,里面的气氛正处于欢腾的巔峰。 俱乐部正中的平台上,一个少年正在跳钢管舞,他穿了件系满银色亮片的短装,除了腹下重点部位被勉强盖住外,其他地方都在银片下若隐若现,不过随着他的舞动,原本遮盖隐私部位的布料也随风飞起来,性感而暴露,还好他舞步很快,视觉效果停留在勉强看到,但其实根本无法看清的界限上。 少年身段柔软,绕着钢管舞动,一些性感的小动作做得恰到好处,艷而不淫,导致下面喝彩声此起彼伏,尤其他从钢管顶端旋转绕下时,银片旋起,像蝴蝶翩翩飞舞,赢得了更多的掌声,在场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少年身上,酒水和聊天都成了摆设。 看着颇为热烈的场面,洛阳紫眸微微眯起,这里不乏白领精英,或大企业的高阶主管,不过他们现在的反应跟小酒吧的酒客没什么不同,看来食色性也,不论古今贵贱,大家追逐声色犬马的喜好都不会改变。 「他跳得好棒。」小安在旁边发出艷羡的赞声。 洛阳看着舞台,随口说:「你如果想学,可以请老师教你。」 「那倒不用。」 看着台上煽情的舞姿,小安脸有些发红,这样的舞蹈他可学不来,观赏和自己跳有很大的差别。 「小安真有眼光,这孩子虽然才来不久,但跳得很棒,人也上进,应该不用多久,就能成为我们的台柱。」 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他是逍遥俱乐部的黄经理,听到两人的对话,小声解释道。 他请洛阳去后面,三人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古朴典雅的黑色门前,旁边侍应生帮他们打开门,这扇门彷彿一道厚实围墙,在关上时将里外隔断成两个天地。 黄经理的办公室很宽敞,办公桌对面的墙壁上设置着大型监控荧幕,可以将外面的景象观察得很清楚。 洛阳坐下后,黄经理请小安也坐,小安拒绝了,他现在在跟随洛阳见习做事,虽然洛阳没把他当跟班,但伯尔吉亚家族等级森严,连管家尼尔在主人在时都不会坐,他就更没资格坐了。 黄经理更不敢坐,这傢俱乐部的主人名义上是他,实际上主事的却是这位很少露面的洛先生,当然,更大的东家是洛先生背后的伯尔吉亚家族,不过这些具体内幕他不想知道太多,他只要赚钱就好。 跟往常一样,洛阳落座后,黄经理命人端来他喜欢的清茶,还有需要他确认的账目资料,不过洛阳只是简单瀏览,黄经理在这一行做了几十年,不仅经验丰富,处事也谨慎得体,所以他很放心,来这里只是形式上的查看。 「他叫什么名字?」 洛阳把目光转到监控器的荧幕上,那个少年正好舞完一曲,靠在钢管架上接受大家的喝彩,他长得很出眾,可惜眉宇间有些妖冶,早熟的风尘气掩盖了原有的清秀,有人往他舞衣里塞钞票,顺便摸一把,他笑吟吟地接了,很性感俊秀的少年,还有股初生牛犊的衝劲,不过气场很阴,刚才洛阳在外面看他跳舞时就发现了。 「林乐。」黄经理说:「他刚过十八岁,家境不好,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妈妈又是残废,精神也有问题,需要用钱,我看他的舞跳得实在不错,就收下了,他做事很用心,也不贪,不过个性太孤僻,不喜欢跟别人接触。」 从黄经理的叙述中可以听出他对林乐是赏识的,而且有调查过他,毕竟「逍遥」是伯尔吉亚家族名下產业,就算是普通俱乐部,在招收员工时也会非常注意对方的品行,对于黄经理做事谨慎这一点洛阳很满意。 洛阳看完账目,跟黄经理又聊了一会儿,敲门声传来,一名侍应生匆匆走进,跟黄经理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黄经理听完,在监控按钮上敲了几下,将镜头切换到一个布置雅緻的大厅里,然后放大画面,大厅跟外面大酒吧隔开,只有持特别金卡的会员才能进入,客人的身分也都非富即贵,看到有人闹事,洛阳感到有些意外。 镜头切到角落几个男子身上,他们的岁数都不是很大,虽然穿着不俗,不过张狂有馀,威严不足,一看就是那种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其中一个正狼狈地擦拭衣服,林乐站在旁边,他已换回了普通的店员服,俊秀的一张脸隐隐透着怒气,却不说话,俱乐部的主管站在他们之间,像是在劝解什么。 「不知好歹的贱货,刚才收钱时没见你这么清高,现在让你陪陪我们,就敢推三阻四,你当你是什么东西!」 突然听小安这样说,黄经理吃惊地转头看他,就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幕,显然是在转述荧幕里面的对话,监控设备配有专用耳机,黄经理本来想去为洛阳拿耳机,没想到小安已把对话转述出来了。 对于小安一些异于常人的小能力,洛阳平时经常见识到,早习以为常,有时候小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可以为他减少很多麻烦,这也是敖剑同意小安跟随他的主要原因。 背对荧幕的主管不知说了什么,林乐的表情显得更加愤怒,那个富家子弟又说话了,小安对照他的口型说下去。 「操,我这套衣服值多少钱你知道吗,一声对不起就想解决问题?你打发要饭的?」 小安除了口型外,嗓音也模仿得惟妙惟肖,黄经理虽然知道他在转述,但是看惯了他平时的温和憨态,突然听他用这种刻薄的语气说话,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过也很敬服,他原本以为小安能在伯尔吉亚家族内部做事,是藉助关係,现在才发现自己想错了,他光是这个读解口型的能力就让人望尘莫及。 「你好厉害!」黄经理诚心地发出讚叹。 小安脸有些红,微笑说:「其实是他说得简单,基本上每个肥皂剧的富家子都会这样说。」 「那这位自以为是的富家子又是谁?」洛阳问,声线冷清。 洛先生生气了,这是黄经理的直觉,虽然洛阳表情依旧平淡,完全看不出有生气的跡象。 「他是纵横集团的总经理叶俊杰,不过其实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基本上每天都跟朋友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去公司,真正管理公司的是他大哥叶展鸿。」 听着小安侃侃而谈,黄经理更吃惊,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提前调查过叶俊杰,看出他的疑惑,小安说:「这些都是杂志上写的啦。」 洛阳记忆力很好,但只记有用的东西,更不会去翻八卦杂志,这一点小安跟他不同,小安以前一直住在精神病院,由于时间很多,所以养成了阅读的习惯,他看书看报纸生冷不忌,从时事政治到明星花边新闻,只要是有字的东西,他都感兴趣,而且过目不忘,所以马上就看出了这个嚣张傢伙的身分。 洛阳的表情陷入一瞬间的沉思,轻轻说:「姓叶……」 黄经理猜不透洛阳的意思,便说:「我去看一下吧。」 他一开始不出面,是认为来这里的都是有身分的人,应该了解这傢俱乐部的后台,就算想闹事也有所顾忌,主管应该可以解决,没想到那个男人是纵横集团的经理。 叶家是黑道出身,从父辈才开始漂白,他们业下也经营夜总会俱乐部等娱乐设施,这些黄经理是知道的,彼此也有表面上的来往,不过因为叶俊杰基本不理事务,所以他不认识,既是叶家的人,那他必须亲自出马,以免底下的人跟叶俊杰有了衝突,会变得很麻烦。 「我跟你一起去。」洛阳回过神,说。 这话让黄经理暗中松了口气,叶俊杰来头不小,他生怕自己万一应付不当,洛阳会不高兴,既然洛阳出面,他就不用担心承担责任问题了,以洛阳的身分,不管他怎么做,老闆都不会说什么的。 三人来到vip房间,这里的客人身分相对较高,环境也很雅静,以至于叶俊杰的吵闹声更显得刺耳,洛阳刚进去,就听他说:「那好,我喜欢看钢管舞,今晚让他陪我们一晚上,这件事就算了。」 他说着话,伸手去拉林乐,主管急忙拦住劝解,叶俊杰的几个朋友见状一起起鬨,叶俊杰觉得丢了面子,一巴掌甩过去,把主管打到一边,冷笑:「听你的,你算老几?大家都是男人,你还怕我们把他吃掉吗?」 主管被打了个趔趄,却没做任何反抗,仍然不断低声道歉,反而是林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拳头握紧,怒瞪叶俊杰,叶俊杰眉头一挑,冲他冷笑:「不服吗?今天要么赔钱,要么乖乖跟我们回去跳钢管舞,否则……」 「对不起!对不起!」 眼看事情越闹越僵,周围的客人纷纷侧目,黄经理急忙跑过去,站在他们之间,堆起一脸的笑,点头哈腰地对叶俊杰说:「叶先生你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手下的人不懂事,请你消消气,我们后面谈。」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叶俊杰却没理他,反而坐了下来,阴阳怪气说:「总算来了个有眼色的,不过你来得太晚了,我们本来是来散心的,结果吃了一肚子气,你看我的衣服都报废了,算了,你们做生意也不容易,只是这种不懂事的人,还是开除好了,免得今后相同事情再发生。」 言下之意,要么让林乐跟他们走,要么开除他,黄经理在这行做了几十年,哪会听不出来叶俊杰的意思,更知道他们带林乐走不单纯是让他跳舞,不过对方来头太大,他不敢一口拒绝,嘿嘿笑着琢磨该怎么把这个麻烦解决掉,林乐却在一旁听不下去了,说:「请不要为难经理,你衣服的钱,我赔就是。」 「你赔?」叶俊杰斜瞥他,冷笑:「我这套西装是在美国特别订做的,要一万美金,你准备怎么赔呢?」 林乐怔住了,他没想到一套西装竟然这么贵,不过就算这是叶俊杰信口雌黄,他也没有质疑的馀地,可是这么一大笔钱他根本掏不出来,嘴巴张了张,却无言以对。 叶俊杰见林乐敢怒不敢言,更得意,正准备接着讥讽他,忽听有人说:「一万美金,我来赔。」 清冷嗓音,就像风拂檐下风铃的馀音,雅緻而剔透,叶俊杰被吸引住了,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走过来,站到他面前,不说话,只是冷冷看他。 男子身材頎长,漆黑如墨的秀发在肩后轻轻束起,有几缕鬓发垂到前方,随着空调吹来的微风轻轻飘动,衬托着雋秀容貌,给人一种古典雅緻的美,叶俊杰看愣了,獃獃站起来。 「你……」 叶俊杰从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语言的贫乏,常年流连欢场,他见多了各式妖嬈风骚的男女,却没一个能及得上眼前这位男子的清丽,那份气质带着岁月沉淀而成的淡淡古香,学得了皮相,却无法领会神髓,他想不出该怎样形容才好,早把林乐忘到了脑后,支吾了半天才回过神,急忙问:「请问先生是……」 「我是这里的老闆,我的人弄脏了你的衣服,很见谅。」 洛阳嗓音冰冷,说是道歉,却完全没有一丝歉意,不过叶俊杰此刻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哪会在意他是否真在道歉,只想着自己要怎样做,才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笑嘻嘻说:「不用了不用了,其实一套西装也不值几个钱。」 洛阳对叶俊杰的话置若罔闻,转头让黄经理签支票,一万美金不是个小数目,叶俊杰又分明是在敲诈,黄经理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的掏出支票签好,双手递给洛阳。 洛阳道了谢,把支票给了叶俊杰,叶俊杰是个花花公子,一向以玩尽天下美人为目标,现在就有一位让他心动的男子在面前,他只想着怎么去讨好,哪在乎几个钱,说:「只是一套西装而已,你太见外了。」 洛阳没说话,手依旧递在他面前,迫人气势压来,叶俊杰撑不住了,只好乾笑着把支票接了,说:「我跟先生一见如故,不知是否肯赏脸一起吃个饭?我家业下……」 「请把你的vip卡给我。」洛阳打断了他的话。 叶俊杰不知道洛阳的用意,不过为求好感,还是乖乖把vip卡拿出来交给他,洛阳没有接,而是示意黄经理收下,然后对叶俊杰说:「按照我们俱乐部会员规制,在俱乐部无故滋事的人,会被列为不受欢迎对象,我们将取消其会员资格,所以叶先生,我会让经理为你清算你已交的会费,并将馀额退还给你。」 「什么?!」 叶俊杰还在为眼前这张容顏神魂颠倒,半天才听明白洛阳的意思,他脸色立刻变了,洛阳的话讲得很清楚,今后禁止他再来这里。 叶家產业雄厚,一家小俱乐部叶俊杰根本没放在眼里,更无法容忍洛阳对他完全漠视的态度,在明知他的身分的情况下,还这么不给他面子,这种不留馀地的作风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遇到。 「你有没有搞错?为一点小事你就要取消我的会员资格?」叶俊杰气急了,大吼:「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小俱乐部老闆而已!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话好好想清楚再说!」 黄经理也觉得洛阳这样处理不妥,他们不怕叶家,但叶家在服务业做了多年,关係领域盘根错节,他们没必要给自己树敌,正想开口劝解,洛阳眼神转过来,似乎对他的踌躇很不悦,黄经理没办法,他毕竟是给人打工的,急忙把vip卡递给主管,让他马上结算卡上的会费。 「我的话说得很清楚。」没理会叶俊杰的叫嚣,洛阳淡淡道:「而且,请不要在公眾场合大声喧哗,这样只会说明你的家教有问题。」 叶俊杰从来没被人在公眾场合下这样讥讽过,他年少气盛,忍不住一拳头挥过去,洛阳没躲,不过叶俊杰的拳头在堪堪靠近他的时候,被一隻强有力的手拧住了,没人看到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只觉眼前一晃,他已站在了洛阳身旁,扣住了叶俊杰的手腕。 那隻手拧得很紧,叶俊杰的拳头挥不下去,又抽不回来,气得大叫:「放手!」 男人松开了手,叶俊杰因为用力过猛,向后蹌踉了好几步,要不是同伴扶住,他就摔到地上了,他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丢脸过,站稳后,指着洛阳大骂:「你他妈……」 「啪!」 叶俊杰话音未落,脸上就被结结实实拍了一巴掌,对方动作太快,酒吧里又很暗,他没看到是谁动的手,似乎不是洛阳,也不像是黄经理,而是那个刚刚出现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神情刚毅冷漠,透满杀气,明显来者不善,叶俊杰不敢再多说话,主管跑过来把vip卡递还给他,被他一把推开,捂着脸气冲冲的离开了,他的那些朋友一看苗头不对,也跟在他身后一起灰溜溜的跑了出去,空间里静了下来,只听到门关上时传来恶狠狠的一句话。 「走着瞧!」 话语很轻,但大家都听到了,黄经理急忙安抚周围的客人,又让侍应生每张桌上赠一瓶红酒,算作赔礼,都忙碌完后,才跟随洛阳转回办公室,林乐犹豫了一下,也悄悄跟了上去。 黄经理进了办公室,发现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站在洛阳身后,他身上的黑衣不是西装,倒更像是长袍,不过他的长相很古风,所以并不感觉突兀,只是他的存在给人的感觉很飘忽,就像一个影子,随时都会消失。 「他叫无影,在本家做事,今后会常来。」 听着洛阳的介绍,黄经理再次打量这位面无表情的男人,从他的身材和气势来看,应该是洛阳的保镖,不由暗自佩服这位保镖先生的神出鬼没,刚才还好他及时出现,否则如果洛阳被打伤,事情可能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不过,现在的情势也不是太好,得罪了叶家二公子,今后他们做事也要小心才行。 「把腰板挺直。」 被洛阳斥责,黄经理不敢再胡思乱想,急忙把腰桿挺直一些,洛阳又说:「我们虽然做的是服务业,但并不等于低人一等。」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心高气傲啊,黄经理苦笑,不过洛阳是他的上司,他不敢顶撞,解释道:「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客人是上帝,叶俊杰来头又大,没必要为了一个职员得罪他。」 洛阳的俊眉不显眼地皱起,淡淡说:「我不信基督。」 这笑话好冷,不过黄经理还是努力让自己脸上掛上一层笑,虽然苦涩成分多了些。 洛阳又看看那个挨了一巴掌的主管,说:「就算客人是上帝,如果这个上帝连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那他也无需被尊重。」 主管知道刚才叶俊杰被打是洛阳帮他出气,虽然没看到到底是谁动的手,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向洛阳道了声谢。 洛阳没再多说,把事情处理完后,告辞离开,黄经理要送他,被他拒绝了。 他出了办公室,在经过外面的舞场时,忽然感觉有股怪异的冰冷气息在追逐自己,似曾相识的气息,他停下脚步,想探出阴气的来歷,却发现阴气已经消失了,后面都是成对跳舞的客人,灯光昏暗,将气息成功的淹没掉了。 跟在洛阳身后的无影感觉到他一瞬间的踌躇,不过洛阳什么都没说,无影也就没问,默默随他离开。 俱乐部里的灯光随着音乐旋律不断变幻出各种顏色,亮光闪过,一个坐在角落里的黑衣女人把头抬了起来,盖在她头上的黑纱落下,露出焦黄乾枯的发丝,她急忙伸手掩住了,眼中阴霾闪了闪,随即便沉入黑暗,因为激动,手指紧紧攥到一起,在丝巾上用力缠绕着,很漂亮的一双手,如果忽略手背上时隐时现的斑驳疤痕的话。 「嘶……」 丝巾在女人的大力撕扯下碎成了几片,不过碎裂声马上就被激烈的乐曲声盖过去了,看到林乐匆匆追出去的背影,她脸上浮出阴毒的笑,阴森森的气息透过柔和话声传出,像是情人的诅咒,愈是缠绵,就愈包含了深深的憎恶。 「青洛,我回来了……」 洛阳走出酒吧,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见林乐急匆匆追上来,在看到自己后,猛地剎住,刚才跳舞时的妖冶美感都收了起来,眼神有些飘忽,怯怯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刚才你跟经理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少年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思路,看着洛阳,脸上露出敬佩的神情,说:「你说得非常棒,真的,谢谢!」 刚才有人在办公室外面偷听,洛阳当然知道,不过因为不是业务机密,他就没有点破,没想到林乐会特意追出来跟自己道谢,他点点头,说:「你的舞跳得很好,继续努力。」 专属车开了过来,无影帮洛阳打开车门,洛阳道了谢,说:「这几天你多派些人来这边照料一下。」 无影用沉默做了回復,洛阳坐上车,车开出去后,他发现林乐还站在门口看他们,小安也注意到了,笑嘻嘻低声说:「林乐好像很崇拜你呢,洛大哥你的魅力好大。」 洛阳扫了小安一眼,发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小安吐吐舌头,不敢再说,看着他俏皮的模样,洛阳表情柔和下来。 自从他把小安从精神病院带出来后,一晃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小安进步很大,不仅完全融于社会,个性也开朗了很多,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病患恢復更让人开心了,虽然这个结果某位修罗大人并不乐见其成。 「回头帮我把支票还给黄经理。」他对小安说。 刚才洛阳是从医院下班后,突发兴緻来酒吧的,身上没有带支票,小安点头应下来,很快车里就像平时那样,恢復了惯有的寧静。 第二章 回到家已近午夜,客厅很安静,里面縈绕了一丝极淡的清香,是洛阳喜欢的龙骨香,它是用龙的鳞片磨化製成的香料,不仅余香悠长,还能提神静气,洛阳疲乏时会点上一支,不过宝物难寻,就算敖剑身为修罗之王,想弄到深海苍龙的香鳞,也不是易事,所以他用得不多。 闻到淡香,洛阳紫眸里闪过柔和的光芒,能点龙骨香的人只有敖剑,这位修罗大人虽然为人自负冷漠,但偶尔也会做些关心人的小动作,虽然有些蹩脚。 「洛大哥你不生气了?」小安误会了洛阳的表情,以为他不再为自己多嘴不快,于是很高兴地说。 「我看上去很喜欢生气吗?」 洛阳把小安打发走后,脱了鞋,顺着沙发躺了下来,沙发很大,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蜷起身子,让自己靠在抱枕上闭目养神。 最近每天都做到深夜,洛阳发现自己有些吃不消了,虽然他的身体已脱离生死轮回,但并没有完全成为修罗,尤其是来到人间后,他就将自己的灵力封住,准备以一个普通人类的身分生活,所以偶尔会感觉到疲劳,尤其是在一连数周都没有好好休息的情况下。 清香悠长,在无形中缓解了疲乏,洛阳闭着眼,感觉神智在云端上飘摇,然后渐行渐远,恍惚中听到脚步声传来,不过他困意正浓,懒得睁眼。 肩头被轻轻按了一下,像是在做某种试探,而后力道慢慢加大,在肩膀上按摩了一会儿,又一路延伸下去,在脊骨两侧上拍打,恰到好处的力道,让洛阳感觉着被按揉的畅快,又不会把他从浅睡中扰醒。 按摩得恰到好处,洛阳忍不住发出轻微喘息,迷糊中感觉那隻手微微一滞,但马上又继续揉动起来,轻缓的柔和的,像调情一样慢慢点燃他的感官,很快,手劲又向下移动,沿着腰段转到前方,似乎还想再往前探索,洛阳的手突然抬起,将那隻手握住了。 「洛阳,你可以有一次不要这么警觉吗?」 耳边传来熟悉的调笑声,像是在故意挑逗他,说话时热气吞吐到他耳畔,丝绒般轻柔的拂动着,心房也忍不住跟着痒了起来,让他几乎忽略了内里的恶意。 洛阳知道游戏又开始了,很多时候,在这位修罗君主心里,自己的存在就像是宠物,无聊时拎过来逗趣,然后观赏他被挑逗时的窘迫,以此为乐,毕竟不老不死的时光太沉闷了,找不到有趣的事打发时间,敖剑会很无聊,所以大多时候他都愿意配合,不过今天他累了,懒得理会。 「不可以。」洛阳没睁眼,只淡淡说:「因为糊涂的代价会很糟糕。」 敖剑没勉强,把手移到他肩上继续刚才的按摩,不过这种拿捏手法是另一种的调情,手指划过他的脊樑,感觉着他的身体敏感地随之颤了颤,很快便紧绷了,显然自己的按摩不仅没帮洛阳放松,反而让他更加紧张,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反应,因为洛阳的冷淡让他感到了不快,所以适当的惩罚是必要的,嘴上却温和地说:「虽然谨慎不错,但过于谨慎,你将错失许多很重要的东西。」 「其实我不适合做服务业。」 洛阳已经习惯了敖剑的恶劣,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绪调整了过来,这个时候他表现得越紧张,敖剑就会玩得越开心,他只有装什么都不知道,敖剑反而会觉得无聊而罢手,所以他很冷静地把话题转到了公事上,叶俊杰的事无影应该已经跟敖剑汇报过了,他说:「俱乐部刚开不久,却因为我的喜恶,跟叶家闹得不愉快,会让黄经理很难做。」 「会勉强自己迎合外人,那就不是你了。」敖剑适时地恭维。 至少他无法容忍洛阳要迎合自己以外的人,他甚至很遗憾地想,那一巴掌的惩戒实在太轻了,如果当时自己在场,一定可以把局面搞得更大一些,说不定直接借刀杀人,做了那个花花公子,再找借口把叶家的產业搞到手——敢覬覦他的人,一条命是不够赔的。 不过想归想,既然已经错过了好时机,就没必要再多提,敖剑安慰说:「以后俱乐部那边不如就让无影他们去管理就好,你还要上班,凡事亲力亲为会很累。」 「我习惯了。」 「可是,你已经不需要有这种习惯。」 敖剑说得言不由衷,其实他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在记忆中洛阳一直都很忙碌,从一开始担心会成为无用之人被他拋下,到习惯了这种生存模式,毫无疑问是因为受他的影响,能被这样在意着,证明他这些年的调教没白费。 不过他这样说,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无影的汇报,他对那股能影响到洛阳的阴气有点兴趣,这件事要让无影先去调查清楚,另外,那个对洛阳心存感激的少年也让他在意,一个小安他忍了,但不想家里再添人,隐患需要及时杜绝,杜绝不了就除掉,希望洛阳不要给他这个机会。 洛阳没有觉察到敖剑心中一闪而过的杀机,听他离开,不一会儿,茶香飘拂,洛阳坐起来,发现一壶清茶放在茶几上,热气繚绕,带出淡淡香韵。 「平时总喝你煮的咖啡,这几天你不在,我只好试着冲茶看看,不过手法似乎不太对,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敖剑把空茶杯斟满,递给洛阳,洛阳品了品,有一点苦,而后在回味中慢慢感觉着之后的甘甜,敖剑的茶道比想像中的好,这让他有点意外,不过男人微微皱起的眉头表明,他对冲不出满意的香茶耿耿于怀。 不是您的茶道不好,而是您习惯了被侍候。 略带苦恼的样子在那张成熟桀驁的脸上呈现出来,矛盾的违和感让洛阳感到好笑,于是他坏心地放弃了解释,站起身,说:「那您今后要多努力了,我最近医院那边很忙,不能早下班回来帮您准备晚餐。」 在这种小事上敖剑不会在意,反正他有自己的对策,微笑说:「洗澡水我放好了,你可以慢慢泡。」 洛阳一愣,就见敖剑冲他摊摊手,很绅士地说:「为你做事是我的荣幸,洛医师。」 那这份荣幸后面的代价一定很大。 洛阳没去戳破这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微笑回復:「谢谢。」 浴缸的水温恰到好处,是他喜欢的低温浴,空间热气氤氳,舒缓了疲倦的心神,洛阳玩性上来,撩起浴盆里的泡沫,看着它们在空中飘扬,而后慢慢消散,心思动了动,恍惚看到泡沫化作白梅,一瓣瓣,在剑雨下飘落,美到极致的景观,却偏偏跟死亡联系在一起。 那天从家族里逃出来的加上他一共六人,追杀他们的却个个都是江湖中顶尖的高手,他们一路逃来,到那片梅林时,就只剩下他一个,而敌手,是三十一人。 生与死的对决,无关仇恨,只因为他手里有那份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医书,有时候贪婪要比仇恨更让人丧失理智,被贪心驾驭的心早已失去了作为人类应有的善良,只想佔有、操纵,不惜一切代价。 那片梅林是绝景,也是绝地,虽然满山梅花盛开,尽头却连着万丈悬崖,洛阳不知道当初是什么人在这片渺无人烟的空地上种下这么一大片梅树,却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他转过身,看向身后断住自己退路的敌手,彼此相距不远,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些人眼中透出的贪婪和杀戮,手上青锋錚錚作响,在预示他激战在即。 「把葯神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一命!」为首的那人叫嚣。 洛阳把一直贴身而藏的医书拿了出来,灰色书卷有一大半浸染成红色,已不復原本的模样,不过表皮上药神二字字跡依旧,金色字体苍劲有力,在阳光下闪烁出漂亮的光彩,边角稍见模糊,带着岁月流淌印下的凭证。 这是洛家世代相传的至宝,传说得葯神者,医术必将冠绝天下,可令人起死回生,天寿永享,不过洛阳并不信,如果这传言是真的,为什么他全家都被灭族,连普通归宿都得不到? 葯书被血溢过,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上面的血有些是族人的,有些是他的,用生命来维护的圣物,在此刻看来,不过是一场荒唐。 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可令人长生不老的医术,就算有,心存叵测的人也不配得到! 眼神扫过慢慢围拢上来的追兵,洛阳紫眸里闪过一丝决绝,发丝在打斗中散乱了,风拂过,青丝扬起,遮住了视线,他微微皱眉,拔出插在腰带上的玉簪,在脑后绕了几圈,将乱发别住,不过仍有几缕逃脱了玉簪的束缚,随风轻柔飘扬。 雪花满天,落在他的发丝上衣襟上,盈白雪片,深紫眼眸,还有一身血色长衣,以天地为背景,衬托出一轴清美画卷,对面的眾人都不由看得呆了,突然有些明白上头特意交待不杀的用意,这样的一个人,杀掉实在太可惜了。 看到眾人呆愣,洛阳冷笑一声,突然手一扬,葯书凌空飞起,随即青锋如电,划向古书,眾人只觉眼前一花,那本世人覬覦的葯书已被绞成碎片,纸屑在空中飘舞,和漫天雪花交织在一起,随着青锋慢慢飘洒落地。 他手一翻,长剑插到地上,眼神如刀,在眾人身上一一扫过,微微一笑,道:「三十一人,一个不饶!」 「该死!」 有人被他的桀驁态度激恼了,挺剑冲了上来,为首的那人急忙喝道:「少主吩咐,一定要捉活的。」 不错,逃命到现在,他身上遍布大大小小几十处剑伤,原本的白衣早染成了红色,如果没有这个命令,让追兵投鼠忌器,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不过这个时候,他再不相信什么在意或怜惜的鬼话,留下他,无非是想得到葯籍真髓而已。 眾人衝上来时,洛阳微微闔上眼帘,生死关头,心境反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的剑术比不上医术,但是学问向来异曲同工,都讲究一个清字,心清,才能放开,将想做的事做到最完美的效果,就像此刻,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只有一个,就是——杀! 眼帘再抬起时,紫眸里已是一片冰封,看到对手的刀锋逼在近前,洛阳拔起插在地上的青锋,寒光闪过,将来人斩于剑下。他已身受重伤,无路可逃,所能做到的,就是激发体内最大的力量,让这些贪婪残暴的恶徒为自己陪葬! 红的血,冷的剑,在怒气中将杀机激发到最大限度,杀到最后,血色瀰漫半空,洛阳已无法看清敌手的容貌身影,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杀,雪花随剑气飞舞,妍丽和杀机交织在一起,将所有人笼罩。 当最后一名恶徒倒下时,洛阳从杀气中回过神来,周围很静,死一般的寂静,眼前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远处残阳如血,将馀暉默默照在这片空地上,雪花依旧在风中飞舞,带着彻骨的寒意,他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全身衣衫都已湿透,手臂颤得厉害,以至于无法握紧那柄已满是缺口的青锋,就像他的身体,到处布满伤口,找不到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 被贯穿的腹部汩汩流着血,过度失血让他眼前有些晕眩,不过他没去理睬,他是大夫,知道身上有几处是致命伤,就算华佗在世,也是救不活的,所以他放弃了无谓的救治,挣扎着准备离开这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一个人静静离去,而不是跟这些恶徒共赴黄泉。 不过,洛阳向前没走几步,就感觉到有股阴寒气息向他袭来,那股气息从他被追杀时就存在了,他一直以为是杀手们的杀气,没想到在他认为斩杀了所有对手后,那气息依然如影随形,冷到彻骨的感觉,像恶鬼附体,让他无处逃避。 刚刚松懈的心神立刻重新绷紧,洛阳紧握长剑,猛地转过身来,就看到在他身后立了一位全身黑衣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住自己,眼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佔有色彩。 男人长得很出眾,不是那种用俊秀脱俗等辞汇可以表达的出眾,而是一种感觉,精緻到无法言表的容顏,只要遇到一次就再也难以忘怀,只可惜太过冷漠的气场打破了那份美好,漠然、桀驁、还有不屑一顾的杀戮气息,是修罗王印在他心头的第一印象。 四目相对,洛阳感觉到了那份一直逼迫着他的阴冷杀气,他的长剑在下一刻猛地刺出,不过剑锋在逼近对方面前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了,再也无法近前一分,男人有种可以令人颤慄的强大气场,即便不动如山,也足以让他心生畏惧,明知自己将要死亡,没什么好怕的,心却不被理智所左右,冰冷的寒意透彻心扉,头一次,他有了恐惧的感觉,是眼前这个男人加附给他的,男人没有任何动作,但那股气息是最狠厉的阻力,将他全身都束缚住。 「你想杀我?」 很好听的嗓音,还透出一丝诧异,男人玩味地看着他,剑眉挑起,露出淡淡微笑,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不过还是认真地道:「你是第一个敢向我出手的人类,所以,我收回曾经说的话,你是最好的剑者。」 洛阳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很快便惊讶地发现男人的眼眸慢慢转成了银色,漂亮的银辉,在微笑中勾勒出妖异魅人的色调,微笑无比温和,却让他感到了惊恐,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心寒的惧意。 厉风袭来,戾气将他手中长剑震成数段,碎片在空中飞散,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光彩后,消失在空间,束发的玉簪也被戾气震断了,乌黑长发散乱开,他来不及躲避,被风捲住凌空翻了两圈,而后重重摔落在地上。 没有意想之中的疼痛,可能是将死的冰冷弱化了原有的感知,也或者疼痛已达到顶峰,再无法感受到更重的痛苦,死亡在即,洛阳反而觉得神台清明,仰天倒在地上,触目而及的是略略暗下来的天空,花瓣随风轻拂,在寂静中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想拿起其中一片,却发觉气力已尽,连动一下指头的力量都没有。 男人走到他身旁,居高临下看他,他倔强地仰起头,想跟男人对望,可惜眼帘被血色迷住,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只觉得那双银瞳很漂亮,他因为瞳色跟常人不同,一直遭到排斥,所以当看到有异瞳的人时,没觉得怪异,反而有种被认同的感觉。 不过,他不是人吧?洛阳迷迷糊糊地想,直觉告诉他男人不属于人间,他全身都充满了黑暗暴戾的气息,或者说他根本就来自黑暗,那份杀气和残虐气息跟他如影随形。 果然,男人看了他半晌,用一种玩味的口吻问:「你想活下来吗?」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要活,不惜任何代价。他并非怕死,而是不甘心,他不忿自己一家惨死,仇家却逍遥人世,要死,那就一起下地狱! 洛阳想回答,但话刚出口,就被涌上来的血气阻住了,换成剧烈的咳嗽,身体轻轻蜷起,这份无助看在男人眼里,有种独特的韵味,他兴奋地挑起眉,最近太无聊了,他需要什么东西来调剂一下,看着洛阳,这应该是个新玩具,而且看上去调教起来会很刺激,以前从没玩过的,希望不要太快厌烦他。 「你是我见到过的最坚强的人类。」男人看着洛阳,像挑剔的古玩家鉴赏真品,盯着他刻薄地点评:「你身上有许多处致命伤,却可以撑到现在,证明你的生命力很强大,虽然你看起来并不聪明。」 回应他的是洛阳急促的喘息声。 男人挑了下眉,蹲下身子,手抚在他汩汩流血的小腹上,淡淡的清凉之气传来,洛阳喘息了一声,感觉舒服多了,他垂下眼帘,在无形中放松了身躯,却没想到这个反应将自己带入地狱。 剧痛在毫无预兆中向他袭来,洛阳轻叫着猛地弓起身子,眼睛在痛苦中瞪得大大的,就看到一截剑尖插入自己的心口,是他刚刚被震碎的断剑柄首,剑柄不知何时握在男人手中,锋利的剑刃一下子就刺透了他的心脏,男人却没拔出,而是将剑在他心脏里来回划动,享受着利剑被热血浸透的快感,像某种恶作剧的游戏,而且乐此不疲。 「体质还不错,耐性也好,适合调教。」男人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做怎样一种残忍的事,微笑看着他,继续细緻点评,「如果你现在能笑一笑就更好了,我讨厌看到别人哭丧着脸,反正这颗心早就千疮百孔,你应该不需要了。」 剧痛之下,洛阳神智开始涣散,他几乎怀疑自己整颗心都被利剑戳破了,诡异的是他却无法死掉,要一点点清醒地去接受男人加附在他身上的痛苦,口中溢满了浓浓的血,恍惚中舌尖被咬破了,随即下頜被捏住,男人似乎不悦他的不配合,手上下力很重,但跟心口上的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很痛对不对?」男人微笑问:「那么现在你还想要活下来吗?」 洛阳说不了话,只是用力点头,男人挑挑眉,他就喜欢这种倔强的人,可是又有些不爽,因为洛阳挑战了他的威严,对方看他的眼里没有恐惧,这是他无法容忍的,这更加坚定了他要救这个凡人的决心,嘴上却故意说:「我可以让你活下来,不过我从不做免费的事,你想过要拿什么来交换吗?」 「我要活下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洛阳勉强抬起手,抓住男人的手腕,忍着剧痛道:「包括我的灵魂……」 这是他唯一可以交换的筹码,所以他说得很大声,像是在向老天呈明自己的誓言,因为直觉告诉他,在他说这句话的这一刻起,他就无法再回头了,也或许,没必要再回头,此刻的他已不再是京城里那个坐堂看病的医者,他心里装的是满满的仇恨,为了復仇,任何代价他都不吝嗇付出。 男人笑了,带着虏获猎物后的得意,尤其是现在猎物主动向他俯首称臣,满足了他的征服欲,于是忽略了洛阳略带使役口吻的语调,他不介意过程,只在乎结果,傲骨什么的,可以留到日后慢慢调教,他相信修罗地狱那个地方会很适合洛阳。 想像着把一隻小羊羔扔进狼群里,看着他惊慌挣扎逃命的模样,男人就觉得今后的日子一定相当有趣,不过这可是只倔强的小羊,说不定一个不小心,会反被咬到呢。 被血染得緋红的白衣颤抖得更加厉害,似乎已不堪承受这份痛楚,男人心一动,一个奇妙的念头突然涌了上来,真是个好点子,他得意地想,伸手抚上洛阳的左眼,无比轻柔地说。 「契约成立!」 热气顺着男人的手掌侵入洛阳的眼瞳里,炙热难当的痛突然传来,洛阳的身体猛地弓起,那是种无法言说的痛,头部像是被利刃瞬间劈成了两半,却没有任何反抗的馀地,只能接受这份如凌迟般的痛楚。 他的手下意识地抓紧衣襟,又无措地松开,这才明白刚才所受的剑伤,甚至剖心之痛都根本算不了什么,此刻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但是越痛,神智就越清醒,像是要告诉他必须记住这种彻骨的痛,泪水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顺着男人的手掌滑落地上。 第三章 「洛阳?」 眼眸被笼住,呼唤在耳边拂过,轻淡淡的嗓音,像是多年前契约订立的瞬间,又亲密得彷彿就在此刻,洛阳骤然回神,发现自己还靠在浴缸里,温暖水温告诉他刚才一切都是梦境——对他来说,过去了那么久的往事,无非是一场令人伤心的梦境罢了。 敖剑正蹲在浴缸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掌上沾了些泡沫,证明刚才抚摸他眼睛的动作不是臆想,洛阳的心绪还在虚空中飘摇,回望敖剑,突然感觉千年一瞬,彷彿摄影机里的画面,人没变,情景没变,心境却已经不同。 「可能太累,不小心睡着了。」他掩饰道。 「是谁敢在梦中骚扰你休息?我杀了他。」 敖剑像是在说笑,但洛阳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的,可是难道让他杀他自己吗?看着敖剑似笑非笑的神情,洛阳突然很怀疑他其实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因为以前他从来不会在自己入浴时突然闯进来。 「您现在该做的事是道歉,公爵,」洛阳的心情已从短暂的悸动中转了回来,定定神,向敖剑开玩笑说:「不请自来可不是一位贵族该做的事情。」 「我敲门了。」敖剑优雅地摊摊手,以一种很无辜的姿态说:「只是你没听到而已。」 这不是值得纠结的问题,于是洛阳选择放弃,「好吧,公爵,您永远是正确的。」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不喜欢洛阳有礼却又疏离的举止,敖剑银眸里划过一丝不快,却依然温和地说:「现在没有外人,更没有公爵。」 这位修罗界的王者因为一时任性来到人间,恰好碰到义大利贵族出车祸死亡,于是就顶着他的身分堂而皇之地在人间住了下来,而且过得如鱼得水,短时间内不想回去,所以身为他的亲随的洛阳也被迫留下来。 对于他的坚持,洛阳很无奈,「如果您不喜欢公爵这个称呼,我可以叫您主人,名字还是不要了。」 不是他固执,而是没人希望把一个跟自己相同的名字整天掛在嘴边,那会让他有种错乱感,而且对他来说,称呼只是为了方便,无所谓叫什么。 「知道吗?洛阳,」男人忽然压向他,很认真地说:「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只允许你一人叫。」 或许是还未完全从刚才的记忆里脱离出来,洛阳比平时更强烈地感觉到敖剑带给他的迫人威严,定契的左眸在不经意中化成了琥珀色,剔透漂亮的瞳色,可惜布满了碎痕,敖剑看着他的紫瞳,许久没说话,完美的眼瞳,却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而支离破碎。 也许永远都无法修復了,不过这样也不错,不同的美感,也是很有趣的,因为支离破碎会比完美更容易让人记忆犹新,甚至心动。 血脉开始突突地跳,敖剑透过那对剔透眼眸,彷彿看到那天雪地上,洛阳一身白衣躺在血中的模样,那个画面太深刻了,鲜艷的红色印在他心头,就算历经千年,也没有丝毫褪色,沉重血气融化了洛阳身下的冰雪,浸染成殷红的白衣就像是嫁衣,等待他的接纳。 嗜血的兴奋感涌了上来,于是敖剑抬手捏住洛阳的下頜,吻落在他的唇上,索取感受着那份血色的记忆,吻很热切,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洛阳吃惊于敖剑的举动,竟忘了反抗,等他想要推拒时,唇上传来刺痛,唇角被咬破了,口中里里外外被吻了个遍,很粗暴的索求,让那份佔有慾一览无馀,敖剑在退开时,舌尖舔过他的唇角,抚平了伤口,银眸里闪过意犹未尽的笑,像是在回味刚才的热情。 「这是惩罚,作为你忤逆主人的惩戒。」 敖剑唇角上噙着笑,证明这句话完全是借口,男人此刻正在满意于自己获得的亲密接触,顺便义正言辞地教训他,「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为。」 「您!」 被这样武断地下结论,洛阳有些不快,不过即使这样,他依旧不改敬语称谓,在长达千年的追随中,他已经没有了最初对敖剑的敬畏和仰望,但尊重这种感情却根深蒂固,那是比喜欢更深刻的情感,喜欢也许会变质,但不管何时,敖剑是怎样的身分,那份尊重永不会变。 不过,这不等于他甘心一直处于被欺负的地位,淡淡说:「我想出浴了,请您可否回避一下?」 敖剑扫了洛阳一眼,白皙光滑的肌肤,很可惜肩膀以下都没在泡沫里,虽然用法术可以轻易看到,不过他还没无聊到那个程度,至少现在他可以欣赏到洛阳因为半躺而勾成漂亮弧度的锁骨,眼眸也恢復了原有的紫色,完美的色彩掩盖了蛛网伤痕,紫玉流光,清澈寧静,没有半点瑕疵。 于是他敖剑再坚持,美食要慢慢品,才会感觉出它应有的味道,今晚他已经吃到了,过犹不及,尤其对洛阳,这一点很重要,所以他爽快地站起身离开,不过在出门时,又停下脚步,转头问:「你还记得一年前那个赌约吗?我输给了你,照讲好的,你可以要求我做任何事,可你一直都没有提。」 那是敖剑跟洛阳来人间时立下的赌约,以人性为赌局,以善恶为筹码,如果敖剑赢了,洛阳将不再干涉他佔有人间的行为,不过可惜最终他输了,但之后洛阳没有再提这件事,反而是他先提了出来。 「那次您也不算是真输。」想起修罗跟海神天神的决战,洛阳沉默了一下,说。 修罗没有畏惧和胆怯之心,对于好胜刚强的洛阳来说,这是他最崇敬的地方,当初如果敖剑不是怕伤害到自己,也许不会输了那场赌约,虽然那是他一直期待的结果,但当真正发生时,他还是有些失落,修罗王是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这是他一直抱有的信仰,可是这个信仰却被他自己打破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种背叛吧? 「愿赌服输,如果条件你想不出来,我可以帮你想,」敖剑的眼神故意在洛阳身上打转,欣赏他的困窘反应,微笑道:「或者你可以要求我做你的情人?」 「抱歉,主人,我对强制爱不感兴趣。」 因为敖剑的纠缠,导致他一直待在浴缸里无法出来,感觉再泡下去,他会被热气熏晕,知道这是敖剑在故意捉弄自己,洛阳没好气地回答。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你等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敖剑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洛阳此刻的不适,继续微笑说服:「你该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因为喜欢而尊重,你是唯一可以让我做到这一点的人。」 「主人,在我跟随您的一千两百年零四个月里,您一共有过三十二位侍妾,二十五位男宠,一百七十六位情人,这还不包括来人间后您找的若干一夜情的床伴。」 洛阳淡淡说着,看着敖剑的微笑慢慢僵住,突然有种报復过后的爽快感。 很俊秀的一张脸,即使僵住也同样可以诱惑住人的视线,洛阳承认,当初在刚看到敖剑时,那一瞬间令人惊艷的容顏还让他以为自己遇到了仙人,谁知竟是恶神。 难得看到敖剑尷尬的样子,于是洛阳继续慢悠悠说下去,「如果喜欢就是这样的话,那只能说,您的喜欢很廉价。」 「你记得可真清楚。」 敖剑被这一连串清晰的剖算震住了,修罗生性风流,以拥有情人之多为荣,人类那些道德礼仪在他眼里一钱不值,不过从在意洛阳后,他的行为收敛了很多,洛阳也从未表现过什么,现在他才知道,洛阳不是不说,而是等着有朝一日秋后一起算账。 「可是那又怎样?」敖剑反驳:「我是修罗,别拿人类那些愚蠢的道德规范来约束我,我只承诺,若你应许,今后只有你一人。」 这应该是修罗王可以妥协的最大限度,不可否认,在听到这句话时,洛阳的心微微动了动,只听敖剑又道:「我耐心没那么好,别让我等太久。」 您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了。 洛阳很想吐槽他,不过考虑到修罗王的尊严问题,他放弃了,说:「那请您也想清楚,如果您无法适应将来没有自由的生活,那么现在的状态已经是最好的。」 「好不好,是我说了算。」 敖剑说完,没给洛阳回应的机会就出了浴室,洛阳可以反驳他,那是他赋予的权力,但他也可以随时收回,就比如在这件事上。 敖剑回到书房,随从无影已经回来了,看到敖剑,他躬身施礼,把跟踪叶俊杰的经歷说了一遍,这些敖剑没交待,不过即使他不说,无影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自从来到这里,主人就从没忽略叶家的存在,尤其今天叶俊杰对洛阳的冒犯,让他感觉那根本是自寻死路。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敖剑听完他的汇报,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说:「花花公子而已。」 叶俊杰当然是花花公子,刚才在「逍遥」吃了亏,一肚子怒气都发泄在自家开的酒吧里,刚才跟踪叶俊杰的修罗小鬼送来消息,说他们都喝醉了,赖在叶家业下的某间酒吧耍酒疯,让无影觉得跟踪他真是浪费时间。 敖剑在书桌前坐下,桌上摆着下人送来的咖啡,不过因为时间太长,已经凉掉了,他抿了一口,眉头皱起,无影忙说:「我去换一杯吧?」 「不用了,你们煮不出那种味道。」 这一点无影相信,主人只喜欢洛阳煮的咖啡,他甚至大逆不道地想,哪怕洛阳只是端来一杯水,主人也会认为这杯水的味道跟普通水不一样。 可是,明明就那么在意了,却偏偏任由洛阳在外面逍遥,难道真要等洛阳跟旧情人破镜重圆,主人才知道后悔吗? 这让无影很怀念当年自己跟随敖剑征战的情景,那个恣意妄为的修罗才是他心目中的王者,而眼前的敖剑,优雅有馀,却少了一份霸气和威严,无影很担心这样长期下去,连自己骨子里好战肆虐的个性也会被消磨殆尽了。 「你是不是觉得只观望不动手很奇怪?」看出无影心里的不平,敖剑淡淡问。 「属下不敢。」即便敖剑现在性情平和,无影也不敢稍有放肆,急忙正色道:「只是觉得与其在意叶家的存在,不如直接让他们消失会比较好。」 「修罗只向相同实力的对手宣战,杀一个普通人,你认为有意思吗?」 无影立刻摇头,敖剑笑了笑,他才不会去杀叶家的人,留口实给洛阳,要除掉一个连情敌都算不上的人,有的是办法,犯不上自己动手,不过今晚叶俊杰跟洛阳的相遇出乎他的意料,有种感觉,接下来好戏要开场了,无聊了这么久,是该做点什么来调剂一下了。 敖剑挥挥手,示意无影离开,无影没有动,犹豫了一下,说:「主人,最近修罗界不太平静。」 敖剑眉头不经意地微挑,看向他,银眸冷厉,无影感觉到修罗王的煞气,后心一阵发凉,不等发问,就主动说:「有流言说您……」 言语很不敬,无影斟酌了半天,才说:「说您遗失了修罗界三大神器,已经没资格再做我们的王……还说二皇子瓏天即将归来……」 没有预料中的火爆反应,甚至无法觉察到属于修罗的杀气,无影惴惴不安地想,是自己感觉变迟钝了,还是主人的涵养更好了,不过寂静的空间更让人压抑,他想抬头看看敖剑的表情,又不太敢。 「青洛剑和七色玦,的确很久没出现了,不过它们真的遗失了吗?」 敖剑对无影转述的流言并没在意,靠着椅背,眼眸微眯,思绪似乎被牵引到了别的地方,无影不敢打断他,静静等了一会儿,才听他说:「不过风雷引在燕北蝠那里,他现在应该就在修罗界,想要的大家尽可以去找他。」 无影额头冷汗滴下来了,燕北蝠是敖剑的三弟,也是修罗界的三皇子,神器之一的风雷引的确是他盗走了,不过燕北蝠法力太差,敖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把麻烦转到了他身上,根本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无影可以想像得到,那位小主子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一定会被大家追杀得很惨。 果然,得罪了主人,就不要再侥倖自己可以逃脱惩罚,小主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查一下流言是怎么传起来的,那些人心动荡什么的就随他吧,平静了这么久,也许大家都需要些刺激,至于瓏天,我倒是很期待他的出现。」 不是错觉,无影看到敖剑在说这句话时,银眸里流露出嗜血的笑容,嗜杀,是修罗的本性,当不想剋制时,那份残忍就会完整地散发出来,杀,或者不杀,只在一念之间,而无影此刻就充分感觉到主人的想法,绝对不会是后者。 他不敢再多话,躬身退下了,敖剑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对面窗户开着,夏风将窗帘轻柔捲起,可以清楚看到远方广漠黑暗的夜空。 时间真快,转眼就过了这么长的岁月,不知七色玦的力量还能镇瓏天多久?不过就算无法再镇下去,他也不怕,在修罗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怕这个字存在。 敖剑眼神扫过桌上一份娱乐周刊,他拿起来翻了一下,书页在翻到某张照片特写时停下了,看着画像里的男人,他哼了一声,手一挥,周刊化作一团烈焰,在指间燃起,火焰中叶家董事的脸盘扭曲起来,很快便湮没成灰烬。 也许他们很快就会见面了,他想,事情总是喜欢凑在一起来,不过也好,一次全部解决掉,因为…… 「他是我的!」平静的嗓音,充满了自信和傲气。 圣安医院最近很忙,至少洛阳所在的科室是这样的,导致他每天都加班到很晚,家里某位修罗大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不过总算没禁止他上班,在这方面,敖剑没表现得太小气,至少表面上,他没有对自己过多束缚。 除了忙碌外,让洛阳困扰的还有林乐三番四次的拜访,有时送花,有时送些小点心,很便宜的食品,重的是少年的心,不过林乐很懂事,不会每次跑来烦他,最多是请警卫把东西送来,让洛阳想退回去都做不到,他又不可能特意跑去俱乐部退还,这让他很无奈。 现在整个外科都传言有他的倾慕者每天来送东西,导致医院内部的人攀比心高涨,送给洛阳的礼物更多,他每天一进科室,就看到桌上摆着的各种小食品,他对甜食不感兴趣,最后都便宜了同科的大夫。 这样下去可不太好,敖剑的脾气可没他表现出的那样豁达,如果不儘快解决掉这些麻烦,那将又是一场大风波。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洛阳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发现敖剑就站在自己面前,才下午两点,这个时间敖剑应该在公司才对,而且,他记得今天公司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您……怎么来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男人看着他,不依不饶,「你在想什么?」 洛阳笑了笑,冲敖剑眨眨眼,起身去茶水间冲了一杯煮好的咖啡,给他端来,以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转开了话题,反正他知道以敖剑的傲气,是不屑于用法力窥探他的心事的。 敖剑没再追问,因为他现在正在品味洛阳那个眨眼的小动作,有些俏皮,还有些嫵媚,让他看到洛阳坚忍温和的表象后隐藏的顽皮本性,毕竟当年洛家出事时洛阳还不到二十,一些属于少年人的本性只是因为遭遇变故而强行压制,并不等于消失,现在回到了人间,他潜意识中做的一些小动作证明他是喜欢这里的,这让敖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放弃毁灭人间的决定没有错,至少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成功地取悦了洛阳。 他品了一口咖啡,浓郁纯正的咖啡香气,证明是出自洛阳之手,这让敖剑有些不快,一直以来洛阳的生活都是以他为中心的,可是现在洛阳的行动越来越偏离轨道,甚至连医生都可以品尝到他煮咖啡的手艺,风箏放得太远,也许是到了适当收线的时候了。 洛阳没忽略敖剑微蹙的眉头,不过只当没看到,在他对面坐下,问:「您不需要参加今天的董事局会议吗?」 「会议有尼尔主持。」 尼尔是伯尔吉亚家族的管家,虽然是人类,但各方面都做得很优秀,敖剑对他相当欣赏,把白道上的所有生意都交给了他去打理,顺便还把小安也推给他,名义上让他带新人,实际上是不想每次来找洛阳,总看到洛阳身后跟着的小尾巴,黑道这边又有无影,所以敖剑每天只是形式上的查看一下而已。 「我请你吃晚餐。」他直接说出目的。 「工作很多,我可能要加班。」洛阳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一大摞病例。 「没关係,我不介意等。」 『等』这个字咬得很重,在间接表明反正他一直都在等,不在意再多等一会儿,洛阳只好装作没听懂,笑了笑,说:「谢谢。」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想像中那么漫长,因为对面有个养眼的帅哥供他欣赏,而且敖剑也习惯了等待,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认真了这么一次,所以不在乎多花点时间,反正时间对修罗来说,是永无止境的。 