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餍(Np )》 回国 k市不是什么四季如春的城市,但因着整个城市主打绿色环保,要求每个院校必须达到一定水准的绿化种植面积,k大的领导被逼的硬是在学校里裁出了一条网红林荫道。 眼下正是树枝抽芽的时候。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寒意,即使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但吹过来还是让人有些瑟缩。刚打过一遍铃,路上却还是有几个抱着书册狂奔的学生,一个慢条斯理打着电话的女人,显得格格不入。 米色的风衣随着女人的步伐摆动着,纯白T半掖在牛仔裤里,微卷的长发随意的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耳边落下几绺碎发,被风带起来,本该是慵懒的,却因为冷清的长相将那点亲近感冲淡。一双丹凤眼原是犀利的,现在却因为电话那头的人,噙着淡淡笑意。 “今天不授课,去人事处签一下合同,再熟悉一下办公室就好。” “本来说好去给你接机的,可是老师安排的任务又不能不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师姐啊……”电话里传来羌九畹失落的嘟囔声。 钟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语气不自觉的染上了哄孩子的味道:“我晚上没什么事,要不要去吃饭,火锅怎么样?”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改方才的阴霾,传来不小的雀跃声:“火锅!最近刚好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我想去好久了!” 话到兴头,羌九畹还想说些什么,她那边就传来了细微的催促声。 钟晚:“好,你任务结束联系我。先去忙吧。” 羌九畹连说了两遍“一定要等我电话”才不情不愿的挂掉。钟晚看着暗下去的电话笑着摇摇头,将手机揣进兜里,抬头看了看从自己身边飞快跑过的学生们,最后拉住了一个看起来并不着急的男大学生。 “你好,麻烦问一下教务处怎么走?” 男大生那双杏眼在看清钟晚的模样后,先是一愣之后抬手指着她张了张嘴没了声。 恰到好处的礼貌显得钟晚身上的那股子距离感更明显了,可她觉得应该不至于吓得面前的男孩子说不出话来吧。 现在的大学生心理素质这么差吗? 职业本能让她多看了两眼面前的学生,个头很高,大概有180左右,一双眼睛圆圆的,水汪汪的像是鹿眼,颊边还有两个细小的酒窝,干净利落的碎发,身上的衣服是普通面料却熨烫妥帖,指着她的指甲修剪整齐,算不上洁癖,但应该是个自律性比较强,且爱干净的男孩子。 不等钟晚下过多的定论,面前的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还有些结巴。 “你,不对您是钟晚老师吧!” 认识自己?钟晚腹诽着,面上却不显,笑的疏远有礼,点点头:“我是。我们是认识吗?” 男大生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猛的摇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认识您,我看过您在国外的犯罪心理学讲座,还有您参与过的案件我们老师在课堂上也有讲过!” 钟晚一顿,没想到随手拉一个人问路正好问到了以后的学生,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再抬眸眼中的疏离淡了些:“你是k大刑侦专业的。” “是的,我是刑侦专业大四的学生,我叫高幸,是辛福的幸。” 钟晚点点头:“高幸,名字很好听。那请问高幸同学,教务处怎么走?” 高幸现在多少有点手足无措,往常课件上的女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同于那些视频上,将分寸感刚好拿捏在熟络和陌生之间的感觉,真人更鲜活了,甚至自己的名字从她嘴里过了一遍,都好像变柔软了些。以至于他平常格外敏感的思维逻辑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钟晚出现在k大,并且询问教务处在何处的理由。 只是迷迷糊糊的指了路,看着女人在谢过自己之后离去的背影。 钟晚跟着高幸指的方向十分顺畅的在政教楼的四楼找到了教务处三个字,办公室很大,大概是到了上课时间的缘故,里面人却很少,只有一个看起来刚毕业的女生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 在听到敲门声后抬头望了过来。 “同学,有什么事吗?” 被称作同学的特聘教授面上一愣,接着带着笑意开口:“我是来签合同的,我昨天联系周校长,他让我直接到教务处。” 见坐着的人皱起眉头,钟晚补了一句:“我叫钟晚。” 原本听到签合同三个字还满脸疑惑的许洁,在听到钟晚这两个字后倒吸了一口气,猛的站起身走了过来。 “钟教授!不好意思啊钟教授,我以为是哪个艺术系的学生呢。”将面前的人打量了好几下,许洁还是没忍住感慨了一句:“您……原来这么年轻啊。” 天地良心,昨天领导安顿她时的口气就能听出来,这个破例特聘的心理学教授来头不小。纵使她不了解心理学这个行业,但能让校领导这么尊重的,那在学术界必然也是举足轻重的,毕竟这可是完全没有学院答辩和学院评审,就定下来的教授啊。 原本以为是个年近半百的前辈,再不济也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看起来跟在校大学生没多大差别的女孩子。 对于这并不含蓄的打量,钟晚毫不在意,只是笑着抬了抬手中的文件礼貌问到:“没关系的,资料我都带来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签合同。” “合同今早就备好了,我现在给您拿,您在那边稍坐一下。”许洁连忙指了指钟晚身后的皮质沙发,扭头去文件柜里翻出了两份合同。 钟晚刚坐下,许洁就拿着两份合同过来,递给她。 “钟教授您看一下,因为您是特聘,所以协议条款可能会有点多。” 钟晚说着“谢谢”接过,大致翻看了几个重要条款,确认无误后,便从拿起桌上的笔签了字。 许洁不由得仔细的看了看女人落在纸上的签名,是草书,堪堪能认出个“钟”字。 