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 1.开头(一点路人sp) 凌晨三点十七分,苏好月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满身冷汗地躺在被子中央,双眼在一瞬间强烈的惊惧和几秒钟的痛苦茫然之后缓慢地眨了眨,有些疲惫地阖在一起,然后她胸口起伏,叹出一口长气。这已经是七天以来第三次了,第三次被根本记不起内容的噩梦打扰睡眠,今天又是什么? 苏好月在大雾朦胧的脑海中回头寻找,似乎有只一直在吼叫的恐龙,那只恐龙仿佛在出演侏罗纪公园,一直在叫,把屋子都震塌了,她就在那恐怖的吼叫中穿梭于倒塌的墙壁下…… 七点钟闹钟响起,苏好月眯着眼睛懵了好一会儿,她记得刚刚还是意外醒来时的半夜,一闭眼睛天竟已大亮。努力回想今天又做了什么噩梦,果然什么也没想起来,只有酸疼的眼皮证明这具身体确实度过了困难的一夜。 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苏好月拖着身子洗漱结束,驱车前往工作的生化园区,被挤在拥堵的车流中时收到杜青园发来的消息,问:“今天睡得怎么样,又做噩梦了?” 苏好月点着手机用语音回复她:“又做了。” 杜青园说:“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睡眠医生吗?你得去看看。” 苏好月一边揉着干涩的眼睛,一边说:“项目催得很紧,哪有时间呢。”语气里透出浓浓的疲倦。 杜青园说:“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受不了了。” 苏好月说:“我只希望我老板能受得了我。” 汽车开出市区中心,公路一下子空荡荡的,周围的景色也变得十分荒凉,安基生物科技公司就在不远的前方,紧挨着加油站、医药厂、海洋研究所,几座建筑串起一条小路,共同坐落在这鸟不拉屎的草地的中央。 苏好月对手机说:“快到公司了,当牛做马的又一天。” 手机那头传来无奈的笑声,杜青园说:“不看医生就算了,总还有时间吃饭吧?” 苏好月说:“大概有。” 杜青园说:“晚上找我来吃饭,吃点好的。” 苏好月应下挂了电话,把车停进停车场里,看看时间马上要迟到,赶忙小跑着冲进大楼电梯。一进实验层分析室,一个熟悉且令人痛苦的身影正站在里面门口,熟悉的矮跟皮鞋,熟悉的短发,熟悉的场景:一名低头抽泣的女sub站在那个身影的前面,正在用颤抖的双手撩起实验服下摆。 苏好月不愿意也不敢看面前即将发生的事情,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颗豆子那么大,悄悄地滚到自己的座位上,谁也不要惊动。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刚刚向门内踏入一步,谢澜立刻转身看到了她。 谢澜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今天没迟到。”语气不咸不淡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苏好月不自觉地挠挠头:“嗯……” 谢澜:“在门口站着干什么?等我把你抬进来?” 苏好月不敢再应,低着头赶紧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主管在这里,整个分析室寂静得只剩下了打印纸摩擦的嚓嚓声,苏好月紧盯着屏幕不敢分神,却被突然“啪!”的一声吓了一个哆嗦。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刚才那个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倒霉鬼,那个倒霉鬼正啜泣着低声报数:“一,对不起。” 很容易看得出来,谢澜是一名Dom,而且是一名极其残虐的Dom。所有Dom都有公开惩罚sub的权利,但其中一部分选择不那么做,以仁慈的态度保护对方的尊严。而另一部分比如谢澜,则选择一遍又一遍地那么做,直到她手下所有sub将尊严抛之脑后,绝对服从她的命令,每天上班都好像把屁(分隔)股拴在裤腰带上。 其实谢澜还不是公司里最残暴的,无机实验室的主管每次惩戒下属都在一楼大厅,门口大敞,附近路过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就差没录下来送进电视台了。 耳边板子声一下接着一下,苏好月能听出来这次用的是木板,型号大概是3,一指厚,三指宽,挨得狠了,会产生自己被一辆汽车撞腰上了的错觉。她之所以那么熟悉,是有原因的……她也挨过这个板子,就在上周二谢澜问她项目进展怎么样之后。 “姐,能帮我看下这一段吗?”旁边实习生轻声的求助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苏好月一怔,歪过身子去看旁边屏幕上的色谱图。 令所有人都尴尬不已、痛苦不堪的惩罚终于停在了第二十下,没有人抬头,那名女sub整理好衣服回到了自己工位上,谢澜收起了板子。 正以为今早的折磨已经结束,谢澜却径直走到了苏好月跟前,问:“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苏好月手里的项目,一项并不复杂的商业委托,预计期限三个月,但现在已经第十四周了。 苏好月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拢了一把桌上散乱的报告,向谢澜解释道:“我们之前已经对四种优势菌进行了分离鉴定……”心里一慌乱,说话突然变得书面化,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解释完现在所处的研究阶段,谢澜似乎脸色稍霁,说:“照你这么说快要结束了。” 苏好月谨慎地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周应该能结束。” “意外?”谢澜果然找茬,冷冷道,“三个月的项目拖到现在,对你来说还不算是意外?” 苏好月垂着头不敢吱声,心下也有些委屈,做实验总得碰碰运气,如果运气不好,实验周期又长,日期后拖是没办法的事。 谢澜的手指头敲了敲桌面,“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自己看着办。”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苏好月暗暗叹了一口气,等谢澜离开屋子,她对身边大气不敢出的实习生说:“走,先去前处理看一下。” 下午五点半。 虽然最近实验都很顺利,但只加班半小时是近两个月里的头一天。苏好月关了电脑看向窗外,外面天光还亮着,夕阳西下的景色竟让她一阵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要下班了。 微生物有两个分析室,她在中央稍右的二号,而谢澜一般在正对电梯的一号办公。苏好月收拾好走向电梯,一号分析室的门敞开着,谢澜正在背对着她脱下实验服,露出里面黑色的衬衣,应该是打算下楼去食堂吃晚饭。 苏好月用三秒钟紧急抉择要顺应命运和上司一起坐电梯,还是走楼梯逃过一劫,但三秒钟未过,谢澜已经转身看到了她。 苏好月连忙低头假装玩手机,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电梯却已经到了,她迈进电梯,向后的匆匆一瞥中并没有看到谢澜的身影,大概是去卫生间了,苏好月呼出一口气。 在路上收到杜青园发来的地址,开车过去正值商业区热闹的时候,找到地方时杜青园已经在那等着了。这是一家复古菜饭馆,规模不大,主打战争前的食谱还原,很多菜都不太符合现代人的口味,很多人来这里只是尝个鲜,很少有回头客,而杜青园和苏好月就包含在寥寥几个回头客之中,导致餐厅仅有的三个员工都对她俩非常熟悉了。 今天的饭馆里也冷清清的,服务员把两人引到窗边位置,苏好月把外套脱了放在旁边的座位上,一抬头发现杜青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怎么了?”她问。 杜青园说:“你看起来像是熬了三天大夜,”她伸手触摸上苏好月的颈侧,说,“脖子已经撑不住脑袋了?” 她的手顺着下颌摸向下巴,苏好月借着她的支撑用力挺了挺脖子,仿佛能听到僵硬的脊椎骨在皮肉之下发出的咔哒声。想起自己接连噩梦的夜晚,她看起来更加疲惫,伸手抹了一把落在额前的碎发,道:“我觉得是因为项目催得太紧了,你还记得我上一周跟你说的事情吗?谢澜——我上司连着三天找我手下一个实习生的茬,天天都在分析室……”她有些不适地抿抿嘴,说,“打她,前天她辞职了。” 杜青园问:“那你现在手下只有两个实习生?” 苏好月说:“对,只有两个,好在这几天不忙,我们能应付得过来,但下一周估计又要天天加班了。” 杜青园问:“你上司没有跟人事要人?” 苏好月说:“要了,人事说正在招聘,但实习生培训至少两个周,现在来了新人反而还要支出额外的精力培训,还不如不来。” 杜青园拄着下巴沉思一会儿,说:“正好我在帮一批A17区来的难民找工作,没准里面有在生物实验室做过的,回头我找找。” 苏好月说:“如果有工作经验,当然比学生更好培训……但是现在研究员已经沦落到了难民的地步了?” 杜青园说:“现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难民?” 苏好月脊背一阵发寒,骂道:“说点好听的吧,被你说的明天就要打仗了似的。” 杜青园笑了笑,低下眼睛没有反驳。服务员开始陆陆续续地上菜,上了三道,最后一道比较麻烦,还需要再等一会儿。杜青园转头四处看了看,稍稍靠近过来说:“上一次有一个A17区来的难民,之前在一所粒子物理实验室工作,她跟我说驻扎过去的军队已经把大学和独立实验室关停了,而且没有提供任何补偿,失业的老师和研究员们没有收入,也找不到好工作,最好的工作就是去流水线打工。” 苏好月模模糊糊想起来了一些,似乎是说A13区和A17区展开“合作”之后,A13将很多轻工业生产线都转移到了A17。她从来不关注这些东西,想必这个消息也是百无聊赖时从杜青园那里听来的。她想了想问:“我以为官方会招安这些人。” 杜青园说:“据说有一些是,但大部分都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落,似乎在为未曾相逢的人们感到哀伤。 苏好月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头吃东西假装没看见。 突然,后厨传来了模糊的怒骂声:“谁教你把它煮成这个样子的?煮土豆都不会?不会做饭给我滚蛋!”紧接着一阵叮铃咣啷,“给我滚!”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姑娘连滚带爬地从厨房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穿着围裙的女人紧跟其后,用力一脚踹在了她的屁股上,骂道,“发你工资有什么用!” 杜苏两人都吓了一跳,回头去看,不出意料,踹人的是厨师兼店长,叫兰明明,被踹的则是新来的小帮厨,据说是兰明明回老家时在贫民窟里捡的,叫李真珠,已经十八岁,模样却还是个半大孩子。 兰明明拎着李真珠走到她们跟前,像拎着个乱糟糟的小刺猬似的,随手把她往地上一扔,说:“自己说!” 看这模样两人都已经猜出来了,李真珠做坏了的估计就是她们的第四道菜。李真珠鸟窝似的脑袋低垂着,纤细干瘦的手臂放在身前,双手交握在一起,说:“对不起。” 杜青园说:“没事……”话没说完被兰明明一声厉喝打断,“对不起什么!” 杜青园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李真珠,对兰明明说:“不就是一道菜吗,我们已经快吃饱了。” 兰明明冷笑道:“一天做坏了五道菜,我这个小饭店经得起她这么折腾吗?你还想要你的屁股吗,李真珠?”她随手抄起手边的筷子指到她鼻子跟前,“还想不想要?” 杜青园手里握着的手指突然往后抽了出去,垂在不太干净的运动裤一侧。李真珠说:“想要。”声音干巴巴的,说不上恐惧,好像已经习惯了。 此时门口门帘响动,几个顾客走了进来,兰明明回头看了一眼,说:“滚回去重新做!”说完伸手一扯李真珠,把她扯回了厨房。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服务员把最后一道土豆焖鸡端上桌,就像之前说的,她们差不多吃饱了,对着热气腾腾的一大碗只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苏好月十分不想回家,相比于暖烘烘的小餐馆,家里简直像个冰冷的监狱单间。好在杜青园似乎也不想回家,两人时不时伸一筷子,直到另一桌客人已经走人,她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 后厨再次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然后非常响亮“啪”地一声,估计是李真珠正在为了今天做坏的五道菜支付代价。“裤子脱了!”兰明明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更加响亮的抽打一声接一声,频率快得让作为sub的苏好月一阵心悸。 “我们走吧。”她小声对杜青园说,伸手把服务员招呼过来,把剩下的菜打包了起来。 一出门,春天夜晚的冷风把她们吹得打了个哆嗦。两人的车停在了不同方向,苏好月站在路牙子边上,把拎着打包袋的手缩在袖子里,举起另一只袖子朝杜青园摇了摇:“走了。” 杜青园也摇摇手:“走了。” 2.被贴罚单了 回家时经过主干道,路上的车比寻常多了许多,这是因为基地建立纪念日就在后天,这些人都是来新城的游客。纪念日的假期一般会挪到周五,和周末一起放三天假。虽然只有三天,但对于假期很少的A13来说,除了过年,这是可以外出旅游的唯一机会。而新城经济繁荣,而且保留了很多战争前的建筑,所以一到假期便游人如织,十分热闹。 但苏好月不喜欢旅游季,老旧的城区和道路并没有为今天的居民留下多少停车位,而且她就住在商业区里面,外地游客一来,路面更是捉襟见肘,往往一个车位要找半天,还不一定找得到。 好在今天找停车位的过程还算顺利,苏好月下了车回到家,站在客厅中央时感觉屋里和外面一样冷,从皮肉冷到骨头芯,冷到心情一下子凄凉无比。 洗漱完上床睡觉,连被窝都是冰凉冰凉的。 苏好月哆嗦着小声自言自语:“夏天快到了,夏天快到了。”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缩成一颗虾米睡过去了。 第二天的一整天,办公室里都充满着因放假而兴奋的躁动气氛,而且谢澜也不在,她不知被叫去开什么会,一直没有出现。下班之后,分析室里的人渐渐稀少下去,实习生之一向她靠近过来,她的名字叫纪思瑜,低声问她道:“姐,我们明天……几点过来?” 苏好月看了她一眼,小姑娘的语气十分小心,表情里九分强颜欢笑,尚带着一丝可怜的希冀神色。作为曾经的实习生,苏好月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笑笑,问:“今天下午那批样品得什么时候拿出来?” 纪思瑜默算一会儿,回答:“明天上午九点。” 苏好月说:“你们不用来了,我来就行了。” 纪思瑜脸上立刻露出强烈的惊喜和兴奋,“谢谢,谢谢姐!”她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一把捞起包和外套跑到了门外,不一会儿,门口传来纪思瑜和另一个实习生金寒的窃窃私语声,两道身影说笑着略过门口和窗台,飞快地越过了走廊。 直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苏好月将目光收回到眼前的图表上,看了一会发现根本看不下去,便拿起了手机,想要翻出与杜青园的对话框,没想到屏幕上率先跳出了一个电话,来自“苏锦”。 苏好月想要接通,脑海中突然回忆起上一次因接电话太快,被责问是否一直在玩手机的经历,于是调低音量,等了几秒钟才接了起来。 “姐。”苏好月叫道。 “好月,”手机里传来一道有些中性的声音,正是她的堂姐苏锦,“最近怎么样?” 苏好月:“都挺好的。” 苏锦:“最近换季,天气很凉,没有生病吧?” 苏好月:“没有生病。” 苏锦:“家里寄来了一包吃食,我中午分出来一半寄给你了,你收到了没有?” 苏好月退出去, 果然看到一条来自快递员的消息,便说:“收到了。” 苏锦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苏好月没说什么,只乖顺地一一应下。苏锦忽然话锋一转,问:“年前你说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好月头脑一懵,两三秒后才想起这件事来,按照她的记忆,这件事情实在不能如苏锦这般描述……当时年节聚会,苏锦询问她以后打算,她便如实回答“暂时没什么打算”,没想到一句话险些惹得笞棍加身,苏锦对她“没什么打算”的打算非常愤怒,连续逼问将近一个小时,中途翻出十几年前的往事来佐证她如何“懒散”“不知进取”“没有竞争精神”,并对她做出“将来会被社会淘汰”的判决,苏好月不堪折磨,只好许下准备考取研究生的承诺。 这个承诺被她转身便忘了个一干二净,当然也什么都没有准备,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考试要考什么。 “准备着呢……”苏好月有些迟疑地说,准备为自己留条后路,“但是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做别的事情。” 苏锦问:“已经选好学校了?” 苏好月说:“新城大学吧……” 苏锦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的本科不就在新城大学,研究生也想在这里?” 苏好月心下一凉,知道这是她十分不满意的表示,于是说道:“我怕我考不上。” 苏锦说:“考试时间还有大半年,如果你打算好好复习,还怕考不上吗?” 苏好月噎住,只能再次搬出工作忙的理由。 苏锦仍然很不满意,又反复说教了一会儿,并且表示自己会一直督促苏好月直到考试结束。苏好月没有办法,不敢反驳,敷衍着答应下来。 挂掉电话,她又受到了苏锦发来的消息,说:“明天就要放假了,假期不要忘记复习。” 苏好月还没有回复,她又发来了第二条:“后天过来找我,我要参加一个饭局,带你认识一下人,没准对你的工作有帮助。” 苏锦:“不要放假就只知道玩。” 苏好月不知道自己要长到多少岁才不必受这种说教,近期看来是没有指望了,只好回复:“好。” 今天的车流较昨天相比更加拥堵,开至家门口,果然一个停车的地方都找不到。新城一直没有真正的停车位画线,平时人们都是一辆一辆挤在道路两旁,经常把好好的双行道挤成了单行道。今天连这样的位置都没有,苏好月绕场三周半仍然一无所获,看到一些车停在了主路边上,犹豫一会儿跟着停在了后面。 第二天一早。 苏好月出门后走了大约十五分钟才找到了自己的车,坐在驾驶位上之后发现车窗与雨刮器之间夹着一张纸,下车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罚单。 这是她开车以来收到的第一张罚单,上面写着原因,即违规停车,下面写着:请在两日之内于交通管理局交纳罚款并接受惩戒。 惩戒……对于sub来说,惩戒的内容只有一个。 苏好月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她在上小学时,每一年老师都会给学生们放交通安全宣传片:不能闯红灯,不能翻越栏杆,系好安全带,不然的话就要被穿着制服的姐姐或者哥哥领到小黑屋,脱了裤子趴在一个架子上面,手腕和脚踝绑得死死的,屁股被长长的藤鞭打成大红色。 她还记得那条藤鞭,竖起来和一个一年级小学生差不多高,而且很粗。惩戒宣传片的作用就是通过给无知的小孩儿留下心理阴影来影响其终身的行为,从这个角度来说,那个宣传片非常成功。 苏好月双目失神,一边开车上路,一边手心哗哗出汗,那张罚单还黏在手心里面。等红灯时,她抱着难以置信的心态又把它展平看了一眼,这次有了新的发现,罚单的最下面写着两行小字:2月10日起实行新规,受罚sub可由所属Dom进行惩戒,请登陆网站查询惩戒标准。 看来不是非要去那个恐怖的小黑屋,苏好月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现在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她没有缔结关系的Dom。 在公司呆到中午,把工作处理完,苏好月一直在想这件事。 清洁工人进来打扫卫生,结束后站在门口问:“你下午走?”苏好月站起来说:“我这就走。”说完脱了实验服,拿起东西走出门去,站在那里等电梯时,她低头打开手机搜索:缔结关系需要的手续。 答:如果两人在同一基地,一般只需要带上各自的身份证,到当地的民政局办理,办完后当天生效。 苏好月再查:取消缔结关系需要的手续。 答:各自的身份证和缔结证书,取消后当天生效。 看起来很简单,苏好月觉得没准网上有专门出卖这种临时关系服务的Dom,但她在分别搜索了“一日Dom”“临时Dom”“临时缔结”之后却没有任何收获。扶着脑袋发了一会儿呆,一条消息蹦了出来,是杜青园的:“放假了吗?” 杜青园……她是个Dom。 苏好月怔怔地看着手机,大概因为她没回消息,杜青园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杜青园:“你在哪?” 苏好月:“在公司呢,马上就要走。” 杜青园:“你想出去旅游吗?不用走远,只是出去散散心。” 苏好月不太确定在接受惩戒之后,自己还能不能起床去旅游。 杜青园:“不想去?” 苏好月说:“想是想,但是有点事儿……” 杜青园:“什么事儿?” 苏好月无法在电话里坦诚那种事情,支吾一会儿之后,杜青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说:“我还没有吃中午饭,你呢?” 苏好月回答:“没有。”她连早饭都没吃,胃里已经饿过头了。 杜青园说:“去兰明明那里吃午饭吧,到时候再说。” 放下手机,苏好月才发现自己没有按电梯按钮,连忙点了向下,下楼去了。 兰明明的餐馆继承于她妈妈,她妈开这个餐馆时正好生下她来,不知是因为懒还是什么,一名多用,给她起名叫兰明明,给餐馆起名叫兰明。 进了门,里面几张桌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听口音全是外地的游客。杜青园就坐在其中,面前已经摆了几盘菜。 苏好月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她不说,杜青园也没问,两个人只埋头吃饭。 李真珠端着菜经过两人身边时,苏好月意外发现她换了一双新鞋子,之前李真珠穿的鞋子很破,是苏好月曾在家里见过的特殊样式,应该是战争时期的军队用品,而且对于她的脚来说太大了,大到落地时总是啪嗒啪嗒的。如今她脚上是一双品牌不错的运动鞋,底子很有弹性,走起来轻盈极了,衬得她挺拔了许多。 等她回到了厨房,苏好月低声说:“没想到兰明明舍得给她买这么好的东西。” 杜青园:“什么?” 苏好月给她解释之后,杜青园似乎也对那双旧鞋有着很深的印象,说:“要我说,之前让她穿那种鞋子才不应该,那么不合脚,不管是送菜还是在厨房,摔倒都很危险。” 苏好月说:“新鞋的牌子很好。” 杜青园说:“嗯,确实没想到。” 两人吃完饭,苏好月想找到一个僻静些的地方,跟杜青园说那件事,然而一出门就被人流给淹没了,根本不可能找到。杜青园看她一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去我家吧。” 苏好月说:“好,去你家吧。” 3.准备挨打 苏好月:“我……最近旅游的人很多,停车非常麻烦,而且……” 杜青园说:“你因为停车被贴罚单了?” 苏好月本想徐徐推进,被这么一问反倒呛了一下,说:“是,对……嗯。” 杜青园说:“罚单怎么了?” 苏好月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转移话题,问:“你没被贴过罚单吗?” 杜青园说:“没有。你把罚单给我看看。” 苏好月只好拿出包,从夹层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小纸片递给她。 杜青园拿起来看,目光从上到下,眉毛越挑越高,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苏好月如坐针毡,在内心的一个小角落里,一个声音正在发出乞求:你能不能帮帮我?她们可以假装缔结关系,结束后立刻解除。她的理性知道,这不可行,缔结关系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杜青园不可能答应的…… 杜青园说:“你不能去那个地方。”她好像也对那个宣传片有着深刻的印象,表情里露出深深的担忧,问,“必须要所属的Dom吗?” 苏好月说:“应该是吧。” 杜青园问:“你没有登录网站看一下吗?可能上面会说得详细一点。” 苏好月摇摇头,今天一天她都因为这件事而神情恍惚,根本没想到这一茬。两人打开电脑,登录交通管理局的网站,缴纳罚款的页面直接跳了出来,数额并不高,线上支付之后对话框便消失了。回到粗制滥造的网站主页,两个人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违规惩戒”这四个字。点击进入,左边栏里有一个“提交视频”,看起来就是这里了。 杜青园一边看,一边对她说:“必须要缔结关系的Dom……而且还规定了工具和数量,提交之后还需要被审核……我的天啊。”她扶着额头,“这也太严格了吧。” 苏好月不敢看电脑,问:“为什么要审核?” 杜青园说:“好像是怕不够重。” 苏好月更加低落了,说:“看来不管去不去交管局,都没什么差别。” 杜青园摇摇头:“我觉得还是有差别的。”几下鼠标和打字声之后,她说,“看来很多人都把那个宣传片记得很清楚。” 苏好月凑过头去,发现是在社交媒体上搜索“交通宣传片”的结果,有人上传了那支有些模糊的视频,评论里面都在说它给小时候的自己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其中一个人说:“我前几天刚刚去过,和视频里差不多。” 苏好月咬着嘴唇说:“再放一次吧,我有一个心理准备。” 杜青园点击播放。 一打开,视频里便传来了刺耳的底噪声,有些模糊的画面上是一个狭窄而冰冷的水泥房间,中央有一张X形状的刑架 ,刑架边上有一张小桌子,墙上挂着林林总总的刑具。拍摄角度为从下向上,天花板显得高不可攀,而刑架则如同一座山一般,整个房间阴森得像是凶杀案现场。 一名年轻的女孩走进房间,穿着交警制服的一名女性Dom紧随其后,两个人站定在刑架前面,那名女孩突然转过身来,半跪着说:“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 画面上出现四个鲜红色的黑体大字:“求饶无用。” 交警冷冷地说:“再加三十鞭。” 女孩可怜地哭泣着,把裤子脱了,走到刑架边上趴了上去。交警把她的四肢分别用皮带固定住,然后把她的内裤脱下来,挂在膝盖处,拿起一张判决书似的纸,大声说道:“藤鞭四十下,加罚三十下,直径两厘米姜条一根,受刑人有异议吗?” 苏好月失声尖叫:“怎么还有姜罚?” 女孩回答:“没有异议。” 杜青园暂停视频,同情地看着她:“有姜罚的。” 苏好月:“我,我怎么不记得有?一直有吗?我们小时候?” 杜青园说:“我记得有,你忘记了?” 苏好月努力回忆一番,还是丝毫没有姜罚的影子:“现在也有吗?” 杜青园说:“有……网站上写了。” 苏好月看起来快要晕过去了,她颓然坐在床上,陷入了绝望的沉默。 她从来没有接受过姜罚,在她长大的过程中,有很多人坚称姜罚是古代最行之有效的惩戒手段,与单纯的打屁股相比,打屁股加姜罚会带来更重的痛苦,更深的羞耻,成为sub们永远无法忘记的教训。苏好月的父母和苏锦都觉得这对自尊心的损害过于严重,所以拒绝使用,而受到的来自老师们和上司的惩戒,也从未出现过姜罚。她还记得自己初中时有一位同学,那个小女孩学习不好,总是被家长惩罚,她一年四季都只穿宽松的运动裤,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辛辣姜味,班上的一些学生因此耻笑她直到初中毕业。 她要在二十四岁这一年,第一次接受姜罚,而且是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杜青园关闭网站页面,说:“别看了吧。” 苏好月面色灰白,说:“看完吧,反正逃不过。” 杜青园说:“不用看了,你不能去这儿。你和我缔结关系。” 如果说实话,苏好月一直在期待她主动说出这句话,但这句话真的被说出口,她自己反而手足无措起来,内心陷入了巨大的愧疚,“没必要……其实都一样。” 杜青园吃惊地指指电脑屏幕,说:“怎么可能和这一样?”她想了想,“起码我不会用刑架,我没有刑架。” 苏好月:“可以不用刑架吗……不,算了,那也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缔结关系。” 杜青园果断地关上电脑,拉起她的手说:“别磨蹭了,现在就去,你拿身份证了吗?” 苏好月想要把手扯回来,但杜青园的力气比她大,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她只能踉跄地跟上去,说:“但你以后怎么办?” 杜青园:“什么怎么办?” 苏好月:“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是对方的第一次,如果你以后有了sub,她会很介意的。” 杜青园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不想当我的sub吗?” 苏好月一愣:“我……” 杜青园笑着说:“开玩笑的,这件事很严重吗?反正我不介意。” 苏好月说:“很多人介意的……” 杜青园说:“好吧,如果她这么介意这件事,那也没办法,只能说明我们不合适。”她打开门锁,强行把她拉到了电梯里。苏好月还要挣扎,却发现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耐烦,只好闭嘴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 民政局不远,只是堵车堵了许多时间。一路上苏好月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不知道为什么,电梯里杜青园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一点厌烦,一点无奈,还有一些命令的意味。 管理缔结关系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人值着班玩手机,见有人来,便懒懒地直起身,验证身份,签名,网络登记,打印证书,一整套流程下来只用了五分钟不到。 拿到还发着烫的证书,苏好月的第一句话是:“一定不能让苏锦知道这件事。” 杜青园不以为意:“只是缔结而已,又不是结婚。” 苏好月没有回答,对于年轻人居多的新城来说,缔结可能不是要紧得不得了的事情,但在她偏远闭塞的家乡,传统习俗仍然根深蒂固,不可违抗。而苏锦像是那座老旧的军工城市的代言人,她绝对不会轻易接受这个轻率的行为的。 两人出了民政局,驱车回家。快到小区时,杜青园突然停车,下车进了一家果蔬专卖店,不一会儿拎着一只袋子回来,里面放着硕大的一块姜。 回到家,外头天光俱隐,屋里更是黑漆漆的。杜青园开了灯,两人一时都没说话,苏好月的脸一直红着,眼神一直刻意地躲开杜青园手上的袋子,她有些哆哆嗦嗦地说:“我们没有必要这样,是不是?谢谢,杜青园……” 杜青园说:“你在说什么?” “我在,我在说……”舌头打了结,苏好月暂停闭上嘴,鼻子里长长出了一口气。 “没关系的,”杜青园朝她眯眼笑了一下,“不然你要去交管局吗?” 苏好月立刻摇头,杜青园把袋子扔在桌上,去卧室把电脑拿过来,对她说:“我还没有看完它说的惩戒标准,看完再说。” 网站上的标准一条一条列得十分详尽清楚:苏好月需要挨四十下藤鞭,藤鞭需1.5-2厘米直径,至少一米长短;受罚时她需要被固定住四肢以防挣扎,被吊起来或者趴在硬质卧具上;姜条需至少两厘米的直径,插入至少五厘米;除非发生危及健康的紧急事件,惩戒全程不可中断,不可休息或进行安抚;受罚时不可求饶,不可躲避,如挣脱束缚,则惩戒重来。 剩下还有对力度、频率、最终程度还有拍摄的规定,苏好月不想再看,留给杜青园一个人研究去了。 杜青园看完之后合上电脑,拿出一个相机放在桌上,对准了中间的茶几。然后把一支完美符合要求的木质藤鞭带到了浴室,回到厨房开始处理姜,大概十分钟之后,她带着泡了水的藤鞭和姜条回到了客厅。 已经避无可避,苏好月的脑子已经趋近于麻木,疯狂在心里默念“比去交管局好”,眼一闭心一横,脱掉裤子趴在了茶几上。 与冰冷的空气接触,大腿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而玻璃材质的茶几更凉,几乎没法触碰,但苏好月已经没空搭理这些了,她跪在地上,把上半身趴在了茶几上。杜青园拿起一个抱枕放在她膝下,然后开了空调。 跪上抱枕,热风吹上后背,这个尴尬的姿势终于舒服了一些。杜青园拿出两套皮质的手铐,一套把脚踝铐在一起,手腕则向两边分开,分别用铁链牵着固定在了茶几腿上。如此绑好,除了小腿还能稍稍抬高几公分,苏好月已经完全动弹不得。 杜青园弯下腰,像视频里那样脱下她的内裤,让它挂在膝盖处,把她的屁股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的臀缝,然后将冰凉粗糙的姜条抵了上来。 4.被小杜打了(sp,姜罚) 杜青园的手也在抖,苏好月想要放松全身肌肉,马上就发现她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姜条被缓慢地推入进去,辛辣的感觉迟了一会儿才翻涌起来,混合着被侵入的强烈羞耻感和恐惧,一时间竟让苏好月鼻子一酸掉下眼泪。 杜青园转身拿起那根藤条,搭在她的屁股上,轻声说:“中断了就要重来,你忍一下。” 藤鞭分量非常重,兜着风抽下去,声音有些沉闷,白嫩的皮肉上立刻浮起一道鲜红的痕迹。鞭打仅有片刻的间隔,不过十下左右,表皮整个儿都变成了大红色。苏好月伏在桌上抽抽噎噎地哭,声音逐渐变大,屁股上的肌肉被牵动,连带着露在外面的姜条一上一下。 杜青园抿着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伏的后背,语气依旧轻轻的:“十五下,还有二十五下,再忍忍。” 苏好月说:“我一下都受不了了……” 杜青园说:“求饶再加十下,还有三十五下。” 苏好月猛地拔高声音,努力拧过脖子来看她:“我一下都受不了了!” 杜青园:“四十五下。” “不要!”她完全冷漠的态度让苏好月惊恐至极,她的双手猛然一扯手铐,整个身子像条上了岸的鱼一般扑腾起来,但是手铐和锁链非常牢固,她基本上动弹不得,嗓子里发出一声恐惧的呜咽,哭着乞求道,“不要!暂停,明天再打吧!杜青园,明天再打好不好?” 杜青园说:“再加十下,还有五十五下。”藤鞭突然狠狠抽在了她的大腿上,“别动!” 苏好月一时产生了自己身处那间可怖刑室的幻觉,震惊之下,身体下意识地停止了挣扎。 杜青园说:“你不会想再来一次的。” 苏好月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鞭子再次抽下来,十下,二十下,三十下,一下压着一下,大红色的屁股迅速变得更为严重。刚开始时苏好月像是被吓住了,没有求饶也没有叫,吭吭地挨了几下,嗓子里才爆发出了嚎啕的哭叫声。 杜青园没有听到似的,藤鞭几乎是恶狠狠地继续施暴,每一下苏好月都感觉已经到了极限了,嗓子里发出的哭叫越来越嘶哑激烈,恨不得两眼一翻就这么哭昏过去,但下一鞭子抽下来,她可悲地发现自己仍然可以撑得住。伤痕迭着伤痕,皮肤下面鼓着从破裂的毛细血管中涌出的鲜红颜色,将破未破,有些地方颜色更深,变成了绛紫色。不知道从哪一下开始,她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哆嗦,横亘着一道红痕的大腿抖得尤为严重,屁股上的肿肉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身后的杜青园一直保持着稳定的频率和力度,没有一下有所偏离,简直和一个机器人无异。几十下鞭子其实进行得很快,只用了两三分钟,苏好月却好像煎熬了一个世纪,臀缝里突然一空,杜青园把那根姜条取了出来,包在袋子里扔掉,然后把锁链和手铐解开。 苏好月的脑袋依旧嗡嗡作响,眼泪鼻涕止不住地流下来,好一会儿都没从惩戒中反应过来。杜青园拉起她的胳膊,她下意识缩回胳膊,自己慢慢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坐在抱枕上继续呜呜地哭。 杜青园拿过来一张薄薄的毛毯让她盖着,然后一言不发地蹲在她旁边等着,把纸巾一张一张抽出来递给她。苏好月原本不想接,但唯一一个纸巾盒被抱在杜青园怀里,她没有别的选择。哭了一会儿,杜青园说:“对不起。” 苏好月擤了一把鼻涕,哽咽着说:“你说得对,呜呜呜……” 杜青园说:“中断再来会更痛苦。” 苏好月点点头。 杜青园说:“你要涂点消肿药吗?” 苏好月摇头。 杜青园说:“我先去上传视频。”她把纸巾盒放在地上,站起身来离开了客厅。 等卧室的门关闭,苏好月扶着沙发站起来,紧咬住了后牙槽站在原地,等待被牵扯到的伤痛消失。 她对挨打已经摸索出了一些规律,皮被打烂了还不要紧,若是打出了淤血就倒霉一些,每每坐下都要疼上一会儿,伤到肌肉最难熬,行站坐止,凡是两条大腿在动就能明显地感觉到不适。 进了浴室,苏好月背对着镜子,拧过脑袋仔细看向屁股,不出所料,藤鞭抽出来的淤血已经连成片了,里面的肌肉也隐隐作痛,但这还不算最要紧的,虽然姜条已经拔出去了,但屁股里面还是火辣辣的一直在疼,比皮肉上的伤还难受,难受得多。 简单冲了个澡,出去时正好碰上杜青园也从卧室出来,杜青园似乎有些无措,挠挠头说:“我已经弄好了,估计明天才能出来审核结果——你要吃晚饭吗?” 没等她回答,杜青园说:“你留在这里吃吧,回了家也不方便做饭。” 其实没那么不方便,但苏好月还是点了点头。 和苏好月干净整洁、毫无使用痕迹的厨房不同,杜青园的厨房杂乱无章、内容丰富,开火炒菜,熟了出锅,整个屋子瞬间热气腾腾起来。 苏好月千金小姐似的端坐在沙发上,等丫鬟上齐了菜,拿好餐具,给她的背后塞一个靠垫,方方面面伺候到位,才呼一下叹出口气,斜靠在沙发上。 杜青园把筷子递给她,说:“小姐等累了吧,要我喂你吗?” 