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说的谎》


 第三章

    燠热的暑假，我最常做的事就是和夜礼薇上街买东西。老实说，我挺无聊的，我本来就不太爱买东西，只觉得好浪费钱。但是看在夜礼薇这么朝气活力，我也只好认了。
    「小白，你说你在七班对吧。」夜礼薇舔着手里的冰淇淋，「我跟你说喔，夏意辰也是在七班耶。」
    我愣了半晌，耳边的世界似乎只听得到怦咚怦咚的心跳声。
    「是吗......这样啊。」我微微一笑，只希望微颤唇角没有出卖我心里的激动。
    「哎呀，我就叫你刚刚也买一支冰吃了，现在才在流汗对吧。」她笑的无奈，「喏，卫生纸。」
    我一愣一愣的接下卫生纸，「哦......嗯。」
    「白沄溪你看！」她突然大声的说，「看那边，有彩虹耶！」
    我转过头看向她指尖的方向，一道七彩相叠的圆弧划开天空湛蓝的边界，为自己一瞬的美丽而感到骄傲。
    「可是刚刚又没有下雨……怎么？」
    「应该是有水气吧，只要有水气，能形成彩虹也不奇怪呀。」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也没想就将美丽的画面收入相册，但再怎么美也美不过亲眼看见，我依然在夕阳西斜后，看着它缓缓消逝。
    接下来的我全不在状况内，等我一回过神来已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了。看了一眼讯息，夜礼薇那小子不但成功回到家，还火速和家人一起到a市两日游了，我只能感叹她们家行事的效率，自叹弗如的开啟社群网站。
    我上网查了夏意辰的名字，没想到打到夏意两个字的时候就跑出来了，我还雀跃的发现她其实有送我交友邀请，当下我只是欢快的按下确认键。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休间快乐的时光本来就过得特别快，升上高二的压力渐大，我暑假还先预习了功课，愉快与压力让时间飞梭而去。
    已经熟悉了一年的学校不若去年青涩踏入新学校的惊惊咋咋，但我依旧有些不安的踏入陌生的楼，带着一点惊慌与兴奋，看着一张张似曾相识但模糊的面孔。
    我依然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没过一会儿就看见那抹文静优雅的身影，抓人眼球。
    夏意辰其实容貌并不是让人眼睛一亮的类型，她是属于一颗静静照耀夜空的星，散发着特有的光芒，不会特别去看见，然而看见了却也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她坐在我斜前面，阳光洒下适合她的顏色，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书——海水正蓝。我很喜欢，而她所散发的气质很适合张曼娟写出的字句里给人的感觉。温温柔柔的也淡淡清清的，却能适时抓住令人悸动的时刻，就像自己已经陷入那片包容世界的幽蓝。
    我凝睇她许久，其实我很想向她搭话，但却觉得唐突。
    我发觉自己陷入像男孩子想跟自己暗恋的女孩子那般踌躇的沉思时，上课鐘声已然敲响。