签好字,将需要的资料随着许洁交给后勤部录入教师系统,拿好教师门禁卡后,许洁便带着她向二楼走去。 “您今天进校门是在保安室登记的吧?之后拿着门禁卡就可以自由出入了,食堂刷门禁卡就可以吃,教职工是免费的。三食堂的醋溜白菜特别好吃,您抽空可以尝尝!图书馆之类的也是凭门禁卡进出的,您一定要收好。如果不小心丢了,跟我说我给您开个条拿去后勤部补办就好了。还有虽然您不用坐班,但是教务主任的意思是,搞学术研究的应该参考资料比较多,所以给您安排了个独立的办公室,就在前面。” 许洁年纪轻,为人也活泛,一路上给钟晚介绍着学校的情况。钟晚淡笑应承着,却在踏进给她准备的办公室前,顿了脚步,看着与自己相邻的那间办公室。 房门紧闭,门牌上写着一个名字:顾梦之。 见身后没人跟上来,许洁折回来就见钟晚看着隔壁的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教授,怎么了?” 钟晚收回视线,指了指门牌冲许洁问到:“麻烦问一下,这个办公室是谁的?” 顺着钟晚指的方向,许洁说着:“这间是刑侦系的名誉教授,顾梦之教授的办公室。” “名誉教授?”钟晚反问道。 许洁点点头:“嗯,不过他也在刑侦系授课,说起来和钟教授的犯罪心理学还有点关系呢,他教的是犯罪侧写。不过顾教授也不坐班的,他平常都在k市的特案组。” 钟晚玩笑着:“特案组?顾教授还考了个编?” 许洁摇摇头,接着笑的有些少女怀春:“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顾教授确实很厉害。帮着特案组破了不少案子呢,而且……长得特别帅!每次他的课都起满坐满,不少都是其他系的女生呢。” 眉梢微挑,钟晚顺势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门牌上的那三个字,便随着许洁进了办公室。 师姐! 钟晚赶到和羌九畹约好的地方时,小姑娘已经等在那里。满打满算钟晚也有两年没见过自己这个小师妹了。 说是小师妹多少有些勉强,两个人前后辈情谊,有两段,钟晚出国前和羌九畹是同一所初中的,不过比羌九畹高了两级,基本没有交际。开始有交集偏是在出国后。三年前钟晚21岁,宾夕法尼亚大学博士生在读,还在国内警校就读的羌九畹参与了学校的留学计划,被打包送到美国做了半年的交换生。 秉持着让学生多学技能的基调,羌九畹在宾夕法尼亚多了门心理学课程,给她们这帮交换生授课的正是钟晚的博士生导师约瑟夫,而钟晚又恰巧是约瑟夫的助教。 初中时钟晚在学校就算是风云人物了,长的好看学习好,各大会议都是学生代表,羌九畹自然是耳熟能详。儿时佩服的人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羌九畹自然是果断出击,交换的半年里跟在钟晚屁股后面叽叽喳喳,钟晚这个性子向来寡淡的主,竟也不排斥,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晚在羌九畹嘴里的称呼就变成了师姐,想想也确实没问题,钟晚就随她去了。 “师姐!我想死你了!” 片刻间,钟晚就被冲过来的人抱了个满怀,没站稳的向后踉跄了两下。 钟晚叹气,自己这个小师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力气有多大,迟早得把自己撞散架。想着抬手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脑勺,将人提溜了出来。 “最近你训练强度又加了?” 羌九畹眼睛亮亮的,满眼崇拜:“你怎么知道!师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光抱一下你就能分析出这么多!” 钟晚抬手捅了一下女孩儿衣服下紧实的肱二头肌,面露无奈:“哪里还用分析,这还不明显吗?” 羌九畹嘿嘿一笑,凑过来挽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向饭店里走去。嘴却还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这不是最近部门新调来了个领导嘛~就是我前段时间给你说的老师,修谨。上任第二天就将我们全扔进训练营里拉练一周。今天的任务也是,本来我都打算去机场了,突然说综合能力考核,我好歹是个小队长,就没能去接你……” 说到这羌九畹多少有些遗憾,不过钟晚清楚的很,自己这个小师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都不用自己开口身边的人就话锋一转,念叨起口中的那个修谨了。 “说起来,老师真的好厉害,听说是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好像是平调。本来上面是想把他升任z市的缉毒局助理处长的,结果他自己请缨要来k市。下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我觉得老师人很好,长得还好看!” 在位置上坐好的钟晚,看着对面人眉飞色舞的神色只觉得好笑,附和着点点头:“是,帮你写报告的都是好人。” 想起刚刚的那通电话,钟晚接着问道:“你老师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一个小时前收拾好办公室的钟晚接到了羌九畹的电话,电话里羌九畹委屈的都快哭出来了,可怜兮兮的叫了声师姐,说可能要晚一点才能见面,因为老师让她现在交份报告。结果不等钟晚说什么,电话那头就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师姐?钟晚?” 羌九畹没反应过来的嗯了一声,钟晚就听到那男声顿了一下又问了一句:“你们约好了?” 后面的内容钟晚就没听到了,因为反应过来的羌九畹把电话给挂了。只不过五分钟后她就收到了羌九畹带着一串感叹号的消息:师姐我马上到!!老师说既然约好了就不要迟到,报告他替我写!!!!! 听到钟晚这么问,擦着手的羌九畹后知后觉的解释道:“啊……可能是我在他耳边念叨你太多次了,他记住了吧。感觉他对你还挺感兴趣的,老师话不多,但每次我夸你厉害的时候,他都会点点头附和我。果然,我师姐就是厉害!” 说到最后羌九畹扬着下巴像是个炫耀什么的小孩,惹得钟晚直笑,但心里却反复念叨了几遍修谨这个名字,听羌九畹的话,修谨的反应倒像是认识她,可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不等钟晚再多想,方才还大大咧咧的姑娘,突然扭捏了起来。 