苏好月“嗯”了一声,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杜青园真要凑嘴上来,苏好月连忙躲开,求饶道:“我错了!给我筷子我自己吃。” 两人选了一部老电影,是一部战争前拍的爱情片,一边看一边吃,吃完后苏好月要收拾碗筷,却被杜青园立刻伸手拦了下来。 苏好月哑着嗓子无奈道:“我又不是走不了路。” 杜青园不说话,只摇摇头,把大大小小的碗盘摞起来,端去了厨房。 苏好月只好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影,看着看着,像被压抑的电影画面影响到似的,暗暗地叹了口气。她心中知道杜青园打这么一顿也很愧疚,两厢都有些尴尬,倒不如一开始去交管局算了。见杜青园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出了厨房,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明天要去解除关系吗?” 杜青园抬起头看她,似乎很惊讶:“明天?明天我们不是去旅游吗?” “哦!”苏好月想起来了,“我们去哪?” 杜青园:“去海边怎么样?” 苏好月:“要出市?” 杜青园点点头,拿出手机指给她看:“那边新开了一家公园,很热闹。”她看向苏好月,说,“你今天晚上住在这里吧,别回家了,来回跑怪费劲的。” 苏好月想了想,点点头。 家里只有一间卧室,两人只能睡在一张床上,两个被窝。床头有一盏落地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杜青园对着灯光正在看书。 苏好月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问:“你在看什么?” 杜青园把书皮露给她看,名字是她没见过的。看她眼神茫然,杜青园解释道:“一本小说,战争前的一个作家。” 苏好月裹着被子点点头,说:“你真的很喜欢那个年代啊。” 杜青园:“你不喜欢吗?” 苏好月:“喜欢,感觉那时候的人都活得很悠闲……不过我们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杜青园的目光凝固在书页上,没有说话。 苏好月说:“你不要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有些事情是我们没有能力改变的。”见她还是没反应,苏好月也懒得再劝,翻过身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台灯被关闭,屋子里漆黑一片。 第一天一早,苏好月睁开眼睛,发现杜青园已经起来了。走到客厅,她正在收拾行李,电视里还放着新闻。 杜青园手上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转身去看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报一则关于A17基地的消息,说A13的军方入驻之后,在近期协助A17的警察团队侦破了一桩大型投毒案件,一个十人组成的团伙合作投毒于A13的军方驻扎点,该案件十分恶劣,骇人听闻,军方怀疑该团伙和“自由党”势力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基地正在派驻警方过去全力调查…… 苏好月有些奇怪:“自由党干嘛要加引号?” 杜青园紧盯着屏幕,慢慢地说:“因为基地觉得它是恐怖组织。” 苏好月:“恐怖组织为什么要叫自由党?” 杜青园没搭腔,这则新闻结束之后,她突然直起身来,问:“你吃饭吗?我买了点早饭,在厨房里。” 两人吃过早饭,下楼去开车,当然还是由杜青园来开。 坐上副驾驶位时,苏好月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屁股上一阵钝钝的疼痛。这疼痛不一会儿就消失了,然后在两个小时的旅途中再次出现,越来越强。左挪右蹭了好一会儿,杜青园看不下去了,安慰道:“一会就到。” 确实一会儿就到了,到了旅游期间的市中心大堵车。在一条路上塞了半小时之后,车开上濒临海岸的一条公路,海边的太阳白花花的让人睁不开眼,但是没什么热量,海风一吹还是凉得起鸡皮疙瘩。路的尽头就是那座新开的公园,一片开阔的平坦的草场。 草场上是一座座开放式的帐篷,下面放着桌椅,桌子旁边还有个烧烤炉。整个场地全都是人,杜青园和门口的服务员说了手机号,服务员领着两人走进人群,越走越深,到了最里面一个空闲的帐篷下面。 边上就是栏杆,栏杆外面就是波涛阵阵的海岸,苏好月震惊地问:“你是怎么订到这个位置的?” 海风吹过来,杜青园的发丝纷乱地飞舞在额前,她放下行李朝她笑了笑,言简意赅地回答:“加钱。” 5.短途旅游(旁观打手心) 杜青园的行李箱里带来了许多烧烤食材,苏好月完全不知道。她将一个个保鲜盒摆到桌面上,里面是被分装好的不同种类的食材,其中的肉类和海鲜大都腌在深色的佐料里。 苏好月看得呆愣愣的,问:“你早起准备的?” 杜青园点头。 苏好月感叹:“以后你的sub真幸福。” 杜青园收拾好桌面后拿出了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张湿毛巾,她用湿毛巾把自己的手细致地擦干净,分开手指将头发梳了几把拢在一起,用皮筋扎住,但还是有几绺松脱出来,被海风吹得来回飞荡。 苏好月坐在马扎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问:“杜青园,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杜青园一愣,说:“没有合适的人。” 苏好月:“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杜青园似乎仔细思考了一下,答道:“也许都喜欢,我不确定。” 苏好月:“我不信你没有谈过恋爱。” 杜青园:“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苏好月:“温柔的Dom多么稀缺啊,难道不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吗?” 杜青园笑着说:“我很温柔吗?” 苏好月凝神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吃惊地捂住嘴,说:“啊……你……” 杜青园:“怎么了?” 苏好月:“难道……我听说……” 杜青园困惑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苏好月朝四周看了看,小声说:“我听说,有的Dom喜欢和别的Dom生活在一起……我不是指你!” 杜青园沉默了两秒钟:“这就是你对我性格的解释啊?” 苏好月尴尬地再次捂住嘴,声音闷闷地从里面泄露出来:“对不起,你不会打我吧?”缔结关系的Dom可以名正言顺地、随时随地地惩罚sub,她清楚记得。 杜青园看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说:“如果有Dom愿意服从于我,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看着神色纠结的苏好月,不好意思似的抿嘴笑了一下。 食物被码上烧烤架,来回翻动两遍,剪成小块放到盘子里,全程都由杜青园一人操作。苏好月产生了坐享其成的罪恶感,想要帮忙却被坚定阻止了。“只是来回翻而已!我又不是不能做。” 杜青园:“你知道熟了是什么样子吗?” 苏好月的目光在滋滋溅油的架子上逡巡一圈,指着其中一片肉说:“这个熟了。” 杜青园把那块肉夹起来剪开,露出里面冒着粉红色血水的纹理。 苏好月不说话了,乖乖地坐回原位抠手。 杜青园嘲笑道:“幸亏你自己不做饭,点外卖虽然贵,但还是比进医院省钱一点。” 苏好月立刻摆出一道不服气的表情,两秒钟之后摸了摸鼻子:“你说得对。”她叹了口气,说,“就是因为一直吃外卖,我才攒不下钱。” 杜青园:“攒钱干什么?” 苏好月:“为什么不攒钱,你不攒钱吗?” 杜青园:“不攒。” 苏好月比刚才还要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脑中回想起一些生活细节,杜青园的消费态度好像确实十分随意,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工资高。 未等苏好月问,杜青园自己回答道:“我买了一些保险,能保的就靠保险,保不了的就死路一条。” 苏好月:“死路一条!啊?不是,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杜青园:“别咋咋呼呼的,我只是没攒很多,一点小钱还是有的——你快吃。” 苏好月有些安定下来,但还是说:“有急用的话一定要跟我说啊,我可以借钱给你。” 杜青园:“算了吧,你借钱给我,谁借钱给你点外卖?” 确实。仔细一想,她们两个的抗风险能力一样脆弱。虽然不想承认,但苏好月下意识的念头就是“我可以跟我姐借钱”,苏锦肯定有很多存款。 “苏锦……”苏好月念着这个名字,瞳孔在一瞬间张大,她慢慢抬起头,对杜青园说,“杜青园……我忘了一件事……” 杜青园询问般地看她。 苏好月:“今天晚上我姐让我去陪她吃饭来着。” 杜青园倒是显得很平静:“几点?” 苏好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晚上六七点吧。” 杜青园:“就你和她?” 苏好月:“不是,她说要带我参加一个饭局,让我认识什么人——我也不知道到底要认识谁。” 杜青园看了一下表:“快一点了,快点走也能赶得回去。” 苏好月用牙齿来回咬着下嘴唇,焦虑地在椅子上踌躇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不想回去。我要告诉她我不去了。”她拿出手机给苏锦发消息过去。 苏锦很快回了消息:“为什么?” 苏好月打字道:“我发烧了,现在在医院。” 苏锦立刻打电话过来。 苏好月一下子按断了电话,然后继续发消息:“我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 苏锦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这么严重?” 苏锦:“在哪个医院?” 苏好月说:“在我们社区诊所呢。” 苏锦说:“一个人?我等会过去看看。” “不用。”苏好月立马回答,她很庆幸这段对话是在对话框里,如果在电话里,她慌张的语气肯定会把一切事情泄露出去。她补充道,“我朋友在这里照顾我。” 苏锦最终放过了她,轻描淡写地说:“好好休息。” 苏好月放下手机,突然察觉到自己的门牙正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原来是咬嘴唇咬得太厉害,把外皮给啃下来了一小块。她呸了两声才把它吐出去,把手机放回包里,潮乎乎的手心被风拂过,顿时一阵凉意。 杜青园问:“好了?” 苏好月点点头,拿起筷子来,她面前的肉已经堆成山了。 杜青园说:“看把你给吓得。” 苏好月说:“可不是吗,跟坐牢一样。” 下午两点的时候,苏好月的手机收到交管局发来的短信,说昨晚上传的视频已经通过了。苏好月大喜,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差点把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食物给呛到肺管子里去。 太阳高悬,这是一天里温度最高的时候,风中终于有了些暖意,两人慢悠悠地收拾好桌面,杜青园靠着栏杆吹风,苏好月想走过去,却看见她突然回过头,先是看了苏好月一眼,然后看向旁边。 苏好月也看向旁边,旁边的帐篷里是一对女人,其中一位的手上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大概是她们的女儿。那小姑娘扎着一对麻花辫,正在使劲把妈妈的手甩下来,用尖利的声音说:“我不要!” 那位年轻妈妈说:“你确定?”她的声音不大,这也是刚才苏好月没有注意到的原因,但是她的语气很冷酷坚定,所有人都知道一个妈妈这样说话意味着什么。 两个人都转回头,杜青园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表情,走过来坐下,小声说:“估计马上就要被打了。” 苏好月有些坐立不安,旁边传来清晰的争吵声,两个大人的声音都变大了。 女孩说:“我不要,我要走了!” 另一个女人呵斥道:“你敢走!” 女孩儿期期艾艾地哭起来,估计是被吓哭了。 女人重新压低了声音,有些难以分辨。苏好月捂着半边脸,借着手指的遮挡悄悄偏过头去看,两大一小争执得并不激烈,那女孩看似梗着脖子十分叛逆,但是不一会儿就抹着眼泪,弯曲膝盖跪在了草地上。 好吧。苏好月心想,有这么严厉的家长,孩子总会屈服的。她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往事,因为父母工作繁忙,苏锦又是家族里公认的优秀后生,所以她父母总是拜托苏锦周末过来吃饭,希冀两姐妹之间能出现“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等化学反应。苏锦管教她时,差不多就是眼前这么个情况。更为凄惨的是,苏锦打了她一顿,父母回家后还要再打一顿,两顿板子迭加,屁股疼得连板凳都不敢坐。 一开始牵着她手的那个女人蹲下去,在包里翻找出一把长长的木尺,坐在椅子上说了些什么。 估计是“脱了裤子”之类,苏好月猜测。不过现实不是她想的那样,女孩儿没脱裤子,只是把自己小小的手伸了过去。 女人一手拉住她的手指尖,尺子高高抬起抽下去,响亮的抽打声和哭叫声几乎一同响起。 苏好月咽下一口唾沫,有些不忍地闭了闭眼,突然,她的胳膊被一股力一下子拽倒,手指头被什么拉住,手掌心上也狠狠挨了一记。 杜青园低声说:“别看了,你看得也太明显了。” 苏好月挨了一下打,半天没反应过来,隔壁帐篷那边板子声一下接着一下,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凄厉,已经开始求饶了。 杜青园被她直愣愣瞧着,像有些不自在,说:“怎么了,打疼了?” 苏好月吭哧两声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摇了摇头,莫名其妙接上一句:“打手心太狠了,特别疼……”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旁边那个小女孩。 杜青园笑眯眯的,说:“是吗?那以后不打你手心。” 大概十下左右,手板声停了,苏好月歪头看了一眼,女人把女孩抱进了怀里,上下摸着后背给她顺气,但女孩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苏好月和杜青园在公园旁边找到了台阶,下面就是海滩,大概因为太冷了,沙滩和石堆上都没有什么人,饮料瓶和烟头倒是挺多。两人闲逛了一两个小时才上去,在停车场找车时,又碰到了刚才那一家,这次换了一个女人抱,女孩窝在家长怀里玩手机,看起来已经忘记刚才不快的插曲了。 6.发情期(对镜自慰) 假期的最后一天,因杜青园要回医院值班,她们仍然没能解除关系。苏好月在早晨回到自己的家,整整一天都没怎么离开床。 昨天意外中看到的新闻似乎引爆了互联网,社交媒体上到处都是对那则新闻的讨论。她粗粗浏览了几条,发现基本上看不懂,很多人在说几年前的一件事,但都语焉不详,神神秘秘的。她想了一下几年前的新闻,什么都没想起来。 中午点了外卖,想要盘腿坐在床上吃时,屁股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有些强烈,苏好月走进浴室,脱了裤子查看伤痕,仍然是成片的淤紫颜色,看不出来比昨天更重还是更轻。她伸手抚摸上去,在颜色最深的那片地方轻轻往下压了一下,皮肤下面传来闷闷的疼痛感,说不上恼人,只是有些奇怪。 她转回过身,低头往腿间看,一滴长长的银丝正在落下去,被洗得发白的内裤底部已经晕开了一片湿痕。 看了一天电影,一想到明天还要上班,苏好月愈加觉得剩下的几个小时无比珍贵,这样的心境反而让人觉得焦灼,集中注意力变得有些困难,站起来上厕所时,她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的细汗。 不仅出汗,四肢也有些沉甸甸的,使不上劲似的。苏好月心道不好,打开手机一看,果然到了发情期的日子,这个月比上个月还晚了一天。走到客厅的柜子跟前翻了半天,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板抑制剂药片,顶出一片来一口吞了下去。 她买的药片属于A类抑制剂,非常贵,不过算是物有所值,吞服之后只需一个小时就可见效。同类的液体药剂更加快,据说只需要十几分钟就可以消除发情反应,但需要静脉注射,她一看见针头就有些头晕,遑论自己给自己扎针了,所以从来没有尝试过。 喝了一口水,走进浴室,苏好月想要坐在浴缸边上,然而刚弯下腰就觉察到了贴上来的发凉的布料,她洗了把手,拉开裤子拉链往下脱,内裤底下已经完全湿透了,她把内裤也扯下去,贴身棉布和阴唇之间一片滑腻的液体,正顺着大腿根流下去。 苏好月在心里骂了一声,早知道这样,中午就不换内裤了。她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丢进洗衣机,拿起花洒,调好温度后对准阴部开始冲洗,洗干净大腿,外阴,会阴,然后是阴蒂,水流冲击上肿硬起来的阴蒂,苏好月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跟昏了头似的,不应该这么洗的。她拧着眉毛把花洒换了个方向,站起来半蹲着,胳膊使劲往后,把手指够到后面的臀缝中,那里也积存了不少的液体。她保持着这么个不雅的姿势洗了一会儿,手掌一下下地蹭过屁股,传来一阵阵极其轻微的疼痛。 洗完后她停了水,想把花洒头挂回去,双腿一并起来,两边大腿根又是滑腻腻的。 苏好月觉得非常无语,湿了得洗,洗了还湿,这种身体实在是麻烦极了。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再次打开花洒往阴部冲,因为耐心消失,干脆冲到哪儿算哪儿,肿大起来的阴蒂包裹着黏液,在阴唇中间闪着深红色的晶亮的反光,高速压出来的水滴溅在上面,像滴在了电路板上,噼嚓激起一道短路的火光,她的上半身突然被一阵猛烈的酥麻感掣住,身体往后一个踉跄,正好把屁股撞在了浴缸边上上。 “嗯……”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其实没有很疼,只是把她吓了一跳。但是——她伸手揉着屁股,手心贴着发硬的、被藤杖折磨得有些粗糙的皮肤——感觉没有很疼是个让人有些遗憾的事情。她盯着自己的下身,手指慢慢地深入进去,按压在了阴蒂上面,黏液让指尖缺乏受力点,指尖来回揉弄,较为温柔的快感在体内游荡,很快将她的大脑搅得一团浆糊,另一只手还慢慢得抚摸在屁股上。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问题:怎么才能更疼一点? 旁边的镜子里只倒映出了她的一双小腿,两只脚踝勾在了一起,薄薄的皮肉紧密摩擦着,泛出白色。 “啪!”巴掌拍在肉上,因为使不上力气,手掌比屁股更疼,苏好月向前倾着上半身,手心噼噼啪啪地抽打下去,表皮唤起淤肿深处的疼痛,喉咙里哼出一些细细的呻吟,伴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在浴室中回荡着。 屁股很快变得热起来,苏好月挪了一点位置,让它碰上冰凉的浴缸壁,瞬间激起的凉意顿时让她打了个哆嗦。 不经意之间,苏好月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脸颊上浮着一片潮红颜色,连脖子和锁骨处都是粉红色的,下面的乳头高高挺立着。 昨天才挨过打,这个发情期来得真不是时候。苏好月想,也许它应该在昨天来,杜青园既然能够答应和自己缔结关系,那么应该也会答应给自己解决发情期。她的手摸上乳头,手心出了汗,她只好用比较冷的手背蹭弄上去,凉意让镜中人的脸上显出欣快的神色,但是还不够,她眯起眼睛,狭窄的视觉和朦胧的水汽让一切都模糊起来,昨天黄昏时的一下下鞭打声似乎重回耳畔,那种极度痛苦和恐惧的感觉似乎也一点点漫回到心头。 “啊……”一阵快感袭来,她的腰肢一下子绷紧了,身体从浴缸上滑落,以一种柔软顺从的姿态跪在了镜子前面,一只手贴住镜子,好像被什么绑住一样一动不动,另一只手伸向下体。腰部使劲往下坠,屁股则尽量高地撅起来,纵使上面已经布满了可怖的伤痕,但没有鞭打来应和这般姿态还是太可惜了。 脑中一遍遍虚构出严厉的鞭打声和恐惧的感觉,阴蒂则被愈加快速用力地揉弄着,发出只有她自己和镜子能够听见的细微水声。 “对不起……”她紧盯着镜子。硌着瓷砖的膝盖很疼,真实的屈辱感和昨天快速重合了起来。 即使是在被惩罚,也这么快乐? “我不应该……” 的确不应该,如果你还有一点羞耻之心。鞭子更加狠厉地抽下来。 “嗯……”喉咙里闷哼一声,她的腰背一下去弓了起来。 你想躲?再加十下,还有五十五下。杜青园冷酷地说道。 “不……呜呜……”水声越来越大,五十五下藤鞭,我的屁股会被打烂的。这么想着,幻想中的鞭子减轻了力道,带来一阵阵温柔的疼痛,快感混合在其中席卷而上,她的身体软到几乎支撑不住。求求你了,不要打烂我的屁股,饶了我……两边大腿一阵痉挛,“啊……啊!”大腿抽搐一下,本能地向中间靠拢,一股液体一下子从中间涌了出来。 胸腔一下子吐出来一口长气,扶在镜子上的手往下一滑,差点让她整个身体跌下去。 不知道为何,她看着白色的瓷砖愣了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痉挛加上膝盖的不适感,她的两条大腿都在打哆嗦。苏好月赶紧清洗干净身体,把触摸乳头的手背也洗干净,脑子空白一片地逃出了浴室。 网上有一些针对发情期抑制剂的科普文,里面说在服下抑制剂后最好不要进行性行为,激素水平的混乱变化会把身体搅得一团糟,带来一些副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苏好月躺在床上时,确实有若有若无的反胃冲动。她打开手机,试图用无意义的信息流冲刷大脑,最好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冲干净,但被硌疼了的膝盖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不应该下跪的。苏好月的反胃感变得更强烈了。她翻过身裹上被子,随便挑了一部喜剧电影看,角色的尴尬境遇让她的情绪舒缓了一些,抑制剂慢慢生效,反胃感消失,她的身体变回了正常的状态。 凌晨三点,她又被噩梦惊醒,但很快就重新睡着了。 过了一个短假再上班,办公室里的气氛比平时还愁云惨淡,每个人都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谢澜仍然不在,这种少见的缺席让苏好月很好奇,想不出来为什么,便悄悄问了一个消息灵通的同事。 同事的脸上显出神秘莫测的神情,低声说:“我也不太清楚……” 苏好月有些失望地说:“一点消息也没有啊。” 那同事见她不继续问了,果然憋不住地说:“只有一点小道消息……我听说有机和无机实验室的主任都去开会了,有机实验室的朋友跟我说,据说是我们公司要接一个政府委托。” “政府委托?”苏好月有些莫名,“我们不是经常接吗?” 同事的声音更加小了:“这次不一样,是一个非常秘密的项目,据说和要打仗有关。” 苏好月差点失声尖叫:“什么?” 同事说:“你小点声!” 苏好月说:“谁说要打仗了?” 同事说:“不都说要打仗了吗?” 她理所当然的模样让苏好月更加茫然了,感觉两人分别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似的。“为什么要打仗,跟谁打?” 同事讳莫如深地摇摇头,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 不仅没有问出谢澜的去向,还平添了许多其它的疑问。苏好月心乱如麻地回去办公,一整个上午都有些神游天外。 中午的时候接到苏锦的电话,询问她的发烧怎么样了。 苏好月才想起自己还撒了这个谎,憋了半天想模仿感冒时的嘶哑声调,但苏锦似乎觉察到不对,催问道:“嗓子还哑着?” 苏好月装出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没,好一点了。” 苏锦说:“去上班了?” 苏好月说:“嗯。” 苏锦说:“实在病得严重,请个假也行。” 从堂姐那里听到宽慰的话,苏好月有些惊讶,反而对胡说八道的自己产生了一些羞耻之心,“谢谢姐。”她说。 “嗯,”苏锦说,“挂了吧。” 苏好月连忙叫住姐姐,抬起头来朝四周看了一圈,对着手机压低声音说:“姐,是不是……要打仗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这沉默让苏好月心跳如擂鼓,苏锦说:“不会。” “真的吗?” 苏锦说:“嗯,不要听别人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苏好月呼出一口长气,彻底放心了下来。“那我挂了,去吃点饭,姐姐也记得吃午饭。” “去吧。”苏锦说,挂断了电话。 7.工作危机 周二周三,谢澜依旧没有出现,苏好月的小组却迎来了一次重大危机。 苏好月手下有两个今年刚招进公司的实习生,分别名为纪思瑜和金寒,两人平时大都待在前处理室,以做实验为主,苏好月目前正在培训纪思瑜学习其它的内容。如今她们的项目正处在调整发酵条件以改变菌株生长曲线,从而得到最高产出的阶段。产物已经水解分离,三个平行一组,一共六组,送入液相仪,周三上午苏好月教纪思瑜如何分析色谱图时,很快就发现了哪里不对。 拉了一个图表,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苏好月打开屏保去了前处理,找到了金寒,问:“小瓶你还留着吗?” 金寒一下子有些紧张,摇摇头说:“没有,怎么了吗?” 苏好月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回事,数值怎么这么低……你做实验过程中有什么意外吗?” 金寒还是摇头。 苏好月注意观察她的表情,问:“真的没有?” 金寒:“没有。” 苏好月拧紧眉头,在脑中回想整个实验流程,问:“你稀释用的什么?” 金寒:“盐酸。” 苏好月:“多少浓度?” 金寒:“15%。” 苏好月:“新配的?” 金寒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点点头。 稀盐酸用得比较多,一般一次配一大瓶,各个小组来回借着用。昨天金寒配好的稀盐酸今天还留在组里,苏好月闻了一下,顿时感觉有些失语,对金寒说:“这就不是盐酸的味道。” 金寒一脸茫然,凑过来扇着闻了一下。 苏好月说:“这应该是甲醇。” 金寒顿时慌乱了起来:“不是,我拿的是浓盐酸的瓶子,没有拿甲醇的。” 苏好月没有说话,心乱如麻地站在那里。无论原因是什么,现在实验已经毁了,出不来数据是既定的事实,整个实验都要重来,这意味着项目不可能在两周内结束,已经后拖了两周的日期又要后拖。 意味着客户又要跟客服部催促,客服部跟谢澜催促,谢澜发怒。 意味着接下来几周又要夜夜加班。 “我真的拿的是浓盐酸,是这瓶!”金寒弯腰去柜子里拿试剂瓶,苏好月转身离开了前处理。 坐在电脑前捂着额头发了一会呆,苏好月差点哭出来,心里想的全是我怎么这么倒霉,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样渡劫。 金寒战战兢兢地在门口探头,走过来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立马重新做。” 纪思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声问:“怎么了?” 苏好月抬起脸来对金寒说:“你跟纪思瑜说一下吧。” 金寒原原本本解释了一番,听完,纪思瑜“啊”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好月突然想起来:“那瓶甲醇呢?” 金寒说:“还在桌子上。” 苏好月忍耐不住自己的怒火,抬高声音说:“上面还贴着盐酸的标签,被别的组拿去用了怎么办?” 两人赶紧回去前处理,好在没人用它。因为配液之前瓶子里还有盐酸的残留,整瓶甲醇已被污染,只能完全倒掉。金寒抬着两升的玻璃瓶搁在废液池的台面上,苏好月看她有些吃力,便伸手帮了一把。甲醇咕嘟咕嘟地倒下去,刺鼻的气味散发在空气中,苏好月不禁觉得有点心疼,同时被熏得更想哭了。 “你把瓶子洗干净,烘干再用。取液器不能用了,你去拿个新的吧。”她对着金寒,几乎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回到分析室,苏好月把纪思瑜嘱咐一番,支去一起做实验,然后坐下来,打算给谢澜发一条短信说明,如果现在不说,等客服部来催必定会死得更惨。 一条短信写到了中午还没写完,苏好月几乎已经意识恍惚,同事起身去吃午饭,见她一动不动神色异常,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苏好月不想耽误人家吃饭,但心口郁结得难受,便简短地说:“实习生配错稀释液了,把盐酸配成了甲醇。” “哎呦。”同事啧啧两声,“这两个怎么配错的?闻起来都不一样。” 苏好月苦笑:“咱公司的通风橱质量太好了。” 同事说:“这种事经常的,上次我那个实习生也是配盐酸,结果配成了氢氧化钠,盐酸和甲醇好歹还都是液体,氢氧化钠!液体固体还分不清吗?” 苏好月看向她:“后来怎么办的?” 同事说:“还能怎么办,重新做呗。” 苏好月说:“我这个都拖两周了,谢澜……” 同事说:“拖有什么办法,大不了挨顿骂,不过你那实习生估计得挨打了。”她笑着说,“我就不信谢澜没犯过错,都有往后拖的时候,别在意。快去吃饭吧。” 经她这么一宽慰,苏好月的心里确实舒缓了一些,合上电脑起身去吃饭,经过前处理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整个屋子已经关了灯,只有一个通风橱的灯开着,金寒背对着她站在那里,看起来是在配培养基,时不时抬起袖子来抹一下眼睛。 苏好月心里叹了一口气,过去说:“下午再做,先去吃饭吧。” 金寒低着头没动弹,说:“没事,苏姐,我不饿。” 苏好月说:“急不在一时,反正都要往后拖的,休息一下,不然下午不能集中精力。” 听她这么说,金寒停下手,脑袋还是低低垂着,走过去洗手换衣服。 苏好月刚要转身走,金寒突然叫住她,说:“我会跟主任说的,您和纪思瑜没有责任。” 苏好月“嗯”了一声,出门离开了。 午休回来,写完短信给谢澜发过去,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谢澜回了信,说:“等我明天回去。” 很难评判这句话里是否包含威胁的意味,苏好月觉得应该是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谢澜看她不顺眼,不是人格上的不对付,而是作为一个上司,谢澜不喜欢她这样的下属,大概是觉得她懒散、不上进——也就是苏锦对她的那些评价。 她确实是这样的,不打算改,也不指望升职。分析室的管理算是副部门主任,在任上的那位同事计划离职,几个组长已经竞争了一个多月,但苏好月一点心思都没有。 她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平时这种态度只是不被看好,现在接连闯祸,她势必要格外更倒霉一些了。 晚上下班回家时,她收到了杜青园的消息,说:“我找到了一个人。” 苏好月:“什么人?” 杜青园:“A17区的难民,以前在一家生物实验室工作。” 苏好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说这个干什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曾说手下还缺一个实习生。 苏好月发过去一个惊讶的emoji。 杜青园:“我把她简历发给你?” 苏好月收到简历打开查看,顶头的照片上是一张非常年轻干净的脸,名字叫做孔云川,只有22岁。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回复说:“她完全能去更好的地方吧。” 杜青园:“去不了,所以才叫‘难民’啊。” 杜青园:“你觉得怎么样?” 苏好月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如果这位孔云川确实符合简历表现出的水平,那么基本不用培训,上岗就能上手,为接下来的加班阶段极大地减轻压力。 苏好月回复说:“你让她给我们公司的人事投简历吧。” 周四上午,谢澜终于回来了,先是来分析室看了一圈,苏好月以为自己要被叫出去了,但是没有,另外一个组长被叫了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谢澜没再露面。出门去前处理时,苏好月看到她离办公室远远的,站在走廊的尽头和两个人说话,仔细看去,好像是有机和无机部门的主任。 似乎察觉到目光,谢澜突然扭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一瞬间交汇,苏好月差点吓出冷汗,连忙转身走了。 下午时,谢澜终于走进了实验室,旁边还带着无机的部门主任,也就是那个抽人都要在一楼大厅的恶魔主任,名字自然也如雷贯耳,叫做邵宇谊。 邵宇谊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慢腾腾地走进来,说:“那个把盐酸配成甲醇的小孩呢?你们主任找你。” “哦!还有她组长。”她又加了一句。 自从两人进门,苏好月的心脏跳得都要爆炸了,此时被点名,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她走到谢澜和邵宇谊跟前。 邵宇谊说:“你是实习生?” 苏好月:“不是,我是她组长。金寒在前处理。”她有点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什么有别的主任来插手,谢澜抱着胳膊站在旁边跟没事人似的。 邵宇谊:“你是组长?那你打算怎么办?” 苏好月:“我们会想尽办法尽快进行的。” 邵宇谊笑着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尽快了。早干嘛去了?我听谢澜说,你们都拖了两周了,你知道放在我们无机实验室会怎么样吗?” 苏好月眉眼顺从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邵宇谊手一挥,说:“去,把那个实习生给我找来。” 找来金寒,两人出了前处理,邵宇谊已经拿了一支一指粗的藤条,掂在手上来回把玩着,对她俩说:“今天你们尊贵的主任不想抬手,就让我来代班,实习生?你没有意见吧?” 懵了一下,金寒小声说:“没有。”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绝望。 看来自己不会被殃及池鱼,苏好月松了口气,同时不禁有些同情金寒,被扔到大庭广众的目光下扒了裤子打屁股,这待遇可不是每个sub都能碰见的。 邵宇谊的语气更轻佻了,幸灾乐祸般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金寒已经被吓哭了,闻言只摇了摇头。 邵宇谊说:“走,去大厅。”她回头看了一眼谢澜。 谢澜表情漠然地靠着门框,全程都没有什么反应。 8.被别人打了(公开sp,耳光,羞辱) 北风 08 三个人转身要走时,谢澜突然说话了:“等等。” 邵宇谊回头看她。 谢澜说:“不用下去了,就在这儿吧。” 邵宇谊的藤条指了指走廊:“就在这儿?” 谢澜说:“怎么,你施展不开?” 过了两秒钟,邵宇谊对金寒说:“好吧,你,过去。” 苏好月并不敢仔细打量邵宇谊的神情,但略略一瞥已经能看出她的不满和失望,显然只是勉强听从谢澜的要求。如此热衷于折磨别人的肉体和尊严,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虐待狂。 网络上曾有一段时间非常流行一种人格测试,针对Dom的测试项目有领导力、冒险性、暴力性和共情力,邵宇谊的暴力性应该满格,而共情力绝对是零。 金寒身材瘦小,哪怕是最小尺寸的实验服套在她身上也显得非常宽松,下缘直垂到膝盖处。此时她的下身穿着一件牛仔裤,她有些费劲地将实验服撩起来,把里面的裤子脱下去。 邵宇谊突然走到她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夹子,帮她把实验服夹起来挂在了腰上。 金寒脱了裤子留下了内裤,邵宇谊用藤条点了点她的屁股,问:“这就完了?” 金寒手足无措,看向谢澜。在她们部门本来就不需要脱内裤。 谢澜再次发话:“留着吧。” 邵宇谊笑着说:“你们部长可真是大善人,怪不得实习生能犯这种错误呢。” 谢澜没有对这句话表现出任何反应。 邵宇谊问她:“打多少?” 谢澜说:“三十。” 金寒趴在了打开的一扇窗户边上,脑袋深深垂下去望着楼下,头发散落下来,遮掩住了她的脸。她几乎光裸的两条腿僵直地立着,虽然穿着内裤,但还是能看出两边屁股绷了起来。四周的同事来来往往,没有人停留,但每个人都在经过后回了一下头。 邵宇谊站在旁边,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看起来让人有点恶心。她熟练地控制着藤条的轨迹,让它轻轻地在屁股上跳着。“你昨天挨打了?”她突然问。 顿了一下,金寒:“嗯。” 邵宇谊:“怎么回事?” 关你屁事?苏好月在心里骂。和惩戒毫无关系,根本就是单纯的折辱。 金寒小声地回答:“我惹我的Dom生气了。” 邵宇谊用有些高兴的语气说:“哦,看起来你非常擅长惹人生气啊。” 话音刚落,藤条高高挥起,带着风声“啪!”地一下抽了下去。金寒的屁股上立刻浮现一道显眼的鞭痕,顶着内裤鼓肿起来。 金寒发出用力压住尖叫的闷哼声,两只手用力抓紧窗棂。第二鞭第三鞭紧跟而来,几下过后,肿起来的鞭痕已经连成了片,闷哼声越来越有撕裂的趋势,很快就忍耐不住,带着哭泣叫了出来。 藤条一下接着一下,中间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力度则一直保持在稳定的极为严厉的水平。虽然总数量不多,但金寒的身体还是无助而痛苦地微微颤抖起来。 每次看到别人受罚。