 第四章

    我跟夏意辰开始熟稔的时候已经过了秋红。
    那时已经跟夜礼薇没什么在联络，毕竟她是个外向的女孩子，身旁从不缺同性或异性朋友，现在的我也只是一位在重要时节会稍一封讯息给她问好的朋友。
    也许在当下有些伤感，但我也告诉自己那终将是必然。
    夏意辰对我说，朋友这件事她看得很淡，她那时候也笑笑，说自己也许是个性的关係，从来没有一个特别要好的朋友。
    我们开始走的近是要从夏末说起。
    出乎我意外，是她先来向我搭话，我一开始还只是微愣的看着心目中女神级的对象向我走来，然后递上一本书。
    「这是你的生物笔记本吧，我看了你的笔记，可以吗？」她说的简短，让我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因为我光听着她的声音就快醉了。
    她的声音像透着微光的霜，令人愜意。
    末夏，果真开始有凉意了吗？
    「当然没问题。」
    我是那种不会将自己内心想法表达在脸部表情上的女生，所以我一贯优雅的勾起唇角。
    她微微一笑，在我前面空着的位子坐下，「你的笔记整理的很好，可以告诉我你都是怎么整理笔记吗？」
    我歪了歪头，「你的成绩很好，应该很了解怎么记笔记的，不是吗？」
    她摇摇头，「我没有记笔记的习惯，但我想从现在开始养成。」
    我看着她之认真的面容半晌。
    或许她也在紧张。我注意到她时不时拨弄自己的手指、揉搓着指尖，或者将它们十指交叉摆放在我桌上，这是一种类似祈求或是祷告的意思。
    「你也有买迪士尼tsumtsum的娃娃啊？」她说。我看向我的娃娃，是迪士尼的奇奇，我很喜欢，它虽然是擦手机的，但我把它当作考试守护神，每天都带在身上。
    「你好像很喜欢迪士尼？」
    我莞尔，「是啊。」
    她伸手触上我的手机掛饰——一隻维尼熊的玩偶，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它太大隻，很累赘，但唯独我并不这么认为。
    「很可爱。」
    些微的认同感让我更自在的和她搭聊。
    后来发现，我们有很多相似点。
    譬如喜欢迪士尼、喜欢做笔记或和对方分享笔记、喜欢看小说和漫画——而这也是我们开始会和对方整天腻在一起互动的契机，她喜欢看写着青春的爱情故事而我也亦然、同样我们也都喜欢涉略轻小说或是张曼娟的小说散文，不知道为何，我们特别喜欢张曼娟的书，可能是她写的文字跟我们的青春比较像。
    「你最喜欢哪本书？」
    她问要分类型吗？
    「不用，就以全部概括来讲。」
    她说，我喜欢海水正蓝。
    冬初。
    暖冬。
    直到十二月学校都还没有人戴上围巾，但比秋天的萧瑟更盛，树梢上原本摇摇欲坠的枯叶现在已经全数掉落在草地上，吹走原本还有树叶的想像。
    「樱花什么时后开？」
    自从我和夏意辰开始熟识后，坐在我们两个前面的女生也开始加入我们聊天的行列，因为靠窗的位置原本就难以被大家看见，所以我们三个彷彿身在边境，自己做自己的事。
    柯恩，是我们新加入的小说成员。她喜欢的是轻小说，虽然跟我和夏意辰主打的爱情小说不太一样，但勉强沾的上边。她很好聊，所以纵使我们是在谈她没有在涉略的东西，她还是可以应对自如的跟我们聊得很开心。我常常在想，如果她不是坐在这么边缘的地方，她一定可以成为班上注目的焦点。
    「冬末春初的时候吧。」
    柯恩看向我，苦着一张脸，「下一节是美术课，又要跑班了。」
    「没关係啦，就算是运动运动啊，顺便减肥。」
    夏意辰灿笑。她越来越容易绽放笑容了，而且是非常灿烂的那种，总能轻易撩拨我的心绪，让我的视线总追逐着她奔跑。而当她开始用一种疑问的眼神看着我时，我才发现，好一会儿我都凝睇着她，开始让她觉得不自在了。这种失态让我感到羞愧以及不知所措。
    而当我真的追逐上她，我也失去自己了。