傍晚,洛阳做完事,关了电脑,去换衣服,敖剑放下手里一直当摆设的报纸,开始欣赏美男秀,这种传统式的白大褂模糊了洛阳的身材,却给人一种意外的美感,只可惜现在他还无法吃到。 洛阳完全想不到这种制服诱惑对敖剑来说有多大的吸引力,把白大褂脱了,掛在衣架上,对敖剑示意可以下班了。 敖剑走过去,上下打量洛阳,然后伸手帮他整了整衣领,看到洛阳表情有些不自然,他享受到了捉弄的快乐,于是故意在整衣时用指肚划摸他颈上的肌肤,其实洛阳的衣领很周正,但吃不到口,逗弄一下总是可以的,只有在这时,洛阳才会很温顺,像幼猫第一次看到逗猫棒,虽然喜欢,却还是表现得束手束脚,甚至有点獃獃,一点没有他平时做事冷静沉着的模样。 「好了。」一本正经享受完整衣的乐趣后,敖剑把手放下了,问:「想去哪里吃饭?」 「哪里都可以,您喜欢就好。」 「今晚我听你的。」 这话说得有点曖昧,可惜洛阳没听出来,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港式饮茶好吗?我突然有点想喝那里的香片了。」 敖剑同意了,拉起洛阳的手走出去,洛阳很了解他的霸道,没反抗,只是冷静提示:「公爵,这是医院。」 「下班时间你是属于我的。」 毋庸置疑的说辞,于是洛阳放弃了继续争执,那样只会更引起大家的注意,随敖剑走出医院,笑道:「您好像早有预谋。」 「这叫预约。」 晚上的安排敖剑都想好了,反正不管他做什么,洛阳都不会拒绝,谁知他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打断了,刚走出医院,洛阳就接到来电,看到他表情慢慢凝重起来,敖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洛阳听了一会儿后,说:「好,我马上过去。」 「什么事?」等洛阳放下电话,敖剑问。 「林乐出事了。」 林乐最近常来找他,洛阳知道敖剑不可能不了解他的存在,所以连解释林乐的身分也免了,直接说:「昨晚有歹徒去他家找他的麻烦,他被打伤,房子也烧了,他轻度烧伤,不过他母亲因为身体太差,从火里被救出来不久就过世了。」 「是谁打来的?」 敖剑声音清冷,流露出明显的不悦,洛阳知道敖剑不喜欢迁就别人,更讨厌计划临时改变,不过刚才那种情况,他无法拒绝医生的请求,说:「是给林乐看病的医生,说林乐醒来后精神一直恍惚,他问了好久,才问出我的名字,就联络我了。」 同在一家医院工作,那位急救医生见过洛阳,当听说是他后,就立刻查到他的联络电话,打了过来。 「医生都是充满爱心的动物。」敖剑冷嘲完,阴沉着脸转身往回走。 「嗯?」洛阳没明白敖剑的意思。 敖剑停下脚步,不悦地看他,「先去看病人,那不是你的工作吗?」 「您也去?」 「不去的话,我这一下午不都白等了?」敖剑淡淡道:「我会记得下次请你吃饭时先预约好的,洛医生。」 洛阳苦笑,敖剑表现得愈冷静,就表示他现在的心情愈糟糕,也许他不会冲自己发火,不过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安全无虞。 「我的耐性没你想得那么差。」看出了洛阳的顾虑,敖剑神色缓和下来,微笑说:「做好你想做的事,别想太多。」 他现在是商人,商人的原则就是追求最大的利益,对于既定的事实,与其去纠结,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洛阳对他感觉歉意,对他来说更有利。 第四章 两人来到急救病栋的办公室,负责林乐的医生看到洛阳,把林乐的病歷递给他,说:「病人出事前被殴打过,还好没有伤及内脏和筋骨,身上轻度烧伤,不算太严重,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很差。」 「你们是怎么处理的?」洛阳看着病歷上的诊断结果问。 病歷上有烧伤的具体记录,再看到旁边附加的照片,洛阳眉头微微皱了皱,林乐四肢部位的烧伤很轻微,糟糕的是他左脸颊上方也被烧到,从额头延伸到颧骨,烧伤度偏严重,就算治好,也不可能恢復到最初光洁平滑的程度。 「没法处理。」医生摊手,无奈地说:「他母亲意外身亡,他自己又烧伤,精神受了很大打击,醒来后什么反应都没有,实际上我建议儘早做整容手术,那样即使无法完全恢復,至少不会留下太大疤痕,不过他家的经济情况似乎很差,现在连基本的医疗费都是问题,幸好他说认识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偶尔做做慈善事业似乎也不错,至少可以提高公司在这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有助于今后的事业发展。听着医生跟洛阳的谈话,敖剑在旁边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让尼尔把这项计划布置下去,至于林乐会怎样,不是他要关心的,反正洛阳一定会救林乐。 他了解洛阳的个性,别说林乐跟洛阳有过接触,就算完全不认识,碰上这种事他也不会置之不理。在对待敌手时洛阳绝对出手无情,但在诊病方面,他从来不会忽视任何一个病人,在这一点上,敖剑深有体会,也乐意赋予他最大范围的权利,修罗,也不是只乐衷杀戮的,他高兴的时候,也会救人。 「让我来处理吧,你办一下手续,药费的事我来承担。」果然,洛阳顺着他猜想的对医生说:「我现在可以去看看他吗?」 「可以,也许你能开解一下病人,他如果一直抗拒治疗,只会加重病情。」 医生带洛阳来到林乐的病房,敖剑也一起进去了,这几天听了属下的汇报,他对这个少年有一点点兴趣。 病房里很静,其他几张床都空着,或许是护士考虑到林乐的病情,特意把他安排在空房间里,不过收到的效果更糟,有时候太静反而更会引起一个人心理上的恐慌,尤其是像林乐这样举目无亲的时候。 林乐侧躺在床上,像有意识地掩盖住脸上的伤痕,眼神有些獃滞,跟舞台上光彩四射的那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看到他,敖剑眉头皱了皱,无影没说错,这个少年的气场很阴,不过除了阴气之外,他身上还有种很古怪的气息,气息有些熟悉,让他对林乐立刻產生了本能的排斥……不,更准确地说,是杀机。 修罗对危险是相当敏感的,敖剑相信自己没有感觉错,不过看看身旁的洛阳,他暂时放下了杀意,林乐并不难对付,他乐意静观其变,看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洛阳等了一会儿,在发现林乐对自己的存在完全没有感觉后,轻轻叫了他一声,林乐转过头,发现是洛阳,他突然惊叫起来,飞快地缩进被里,用被遮住自己的脸,并用手紧紧拽住被角。 「别过来,走,马上走开!」他尖叫道。 「好,我站远一点。」 洛阳看到被角在轻微发着颤,表明林乐现在有多害怕和激动,便没去刺激他,退到门口,说:「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必须接受治疗,如果你不配合医生,那我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洛阳觉得林乐不会开口时,他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想给你添麻烦,可是除了你,我没有可以联络的人,没有朋友,亲戚也不管,唯一的亲人也在大火里离开了。」 「关于你母亲的事,很遗憾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没什么,这对她来说也是种解脱,她一直都活得很痛苦,我也是。」林乐话声有些木然,但很快又轻松地说:「所以,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再也不需要拚命地赚钱养家,帮她治病了。」 难以压抑的哽咽透过轻松语调传出来,不是伤感,而是绝望,生死无常洛阳看得太多,但每次身临其境,他还是会感觉不舒服,说:「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养病,至于你脸上的伤,我会帮你介绍这方面的专家。」 「不用了。」少年好半天才压住哭泣,低声说:「反正治不好的,别浪费钱了,我也还不起。我跟大夫说你的名字,是知道你一定会来,大家都说你医术很好,也最善良,这时候只有你能帮到我……」 既然怕见到洛阳,又何必特意把他叫过来? 敖剑嘴角勾起微笑,玩味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年,接下来该说到重点了,他还满期待的,谁知林乐只是说:「可以请你帮忙打理一下我母亲的事吗?我暂时离不开医院,可是听说有些手续是要马上办的。」 林乐说完,似乎觉得这样的要求对一个连熟识都算不上的人来说,非常失礼,急忙追加:「费用方面我会付的,我还有些存款……」 「别担心,我马上处理,医药费的事也别放在心上,你只记着好好养伤就行。」 听了洛阳的话,林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抓被角的手紧紧握住,像是在做最大的支撑,让自己不至于颤得更厉害,敖剑看到了,他无聊地挑挑眉,人类都喜欢拚命隐藏自己的感情,无论是悲哀快乐,憎恶,或者感激。 「谢谢。」过了好久,林乐的心情稍微稳定下来,轻声说。 「我是大夫,这是我的职责。」洛阳顿了顿,又说:「不过不要以为我在做慈善事业,等你的病好了后,要工作还的。」 回应他的是单调的谢谢二字。 事情交待完,洛阳不想打扰林乐休息,正要说离开,敖剑突然问:「知道是谁纵的火?」 林乐刚才一看到洛阳就缩进了被里,不知道他身旁还有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几分优雅和玩世不恭,却无法掩饰内里的命令气势,林乐很小就出来做事,各种人都接触过,光是听声音就知道男人身分不凡,本能地想去看他,却又怕自己丑陋的模样被洛阳看到,只能努力忍住,想了想,回答:「不知道,不过这几天叶家的人一直在找我的麻烦。」 「叶俊杰?」洛阳一愣,问:「你肯定是他?」 「找麻烦的人有提到他的名字,不过纵火跟他们有没有关係我就不知道了。」 想起三番四次被人骚扰殴打,他却只能忍气吞声的经歷,林乐心里就充满了恨意,拳头握得更紧,现在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什么值得在乎了,如果此刻叶俊杰出现的话,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杀了那个混蛋,管他要面对什么样的后果。 「警察怎么说?」 敖剑继续问,话语中的气势压得更低,林乐感受到了那份压迫,不快地皱起眉,直觉讨厌这个男人,不过还是回答:「邻居有报警,警察也有来询问,不过当时我神智不清,无法录口供。」 见问不出什么,洛阳说:「别多想了,先休息好,相信警方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 林乐没说话,只是藏在被角下的头轻轻点了点,听到他们走了,他拉开被子,房间里亮着灯,却仍让他感觉到黑暗,彷彿洛阳的离开将这里的光明也带走了,他转头看窗外,窗帘厚重,什么都看不到,整个空间都那么静,彷彿在告诉他,从今以后他就只剩下一个人……不,或许不该说是人,因为当他把自己的心出卖时,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眼前愈加昏暗,漆黑一片的空间,不知是他的幻觉,还是已经置身梦魘之中,永远无法看到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林乐胸膛剧烈起伏着,怒火在心里急速燃烧,沸腾到他无法压抑的程度,他猛地掀开被子,冲黑漆漆的空间大吼:「滚出来!」 没有回应给他,林乐又接着吼道:「你把我家害成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你家出事与我无关。」 淡漠话声响起,一道黑影在远处的墙壁上慢慢闪现出来,像是投影机投放的影像一样,起先浅显,而后渐渐重起来,晃晃悠悠着,从墙壁上走出,身形苗条,很容易看出是个女子,一身飘逸淡雅的青色衣裳,面容姣好,却流露着阴狠煞气,连带着她的笑也扭曲起来,看到她,林乐厌恶地把头拧到一边。 女人没有走近,而是在对面停下脚步,林乐流露出的厌恶她看到了,却没在意,用轻淡的腔调说:「我只让你找机会接近洛阳,这本来也是你的期望,至于你母亲的事,那是人为的灾难,谁也想像不到。」 「你不是鬼吗?」林乐冷笑看她,「怎么还有你做不到的事?我一直拿血供奉你,可是在我危险的时候你却不帮我!」 「我如果不帮你,你早死了!我能力有限,救你一个已经很吃力了,别忘了我只是魘,永远活在黑暗中的魘。」女人回答得很冷淡,嗓音木然,配合上她脸上诡异的笑容,有种很违和的惊悚感。 救他,只是因为他有用吧?林乐冷笑着想。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妄想得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醒来的那一刻,他真希望死亡的是自己,而不是母亲,就算母亲已经病入膏肓,无葯可医,他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可是,又有谁知道将来的路呢,他当初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魅一点,舞姿更棒一些,那样才能赚更多的钱治病养家,所以当初才会接受女人的帮忙,可是事实证明那份钱并不好赚,而且也没有再赚的必要,家已经没了,也没人想看到一张毁容的脸,哪怕他的舞姿再好。 「我已经照你的意思联络到洛阳了,然后呢?」他木然问道。 「接近他,让他同情你的遭遇。」女人眼中闪过恶毒的笑,用温柔话语诱导:「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依附他之外没有其他路可走。你别看他外表冷漠,实际上他心很软,如果知道你的惨剧是叶俊杰造成的,一定会帮你的。」 林乐没被蛊惑,他从来没信任过这个女人,只是没得选择,有时候为了活下来,连灵魂都可以出卖,更何况现在只是合作。 「我不用他帮忙,我自己的仇自己来报!」 「有志气,但也要有那个能力才行,我可以教你报仇的方法,但你真的不想藉机接近洛阳吗?很难得的机会喔。」 说到最后,声音变得愈发温婉,这次林乐没有抵挡住诱惑,他犹豫了,对于洛阳,他只是个陌生人,但对他来说,洛阳却已经熟到闭着眼也能把他的相貌描绘出来的程度,如果可以趁机接近,那是再好不过,可他现在的样子,已经没有资格去追随。 「别担心你的样子,我可以帮你恢復,不过为了不让别人察觉到,要慢慢来才行。」彷彿看出他的顾虑,女人继续柔声说服:「而且,我保证他会喜欢上你,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去做。」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林乐冷冷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却又恶毒的女人,问:「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有关这一点啊,到时我会跟你说,反正我不会伤害洛阳就是。」女人眼中依旧布满阴霾,却咯咯笑起来,用无比留恋的嗓音说:「我要的是他身旁的那个男人!」 她在人间游盪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勉强重新化作当年的模样,可是有些东西却无法再拿回来,比如曾经拥有的地位,比如她的法力,比如美丽的容顏,而这一切,她都要让那个高傲狂妄的男人一一偿还,杀他,不足以平息她的愤怒,她要让他一败涂地,不仅坐不了修罗王的王位,还要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魘,是最难缠的,因为不管是人还是魔,都需要休息的时间,她计划了这么久,一定不会失败,而她也不允许有失败的可能,所以,在这个时候,体质极阴又充满仇恨的林乐是她最好的棋子。 不知当林乐知道了自己在他身上放了毒饵,让他去对付敖剑和洛阳的时候,会作何感想? 想像着即将发生的暴乱骚动,女人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笑容让整张脸扭曲了,因为激动,她的手臂显现出密密麻麻的伤痕,一路延伸到脸上,蛛网般的伤罩满全身,黑暗中看去,狰狞如恶鬼。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脑海里传来嘶哑的男人嗓音,她笑起来,附和说:「会!」 洛阳跟敖剑走出医院大楼,发现外面开始飘雨点,远处天空乌云翻卷,预示着暴雨的来临。 在开往港饮餐馆的途中,洛阳打电话给助手,让他立刻处理林乐母亲的事情,电话放下后,他心情有点沉。 他个性太直,又太刚硬,从古至今从来没改变过,如果当初选择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沟通,可能就不会遭到叶俊杰的记恨,他有想过叶俊杰会报復,所以交待无影多注意俱乐部,但没想到叶俊杰会迁怒到林乐身上,林乐每次去找他,也从来没提过,他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怨恨,要搞到对方家破人亡才甘心?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许久,洛阳回过神,发现敖剑一直没说话,像是不想打断他的思绪,忙说:「抱歉,因为我的事影响到您的心情。」 「你认为你有那个能力吗?」 语透锋芒,洛阳有些无奈,「是是,我高估自己了。」 「虽然我很想赞同你这句话,」敖剑眼望前方开着车,不疾不徐地说:「但事实上,你的确影响到了。」 「您觉得这种说话方式很有趣吗?」 「一点儿都不,却很有效,至少你笑了。」 这算是冷幽默吗?不过他的确如敖剑所说的笑了,他承认这位修罗大人有他独特的安慰方式,索性坦言:「其实我很懊悔自己那天的衝动,如果当时换了是您,您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如果是我,我会打点得那位叶大公子满意,然后回头派人一刀杀了他。」敖剑无所谓地耸耸肩,「所以,你认为是你的处理方法好?还是我的好?」 洛阳忍俊不禁:「这还真像您的作风。」 「所以,任何假设都是无意义的,过去的事不会因为你的假设和懊悔而改变。」敖剑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也不喜欢林乐。」 「您喜欢的人不多。」 不是那种不喜欢,而是打心底对这个人的存在產生厌恶,可能是因为他的气息让自己想起了许多久远的往事,不过为了看戏,这些话他没打算跟洛阳说,而是笑道:「那是因为喜欢你一个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精力。」 满意地看到洛阳紫眸里闪过困扰,然后把头不自然地撇到一边,这个反应满足了敖剑的恶趣味,洛阳是个很正统的人,所以当他用玩笑的口吻说正经话时,洛阳就不知该怎么应对,他一向都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把车开进餐馆的停车场,说:「不过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要点什么餐才对。」 这家港式饮茶的餐馆颇大,布置也很雅緻,推车过来后,两人各自点了喜欢的餐点,敖剑又叫了雪花茶,那是梅花沏成的香片,不算正宗茶道,但他喜欢。 席间洛阳没再提林乐的事,跟敖剑品着茶点,说一些医院里的趣事,饭吃到中间,洛阳的茶喝完了,敖剑帮他把杯斟满,很绅士的举动,然后继续微笑着听他往下说。 平时两人都很忙,难得今天把闲事撇开,一起静静吃顿饭,敖剑不发怒时,是个健谈风趣的人,他很会带动气氛,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让洛阳感受到聊天的乐趣,直到又换了壶新茶,他才说:「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敖剑拐进走廊后,神情立刻变了,银眸冷漠,掩住了刚才的温和气息,打电话给无影,说:「再查一下林乐,盯紧他。」 敖剑很少用手机,都是直接以灵力召唤,所以无影马上知道主子在不快,而且不想让洛阳知道,才会特意用手机跟他交谈,说:「是。」 「那个流言起端不必查了,既然有人看不顺眼,那就由他来吧。」 无影不知敖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不敢多问,又接着说了声是,敖剑又道:「传令下去,天下修罗,戒杀之律自今日起废。」 自从千年前二皇子瓏天的势力被镇压,修罗界得以统一后,戒杀律令就一直存在了,用来压制修罗的好战和嗜血,这条戒令维持了上千年,没人敢破,没想到有一天敖剑会自己解令,这让无影又吃惊又好奇,想起跟随主子征战的辉煌过往,不由一阵兴奋,敖剑嗓音中透着多年不见的冷漠杀气,直觉告诉他修罗界即将有场大战,而杀戮正是作为修罗最喜欢的游戏。 「是!」无影大声说道。 敖剑很满意,又交待:「这件事暂时别让洛阳知道。」 这句话让本来因战事即发而兴奋不已的无影立刻蔫了下去,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心中那位叱吒修罗的主子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如果修罗王的杀戮是建立在不让洛阳生气的前提下,那这样的人还配再统治修罗吗?他无比担忧地想。 敖剑回到座位上,见洛阳正在跟店员叫点心,对于他的喜恶,洛阳显然比他更了解,点的都是他喜欢的食物。 「您去了很久,所以我都重换了。」洛阳帮他夹着点心,说。 「有那么久?」 有时候太亲近也是种威胁,敖剑微笑回復着,心里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不过洛阳没多问,笑道:「是啊,虽然您是修罗,但以凡人形体留在人间,纵慾过多的话,还是多少会被影响到,要去看一下吗?我们医院的外科对治疗肾虚等病症很有经验。」 难道他的私人医生不是洛阳吗? 「你想表达什么,医生?」敖剑微笑回道:「如果你是嫉妒,那我可以告诉你最近我一直都在禁慾中,如果你是担心,那身为私人医生的你帮我检查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 「抱歉,这类病症不是我的强项。」 「我不介意给你当实验品。」 「公爵,您不需要这样自我牺牲的。」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身为恶神修罗,怎么可以这么大言不惭地谈论佛道?洛阳被茶水呛到了,承认在辩论上,自己不是修罗王的对手。 两人离开餐馆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夜风透着凉爽,敖剑提议:「去看夜景吧?」 「好。」 对于敖剑的决定,只要不是太过分,洛阳一向都是服从,这已经成了习惯,只是对今晚他的行为略感惊讶,突然有种想猜透他心思的衝动,于是爽快应下。 敖剑把车开到了临近山上,山势不是太高,不过还是可以俯览到部分夜景,偶尔有零星烟花窜入空中,在瞬间的光华闪烁后淹没进黑暗。 「你如果困了,可以睡一觉。」 「您带我到山上来,然后让我睡觉?」洛阳想笑。 「其实我只是希望在欣赏夜景的时候,有人在身边陪伴。」 洛阳默默品着这句话,黑暗,永远都会带给人孤寂的感觉,但是对于在修罗界生活了上千年的他来说,这已经不算什么了,他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我也希望您在期待有人陪伴的时候,永远都想起我。 洛阳在心里默默想着,却微笑说:「这么漂亮的夜景,在这里睡觉太可惜了。」 敖剑把头转向他,笑容在夜色下带了几分挑逗的情色,「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想在这里做些什么?如果你想,我不反对。」 闪亮银眸注视着他,洛阳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失衡,在特定环境下,特定的气氛中,许多朦胧情感都会变成直接的剖白,当两人的气场频率达到一致时,那一瞬间的感受毫无疑问,就是心动。 「其实我……」 看着敖剑越靠越近,洛阳怔怔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现在的气氛太温馨了,拒绝无疑是最糟糕的回应,可是心很乱,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他有种怕无法达到对方的期待而產生的恐惧。 这么多年的追随,他已经习惯了站在男人身后为他打点一切,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依赖,但要再进一步,让他们毫无隔阂地坦诚相对时,他又有些抗拒,因为爱跟其他感情不同,是不可以尝试的,更不容许失败,机会只有一次,关键在于何时去使用这唯一的机会。 洛阳眼帘微闔,感觉到唇上有暖意传来,然后是脸颊,蜻蜓点水般的触吻,耳边传来的轻笑声,似乎在笑他的无措,他有些慍恼,想要推开对方,忽觉耳垂一热,被敖剑的唇含住了,低声安慰:「放心,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一切都解决了,我们再开始。」 话声柔和,却带着鏗鏘杀气,也许不明显,但对跟随敖剑这么久的他来说,可以清楚感觉出来。 洛阳身子一僵,只觉脸颊有些痒,敖剑的指肚沿着他的脸畔上下滑动着,像是一种调情,以优雅闲散的情致,却仅此而已,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于是洛阳也放松心情,坦然接受他的抚摸,因为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慌乱,就越会让这位修罗大人开心,满足逗弄自己的恶趣味。 「送你一样礼物。」半晌,敖剑说。 「嗯?」 看到敖剑探身去后面拿东西,洛阳突然感觉心跳加快,他不喜欢胡思乱想,但在这种温馨气氛下,让他感觉下一刻敖剑拿出戒指来求婚都很顺理成章,虽然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但感情上却不自禁地绷紧了心神,有些好奇,还有些忐忑。 不过敖剑并没拿什么戒指,而是从座位后面拿过一柄两尺多长的宝剑,洛阳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您要拿戒指来应景呢。」他实话实说。 敖剑也笑了,「你想像力很丰富,不过我已经送你了,比任何戒指都珍贵的东西。」 「什么?」 敖剑没有回答,而是把剑递到他面前,说:「帮我舞回剑吧。」 剑鞘上鐫刻着双龙盘旋的图案,金黄醒目,各色玉石错落有致地镶嵌在鞘上和柄端,洛阳接过来,感觉手上一沉,宝剑比想像中要重得多,是玉石镶嵌太多造成的。 「几天前一个客户送来的,我忘记了,一直放在车里,现在正好用上。」 「您的客户真有钱。」 看宝剑的打造,作为装饰品,它的价值相当可观,可惜敖剑暴殄天物,看完后就把剑随手扔到了车上,连盒子都没放回去,洛阳有些惋惜,不过他在把剑拉出鞘时,马上明白了敖剑不屑一顾的原因。 「没有开刃的剑,不能称之为剑。」他摸着钝钝的剑身说。 「拿在你手里,就是剑。」敖剑微笑看他,似乎在鼓励他为自己舞上一曲。 很久没握剑,洛阳有些心动,慷慨应下,将外衣脱了,下了车,来到旁边空地上,拔剑亮在自己面前。 剑身在夜空中闪过银光,洛阳掩住了脸上的微笑,在做完亮剑开式后手腕一抖,顿时剑气飞花,在周围划过一道银芒。 敖剑靠在车门旁静静观赏,飞舞的剑花,迅疾的身姿,在不太大的空地上创出一道凌厉气势,附近青草被气势带动着,急速晃动起来,四周但见剑光飞旋,将洛阳的身影环在当中,这已不是舞剑,而是御剑,哪怕是柄没有开封的宝剑,在他的驾驭下,也同样凌厉生风,夜色如墨美人如玉剑气如虹,彷彿这句话就是为洛阳量身定做的。 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洛阳,温和又凌厉,谦逊又傲气,这样彼此矛盾的个性交匯在洛阳身上,就变得顺理成章,彷彿缺了哪一部分,都构不成完整的他。 敖剑看着在剑光中穿梭的身影,画面妍丽飞扬,恍惚跟时空中某个场景交叠重合了,同样的剑气飞虹,不同的是满天飞舞的殷红梅花,被血染红的顏色,泼墨一般的,点缀在淡漠的山水画卷上,那个时刻的绝艷惨烈,不输于他在修罗界里任何一场对决。 那一刻洛阳身上散发出来的残忍和霸戾气势,就这样在不经意中刻上了他的心头。 剑越舞越快,剑与人已经完美融合到了一起,带着冷漠萧杀的戾气,剑光中夜色似乎在慢慢变亮,光影迅速飞舞着,将敖剑带回千年前那个梅花烂漫的时节。 第五章 那次他刚刚在一场鏖战中大胜,将瓏天打得一路败退,逃出修罗界境外。修罗是个奇怪的种族,非人非神非鬼,所以他们即使死亡,也不会有生死轮回的束缚,这是一种自由,但也是种悲哀,因为那将预示着生命的真正终结,而敖剑跟瓏天的那场决战毫不疑问则是歷代征战中最残忍血腥的一次,修罗尸体遍野,血流成河,以至于在之后千年都无人再敢正式向他宣战。 修罗生性好战嗜杀,与杀为伍,与血比邻,凉薄、嗜血、残虐,这些个性敖剑全部都具备,但并不表示他喜欢每天都看到永无休止的争战,所以战事刚停歇,他就离开了修罗界,到人间游歷,人间是弱者的集聚地,那些善意美好的行为是敖剑最不屑的,但他同时也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是休憩的天堂,在一场恶战后,平静祥和的氛围也是他迫切需要的。 剑光中,京城繁华胜景在眼前掠过,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某位男子正端坐在葯堂前为人诊病,也是轻轻束起的一头青丝,不同的是他脸上遮着面纱,一身藏青色长衣,衣袖綉着淡银色碎花,冬季的午后寧静和煦,风偶尔拂过,将他的发丝轻轻撩起。 透过面纱,敖剑可以清楚看到后面的容顏,漂亮到炫目的紫眸,像最透彻的紫玉,却没有玉的冰冷,因为那靨微笑是最完美的衬托,梅花随风飘落,有几瓣落在男子身上,然后随着他的动作从发间滑下,沉静、淡泊、一片柔和春光。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在京城中最纷扰熙攘的街道上。 修罗以风流为荣,身为王者的他,更是阅人无数,可是今天,他却被一个普通人类吸引住了,不过让他驻足的不是男子出眾的容顏,而是容顏上的微笑,平和淡然善意的笑,是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令人厌恶的笑,让他起了毁灭的衝动,他喜欢美好的事物,更喜欢看着那份美好被慢慢摧毁,银眸扫过男子脸上的面纱,心念一动,做了个驭风的小法术,原本的微风突然旋成狂风,将葯堂案桌上的纸笔尽数吹落在地,男子的面纱也未能倖免,被狂风掀开,一角搭在他的发间,露出面纱下的容顏。 在人间,紫瞳绝对是异类的存在,敖剑就站在对面的街道上,玩味地看到男子露出慌乱神情,很狼狈地低下头,迅速把面纱落下,可惜大家都被狂风吹得手忙脚乱,没人注意到他瞳色的怪异。 这个结局让他觉得有点无趣,于是毁灭的想法暂时放弃了,修罗对于感兴趣的东西,只有两种做法,毁灭或佔有,而此刻他的心情比较倾向于后者,在对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通常不会把残忍表现得很明显。 于是,他抬步走了过去,不是以真实面貌,而是化作一个丑陋驼背的中年人,并在腿上变出一大片脓疮,恶臭满身。 毫无意外的,随着他的靠近,葯柜附近的人都露出厌恶,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看诊的男子依旧一副温和神情,让他在旁边坐下,蹲下身帮他诊病。 他坐在椅子上,可以清楚看到男子低头时露在衣领外的后颈,漂亮的颈项弧度,让他忍不住遐想衣领下的春光,于是愈发不满于男子认真看病的态度,他需要的是个知情识趣的床伴,而不是只会一板一眼看病的大夫。 「我的疮有毒气,也许会传到你身上。」 因为他的出现,葯堂里其他病人都逃之夭夭,连做帮手的小廝也避到了一边,见男子毫不避讳,他故意提醒。 「谢谢。」男子略微抬起头,面纱后是一张淡淡笑顏,「不过没关係,我有随身佩戴避毒药囊。」 比想像中还要好听的声音,他心思愈发活动了,很想知道这样的嗓音如果到了床上,会是怎样的嫵媚动听,心动了,他当然不会委屈自己,阻住男子的诊治,装作为难地说:「有些毒疮在不便之处,请问能否换个地方诊病?」 「好,我的葯庐就在后面,我带你去。」 毫无心机的回应,比想像中更容易得手,葯堂小廝想阻止,却被男子拦住了,看来这种给病人诊治的方式男子常做,用人间的善恶标准来划分,男子该是个很好的大夫,可惜对于所有美好的事物,他一向都不屑一顾。 葯堂后是条宽阔华丽的长廊,葯庐位于长廊尽头,里面布置得很清雅,一室葯香,墙角摆有葯炉,书架上放满了葯书古籍,供病人休息的床榻颇大,被褥也都是名贵丝綉,古香古色的装点,雅緻而不流于俗,可见这家人虽然富有,却富而不骄,贵气天成。 敖剑在床榻前坐下,男子帮他把裤管擼起,动作很轻,似乎怕碰到他的伤口,很细心的一个人,表情透着属于医者的专註和认真,让他突然起了挑逗的心思,很难得地问:「请问大夫贵姓?」 「上洛下阳。」 很简单的名字,简单到转头就会忘记,但巧的是其中一个字跟他的名字重合了,这用人间的话来说,该叫做缘分吧?这让他对男子越发感兴趣了,于是探手去撩他脸上的面纱,洛阳一愣,急忙向后退开,虽然没说话,但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慍恼。 他没在意,微笑道:「大夫,在房间里,你不需要遮面纱。」 「面容丑陋,不敢示人。」 嗓音平和,却比刚才低沉,揭示了主人的不快,不过他偏偏喜欢看到对方羞恼无措的模样,于是又说:「如果你的容貌都说是丑陋,那这世上就再没有美人了。」 他话语轻佻,满意地看着洛阳的脸色沉下,更觉得有趣,忽然手一扬,冷风扫过,将他面上纱巾扯了下来,如期望的一样,男子的容貌精緻雋秀,还带着一份英气,感觉跟他平时寻欢作乐的床伴都不同,他很满意,点头道:「还不错。」 被人肆无忌惮地撩起面巾来观赏,对洛阳来说是最大的羞辱,尤其男人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眼眸上,毫无掩饰的情慾,充满了佔有的色彩,他一直自卑于自己的瞳色,被这样打量,更觉得不堪,急忙狼狈地避开眼神。 「你的眼睛很漂亮,是天生的吗?」 敖剑微笑问,洛阳似乎不知道他这样的躲避会更增风情,而这份情趣正是自己喜欢的,所以他不着急,而是像猫戏老鼠,在慢慢戏耍后再决定该怎样吃掉。 听他说话越来越放肆,跟刚进来时完全不同,洛阳终于起了疑心,挥手拔下掛在壁上的宝剑,剑锋出鞘,指向他,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嘖嘖,你的手不适合拿剑。」 敖剑完全没把指向自己的利剑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如果剑上连杀气都没有,那它根本没资格称之为兵刃,此刻剑握在洛阳手里,只是添加情趣的道具罢了。 被羞辱,洛阳恼了,挥剑向敖剑刺来,当然,这只是吓唬人的招式,医者救人,不会杀人,在不知道对方的身分之前,他不会乱来。 谁知剑尖刚向前挺进半分,就被夹在了对方双指间,男人似乎并没用力,剑却再无法拔出,敖剑看着洛阳的紫眸在惊怒下愈发波光瀲灧,忍不住笑道:「我说过了,你不适合拿剑。」 话音落时,剑身已被弹出去,插到了对面墙上,洛阳也被厉风扫到,只觉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地上。 没想到洛阳会晕过去,敖剑愣了一下,人类比他想像的还要脆弱,早知这样,他会手下留情的。 敖剑的自责与怜香惜玉没关係,而是单纯不喜欢跟毫无知觉的人亲热罢了,他转回原来的容貌,把洛阳拦腰抱到床上,男子身上带着淡淡香气,是常年与草药为伍而染上的葯香,清淡的味道,像廊下燃着的一盏炉香,随风轻轻盪来,引人情不自禁地驻足回首。 敖剑把洛阳放在床上仔细观赏,只可惜人晕了过去,无法看到那对漂亮眼眸,他遗憾的叹了口气,伸手挑开洛阳前襟的衣结,洛阳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褻衣,敖剑索性把他的褻衣衣结也解开了,精干结实的胸肌便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 洛阳有练过武功,身体不像普通书生那样单薄,这让敖剑很满意,他喜欢强韧一点的身躯,太弱的不适合修罗的喜好,哪怕只是挑选床伴。 刚才他下手太重,洛阳任凭他摆布,却完全没有苏醒的跡象,虽然昏迷让床事少了许多情调,不过敖剑不想再等,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至少这个看起来有些倔强的男子可以顺从的任他挑逗。 他将洛阳搂进怀里,以吻咬啄他的唇瓣,手在他腰间轻轻掐揉,充满轻柔怜惜,修罗的残忍只对于敌人,在床上只要他不是太讨厌对方,都会很体贴。 洛阳反应很青涩,很快就让敖剑明白他没有经人事,这在他这个年纪有些奇怪,也许是醉心于医术,心无旁騖,不过这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敖剑,他喜欢完美的东西,而此刻洛阳就给他这样的感觉。 由于沉睡,洛阳显得很温顺,蜷在一起,乖乖听任他摆弄,肌肤润泽,像一整块天然自成的白玉,没一点瑕疵,随着他的抚摸发出轻微颤慄,胸前乳珠挺起,彷彿在回应他的爱抚,不经人事的身体对挑逗很容易敏感,可是紧蹙的眉头证明洛阳并不愉快,虽然神智无法清醒,但很明显他现在正处于矛盾中,一方面享受自己给他带来的快感,一方面又在抗拒,或许这种床笫之欢有悖他一贯的行事准则吧。 可是这种抗拒更挑起了敖剑的佔有慾,伸手抚上洛阳的眉间,轻声安抚:「放松点,你会享受到快乐的……」 轻柔话语像是魔咒,在无形中缓解了洛阳的抗拒情绪,眉头逐渐舒展开,敖剑的手又顺着他的脸颊滑到唇间,发现他的唇咬得很紧,唇色有些发白,于是把另一隻手移到他胸前,在一侧茱萸上掐动,急缓有度的掐拧中带着调情的春色,同时手指在他唇角流连着,很快洛阳承受不住他的挑逗,身体轻微颤抖着,口中喘息加剧,看着他双唇微啟,敖剑恶意地将手指伸了进去。 或许不适应异物的探入,洛阳把头向旁边拧去,敖剑却不容他抗拒,将手指探得更深,捲动着他口中津液,恣意挑逗着,一边低头舔舐他的肩膀,并沿着精緻锁骨一路延伸到耳垂下,用唇含着耳垂,以舌舔吻。 那里似乎是洛阳的敏感点,敖剑感觉到自己每舔一次,他的身体就随之颤慄一下,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有着压抑,还带了点期待,很快敖剑的手就溢湿了,他把手指退出来,换成跟对方双唇相接,他对性事有些洁癖,但不排斥跟洛阳相吻,亲吻处子的感觉不同,那是一种佔有的证明,手则顺着他略微弓起的脊背延伸下去,在敏感部位流连着。 「唔……」 轻微喘息从洛阳口中传出,像是无法抵挡他高明的调情亲吻,喘息声很快就变得沉重起来,舌尖随着他的舔吻被迫顺从着,但明显感觉不自然,身体也在做潜意识的抗拒,告诉他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不愿被这样轻薄。 「喜欢,就享受,因为明天你不知将会面对怎样的人生。」敖剑安抚着,嗓音里充满了诱惑。 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抵抗住这样的诱惑,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恶魔,它会教唆主人去回应诱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那只是个神话,人活着,都或多或少存在着慾望,而他,只不过是引导慾望的发生。 洛阳果然因为禁不住诱惑而痛苦地蹙紧眉,就在敖剑以为他会回应自己时,他轻声说:「不要……」 「再过一会儿,你会不要我放开你。」 敖剑恶意地曲解了洛阳的语意,继续揉动放在他敏感部位的手,将手劲下得更深,不过换来的仍是拚命的抗拒,似乎感觉到危险的来临,洛阳的抵触比方才剧烈得多,喘息中很明显带着不想要的情愫。 「和我合体有什么不好?不仅可以得到快乐,还能延长你的生命……」 敖剑没骗他,修罗非神非鬼,却比神鬼更为强悍,他固然可以从性事中得到快感,享受的一方也可以随着春风一度接收他的力量,至少疾病尽消,百年后无疾而终,所以凡人也好,鬼魅也好,都不会抗拒跟他交合,事实上他身边从来都不乏美人,今天如果不是凑巧心血来潮,他也不会找上洛阳。 像是感应到他的话似的,洛阳的反抗更强烈,敖剑的耐性有些消磨尽了,掐住他的下巴不让他有反抗的馀地,正要再吻下去,忽听他声音转低,带着一丝哭腔说:「素臣,别这样……」 原来,有了喜欢的人啊…… 敖剑怔住了,升起来的情慾在这一句话中突然消失得乾乾净净,有些不快,还有些不甘,頎长手指在洛阳脸颊上慢慢勾画着,沉声问:「素臣是谁?」 回应他的是断断续续拒绝的话语,显示出自己并不喜欢这种亲密碰触,这让敖剑的性致也倦了,他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尤其是在床上,当别人替身的感觉可不怎么舒服,欢爱跟战场不同,靠掠夺得来的快意是他最不屑的,虽然洛阳对「素臣」表现得很排斥,但唤声中还是充满了喜欢眷恋的味道,可见他心里早就有了那个人。 真是的,难得碰到一个让他有兴趣的人,对方的心思却都在别人身上,这让敖剑感觉索然无趣起来,不过又不甘心放手,于是揽住洛阳的腰,低头在他颈下用力吮吸了一口,等再放开他时,男子脖颈上赫然多出一块殷红烙印。 这让敖剑心中鬱气稍微缓解。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的证明,至少此刻这个淡雅温和的男子是属于自己的。 他给洛阳穿好衣服,又抹去了他刚才那段记忆,过了这一刻,他很快就会忘记这段一时兴起的经歷,所以洛阳也是不需要知道的,这样才算公平。 敖剑下了床,出门时回头望去,夕阳馀暉洒进,轻柔地落在那张温和脸盘上,这让他忍不住恶意猜想,如果『素臣』看到情人颈上的留痕,会不会跟他就此翻脸? 可惜他没有看好戏的机会,之后不久,他就接到属下急报,修罗界战事尚未平息,请他马上回去主持大局,他在返回途中居然遇到了郊游归来的洛阳。 那天洛阳身着淡紫长衫,面纱后是一张温和笑靨,跟坐堂诊病时不同,他的笑顏里多了一份满足和倾慕,和他并行的是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这次敖剑没有驻足回头,只感觉两人错肩而过时,洛阳有回头看他,男人轻声相问,洛阳却淡淡地回答了不知二字。 不知,不想知,也不必知,遗忘,在许多时候都是最好的保护自己的工具,只有一面之缘的二人,相知争如不知。 只是,擦肩而过的那瞬间,他绝没有想到在一年后的相同季节,他们会再次遇见,在那片梅林绝谷中…… 「好久不练,有些生疏了。」 话声打断敖剑的沉思,他回过神,发现洛阳一套剑法已经舞完,收剑入鞘,微笑走过来。 「很美。」他赞道。 洛阳把宝剑还给他,敖剑想了一下,接过来。洛阳爱剑,他本来想以剑相赠,可惜这柄剑太过华丽,配不上洛阳,于是运力在剑鞘上,錚錚响声中,宝剑被戾气震得粉碎,消散在夜空中。 「您……」没想到敖剑会做得这么决绝,洛阳很无奈。 「你喜欢那剑?」敖剑看到洛阳眼眸里闪过的惋惜,上车后,问他。 「很漂亮。」虽然作为宝剑,那柄剑并不合格,但作为装饰品它当之无愧,毕竟是辛苦製作出来的,就这么毁了,实在很可惜,洛阳说:「送给小安也不错啊,他很喜欢这些小东西。」 就是知道洛阳会送给小安,他才要毁掉,如果洛阳没舞那剑也罢了,既然洛阳用过了,他就不想再看到别人再用。 很强烈的佔有慾,就像刚才毁掉宝剑时的煞气,任性妄为的气息在慢慢復甦,有些压制不住了,他想,这也许就是对即将来临的杀机的本能回应吧? 「他如果喜欢,你可以另外买一柄给他。」敖剑轻松敷衍过去,开车往山下走,问:「还想去哪里玩?」 「可以选择回家睡觉吗?」洛阳刚才舞剑舞得兴起,现在坐在车里,觉得有点困了,「我明早还有会议要开。」 「我知道,我的私人医生这个头衔是掛名的,」敖剑自嘲地说:「怀疑我肾亏,还让我另外掛外科。」 「您的私人医生又不是万能的。」 声音慵懒,证明说话的人已处于睏倦状态,这勾起了敖剑刚才的回忆,转头看洛阳,见他闔眼靠在椅背上,睡顏缓和了他清醒时的冷漠气息,像某种很乖巧的小动物,因为老实,反而让人想由着性子去欺负。 于是敖剑就这么做了。 他握住方向盘,一隻手伸过去,用手指轻轻探触洛阳的唇角,软糯糯的触觉,跟记忆中的吻感不一样,于是他又把指头往里伸了伸,洛阳可能真累了,对这种煽情的挑逗完全没有觉察,听凭他的轻薄,不过敖剑很快放弃了这个无聊的小动作,在开动的车上玩指吻很不尽兴,他比较希望洛阳回应他,禁慾的情人用舌尖为自己舔舐手指,光是想像那个画面,就觉得很刺激了。 其实现在这种状态已经不错了,从以前他一出现就让洛阳处于戒备状态,到现在可以在自己身旁安心入眠,可是花了很长的磨合时间,近年来两人唯一的衝突就是一年多以前他太无聊,突发奇想,准备将人间化作修罗地狱的事,当听了他的主意后,洛阳很震惊,也很生气,虽然他没说,但自己感觉到了,所以,他也很不快,他的个性不允许任何人去反驳,甚至质疑,哪怕对方是洛阳。 最后,还是洛阳先退了一步,提出以人性善恶为赌注的赌约,当时他还以为洛阳是妥协了,谁知那只是他的缓兵之计,他用很聪明的办法让自己输掉,真是心思縝密的人,这是他最欣赏的地方。 已近午夜,夜色静謐,街道有些空旷,是兜风的好时段,不过敖剑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身后有辆箱型车跟着,不靠近,也不超车,一直跟他的车保持相同的距离,他眼眸眯起来,后照镜映出的眸子里闪过阴冷,不过什么都没做,依旧以相同速度行驶。 又开了一会儿,前面车道并成了一条,显得有些窄,对面灯光闪烁,有辆车驶过来,在快靠近时突然一个半转,横截在敖剑的车前方,对方车身很大,横截后差不多将车道堵住了大半,不过敖剑已经放慢了车速,没被对方的突然动作搞得措手不及,他踩住剎车,看看后照镜,后面那辆一直尾随他们的车也以同样方式挡住了路。 前后夹击,两旁又是防护栏,导致他的车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对方考虑得很周密,特意在这种有围栏的路口阻截,让他没退路,就算驾技再好,车再高级,也毫无用武之地。 「我们好像有点麻烦。」洛阳在敖剑踩剎车的时候就醒了,看清他们现在面临的局面后,冷静说道。 「那你猜他们是劫色还是劫财?」看着有人从两边车上下来,向他们慢慢逼近,敖剑转头笑问洛阳,「糟糕的是,这两样我们都有。」 「不管是什么,他们都劫不到。」 路灯昏暗,但可以清楚看到对方手里拿着的枪支,足有七八人,洛阳冷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下车应战。 敖剑拦住了他,银眸里闪过微笑:「洛阳,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被绑架过?」 「您……」歹徒已经拿着枪以极度戒备的状态逼近过来,反而即将被劫的人一脸悠闲,洛阳很无奈,「这个游戏不好玩。」 「难道你不想跟指使绑架我们的人见见面吗?」 「您可以用不下十种手段查出对方是谁。」 「可是我比较喜欢他自动走出来,」敖剑一脸恶魔般的笑,向他循循善诱:「反正我们最近不忙。」 「我明早有会议。」话虽这么说,洛阳原本紧握的拳头却松开了。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魔王,没事他都会找点事来玩,更何况现在是有人自动送上门来,看着逼到自己额上的枪口,洛阳想,今晚他可能很难入眠了。 「想要什么,我们给你,先把枪放下。」敖剑也遭受跟洛阳同样的待遇,太阳穴上被枪口指住,他说。 车窗原本是打开的,导致对方的手枪很轻易地跟他做了近距离接触,不过敖剑今晚心情很好,对于这种愚蠢的挑衅举动,他不仅没恼火,反而很合作的举起手。 「下车!」那人吼道:「老实一点,不会伤到你们!」 洛阳无奈地看了敖剑一眼,下了车,敖剑也跟着下车,绑匪看看他,犹豫了一下,不过马上拿出手銬,把他的双手从后面銬上了,又将他随身带的手机和钱包都搜去,用枪口顶顶他的后背,示意他去前面那辆车,敖剑照歹徒的指示做了,很快洛阳也被带了上来,坐在了他身旁。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少废话!」 绑匪恶狠狠地打断敖剑的话,拿出准备好的黑袋子蒙在他的头上,随即用力一击。绑匪下力很狠,普通人绝对会被打晕,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敖剑,那一击除了冒犯到他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他用灵力看到洛阳只是被套上头套,却没有被打后,若有所思,就听那人对洛阳说:「不想你朋友有事,就别吵!」 洛阳没有回应,很快车开动起来,敖剑见这些人训练有素,不是普通绑匪,他无聊地想,看来伯尔吉亚家族的名号在这里还没打响,接下来他该做点什么才行,让这里的黑帮知道,对他们动手的后果会怎样。 车开了很久,在敖剑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被很粗暴地揪下车,拖拽着走了一段路后,就听到咯吱吱生涩的开门声,随即一股奇怪气味传来,像是冰箱冷藏室长期不清理而积累的味道,还好不是太重,冷风迎面吹过,跟外界燥热的空气相比,让人感觉舒服多了。 后背被搡了一下,敖剑踉蹌进房间,就听有人在远处小声问:「多抓了一个回来,要分开关吗?」 「地方只有这一个,将就一下吧,反正也关不了很久。」 在吱嘎吱嘎的涩声中,门又重新关上,厚实门墙将对话遮断在外面,头上被黑布罩住,无法看清事物,敖剑用灵力把手銬打开了,跟着眼前一亮,洛阳帮他把头罩拿了下来,看着他,紫眸在暗淡灯下闪动着忍俊不禁的笑。 「被绑了这么久,很不舒服吧?」 明显在嘲笑他自动送货上门的白痴行为,敖剑不悦地哼了一声,他承认,他高估了对方的实力和气度,还以为绑匪会直接带他们去僱主家摊牌,没想到却被送到这里。 「这里好像是仓库。」 洛阳环视了一下四周,空间很大,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小型仓库,里面什么都没有,带着冷藏室固有的味道,洛阳抬起头,看到天井上安了工业用大型空调,看来这个冷藏库很久没用过,突然开了空调,所以把灰尘霉味都带出来了。 有几个地方安了摄像镜头,上面布满灰尘,应该是以前就有的,只不过现在被拿来废物利用,洛阳的紫眸不快地眯了起来,绑匪没有伤害他,但这种偷窥般的绑架方式更让人感觉羞辱。 敖剑用障眼法把监控镜头遮住了,见洛阳不悦,他故意挑衅:「原来你才是主角,我只是陪衬。」 从刚才绑匪的对话,还有对他们的态度来看,绑匪的目标是洛阳,敖剑的存在是意外状况,他们不得已才一起绑了,不过说到陪衬,洛阳没好气地想,这可是敖剑自己提出来的,否则他现在应该已在卧室的大床上入梦了,而不是在这里面对冷冰冰的水泥墙壁发闷。 于是他微笑反问:「那您认为僱主今晚会来跟我们见面吗?」 敖剑发现自己刚才的独断独行触到了洛阳的逆鳞,而且为了见僱主,在这里待一晚上的作法实在太不值得了,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误,而是迎合说:「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随时终止这个游戏。」 「那倒不用,既来之则安之。」洛阳走到墙边,找了个乾净的地方坐下,笑吟吟说:「或许我们可以把游戏升级一下继续玩。」 「喔?」 「我们不如猜猜绑架的僱主是谁,不过公平起见,您不可以使用灵力。」 这提议听起来满有意思,敖剑兴緻上来,靠着洛阳身旁坐下,说:「奉陪。」 洛阳摸摸身上,随身带的便利贴没被搜去,可能绑匪觉得这种小东西他拿着也没用,他撕下两张,一张递给敖剑,跟以往一样,两个人各自用灵力写下字后,折起来交给对方。 「我们赌什么?」敖剑接过洛阳递来的纸条,手一扬,纸消失在掌中。 「老规矩,赢的那方可以命令另一方做一件事,任何事都可以。」洛阳将纸条收好,说:「我们可以先回去睡,等早上再回来看结果就好。」 洛阳一直都是很体贴的,知道自己讨厌这种脏脏的地方,才会这样提议,给自己台阶下,不过夏天夜短,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敖剑不想再折腾,靠在墙壁上,说:「这里也不错,满凉快的。」 洛阳没再坚持,头靠在墙上,很快就进入梦乡,空间静下来,只有头顶的陈旧空调机在运转时发出单调的咔咔声。 自从封了部分灵力后,洛阳的身体好像弱了很多,真是自讨苦吃,敖剑对这个发现很不满意,于是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肩头靠住,洛阳身上带着淡淡药味,遗憾的是,少了杀戮血气——作为半个修罗,洛阳一向都很不称职。 当年真是看走眼了,他恨恨地想。 第六章 对于打算在人间稍作休憩的修罗王来说,那不是个令人欢喜的重逢,不过血腥和死亡强烈的吸引着他,最终他还是没抵挡住好奇心,顺着死亡气息一路跟过去,就看到几个年轻人在被追杀,大家都很弱,弱到他几乎没兴緻多看下去,就在他想离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遇到了故人。 那时猎物就剩下了最后一人了,也是最彪悍的一个,一身几乎染成红色的白衣男子,在被追杀到绝境后,依然傲然而立,眼眸沉定,没有一丝慌乱和恐惧,杀气在他周身盘旋,带着与对手同归于尽的气势。 这让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如果不是那双紫瞳,他几乎无法把这个人跟一年前坐诊看病的温和男子联系到一起,那双清澈到令人心悸的紫眸,此时却浸满杀气,而这一刻的洛阳,当得上地狱修罗。 血脉因为嗅到同类的气息变得兴奋賁张,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当人心充满憎恨和杀机的时候,他也可以变成修罗恶鬼,甚至比修罗更残忍。 心里慢慢涌起一个恶毒的念头,这一定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不过还是要看对方是否经得起死亡的传召,于是他站在远处,欣赏这场早有定局的廝杀。 红衫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血色将整片梅林都染红了,终于对手被尽数斩杀,男子的生命明显也到了尽头,于是他出了手。 那份契约是洛阳求他定的,他欣然同意了,他从不强迫别人,他喜欢对方主动哀求自己,当看到那双紫眸因为痛楚而碎裂成琥珀色时,他心里產生一种残忍的快感。 这个世界是不需要良善的,如果无法改变,那不如就毁了他! 这是他跟洛阳定契时唯一的想法。 可惜他再次错估了洛阳的个性,后来他才明白,復仇只是洛阳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的借口,所以不管他怎么引诱,都无法完全消灭那份善念,在恶行当道的修罗界,洛阳的存在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然而,他生存下来了,不仅生存下来,还凭自己教给他的一些法术在修罗界取得一席之地,那份微弱却执着的光芒让他厌恶,他想要的是调教出高傲又听话的床伴,而不是自以为是的良善,光明,是修罗最不需要拥有的东西。 