苏好月都会产生强烈的物伤其类的同情之感,尤其是现在这种被迫近距离目睹的时刻。她不忍地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谁知阖上眼睛不过几秒,她的大腿上猛地炸开了一道疼痛,同时传来邵宇谊的骂声:“你睡着了?” 隔着实验服和裤子,被抽的那块皮肉还是发出了火辣辣的痛感。 邵宇谊问她:“闭上眼睛干嘛,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 苏好月有些绝望,训狗都没有这么训的,心下一时非常别扭,邵宇谊见她不吱声,伸出藤条抬高她的下巴,说:“问你话呢。”藤条离开下巴,不轻不重地抽在她脸上。 苏好月脑子嗡地一下,脸上一跳一跳地疼,极其强烈的屈辱感像一块塑料布蒙在了她的口鼻上,她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整张脸飞速红了起来。 邵宇谊见她这副模样似乎更加高兴了,藤条立刻加重了力道,说:“怎么还攥起拳头来了,你是想打我啊?” 苏好月沉默地看向谢澜,谢澜仍旧不说话不动弹,静静地看戏。脸上不比屁股能留印子,任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了十几下,表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邵宇谊呼出一口气,说:“跟个木头人似的。”她收回藤条在金寒背上抽了一下,说,“起来,还有两下,算送你了。” 金寒抽抽嗒嗒地站起来,刚要提起裤子却又被邵宇谊阻止了,说:“等等,你帮我去拿个小板子过来。”她嘻嘻笑了一声,瞥了苏好月一眼说,“我看她什么时候不给我装死。” 邵宇谊对谢澜说:“你可答应我了,谢主任,别心疼。” 金寒的眼睛里闪动着水光,向苏好月投去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虽然这其实和她没有什么关系。被夹起来的实验服还挂在她的腰上,裤子挂在膝盖处,中间是饱受虐待后鲜红色的紧裹着内裤的屁股,她根本迈不动步子,只能扶着墙弯着腰,保持着一种可笑的姿态一点一点挪进屋里,两个推着桶装水的同事在此时经过,离开三四米远后回了一下头,脸上是禁不住的被逗笑了的表情。 好在放工具的柜子就在门口,过了一会儿,金寒挪回走廊,把一个薄薄的小板子交给她。 邵宇谊看见就笑了,说:“你怎么不干脆拿纸迭一个给我?” 金寒一脸惶恐。 邵宇谊掂着手里的家伙,跟抛球一样抛起来然后稳稳接住,说:“行吧,那今天把它抽断算完。” 金寒立刻说:“不,对不起,我再去换一个!” 然而已经没有用了,邵宇谊一把揽上苏好月肩膀,一遍把她推着往前走,一遍回头对谢澜说:“拜拜!等最多一个小时,给你把废物换成乖宝宝。” 苏好月木木地跟着她的力道走,耳边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晰,却无法辨别它们的意思,大脑像是突然坠入了一场浓雾。 两人进了电梯,下到一楼。邵宇谊一直亲亲密密地搂着她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说:“谢澜对你不满意,你知道吗?” 苏好月说:“我知道。” 邵宇谊说:“你们办公室的管理是不是空着?你知道吗?她想让你当。”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说话越靠近,半边身子都要靠在她身上了。 苏好月使劲扭过头,惊愕地看着她。 她的脑袋这么一扭,两边嘴唇快要贴在一块,苏好月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被邵宇谊一把扣住后脑勺,另一只手捏着肩膀往下使劲一压,让她扑通一下跪在了大厅的地板上。 苏好月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头晕脑转双膝一软,然后膝盖骨狠狠一疼,和冰凉坚硬的瓷板砖来了个撞击接吻。接着脸被抬起来,“啪”一下抽在脸上一个耳光。 苏好月一时间连左右都忘记了,分不清自己是左脸在疼还是右脸在疼。 邵宇谊说:“你还真信啊?” 苏好月说:“我没信。” 邵宇谊说:“不信就对了,你也配?”她换成那块小板子,抽在脸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配不配?”她问。 苏好月:“我不配。” 邵宇谊满意地“嗯”了一声,说:“继续,我抽一下,你重复一次。” 苏好月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犯了什么错才落到这步田地的了,旁边经过的人比走廊上更多,而且很多都是其它公司的人。那些人来来往往,板子一下一下,每抽一下都要说一次“我不配”。 眼泪很快就流出来了,被板子一拍糊成了一片,两边脸都高肿起来,几乎快把余光都给挡住了。挡住了也挺好,不用再看见路人惊奇或者幸灾乐祸的表情。 板子停下来时,她的眼睛全都是眼泪,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嘴巴说话时会扯动全部的肿肉,感觉非常难受。一只手一把把她捞起来,半拉半扯地把她送进电梯上了楼,压着她坐下,问:“给你倒点水?”是谢澜。 苏好月说:“嗯,呜呜呜……”她抬手抹眼泪,不可避免地蹭到刚才挨打的地方,又肿又烫,疙疙瘩瘩的有点粗糙,挨打后的皮肤总是这个质感。 谢澜给她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后眼泪才稍稍减缓了一些,苏好月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堆着杂物的废弃实验室,谢澜就站在她前面,半靠着布满灰尘的实验桌。 苏好月说:“对不起主任,我知道我没有管理好,日期一拖再拖,而且……” 谢澜打断她,说:“这次和你没有关系。” 苏好月捏着水杯,抽抽噎噎地看着她。 谢澜说:“是邵宇谊,我不该让她动手,她这人疯疯癫癫的——唉。”她有些发愁地撑住额头,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和你没关系,你虽然做得不好,但也不至于这样。” 她撑起身体,用手扫了扫蹭上去的灰尘,对苏好月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今下午不用干活了。”她转身要走,快到门口时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问她,“人事部说有一个应聘的点名说要来微生物,是你认识的?” 应该是孔云川,苏好月应了一声。 谢澜点点头,说:“让她进组吧,我看了她的简历,应该不怎么需要培训,你不用有压力,大家都有日期后拖的时候。” 她出去关上了门,大约半小时之后又回来了,递给她一支消肿药膏。 又过了不到半小时,下班的人流经过门口,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之后,苏好月出了门,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分析室。 9.主任折腾主任(窒息,耳光) 谢澜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办公,邵宇谊从门口进来,穿着扣子扣到最顶上的实验服,坐在了她旁边,整个身子面对着她,两人之间隔着一条过道。 谢澜像是没看见她,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 邵宇谊说:“你生气啦?” 谢澜不说话。 邵宇谊说:“你生气干什么,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谢澜还是不说话。邵宇谊无赖似的伸手扯了她胳膊一把,还是嬉皮笑脸的,说:“别看工作了,看看我吧。” 谢澜转过头来看她,邵宇谊说:“是你心里愧疚,才让我玩一次的,你怎么还反悔呢?” 谢澜:“我没愧疚。” 邵宇谊:“那你为什么让我动手?” 沉默两秒,谢澜说:“是我的错。” 邵宇谊说:“别呀,谁让你认错了?谢澜——”谢澜的手垂在身侧,她用一只手把她的手握了起来,另一只手顺着往上,抚摸上骨节明显的手腕,“你不用认错。”她说。 整间屋子空空的,被外面浓重的夜色包裹在中间,显得格外寂静。如果仔细去听,能听到有一道越来越重的呼吸声。邵宇谊此时的表情和白天有些相似,但也有所不同,她仍带着那副满足而惬意的微笑,眉眼却在往下垂,显出一种刻意的温驯来。她的手若即若离地游走过谢澜手臂的内侧,留下一片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她把谢澜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整个身子已经前倾到要跪在地上了,说:“别生气了,我只是想讨你开心而已。” 谢澜拧起眉毛俯视着她:“你真让人有点恶心。” 邵宇谊软着声调,轻声轻气地说:“我知道。” 谢澜说:“你不适合去研发部。” 邵宇谊说:“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她仰望着她,手指掠过肩膀,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谢澜突然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谢澜的手带着向外的力道,邵宇谊的整个身子都被带偏了一些,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委屈般地说:“看来你还在生气啊。” 谢澜说:“你折腾我就算了,但是有什么必要折腾别人?” “我就这样啊,你早就知道吧?”邵宇谊说,说完像是不小心觑到她的脸色似的,“哎呀”一声,说,“但你可以怪罪我,我认错——”她往下一坠,彻底跪在了地上,说,“我认错。” “打我吧。” 谢澜的呼吸声愈加沉重了,连带着胸膛也起伏得非常明显。她松开了她的手腕,被攥住的那一块透出粉色,白晃晃的灯光下诱人得扎眼。 邵宇谊:“你很在意那个小组长吧?心疼吗?脸都被我毁掉了。” “替她报仇吧,谢澜。” 谢澜一把捏住她的喉咙,右手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邵宇谊白净的脸上立马红了一片,谢澜掐着脖子把她提起来,一把将她按在了身后的书桌上,伸手又是三个干净利落的耳光。 邵宇谊的脸被抽得偏向一边,肾上腺素的猛然升高迫使她的呼吸加快,然而被堵在了半路,她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噪音。谢澜的脸背着光,看不清楚神色,邵宇谊却显得更加高兴了,肿着半边脸,用手开始解实验服的扣子,用口型说:“打我。” 谢澜没有听她的,而是掐着脖子的手更加用力,邵宇谊的整张脸都开始变红了,手也开始发颤,实验服的扣子从下面解开了一大半,露出下面完全光裸着的皮肤和半边乳房,乳尖正好蹭在了布料的边缘,已经高高挺立了起来。 邵宇谊的手指揉弄上那粒乳尖,身体难耐般地蹭着桌面,呻吟声也变得更加粗粝了,她艰难地呼吸着,双眼因为缺氧而泛起了泪花,她望着谢澜,眼神里似乎充满着爱意。 又是几个耳光抽在了她脸上,那半边脸明显多了些肿肉,邵宇谊的双腿已经在本能下开始挣扎了,但她的上半身似乎还完全沉浸在欢愉之中,乳尖被愈加暴力而没有章法地揉弄。因为没有换气过程,她的小腹没有起伏,上面白嫩的软肉在身体来回的磨蹭之中折迭出浅浅的沟壑。谢澜的手心开始出汗,潮乎乎地黏在她的指缝之间,她的手掌下面还是可以杀死人的力道,眼角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谢澜下意识松开手,抬头看门口。 门口什么人也没有。 邵宇谊哮喘似的深吸一口气,半抬起身捂着胸膛开始剧烈地咳嗽,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夹在其中,听起来快把肺叶给咳出来了。谢澜后退一步,却被邵宇谊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了衣服。 “别走。”她一边咳嗽一边说,“继续。” 谢澜一把将衣服扯回来,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暂停工作关上电脑,开始收拾下班的东西。 邵宇谊坐在桌子上,实验服还向两边敞开着,她支起二郎腿,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烟点燃。 谢澜回头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邵宇谊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扬扬手里的烟说:“不好意思啊,忍不住。” 收拾好东西提起包,谢澜走出门外,像是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似的,啪地一下关了灯。 黑暗中只有走廊昏暗的灯光,朦朦胧胧地照亮着她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嗓子未曾恢复就受到烟草的刺激,沙哑的咳嗽声回荡在房间和楼道之中。 凌晨一点钟,苏好月还没有睡着。她平日里习惯侧着睡,但今天一侧躺下去,脸上的肿肉被压着贴在枕头上,感觉非常难受,她只能再翻回来,然而仰躺着总感觉喘不过气,这么折腾了半宿没有找到合适的睡姿。 快两点时她终于昏睡过去,四点多又醒了一次,最后七点钟起床,带着口罩去上班。 她一走进门,整个办公室突然寂静无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望向门口的她,苏好月走到自己工位上坐下,一如既往地开始工作。 八点半时,谢澜领着一个人走到她的位置边上,介绍道:“这是孔云川,你带她熟悉一下吧。” 苏好月抬头,两人的目光一交汇,孔云川似乎愣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她的脸和简历上的模样一样,只是显得有些憔悴,头发很短,个子很高,比谢澜还高。苏好月站起来和她握手,两人整整差了一个头。 “这是分析室,这一排电脑是我们的,你用这一台。”苏好月指着一台电脑说,“你会用液相仪是吧?” 孔云川:“会。” 两人进了一趟液相室,然后是前处理,跟纪思瑜和金寒认识了一下,熟悉了一下目前的项目流程和阶段。孔云川不怎么说话,听完一句就“嗯”一声,看完一圈之后两人走回分析室,苏好月抬起头来看她,说:“你简历写的是真的?” 孔云川说:“是真的。” 苏好月由衷得赞叹道:“真厉害。” 孔云川笑了一下:“谢谢。” 接下来的一天也验证了她确实没有撒谎,除了需要特殊说明的一些事情,孔云川完全能够接管她的所有工作。这种显着的能力差距让苏好月立刻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心里泛起了一股说不清楚的酸意。 下午下班时,孔云川收拾东西,伸手到她的桌边拿报告,苏好月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却被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孔云川察觉到她惊讶的神情,动作一瞬间就僵住了,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凝重,苏好月慌张无措地说:“对不起——呃——” 孔云川苦笑了一下,把残缺了两节小指的手收回到自己的桌上,说:“没什么,没事。” 苏好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孔云川说:“被机器轧到了。”她自言自语似的解释了一句,表情一瞬间有些呆滞,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继续收拾桌子。 眼看着她要走,苏好月突然叫住她,开口问道:“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孔云川看着她说:“找到了。” 苏好月:“租房?” 孔云川:“不是,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苏好月:“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孔云川:“旅馆。” 苏好月想了想,说:“我那里还不错,房东应该还有空的房子,你要是需要的话,我给你问问。”她算了一下月房租,告诉她。 孔云川瞪大了眼睛:“怎么会那么便宜?” 苏好月笑着说:“当然是因为位置偏啊,而且是老小区,设施都很旧了。但是房东装修得还不错,而且离公司也不算远。” 孔云川说:“谢谢……麻烦帮忙问一下吧。” 苏好月点头,又问:“你要怎么回旅馆?” 孔云川:“公交。” 苏好月:“在哪个站牌下车?” 孔云川:“在阜西路。” 阜西路的站牌离她家大概三公里,苏好月便说:“离得不远,我带你回去吧,我开车。” 孔云川的脸上现出无措的感激和羞涩,推辞道:“不了,谢谢,我坐车就行。” 苏好月说:“只是两三公里而已,我马上就好了,你真的不坐吗?” 孔云川看着她,没有继续推辞,又说了一遍“谢谢”。 彻底结束工作之后,两人一起下楼,在下到一楼大厅时碰到了在那里打人的邵宇谊,苏好月下意识脚步一错,换到了孔云川的另一边走,而邵主任看起来心情很差,似乎没有注意到她。两人出门下了楼梯,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清脆的鞭打声与哭声。 在车上加了好友,苏好月把孔云川送进了一个看起来就很破的小旅馆,然后回到家,搜出房东的号码来询问还有没有剩下的房子。 房东回答说只剩下一间了,就在她对门,有空可以去看看。 房东住在新城的市中心,离这个城区有一段距离,来往不甚方便,她便把钥匙放在了苏好月那里,有租客来看房就拜托苏好月招待。 苏好月找到那串钥匙,找到对应的编号打开了对门的房间,和她房间的格局一致,大小也差不多,她拍下几张照片发给了孔云川,然后直接把房东的号码发给了她。 晚上洗漱时,虽然心里非常不情愿,但她还是照了一下镜子。 谢澜送给她的消肿药膏非常好用,只过去了一天,淤血已经消失殆尽,残留了一些看起来不甚明显的肿胀。只不过晚上睡觉时还是不能侧躺,好在连续两天筋疲力尽,她的身体已经没有资本对睡姿进行挑剔了,躺上床后不久,她便陷入了梦乡。 10.催婚 这一周最后的几天都平平无奇地度过了,苏好月脸上的痕迹完全消失,不必再随时随地都戴着口罩了。周五晚上回家时,她发现孔云川果真搬到了她对门那一个房间,此时正在用一个箱子抵着门,把走廊上的东西搬进家里。 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苏好月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孔云川说:“谢谢,但是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搬完了。” 苏好月看她的东西确实很少,便独自回了家。 吃过晚饭之后,她收到了来自家里的电话,絮絮叨叨的寒暄过后,妈妈问她:“你还记得陈书景吗?” 苏好月:“陈书景?我记得啊,怎么了?” 妈妈:“和你一天生的,我和她妈妈一起出的产房。” 苏好月:“嗯。” 妈妈:“人家要结婚啦。” 苏好月心头一紧,明白了这通电话的真实用意,假装无事地说:“哦哦,结婚了啊。” 妈妈:“对方你也认得,我听书景说你们三个初中时候是同班同学呢,叫张亭,你还记得吗?” 苏好月:“张亭,是女的?” 妈妈:“是啊,是个小姑娘,在燕城上的大学,现在回家工作呢。” 苏好月:“啊?在燕城上大学为什么还要回家工作?” 妈妈:“回家工作怎么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这么不恋家?” 苏好月:“我……这不是苏锦也在这里吗。” 妈妈:“亏得你堂姐也在那里有个照应,你要是独身一人离家那么远,你让我们怎么放心?” 苏好月:“哦哦。” 妈妈:“就知道哦,长这么大了,还是不懂我们当父母的心。” 苏好月:“嗯……张亭,她们俩已经缔结关系了吗?” 妈妈:“去年就缔结了,下个月结婚,书景托我问你要不要回来参加婚礼。” 苏好月想了一会儿,说:“周几?” 妈妈:“十七号,周六。” 苏好月:“回去吧,我到时候请一天假,在家里住两天。” 妈妈:“好,我问了苏锦了,她也要回来看看,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回来。” 苏好月:“好。” 妈妈:“你呢?” 苏好月:“我,我怎么了。” 妈妈:“你没有碰见合适的?” 苏好月:“没有呀,工作忙呢。” 妈妈:“每次都这么说,到底有多忙,还能比你姐还忙?” 苏好月:“苏锦也没有对象吧?” 妈妈:“但是我问她的时候,人家就从来不说忙,只说正在找。” 苏好月:“好吧,我也正在找。” 妈妈:“不要对我应付了事!” 苏好月:“我真的正在找,只是没找到。” 妈妈在电话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算了,说什么你也不听。” 苏好月:“我其实……” 妈妈:“怎么了?” 苏好月:“哎,不一定呢。” 妈妈那边立刻笑了起来:“怎么了?正在谈?” 苏好月:“不算吧,我也不知道,哎呀,别说了。” 妈妈:“好吧好吧,我不懂你们小年轻的。” 再次确认了回家的时间和流程,二人挂了电话,分别睡觉去了。 苏好月本来打算周六睡一个懒觉,然而接到杜青园的消息说周末两天都要加班,只有周六早上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来,把缔结关系给撤销掉。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苏好月一出门,正好看见一个人影从楼梯上一跃而上,把她给吓了一跳,转过拐角两人一碰面,才发现竟是孔云川,大概没有料到自己的幼稚行径被人看到,向她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早春还没过,她只穿着短衫短裤运动鞋,短衫上汗湿了一大片,额头前的头发也被汗水黏成了一绺一绺的。相比之下,苏好月裹着大衣毛巾还有靴子,乍一看两人像是来自两个季节。 走廊很窄,两个人只能擦身而过,孔云川的鼻子里还喘着粗气,后背紧贴着压在墙上,对她说:“我身上还有汗,别沾到了。” 苏好月连忙说:“没事。” 孔云川还是坚持,说:“你先过吧。” 苏好月只好从善如流,她其实不觉得自己会沾到汗,就算真的沾到也不介意,但不知道为了哪门子礼貌,她还是尽力向后靠着擦过了孔云川的身边。 孔云川的脚步往后退了两下,说:“我先回去了,组长。” 苏好月忍不住笑了出来,问:“你怎么了?” “嗯?”孔云川抬头看她。 苏好月说:“出了公司就别叫我组长了吧,不知道的以为我是多大的官呢。” 孔云川说:“那我叫什么?” 苏好月有些后悔提出这个要求了,她也不知道这种关系下应该使用什么代称,“你自己想一个。”她把问题抛回去。 孔云川的表情为难地皱了起来,“苏……苏姐?” “不太好听。”这是实话实说,苏好月说,“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好,”孔云川点头,“好。” 杜青园刚刚值过一个夜班,双目周边都是乌青的颜色,苏好月被吓一跳:“妈呀,你怎么被人打了两拳一样。” 杜青园吐出一个字:“累。” 苏好月说:“都这样了,还要回去上班?” 杜青园说:“嗯。” 苏好月看她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闭嘴不言,开车到了民政局,还是上一次值班那个年轻人,和上一次类似的流程,最后一人给了一张解除证书。 出门后把杜青园送回去接着上班,到了医院门口时,苏好月才发现她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虽然不想把她叫醒,但更不想让她因为自己丢了工作。苏好月摇摇她肩膀,说:“杜青园,到医院了。” “等等……”杜青园拧着眉头不肯睁眼,一把抓住了她放在肩膀上的手,含糊不清地说,“五分钟……” 苏好月说:“不会迟到吗?” 杜青园的脑袋微弱地摇了摇,没有打扰,她的表情舒展开来,仿佛一瞬间就沉入了睡眠。 左手被抓着,苏好月只能别着身子面对着她,早晨的阳光从前面洒下来,她的整张脸连带着额前的乱发都闪闪发亮似的。看了一会儿,苏好月感觉实在受不了目睹这么乱糟糟的发型却束手无策的感觉了,于是一寸一寸地将右胳膊从身下挪出来,伸手将她散乱在耳边的头发一丝丝抹到耳后。不想这个动作却把杜青园弄醒了,这次她醒得倒没有那么痛苦,只是仍然迷瞪着眼睛,扭过头来,嘴里不清不楚地说:“你干嘛呢?” 苏好月说:“你怎么醒了?” 杜青园说:“痒。” 苏好月说:“你的头发跟鸡窝一样。” 杜青园说:“我知道……几点了?”她终于睁开眼看了下手机,“哎呀,九点半了。我是睡了五分钟吗?” 苏好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问:“你睡好了吗?” “还好。”杜青园抹了一把脸,把头发随便抓了两把,重新绑了一遍,风风火火地开门下车走了。走出去刚过马路,她又掉了个头跑了回来,扒着车窗问,“今晚上你来带我吧。” 苏好月说:“去吃饭吗?” 杜青园手一挥,说:“吃,我请客。” 太阳刚刚落下时,苏好月开车停到了医院门口,车头对着西面,粉紫色的云幕垂在一栋栋高楼间,静悄悄地飘动着。杜青园一把拉开车门,呼哧呼哧地坐到了座位上。 苏好月说:“你急什么,有人追你一样。” 杜青园说:“你不是在这等着我吗?” 苏好月说:“怎么,你怕我等急了?” 杜青园笑着说:“是啊,我怕你等急了。” 两人今天没去兰明,而是去了商场里新开的一家餐馆,菜品并不好吃,两人越吃越觉得扫兴,杜青园只好叫了几瓶酒来下饭。 苏好月不喝酒,只喝了许多果汁,杜青园则喝到最后有些上脸,脸颊红晕晕的,走在路上两条腿也有些打结。 苏好月扶着她半边身子走在停车场里,说:“你等会不会发酒疯吧?” 杜青园胡乱点点头,说:“要发的。” 苏好月哀叫一声:“你这人!” 杜青园嘿嘿笑。 苏好月说:“那我就把你丢在路上,打折卖给别人。” 杜青园:“打几折?” 苏好月:“打骨折。” 杜青园说:“是吗?你要把我打骨折吗?”她自顾自地傻笑了一会儿,不说话了。 苏好月脸色通红,提到“打”字就会让人有一些奇怪的联想。二人开车走到了杜青园家,杜青园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说:“走。” 苏好月莫名其妙:“你家到了,你自己走。” 杜青园醉醺醺地扭头看她,说:“可是我醉了,走不了路。” 11.和小杜做爱(sp+强高) 苏好月说:“那好吧,我把你送进电梯。” 杜青园点头。 苏好月走到副驾驶边上将她拉出来,杜青园立刻又将半个身子压在了她的肩头,一边让她拖着自己走,一边问:“我沉不沉?” 苏好月说:“不沉。” 杜青园的脸埋进她的肩窝:“不沉,那你为什么只送我到电梯口?” 走到电梯前面,杜青园按了向上,说:“你要走吗?” 苏好月看着发着红光的按钮,脚下没有动弹,杜青园的头还压在她的肩膀上,她的鼻子能轻易嗅到洗发水与酒气混合的味道。“你怎么了?”她的嗓子有点异样,别扭着声音说道。 杜青园则很快给出了答案:“我喝醉了。” 电梯一节节地往下,数字越来越少,苏好月感觉环绕着自己的胳膊好像突然增加了力气,把她的腰紧紧箍住了。 苏好月说:“你的解除证书好像还放在车里。” 杜青园说:“是吗?” 苏好月还能记得那两张证书迭起来塞在车玻璃下边的模样,便说:“是的。” 杜青园说:“是我故意放的。” 电梯到了,在两人面前打开了门。 杜青园站起来,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苏好月立刻抬起头看她,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杜青园说:“如果没有解除关系,我命令你现在进电梯,你会进去吗?” 两人几乎是摔进了屋里,苏好月被压在门上亲吻,咔哒一声上了锁,两个人的唇舌纠缠在一起,风衣拉链被拉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气几乎让她有些眩晕,双腿站不住似的一个劲发软,后背擦着门板往下滑。她听到一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笑声,杜青园暂且放过了她,一把抱起她来走进卧室。 苏好月摇摇晃晃头晕脑转,勾着她的脖子才能稳定下来,“你不是醉了吗?”她问。 杜青园没有回答,而是把她放在床上,把两只胳膊撑在了她的两边。发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松脱,漆黑的发丝从两边荡下,将她们两个的目光包裹了起来。 黏糊糊的亲吻声再次响起,杜青园解开苏好月的扣子,舌头一路向下,舔过她的脖子,半咬半舔地逗弄起她的乳头。 苏好月呻吟一声,脊梁骨一僵,下意识地向上拱起,被杜青园的胳膊一把捞起,下面传来皮带搭扣的响动,细皮带被一把抽了出来,裤子连带着内裤被拽下去扔到了一旁。 杜青园跪坐在床边,保持着将她半搂在怀中的姿势,伸手到她两条大腿的中间。苏好月已经脸上通红,动作倒比表情坦诚得多,两条腿乖顺地分开,中间已经湿润一片。杜青园的手指若即若离地抚摸上去,突然轻轻抽了一巴掌上去。 苏好月吓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半边身子一软差点掉下床去,杜青园抱着把她往上抬了一点,稳稳当当地躺在床上,“啪”地又抽了一下,“把腰抬高。”杜青园说,把一个枕头塞到了她腰下面。 她的全身已经被扒干净,就这么袒露着胸腹,乳头被咬在齿间碾磨,阴部一下下地挨打,与手心之间溅起粘嗒嗒的液滴。苏好月的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最为敏感的阴蒂已经肿胀充血,每扇一下都又疼又爽,但刺激得不到持续,这个感觉实在是难受极了。 “杜青园……”她用求饶的语气叫道,手指忍不住自己摸上去,然而立刻就被打掉了。“啊!”这一下打得格外用力,苏好月呜咽着想要缠起腿,然而又被制止住了,一条腿被抬高,屁股上狠狠挨了一下打。 “不要动。”杜青园说,她突然站起身来离开了床,苏好月身边一空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抓,杜青园拉住她的手说,“我去拿东西。” 苏好月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拿什么?” 杜青园倒是笑了:“你想要什么?” 苏好月红着一张脸不说话了,杜青园打开了台灯,调到了最低一档,然后背对着她拉开抽屉,将三样东西扔在床上,苏好月歪着头去看,是一个小震动器、一把木尺子和一团麻绳。 她这才发现天花板上有一只钩子,杜青园将绳子穿过那个钩子,头尾两端分别吊下来绑起她的一只脚踝。然后一根木制的横杆被拿出来,一边一个脚踝固定住。 苏好月上半身仰躺在床上,腰部被枕头垫高一点,两条腿几乎是竖直着高高吊起,现在阴部和屁股都完全暴露着,结合其余两个工具,她已经料到自己会被怎么对待了。 震动器被开启,嗡嗡地开始叫,苏好月下意识就想躲,然而根本动弹不得,阴蒂被猛然刺激一下,发出了极其猛烈的快感,其中还搀着刚才被抽巴掌而产生的疼痛,与此同时木尺用力抽在了她的屁股上。 苏好月嗓子里呻吟一声,她自己能感觉到声音越来越尖细,怎么听怎么淫荡,这种认知竟让她的心的那股愉悦越加强烈了,“呜呜……杜青园……”声音像拉出丝来的糖,“疼……” 杜青园没有说话。震动器被固定在阴蒂上,而木尺则以稳定的频率抽向她的屁股,屁股上很快就热烫起来,而阴部流出来的水也流在了屁股上,被尺子一抽发出明显的水声。 苏好月的上半身在快感和疼痛的双重折磨之下来回扭动着,两只手把床单抓得皱皱巴巴的。“啪!”木尺的力道突然增大,发出一声格外响亮的抽打声。“呜……”苏好月想要去挡,立刻被木尺轻轻抽在了手背上。 “手也想被绑起来吗?”杜青园问,语气中带着威胁和调笑。 “咔。”震动器被调高一档,“啊!”苏好月浑身一震,双腿猛烈挣了一下,想要合并起来却动弹不得,抓住床单的双手浮现出了青筋,快感更甚,痛感更甚,她的整个身子像是风浪里的小船一般摇动着,“等等……等等!”她不住地哀叫着,被吊起来的大腿开始猛烈地发起颤,一股液体一下子涌了出来。 苏好月浑身瘫软躺在床上,后背额头上全都是汗,杜青园将绳子松开,两条腿像是没骨头似的一下子掉在床上。双腿一合并,腿间滑腻液体的存在感一下子强了起来,苏好月尴尬地呻吟一声,并着腿转过身去。 杜青园倒是没怎么在意,拍了拍她的屁股说:“下来,我换床单。” 苏好月捂着屁股站在边上,见她转过头,连忙逃一样地跑进了浴室。 简单冲了个澡出来,床单已经换好了,杜青园坐在床边,见她走过来后伸手掀了浴巾一把。 苏好月一把盖下:“还来啊?” 杜青园的模样很无辜:“怎么了?”说着伸手揽住她,苏好月作势要推,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她旁边,嘴里骂道:“别扭鬼。” 杜青园:“我怎么别扭了?” 苏好月说:“早上为什么非要去取消关系?” 杜青园语塞,没反驳。 苏好月说:“说啊。” 杜青园说:“我没想到取消会让我那么后悔。” 苏好月笑着看她:“有多后悔?” 两个人四目相对,杜青园亲了她一口,说:“非常后悔。” 12.谈点恋爱 第二天苏好月起床,从卧室走到客厅,发现自己掉在门口的外套已经挂在了门口的挂勾上,一篮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桌子上,杜青园一边吃一边照旧看着新闻,看她起床了便向她招招手:“吃饭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个喜剧电影,苏好月边看边咯咯笑,差点把饭呛进肺管,杜青园用手拍她的后背,说:“有那么好笑吗?”等咳嗽停息,她的手依然没有离开,而是稍用点力掐住了脖子间的肌肉,替她按摩了起来。 “感觉你稍微有些颈椎突出了。”她说。 肌肉一阵酸软,苏好月差点舒服地叫出来,说:“再往里点,再往里点。” 杜青园的大拇指往深处一掐。 “啊!”苏好月半口包子含在嘴里,忍不住大叫出声。肌肉纤维被一点点捋平,恢复弹性,干涸的血管重新涌进血液……杜青园突然打在她肩膀一巴掌,骂道:“你别叫了!” 苏好月很无辜:“怎么啦?” 杜青园又拍了她一下,不给她继续按了。 苏好月对她撇撇嘴:“小气死你得了。” 杜青园说:“邻居以为我们大早晨的……” 苏好月说:“哎呦,好像昨天恨不得操死我的不是你一样,现在装什么。” 杜青园一张脸通红,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苏好月自觉得胜一局,脸上十分有光彩,没事人似的回头继续看电影去了。 吃完早饭杜青园要去上班,苏好月不大开心,问:“周末一天都休息不了,你们也太狠了吧?” 杜青园说:“不是医院,是那个机构。哦,对了!我听说孔云川申请了一笔钱来租房,是你帮她找的房子?” 苏好月:“对啊,就在我房子的对面。” 苏好月:“她是用的申请的钱吗?向哪里申请?”她还以为是向银行,没想到杜青园说:“当然是我们机构。” 苏好月“哦”了两声,试图在脑海中汇集杜青园所说过的“机构”的信息,杜青园已经开门走出去了,她只好走回来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想。 似乎是个独立组织……苏好月突然意识到,每次杜青园说相关事情时,她都没有仔细听,左耳进右耳出,记忆中什么也没留下。 她在手里把玩着遥控器,抛起来,接住,抛起来,接住,电影正演到一个搞笑桥段,她却觉得挺尴尬的,一点也不好笑。 退出电影,屏幕上显示出杜青园的播放记录,苏好月顿时产生偷窥别人隐私的罪恶感,良心有些受亏,不过良心归良心,她的目光还是好奇而诚实地看向了屏幕。播放记录里有几条是电影或者电视剧,都是她没听说过的名字,大概又是战争之前的产物,除此之外全部都是新闻标题。 苏好月大略地看了一眼,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地名:边滩。 那条新闻标题为:A13区边滩市因偷渡发生大型流血事件。 苏好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连忙点击进去。 坐在桌子后面的主持人道:“A13区的警方在边滩市查获一起大型偷渡案件,涉案人员有二十七人,其中包括五名十岁以下的儿童,均已被A13警方击毙……”画面从主持人切至一个模糊颠簸的视频,视频里熙熙攘攘挤了很多人,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说了些什么,然后是一声轰然枪响,人群突然混乱起来。 苏好月呆呆地看着电视,半天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的景象。 主持人继续说:“自从A13基地建立以来,边滩及周边地区一直是偷渡事件高发地带,通常为A13居民偷渡向D09,根据民间统计,近两年来这一现象更加频繁……” 苏好月的第一个想法是:A13区是不是有两个边滩市? 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她在那里成长的十八年间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 可是她也从来没听说过自己的城市里有偷渡发生啊。 画面又从主持人切到了一个视频,苏好月手忙脚乱地关掉了电视,生怕再看到什么平行宇宙事件。 虽然关掉了电视,但是苏好月还是坐立不安了很长时间,她再次想到莫名其妙的战争传闻——被苏锦否决过。 想到堂姐,苏好月安心了不少,既然她说不会打仗,那么事实应该就是如此。这么想着,苏好月记起自己还要购买下个月回家的票,便向苏锦发去了信息。 苏锦说:已经帮你买好了,前一天晚上你过来找我。 苏好月:我想周一再走,在家多住一天。 苏锦:好,我让助理改。 苏好月想了想,还是问出口:姐,你知道偷渡吗? 苏锦:偷渡? 苏好月:边滩市,偷渡向D09。 苏锦:你听谁说的? 苏好月:我看的新闻。 苏锦:哪里的新闻?谁给你看的? 什么叫哪里的新闻?