 第六章

    「沄溪，怎么办啦！」意辰哭丧着脸跑向我，她身上的衣服不知为何湿淋淋的，我深怕她感冒，赶紧先脱下外套给她穿上再说，「柯恩到处散播我是同性恋......」
    开学后，我和夏意辰依然混在一起，但在寒假时，柯恩已经开始交一些新的朋友，开学后就不再只是跟我们一起玩了，有时候甚至去找她讲话，她还会假装没听到似的转身离去。我和夏意辰都不能理解她的转变，只好顺其自然，她不犯我我不犯她。原本以为这样可以解决我们的问题，但没想到柯恩竟然在班上大肆宣扬我们两个是同性恋这件虚构不实的事。虽然我并不否认我是同性恋，但夏意辰并不是，况且她还跟言思哲在交往呢。
    「我觉得你乾脆直接公开你跟言思哲在交往这件事就好啦，也不用闹这么大。」我替她理好衣服，手上温柔，口气却不怎么友善。
    「不要啦，思哲说他不想公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低垂着眼眸，即肩的发丝柔顺的滑下肩头，掩盖住我的脸容。
    「这次又是柯恩那帮傢伙是吧？」
    夏意辰笑笑，苦涩的令人心疼。
    我看着那个笑容，心里怨恨着那个男人，不但不会保护女友，行径简直可以说是推她下水。
    如果你不能带给她幸福，那就由我来接手！
    我先带她去厕所把湿衣服换成我的外套，让她先回教室后我直接走向十三班。
    「不好意思，请问言思哲在吗？」我面无表情，但从骨子里冒出的冷意清显。
    站在门口聊天的女生转向教室里大喊，「言思哲，外找啦！」
    我耸耸眉毛，看着那个隔了半年不见，依然有着俊秀外表的男人信步而来。
    「稀客啊，白沄溪。」他轻佻的说，「找我什么事？」
    我豪不避讳地直直望向他的双眼，「你不是跟意辰在交往吗，那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知道你这么自私的行为让她受了多少——」
    「——嘘！」他摀住我霹靂啪啦不停冒出字的嘴，神色紧张，双眼飘忽着瞄来瞄去。我依然挑着眉眼看着他这般小偷般的行径，「......你不要讲这么大声啦！」
    「哦，是怎样，觉得跟意辰在一起丢脸所以不愿意公开？还是你觉得这是一场扮家家酒，玩玩就可以——」
    「闭嘴啦！」他不耐烦的嘶喊。言思哲又看了四周，确定没人看想这边的时候拉起我的手腕，「跟我来。」
    我翘课了，这还是第一次，真新鲜。我以前一直很想翘课看看，可能是心里叛逆感作祟吧。
    「到底要去哪里！很热！」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我的重点。
    言思哲似乎听见我的心声，跑到一棵榕树阴影下喘息。
    我一边拉着制服衣襟搧风一边拿卫生纸擦汗。
    「到底......所以到底是怎样啦！」我双手抵着膝盖喘气，累死我了，「你跟意辰。你在不说我就要把她抢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剎那芳华，「我们的确是在交往，」他说，「不过是领域外的交往哦。」
    「领域外？」我一知半解，「我不懂啦，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好不好！」
    「再清楚一点的话，我应该之后会被她支解吧？」他苦恼地说。
    言思哲抬眸看向天空，洒成一片的湛蓝和阳光相辅相成，他抬手挡在眼前，「......还不是时候。」
    「.....啊？」
    他轻哂，「十年后我们还会再见面。」他笑得自信猖狂，「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所有事情。」
    「那意辰怎么办！」我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吼，尖声划破天际。阳光此时破了一个洞。
    言思哲回眸一笑。做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嘴型。
    夏意辰不是白痴。
    下一句是——。

 第七章

    放学了，我一回教室就看到一片令我眼红的画面，意辰眼角含泪的用抹布用力擦拭着桌椅，而桌椅上用粉笔涂写的字跡依然歷歷在目。教室里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只有柯恩那群还站在角落用教室里的电脑学韩国人跳舞。
    我只能瞪大眼睛，忽视心底涌出的苦涩。
    碰！
    我狠狠地捶了桌子一下，吓得意辰和那帮女生纷纷停下动作。
    空气像结了一层冰霜，冷冽傲人。
    我冷傲的抬起头，抿起的唇线锐利，「谁写的？」我轻轻敲了敲桌子，叩叩两声，恰到好处，「聋子吗？我说，谁写的？」
    其中一个女生痞子般地走了出来，「我，怎样？」
    「眼瞎又耳聋？」我冷笑，「哪隻眼睛觉得我们是同性恋了？」
    柯恩走上前，「你不是，那还有谁是？」
    我歪头笑了笑，剎那芳华，「是你啊，好久不见。」
    我没理她，逕自走上前看着比我高出半颗头的女生，「哪一隻眼睛？嗯？是这隻吗？」我削的平整的指尖在她右眼转了转，「还是这隻？」我咧出邪肆的笑容。
    我没理会夏意辰在我身后呼唤我的声音。优雅又乾净。我不能让她被这些人沾污，所以骯脏的事就留给我来做。
    「先说在前头，」我大声宣告，像是对着全世界吶喊，「我的确是同性恋，而我也的确是爱着夏意辰，不过很遗憾，她不但不是同性恋还有了男朋友。」后头的声音似乎又多了言思哲的吶喊，我因为激动而身体被向后拽，「如果这件事情要继续持续下去，无妨你们针对我，但敢再碰夏意辰一根寒毛，我绝对会让你们『死无前例』！」
    我第一次觉得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若是以前的我，绝对不会这么嚣张地说出这些话，但自从遇见了夏意辰，什么事情都改变了。什么事情也都不一样了。
    事件过后，我和夏意辰、言思哲一起把粉笔污渍擦掉，途中没有人说任何一句话。
    「沄溪你——」她眼里闪烁着流光，像期待着什么。
    「我骗你的哦。」我笑得虚弱，像下一秒会崩毁，因为我感觉我的眼泪快要掉下来了，「我才不是同性恋呢，不过......我不想让你受伤害......」
    夏意辰也忍不住低垂下头，紧紧咬着发白的下唇啜泣着，「……对不起。」
    「我们还是朋友吗？」我小心翼翼地说。
    夏意辰紧紧拥抱我，「当然，沄溪，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谢谢，这样就够了。
    我才不是同性恋呢。我还是哭了，在夏意辰温柔如海的拥抱下，说了第二个谎。
    霎那间，我似乎看见言思哲眼里闪烁的复杂情绪。