羌九畹耳尖微红:“师姐,我可能,对我老师一见钟情了。” 钟晚笑:“因为他帮你写报告?” “师姐!” 被打趣的人面上一红,见钟晚笑着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这才继续开口。 “其实也不全是啦。主要是老师真的很厉害。一路从普通警司摸爬滚打到了现在缉毒局总警司,吃了不少苦呢。前几年国内轰动特别大的那个‘扫毒计划’本来都要失败了,就是他独身深入对方老巢,才扭转了结局。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在床上休养了两个月才算好。不然我也不会叫他老师嘛。而且……”羌九畹顿了一下。 “而且你不觉得他好温柔好体贴吗!哪有帮下属写报告的领导啊!我当时人都傻了,摆手说不用。结果老师就把我手中写了一半的报告拿过去了,笑的可太好看了!!” 钟晚点点头:“笑的‘好看’想必报告也写的‘好看’。” 被直指好色的羌九畹脸顿时红了,叫了声“师姐”却也说不出更多话。见自己的小师妹被逗得面红耳赤,钟晚心情格外的好。 她性子寡淡,称得上朋友的不多,称得上亲近的除了江渡屿也就只有羌九畹了。前者跟她的关系暂且不说,单说后者。钟晚觉得,羌九畹配谁都是绰绰有余,更何况羌伯父的身份,区区一个总警司又怎么样,看在钟晚眼里自然是这个老师高攀了羌九畹,可她对这个小师妹向来是当妈的心境。 眼下羌九畹明显就是一时冲动上了头,是喜欢还是单纯的敬佩钟晚不好评价,路总是要自己走的。 想着钟晚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喜欢可以试一试,但是要做好如果失败了大家共处一室尴尬的准备。” 大概是钟晚面色太过严肃,羌九畹似是被吓到了,不由得往后靠了靠,面露纠结之色。 钟晚突然有种自己成为羌九畹爱情路上绊脚石的错觉,万一这真是羌九畹的姻缘,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给断送了,可是大罪过。 羌九畹正在追和不追中犹豫不定,就听到对面的人开口说着:“不过,你那半年的心理学理论也不是白学的,再不济还有我。” 羌九畹抬头就见钟晚看着自己嘴角噙笑,像是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只见羌九畹端起两个杯子,塞进钟晚手中一个,然后与她碰杯,杯壁撞出一声脆响。 “有师姐我怕谁!冲!猛猛冲!不撞南墙不回头!” 特案组 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八点多,看羌九畹拍着肚皮心满意足的打了饱嗝,钟晚这才掏出手机准备结账。 羌九畹却猛地坐起身来要抢手机,却因为吃的太饱一下没起来,就这瞬息的功夫,钟晚手机里传来了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小姑娘嘴一撇,有些不满。 “明明是给师姐接风洗尘的,说好的我请客的!” 钟晚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小票道了谢,之后用手中的小票扫了扫面前人的脑门笑着开口:“跑不了你的,改天去你家,麻烦羌伯父做道松鼠桂花鱼,我想好久了。” 羌九畹随着钟晚站起身,凑了过来,笑眯眯的:“那我爸不得高兴坏了!” 钟晚刚想说什么,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拿起就看到显示着:钟辰。羌九畹自然也看到了,却避如蛇蝎的离钟晚远了一步。 难免有些好笑,钟晚收回视线哭笑不得的接通了手机。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钟辰一目十行的扫着文件,开口问道:“从学校出来了?” 钟晚嗯了一声,听到手机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看了眼身后火锅店里的时钟:“这么晚才去公司?” 钟辰扫眼腕间的手表,指针快要指到九点钟,将手中的文件合上,扔到一旁的空位上,抬手捏了捏鼻梁。 “昨晚应酬,喝得有点多。k市现在八点多了吧,还在外面?” 钟晚看眼身边退避三尺的人点点头:“和九畹出来吃了个饭,往回走呢。” 想了想她又开口问着:“……苏珂没准备醒酒药吗?” 钟辰看着身旁被盖在文件底下的药瓶子沉默了一瞬,思索了一下自己妹妹在知道苏珂买了醒酒药,自己却不吃的后果,面色不改的收回视线吐出一句:“没有。” 开着车的苏珂:……行。 “……” 钟晚沉默了两秒,平静的开口:“助理做的这么不称职,我建议你换一个吧。” 只这一句话,钟辰就知道脆弱的谎言被对面的人拆穿了。深深的叹了口气,小时候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甜甜的喊哥哥的妹妹到底是被谁掉了包。自从钟晚14岁被自己带出国,性子就愈发的沉稳,开始学习心理学后那是更上一层楼,这些上不了台面的谎话,一戳一个准。 用苏珂的话来说“老板,别人惧内,你惧妹。” 自知理亏,钟辰口气中难免带了些服软的味道:“一会儿到公司还要开会,吃了会想睡觉。” 只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大总裁,用这幅口气说话还是有些违和的。苏珂却见怪不怪,这不过是老板“有中生无”付出的代价罢了。 钟晚却懒得计较,没接自己哥哥这个话茬,这事儿念叨多了,她也嫌烦。 “咳,小江没去接你?”钟辰咳嗽了一声勉强找回了在妹妹面前的尊严。 即使只有一点点。 钟晚眉头一皱,本能的觉得钟辰这是话里有话:“他今天检察院有个案子,估计还没忙完。怎么想起问他了?” 刚被训过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头,如果钟晚能看到就知道,钟辰现在心很虚。 “我给你安排的那个公寓,今天可能住不了,苏珂接消息说是楼上水管爆了,把吊顶淹了。” 接着像是怕钟晚开口,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已经让苏珂安排人去修了,但是怎么也一周之后了。” “所以你想说,江渡屿如果来接我的话,我刚好去他家住一周。” 羌九畹看着自己师姐的嘴角越弯越深,在心里默默地给钟辰画了个十字。