苏好月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第二个问题更奇怪,好像暗示她作为没有判断力的小孩子被人蒙骗了似的。 苏好月:什么哪里的新闻啊?我自己无意间看到的。 苏锦:不要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这回事。 苏好月:没有偷渡吗? 苏锦:没有。 苏好月:好吧。 苏好月:今天加班吗? 苏锦:中午走,怎么了? 苏好月:想吃点好的,但没有钱吃,怎么办啊姐姐? 苏锦:小混蛋,这时候想起我来了。 苏锦:开车过来,还是我让司机去接你? 苏好月:哎呀,懒得开车。 苏锦:别逼我揍你。 苏锦:滚去小区门口等着。 按下手机,坐在沙发上玩了好一会儿手机,苏好月突然想起苏锦给司机的地址应该是自己家,离这里大概五公里远。不想把杜青园的事情告诉苏锦,苏好月连忙换好衣服,飞奔下楼开车回家,不出所料地被堵在了市中心。 等一米一米地挪回小区,又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熟悉的车。在她准备偷偷经过之际,里面的司机下了车,正好隔着挡风玻璃与她来了个四目相对。 苏好月尴尬地笑笑,缓缓将轮胎轧过小区门口。 司机是一位身形健壮的女Dom,跟她一比,后座的苏好月跟个病鸡秧子一样。两方都沉默不语,车开到半路,苏好月终于开口说话:“你好……”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她。 苏好月说:“你好,你是我姐的司机是吗?” 这不是废话吗。苏好月在内心扇了自己一巴掌。 司机:“是的。” 苏好月说:“你能别告诉她我是从外面回来的吗?” 司机:“不行。” 苏好月被噎住,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仔细一想倒也合理,她是给苏锦工作的,当然没必要为了很少见面的人欺骗自己的雇主。 “不是的,”苏好月继续努力,“不是让你骗我姐姐,只是说她如果问为什么那么长时间,我来回答就可以了,你不用说话。” 司机顿了两秒:“不行。” 苏好月:“为什么不行啊?” 司机:“请苏小姐原谅,我不能欺骗我的上司。” 苏好月:“这怎么能算是欺骗呢?” 司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苏好月被看得心虚,但还是坚持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不会在意的。到时候她如果问,我就说路上堵车了,她不会追问的。” 司机不回答。 苏好月不放弃地继续纠缠,然而司机好像铁了心一般闭嘴不言,也不看她,只专心开车。见她这样,苏好月只好放弃。 车到达了新城最古老的一片江边公园,里面坐落着几栋树林掩映的小楼,自然全部都是战争之前的建筑物。车开进公园,在临靠江水的一栋楼前停下,两人下了车走进去。 苏好月想,如果幸运的话,自己会被请到会客厅等着苏锦,那样苏锦也不会察觉到时间的异样,但是十分不幸,她一进大门便看见自己的堂姐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喝茶,穿着不甚干净的白大褂,两人一照面,她问:“怎么这么慢?” 苏好月说:“堵车了呀,烦死了。” 苏锦点点头。 苏好月回头一看,司机已经走了。她坐上沙发,打量了对面的苏锦一会儿,突然觉得她似乎和上一次见面时的模样不一样了。 苏锦:“怎么了?” 苏好月用手指头碰了一下她的眉心,说:“姐,你怎么有皱纹了呢?” 苏锦笑道:“有皱纹不是很正常的?” 苏好月呆呆地看着她,说:“怎么好像每个人都很憔悴?” 苏锦问:“谁?” 苏好月说:“我朋友,我上司,还有来我们部门的新人,都很憔悴的模样。” 苏锦没有对这句话做出评价。 苏好月突然问:“姐,真的不会打仗吗?” 苏锦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不会。” 中午时,司机把苏好月带到了一家奢侈品商超,进了其中一家餐厅吃饭,其中一道菜的价格大概能在兰明吃一顿了。 苏锦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搛菜,但看起来就没吃多少。苏好月已经习惯了她的目光,该怎么吃怎么吃,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苏锦问她:“你们公司是不是要成立一个新部门?” 苏好月:“什么?” 苏锦:“你不知道?” 苏好月:“什么?” 苏锦皱眉。 苏好月:“哦,哦,我知道,我知道,研发部嘛。” 苏锦:“嗯。” 苏好月:“你怎么知道啊?” 苏锦:“你应该争取进研发部。” 苏好月:“为什么?” 苏锦:“工资更高,项目更重要,更能锻炼人。你总不能在这个岗位上待一辈子吧?” 苏好月知道自己必然不能将“那也挺好的”给说出口,只点头应好。 苏锦:“而且到时候申请研究生会更容易。” 苏好月:“哦哦。” 苏锦:“考研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苏好月:“工作忙呢……” 苏锦:“我听说你们小组的新人很能干,所以不忙。” 苏好月抬头看向堂姐:“啊?” 苏锦:“是叫做孔云川吧?听说是很有出息的年轻小孩。” 苏好月的筷子慢慢放下:“姐……你怎么知道?” 13.谢主任又在打人(公开sp) 苏锦说:“怎么,如果我说我在监视你,你就要跟我造反么?” 苏好月:“我……”我了半天续不上下文,想到可能被监视,心里一阵恶寒,她完全能够想象出苏锦坐在摄像头前看着自己一举一动的模样,问题是,她好像并不值得这么做。苏好月说,“应该不是吧。” 苏锦:“嗯。” 果然。苏好月抿了一下嘴,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锦:“我和你们公司有一个小合作,前两天刚刚和你们部门主任开过会。” 苏好月:“合作什么?” 苏锦说:“既然工作不忙,你平时都在忙什么?” 又是这样,如果苏锦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会直接自顾自地换掉话题。这是两人对话时只有她才有的特权,而苏好月既没有换话题的权力,也没有不回答的权力。 她的神情萎靡了下去,用左手挡在脸前撑住额头,目光跟随着筷尖在盘子中滑来滑去。 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苏锦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坐在对面看着她,说:“哑巴了?” 苏好月非常后悔自己闲着没事来找苏锦,明明平时对她是避之不及的。这在她的生活中其实是一个经常出现的局面,当她因某些特定的问题恐慌不已时,总会下意识地找苏锦,似乎只有苏锦才能使她感到绝对的安全。而在安全之后,便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折磨。 苏锦说:“吃完了吗?” 苏好月没吃完,但她已经感觉不到饿了,不仅不饿,还有点反胃。 苏锦加重了语气叫她:“苏好月。” 苏好月的声音闷闷的:“干嘛?” 苏锦说:“你到底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苏好月听见“未来”两字就头疼,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不过她就算是疯了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苏锦突然冷笑了一下,说:“我有很多二十来岁的下属,大概是我的错,我一直不能接受遇到过的最平庸无能的年轻人竟然是我的妹妹。” 苏好月把筷子扔到桌子上,双手一甩倒向椅子背,说:“那怎么办,我就是笨。” 苏锦说:“你为什么考得上新城大学?” 苏好月说:“被你打的呀,还能为什么。”眼泪盈满了她的眼眶,眼皮一眨滑下脸颊,她侧过脸去。 苏锦说:“你就只吃那一套是吧?” 苏好月的哭腔已经藏不住了:“对,我就是欠抽,你还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苏锦说:“行。” 苏好月以为她会立刻做出命令自己当众跪下,让助理现在出门买个戒尺之类的事情,不过竟然没有。苏锦让服务员把剩下的菜打包,让苏好月带回家吃。 苏好月呆愣愣地接过打包盒,心想估计这次是想把自己踹到街上抽,不要破坏店内设施。 也没有。苏锦对助理说:“把她送回去。” 助理陪着苏好月走出门,找到车,司机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苏好月恍恍惚惚地在客厅站了一会儿,突然失声哭了起来,哭完了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还不如被打一顿呢。 越想越不是味儿,苏锦这是什么意思?苏好月想起她最后送她走的失望眼神,简直阴冷得吓人。至于对她这么冷漠吗? 也许至于。她不是第一次对苏锦说气话,被估计激怒那么多次,可能苏锦真的累了。 她应该有很多值得培养的后辈,之所以对她付出那么多精力,只是因为血缘关系。 血缘关系不能抵消所有的失败,没有人会死磕一个注定失败的投资。 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往日回忆,她只能算是有点小聪明,但远远达不到“天资聪慧”的标准,其实根本不值得倾注那么多精力。 苏好月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在沙发边上坐立难安,心里的那个念头越来越频繁地冒出来:还不如被打一顿呢。 无力开车,苏好月没有再回到杜青园家,在自己家睡的觉。 周一上班,苏好月一进门,正好撞见谢澜又要打人,这次不是实习生,而是一个组长。那组长叫高衡,似乎比谢澜还大上两三岁,已经结了婚,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人。平日里她打扮得简约而精致,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说话也维持在一个几乎恒定的音量。苏好月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喜欢戴一条珍珠项链,每次需要去到前处理时,她就会伸手撩开后面扎着的长发,将项链取下脖子。苏好月的工位在她的斜后方,每次用余光瞥到她似乎有要摘项链的预兆,便会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完全程。 不管是听起来还是实际上,这个行为都挺猥琐的,所以苏好月每次都是一边看一边唾弃自己。 这次不知道她犯了什么忌,苏好月进门来时,高衡已经挨训结束,要脱裤子挨打了。因为自己的项目顺利,而且没有迟到,所以苏好月这次颇有底气,不必再鬼鬼祟祟地偷溜进去。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了实验服布料的摩擦声,然后是脱裤子的声音,谢澜的鞋跟一下一下踩在地面上,工具箱子里木材和亚克力相互碰撞,谢澜说:“你上一次被惩戒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高衡的语气仍然很温柔,几乎带着哀伤的味道。 每一次目睹惩戒的时候,苏好月都会对那个sub产生同情之心,但不可否认,她对高衡的同情心超过了以往所有。尺子抽上皮肉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闷闷的,光是听着就能想象到那种钝痛,应该是某种厚重的木板类工具。 五六下过后,传来了高衡忍耐的声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每承受一下板子便发出一声闷哼声。 谢澜问道:“两年是不是对你来说太久了?” “不……呃,”高衡倒抽了一口气,似乎有点缺氧,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啊!”余音和狠厉的鞭打声同时响起,她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谢澜说:“你应该知道这次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高衡说:“我知道……” 谢澜说:“你觉得说多少个对不起,才能把损失给弥补上?” 高衡不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好月觉得鞭打似乎越来越重了,高衡紊乱的喘息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像是对她感觉的佐证,她开始压抑不住自己的叫声,每叫一声便紧跟着一句“对不起”,可能因为头脑被疼痛搅得混乱,到后来变成了打一下说一句“对不起”。 大概已经有七八十下了。苏好月在心里估算。在她们办公室,二三十是一个比较寻常的数量,四五十就非常罕见了,从来不会打七八十下。看这个场面,谢澜似乎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房间里除了打人和挨打没有其它声音,苏好月当然不敢找个人问具体的原由,根据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应该是承接的委托出了什么问题,将结果往小了猜,是让公司损失了客户,往大了猜,是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了影响,与其它客户之间也产生了矛盾。 金寒突然出现在苏好月的身边,小声对她说:“苏姐,实验有个小问题。” 两人经过谢澜和伏在桌子上的高衡,苏好月特意避开了目光没有看。解决金寒的问题大概花费了十分钟,当她回到分析室时,惩戒竟然仍在继续,而高衡已经发出了啜泣的声音。 苏好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全部景象。板子几乎有两指多厚,宽度则不比厚度长多少,这让它看起来像一根粗壮的棍子。被内裤遮住的伤痕透过布料也可以清晰地看到,没遮住的部分更是深红一片,皮肤之下的血液一块一块地淤结起来,显得更为可怕。板子挥抽下去便带起一阵颤抖和一声夹杂着哭腔的道歉,高衡明显已经精疲力尽,头发一部分垂落下去,一部分湿塌塌地黏在脖子上,那条坠着珍珠的银丝在其中若隐若现。 苏好月坐回到座位上,和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同事做出配合着手势的口型:“一百二十多下了。” 往另一边看,孔云川似乎也并不适应如此场面,她深深地把头埋进电脑前面,似乎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似的。 数量突破一百五十时,高衡连道歉也说不出口了,彻底崩溃地哭泣起来,开始隐隐有挣扎的迹象。她趴着的桌子上放着一些杂物,那些杂物被她活动的胳膊打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谢澜突然停了下来,说:“把实验服弄上去。” “不……”高衡哭泣道,温柔的嗓音变得十分嘶哑,“饶了,饶了我……” 谢澜说:“最后十下。” 话音刚落,苏好月感觉整个分析室都松了一口气。 实验服被撩上去,“啪!” “啊!”高衡痛哭着叫出了声。 接下来的每一下都是如此,最后十下听起来比前面的一百六七十下还重,而高衡的屁股真的已经承受不住了。哭叫声非常凄厉,而且完全没有顾及音量,感觉整个楼道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让高衡这样的人顾及不了脸面,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的痛苦。 好在十下最终还是结束了,谢澜将板子放回到工具箱。 高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却似乎有些站立不住,脚下踉跄两步靠在了墙上,她扶着墙回到了座位,直接坐了下去,一阵刻意压制的哭泣过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14.和谢主任开会 第二天早上,高衡没有来上班,直到中午她才气喘吁吁地闯进了门里。令人惊奇的是,她的模样几乎和昨天刚挨完打一样,一脑门都是汗,头发似乎被梳理过,但还是凌乱不堪,脸颊两边浮着可疑的红晕。踏入门槛的一瞬间,她深吸了一口气,脚步突然慢了下来,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颗珍珠项链一如既往地挂在颈间,只不过纤细的银链被渗出的汗液粘连,显得有些不自然。 虽然她已经尽力掩饰,但每个人都能轻易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多Dom会将自己的sub在外受罚视为极其耻辱的一件事情,让她们的荣誉也蒙受到了损失,而消解这种耻辱感的手段,便是在sub回到家之后再次狠狠教训她们一通。 对高衡来说,当她坐回到座位上,脸上僵硬了一瞬间时,之前极力的掩饰显得更加可悲了。 组内的项目保持着一切顺利的劲头,已经迈入尾声,工作量骤然减少,谢澜和她们组开了一个会,安排了一个新项目。会议结束,苏好月刚要站起来走人,却被谢澜出声叫住,她看着她说:“等一下。还有个事儿。” 苏好月只好又坐回到椅子上。 自从被邵宇谊抽了一顿耳光之后,苏好月一直刻意地躲着谢澜走,哪怕是刚才开会,她也躲开了一切四目对视的机会。她也梳理不清心里的复杂感受,当然,其中的一种情绪还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怨恨。 谢澜坐到了她对面,看着手里的报告说:“孔云川的工作怎么样?” 苏好月回答:“很好。” 谢澜:“没有遇到困难?” 苏好月:“基本上没有。” 谢澜:“我看她十分内向,融入你们了吗?” 苏好月:“融入了。” 谢澜笑道:“你们四个人都是一样的内向是吧?” 苏好月用了一秒钟来思考自己要不要跟着笑一下,最后她稍微勾了勾嘴唇,说:“嗯。” 谢澜说:“苏好月……” 这是一个命令她抬头对视的信号,也许不是那么强制性,但如果忽视掉,场面会变得十分尴尬。苏好月抬起头来,看向她的双眼。 谢澜说:“你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是怎样的?” 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所有人都对她的未来发展那么感兴趣? 苏好月说:“暂时没有规划。” 谢澜好像没预料到这个答案,顿了一下,说:“没有想过升职?” 苏好月说:“我能力不够吧。” 谢澜:“为什么这么说?” 苏好月:“我的上一个项目延期了那么长时间。” 谢澜突然笑了,说:“但是你工作这几年来,从来没出过岔子。” 谢澜:“延期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家都延期过。” 这回轮到苏好月感到惊讶了,一个原因是谢澜竟然表现得如此温柔,第二个原因则是,她竟然被夸了。 苏好月的表情呆滞了两秒:“是吗……” 谢澜说:“你虽然还年轻,但是怎么能一点规划都没有?” 苏好月凭空地感受到一股羞愧,有些结巴地说:“我没有,没有仔细想过。” 谢澜说:“你就这么满足于现在的不思进取?” 苏好月下意识地想低下头,但谢澜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抬着头看我。” 谢澜戴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哪怕隔着这副眼镜,苏好月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目光里清晰的责备,她说:“对不起……” 谢澜的脸上又展现出了不明显的笑意:“我知道你是很聪明的,不要辜负自己的资质,好吗?” 苏好月连忙点了点头。 谢澜说:“有一个消息还没有公开,我先告诉你,希望你能对其它人保密,但是自己想一下。” 苏好月说:“好。” 谢澜说:“公司内要成立一个研发部,承接一些非常重要的项目,我会被调去当研发部的主任,下面的成员会在三个部门之间抽选。”她深深地看向她,“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苏好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谢澜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实验服的下缘被门的开合掀起一个飞动的角,她走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 已经在回忆中变得模糊的事情再次清晰起来,空无一人的分析室里,谢澜对邵宇谊说:“你不适合去研发部。” 原来适合去研发部的是谢澜自己。 部门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但所有人都语焉不详,苏好月还以为自己意外把新部门的事情给说漏嘴了,只好在中午吃饭时再次求助于消息灵通的同事。 同事名叫裴良,上一次说要打仗的也是她。 裴良熟练地摆上神秘莫测的表情,说:“有人说要裁员了。” 苏好月:“啊?” 裴良:“嗯,所以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苏好月:“为什么,为什么裁员?效益不好?” 裴良:“不知道,有机部门的消息,她们主任说近期会有人事变动,传着传着就变成裁员了。” 苏好月“哦”了一声,原来是误传。 裴良:“我觉得不是,但她们都不信我。” 苏好月:“那是什么?” 裴良叹了一口气,似乎对自己很不满,皱起眉头来说:“我也没弄明白呢……但总感觉和那个很重要的政府委托有关。” 苏好月有些佩服地看着她,真是一个敏锐的人。 两人默默地各自吃饭,苏好月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她的余光里经过,裴良突然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大声说:“你知道吗?” 苏好月吓一跳,问:“怎么了?” 裴良的脸上换了一种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阴狠,苏好月更加莫名其妙,裴良降低音量,说:“你知道我们的总经理吗?” 苏好月:“啥?” 裴良的眼神向右边瞥了一下,然后笑容更加意味深长,说:“没什么。” 苏好月跟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正是刚才在余光里掠过的身影,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衣服和黑裤子,脊背优雅地挺立着,是高衡。 裴良继续吃饭,跟无事发生一样。 苏好月的心里更加混乱了。 过了一周多,谢澜召集起实验室所有人,通知了一个月后将成立研发部这件事。谢澜届时将成为研发部主任,十五位下属实验员也同样从已有的员工中抽取。 谢澜说:“想要去研发部的同事可以跟我说一下,最终的名单我会在下周末发出来。” 她扫视了一圈所有下属,说:“散会。” 苏好月坐在座位上,因前处理工作量大,孔云川需要两边跑,一直在她的身后进进出出,直到临下班时才消停下来。 苏好月对她说:“你很适合去研发部。” 孔云川愣了一下:“是吗?” 苏好月说:“你不觉得你在这里有些大材小用了?” 孔云川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还好。” 苏好月:“你会申请吗?” 孔云川:“不会。” 苏好月有些疑惑地看她。 孔云川解释说:“我觉得它应该不会招收别的基地来的人。” 苏好月茫然道:“为什么?” 孔云川顿住了,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意外,她说:“据我所知,这个研发部是要承接一些非常机密的政府委托的,我觉得她们应该不会允许‘别人’掺和到里面去。” “哦。”苏好月恍然大悟,有点不好意思,这其实是个显而易见的事情。 “抱歉啊。”她说,“我一时没有想到。” 孔云川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而问道:“你呢,会去吗?” 苏好月说:“我还没有想好。”一阵羞愧突然从她的心底爬了出来,如果只根据工作能力,那么孔云川肯定是被青睐的那个选项,但现在因为她的出身就被取消了资格,远不如她的苏好月却得到了这个机会。 她没有继续说话,孔云川朝她笑了一下,转过头继续工作去了。 那个笑容仿佛看穿了一切,苏好月呆呆地看着她,内心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15.沉没成本 北风 15 苏好月在考虑是否要向苏锦道歉。 自从答应要考研以来,她第一次搜索了考研需要准备什么,然后把整套参考书都买回了家,都是她大学时学过的内容,大略翻了一下,发现除了工作中常用的知识,其它内容已经忘了个差不多。 一整套书放在卧室里的书桌上,看着就像一座难以攀越的山,在旁边的床上睡觉都觉得心理压力大了很多。这么忧心忡忡地睡了两天,苏好月将它们搬进了客厅,放在了电视下面的矮桌上,如此一来又产生了新问题,每次在下班之后想打开电视度过一个无所事事的安宁夜晚,那摞书都好像凭空长了一副五官,《生物化学》死死盯着她,《普通生物学》的鼻孔里发出一道冷哼,《细胞生物学》则开始说话:“你怎么还不学习?” 《细胞生物学》说:“你知道苏锦有多失望吗?” 《细胞生物学》又说:“都是一个家族里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苏好月打开灯,把《细胞生物学》拿到书桌上翻开,拿出笔记本,准备开始学习。 五分钟之后,她把书拿回原位,将整套书丢进厨房,砰一声关上了门。 苦闷了几天之后,苏好月将杜青园叫了出来,两人到兰明去吃饭。 苏好月问:“我要不要跟她道歉?” 杜青园听完整个故事,对她的疑问感到十分不解:“道歉?为什么?” 苏好月说:“你不觉得……”她说得有些艰难,“你不觉得我错了吗?” 杜青园说:“哪里?” 苏好月说:“她毕竟是我的姐姐,而且她确实是为我着想的。我不应该那么和她说话。” 她问杜青园:“你有妹妹吗?” 杜青园说:“有,两个堂妹,一个十四岁了,一个才四岁。” 苏好月:“那个十四岁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杜青园:“我还真不知道呢。” 苏好月:“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 杜青园笑着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并不对她们负责啊。” 苏好月当然知道不是每对姐妹关系都跟她和苏锦一样,但每当被提醒到这一点时她还是很震惊,震惊之余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便说:“我忘了,不是每个姐姐都跟苏锦一样。” 杜青园说:“你有妹妹吗?” 苏好月说:“有。” 杜青园说:“你知道她们的成绩如何吗?” 苏好月摇头。 杜青园说:“这不就得了。” 苏好月的表情懵懵的。 杜青园疑惑地问:“苏锦为什么对你那么上心?” 要解释苏锦与她之间的关系,便一定要从童年说起,而每每想起童年,苏好月总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些伤怀之感。她低头瞧着杯子里漂浮着的茶叶,旧日回忆在脑海中涌现,历历往事犹如昨日。 边滩是一个军工城市,基本上所有人都由基地政府直接雇佣,它的相邻一市产煤,另一市产铁,这导致一年到头,没有一日的天气是晴朗的,空气中永远漂浮着厚重的灰尘,连太阳都是脏兮兮的。每天上午七点钟,大人们叫醒家里的小孩起床,打开水龙头要先等沉淀的水锈被冲出来才能用,然后将大人们前一天从食堂里带回来的食物热一热吃掉,分别去上班和上学。 周五晚上她会写一点作业,不用写太多,周六早晨等父母离家之后,苏好月紧急打开电视,开始看只有周末播放、同学们都在讨论的电视剧,将湿毛巾敷在电视上吸收热量,同时时刻注意着楼下的动静。大概中午时分,楼下传来铁门吱呀的开关声,她便立刻关闭电视,揪下毛巾一把塞进暖气片,坐在早就摆好的作业后面。苏锦上了楼进门,低头在她身后看一眼笔记本,如果已经出现了错误,她就会当即指出来,如果都做对了,她就会拍一拍苏好月的脑袋,坐在旁边桌上,拿出她自己的书开始学习。 苏好月从小被夸脑子好使,因此小时候的成绩还不错,然而年级一高遇到了挫折,不知怎么回事就一泻千里了。苏锦被她的父母寄予深厚期望,只能在学业之余从教科书的第一页开始辅导她,一个词一个词,一个公式一个公式,一遍不会教第二遍,第二遍不会教第三遍,教到后来哪怕是条狗都能考出个及格分来,苏好月的成绩终于好看了不少。 苏好月的父母请苏锦吃了一顿饭,苏锦暂停了无偿家教。 暂停了的第四周,苏好月期中考试,成绩啪嚓一下滑到了倒数前十名。 简直感觉是在使性子:你不管我是吧,我就让成绩死给你看。苏好月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她巴不得苏锦离得远远的,让她跟上电视剧的进度。但不管怎么说,苏锦又来了。 恰好那一年苏锦的父母被调去燕城,她一人在家准备高考,因此时不时地来她家蹭饭。那时候的苏好月并不知具体原由,只知道这位阎王一样的堂姐刚开始只是周末来,后来周三也来,周五也来,最后天天来,直接住在了她们家里。她苦不堪言,电视机彻底尘封,作业也不敢不做,成绩被迫始终悬挂在排名的上半部分。 本以为这场孽缘将终结在苏锦高考,没想到并非如此,苏锦的大学就在与边滩相邻的沁水市,一共五年本科,毕业那年苏好月正好高三毕业。 这一切像是伟大堂姐为不争气的妹妹做出的牺牲,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苏锦的父母皆为武器专家,她的本科选择了武器设计与工程,而沁水大学是整个基地唯一开设这个专业的大学。 杜青园听完了整个故事,惊讶地张开了嘴:“这么说,苏锦是一个武器工程师?” 苏好月点头,说:“她以前在一家武器公司工作,后来那所公司被官方收购了。” 她疲惫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厉害?” 杜青园问:“她是研究什么的?哦——这是不是机密?” 苏好月说:“对,她从来不说。” 杜青园问:“她说与你们公司有一个小合作,武器公司为什么和生物公司合作?” 苏好月说:“不知道呢,她也没跟我说。” 杜青园不再问了。 苏好月的脑中仍被旧日回忆充斥着,大多数都由苏锦的期望、失望和愤怒组成,她似乎坚定地认为苏好月会在自己的调教下变得更好,以至于在苏好月被逼急了说出一些自暴自弃的话,会得到比平时更严重的教训。 她又想起她的双眼来了,被那双目光注视时,会产生一种奇妙的、突然矮了半米一样的感觉。 杜青园握住她的手,说:“别想了。” 苏好月有些恍惚地看着她,说:“我怀疑她之所以至今没有放弃我,是因为沉没成本。” “就好像往下挖井挖了一百米,总觉得再挖一米就能挖到水了。” 杜青园被她的比喻逗笑,说:“我不觉得她这么聪明,会在挖井这件事上这么笨。” 苏好月说:“我不是说真的挖井!” 杜青园:“我知道,我也不是在说挖井。” 苏好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这个说不准的,有的人很聪明,可是在一些方面出乎意料的笨。” 杜青园说:“但是如果没有她……” 她没有继续说,但苏好月知道她的意思,如果当初没有苏锦,她绝对不会考上新城大学,也就没有现在的一切。在那种人生的可能性里,她会如何生活? 也许会去学理发,或者托父母的关系在食堂当帮厨,或者去流水线,边滩没有轻工业,她会千里迢迢地找一个江边城市打工,到了年龄后顺从父母的意愿结婚…… 苏好月喃喃自语道:“到底要怎么和她道歉……” 吃剩的餐盘被收走,杜青园喝茶,苏好月发呆,两个人暂时都没有走的意思。外面已经渐渐地黑下来,张着灯的小摊贩纷纷收拾起家伙什打包回家,后厨的帘子被掀开,李真珠走了出来。 她的精神看起来比上次要好一些,还是穿着那双运动鞋,拿扫帚将屋子里扫了一遍之后,她噔噔噔上楼去,抱下来了一个书包,坐在椅子上将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拖出来,全部都是初中的教科书,还有几个笔记本。 苏好月看了一眼,问:“真珠要上学吗?” 李真珠摇摇头说:“我年纪太大了,学校不收。”她摊开数学书,开始在笔记本上做题。 兰明明也从后厨走出来,走过去劈手在她脊梁骨上拍了一掌,高声骂道:“要说多少遍,停直你的腰!” 李真珠默默地把腰背挺起来。 做了一会儿,像是遇到了难题,她咬了一会儿笔头,整个眉毛都纠缠在了一起。旁边玩手机的兰明明见状,伸手将本子拿过来:“我看看。”看了两秒又破口大骂,“这不是上一次遇到的那个题型?刚做完怎么又忘了!” 本子哗一下拍在了她头上:“长不长记性!跟猪一样。” 李真珠的短发在纸张带起的风中纷飞,她的语气平静而温顺:“我忘记了。” 兰明明横眉冷对,一把抢过笔开始在本子上写。 写了一会儿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嘴唇在笔头上一磕一磕的,她抬头看了一眼李真珠,说:“愣着干什么?先做其它的。” 李真珠听话地摊开语文课本。 兰明明写了一些东西,牙齿咯吱咯吱地咬笔头,突然眉头一松,哗嚓一下划了个大叉号,笔尖刷刷刷地又写了一大通,写着写着重新开始皱眉毛,张嘴又咬上了伤痕累累的笔头。 苏好月在旁边看得好笑,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把笔记本取到了眼前。一分钟解开题目,把思路整理好给李真珠讲了一遍,大概是太久没有上学,李真珠的思维磕磕绊绊,半天反应不过来,苏好月换了一种方法讲,还是不懂,又换了一种方法,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兰明明自己不觉得自己尴尬,颐指气使道:“还不谢谢苏老师。” 李真珠的神情跟个小孩似的,小声说:“谢谢。” 苏好月摇摇头表示不客气,跟杜青园收拾起东西出了门,站在大街上回头一看,只有兰明这家店还亮着灯光。 杜青园拉住她的手,说:“看来苏锦真的把你教得很好。” 苏好月愣了一下,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什么啊。” 杜青园没有解释,拉着她的手往停车的地方走:“走了,去我那里吧。” 16.和姐姐回家 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苏好月的心里越来越焦虑,好像发了什么癔症一般,那天被赶回来的情形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闯入她的脑海。不管在干什么,一旦想起那双失望的、冷漠的目光,她就会被迫陷入一段悲伤的失神。 苏好月认为自己必须要跟姐姐道歉了,不然这日子真要过不下去了。 决定下来之后还有第二个问题,那就是该怎么开口。 这个问题更加困难,她试图回忆过去的经验,但在思索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愕然地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跟苏锦道过歉,除去疼得脑内一片混沌时发出的求饶。那个算是道歉吗?不管算不算,苏好月这次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这么仔细一想,她不仅没有对苏锦道过歉,也没有对她发出过感谢。 她从小到大每一次犯错,都是以别别扭扭的撒谎开始,以哭哭啼啼的屈服结束。每次取得好名次,苏好月的父母都会给苏锦一点红包,并且请她吃顿饭,而苏好月坐在席间角落里,往往屁股上还带着尚未愈合的伤,自顾自地闷头吃菜,偶尔被妈妈敲一下头骂她“真不懂事”。 潜伏在日常生活底下的线索浮出了水面,苏好月的心像被狠狠捏了一把,为什么会这样?苏锦,她明明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对自己最亲近的人都如此冷漠,她难道是情感残缺吗? 苏好月突然理解了苏锦的失望和冷漠,那其实是她应得的。 一直到下午,苏好月一边工作,一边在口中小声自言自语,模拟两人见面后的对话。“对不起,姐姐。”这应该是第一句。 要不要先叫一声姐姐?好引起她的同情心。“姐姐,对不起……”好像差不太多,“谢谢你一直以来……” “一直以来……”下面几个字噎住了嗓子,苏好月说不下去了,她想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照顾我”,但尽管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还是说不出口。 先跳下一句。“我太任性了,请你……”请你惩罚我吧。她咬着牙在心里说完,相比遭受如此精神折磨,她宁愿挨一顿打。 脑海中思绪纷乱,谢澜进了门走到了旁边她还没有发现。“苏好月。”谢澜敲了敲桌子叫她,把她带出了门外。 不出所料是研发部的事情,谢澜问她最终的决定。 这些天里苏好月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一开始她自己没什么想法,但现在出于对苏锦的愧疚,似乎不得不去了。而且在杜青园家看到那条偷渡的新闻之后,她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当然,苏锦已经否决掉了那条新闻的真实性,但是这种流言的产生也说明了一些事情,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有些事情正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发生着,她突然对此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好奇心。而进入研发部,接触那些“非常重要的政府委托”,可能正是一个了解这些秘密的大好机会。 苏好月回答说:“我想要进研发部。” 