可是洛阳却拒绝了他,在只有凭藉武力才能生存的修罗界里,洛阳居然放弃了依附强者这一捷径,毫无犹豫的回绝,那鄙夷目光让生性骄傲的他头一次感到恼火,于是他故意带洛阳回到京城,冷眼看他将遭受的痛苦,对于家破人亡的人来说,重返故土未必是一件幸事。 不错,当时他是抱着嘲讽和报復的恶意念头的…… 「咔咔咔!」 空调声越来越响,敖剑突然发觉周围冷了很多,有人在恶意调低温度,让整个房间处于低温状态,藉此恶整他们。 心绪被不快的记忆影响到,敖剑涌起杀机,想站起来,却感到肩膀压痛,洛阳紧靠在他身上,贴得很近,像是寻求温暖。刚才洛阳在山上舞剑,顺手脱了外衣,后来就再没穿,他现在身上只有一件衬衣,由于寒冷,本能地缩了起来。 这让敖剑放弃了用法术回家的打算,回家固然睡得舒服,但同样的,他无法再光明正大的抱人,相比之下,还是这里利处更多。 于是敖剑把洛阳揽进怀里,在两人身边做出一个简单结界,让气温不至于太寒冷,但也不会热,恰好是需要相互依偎才能缓解的温度,手在洛阳腰腹间轻轻滑动,略带调情的抚摸,却是最好的享受,男子柔韧的肌肤和完全没有抗拒的温顺反应满足了他记忆中被拒绝的不快,头低下,遵循着记忆的感觉,将吻落在洛阳颈下相同部位上,轻轻咬了一口。 洛阳被弄痛了,朦胧睁开眼睛,敖剑拍拍他肩膀,安抚道:「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您可以不要趁人之危吗?」洛阳的意识还在半梦半醒间,随口说了一句后又睡了过去。 敖剑抚着他一头长发,嘲弄地笑道:「我如果趁人之危,你早就是我的了。」 当年放过了你,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放过了。 有关赌约的事,两人都猜测错误,僱主并没有很快来找他们,第二天洛阳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敖剑怀里,温温的暖意,是他带给自己的。 手錶被劫匪拿走了,不知道时间,不过睡了这么久,天应该早亮了,洛阳坐直身子,看到衬衣满是褶皱,房间有些冷,他的衣服领口却解开了,下摆也从西裤里拉了出来,再看身旁的人一脸无辜,他冷静发问:「您可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有点难度,」敖剑向他摊手,眼眸故意掠过他颈下的红痕,微笑说:「你不能要求一个熟睡的人解释这种事情。」 洛阳根本不信敖剑的话,不过房间温度最多只有五六度,他周围却因有敖剑的气场保护,不仅没感觉不舒服,还睡得很香,所以他是该说敖剑细心体贴呢,还是假公济私。 在两个可能性兼有的情况下,洛阳觉得自己选择无视是比较聪明的做法,看看远处的监控镜头,觉得僱主一直不出现,再这样耗下去很没意思,于是提议:「不如把障眼法撤了,看绑匪什么反应。」 敖剑撤了障眼结界,微笑道:「应该会立刻跑来给我们开门,如果他们主子一起来会更好。」 可惜这个预言没有实现,他们在空房子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洛阳很奇怪,敖剑的眸光却阴沉下来,久违的杀气在周身盘旋,洛阳预感到事情有变故,只是他现在灵力不足,无法感应到什么,忙问:「出了什么事?」 敖剑没说话,快步走到铁门前,看到门外印有修罗气息的杀界阵符,他冷笑起来,居然有人敢在他面前玩封印,真是不自量力,只怪昨晚他神不守舍,才没有留意到,不过令他恼火的不是对方的挑衅,而是他的手段做法,这种不敢正大光明宣战,只会暗中玩阴的做法不配称修罗。 「有人想困住我们。」 洛阳靠近门口,也感觉到了外面的封印,想运功打开,被敖剑拦住,眼中闪过狠戾,手挥下时,银光随指尖划过,那道结界符咒便在戾气下消散得无影无踪,门连推都不用推,就轰隆一声,自动向前倒下。 「他们好像都出事了。」 走廊上气场很阴,又不见绑匪出现,洛阳这样猜测,不过马上就看到绑架他们的几个男人从对面衝过来,敖剑冷笑道:「还没死,他们真幸运。」 对方手里拿着枪,看到他们,立刻抬枪射过来,敖剑把洛阳拉到一边,虽然洛阳中枪也不会死,但疼痛是免不了的,他本来是出于玩乐的心态接受绑架的,没想到对手一再挑战他的忍耐力,他没有什么善恶观念,虽然跟洛阳有过约定,但如果对方先惹了他,那不管是人还是修罗,他都不会放过。 火气被点燃了,就没必要再忍,敖剑快步上前,抓住最前面那个人的脖子,往旁边轻轻一拧,便将他的颈骨拧断了,后面的人也没能倖免,在杀第三个时敖剑火气稍减,最后只是擂断他的肋骨,又一脚踹了出去。 洛阳跟在敖剑身后,敖剑出手太快,等他想阻止时,差不多所有人都已经躺在了血泊里,以修罗的残忍,他们还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不过即使这样,也都身受重伤,不及时抢救,只怕也撑不了多久,虽然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但看到这种惨状,他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我们是普通人,现在死的就是我们了。」没忽略洛阳心情的微妙变化,敖剑有些不快,傲然道:「对方先下杀手,不在我对你的承诺范围内。」 「我明白。」 洛阳并没有怪敖剑,修罗的暴虐天性一旦爆发,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而且他看得出这些人的神智都被控制了,不下杀手,他们一样也会拼到气力用尽而亡,残忍的是利用他们的人。 洛阳想拿手机叫急救,不过马上想到手机被搜走了,他蹲下去翻找绑匪的口袋,就听见脚步声响起,有人以极快的速度跑了过来。 男人表情扭曲,看到他们,变得更惊恐,扬起手里的长棍向他们打来,不过棍子舞得不成章法,与其说是打人,倒不如说是在精神极度紧张下而做出的本能反应。 没等洛阳躲避,敖剑先动了手,不过没下杀手,而是把脚往前轻松一勾,然后洛阳就看到男人凌空飞出,脑袋撞在地面上,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晕过去了。 「叶俊杰?」 洛阳上前把他仰面翻了过来,男人表情狰狞,勉强可以看出是叶俊杰,他的鼻子被撞破了,满脸都是血,不过跟刚才那些绑匪相比,这伤真是小儿科了。 洛阳本来是怀疑绑架自己的就是叶氏的少东家,现在却惊讶地绑架者成了受害者,不知叶俊杰看到了什么,导致被刺激得精神错乱,而且他看起来很虚,晕倒后完全没有醒来的跡象。 「真是个草包。」敖剑不屑地说完,上前提起他的衣领,转身往外走,「先离开这里。」 见敖剑像拖死狗一样拖叶俊杰,洛阳苦笑,还好敖剑没对他下重手,可能面对草包,修罗连下手都不屑,直接把他当杂物处置。 敖剑气场凝重,显然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来临,洛阳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来到仓库门前,见铁门紧闭,外面画着相同的封印,敖剑冷笑着扬手劈下,两扇铁门顿时被戾风撞开了,来回剧烈摇摆着,发出吱呀吱呀的涩声,大门外阴风呼啸,依旧是阴暗如墨的天空,彷彿有道帷帐垂在天地之间,隔住了光明的进入。 洛阳脸色变了,在修罗界住了一千多年,他当然知道这种黑暗代表了什么——廝杀和死亡,都永远跟黑暗紧密相连。 果然,他们出去后,就看到前方站满了化身人形的修罗,不过身上溢出的杀机和暴虐轻易就暴露了他们的身分,眾人没有逼近,洛阳却清楚看到在双方之间的地上,有修罗画出的宣战法阵,杀机在法阵之间盘旋着,气势压得很低,证明他们有备而来。 这些人洛阳有些认识,有些很陌生,素不相识的眾鬼突然联手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很吃惊,修罗界的事一向由无影负责,他很少插手,不过这种挑战阵势他见过很多次,当年修罗界局势动荡时,这种场面几乎天天上演,没想到一晃千年过去,曾经熟悉的场面此刻看来倒有些陌生了。 「放肆,没有王的命令,你们竟敢擅来人间,还不马上退下!」 见惯了血腥廝杀场面,即便面对修罗,洛阳也丝毫不怕,上前冲他们厉声喝道。 声音清亮,像道闪电,瞬间燃亮了晦暗空间,人群中有稍微骚动,不过很快就被为首一人压住了,顿了顿手中铁杖,诡笑道:「他早不是我们的王了,我们修罗只听从勇者号令,失去了三大神器的修罗不配做我们的王!」 这句话赢得了所有人的回应,顿时讨伐声响彻云霄,敖剑却置若罔闻,随手把叶俊杰扔到地上,皱眉道:「这隻猪太重了。」 「主人!」洛阳不悦他的随意,忍不住皱眉看他。 虽然修罗界从来没断过征战,但这么多修罗恶鬼毫无预警地联手突然出现,还是有些棘手,偏偏敖剑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就好像这只是一场武场操练,而他们则是置身事外的观赏者。 被洛阳瞪眼,敖剑收起了微笑,转头看向前方自己的同类,淡淡问道:「你们就是因为这个流言特意跑到人间,借绑架的机会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吗?」 黑暗中有人嘿嘿笑起来,阴笑声中充满了得意。 「是啊,我们还在头痛怎么把你引出你的地盘,就有人先绑架了你们,可见天也灭你,这里已布满结界,别指望你的随从会来救你们!」 「不错,而且你还很有先见之明的解了戒杀法令,这样我们今日的围攻也变得顺理成章,在修罗界强者为王,如果你还想保住帝位,就拿出神器和你的实力来吧!」 即使不转头,敖剑也能清楚感觉到身旁有道疑惑目光投来,这让他的心情突然间变差了,眾人的叫嚣就像导火索,轻易点着了他心底隐藏的杀机。 解除戒杀之令昨晚他才传下去,今早就被人当着洛阳的面拆穿了,虽然他并不介意被知道,但现在看来似乎弄巧成拙,这么重要的事洛阳从外人那里听来,他心情绝对不会好。 「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敖剑微笑解释。 「您是修罗君主,要做什么是您的自由,我无权干涉。」果然不出所料,洛阳沉着脸冷冷回道。 敖剑的眼眸不悦地眯了起来。 昨晚他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可惜现在却被搅得乱七八糟,听着前方叫嚣声不断,敖剑冷笑一声,突然身子跃起,向叫声最响的地方掠去,一飞一纵,眾人只觉眼前黑影骤然闪过,敖剑已跃回到洛阳身边,轻轻拍拍手,像是在拍去刚才不小心沾在衣上的灰尘。 叫嚷被瞬间割断,随即轰隆声响起,有人仰头栽倒,人形在地上扭曲了几下,化作狰狞厉鬼模样,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道行浅的鬼魅连敖剑一招都挡不住,甚至死后身形都无法聚齐,就这么消散了。 「还有谁说本王不配当君主?」 敖剑负着双手,冷眼看他们,这句话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生死令,只要有人敢持否定意见,毫无疑问下一个面临死亡的就是他。 敖剑的法术和气势都太霸戾,大家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就损失了一个同伴,修罗界千年未经歷过大战,很多恶鬼没见过敖剑的身手,现在看到,都开始有些胆怯了,不过没人后退,这是修罗界的法则,一旦宣战,不死不休,就算退步,对手也不会放过他,所以只有一个结果,要么战死,要么杀掉对方。 「你……你不守规矩!」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指着敖剑大叫:「动手前应该请战,你连我们的规矩都不遵守,凭什么做修罗王?」 「我一向只定规矩,从来没守过!」敖剑傲然道:「敢来挑衅,就要有用血来祭旗的准备!」 那个恶鬼气得发抖,招手将眾鬼召集过来,顿时兵器扬起,将他们两个围在当中,敖剑扫了一眼,对方人数不少,不过实力都不算强大,感觉到洛阳跟自己背靠背站住,正要交待他先进货仓躲避,就听他说:「我不要多,给我十个就好。」 「洛阳,别跟我抢好吗?」 如果换做以前,以洛阳的功力,这些恶鬼足可以独立应付,不过他现在封了法力,能使用的法术不多,十个绝对吃力,敖剑有些不快,明明看上去那么平和雅緻的一个人,关键时刻却总是争强好胜,他说:「五个,我好久没动手,数量太少,杀不过癮。」 这位骄傲的修罗王者,就算是担心他,也是这种命令口吻,洛阳没再争辩,点头应下,道:「您小心。」 「这话该我来说。」背与背相靠,洛阳身上的温暖让敖剑心情稍好,转头看他,突然说:「不过出征前总要讨个彩头。」 「嗯?」 洛阳还没明白,就觉腰间一紧,已被敖剑揽住带进怀里,低头吻住他的唇,热情又略带粗暴的触觉,从唇角开始,很快延伸到口中,不容他有任何拒绝的馀地。 男人的吻很狂野,带着征战前的暴虐嗜杀,把杀气通过吻完全传达给洛阳,他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是杀伐前的悸动,他闔着眼细细品味着对方施加而来的热吻,忽然想到,不管他怎么否认,他都不再是人类了,他的血里早已渗透了属于修罗的残忍暴虐,为即将到来的杀伐感到兴奋,甚至期盼。 「您会赢的,我的王。」他喃喃说。 「当然。」敖剑放开了他,眉宇间充满傲气。 对面的修罗鬼鼓噪起来,显然被敖剑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了,已有人化成原来的恶鬼模样,向他们衝来,敖剑冲洛阳一笑:「开始了,小心!」 话音未落,狰狞鬼面已衝到了近前,敖剑纵身跃起,没等对方动手,阴风便自掌中捲起,将眾鬼困在当中。敖剑身上戾气太重,很多恶鬼被他的气势震慑,无法再保持人形,索性都换回原来的模样,挥舞利器嘶吼着向他攻来,也有几个转去攻击洛阳,被敖剑提前拦住,先解决掉了,其中一个用的是类似剑的武器,他杀了那隻鬼后,将剑拋向洛阳,喝道:「接住。」 洛阳想接,却有恶鬼抢先衝过来,想半路截住武器,可惜武器来势太快,他刚碰到,就被阴风撞来,锋利剑刃将他的胳膊斩断,剑器去势不绝,向洛阳奔来,洛阳也不敢硬接,向后退了几步,搭住兵器柄部,顺着它的来势向旁挥去,将攻击自己的一隻恶鬼斩于剑下。 敌人人数不少,洛阳却没太担心,敖剑没有召唤无影等手下,明显是想亲自动手过癮,自己只要不成为他的负担就好。 正如洛阳所猜想的,敖剑很久没跟人动手,杀气正浓,在敌阵里倏来倏去,连法器都不用,就将围攻自己的恶鬼杀得片甲不留,难得看他这样大显身手,洛阳也被引得士气高涨,法力在不经意中被催发,左眸慢慢转成琥珀色,杀机驱使下,顏色愈来愈浓,晶莹剔透的赤红琥珀,像是他早已成为修罗的印证,不知觉中已在对决中佔了上风,等敖剑折回来时,攻击洛阳的那些恶鬼修罗都被他以剑饮血了。 馀下恶鬼似乎没想到他们的实力如此强大,眼看不敌,已有人撤开溜走,敖剑没去追,穷寇自有人来料理,不需他亲自动手,他现在担心的反而是洛阳。 刚才决战中,他把大部分杀气都引到了自己身上,给洛阳留下了缓衝的时间,所以洛阳并没受伤,只是他的紫眸被杀机催发,转成了琥珀色,将恶鬼都尽数斩杀后,以剑撑地,揉着额头,似乎有些承受不住法力的反噬。 「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施法?」 对于洛阳的妄为,敖剑很不高兴,上前掐住他的下頜,强迫他面对自己,洛阳的长发在恶战中散开了,发丝下隐约可以看到透着纯凈琥珀色彩的眼瞳,上面布满了细长碎纹,像精心挑染过的纹路,美得令人心悸,敖剑看得心动,于是打消了用法力帮洛阳恢復的念头,改为亲吻他的眼帘,他喜欢这个琥珀色,因为这是属于他私有物的证明。 「痛吗?」亲吻中,他问。 「没有。」 不会痛,只是很不舒服,以前作战时洛阳也会有类似感觉,不过因为有灵力辅佐,那份不适反而会驱使他将法力发挥到最高限度,所以他从没在意,这次感觉到难受,可能是因为神力被封印,无法缓解敖剑加在自己身上的契约之咒吧? 「哼!」 敖剑没说话,不过一个叹词足以表明他现在的心情,洛阳正要劝解,敖剑却转过身,有个还没完全断气的修罗横在脚边,被他迁怒,一脚踹了出去。 天边开始微蒙,像是幃帐被人掀起一角,露出久违的晨光,原本设下的战场结界在刚才的杀戮震撼下摇摇欲坠,死亡的修罗残骸横七竖八的倒在结界中,四周空静,空气里流淌着血腥廝杀后的惨烈和暴虐气息,让原本黑暗的空间更加阴森可怖,血染地面,是生死交战后留下的最好凭证,可是死亡仅限于此,结界外是早已明亮的世界。 敖剑用灵力召唤无影,简单说了发生的变故,让他率随从立刻过来清理战场,顺便联络医院来救人,如果那些绑匪有幸还活着的话,无影问到那些逃跑的修罗,他冷冷交待了一句杀无赦。 冒犯修罗王的行为,本来就罪不可赦,即便他们是受人唆使——对敌人,他绝不会有半点仁慈,修罗的血里,从来没有流存过仁慈和善良。 不过,敖剑转过身,看到已经恢復过来的洛阳,心微微柔软了一下,黑暗结界随着杀气的消失一点点散去,阳光在洛阳身上泛起淡淡光晕,他左瞳还没有完全恢復,正处于琥珀和紫色之间,瑰丽到妖异的色调,似乎因为这场拼杀,有些累了,眼瞳迷离,像最漂亮的玉石,却比玉石多了一层温暖。 也许他是这片黑暗中仅剩的一线光明,不多,但对自己来说,足矣。 「我们回家。」他来到洛阳面前,不给洛阳回应的机会,就拦腰抱起了他,用咒语返回他的卧室,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我会处理。」 洛阳的确感到很累,以凡人躯体操纵法力比他想像的要艰难,这么疲惫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所以没逞强,等敖剑离开后,去浴室随便洗了一下,就上床倒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后洛阳感觉自己已经恢復过来了,他换了套休闲装来到楼下,客厅里只有小安一个人,拿了本书蜷在墙角的躺椅上看得很认真。 「洛大哥你醒了?」 看到洛阳下楼,小安放下书,跑去厨房准备饭菜,洛阳刚睡醒,不是很饿,坐下后,随口问:「公爵有没有说他去哪里?」 「没有,公爵先生当时好像很不高兴,所以我没敢多问。」小安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他有交待说你昨晚累着了,要好好休息,让我帮你向医院请了三天假。」 洛阳眉头皱了起来。 这句话怎么听着很奇怪?他狐疑地看小安,小安冲他很开心地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没有说错。 「洛大哥你不用不好意思,都是成年人,夜不归宿不会怎样啊,昨晚无影大哥也说你们有你们的安排,让我不要担心。」 「没那回事,」小安一脸曖昧的笑证明他现在在想什么,洛阳正色解释:「我们昨晚出了点麻烦,跟人打架而已,打、架!」 「喔喔。」小安眼神扫过洛阳的脖颈,笑嘻嘻问:「洛大哥也会打架的吗?」 如果小安看到昨晚自己跟修罗拼杀的场景,不知还会不会再这么平静地跟自己说话? 洛阳吃完饭,准备回书房,经过走廊,他无意中瞥到旁边的玻璃墙壁,顿时愣住了,光洁明亮的镜面上清楚映出他脖颈下的斑痕,殷红色的,在锁骨上方,让人想忽视都很难。 那位修罗大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隐约记起自己在沉睡时被骚扰的事,洛阳冷笑,他平静地把衣领竖起,对小安说:「如果公爵回来,请他到我房间里来。」 「好。」 听出洛阳话中的不快,小安很乖巧地应下来,似乎从昨晚开始家里所有人都变得很奇怪,他摸不清来龙去脉,只好回去继续看他的书,书皮上漂亮的烫金字体写着——矛盾的爱情。 说得对极了,爱情,果然是最矛盾的情感。 第七章 敖剑比想像中回来的要早,听到敲门声时,洛阳正在跟林乐的主治医生讲电话,他开了门,请敖剑进来。 「林乐的事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你不用担心。」敖剑坐下,等洛阳讲完电话,他说。 「修罗界最近不平静,您把重点放在那边吧,这里的事我来做就好。」 说得很有道理,但敖剑品出了他冷静下的不悦,眼神扫过洛阳,他今天难得的穿了一件黑色暗格衬衣,衣摆束在深顏色的牛仔裤里。 很少见洛阳穿这种深色衣装,敖剑顿觉眼前一亮,再看到他颈处系的褐色麂皮坠子时,立刻明白了他这样穿着的用意,略宽的麂皮项链恰到好处地掩住了那块印痕,让他不至于尷尬到,不过纯黑麂皮衬托在他的白皙肌肤上,更显得性感,这一点洛阳一定没有觉察,否则他不会这样戴。 「戒杀废除是突然决定的,昨晚气氛很好,我不想提这种事煞风景。」 欲盖弥彰的解释,让洛阳起了捉弄敖剑的衝动,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无聊想法,说:「您想多了,我没在意。」 虽然刚听到时是有些不快,不过马上就释然了,他很了解敖剑,敖剑不管做什么决定都有他的想法,自己该做的是尊重和支持,他现在只是单纯在就事论事,因为了解到修罗界有骚乱,才不希望敖剑在这个时候分神。 「绑架的事有结果了。」 洛阳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里面正在播放富家子被绑架的消息,他们被关的仓库外围已经拦上了警戒线,镜头还不时转到某家医院,虽然医院有打马赛克,但作为在那里工作的人,洛阳很清楚那是圣安,不知道这则新闻是哪位记者杜撰的,叶俊杰被冠上匿名,加害者成了被害者,还说是歹徒绑架富家子后因为意见不合,自相残杀等等,离奇的让洛阳觉得这种报道不是新闻,根本就是搞笑片。 「这次赌局好像是我赢了,主人。」 洛阳拿出昨晚敖剑写给他的纸条展开,敖剑写的答案是叶展鸿,叶家的当家人,叶俊杰的大哥。 敖剑表情似笑非笑,展开洛阳的纸条,洛阳写的是叶俊杰,如果绑架主使者是叶俊杰的话,那就是洛阳赢了。 从事件的前因后果来推测,应该是叶俊杰找人绑架了洛阳,却没想到修罗会出现,用法术控制了绑匪,又在仓库里布下结界,联手狙杀敖剑,叶俊杰之所以没被控制,可能是他意志力太脆弱,一见到恐怖东西就吓晕了,修罗懒得理这种窝囊废,反而让他逃出生天。 「好像又输你一局,这次想要什么?」 被问到,洛阳狐疑地看敖剑,「您其实是故意输的吧?」 「我为什么要故意输给你?」 洛阳语塞,如果不是故意,敖剑没道理写个不相关的人名,看出他的疑惑,敖剑微笑着把他手中的纸条合上,说:「不到最后一刻,没人知道赢家是谁,洛阳,你太心急了。」 听他这么说,洛阳就没再深究,说:「我刚听到修罗界一些流言,说瓏天即将归来,您遗失了法器,天意预示他将讨伐您,成为下一任的修罗君主。」 敖剑笑了笑,却不说话,洛阳对他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有些生气,说:「也许这只是流言,但您还是要小心才是,修罗界只有瓏天能跟您一争高下,如果他真的归来,那将是个很大的威胁。」 洛阳本来还想说修罗界传出这么大的流言,敖剑应该早就知道,却为什么不告诉他,好让他早做部署?不过想到这样说语气会太重,便咽了回去。 「他会不会归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敖剑说:「当年我以七色玦镇住他的时候你就在旁边,你认为他可以逃出七色玦的法阵吗?」 风雷引、七色玦、青洛剑,这三大法器相辅相杀,既能助修罗练出超人一等的法力,也是可以杀死他们的利刃,这才是洛阳最担心的,虽然当年敖剑用七色玦将瓏天镇于冰山之下,但一旦他的法力超过七色玦的力量,就可以再度復甦,到那时敖剑想再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都想问您。」犹豫了一下,洛阳说:「当年为什么您不用青洛剑杀死瓏天,而是耗费法力将他镇住?」 以瓏天的法力,七色玦只能镇他,青洛剑才是真正可以杀死他的法器,当年敖剑称雄修罗界,先得到了青洛剑,所以他将自己名号唤为青洛,不过后来就没人再见他用过这柄剑,甚至在对付瓏天时,他也没有拿出来,这一直是洛阳最不解的地方,以前他顾及敖剑的面子,没有提起,现在关係到瓏天再生,便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敖剑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说:「在跟瓏天交战时我已经遗失了青洛剑,不是我不想用,而是无法再拿回来。」 「可是这么多年来没有修罗得到它,那证明它还在安全的地方,难道您不能再找回来吗?」 「能,但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我觉得不值得。」 「很大的代价么?」洛阳重复着,眼帘后眸光深邃。 「我是商人,做事当然要从最大收益去考量。」敖剑开着玩笑,那副散漫模样,彷彿被声讨的人跟他一点关係都没有,「难道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没有青洛剑,我就无法战胜瓏天吗?」 「不是,我只是希望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把隐患杜绝。」 不过既然敖剑这么说,他就不会再啰嗦,至于解决修罗界流言的问题,他会酌情处理。 事情没有洛阳想的那么糟糕,之后几天他收到的都是来讨伐敖剑的修罗陆续惨败的消息,修罗界的骚乱暂时平静下来,虽然流言还在继续传播,但也只是大家私下说说而已,再没恶鬼敢跑来跟敖剑宣战,那天敖剑接受挑战的杀气震住了恶鬼们,以杀制杀,是修罗界生存的不二法则。 叶家那边也没有动静,洛阳看新闻,听说叶俊杰出院了,富家子绑架案的消息轰轰烈烈的上映,然后悄无声息的落下,像是有人动用手段,强迫这场闹剧终止一样。 趁着休假,洛阳去看林乐,林母的后事都已安排妥当,林乐的伤并不严重,不过他的精神很糟糕,拒绝了洛阳整容的提议,只是请他为自己订做了一张半弧面具,戴在左脸上,恰好把伤痕遮住。 洛阳跟俱乐部黄经理说了林乐的事,建议他继续让林乐上班,林乐的舞跳得很好,而且他的伤在颧骨周围,戴上特色面具后,反而更吸引人,不会妨碍到做事,老闆这样说,黄经理当然不会反对,很爽快地接受了洛阳的提议。 林母的墓地建好后,洛阳陪林乐一起去祭奠,见他神情悲愴,自己不便在旁边,便说:「我先回车上,你多陪你母亲一会儿吧。」 林乐没说话,默默看着洛阳的背影走远,才把眼神转回来,将带来的花束放到墓前,轻声说:「就算再陪,她也不会知道了。」 来扫墓的人们从旁边经过,看到林乐的样子,都发出轻呼,加快脚步,飞速走开了,似乎在墓前看到像他这样的人,就跟见鬼一样,这样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多次,林乐已经习惯了,木然的祭奠完,站了起来。 其实他这样活着,跟鬼没什么不同吧?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再自惭形秽也没用,与其感慨,倒不如想办法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温柔话声在碑旁响起,林乐抬起头,看到青衣女人靠在墓碑上,烈日当空,女人却散发着冰冷寒气,身影飘忽,像是随时都会消失掉。 「你就不能让我静一下吗!」看到她,林乐终于忍不住发出低吼。 这几天女人一直在他面前出现,以前只是在梦中,现在即使白天,她也会随时冒出来教唆他联络洛阳,林乐被逼得快疯了,心想她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不怕太阳晒? 「我不想逼你,但现在事情突然变得很急,我也没办法。」女人整张脸都是笑容,除了眼眸外,这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很诡异,将一瓶药水塞给林乐,「这是你的葯,记着我教你的法门,好好练,你就可以跟我一样以魘的方式出现,不喜欢的人你随时都可以除掉,包括洛阳。」 「我只想杀了叶俊杰!」 「那个你可能暂时还杀不了,他身边的守护神太多,大户人家的防范总是很严的,不过你可以先拿别人来练习,比如……」女人抬手指指已走远的那几个人,微笑说:「骂你的,看不起你的人。」 林乐愣住了,报仇跟杀人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两个概念,见他迟疑,女人冷笑:「我已经说了,洛阳不是普通人,你想跟上他的脚步,就要有跟他相同的实力,他不会在意你的长相,但如果你是个废物,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这一次林乐没犹豫,手里的药瓶握得紧紧的,低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林乐返回墓园的停车场,洛阳正站在车外跟小安说话,晴空红日,跟阴沉沉的墓场气氛完全不同,当看到那张温和笑顏时,林乐心情突然平静了很多,他可以追得上洛阳的脚步,只要他努力! 见林乐回来,洛阳打开车门,示意他上车,但是当林乐走近时,洛阳突然觉察到一股很不舒服的气息,跟林乐本身的阴性体质不同,而是极阴的气场,让他猛地想起那天在俱乐部,他也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阴气有些熟悉,可是突然之间又想不起以前在哪里接触过,疑惑地转头看看墓园里面,就见有道青色人影飞快的一闪而过。 洛阳眉头皱了皱,却没多问,坐上车,示意司机开车。 回去的路上林乐开始思索要怎样才能求洛阳让自己入住他家,这是魘鬼答应帮自己的条件,如果住不进去,一切都是空谈,当然,出于私心,他也希望跟洛阳住在一起,可是该怎样合情合理的提出请求才不会让他起疑心呢。 正为难着,就听洛阳说:「你的家已经不能再住了,如果不介意,可以先住到我家,不过我家人很多,可能会让你感到拘束。」 意想不到的提议,林乐愣住了,洛阳见他迟疑,便说:「如果你觉得不好,我可以另外帮你找公寓……」 「不用!」林乐说完,发觉打断洛阳的话很失礼,急忙又说:「我只是太意外了,毕竟我跟洛大哥还不熟,这么麻烦你不好。」 「可是我们已经认识了,就是朋友了嘛。」小安在旁边笑道:「像我,也一直借住在洛大哥家的。」 林乐看了小安一眼,觉得他的笑很刺眼,单看少年纯真的笑容就知道,他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人,谈吐举止也像是个不諳世事的富家少爷,两人差不多的年纪,可是自己却从记事起就什么都开始做了,有时候辛苦得让他都怀疑自己这么努力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命运,从来都没有公平过,他自嘲地想。 「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洛阳说:「你是我公司的员工,你有事,我帮忙理所当然,更何况发生这种事,我也有责任。」 「不关你的事,是叶俊杰!」 说起叶俊杰,林乐恨得咬牙切齿,就因为一点小争执,就被他一直找人滋事,最后还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心里杀机激涌着,他恨恨地想,像叶俊杰那样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如果这件事真是叶俊杰主使的,我会帮你查清楚,不过你别衝动,事情要慢慢解决。」 林乐点头应下,对于洛阳的话,他就算不信,也不会反驳,当然,如果可以,他更希望用自己的手,来了断这段仇恨。 对于林乐的入住,敖剑没持任何否定意见,不过林乐还是感觉有点怕他,上次敖剑去病房时,他一直窝在被里,只听过他的声音,但仅是声音,就让他感到恐惧,儘管敖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威严张力,而是跟普通富商一样优雅贵气,但每次对上他的眼睛,林乐都会感到害怕,那双银眸冷清深邃,彷彿可以窥破他的一切秘密。 魘鬼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被他拋弃的缘故? 林乐在公爵府住了两天,从报纸杂志上看到了眾多关于敖剑的花边新闻,他偷偷地想,这是唯一可以解释通女人异常憎恨敖剑的地方,不过这些跟他无关,他关心的只有洛阳。 从入住第一天,小安就向林乐暗示了洛阳和敖剑的关係,其实这些即使不暗示,从小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林乐也能一眼看出来,他为洛阳感到不值的同时,又希望那位公爵大人可以更坏些,更荒唐一些,这样他才有机会向洛阳表白。 俱乐部的工作林乐在身体稍微好一些后就回去做了,跳舞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所以即使自卑自己容貌丑陋,他也无法放弃,可是事情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美好,去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台上被同事故意掀开了面具,导致现场一片混乱,从小打架都没怕过的他头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在大家惊叫声中飞快逃出去了,陪他一起来为他加油的小安被他远远甩到了后边。 他是舞者,可是却再也无法踏上舞台,叶俊杰毁的不单单是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容貌和自信,甚至希望,看不到希望的人生,除了黑暗,他再没有其他可以拥有的东西。 所以,一定要杀了叶俊杰,不惜一切代价! 「最近出了好多事故啊,真糟糕。」 说话声打断了林乐杂乱的心事,读报的是正在餐桌旁看报纸的小安,这是小安的早课,有时候大家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就行。 就算不喜欢小安,林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富家子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他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就像一台高配置的小笔记本电脑,连敖剑和洛阳也经常跟他询问事情,因为他的解释跟百科全书里写的一样详细,而且他嗓音非常柔和,听他说话就像在享受一曲音乐,如果随那乐曲跳舞的话,一定可以踏出最完美的舞步。 不过,现在林乐却不想听小安说话,因为那个话题正是他不敢面对的黑暗,那些人都是他杀的,他需要魘鬼的法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杀掉叶俊杰,才可以跟得上洛阳的脚步,反正那些人都是该死的,在他们嘲笑他的时候,只怕没想到会在梦中被自己杀死吧?对于那些杀戮,林乐只一开始良心略有不安,现在他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了,但他不想小安在洛阳面前提,他怕洛阳知道自己嗜杀。 小安不知道林乐的想法,还在朗读报纸上登载的事故,林乐越听越烦心,正要阻止,洛阳说:「给我看一下。」 小安把报纸递给洛阳,洛阳大致看了一遍,只是起普通的自杀坠楼事件,某人半夜跑到天台上跳了下去,要说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死者在自杀前完全没有悲观倾向,所以家人朋友都很震惊,事件篇幅相当小,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 看完后,洛阳神色沉了下来,这段时间修罗界不平静,他担心有修罗来人间滋事,所以让无影调查的同时,也让小安帮他留意新闻版面,没想到短短几天,就接连发生几起事故,虽然都是不显眼的人身事故,但加在一起就值得深思了,这是山雨来临前的徵兆,因为他已经嗅到了平静后的血腥。 洛阳看看坐在对面的林乐,他很安静,住进来后几乎只跟自己说话,在俱乐部跟人发生争执后,他就变得更沉默,辞了工作,在附近某个食品加工厂找了份事做,那种工种需要带口罩帽子,所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脸,真是个倔强的孩子,看着他,洛阳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去收拾一下,该上班了。」感觉到洛阳的注视,林乐有些心虚,急忙起身离开。 看着林乐的背影,洛阳若有所思,他把报纸放下,小安见大家吃完了饭,去厨房冲好红茶和咖啡,给洛阳和敖剑端了过来,然后拿了自己喜欢的杂志去了二楼书房。 「虽然我不喜欢小安,但不否认他很聪明,再调教几年,他就可以替代尼尔的位置了。」敖剑品着香味正浓的咖啡,很满意地说。 尼尔是伯尔吉亚家族在义大利的管家,后来随敖剑来到这边,不过他很忙,现在几乎都在公司,家里的事务就交给了小安,敖剑本来对洛阳收留小安颇有微辞,后来见他做得还不错,才正式把他算作家里的一份子。 「那林乐呢?」洛阳看他。 敖剑笑了笑:「他跟小安不一样,狼崽子,养不熟的。」 敖剑的意思洛阳明白,林乐心思重,仇恨又深,而且在这个敏感时候出现,他总觉得很巧合,所以才特意把林乐留在身边,希望能约束到他,不过林乐除了性子阴沉一些,在俱乐部跟人起过争执以外,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别想太多,修罗要对付我,不会找普通人下手,他们没蠢到连怎么示威都不知道。」敖剑把报纸抽过去,「我下午有时间,不如陪我去打高尔夫怎么样?」 「我想去趟雪山。」 很模糊的名词,偏偏敖剑听懂了,那是他曾经用七色玦镇住瓏天的地方,听洛阳这么说,他脸色一沉,不过马上便又微笑起来,「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你还是安心做你的私人医生吧。」 「可是……」 可能是起得太早,洛阳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变成了哈欠,很失礼的行为,他急忙把头转到一边,敖剑却已经看到了,故意叹气说:「原来跟我说话这么无聊,洛阳你真让我伤心。」 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小心…… 「这么容易犯困,也许咖啡更适合你。」 敖剑没给洛阳解释的机会,喝了一口咖啡,靠近他,在亲吻中将咖啡度到他口中,很霸道的做法,完全不理会在公眾场合下做这种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还好大厅里没人,让洛阳不至于太尷尬,热吻中咖啡固有的芬芳瀰漫了两个人的唇舌,有些苦涩,却又回味悠长,强烈的诱惑力,让他在不知觉中沉醉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开始喜欢这种相濡以沫的感觉,甚至享受其中,迎合着对方的送吻,舌与舌纠缠中回味着咖啡的甘甜,突然口中清凉,有个圆圆的物体被敖剑以吻送入他口中,略带清香的药味,洛阳还没品出是什么,就被半强迫地咽了下去。 「是什么?」 被捉弄,即便是善意的,也让人感觉不快,再看到敖剑脸上毫不掩饰的得意微笑,洛阳更无奈,不明白这位修罗王者为什么总喜欢做这种无聊的事。 「是男人都喜欢的那种葯。」敖剑凑到他耳边低声调笑:「晚上包管你生龙活虎,绝对不会再犯困。」 「您已经到不吃药不成的地步了吗?」洛阳冷笑。 满意地看着敖剑的完美笑容中出现了缺口,洛阳觉得出了口气,虽然知道敖剑不会给自己乱吃药,但他这种强制式做法还是让人无法苟同。 洛阳刚说完,腰被敖剑揽住一把带进了怀里,敖剑也付之冷笑:「洛医生,你可以切身体会一下你的病人是否有问题。」 说完,再次低头吻下,像要印证自己的话似的,敖剑把吻落得狂野又热情,君王是容不得一丝质疑和反抗的,哪怕对方是他喜欢的人,若有逾矩,也一样该遭受惩罚,还好洛阳没有太抵触和他的亲密交流,顺从迎合的吻,满足了他的佔有慾。 和洛阳热吻着,敖剑瞥了对面走廊一眼,换好衣服正准备去上班的林乐就站在角落里,看到了两人亲热的一幕,他显然很受打击,眉头皱起,却无法掩饰住内里的恨意。 真是连一点偽装都不会呢,被观望,敖剑不仅没收敛,反而勾起洛阳的下巴,换了个角度让吻变得更加缠绵煽情,彷彿在宣告所属权,属于他的人,没人可以染指,哪怕想想都不行。 面具遮住了林乐半边脸盘,却遮不住他眼眸里的嫉恨和无奈,垂下头,一言不发快步走出去,直到他走远,敖剑才放开洛阳,帮他把有些褶皱的衣领理好,体贴周到的动作,像是做了很久,早已习惯了一样。 洛阳眸光如琉璃,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热吻,眼眸微微眯起,这种禁慾中的性感最迷人,让他不动心都不行。 脚步声响起,这次是小安,洛阳的神智转回来,见小安背了个背包,像是要出门,问:「去哪里?」 「去图书馆还书,顺便去找林乐,他刚才走得急,忘了拿钱包,我如果不送去,他就没午饭吃了。」小安说完,又问:「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做?」 「没有。」敖剑替洛阳做了回答:「林乐做工的时间不长,你可以多陪陪他。」 「好啊。」 难得得到敖剑的首肯,小安很高兴,转身离开了,敖剑回过头,见洛阳看着自己,神情有些奇怪,他微笑说:「修罗也不是没有人情味的,小安跟林乐岁数接近,同龄人在一起会比较谈得来。」 洛阳不说话,但表情充分表明了他的不信,敖剑摊摊手,主动自白:「好吧,我承认,今天我想跟你独处,偶尔不让小尾巴跟着你,可以吗?」 「您真坦诚。」 「坦诚是美德。」敖剑看着他,银眸里凝起他无法解读的笑:「所以,我有荣幸请洛大医生陪我去打高尔夫吗?」 「我有拒绝的馀地吗?」看看早已过了上班时间的掛鐘,洛阳说:「不过雪山的事……」 「既然要玩,就不要再想别的事,我有分寸。」 敖剑打断了洛阳的话,语调温和,态度却很明显,不希望他再提这件事,通常这种情况,都是敖剑有了自己的主张,他讨厌别人指手画脚,哪怕是跟他很亲密的自己,所以洛阳只好放弃沟通。 第八章 敖剑的提议没有成行,中午他们刚吃过饭,就接到请帖,是叶家送来的,说家人有恙,久闻洛阳的医术,想请他去诊病,时间就约在下午,落款是叶展鸿,看字跡潦草,似乎心情颇急,否则也不会约在当天。 林乐出事后,洛阳曾几次向警方询问纵火案,从得来的情报看,基本可以断定纵火的是叶俊杰的人,不过叶家动用某些关係,以叶俊杰精神有问题为理由把案子压下去了,林乐本人也对追查兴緻缺缺,导致案子最后不了了之。 「叶展鸿是什么意思?」洛阳看完信,把信递给敖剑。 以叶家的势力,好医生应有尽有,不需要特意来请他,说不定是摆了鸿门宴,为绑架的事找他们的麻烦——不管外界传得多么离奇,作为叶氏总裁,叶展鸿一定知道那次绑架的真正原因,还有叶俊杰在绑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却还请他去看病,总让人觉得透着古怪。 「你打算拒绝?」 洛阳不说话,叶展鸿邀请得这么急,明显是有文章,可是他又有些好奇,想知道对方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敖剑明白他的想法,耸耸肩,「那打球推下次吧,我也想见见这位叶氏总裁。」 「您也去?」 洛阳愣了一下,叶展鸿请他是以看病的名义,与公司生意无关,可是敖剑加入就不同了,那很容易变成黑道会晤的。 敖剑看着他,银眸里溢满微笑,「我觉得跟叶氏总裁会面比打球有趣多了,是不是?」 下午,洛阳和敖剑如约来到叶家府宅,当黑色加长宾士驶进叶家的庭院时,洛阳看到里面站了很多便衣保镖,一副严阵以待的场面,这就算不是鸿门宴,也足以在气势上震撼住人,可能叶展鸿根本没把他当成医生来看待,以为他会带很多随从保镖来,可是事实上他们只有三个人,除了他跟敖剑外,还有开车的无影。 叶家管家早在门口等候了,训练有素的请他们进去,叶家布置得很讲究,主人似乎很喜欢古董,走廊上摆放了不少青铜剑戟,都属名贵珍品,却霸气有馀,雅贵不足。所谓的漂白,哪有那么容易,过惯了逍遥自在的黑道生活,叶家就算现在步入正途,骨子里仍不免还带着曾经的江湖愜意,这一点从古玩摆设上就明显表现了出来。 管家请敖剑和洛阳来到书房,门打开,有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口摆弄花草,男人个子很高,站在窗前,有种可以将阳光完全遮住的错觉,他似乎没听到有人进来,直到管家稟报,才回过头。 叶展鸿应该早知他们的到来,却做出这种姿态,像是试图在气势上压倒他们,不过却因为太工于心计,反而显得小家子气,洛阳暗暗好笑,见男人走过来,他正要寒暄,却猛地一愣,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映入眼中,太突然的视觉衝击,让他忘记了寒暄,男人也怔住了,看着洛阳,一瞬间,惊艷的痴迷的鐘情的,各种光芒交织在一起,眼神乱了,但毫无疑问,它表达出了男人此刻的心境——倾慕。 「叶先生,你好。」 敖剑走过来,站到两人之间,不留痕迹地挡住了叶展鸿投来的眼神,向他伸过手来。 「呃,你好你好。」 叶展鸿回过神,发觉自己的失态,像是为了掩饰似的,急忙跟敖剑握手,又把手伸向洛阳,握手时,他忍不住问:「洛先生,我们……以前是否在哪里见过?」 洛阳轻轻歪了下头,这是很多年前他常做的小动作,一剎那,时间和空间像是交错在了一起,跟他开了个很无聊又怪异的玩笑,不错,的确是玩笑,于是他笑了,和叶展鸿握了手,说:「不,我们素未蒙面。」 「是么?」 叶展鸿身形高大,简单的西装修饰,透出属于一家之主的沉静威严,只是接连两次的诧异反应减弱了那份气势,话声有些漂浮,明显心思还停留在洛阳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透过他的影像看到曾经忘却的记忆。 洛阳的容貌没有漂亮到让人惊艷的程度,但他身上有种沉定温和的气息,尤其那双紫瞳,丁香花色调的冰紫,有些神秘,有些冷颯,清透的眸光,让人不由得自惭形秽,叶展鸿看着他,只觉得这个男子全身都透着淡淡的书卷气,往那里一站,就像古斋中封尘多年的一墨山水,被回廊微风捲起,沉静、雋雅、人淡如菊。 这么出眾的人,如果见过,自己绝不会忘记,叶展鸿很肯定地想,从小在世家长大,他见惯了金钱情慾的戏码,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而且因为弟弟的事,他查过洛阳,也看过照片,当时对他的感想只有不屑。 这种打着医生的招牌以色事君的事他见得多了,叶展鸿根本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见到洛阳,他才知道自己以前都想差了,也明白弟弟为了他动用家族势力的缘由,只是他用错了办法,想要留住一个人的心,武力是绝对不管用的。 「请坐。」 思绪在瞬间千般回转,叶展鸿已把自己最初准备软硬兼施,给伯尔吉亚家族一个下马威的想法全部删掉了,脸上浮出微笑,非常绅士的请洛阳和敖剑落座,稍微寒暄后,他说:「这次请洛先生来,是想向你赔罪的,有关那次绑架事件,纯属舍弟无礼,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洛阳微微一笑:「原来那件事叶先生已经知道了,那难道不应该是叶先生带令弟来敝府登门赔罪吗?怎么反而要我们自己过来?」 看到叶展鸿眼中一闪而过的尷尬,敖剑眉头微挑,他发现随从有随从的好处,就是他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管看戏就好,本来他还对刚才洛阳和叶展鸿见面时表现的惘然有些不快,现在已全没有了,洛阳个性刚直,他一句话就点中了叶展鸿的死穴,证明对叶展鸿的做法相当不满,这是个非常好的开端。 叶展鸿的原意当然不是赔罪,而是立威,不过即便他在商界混得世故圆滑,对洛阳这种直接了当的询问,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乾笑了两声,说:「赔罪为主,其次还是为了舍弟的病情,他因为绑架受到了惊吓,精神方面出了很大问题,我听说洛先生在癔症方面也有研究,所以想请你看一下。」 洛阳转头看敖剑,心想不会是那天敖剑下手太重,把那个浪荡子打傻了吧?后者却低头品咖啡,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他只好说:「我是医生,为病人治病是分内之事,不过我想知道林乐的事该怎么解决?」 「林乐?」叶展鸿微微一愣,随即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关于那件事,我很遗憾,俊杰年纪还小,许多时候做事不经大脑,不过闹到伤亡的程度他也没想到,而且他现在连自理都有问题,根本无法承担法律责任,不如这样,林乐希望要多少赔偿,我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 绑架案之后,叶展鸿查过洛阳,知道林乐住在他那里,甚至把警察屡次找叶家的麻烦也算在洛阳身上,不过现在他对洛阳有好感,那些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对他来说,兄弟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竞争敌手,所以对于叶俊杰精神错乱的事,叶展鸿并没在意,他担心的是伯尔吉亚家族趁机打压他们,现在这样说,一是为了示好,二是为今后交往打基础,想要追求人,他不在乎花点钱。 洛阳冷笑,连句道歉都没有,轻描淡写就把自己置身事外,还真像这个男人的行事作风,没想到轮回几世,换做怎样的身分,他这份冷漠都丝毫没有改变。 「钱如果是万能的,叶先生你今天就不会请我来了。」话不投机,洛阳不想再跟叶展鸿多谈,站起身,淡淡说:「我下午还有约,不能待太久,还是先看病人吧。」 叶展鸿还没聊够,不过怕强留惹人不快,也急忙站起身,敖剑朝他摊摊手,很抱歉地假笑道:「我的私人医生脾气不太好,请叶先生千万别见怪。」 「不会,我就喜欢洛先生这种直率有个性的人。」 叶展鸿笑得也很假,想到这个私人医生差不多就等于私人陪床时,心里酸酸的不知什么感觉,如果早跟洛阳遇见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让他喜欢上自己,可是现在要想从伯尔吉亚家族里抢人,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看到了叶展鸿笑容后的不甘,敖剑不用法力也猜得出他现在的想法,他笑了笑,说了句非常打击人的话。 「我也非常喜欢。」 叶俊杰的房间在楼上最高层,他们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尖锐喊声传来,叫声中透满了绝望惊恐的情绪,似乎叫喊者正处于恐惧的悬崖边缘,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 洛阳转头看叶展鸿,叶展鸿苦笑:「他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厉害,很怕见人,可是房间里没有人他又吵得更凶。」 「他怕一个人独处?」 「确切地说他怕黑暗,怕打针,医生每次给他打镇静剂,他都会挣扎得很厉害。」 来到病房门口,洛阳惊讶地发现大门上方贴了几道驱邪符籙,叶展鸿解释道:「家人都说俊杰的病是鬼魅作祟,所以请人做了法事,不过完全没有效果。」 洛阳看了敖剑一眼,很明显叶展鸿是在怀疑他们,不过他们跟绑架案有关,被怀疑也不奇怪,只是这种怀疑对敖剑来说有点好笑,敖剑要是真想杀叶俊杰,那天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下人把门打开,房间四周按了高瓦照明器具,显得异常明亮,医生正在给叶俊杰打针,他被几个人按住,叫得非常凄惨,旁边一位中年女人正在抹眼泪,看模样应该是他母亲。 通常精神病患者都会抗拒打针,但现在叶俊杰不是抗拒,而是一种异常的恐惧,洛阳走过去,看到他的眼瞳因为惊恐而急剧放大,已到了可以承受的极限,急忙喝止了医生,医生看看叶展鸿,在得到许可后,松开了手。 被松开后,叶俊杰反射性的挣扎了几秒,便停止了吵嚷,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了,平躺在床上,四肢发出轻微抽搐,那是剧烈运动后肌肉收缩造成的痉挛,眼睛盯着天花板,像失去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 洛阳本来以为叶俊杰发疯是叶家逃避法律制裁的借口,现在发现自己想错了,叶俊杰真的疯了,而且疯得很厉害,一个月不见,他就像毒品的深度依赖者,面容枯槁,眼神獃滞,短时间内的突然消瘦,令颧骨非常吓人的突显出来,跟之前那个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洛阳把药箱递给无影,免得叶俊杰看到后紧张,然后靠近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我吗?」 叶俊杰看看他,似乎有些害怕,抓紧被单,本能地向后缩,洛阳把手伸过去,温和气息传来,叶俊杰犹豫了一下,也伸过手,但随即又缩了回去,把头埋进被里,说:「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再来找我!」 中年女人看到这状况,想上前阻止,被叶展鸿拉住,洛阳又问:「是谁找你?」 「鬼,鬼……他要杀我,天一黑他就会来……」 洛阳伸手摸摸叶俊杰的额头,叶俊杰感受到他的平和,没怎么反抗,他的记忆力很混乱,洛阳感觉到的只有冰冷和黑暗,还有恐惧,再看看周围,阴气不重,也没有修罗的气息,反倒是窗外贴满了道符,看来那个所谓天一黑鬼就来的说法只是出于他的臆想,不过,如果说叶俊杰的疯病是因为被修罗惊吓所致,经过治疗,他应该慢慢好转,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洛阳用定神咒语让叶俊杰睡着后,走到旁边,女人急忙跑过去,看着叶俊杰,抽泣说:「他好久没这样入眠了,每次让他睡,他都觉得好像要被杀一样。」 洛阳问旁边的医生,「他每次睡多久?」 「就算打镇静剂,也不过几小时,我们帮他做过睡眠测试,数据上下浮动很大,他即使处于睡眠状态,大脑也相当活跃,也就是说,患者二十四小时都没有真正休息过。」 看到洛阳轻易就让患者睡着了,医生很吃惊,被他询问,急忙拿来病歷资料,洛阳瀏览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葯,将药粉分开包成几小包,递给叶展鸿,说:「放在他枕头下面,隔一天换一次,如果他还不舒服,再跟我联系。」 叶展鸿本来想多问一些有关用药的事,不过想到那样就没借口再联络洛阳,于是话到口边,变成:「谢谢。」 「把灯光改弱一些,病人希望有亮光,但亮度太强烈,反而适得其反。」 洛阳说一句叶展鸿应一句,反倒把真正的主角撂在了一边,直到走到院子里,无影把宾士开过来,叶展鸿才想到怠慢了伯尔吉亚家族的主人,很歉然地对敖剑说:「这次事出匆忙,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叶先生太见外了,我们在这里的生意才刚起步,还有许多需要仰仗的地方,今后还请多多提携。」 一番话说得既谦逊又冠冕堂皇,叶展鸿心情大好,两人在车旁客套了一会儿,反倒是洛阳先上了车,冷眼看他们谈笑风生,等握手道别时已经熟络得像多年的知交好友。 敖剑上了车,车开出去后,他脸上依旧留着微微笑意,不过银眸却分外阴沉,洛阳知道那是算计的表现——敖剑笑的时候,大部分都跟死亡联系在一起。 「您早就知道叶展鸿就是素臣的转世吧?」