往常钟晚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就证明有人要倒霉了,很显然今天这个人是钟辰。 这句话让钟辰下车的脚虚浮了一下,险些没站稳,确实理亏的人脑海中一闪而过刚刚钟晚口中的另一个人。 “实在不实行,你在羌九畹家住一周也行。你们小姐妹这么久没见了,肯定有一堆话。” 尤其那个小丫头话还多。只是这句话,钟辰没胆量说出口,在钟晚心里她导师排第一,羌九畹排第二,江渡屿排第三,才能轮到他。 回答他的是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看着手机被挂断的界面,钟辰猛地停了脚步,眉头紧皱,半晌后扭头看着苏珂面上全是犹豫:“要不,万宸转回k市的计划先搁搁?” 苏珂皮笑肉不笑:“老板,迁入申请材料都已经快要递到k市工商属领导手里了。” 钟辰听明白了,自己的助理这是在骂自己别没事找事。 k市火锅店门口,见钟晚挂了电话,羌九畹这才凑了上来。她对钟辰退避三舍,是因为这男人身上自带一种威压,动物习性让羌九畹下意识的远离他,就像兔子遇见狼那样。可对钟晚,羌九畹就像遇见胡萝卜,就算这个胡萝卜是个脸色不太好的胡萝卜,她也能扑上去抱着蹭。 “师姐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压下心头火气的钟晚,扭头看了眼身边笑眼弯弯的人,感觉堵在心口的气消了不少,不想住酒店的人自然是点头说好。 羌九畹当然是振臂高呼的扭头去开车了。一路上羌九畹的嘴就没停过,从她爸说到林简,再说到修谨。直到等红绿灯时看了眼路边,才突然噤了声。 “怎么了?”钟晚原本低着头看着苏珂发来的,公寓维修情况的视频。察觉到车厢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抬头问到。 “那边拉了警戒线,好像是特案组。”羌九畹皱着眉头回答道,思索片刻,打了转向灯开了过去。 钟晚顺势望过去,就见明黄的警戒线逐渐清晰,不少警司站在外围守着,因为地处偏僻,并没有什么围观人群,只有红蓝交错的警示灯将黑夜照的有些奇异。 羌九畹的车刚一靠进,便有一个警司上前拦住,她将车窗放下亮明了证件,探头看着前方一改刚才的大大咧咧,正色问着:“这是怎么了?” 见惯了这个小师妹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这个状态难免的让钟晚一愣,却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满脸欣慰。 “羌队长,前面发生了起命案,按重案组要求封锁现场,无关人员不得靠近,实在不好意思。” 钟晚顺下意识的向前面看过去,灌木丛不低,树木杂乱,但还是隐约能看到是一座废弃的建筑。穿着警服的人来回走动着拍照取证,一个穿着黑色夹克,个头不矮,身材紧实的男人正在跟一个环卫工人询问这什么,眉头紧皱时不时的打量一下那栋漆黑的建筑。 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高领打底衫,套个针织开衫的男人环臂站在一旁打量着四周,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镜框,看起来没夹克男那么壮,但也算不上纤细。钟晚没来由的多看了这人两眼,不外乎别的,只是这人身上的某种感觉让她觉得熟悉,那是钟辰老骂她的:黑心狐狸的感觉。 大约是她的眼神毫不掩饰,远处被打量的人本能的看了过来,两道视线就这么对上了,钟晚眼皮一挑。 好漂亮的男人。 即使距离很远,但那双瑞凤眼好像无视距离,到了钟晚的面前。 有仇 高幸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车牌,在问着车旁的警司什么,脑子里过了一遍车牌才发现这不是缉毒局羌队长的车吗?特案组和缉毒局难免有些联合任务,而且遇到重大刑事案件的时候缉毒局也算是兄弟单位帮特案组当当苦力什么的,再加上这个羌队长跟自家队长见面就掐架,高幸实在是很难不记住。 看眼一旁没察觉到羌九畹来的陈迦朗,高幸觉得还是先把人打发走吧,不然又要听两个人毫无营养的吵嘴了。 想着就三步并两步的走了过来,拍了拍警司的肩膀,让他先去忙,弯下身笑着向车内看去,到嘴边的“九畹姐”却在看到副驾驶的人时愣住了。 “钟教授?!” 窗外传来的声音有些耳熟,钟晚不露声色的撇开和远处男人对上的视线,扭头看去,就见白天自己问路的那张俊秀的脸看着自己满面喜色。 钟晚:“高幸?” “对的对的!是我!好巧啊钟教授!” 高幸现在非常对得起自己的名字,他可太高兴了!一天见了偶像两面,身后要是有尾巴,现在估计都已经变成螺旋桨了。 钟晚也笑着应了声“好巧”。 倒是夹在两个人中间的羌九畹面色不悦,探身挡住了高幸看着钟晚直白的狗狗眼,望向钟晚的时候语气里是自己没察觉的委屈。 “师姐,你们认识?” 钟晚失笑,抬手给自家兔子顺着毛:“一面之缘,我今天去学校找不到路,是他给我指的。” 说罢才想起自己好像没正经道谢,便将羌九畹拉回椅背,冲着窗外的人说了声“今天多谢了。” 高幸连连摆手:“没关系的!能见您两次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不过我没想到九畹姐跟您认识……” 羌九畹被钟晚勉强顺了毛,但看到高幸一副怀春的表情看着自己师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我师姐我还得给你报备?” 高幸没想通羌九畹的火气是哪儿来的,一怔,还是钟晚笑了笑打着圆场:“我和九畹说来话长。对了,我之后每周三下午在学校有犯罪心理学的课程,你有空可以来,随时欢迎。” 毫不夸张,高幸眼睛都亮了,连连点头说一定,不远处一道醇厚的声音高喊了一声。 “高辛!” 钟晚望过去就见夹克男叉着腰迈步准备往来走。羌九畹像是被踩了兔子尾巴,嘴里骂了一句“陈迦朗这个闲事保长!”打着了车掉头就跑。 高幸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那辆白色的大G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陈迦朗刚抬起步子走了两步,就见车没了影,但1极佳的视力也隐绰绰看清了车牌,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怎么哪儿都有羌九碗这个小丫头。” 