谢澜挑起了眉毛看她,脸上带了一丝笑意:“怎么突然这么确定?” 苏好月说:“工资更高,本来就没理由拒绝啊。” 谢澜说:“当然,工资更高,但是压力也更大,我应该说过了。” 苏好月点头说:“我知道。” 谢澜说:“那么我就把你列在名单上了。” 苏好月说:“好,谢谢主任。” 周五,请了下周一的假之后,苏好月在组里安排好了工作,一下班就回家收拾起了行李,苏锦的司机在下午八点钟到了楼下,她打开车门进车时,发现苏锦正在后座上坐着。 苏好月愣怔了一瞬间,车站在新城的东面,她家在西面,苏锦家在中间,她还以为苏锦会在家里等着,给自己留出几分钟缓冲的空间,没想到事实如此无情。苏好月的眼睛不由得转向前排,思考现在转而去做副驾驶,会不会有些太不自然了。 苏锦拍了拍自己旁边:“坐下。” 苏好月乖乖坐下,离她大概半米。 司机还是那天那个女Dom,点火踩油门钻进车流中。 没有人说话,车里的尴尬蔓延开来,蔓延到不能再蔓延,开始增加浓度,直到气氛都凝固住了。苏好月像身处一个尴尬做成的果冻里,肺管里全是谜一般的沉默,没有氧气。 之前想的很好,一见面果然连道歉的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何况现在还有外人在场。苏好月在心里给自己延长期限,有话还是到了火车上再说吧。 汽车行驶到火车站,司机本想帮忙拎着行李把她们送进去,然而被苏锦摆手阻止了。姐妹两人一前一后进站上车。 战争以后原油日益短缺,全球贸易支离破碎,飞机渐渐退出人们的生活,供能方式已经革新的交通方式则开始发展壮大,并且想方设法地利用飞机留下的利润空间,其中就包括推出更高级的服务来赚取富人们的钱。于是火车上的包厢普及开来,有钱人可以在此享受更软的沙发、宽敞的私人空间,还有由服务员端到桌上的昂贵餐盘。 这是苏好月曾经在历史课上学到的知识,那时候她还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军用飞机,但现在连军用飞机都看不到了。 上车之后,一条窄窄的通道连接着包厢,尽头是一个装潢精致的餐厅,推开包厢的门,中间有一张可以掀起来的小桌子,两边是沙发,沙发顶上是一张床。 两人一人坐一边沙发,苏锦拿出一本书来,戴上眼镜开始看书。苏好月脱了鞋子,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她偷偷看向苏锦,苏锦好像看得很认真,眼镜片上反着光,令人看不到她的双眼。她的头发则有些长了,在公司见面时总是扎着,现在则软软地自颈侧落下,搭在锁骨处。 苏好月看得替她发痒,伸长脖子挠了挠自己的锁骨。 再向苏锦那边歪过头去,发现她也在看她。 苏好月脖子一缩,不知道怎么回事笑了一下。 那两片眼镜似乎让她的目光显得更为冷酷了,苏锦说:“怎么了?” 苏好月说:“对不起。” 苏锦将书翻过来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她。 “对不起,我……”苏好月磕磕绊绊地想着下一句话,她本来要说什么来着?“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突然眼睛一酸,两行泪落下来。 隔着泪水,苏锦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同时向她伸出了手,苏好月抽着鼻子,稀里糊涂地握住那双手,身体向她前倾过去,两条腿一软跪在了半路上。 苏锦一愣,差点笑出声,说:“你跪下干什么?” 苏好月茫然,抽噎着说:“不是,不是让我跪下吗?” 苏锦把她拉起来坐在了自己旁边,说:“现在不用,你继续说。” 苏好月还是没想起来早先安排好的台词,只能现编,小声道:“我……不听话……” “太懒散,不上进,不知道努力,没有竞争精神……”全都是苏锦对她做出过的评价,苏好月想到什么说什么,越说越脸红,心里的羞愧快要满溢出来了,眼泪倒是不再流了,“还有撒谎。” “撒谎?”苏锦打断了她,“撒什么谎了?”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苏好月想。面对苏锦她的撒谎史由来已久,这是很正常的,家长管得越严格,小孩学撒谎学得越早。而苏锦也对此习惯深恶痛绝,每每发现必定是一顿狠抽。 想到这么一茬,苏好月的精神清明了几分,畏惧地看向苏锦。 苏锦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愤怒,语气却是冰冷的:“怎么不说话,数不过来了?” 苏好月的心一凉,完了。 17.被姐姐打(半公开,下跪,sp) 苏好月开始结巴:“不是,不是数不过来。” “好,”苏锦把胳膊支在桌子上,转过身来看着她,“给我数一下吧。” 苏好月的心里还存有一丝希冀,其实她可以辩解是以前说过的、已经惩罚过了的那些谎言,但要怎么说才不会像是狡辩? “我最近没有撒谎。”她说。 苏锦说:“最近有多近,今天?” 苏好月连忙说:“不是!” 苏锦:“那么上一次是哪一次?跟我说一说。” 上一次因为撒谎被苏锦惩罚,是什么事情来着?苏好月的脑内疯狂转动,没有心思来维持表情管理,因此目光呆滞地看向苏锦,直到她也觉得这段沉默时间过长、太不自然了,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呃……是上一次,我,挂科了?” 苏锦说:“猜错了。” 苏好月看着她的表情,明白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编出花来也已经无力回天了。说起来她明明计划了那么多天,要为自己的行为道歉,为什么在真正面对苏锦时,一张口还是下意识地撒谎呢? “好月。”苏好月低着头听到她叫自己,语气很奇怪,让她的内心突然一片哀伤,比之前更强的悔意和恐惧席卷上来,将她的四肢变得冰凉。她知道苏锦要说什么。 苏锦说:“你为什么要让我那么失望?” 苏好月又一次说道:“对不起。”泪水也又一次滴下来,她伸手握住苏锦放在膝盖上的手,说,“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苏锦把手抽回去,苏好月呜地哭叫一声,强行抓住她不让走,“我错了!姐姐,我真的错了!”嘴里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牢牢地将苏锦的手握在手心。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多少次?”苏锦说完,强硬地将手抽出来,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苏好月当即方寸大乱,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下了沙发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哭道:“别走,姐姐,不要走!” 苏锦冷笑似的说:“怎么,你留我有事?” 苏好月执念一般又去够她的手,这次苏锦没有躲,让她心中长出了一丝希望,她仰起头来满面泪水地说:“你惩罚我吧,我认错。” 两人的手里都出了汗,粘嗒嗒地扣在一起。苏锦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苏好月,我只要你真心实意的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很烦我的管教,每次都用撒谎对付我,那么你为什么不干脆告诉我一声呢?”她平静的语气像是冰块一样一个一个砸进苏好月的心头,“节省一下时间,我不是非要管你,我有很多其它事情要做。” 她问:“你到底要不要我管你?” 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苏好月使劲点头:“要,我需要你,”她的哭声突然拔高,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我需要你,姐姐……” 苏锦的唇角绽出一丝悲悯的微笑,她抽出了几张纸替她擦了擦脸,然而被如此对待的苏好月却仿佛更加委屈,开了泪闸一样趴在她的膝头哇哇大哭,苏锦耐心地等在一旁,偶尔伸出手替她擦去鼻涕。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肿痛无比,甚至有些睁不开了,苏好月终于消停些许,她抽噎着跪在包厢地板上,连有服务员进来送餐都没有察觉到。 服务员推门进入,差点被她的脚绊倒在地上,不过好在立刻扶住栏杆稳住了身体。大概因为这幅情况并非罕见之事,她没有太过吃惊,只是越过苏好月将餐盘放在了桌上,餐盘里有两份套餐和一个小型呼叫器。 服务员朝苏锦伸手说道:“您好苏女士,这是您在线上订下的两人份晚餐,吃完后请按呼叫器,我们会过后收走餐盘。” 苏锦点头,服务员说:“祝您用餐愉快。” 苏锦叫住她:“等等。” 服务员:“请问您还有什么需求?” 苏锦说:“你们车厢里提供惩戒用具,是吗?” 跪在地上的苏好月抖了一下,拉着苏锦的手攥得更紧了。 服务员说:“是的。” 苏锦说:“麻烦拿一把戒尺过来,谢谢。” 服务员说:“我们有很多种型号的戒尺,请问需要哪一种型号?” 苏锦想了一想,说:“你把所有的都拿过来吧。” 服务员走出包厢,要关门的时候被苏锦一把拉住了,示意她离开即可。门是向内开的,因此即使开着也不会影响外面的人行走。苏好月跪在包厢中间,只要经过,是不可能看不到的。 不一会儿,服务员抱着一个箱子回到了她们这,把箱子放在沙发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戒尺,服务员说:“我们十分注重惩戒用具的消毒程序,您可以放心使用。” 苏锦说:“好月,你自己选一个。” 苏好月耷拉着的脑袋抬起来,没怎么思考就取出了里面最厚最长的一个。 苏锦合上箱子,服务员抱着它离开了。 房门依旧是开着的,戒尺被放在沙发上,苏好月的眼前。 饭放在桌上没有动,苏锦单手拿起书来继续看,右手宽容地搭在下面让她牵着。时不时有人经过走廊,有小孩大声发问:“阿姨你怎么跪着?”还没问完就被家长一把拉走了。 膝盖上的疼痛让苏好月丢失了很多羞耻之心,但听到这种问话时还是下意识往里面撇了一下头。不过十几分钟,被髌骨硌着的那块皮肉就麻木了,但麻木并非失去痛感,每一下轻微的移动都会引起强烈的针扎一般的刺痛,夹杂着酸软的、使不上力的感觉,比单纯的疼还要难受许多。她不知道自己要跪多久,心里茫然的痛苦如海一般看不到岸,只有手心里的温度可以带来一丝慰藉。 是她自己请求惩罚的,不论遭受到什么都是理所应当。而苏锦应该知道分寸,她会在最恰当的时机让发出赦免,自己只需要等待,哪怕是极为痛苦的等待。 她用力抓着苏锦的手,仿佛那是止疼药,眼泪刚刚涌上眼眶就腌得眼眶生疼,疼得她有些头晕目眩,身体像被抽走骨头一样摇晃了两下,苏锦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坐在自己旁边。 “姐姐……”她叫道,忍耐着强烈的刺痛,咽下一口口水。 苏锦问她:“饿了吗?” 苏好月摇头。 苏锦说:“那就惩罚结束后再吃吧。” 这么说完,她却没有动的意思,仍旧坐在那里拉着她的手。苏好月膝盖上的疼痛渐渐消减下去,动弹一下还是难受,但基本上可以忍受了。心里没有什么拖时间的想法,她站起来,无措地看向苏锦。 苏锦向对面沙发示意了一下。 苏好月扶着栏杆脱掉鞋子,摆到沙发下面,脱掉裤子,整齐地迭起来放到床上。两条大腿发着抖爬到了沙发上,就要趴下时却被拦住了。苏锦从行李包里拿出了两块薄薄的毛毯,一块放在了边上,一块放在了中间,苏好月趴下时,它们正好位于她的脸部和腰部下边。 伸手费劲地将内裤扒拉到腿根,她的两只手紧抓着沙发边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头来,小声说:“姐姐……可以把门关上吗?” 像是等她这句话,苏锦啪一下合上了门,并且上了锁。 空间回到密闭的状态,苏好月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她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挨打的可怜模样。 冰凉的戒尺搭上她的屁股,苏好月缩了一下身体,把脸埋进那块还散发着洗衣粉味道的毛毯里。即使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为挨打做好了准备,但在戒尺抽下来时她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东西是她自己选的,最厚,最长,不负所望,抽下来感觉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从表皮一直疼到骨头缝里,而这才只是第一下。苏好月忍耐着心中的绝望,咬紧牙关。 第二下,苏好月又叫出了声,本能地扬起小腿,眼泪憋不住地流了出来。虽然疼得想死,但她的屁股只是红了一块,并没有明显的伤痕。 第三下第四下,苏好月彻底嚎啕大哭。苏锦是从她的臀峰处往下打的,往上有打到骨头的风险,苏好月毫不怀疑如果抽上尾椎骨的话自己将会骨折,但是屁股下半部分并没有多大地方,哪怕是迭着抽,第四下也已经濒临腿根。 第五下,抽在了腿根上。 “啊!”苏好月凄厉地哭叫,伸手不管不顾地遮到了屁股上,苏锦不会允许的,她知道,但实在是太疼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苏锦站在旁边看着她,没有说什么。 苏好月将手收回来,更加紧地握住了沙发边。 苏锦说:“四十下。” 四十下。听清楚的一瞬间苏好月真的产生了死意,她知道自己能活着捱过去,但她现在也是真的想死。不过苏锦并不知道她的所想,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在乎。她弯下身子,一手按住了她的腰,一手狠狠地、加快频率抽了下来。 后腰被按住的一瞬间,苏好月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果然,厚重的戒尺如疾风骤雨般落下,丝毫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她咬住的牙根、攥紧的手指统统没有用处,所有忍耐力在两秒钟之后灰飞烟灭。她的小腿上下扑腾,双手丝毫不管被戒尺抽到的风险往后挡去,却被苏锦一把捏住手腕压在了后背上,她的身体像一条被钓起来的鱼一般拼命挣扎,嗓子里一边嘶哑地大叫,一边痛哭着乞求道:“姐姐!别——”乞求被大叫打断,以至于根本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她的屁股开始肿胀,下面的毛细血管全数破裂,斑斑点点的深红颜色不均匀地散布在皮肤上,腿根受到了与屁股同样的挞楚,每挨一下便引起格外凄惨的哭喊声,那两块皮原本是腿和屁股的分界线,现在被深红肿块代替,显得格外可怖。 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喊叫和被打乱的呼吸让苏好月有点缺氧,整张脸也变得通红,毛毯已经被蹭到了地上,可戒尺仍然没有停下,“饶了——饶了我!”她断断续续地叫道,一瞬间对苏锦产生了深深的恨意。 但恨意只是转瞬即逝,和滔天海浪一般的疼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苏好月想,你想打死我吗…… 当她可以喘气时,才发现戒尺已经停了。她全身脱力地趴在沙发上,屁股上强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动弹,嘴里的嚎啕没有停止,鼻涕眼泪已经糊了一脸。 苏锦再次给她擦了一把脸,苏好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嘶哑地叫道:“姐姐!” “我疼!”她哭着说,“我疼啊……” 18.姐姐的大腿(aftercare,擦边骨科肉) 苏锦端过水杯,喂她喝了两口水。 苏好月的喉咙撕裂了一般疼痛,哪怕是喝水都吞咽得很困难,哭泣逐渐停息下来,只是手上一直抓着苏锦的胳膊不肯松手。 苏锦安抚了两下她的后背,问:“冷吗?” 苏好月点点头,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苏锦站起来把被子拿下来,展开裹在了她身上。柔软温暖的织物让她全身的颤抖舒缓了一些,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把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苏锦牵了上去,她抽泣着呼出一口气,叫:“姐姐……” “怎么了?”苏锦蹲在她身边。 苏好月说:“不要生我的气了……” 苏锦说:“以后不要对我撒谎,好不好?” 苏好月使劲点头。 苏锦说:“只要你乖乖的,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苏好月扁扁嘴:“嗯。”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立刻加上一句:“姐姐……我要进研发部了。” 苏锦说:“是吗?你申请了?” “嗯,”苏好月说,“谢澜答应了。” 苏锦笑眯眯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夸奖道:“我的妹妹好乖。” 苏好月十分受用地仰起头来让她摸,小猫一般蹭了两下。 哭泣和挣扎耗费了大半体力,而她又无法坐起来吃饭,只好由苏锦蹲在地上一勺勺喂给她。趴着的姿势让食道和肠胃都不大舒服,只吃了一小半就停止了。 苏锦将自己的那份吃完,按了一下呼叫器,还是那名服务员,走进来取走了餐盘和戒尺。 外面的夜色已经十分浓重,偶尔有住宅区的房屋还亮着灯,飞快地自窗口掠过。车厢内的餐厅也由喧闹转为了寂静,走廊上偶尔传来脚步和大人驱赶小孩去睡觉的声音。 苏好月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苏锦见状问她:“上去睡觉?” 苏好月点头说:“姐姐抱我上去。” 苏锦哭笑不得,说:“你都多大了,我哪里抱得动。” 苏好月仗着自己刚挨过一顿打,并不打算讲理,从被窝里伸出胳膊,一下子将上半身搭在了苏锦身上。 苏锦无法,只好弯着腰把她拖出被窝,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苏好月双腿一勾,环绕在了苏锦的腰上,挂在脚脖子上的内裤啪嗒一下掉在沙发上。 苏锦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屁股,跟抱女儿一样抱着她。 肿热着的屁股被碰,苏好月羞耻得满脸通红,把脸埋进苏锦肩膀上的头发里。 鼻尖飘散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耳后听见苏锦嘲笑她的声音:“怎么又知道不好意思了。” 苏好月不说话,用胳膊抓着她的肩头。 虽然抱起来并不费劲,但是空间窄小,床铺又高,根本无法靠苏锦一己之力把她送上床。苏好月不情不愿地自己爬上去,跪坐在床中间。 苏锦拉开她的行李包,拿出一条新内裤和睡衣递给她。穿好睡衣,终于可以盖上被子睡觉,刚才折腾一通已经让她完全清醒了,无论平躺还是侧躺,屁股上的伤痕挨着床垫往下一压便钝疼得厉害,趴着睡使胸部硌得难受,如此翻来覆去,半天都睡不着。 苏锦倒像是睡着了,侧躺在床上,沉静的脸对着苏好月,鼻子里发出安稳的呼吸声。苏好月凝视着她,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醒来时,是一道声音将她叫起来的,“好月?”是苏锦,一张冰冷的手攀上她的肩头,轻轻地摇晃着,她顿时有些眩晕,心脏失重似的跳动,在她的身体里发出咚咚的回音。上下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了,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做不到。 一股力量压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身子压倒了,“好月?”苏锦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醒一醒!” 她艰难地撑开红肿的眼皮,黑暗中只有窗外的月光照向室内,苏锦跪坐在她的身边,俯下腰来,口中的呼气吹拂在她的脸上,“你发烧了?”她问。 我发烧了?她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正在浑身颤抖,有风从被子的空隙吹进来,明明只是轻微的小风,却使她的后背一片冰凉,这是因为后背上未被蒸发的大片冷汗。 苏锦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又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说:“感觉不像发烧。” “你怎么了?”她问道。 苏好月的脑袋微微摇动了一下:“不知道。”声音之嘶哑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锦说:“我开下灯,你先闭上眼睛。”说完,她便下床打开了车厢里的灯。强烈的光线刺激即使透过眼皮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苏好月紧皱着眉头,感觉到床铺晃动了几下之后,苏锦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像是被吓了一跳,苏锦抽了一口气,将手抚上她的脸颊,说:“脸也这么红。” 光源被她的身体挡住,苏好月终于可以睁开眼睛,苏锦把一杯水递过来,说:“先喝点水。” 躺着的姿势无论如何也喝不了水,苏好月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下一刻却僵硬在了原地。 双腿间是滑的,知觉苏醒了一些,她突然感觉到了两股间肆意流出的液体,下方的睡裙也被湿透,触感发凉。 苏锦看到她僵在那里,发觉到不对劲,皱眉问道:“怎么了?” 苏好月犹豫着看向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理论上她没什么好害羞的,她在青春期第一次面临此般窘境时,就是苏锦在一旁照顾她,并教她怎么应对的。但是在那以后,除了偶尔利用这个理由来逃脱惩罚,她们之间似乎没有再谈论过这个话题。 关键是,发情期一个月一次,今天不应该是它来的时间。 苏好月的大脑混沌一片,久未等到答案的苏锦像是更着急了,伸出手抚摸上她的颈间,向自己的方向托了一把,把水杯抵在她的唇边,说:“先喝一口,你看起来有点脱水。” 喝了几口水,苏锦将杯子放下,回过身来看着她。 苏锦的脸靠得很近,神情担忧,好像对自己的惩罚很后悔,问她道:“你之前生病了吗?” 她的语气极为温柔,苏好月眩晕般地摇摇头,身体前倾,将脸靠在了她的胸前,双手环绕住她的腰。她的鼻子似乎嗅到了一点味道,来自于苏锦身上,让她情不自禁地又往前靠近了一些,动作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屁股上的伤,疼痛让她身体一颤。 苏锦没有理会她的动作,紧皱着眉毛思索了一会儿,低头说道:“先下去吧,好吗?我去叫医生过来。” “不要……”苏好月的脸已经埋进了她的胸膛里,鼻尖触碰到被睡衣布料遮掩着的乳沟,有些湿润的触感,大概是跑上跑下而出的汗。她能感觉到股间正在流出更多的液体,一阵酥麻感在下体处散布开。“姐姐……”她情不自禁地叫道,呼出的热汽在她的唇齿和苏锦的肌肤间来回,潮得像是一场梅雨。她的两条腿突然夹紧了。 苏锦声音困惑极了:“好月,你怎么了?” “我把你抱下去,好吗?”她应和着她的动作,也用双臂环绕住她的身体,没想到这个动作却激起了苏好月一声轻轻的呻吟。 苏锦似乎终于觉察出什么,沉下语气来叫道:“苏好月。”她低头看向被子,盖着苏好月双腿的被子此时正在上下起伏,很容易就能看出下面两条腿磨蹭的动作。 苏锦一把将她揪开了自己胸前,问:“发情期?” 苏好月的表情已经一团混乱,双眼睁不开一般眯着,脸颊一片潮红。这个问题根本不必用语言回答了。 苏锦说:“你的发情期不是在一周以后吗?” 苏好月胡乱摇了摇头,身子像是和苏锦黏在了一起似的,张开双臂又抱了上去。 苏锦说:“你先松开,我下去给你拿抑制剂。” “不……”苏好月的嗓音腻得像是糖浆,周身充斥着的气息让她很安心,她此时无法容忍丝毫改变的可能性。身体里的那团火焰燎原一般越烧越旺,她感觉自己的每寸皮肤都烫得吓人,烫得将两人融化,彻底融合到一起去了。 “姐姐。”她含含糊糊地叫道,“没有,没有抑制剂……” 苏锦伸手推她,说:“我去问服务员,你先下去。” “不要!”她任性地叫道,她等不及了,一秒钟都等不及了,“不要离开我。”双臂更紧地勒住,她跪坐起来,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臀部的伤痛,但这却让她更为兴奋了,她分开双腿,带着滴答下落的液体跨坐在了苏锦的大腿上。 “好月……”苏锦的声音很异样。 阴唇接触到睡衣柔软的布料,而不是苏锦的皮肤,这让苏好月发出了一声极为委屈的哼叫,她呜呜地哭起来,并不是真的哭泣,但成功引起了苏锦的注意,“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 “我要你……”苏好月说,词句混乱得像是被打碎了,“姐姐……给我碰……”腰部带着下体上下摇动着,摩擦带来轻微的刺激,每一下刺激都引起一声能拧出水来的呻吟。 苏锦搭在腿面上的睡衣被揉搓起来,她似乎明白了妹妹的意思,把睡衣往后拉了一把。 “呜——”苏好月发出一声尖锐的呜咽,阴蒂被布料狠狠蹭过,和阴唇一起直接接触到了苏锦大腿上的皮肤,一阵电流般强烈的刺激窜过全身,让她猛地颤抖了一下,内心的疯狂的渴望像是黑洞一样生长,一切思绪都被吸收到了里面。她的腰部频频抬高再撞下,屁股带来疼痛,阴蒂则带来直接的快感,水声越来越响,她抬高腰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高潮的海浪将她送得越来越高,但却怎么也到达不了顶端。 “姐姐!”她在苏锦的乳房间闷声唤她,放弃了撞击,转而痛苦地来回磨蹭着,“好难受,难受——”她苦苦哀求,但并不知道自己在哀求什么。 “啪!”苏锦的手掌突然扇在了她的屁股上,唤醒了几个小时前埋藏的那些淤肿,“疼!”苏好月说,手却不自觉地往下伸去,按揉在了阴蒂上面。 巴掌声一下接着一下,苏好月疼得哼唧直叫,同时手指揉动得快,越来越激烈—— “好月。”苏锦的声音传来。 “嗯——”苏好月的手臂突然脱力,整个身体掉了下去。 苏锦一把捞住了她,苏好月瘫软地卧在她的怀中,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全身都湿透了。 19.回家(清理身体) 苏好月几乎是立刻昏睡了过去。特殊时期和强烈的刺激似乎让她的神经系统瘫痪掉了一部分,在闭上眼睛之前的几秒钟,她的神情是完全呆滞茫然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苏锦把她放在床上,上半身移向床头,睡梦中的苏好月对颠簸很不满,紧皱着眉头,嘴里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床铺像有人在上面打了一仗,乱糟糟一片,而且尚未蒸发的粘稠水迹被蹭得到处都是。 苏锦下床拿了一条毛巾,用热水洗了一把,把自己清理干净后回到了苏好月的床上。带着凉意的空气中苏好月的姿态有些瑟缩,蜷起来侧躺在床上,睡衣下摆堆迭在一起,堪堪遮住了半边屁股,液体流过的痕迹一直蔓延至大腿,小腿和脚踝还放在湿透了的床单上。散着热气的毛巾从脚踝向上擦过去,苏锦压着她的肩头,让她趴在床上,然后掀起睡衣来仔细看了看屁股上的伤痕,淤血已经全部变为了难看的黑色,臀峰到大腿根没有留下一点好地方,毛巾轻轻擦过时,苏好月突然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呻吟了一声,更紧地蜷缩起来。腿后侧被擦干净后,苏锦又翻过她的身体,将睡衣堆起来搭在肚子上,分开两边大腿,抹去内侧积存的水迹,蜷曲的黑色发丛和其下的阴唇中间仍有星点的水光闪烁,毛巾小心避开着那里,把两边股沟擦拭干净。完成这一切之后,苏锦拿了一块干毛毯,垫在床单湿了的地方,将被子盖在了苏好月的身体上。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苏好月竟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苏锦静静地看了她的睡容一会儿,伸手抹开散乱在额头上的碎发,离开了这张床。 苏好月醒来时,已是早晨九点多钟。她口干舌燥,有些头痛地扶着身子坐起,先是因为压到伤痕而抽了一口冷气,然后看到进门来的苏锦,脑子里像是放了个闪光弹,昨晚的记忆纷涌而来。 想起了一些,不是所有。她记得昨晚自己的发情期突然来了,苏锦过来叫醒了她,她没有带抑制剂,全身烧得难受极了,只能自己解决……就在苏锦的面前。 苏好月张开嘴,对昨晚的自己目瞪口呆。 很多细节都模糊不清了,回忆中苏锦的脸时隐时现,好像就在床上,又好像在床下。苏好月的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苏锦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抠自己的下体。 画面太过震撼,苏好月的呼吸突然停止了。 过了几秒钟,大脑中的齿轮咔咔作响,情绪反应慢腾腾地、一下一下抡圆了胳膊凿在她的脸上。 她……在苏锦面前……自慰? 会吗?不可能吧? 怎么可能? 苏锦抬起头,对她说:“快起床吃饭,一会就到家了。”说完,将一套衣服扔到她床上。 她的脸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 咔,咔,大脑继续缓缓转动,把一个猜测推到她眼前:其实那是在做梦。 见她一动不动,苏锦催促道:“快点,下床。” 苏好月合上自己的嘴巴,扶着栏杆跪坐起身,小腿蹭到一块质感不同的布料,扯出来一看,原来是昨晚上挨打时垫着的毛毯。 这是什么? 咔,大脑罢工了。 伴随着极度混乱的思绪,苏好月换上衣服爬下床,手足无措地站在苏锦面前。 苏锦将一片剪下来的药片递给她,说:“把这个吃掉。”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抑制剂,苏好月喝下药,苏锦说:“去餐厅吃早饭吧。”她的语气、表情都十分平静,并不像是目睹了妹妹自慰应该有的反应。 “哦,哦。”苏好月懵然点头。 要出门时,苏锦突然回头,问她:“还疼吗?” 苏好月诚实地回答:“疼。” 苏锦说:“等会吃完饭给你抹点消肿药。” “不用了!”苏好月连忙拒绝。上药无异于二次羞辱,她只有很小的时候被打完后抹过消肿药,长大自尊心增长后宁死也不肯接受了。想象出自己趴在姐姐腿上被抹药的场面,苏好月的脸瞬间变红了。 这边羞耻感上头,那边刚起床后产生的种种心思自然消减了下去,她又想起了一点什么……好像她在被子里蹭腿来着。 被姐姐发现在被子里夹腿? 也很尴尬,但比一开始好接受多了。 苏锦敲她脑门一下,说:“那你就疼着吧。” 看着她的微笑,苏好月把最后一个猜想确定为最终结果,并在心里默念:以后随身携带抑制剂,不要再被别人发现自己在被子里夹腿了。 两人走到餐厅,里面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小女孩十分眼熟,苏好月多看了一眼,正在思考在哪里见过,小女孩主动和她打起了招呼,说:“阿姨好!” 苏好月想起来了,是自己昨天被罚跪时那个多事的小孩,罚跪时只顾着疼和害怕,现在除了羞耻还有愤怒,关你什么事!小心你也被家长打屁股。苏好月幼稚地朝她拱拱鼻子冷哼了一声。 小女孩倒不在意,摇头晃脑地继续吃自己的东西去了。 餐厅用的是质量上乘的皮质沙发,很软,但坐下去时还是产生了明显的痛感,不管把中心放到哪个点,都是一样的疼。苏锦看她坐立不安,脸上没忍住又笑了一下。 苏好月更觉委屈,心里想了一想,昨天那一顿自己叫得声嘶力竭鬼哭狼嚎,大概整个车厢上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了,反正挨姐姐的惩罚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干脆把最后一点脸面也丢掉,对服务员说:“你好,请问有坐垫吗?” 有戒尺有抑制剂,自然也有坐垫。服务员将一个棉质的坐垫递给她。 苏锦说:“我让你垫了?” 两人都愣在那里,服务员两边看了一看,迟疑地想把坐垫抽回去。 苏好月一把抓紧,垂下眼角,可怜巴巴地看向苏锦,嘴里小声叫:“姐姐……” 苏锦显然不是真的要拦,似嗔非嗔地瞪了她一眼,目光转向服务员点了点头。 趁着早餐未上,苏好月打开手机,搜索“发情期为什么提前”。 搜索结果:发情期提前到来的十个可能原因…… 苏好月一条条看下去:第六条,情绪的剧烈波动有可能引起发情期的提前到来。 昨晚上的情绪波动不可谓不激烈。 苏好月退回去,在搜索栏里打字:惩戒,发情期提前。 下面的结果里有不少是惩戒导致发情期紊乱的新闻,其中一条是:燕城市一张姓女子犯下重大错误,伴侣陈女士决定施加十五天的惩罚,十五天之内每天晚上都会对其进行严厉的责打,结果竟导致张女士的发情期消失了两个月,同时出现精神低迷,睡眠困难等症状。燕城中心医院的王医生解释:重度惩罚会引起强烈的激素波动,加上情绪变化等原因,会间接对发情期产生影响。王医生提示您:惩罚请适度,身体最重要。 服务员将餐盘送至桌子上。 苏锦对她说:“吃饭了,放下手机。” 苏好月应了一声,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吃完饭两人仍旧呆在餐厅,点了一杯茶水和点心,一边喝茶一边看向窗外的风景。 火车已经脱离江水边沿,和昨晚上看到的景色相比,此时的窗外显得极为荒凉萧条,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漫漫的荒野,稀疏的树木快要被狂风吹得匍匐在地。偶有聚集在一起的村落,旁边围绕着大片的麦田,这个季节已经出了麦芒,在阳光下海浪一般翻涌着细碎的光。慢慢的,外面的空气变得污浊起来,可以遥遥地看见采矿场,废石堆成的山一座一座地矗立在乌蒙蒙的天空之下,路过的城镇也仿佛蒙着一层灰尘似的。 火车播报提示,现在已经到了沁水市了。 苏好月看向苏锦,苏锦却没什么反应,用一只手撑着下颌,仍旧表情淡淡地看着窗外。 经过沁水,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火车到达了边滩市。 一下火车,苏好月抬头看到那个脏兮兮的太阳,有一种强烈的恍惚之感。 苏好月的妈妈苏文瑜等在站外,把姐妹俩带到了车上。这次结婚并不在边滩市里,而是在张亭的乡下老家,一个叫下窑的小村庄,距离火车站有五十里地。 苏好月大惊失色,一个没忍住哀叫出声。 苏文瑜以为她嫌路远,继续解释,因为乡下老家没有那么多床可供来宾居住,所以她们需要住在下窑村所属的小镇上,距离火车站仅有四十五里。 苏好月强颜欢笑,说:“是吗?确实近了不少。” 不比江边城市的基础建设完善,在边滩市,除了通往外界的公路之外,连接乡村和城市的道路可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它们大多建设于多年以前,经过战争和大型货车的摧毁之后没有得到什么修复,汽车上下颠簸得快要散架。 苏好月的屁股和肠胃得到双重摧残,一下车就哇地一下吐了出来,吐在了一个卖熟食的小摊跟前。 摊主、苏锦和苏文瑜一起无语地看向苏好月。 苏好月眼里的世界还在旋转,摇摇晃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跌进自己吐出来的东西里。 苏锦一把捞住她,对摊主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晕车了。” 苏文瑜借了一把笤帚铲子,把人家摊位跟前打扫干净,苏好月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走了两步又要跌,被扶到宾馆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苏好月回顾自己的这段回家之旅,先是挨了一顿狠揍,然后突然遭受发情期袭击,最后四十五里地颠簸,吐得胆汁都出来了。这一路实在是艰难险阻,令人委屈至极。 苏锦在宾馆狭小的浴室里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时,正好看见苏好月背对着自己侧躺着,肩膀一抽一抽的。 走到另一边,就看见了一滴一滴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发现苏锦正在看自己,苏好月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继续在被子底下哭。 苏锦坐在床边,什么也没说,手搭在她屁股的位置上轻轻地揉。隔着裤子能感觉到温暖的触感,其实对身体的不适没有帮助,不过还是神奇地止住了她的眼泪。 20.旧日好友 画了个地图,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 正文: 快要黑天的时候,苏好月独自下楼去吃饭,在饭馆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对方愣了一下,说:“苏好月?” 苏好月说:“陈书景,你妈妈正在找你呢,你没带手机吗?”她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没想到忘了挨打留下的伤,压到木头椅子后疼得一颤,好在立刻咬牙忍住了,没在发小跟前痛叫出声来。 陈书景说:“找我干什么?” 苏好月说:“我也不知道。” 陈书景苦笑道:“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先吃饭吧。倒是你——”她握住她的手,说,“你什么时候到的?我都没看见你。” 苏好月说:“下午三点多,我晕车晕得厉害,在宾馆里躺到现在。” 陈书景说:“这里的路太难走了,是吧?” 苏好月点头。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时没有找到新的话题,扣在一起的手松脱开来。苏好月点了份餐,无法忍耐这般尴尬,便拿出手机来看,饭上来后默默地开始吃,吃了一会后突然察觉到异样,问陈书景:“你怎么不吃呢?” 