他问。 洛阳对八卦新闻不感兴趣,更没想到叶展鸿的前世会跟自己有联系,但作为经常出席商界聚会的敖剑,不会不认识叶展鸿,可能正因为认识,他才有意让他们错开,避免让他们在酒会里碰面。 还真是处心积虑呢,洛阳冷笑想。 「素臣?」敖剑瞥他,「是谁?」 在前面开车的无影本能地向后扫了一眼,很想知道主人在装糊涂时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可惜中间幕帘挡住,他什么都看不到。 洛阳却笑了,淡淡说:「是啊,素臣是谁,我差不多也忘记了。」 或者说,根本已经无需再记起,叶素臣只是少年时偶然踏入他心中的某个人,情愫刚生时一段朦胧的恋情,仅此而已。一个嚮往完美真挚情感的人,和一个在爱中加附了太多私心的人,从一开始就註定了那是场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而对于叶素臣,刚才他只是单纯的震惊,还有就是,一丝丝的恼火。 对敖剑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提醒的恼火,明知在一千二百年前,当自己把玉掷还给那个男人时,也将付出的感情一起甩开了,却还为这种事跟他呷乾醋。 「那再好不过了,」敖剑在对面意有所指地笑道:「遗忘,是老天赐给我们保护自己的最好武器。」 说得真有哲理,只是不知道如果哪天自己忘记了他,这位修罗大人是否还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番话? 或许,他对叶素臣并不是遗忘,而是遗漏,漫长的岁月里,他跟敖剑之间经歷了太多的风雨,相比之下,那份年少轻狂的恋情不过是记忆中随意涂鸦的一笔,早就在岁月长河里流失得不知去向了。 他甚至记不太清他跟叶素臣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出于相同的医学家世背景,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相识了,不过跟他们洛家这种民医不同,叶家出身官医,歷代都在太医院供职,所以有时候可以找到民间无法找到的药材,叶素臣帮过他几次忙,感谢他雪中送炭的情谊,又敬佩他的医学才华,于是就那样慢慢喜欢了。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叶素臣接近他是奉了父命,想从他口中套出葯神的秘密,叶家想稳固在太医院的最高职位,葯神是最好的砝码,后来他无意中得知叶素臣早有婚约,便和他翻了脸,叶家索性放弃了迂回战术,直接勾结朝中官员,给他们家定了个私藏流寇的罪名,洛家一门数十口,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如果不是敖剑出手相救,他早就死了,他在修罗界苦练武功,就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武功、法术、甚至生存的勇气,都是敖剑亲手教他的,这位修罗君主是那时候除了仇恨之外,可以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力量。 对他来说,敖剑是不寻常的存在,他一直都很敬重这位君主,直到那晚敖剑把他召至寝室,将授剑换成了调情,他才明白对方那样悉心的传授,其实也是有企图的,敖剑跟叶素臣唯一不同的是——前者在他濒临绝境时给了他生存的机会,而那份绝望是叶素臣给他的。 当时的心情至今都记忆犹新,因为敖剑的提议让他大失所望,但更多的是愤怒,他大声道:「我拒绝!」 敖剑脸色很难看,他知道,因为迄今为止,从未有人拒绝过修罗王,也没人敢那样做,杀气在周围旋绕,让他的左瞳剧痛起来,他几乎以为下一刻自己就会在修罗王的法力下齏粉一般的消失,但敖剑并没那样做,而是冷冷道:「我记得当年定契时,你说过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我说过,这个誓言永远存在。」他傲然道:「所以我可以听命做您的侍宠,但那并非出自属下自愿!」 「你在说本王胁迫与你?」 敖剑语调轻淡,他却可以听出内里的鏗鏘杀气,忤逆王者在修罗界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这些年来不知见过多少,不过愤怒之下的顶撞已无法挽回,他知道一旦自己应下,今后就再也无法回头,所幸的是以敖剑的高傲性子,不屑于强迫之举,所以他只有赌一把,跪在对方膝下,垂下的眼帘遮住已变色的眼瞳,他冷静地道:「是。」 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一隻手伸过来,将他扶了起来,敖剑看着他,脸上浮着淡淡的笑。 「洛阳,在本王面前,你是不需要跪的。」 惊讶于敖剑的温和,他反而有些拘谨,原本的愤怒消失了大半,他懊恼地想,也许自己错怪了王,他跟叶素臣终究是不同的。 垂下的发丝被轻轻理到耳后,敖剑注视着他,若有所思地道:「这些年你的法术增长很多,性子倒是一点都没变。」 「王……」 「想回去看看吗?」敖剑看上去心情很好,似乎已将刚才被顶撞的不快拋开了,微笑问他,「一晃十年,也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柔和话声轻松挑起了内心深藏的恨意,他立刻用力点头,敖剑拍拍他的手,提示:「没沾过血腥的兵刃没资格称为兵刃,拿起你的剑,将叶家加附在你身上的仇恨全部还给他!」 他怔了怔,眼前依稀闪过那段被血染红的记忆,心房不受控制地猛烈鼓动起来,茫然问:「是杀戮么?」 「是,杀戮是修罗的宿命。」敖剑温柔鼓励他,「相信我,洛阳,你一定可以成为出色的修罗。」 那一刻,杀机就像魔咒一样印在了他的心头,仇恨被血激燃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叶家所有人,把当年他们对洛家所做的事,完完整整,全部奉还! 第九章 就这样,他在敖剑的陪同下回到了京城,十年的时光,在这片土地上刻下了岁月苍凉,他惊讶地发现,当年繁华如锦的京城竟变得异常凄凉,洛家惨遭灭门,早是断桓残瓦,但叶家也没落了,门庭冷落,枯叶铺地,早已不復当年奢华。 他问了邻人才知道,一年前京城大旱,导致瘟疫横行,叶家族人死了大半,后来他们在朝中供职的家人犯了事,被削去官职,叶家便就此败落了。 「他家媳妇生孩子生了两天都生不下来,那么多学医的,却个个没办法,大家都说是报应,活该他们家绝后。」 不知叶家还做了什么恶事,以致于邻舍如此憎恨,洛阳此时只觉得满城荒凉,连带着那股仇恨也变得落寞起来。 当晚,他来到叶家,叶家大门虚掩,有半扇门轴断了,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发出空洞的吱呀声,门前落叶被风捲起,更添了几分凄凉,洛阳默立在门口,想起十年前这里的繁华,想起自己曾付出的感情,想起才不久发过的要血洗叶家一族的誓言……这些,也都在夜风中慢慢沉淀了下去。 身后传来淡淡的冰冷,是敖剑的气息,在无声警告他莫要犹豫,修罗王一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他知道自己耽搁得太久,于是推门走进,这里他曾来过许多次,轻易就到了内堂。 家丁看到他,以为他是主人请来的大夫,很殷勤地把他引进后院,才踏进去他就听到妇人凄惨的叫声,那个男人站在并不明亮的房间里,很烦躁的来回踱步,听到家丁稟报后,一脸欣喜地跑出来迎接,当看到是他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却什么都没说,眼中露出的绝望证明他已经认命了。 洛阳也默默看着男人,拇指按在剑柄上,做出了弹剑的动作,却始终没有拔出。 因为他不敢肯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叶素臣,十年不见,应该没太大变化才是,可是男人却僂腰驼背,满头苍发,一张脸布满了疤瘌,这个他十年里一直念念不忘要杀掉的人,若是走在路上,擦肩而过时,他可能连瞥都不会瞥一眼。 很可笑的结局,如果他连仇人的样貌都认不出,那么,他恨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他曾对洛家所做的狠毒之事? 「葯神真厉害,这么多年你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呢。」 许久沉默后,男人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先开了口,声音嘶哑,跟他记忆中的浑厚嗓音完全不一样,男人看着他,眼眸中流露出艷羡倾慕,还有认命后的如释重负,看他不说话,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那件事,我很后悔,我奉父命……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子……」 也许是吧,洛阳想,男人不是恶毒到极点的人,也许真的有喜欢过他,但那份喜欢远远抵不过权欲的诱惑,当人心完全被慾望遮住后,所谓的仁义道德只是一纸空谈,随时都可以丢弃。 他什么都没说,只冷冷看着叶素臣,也许叶素臣没说谎,但这些并不能抹杀他曾犯下的罪孽,可是看着这个刚过而立就已经老态龙鐘的人,他深刻怀疑,自己把十年时光都放在虚无的仇恨和报復上,究竟值不值得。 「我一直觉得你没死,一直都在等你来取我的命,十年了,我没等到你,却等到了瘟疫,我们家现在没剩几个人了,这些都是报应……你想怎么做,都随你吧。」 或许是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男人喃喃地说,他没求饶,可能认为求饶也无济于事,也可能已经厌倦了这种落魄的日子,却又没勇气自我了断,所以更期待死亡的降临。 洛阳眼眸扫过四周,几名妇孺不知道他是谁,躲在房门后偷偷看他,有个孩子嘴巴裂开,似乎想哭,被母亲死命捂住,妇人眼中流露出的惊恐在月下一览无馀,让他想起十年前洛家被灭门时,家人眼中相同的目光。 心头一震,寂静中彷彿被人当头棒喝,让他猛地从黑暗中清醒了过来。 原来,此刻的他跟当初的叶家没什么两样,十年汲汲于仇恨,让他忘记了身为医者的初心,也忘记了为人的良善。 屋里妇人的哀啼声逐渐变低,像是明白自己已到了油灯枯竭的时刻,打算放弃了,时辰却仍然残忍地往前慢慢移动着,操纵着生与死的来临。 心绪激烈翻滚着,身为医者的良知在黑暗里挣扎,他想毁了那个愚蠢的想法,却怎么都做不到,冷汗溢湿了内衣,彷彿此刻的他也站在生死之间,一手是死亡之剑,一手则是医者之心,彼此激烈衝突着,逼迫他立刻做出抉择。 「带我去看一下!」 恍惚中,像是有人引导着他似的,说出了他深藏已久的想法,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他的心立时沉定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冷风拂过,他感觉很轻松,彷彿一直以来积在心头上的憎恶仇恨也被风一起拂开了,定定神,像是确定自己没有选择错似的,他重申:「带我去看一下!」 男人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呆在那里不动,洛阳没再理他,径自抬步走过去,但没走两步,就感觉衣袖被扯住,随即手臂疼痛传来,凄厉冷风旋过,在他的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你好像忘了你来的目的。』 夜空寂冷,却冷不过男人的话声,这是来到人间后,修罗王第一次跟他说话,相当不快的语调,他知道修罗王看出了他的想法,毫无疑问,他的行为忤逆了修罗王的初衷,王想将他训练成无情无欲的修罗,可是他现在的做法分明是在挑衅——这十年来的调教全都白费了,他是人,永远都无法变成恶鬼。 洛阳脚步略微一顿,却没有回头,这辈子他从来没走过回头路,经歷了灭门、逃生、死亡,他改变了很多,但也有一些是不管怎样都无法改变的,那就是他身为医者的本心,这份初衷从他刚学医时就记住了,也许暂时被仇恨蒙住,却无法真正忘记。 意念像是传达到了敖剑那里,他没有再阻拦,洛阳走进里屋,女人生產的地方,浓重的血腥气,加重了死亡来临前的冰冷,被请来的几个稳婆像是也都放弃了——只要有过接生经验的人看到这种场面都知道,这种逆產,往往是一尸两命,坚持,也不过是让活着的人更遭罪而已。 「这是我们第三个孩子,依旧保不住,这一次连她也熬不过去了,真是报应呢……」 叶素臣越过他,走到妻子身旁,抚着她的额头喃喃说道,这种对生命毫无期待的态度让洛阳很生气,世上的确有生死轮回,但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该轻言放弃,这是身为医者最低的准则,枉他行医多年,却连这点都做不到。 產妇已到了垂死边缘,神智都散了,看状态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洛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照葯神上所记载的医术救人,那种方法太兇险,迄今为止只是作为一种医术传承下来,洛家以前都没有人做过,对于从未碰过的领域,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人不行了,老爷,还是准备后事吧。」 稳婆的一句话让洛阳本来犹豫的心绪猛地沉定了下来。 在死亡面前,他该做的是儘力将病人救回,而不是顾虑自己的信心,没时间给他犹豫,脑子里飞快回想着书中的记载,跟叶素臣借了行医药囊,用银针顺妇人的眉心人中等穴位依次扎下,帮她提神,又让稳婆换来新的温水,解开妇人的上衣,随后拿出银刀,抬手,准备下刀。 「你……」男人被他的举动弄愣了,獃獃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想你妻子有事,就照我的话去做。」他冷冷吩咐。 逆產的唯一办法就是剖腹,洛阳也只是在书中看过记载,不过书中知识跟实际情况完全不同,剖腹產子是很惊骇的行为,他也没有十足把握,只能照书中所说的那样一步步来。 不过还好,最后婴孩终于成功取出来了,汗水溢湿了衣衫,他没在意,把孩子交给稳婆,又用特殊丝线将妇人腹部缝合,那丝线是用修罗界常有的藤蔓製成的,柔韧坚硬,修罗们都喜欢把它盘在兵器护腕上增加杀气和力度,没想到杀人的东西,有时候也可以用来救人。 救人后,他交待了叶素臣之后需要注意的问题,便转身离开,男人抱着孩子追上来,衝到他面前拦住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才低声谢他救了自己的孩子。 「不,是我该谢谢他。」看着这个刚刚来到人世间的婴儿,他说。 无视男人投来的讶异目光,洛阳淡淡一笑,婴儿纯凈清澄的眸光可以洗却所有杀意和仇恨,让他豁然醒悟,身为洛家子孙,他活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也许,他永远无法如敖剑所期望的成为真正的修罗,哪怕心里揣了再多的仇恨,他的初心,也始终是医者。 洛家世代行医,为医者,救才是他应该做的,如果他今晚血洗叶家,那他跟当年叶家的人没什么不同,他可以在跟修罗对决中毫不犹豫地斩杀对手,但面对妇人幼童,他永远都无法拔出手中青锋。 洛阳从怀里掏出玉佩,那是当年叶素臣赠给他的定情信物,漂亮的蟠龙玉,夜风吹过,将沉淀的往事拂起,然后又随风一起消散,留下的只有这枚玉佩,他把玉翻过来,玉后刻的「仁」字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洛阳将玉佩掷了过去,男人伸手接了,轻轻抚摸玉石,眼眸深沉,不知是否也想起了曾经那段开心的往事。 「其实葯神里记载的医学精义你早就知道了,它一直就在你身边,你却从来没有在意过。」 天底下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医术,为医者,仁为首,只有仁心,才能造就高明的医术,可惜叶家捨本逐末,为了名利遗弃了身为医者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说在来之前他是满怀杀机的话,那么此刻,他想,自己该释怀了,叶家已经为他们做的事受到了惩戒,他不该再继续背负这份仇恨,也许看淡放开,才是父辈最希望他做的,他已经糊涂了十年,不可以再继续糊涂下去。 洛阳转身离开,这次男人没有再拦他,只是在他身后说着什么,他没有留心去听,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 月色昏暗,深夜的街道更是凄凉,洛阳走出叶家,就看到长长的青石街道尽头,一道黑色身影立在那里,没有杀气,也没有怒气,却让人感觉到寒冷,修罗王负着手冷冷看他,没有一丝表情的脸盘,却将寒意毫不留情地散发出来,他感觉到了恐惧,于是急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敖剑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他走到一半,阴风就突然袭来,重重打在他脸上,他无法抵御阴风的戾气,被扯着向后重重甩去。 「没用的东西。」 他听到远处传来不屑的斥责声,却无法反驳,那掌阴风很戾,轻易就伤了他的心脉,他好久才回过神,挣扎着想爬起来,就见眼前一晃,黑影已经立在了他面前,蹲下身,盯住他的银眸里杀意隐现。 「王……」 下巴被狠狠捏住,制止了他的说话,他看到有血滴在那隻手上,是自己口中流下的血线,敖剑也看到了,阴冷神情稍微缓和,抬起另一隻手,帮他拭去嘴角的血跡,温声道:「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话音懒散轻柔,像平时教他练功时的语气,虽然是责备,却不乏宠溺,他甚至可以听出那话语中含着的笑意,敖剑俯身靠近他,距离很近的贴靠,他几乎可以看到映在银瞳里的自己,心无法控制地猛烈跳起来,他喘息说:「抱歉……」 「没关係,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敖剑轻笑出声,彷彿真的没把他的忤逆放在心上,可是掐住他下頜的手却向下移去,按在他的喉咙部位,然后,慢慢向里收力。 无法呼吸的不适顿时席捲而来,敖剑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让他感到全身像同时被利刃刺入,痛不可挡,却又说不出话来,发丝被撩起,敖剑轻轻帮他理顺着凌乱的鬓发,而后抓住他的右臂,从手肘顺延直下摸到他的指尖,白皙頎长的手指,刚刚还拿过银刀救人,敖剑抚摸着他的手指,继续柔声说:「可是你刚才的表现却让我很生气。」 说话同时,手上加力,洛阳听到手腕脱臼的声音,可是全身剧痛之下,脱臼的痛感实在算不了什么,对视着敖剑投来的视线,他突然发现这是自己头一次这样认真注视对方的眼瞳,漂亮夺魄的银瞳,可惜,除了漂亮外,什么感情都看不到。 洛阳感觉心冷了下来,敖剑个性有多冷漠他很清楚,但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这份好迷惑了他的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去依赖,现在才明白,那些好比施捨都不如。 「原来你也是怕死的,真让我失望。。」 看到了他眼中的惧意,男人发出惋惜的嗟叹,「我厌倦你了,洛阳,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十年前的你,至少那时的你更像修罗的同类,而低贱的人类,不配留在本王身边。」 男人的话语说得轻柔无比,洛阳却感觉到了死亡的侵袭,恍惚中听任对方抚摸自己的发丝,温柔的像怕吓到他,喉咙却被扼得更紧,男人不给自己一丝缓和的馀地,正如他刚刚说过的,对于厌倦的玩物,他已经不需要了。 眼瞳受不了阴气的侵蚀,突然剧痛起来,彷彿下一刻便会碎成破片,眼眸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这种痛让他忆起了十年前,他跟修罗王定契的那一刻。 水珠落在男人手背上,他感觉扼住自己喉咙的力量略微松了松,还以为王改变了主意,等他转过头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远处一道身影飘忽在黑暗中,那是修罗王的侍从无影。 车在伯尔吉亚家宅门前停下了,敖剑制止了无影要将车开进去的举动,看看在对面闔目养神的洛阳,他知道洛阳想到了什么,没去打断他,冲无影摆摆手,示意他把车继续往前开。 那晚应该谢谢无影的出现,否则他盛怒之下,说不定会杀了洛阳的。 用了不肯定的字眼,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自己当时的心境,他不在乎叶家人的死活,事实上,任何人的生死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只除了叶素臣,他想看到洛阳毫不留情的杀掉他,出于某种嫉妒的心理,所以,当看到洛阳救人时,他心中那份不快就达到了顶峰。 他无法容忍洛阳的做法,因为这打乱了他原本想看好戏的心情,那是跟闺房情趣不同的忤逆,床伴不听话,他还有耐心慢慢调教,但如果洛阳连最基本的杀戮都做不到,那他根本不配为修罗,他那样做,无疑是在间接告诉自己,自己把十年光阴花在无谓的事情上,没有用的东西,不如直接除掉,可是看到洛阳痛苦,又有那么一点下不去手,这种无法理清的心绪强烈困扰着他,让他忍不住去迁怒。 「什么事?」 对于无影的打扰,他是异常不快的,宠物惹恼了他,他正在让他品尝触怒自己所必须承受的痛苦,玩性却被中途打断,不过最后他还是放开了洛阳,无影突然拜见,一定是有事,惩戒不听话的宠物他有的是时间,不会因此耽误正事。 因为法力收回,加附在洛阳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冷汗渗满额头,虚弱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无影眼神扫过他,这些年修罗王一直对他另眼相待,他还以为在王的心中,洛阳是不同的,现在才明白原来都一样,忤逆了王,他的下场同样会很凄惨。 目光冷冷射来,觉察到敖剑的不悦,无影急忙按捺住胡思乱想,施礼后小声道:「有叛兵趁王不在,包围了郡城闹事,请王回去主持大局。」 敖剑挑眉冷笑,他早知城中有瓏天的人,也知道他们想动手,所以才故意找借口带洛阳来人间,没想到他们真的这么沉不住气,他刚离开,那些人就忍不住动了手,虽然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当叛乱真正发生时,他又很不快,因为他现在更想解决洛阳的事,难得的闲情被搅了,他忍不住将怒火全部迁怒到了洛阳身上,眼神扫过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悦地想,一个人类,却把自己的心情搅得一团糟,就这么杀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是谁走漏的消息?」他冷冷问。 「属下查过,应该是魘姬。」 敖剑眉头微皱,问:「是谁?」 无影百年不变的表情破开了一道裂纹,看看主子,很想问那个三个月前还备受主子宠爱的女人,一转眼就被忘记了吗? 「她是……」无影很吃力地措辞,生怕一不小心就激怒主子,「修罗和魘魔之子,您曾宠幸过她一阵子,后来她触犯了您,被您重伤后逐出修罗界……」 描述得如此清楚,敖剑记起来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女人,人长得不怎么样,佔有慾却出奇的强,敢在他面前讥讽洛阳的身分,被他训斥后,怀恨在心,竟暗中对他动用魘术,妄图控制他,这做法终于触恼了他,废了她的道行,要不是魘姬逃得快,早被他杀了。 「所以她现在投靠瓏天了吗?」他冷笑。 「是,属下查到她现在在鬼蜮城附近,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了王遗失的青洛剑,她一定是想去夺剑,拿去讨好她的新主子,属下是否要派人将她抓回来?」 「背叛者的命运是死亡。」敖剑冷冷道:「杀一个妖魅,需要修罗亲自动手吗?」 无影不敢说话,敖剑也没再问他,银眸扫过洛阳,他似乎已缓了过来,脸色虽然还是很难看,却不像最初那么惨白,跪在地上,露出几分纤弱,敖剑心一动,豢养了这么久的宠物,就此除掉,实在有点可惜,不如换个玩法,也是很不错的。 「还好吧?」 他走过去,蹲下身扶住洛阳,话语中流露出的关切好似刚才令对方痛苦不堪的人并非是他,洛阳显然不明白他的用意,看着他,变成琥珀色的眼瞳里露出茫然。 「这么任性,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帮洛阳将脱臼的手腕对了回去,看到那隻原本白皙的手腕红肿起来,突然觉得很不顺眼,于是用法力帮他抚平伤处,道:「这次也不能全怪你,谁让你是个善良的人呢。」 语气温和,却掩不住内里的嘲讽,洛阳没有回应他,但眼瞳里渐渐凝起的淡漠让敖剑知道,他已经对自己有了戒心,这个发现让敖剑很不快,不过按捺住了,温言道:「去鬼蜮城将青洛剑取回来,杀了那个背叛本王的人,做得到吗?」 洛阳静静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敖剑笑了,「修罗对付敌人是绝不会手软的,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是!」 洛阳想起来,被他按住了,上下打量着,很失望地叹了口气,「人类还是太弱了,一点小创伤可能就会导致死亡。」 意料之中的,他看到了洛阳眼瞳里闪过的倔强和傲气,这让敖剑心情好了些,这才是他喜欢的感觉,他不喜欢弱者,不管是属下还是敌手,越强,他才越会有征服的快感,有点意思了,他想。 「魘姬法力所剩无几,不过以你现在的功力,仍非对手,此去鬼蜮城,恐怕诸多兇险,我传你些法力保身。」 他温柔说着,握住洛阳的手上加力,洛阳没想到他会突然传功,身体微颤,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敖剑法力高强,以他半个修罗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传功,只觉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骨骼像要被震碎了,无法坐稳,蜷曲着,抱头缩倒在地。 敖剑无视洛阳的痛楚,扬起手继续将法力源源不断地送出,洛阳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痛苦地仰起头,就看到一抹墨黑物体将他围裹,强行进入他的全身骨骸,那是属于修罗王的灵力戾气,一点点侵入他的躯体,而后跟他的法力合二为一,太过于霸戾的灵力,让平常身躯难以承受,痛苦之下一头青丝慢慢变成灰白,又化成银灰,随着他的蜷曲散乱了一地。 许久,敖剑收回了灵力,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洛阳,他缓缓抬起头,痛楚让瞳色变得深红,看到一头散乱的白发,微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敖剑感觉到他身上的冰冷气息,那是自己传给他的灵力,很亲切的感觉,让敖剑忽然想到,这其实是另一种形式上的佔有吧。 「会慢慢变回来的。」他温和地安慰道:「你只是一时经受不住而已。」 「谢谢主人。」 洛阳话声清冷,却充满力量,是他的灵力加持的作用,至少跟魘姬相遇,不至于落败,他可不想自己调教的人输得太惨烈,但是能不能在鬼蜮城里活下来,那就要看洛阳的造化了。 敖剑挥手,示意洛阳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中,才转过头来,无影仍旧面无表情地立在一边,只是心中颇为艷羡,能够得到修罗王的法力,除了是一种认可外,还等于可以少花许多时间去辛苦修鍊,没想到这个殊荣被洛阳得去,可是刚才听了王对洛阳的指派,又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见修罗王转身离开,他急忙追上,请示:「属下要不要派人暗中……相随?」 无影话到嘴边,把保护二字改掉了,他现在抓不住修罗王的心思,为了不出差错,凡事都要提前问清,现在因为那个流言,许多鬼魅都围聚在鬼蜮城,如果大家知道洛阳是王的亲信,难保不对他动手,洛阳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担心自己办事不力的话,日后会被王迁怒。 「不用,」敖剑冷笑:「如果他连起码的自保都做不到,也不需要再回来了。」 「可是……」无影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青洛剑在鬼蜮城出现的那个流言是您吩咐传出去的,怎么还让他……」 敖剑没说话,只脚步微微顿了顿,无影立刻噤声低头,却听到夜中传来轻笑,再抬头时,敖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无影看着眼前淡漠的夜色,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猛然醒悟过来——方才主子传给洛阳灵力,只怕没安什么好心吧? 第十章 洛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大床上,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很静,他闭着眼定定神,想起下午自己去帮叶俊杰看病,谁知回来途中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看来封存灵力的做法真的很糟糕,一点小劳累就会导致疲倦,沉睡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可是之后发生了什么,突然之间他居然想不起来了。 洛阳换了套衣服,去楼下,敖剑不在,他问了小安才知道敖剑送他回来后就出去了,看到小安一脸曖昧的笑,他知道少年又把事情想歪了。 晚饭敖剑才回来,无影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一个碧绿色的古董盒子,小安上前帮忙打开,见是一对宋瓷,晶莹碧透的梅子青,瓷釉柔润如玉,颇有收藏价值。 商界交际免不了这种场面上的赠送,洛阳见敖剑出手阔气,猜想对方应该有点来头,忍不住问:「这次是谁面子这么大,让您破费?」 「应该说是你的面子大,让叶展鸿捨得花大本钱。」 「叶展鸿?」 「是啊,」敖剑将一封信笺交给洛阳,微笑道:「真是意外惊喜。」 刚才他们从外面回来,正碰上叶家的人来送礼,就被敖剑半路截了下来,来人把信交给他时,还一副怕他毁掉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叶展鸿真是小看他了,他的肚量还没那么小,而且早晚会被戳破的谎言,他是不屑于说的——做坏事的精髓,要么就闹得轰轰烈烈的天下人尽知,要么就永远不要被人知道。 听说这是叶展鸿送的礼,洛阳很惊讶,展开书信看了,信上寥寥几笔,说是为答谢洛阳为家人诊病,特意相赠对瓷,人如青瓷,希望他喜欢,洛阳看完后一笑,随手把信给了敖剑。 贵重而又不落俗套的礼品,不可能是临时买来的,多半是叶展鸿的珍藏,他就这样拿来轻易送人,看来为了认识自己,费了些心思,不过很遗憾,他对这些冷冰冰的东西不感兴趣,见小安喜欢,便转手送给了他,小安很开心地抱着宋瓷去了自己房间。 「人家的一番心意,就这么送人不太好吧?」 敖剑在旁边看到洛阳的举动,心情大好,毫无疑问,洛阳不拖泥带水的行事作风无形中取悦了他。 「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看着只会让人心闷,还不如送走。」 「我不知道你会无聊到对着一对瓷器发闷。」 「我是在说您。」洛阳微笑回道。 「我也没那么无聊,不过既然人家下了大本钱,这个病你是一定要治的。」 医者父母心,不管叶展鸿有没有送礼,他都不会拒绝,现在问题是他还不知道病因,说:「如果叶俊杰的癔症是惊吓所致,我会建议叶展鸿找这方面的专家为他治病。」 「如果他是被人诅咒的话,那你可以建议让叶展鸿找张神棍,反正以叶家的财势,不怕出不起钱。」 敖剑随口调侃,可惜洛阳没听出来,反而认真地回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阴鬼和诅咒的怨念,反而是叶俊杰的思维非常混乱,这是癔症的最基本表现。」 敖剑知道只要谈及医理,洛阳的精明果决就会消失得乾乾净净,不过这种偶尔的天然呆癥状很可爱,他忍住笑,提醒:「叶展鸿和叶俊杰不是亲兄弟。」 「您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时候人的慾望比任何鬼神和法术更深不可测。」 敖剑说话一向点到即止,不过洛阳已经听明白了,要让一个人精神出问题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法术,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的医术再好也没用。 「接下来你有得忙了,」敖剑耸耸肩,对洛阳玩味地说:「叶展鸿可能更希望你做他的私人医生。」 敖剑没说错,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洛阳一直都很忙,那天用了他的葯,叶俊杰难得的安静入睡,叶展鸿为此把他当神医看,几乎每天都请他过去,不过洛阳心里清楚,他的葯只是普通的安神定惊药物,关键是包葯的纸上写有避邪符籙,叶俊杰会睡安稳,多半是符籙的效果,所以这种办法治标不治本,如果找不出病的根源,等符籙效果过去,叶俊杰会再次发病。 这几天他通过观察,发现叶家兄弟关係并不好,叶家长辈很宠溺叶俊杰,曾一度想栽培他为下一任总裁,要不是叶俊杰自己太不争气,说不定叶展鸿坐不到现在的位子,所以表面上看,叶展鸿照顾得很周到,但正因为太周到了,反而给人虚假的感觉,每次把他请过去,跟他聊的私事要远远多于询问叶俊杰的病情。 这让洛阳感到厌烦,他只想帮人治病,对叶展鸿的事完全不感兴趣,偏偏最近敖剑心情很好,对于他被纠缠的事,很大度的没表示任何不满,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根本没把叶展鸿看成对手。 「洛阳,是不是我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埋怨把洛阳从沉思中唤醒,他回过神,才想起现在自己正在酒店里吃晚餐,跟叶展鸿两个人。 认识没几天,叶展鸿便自动把洛先生的称谓改成了洛阳,对他这种自来熟的行为,洛阳直接无视了,他只是在后悔今晚没拒绝叶展鸿的邀请,叶展鸿说想跟他谈叶俊杰的病情,结果从头至尾都在聊一些不相干的话题,对于这种半欺骗的行为,他没中途离席已经很给对方面子了。 「叶先生,你不是说要跟我谈你弟弟的病情吗?」他问道。 「慢慢来嘛。」叶展鸿笑嘻嘻说:「反正饭局才刚刚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聊。」 这次洛阳连敷衍的笑都懒得给,说:「抱歉,我晚上还有工作要做,没办法待太久。」 「伯尔吉亚家的门禁还真严呢。」见洛阳不快,叶展鸿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俊杰的病没什么好说的,我觉得他能保持现在这种状态已经不错了。」 这几天经过治疗,叶俊杰虽然没有好转,但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歇斯底里了,对叶展鸿来说,这种状态就够了,他既不必特意杜撰名目帮叶俊杰躲避纵火罪责,又不用担心自己在公司的地位被影响。 至于那次绑架事件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他并不想知道,伯尔吉亚家族不好惹,他没必要去硬碰硬,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想追求洛阳,甚至想过要花多少钱跟伯尔吉亚家族合作,才能让敖剑将他的私人医生转手,这个目标目前看来有点棘手,但如果可以轻易追到,又怎么能称得上高岭之花呢? 叶展鸿的这些齷齪想法洛阳不知道,但他不喜欢叶展鸿对家人的冷漠态度,话不投机,他索性低头品饮料,叶展鸿却不肯放过他,饶有兴趣地问:「作为伯尔吉亚公爵的贴身医生,你是不是做得很辛苦?」 「为什么这么说?」 「听说今晚有个很重要的商界酒会,敖剑会携新女友参加。」叶展鸿察言观色,说:「据说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换女伴和跑车,前者似乎还换得更频繁些。」 洛阳对这种旁敲侧击的暗示感到好笑,顺着他的话说:「的确如此,有身分的男人都喜欢这样。」 「那也未必,我就是个长情的人。」 洛阳这两天查过叶家的相关资料,叶展鸿在交友方面也许不像敖剑那么夸张,不过离长情还差太远了,他懒得回应,正想找话题敷衍过去,谁知叶展鸿突然伸过手来,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很无礼的举动,洛阳有些不快,准备用法术稍稍惩戒他一下,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大叫:「叶展鸿,你这个混蛋!」 高级餐厅里很静,这一声无异于平地惊雷,叶展鸿刚转过头,就见眼前亮光闪过,一杯冰水全泼在了他的脸上,拿杯的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左边颧骨上方戴了半片面具,怒瞪着他,眼里射出恨恨的怨气。 「你……」 男生的打扮很怪异,叶展鸿猜到了他是谁,但突然之间叫不上他的名字,脸上身上沾满冰水,又被周围的人注视,他感觉很狼狈,没去跟男生计较,急忙拿过餐巾擦拭衣服,林乐却没打算放过他,又衝上前一拳头挥过去,被赶过来的叶家保镖拦住了,他揍不成人,气得大叫:「你们叶家杀人放火,没一个好东西!」 林乐的双臂被保镖反掐在身后,大庭广眾之下,没有叶展鸿的命令,保镖不敢动手打人,不过暗中加劲,故意把他的手往后硬拧,林乐痛得说不出话,小安跟着追过来,看到他们几个打一个,急忙叫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快住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叶展鸿很恼火,急忙给保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把人架出去,林乐却怎么都不肯走,正推搡着,洛阳低声喝道:「松手!」 声线冷峻,那几个保镖本能地放松了手劲,眼神转向叶展鸿,看到他点头,才放开了林乐,林乐还想再衝上去动手,被洛阳拦住,对叶展鸿说:「今天先到这里,再联络。」 说完,不等叶展鸿回应,就带林乐快步走出去,小安跟在后面,三个人出了酒店,往前走不多远,林乐就气呼呼甩开了洛阳的手,瞪着他,一脸的痛恨失望。 洛阳没在意,说:「有什么不高兴,你可以直接说,发怒动粗是懦夫的行为。」 「我是懦夫,也强过你为了几个臭钱每天跑去给坏人治病!」 洛阳没回应,小安却听不下去了,抢先说:「林乐,你不可以这样对洛大哥说话!」 「我只是实话实说!」 见林乐气得眼圈泛了红,洛阳很无奈,真还是个孩子,想事情一根筋通到底,他说:「我是医生,治病是我的责任,跟金钱无关。」 「那你陪叶展鸿喝酒聊天也是治病吗?不就是因为他们有钱?你口口声声说帮我讨公道,暗地却跟他们交往!」 「林乐!」看林乐越说越过分,小安忍不住叫住他。 洛阳用眼神制止了小安,对林乐说:「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把两件事分开来看,有人生病,我会帮他治病,等他病好了,如果确定罪行与他有关,我也会为你讨回公道,而且就算叶俊杰有罪,也与叶展鸿没关係,你这样迁怒是不对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那些一开始说帮助他的话根本就是在骗人,亏他还那么相信! 林乐愤怒地盯着洛阳,可是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明明心里满是怒火,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他很痛恨自己的口拙,拳头握得紧紧的,猛地转过身向前衝去,小安想去追他,被洛阳叫住了,说:「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 「可是……」小安很担心地问:「他会不会再不回来?」 洛阳不知道,有时候他觉得林乐就像当年的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仇恨,可是等走过去,再回头看时,却发现曾经那么看重的事情原来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希望林乐能够把仇恨放下,可是现在看来,放下二字,并不容易做到。 「你们怎么会过来的?」他收回思绪,问小安。 「我不知道,林乐今天收了工,突然说要来这边转转,然后就看到你们在一起吃饭,他问我你这几天诊治的病人是不是叶俊杰,我就……」 「就说了?」 小安心虚地点点头,「我本来想瞒他,不过我感觉他问我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只是要确认而已,所以就坦白告诉他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衝动地跑过去。」 洛阳没怪小安,只能说是林乐心机太深,他带小安回到自己的车上,开车回家的途中,让小安给林乐打电话,可是连打几次,都没人接听。 「希望他不要做傻事啊。」小安叹了口气,关上电话。 应该不会,叶家守卫很严,林乐就算想报復也进不去,而且叶展鸿知道林乐住在自己那里,不会太为难他,洛阳开着车,问:「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故新闻?」 「有啊,事故很多呢,有自杀的,还有原因不明的猝死,最离奇的是有人在密室中被杀,他的家人听到他在喊救命,等衝进去时他已经死了,门窗都关着,他家又位于高楼,兇手不可能杀人后逃匿,警方怀疑他的家人给假口供,家人则说是警方办事不力,总之闹得很兇。」 像是明白洛阳想了解什么,小安顿了顿,又说:「不过他们都是很普通很普通的市民,彼此之间也没有联系,唯一的相通点是案件几乎都发生在晚上,所以我才担心林乐。」 发生在晚上?叶俊杰也很忌讳夜晚,甚至睡眠…… 洛阳琢磨着,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那天在墓园看到的诡异身影,尘封的记忆在与叶展鸿见面后慢慢被揭开,他终于想到了那个身影是谁,甚至明白了林乐身上怪异的阴气是怎么回事。 「小安,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走,想看什么书,让无影借来给你。」 「喔。」 小安虽然不明白洛阳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但见他脸色郑重,便什么都没问,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林乐一口气奔出好远,直到确定没人追上来,才慢慢停下脚步。 其实根本就不会有人追来,因为他的存在无足轻重,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都没人会在意。 一个人獃獃佇立在黑暗的街道上,他自嘲地想。 风从身后刮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林乐打了个寒颤,他没有回头,而是挺直腰板,让自己不显得太脆弱,默默感觉着冷风越过他身旁,在他面前停住,阴森气息聚拢到一起,很快化作人形,美丽出眾的容顏,却是带人下地狱的魔鬼。 「真糟糕呢,连你喜欢的人都不帮你,反而对你的仇人那么好。」 女人嘴唇微翘,很可爱的表情,可是配上那对像冰一样凝固住的眼珠,就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林乐没看她,恨恨说:「不用你管。」 「你让我教你杀人法术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可你的法术根本不灵,除了杀几个普通人之外什么用都没有,我到现在只能吓唬吓唬叶俊杰,连他身边都靠近不了!」 「这已经不错了,别忘了叶家出身黑道,他们身边有祖先神灵庇佑,你现在快把叶俊杰逼疯了,难道这不比杀他更解恨?」女人不以为意地说:「再说,叶俊杰会好转,都是因为洛阳救治,那个人一直在骗你,也许你该考虑……」 「不可能,我不会杀洛大哥!」 「我没让你杀他,」而且她也不认为林乐能杀得了洛阳,想起当初因为洛阳而遭受的苦难,她心里又忍不住涌起杀机,脸上却依旧笑着,柔声教唆:「你可以进入他梦中,让他对你有好感,那他就会听你摆布了。」 这次林乐没反驳,明显心动了,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怎样才能杀了叶展鸿?」 女人一愣,随即咯咯笑起来,「你连叶展鸿也不肯放过,是仇恨,还是嫉妒?」 林乐不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杀机中包含了对叶家的仇恨,还有嫉妒叶展鸿可以博得洛阳的好感,就像他嫉妒敖剑一样,可是对敖剑,他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他知道只要敖剑愿意,他随时可以杀掉自己,跟敖剑拼,他还太嫩了,但至少他可以杀了叶展鸿,也许这种做法有迁怒的成分在里面,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从杀第一个人开始,他就无法再回头,也不想回头。 看到了林乐眼中溢满的仇恨和杀机,女人很满意,復仇的种子一旦种下,它就会自己慢慢散播蔓延,自己只需旁观,收取想要的果实就好。 「杀叶展鸿比杀叶俊杰要难,一个人的精神力越强,就越难被操纵,而且他的杀气太重,要杀他,你要么再增强实力,要么需要合适的武器。」 增强实力林乐知道,就是让他杀人,通过嗜杀增长灵力,但是武器他不懂,问:「你是指法器吗?」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算是法器。」 想起往事,女人眼神有些飘忽,为了那件神器,自己变成现在这种模样,可是却连它真正的样子都没见到,这样想着,心中就愈加憎恨,缓缓说:「它是柄剑,青色的剑,可以斩杀这世间最强的生灵,据说它现在在敖剑手里。」 「青色的剑?」林乐想了一下,问:「是青铜铸的剑吗?」 「我没见过,传说见过它的人没有活下来的。」女人眼神扫过林乐,「这柄剑并不好拿,你有兴趣了?」 「我可以试试,任何事,没试怎么知道一定不成功?」生怕女人改变心意,林乐急忙说道。 想到如果他拥有那样的武器,不仅可以轻易杀死叶家的人,连杀敖剑都成为可能,林乐就无法掩住兴奋,拳头再次紧紧握了起来,这一切都落在女人眼里,她不认为林乐能找到青洛剑,但同样不相信修罗王遗失了青洛剑的流言,否则他也不可能镇住瓏天,所以她费尽心机利用瓏天的元神唆使修罗恶鬼联手击杀敖剑,却没想到那些废物根本不是敖剑的对手,更别说逼他使出青洛剑。 没办法,她只好改变计划,让林乐帮她去查,反正现成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那么,我们就梦中相见了。」 女人的黑影逐渐散去,只留下诡譎笑声在风中回荡,两人都知道,梦中,只意味着一件事,就是杀戮。 洛阳回到家,就立刻给敖剑打电话,敖剑今晚有个重要酒会参加,如果是平时,他不会去打扰对方的私人时间,不过刚才的猜想让他心情有点乱,希望有人为他开导。 敖剑很快就接了电话,洛阳听到对面的欢声笑语,说:「抱歉,我不该打扰您。」 「你可以随时打扰我,洛阳,这是你的权利。」敖剑走到安静的场所,问:「出了什么事?」 男人敏感地觉察到了他心情的浮动,这让洛阳心绪稍稍缓和,问:「您还记得魘姬吗?」 「谁?」敖剑沉默了一下,问。 洛阳没注意到敖剑的沉默,说:「就是一千多年前,帮瓏天一起对付您的魘姬,我想她回来了。」 「好久的事情,亏你记得这么清楚。」敖剑轻笑:「原来魘魔也会涅槃。」 「主人,我没在跟您开玩笑。」洛阳郑重说:「是真的,我曾跟她对战过,记得她的气息,林……」 他本来想说林乐身上也有那种气息,但想到如果敖剑知道林乐跟魘姬有关,一定不会放过他,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说:「请相信我,我不会判断错误。」 「我当然信你,不过她早死了,我下手不留活口,男女都一样。」 洛阳相信以敖剑的法力,魘姬应该逃不出去,不过当时战事混乱,他又被瓏天捉去了,敖剑急着救他,或许匆忙中没留意到魘姬的死活。 「魘姬是修罗和魘魔之子,不像普通修罗那样容易杀死,当年她就是这样逃出我的剑下,所以我猜最近接二连三的事件都跟她有关。」 洛阳将自己的怀疑跟敖剑说了,如果被害者是在梦中被杀的话,就能解释那些自杀者和密室杀人的真相,没人能抓到兇手,因为兇手在被害者的脑子里,被害者被魘鬼意念控制,在惊恐至极下做出自杀或自残的行为,这些都是魘姬的拿手好戏。 「我认为是你想多了,魘鬼这种东西自古就有,魘姬如果真活着,她第一个要报復的应该是我,而不是去杀些无辜的人。」敖剑嗓音温和,彷彿为了缓解洛阳的紧张,他说得很慢,「洛阳,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我希望你明白,你的王需要的不是担心,而是支持和追随。」 这句话让洛阳汗顏,他承认自己有些多虑了,但属于魘姬的阴气让他无法忽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不过不想再跟敖剑争辩,说:「抱歉。」 「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用到这个词。」敖剑半开玩笑说:「我以为你跟叶展鸿的晚餐会到很晚,所以才答应参加宴会,没想到你回去的比我都早。」 「出了点意外,我们不欢而散。」 洛阳刚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没等他多想,就听敖剑说:「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我会儘快赶回去。」 「不用。」洛阳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到敖剑,急忙说:「您不用管我,我只是有些累了,想早点睡。」 「那好,晚安。」 电话掛断了,谈话抚平了洛阳原本浮躁的心绪,他去洗了澡,在书房里随便拿了本书来到客厅,小安去休息了,佣人也都睡下,客厅很安静,可是他却神不守舍。 也许对敖剑来说,魘姬不过是无数情人中的一个,微末的根本不值得记住,可是他却难以忘记,当年如果不是敖剑派他去鬼蜮城寻找青洛剑,他也不会碰上魘姬,女人嫉妒疯狂起来有多可怕,他那一次深有体会,被眾鬼追杀也罢了,还被莫名其妙的视为情敌,所以说,一切始作俑者,还是那位风流成性的修罗王。 第十一章 因为身体被修罗王的灵力侵蚀,洛阳行程很慢,三天后,他才勉强到达鬼蜮城,这座城郡乍看去跟普通城镇没什么不同,它唯一奇特的一点是这里是鬼蜮和人间交接的地界,所以,走在街道上,遇到的可能是人类,也可能是修行多年的鬼魅。 他在接近这片地界时,就感觉到了异常,或许是接受了修罗王灵力的关係,他的感知敏锐了很多,远远就看到眼前阴云密布,彷彿一张黑幃帐,把整个城郡都遮盖了起来,各处散发出的阴气卷到一起,遮蔽了上方天空,雪花飞舞,在沉寂中默默坠到地上。 洛阳进了镇,一路走去,竟看不到行人,这里虽然是人鬼交界的地方,但四方鬼灵为了出行方便,彼此都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不会随便骚扰到人类,所以鬼蜮城一直都很繁华,没想到几个月没来,好好一个小镇,此刻竟满目苍夷,到处充满了荒凉和死亡气息,地上杂乱堆放着沾了血渍的残破兵器,看不到一丝人气,偶尔遇到修成人形的鬼魅,看到他,眼里立刻冒出兴奋残忍的亮光,却忌讳他身上的王者气息,不敢冒犯。 洛阳走了好久,才听到响声,血腥气随着惊叫散发过来,他急忙奔过去,就看到一个少年被几隻长相兇恶的鬼魅围在当中,分别扯住四肢,似乎想分食他,少年奋力挣扎,凄惨叫声激起了他的怒火,上前挥掌将其中一隻鬼拍开,那鬼怪叫一声,身形飞到半路便消散了,其他鬼慑于他的气势,吓得立刻都避到了一边。 洛阳微微一怔,他不知道修罗王究竟传给了自己多少灵力,让他轻轻一掌就让恶鬼神形俱灭,回过神,见少年坐在地上,盯着他,脸上充满恐惧,他伸手想拉他起来,却被推开,少年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掉了,洛阳只听他厌恶的叫声传来。 「你们这些恶鬼,快滚回你们的地狱去!」 洛阳抬起头,看到对面某个破落的店铺上方掛的照妖镜,镜面早已碎掉了,但还是映出他的面容,过去了三天,他的左瞳不復最初的赤红,而是转回了原本的玛瑙色,发丝却还是没变回来,银白如雪,这是只有鬼魅才拥有的模样,他愣了愣,突然明白,原来早在十年前,他跟修罗王定下契约那时起,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身旁传来窸窣声,那几个小鬼看到他不注意,想偷偷逃掉,洛阳回过神,用了个拘禁咒,将小鬼们捉住,喝问:「为什么乱杀人?」 「没有杀了,只是吓唬吓唬他,捞点油水。」其中一隻鬼抢着说,他被洛阳的容貌吸引,忘了刚才同伴被杀时的恐惧,情不自禁露出垂涎的神情,问:「大人是王的人吗?」 洛阳没理会他的询问,反问:「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家都来抢神器啊,后来来的鬼魅多了,就变成什么都抢……」 看这满地血腥,他们岂止是抢,根本是在这里乱杀人,满足嗜血的慾望,洛阳冷笑:「你们也来抢神器?」 「我们怎么敢?只是来看看热闹,神庙那种地方岂是……」 发觉自己说溜了嘴,小鬼立刻噤声,洛阳追问:「什么神庙?」 「是乡民供奉天神的庙宇,传说有人捡到了遗失的宝物,就呈给了天神,不过那里罡气太重,我们进不去。」 小鬼们眼神闪烁,话语漏洞百出,洛阳不信他们的说辞,不过现在毫无头绪,不如去看看,他收了拘禁法咒,问清神庙的位置便转身离去,小鬼在他身后叫道:「前途鬼灵眾多,不好走,要我们给大人带路吗?」 洛阳置若罔闻,念动法咒,很快就将他们甩开了,这些年经歷了各种变故,他不再像以前那么轻信人,更何况是反覆无常的鬼魅。 不过小鬼有句话没骗他,越往前走,阴气越重,到处都充斥着恶战后的血腥杀气,偶尔碰到与他相同目的的鬼魅,他们嗅出他身上的不同气息,立刻对他群起攻之,鬼魅狰狞阴毒,好在他现在法力大增,足以保护自己,心想如果不是修罗王传他神力,他只怕早丧生在鬼魅手下,更别说求青洛剑。 照着小鬼们给的路线,他终于找到了神庙,一路廝杀阻住了行程,等他到达神庙时,衣衫半边都成了红色,他提剑站在庙前,庙宇很平常,但罡气随着四壁上刻着的神符隐约散出,盖住了周围的阴气,整个鬼蜮城,只有这里是清明的,不远处徘徊了很多鬼影,大家进不去,又不舍离去,只能在附近覬覦垂涎。 