收回视线时,就见身旁的人看着汽车离去的方向思索着什么,陈迦朗抬手推了一下。 “看什么呢?” 顾梦之却没理他,冲着回来的高幸开口问到:“刚刚羌九畹副驾驶坐的是谁?” 提起这个高幸偷瞄了眼陈迦朗的反应,陈迦朗对于能引起顾梦之这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行事风格人注意的人物也格外好奇,开口催促着。 “看我干吗?我又没捂你嘴。” 得了恩准的人,立马喜上眉梢的开口道:“是钟教授!就是那个在国际心理学上都享有一席之地的钟晚。我白天去学校交实习资料的时候就碰见她刚巧再问路,没想到钟教授和九畹姐也认识!” 顾梦之:“她去k大了?” 高幸点点头:“嗯!听说学校特聘了一个教授,应该就是钟教授,她刚刚还说下周她就要在k大开始上犯罪心理学的课程了。” 原本还好奇的陈迦朗,在听到“心理学”这三个字后,面色一滞而后面露不快:“又是个看图说话的。” 扫眼没说话的顾梦之,指桑骂槐:“怪不得能让你好奇呢,一路货色。” 顾梦之没搭话,高幸却看着眼色小心翼翼的开口:“队长你想说的是一丘之貉吧。” 恼羞成怒的陈迦朗抬脚作势就要踹:“不去搜证在这聊闲天!” 高幸闪身一躲,扭头就跑了。顾梦之也转身向现场走去,却在路过陈迦朗时,斜了他一眼。 “是高幸不是高辛,陈队长注意一下前后鼻音。还有别给女孩子起外号。” 被噎了一脸的人整个愣住,反应过来后却也因为匮乏的词汇量骂不出多的话,只得用着粤语低声骂了句“麻甩佬。”然后也向现场走去。 那头羌九畹逃难一样的开出了一条街,这才长舒一口气。钟晚险些没忍住笑了出声。印象中羌九畹这么讨厌的,那人还是头一个,不自觉的来了些兴趣。 “陈迦朗?和他有仇?” 羌九畹的脸色因为身边人口中的名字有些狰狞,愤恨的开口:“仇!天大的仇!” 这一次钟晚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的本意是因为羌九畹这幅样子像极了炸毛的兔子,羌九畹显然误会了什么,面色一慌生怕自己师姐误会自己。 “师姐你别笑!这人真的太烦了!陈伯父是k市前缉毒局副部长,和我家那老头子都是特警队出身,这俩人一直不对付,什么都要比,比到最后开始比孩子。我打小就听我爸在我耳边念叨他,说什么多厉害,学习多好。处处都拿我和他比,我都没见过这个人,脑海里就被我爸竖了个假想敌。上学的时候听得是陈迦朗,我想着工作了总能逃掉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兄弟部门,听得还是陈迦朗!我都快烦死他了!” 羌九畹说的眉头紧皱,钟晚却笑意更甚。 扫眼身旁的人,羌九畹像是想到什么:“说起来,师姐你没听过这个没名字吗?他和我们是同一个初中的,只不过高几级,算起来应该是你入校那年他刚好出国。” 羌九畹这么一说,钟晚倒是想起来了,刚上初中的时候,带自己的班主任口里总有一个十项全能,已经毕业的学长。估计就是陈迦朗吧。 钟晚点点头:“好像有点印象。” “对吧!本来以为他高我五级,问题不大,结果倒好,学校的历年优秀毕业生的公示栏上还是有他!还在教室到厕所的必经之路上,我看了那张脸整整三年!三年啊!明明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他,却好像一直活在陈迦朗这三个字的阴影下。” 这么一说,钟晚算是明白了这俩人的关系,陈迦朗在羌九畹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反派角色,这么多年的怨气,怨不得羌九畹火气这么大。 不过钟晚还是抓住了一些重点:“我听他好像国语不好。” 闻言,羌九畹脸上的嘲笑之意格外的浓,语气都轻快了不少:“陈伯父是外陆人,在那边结了婚生了孩子,但还是在k市工作,陈迦朗也是初中才从那边来k市上学,上了三年就被陈伯父送去国外念书了。他那口国语啊,说的简直是稀碎,前后鼻音不分,同音字不分,成语都说不明白。” 钟晚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能把高幸叫成高辛。 特聘 因为羌九畹工作的特殊性,钟晚即使住在她的小公寓里,两个人见面的时间也屈指可数,钟晚不觉得有什么,正巧她刚回国,要置办的东西很多,时不时的还要去看看家里吊顶修缮的情况。 羌九畹就不行了,刚在警署熬了通宵,行尸走肉般的回来,就和正要出门的钟晚打了个照面,羌九畹嘴一撇“嗷呜”的一声就成了个挂件。 “师姐,这个逼班……” 话还没说完,就被抱着的人打了一下额头。 钟晚到嘴边斥责的话在看到那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后,还是因为心疼没说出来:“桌上我留了早饭,吃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审了一晚上胡茬大汉的羌九畹,现在只觉得自己师姐香香软软,不由得蹭了蹭,对那些个毒贩怨念更深了。 “这世界上就不能只有好人吗?烧杀抢掠,黄赌毒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消失啊。” 钟晚给羌九畹顺着毛的手一顿,下一秒又恢复如常,将抱着自己的人拉出来,往厨房推着:“那你不就失业了吗?好了我去学校要来不及了,乖。” “唔,用不用我送你去?这阵打车不方便吧?” 钟晚刚回国几天,住处都没落稳,车也没买,最近出门开的都是羌九畹的车。于是刚坐下的羌九畹说着就要起身拿车钥匙。 刚想说不用,钟晚的手机铃声就响了。羌九畹见面前的人晃了晃手机:江渡屿。 “司机来了,你快吃饭吧。” 她皱了皱鼻子没在说什么,转身扒拉碗里的饭去了。 钟晚下了楼,就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奔驰,男人站在车旁极有耐心的等待着,检察官板正的制服,配上那副书卷气息的长相,看起来一身文人正气。疏远淡漠的眼神在看到她后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江渡屿就这么看着女人走到自己面前,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最后还是抬手将人抱进了怀里。 “好久不见,阿晚。” 听着耳边清越的声音,钟晚笑着拍拍男人的后背:“一年吧。” 这个拥抱克制的恰到好处,一拥便分开了。称得上是发乎情止乎礼。 江渡屿笑着摇头:“一年也很久了。” 