对面的饭已经冷透了,里面的油脂都凝结了起来,陈书景将筷子放在上面,时不时地夹起一粒米送进口里,这么一粒米一粒米,吃了半天也不见少。 发着呆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反应,移动到苏好月的脸上,陈书景:“嗯?” 苏好月说:“你怎么不吃饭?” “哦……”陈书景说,“我不饿。” 苏好月问:“你怎么了?” 陈书景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哀伤,眼睛扑闪了两下,问她:“我瘦了吗?” 苏好月诚实地说:“瘦了很多。”脸颊都有点凹下去了。她把后半句话咽进去。 陈书景说:“我饿了一个多月了,订的婚纱太紧了,不瘦下来穿不进去。” 苏好月想说订个大点的婚纱不就行了,不过识相地没说话。 陈书景说:“今天实在馋得不行,特别想吃点油水,结果端到眼前又吃不下去了。” 苏好月说:“嗯……” 陈书景笑着说:“人有时候真的蛮贱的。”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问,“你呢,你有没有谈恋爱?” “有,”苏好月点头,“是大学时就认识的朋友。” 陈书景:“也在新城吗?” “对,”苏好月说,好奇地看向她,问,“你大学是安城大学是吗?” 陈书景说:“嗯。” 苏好月说:“你是安城大学,张亭在燕城大学,如果你们想在那里发展,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吧……”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接下来的话问出口。 陈书景看了她一眼,说:“你想问我们为什么回来,是吧?” 苏好月点头。 陈书景的眼神低垂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张亭的家里人给她在这里安排了一份工作,比她自己能找到的那个工作,工资高两倍。” 苏好月说:“你呢?” “我……”陈书景突然惨然一笑,目光直直地望向桌面上的一个点,又往嘴里送了两粒米。 苏好月没有追问。 陈书景突然提起了一个意外的话题,“我妈妈是从Z01区过来的,你知道吧?” “知道。”苏好月说。在她们小时候,能和Z01攀上关系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更别提父母就来自于那里了,所以院子里所有小孩都认识陈书景的妈妈。 陈书景继续说:“我之前在的那家实验室突然辞退我,只说是工作表现不好,我实在不明白哪里不好,后来我导师可怜我,跟我说了真实原因,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妈妈来自Z01。” “导师跟我说,只是我们行业特殊,对机密性要求严格,我可以去找其它工作。”陈书景的眼里突然涌起泪花,道,“我跟她说,老师,我妈妈就是这一行的,而且她是作为技术支援来到A13的!” 她默默地哭泣起来,抽噎道:“我给家里打电话,才知道我妈妈提早退休不是因为生病,是领导劝她早点回家,说是劝,其实和逼迫没什么两样。” “我和张亭去年刚买的房子,现在房贷根本还不起了,我们本想租出去,自己再租个小房子,缓解一下还贷压力,谁知道根本租不出去。”陈书景神情痛苦地捂住额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桌子上。 “怎么会这样?”苏好月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得到如此答案,呢喃一般地发出疑问,当然,她们两个都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惊讶之余,她感受到了面对此种不幸的无力,连安慰的话都无从说起。 反倒是陈书景不一会儿就平静下来了,大概为此已经哭了太多次,内心多少已经接受了现实。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和张亭结婚,她家里人是不愿意的,说也许以后她的工作也会被我影响。不过都没有拗得过张亭,只不过我明天可能要挨白眼。” 苏好月小心道:“应该不会的,毕竟是结婚。” “唉,谁知道呢……”陈书景说,她把筷子放在桌上,对她凄然一笑,说,“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吃吧。” 苏好月点头,看着昔日的好友身形孤单地离开了饭馆。 自己眼前的饭也已经凉了,苏好月吃了一会儿,脑中思绪纷杂,她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打字:Z01。 三十多年前战争结束之后,局势逐渐稳定下来,A13和D09作为实力最强的两个大型基地隔江而立,基本维持着互不相犯的和平局面,有冲突也是小打小闹。散落在周围的小型基地一般都需要依附于它们两个来获得武力庇佑,而Z01拥有战争前的一些科技遗产,因此获得了一些主导权,一直被两个大型基地竭力拉拢。苏好月清楚记得,在她的小时候,Z01和A13关系很好,各种来往非常密切,单单是边滩市就入驻了很多来自Z01基地的技术专家,后来,这些科学家和工程师有一些返回了家乡,有一些则结婚留在了这里,陈书景的妈妈就属于后者。 既然两个基地来往密切,关系很好,那么怎么会在陈书景身上发生这种事情? 搜索结果大多都是新闻,苏好月一条一条地看下去。 第一条:XX汽车公司向记者表示,近期公司内部的安全测试事故频出,疑似某一直从Z01区进口的零件出现了问题…… 第二条:Z01区着名民粹主义领导人XXX表示Z01应该取消和A13的经济合作…… 第三条:A17区投毒案件有所进展,该犯罪团伙疑似受到了来自Z01区的资金支持…… 因为没有看新闻的习惯,苏好月看了一堆只觉得更晕了,完全理不清头绪,不过总体来看,她肯定两个基地的关系岌岌可危。顿了一顿,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以前公司里的标准物质样品大多都是从Z01区的一家公司进口的,在某一年开始,突然换了一家A13区内的公司。 发生了什么? 从来往密切到岌岌可危,从而对陈书景这类人产生了影响生计的影响,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看了一会儿仍然摸不着头脑,苏好月暂时放弃,草草扒干净饭,回到了旅馆。 苏锦正坐在桌前,对着电脑办公。因小旅馆客房有限,她们两个今晚只能住在一起,好在床铺够大,两个人也不会挤。 苏好月趴在床上跟杜青园聊天,说了陈书景的那件事。 杜青园只说:“唉。” 苏好月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基地的关系变得这么差?” 杜青园说:“具体时间,其实是两年之前。” 苏好月:“两年之前发生了什么?” 杜青园:“A17区取消了所有军事防卫措施……这并不是自愿的。” 苏好月:“但A17区本来也没有多少军事防卫能力吧?感觉有没有也没多大区别。” 杜青园:“不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儿,杜青园说:“算了。” 苏好月有些不悦,微妙地感觉到了对面的失望情绪,本想追问下去,杜青园却换了话题,问:“在家里怎么样?” 苏好月顿时想起自己的悲惨遭遇还没来得及倾诉,开始大倒苦水。 与杜青园聊完天,苏锦恰好也结束了自己的工作,没有脱下眼镜,洗漱完后带着一本书躺到了她的身边。 苏好月感觉趴着的姿势在苏锦跟前有些危险,正要翻身,却被苏锦按住腰,用书拍了两下屁股。 “干嘛打我!”苏好月委屈大叫。 苏锦笑道:“我以为你趴在我跟前就是想挨打的意思呢。” 苏好月红着脸生气地看她。 苏锦视而不见,开始看书。 苏好月躺在床上,一把扯过被子裹紧自己,正准备以独占被子为策略报复堂姐时,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疑问还没有解决,便对苏锦说:“我有一个问题想知道。” 苏锦的目光停在书上,脸稍稍偏了过来:“什么?” 苏好月说:“为什么我们和Z01区的关系变得这么差?” 苏锦有些诧异地看向她,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好月说:“陈书景跟我说,她是被迫回到边滩的……”她将听到的事情说出来。 苏锦的反应很平淡,说:“我听说过这件事。” 苏好月说:“真的好惨。” 苏锦却说:“张亭的那个工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有什么惨的。” 苏好月说:“但是她们两个并不想回来啊,本来她们在安城也能过得很好。” 苏锦说:“哪能事事如意,虽然不是在安城,但她们现在也过得足够好了。” 苏好月有些恼怒,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发作,但此时她更想知道Z01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把话题绕回去又问了一遍。 苏锦说的目光回到自己的书上,漫不经心地说:“外交本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好月愈加气闷,感觉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放弃,翻过身玩手机去了。 21.秘密 第二天六点多钟,苏好月就被拉了起来,眼皮都没完全睁开,草草垫了些吃的被塞进陈书景的房间,陈书景的伴娘只安排了她的一位堂妹,只有十五六岁,接待十分腼腆,苏好月只好陪伴在身旁,承当了一些伴娘的职责。 她在十五六岁时也一样腼腆认生,为此受了家里不少教训,后来去读书工作,总算避开了这些迎来送往的繁琐礼节,然而如今再次被迫面对,她突然得心应手了许多。 脸上带着笑容与人寒暄交谈,苏好月心想,看来这套东西早已经埋在自己身体里了,只是到了年龄才能激活。 跟着二人去到张亭的老家,那是一个十分破旧的村庄,而她家是唯一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等在那里的除了张亭的父母,还有她的姑妈和奶奶。 张亭的姑妈在边滩市一家研究所里身居高位,也就是她为张亭安排了那份人人称羡的工作。看起来她确实对这位侄媳很不满意,不过好在没有太明显地表现出来,婚礼得以顺利地进行下去。 跟着东奔西跑了一天,苏好月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在回家的途中就睡倒了过去。 苏文瑜说:“把她叫醒就行了,哎呀,小锦。” 苏锦从后座里把苏好月抱出来,对叔母说:“没事,好月不重。” 睡梦中受到了颠簸和光线的干扰,苏好月皱了一下眉头,身体挪动了一下,把脸埋向苏锦那边。 苏文瑜嗔怪又宠爱地看着姐妹俩:“看她被惯的,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胸前感受到呼吸的暖意,苏锦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说:“小孩子就小孩子,没关系。” 两人迈步走向单元门,进了家门之后,苏锦熟门熟路地找到房间,里面已经被收拾好了,她将苏好月放在床上,这一举动却将她吵醒了,眯着眼睛抬头看她。 苏锦说:“到家了,继续睡吧。” 苏好月不甚清醒地“嗯”了一声,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出了房门,苏文瑜让她留下喝杯茶水,两人分开坐在桌边,像是隔了几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苏文瑜叹息一般说道:“现在这么动荡,像个小孩子似的怎么行呢?我想要不干脆让她回家来工作算了。” 苏锦看着杯中来回漂荡的茶叶,说:“她可能不愿意回家。” 苏文瑜说:“哪能再让她任性,我看她在新城的工作也就那样,她也不比你聪明能干,其实没有什么出门打拼的必要,回家来,让我们给她安排一个工作,过得比她现在滋润多了。” 苏锦轻轻摇了摇头,说:“她应该不会答应回来,有时候她特别倔,倔得让人没办法。” 两个人都发出了略带些无奈的笑声,苏文瑜说:“没什么本事,倒是跟头倔驴一样,难为你管教她这么多年,我和你叔叔亏欠你太多了。” 苏锦说:“千万不要这么说,好月也是我的依靠。” 苏文瑜满怀柔情地看着她,将话题又绕了回去,有些哀伤地说道:“万一真的打起仗来,离得那么远,我们也保护不了她,哪怕是现在,我也牵肠挂肚的。” 苏锦说:“我会保护她的。” 苏文瑜说:“你工作那么忙……” 苏锦对她说说:“请放心,我不会让好月受到任何危险的。” 苏文瑜握住她的手,说:“小锦,真的麻烦你了。” 苏锦笑道:“这是我本就应该做的,她是我的妹妹啊。” 两个人喝完一杯茶,苏文瑜想再留她一会儿,苏锦推辞道要赶火车回新城,道别后离开了。 这次回家父母并未同行,只发了信息让苏锦回老家取一些东西,苏锦回到尘封已久的屋子,找到东西后就坐上了去火车站的计程车。 在火车上过了一夜,八点多钟时刚刚进了新城,下属给她发来消息,说:“谈煦又来了,说要见您。” 苏锦:“昨天也去了?” 下属:“没来,她好像只是想找您。” 苏锦说:“我一会就到,让她等一等吧。” 坐上回公司的计程车,一下车,苏锦便看见了谈煦的身影,她靠着门口的柱子,嘴里衔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两人一照面,谈煦将烟碾死在立柱上,快步走向苏锦,同时眼睛紧紧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一样。 走到一米远的距离,苏锦突然皱了皱鼻子,拦住她:“就在这里。” 谈煦姿态顺从地留在原地,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强硬:“让我回去。” 苏锦说:“已经招到新助理了。” 谈煦说:“我问了,没有招到。” 苏锦说:“会招到的。” 谈煦说:“苏锦,你不会招到比我更好的助理的。” 苏锦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谈煦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一个助理而已,随便找个人来都能胜任,是吗?”她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微笑,“我不觉得你能找到第二个人,会对你的病态感情守口如瓶。” 苏锦神情平静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谈煦,不要让事情这么不体面。” “只有你才这么在意体面不体面,”谈煦极为坚定地说道,“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在这里跪上一天。”她指了指眼前的鹅卵石小径。 苏锦几乎有些无奈,说:“即使你回来,又能怎么样?你指望我对你日久生情吗?” 谈煦说:“我需要当你助理的工资。” 苏锦说:“我可以把你调去别的岗位,工资不比当我的助理低。” 谈煦不说话了,眼角往下垂了几分。即使是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也会觉得这种脆弱哀伤的表情于她十分不相宜。“看来维持体面真的对你很重要。”她慢慢地说,“你介意我把你对你妹妹那不合适的感情告诉别人吗?” 苏锦说:“如果你想把这件虚构出来的事情告诉别人,请便。”她抬脚向大门走去。 谈煦伸手想要抓住她,然而被苏锦伸出来的手阻挡开了,她着急地上前跟了两步,突然眼睛一亮,说:“我会告诉苏好月!” 苏锦的脚步一顿。 发现这一招有用,谈煦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悠闲地停下了追逐,说:“你可以试试,看我到底会不会告诉她。” 苏好月一直睡到九点多钟才醒来,屋子里充斥着油炸食物时所散发的香气,走去厨房一看,苏文瑜守着一口滋滋冒泡的油锅,已经炸出来了一大盆藕盒。 见女儿起床,苏文瑜说:“回家时带一点,分给你姐姐一些。” 苏好月一屁股坐下,伸手捞了一个咬在嘴里,说:“好。” 苏文瑜说:“她照顾你这么长时间,你也不知道感恩。” 苏好月心头一阵无奈,和妈妈对话总是如此,虽然她并不了解真实情况,但总是预设最坏的情况并毫无顾虑地开口指责。不过这句话其实说对了,所以她只好把反对的话都咽下去,只“嗯”了一声。 苏文瑜叹了口气,不知道在叹什么。 厨房里只剩下油锅里嗞啦嗞啦的声响,苏好月吃了一会儿觉得腻得慌,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 苏文瑜突然说:“要不你回来工作吧。” 苏好月:“啊?” 苏文瑜:“啊什么,不想回来吗?” 苏好月立刻摇头:“不想。” 苏文瑜:“你一个人在外面……” 苏好月:“不是有我姐吗?我不回来。” 苏文瑜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说:“算了。” 在家里待了两天,周一下午时,苏好月背一个来时就带着的小背包,手上提一个大塑料袋,被父母开车送到了火车站。 回去的票同样是头等座,摇摇晃晃坐到家,回家放下东西再赶去上班,时间正好。 要去研发部的名单在上周五已经发出来了,苏好月还没看,此时在电脑上打开细细看了一遍,有自己的名字,果然没有孔云川的名字。除此之外微生物还有三个名额,年龄和资历都比苏好月老,她不仅是最年轻的一个,还是十五个人里仅有的三个sub之一。 为了补上她们离开后的空缺,人事部已经新招了一批实习生,让她们抓紧时间培训。 谢澜找她们组开了一个会,因为苏好月即将离开,而孔云川能力出众,理所当然的,她将接替组长的职责,负责培训新加进来的实习生。 下班时,苏好月和孔云川闲聊着走下楼梯,走出拐角后突然与一个人迎面撞上,两边都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对面那人竟直接跌倒在了地上,苏好月惊叫一声,连忙伸手去扶。 那女人抬起头,看到她后愣了一下,叫道:“苏好月?” 苏好月懵然看她,对眼前的脸毫无印象,将她扶起来后,那人扫扫衣服上的灰尘,又说话了:“你不认识我。” 奇怪的对话,苏好月和孔云川面面相觑。 女人道:“我叫谈煦,是苏锦的助理。” 苏好月说:“哦……哦,你好。” 谈煦说:“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你能把我带回家吗?” 苏好月被这个荒谬的问题问住,感觉她问得如此理所当然,让人不知该先拒绝好,还是先一探究竟好。 孔云川替她说道:“抱歉,她好像不认识你,如果你有事情,可以在这里说。” 谈煦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又对苏好月说:“有一个你姐姐一直隐瞒着你的事情,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苏好月皱起眉头,困惑而防备地看着她。 谈煦说:“你不觉得苏锦一直对你有所隐瞒吗?” “不觉得。”苏好月慢慢地说,“你到底是谁?” 谈煦说:“你可以给苏锦打电话,问问她的助理是不是叫谈煦。你要打吗?” 苏好月:“我不想打,但是我也不想听你讲什么秘密。”她拉起孔云川的胳膊向前走去,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的追逐声,这声音十分奇怪,让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谈煦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面走,与苏好月惊讶的目光对视上,她苦笑一声,指了指膝盖说:“被苏锦惩罚,在鹅卵石路上跪了三个小时。” 苏好月懵了一下,但表情仍然有些怀疑。 见她如此,谈煦撸起小腿上的裤子,露出被一大片乌紫色遮盖的膝盖。 她说:“公交站太远了,而且现在是下班高峰,公交上估计没有座位,你能把我带回去吗?” 22.撒谎成性 苏好月站在原地,像是呆住了,谈煦直起身,让那块可怖的青紫色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经过的人都探来好奇的目光。 孔云川往四周看了一眼,说:“我们先出去吧,这里有点挡路。” 三人走向大门,谈煦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跟了一段路苏好月听不下去了,走到旁边扶住她的胳膊。 谈煦笑道:“你真善良,和你姐姐不一样。” 苏好月不悦道:“不要这么说。” 谈煦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行吧,我闭嘴。” 出了大门后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还有一个可供坐下的台阶,等苏好月把谈煦扶着坐到那里,孔云川拉了一把她的胳膊,把苏好月拉到了一边,问:“你要听她说吗?” 苏好月的眼神犹疑不定,说:“我不知道。” 孔云川说:“你姐姐真的有什么秘密?” 苏好月说:“有吧——但是我真的不想知道,她不告诉我肯定是理由的,我不想知道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孔云川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不好奇吗?我都有些好奇了。” 苏好月的态度越发地犹豫:“我……万一……” 孔云川:“万一什么?” 苏好月不知怎么有些羞惭,说:“万一我姐她知道了呢?她应该会非常生气……” 沉默了一会儿,孔云川问:“你姐姐真的会让人在鹅卵石路上跪三个小时?不会把膝盖弄坏?” 苏好月的脑海中浮现出苏锦让人在鹅卵石路上下跪的场景,好像没什么不合理之处,但她总觉得不太对,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 孔云川说:“她真的是你姐的助理吗?” 苏好月说:“我不知道。”苏锦的助理不止一个,她不是每一个都见过。 谈煦在她们身后高声道:“商量好了没?这里有蚊子,我快被咬死了。” 两人走回去,苏好月问她:“你为什么要把苏锦的秘密告诉我?” 谈煦啪一下挥掌打在小腿上,上面留下了一滩蚊子血,她一边四处找其它蚊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一次性告诉你吧。我给你姐姐当了两年助理了,最近犯了一点小错,你姐就要辞退我,我怎么求她都没用,我气不过,你把我饭碗给砸了,我也要给你找点不痛快。我本来想去你家的,但是离这里比较近,我就过来了。” 苏好月说:“你知道我家在哪?” 谈煦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是啊。” 苏好月愣住了,内心一阵恶寒。本来她已经在心中有所预料:苏锦的司机知道她家和公司的地址,助理因此得知也很正常,但此时看到谈煦的笑容,似乎并非如此。 正要再问,身后忽然传来了苏锦的声音:“好月!” 回头看,苏锦快步走过来,一把将苏好月拉到自己身边,她的额头有汗,脸上的愤怒十分明显。这种情绪的外露在她身上是罕见的事情,因此看起来有些可怖,纵使知道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苏好月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谈煦说:“哎呀,这么巧。”她把露着淤痕的腿放下,双手举起来,“别生气,还什么都没说呢。” 苏锦冰冷地看了她一眼,转头温声对苏好月说:“你先回家,我晚些和你说。” 苏好月的目光两下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听从了这个命令,跟孔云川一起往门口走去,走出十几米又回头看了一眼,谈煦仍然坐在那个台阶上,苏锦逼得很近,她的风衣下摆几乎完全遮住了谈煦的身影。 孔云川问道:“要回去看看吗?” 想了一会儿,苏好月说:“算了。” 一直走到大门口,苏好月才想起自己是要去停车场的,茫然地转了一圈,竟一时想不起来停车场在哪个方向。 孔云川很担忧,问:“你现在能开车吗?” “不知道,”苏好月神情恍惚地回答完,才反应过来问题是什么似的,语气悲伤地说,“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她顿住了,愈加茫然地看着前方,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内心的感受。 孔云川开车,载着她回了家,只过了半小时不到,苏锦赶了过来。 她拧开锁走进门里,苏好月正神情呆滞地坐在沙发上,见她只身一人,问:“谈煦呢?” “走了。”苏锦回答道,坐在了她的对面。 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苏好月有很多事情想问,谈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让她在鹅卵石路上跪了三个小时吗?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隐隐地有一种自己不会喜欢答案的感觉,尤其是第三个问题。 苏锦说:“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苏好月:“她真的是你的助理吗?” 苏锦:“是。” 苏好月:“为什么……”她的话中断了。 苏锦突然笑了,说:“吓到了吗?” 没有吓到,但不知怎么回事,苏好月还是点了一下头。 苏锦说:“她以后不会去打扰你了。” 闻言,苏好月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目光惊骇地颤抖起来:“你把她……你把她杀了?” 苏锦一愣:“杀了?”她哭笑不得,说,“什么杀了,我怎么可能杀人?” 苏好月感觉自己真是昏了头了,竟然把杀人都扯了出来,她对苏锦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因为自己的荒谬提问而带了一些撒娇示弱的意味。 屋里的气氛因此稍有缓和,苏锦责怪又好笑地看着她,主动解释道:“她回公司了,只是不再当我的助理,是别的岗位。” 苏好月立刻有些担忧,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苏锦的工作,虽然这件事完全没有她的责任。 苏锦接着说:“和你没有关系,她的工作表现其实很好,这次的错误也不严重,只是因为别的人事变动才辞退了她。” 苏好月恍然点头,突然想起来谈煦说的话,问道:“既然不是严重的错误,那干嘛要让她在鹅卵石路上罚跪三个小时?太危险了吧。” 苏锦皱眉:“鹅卵石路上罚跪三个小时?这是哪里来的事情?” 苏好月说:“她的膝盖都紫了,看着好吓人。” 苏锦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厌恶,说:“这个人真是撒谎成性!竟然这样骗人。” 见她如此反应,苏好月放下了心,另一方面觉得这件事真是一团乱麻,一个工作表现很好却撒谎成性的助理,被辞退又被聘回,这也太复杂了。好在和她没什么关系,再复杂也是苏锦来负责。 苏锦问:“吃饭了吗?” “没有呢。”苏好月答道,心里一放松,她也突然觉得有点饿。 “我来做吧。”苏锦边说边走向厨房。 做饭是件麻烦事情,自从苏锦上了大学之后就很少能抽出时间来给她做饭吃了,上一次好像还是过年回家时。苏好月想起自己空荡荡的厨房不由得有些内疚,跟上去扯她的袖子,说:“但是我没买菜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厨房,灶台光可鉴人,打开冰箱,除了饮料只有一瓶蚝油横陈于架子之上,尚未开封。 苏锦斜了她一眼,说:“真不错,还知道蚝油放冰箱。”她用指尖弹了一下饮料瓶子,说,“平时就喝这些?” 苏好月傻笑 :“偶尔喝,偶尔喝。” 苏锦叹了口气,没有继续指责她,说:“走,下去买点菜。” 两人在狭窄的厨房里掉转过身,往门口走去,苏锦突然停了下来,问:“怎么把书放在地上?” 苏好月回头,看到她弯腰在一摞书上拣起一本,书的封面写着五个大字:细胞生物学。 “哎!”苏好月怪叫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抢,手背上立刻狠狠挨了一下,苏锦瞪着她说:“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好好复习?” 苏好月连忙后退几步出了厨房,仿佛面前的门槛是一道天堑似的,怯怯地辩解道:“我复习了。” 厨房门槛当然不是天堑,苏锦走到沙发边上坐下,将厚重的教科书砰一声扔到茶几上,语气冰冷道:“你还敢撒谎。” 在无比后悔把书放到厨房之后,苏好月在心中扇了自己一巴掌,屁股上的伤还没下去呢,怎么又撒这种显而易见的谎? 双腿一软差点跪下,苏好月强撑着脊梁骨,理智地选择了道歉:“对不起……”她补上一句,“我本来打算今天就开始复习的。” 苏锦冷笑一声。 苏好月又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下,到底有什么毛病?一张口就胡说八道,不撒谎难道能死? 苏锦抱着胳膊,反问:“是吗?” 苏好月艰难地、声如蚊蚋地承认:“不是……”她在没有一丝温度的目光中深深地低下头,本来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她撒撒娇,没准就能糊弄过去,但现在撒娇耍赖的机会已经溜走了。 苏锦说:“看来我已经管不了你了。”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苏好月的心底霎时冰凉一片,熟悉的恐惧感让她的身体整个儿僵硬住了,直到苏锦快要走到玄关,她才突然上前两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管得了。”她说,“对不起,姐姐,我……我习惯了。” 苏锦回头看她,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可置信:“习惯了,你是说你习惯撒谎了?” 这一问题让苏好月突然被巨大的羞耻感淹没,她的脸颊变得通红,实在无法对此做出回答,只说:“我改……我会改的。” “你知道这句话我听过多少遍吗?”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好月,“你到底对我说过多少谎?” 这话也不是苏好月第一次听了,她怀疑这种情况下所有可能的对话都被她们穷尽了,但还是没能将这个毛病纠正过来,她和谈煦一样,是一个撒谎成性的人。 身边围绕着这种人,苏好月突然对苏锦生出了一些同情心。 这同情心让羞耻感更甚,当苏锦的目光扫视过来时,苏好月立刻躲开了,她已经不敢看这对目光里包含着什么了。 23.搬家 苏锦没有继续离开,这让苏好月松了一口气。 她是不会走的,苏好月对此抱有相当的信心,或者说她会走,但最终还是会回来。这一戏码已在她小时候上演多次,苏好月一直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按照妈妈的话来说,她总是阳奉阴违。每当苏锦被气得收拾东西回家,并打电话向苏文瑜告状后,苏好月都会挨一顿狠揍,被押着去负荆请罪,苏锦最终还是会原谅她,只是要捱几天冷脸罢了。 那么她为什么会那么恐惧?这种完全丧失理智的恐惧状态在她成年后变本加厉,可能是因为她不是完全确定苏锦不会走,即使苏锦真的离去,也不会受到丝毫的道德压力,作为堂姐妹,她本不必对她的人生负责。苏好月多次生出一个念头:如果苏锦是她的亲姐姐就好了,可能她要承受更多的皮肉挞楚,但这是一个划算的代价。 苏锦说:“苏好月,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苏好月无法回答这句话,低垂着的视野里只能看见苏锦的手,她本来应该绷紧了神经,却在注意到这只手的时候微微出神,比苏好月自己的手粗糙一些,干燥的皮肤在灯下闪出细细的白色的反光。 苏锦说:“告诉我。” 有那么一瞬间,苏好月十分想说“你干脆就打我一顿不行吗?”但是肯定会被认为有“态度问题”,她不敢说。 苏锦重重地叹了口气,抽手就往门外走,苏好月赶紧跟上她,苏锦回头瞪了她一眼,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苏好月憋红了脸不说话,只亦步亦趋地跟着。苏锦的眉毛拧得像是打了个结,突然扬起手来。 苏好月下意识闭上眼脖子一缩,以为她要打自己的耳光,这让她的心底掠过一阵混合着惊讶和委屈的复杂感受。但是耳光并没有落下来,苏锦开口说话了:“既然你不听我的话,又有什么必要害怕我?” 苏好月知道,这个问题和前面那些一样,全部都是回答不得的,无论说什么都只会被认为是顶嘴,引发更强烈的愤怒和惩罚。被连着逼问,她的心里也很憋屈,顶回去的气话堵在嗓子眼,不敢说,但又咽不下。 苏锦的语气愈发冷漠,道:“你倒开始给我甩脸色看了。” 苏好月悄悄地深喘一口气,说:“对不起,我错了。” 苏锦说:“你错哪里了?” 这对话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屈辱。苏好月说:“我不该撒谎……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改的。” 苏锦说:“你的意思是,我教了那么多年,就教出来一个张口就撒谎的人,她甚至不是故意的。” 苏好月心一沉。她想错了,这种情况下可能发生的对话并没有被穷尽。 “不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锦是对的,她犯下的错误实际上也是对苏锦的否定,作为一个生性骄傲的、成功的Dom,苏锦不可能接受这一否定。 实际上她也接受不了,从小到大,苏锦就像是那个放在眼前却永远够不到的胡萝卜,又像是一把锋利的鞭子,被所有人用来鞭策她,激励她。苏锦的成功被提起太多次,以至于苏好月从未想过她也有失败的可能性。 不仅有,而且苏好月自己就是那场失败。 她并非对此毫无感知,但这是第一次直面这一问题。 苏好月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对羞愧感免疫,她的心脏像通电了一样开始抽搐,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落下去,在彻底跪下去之前被苏锦突然一把捞住,说:“你不用跪,我不需要。” 鼻子一酸,苏好月的眼里涌出两汪泪。 “不是,”苏好月诚恳地说,“不是你教的……姐姐教我教得很好。” 苏锦说:“那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最后三字像刀一样戳进心口,苏好月开始哭,她的双腿还是使不上劲,只能靠苏锦支撑,一边哭一边回答:“是我自己学的,是我自己不学好。” 苏锦说:“你的人品变成这样,我也逃脱不了关系。” 苏好月使劲摇头:“是我自己!”话被呜咽打断,她生怕苏锦失去耐心,努力往下咽了两下把哭声咽回去,继续大声说,“是我自己不争气,是我自己的本性——” 苏锦突然抽了她一个耳光,不重,但让苏好月懵住了。 苏锦反问:“是你自己的天性?” 她的声音很严厉,却神奇地让苏好月感受到了一丝安心,她立刻反应过来了苏锦的意思:她不容许别人用天性、基因来逃脱责任。 苏锦松了手,地板上嘭的一声,苏好月的膝盖落了下去。骨节下的皮肉疼得她一个哆嗦,眼泪愈发汹涌起来。 情不自禁地大哭了一会儿,膝下渐渐感觉麻木时,苏好月才发现自己抱住了姐姐的腿,而苏锦只是平静地在上方俯视。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和火车上的那一晚几乎一模一样。 苏好月说:“我会改的,这一次我真的会改!” 苏锦问:“你觉得你还配得上一个机会?” 苏好月对此犹豫了一瞬间,苏锦的话无疑刺痛到了她,但更为强烈的感情是对苏锦的歉疚,“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她真诚地、哀戚地发誓道,“我不会让你的人生有败笔,我不会的。” 这句话说完,过了一会儿,苏锦的手抚摸上了她的头发。发根传来轻微的温柔触感,伴随着苏锦仍然有些冷硬的声音:“我该怎么相信你?” 连苏好月都无法相信自己,她的记忆里找不到一件事是脱离了苏锦、她独力成功的。类似于考研的高考,更是苏锦千般督促鞭策的结果。苏好月说:“姐姐,帮帮我……我会成功的,我保证。” 苏锦的手指更深地插进她的头发,稍微用力地往后梳了过去,苏好月被迫扬起脑袋,两个人四目对视,苏锦说:“你搬到我那里去住,我来保证你一定会成功。” 这句话并非是命令的口吻,但苏好月几乎是感激地立刻顺从了。 苏锦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让司机明天去公司接你”,这意味着今天她就要收拾好几套衣服和书,明天入住苏锦的家,也许意味着另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但苏好月已经无力去思考了。 她保持着跪坐在小腿上的姿势,当脚步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时,她想要抬起身来,被压麻了的腿一阵酸软,把她又打回到了地上。 苏好月连痛叫出声的力气都没了,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洗漱完上了床,几乎是瞬间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等周围同事都走光了,苏好月才恍然意识到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又坐在位置上发了一会儿愣,拿出手机来给杜青园打电话过去,将自己要去姐姐家住这件事告诉她。 杜青园并不非常吃惊,问:“那我们平常还能见面吗?” 苏好月说:“我不知道,大概……可以趁着她加班或者出差时。” 杜青园苦笑:“谈个恋爱跟犯罪一样。” “对不起。”苏好月连忙说。 杜青园:“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考研也是好事,等你考完应该就没事了吧。” 