洛阳抬步走进神庙。 罡气射在身上,隐隐灼痛,幸而他是半人之躯,承接了罡气加附在身上的痛苦,来到殿前,看到半人高的塑像端坐在神案后方,法相肃穆威严,却又有种清丽姿态,颇像修罗王的模样,洛阳忍不住笑了。 他不知道他的王除了高傲狂妄外,还很自恋,不过修罗的确也是天神,他是天界的恶神,若乡民知道他们供奉的神仙是修罗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塑像身上散出淡淡光辉,那是宝物的神辉,洛阳现在灵感增强很多,可以透过塑像,清楚描绘出神器的色彩和形状,他并指拈起法咒,咒语汇成强大的神力,将塑像震得粉碎,灵光随着塑像的撤去散发出来,一枚碧青长剑端直立在当中,剑身上的阴气向洛阳猛的逼近,他晃了一下,急忙稳住身形,银发却被风捲起,向后翩然散开。 「跟我回去见主人。」 他迎着碧青光芒走过去,伸手握住了青洛剑的剑柄,拿了起来,没有想像中的重,剑如青玉,冰冷而又刚直,和它相比,洛阳原来的那柄剑顿时失色不少,他将剑拔出两寸,发现剑通体都是碧色的,看不出是何打造,剑鞘上刻着各种奇异符篆,随着他的抚摸清光游离。 周围阴气加重,彷彿感觉到神物被取走,徘徊在附近的鬼魅一齐逼过来,洛阳不敢久留,将青洛剑反背在身上,快步走出去,谁知刚出庙门,就觉阴风扑面袭来,外面天空暗如深夜,各种鬼魅修罗聚集在前方,为首的是个一身黑衣的女人,长发如一袭绸缎,直垂到地上,跟衣袂连到了一起,站在眾鬼之间,像是染了妖气的仙子,妍丽而又妖嬈,看着他,嘴角流淌出恶毒的笑,正是魘姬。 「洛阳,我等你很久了,谢谢你帮我拿到青洛剑。」 她声音温婉,缠绵得像是在等待久别的情人,手却扬了起来,一缕黑雾从她手中飞出,长蛇一样向洛阳胸口捲去,洛阳抽剑回应,利剑截断诡异的雾体,将杀气挡住。 魘姬像是早知他会来,特意跑来堵截,他猜是小鬼告密,不过他该谢谢那几隻小鬼,因为魘姬的出现,他不需要再费事去找,用灵力祭起长剑,趁势追击,魘姬没想到几天不见,洛阳的法力大增,黑雾瞬间被斩得散开了,她翻身跃到远处,看他的目光里充满嫉恨。 「你这卑贱的人类,居然得到了王的法力!」 洛阳将剑祭在前方,冷冷道:「我是来杀你的。」 「凭你也配!」 陈述在魘姬听来形同挑衅,当发现修罗王漠视自己,却将法力传给一个人类,这更让她无法忍受,冷笑道:「下贱货,你为了得到法力,在床上一定很卖力吧,别以为侍宠有什么了不起,王很快就会厌倦你的!」 洛阳脸色冷静,不管魘姬是真的气急败坏趁机羞辱,还是只是为了激怒自己,结果都一样,漠视她的讥讽,冷冷道:「一个叛徒,没资格再提王的名字。」 「呵,真是忠心,不过你的王很快就会不存在了,现在城郡恐怕已被攻下,接下来就是瓏天大王的天下了。」魘姬嘲笑道:「如果他不是陪你去人间,我们还没有这个机会,所以,是你害死了他!」 洛阳握剑的手本能的攥紧,他不信魘姬的话,但毫无疑问,他的心被这番话影响到了。 「修罗界只有一位王,瓏天不配!」 洛阳冷冷说完,重新祭起长剑,这次魘姬不敢怠慢,将黑雾笼成飞索,妄图将他生擒,激战中洛阳的剑受不了阴气震荡,碎成数段,眼看黑雾捲成诡异形状,向自己刺来,他仓促之下,拔出身后的青洛剑,挥剑斩去,尖叫声中,魘姬的法器被剑气震成齏粉,她也被震飞出去,跌倒在地,黑发散开了,在雪地上将她笼罩住,既狼狈,又充满诡异。 看到青洛剑出世,眾多修罗恶鬼一阵骚动,洛阳感觉到强烈的杀气和掠夺的气息传来,他不敢久留,挥起长剑继续向魘姬逼近,魘姬受了伤,更激起了她的杀机,反手捋起长发,将发丝绞成黑雾般的利器,妄图把洛阳全部缠住,洛阳接收神力不久,还无法完全贯通运用,左臂不小心被她发丝缠住,向后狠厉抽动,发丝就如利剑,在他臂上留下数道深痕。 血止不住的流出,黑发受到鲜血刺激,更加兴奋地向洛阳身上附来,妄图品尝到更好的味道,洛阳没惊慌,将黑发发梢握在手中,法力驱使下,魘姬身不由己地跌到了近前,她还没站稳,就看到发梢燃了起来,属于修罗的地狱之火轻易就灭掉了她的法力,碧青光芒中,青洛剑贯穿了她的身躯。 她发出尖锐惨叫,挥掌想对洛阳做最后痛击,可惜洛阳已将剑抽出,她的身躯随之消散在空中,洛阳没再看她,头也不回迎着修罗鬼走过去,面对眾多贪婪覬覦的目光,他冷声喝道:「谁还想再来?!」 杀气凛凛,衬托得那张容顏更加妍丽,在眾多狰狞鬼魅中,既美得震撼,也凌厉得让人不敢冒犯,修罗最崇尚霸者,刚才看到洛阳斩杀魘姬的一幕,不敢再跟他为敌,随着他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地让开了道路,不过也有贪婪鬼魅不肯舍掉眼前宝物,向他攻来,洛阳挺剑回应,在激战中杀出血路。 不知过了多久,战事终于结束了,一条路洛阳走了很久,身后雪地上凌乱躺满了修罗的骨骸,周围一片死寂,整个鬼蜮城像是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界碑就在前方,喻示着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出了这座死城,回修罗界了,想起魘姬的话,他明知未必是真的,还是忍不住挂念,归心似箭,想儘快知道面对犯乱,修罗王是否可以平安无恙,扫平叛军。 前方天空仍是一片黑暗,冷风捲起雪花,雪越下越大,让天气更加阴寒,洛阳加快了脚步,可惜途中又陆续遇到一些想夺宝的鬼魅,恶战和大雪阻住了他的行程,好不容易才出了城,向修罗道赶去。 路上并不太平,沿途充斥着各路鬼灵修罗甚至妖魅,虽然这里已近地狱,各界鬼怪都存在,但像这样齐聚在一起还是很罕见,洛阳起先还以为他们是为了夺剑而来,但很快就发现他们只是逃命,他随手抓住一个小鬼询问,才知修罗界杀戒大开,两军对战数日,最终还是瓏天输了,瓏天不知逃去了哪里,那些依附他的鬼灵们都被修罗王征伐,大杀四方,他们无法再在故土立足,只能选择逃难。 听到敖剑战事连胜,洛阳终于放了心,急于回去的心情却有增无减,可惜前路再次被修罗拦住,对方好像算计到他会来,埋伏了数十人来偷袭他,跟之前那些夺宝的鬼怪相比,这些修罗法力高强了很多,洛阳虽然最后险胜,身上却多了数处剑伤,修罗兵器阴毒,受创后无法很快癒合,洛阳只好找来药草,准备敷伤后再赶路。 他刚把伤敷好,就听到远处草丛中传来声响,立刻纵身跃过去,谁知剑刚抽了一半,就发现藏在草后的不是鬼魅,而是一个孱弱少年,那个他刚进鬼蜮城时搭救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见少年被发现后吓得簌簌发抖,洛阳眉头微皱,放轻了声音问。 「来……来找葯救爹娘,还有叔叔伯伯们……他们被恶鬼打伤了,等着葯救命,葯只有这里才有……」 少年似乎还是有点怕他,说话时一直把眼神避开,结结巴巴地说完后,又问:「你懂医术吗?我看你刚才在用药敷伤。」 洛阳一怔,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朝他跪下,紧紧抓住他的下摆,彷彿怕他跑掉似的,央求道:「你是大夫吗?求求你救救我们,不会耽搁很久的,你想要什么酬金,多少我们都给你。」 洛阳本来担心敖剑,急着赶回修罗界,但少年哀求的模样让他心生惻隐,说:「起来。」 少年仰头看他,却没有动,像是在说他不答应,就不会起来,洛阳很无奈,想到修罗城战事告捷,他暂时不回去也没有大碍,便道:「你不起来,怎么带我去救人?」 「你答应了?谢谢,你真是好人!」 少年破涕为笑,飞快爬起来,也不顾得拍去身上灰尘,就拉着洛阳往回跑,洛阳觉得少年太慢,索性用灵力带他返回鬼蜮城,照着他指引的路来到城中某个宽阔场地,那里是乡民节日时做祭祀的地方,正中砌着大祭台,很多人都被捆绑在祭台下。 洛阳刚走近,就感觉到莫大杀气猛地袭来,他停下脚步,握紧手上的青洛剑,就见眼前风起,落雪中一道黑影踩风立在祭台上俯视他,笑意与杀机在那张绝艷无儔的容顏上交替隐现,四周阴气随着男人的出现更加低沉,男人什么都没做,但强大的气势已足以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迄今为止,除了敖剑之外,他还没有见过谁有这么大的气场,心中猛跳,已猜到了对方的身分。 「瓏天!」他喃喃道。 「真是难请啊,我派了那么多人出去,都有去无归,没想到最后是你自己回来的。」瓏天低头看他,大笑道:「这还多亏魘姬提醒,她说你医者仁心,听到有人受伤,一定会回来。」 随着瓏天的话声,一个黑衣女子从后面闪现而出,正是魘姬,跟之前相比,她憔悴了很多,眉眼间儘是老态,一头墨黑长发消掉了大半,露出枯黄顏色,看着洛阳,冷笑道:「因为人类最虚偽,为了自己活命,什么都会做!」 洛阳没想到魘姬居然还活着,不由一怔,但一瞬间明白了一切,转头看身旁少年,少年不敢跟他对视,轻声了句抱歉就飞快跑开了,闪身缩进台下那些被锁住的眾人当中,再不露面。 「我那位大哥很宠你呢,沿途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若非设计诱你回来,我都不知该怎么捉你。」 瓏天饶有兴趣地打量洛阳,男子相貌俊秀,但在遍地美人的修罗界,他并不算出眾,但凌厉杀气和温和气息融合在一起,让他有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在修罗界是找不到的,他想能吸引住修罗王的一定是这个。 「可是你却蠢的自己回来。」 洛阳的做法在残忍嗜血的修罗看来,实在愚蠢无比,瓏天忍不住笑问:「你现在是不是很气愤自己被骗?很想报復回来?那就拔出你的剑,让我看看所谓的修罗三大神器到底有多厉害。」 「并没有。」 洛阳听少年叙述时便感觉有古怪,只是本着医者本分回来,此时从瓏天口中听到修罗王居然有派人保护他,淡淡惊喜下,被欺骗的事就更不值得一提,淡淡说:「你拿他的族人生命威胁他骗我来,现在我来了,他的族人得救,这本是我的初衷,有什么气可生?」 瓏天一怔,洛阳的观点很奇怪,他听不懂,洛阳也没指望他能听懂,又道:「你输了仗,想得到青洛剑挽回局势,却因惧怕王的属下,连亲自去找我的勇气都没有,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跟王争夺天下。」 瓏天脸色铁青,洛阳的话句句戳中他的痛处,原本以为全赢的一局棋,实际上都是修罗王早就安排好的圈套,他这次不仅一败涂地,连原有的军队也被尽数歼灭,如果不是他跑得快,只怕也吉凶难料,现在被洛阳嘲笑,登时恼了,发出一声怪叫,从高台掠下,挥动阴风向他袭来。 洛阳早有防备,阴风掠到时便抽剑迎上,他原本仗着手中有神器,以为可以抵挡住瓏天的法力,趁机逃离,谁知对战时才发现双方实力相差太悬殊,瓏天的灵力比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修罗不知高出了多少倍,再加上他身上有伤,几招后便已不敌,被阴风击在胸前,跌到雪地上,青洛剑也失手拋出,捲入瓏天祭起的风中,登时碎成数片散落开来。 「混账,这根本不是真正的青洛剑!」 发现利剑被自己轻易震碎,瓏天大为光火,神力下突然看到了洛阳体内属于人类的一半魂魄,人类根本无法祭起修罗法器,他从头至尾都被骗了,一直以来报的期望落了空,瓏天转头怒瞪魘姬,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剑呢?那柄可以杀死修罗的青洛剑在哪里?!」 盛怒之下,凌厉阴气袭过,重重打在魘姬脸上,她不敢反抗,更不敢说是自己猜错了,小声道:「也许是洛阳中途掉了包,让其他修罗送回都城了,人类奸险,不可不防。」 这话让瓏天更怒,飞身跃到洛阳身旁,揪住他的头发,喝问:「神器在哪里?!」 洛阳受了重伤,被瓏天突然拽起,忍不住咯出一口血,血溅在瓏天手上,他勃然大怒,扬手便要打,眼神对上洛阳的紫眸,冰冷的紫色,没有半点对修罗的崇敬和畏惧,相反的,是浓浓杀气和一份不肯低头的倔强,彷彿此刻给他一柄剑,他会将征战再继续下去。 瓏天被这份神采吸引住了,心思一动,收回手,将洛阳揪起,迫使他靠近自己怀里,朝远处高喝:「滚回去告诉青洛,如果他还想要这个人,就立刻带剑和城池来换,否则我不介意收下他,偶尔品尝一下人间美味也不错。」 靠得近了,瓏天被洛阳身上的药草清香吸引,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却被洛阳奋力避开,冷冷道:「你再敢无礼,将会什么都得不到,要不要试试看?」 声音冷冽,瓏天被震住了,他虽然喜好美色,但更喜欢权位,反正洛阳在他手中,随时都可以得到,也不在一时,于是不再勉强他,伸手将他推到一边。 洛阳重伤在身,站立不住,再次跌倒在雪中,飞雪瀰漫了视线,恍惚中看到远处隐藏的修罗都走了,眼前一片雪白,渐渐的,连神智也成了空白。 一直蜷在躺椅上,洛阳觉得有点不舒服,他换了个姿势,膝上作为装饰品的书籍还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页,他随手翻了过去,就像把曾经的记忆也翻过去一样,之后的经歷他并没有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受了重伤,瓏天又不断向他施法,妄图控制他,导致他在之后的几天里精神一直很差。 瓏天提出的条件被完全无视了,转眼过去了两天,他没得到求和书,却得到了修罗王率兵将他的领地征缴的消息,很快军队逼近鬼蜮城附近,他派去的属下被尽数斩杀,看情形大军马上就会攻进来,根本无视洛阳的死活。 恼怒之下,他把气都撒在洛阳身上,冷笑道:「看来我高估你了,在青洛心中,你也不过如此。」 「他是王,若他为了私情放弃一个王者应做的事,我也会瞧不起他。」 洛阳的话让瓏天更气恼,不过也知这里待不下去了,于是带洛阳匆忙离开,魘姬想跟随,被他甩掉了,现在四面楚歌,他不想多带累赘上路。 瓏天避到了离鬼蜮城百里的雪山上,雪山是他的领地,山势险峻陡峭,里面又有不少法咒机关,是藏身的好地方。 洛阳被瓏天封在雪山的冰窟里,为防他逃脱,又以冰链锁住,不过瓏天的担心很多馀,洛阳受了重伤,灵力很差,根本受不了冰窟的阴寒,更别说逃走,他被困在冰中三天,但对他来说,足有三年那么长。 「放弃吧。」瓏天站在冰窟外,冷冷嘲笑他,「别指望青洛来救你,他已经把你丢下了,不如投靠我,我一样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 洛阳闭着眼不说话,事实上,他对修罗王会来救自己的想法早不抱期待了。 精神很差,不代表他没有基本的思维能力,三天,足以让他想通很多事情。 比如修罗王当年跟自己定下契约的心态,比如他主动送自己回家復仇的目的,比如传他法力让他将功折罪的做法,越想,就越心寒,因为他弄明白了修罗王的用心,明白了在对方心中,自己根本无足轻重,而且这次自己被擒,完全是咎由自取,因为他的一念之仁,可能打乱了修罗王的计划,以王的个性,不仅不会来救他,说不定还巴不得他死掉更好。 只是,心还是有些痛,有被遗弃后的悲哀,还有落寞,十年里,修罗王教了他很多东西,虽然这份教导抱了私心,但对当时煢煢孑立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救赎,可是现在,所有的梦都消散了,他想不出自己还需要为了什么再坚持,于是拼力破开封印结界,准备跟瓏天同归于尽。 修罗王就是在他们激战时突然出现的,他永远无法忘记看到对方那瞬间的心情,像一种拯救,让他再无力拚斗下去,被瓏天趁机打了一掌,摔向雪山外的悬崖。 他没有跌下崖谷,修罗王抱住了他,那一刻修罗的眼眸是暗夜般的墨色,看不到瞳孔,看不到光亮,像是一对墨珠,浸透着死亡的顏色,冰冷可怖。 「告诉我你没事。」 敖剑看着他,轻声说,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期冀,期冀自己没有来迟。 暗黑的毫无生气的眼瞳,但咫尺相对,他居然可以看到墨色后的紧张情感,于是忍痛微笑回復:「我没事。」 其实那时候他的状态糟透了,被冰窟的阴寒侵蚀,又被瓏天的掌力震伤,他的灵力散了大半,再后来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他只知道那一战相当惨烈,恶战中他的心脏被瓏天的剑刺透了,神智开始恍惚,只记得自始至终那位修罗君主都没有祭出青洛剑,他只对瓏天说了一句话。 「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你敢封他三天,我便十倍偿还!」 第十二章 其实,那个封印的时间根本不止十倍吧? 洛阳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心口,那一剑给他造成重创,他休养了很久才慢慢復原,也是从那时起,他发现敖剑对他的态度变了,虽然教他法术时会吃豆腐,兴趣上来,会把他当宠物一样叫过去逗弄,但再没有跟他提过侍寝之类的事。 随着他法力和阅歷的增长,在处理修罗界事务方面逐渐能够独挡一面,敖剑便将更多的许可权交给他,虽然敖剑没有坦言,但他明白,在信任方面,自己的存在已经远远重过了无影,那份默契的感觉,他想应该叫做尊重。 手机响了起来,突兀的响声打断洛阳的沉思,来电是叶展鸿,为晚上自己的失态向他道歉,又跟他预约诊病时间,洛阳心情有点乱,在约好后,无视叶展鸿那些联络感情的恭维话,直接把手机掛掉了,转过头,就看到林乐回来了,似乎听到了他跟叶展鸿的对话,眼神有些怪异,却没多问,垂下头说:「今晚的事对不起。」 「我想我当时的态度也有问题,所以我也该向你道歉。」 感觉到林乐身上的阴气更重了,洛阳皱起眉,那是属于魘姬的阴气,让他很难忽视,更担心林乐的仇恨心魔是被魘姬蛊惑的,不过像林乐这个年纪的叛逆少年,说得太多,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暗示道:「我知道你母亲的去世给你的打击很大,但不管多痛苦的经歷,总要走过去,别让仇恨蒙住你的心,那会让你失去更多的东西。」 「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林乐哼了一声,不屑地反问。 他早就一无所有了,家人、容貌,还有自己的梦想,所以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虽然洛阳收留了他,但这里他永远无法称之为家,它只是个暂时挡风避雨的地方罢了。 「人生是公平的,你在失去的时候,一定会得到一些,只是你自己没注意到。」 对于洛阳的安慰,林乐嗤之以鼻,却没有反驳他,而是问:「你是不是跟随敖剑很久了?」 很突兀的问题,不过洛阳还是回答了他,「很久,你无法想像的久。」 「可是他根本不配你!」 脱口而出的话,是因为他真的这样想,林乐很怕敖剑,却从来没有尊敬他,他不会像小安那样称呼敖剑为公爵,在他看来,这些贵族都是一路货色,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他们根本配不起洛阳。 洛阳一怔,想像着敖剑在听了这话后会露出的气恼,不由莞尔:「谢谢,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那是因为其他人都被金钱和地位蒙蔽了,才会那样想,但他不会,他喜欢洛阳,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其实,我也认识你很久了呢。」想起跟洛阳的初识,林乐嘴角溢出微笑,表情柔和起来。 那天他去俱乐部见工,正好碰上洛阳,他会注意到洛阳,不是因为洛阳温雅脱俗的气质,而是自己被人撞倒后,他将自己扶起时的温和态度,那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关心,所以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在意洛阳。 魘姬让他找机会跟叶俊杰发生衝突,说可以引洛阳出来,他立刻同意了,果然如他期待的,洛阳出现了,还说了那些让他折服的话,可惜除了那次算不上交集的交集后,洛阳就再没有来俱乐部,所以他送各种小礼物去医院,期待和洛阳的见面,他没想到,之后不久,悲剧就发生了。 「如果……」林乐鼓足勇气问:「我们是先遇见的,你是否会喜欢我?」 洛阳笑了,他的笑让林乐很尷尬,生气地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问这种话很荒唐?」 「不,我只是想你还没有明白什么叫喜欢,不要乱用这个词,因为它很重。」洛阳说:「喜欢跟认识先后无关。」 他和叶素臣的相识还在敖剑之前,但最终陪他一路走来的是敖剑。 有些东西,即使不承认,也还是跟原来不同了,就比如他已经不是人类的事实,但同时他也不是修罗,所以,他是孤独的,他所经歷的所感受的只有敖剑能体会,相同的,敖剑也一样孤独,那些所谓的同类随时都会成为杀死他的敌人,他所能付之信任的只有自己,所以,他们的世界里不需要别人的介入,而且,也没有人可以介入。 洛阳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林乐从他的神情里看到了一切,没再说话,转身默默走开,略显单薄的身影,让洛阳想起刚见他时,他在舞台上神采飞扬的那一瞬,忍不住说:「你的舞跳得很好,不要放弃。」 林乐脚步略微停了停,却没有回头,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没有开灯,月光照在戴着银色面具的半边脸上,冷漠而诡异。 过了好久,他走到床上躺了下来,像平时一样照魘姬教他的法术进入梦乡,这是他的梦乡,也是他的世界,在这里,他可以主宰一切,很快的,他来到洛阳的梦境,这是他头一次进入洛阳的梦里,以前他怕自己功力太差,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的梦,可是在被洛阳打击后,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他应该早些来的,无法控制他的人,那就控制住他的梦,至少这个梦是属于自己的。 洛阳已经睡了,他的梦很平静,周围青山碧水,一袭紫衣斜靠篱下,手里拿了本书正看得入神,微风吹起那头秀发,一切都那么静謐祥和,让林乐不捨得打扰到他,于是没再靠近,只站在远处,默默注视。 正看得入神,洛阳突然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一瞬间林乐还以为他是在向自己微笑,但很快就发现那是自己的臆想,洛阳看的是对面,有人坐在他对面抚琴,黑衣银眸,眉宇间掩不住的煞气,那份气势多少冲淡了梦里的平和,洛阳却没有在意,跟男人相视而笑,看到这里,林乐怒火立刻涌了上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连梦里都有敖剑的存在? 林乐进入过很多人的梦境,每个人的梦都很乱,就像一个自己筑成的世界,世界里出现的都是自己希望的景象,只有洛阳的梦不同,它是那么简单,梦中只有他和敖剑两个人,连那些山水都像是陪衬物,似乎在告诉自己,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再容不下第三个人,哪怕只是一个梦。 林乐的脸因为愤怒扭曲起来,他不愿看到,更不想相信这个事实,连别人的梦他都无法掌握,那他练的那些法术还有什么用处?一瞬间,理智被愤怒完全控制了,他冲了过去,准备打破这个对他来说残酷的梦,谁知向前刚跑两步,一道金光就将他狠狠挡了出去,意识被击散,他跌回属于自己的黑暗空间。 林乐醒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无法真正进入别人的梦里,如果不是对方的法术比他高明,就是那个人的意志力很强,强大到无法干扰的程度。 这个认知让林乐很灰心,随即灰心化成怒火,迁怒到敖剑身上,想到魘姬提到的神器,他忍不住利用意念进入敖剑的书房。 其实他更想去敖剑的梦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可是始终没有那个胆量,不过用意念的做法也很危险,因为他面对的不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梦境,而是现实,而在现实中,他的魘术发挥不到任何作用,充其量不过是一组脑电波而已。 不过好奇心和佔有慾战胜了胆怯,他还是这样做了。 敖剑已经回来了,坐在沙发上看东西,林乐的意识太弱,无法靠近,只能隐约看到敖剑手里拿的是柄青色剑鞘,他低头抚摸了很久,来到身后的墙壁前,林乐看着青剑消失在一轴山水画卷里,然后敖剑在画卷上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像是结界封印。 「除了我,没人拿得到。」 他听到敖剑轻声说,然后画轴也在笑声中消失无踪。 林乐不知道敖剑用了什么法术,怕被他觉察到,急忙收回意念,心里却惦记着那柄剑,那应该就是魘姬说的法器,可是敖剑把它保管得那么严实,很难拿到。 夜正长,林乐睡不着,索性又运用魘术进入叶俊杰的梦中,他已经不急于杀死叶俊杰了,而是把恐吓他,看着他发狂当做一种乐趣,他现在更想杀的人是叶展鸿,可是叶展鸿的梦太乱,很华丽的梦境,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宏伟辉煌的皇家宫殿,里面人太多,慾望太多,他找不到叶展鸿在哪里,想再靠近过去,却感觉力不从心,他学到的法术有限,单凭他一个人,还无法达到随心所欲操纵梦境的程度。 林乐跌回了自己的梦里,他闭着眼,打算明天一定要去找魘姬,让她教自己更高深的法术,那柄剑的行踪可以当筹码,他相信以魘姬的疯狂,一定非常想得到那柄剑。 第二天早餐时,林乐发现只有洛阳和小安,敖剑不在,那个跟他如影随形的保镖也不在,不知为什么,平和的早间气氛让他感到压抑,飞快吃完饭,就出门去食品厂做工。 他不喜欢那份工,不是因为工作太累,而是厌倦那种单调机械的动作,就像一个圆,永远在无限循环里打转,没有尽头,可那就是他现在的舞台,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单调的工作把时间在无形中拉长了,林乐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没吃饭就匆匆跑了出来,魘姬曾教过他联络的法术,但他从来没用过,通常都是魘姬主动来找他,要么是在极阴的地方,要么是在梦中,不过今天他改变了主意,他很急于见到魘姬,达成所愿。 林乐在附近找了个较阴的地气,在地上画出召唤符咒,等了一会儿,魘姬没出现,只有一道阴气闪过,穿过他身边向前飞去,林乐急忙跟上,随着那道阴气一口气跑到一家商场的顶楼天台,原本锁着的门自动打开,似乎在邀请他的进入。 林乐推门走了进去。 天台很大,由于商场紧挨着一栋高层公寓,导致这里完全处于背阴状态,林乐一进去,就感觉周围异常冰冷,乌云压得很低,像是紧贴在天台上方,预示着暴雨的来临。 阴风越刮越烈,很快旋成一个完整的人形,魘姬出现在林乐面前,微笑说:「真难得,你会主动来找我。」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种地方?」林乐皱起眉,阴冷的的空间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为了事情发展更加有趣。」魘姬微微一笑,笑容里满含杀机,问:「昨晚你有控制住洛阳吗?」 「没有,我的功力还不够。」林乐懊恼地说。 「这不奇怪,你住的地方有很深厚的法力庇护,他在里面的话,你不会有机会。」 「可是我看到了你说的那柄剑。」林乐问:「怎样才能拿到它?告诉我用它的办法,我可以配合你完成心愿。」 听着林乐的叙述,魘姬的笑凝重起来,眼中露出阴狠,恨恨道:「难怪大家都找不到,原来他做了双重封印。」 「什么是双重封印?」 「就是先把剑封印在画轴中,再把画轴封在他缔造的虚无空间里,只要他不去想这个空间,我们就永远无法感觉到剑的存在,你很幸运,才会这么凑巧的看到。」 「看到又能怎样,既然是虚无空间,我们还不是一样无法拿到?」 「怎么会呢?」魘姬咯咯笑道:「别忘了我们是魘,是可以进入人的意识里的魘,只要找对机会。」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但不可以伤害洛大哥!」 「不伤害,只是利用一下,毕竟敖剑那么在意他,只要我们拿到剑,叶展鸿也好,敖剑也好,都可以轻易解决……」 天台门外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林乐急忙跑过去打开门,就看到小安一头栽了进来。 「你……」 林乐微微一愣,手已被小安紧抓住了,急急地说:「你不要相信那个女人,她在骗你的,她想害洛大哥和公爵先生,所以利用你。」 林乐还没说话,咣当一声,大门被风捲动,自动关闭了,魘姬微笑走过来,柔声问小安,「是谁告诉你我在骗人的?」 「我知道你是魘鬼,是最喜欢利用别人的弱点达到自己目的的傢伙!」 感觉到魘姬身上的杀气,小安本能地往后退,却发现身后的门已经锁住了,无路可退。 「你知道的还不少呢。」魘姬没把这个有阴阳眼的少年放在眼里,看看周围引他来到这里的游魂,冷笑道:「是这些脏东西告诉你的?真是些可恶的傢伙。」 她身后枯黄长发飞起,捲住那几道游魂,游魂被戾气震得四分五裂,小安急得想衝过去,却被林乐拉住,他气得大叫:「快住手,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伤害你朋友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将多事的魂魄清除掉,魘姬很满意,冲小安微笑说:「如果不是你让它们带你来这里,它们也不会出事,所以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好奇心太强了,小傢伙。」 「不是好奇心!」只是担心而已。 林乐跟他有着类似的遭遇,甚至比他还要惨,所以自从林乐住进来后,他就一直很关心他的举动,他注意到最近林乐心神不定,所以每天都会去找他,希望自己的陪伴能让他快乐一些。 中午小安刚到林乐打工的地方,就见他匆匆出来,很着急的模样,还在地上画了一些古怪的符号,于是他在游魂的帮助下跟过来,没想到竟听到林乐跟魘姬的对话。 他拉拉林乐的衣袖,急切地说:「千万不要做傻事,否则你会错得越来越厉害。」 「现在做傻事的好像是你。」 魘姬没再逼近,只是站在对面看好戏,像猫戏老鼠,知道猎物走不了,所以不急于立刻击杀,而是在尽情玩耍后再处理掉。 「或者说,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你认为作为我的同伴,林乐是选择信我,还是信你?」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小安生性纯良,很少骂人,可是看到魘姬把自己的鬼魂朋友杀掉,又不断诱惑林乐,他的愤怒就达到了极点。 魘姬脸色沉下了,冷笑声中,突然手一扬,长鞭般的黑雾旋过,狠狠拍在小安脸上,把他打得翻倒在地,她还要再动手,林乐突然向前一步,挡在了他们之间,说:「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做,你何必为了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动气?」 「是不值得,」魘姬厌恶地瞥了小安一眼,被斥骂,让她原本想玩的心情完全没有了,说:「你处理掉吧。」 林乐一怔,见他犹豫,魘姬冷笑,「你在心软吗?魘术的最高境界是无情无欲,你连这个都做不到,还想跟我学法术?」 「不是,不过现在杀人很糟糕,别忘了我们在顶楼。」林乐指指对面的高层公寓,说:「也许对面有人正在看我们,我可不想因此招惹麻烦。」 「我已经做了结界,没人看得到我们,能看到的只有这个傻瓜而已,让他表演一下高空自杀也不错,来,试试吧。」彷彿看出了林乐犹豫的心思,魘姬微笑诱惑。 林乐踌躇了一下,神情复杂地看小安,小安被颳了一巴掌,嘴角鲜血直流,感觉到危险逼近,他挣扎着爬起来,慢慢向后退,但视线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似乎是在无声地劝他放弃跟魔鬼合作,不要一错再错下去。 林乐的心突然颤了颤,虽然他一向看不惯小安举止中的贵气,还有他的啰嗦黏人,但平心而论,自从他住进敖剑的家后,小安一直都对他不错,他杀过很多人,但面对一个熟悉并对自己很好的人,他还是下不去手。 「抱歉,小安,我手上已经沾满了太多的血,无法再回头了。」他低声说。 小安漂亮的眼瞳立刻瞪大了,目光里透满了不可置信,喃喃道:「老天,那些事件不会都是你做的吧?」 不敢跟小安的视线对上,林乐把头别开,魘姬却笑道:「是啊,他很厉害的,法术一教就会,现在实验品该轮到你了。」 小安飞快向前跑去,又掏出手机想拨打,但手机被厉风捲起拋到了一边,他没跑多久,就被逼到了天台围栏前方,下面是十几层楼高的空间,让他眼前一阵晕眩,急忙转回头,发现林乐和魘姬已经追到了近前。 很害怕,除了恐高外,还有对死亡来袭的恐惧,小安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冲林乐大叫:「快醒过来,不要再糊涂下去了,我们是朋友的对不对!」 林乐阴沉着脸不说话,但也没再逼近,见他踌躇,魘姬冷笑道:「朋友是这世上最虚偽的字眼,它只在需要时才被用到,就比如现在。」 不是的,小安对他一直都不错,也许换做以前,他会把他当朋友,但现在……他已经不需要了。 「林乐,不要被仇恨蒙蔽理智,只要你想回头,永远都不会太迟,你还这么年轻,甘心一辈子都成为恶鬼的傀儡吗?!」 林乐怔了怔,小安说话一向柔和,这是第一次他这样激动地斥责自己,而自己,居然无法去反驳…… 「该死!」 看到林乐的心思明显被影响到,魘姬对小安厌恶到极点,不想再玩游戏,她挥起黑雾长鞭,捲起小安将他推下楼,林乐大惊,本能地扑向前,探手抓住了小安的手,十几层高的空间上,两人双手相握。 「抓得真紧啊。」 冷眼旁观林乐努力抓住悬在半空中的小安,魘姬不屑地哼了一声,慢声细语说:「你真以为你可以像他说得那样回头吗?你已经坏了,从里到外的,你需要的是能帮你达到目的的魘术和同类,而不是朋友。」 林乐没看她,只是盯着仰头看自己的小安,喃喃道:「我……已经坏了?」 「不是……」 小安想说话,可是半空刮来的厉风阻住了他的声线,只勉强看到那双和自己对视的眼眸,冰冷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情感。 「抱歉。」 冷风捲来林乐的话声,小安的眼瞳猛地缩紧,突然奋起力气大叫:「林乐!」 你可以放弃我,但请不要放弃自己! 这句话他没有机会喊出,因为紧握住他的手松开了,脚下有股巨大力量紧攫住他,拖着他向下死命撕扯,所有景物在一瞬间完全颠倒了,天空骤然远离,然后那对冷漠眼眸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洛阳上午没去医院,而是去了警局,拜託朋友让他查阅最近连续发生的事件档案,从昨晚他就心绪不定,总感觉自己好像漏看了什么,所以决定亲自查一下,没想到愈看愈惊讶,他原本只是想确认自己的推测,却意外发现了其他秘密,这让他的心绪变得更乱,出了警局后,打电话给黄经理,问:「最近俱乐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 感觉到黄经理的犹豫,洛阳说:「请告诉我真相,或者我自己过去查。」 「不用不用,其实也没什么了,只是意外,公爵先生说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让我们提起。」 听出洛阳不快,黄经理不敢再隐瞒,把事件详细说了一遍,听着他的叙述,洛阳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他道谢放下电话。 他回到车上,等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后,打电话给叶展鸿,询问叶俊杰的状况,叶展鸿回答还好,洛阳又问:「那你最近睡得好吗?」 「我?」跟洛阳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听他关心自己,叶展鸿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说:「不太好,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紧张了,我正想要不要放下工作,去旅游……」 洛阳打断他的啰嗦,问:「有没有梦到被人追杀,或者更可怕的事情?」 「有有!」听出洛阳的担心,叶展鸿故意顺着他的话说:「最近一直做恶梦,我都快神经衰弱了,洛阳,你也帮我看看病吧。」 「你可以用一下我给叶俊杰的葯,放在枕下就好。」 洛阳说完就要掛电话,叶展鸿急忙叫住他,说:「听你的声音好像精神也满紧张的,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旅游?我正有个好推荐……」 「抱歉,我还有事,如果你有问题再跟我联络。」 洛阳刚掛断电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叶展鸿,正想关掉,却发现来电的是医院的助手,他接通后,助手在对面着急地叫道:「洛医生,小安出事了,请你马上来医院!」 「小安?」 「是啊,」助手的声音充满了慌乱和伤心,小安经常去医院找洛阳,外科大部分医生都认识他,也喜欢这个温和懂事的少年,当看到他全身是血的被送进急救病房时,助手无法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洛阳的心猛地一沉,但依旧保持冷静,问:「现在怎么样?」 「还在急救,很糟糕。」 「我马上过去,帮我照顾他。」 放下电话,洛阳把车转出停车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急救中心,助手看到他,急忙迎上来。 「怎么样?」 「已经转去病房了,不过状态不乐观。」 小安被送到医院时已处于深度昏迷,不过有不少医生认识他,在确认了他的身分后,就立刻通知了洛阳的助手,助手赶过来时他已在接受急救,不过说是急救,更多的是尽人事听天命,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坠下,没有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蹟了,所以当助手得知小安的情况后,就第一时间联络了洛阳。 洛阳随助手来到担任急救的医生办公室,医生把小安的病歷和透视片子递给他,数据证明病人的状态还不是很糟糕,虽然小安曾一度停止呼吸,不过在现场急救中缓了过来,他很幸运,坠楼时被商场楼面掛的各种宣传海报扯住,缓解了下坠的速度,所以手脚只是轻微骨裂,比较严重的是他在坠落过程中头部撞在楼面的硬物上,造成脑损伤,导致深度昏迷。 「请送患者去icu,观察颅内有无继发性血肿和颅内压状况。」洛阳看着病歷资料说。 小安虽然头部受到猛烈撞击,但没造成颅骨骨折,算是比较走运,但还不能放松警惕,许多时候,即使没有颅骨骨折,脑损伤所造成的伤害也同样很严重,他现在只希望小安颅内不要出现严重的继发性血肿和高压,加重病情。 洛阳把小安的治疗方案交待完后,又去向现场救护人员了解情况,才知道小安是从某家商场的顶楼天台跳下来的,商场旁边的公寓里有人碰巧看到他坠楼时的情景,据说当时天台没有其他人,至于他是怎么打开天台的大门进去的,就不得而知了。 小安不可能是自杀。 这一点洛阳十分肯定,他和小安相处了这么久,从来没听他对人生有过任何不满,那个温和又有点害羞的少年,就算有什么事,也会选择反抗或包容,绝不会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放弃生命,除非……他不是自愿的。 来到小安的病房,洛阳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窗外看他,小安身旁安置了监测仪器,为让气道畅通,他的身体是侧卧的,脸色很苍白,表情却十分平静,带着睡着后的温和,洛阳的灵力感受不到任何恐惧和愤怒,小安的气场很平和,就像他这个人,好像怕自己的存在会打扰到别人似的,总是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静的像空气。 你出事前经歷过什么,为什么不肯说? 洛阳不知道小安为什么要选择保持沉默,但想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他记得早饭时小安还那么健康爽朗,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十三章 洛阳在病室外的监测室里一直待到傍晚,小安虽然没有苏醒的跡象,但病情还算稳定,没有再恶化下去,中途有人打电话进来,洛阳都切断了,只给尼尔留言交待了一下,然后关机,他现在心情很糟,讲话将会变成一种负担,不管跟谁。 夜沉下后,林乐听到消息,急匆匆赶了过来,先看望病房里的小安,又看看洛阳,神色阴晴不定,问:「他会好起来吗?」 「不知道。」洛阳没有看他,很冷淡地回道。 「会……醒的吧?」 带了份焦虑和惶然的问话,洛阳扫了林乐一眼,林乐头低着,看不到表情,洛阳脸上浮出冷笑,说:「如果你希望他醒来,那就祈祷吧。」 惊讶于洛阳的冷漠,林乐抬头奇怪地看他,洛阳跟他对视,问:「你不奇怪小安为什么会跳楼吗?」 「我……」 林乐张口结舌,突然想到作为朋友,那才是他该先问的,可是刚才他太紧张了,洛阳的询问让他愈发心虚,慌张辩解:「我跟他不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不开……」 「今天你在哪里?」 「我……在工厂。」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林乐发了慌,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洛阳看自己的眼神异常冰冷,同样的淡紫眼眸,所表现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平时洛阳虽然也疏离冷淡,气场却很温和,不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感情。 「一直在工厂上班。」他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 中午林乐匆匆返回工厂后,的确一直在上班,不过却心不在焉,他不知道小安会怎样,不知道当洛阳得知小安出事后会是什么态度,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们,所以一下班他就匆忙赶回家,旁敲侧击的向尼尔问到小安的情况,便跑了过来。 还好洛阳没有再问他,把视线转到一边,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沉默的气息让林乐感到压抑,犹豫了一下,问:「我是不是该回家拿些换洗的衣服过来?」 「不用,」洛阳冷淡地说:「他能不能撑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洛阳表情很平静,但越是平静,林乐就感觉压迫力越强大,正惶惶不安着,门被推开,无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难看,走到洛阳面前,说:「主人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 无影话声冷淡,但明显在质问洛阳为什么不接电话,洛阳没在意他的无礼,淡淡说:「我在忙的时候,请不要打扰我。」 居然对敖剑也是这样的态度,林乐被震住了,无影也有些着恼,加重语气,问:「要主人亲自来请你吗?」 「洛大哥只是担心小安。」林乐在旁边看到气氛很僵,担心他们话不投机打起来,急忙帮洛阳解释,又对洛阳说:「既然公爵先生让你回去,你就先回去好了,这里我来看护。」 「不用,我们一起回去。」洛阳站起来说。 一下午他坐在这里想了很多,也想过该如何解决,许多事情要亲自面对,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医院里有护士随时观察小安的病情,所以他不需要一直待在这里,比起这个,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 三人回到家,公爵府里很静,跟平时的安静不同,是种带着压抑气氛的沉寂,佣人们像是感觉到主人心情不好,都仔细地做自己的事,生怕惹祸上身,那份小心翼翼愈发加重了气氛的压迫感,洛阳进来后,有人过来,低声告诉他主人在书房,让他马上过去。 洛阳去了书房,无影帮他打开门,然后跟在他身后走进去,门在林乐面前关上,显然这里不是他可以来的,不过林乐没离开,洛阳的心绪和家里压抑的气氛让他感到很不安,似乎暴雨即将来临,愈寂静,风雨就将愈猛烈,他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哪怕听到一点也好。 敖剑正在书房看书,见他们进来,扫了无影一眼,似乎在不悦他的自作主张,无影急忙躬身想退下,洛阳拦住了他,说:「请你留下。」 无影很惊讶,转头看敖剑,敖剑没给他指示,算是默认了,于是无影退到了墙角最不显眼的地方,心里很后悔刚才一时糊涂跟进来,今晚洛阳不太对劲,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一定很糟糕,作为属下,知道太多主人的私事,不是个好现象。 不过,无影想让自己隐形的想法纯属多虑,因为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再看他,敖剑注视着洛阳,半晌才问:「你今天很忙?」 「小安出事了。」 「我听说了,真遗憾。」敖剑摊摊手,安慰:「不过别担心,我会请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如果你实在喜欢他,我会考虑让他成为我们的同类。」 「主人,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虽然他很希望小安平安,但不希望让他以另一种方式生存,脱离生死轮回,像是永生,但同时却失去了下一世的希望,自己死不了,只能看着周围的人渐渐死去,这对善良温和的小安来说,更是一种惩罚。 洛阳很少用这样的口气跟敖剑说话,敖剑有些不快,把书推开了,问:「你想说什么?」 「我给俱乐部打过电话,知道了有人在几天前晚上猝死的事。」 是林乐重登舞台时故意让他出丑的那个红牌,洛阳很生气,敖剑不仅压下了这件事,没让它登报,更不允许别人向他提起,他交待过小安注意安全,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如果他早些知道这些秘密,一定会确定魘姬的存在,那样小安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您一早就知道魘姬的存在是吗?甚至那次修罗联手攻击也在您的预料之中?您撤去了戒杀令,您让他们自相残杀,您不在乎把修罗界重新变成当年那个血雨腥风的世界,您以前一直有意让我避开跟叶展鸿遇见,后来却突然变得无所谓,甚至不阻拦我跟叶家接触,您不是大度,您只是想隔岸观火,把欣赏别人廝杀当做乐趣,这是您的想法对吧?」 洛阳说得很直接,因为这些全都是事实,他知道敖剑这个人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温文尔雅,他的儒雅是建立在所有人臣服的前提上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甚至不容许半点疑似背叛的行为,他早就知道修罗们会联手来狙杀他,所以藉机杀掉。 那些有叛心的属下敖剑可能早就想除掉了,只是碍于戒杀令,无法下手,但魘姬给了他借口,让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杀掉,那一晚他一直都在做戏,在利用自己达成所愿。 被质问,敖剑的银眸不悦地眯了起来,淡淡问:「洛阳,你在指责我?」 不同于平时玩笑时的称呼,这声称谓在无形中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在让洛阳明白,不管他们关係有多亲密,他永远只是臣子。 洛阳苦笑,「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您的想法,我以为……」 以为千年之后,敖剑不会再骗他利用他,但现在他发现,时间也许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却改变不了本性。 话语被半路打断,敖剑冷声反问:「我要做什么,需要跟你解释吗?」 锋利口气显露出敖剑此刻的不快,这种气势深深衝击到洛阳,心里有些无所适从的茫然,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您不需要。」 说这句话时,他突然有种心痛的感觉,就在昨晚,他还认为他们彼此是信任的,但今天的事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世上没有任何绝对的信任。残忍、多疑、嗜杀,这是所有上位者的共通点,他无法指责敖剑什么,更不需要担心魘姬的威胁,因为以敖剑的个性,绝不会放任她嚣张。 所有真相敖剑都知道,知道魘姬的归来,知道林乐的底细,知道那些残忍事件的真相,却听之任之,同时顺手推舟,让自己跟叶展鸿接触,并把自己的行踪都透露给林乐,他知道以林乐对自己的喜欢,一定会激发他的残忍,敖剑讨厌叶展鸿,却不屑于杀一个普通人,索性把杀机推给林乐,顺便利用林乐引魘姬出现,所有事件发展都在他的掌控中,算无遗策。 「您是在利用我吗?」他冷冷问。 周围空气瞬间冰冷下来,敖剑喝道:「出去!」 绝对无上的君主气势,敖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他面前使过了,对于质问,敖剑不屑回答,更无需回答,而是直接把他摒弃在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回答。 但洛阳没有遵命,而是继续追问:「您是在利用我,对吗?」 书房气息愈来愈冷,是敖剑身上散出的杀气,洛阳垂在额前的发丝被吹起,冷风如刀,割在脸颊上,有种说不出的痛。 「你这么认为吗?」敖剑反问他。 「我不知道!」洛阳冷漠回道:「我只知道您的做法给我这种感觉——我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置的棋子,千年前是这样,千年后还是这样,利用或捨弃,只是您的一念之间!」 敖剑银眸如刀,突然戾光自眸中闪过,强大力量逼来,洛阳站不稳,向后晃了晃,旁边摆放的几盏琉璃玉器却受不了戾风压迫,顿时碎成数片,清脆声响中落了一地。 无影也被吓到了,戾气不断迫来,他身子抖得厉害,感觉自己很快就无法凝聚成人形,急忙再往墙角里缩,力图避开激荡的戾气,其他摆设却没有那个运气,在厉风下震荡的厉害,很快就都摔到了地上。 敖剑站起来,走到洛阳面前,他一言未发,但压迫性的气势已经压得洛阳喘不上气来,双手不受控制的发着颤,不是害怕,而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知道自己惹恼了敖剑,相处了这么久,敖剑很少发怒,尤其是对他。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看着他,敖剑淡淡说。 话声很轻,但洛阳可以品出其中的杀机,站在他面前的是令他倾心的人,但只要自己有一句话不合他的意,同样会遭受跟其他人同样的结果,修罗的血是冷的,就算跟随得再久,也无法改变其内里的凉薄。 不过,洛阳没后退,反而抬起头,迎上敖剑射来的目光,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说,您一直说喜欢我,但您的爱太狭隘了,您给我的自由是在您控制范围内的自由,您可以给我,也可以随时收回去!如果您真的喜欢我,就该尊重我,任何事让我跟您一起承当,而不是什么都瞒着我,把我当成你计谋里的棋子随意拨弄,您这样做,让我看不出喜欢,看到的只是您的佔有慾和自以为是!」 轰! 阴风劈下,凌厉得让洛阳无法睁开眼睛,本能地偏过头,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厉风会拍在他脸上,但实际上那掌落在他的后方,沉重的红檀房门被戾气震裂,整扇向外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佣人们闻声赶来,在看到主人脸色不善时,又都聪明地躲开了,只有林乐站在不远处,他有听到两人的争吵,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厉害,想劝架,却畏惧于敖剑的气势,不敢靠近。 洛阳的脸颊被厉风扫过,麻木痛楚中,一缕青丝轻飘飘地落下,但随即便被戾气震得粉碎,可见敖剑怒到了极点,以往他不是没忤逆过敖剑,却从来见敖剑这样恼怒过,这一刻,就算敖剑杀他,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敖剑继续向他靠近,凌厉的压迫气势让他的心房无法控制的鼓动起来,跳得太快,他感觉到了心痛,身体微微向前弓起,但随即头发被扯住,制止了他潜意识的退缩,敖剑捏住他的下巴,注视着他,银眸不知何时转成了淡淡的暗色,那是杀意的象徵,流淌在似笑非笑的眼眸里,更让人心寒。 「你说得对,我赐给你的东西,随时可以选择收回。」柔和的磁性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敖剑一贯跟他开玩笑时的口吻,话语却浸透了冷漠,「你说我不给你自由,那我现在就给你。」 洛阳不解地看他,敖剑发出不屑的轻笑,「洛阳,你太高估自己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取代的,我一直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可是不听话的宠物,就算再有价值,我也不需要!」 「王……」 「洛阳,你我曾经结下的契约自今日起止,我不再需要你,也不会再干涉你任何事情,所以,马上离开,以后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洛阳身子又是一晃,这番话比阴风更狠厉,压迫得他几乎无法站稳,虽然在顶撞敖剑的时候,他已经料到了结局,但当真正发生时,他却又不知所措,甚至无法承受,敖剑做得很残忍,轻轻几句话就扯断了他们之间的牵绊,让千年追随在一瞬间都成了笑话,那一年的雪山冰窟,那么危险的状况,敖剑都没扔掉他,却在这时选择了放弃。 煞气刺痛了眼眸,眼前变得模糊起来,他垂下眼帘,避免自己的失态,转身头也不回走出去,林乐急忙跟上,轻轻叫他,洛阳定定神,说:「我要离开这里,别跟着我了。」 「洛大哥你不在这里,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再住下去?」 林乐恨恨看了敖剑一眼,就紧追着洛阳跑了出去。 书房空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无影总算缓了过来,看看一片狼藉的房间,又小心翼翼看敖剑,他的主人正手负在背后站在窗前,眼眸里杀机密布,有种感觉,主人会迁怒,果然,就听敖剑说:「加强修罗界的戒备,所有流言惑眾者,杀!」 「那洛阳……」 依着无影的想法,洛阳知道他们太多的事情,这样的人存在世上,对他们威胁太大,如果要放手,还不如将他囚禁起来,或者乾脆杀掉,不过无影跟随敖剑很久,深知他个性反覆无常,谁也不敢保证一转头,主人会不会改变主意,就像千年前他派洛阳去鬼蜮城那次,说了不管,回头还不是又派人暗中保护?