钟晚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毕竟之前几乎天天在一起。” 江渡屿几乎陪伴了钟晚在国外的全部时间,两个人也算得上是半路的青梅竹马了,分开这么久确实是头一遭。 给许洁回了消息,钟晚不自觉的多打量了两眼身旁开着车的人,因为开车的缘故江渡屿把那副黑色半包的眼镜戴上了,那股子书香世家的味道更浓了。说是书香世家也没错,他的母亲是k市的大法官,父亲也从事检察工作,算是家族传承了。 “钟教授看出什么了?”江渡屿开着车不回头的问到。 打量被发现,钟晚也不尴尬,反倒是看的更光明正大了。 “跟我之前想的一样。” 江渡屿侧眸:“什么?” “你穿正装,就是在造福社会。” 江渡屿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滞,接着有些无奈的深深看了眼一旁笑的得意的人。戏弄成功的钟晚,心情颇好的拿出手机,就见苏珂发来的消息,还有一串电话。 上次之后,钟辰没敢再打电话过来,都是单方面安排苏珂联系她。 钟晚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思索了一下,扭头冲着江渡屿问到:“你和特案组工作往来多吗?” 江渡屿眉头微蹙,女人话中的某些字让他想到了些什么,却还是微不可闻的点头:“我负责他们送检的证据材料。” “啊……这个是可以告诉我的吗?”钟晚嘴唇微张,有些愣住。她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个答案,毕竟检察官的详细工作情况不该对外人透露的。 男人看她一眼,笑意有些深。 “是你的话,没关系。”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钟晚眉梢挑了挑,话锋一转,便将车内短暂的旖旎打散。 “不过,以后说的更细,也没关系了。” “钟辰把我打包卖给警署的局长了。” 江渡屿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王淳义?” “嗯,刚刚苏珂给我来消息,说k市的局长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风,知道我回国了,正巧知道我和钟辰的关系,拖他让我去给特案组当特聘顾问。”钟晚耸耸肩。 正巧红灯。 “一般特案组接手的案子,都比较恶劣。你想去吗?”想想往常递到自己手上资料,江渡屿扭头问到。 钟晚面无表情:“想不想的都得去,我的卖身钱都已经进钟辰那个奸商的口袋里了。” 卖身钱?江渡屿面上疑惑,就见钟晚将手机递了过来,和苏珂的对话框里躺着的几句: 苏珂:小姐,这是k市警署王淳义局长的联系方式。他想外聘您做特案组犯罪心理学顾问。 苏珂:万宸迁回k市王局帮了不少忙。 钟晚:好,回国的时候记得告诉我航班号。 短短三句话,却杀气极重。 江渡屿忍着笑意,将手机递了回去,挂挡起步。他怀疑钟晚最后那一句话对钟辰来说,是连夜把万宸再迁回国外的程度。 敛了笑意,他想了想开口说着:“听说特案组最近接了两起碎尸案,到现在还没头绪,估计是这个原因吧。” 敲着屏幕给苏珂回消息的手停了一下, 钟晚抬眸问到:“三天前在市郊东边的那个?” 江渡屿有些诧异,扭头对上她的视线:“你知道?” 脑海里闪过那晚红蓝交错的灯光,钟晚点点头。 “和九畹回家时正巧路过。” “那是第二起,过多的信息我目前也不掌握。”江渡屿了然的点点头,在k大门前停了车。不理会周遭学生传来的窥探的目光,扭头冲身边的人问到:“下课什么打算?” 钟晚晃晃手机上刚收到的短信。 “去拿我的精神赔偿款。你忙你的,我自己去4s店就行。” 看着屏幕上的提车信息,江渡屿只觉得这对兄妹有趣:“注意安全,晚上陪你去看家具。” “好。” 车门关上后,就见窗外钟晚弯了腰,他放下了车窗询问的眼神望过去:“落东西了吗?” 车窗外的人摇摇头,只是笑颜明媚道:“辛苦大检察官送我上班。” 蝴蝶 k市CBD,一栋商务写字楼矗立着,顶部硕大的“拓海”二字,在一众标志中极为显眼,因为它足够高,足够大。写字楼中时不时有穿着正装的员工来往穿梭着,平静却又繁忙。 二十楼一整个平层两面落地窗视野极好,随便一眼就能俯瞰着大半的k市。一个身着高定灰色西装的男人,快步走着。男人身形挺拔,极好的身材将没有弹性的西装面料撑满,隐约让人能联想到衣服下紧实的肌肉,腕间带着一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机械表。美式寸头干净利落,却因为那副锋利的五官毫无少年感,有的只是无尽的攻击性。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少年人,刚到二十的年纪,一身休闲潮牌,口香糖吹出的泡泡,配着那头鲻鱼发型,怎么看都像是个纨绔的二世祖。少年人跟在男人身后一同快步走着,嘴还在抱怨着什么,却没得到回应。 直到男人推开写着“董事长办公室”的木门后,冲着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看书的中年男人,毕恭毕敬的喊了声“先生”,才将二十楼的静谧打破。 那人看起来好像三十出头,只有细看他眼角的几条皱纹,才会恍然大悟他的真实年龄恐怕在四十往上。二八分的侧背头有几缕落在眼角,领口微敞,露出半截锁骨,左腿落在右腿之上,笔直的西服裤子有些褶皱,却完全不影响他浑身上下的观赏性,看起来轻松惬意。 一本书落在他的腿面上,左手撑在额角,右手摩挲着什么,细看是一块有些年岁的怀表,腿边是一支黑色的拐杖,在阳光的照射下暗纹隐隐闪着,拐杖的把手是一块白玉雕成的狮头。 中年男人眼皮未动,没对门口的两人做出任何反应,倒是男人身后的少年耐不住性子的开了口。 “到底什么事啊哥,你把我从赛车场拉到先生这干嘛?跟你大眼瞪小眼吗?”沉则有些不耐的扒了一下眼前的碎发,顺带用口香糖吹破了一个泡。 虽被叫哥,可沉则与男人的样貌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坐着的人终于动了一下眼皮:“又去赛车了?” 吊儿郎当的人,立马噤了声,收回了嘴边的口香糖,眼观鼻鼻观口,支支吾吾道:“就,跑了两圈……” 吾乙本是个平淡如水的眼神,抬了眼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可却愣是将沉则看的后背冒汗。直到看到先生没说话的收回视线,沉则才喘了口气。 往常这个时候沉昼早该借势说他两句了,可现在却面色沉沉的看着先生一言不发。 