苏好月:“嗯……” 杜青园听出了她的犹豫,问道:“你选择好学校了吗?” 苏好月:“我想报新城大学,但是苏锦好像很不满意。” 杜青园叹了一口气,说:“你都大学毕业了,她总不能连这种事都要替你做决定吧。” 这句话让苏好月觉得很不好意思,敷衍着应了几声之后挂断了电话。 下午一下班,苏好月收到了一个苏锦的司机发来的消息,说了汽车所在的位置。回到家要下车时,司机将一把钥匙递给她,说:“老板没在家,让我把这个给你。” 找到苏锦家,门上配备的是指纹锁,下面藏有一个钥匙孔,打开进门,一阵冷气忽地冲向她的脑门。 此时正是太阳西落的傍晚,苏锦的房间里却黑洞洞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线都没有,幽深的黑暗中,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气包裹住她的全身。苏好月看着前方懵了一会儿,循着记忆在墙壁上摸索,啪的一下,灯被打开了。 和上一次来时见到的一样,房间整洁得几乎没有使用痕迹,供苏好月居住的房间就在苏锦的卧室对面,床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被褥,墙边立着一个扁平的大箱子,一张纸条静静地贴在上面,写着:老板嘱咐等她回来再组装,请勿自行打开,以防危险。 本来苏好月非常疲累,只想在床上一躺了之,看到这句话后把书包往床上一丢,撕下纸条,非要打开看看是什么危险东西。 等把几张木板全部拖出来,才在箱子深处发现了说明书,原来只是一个小书柜。 将说明书细细看了一遍,苏好月脱了外套挽起衣袖,叮叮咣咣搞了起来,把上下左右四面木板固定好,然后发现中间的木板塞不进去了。将上面和左面的板子拆掉,从下到上将书格垒到一半,突然发现两块木板的质感非常特殊,其中一面更滑,而且颜色更深。 苏好月盯着它们沉思一会儿,反应过来:它们应该分别放到最上面和最下面。 于是再拆,拆完已经出了满头大汗,一半因为累的,一半因为对自己的笨拙产生的急躁,心想还不如乖乖听话,等苏锦回来再弄呢。 又与木板搏斗半小时有余,终于堪堪将其制服,书柜立起来也只有半身高,正弯着腰将最上层的螺丝拧紧,外头突然传来“滴”的一声,悉悉索索几秒钟过后,一阵脚步声向她的房间走来。 苏好月拍拍手上的灰,喜滋滋地扫视着自己的成果,苏锦走到她的门口,像是愣了一下,皱眉道:“没留等我回来再弄的纸条?” 苏好月说:“留了,但是——” 苏锦走进房间,跟随身携带空调冷气似的,苏好月觉得气温似乎骤降了几度,下意识抓紧手,身子往后一退,小腿撞上床沿。 苏锦问:“你觉得你还有很多时间来浪费?” 苏好月被说得一愣,心里涌起一股委屈,但还是老老实实道:“不是……” 苏锦问:“你之前哪怕复习了一点吗?” 复习了五分钟算吗?看了眼目录。苏好月强行将嗓子眼里备好的谎言咽下去,说:“没有。” 苏锦扬起手,和昨晚一样,苏好月以为自己的脸上会迎来一个耳光,手高高扬起却轻轻落下,拍了一下她的头,苏锦半生气半无奈地叹道:“我就知道。”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扔在床上的书包,说:“以后不要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现在开始学,一会儿我叫你吃饭。” 24.去医院 厨房里传来洗菜炒菜的声响,冰冷的房间里终于有了些热气,笼罩着一股令人怀旧而安心的气氛。 苏好月怀疑苏锦从来不会自己做饭——刚才她经过厨房时往里面看了一眼,灶台和她家一样干干净净。她有种感觉:这顿饭只是苏锦给她的奖赏。 当然,一件值得奖赏的事情都没有,这只是她无端生出的一种猜想罢了。 许久没有做需要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事情,哪怕是上班,苏好月也会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一眼。此时手机被苏锦收走,苏好月翻开书看了一会儿,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突然发现刚才组装书柜时,手心扎进了一粒微小的木刺,小心翼翼地拔出来,翻来覆去将手检查了好几遍,又发现手腕蹭上的灰尘没有洗干净,苏好月用纸巾细细地将其擦除,然后把纸巾撕成几条,试图将它们打结成一个纸巾球。 身后突然响起了苏锦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苏好月将纸巾朝自己胸前一拢,随即尴尬地意识到没有比这更自欺欺人的事情了,刚刚被骂过一顿,现在竟然又—— 意外的是,苏锦没有发火,也没有失望地叹气,她说:“站起来。” 苏好月乖乖站起来,低着头忏悔状。 苏锦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进入不了状态,没事。” 苏好月很惊讶,惊讶之余想起一些往事,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在一些情况下,苏锦是很通情达理的。 苏锦说:“去客厅,把茶几抽屉里的东西拿过来。” 果然。苏好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一把戒尺,她还是要挨打,苏锦的通情达理是有代价的。 茶几只有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把沉重的戒尺,和书柜用的木板不同,戒尺的表面是水性漆的手感,沉沉的,只比指头稍薄一点。把它交给苏锦,苏好月被抻直了左手,手心里挨了声音响亮的三下。 苏锦将戒尺放在书桌上面,说:“给你三天时间,尽快改过来,知道了吗?” 苏好月的脸比挨了打的手心更红,点点头。 苏锦说:“先去吃饭。” 和苏锦吃饭,自然不许看电视,也不许玩手机,苏好月恍然生出自己还在上初中的幻觉,闷头扒完饭,她突然想起手机的消息提醒还没关,如果杜青园给自己发消息,苏锦没准会看到。 从她们日常聊天的内容里应该看不出什么,但毕竟是苏锦,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在苏好月的中学时代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结果当然十分惨痛——苏锦的惩罚太重,以至于老师都看不下去了,开口给她求情。其实现在被发现也没什么,早已经不是学生时代了,说不清楚原因,苏好月仍然非常抗拒被她知晓这件事的可能性。 她犹豫地对苏锦说:“姐姐,我用下手机行吗?有点事。” 苏锦问:“什么事?” 苏好月噎了一下,“不能撒谎”四个字哐当一下压上心头,不能撒谎……隐瞒算是撒谎吗? “我……”她心一横,“我不想说。” 苏锦的眉头颤动了一下,像是要拧在一起,但最终没有,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指了一下自己的卧室,说:“在我外套兜里,自己去拿。” 苏好月找到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后果然看到了杜青园发来的一条消息:“你搬过去了吗?” 苏好月回复说:“搬过来了,我姐把我手机收走了,说明天上班时再还给我。” 杜青园很快就回复了:“啊?” 苏好月:“没办法。” 杜青园:“震撼。” 苏好月:“而且明天开始上下班都是她的司机接送,我不能自己开车了。” 杜青园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是关囚犯吗?” 苏好月:“唉,也没什么,本来我的车就是她出钱买的,不给我收回去已经很好了。” 杜青园:“考个研究生而已,没必要吧?” 客厅里的苏锦叫了她一声,说:“出去走走,消消食。” 苏好月连忙回过去一个再见,关上消息提醒,把手机放回原处。 楼下遛弯的人很多,其中很多人都牵着狗,与其擦身而过时,苏好月忍不住向狗主人们投去艳羡的目光,她很喜欢小动物,但是自觉没有养好它们的时间精力,因此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接一只回家。 在经过一只卧在长椅上咧着嘴傻乐的大狗时,苏好月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大概是被她渴求的目光逗笑了,旁边的主人主动问道:“想摸摸吗?” 苏好月抬头去看苏锦的脸色,随即有些不好意思,摸摸一只路过的大狗应该没必要征求意见吧? 苏锦也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微笑,扬扬下巴示意“去吧”。 狗毛很长,比想象中要硬,摸上去比看上去更大,关节起伏处像是一座覆满植被的小山。狗嘴呼着热气朝她拱过来,张嘴就要舔她的脸,苏好月往后一躲,只被它舔到了鼻尖,忍不住和它一起笑了出来,脸上僵硬的肌肉稍稍松动,她恍然察觉到自己竟对开心这种情绪感到了陌生。 苏锦在前面叫她:“走吧。” 苏好月赶紧又摸了两把,跟上苏锦的脚步。 手中一直残留着狗毛的触感与温度,苏好月走路走得心不在焉,在经过一个供小孩玩乐的小沙堆时,路上也被溅上了一层沙粒,苏锦抓住她的胳膊,说:“慢点。” 不想苏好月却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迟钝的大脑反应不及,双脚拌在一起,一个打滑,接着就是“砰”的一声,她屁股朝下,狠狠跌倒在了地上。 虽然发生了太多事情,时间像是被拉长了好几倍,但距离火车上的沉重惩罚只过去了五天,五天根本不足以让瘀伤完全减退,此时又遭此重击,苏好月发出一声惨叫,疼得顿时哽咽了起来。 苏锦也惊叫出声,责怪地说:“散步也能分心。”伸手拉她起来。 苏好月冤得很,心想要是不被吓一跳,没准还摔不倒呢。但是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她一只胳膊被拉着,一只胳膊撑住地面,屁股被抬起来,没想到一瞬间的麻木感此时完全散去,神经线全部被唤醒,开始在皮肤底下齐声尖叫。 苏好月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双腿像腌了柠檬汁,酸软地站不起来。她呜呜哭着抬头,对苏锦说:“我,我站不起来。” 苏锦有些担忧:“站不起来?别是尾椎骨受伤了吧?” 苏好月摇头说:“不是,不是尾椎骨疼。”其实整个屁股都疼,包括尾椎骨,但她有点不祥之感,连声否定。 苏锦把她扶起来,伸手掏出手机来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让司机过来。” 苏好月说:“不!不要,我不去!”她知道医生见到的被惩罚后的屁股多了去了,但她还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其中之一。 苏锦“啧”了一声,也没理她,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苏好月的身子往外挣扎:“不要!我不去,我真的不去,我就是屁股疼,尾椎骨没事!”好不容易挣出一条胳膊,腰部突然被揪起一块肉拧了半圈,“别动!”苏锦训斥道,又对手机说,“尽快过来,在西门,麻烦了。” 苏好月一瘸一拐地还要再逃,被照着腿根抽了一下,登时羞得不敢再动,旁边沙堆上玩闹的小孩都嘻嘻笑,苏好月躲在苏锦怀里说:“走走,姐姐,走吧。” 苏锦说:“去西门。” 苏好月已失去否决权,只好服从。 司机来了之后,苏好月不敢坐,横向趴在车后座上,到了医院,她下车走了两步,说:“不是很疼了。” 苏锦怀疑地看她:“真的?” 苏好月说:“真的,你看,”她努力表现出无碍的模样往前走了两步,认输地叹息道,“算了。” 先去拍了X光,医生拿着片子瞧了一会儿,拍拍跟前的床说:“趴上来,脱了裤子我看看。” 苏好月僵在原地,脚底生了根一样不动弹,然而本来她的力气就比苏锦小,现在受了伤,更无抵抗之可能了,被推着后背押上床,裤子连带着内裤拽了下去。 医生探头看了一眼:“哎哟,这是几天了?” 苏锦说:“上周五晚上打的。” 医生说:“可真够狠的。”她伸手在尾椎骨的位置按压了几下,说,“尾椎骨没什么问题,回去养养就好了。” 苏好月将整张脸埋在胳膊里,试图将自己憋死,然而堵住鼻孔落了耳朵,清清楚楚地听到苏锦的声音:“周五打完,她的发情期提前来了,这属于正常情况吗?” 医生:“你打这么重,确实有可能啊。” 苏好月想说先让我起来行吗?还没开口,又被苏锦的问题打断:“下个月的会受影响吗?” 医生:“看个人体质,她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苏锦:“应该没有。”她拍了一下苏好月的后背,问,“以前有过吗?” 苏好月闷闷地摇头。 医生说:“有可能会影响两三个月,自己慢慢恢复就好了,但尽量还是不要出现这种情况啊。” 苏好月以为她会劝说苏锦以后别打那么重,没想到医生说:“下一次可以改成惩戒期,分散到每一天打就没事了。” 25.又在被骂 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按照苏好月平日里的作风,她一回家就会爬到床上,玩手机直到深夜最后睡觉,然而现在要按照苏锦的作风来,所以即使屁股受了伤,她也要坐在加了垫子的椅子上继续学习,直到十一点。 盯着眼前的书,她开始非常思念杜青园。这股思念之情来得奇怪而汹涌,杜青园的家很温暖,怀抱也很温暖,炒菜也比苏锦炒的好吃,在每日必做噩梦的前段时间,只有在她家睡的那几个晚上没有任何噩梦。记忆中的暖意仿佛一朵云彩一般将苏好月托起来,让她醺醺然地飘在半空中,直到后脑勺被拍了一下,苏锦斥道:“又想什么呢!” 手上又挨了三下,疼得她嘶嘶抽气,苏锦干脆直接把自己的工作电脑搬过来,坐在书桌的另一边,而戒尺就放在她的手边以供随取随用。 苏好月敢怒不敢言,垂头丧气地将目光移回到桌上的英语书上,做了两篇阅读,十道题错了七个,改来改去越发地感觉急躁,于是把英语书收起来,换本专业书继续。 苏锦看了一眼,问:“这是新城大学的参考书?” 苏好月心道不好,终于要面对这一问题,嘴上说:“是。” 苏锦将电脑推到一边,说:“为什么选它?跟我说说。” 上一次发生这一对话时,苏好月给出的理由是担心自己考不上别的,当然没有被苏锦接受,现在她得想个别的。 最终,苏好月决定实话实说:“我不想换环境,我觉得新城挺好的。” 苏锦:“但新城大学不好。” 苏好月:“但我的成绩也不好啊……” 苏锦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你再说一遍?”她摸起戒尺就要抽,苏好月“哎”地怪叫一声,连忙把手缩到后背去,欲哭无泪地说:“那,那,那你说我应该去哪?” “啪”的一下,尺子抽在她大腿上,苏锦说:“还跟我使起性子来了,好好说话!” 大腿面上火辣辣的一道,苏好月不知道什么才叫“好好说话”,只好先闭上嘴。 苏锦问:“你就只知道这一所大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考虑这件事?” 戒尺就悬在大腿上面,将落未落,苏好月的手心攥出了一把汗,说:“我没想别的……” “啪!”又是一下,不过仁慈地落在了上一道伤痕的一旁,没有将其重迭起来。苏锦说:“你之前都是应付我,是吧?” 苏好月强忍住争辩的欲望,诚实地说:“是……对不起,姐姐。” 尺子抽了第三下。 苏好月感觉自己把手缩在背后的动作有些可笑,打哪儿都是打,而且大腿面上的肉也很薄,跟抽在手心的疼痛程度不分伯仲。 苏锦说:“你是指望我给你安排好所有事?” 苏好月不吭声了,苏锦骂了她几句,说:“你本科在新城大学已经是我容忍的底线了,不要忘了你跟我保证的事情。”她拿走桌上的专业书,说,“先看英语,明天我们再说这件事。” 她把手机还给了苏好月,在铺满了小广告的网页中游荡了两个小时后,苏好月仍然对自己该去哪里毫无头绪,时间几近十二点,她却毫无睡意。坐起来掀开睡裙看了一看,大腿被抽到的地方青不青紫不紫,非常难看,用手指按一按,能感觉到一阵闷疼。 一切都和高三时类似,当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觉得自己应该离边滩远一点,离沁水也远一点,最后是苏锦拍板决定,让她报考新城大学的。 按照她对苏锦的了解,这一次苏锦应当也已经准备好了答案,而且是一个各方面都最合适的答案,她自己的选择其实没什么意义。 在第二天晚上的谈论,苏锦果然给出了那一个答案:安城大学。 安城在A13基地的东北方向,也是基地内部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离新城大概五百公里远,苏好月甚至从没去过那里。 苏好月说:“我不想去。” 苏锦:“为什么?” 苏好月:“我……我挺喜欢新城的。”她感觉还有商量的余地,故意放软了语气,撒娇一般拉住苏锦的手。 苏锦拒绝得却很果断:“不行。”她问道,“新城有几家生物科技公司?” 苏好月语塞,她还真不知道。 苏锦像是早已预料到她的反应,接着问道:“你们公司的总部在哪儿?” 这个她知道……在安城。 苏锦:“你觉得你从新城大学的研究生毕业之后,再回到你们公司,最多能拿多少工资?” 如果重点是工资的话,那么还有辩驳的余地,苏好月说:“但是安城的物价也高啊。” 苏锦说:“我明年会调去安城工作,你住在我那里。” 苏好月心一沉,握着苏锦的手松脱开来,身体往后缩了一缩,小声说:“我不要。” 苏锦:“别犯倔。” 苏好月还是说:“我不想去。”一想到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并且和苏锦朝夕相处,她简直后背发麻。而且还要离开杜青园,她们之间似乎并没有非常强烈的激情存在,但一想到分开的可能性,苏好月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我不去,我不想去。”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她嘴里念念叨叨地重复了好几遍,突然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抱着手臂靠在墙根,“我想去新城大学。” 苏锦冷笑:“那你读这个研究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应付我?” 本来就是应付你。苏好月觉得自己快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她鼓起勇气与苏锦的目光对视,大声道:“我真的不想去安城!” 苏锦说:“那你跟我解释一下,安城哪里不如你的意,你对工资高不满意,还是对发展好不满意,还是说你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像是被刚才自己的高音量壮了胆,苏好月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不想说,我不想跟你解释!你为什么要逼我撒谎啊?”最后一句话一出口,语气里陡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苏锦的脸色一变:“我逼你撒谎?苏好月,你说什么?”她顺手摸起放在桌上的戒尺,看到姐姐的动作,苏好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快步向前一把握住了戒尺的另一端。 然而这勇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苏锦的眼神瞪过来时她的胳膊一软,像是同样惊骇于自己的行为,手指一下子松开了,戒尺“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伴随着这声脆响,苏好月浑身哆嗦了一下,眼神无措地在苏锦和戒尺上兜了两圈,双腿也软了,踉跄着往后退,又回到了墙根蹲了下去。 苏锦像是气笑了,说:“你刚才说的什么?” 跟挨了一闷棍突然失忆了一样,苏好月也对这个问题产生了茫然:她刚才说了什么? 苏锦说:“撒谎骗我,然后说是我逼你撒的谎,苏好月,你还真会给自己找理由,来,”她弯腰把戒尺捡起来,用它的一端敲了敲桌面,“你说我听,我哪句话是逼你撒谎了?” 苏好月蹲在那里不说话。 “说!”苏锦猛地提高音量,尺子砸在桌上发出惊人的声响。 苏好月吓得一个哆嗦,“没有……”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对于苏锦来说甚至算得上是一种侮辱,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我,我说错了,不是这样的。” 苏锦:“现在又说自己说错了,你的心思还真是难揣摩。” “我……我……”苏好月想给自己的言论找一个理由,但脑中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你过来,”苏锦冷笑,“躲那么远干什么?都这么说了,还怕我打你?”她把戒尺扔到桌上,“过来,我不打你。” 苏好月站也站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到苏锦跟前,苏锦点了点椅子示意她坐下,说:“前天晚上跟我说得那么好听,原来心里的想法是这样的,苏好月,你还真会阳奉阴违啊。” “没有……”苏好月在椅子上缩起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那么说啊? 苏锦道:“我哪句话逼你撒谎,你说出来,我改。” “不,不是,”心下一横,苏好月说,“是我害怕挨打才那么说的,对不起,我太害怕了……”眼圈一红,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我真的很害怕……”她一边抹了抹眼睛,一边抽噎道。 苏锦盯着她,像是在衡量这句话的真实性,“把眼泪收回去。”她突然说,“天天惹我生气,然后掉眼泪扮可怜。” 苏好月的眼泪更汹涌了,虚弱地辩解:“不是……” 苏锦起身去客厅拿来了一包纸巾放到桌上,一把拨开她的手,斥道:“别用手擦眼睛。” 等到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苏锦说道:“你本科就在新城大学,研究生还在这里,你这一年的努力和三年硕士能有多大意义? “你应该也知道,你妈妈答应让你留在新城,是因为我也在这里,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独自留在新城,别说你妈妈了,我也不放心,你难道一点都理解不了我们的心情吗?” 苏好月缓缓摇了摇头,说:“我……我知道。” 苏锦说:“而且你在安城能得到的机会比在这里多得多,你到底不满意什么?” 苏好月说:“可是,我不想离开新城。”她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杜青园的脸。 苏锦的语气严厉了起来:“你能为你的这一点舍不得,抛弃那么多东西?” 苏好月很希望自己能有勇气回答“对,因为我真的很舍不得”——她当然没有。许多记忆在脑海中翻腾起来,苏锦为她牺牲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如果她在这种事情上任性,显得太没良心了。 而且苏锦分析得也很对,每一条,都说得很对。 “好月,”苏锦叫她,说,“记住你的承诺。不要食言。” 26.折磨 苏好月并不是一个作息规律的人,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她经常熬夜,不吃早饭,心情不好时会暴饮暴食。这一切在入住苏锦家后戛然而止,苏锦给她晚上安排了三个小时的学习时间,学完立刻洗漱睡觉,到第二天一早起床为止,她可以睡九个小时。 理论上来说没有什么不妥,睡眠足够,饮食规律,她的身体应该感到庆幸,然后变得更健康、更有活力、精力更旺盛,但实际上没有。在这般日程持续了一周后,苏好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而且又开始失眠了。 孔云川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因为苏好月在上班时睡着了。把她叫醒之后,孔云川问她:“昨晚上没睡好?” 苏好月晃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嗯”了两声。 孔云川问:“怎么了?” 苏好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有点丢人,所以只含糊地咕哝了声:“累。” 孔云川说:“累不应该更容易睡着吗?” 也是,但苏好月感觉自己的大脑还迟钝地滞留在睡眠状态,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醒来后对着电脑发了半天呆,耳边充斥着孔云川敲打键盘和鼠标的琐碎声音,苏好月的脑袋偏移过去,对着她盯了一会儿,问道:“你准备考研时花了多长时间?” “考研?”孔云川一怔,不好意思似地伸手挠了挠鼻尖,说,“我没……” 真是自找羞辱,苏好月立刻就明白了,在心里对自己冷笑,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废物的。 去洗手间往脸上搓了一把凉水,苏好月才勉强清醒了一些。工作到下午时,她突然感觉不大舒服,不是哪里疼或者痒,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难受劲,有些喘不上气。搓了两三把冷水依旧如此,中途还被谢澜叫到会议室去开了一个小会,和她说了一些研发部的工作问题,让她提前补习一些专业知识,到时候别掉链子。 从会议室出来,苏好月的肺管子像被掐住了似的,越发地呼吸不畅,踉跄地穿过走廊,鼻子里全是各种刺激气味,明明每天都是如此,今天却突然有些不适应了。 实在受不了,她只好下楼出了大厅,深喘了几口新鲜空气,身体总算放松了一些,转身正要回去时,苏好月才注意到自己背后原来有人。 几个人或站或坐,手里皆挟着一支烟头,嘴里的烟雾刚吐出来,便被风卷成一股吹走了,所以她刚才竟没有闻到。这座大楼禁烟,犯了烟瘾的人只能下了楼出了大厅解决,不论什么时候下楼来,总能碰上至少一个裹在烟雾里、颓唐得流浪汉似的身影。 作为从小到大家教极其严格的孩子,苏好月打心眼里厌恶抽烟这种行为,此时屏着呼吸走向大门,但肺活量不够,漏了一缕烟雾被她吸进肺管里,立刻把她呛得咳嗽起来,更多烟雾在混乱之中卷进嗓子,苏好月眼里汪出两朵泪花,进了大厅后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嗓子眼里被吭吭嗤嗤折磨这么一会儿,反出一股腥甜的感觉,她使劲咽了几口唾沫下去,回去继续工作。 下了班走下楼,苏好月目不斜视地经过大门口,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回了一下头,门口照旧有抽烟的人,大概晚上需要加班,脸上没有下班的喜色,反而全都透露着死气,笼罩在浑浊的烟雾中。 今天晚上苏锦罕见地不在家,给她打电话说今晚有事儿,半夜才能回去,然后细致地给她布置了今晚需要复习的内容。然而苏好月被紧紧约束了那么久,乍一尝到自由的滋味,刚一挂下电话就把苏锦的话全数抛到了脑后,捧着手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门外的客厅里突然响起开电灯的声音,苏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她才意识到已经半夜一点钟了。 该怎么办?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她做完跳下床去、拉开椅子、翻开课本这一系列动作了,所以直到苏锦走到门口探过身来,苏好月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在床上。 哪怕不敢去看,她也知道苏锦的脸色肯定瞬间就黑下去了。房间里维持着绝对的静默,正在苏好月犹豫要不要开始下跪求饶时,苏锦敲了一下她的门,语气冰冷、但也没怎么着地说:“睡觉。”然后转身离开了。 洗漱上床,又是失眠的一夜,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一个劲地做噩梦,或是跳楼,或是被追杀,或是鬼压床,在不知道几次冒着浑身冷汗惊醒之后,苏好月彻底睡不着了,干瞪着双眼看向窗外熹微的、浅金色的晨光,直到天色大亮,到了起床的时候。 整整一天她都坐立难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锦的风格,苏锦永远不会有“算了”这种念头出现,不可能接受“不了了之”这种结局,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来说,当时没揍她,肯定就是今天晚上揍。这么心不在焉地煎熬了一天,被苏锦的司机接回家去,发现苏锦竟然依然没在家。 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转了两圈,苏好月呼地吁出一口长气,但走回自己屋子时总觉得哪里不一样,这种微妙的感觉很难说清楚,明明是最让人安心的睡觉的地方,她却不知道为何悬着心脏,很不安。 苏好月心怀疑虑,别别扭扭地在书桌前坐下,猛然一抬头,对上一个亮着红光的摄像头。 她知道为什么苏锦不在家了。 摄像头一动不动地对着她的脸,红色的光像是一只恶魔的眼睛。苏好月呆滞地坐在那里,一滴滴冷汗从她的后背冒出来,然后滑落下去。 第二天,苏好月还是困得什么工作也不想做,但是身不由己,一直被谢澜使唤来使唤去,忙碌研发部的事情。她们平时在九楼工作,研发部在十一楼,和平时的工作相似,研发部的工作也是以小组为单位的,但每个小组负责的不是独立的简单项目,而是部门大项目中分裂出来的子项目。各个小组之间需要紧密的联系和合作,这也意味着项目的失败和延期变得更不能被容许了。 苏好月当然不再是组长了,她被分到一个四人小组中去,组长之前在有机部门工作,名字叫李应,是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Dom,面色不苟言笑,气势咄咄逼人,苏好月绷着神经与她聊了一会天,感觉比工作还累,不禁在心里叫苦,往后在公司要守着这么一个阎王般的人物上班,在家还要在苏锦的监视下学习,生生把日子过成了坐牢。 一出十一楼,苏好月再次觉得胸口憋闷得慌,跟昨天一样下楼去喘口气。 楼下照旧游荡着几个夹着烟的人影,因为今天无风,烟味便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五米开外都能闻到,苏好月实在没有力气站立,坐在台阶上轻轻咳了两声,烟雾被吸进肺里,夹着点苦味与辛辣的味道。苏好月扭头看着抽烟的同事,不知怎么发起了呆,同事大概被她看得发毛,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来递给她,抬抬下巴说:“喏。” 苏好月猛地惊醒,连连摆手道:“不,不用……”她被吓到了似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赶紧转身回到了大厅,模模糊糊地听到身后诧异的说话声:“神经啊。” 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天,期间因为注意力不集中挨了顿打,打完之后反而效率更低了,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更阴沉,相比起来上班竟然成了较为快乐的事情。 周五下午的时候,谢澜发了条邮件,让要进研发部的几个人提前搬上十一楼,等周一直接到那里工作就可以了。苏好月要搬的东西很少,但有几个零零碎碎的杂物,其中包括一棵小仙人掌,一直放在窗台上,时不时有人过去洒两滴水,长得圆溜溜的很喜人。她拿着仙人掌和水杯上楼,正好撞见了李应和谢澜在窗前聊天。两人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苏好月暗道不好,知道是手里绿色的小玩意惹了祸。 李应先张口说了话,道:“这什么?” 这你都不认识?苏好月腹诽,嘴上老实回答:“仙人掌。” 李应:“拿它干什么,有什么用?” 苏好月语塞。一棵仙人掌能有什么用,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呃……”她在心里琢磨着想编出一条像样的理由,嘴唇却慢慢地合上了,她编不出来,这棵仙人掌确实没什么用处。 李应斥道:“你以为这是你家,什么东西都能带过来玩?”她一挥手,“赶紧扔了,没用的事情少做!” 被人突然骂了一顿,苏好月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回到九楼,找了几个塑料袋缠在仙人掌上,避免丢了后扎到垃圾工人。 她站在那里恍恍惚惚地缠塑料袋,孔云川从实验室回来,不解道:“这是在干嘛?” 苏好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含糊地应付一句,问:“你想养仙人掌吗?” “可以啊。”孔云川从善如流。 解决了这个问题,苏好月继续收拾东西,孔云川问:“我和你一起搬?” 苏好月:“不用了,也没多少。” 孔云川笑了一下,朝她投来羡慕的目光,不过只有一眼,随即低下头去了。 本来还在走神的苏好月被她瞧得一愣,脑中重新想起之前两人的对话。虽说个体之间存在差异,但总体来说Dom会比sub有更强的竞争精神,也有更强的竞争能力,再加上孔云川个人的履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是更适合进研发部的人选。 苏好月说:“你代替我去吧。” 孔云川:“啊?” 苏好月加重音量重复了一遍,说:“你代替我去吧,去研发部。” 孔云川讪笑:“这怎么可能?都安排好了。” 苏好月说:“本来就应该是你去,不是吗?你比我优秀太多了——我去问谢澜,她肯定也希望你去。” 孔云川的目光里充满困惑,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一缕渴望溜进她的眼神中,她的嘴唇迟疑地张开,像是要说什么,但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我现在就去问。”苏好月走出办公室,爬两层楼梯到了十一楼,在离开楼梯的第一步,她突然脑子嗡地一响,恍然大悟一般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谬。她抬起眼睛,穿过长长的楼道看向另一头的谢澜和李应。 谢澜也看见了她,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苏好月能看得出,她现在十分不高兴。 苏好月深喘了一口气,转身逃一样地跑下楼梯。 27.鼠笼 周一上班。 经过一整个周末的忙碌日程,苏好月已经筋疲力尽,不过这种筋疲力尽始终是相对来说的,如果继续逼她,她大概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坐上苏锦的车时,苏好月对司机说:“麻烦到了之后叫我,谢谢。”说完便打算靠在车窗上眯上一会儿,她以为自己又困又累,必然会马上睡着,可惜并非如此,汽车行驶得非常平稳,她努力将大脑放空,可纷乱的思绪却像甩不掉的蚂蝗一般紧扒在她的意识上,悄无声息地钻进大脑里。 苏好月睁开眼睛打开车窗,几丝清晨的微风吹进来,吹得额头一阵清凉,让她总算好受了一些。窗外是平坦开阔的马路,店面都还没开门,齐刷刷一溜儿灰白色的卷闸门。 苏好月呆看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不对劲:这个点儿的马路应当正是忙碌的时候,早餐铺都开了,行人在汽车之间到处乱钻,鸣笛声吵得让人发疯……而不是现在空城般的模样。 今天是周末?不是,是周一。 她还没睡醒,还在梦里?好像也不是。 那这是怎么了? 前后左右观察一番,大街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都在一边快步赶路,一边四处张望,脸上挂着和她一样的茫然。途中经过几个小区,小区大门后面皆排着一条汽车队伍,似乎想要出门却被拦住了。没有鸣笛声,也没人下车,只有两三个保安守在大门口。 苏好月想扒着车窗探出头去看,立刻被司机阻止:“苏小姐,这样很危险。” 苏好月只好坐回来,问:“这是怎么了?” 司机:“什么?” 苏好月:“外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司机说:“不知道。” 苏好月发现司机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斩钉截铁,这不太正常,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她通常会犹豫、困惑和羞愧,而不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知道”。 这意味着,这个“不知道”是提前准备好的答案。 苏好月不再说话,打开手机。自从每晚回家都要上交手机之后,她取消了所有应用的通知权限,生怕让苏锦瞧见什么不该瞧见的东西。打开跟杜青园的聊天界面,苏好月问:“你去上班了吗?” 对面没有回信,直到苏好月到了公司,对话框始终一片寂静。 上到十一楼,谢澜已经到了,倚在门外正在用手机打字。 进门之后发现同事已经坐得七七八八,离上班还有二十分钟,但所有人都一副忙碌些什么的模样。 苏好月很想一起忙,但实在不知道部门成立第一天自己应该忙点啥,只好拿出笔记本来乱翻。好在翻了一会儿谢澜就走进门来,在门板上敲了敲,说:“我们开一个小会。” 先是讲研发部的职能和分配任务的机制,在之前就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然后强调研发部工作的重要性,不仅重要,还很危险。和之前在其它部门的安全要求不同,研发部的有些工作需要穿着全身防护服,在装有特殊密闭门的三级安全实验室进行。为了防止注意力分散,所有手机都被收上去,直到下班时才能拿回去。 谢澜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对苏好月说:“你把手机收起来。” 收完手机,谢澜说:“每一个小组都有单独的一个防护实验室,也就是三级安全实验室,一个会议室,还有一间大的前处理实验室是公用的。