当然,要说是监视也可以,是黑是白,都由着主人一人来说。 「路是他自己选的,随他!」敖剑没给无影斟酌的机会,拂袖而去,「我要闭关,下面的事你自行处理。」 自行二字担子太重,无影头有些大,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大声道:「是!」 第十四章 洛阳当晚留宿在圣安医院里,他先去看望小安,见小安病情逐渐稳定,才放下心,回值班室写了辞呈,又去网上订了机票,这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洛阳去院长室把辞呈交上了,对于他的突然辞职,院长很吃惊,问他原因,他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才说:「我要去办一件事,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会回来的,所以我只批长假。」院长把辞呈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洛阳低声道了谢,借院长吉言,虽然他自己都没有信心是否能平安返回。 离开时洛阳又叮嘱助手随时留意小安的病情,这才出了医院,直接去机场,在机场下车时,他本能地转去车后箱拿行李,但马上想到自己除了钱包和从不离身的药箱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次远行还真是两袖清风,换洗衣服也只能在路上买了,洛阳自嘲地想着走进机场,不过没走两步他就停下了,对身后喝道:「出来!」 林乐从不远处的柱子后走出来,犹豫了一下来到他面前,叫了声洛大哥。 「我昨天已经说了不要再跟着我。」 很冷淡的态度,林乐不由苦笑:「除了跟着你,我还可以跟谁?」 「你有工作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处理。」 「是不是很重要的事?可以带我一起去吗?」林乐又向前走近一步,说:「我希望我能帮到你。」 「不行,太危险,我不能让你涉险。」 「危险?」 林乐眼里闪过不信,感觉洛阳在敷衍他,昨晚他本来为洛阳和敖剑的决裂感到开心,谁知洛阳一出门就把他甩掉了,要不是魘姬帮他,他根本找不到洛阳。 面对他的追问,洛阳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我要去找一个人沉睡的灵魂,然后毁掉他。」 「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林乐不知道瓏天的事,很奇怪地问。 「没有为什么,只是必须做而已。」 洛阳笑了笑,转身离开,他没有解释,但林乐本能地感觉起因在敖剑,昨晚他看着洛阳被毫不留情地赶出来,没想到他还在为敖剑做事,忍不住有些气恼,但还是飞快追了上去。 「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匆匆向前走去,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阴风旋过,一个黑色身影飘飘忽忽闪了出来,看着洛阳的背影,女人眼里闪过怨毒的光芒。 连修罗王都没把握毁掉曾设下的七色玦结界,就凭洛阳的法力,居然想进去毁了瓏天的元神,简直自不量力,不过更让她憎恨的是,因为昨晚洛阳向敖剑挑衅,让敖剑有了警觉,现在敖剑闭关,覬覦青洛剑的修罗们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拿到它。 『来了也好,我不介意再多收一份神力。』 脑海里传来虚无的回音,魘姬无视了,她不在乎神力的承传,她只想杀掉洛阳。 这个男人每次都坏她的好事,既然这么想寻死,那就成全他好了,连同千年前欠她的债,她这次要一併讨回来! 女人眼瞳阴狠,脸上却露出微笑,用魘术联络林乐,被林乐无视了,她没在意,用温柔声音说:「我只是想提醒你,难得跟你喜欢的人独处,要好好把握机会喔。」 林乐对洛阳没有强烈反对他跟随感到惊讶,直到坐上飞机,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洛阳就坐在他身旁,那是允许他同行的最好证明。 「即使我反对,你一样会偷偷跟着,我不喜欢被人偷窥。」看出了他的心思,洛阳冷冷说。 想起自己偷入洛阳的梦境,林乐心虚地说了声对不起。 「你不需要这样说,你并没有对不起我,」 洛阳回应得很冷淡,林乐不安地看他,总觉得自从小安出事后,洛阳对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可是如果他真怀疑自己的话,不可能允许自己跟随,林乐自我安慰地想,应该是自己多心了,洛阳只是因为刚跟敖剑分手,心情不好而已。 为了缓和气氛,他问:「洛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雪山……」 飞机起飞了,洛阳转头看外面天空,思绪不由转到了千年前那场生死决战中,「不过现在那里已经没有雪了,也不叫雪山,叫白云低。」 「名字很奇怪呢。」 「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是形容山峰很高。」 林乐不说话了,他书念得不多,也不知道诗出自何处,只觉得洛阳读起来很好听,问:「既然山峰很高,那找东西是不是很麻烦?」 「也许。」 洛阳闭上眼睛,结束了谈话。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不会在知道了林乐的事后,还跟他坦然相对,把他留在身边已是极限了,至于聊天,他现在没那个心情,闭着眼,疲倦感涌上,渐渐的有了困意。 其实昨晚一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都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最后总会绕到敖剑身上,也许相处得太久了,久到分开后,心里有一处空落了下来,再无法凑成一个整体,生命不再完整,而那份不完整,他想,便该是喜欢的感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位残忍暴虐又任性的修罗王的,他不记得了,如果说最初看到他时的感觉是惊艷,那之后对他便是敬畏,再然后是尊敬、依赖、追随、习惯,可是喜欢起始的原因,他始终不知道,也许世上没有单纯的喜欢,把那些所有情感加在一起,就变成了喜欢。 窗外没有云彩,天空带着碧蓝的亮度,即使闭着眼,眼瞳还是被灼亮刺到了,逐渐模糊起来,淡淡的哀伤,跟泪水一起,遮在了眼帘之后,洛阳想起那个冬天,他躺在雪地上,跟男人定下的契约。 『我要活下来,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那一刻,他把男人的手腕握得很紧,『包括我的灵魂……』 契约也许已经不在了,但他说出的这句誓言,不管过多久,都永远不会改变。 飞机到达目的地机场后,洛阳又转公车,开始了一段漫长的车旅,他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冷笑:『要破瓏天的元神,别妄想了!』 尖锐阴狠的女人声音,熟悉得就好像昨天他们才对决过,洛阳没睁眼,用意念说:『如果有青洛剑,那就不同了。』 『你撒谎,你根本不是修罗,青洛绝不会把神器传给你!』 『与神器无关,王是把青洛剑当做定情物赠我,至于我是否能驾驭,你不妨看下去。』不理会女人的羞恼,洛阳依旧淡淡地说。 魘姬果然更恼了,大叫:『胡说,剑明明就在青洛那里,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拥有它?』 『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王的名讳!』 被讥讽,魘姬更也忍不住,猛地向洛阳扑来,洛阳一激灵,睁开眼睛,窗外阳光正好,驱散了梦中的阴冷杀气。 「洛大哥你没事吧?」林乐在旁边感觉出他的不适,很紧张地问。 「没事。」 洛阳换了个姿势,闔上眼继续养神,嘴角却勾起淡淡的笑。 魘姬真沉不住气,刚才想来试他的功力,反被他摆了一道,那女人太心浮气躁,她惧怕敖剑,却不惧怕自己,现在他已经垂下了青洛剑这么香的诱饵,只要再刺激她几次,不怕她不亲自现身找来。 经过一段长长的颠簸,公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白云低附近的小城,城市不繁华,但气候温和适中,一面傍山三面环水,孕育出山清水秀的轻灵气息。 「那座山就是雪山吗?」下车后,林乐指着远处遥遥相对的青峰,问洛阳。 他们坐车过来时有经过雪山山麓,当时林乐并没觉得很高,但现在看去,山峰顶端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罅隙,像是被人用利剑在当中劈开,而形成了双头峰,峰顶尖锐高耸,直衝云霄,有云朵围在山腰中,正如诗中所说的回首白云低。 洛阳点点头,在车站附近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登记时服务台的小姐问他们是不是去登山的旅客,又说现在这个季节虽然不会下雪,但山腰之上气候多变,雨雾很多,外地人容易迷路,建议他们请嚮导,被洛阳拒绝了,只向服务小姐买了一套登山用行装,交给林乐。 「洛大哥你不需要吗?」见只有自己的一份,林乐很奇怪。 「我不用。」 订好客房后,洛阳出去购物,林乐想跟他一起去,被他回绝了,说想一个人走走,林乐有些担心他,却又不敢勉强,只好提醒他路上小心。 洛阳没走远,只是去附近商店买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就回来了,发现林乐还站在旅馆门口等他,一脸焦急,完全没理会附近那些对着他的面具指指点点的人,看到自己,急忙迎上来,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你在担心什么?」洛阳忍不住问。 林乐一愣,随即摇头,「我们刚来这里,不熟悉地形,我怕你迷路。」 很蹩脚的谎言,不过可以听出里面的关切之情,还有很局促的小心翼翼,洛阳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乐,他同情林乐的遭遇,又痛恨他的滥杀无辜,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用,还是先把魘姬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不用担心我,我很久以前来过这里,不会迷路的。」 小安出事后,这是洛阳头一次和顏悦色的跟林乐说话,他有些受宠若惊,跟着洛阳进了旅馆,又讨好说:「我买了雪山的地图,也许会用得着。」 洛阳把买来的东西拿回房间,和林乐一起去了餐厅,两人各怀心事,所以晚餐气氛很闷,见洛阳脸色不慍不喜,林乐猜不透他的想法,又担心魘姬对他不利,于是说:「听说这里治安不太好,晚上睡觉小心些。」 「谢谢。」 话题就此断了,林乐很困窘,以前他一直期待能跟洛阳单独相处,可是现在梦想真正实现了,他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快乐,因为洛阳根本没注意他,相反的,他身上带着冷颯漠然的气息,这是以前林乐从没感觉到的,很迫人的气势,跟敖剑身上的强者气势不同,是另一种锐利的气场,让坐在对面的他感觉很压抑。 「不要再想公爵了,他不值得你这样对待,这世上有更适合你的人。」他斟酌地说。 洛阳抬起眼帘,冷漠的淡紫眼眸,林乐心一跳,急忙转开眼神,就听洛阳淡淡说:「没有,我在想另外的事。」 林乐还想再问,洛阳把餐盘推开了,说:「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晚上洛阳睡得很香,魘姬居然忍住没来找他的麻烦,这让他早上醒来有些沮丧,出了这么多事,他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把问题解决掉,可是如果魘姬不来找他,一切都是空谈。 也许是林乐在暗中帮他的忙,他知道林乐是好意,但偏偏是他不需要的,躺在床上想,他要另想办法把魘姬引出来才行。 雪山之行也师出不利,从早上开始外面就倾盆大雨,已是初秋,秋雨连绵,一下起来就没有停的跡象,这种气候根本无法登山,不过洛阳的目的不是瓏天,而是引魘姬出现,所以对这种天气,他没觉得怎样,反而是林乐显得很焦急,早餐时一直在暗示他如果无法登山,不如回去等等。 可能林乐也感觉到了魘姬对他的杀机,他失去了敖剑的庇护,如果惹怒魘姬,结果会很糟糕,可是林乐不知道他本来就是在等魘姬的出现。 早餐吃完,洛阳准备回客房,谁知刚出餐厅,就听身后有人叫他,很惊喜的叫声,然后男人飞快跑过来,笑道:「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当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叶展鸿时,洛阳吃了一惊。 「当然是因为有缘了。」 他乡遇故知,又是自己想得到的人,叶展鸿开心得合不拢嘴,很热情地拉洛阳回到餐厅,洛阳吃惊下忘了推阻,看到他们动作亲密,林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想推开叶展鸿,又怕惹恼洛阳,犹豫了一下,只好阴沉着脸也跟了过去。 叶展鸿请洛阳在餐桌前坐下,点了两杯茶,见林乐也在,很大度地也帮他点了饮料,他现在心情很好,也就不在意那晚林乐对自己的无礼,这样做也有讨好洛阳的意思,林乐当然知道,不屑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到一边。 「我们能在这里见面,真是太巧了。」寒暄完毕,叶展鸿把话题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洛阳随口附和了一句,心里却百分百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戏剧性的巧合,问:「你来这里旅游?」 「旅游是顺便,其实我是有事要做。」 叶展鸿指指坐在不远处的一桌人,洛阳看他们年纪不一,举止不像是商界中人,但也不是普通人,身体都壮硕结实,像是有功夫底子,他奇怪地看叶展鸿,叶展鸿犹豫了一下,凑到他身旁,小声说:「其实我是收到消息,说白云低有好货,所以请专家来看看。」 洛阳立刻明白了,那些人是盗古董的,这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作为古董收藏家,市场上流通的那些古玩已经无法满足他们的慾望,他们会派人到处寻访民间古董,一旦消息可靠,再委託可靠的盗宝名家去找,这样做一是奇货可居,二来可以满足自己的收藏慾望。 不过叶展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洛阳更相信人为的可能性更大,见他沉吟,叶展鸿又往前凑凑,小声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不知这是不是就叫做缘分?」 「喂,你说话就说话,别靠这么近好不好?」林乐在旁边很不快地提醒。 如果换做以前,照他的个性,一定再泼一杯冰水在叶展鸿脸上,警告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过小安出事后,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只要对人动粗,就会想到小安坠楼的那一幕,自责感便无法控制地涌上来,而且大庭广眾之下,他也不想洛阳为难,于是拳头握了再握,警告自己要剋制。 叶展鸿心情很好,自动忽略了林乐的警告,问洛阳,「你来散心的吧?我听说了一些有关你跟公爵先生的事。」 「你的消息还挺快。」洛阳冷笑。 那晚他跟敖剑闹得不愉快,这种事不可能瞒很久,不过叶展鸿会这么快知道,足见他一直都在关注自己,就听叶展鸿又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反目,不过如果实在合不来,也不需要勉强自己,缘分可遇不可求,就比如我们现在。」 洛阳无语,见叶展鸿这么高兴,不想打击他,告诉他这其实不是缘分,只是有人设计他,故意把他推出来当炮灰的而已。 「叶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我跟公爵只是在处理事情上有些小分歧,不到反目的程度。」为了不让叶展鸿再陷入自我幻想的空间,洛阳直接了当地跟他说。 「是这样啊,那有误会解开就好。」叶展鸿虽然这么说,不过显而易见,对洛阳的话他完全不信。 接下来叶展鸿又开始说起这次的行程,他靠朋友提供的线索来白云低寻找古物,可惜天不作美,这场大雨很可能造成山洪,无法顺利登山,洛阳听得不耐烦,说:「不去也好,这里穷山僻壤,就算有古物,也不会很值钱,而且说不定早被人盗走了,这次就当是旅游吧。」 「说得也是。」 给叶展鸿消息的是跟他交往多年的朋友,叶展鸿不认为消息会有错,不过对于洛阳的话,他当然是随声附和,再说古董再好,哪比得上近在眼前的人?看着一身淡雅的洛阳,叶展鸿此刻觉得他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原本因无法顺利登山的鬱闷一扫而空,反而觉得多下几天雨才好,这样他才有借口跟洛阳相处,于是说:「既然无法登山,不如出去转转吧?」 洛阳本来是想找借口劝叶展鸿回去,免得他趟浑水,谁知道他会趁机让自己带他出游,见洛阳迟疑,林乐立刻说:「我们很忙,没时间招呼你。」 「那你忙你的,只要洛阳陪我就好了。」叶展鸿一边说着,一边亲热地拉洛阳起来,说:「那现在就出发吧。」 「叶先生!」 洛阳不喜欢叶展鸿的自作主张,脸色沉了下来,叶展鸿立刻聪明地松开了手,笑道:「如果你想听雨,我也可以在客房陪你听啊,再沏壶雨前茶,那感觉一定很好。」 算了,还是去逛街吧,见叶展鸿如此热情,洛阳知道即使自己想独处,只怕没几分鐘客房的门铃也会被按爆,比起跟不熟悉的人在房间里喝茶赏景,他寧可去购物,到时各买各的,眼不见为凈。 「洛大哥,你不要跟那个坏人出去!」 见洛阳同意了,林乐很生气,追在后面叫,不过没跑两步就被叶展鸿的保镖拦住了,拉到一边,洛阳转头对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不过,洛阳去了商场就后悔了,只要他在某个地方稍微站久一点,叶展鸿就立刻刷卡把东西买下来,没一个小时,他的保镖就成了伙计,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叶展鸿除了给洛阳买之外,自己也买了不少,用他的话说,反正又不贵,不必往心里去,那种表现让洛阳感觉叶展鸿不像是公司总裁,更不像他们初遇时冷漠气派的黑道少东家,倒更像是他弟弟叶俊杰那种游手好间的二世祖,或是被陨星砸了脑袋的后遗症反应。 好不容易买完东西,叶展鸿又提出去吃饭,等他们从餐厅出来时,雨已经停了,叶展鸿又邀请洛阳去游览附近的景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洛阳没法拒绝,只好跟他简单的逛了逛,其实小镇上没什么值得逛的地方,叶展鸿要的是跟洛阳独处,风景不重要,重点是看风景的人。 就这样,等他们游玩完,回去时已是晚上九点,林乐就坐在旅馆的大厅里,看到洛阳,气冲冲地迎上来,沉着脸问:「这就是你说的很快就回来?」 洛阳还没回答,叶展鸿抢先说:「这好像跟你没关係吧?洛阳做什么,不需要跟你交待!」 林乐看到了保镖手里拿着的那些购物袋,脸色更阴,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洛阳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杀气,追上去,低声说:「我们还有事要做,别衝动。」 这句话让林乐本来愤懣的心情稍稍缓解,冷冷道:「我知道,我不会妨碍你做事的。」 晚上洛阳洗完澡,叶展鸿的保镖又过来请他,他婉言拒绝了,只把一道定神符让保镖转交给叶展鸿,防止林乐晚上去骚扰他,照林乐的个性,会放过叶展鸿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天天气放晴,叶展鸿却没去登山,又来邀请洛阳出游,说山峰险陡,刚下过暴雨,登山太危险,要再等两天,不过他请来的那几位专家都离开了,很明显,叶展鸿对这次寻找古物的兴緻已经完全消失,把重点移到了跟洛阳的交流上。 洛阳被叶展鸿缠得没法进山,为了清凈,他找了个借口一个人出门闲逛,谁知没走多久,就发觉有人跟踪,很快叶展鸿出现了,一脸偶然遇见的表情,洛阳懒得说破,跟他打过招呼后转身想回旅馆。 「其实你是担心那个穷小子吧?」 叶展鸿出身大家,从小呼风唤雨惯了,难得他倒贴去追别人,却完全不被放在心上,看到洛阳对林乐的态度比自己好,他很不快,索性直说:「我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识相点,别再缠着你。」 洛阳本来不想理叶展鸿,但这句话让他立刻警觉起来,问:「你怎么警告他的?」 洛阳沉下脸,叶展鸿反而弱了下来,赔笑道:「放心,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没对他动粗,就是给他钱,让他不要再纠缠你。」 洛阳听叶展鸿这样说,就知道不好,这几天他可以感觉出林乐的心绪平和了很多,但叶展鸿的作法无疑是导火索,让林乐刚平復下的仇恨再次復甦,他现在只想专心对付魘姬,没打算去管叶展鸿,谁想到他自寻死路。 「你昨晚睡得好吗?」洛阳停下脚步,冷冷问。 「很好啊,谢谢你的平安符。」 「不用开心,今晚你将会很糟糕,自求多福吧!」 洛阳加快了脚步,叶展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急忙追上去,问:「有什么问题?」 「我有事要做,请不要再跟着我!」 被当场驳了面子,叶展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没再跟随,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招手把保镖叫过来,说:「给我准备点东西,要烈的。」 第十五章 洛阳回到旅馆,林乐不在,手机也打不通,他只好留了言,到傍晚林乐才回电给他,说自己在外面吃饭,请他不用担心。 「叶展鸿对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感觉出林乐心情很糟,洛阳说:「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有些人不值得你去生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觉得他给了我那么多钱,不花出去太浪费了。」林乐在对面咯咯笑道:「我突然发现钱真是好东西,可以请最好的律师,最好的医生,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林乐!」听出林乐在自暴自弃,洛阳喝住了他,很认真地说:「我不认为钱是万能的,至少它买不来小安的健康。」 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就在洛阳以为林乐要掛机时,他轻声问:「其实……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林乐是个很敏感的人,洛阳知道自己态度的转变一定会让他怀疑到,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说:「我只知道,即使做错了事,想回头,也永远都来得及。」 「小安说过相同的话。」林乐苦笑:「我知道你很疼他,我不想伤害他的。」 「可事实上你伤害到了,所以马上回来,等我把事情解决后,带你回去向小安道歉!」 「我会的,不过现在不行。」林乐顿了顿,又道:「你不要信叶展鸿,他不是好人。」 「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但如果你也乱杀人的话,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不会,这是最后一次。」 林乐说完就把电话掛断了,洛阳本来想用法术找他,不过转念一想,即使找到他,他依然可以利用梦魘杀人,所以不如直接看住叶展鸿,林乐现在怨念很重,自己的道符可能没用,先熬过今晚,等他的火气降下来,再跟他好好谈。 门铃声响起,叶展鸿的保镖来找洛阳,说叶展鸿水土不服,很不舒服,请他帮忙看一下,洛阳虽然不信这些说辞,不过这正好给了他去拜访的理由,于是拿了药箱过去了。 叶展鸿只穿了件睡袍,把洛阳迎进房间后,很殷勤地跑去倒酒,看上去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 「你的保镖说你不舒服,」洛阳故意说:「不过我看你气色还不错啊。」 「是胃病,老毛病了,水土不服时就会很难受,所以请你过来看看。」 「白开水。」 「什么?」 「我说——白开水最有效。」既然叶展鸿骗他,洛阳也就信口开河,「多喝白开水,比吃什么葯都见效,你手里的酒就免了,会越喝越痛,这些难道你的私人医生都没跟你说过吗?」 叶展鸿很尷尬地把酒杯放了回去,乾笑道:「我忘记了,那你想喝点什么,我帮你倒。」 「什么都行。」 看着睡袍前襟开得很大的男人,洛阳皱眉想,他是故意的吧,可惜自己对这种有暴露狂倾向的傢伙完全不感兴趣,他揉揉额头,感觉要跟叶展鸿彻夜交谈的做法难度係数太大,也许玩麻将会更好些,至少不需要费神想话题。 叶展鸿把酒换成了饮料拿给他,洛阳道谢接过来,眼神扫过饮料,立刻皱起了眉,他懂法术,饮料有没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总算叶展鸿没卑鄙到下春药,不过这种烈性迷药也好不到哪去。 看来叶家人本质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叶展鸿比叶俊杰更会偽装而已,这种卑劣的做法让洛阳很恼火,一瞬间他真想撒手不管,任林乐来找叶展鸿的麻烦,不过还是忍住了,叶展鸿虽然不是好人,但也罪不至死,而且他也不想看着林乐再杀人。 「叶先生为了想留下我,还真是用心良苦。」洛阳淡淡说着,把玻璃杯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叶展鸿神色一僵,「你说什么?」 「你这样做让我很意外。」救人归救人,不过洛阳不想再跟叶展鸿周旋下去,索性明说:「我一直认为,为达到目的在饮食里下药,是对自己很没自信的表现,以叶先生的身家,实在没必要这样做。」 「你知道了?」 被当面揭穿,叶展鸿本能地问,但随即便发现自己说溜了嘴,再看到洛阳脸上露出的不屑,心虚就转成了恼羞成怒。 「我以为我喜欢用这种东西?谁让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冷淡!我已经用了比别人多十倍的精力来讨好你了,你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是商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最高的利润是商人的本性,这不是没信心,更不是错!」 洛阳被这番大言不惭的理论弄笑了,「原来你没错,是我的问题。」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不如那个自以为是的公爵?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说到正题,叶展鸿换成一副坦诚的面孔,循循善诱:「反正你们已经散了,不如考虑一下我,做我的私人医生怎么样?」 洛阳靠在沙发上,眼帘垂下,似乎在认真思索,叶展鸿还以为他被这个提议打动了,谁知他突然笑起来,轻声说:「你哪里都不如他,几天你都等不及?你可知道他等了我一千两百年。」 那位修罗王的确有许多缺点过失,但没人能取代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除了他,不会有人肯一直这样扶持自己,等自己这么久,叶展鸿前世不如他,今世也同样无法跟他相提并论。 「你在开什么玩笑!」以为洛阳在戏弄自己,叶展鸿沉下脸来。 想到这段时间他把心思都花在洛阳身上,到头来反被讥笑,叶展鸿就更觉得恼火。他自认是君子,但他的君子风度只限于顺利达到目的的情况下,如果事情难搞,他不介意做些小动作,只不过他不会像叶俊杰做得那么明显罢了。 本来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在饮料中下药,先玩过再说,到时就算洛阳醒来发现,也拿他没办法,没想到会被看出来,他在佩服洛阳眼力的同时,也为目的无法达到而感到不快。 色心一旦上来,就很难再放下,灯下紫光游离的眼瞳,有种妖异的灵气,让叶展鸿的心思更加蠢蠢欲动,他完全没把纤细文弱的洛阳放在眼里,人都送到了眼前,没理由再送出去,索性直接伸手按在他肩上,微笑说:「洛阳,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乖乖的别反抗,我不想伤到你……」 「把手拿开!」 又被呵斥,叶展鸿觉得自己的耐性开始耗尽了,不仅没拿开手,反而揪住洛阳的衣服,冷笑:「别在我面前装清高,谁不知道你的身分是……」 话说到一半就截断了,疼痛从手腕上传来,洛阳握住他的手臂向后拧去,骨骼关节受不了压迫,发出脆响,叶展鸿顿时痛白了脸,不得不顺着手臂被拧的方向转着身子,忍痛叫道:「快放手!」 洛阳没松手,反而拧得更重,冷冷道:「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你不过是个陪床的……」 叶展鸿的儒雅风度都是流于表象的,一旦要求被忤逆,他的反应不比叶俊杰好多少,虽然没想到洛阳的身手这么好,但自恃保镖就在门外,不相信他真敢对自己怎样,所以对于洛阳的要求,他不仅没放在眼里,反而变本加厉地辱骂,在他看来,洛阳生气,根本是被自己戳中了痛处,这种打击人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洛阳紫眸里闪过不快,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除了对敖剑外,他的耐性一向都不是很好,他也不喜欢委屈自己去忍耐,所以对于叶展鸿的这种挑战,他的回应很简单,先是给了他一拳头,又握着他的手臂带到面前,就势抬腿一脚踹过去,叶展鸿被他踹得凌空翻了两翻,正落在对面的大床上,轰的一声,脑袋很倒楣地撞到床头,连惨叫都没发出就栽在那里没反应了。 「喂……」 半天不见叶展鸿动弹,洛阳愣住了,他好像没用力嘛,怎么这傢伙这么不禁打?走过去看了看,叶展鸿果然晕过去了,洛阳拍了他脸颊几下,都没把他拍醒。 发现叶展鸿叫不醒,洛阳有些头痛,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为了阻止林乐在叶展鸿入眠时袭击他,结果反而把他打得醒不过来,根本是亲手把杀人的机会送给了林乐。 洛阳在客房里做了道封印结界,又闔目用法术感应叶展鸿的意念,希望能进入他的梦乡,帮他避开林乐的追杀,不过试了半天都无法入眠,他想起之前敖剑曾趁亲吻时度给自己药丸,那药丸定神辟邪,之后他就再没感觉疲倦易睡,敖剑是好意,不过现在无法随心所欲地沉睡对洛阳来说糟糕之极。 正着急间,眼神掠过茶几上的那杯饮料,事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洛阳取过饮料,犹豫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葯很烈,刚喝下去,他就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晃了几下后仰面跌倒在大床上。 眼前异常眩晕,很快所有画面的顏色渐渐褪去,变成了黑白空间,接着空间越来越暗,墨色在不知觉中将他完全笼罩。 洛阳闭上眼,感觉着黑暗的来临,等他再睁开眼时,面前已是一片明亮,他此刻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殿堂里正在举行夜宴,到处是觥筹交错的喧闹声,头顶水晶灯亮如白昼,来往侍者手里托着的餐盘也都是金银镶鑽雕饰,洛阳嘲讽一笑,叶展鸿的梦境还真华丽,只是不知道这么丰盛的晚宴,主人跑去了哪里。 人心愈复杂,梦境也就愈华丽,相应的做梦的人也就愈难找,洛阳不会魘术,他这种做法等同元神出窍,把自己的身体搁置在外很危险,所以必须儘快找到叶展鸿,帮他躲开林乐的追杀,不过晚宴里人太多,洛阳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就在这时,冷风从身旁闪过,是不属于这里的怪异气息。 洛阳停下脚步,看到有道人影飞快闪进了拥挤人流,像是林乐,他急忙跟过去,人群的尽头是很宽阔的殿堂出口,叶展鸿正站在那里跟朋友说话,林乐靠近后突然扬起了手,还好洛阳及时赶上,站在叶展鸿面前,握住了刺向他的匕首。 「洛大哥!」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洛阳,林乐愣住了,原本因憎恶而扭曲的表情换成惊讶,随即喝道:「这里没你的事,快让开!」 洛阳没动,周围的宾客却被惊动了,尖叫着四处逃开,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叶展鸿匆忙向后躲,一边大叫:「来人!」 梦里没有保镖来帮他,反而四处逃散的宾客在瞬间消失无踪,水晶灯灭了,原本辉煌耀眼的大厅顿时黑暗下来,叶展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吓得转身就跑,林乐避开洛阳,抢上前追到叶展鸿,刀锋挥下,叶展鸿想躲避,却偏偏无法躲开,腿一软,向前扑倒,谁知前面竟是悬在空中的半边楼梯,他差点滚下去,看到下面一片黑暗,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林乐没给他感受恐惧的机会,再次把刀挥下,却被洛阳半路拦住了,洛阳握得很紧,林乐挣了几下都没挣脱,他惊异地看洛阳,第一次发现,在他创造的梦魘空间里,他居然无法做主导,明明目标就在眼前,却不能除掉,忍不住冲洛阳怒吼:「你为什么一直帮他?就因为他有钱吗?」 「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你对他的恨真的到了非杀他不可的程度吗?」 林乐一怔,洛阳又说:「还有你杀的那些人,他们都罪已致死吗?就算他们有问题,也有法律来制裁,轮不到你!为了自己復仇,就滥杀无辜,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被洛阳拦住无法动手,林乐又气又怒,抽回手,将匕首狠狠甩到一边,说:「我能走上舞台,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吗?可是就因为叶俊杰,我的人生都被毁了,我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现在只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没人能毁掉你的人生,可以毁掉它的只有你自己。」洛阳冷冷说:「如果你真那么痛恨他们,那就拿出自己的实力去打败他,只会躲在黑暗中偷袭杀人,这是懦夫的行为!」 言辞錚錚,把林乐说得哑口无言,洛阳见镇住了他,松了口气,伸手过去,准备带他回去,眼前突然狂风捲起,有人冷笑道:「说得真动听,就是不知道你杀人时是不是也是这样想?」 随着桀桀笑声,周围景物突然飞速变化起来,高阁楼房一转眼化作悬崖峭壁,厉风回旋,叶展鸿没防备,半边身子被风捲动,悬在了峭壁边缘,洛阳急忙去拉他,身后掌风传来,将他逼开,惨叫声中叶展鸿掉了下去。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你说他会不会摔死呀?」魘姬站在对面,微笑看洛阳。 「这又不是真的悬崖,只要他精神强大,就不会死。」洛阳站稳身子,冷冷道。 魘姬踱步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洛阳,想从他身上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可惜什么都看不到,一千多年过去了,洛阳还是跟她在鬼蜮城所见时一样俊美,还有那份錚錚锐气,不仅吸引了修罗王,让瓏天也为之心动,逃跑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带他离开,将自己拋下,导致她被修罗王迁怒,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回忆让仇恨翻涌而起,魘姬的脸盘开始爬上碎纹,遮住了原本的美貌,她的双手紧紧握起,说:「好久不见了,洛阳。」 千年,的确是好久,久到洛阳无法把眼前这个人跟记忆中的那个妖艷女子重合到一起,魘姬气场很弱,虽然勉强塑成人形,却无法遮盖住她脸上隐现的疤痕,斑驳密集的伤痕,彷彿轻轻一敲,就会裂成碎片。 「看到了?这都是你的主人留给我的纪念!」洛阳的惊讶让魘姬更加愤怒,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说:「我的法力,我的容貌,还有我的形体全都毁了,都是拜他所赐!」 「王对于背叛者一向不会手软,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是他先拋弃我的,因为你!」 激动让魘姬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瞪住洛阳,眼神中有艷羡,有憎恶,但更多的是杀机。 看到周围景物随着魘姬的愤怒不断改变,洛阳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里不再是叶展鸿的梦境,甚至不是林乐製造的空间,而是魘姬的,她的法术只有在魘梦中才会发挥到最高,这里是她的天下,自己要么马上离开,要么杀了她,否则将会一直被梦魘困住,无法逃离。 看出了洛阳的想法,魘姬咭咭笑起来,「想走?没那么容易,为了让你到我的梦中,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叶展鸿是你引来的?」 「是啊。」魘姬坦然承认:「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我根本无法控制住你的梦,所以只能找点事情来引开你的注意力,你果然上鉤了,离开了修罗王的保护,你认为你有可能抵抗梦魘的力量吗?」 其实刚才看到魘姬出现,洛阳就明白自己中计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惊慌没用,他讥讽道:「为了报仇,你真是不惜馀力。」 魘姬又往前踏近一步,柔声道:「把青洛剑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听她这么说,林乐急了,急忙挡在洛阳面前,说:「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洛大哥的。」 「魔的话你也信么?」魘姬哈哈大笑:「我不那样说,你又怎么会帮我?」 「混蛋!」 林乐气得想衝过去,被洛阳拉住,淡淡道:「她从一开始就在骗你,她只是想利用你身上的魘毒让我们入魔,仅此而已。」 「魘毒?」 「就是类似迷魂药之类的东西,她在教你魘术时撒在你身上,闻到的人就会陷入睏乏,在入梦时容易被她控制。」 所以他在接触林乐后感到疲乏加重,还好敖剑给了他解药,想到敖剑,洛阳微微走了下神,他急忙凝起心神,接着说:「你体质很阴,适合修鍊魘术,她自身的法术没剩下多少,需要通过别人的修鍊来提高自己的力量,这种修行在道术上称为嫁衣,为他人作嫁衣裳,她从头至尾都是在利用你。」 林乐彻底愣住了,一瞬间所有经歷在脑海里晃过,突然质问魘姬,「我母亲是不是你杀的?」 魘姬笑嘻嘻不说话,但表情透露了一切,这个答案让林乐彻底崩溃了,大吼着冲了上去,洛阳没来得及抓住他,就看着他的拳头挥过去,但马上被魘姬抓住,甩到一边,手扬起,黑雾长鞭化成利剑,向林乐后心刺去。 洛阳急忙弹出长剑,盪开了那道邪雾。 手中青锋银光游盪,映亮了黑暗空间,琥珀瞳色闪过异样神采,杀气顺着眼瞳上的细纹隐现游走,和另一隻紫眸相称,有种诡异的妖艷,那是属于修罗的气息,是修罗肆虐残暴即将爆发的前兆。 魘姬怔住了,洛阳微笑道:「你以为我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就随便进别人梦中吗?」 「你解了封印?」 洛阳不答,脸上笑容沉下,剑锋一抖向魘姬刺去。 其实在他跟敖剑翻脸,从家里出来时就解开了封印。要对付魘姬,普通法术一定不够,他只能解印,不过他还是低估了魘姬的狡诈,居然利用叶展鸿引自己上鉤,原本的主动变成被动,所以在这个魔境里他只能速战速决,把魘姬逼开后找机会离开。 魘姬的法力被敖剑破了,她能用的法术不多,根本不是洛阳的对手,在他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很快就被逼到了崖边,她急忙用魘术改了梦境,一瞬间情势逆转,反而是洛阳站到了悬崖旁,数只狰狞恶鬼衝上来,将他围在当中,魘姬趁机躲到了一旁。 鬼影都是魘术,看似兇狠,其实没有什么攻击力,洛阳几剑就把他们击散了,正要趁胜追击,忽然后背剧痛传来,完全没有防备的重击,他痛得皱起眉,差点摔倒,随即手腕也一阵剧痛,彷彿有柄无形利刃刺进腕中,疼痛瞬间传遍整隻手臂,几乎握不住剑。 「怎么样?滋味不错吧?」看到洛阳的狼狈,魘姬微笑问道。 洛阳向后退了两步,林乐见他脸色苍白,手背上泛出青紫,又惊又怒,忙扶住他,问:「怎么会这样?」 「因为你的洛大哥太自负了,以为解了封印,就可以赢过我,他忘了这里是我创造的世界,他凭什么跟我斗!」 「你混蛋!」 林乐气得要衝过去,被洛阳一把拉住,喝道:「退后!」 林乐还要争辩,洛阳紫眸横过,冰冷杀机袭来,他不敢多嘴,乖乖退到了后面,洛阳盯住魘姬,女人咧嘴笑了,脸上裂纹愈加明显,微笑说:「看来想你死的并不只我一人。」 洛阳不说话,后背和手腕痛得厉害,多说话只会让自己气力消失得更快,他明白了魘姬有恃无恐的原因——她在引自己入梦的同时,约了其他修罗对付自己,他在客房设下的结界已经被破了,恶鬼们现在正在肆无忌惮地攻击他的身体,这时候想逃开黑暗控制已经不可能了,只有杀死魘姬,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他必须极力集中精神,以应付两边同时袭来的杀机。 洛阳抽出剑柄上的丝锁,几下缠绕,绕在自己手腕上,左手顺势握在右手上,将剑握紧,屏气凝神,感觉着杀气逼近,立刻挺剑刺出,将攻击自己的恶鬼劈到一边。 不过他刚得手,就有冷风袭来,魘姬尖尖的指甲已经刺到了他面前,他急忙闪过,用意念对付恶鬼攻击的同时,又挥剑刺向魘姬,生死关头,两人都拼了全力,杀气让整个空间变得更加晦暗阴森。 林乐站在后面,只见眼前两道身影绞缠在一起,剑气闪烁,交战得凌厉迅疾,青色寒光从他们的身影中慢慢溢出,凝固了整个空间气场,冰冷让他忍不住打起颤来,眼睛却紧张地盯住交战的两个人。 洛阳同时分心对付两边对手,渐渐的开始变得吃力,几乎都是以守为主,没有进攻,反而魘姬的黑雾化成长鞭或利剑,不断逼向他的要害,林乐觉得心提到了嗓眼里,想上前帮忙,却发现他们的气场太强,自己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危急关头,魘姬突然发出一声痛苦嘶叫,肩头被洛阳的利剑刺中,跌出了光圈外,她急忙运用魘术,周围光明瞬间消失无踪,洛阳脚下地面裂开,形成一道无底悬崖,冷风袭过,将他卷向崖底。 洛阳临危不惊,用剑尖刺在崖边,仗剑翻回崖上,但仓促间没防备客房里的修罗,没等站稳,双膝便传来闷痛,还好他避得快,躲过了利器的重击,与此同时惊叫传来,林乐站的地面也突然裂开,还好他学过魘术,匆忙中让自己勉强避开坠崖的危机,身体却有一半悬在半空,洛阳急忙上前将他拉了上来。 对敌最忌讳的就是杂念太多,虽然只有一瞬,却给了对手最好的攻击机会,洛阳感到脸颊被利器击到,躯体连动着元神,有血流了下来,随即戾气旋过,魘姬的黑雾兵器已到近前,他想还击,双手却被固定住,那些恶鬼跟魘姬配合得很默契,困住了他的身躯,让魘姬的邪雾结结实实拍在他胸前。 魘姬法术有限,但这一击用了全力,洛阳胸口被击中,五脏六腑有种错位的痛感,他向后连翻,重重跌倒在地,利剑也在强烈阴风下震断了,消失在黑暗中。 「洛大哥!」 林乐怕魘姬下杀手,情急之下忙衝到洛阳面前,祭起自己最拿手的攻击魘术,将寒光亮在两人之间,魘姬冷笑一声,嘲笑林乐的不自量力,黑雾射去,轻易就击破了他的攻势,将他摔到一边,然后缓步走到洛阳面前,问:「青洛剑在哪里?」 洛阳胸腹遭受重击,血丝顺着嘴角流下,他想伸手擦去,却发现四肢像被钉在了地上,想稍微移动都不可能,魘姬越走越近,再次问道:「剑在哪里?」 「你真相信我有剑吗?」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洛阳反而笑了,嘲讽道;「我只不过是在引你上鉤而已,笨蛋!」 如他预料的,在听了这话后,魘姬表情立刻狰狞下来,尖叫道:「你敢骗我!」 她纵身跃过来,手掌扬起,黑雾化作无数尖锐利刃,向洛阳刺下,洛阳没躲,看着刺向自己的利刃,意念恍惚着,彷彿看到恶鬼也同时举起兵器向自己刺来的景象,他紫眸微微眯起,凝起全部神力,猛地攥紧手掌。 同归于尽真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却是他最后的机会,所以他故意激怒魘姬,准备趁她不留神时做出致命回击,可是生死关头,心绪却不听使唤的乱了,恍惚中突然感觉敖剑的身影縈绕进心房,强烈的绝望在瞬间攫住他的理智。 不怕死,但不可以死,不捨得留下他一个人,没有自己的陪伴,那么漫长枯燥的岁月,他要怎样走下去? 电光火石间利刃已到了眼前,洛阳的眼瞳深处飞速闪过一些零碎画面,他看到修罗的枪尖扬起刺入自己的胸膛,意念在这一剎那断掉了,之后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什么都感应不到。 枪尖没有刺下,在堪堪抵在洛阳的胸前时被一股强大力量捲住了,再无法动上半分,一隻手握在枪尖上,手保养得很好,手型也很漂亮,但从上面传来的杀气却是极其冰冷的,拿枪的修罗身体颤抖起来,不是怕,而是一种不由自主的反应,他惊恐地抬起头,看着突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俊朗的容貌,优雅的神态,都无法掩盖男人血里的肆虐暴力,那股杀戮气息让近在咫尺的他清楚感受到了,男人现在很恼火,虽然他脸上还掛着笑。 「王……」他脱口而出。 当敬畏已经成为习惯后,任何士气都无法解救内里的恐慌,这是一种本能,对强者的敬而远之,抑或臣服。 「谁准你们动他?」 敖剑的声线咬得很轻,但声音却像冰封过一般,阴冷森寒,银眸里溢出淡淡的黑色,是他发怒前的徵兆。 当看到洛阳全身血跡的倒在床上任人宰割时,敖剑的怒火就达到了顶峰,就算洛阳被他驱逐出去,也是他的人,他在最恼火的时候都没对洛阳动粗,居然有人敢对他下这么狠的手,一瞬间,他对洛阳的怒气全部转到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修罗身上,恼火到极点,反而笑了,脸上露出残忍暴虐的微笑。 「既然你们有胆量来挑战我的忍耐力,那就为这种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吧!」 敖剑揽住洛阳的腰,将他抱进怀里,灵力通过手掌传入他体内,感觉到魘姬的利刃刺向洛阳的元神,敖剑帮他抬起左手,洛阳的元神也不由自主抬起手,正击在魘姬身上,魘姬完全没有防备,被他打的形体骤然散了,在空中飘荡了好久,才慢慢恢復过来。 这个突然变故让洛阳很吃惊,只觉得刚才被压制的阴气瞬间消失无踪,身上充满灵力,那个回击的动作像是他发出的,但又似乎不是,正惊疑着,脑海里响起熟悉的话声。 「牵制住魘姬,这边交给我。」 是敖剑的声音,感觉到浑厚强大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洛阳惊喜交集,急忙跃身起来,身上许多受伤的部位都很痛,但有敖剑的灵力支撑,不再像刚才那样难以忍受,他漠视魘姬,对方也在看他,眼中闪烁着惊疑,显然无法相信他的突然反击。 「你的运气好像不怎么好呢。」他微笑说。 魘姬痛恨地看着他,突然又挥起黑雾向他进攻过来,洛阳记着敖剑的交待,不跟她力敌,只是绊住她,不让她有逃掉的机会,否则一旦出了这个梦,要想再抓她就难了。 第十六章 对付修罗恶鬼没花敖剑多少时间,这段日子他积压的闷气很多,正好发泄到这帮傢伙身上,出手不留情,将他们都收拾完后,眼神扫过还昏倒在床上的叶展鸿,心情瞬间又沉了下来,上前一脚将他踹到地上,然后搂紧洛阳的身体,和他手心相握,通过意念进入他的梦境中。 魘姬正跟洛阳斗得难解难分,突然看到眼前多了一个人,不由一愣,当发现是敖剑时,她脸色顿时惨白下来,颤声叫道:「王……」 即使是当年,修罗君主的名讳她也没敢当面叫出来,现在看到敖剑面如冰封,全身浸满杀机,就不敢直呼其名,明明恨他入骨,却依旧本能地称他为王,因为那股惧意已经浸透到了骨子里,让她无所遁形。 但魘姬叫完后就立刻清醒过来,她当然明白敖剑出现的目的,急忙念动咒语,想逃离魘术梦境,可惜已经晚了,一道强烈光芒落在她的前方,将她的去路拦住,魘梦在瞬间定住了,她反被自己的魘术控制在狭小空间里,她转回头,就绝望地发现敖剑正站在自己面前。 戾风落下,敖剑没给魘姬任何说话的机会,就拍碎了她勉强聚成的形体,洛阳追上前,看到魘姬的身形消散在敖剑的掌中,忙问:「您杀了她?」 敖剑转过身,冷冷问:「我杀谁,需要经过你的准许吗?」 洛阳其实是想说魘姬可以驱使修罗做事,她一定还有同党,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但敖剑现在明显在指责他忤逆主上,这让他最初的欢喜有些冷却下来,轻声说:「不需要。」 敖剑没再看他,拂袖经过他身边,瞥了眼晕倒在地的林乐,突然手一挥,灵力将林乐捲起拋进了旁边的裂缝中,洛阳惊叫道:「王……」 话音刚落,他的手腕就被扯住,敖剑抓住他,道:「跟我回去!」 充满了不可拂逆的霸道气息,洛阳只觉眼前一切突然间飞旋起来,没等他做出回答,神智便陷入了黑暗。 洛阳从梦魘中醒来,眼前很亮,是灯具散发出的温和光芒,窗帘拉着,他无法看到外面的天气,只看到一身黑衣的男人站在自己对面,手负身后,侧脸轮廓因为太过硬直,折现出内里的冷漠,绷紧的身躯证明男人此刻心情很差。 相随了千年,任何一个小动作都瞒不过洛阳的视线,心绪被敖剑的气势影响到了,他的身体也情不自禁地绷紧,但胸腹传来的痛感随即把他的思绪带回现实中来,这才发现衣服已经换过了,全身都痛得厉害,让他想起其实他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 敖剑没忽略洛阳眉间闪过的痛楚,看到了洛阳神情中的戒备,他的心情变得更差。 早在洛阳顶撞离开时敖剑就猜到了他的目的,之所以放他走,是真被他那番话气到了,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他考虑不周,但此刻更多的是对洛阳自作主张的气恼,再想到他竟然为了救叶展鸿将自己置身危险,就更恼火,明知他跟叶展鸿没什么,还是忍不住去嫉妒,冷冷说:「我来时,你躺在叶展鸿的床上。」 不是责备,却比任何责备更让人心寒,洛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同样冷淡地反问:「那又怎样?」 这口吻一点不像平时温和淡雅的洛阳,根本是在挑衅他的忍耐力,敖剑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身形一晃,站到洛阳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喝问:「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修罗王。」 又是冷冰冰的三个字,敖剑冷笑起来,手中的力道下得更重,问:「你一定为脱离束缚感到很快乐吧?」 洛阳不说话,紫眸有些深邃,像是在品味他话里的含意,敖剑抓不住他的心思,感觉更恼火,冷笑:「你真的以为你会自由?告诉你,只要我想要,就算你死了,化成了灰,都别想逃开我的控制!」 洛阳注视着他,嘴巴张了张,敖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对于洛阳的忤逆,他已经听够了,低头吻在他唇上,狠狠地咬嚙,绝不容许猎物的逃离,然后是舌,他将洛阳的舌尖咬破了,交缠在一起的吻吮中慢慢溢出血腥,让他更兴奋,舌在口中恣意游走,吮吸着血的气息,很鲜美的味道,慢慢缓解了他最初的愤怒,但动作依然粗暴,不容抗拒的霸道在无声地告诉洛阳,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王……」 洛阳开始还有些抗拒,但很快就迎合了敖剑的暴虐,手指在他发间掠过,将他拉近自己身边,躯体纠缠到了一起,洛阳夹杂着颤音的喘息从两人相接的唇角传出,带着难得一见的弱气,反而激起敖剑身体里的暴虐,他是喜欢欺负洛阳的,但也只能他来,他不允许其他人对洛阳有半点的不敬。 粗暴的吻纠缠了好久才慢慢停歇,敖剑抬起眼帘,看到洛阳紫眸涟漪游离,像最完美的紫玉,深处是淡淡的蛛网纹路,让他心动,接吻真是个解决纷争的好办法,他满意地想,嘴上却故意说:「我毁约了,所以你还是我的。」 洛阳平躺在床上看着他,半晌,问:「是不是您不毁约,我就会死?」 「我如果真的解除契约,你在书房就死了,别忘了,你连灵魂都是我的。」敖剑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洛阳感觉头开始痛,有种会被秋后算账的不详预感。 不过敖剑什么都没说,而是伸手抚在他心口上,用灵力平復他身上的痛楚,难得一见的温柔,让洛阳紧绷的心神松懈下来,一场生死交战后,他全身都处于极端疲倦状态,甚至对自己是否真的已经活下来都抱有怀疑,不过敖剑的存在解除了他的疑心,熟悉温暖的依靠,是活着的最好证明,他轻声说:「谢谢。」 谢谢敖剑的及时赶到,否则以他的功力,同时应付魘姬和修罗,结果一定很惨烈,想到刚刚差点与敖剑生死相隔,他就心有馀悸,手指不自禁地发出轻颤,有激战后造成的本能反应,也有对惨烈结局的后怕。 「原来你也会怕啊,有爱心又自以为是的洛医生。」 觉察到洛阳的不稳心绪,敖剑冷笑讥讽,他发现自己对洛阳过于纵容了,所以才导致他现在这么嚣张,手在抚过洛阳的小腹时,突然猛地加力,洛阳没防备,疼痛传来,他轻呼一声将身体蜷了起来,漂亮的弓形曲线呈现在敖剑面前,让他心情大好,他欣赏洛阳不畏神鬼的风骨,但同时又对逗弄弱者的他乐在其中,宠物只有这样养,才有豢养的乐趣。 「王,您真是睚眥必报。」洛阳好半天才缓过来,蜷在床上喘息着说。 洛阳很了解敖剑的劣根性,当初那样顶撞他,就有了被报復的觉悟,现在仅仅只是开始,他很清楚。 「洛阳,你也一直都是这样任性,做任何事都不考虑自己的安危,更不顾我的感受,」敖剑撩起他的长发,在手中把玩着,说:「我这辈子,就认真了这么一次,你却为了外人那样顶撞我,如果我真的在利用你,就不会等你这么久。」 「我知道。」