沉昼:“先生,小姐回国了,三天前。”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有些喧闹的办公室,重回静谧。吾乙翻着书的手一顿,沉则更是愣住。 虽未说名字,可是在拓海能称得上“小姐”的,除了十年前离开的钟晚,还会有谁? 沉昼并没有催促吾乙的出神,因为他在知道这个消息时,也足足愣了十几秒,在场的三人有同样的认定,那就是只要可以,钟晚或许这辈子都不会选择回到k市。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沉则。 “回来?她怎么可能回来!当初走的时候一声招呼也没有,都走了十年了还回来干什么!” 少年人有些激动,胸膛起伏着,鼻尖喘着粗气,嘴上虽说着狠厉的话,眼眶却红了一圈。 即使见识过十年前因为钟晚离去发疯的沉则,沉昼却也对他嘴里说出的话感到不悦。略带震慑的斜了一眼,沉则只得冷哼着撇开了视线,只是紧握着发抖的拳头却在彰示着少年人的激动。 吾乙将视线移回了右手中握着的怀表,嗓音有些暗哑:“什么时候走?” 沉昼克制住自己因为激动有些发抖的声音:“应该不走了。钟辰将万宸迁回了k市,阿晚做了k市的特聘教授。” 沉则猛地回头,面上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愤激。下意识的向坐着的人看过去,那人顿住一瞬,最后磋磨着怀表的表面低低笑着。 “教授,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从董事长办公室退出来后,沉则才将在里面收住的疯劲全放了出来。 “她回来了却不来找我们,把我们当什么了!” “凭什么她说走就走,说留就留!” “先生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她!我看就该绑回来关起来才对!” 这人的疯劲,沉昼是清楚的,可是当他说出“关起来”这种话时,沉昼还是没忍住转身扬起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侧。 被打的人向后退了两步,愣在原地,连头都没有转回来,呆呆的看着地面。 “冷静了吗?” 沉昼声音低沉,将沉则离家出走的理智拽了回来。一如十年前那样。 “我以为你十年前就明白了,离开是对阿晚最好的结果。如果没有先生的默许,钟辰会那么轻松的带着她离开吗?收起你刚刚的念头,别忘了当初你和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谁都可以做出伤害钟晚的事,但你和我不可以,永远,不可以。” 沉则不知是被那句话刺激到了神经,猛地抬头,舌尖抵着颊边,眼神像是一只近乎疯狂的野狗:“什么意义?保镖?书童?还是可有可无的垃圾?我早就不是了,就算是,那也是当初。跟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既然她能选择回来,为什么不能再一次的选择我们?十年前你们说我护不住她,我认了。为什么现在她还当我是十年前那个废物?!我不认!” “砰” 沉昼看着摔门而去的人,抬手摸过自己的头发,顿感无力。他很久没有这种无力感了,上一次还是在十年前贝尔彻内乱,钟汉卿被杀后,十九岁的他站在十岁的沉则身边,看着站在墓碑前不哭不闹的女孩时。那时候他就知道,从这一刻起没人能护住女孩了,沉则不行,他不行,先生更不行。 只有放她离开,才可以。 脑海中闪过十年前跪在贝尔彻地下室时沉则倔强的背影,他在原地走了几个来回,艰难的找回思绪,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最近派人盯着沉则,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及时通知我。”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半晌,低沉的声音空气平缓:“让贝尔彻的人盯着不就行了吗?” 沉昼解开西服扣子,叉在腰侧,看着楼下步伐急促的人,皱眉:“警察跟着,他才会收敛点。” 对面的人呼吸一滞,再开口难得染上了些怒气:“钟晚?” 沉昼有些头疼低且短暂的“嗯”了一声。 电话里的人只说了一声“知道了,随时联系。”电话里便传来了忙音。 身后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声响,沉昼转头一顿放下叉着腰的手,颔首道:“先生。” 吾乙拿着拐杖步伐稳健的走到他身边,扫视着k市的每一个角落。 “阿昼,你说飞出去的蝴蝶,为什么还会飞回来呢?” 是谁 苏珂把王淳义的电话发给钟晚,实际上就是走了个过场,顺便给钟教授打了个预防针,毕竟钟晚的联系方式,一老早就给到王淳义手里。 即使时隔两天,苏珂在看到他和钟晚对话框里躺着的那句:回国的时候记得告诉我航班号。还是忍不住向自己的老板投去同情的目光。 那眼神写的明显是:你说你惹她干嘛啊? 万宸迁回k市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好处不是没有,但是和迁回手续扯出的麻烦来比,不应该让钟辰如此坚定。公司风言风语传的厉害,直到今早的例会结束后,几个高管没忍住将苏珂拦下问了一嘴。 “苏特助,到底什么风啊,也给我们吹一吹?” “下面人心惶惶的。还有人说钟总是为爱回国的。” 苏珂面上是妥帖的职业微笑:“辛苦各位尽快将k市的运营企划书做出来,不然老板要起来我也不好交差。”说罢抬脚便跟上了钟辰的脚步。 直到进了办公室,苏珂一改刚刚的笑意,面露无奈的冲着坐在老板椅上的人吐槽:“下面越传越邪乎,刚刚还有人问我钟总是不是为爱回国。” 钟辰翻着文件的手一顿,摸着下巴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也不算说错,哥哥的爱也是爱。” 跟着钟辰从创业一路走来,苏珂硬是把高中的好兄弟熬成了自己老板,已然没了脾气。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资料推到那人面前,扭头就走。 “财务部的计划预算,记得签字。” 直到门发出“咔哒”一声,钟辰脸上的调笑才渐渐隐了下去。扫眼办工桌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合照,和钟晚八分像的女人怀中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女孩儿,手中拉着一个六岁的男孩儿。 