开完会后让你们组长带着去你们的会议室,今天不需要工作,只需要熟悉流程,务必专心,这关系着你们自己的人身安全。” 苏好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几个大字烙在她的脑海中:三级安全实验室。在她过往的工作中,大部分实验只需要用到一级,偶尔在处理致病微生物时需要用到二级——比如说肝炎病毒或者沙门氏菌,从来没见过三级的,她都不知道公司还有三级安全实验室。 在她对遥远的大学课堂的记忆中,只有在处理会导致致命疾病的微生物时,才会用到三级,比如说炭疽杆菌,或者结核杆菌。 在今天之前,没人告诉她,这工作这么危险啊。 懵着脑子,苏好月和其它组员被李应带去会议室,她这才发现少了一个组员,小组里应该有四个人,现在只有三个。那个人干嘛去了?她觑了一眼李应的脸色,看不出任何喜怒的征兆,问话在嘴里打了两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途中经过一间实验室时李应点了一下墙壁,说:“这就是我们的实验室。”一扇白色的门上贴着个生物危害的亮黄色标识,下面有两行字:生物安全实验室III级,外来人员未经许可严禁入内。 一进会议室,李应给她们一人发了个小册子,封皮上是黑体加粗的标题:防护实验室操作守则。发完之后她问另一个组员:“周晨?你以前在防护实验室操作过,是不是?” 周晨点头应是。 李应:“把工卡给我,我去改一下你的权限,你再熟悉一下操作守则。你的也给我。”她转头看向苏好月,拿到卡后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后分别把卡丢还给两人,又对周晨说,“走,我带你看一下。” 苏好月老老实实坐在原位,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脑子转得慢,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俩好像是去三级安全实验室了,自己被排除在外了,她现在就是那个“未经许可严禁入内”的“外来人员”。 明明刚才还在为实验的危险性担忧,但现在得知自己根本接触不到,心里还酸溜溜的有点不是滋味。 既然进不去防护实验室,那她接下来的日常工作应该就是在前处理忙活了。果不其然,当苏好月把手里的册子从头翻到尾,李应独自回来,带她去前处理绕了一圈,问:“你们以前用过老鼠吗?” 苏好月:“啊?啊……没有。”她的心里警铃大作,但是已经晚了,李应在她面前刷开了一道门,门里还有一道门,将第二道门也刷开之后,一阵独特的腥臊味道窜进她的鼻腔,直冲向她的脑门,整整三面墙的、装满了大黑耗子的鼠笼出现在她的眼前。 苏好月呆若木鸡,一动不能动,手臂上立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一直怕老鼠,没有到失去理智那种程度,可以忍,但忍得很辛苦。本科上实验课时用过实验鼠,有黑的,有白的,有灰的,还有没毛的裸鼠,师姐支使她们每周两次给鼠换垫料,中途需要徒手抓起老鼠,放到换了新垫料的笼子中,每当把它们抓在手中,纵使隔着手套也能察觉出柔软肉块的触感和温度,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这种感觉每次都让她感到恶心,脊梁骨一阵过电般的发麻。把鼠养到特定的月龄时要剪脚趾来做基因鉴定,她第一次握着鼠捏起它们的前肢,强压下涌到喉头的反胃感,突然发现老鼠的爪子很像缩小版的人手。 看清楚之后苏好月立刻就吐了,没真吐,只在口罩里一个劲地干呕,手心一松,老鼠吱溜一下窜了出去,苏好月下意识伸手去抓,没想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鼠笼整个儿打翻在地,里面五只老鼠一窝蜂冲了出去。 那是一窝没毛裸鼠,单价很贵,平时吃的也是很贵的免疫缺陷鼠专用饲料,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被她一出手就掀翻了。而逃出笼子的老鼠是不能再用的,全部报废。 那次的惩罚不可谓不惨烈,以至于她现在站在鼠房门前,对老鼠的厌恶和对惩罚的恐惧一齐涌上心头,分不清哪个更为强烈一些。 李应说:“上学时养过老鼠吧?” 苏好月说:“养过。” 李应说:“这些都是我们的,饲料、垫料都在外边,以后你来负责。有些需要喂维持饲料,有些喂繁殖饲料,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她的手在左边墙上一划,向她示意,“等会给你一张登记表,按照表来喂,这件工作够简单了,你能行吧?”她用携着一丝轻蔑的目光瞥了苏好月一眼。 但苏好月此时没工夫品味她的眼神里携带的信息,她正忙着估略一共有多少小鼠,墙面上的架子一共七层,每一层有五个鼠笼,每一个鼠笼中有五只鼠,也就是……175只鼠。 “你能行吗?”李应越加不耐烦。 苏好月攥住手,指尖仿佛传来了那团柔软肉块的温度和触感,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仿若缩小版人手的鼠爪。“行。”她说,然后迅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的虚弱,这应该不是李应想要的回答,于是她赶紧加强了语气,十分坚定似的补充了一句,“我能办到。” 28.惊喜 除去养实验鼠,苏好月另一个主要工作是在前处理做实验,和她刚来公司时干的活差不多,甚至还不如那时候,那时做完一个项目后就换下一个,需要做的实验是不一样的,而现在,据李应所说,她接下来半年需要做的实验主要只有一个,是一项有机合成实验,合成的产物有一个很长的名字,叫做二甲胺基二氯膦酰。 今天做这一个,明天也是做这一个,后天亦如此。明明是在实验室,却干着流水线的活。 李应将实验流程递给她,说:“还有问题吗?” 苏好月有问题,为什么要做这项实验?要拿这个东西用来干嘛?在她以前的工作中,所有的操作都有一个明确的目的,现在一无所知的状态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并且感到了一丝微妙的荒谬。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问了出来:“这个……它是什么实验的中间产物吗?” “嗯。”李应随意地回答道,接着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还觉得自己是组长,和你无关的事情你知道也没用。” “喔。”苏好月低下头,心里十分后悔刚才问了出来。 虽说谢澜说今天只需要熟悉工作,但苏好月需要熟悉的十分有限,来回翻了几遍流程图和注意事项,便开始找需要的器械做实验了。 “还不吃饭?” 苏好月吓了一跳,一回头,发现是谢澜。“中午了吗?”她把手里的操作结束,将移液枪挂在了架子上。因为频繁使用移液枪,全身上下都绷紧在一个固定姿势,只有大拇指咔嗒咔嗒地按动按钮杆,导致五根手指全部僵硬住了,当她正了正脖子站起来时,清晰地听到了脊梁骨上嘎嘣一声脆响。 谢澜本来的脸色是严肃的,此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脊椎病?” 苏好月有点尴尬地点头,还以为她找自己有事,投去疑惑的目光。 谢澜问:“今天还可以吗?” 苏好月:“还行吧。” 谢澜:“还行?哪里有问题吗?”她低下头来,双眼直视她的眼睛。 苏好月差点后退一步,连忙躲开目光使劲摆手,说:“没有,没有问题,真没有。” 谢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嘴角一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去吃饭吧,别着急。” 苏好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想不通谢澜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不过虽然茫然不解,但她却莫名地被“别着急”这三个字安慰到了,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动了一下。谢澜都这么说了,她说的应该是对的。 因为实验产物的不稳定性,她一天之内需要做的量是固定的,做多了难以保存也是浪费。将最后一批放进水浴锅,收拾好要放进清洗机的实验器具,苏好月抬头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 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呆,正犹豫要不要去帮别人做实验时,谢澜又来了,叫了她一声,将手里的手机递给她,说:“有人给你打电话,你接一下吧。” 苏好月接过来一看,竟然是杜青园。 出了门接通电话,苏好月问:“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杜青园的声音很大,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苏好月说:“有,刚忙完。” 杜青园说:“那你看楼下。” 苏好月的心砰噔砰噔跳了起来,快步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左瞧右瞧啥也没有,迟疑地对手机说:“看什么?” 杜青园:“嗯?你看的哪边?是北边吗?你去南边看。” 苏好月连忙到南边窗户,又是左瞧右瞧,只瞧见了几个烟民正在吞云吐雾,道:“只有几个人在抽烟啊……” “什么?”那头又是一阵呼哧呼哧,杜青园叫道,“我不会是找错了楼吧!你不是在四号楼吗?” 苏好月哭笑不得:“我在五号楼!”她赶紧下了楼,一到大厅便看见了等在门外的熟悉的身影。 隔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看清楚对面的脸时,苏好月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视野瞬间笼上一层水雾,她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被杜青园一把接在怀里。 杜青园问:“你没在忙吧?” 苏好月摇头:“没有,忙完了。” “哎呦,”杜青园半拖半抱地揽着她走出门外,站在她对面,伸手把她的脸捧了起来,“怎么这个腔调,哭了?” 苏好月半哭不哭,挂在她身上不说话。 杜青园说:“我就今天有点时间,就抽时间过来看看你,不然下次有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苏好月使劲点头。 杜青园说:“今天很累?” 很累,不仅今天。挨了这么多折磨,面对这些天来第一个可以面对面抱怨的机会,苏好月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累。”她说,终于绷不住大哭了起来。 两人避开烟民走到大楼后面,她哭了好一会儿勉强缓下来,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两周遭受的种种,工作压力,学习压力,态度刻薄的上司,还有在苏锦那里挨的一顿又一顿的惩罚。 杜青园听得脸上现出骇然的表情,说:“你姐姐怎么这么狠?” 苏好月非常委屈:“她是变态。” 杜青园问:“你能受得了吗?” 苏好月很哀伤:“受不了还能怎么办。”她停下了抱怨,将整个身子向杜青园倾斜过去,软成一团肉靠在她的肩头上。 杜青园歪头亲了她一口。 苏好月问:“你是不是又瘦了?” 杜青园说:“是吗?” “是啊……硌得慌。”苏好月觉得这句话很好笑,所以自顾自地笑起来,笑声掺在一顿一顿的哭嗝里。她支起上半身,用手去摸她的肩膀。触手所及能明显感觉到骨头坚硬的弧度,她从愤怒和悲伤里缓过神来,大概因为情绪起落得太剧烈,生出了一些异样的反应,她突然觉得这种触感十分有趣。 杜青园往后缩了一下:“痒。” 苏好月坚持继续摸,手指在凉凉的布料上滑来滑去,说:“你真的瘦了,以前骨头没那么明显。” 杜青园说:“你怎么知道我以前的……”她顿住,脸腾一下红了。“你真是……回去上班吧,赶紧的。”她作势站起来离开,却被苏好月一把抓住了手。 “不要走。”苏好月扬起头来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晶亮的细小水珠,“干嘛突然要走啊。”她攀着杜青园的胳膊往上,把她拽了回来。 杜青园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扶着她的胳膊稳住身子,佯怒着伸手要打她,没真打,只弹了一下脑门,道:“你再不回去,你老板找你怎么办?” 苏好月看了一下时间,离她下楼只过去了十几分钟而已。但想起李应的表情还是心里发怵,便抱着杜青园又亲了几口,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回到十一楼,一进门便看到李应抱着手臂站在水浴锅前,眉头拧成了麻花。 苏好月心跳漏了几下,下意识轻了脚步,悄悄走进门内,但这是完全自欺欺人的做法,她最终还是得走到她跟前去。 李应突然抬头,向她投来两道极为凌厉的目光。 苏好月在心里疯狂排查可能的原因,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走近便被兜头甩了一个耳光。 耳光声音非常响亮,屋里霎时一静,但立刻又恢复了忙碌。李应问:“你干嘛去了?” 苏好月半边脸都被震麻了,一边发麻,一边火辣辣地疼,跟烧起来了一样。她张开嘴,感觉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有电话要接。” 李应问:“去哪儿接的?” 应该编一个李应没找过、而且不会太离谱的地点,但苏好月被扇得脑子都懵了,完全失去了撒谎的胆量,嘴里支吾半天什么也不敢说出来。 “啪!”又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还是那半边脸,苏好月踉跄一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也不敢去捂,鲜红色的皮肉高肿起来。 完了。她竟然还有余裕想别的,被苏锦看到该怎么办? 李应拧着她的耳朵,跟提一个小孩似的把她提到了走廊上,又一脚踹进了办公室的门。谢澜的声音在跟前响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李应说:“苏好月,怎么了,你说。” 苏好月不敢再撒谎,哽咽着小声道:“有人找我,我刚才下楼去了。” 李应厉声斥道:“你做了这么些年实验,不知道实验过程不能离人?” 规定是这样的,但没有人真正这样做,水浴加热一小时,大家都会在此时离开,去干点别的事儿。 谢澜的声音也严厉了起来:“苏好月,你怎么回事?” 苏好月低着头不吱声。 谢澜伸出脚,用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她小腿一下:“说话!” 苏好月深喘一口气,熟练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29.挨打 谢澜:“你想好好干这份工作吗?” 苏好月:“想。” 谢澜:“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李应在她背后冷笑一声,说:“欠抽了呗,还能怎么回事。” 听到她这么说,苏好月反而感觉到了一丝安心,左右都要挨顿打,不如早点挨完赶紧回家……但她的脸肿成了这副模样,该怎么和苏锦说?感觉无论怎么说都免不了要惹怒她。 脸上皮肉的痛感稍稍减轻下去了,一种独特的沉坠感凸显了出来,能明显感觉半边脸是更沉的。 谢澜说:“这次只打你二十下,没有下次了,苏好月,知道了吗?” 苏好月有点诧异,谢澜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打人都轻了许多。 李应哼了一声,听起来有些不满。 可能因为研发部绝大多数都是Dom,不需要那么多惩罚工具,因此办公室里没有以前专用的工具箱,谢澜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把藤条,“啪”一声抽在了她大腿上的实验服上,这是让她脱裤子趴下去的意思。 久未当众被惩罚,这种滋味陌生了不少,而且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办公室里sub占了一半左右,看到别人被惩戒会更感到物伤其类,而非幸灾乐祸,但现在,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目光中毫无同情,像是在看一个好玩的小节目似的。 但苏好月对此无能为力,她下半身穿了一条稍微紧身的裤子,把它脱下去,内裤留着,然后撩起实验服的下摆,压着胳膊趴在谢澜的办公桌上。 谢澜啧了一声,用藤条前端挑起她内裤边缘,说:“旧伤还没褪干净呢,你的屁股跟着你可真是受罪了。” 这话是实话。 苏好月以为她还要再取笑两句,没想到藤条已经重重落了下来,其实没那么疼,和苏锦喜欢用的戒尺差远了。 藤条维持着恒定的频率,抽打声成为了寂静的屋里唯一的声响,即使不重,迭加起来也不是好受的,皮肉一寸一寸地烧烫起来,苏好月的脑门上很快渗出了一片细汗,紧攥着袖口咬住牙关,忍不住往旁边躲了两下。 实验服下摆没固定好,因为她的动作落了下去,一下藤条正好抽上去,在粗厚面料上发出格外响亮的声音。苏好月下意识支起身来去撩,却被苏锦一把按在腰上,余下的几鞭子悉数抽在实验服上,隔着这层布料,屁股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谢澜抽出一张酒精湿巾捋了一把藤条,将它放回抽屉中。苏好月提上裤子,跟在李应后面出了办公室。 踏出办公室的门,她才彻底放心下来,谢澜这次真的很仁慈,挨打挨得重了会影响走路,但现在两腿迈步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异样。 只是李应看起来十分不满,哪怕只看着背影也能察觉到周围的低气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苏好月觉得李应好像很讨厌她……她对那个叫周晨的同事就没那么严厉。是因为苏好月是sub吗?她觉得sub担不起研发部的职责? 既然李应对这场惩罚不满意,那她会额外找自己的茬吗?感觉很可能会。 惴惴不安地穿过走廊,前面的李应突然停了下来,解开实验服下面的扣子,把腰带抽出来折成两层,金属扣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她回过身用皮带敲了窗台一下,说:“把裤子脱了趴上去,内裤也脱掉。” 苏好月没预料到这个结果,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反应。 皮带啪一下抽上她的大腿,李应拧着眉头斥道:“赶紧的!” 苏好月如梦初醒,伸手去解扣子,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谢澜会允许这样吗?对上司的惩罚不够满意,所以在走廊上擅自继续惩罚,听起来不像是个尊重上司的行为。李应的声音很大,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肯定听到了。 屁股上的疼痛还未散尽,又要接受新一轮的鞭打了……而且走廊上时不时有人经过,在办公室里众人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热闹,而现在,甚至有人停下来光明正大地望向她们。 李应似乎乐于让她承受更多的羞耻折磨,她完全没有理会看热闹的人,只用皮带一下一下、不耐烦地敲在窗台上。 撩衣服,脱裤子,留下内裤,趴在窗台上。一般来说皮带也不会太重,苏好月在内心安慰着自己。 屁股上突然一凉,李应竟然一把将她的内裤扯了下去,苏好月惊慌失措,下意识伸手去挡,立刻被抓住手指,皮带“啪”一声咬上去,一道红痕在她的手背上浮现了出来。 苏好月霎时疼出一阵冷汗。 在她从小到大被惩罚的经历中,即使是打手也是打在手心上,从来没打过手背。今天第一次挨了一下,发现手背上那层薄薄的皮肉实在挨不住任何鞭打,真的是太疼了。 好在李应随即松开桎梏,让她把手缩回去。 腰带抽在屁股上的第一下,苏好月就发现自己想错了。腰带有不同的材质,有的轻,有的重,轻的抽下来确实不疼,而李应的这条腰带,非常重。 刚才手背上那一下其实还收着力呢。 厚重的皮子抽裹上去,两半臀肉都被带得颤动起来,声音在窄长的走廊中回荡。原本皮肤上只有快要褪去的旧伤和几道浅浅的藤条痕迹,皮带从上到下抽过去,整个屁股立刻变成了大红颜色。 几鞭过去,苏好月已经浑身下了一层冷汗,双腿使不上劲,双手紧抓着窗棂不敢松手,怕一松手直接滑落跪在地上。嘴里紧咬牙关,把呻吟声生生咽了下去。 一股无来由的倔强横亘在她心头,她真的不想向李应求饶。 想是这么想的,实际做到却没有那么简单。皮带一下挨着一下,已经在屁股上抽了几个来回,上一轮的疼痛尚未消除,这一轮的皮带紧跟着又来了。 苏好月的呼吸已经完全乱了,热泪夺眶而出,鼻子里也不能通气了,她张开嘴巴呼吸,好让自己不会缺氧昏过去,痛呼和抽泣声便再也抑制不住了。 到底要打多少下……苏好月的大脑已经被强烈的痛感挟持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最后那一些理智被挤压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少,为什么还不完……李应想要什么,她的求饶吗? “李应。”有人叫道,是谢澜的声音,说,“组长开个会。” 李应的腰带停了下来,苏好月瞬间脱力,未等她喘匀了气,李应突然又抽了一下。 苏好月吓得一抖,以为她连谢澜的话都要无视,继续打。 李应说:“你父母没教你挨打后要说谢谢?” 还真没教。苏好月家里还没有这么变态。但她还是听从了命令,哽咽着细声说:“谢谢组长。” 金属扣的咔嗒声再次响起,李应把腰带系回去,说:“别动,实验服也别掉下来,让另外两个sub看看,不好好工作的代价是什么。”说罢,她迈步走进了办公室。 苏好月不知道离下班还有多久,估算一下,也许不到半小时。挨打时自尊心已经全部打碎,什么羞耻也感觉不到了,但此时不再挨打,身后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明显起来。 有人在经过时脚步慢下来了,有人在与同伴小声议论,有人发出看笑话似的笑声。有穿堂风吹拂过去,苏好月的全身哆嗦了一下,脑袋深深地低下去,脸色已经变成了和屁股一样的通红颜色。 时间比上班时更加漫长,好在这么一秒一秒捱过去,她的内心已经麻木了许多。这家公司里被公开惩罚的人那么多,其实也不差她一个。 肩头突然被人一拍,苏好月回过头,看到谢澜正站在背后,说:“起来吧。” 经过李应的这么一遭折腾,再看到谢澜的脸竟觉得亲切了不少。苏好月抽着鼻子站起身来提裤子,心想,虽然她也会公开惩戒下属,算是一个暴君,但她起码是一个熟悉的暴君,行为可以预料,她不会把人内裤扒下来,也不会打那么狠,更不会让人在走廊上光屁股罚站。 苏好月现在真的非常怀念是谢澜直系下属的时候。 整理好衣服回到实验室,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同事们都在。她低着头走到水浴锅那里,计时器上还剩下十五分钟。 八个圆底烧瓶已经被撤去了一个,应该就是出了差错的那个,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桌子旁边有她先前搬过去的凳子,现在也不敢坐了,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等倒计时。等了一会儿,苏好月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疑问:既然实验过程中不能离人,那把她拉出去挨打又算什么呢? 这么一想,委屈的感觉迟钝地涌了上来。打了一顿还不够,还要打,算什么呢?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眼睛,在肿起来的脸颊上滑落下去。 做完实验收拾好,已经下班后半小时,同事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苏好月下了楼走到主干道边上,司机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她找到熟悉的车牌号,打开车门正在坐进去,却在车后座上看到了苏锦。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天真算是倒霉到了家了。 伤在左半边脸,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车里还亮着灯,苏好月下意识歪头想挡过去,没想到不动作还好,一动作立刻就被苏锦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她问。 苏好月坐在座位上目视前方,说:“没事啊。”这么一来太刻意了,一看就知道在隐瞒着什么。 苏锦:“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听到她这么问,苏好月刚刚压下去的委屈又被莫名其妙地勾了出来,她捂住脸,先是呜呜了两声,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30.洗澡 rõuщ𝓮𝓃8.𝓬𝔬m “怎么了?”苏锦的声音着急起来,抓住她的肩膀揽到她那边去。苏好月拧着胳膊不愿意转身,一哭起来反倒胆子大了,说不让看就不让看,头越垂越低,直接拱到了苏锦怀里去了。 大概是发觉现在问不出什么,苏锦不再问了,一边半抱着她,左手抽出来给她顺气,一边对司机说:“先等等,不用走。” 挨了两遍打又哭了好几场,情绪起伏如此剧烈,苏好月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了,伏在苏锦的膝盖上越哭越累,越哭越困,不知不觉地竟然直接哭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抬了起来,一只手捏住下巴支起她的脸……脑子里像是有根弦被嘣地一弹,苏好月瞬间惊醒,伸手挡住左脸。 苏锦像是气笑了,道:“我都看见了,还挡什么?” 苏好月讪讪,还是不愿意放下手。 苏锦强行把她的手拉下去,手指轻轻地摸上了肿肉,纵使只是轻微的触碰,苏好月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触感,这种触感令她更加羞愧,于是在对上苏锦的目光时立刻低下了眼睛。 苏锦语气不善,问:“这是谁打的?” 苏好月说:“我组长……” 苏锦:“因为什么?”③0𝓶𝕔.čõ𝖒溈泍呅唯嬄梿載棢址 請菿③0𝓶𝕔.čõ𝖒閱dú 苏好月在心里衡量故事里可以说出来的部分,杜青园的事情她还不知道……想了一想,苏好月说:“因为一个实验操作,不是大事。” “不是大事?”苏锦的语气更差了,“那怎么打成这样?” 她生气了,但苏好月有些拿不准她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自己在工作中出错了吗?这在小时候上学时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考试考砸了被老师打一顿,回家还要被她打一顿。但此时苏好月有种微妙的感受,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苏锦紧拧着眉头,手指再次轻轻地拂过红肿的脸颊,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又跟我撒谎?” 心里蓦地漏跳两拍,苏好月说:“没有,姐姐。” 苏锦凝视着她,像在衡量这句话的可信度,这么看了一会儿,她朝司机挥挥手:“走吧,回家。” 回到家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个小时,吃完饭洗漱完,照旧还要复习。 坐在书桌前苏好月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是屁股疼,二是她太累了,除了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什么也不想干。 苏锦吃完饭就出门去了,苏好月还是不敢躺下休息,头顶上的摄像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比苏锦的目光更有威慑力,她不知道摄像头后边苏锦是不是在看,这种不确定的危险感让人后背发寒,神经紧绷得快要断裂。 但她真的太累了,双眼放空地看着一个个汉字,看到不认识了也辨别不出它们的含义。就这么坐到屁股都麻木了,后脑勺突然被敲了一下,苏锦骂道:“一个小时就做了这么点?” 苏好月抬头看她,眼神都已经聚不拢了。 苏锦叹了一口气,没在继续责备,说:“赶紧睡觉吧。” 苏好月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洗漱,脱了衣服走向淋浴头,没成想双腿突然一软,脚底在地面上一打滑,整个身体狠狠摔在了地上。 苏好月哀嚎一声,眼泪哗一下流了下来,跪在地上疼得动也不敢动。门外立刻响起了敲门声,苏锦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苏好月呜咽着道:“摔倒了……” 苏锦问:“怎么哭了?很严重?”不等收到回复,她立刻拧开了门锁,一边过来扶起她,一边责怪道,“怎么洗个澡也出岔子。” 苏好月下意识拿手遮住自己身体,苏锦像没看见似的,扶着她坐到浴缸上,蹲在地上查看她膝盖上的伤。 苏好月也低头去看,刚才右膝盖先着地,明显伤得更重,一片通红洇在皮下,一碰就疼得厉害。 苏锦拉开身后柜子抽屉,取出一管药膏,拿棉签轻轻在伤痕上涂了一层,然后站起来换了一根棉签,说:“抬头。” 苏好月依言照做,两个人四目相对,苏锦皱着眉头,拈着她的下巴往旁边歪了一下,抹着药膏的棉签碰上肿着的脸颊。 苏好月还在抽搭着,突然又开始流泪。 苏锦打了她胳膊一下,斥道:“怎么又要哭?自己犯了错,还很委屈吗?” 苏好月只好忍住,抽着鼻子抿住嘴,勉强把眼泪憋回眼眶里。苏锦嘴上这么说,帮她拂掉眼泪的手指却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脸颊上也敷了一层药膏后,苏锦拍拍她的大腿侧面,命令:“趴下去,我看看后边。” 苏好月立刻拒绝:“不……不要,我没摔到后边。” 苏锦说:“你屁股没挨打?” 苏好月低头躲目光,努力反驳:“不疼……不用抹药。” 苏锦提高音量:“你趴不趴?” 苏好月无法,站起来趴回到浴缸沿上。这个姿势不大舒服,屁股在最高点,脑袋冲下,不一会儿就有种充血的感觉。好在苏锦涂药也挺快,涂完就把她扶了起来。 把手上的东西放回去,苏锦问她:“身上都摔脏了,还能自己洗澡吗?” “能,我自己洗就行。”苏好月即答,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身子一歪差点又摔倒到地上去。 苏锦像是早有预料,一把搂住她,被她气急了似的,右手甩下去又给了她两巴掌,“就这么喜欢逞能。” 苏好月此时已丧失全部反对权,纵使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伸手去挡了,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任由摆弄。苏锦拎着花洒朝她前胸后背各冲了一会儿,水花飞溅出去,把她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明面上的皮肤都洗干净,苏锦把花洒递还给她,说:“我去拿浴巾,你再自己洗洗。” 浴巾就在浴室里,和洗浴的地方隔了半扇磨砂玻璃,苏好月一开始没想起自己还需要洗什么,见苏锦在磨砂玻璃后面迟迟不回来,终于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脸上顿时又红又烫,苏好月分开双腿,让花洒的水流冲进腿间,手伸进去帮忙清洗,才发现已经湿透了,液体流到了腿根。 裹上浴巾,苏锦嫌搀扶着走太麻烦,干脆把她抱回到了浴室的床上,擦干净身上残留的水珠,帮她换上了睡衣。 这一整套流程下来苏好月已经不知道羞耻为何物了,精神麻木地收拾结束躺到了床上,瞧见苏锦的前襟还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便伸手扯了一下,说:“都湿了,快去换下来吧。” 苏锦点头,说:“赶紧睡觉。” 她正要走,苏好月忽然想起什么来,连忙叫住她:“姐姐!” 苏锦回头:“怎么了?” 苏好月说:“我今天早上去上班,路上怎么没人呢?” 她说得含糊不清,但苏锦似乎立刻就明白了,说:“出了点事情而已,和你没关系。” 苏好月还要问:“什么事情?为什么别的车都不能出小区,我们的车就能?” 苏锦说:“因为那是我的车,你研究这些干什么?自己的工作不好好做,关心这些没用的东西。”说着说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赶紧睡觉!还想挨打吗?” 苏好月委屈闭嘴,嘟囔:“怎么了就打我。” 苏锦瞪她一眼,又伸手给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走出门去关上了灯。 一晚上苏好月睡得竟好了一些,梦境稀奇古怪,但没有一次将她吓醒。 第二天早上,苏好月身上各处的伤都已减退些许,只是活动时尚有痛感。坐着车去公司,路上已经恢复如常,仿佛昨日是她的幻觉。 手机上杜青园给她昨天早上的问题回了消息,昨天晚上回了一条,说:“不清楚,还在问。” 今天清晨四点钟又回了一条:“这里不能说,我有空去找你。” 苏好月问她:“什么不能说?” 两个人根本凑不到一起,那边没有回信的意思,苏好月只好点进社交媒体,看看能在新闻中找到什么。 什么也没找到,打开搜索引擎搜“新城”,昨天只有一条新闻,说城郊一个人逮了条特别大的鱼。 昨天的事情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苏好月顿时有些恍惚,难道昨天真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异常,一切都是她思维紊乱的结果。 但是杜青园的回复还摆在眼前,“这里不能说”,无论她指的是什么,这句话都说明,昨天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到了公司后先在会议室里开了一个会,昨天缺席的那位组员今天到了,名字叫池雨,同样被李应安排在防护实验室工作。 出了会议室的门,苏好月悄悄拉住池雨,小声问:“昨天你请假了吗?” 池雨说:“对,昨天我们那里封锁了,不知道为什么。” 苏好月问:“封锁了一天?” 池雨摇头:“封了半天,但我恰好身体不大舒服,直接请了一天的假。你那里没封?” 苏好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含糊糊地摇了摇头。 今天需要进鼠房给老鼠换垫料,苏好月下定决心不能再挨打了,战战兢兢地去拎着老鼠换笼子,拎几个就干呕一声,呕到脸都麻了,手中始终没有松动哪怕一下。把三十几个鼠笼换完,她长吁一口气站起来,才发现全身潮乎乎的,出了一身大汗。 下午下班,苏好月刚走到主干道,身边的车门突然啪一下打开,一只手拉住她胳膊往里一拽,直接把她拽了进去,苏好月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要被拐卖了,往旁边一瞧才发现竟是杜青园。 苏好月忍不住大叫:“你要吓死我!” 杜青园笑着摸她脑袋:“摸摸毛吓不着。” 苏好月扒着车窗往后看,发现苏锦的司机并没有赶过来,应该是没看见,便回过头来说:“你干嘛啊突然过来。” 杜青园说:“我早上不是说了吗?有空就过来找你。” 苏好月不忍心再生气了,凑过去亲她的脸,直接将早上的疑惑抛到了脑后,一边伸手去抱她,一边抱怨:“我姐的司机还在等我呢,我过一会儿要回去了。” 杜青园说:“没事,我过一会儿也得走了。” “对了,”苏好月说,“你这两天怎么都那么有空,医院怎么办?” 杜青园说:“什么医院怎么办,没有我它又不会倒闭。” 苏好月问:“你现在下班那么早?” 杜青园答非所问,说:“我可能要辞职了。” 苏好月一愣,不可置信道:“辞职?”她抬起头来盯着杜青园的脸,后者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辞职?你要去哪儿?你那儿不是新城最好的医院了吗?你要去别的城市吗?” 杜青园说:“不去别的地方,还在这儿。” 苏好月放下心来,问:“那是要去哪里?” 杜青园低下头像是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后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当志愿者的机构吗?” 苏好月点头,杜青园提过很多次,但她一直没放在心上,连它到底是干嘛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孔云川好像就来自于这个机构。 杜青园说:“现在她们需要一个医生……” 苏好月问:“你要去那里?它给你更高工资吗?” 杜青园失笑,目光里流露出一些无奈:“怎么可能?我以前跟你说这些事情时,你是不是根本没听?” 苏好月不好意思地伸手挠鼻子。 杜青园叹息一声:“你真是……”她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先走吧,你不是说你姐的司机在等你么,我也得走了。” 苏好月被赶下车,心里空落落的,一边觉得愧疚,一边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她确实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这也是错? 可是照这个逻辑,杜青园对她感到失望也没错。 车窗突然落了下去,杜青园朝她伸过来一只手,说:“把手给我。” 苏好月不明所以,伸手搭上去。 杜青园在她手心上亲了一口,微笑着说:“快回家吧,我有空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