洛阳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我并没有那样想。」 但当时的情势让他无从选择,只能那样说,敖剑的信任和爱只限于他一个人,其他任何人的生命都不在敖剑的考虑范围内,有时候他觉得敖剑不是恶神,而是魔,他很会利用人心,引发人性丑恶的一面,为己所用,从而轻松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这些都是他无法认可的,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对自己的敌手拔剑,却无法看着无辜的人受到伤害,尤其是小安,那个善良的孩子一直都在用心帮林乐,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那样做,都在敖剑的算计之中。他不想更多的人因为修罗王的自私受到伤害,所以才选择离开,把杀机引到自己身上,这不是很好的做法,却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小安的事是个意外。」看出了洛阳的想法,敖剑坦然承认:「我知道你很喜欢他,所以并没想让他受到伤害,不过即使时光再倒转一次,我仍然会这样选择。洛阳,我是修罗,所以别用人类的善恶来衡量我,修罗的生命是因征战而存在的,我不在乎杀戮,不在乎死亡,为了你的安全,别说一个小安,就算是无影我都可以捨弃!」 洛阳怔住了,敖剑没有信口开河,他很清楚。小安只跟他们相处了一年,可是无影跟随敖剑几千年,这样的人敖剑都可以轻易放弃,他很想知道这位修罗君主的血是否真的是冷的。 「别吃惊,这就是修罗的本性,如果不是被契约束缚,无影也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不管我们相识有多久。」 「那么,为什么我是例外?」 这句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好奇,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敖剑了,但此刻突然发现其实并不。 难得地看到洛阳这样温顺,像是只猫,把利爪收起来时还是很可爱的,敖剑银眸里闪过狡黠,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他却故意不答,吊人胃口的游戏很好玩,而且他敢保证,这个游戏可以玩很久。 「这个嘛……」他故作认真地想了想,说:「套用现在人间的一句流行语,那就是——在对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所以,我是你的幸运。」 洛阳哑然失笑,他知道敖剑在信口开河,不过这几天一直积在心底的阴霾随之消散了,心头顿时轻了很多,换了个姿势,趴在敖剑的腿上,轻声说:「其实,我以为这次您真的捨弃了我。」 所以他醒来看到敖剑,才会本能地竖起盾牌,保护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在对手面前保留自尊,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必要戒备,如果说捨弃是那么轻易的一件事,那么他们怎么可能一起走过这么长久的岁月? 「你当时真的那么想吗?」 「我希望不是,可您的态度让我无法不那样想。」 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打乱了敖剑的所有计划,这对于桀驁自负的修罗王来说,绝对是最嚣张的顶撞,不管他有多喜欢自己,这样的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所以当被勒令离开时,他已经有了不会再见的心理准备,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悔,只是心很痛,心痛敖剑的决绝。 「离开不正是你的用意吗?我只是顺水推舟让你走,」敖剑恨恨地说:「我担心你,为你安排好一切,你却敢那样说我,你会做戏,我同样也会!」 好吧,他承认自己当时是说得很残忍,但洛阳故意留下无影,故意跟他争吵,故意说那些惹他发怒的话,只为了达到目的,这种自作主张的做法彻底惹恼了他,既然洛阳让他的心情变得那么糟,他也不会让洛阳好过,就是这么简单。 见敖剑不快,洛阳反而笑了,想像得出敖剑赶他走时的恼火心情,虽然气得要死,最后还是顺了他的心意,让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这份体谅让他愧疚,但报復欲也让他无语,叹气道:「您錙銖必较的个性该改改了。」 下巴被托起,敖剑低头看他,「如果我不改呢?」 洛阳不答,不改又怎样?自己还是会喜欢他,追随他,磨合他的坏脾气,不让他做残忍的事,谁让他是自己的主人。 「王,您要知道,我需要的不是担心,而是信任和陪伴。」 洛阳轻声说着,身子半倾起,吻在敖剑的唇角上,难得见他主动,敖剑微微一愣,随即搂住把他按在了床上。 「我会尽量记住。」吻吮着怀里的人,敖剑轻声说。 吻很热情,彷彿是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不过没有了刚才的暴戾,洛阳的舌很软,吻咬中传来淡淡的药草清香,于是敖剑将吻落得更激烈,咬住,让他顺从地陪自己缠绵,手也从他的衣摆下伸了进去,在柔滑的肌肤上恣意游动着,有点想要他了,就在现在。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敖剑问。 这话问得很蠢,像所有陷入恋情的笨蛋一样,也许他要的不是肯定,而是情人的回应,不管是心里的,还是身体上的。 洛阳没说话,但做出了他喜欢的回应,把吻纠缠得更热情,喘息声从两人的唇角溢出,断断续续的颤音,让人遐想联翩,想像着冷淡禁慾的情人将会在自己面前做出的煽情动作,敖剑有些心动,不过还是克制住了,在吻后放开了他。 「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事交给我。」 敖剑把被子扯过来,给洛阳盖上,洛阳惊讶地看他,似乎在意外他的临时收手,敖剑笑了,洛阳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懂他,他的体贴是有代价的,洛阳伤得很重,无法玩尽兴,他既然等了这么久,当然不在意多等一会儿,到时连本带利的尽情索回。 「很想让我要你吗?」他故意问道。 洛阳脸红了,死亡的刺激很容易化作激情,在生死之战后被告白,他不再需要矜持,他希望用这种亲密方式来宣告自己的感情,他想敖剑同样也是这样渴望的,可是被嘲讽,他还是针锋相对地反驳回去。 「我只是没想到您在床上也这么君子。」 敖剑眉头微挑,很好,这是他熟悉的洛阳,虽然有一点点的不诚实,不过有他喜欢的从容篤定,即使在他面前,也一点亏都不肯吃。 「我只是不想加重你的伤。」他微笑说:「不过别以为你可以逃脱,欠我的,我会慢慢讨回来。」 洛阳精神不太好,没再回击,看着敖剑盖好被,像是要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问:「林乐怎么样?」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会让他死得那么痛快。」 「那叶展鸿呢?」 敖剑的银眸阴沉下来,冲他冷笑:「你关心的人还真不少啊。」 「我只是……」 话没说完,洛阳就感觉脖颈一痛,被敖剑低头狠狠啜了一口,力道下得不轻,他颈上立刻出现了一抹漂亮的胭脂红,像是蝴蝶点缀在白宣上,带着完美的诱惑,敖剑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于是对洛阳的担心也不那么在意了,说:「给我好好睡觉,别人的死活与你无关。」 真是个霸道的人啊,不过敖剑流露出的嫉妒间接讨好了他,他想叶展鸿应该没事,便没再多问,听敖剑的话闔上眼帘。 敖剑坐在床边,看着洛阳很快睡沉了,跟那次被瓏天重创后一样,也是这样静静的睡在自己身旁,对自己一点戒心都没有,人类实在太弱了,一点伤洛阳就休养了一年多,但他又是坚强的,心脏被瓏天的法器贯穿还能活下来的,千年里只有洛阳一个。 『那么,为什么我是例外?』 『因为你是洛阳。』 从属下那里得知洛阳在鬼蜮城的经歷时,他正率兵追杀叛军馀党,对于有反叛之心的修罗,他一向是斩草除根,当听完属下转述的瓏天的传话,他怒发衝冠,从来没人敢要挟他,可是这次却因为洛阳的妇人之仁,让他的把柄落在了对手手里。他是对洛阳青眼有加,但不会为了他一人,拋开麾下将领,更何况洛阳的做法让他失望透顶。 他给过洛阳许多机会,甚至中途改变主意,派人暗中护他,是洛阳自己放弃的,既然他这么坚持他的良善信念,那自己,不如也放弃好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他想,要找,人间有的是绝色任他挑选。 决定下得很快,可是后来却三番四次的忍不住去挂念,他怕自己会再改变主意,于是以极快的速度率军一路攻来,待他进入鬼蜮城时,这里已是死城,瓏天趁乱逃离,他的部下也四处逃散,偌大的城镇里只留下一些普通人类,到处都瀰漫着死亡的气息,他找遍了鬼蜮城大小角落,都找不到洛阳的踪跡。 那时起,他的心才真正的乱了。 难以言说的感觉,只觉得很茫然也很恼怒,却不知该如何释放,于是他把怒气都发泄在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恶鬼身上,包括魘姬。 当时女人就匍匐在他脚下,簌簌发抖着乞求他的饶恕,她被洛阳重创过,灵体很虚,根本不堪他一击,他不屑地想,魘姬枉为修罗,还没有洛阳一半傲骨,所以他下手时收了力,放任魘姬逃离。 他那样做当然不是出于好心,他是故意的,洛阳是因为她才被瓏天捉去,敢算计他的人,杀她实在太便宜她了,比起这个,他更想让她在今后的日子里都活在痛苦绝望和憎恶中,那才是真正的地狱,永远无法解脱。 可是,洛阳却始终找不到,连他的灵术都无法感应到洛阳的行踪,后来还是那个少年跑来告诉他瓏天的去向,他才记起雪山的存在,那是瓏天的领地,但,也会变成他的墓地。 三天后,他率军离开鬼蜮城,在城门外重设结界,立下戒令,今后各路鬼魅修罗,敢在鬼蜮城犯乱者,杀无赦。他从不珍视生命,但这里既是洛阳拚命想挽救的,那么,他在位一天,就会保这一方安寧。 那时他还无法体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意洛阳的想法,他只知道,他改变了初衷,他想要洛阳回来,与取法器无关,他只想寻回洛阳,惩戒他的自以为是,和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傲然,他要他匍匐在自己脚下,心甘情愿地称他为王。 瓏天在雪山设下的杀阵结界他根本没看在眼里,轻易就闯了进去,可是洛阳伤得很厉害,身上的血跡触发了他的杀机和暴戾,那份怒气只有杀了瓏天才能消减,可是瓏天的法术之强出乎他的意料,他们恶斗了很久都不分胜负,渐渐的,他有些急躁了,要杀瓏天只能祭出青洛剑,换了以往他会做,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就在他晃神之际,瓏天的法器击了过来,那一剑洛阳帮他挡住了,他看着神龙法器刺穿了洛阳的心脏,血染红了身下的冰雪,十年前的那幕彷彿重现了,可是这次,他再没有嬉笑心情,头一次,他的愤怒盖过了本性的杀戮。 七色玦的神力被怒气激起,压制住瓏天的灵力,他终于将瓏天封印在雪山之底,上面以万年之冰压住,以泄心中的怒气。 再回到洛阳身边时,他已经很虚弱了,一头银发被血浸湿,泛着刺眼的红,在他的搂抱下微微睁开眼睛,眸中紫色游离,澄凈而平和,看不到一丝恐惧。 「为什么?」他本能地问。 明明上次自己要杀他时,他还很怕的,可生死关头,又为什么拼了命的来救他?人类的感情他不懂,他只知道如果其他修罗看到他有事,一定会趁机杀他——当他的神力不足以震服属下时,生命便到了尽头,他不会捨命去救别人,他相信也不会有人会像洛阳这样待自己。 像是没听懂他的问话,洛阳紫眸眨了眨,半晌,喘息从嘴角溢出。 「好冷,」手被握住,很凉的体温,揭示着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出洛阳的身体,头勉强仰起,问:「主人,我快死了吗?」 从没见洛阳这么虚弱,敖剑心情有些复杂,将他搂进怀里,轻声说:「不会。」 「抱歉,我没做好您交待的差事……」 洛阳看着他笑,眼神有些散乱,但笑容依旧清亮,十年来他从来没见洛阳笑过,一瞬间,让他想起了梅花开满枝头的那个冬日,洛阳坐在葯堂前给人诊病,面纱后也是相同的笑靨,正是这抹微笑拉住了他匆忙的脚步。 前襟被拽住,洛阳头垂在他的胸口,轻声道:「下次我一定会做好的……别丢下我……」 声音很虚弱,彷彿随时都会断掉,他知道这是洛阳的囈语,高傲如他,如果不是神智不清,一定不会向自己示弱,他一向看不起弱者,可奇怪的是,此刻洛阳的软弱却让他有了在意的感觉。 「不会,」他轻声说:「永远不会。」 生平头一次,他这样认真的回应了对方。 「是我把你变成非人非鬼的样子,不知你是否有怪过我。」看着眼前熟睡的人,敖剑轻声问。 伸手抚过搭在枕头的一缕黑发,比起银发,他更喜欢洛阳现在的模样,他不知道洛阳是否有怪过自己,不过就算他有怪过,自己也不会在意,这是他的选择,从定契的那刻起,就决定了他的命运。 敖剑将洛阳的被角掖了掖,起身走出房间,因为修罗的闯入,这间旅馆充满了死亡杀气,周围一片寂静,像是荒芜了的死城。 敖剑表情阴冷下来,伸出手,手掌里腾出一圈墨色光亮,光圈越来越大,很快一道黑雾从光中散出,飘到旁边,裊裊聚成浅淡人形,形体支离破碎,只能勉强看出是魘姬,她刚恢復人形,就立刻向前飘去,妄图脱离敖剑的控制,谁知没飘多远,就被一道无形墙桓挡住,无影站在她的前方,让她无路可逃。 魘姬转回头,看着敖剑逼近,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问:「你要怎样才会放过我?」 敖剑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你这么肯定我会放过你?」 「如果你真想杀我,刚才在梦境有大好的机会不是吗?」无路可逃,魘姬反而不怕了,脸上露出微笑,柔声说:「我已经被你打得形体都散了,对你完全不存在威胁。」 「瓏天在哪里?」无视女人的讨好,敖剑冷冷问。 魘姬一怔,随即摇头表示不知,敖剑冷笑:「那你千方百计想要青洛剑又是为什么?你不是真正的修罗,根本无法驾驭青洛剑。」 「是瓏天想要。」戾气太重,魘姬承受不了,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终于选择了回答:「不过他只是通过意念跟我联络,教我该怎么做。」 「修罗界的那些流言也是你散播的?」 「是……瓏天的意思。」 「是么?」 敖剑银眸冰冷如刀,魘姬被看得心惊胆颤,就听他微笑道:「扰乱修罗界,让修罗们跟你合作,你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许瓏天不需要跟你联络,他只要驾驭你就好。」 听到这里,魘姬知道不妙,纵身就想逃离,敖剑没给她逃的机会,挥掌击出,寒光在空中绕成一道利剑,瞬间将她身形击散,黑色火焰腾起,将散乱的形体团团裹住,凄惨叫声不断传出来,却始终无法逃离火焰的吞噬,很快叫声散去,属于魘姬的元神完全消失在火中。 「这个游戏我已经玩腻了。」看着消散开来的黑焰,敖剑冷冷说。 黑焰散了,却有一道暗色光芒留下,向外迅疾飞去,敖剑设下的结界没挡得住它,无影想追出去,被敖剑喝止了。 「会有其他人追的。」 无影转头,惊讶地看敖剑,身为亲随,他竟然不知道敖剑还另有安排。他一直认为自从主人身边有了洛阳后,个性越来越温和,少了身为修罗该有的霸气,现在才明白,那些都是表象,修罗王的残忍和多疑从来都没变过,只要稍有不对,他就立刻把身边随从全都换掉了。 思忖被打断,敖剑冷冷道:「恶鬼藐视律令,以下犯上,给你三天时间,带人将这百里之内的鬼怪全部清除掉,妖怪鬼灵,一个不留!」 无影倒吸口冷气,恶鬼伤到洛阳,固然死有馀辜,可其他鬼怪小妖根本与这件事无关,修罗虽然嗜血,但也不会主动去挑衅杀戮,更何况是对毫不知情的鬼类大开杀戒,尤其这里面还有不少跟他有些交情的鬼怪。 可是,不管怎么不认同,无影也不敢吐露半个不字,他知道敖剑在迁怒,这个时候多说话,一点问题都解决不了,反而会惹祸上身,所以没犹豫,立刻点头应下。 敖剑对他的顺从很满意,语气稍稍缓和,问:「刚才弄乱的地方都修復好了?」 「是,我把大家今晚的记忆都消除了……那个叶展鸿怎么办?」 叶展鸿其实没做什么,最多是给洛阳下药,最后还没得逞,不过无影很肯定地想,主人不会放过叶展鸿,果然,听他问起,敖剑莞尔一笑。 「他不是喜欢美人吗?那就让他得偿所愿好了,记得多叫些记者过去,拍得精彩点,最近娱乐周刊正缺少爆料,我想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看到这个意外惊喜。」 叶家出身黑道,漂白后非常注重声誉,无影想像了一下叶展鸿光着身子被爆到八卦杂志上的样子,觉得他这个总裁位子可能会岌岌可危。 敖剑吩咐完毕,让无影退下,没去打扰洛阳休息,在他的房间里做了封闭结界后,用灵术直接去了雪山。 千年间沧海桑田,原本终日积雪的山脉现在只是座普通山峰,峰顶连半片雪花都没有,山峰上满是苍松翠柏,风吹起,山风连绵,松涛起伏,在沉寂夜空中回响。 敖剑来到当年他跟瓏天决战的地方,那里有他亲手封印的符咒,几名修罗小鬼奉命在附近巡逻,这里一直没有异象,不过他不相信真的没出事,只是没被发现罢了。 一名奉命追踪暗光的随从追上来,敖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出师不利,问:「怎么会追丢?」 「它逃得太快,一转眼就突然消失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随从垂下头说:「请王恕罪。」 敖剑摆手让属下退下,这跟他之前猜的没错,瓏天用某种法术将自己的一半元神附在魘姬身上,所以才能向修罗传达他的号令,他可以杀得死魘姬,却杀不死瓏天,瓏天的法术跟他旗鼓相当,想除掉只能用青洛剑,这些道行浅的小鬼们追丢了瓏天的元神也情有可原。 敖剑解开了自己做下的封印,进入山峰里,虽然雪山现在只是普通山峰,但内里依然是一片冰封,这要归功于当年他的封印,将山谷里面跟外界完全隔开,形成一个天然冰窟。 敖剑点燃了四周的琉璃灯,顺着当年的记忆缓步走进去,冰笋滴水的声音清脆空灵,连绵不绝,千年一瞬,所有事物都在封印中完全停止了变化,一些地方还残留着当年决斗时的惨烈痕迹,看着刀剑残痕,敖剑眼前浮现出当时的画面,每一幕都那么清晰,然后自动连接到一起,提醒他那场决战的兇险。 敖剑闭上眼,感觉不到七色玦的气息,他心中暗惊,当年他用七色玦镇住瓏天元神,如果瓏天破除了法器,那他应该有所察觉才是,这也是他一直对瓏天復甦的消息嗤之以鼻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事情比预想的要糟糕得多。 循着法器灵气的踪跡,敖剑最后只找到青色和橙色的玉玦,当年他将七枚玉玦按天地七个方位布下,现在却只仅剩下两枚。他收了法器,来到封印瓏天的地方,瓏天的身躯平躺在冰里,齜牙瞪目,带着败北后的不甘,不过他的元神已经没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修罗三大法器也是这样,虽然七色玦镇住了瓏天,但千年时间足够瓏天了解七色玦的神力,并通过神力修復重创,不过他始终无法从阵法中逃脱,于是索性捨去了身躯,将元神的一部分附在七色玦上,去其他地方修鍊,另一部分附在魘姬身上,操纵她为自己办事,可能这样做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所以他只带走了五色玉玦,也幸好是五色,如果七色玦聚齐,自己别想再封印住他。 敖剑看着冰块里的人形,银眸里露出冷酷的笑,「既然你捨弃了自己的身躯,那留着它也没什么用了对不对?」 他挥掌拍出,青色戾气在手掌边缘划开,无形的涡旋气流瞬间笼罩了整块冰体,一声震动天地的巨响中,冰块散开了,黑焰将瓏天的身躯覆住,剎那间便烧成了灰烬。 随从们闻讯赶来,就看到整个冰雪洞天都燃着黑色的烈焰,焰火绚烂,却比冰窟更加寒冷,他们的王背负双手,淡然看着黑焰升腾,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敖剑唤过其中一人,将青橙两色玉石交给他,说:「带回修罗神殿供奉起来,顺便将消息传出去,就说瓏天已死,七色玦重现。」 随从接过玉玦离开,敖剑转回头,前方焰火渐散,他伸开手掌,掌心里相同的青橙两块玉玦在焰火下游离出瑰丽的光彩。 修罗的贪慾跟他的暴虐一样强大,接下来修罗界又要上演一场大风波了,只是不知道瓏天是否可以幸运地拿到那两枚玉玦。 第十七章 洛阳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公爵府邸的大床上,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暖暖的感觉,周围很静,可以清楚听到房间里轻微的翻书声,洛阳稍微偏了一下头,发现敖剑坐在对面的藤椅上看书,眼帘垂下,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难得看到敖剑这么认真,洛阳没有惊动他,保持偏头的姿势默默注视,敖剑没抬头,手指优雅地翻着书页,随口说:「这么迷恋我吗?」 「我在看月历。」被发现了,洛阳抿嘴微笑,躺回原来的姿势。 「洛阳,诚实是一种美德。」敖剑放下了书,走过来,坐到床边的沙发上,看着他说:「但你好像总是忘记。」 「既然您记得,那请诚实地告诉我,在我睡着时发生了什么事?」 敖剑剑眉一挑,反将一军这招洛阳算是练得炉火纯青,他总是会很聪明地把不利于自己的状况扭转过来,不过这也算是自己调教有方,笑着揉揉洛阳的头发,问:「先回答我,睡得好吗?」 「好到几天都不用再睡。」 身上受过的重创都消失了,一定是敖剑用灵力帮他恢復的,经过了魘姬之事,修罗界一定会起一番动荡,这时候敖剑该去处理事务,而不是陪在自己身边,洛阳心里略微歉疚,问:「您陪了我很久?」 「一千两百年,的确是个不短的数字。」 洛阳瞪眼过去,敖剑向他耸耸肩,一脸无辜的模样,两人互瞪数秒后同时笑了,洛阳坐起来,故意说:「其实耐心也是一种美德。」 「我承认,跟你认识以后,我的耐心的确是越来越好了。」敖剑说:「你休息的时候旅馆的事都解决了,林乐受了点小伤,至于叶展鸿,他现在应该非常忙。」 旅馆的人都被无影抹去了记忆,没人记得当晚发生的事,林乐肋骨断了两根,无影帮他接好了,他自己又学过法术,所以恢復得很快,最倒楣的是叶展鸿,他在睡梦中受了惊吓,醒来后又被无影扔去了某个据说是颇有名气的风月场所,当晚被狗仔队拍了个彻底,现在各家报纸都在争相刊登这则新闻。 本来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糟糕的是叶展鸿是本年度十大杰出青年候选人中最被看好的一位,被这么一闹,不仅他的声誉受损,连带着公司形象也一落千丈,据内部消息传播,叶氏有更换总裁的提案,不过这些不在敖剑的关心范围之内。 「这都是您的杰作?」 「你认为我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吗?」敖剑微笑反问,他当然不会做,做的是无影。 被问到,洛阳很想给肯定的回答,不过还是放弃了,那个自私又居心叵测的傢伙,给他一点教训也不错,他现在比较担心瓏天的去向,毕竟瓏天附身在神器上。 「瓏天有七色玦的法力加持,法术是不是会增长很多?」 「五色,」敖剑强调:「他只有五块玉玦。」 那也很厉害啊,不过为了不驳敖剑的面子,洛阳没再多说,现在只希望瓏天在修罗界大闹一场,等他跟其他修罗争得两败俱伤后,再坐收渔翁之利吧。 「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洛阳不露痕迹地换了话题,瞥瞥自己的衣服,睡衣另外换过了,他狐疑地问敖剑,「您帮我换的衣服?」 「别担心,你的身材非常棒。」敖剑眼神很曖昧地掠过洛阳的下身,一脸似笑非笑。 「这样真是不公平呢,」知道敖剑脑子里在想什么,洛阳索性坦然道:「我可从来没看过您的身体。」 「想看的话,随时都可以。」敖剑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很坏心地笑道:「有关这一点你更不用担心,我会让你非常满意。」 这次洛阳再无法保持冷静,说这种荤话他不是敖剑的对手,狼狈地掠开眼神,正好看到敖剑放在藤椅上的书。 「《矛盾的爱情》?」 「小安的书,放在客厅里,我就随手拿来了,不过看了一天都没看懂。」 对他来说,爱与不爱就像黑暗与光明一样,是绝对衝突的,永远都不可能有矛盾,所以他一整天都在为自己拿错了书而懊恼。 「不喜欢,您可以还回去啊。」 「本来是想还,不过在发现小安其他的书更复杂后,我就放弃了。」 洛阳忍不住笑了,小安看书非常杂,正常人绝对无法跟得上他的脚步,敖剑去看他的书,完全是自讨苦吃。 「他好些了吗?」 「还是没有苏醒的跡象。」 这个消息让洛阳心情稍稍沉下,说:「我想去看看他。」 「我跟你一起去,不过你要先吃饭。」 饭后洛阳在敖剑的陪同下来到医院,小安还在加护病房里,监测仪器的数据都已显示正常,他的表情也很平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洛大哥,你没事了?」 身后传来问话声,是来看望小安的林乐。林乐学过法术,肋骨的伤对他来说不重,他要求住进圣安医院,主要是为了就近看护小安。 「我没事,你呢?」 「我……还好。」 对于这次洛阳的涉险,甚至几乎丧命的经歷,林乐很内疚,有些不敢对视他的目光。洛阳看着他,他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死亡梦魘里走出来,脸色苍白憔悴,少了在舞台上的灵动和张扬,显然母亲死亡的真相对他打击很大,这让洛阳不知道是该气他好,还是心疼他的遭遇。 「叶展鸿这次栽了大跟头,不过你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 「没有,一点都没有。」林乐木然地说。 他以为自己可以驾驭梦魘,现在才发现一直生活在梦魘中的其实是他自己,和魘姬的那段日子,他就像是被下了诅咒一样,所有想法都变得偏执暴虐,现在回头看去,一切都那么疯狂,叶展鸿的遭遇没有让他感受到开心,相反的,是失落和麻木。 「别太在意,这不单纯是你的错,魘姬身上有恶神之魂,她教给你的魘术本身就有迷惑的力量。」洛阳安慰道:「恶神最擅长的就是操纵人心,利用人们的弱点引诱他们堕入地狱,并引以为乐,你也是受害者。」 洛阳本来对林乐的做法很憎恶,但想到他为了救小安拼力施法,才让小安避开了惨死的结局,后来又得知魘姬身体里附着恶神魂魄,这让他对林乐的厌恶感消除了很多。既然林乐已经有了悔意,现在与其谴责他,倒不如帮他振作起来。 洛阳说起恶神时,眼神扫过敖剑,敖剑对人类的多愁善感没兴趣,说:「我出去走走,你们慢慢聊。」 敖剑离开后,洛阳陪林乐进了加护病房,看着躺在病房里的人,林乐轻声说:「我现在只希望小安平安无事,让我有机会跟他说声抱歉。」 小安跟以前他伤害的那些人都不同,他一点错都没有,甚至一直把自己当做朋友,如果说对于其他人,林乐是懊悔的话,那么对小安,他更多的是自责,想为自己曾做下的错事补偿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也许,他不是不想听你说抱歉,只是他不知道该怎样从梦中醒来。」洛阳拍拍林乐的肩膀,「错过的事已经没法再改变,但你可以创造新的人生。」 林乐不明所以,奇怪地看他。 「这世上没有任何法术是完全邪恶的,端看你怎样去运用。」洛阳微笑提点:「也许只有你可以救小安。」 「你是说让我用魘术……」明白了洛阳的提示,林乐眼睛一亮,脸上堆起笑容,急忙奔进病房。 洛阳站在外面,看着林乐伸手搭在小安的手上,做出入梦的法印,他正要离开,眼前黑雾闪过,无影站在了他面前,向他施了一礼,说:「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洛阳一愣,虽然他和无影都跟随敖剑多年,但彼此很少有接触,他想不出以无影的法力,有什么事是需要自己帮忙的,见他特意避开了敖剑,便问:「是跟王有关?」 无影眼里闪过欣赏,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人类,但不得不承认,洛阳的傲气刚烈,还有他的聪慧,对修罗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王会在意他,不是没道理的。 「请先生向王求个情,赦免那一方地精鬼怪。」 听完无影的叙述,洛阳眉头皱了起来,也明白了无影的担忧,诛杀令实在太过于狠毒,他知道因为自己被修罗追杀,一定会让敖剑迁怒,却没想到他的杀机竟然波及到毫不相关的精怪小妖们身上,大家都修行不易,被株连的话,实在是太无辜了。 「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沉吟了一下,洛阳说。 无影一脸惊讶的看他,显然无法相信身为医者的他居然会狠心拒绝。 洛阳说:「既是王的命令,就没人可以让他更改,我也不可以,不过我想王只是一时生气才会这样说,等他气消了,自然会取消诛杀令,你暂时不要动,静观其变。」 「可是……」 看着一脸篤定的洛阳,无影很想知道如果他一直不执行命令的话,不知会不会被王责罚,正要再问,属于敖剑的气息传来,无影脸色微变,急忙闪身离去。 洛阳走出病房,迎面正碰上敖剑,敖剑看到了匆匆离开的无影,却没有点破,问:「林乐想通了?」 「我想应该是。」洛阳也没提及无影,随敖剑离开,说:「希望小安早点好起来。」 「会好起来的,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 看到洛阳投来的狐疑目光,敖剑微笑说:「恶神并不是只会以操纵人心,利用人类的弱点为乐的,洛阳。」 这是在挤兑他刚才的话吗?洛阳冷笑:「对,我忘了说一点,还有睚眥必报。」 「这个词真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公爵,您越来越风趣了。」 两人并行来到电梯前,洛阳进了电梯,按住开门键等敖剑进来,敖剑却没有动,站在原地跟他隔着电梯微笑,洛阳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急忙走出去,谁知敖剑却在他出来的同时走进电梯,洛阳只好又紧跟着回去,电梯门关上了,敖剑微笑着按了下楼键。 「能否解释一下您刚才的行为?」洛阳不快地问。 虽然他已经对被敖剑戏弄很习惯了,但还是想知道这次他又在搞什么。 「没什么,只是做个小实验而已,看看是不是不管我在哪里,你都会毫不犹豫地跟随。」敖剑看着他,一脸坏笑。 真无聊,这个答案修罗大人不是一千年前就已经知道了吗?洛阳也挤了个微笑给他,「看来我的心理医生的牌照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很乐意做你的病人。」 敖剑俯身上前,抱住洛阳的腰,很放肆地把他压在了电梯壁上,银眸里闪过难得一见的温柔,被那双眼眸盯住,洛阳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于是就这么静静听任了男人的放肆。 手被遏制住,但力量很轻,似乎篤定他绝不会反抗,随即双唇热度传来,敖剑的舌尖轻巧地勾勒着他的唇线,带着挑逗性的吻吮,洛阳脸红了,轻声说:「请不要在公眾场合……」 下巴被勾起,敖剑低头封住了他要说出的话,不过还是遵从他的意见,手轻轻一挥,电梯上方的监控器随之灭掉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他微笑问。 洛阳还没说话,双唇立刻又被封住了,敖剑轻笑:「鉴于你的不诚实,这个问题就此打住。」 他没说不可以啊。 洛阳好笑地想,他不是故意让敖剑等这么久的,他只是希望在自己可以跟得上对方的脚步后,跟他平等的恋爱。修罗王与其说是风流,倒不如说薄情,所以,他要的不单纯是喜欢,还有尊重和在意,随着时间的慢慢奠基,成就一段水到渠成的爱。 「我们恋爱吧?」热吻挑起了内心所有炙热的情感,心动了,洛阳遵循本能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敖剑一愣,随即笑起来,吻着他的唇,模仿着他的口吻说:「真是个好主意,不过我得考虑。」 看到洛阳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敖剑脸上笑意加深,吻吮中轻声说:「考虑怎样吃掉你,才能补偿我这么多年的等待。」 傍晚洛阳接到林乐的电话,告诉他小安醒过来了,他立刻赶去了医院。 小安的病房里聚集了很多医生,反而是林乐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洛阳走过去问。 林乐抬起头,表情很平淡,完全没有了给他打电话时的兴奋,「医生在给小安做检查,我进去会碍事。」 「碍事总比逃避好。」敖剑在旁边慢悠悠地说:「还是,你想一辈子都做个失败者?」 林乐恼恨地瞪敖剑,虽然敖剑说的全都是事实,但被这样毫不留情地点破,还是让他感觉无地自容。 洛阳也不赞同地看敖剑,被敖剑选择性的忽略了过去,拉过他的手,微笑说:「那我们进去看看小安吧,我想他一定很想见到我们。」 进门时敖剑回过头,见林乐正趁着他们开门偷瞄病房里面,那着急又胆怯的表情让他觉得很好玩,故意问:「你学的魘术里好像没有偷窥这招吧?」 林乐表情僵住,哼了一声,狼狈地把头转到一边。 「您可以不要总这么捉弄人吗?」关上病房门,洛阳无奈地对敖剑说。 「我只是觉得那小子有点意思。」 有狼的狠毒,偶然也会露出属于小绵羊的怯懦,只要摸对他的脾气,一定可以调教得很好,至少……敖剑看看身旁的情人,要比驯服洛阳简单多了。 小安刚做完精密检查,正在跟主治医师说话,看到他们,很高兴地想跟他们打招呼,但手稍微抬了抬就落了下来,显然重度昏迷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伤害,在许多地方还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 「没什么大问题,语言障碍和行动上的后遗症可以通过康復治疗来修復。」主治医师对洛阳说。 洛阳道了谢,等医生们出去后,他来到小安床边,问:「感觉怎么样?」 「好……很好……」小安说话有些吃力,但微微弯起的眉眼表明他现在的状况还不错。 洛阳揉揉他的头发,小安瘦了,脸色因为长时间的昏迷显得有些苍白,乖巧地靠在床头上,这副模样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危险的事了,有什么问题,先跟我说。」 「对、对不起。」 「接受,」小安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他显得更可爱,洛阳故意说:「就罚你十天不许看书。」 小安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为难表情,似乎想争辩,不过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敖剑在旁边看着有趣,如果说林乐有羊的特性,那小安就是只彻头彻尾的小绵羊,让人想不欺负都难。 「你很聪明,」他故意说:「如果敢争辩,洛阳会再加十天。」 小安眼睛眨眨,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见他完全信了自己的话,敖剑更觉得好玩,转头看身后的门,果然,林乐在外面听不下去了,衝进来,很生气地对他说:「小安才刚醒,不要总欺负他!」 「欺负他总比推他下楼好。」敖剑冷冷道。 这句话比任何讥讽都具有伤害力,林乐的脸色立刻苍白下来,沉默半晌,走到小安床边。 小安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露出惊讶,这副表情让林乐更紧张,那件事一直压在他心上,压得他连头都不敢抬,更没勇气对视小安的目光。 他可以用魘术入梦,是知道那时候的小安不会记得曾经发生的事,那只是快乐的梦境,但现实毕竟不是梦,没有那么多随心所欲的美好和快乐,可是他必须要面对,他不想做敖剑口中说的失败者。 林乐的手搭在床沿上,慢慢跪下来,很认真地说:「对不起,小安,请你原谅我。」 一阵沉默后,小安轻声说:「不,我没法原谅……」 林乐的心沉了下来,却没有太意外,也许是因为他从没奢望过被原谅,抬起头,想说些道歉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愧疚,大脑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他口拙的模样,小安突然笑了,伸手拉过他的手,说:「因为,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呀,你已经很儘力了,我知道的。」 林乐怔住了,看着小安莞尔中带着的促狭神态,突然间有种得到救赎的喜悦,心情激动到极点,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只反手紧紧握住小安的手,头靠在床沿上,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欢喜。 敖剑给洛阳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出病房,门关上,他对洛阳说:「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疼小安了。」 洛阳微笑看他,敖剑接着说:「真蠢。」 「公爵!」 不悦的眼神瞪来,敖剑没在意,微笑说:「不过蠢得很可爱。」 至少有像小安这样的人存在,才会让他觉得这里的光明并不太惹人讨厌,虽然修罗习惯了血腥暴虐的世界,但偶尔他也不介意看到一些温暖和光明。 第十八章 晚饭后,洛阳回到自己房间,敖剑也随后跟去了,见他在洗澡,就又拿起那本看了一半的爱情小说,准备消磨一下时间。 敲门声响起,他头没抬,说:「进来。」 林乐走进来,看到是敖剑,眼睛立刻瞪大,问:「怎么是你?」 「因为这是我的房子。」敖剑很平静地回復。 换言之,这里所有一切都是他的,包括这间卧室,也包括卧室的主人,如果林乐不是太笨的话,应该可以听懂他的意思。 林乐果然无话可说,反手带上门,问:「洛大哥呢?」 「在洗澡,有什么事跟我说。」 「你能代替他吗?」 挑衅的口吻,还带着一份不赞同,于是敖剑把书放到一边,抬头看林乐,很郑重地说:「我能。」 林乐以同样挑衅的眼神回瞪过去,但对视没多久,他就认输了,把头转开,似乎觉得对抗敖剑没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说:「小安好了,我想去自首,我愿意为自己犯下的罪行承担任何后果。」 「真有担当啊。」敖剑讥讽道:「不过也同样愚蠢。」 林乐气得再次把眼睛瞪圆了,忍了好久才没让自己把脾气发出来,他一向讨厌敖剑用这种嘲讽的口气说话,就跟他这个人一样,随意冷漠,似乎没什么事值得他去认真,除了洛阳。 「为什么这样说?」林乐忍住气问道。 「你好像忘记了所有死者都是意外身亡的。」敖剑说:「你去自首,告诉警察你在梦境杀人,运气好的话,会被定个扰乱司法公正的罪名,运气差一点,可能这辈子就要一直待在精神病院了,如果你认为待在精神病院也能赎罪的话,我不反对。」 林乐皱起眉头,其实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考虑自首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小安,他已经去警局了,他本打算来跟洛阳道别,没想到先被敖剑讥讽,不过虽然敖剑说得刻薄,却有些道理。 「那你说该怎么办?」 「其实你想赎罪,任何地方都可以,端看你自己的心态。」 爱情小说很无聊,敖剑索性把聊天当做是打发时间的乐趣,随口说:「小安的康復治疗如果有人陪同的话,相信他会好得更快,还有,如果你想继续跳舞,我会交待黄经理,你资质不错,放弃很可惜。」 林乐瞪着敖剑,很想知道敖剑的话里有多少是发自真心的,不过不可否认,他对重新登台跳舞这个提议动心了,那里才是他的天地,他想回去,如果可以的话。 「可是……我的脸……」 「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我不勉强。」 「我行的!」 就算不行,他也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低头,也许容貌有问题,但若论舞姿,他敢很自豪地说,自己不会输于任何一个人。 「有信心就行。」敖剑微笑说:「或者你该考虑一下去重新上学,连大学文凭都没有这一点很糟糕。」 「跳舞需要高学歷吗?」 「跳舞不需要,但我需要,我不想别人说我身边的人连大学都进不去。」 他不是进不去,而是当初没钱上学! 不过林乐觉得跟敖剑没法沟通,他说怎样就怎样好了,反正自己又不怕考不进去。 林乐告辞离开,在门口突然回过头,问敖剑,「你这么热心帮我,是不是担心我跟你抢洛大哥?」 「不,这是最不需要担心的,我帮你仅仅是因为……」敖剑想了一下,很体贴地解释:「纯粹无聊而已。」 自负的微笑,完全没把他的存在放在眼里,想起洛阳每次跟自己提起敖剑时的神态,林乐想或许真的是这样。 经歷了这么多事,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偏执的少年了,也没有了曾对洛阳那种仰望倾慕的感觉,他知道不管怎样,自己都永远不可能走进对方的心里,就像洛阳的那个梦,梦里只有他和敖剑,这就足够了。 不过,即使这样,男人的态度还是让林乐很不爽,恨恨道:「真不知道洛大哥怎么会喜欢你这种人!」 「你不需要知道,因为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林乐气得无话可说,哼了一声,甩下一句晚安后就离开了,敖剑笑了笑,靠在藤椅上,重新拿起那本爱情小说准备继续攻读。 浴室门打开,洛阳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敖剑,微微一愣,问:「刚才有谁来过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敖剑把书放下,抬头看洛阳。 可能洛阳没想到这么晚自己还会出现在他房间里,他只穿了一件浅色睡袍,腰带系得松松款款,长发吹得半干,简单系在肩旁,一切都显得很随意,眼眸在灯光下游离着淡淡紫色,带着刚出浴后的慵懒。 「头发长了很多。」敖剑走过去,把洛阳的发带解开,轻轻抚摸他的发丝。 洛阳是因为他才留长发的,对于他的要求,洛阳虽然偶尔会持否定意见,但大部分时候都会遵从,这不是温顺,而是一种配合,包容他所有的自私任性,让他们可以在漫长的岁月中一路走来,那份努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谢谢。」他吻着洛阳的耳垂,低语。 洛阳没听到他的话,转头奇怪地看他,敖剑也没解释,微笑着用双唇咬住他的耳垂,感觉到他身体微僵,伸手揽住他的腰,说:「放松点,我又不会吃掉你。」 「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身躯靠近,等于心同时也紧密贴近,洛阳可以清楚感觉到敖剑的心跳声,他把自己搂得很紧,让他有种永不放手的错觉,很甜蜜的气氛,让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恳请说出来。 「有什么事吗?」 亲密的贴靠让敖剑第一时间感觉到洛阳的踌躇,吻着他的脖颈,随口说。 「王,」接受着敖剑的调情,洛阳心有些乱,不过还是选择说出,「我听说您下了诛杀令……」 「是啊,看不顺眼。」 敖剑的口吻依然随意,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手在洛阳腰间游离着,煽情地挑逗。 洛阳把他的手按住了,再这样下去,他可能意乱情迷,忘了说该说的话。 「可以收回这道王令吗?反叛的修罗已经被诛杀,就不要再伤及无辜了。」 洛阳之所以没先答应无影,是因为他很了解敖剑的个性,既然王令已下,那么就算是错的,也不会再更改,他没有把握能说服敖剑,更不想今后让大家认为,敖剑的想法会为他所左右,王的威严是至高无上的,不可以为任何人改变,但私底下,他还是想试一试。 不过,话刚说完,他就知道自己的话惹恼了敖剑,抚在他腰间的手撤开了,敖剑冷淡地问:「你在说我乱杀无辜吗?」 「我只是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毕竟我们今后还要在这里住很久,树敌太多,对我们没有好处。」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敖剑推开洛阳,眼神冷漠,带着看透他心思的锐利,「虽然我不介意你这样说究竟是悲天悯人,还是真的为了我好,结论都一样,身为王者,若我今日自食其言,威信何在?你跟随我千年,应该很明白。」 「作为属下,我很明白。」 「还敢自称属下?」敖剑冷笑:「你每一次的任性妄为,哪里是属下敢做的?我还没惩戒你上次擅做决断的事,你还敢来替他们说情?!」 跟随敖剑很久了,洛阳没被他的话镇住,他已从敖剑的口吻中品出了内里含意,如果真的毫无商量的馀地,敖剑根本不会多置一词,他既然这样说,也就是等于给了自己机会,虽然表面上还是冠冕堂皇的等着自己去求他。 既然有了商量的馀地,他便不像最初那么拘谨,顺着敖剑的意思,认真地问:「那如果您的情人求您呢?」 敖剑剑眉微挑,洛阳又继续说:「今天在电梯里您说要考虑,我一直在等那个答案。」 情人二字取悦了敖剑,他身上的冷颯气息微微消下,看着洛阳,一脸玩味。 「答案当时我就给你了,我不做没利益的事,如果你要以情人的身分来求,就要让我看出你的诚意。」他很善良地提示:「不过你不需要勉强自己,为了不相干的人。」 意料之中的回答,看着敖剑深邃莫测的笑,洛阳几乎怀疑他从头至尾就没有真想对付那些小妖,那道诛杀令或许只是他拿来要挟自己的武器,这是修罗王的一贯伎俩,不过现在他不想计较太多,既然修罗王喜欢这么玩,他不介意陪他一起玩,反正这件事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那要我怎么伺候您呢?」他主动走上前,问。 敖剑有些诧异洛阳的爽快,但马上就微笑道:「首先,脱衣服,穿着衣服,可什么都做不了。」 敖剑穿的是蓝底衬衣和西裤,在家里,他没有系领带,很简单的穿着,谁知洛阳刚把手伸过去,就被拦住了。 「这种解衣谁都会,怎么显得出你的独特?」敖剑抬起他的下巴,吻轻点在他唇上,「这里不错,你要不要试一下?」 洛阳愣了一下才明白敖剑的意思,见他犹豫,敖剑无所谓的笑笑,「反正是不认识的鬼魅,死掉没什么。」 有恃无恐的口吻,揭示了他的被动,修罗王不会在意小鬼们的命运,就算这真是个游戏,他也会将错就错杀了他们,反正生命对王者来说,从来都是可以随意拋弃的筹码。 洛阳叹了口气,既然这是敖剑想要的,就随着他好了,先满足他的愿望,回头再慢慢算账。 他低下头,用嘴叼住敖剑的领口扣子,扣子很小,又扣在脖颈部位,很难使上劲,洛阳努力了好半天,只觉得它在齿间打转,却无法解开,他没办法只好用上舌尖。 唇舌在解扣同时,不断碰触到敖剑的喉咙,无措中又带着煽情的动作,让敖剑的情慾很快升了起来,这个游戏他不止玩过一次,却从没像此刻这样心动过,哪怕是洛阳笨拙的小动作,在他看来也无比完美,真想就此把他压到床上好好疼爱,不过还是忍住了,他相信,接下来洛阳一定会带给他更多惊喜。 洛阳费了半天功夫,才勉强用舌尖把扣子从扣眼里顶出来,敖剑的喉结也被他舔得湿了,他很尷尬,额头上渗出汗珠,抬头看敖剑,敖剑冲他挑挑眉,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于是洛阳只好低头解第二颗,跟领口纽扣相比,下面的扣子易解多了,随着解扣的动作,他不得不屈起身子,等最后一颗也解开后,他已完全跪在了敖剑的腰间,男人衬衣下的精干身躯呈露在他面前,腰带下鼓起一大包,让他很尷尬。 「做得真好,接下来试一下腰带。」彷彿感觉到他的疲累,敖剑的手搭到他头上,轻轻抚摸他的发丝,慰抚:「还是你要先休息一会儿?反正时间我有的是,可以慢慢等。」 洛阳的回应是含住腰带上的铁钎,唇齿用力下,腰带渐渐松了,但他的脸颊也因此跟敖剑的小腹不断摩挲,感觉到他胯下逐渐胀大的慾望,洛阳有些急躁了,很想快点解开后,逃离这个令人尷尬的状态,可惜事与愿违,他努力了好久,才将腰带松开,敖剑腹下的西裤已溢湿了一大片,不知道是男人的体液,还是他的口水。 在拉裤链时,洛阳犹豫了一下,西裤下蓬起的状态已经揭示了敖剑此刻的反应,他可以想像得到拉下拉链时,将会是怎样的状态,他甚至可以透过西裤嗅到里面属于男性的檀腥气味,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期待。 心跳失去了原有的频率,洛阳衔住裤链,慢慢拉下来,感觉到阳具透过里面的短裤顶在自己脸上,他闭上眼,坚持把那个动作做到最后,然后咬住短裤腰围,向下扯下。 高昂的阳具在那瞬间弹到了他的脸上,脸颊被阳具顶端溢出的体液弄湿了,硕大的阳物因为兴奋,顶端透着暗红,在他面前轻轻颤着,彷彿在等待他的爱抚,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瞬间,微微僵住,敖剑不说话,而他此刻的状态,也无法抬头去询问,微一踌躇,伸手握住了阳具。 炽热的触感传入他的掌心,比想像的要粗壮的多,想到它即将进入自己的体内,洛阳脸红了,伸舌,试探着舔舐慾望的顶端,阳具因为他的爱抚瞬间又粗硬了很多,液体随着他的舔动涌出,洇湿了他的唇角,他索性张开嘴,将阳具纳入口中。 很生涩的亲吻,却让敖剑忍不住喘息出声,刚才洛阳的犹豫他看在眼里,却故意不出声,想等着他求饶,第一次亲密接触,他没有想让洛阳做太多,他深知洛阳的性子,太过分的举动说不定会惹恼他,没想到他会主动为自己口交,这在某种程度上该是超过洛阳的底线了。 虽然知道洛阳会为他做到怎样的程度,但每次看到,敖剑还是会有种很满足的自得感,于是坦然接受了洛阳的亲热动作,摸着他的秀发,轻轻带动他为自己舔舐,洛阳的动作很笨拙,跟他平时颯爽干练的行事作风形成强烈的对比,但这束手束脚的模样反而取悦了敖剑,愈是生涩,他就愈兴奋,看着禁慾的恋人此刻难得一见的风情,他的情慾就瞬间达到了顶峰。 「你是最棒的,洛阳……」 敖剑轻叹着,双手拉住洛阳的领子向外撩起,将睡袍褪了下来,洛阳漂亮的腰身曲线因为跪姿完整的呈现在他面前,让他禁不住发出讚叹,手指在洛阳肌肤上掐揉着,像某种优雅的调情。 煽情的触摸挑起了洛阳的情慾,动作慢了下来,显然巨大阳具给他的舔舐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嘴有些酸了,吞吐也失去了原有的节奏,只是顺应着本能去爱抚,感觉到男人的性器更加性致饱满,随着液体的不断溢出,檀腥气味愈发的浓重,在无形中变成了催情药剂,让他不自禁地发出轻微喘息。 敖剑觉察到了洛阳的不适,轻笑起来,随着他的吞吐轻轻晃动腰部,引导着他去爱抚和舔舐,最美味的情慾感觉,是洛阳带给他,他忍不住喘息着讚叹:「做得真好,再快点……」 情慾在认真的爱抚下经歷着一次次的衝击,每一次都直逼心房,高潮达到了巔峰,敖剑没再忍下去,手指在洛阳发丝间缠绕,加快了耸动的速度,随着喘息,慾望宣洩而出,不过他照顾到洛阳的心情,把阳具退了出来,没把精液射在他嘴里,但还是有一部分溅在了他的脸颊上,在那张端庄的脸上点缀了几分情色。 敖剑看得心动,索性抓住洛阳的手按在自己性器上,随着擼动,白浊液体溅了一地,荒诞放肆的举止,洛阳看在眼里,脸颊更加火热,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的睡袍被脱掉了,几乎赤身裸体的蹲在敖剑面前。 「真美。」 頎长手指顺着洛阳的脊骨滑到臀部,敖剑发着感叹,蹲下身,将他的底裤脱了,洛阳的性器早已高高昂起,敖剑握住,细细把玩着,属于他一个人的玩具,可以任他恣意揉捏,洛阳没有抗拒,只是别过头,想回避令人尷尬的情色,敖剑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来,抹去他脸上的精液,和他热情吻吮,说:「这不是羞辱,洛阳,我也可以为你这样做的。」 舌在洛阳口中煽情地舔动,敖剑郑重说:「只为你一人。」 洛阳闭着眼,但轻微翘起的唇角证明他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敖剑怦然心动,将他抱到床上,和他再度吻在一起,手移到他的身下,继续在他昂起的慾望上细心抚摸,随着手劲的轻重缓急,洛阳的喘息开始变得急促,不稳的声线,证明了他此刻的无措。 于是敖剑没再逗他,伸手移到他的后庭,紧緻的部位,随着他的开发紧张的合翕着,柔韧修长的躯体,就这样一丝不掛的呈现在他面前,甚至最隐私的部位都任他随意索取,敖剑讚叹地点头,对此刻洛阳的顺从满意极了。 进入并没有让洛阳感觉到太痛,在床上,敖剑一向是个体贴的好情人,他让洛阳坐在自己怀里,让他不至于太辛苦,但洛阳的下体被硕大阳具填满,这样的紧密契合还是让他有点羞赧,不过热吻很快带动起他的情绪,敖剑太了解他了,知道该怎样帮他调整失措,在敖剑的热情牵引下,洛阳慢慢放开了,相处了太久的岁月,虽然没做过这种亲密动作,但对默契的驾驭早已游刃有馀,像刚才他服侍敖剑一样,现在他也坦然接受敖剑的调情,靠在他身上,眼睛微微眯起,用感觉去体会对方的爱抚。 亲吻从耳垂慢慢移到脸颊,而后是唇角,轻缓而煽情的吻啄,让洛阳逐渐沉浸在了欢爱的享受中,男人的手在他身上恣意抚摸,放肆地侵犯属于自己的领地,随着他的适应,下力变得越来越重,修罗骨子里都浸满了暴虐的因子,热情更是让那份暴虐彻底散发出来,像是宣告主权,完全不给他任何抗拒的机会。 心脏因为不堪承受激烈的衝击,飞快悸动着,洛阳感觉神智有些恍惚,眼眶湿润了,不知是因为痛,还是情慾催发的结果,或者两者都有,刺激得他开始失态,却又喜欢这样的放纵,从没有过的快活,因为这样完整的拥有,是情人给予他的最好的礼物,恍惚中眼角被敖剑吻到,问:「喜欢吗?」 磁性而又充满魅惑的声音,洛阳却咬牙不答,现在他的全身像熔在火里,热情摧毁了应有的矜持,放荡得让他自觉羞愧,不敢说话,生怕一不小心呻吟出声,敖剑知道洛阳的脾气,不过他现在的模样让人更忍不住想任着性子去欺负,他越退避,就越给敖剑佔有的衝动,不单单是身体的侵犯,还有精神上的。 「洛阳,知道我第一次为什么没有强要你?」欢情正烈时,他故意稍微放缓速度,吻着洛阳的唇角,笑吟吟问。 短暂的歇息给了洛阳缓衝的馀地,轻喘了几口气,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这番话的真正含意,于是敖剑对着他疑惑的目光,微笑道:「因为你惹火我了,那时我就想,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的,主动把衣服全脱光,乖乖爬上床来求我上你。」 听了他的话,洛阳半天没有回应,敖剑看着那对紫眸色调慢慢陷入复杂,开始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不过愈是高傲的人,他就愈想去打击,让对方顺从的任他摆布,他才有征服的快感,这是修罗的本性,哪怕面对的是他喜欢的人。 洛阳很快就展顏笑了,注视着他,轻声回道:「主人,知道第一次我为什么拒绝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答应。」 「我要一点点走,走到可以跟你并肩同行的地方,让你再也丢不下我。」 「现在至少爱情是公平的,我今天喜欢你,可以陪你上床,明天不喜欢了,一样可以扔掉你。」 