 第八章 完结

    「您好，请问你是女方亲友还是男方？」
    婚宴会场此时人声鼎沸，每个来到现场的人无不盛装出席一番，有的穿着小礼服、化上妆；有的则像我一样，只穿了朴素的洋装、施了淡雅的妆容。
    我抿着搽了唇膏的唇，笑得靦腆，「我是两方的亲友，那要在哪里签名？」
    今天是属于夏意辰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环之一。
    她和言思哲的婚礼。
    在去年盛暑时，时时有在见面的我们在我位于的a市见面。因为工作的关係，我们虽然有固定见面，但也不过是两个月见一次，大多都还是在网路上聊聊天之类的。
    那天她跟我说她要和言思哲结婚时，我没太大的意外，也只能跟她说声「祝你幸福。」一如我当年还在青涩岁月时，对她说的第一个谎。然而，当我一掛电话，那从心底涌上的悲伤却难以控制的像潮水翻上。一波波打在胸口，又疼又难熬。而我只能像负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
    原来我说的谎，不但是为她，也为这么一个胆小的我。
    新娘和新郎走到我这一桌敬酒，放眼望去没几个是我认识的，这里的应该都是言思哲他朋友吧。
    「沄溪。」意辰声线轻柔，优雅的向我敬酒，「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轻轻抱了她一下，清香依旧，我任那抹清香扑上我一身，「怎么这么说呢，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呢！」
    我在她不停的说谢谢你的时候，轻声呢喃：「意辰，一定要幸福。」
    那霎间，我看见夏意辰眼里闪过的狼狈、惊愕、失落还有……痛苦。
    最后，她用淡然平息了她的目光。笑得剎那芳华。
    「十年了，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婚礼散会后，新娘先回去休息，我独自和言思哲在长廊上聊天。
    他抿着唇笑，「我跟你独自说话只有两次，一次是十年前，一次是现在。」
    我冷言，「别把话题扯远了。」
    我执着十年的最后一句话。
    言思哲轻道，「你爱了她至少十四年，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浓烈的痛楚陌生的袭来，吹倒了我构筑十几年的城墙。
    「夏意辰不是白痴——早在你爱上她的时候，她就已经爱着你了。」
    「她隐瞒了所有事，只为了不要让你受伤害，到头来选择跟我交往。」
    「你知道你们的都做了自以为为对方好却弄巧成拙的多馀的事吗？」
    他目光转向已经出神地我，「还记得你当时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说自己爱着意辰的时候吗？」
    我麻木的点点头。
    「她以为你终于要向她表白了，结果因为你那些自私的谎，伤了她原本就脆弱的心。」
    「你知道吗？谎言可以保护自己，却同时可以伤害他人。」
    「吶，你为什么说谎呢？」
    「就因为你说了谎，你赔上的是你们一辈子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