侃侃而谈的话语,充满了不可一世的自信,敖剑脸色变了,一翻身,扣住洛阳将他压在身下,再度将慾望深入他的体内,冷笑:「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公平的,洛阳,我等了一千二百年,难道就是为了等你丢下我吗?」 突如其来的衝击下,洛阳终于忍不住发出低声呻吟,过于暴力的抽插让他略感不适,却笑看敖剑。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我的主人?」 眉眼浅笑,像只乖巧的宠物,却偏偏做出嚣张的行为,敖剑知道洛阳在故意激怒自己,也许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喜欢的表示。 敖剑忍不住大笑起来,抚摸着洛阳的脸颊,光滑如绸缎的肌肤,让触摸变成一种享受,这样的一个人,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居然从未厌烦过,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大家都说你温和,洛阳,那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你,你骨子里的张扬绝不逊于我。」 缠绵的情话,在洛阳听来,是修罗王对他最好的讚美。 对他来说,敖剑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份感情里有尊重,有敬畏,有喜欢,还有他无法认同的暴虐,一路走来,个中辛苦无法言说,却从没有悔过,偶然的相遇,必然的结果,一份契约,锁住了他,也锁住了他,在对的时间里。 闭着眼享受煽情的挑逗,洛阳轻声说:「我是您的幸运,主人。」 敖剑一愣,随即明白了这句话是洛阳在回击他之前的调笑,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哪怕是在他面前。 「那就把这份幸运永远进行下去吧。」他说。 两天后,诛杀令取消了,为防瓏天的突袭,公爵府邸周围多了很多修罗守卫,洛阳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敖剑的软肋,请假没去上班,小安也回了家,由林乐负责每天送去康復中心做练习,他恢復得很快,语言功能基本恢復了正常,看林乐对他细心照料,洛阳很高兴,小安外柔内刚,做事很有主见,有他陪伴,他相信林乐会改变做人处事的态度,慢慢成长起来。 不过平静的日子没持续多久,敖剑就接到属下的呈报,瓏天出现在供奉七色玦的神堂里,跟来争夺法器的各方修罗打得天昏地暗,有些修罗也趁机起兵闹事,以至于修罗界瞬间陷于战乱之中,敖剑听了后就立刻赶了过去,鷸蚌相争,是攻击的最佳时机,他当然不会错过,洛阳想随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等我回来。」敖剑道:「不是我不信你的能力,而是你在身边会让我分心。」 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会分心,面对法力跟自己不相上下的瓏天,敖剑不敢託大,洛阳明白他的担忧,没有坚持,只微笑说:「小心。」 敖剑离开后,洛阳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到了傍晚,正准备让无影去看一下,敖剑率随从赶了回来。 「好像不太顺利?」见敖剑脸色不好看,洛阳揣摩着问。 「让他跑了,那个狡猾的傢伙。」 敖剑坐下来,让佣人去煮咖啡,转过头,见洛阳一脸担忧,他笑着招手让洛阳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慰道:「不过别担心,总是有机会的。」 「瓏天的法术是不是高了很多?」 「是,现在七色玦的力量全都附在他的元神里,要摧毁法器神力有点困难。」敖剑拉过洛阳的手,微笑问:「会怕吗?」 洛阳怔了怔,随即摇头,「不。」 一字短言,言简意賅,却充满了自信,敖剑剑眉一挑,俯身过去想吻他,洛阳却站了起来,对立在一旁的无影说:「这么晚小安他们还没回来,你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无影一怔,小安和林乐下午就回来了,现在应该在卧室做康復训练,他很奇怪洛阳怎么会这样说。 「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见无影不动,洛阳给他使了个眼色,催促道。 无影看了眼敖剑,有些明白过来,躬身离开,洛阳又转头对敖剑笑道:「我去帮您煮咖啡吧,佣人煮的恐怕不合您胃口。」 洛阳来到厨房,接手佣人的工作,摩卡壶里的咖啡香气已经溢满了空间,他调节着瓦斯气上的火苗,听敖剑没有跟来,立刻拿出手机,迅速按了几个字给小安,然后送出。 「你好像很忙?」 声音很突兀地在门口响起,见敖剑走进来,洛阳一惊,急忙把手机放回口袋,转头微笑道:「是医院的同事,我很久没去上班,他们有点担心。」 咖啡煮好了,洛阳关了火,将咖啡倒进杯里,加上糖和鲜奶,递过去,敖剑没有接,看着他,脸上依旧一片笑容,只是笑容后带着无法言说的冰冷,淡淡道:「把你左手的兵器收了,洛阳,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洛阳伸出左手,一柄以法力铸成的无形剑气在掌中游离,他本来是打算趁对方喝咖啡时动手的,没想到会被看穿,索性收起微笑,冷冷问:「瓏天,王在哪里?」 「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看穿我的?」男人看着他,银眸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好奇。 洛阳没回答,仍旧冷声喝问:「王在哪里?!」 「还真是忠心耿耿啊,别担心,他没事,你的王可比你想像的狡猾多了。」瓏天嘲讽道:「你现在好像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 听说敖剑没事,洛阳松了口气,手中青锋却握得更紧,瓏天离他很近,让他足以感觉到那份狂妄冷酷的气息,他不知道瓏天怎么会化成敖剑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胜算,但背水一战的话,应该可以支撑一阵子,无影已经去找敖剑了,只要他可以撑到敖剑回来。 「你确定要动手吗?也许你不在意把这里变成修罗地狱,不过别忘了,这里除了修罗外,还有很多人类。」 千年不见,瓏天没有多少改变,眉宇间依旧流露着属于当年的恣意狂妄,却少了份天然自成的王者之气,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识别真偽了,被威胁,洛阳厌恶地皱起眉,他的确不怕跟瓏天动手,但其他人势必受到连累,真是个卑鄙小人,看出他的顾忌,故意拿这个来威胁他。 「你想怎样?」他冷冷问道。 「我们好像有一千多年没见了,不介意去我那里做做客吧?」 瓏天背着手,微笑着在他面前轻轻踱步,这轻佻的伎俩让洛阳更厌恶,明知他投鼠忌器,所以故意把要害亮在他面前,面对这种明显的挑衅,他只能做到不动声色,顺瓏天的意思出了厨房,瓏天跟在他身后,笑道:「洛阳,你跟以前一样聪明。」 你也跟以前一样蠢。 洛阳在心里悻悻地想,不过在实力明显悬殊的情况下,他不会为了逞一时嘴快挑战瓏天的怒气,现在唯一糟糕的是,他又将成为瓏天的人质,不知敖剑知道后,会不会像当年那样大为光火。 两人来到门口,身后响起脚步声,林乐匆匆赶过来,后面还跟着推轮椅的小安,他们从洛阳的简讯里感觉到危险,都一副担心的表情。 「洛大哥,你们要去哪里?」 林乐看看洛阳,又转头看瓏天,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除了那次争吵外,洛阳在敖剑面前,神情永远都是温和的,但现在他们之间流淌着一股异常紧张的气息,这是练过法术的人本能的直觉,再加上洛阳刚才的简讯,他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 「我有事出去一下。」洛阳瞟了瓏天一眼,说。 小安急忙说:「可是,马上就到晚饭时间了,不如等吃了饭再去做事啊。」 「是啊。」 林乐附和着走到洛阳面前,想拉他回去,却被瓏天中途拦住,林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人已被他的戾气捲起扔了出去,见瓏天想追击,洛阳急忙挡在他前面,喝道:「我跟你走,别伤害其他人。」 这里是修罗王的地盘,瓏天对外面的守卫也有所顾忌,不想节外生枝,伸手扣住洛阳的手腕,对跌在地上的林乐微笑说:「回头告诉那位公爵大人,我在老地方等他,不想他的情人有事,就带上青洛剑来换。」 墨色光芒闪过,掩住了消失的人影,林乐想追过去,可是刚癒合的伤口被震到,痛得厉害,根本爬不起来,小安挣扎着挪到他身旁,蹲下来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还好……」不想小安担心,林乐忍住了痛,在他的帮助下坐起来,说:「刚才那个人不是敖剑。」 「嗯!」 小安用力点头,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感觉得出那个人与敖剑有宿怨,洛阳又在他的手上,他好担心洛阳会受伤,只能在心里祈祷敖剑快点回来。 第十九章 敖剑很快就赶回来了,他在修罗神殿跟瓏天交战,中途就感觉不对劲,后来果然发现那是瓏天变化出的替身,他知道有诈,急忙往回赶,途中遇上了无影,当听说是洛阳派他来找自己时,他更焦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可惜还是晚了,府邸很静,林乐正焦急的在门口来回转悠,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 「洛大哥出事了,那个人让你带青洛剑去老地方换人。」 看到敖剑,林乐不等他问,就把刚才发生的事一股脑都说了,魘姬跟他提过青洛剑,所以他对这个相当有印象,担心敖剑在意宝物不肯拿去交换,他重点提出青洛剑的名字。 敖剑面无表情地听完,忽然冷笑起来,瓏天能轻松将洛阳带走,就是算准了洛阳的个性,而那个笨蛋,他明知道只要反抗,就会惊动外面的修罗,就算赢不了瓏天,至少可以拖延到自己回来,可是他为了不牵连别人,居然就这样乖乖地跟人家走。 敖剑越想越生气,戾气在无形中散发出来,感觉到那份冷意,小安有些害怕地向后躲了躲,林乐也很怕,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去不去救洛大哥?」 敖剑正在火头上,横了他一眼,冷冷道:「他是自愿跟别人走的,那就让他自己回来!」 「你怎么这样?难道对你来说,青洛剑那么重要吗?比洛大哥的生命还重?」 见敖剑拂袖离去,林乐更生气,还想再说,被小安急忙拦住,向他拚命摇头,示意敖剑现在心情已经很糟糕了,千万不要再去惹他。 还好敖剑没跟林乐一般见识,交待无影带兵回修罗界,去平息各地此起彼伏的战乱,无影领命后,见敖剑远去,他急忙追上,问:「王,您……是要去救洛阳?」 「是弒神!」敖剑不悦地瞥了无影一眼,说:「对于敢来挑衅的恶神,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掉!」 「那要不要多带些随从?」 「不用,」敖剑淡淡道:「又不是第一次杀他。」 既然瓏天指名让他去,那一定在冰窟附近做了很强的结界,普通修为的修罗无法靠近,而且洛阳在瓏天手上,他不能拿洛阳的生命去冒险。 所以,就只能让自己去冒险了。 敖剑心里恨恨地想,等这件事解决后,这笔账他一定要跟洛阳在床上好好算清楚! 洛阳醒来时有种时光倒置的错觉,相同的冰雪天地,相同的冰链,相同的冷彻心扉的寒意,唯一不同的是面前这个跟敖剑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他憎恶地皱起眉,刚才他被瓏天用法术震晕了,睁开眼后看到瓏天,一瞬间还以为是敖剑,但随即就知道不是,以敖剑的自负,绝不会做用链子锁住他的事。 「这就是当年青洛封印我的地方,你还有印象吗?」见洛阳打量四周,瓏天好心地解释。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里?当年那场决战对他来说至死难忘,虽然后来他重伤神智迷糊,但敖剑以七色玦封印瓏天时,那一刻发出的神力几乎震裂半边山巔,此刻故地重游,洛阳看着曾经留下的激战痕迹,不由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原来千年时光,就这么在不经意间走了过来。 洛阳漠视瓏天的询问,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自己被锁在一块冰柱上,手腕脚踝都被冰链捆住,上面附有瓏天的神力,他轻轻运功,立刻感到链子随之收紧,看到他的挣扎,瓏天微笑道:「别费劲了,以七色玦铸成的神力你破不开的。」 洛阳挣扎了两下后放弃了,抬头瞄了瓏天一眼,问:「能麻烦你换成自己的容貌吗?」 「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看到这个样子。」 「恰恰相反。」洛阳冷冷回他。 瓏天没在意他的顶撞,换回了自己原本的容貌,见洛阳因为无法挣开锁链的束缚,脸上露出慍恼,跟平时的冷淡相比,多了份可爱,在冰雪映照下,紫眸愈发的明亮,紫玉流光,有种妖异的美感,看着他懊恼,瓏天感觉闷气舒散了很多。 「等待总是难熬的,反正闲着无事,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瓏天好整以暇地在洛阳对面坐下,说:「上次从我掳你进雪山到青洛出现花了三天时间,这一次你猜会有多久?我赌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你呢?」 洛阳对这种幼稚的游戏完全不感兴趣,冷冷说:「不知道。」 「是么?」瓏天哈哈大笑,「原来你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不过说得也是,青洛做了一千多年的王,是该到换人的时候了,现在修罗界战火再起,大家知道他失去了三大法器,都在挑战修罗王这个位子,这个时候你猜他是先巩固住自己的地位?还是来救你?」 洛阳恨恨瞪了瓏天一眼,这个不敢正面动手,只会在背后做手脚的小人,他嘲讽说:「也许现在你比我更希望王的出现,因为他不来,你就永远拿不到青洛剑。」 话刚说完,瓏天身形就晃到了他面前,沉着脸冷冷道:「别挑战我的火气,我可不像青洛那么好说话。」 洛阳没再顶撞他,只是冷冷回瞪,瓏天脸色一转,换回了最初笑吟吟的模样,说:「其实我很喜欢你,洛阳,只要你答应帮我去青洛的意识幻境中拿到剑,我就放了你,而且保留你在修罗界的地位,千秋万代,让你的地位跟修罗王平起平坐怎么样?」 「这消息是你从魘姬那里得到的?」洛阳立刻明白过来,说:「那你原本附在魘姬身上的元神也归位了?」 「不错,虽然费了些工夫,不过总算所有元神都聚位了,可惜我的身躯却被青洛焚毁了,你的王不比我善良多少。」瓏天恨恨道。 洛阳默默注视瓏天,发现他的形体很飘忽,不是冰雪造成的错觉,而是他现在的影像是以元神聚成的,如果凝神去看,就能看到他的形体里隐约有魘姬的身影,在冰石映照下,两道影像纠缠在一起,有种近似透明的存在。 看来瓏天虽然可以化成敖剑的模样,但无法维持太久,相距咫尺,洛阳可以清楚看到他眼瞳深处的焦躁迫切,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故意说:「你还不是利用魘姬帮你做事,甚至藉助她的形体巩固自己的元神。」 「我们是互取所需。」瓏天笑嘻嘻说:「不过还真要感谢她,七色玦法力太强,一直都很排斥我的附体,没有她的魘术帮忙,我的元神不可能恢復这么快。」 「只是五色而已,你的法力还不足以控制所有玉石的力量。」 「的确如此。」 被直接指摘,瓏天没生气,反而洋洋自得地说:「但至少我揣摩到怎样利用它的力量为己所用,虽然为此捨弃了身躯,不过还是值得的,青洛想用假玉引我上鉤,可惜他没想到,七色玦七玉同体,那两枚玉玦在哪里,我当然可以感应到,所以就将计就计。」 难怪瓏天可以准确把握时间来找自己,原来早有预谋,洛阳看出了瓏天的心思,这个人不仅想夺到可以轻易斩杀修罗的青洛剑,还想要敖剑的身躯,用来寄生元神,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既期盼敖剑到来,又怕他自投陷阱。 瓏天没注意洛阳的烦躁,继续兴緻勃勃地说:「忘了告诉你,我在这里设下了很多杀阵结界,这么久没见,不知我大哥的法术能否抵挡住那些阵势。」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传了几声震天轰响,冰窟被波及,也随之一阵剧烈震摇,冰柱瞬间布满裂纹,在震动中纷纷落到了地上,发出空灵乐声,可惜在场的两个人都没有心情去赏乐,瓏天收拢了嬉笑嘴脸,侧耳倾听半晌,对洛阳调侃:「他比我们想像的来得早,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比一千年前重多了。」 「你好像怕了,身为修罗,这反应真糟糕。」见瓏天脸色阴晴不定,握住的拳头轻微发颤,洛阳嘲讽道:「也许你该去看看,因为你所谓的那些结界屏障似乎并不是很牢固。」 「我只是在等待某人来自寻死路!」 瓏天的轻颤是为即将面临决战的激动,而不是害怕,被讥讽胆怯,是对修罗最大的羞辱,瓏天冷笑一声,突然扬起手,冷风捲起,周围碎裂的冰柱被击中,碎屑四散,洛阳躲闪不及,只觉脸颊一凉,被尖锐冰屑划过,前方明亮的冰石映着他的容貌,他看到一缕血线顺着脸畔慢慢滑下。 「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火气。」 瓏天冷冷说完后离开,洛阳被他用法力控制,他不担心洛阳可以逃脱,现在他更对修罗王的到来感兴趣,因为敖剑手上不仅有他想要的神器,还有身躯可以利用,他已经不满足仅靠七色玦的法力来支撑元神,还想要得更多。 洛阳靠在冰石前,看着瓏天走远,在确信他不会返回后,闭目凝神,灵力随着意念慢慢聚起,青色光芒顺冰石锁链来回游走,愈聚愈亮,终于烈焰燃起,冰链被火色围卷,瞬间化成了碎屑,消散在空中。 洛阳揉揉被勒痛的手腕,微笑道:「谁说我一定要等人来救?」 一晃千年,他的法力比起当年不知高了多少倍,这条链子已经锁不住他了,不过为了不让瓏天有所警觉,他刚才才一直扮作柔弱的样子,诱导瓏天离开,好趁机逃脱。 远处隐约传来的震动声在告诉他敖剑来了,两旁点起的琉璃灯火忽明忽灭,让整个冰窟显得愈发阴暗,当年困在冰雪里的记忆慢慢復甦,冰冷空间让洛阳感到很不舒服,他提气向外跑去,只要赶在瓏天之前跟敖剑会合,二人联手,他们就多了一分胜算。 洛阳跑得很快,可惜这里太大了,冰雪相连,似乎永无尽头,千年光阴,雪山早已不復旧貌,但内里依旧是连绵不绝的冰窟,由于敖剑的封印,没人能够进入这里,或者说,走进这里的人,也别想再出去。 正跑着,后面传来脚步声,瞬息便至,强烈的危险气息传来,洛阳知道不好,加快了速度,就在他来到一片空地时,身后冷风飞过,戾风擦着他的肩膀掠到了前方,堪堪将他的前路堵住。 「居然能挣脱我的锁链,我小看你了,洛阳。」瓏天站在他面前,双手负在身后,好整以暇地说。 洛阳盯住瓏天,他虽然仍旧面带微笑,但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气在告诉自己,他动了杀机。瓏天身影浅显,他可以隐约看到法器玉玦的灵光在他体内飞速游走,七色玦的灵气,还有属于魘魔的魘术构成了瓏天现在的躯体,要杀这样一个人,比杀他的肉身更困难。 洛阳慢慢凝起灵力,祭出长剑,手一翻,长剑剑尖轻颤,弹出一串鏗鏘长音,剑声在空荡荡的冰窟里回响着,不绝入耳,他没说话,但此刻的动作就是最好的回答——身为修罗王的同行人,别说求饶,就是有这种想法,都是一种不敬。 看到洛阳眼眸里的不屑和决然,瓏天脸色微沉,冷笑:「既然你寧为玉碎,那我们就再赌一场,看青洛这次是不是还能救得了你。」 话音落下同时,他的掌风已经击了过来,洛阳挥剑架住逼来的厉风,喝道:「好,这一次我跟你赌!」 说完,双指并起,以灵气驭剑,击了过去,剑上加附着满满的杀气,那份气势让瓏天有些吃惊,他意在敖剑,不想把力气花在无谓的争斗上,闪身避开,谁知洛阳左手挥出,将另一柄长剑也凌空祭起,向他射去。 论功力洛阳不是瓏天的对手,只能以快取胜,所以出手后,洛阳就将剑使得滴水不漏,不给瓏天有反击的机会,不过即使这样,在几招过后,他还是感到力不从心。 冰窟阴气太盛,瓏天在这里待了千年,元神浸透了寒气,他每出一招,洛阳就感到周围冷一分,而且瓏天的元神是虚无的,他只靠五色玦维持形体,即使被剑击中,也会瞬间復原,洛阳的剑气根本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又过了数招,洛阳感觉全身都像浸在冰雪中,寒冰的冷意困缚住他的身躯,攻势渐渐慢下来,一个不留神,他驭使的两柄剑被寒风捲起,冰冷戾气中被震得粉碎,剑光散开了,他胸前也被狠狠击了一掌,从剑圈中猛地跌出来,向身后突出的冰柱上撞去。 生死攸关,洛阳急忙扬手想重新祭起飞剑,可惜全身都被寒气围裹,仓促之间力不从心,眼见尖锐的柱体就要刺进后心,他只好闭上眼,将灵力凝聚在一起,准备抵御瞬息即至的剧痛。 疼痛没有传来,全身一暖,已被抱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洛阳没有睁眼,嘴角却露出微笑,熟悉的感觉,不需要睁眼,他也知道那是谁。 「告诉我你没事。」 相同的话语,就好像千年时光从来没有变过,敖剑的嗓音一如往常的优雅,可惜声线中夹杂着的鏗鏘之音破坏了那份完美,那是怒气即将爆发的前兆。 「我没事。」他微笑着回復。 「青洛,好久不见了。」 久候多时的主角终于出场了,瓏天很满意,没再继续追击,在对面向敖剑微笑着打招呼。 问候被无视了,敖剑扶洛阳站稳,眼神落在他脸颊的伤口上,冷声问:「你的脸是被那个混蛋划伤的?」 感觉敖剑的怒气在看到自己的伤口后明显飆升,洛阳苦笑:「是意外。」 「你的意外可真多。」敖剑冷笑:「主动跟别人走,我还以为你的法力高了很多呢,怎么还会这么狼狈?」 洛阳不说话了,多年的相濡以沫,他很清楚在男人不渝的时候,表现得顺从一点是最聪明的做法。 还好敖剑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拂过他的脸颊,将伤痕抹去了,又脱了外衣给他披上,刚才的相拥让洛阳原本僵直的身体慢慢復甦,敖剑讥讽他的同时没忘记传给他灵力,让他可以抵御这里的严寒。 「谢谢。」他轻声说。 「不用,」敖剑冷冷回道:「倚仗自己的身分违令,擅自行动,修罗戒律怎样写的你该很清楚。」 「是。」 洛阳刚说完,就被敖剑拉到了自己身后,他忍不住苦笑,这位修罗王啊,就算是担心也表现得这么霸道。 「青洛!」被完全无视,瓏天很恼火,在对面叫道:「在处罚你的情人之前,你好像更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 敖剑终于把视线转到了他这边,淡淡道:「身为臣子,你没资格直呼本王名讳。」 「那个王是你自己封的,名字也是你自己起的。」瓏天冷笑:「你以为拥有跟青洛剑相同的名字,就能成为它的主人吗?」 「不是以为,是事实。」 「那真是抱歉,今天我要颠覆这个事实,作为你封印我千年的回报。」瓏天脸上露出阴狠的笑,「说起来我该谢谢你,没有你赠送的七色玦,我的法力不可能增长这么快。」 「是五色玦,你驾驭得了七色吗?」 被讥讽,瓏天冷哼一声,道:「那就把馀下的两色玉玦和青洛剑交出来,我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你认为可能吗?」 瓏天想了一下,突然笑起来,「不可能。」 笑声未绝,掌风已然袭来,敖剑不敢大意,将战圈引到离洛阳稍远的地方,用灵力祭起法器,黑雾在空间漫开,化成狰狞可怖的戾兽,腰背弓起,向瓏天发出怒吼,瓏天也不甘示弱,驭剑迎上。 两人千年未见,一上来就是生死较量,每招都欲置对方于死地,周围寒冰被刚烈戾气震动,不断裂成碎块落下,脚下踏过的地面也随之裂成蛛网状,冰石碎成雪沫,被戾气激发,四下飞扬。 洛阳只觉眼前两道墨色光芒不断交替闪烁,跟翻飞雪花交杂在一起,迷濛住了视线,想看却无法看清,只能不断后退,左眼有些轻微作痛,在不知觉中慢慢转成了暗色的琥珀光芒,他用灵力重塑了一柄长剑,紧握在手里,准备紧急关头可以上前助阵。 两人瞬息已过数招,洛阳紧张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愈看愈心惊,敖剑一年前曾在跟天神的交战中受过伤,虽然养好了,法力却大打折扣,而他的神力对以法器铸成形体的瓏天没办法,七色玦有毁灭重生的力量,即使被重创也毫无反应,相对来说敖剑就处于劣势,虽然不至于落败,但长期战下去,胜负就难说了。 敖剑也看出了这一点,数招过后,突然击掌在周围的冰岩上,冰块纷纷落下,被罡气牵引,随黑雾戾兽一齐向瓏天衝去,敖剑趁机跃到洛阳身旁,抓住他的手向前奔去。 瓏天被戾兽阻住,没有及时跟上来,两人跑了一段路后,就见前方骤然一亮,是属于星空的光芒,透过被打开的结界大门可以看到远处夜色星光,虽然微弱,却如一盏指明灯,在冰冷一片的冰窟里散发出温和光亮。 敖剑停下脚步,对洛阳说:「你先离开。」 「那您呢?」 「当然是跟瓏天决战,你在身边我总是心神不寧。」敖剑帮洛阳紧了紧披在他身上的外衣,说:「别担心,我已让无影等人在周围设下了杀咒结界,瓏天法术再高,也不可能抵挡住杀咒的威力,现在就等引他入瓮,你乖乖的在外面等我回来。」 洛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动,只轻声说:「请允许我跟随您。」 敖剑脸色沉了下来,冷声喝道:「你要抗命吗?!」 「您的脾气一直都这样差啊。」 洛阳看着敖剑,抿嘴笑了。敖剑的法力被激发,银眸已经化作漆黑如墨的眼瞳,冰冷漠然的色调,看不到内里的任何情感,但也不需要看,相随多年,那份默契早已刻到了骨子里,无需任何外加的猜测。 「抗命也好,任性也好,我都不会离开您。」洛阳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您在骗我,无影他们根本就没有来,整个雪山上只有我们三人,如果您有把握战胜瓏天,就不会让我走,所以,让我留下!」 敖剑回望洛阳,忽然笑了,「洛阳,你又在命令我。」 就如当年他们定契时,洛阳也是用这种口吻对他说话,这遇刚则刚的性子,就算再经歷多久,只怕也不会改变。 其实他只是不想洛阳随自己一起涉险,瓏天的法力有神器和魘术支撑,佔尽了天时地利,在没有把握的情势下,他不想将洛阳置于跟自己一样的境地,可惜心思被看出来了,可以说,洛阳的聪慧和固执有时候让他很欢喜,有时却又让他头痛。 「撑得住吗?」 既然推不开,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了,敖剑拉过洛阳的手,以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您放心,在敌手没倒下之前,我不会倒下。」 「说得真好!」 冷笑声中,一缕墨色烟雾飞速捲来,在他们对面的空中匯成人形,身影浅淡,周身散发着五色玉玦的光辉,辉色相互缠绕,勾勒出瓏天的容貌,还有属于魘姬的模样。 瓏天的部分元神附在魘姬身上太久,在汲取她的魘术的同时也无形中承传了她的相貌,刚才一场交战虽然没对瓏天造成伤害,但多少影响到了他体形的凝聚,裂成碎片的女人面容和俊秀的男人面容交替隐现,透过冰石看去,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真是有情有意,」瓏天冲洛阳冷笑:「那我一定成全你!」 他说完,又对敖剑喝道:「还有你,把玉玦交出来!」 杀气随吼叫一齐扑面而来,面对狰狞鬼面,洛阳却付之一笑,对敖剑说:「王,您觉不觉得这傢伙闪得比霓虹灯都亮?」 敖剑哼了一声,淡淡说:「我倒觉得他是对自己阴阳人的形态有自卑,所以才用努力发光来掩人耳目。」 洛阳噗嗤笑了,瓏天却气白了脸,如果不是敖剑毁了他的肉身,他又怎么会以这种模样存在?看到冰石上映出的容貌,瓏天更恨,挥掌向敖剑击来。 敖剑那样说只是为了激怒瓏天,引他自乱阵脚,见他入瓮,微微一笑,挺身迎上,墨色戾兽由他的灵力祭起,在空中发出怒吼,带着属于修罗王的霸气,再次跟瓏天决战在一起。 两道墨色厉风随着罡气翻飞,不时击撞在四周冰壁上,这里已是洞窟边缘,不像方才的场地那样稳固,冰石被撞成碎片,纷纷落下,洛阳担忧地看看头顶上方,生怕这里经不住戾气而塌方,如果一旦落下,那就是千钧重量,修罗再强悍,也不可能跟天地抗衡,到时敖剑势必会受重伤。 他急忙凝起灵力,以气御剑,用真气在冰窟四周铸成一道气场,但敖剑和瓏天的决斗实在太狠烈,每次法力相衝,洛阳就往后退一分,剑身不堪承受巨大力量,发出嗡嗡的颤音,颤音不绝,终于到了可以承受的边缘,錚的一声断成了数截。 整个洞窟在瞬间发齣剧烈震动,洛阳被两人罡气击中,身体重重撞在了后面的冰壁上,胸腹和虎口同时剧痛,他将涌到口边的血气忍了回去,不过掌心却血如泉涌,虎口被震裂了,鲜血随着手掌滴落向剑柄,又一滴滴落到了冰上。 看到洛阳受伤,敖剑急忙驭使戾兽将瓏天逼开,跃到洛阳身边,问:「怎么样?」 「我没事,别管我!」 大敌当前,洛阳不想敖剑为自己分神,谁知刚说完,就听头顶轰响传来,原来四周冰壁被两人戾气震到,蛛网迅速延伸到各处,有些地方承受不住冰的重力,从中间断裂了,整块落下来。 两边狭窄,无处躲避,敖剑急忙祭起神力,厉风将接连落下的碎冰挡到了一边,洛阳松了口气,但随即便觉戾气猛地衝来,与此同时敖剑身体微微一僵,跟着衬衣泛起点点殷红,殷红随着剑器的刺出很快便洇湿了整片衣衫,在他胸前匯成一大滩血渍。 「王!」 洛阳知道不好,急忙将敖剑拉到一边,随即挥掌击出,右手鲜血随神力逼出挥洒出去,生死关头他用了同归于尽的法术,可惜依然无法跟瓏天的法器神力相抗衡,仅仅是暂时阻挡住他的进攻,而洛阳自己却被戾气再次震到,手臂传来骨裂的声响,再也无法抬起。 瓏天偷袭得手,正要一鼓作气重击过去,敖剑突然扬起手,手里青橙两枚玉玦熠熠闪光,看到他将玉玦拋了出去,瓏天微微一犹豫,立刻纵身追上,法器有灵性,一旦失落,便很难再找回来,只要七玉合璧,他的法力就会大增,至于敖剑,既然已经受了重伤,自然不可能再是他的对手。 洛阳忍住右臂的痛,扶住敖剑,只见插在他后心的剑几乎没柄,是自己刚才落下的断剑,被瓏天用法力灌入,一剑穿心,他想拔出来,手却颤了颤,不敢,也不忍心。 「别怕,这一剑杀不死我。」 修罗强悍,普通剑伤敖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剑上加了瓏天的阴力,所以对他造成的伤害比想像中要重得多,只是这些他不会对洛阳提起,挥掌将剑拍出,准备再祭戾兽,洛阳哪会让他独自对敌,急忙挡在他身前,这个动作是每次征战时敖剑对他做的,但这一次他想为敖剑做。 「洛阳!」 身后传来低声怒喝,洛阳知道自己的举动很突兀,尤其是对桀驁自负的修罗王,他这样做完全是一种羞辱,不过他丝毫没怕,轻声说:「抱歉,王,如果您不需要我的相助,那就拔剑吧,拔出您的青洛剑,斩杀修罗!」 敖剑的墨瞳猛地紧缩,看着洛阳,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轻声问:「你都知道了?」 「是啊,您真会算计人,我可是猜了很久才猜到的,这样的藏剑,也只有您才能想到,不过能做您的剑鞘,是我的荣幸。」洛阳轻轻一笑,回望敖剑,很郑重地说:「所以,请祭剑吧!」 敖剑没说话,转头傲然看向瓏天,瓏天已经拿到了玉玦,正欣喜若狂地端详,他轻轻说:「不,一千年前我没祭剑,千年后就更不会。」 「那不一样!那次您有七色玦,可现在您没有了,难道您甘心败给瓏天吗?」 敖剑的心思洛阳明白,不过情势危急,已经不容他们诸多犹豫了,能存留一人总比同归于尽好,他急切地说:「当年您将青洛剑铸成契约封入我的左眼时,不就是为了随时都可以用到吗?既然您把我当做剑鞘,那么就让我履行剑鞘的使命,哪怕只有这么一次!」 敖剑驀然看向洛阳,他听出了洛阳话里的含意,洛阳很清楚祭剑的后果,这也是当年他没有祭剑斩瓏天的原因。 自从拿到了修罗界三大法器后,神堂就一时不得安寧,尤其是青洛剑,一直是恶神们汲汲渴求的法器,敖剑当时正为如何安放它而烦心,所以在被洛阳请求续命时,他灵机一动,便将青洛剑以契约之形封入洛阳的左眼,洛阳是人类,他的身躯是掩盖法器灵力的最佳所在,当时他没太多想,反正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拿到并拋弃的剑鞘,而洛阳身上散发出的血性刚毅正是青洛剑的至爱,至于祭剑后洛阳是否能活下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后来,他的想法变了,所以在跟瓏天决斗时他仅用了七色玦,明知以七色玦封印是潜在的隐患,但他还是那样做了,因为他不想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所以去赌,而这次,他更无法祭剑,因为在一千两百年的相随中,洛阳在他心中已经不再是剑鞘,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存在。 「王!」见敖剑不语,洛阳焦急万分,再次出言催促。 「不,」敖剑面对洛阳,很平静地说:「宝物识主,它跟随你太久了,已经跟你融为一体,我无法拿出来。」 洛阳怔住了,青洛剑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是他拚命留下的原因,他不介意为了敖剑捨弃生命,因为在他的信仰中,修罗王是永远不败的,他寧可用生命来交换这场战绩,可是敖剑却给了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一时间心如乱麻,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这是假的!」 对面传来疯狂的叫嚣声,瓏天发现了拿到手的两枚玉玦是贗品,转头怒视敖剑,恨恨地问:「真的呢?真的在哪里?!」 「那当然是假的,蠢货。」 敖剑轻然一笑,扬起手,手心里真正的玉玦法器流光溢彩,灵气绚烂了灰暗空间,他看着瓏天,脸上露出鄙夷,突然手上加力,玉玦在神力下顿时碎成数片,落到了地上。 「混蛋!这么重要的法器,你居然、居然毁了它!」 眼睁睁看着玉玦被毁,想到自己永远无法传承到法器上的所有神力,瓏天气得发狂,气急败坏地吼道。 敖剑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微笑道:「你好像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难道不知道我的个性,我得不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得到?」 瓏天气青了脸,再不说话,化成一团墨黑烟气向敖剑直逼过来,敖剑推开洛阳,祭起法器接住瓏天的神力,这次洛阳再无心观战,用灵力再铸长剑,左手持剑,加入了战圈。 这一次洛阳拼了命,根本无视瓏天的神力,只一味攻击,他知道自己不是瓏天的对手,所以只能尽量帮敖剑拖延时间,让他可以从刚才的重创中恢復过来,这是唯一决胜的机会,只能拚死一搏。 在这种同归战法下,洛阳的气力很快就消耗了大半,终于没承受住击在胸前的戾风,跌了出去,长剑断成数段,和他一起落在了地上,其中一截随风捲起,向他胸前刺去,还好敖剑及时抢上握住断剑,帮他避开了重击,但敖剑自己却被瓏天的戾风撞到,摔到一边。 瓏天没给敖剑站起来的机会,跃过去,抬脚踩在他胸前被断剑贯穿的地方,恶狠狠地道:「把青洛剑交出来!」 七色玦已经无法合璧了,瓏天索性断了念头,只想得到青洛剑,敖剑被他狠踩,肋骨又断了数根,却面不改色,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你青洛剑在哪里,不过你要先放了洛阳。」 「洛阳?」 瓏天狐疑地转头看洛阳,洛阳全身都是伤,想过来救助,却有心无力。刚才敖剑和洛阳对话时瓏天的心思都放在玉玦上,怎么也想不到梦寐以求的神器就在身边,他冷笑道:「他真这么好么?让你这种薄情的人也对他情有独钟?」 「那是我的事,你现在只须回答我,放,还是不放?」 敖剑平静说着,放在身后的手却慢慢攥紧,将半柄断剑握在手里,也许他无法杀死瓏天,却可以暂时控制住他的身躯,将他再度封印,拼上自己所有的灵力修为,将他和自己一起封印在这片冰雪天地间。 「这是败者的态度吗?」 瓏天弯腰将敖剑揪起,一拳挥过去,厉风半路幻化出短刃,正要刺下,杀气逼来,短刃被洛阳拋来的冰块击中,落到了一边,瓏天怒从心起,掌心凝起神力挥过,将洛阳再次击倒,但与此同时,他心口一痛,诧异转过头,就见半柄断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你以为这样能伤到我吗?」 瓏天的元神附在七色玦上,玉玦灵气根本不会被利刃伤到,他没把刺伤当回事,但刚嘲笑完,就感觉不对,揪住敖剑的手好像黏在了他身上,随即全身也被困缚住,无法随心所欲地行动,他惊慌地看敖剑,却看到对方墨瞳里闪过冰冷光芒。 「你……你做了什么?」他慌张问道。 「我可以封印你一次,就可以封印你第二次。」敖剑冷嘲:「你好像忘了,修罗界有困缚元神的法术,而我刚好会。」 「你疯了?难道你想封印自己吗?」匪夷所思之下,瓏天忍不住大吼。 困缚元神之术他当然知道,但代价太大了,他从来没听说有谁用过,要封住自己,除非敖剑也有同入封印的觉悟,可他想像不出敖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初时还以为敖剑是在以此威胁自己,但看到他绝然的目光后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个男人是真打算这样做,为了一个人类。 「混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被封印了千年,最后连肉身也捨去了,想到又要即将面临相同的痛苦,瓏天又惊又怒,急忙以神力抗衡,刚才敖剑虽然出其不意制住了他,但对方受伤很重,法力大打折扣,他相信只要自己凝神对敌,就能破解他的封印。 瓏天双掌催发神力,妄图逼开敖剑施加而来的灵咒,七色玦神器的灵力传来,敖剑被震到,身子随之发出轻微颤抖,只能在心中默念咒语,希望在神器神力完全发挥之前将两人封印,法力催发下,敖剑身上的血喷涌而出,瓏天的身形也渐渐浅淡,他的模样和魘姬的模样相互交叠着,妄图用最擅长的力量破解敖剑的控制。 「王!」 洛阳在修罗界已久,看到他们两人的状态,立刻就明白了敖剑的用意,这根本就是玉石共焚,他挣扎着衝过去,但还没靠近,就被两人身上的罡气震到,摔倒在地,只见眼前神力光辉愈集愈浓,绚烂光彩将整个冰窟都照亮了,但光亮正中却是无比的黑暗,属于修罗界的两位强者,他们所拥有的法力永远跟黑暗暴虐联系在一起,就像现在,所有色彩是由血色、黑暗、和死亡砌成的,这才是修罗,要么生,要么为战而死。 「王,请不要这样……」 洛阳急得快疯掉了,他不想看到敖剑用这种决绝的办法封印瓏天,更担心瓏天的神力伤到敖剑,看着墨色光华越来越亮,肆无忌惮的黑色烈焰映亮了他的眼瞳,左眸剧痛起来,这次的痛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难以言说的痛瞬间传至右眸,烧灼的感觉将他所有神智困住,像是有人用利刃将大脑劈开,冷汗蒙住了眼帘,眼前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他痛得屈跪在地上,努力运起灵力按捺那份疼痛,神智迷迷糊糊,只有一个念头,他得阻止敖剑,或者……杀掉瓏天。 痛到了极点,反而变成了钝钝的麻木,感觉痛感稍减,洛阳抬起头,发现左手上多了一柄剑,三尺青锋在烈焰下游离出庄严肃穆的辉亮,神剑通体碧青,近乎于透明的青色光华随着剑身上的符篆飞速游走,如冰如玉。 洛阳茫然地看着剑,剑此刻就握在他掌中,可是他却感觉不到那份重量,彷彿不是他在执剑,而是剑在引导他,将其灵力慢慢匯入他的体内。 『分开他们!』 一个声音在心里叫嚣,洛阳此刻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剑的意思,但行动远比心念要快,他在下一刻跃身腾起,这次修罗的罡气没有挡住他,他落在敖剑和瓏天面前,凝气举剑,右手握住左手手腕,长剑在划过一道碧青色的炫丽光华后,震开了两股相互制约的神力。 狂虐奔腾的墨色光芒瞬间消失无踪,轰隆巨响中,敖剑和瓏天同时跌了出去,瓏天看到了洛阳手中的长剑,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神色,用力摇头道:「不可能,你不是修罗,驾驭不了青洛剑!」 洛阳脑海里一片茫然,根本听不到瓏天说了什么,他只是遵循本能,长剑再度扬起,肃穆冷厉的气息随剑祭起,碧青耀眼的光华下瓏天再也聚不齐形体,他知道不好,急忙化作黑烟妄图逃走,不过剑气已将他围拢,在下一刻,一道碧色光芒如离弦之箭,刺入他的心口。 「去死吧!」洛阳冷声喝道。 青华烁烁,照亮了所有冰雪空间,瞬间将黑烟吞噬其中,瓏天的身形在光华中散开了,玉玦叮鐺,当空落下,是瓏天附身的五色玦,与此同时,一缕黑雾飘飘悠悠向空中散去,洛阳知道那是瓏天附在魘姬身上的一缕元神,他快步追上,剑光再度挥下,劈散黑雾,也劈散了所有黑暗,前方阳光淡淡洒进,日起东方,预示着新一天的来临。 冰窟里有短暂的寂静,洛阳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杀了瓏天,他踉蹌着转过身,就看到敖剑站在对面,看着他,面露微笑。 「王,我们赢了。」 敖剑点头,洛阳也笑了,想走过去,谁知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全身疼痛难当,腿一软,向前跌倒。 敖剑衝过去,在洛阳跌倒之前将他抱进了怀里,只觉得他身体冰冷,颤得厉害,急忙将他抱紧,问:「怎么样?」 洛阳本能地攥紧左手,那柄剑仍在他掌中,剑身隐现,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但他知道剑永远不会离开,它只是回归到自己体内,人剑合一。 「这是青洛剑,对吗?」头很痛,不过他仍然勉强仰起头,问敖剑。 「是。」 敖剑看着洛阳,他的右瞳不知何时也化作了琥珀色,瑰丽魅惑又浸满杀机的色调,令人心折,他一直希望将洛阳的右瞳也变成琥珀色,作为臣服自己的证明,却没想到最终改变瞳色的是洛阳自己,这是成为真正修罗的标记,也只有这样,他才能使出青洛剑。 「你是最好的剑者,洛阳。」 洛阳全身都是血,但那份傲气丝毫不改,一如当年他斩杀敌手时给自己的感觉,敖剑不自禁地也做出了当年的动作,抬起手,抚过他的眼眸,赞道:「青洛剑在你手中,不堕其名。」 洛阳笑了,这是他听到的最好的讚美,想回话,却觉得双目痛得厉害,眼前一切变得模糊不清,他捂住眼睛,身体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蜷了起来。 「洛阳!洛阳!」 耳畔传来急切的呼唤,他却无法回话,只能用力握住敖剑的手掌,想用这个方式告诉他自己没事,只是累着了,休息一下就好。明白了他的心思,敖剑没再叫他,而是将他紧搂进怀里,旭日东升,洞窟愈发明亮,温暖压过了冰洞的阴冷,阳光从破掉的结界入口射入,照在相互依偎的两人身上。 第二十章 完 附小剧场 耳畔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是林乐练舞用的曲子,午后阳光斜洒进来,寧静温和,洛阳翻了个身,搭在身上的毛毯落到了地上,他没有睁眼,只是随手摸了摸,把毛毯捡起,搭在躺椅上。 从杀掉瓏天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里修罗界也发生了很多事,不过对他来说,生活总算都回归正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体被冰寒侵蚀,又受伤过重,所以总会害冷,视力也差了很多,敖剑说那是他强行破开封印,驭使青洛剑所造成的,他的眼睛被青洛剑的霸戾伤到,短期内没法再像以前那样视物。 洛阳没有在意,就算今后都无法看清事物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得到了一直想得到的东西,对于当年修罗王做下的封印,他在猜到真相时,欢喜多过惊讶,把他选作青洛剑的剑鞘,这是修罗王对他的信任,他很高兴能得到这份信任。 不过敖剑却似乎很在意,在之后几天里脸色都很难看,难为了小安和家里的其他人,倒是洛阳自己,因为视力不佳,反而不需看敖剑的脸色,敖剑陪了他两天后,就把他託付给小安和林乐照顾,说修罗界叛乱刚刚平息,许多事需要他去处理,然后便离开了。 洛阳因为身体不适被敖剑禁足,这几天一直都闷在家里,或躺在躺椅上听小安读书,或是听林乐的舞曲,为了驱除寒气,敖剑特意让人把躺椅放在临窗的地方,让他休息时可以充分享受阳光的温暖。 浓郁的红茶清香飘来,下午茶时间到了,林乐把洛阳喜欢的茶点送了过来。 「这么久那傢伙还没回来,真是太过分了。」林乐边摆点心边嘟囔:「洛大哥你在他心中还没有工作重要。」 相同的话林乐每天都会说一遍,足见他对敖剑的成见根深蒂固,洛阳笑了笑,说:「公爵很忙,许多事都需要自己亲自处理。」 虽然他也很希望在不舒服的时候敖剑能陪在自己身边,但更明白身为修罗王者,敖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修罗界烽火刚息,在这个时候,需要敖剑亲自主持大局,所以他并不介意这种小事,如果不是眼睛不方便,他更想陪敖剑一起回修罗界。 林乐哼了一声,没再多说,放好茶点后离开了,阳光很暖,照得人昏昏欲睡,于是洛阳放弃了喝下午茶,将身体蜷起,准备再睡一觉。 谁知脚步声又转了回来,将快掉到地上的毛毯捡起,帮他盖上,洛阳没睁眼,只微笑问:「回来了?」 男人动作一滞,问:「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问题就跟问怎么能分清黑跟白一样让人难以回答。」 洛阳睁开眼,敖剑靠着他的躺椅坐下,敖剑这几天好像没有休息过,身上带着风尘僕僕的痕迹,想到他伤势还没痊癒就离开了,洛阳有些担心,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说:「如果累了,就先去休息一会儿。」 「你认为我有弱到那个程度吗?」男人俊眉挑起,很不悦地说。 洛阳想笑,不过考虑到修罗王的尊严,他忍住了,说:「那我累了,您能陪我一起休息吗?」 「这个我很乐意。」 敖剑嘴角勾起微笑,靠近他,目不转睛的注视,洛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就发现敖剑并不是在注视他,而是在看他的眼睛,轻声问:「觉得好些了吗?」 「至少我能看清您的脸。」 「精神不错。」 洛阳的玩笑取悦了敖剑,他满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我帮你找的眼药,明目养神,可以减轻青洛剑对你的伤害。」 敖剑打开瓷瓶,将里面的药液滴进洛阳的眼里,药水幽香清凉,滴完后,洛阳微闔双目,只觉头脑清明,馨香悠长,很熟悉的香气,他说:「好像是龙骨香。」 「是苍龙的眼泪。」敖剑将葯滴完后,没有封瓶口,而是将瓷瓶塞到洛阳手里,说:「龙气为阳,带着它,可以帮你驱除阴寒。」 「您去北海了?」 苍龙常居深海,平时很难遇到,敖剑只有购买龙骨香时才会去,不过要想取到龙的眼泪,没人帮忙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洛阳突然明白了,敖剑离开几天,不是去处理修罗界的事务,而是去为他找葯。 「从修罗界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张神棍,他听说了你的事,就答应送我龙眼泪,身为海神,弄几滴龙的眼泪很简单。」读出了洛阳的心思,敖剑解释道。 身为海神的张玄,要弄到龙泪当然简单,不过洛阳很清楚张玄不是个热心的人,除非有足够的原因让他去做,只是不知道这次敖剑为了他,被诈去了多少钱。 「睁眼看看我。」敖剑凑在他耳旁轻声说。 洛阳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自禁地微微眯起眼,苍龙之泪果然是疗伤佳品,这几天视觉习惯了朦胧的状态,现在所有景物骤然变得无比清晰,他反而有些不适应,敖剑伸手帮他遮住头顶光亮,看到那对紫瞳深处游离着淡淡的琥珀顏色,他满意地点点头,张玄出价是高了些,不过物有所值,这笔钱倒花得不冤枉。 「很美。」他发出衷心讚叹。 「可惜我没法再把青洛剑拿出来。」洛阳有些遗憾地说。 这几天他有尝试过把剑拿出来原璧归赵,可不管他用什么法术,都无法召唤青洛剑再出现,真奇怪,明明自己已经是修罗了,为什么还无法驾驭青洛剑?还是青洛剑是属于修罗王的,只有敖剑才能取出? 「您那天说的话是真的吗?」 「什么?」 「您说,青洛剑已经跟我合为一体,您无法拿出的话是真的吗?」静静看着敖剑,洛阳很认真地问。 阳光投下,在敖剑的银眸里映出一道神秘的光彩,他眨眨眼,微笑反问:「你说呢?」 洛阳不知道,他很了解敖剑,但正因为太了解,反而难以判断,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反正满足这位修罗大人的恶趣味一直是他的职责之一,于是他决定忠于自己的职责,就把这个谜题当做今后的一种生活调剂好了。 「可惜七色玦终究还是毁了。」他叹道。 「是五色而已,如果七色合璧,青洛剑未必胜过玉玦的法力。」 「您不会是……」 洛阳刚说完,就看到了敖剑手中转动的两枚玉玦,他微笑道:「当然不会,玉玦可是助我封印瓏天的最终武器,我怎么可能毁掉?」 又被骗了,洛阳冷笑:「您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我能想起来的,一件都没有。」 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修罗王,洛阳恨恨地想,他装糊涂的本事又高明了不少,不过算了,这是笔糊涂账,如果真要算清楚,那将是个很浩大的工程。 「我有点冷,想多晒晒太阳。」洛阳说。 敖剑拦腰抱起他,走到楼梯旁的一张靠椅上坐下,这里的阳光更强烈一些,旁边的大落地窗半开着,窗外一闕晴空,风吹进,将窗帘轻柔捲起,阳光毫不吝嗇的洒满空间,是最愜意的温暖。 敖剑抱得很紧,洛阳被搂在那个强有力的臂弯中,给他所有支撑,他闭着眼,享受着相偎的温馨,空间静謐,几乎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声,沉稳平和的频率,在不知觉中慢慢合成了一道音符。 「觉得怎么样?」敖剑问他。 对洛阳来说,靠在情人怀里享受阳光的温暖,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不过看到敖剑眼里的关怀,想到被他捉弄,他故意坏心地说:「有点无聊。」 「我跟你同样想法。」敖剑叹了口气。 修罗界叛乱平息,最大的敌手也被消除,短期内不会再有风波,这对一向喜欢危险刺激的修罗王来说,真是再无聊不过的事了。 「我就是在说您。」 发觉被戏弄,敖剑脸色沉下,贴到洛阳耳畔,轻声说:「你好像忘了,我说过要处罚你的,你是不是想数罪併罚?」 耳朵被热气煽情地吹过,洛阳心头猛跳,他还是不适应在白天做这种放肆的调情,灵机一动,问:「如果我帮您想到解决无聊的办法,是不是就可以将功折罪?」 「那要看那个办法好不好。」 敖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没再逗弄洛阳,反正时间还长得很,惩罚可以慢慢来。 「您想不想开一间妖魔餐厅?」洛阳问:「现在许多妖魔入世修行,大隐于市,不过在许多地方他们还是很难与人类沟通,如果有这样的餐厅或旅馆,一定很受欢迎,赚的钱绝对比黑道要多得多,而且各界妖魔凑在一起,也很有意思。」 这个计划其实是洛阳这几天躺在床上太无聊乱想出来的,一是有利可赚,二来也让敖剑不至于因为无所事事又兴起什么灭世的念头,虽然可能性很小,但防患于未然也很重要。 敖剑果然对这个提议產生了兴趣,笑道:「如果你想做,我不反对,不过要等你痊癒之后。」 「那一言为定,您出钱,我出人,赚了算您的,赔了算我的。」 敖剑不说话,只笑吟吟看着他,洛阳被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发问,敖剑说:「我连命都是你的,你明白吗?」 洛阳一怔,想笑,眼瞳里却漫起一层水色,青洛剑封在他眼中,等他身体復原,慢慢修鍊法术,将来要取出来并不是难事。那是可以轻易斩杀修罗的神器,换言之敖剑已将生命交託在他手中,只要他想取,随时都可以,虽然这个男人个性恶劣,心机又深,但他对自己的心意,从来都没变过。 轻缓悠扬的舞曲声传来,伴随着吟诵,是恢復了健康的小安在楼下看书,读到兴起时,索性大声念了出来。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空灵清透的古诗,随着落笔,将情意慢慢点缀在白宣之上,在不经意间走过了千年时光,那一刻的宣纸早已在岁月流逝中湮没成尘埃,但曾经投下的情意,却从未曾改变过。 洛阳轻轻握住敖剑的手,温暖的手掌,是一路走来给予自己的最有力的扶持,没有太多的言辞,却总可以让自己明白,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放开,让自己很奢侈地住进他的心里,生生世世,不舍不弃。 完 小小小番外 晚上,洛阳下班回家,就看到门口摆放着表情各异的大小南瓜。 南瓜一直延伸到伯尔吉亚家的大厅里,家里很静,敖剑坐在沙发上看书。 「怎么没有人?小安他们呢?」 「今天南瓜节,所有人都放假了,林乐陪小安去香港迪士尼看南瓜去了。」 看南瓜需要坐飞机去那么远的地方吗?洛阳扫过家里一大堆的瓜果上。 「主人,那叫万圣节。」 「我比较喜欢吃南瓜。」 「……」 *************************************************************** 所以今晚是需要他下厨了? 洛阳脱去外套,打算去厨房准备晚饭,敖剑叫住他,把旁边摆放的一套女僕装递过来。 「今晚我想吃法国菜。」 黑底白丝带加蕾丝花边的女僕装,可爱的浓浓的阴谋味道,洛阳面无表情地说:「抱歉,主人,我的法力还没达到把女僕装变成法国菜的程度。」 「真遗憾,洛阳,你今后还需多多努力。」敖剑耸耸肩,「所以这回就退而求次,把你自己变成女僕吧。」 「……」 房间温度骤冷,敖剑揉揉额头,「那句誓言怎么说的?你可以为我做……」 「任、何、事!」磨牙切齿的声音。 「所以,是执行上的难度?」敖剑很温柔地自荐:「需要我帮你吗?」 「……」 *************************************************************** 「主人,请喝咖啡。」 香香咖啡端来,是身穿蕾丝碎花女僕装的洛阳,腰间系着纯白小围裙,裙下是白棉袜,发间还别着白色猫耳发卡,无可挑剔的搭配。 敖剑接过咖啡,满意地上下打量自己的杰作,然后做善意提醒:「洛阳,如果你笑一笑,就百分百的完美了。」 「主人,现在流行傲娇女僕。」洛阳无动于衷:「您应该学会与时俱进。」 「我突然想起南瓜节里,女僕装也该应景穿全黑的。」 「主人,全黑的那个叫恶魔。」 *************************************************************** 「噗……」 甜香咖啡喷了一地,敖剑端着咖啡杯看站在旁边恭恭敬敬伺候自己的女僕。 「洛阳,可以解释一下今天的咖啡为什么是辣的吗?」 「是您多心了,主人~?」洛阳向他甜美微笑:「您不知道吗?南瓜节这天的咖啡都是辣的。」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