最后看向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楼,沉默着。 上课的时候钟晚的手机习惯调成静音,甚至连震动都不开,就扔在讲桌的一旁。心理学的首要条件就是信任且沉浸,不管是治疗还是讲课,所以当下课后,看到王淳义的未接来电,她再打回去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 王淳义的年纪算的上钟晚的长辈了,今年五十四,在k市警署局长的位置上做了七年了。本来和钟辰不该有交集的,且不说年龄的问题,单说这地域问题,钟晚都匪夷所思了许久,一直在国外的钟辰到底是怎么连上线的,还处成忘年交。 犹记四年前王淳义去国外公干,钟辰带着她去接风宴的场景。 钟晚看到王淳义两鬓的几缕白发正准备喊的那声“伯父”,被王淳义冲着钟辰喊得那句“兄弟”给憋了回去。 偏偏钟辰还格外自然的迎上去,面色自然的喊了声:“王哥。” 钟晚:……他是你哥,我是谁? 自那之后钟晚干脆直接跟着随王淳义一起来的下属叫他一声“王局”。当时这声局长叫的多少有些勉强,现在再看,也成了理所应当了。 回忆往事,钟晚还是觉得离谱,并且深叹一口气,正巧回拨的电话接通。 “王局,不好意思,刚刚在上课,手机静音。” “小晚,我现在安排人去接你,有个现场辛苦你跑一趟。”王淳义看着电脑中的案件信息,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听到年轻的女声后像是看到了救星。 钟晚收拾教案的手一顿,扫眼教室里散的七七八八的学生,放低了声音:“第三起?” 王局这人,身上完美的充斥着五十岁的中老年男人的特质,话多且密,之前交流的时候总是絮絮叨叨的扯一堆,当时钟晚还叹气,哪有警察这么喜欢说话的。这通电话却言简意赅,钟晚就知道,是有案子了。 外聘合同是电子版加密文档发来的,一起来的还有江渡屿说的前两期碎尸案的详细情况。 王淳义:“嗯,特案组已经在现场勘察了,你直接过去就行,我给陈迦朗打电话,让他安排人来接你。你在k大是吧,” “王局,我直接过去就好,陈队长他们应该都忙着取证。不用麻烦他们了。”钟晚抓起手边的车钥匙,提起电脑就向停车场走去。 想想陈迦朗正是焦头烂额时候,王淳义点了点头:“好,那你注意安全。记得把合同带上,他们收队的时候你一道回来,我给你盖章。” 这次的案发现场在郊区以北的一处居民楼。说是居民楼其实不太严谨,因为它还没被投入使用,算是个烂尾工程。 k市属于国家经济中心,市中心经过多年的建设已然商业化,规模化。只是k市在发展早期,也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混乱期,因为房价被炒到天价,所有开发商只要见到空地就盖楼,虽然后期有过一段时间的政府治理,可因为人力物力和实际情况不成正比,所以还是有很多处在郊区的烂尾楼,空楼至今依然耸立着。 这次的现场就是众多空楼中的一处。 案发现场偏远,无人打理,一个不注意就会摔一跤。钟晚下车时就险些被杂乱的荆棘绊倒,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却觉得脚踝传来些刺痛,低头一看,刚刚她擦过的荆棘上带着点猩红,脚踝也是一道明显的伤口。 钟晚一双粗跟皮鞋,牛仔半身长裙配高领打底衫,外面穿了一件深棕色的短款复古皮衣,腰间腰带收紧,显得她不堪一握。在初春的天气算的上刚好。但裸露的脚踝却中了招。 钟晚皱了皱眉,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将血渍擦掉,便没在管,向拉着警戒线的地方走去。 她一路走过去总觉得哪里奇怪,好像是忘了什么。直到她被拦在了警戒线前,才反应过来,忘记了什么。 “女士,案发现场不得随意进出。麻烦配合。” 不是钟晚忘记了什么,是王局可能忘记了通知现场人员,有她这个外聘专家。 拦人的警司目光如炬,钟晚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刚刚自己的行为动作在警惕一点,狗狗祟祟一点,面前的人已经把自己缉拿归案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王局打个电话时候,从这个警司身后的单元门口传来了一道醇厚的,语调带着些奇怪声调的低声道男声。 “你是谁?” 注:找了半天没找到手机版作者话在哪儿(还是po 没这个功能?)主要是短短几天看到了好几个收藏,多少有点受宠若惊,本来已经做好了这个坑数据惨淡的准备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看!还是谢谢喜欢!请大家猛猛评论留言!我爱看!!! 相对 职业习惯让陈迦朗越过警司,将警戒线外半米的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皱着眉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和现场不搭的女人,不是凶手就是来找茬的。 而紧随陈迦朗下来的高幸,让他确定了答案。 “钟教授!” 陈迦朗眼睛微眯,只觉得这个称呼有些耳熟。在看到高幸放光的眼神后,想起来了。 是那个犯罪心理学家,钟晚。 是来找茬的。 心底有了结论的人,口气愈发的生硬。 “小姐来郊外散步?” 笑着和高幸打招呼的女人一顿,眼神重新回到他身上。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好像陈迦朗的那句为难,真的只是一句关心。 钟晚从善如流的看着男人开口:“你好,陈队长是吗?我是钟晚,特案组的外聘犯罪心理学顾问,刚刚接王局电话,让我跟你们一起出现场。” 嘴上说着你好,钟晚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没伸手也没点头,只是淡笑着。 不开玩笑,高幸只觉得霎时间,周围就是电光火石,身旁陈迦朗的眉头皱了又皱,最后从鼻尖发出一声轻笑,扭头看向自己。 “特案组什么时候多了个外聘顾问,我怎么不知道。” 眼神看的虽然是高幸,但钟晚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钟晚低头笑了笑,抬头看着陈迦朗目光平淡的好像完全不在乎陈迦朗竖起的刺。 “陈队长不相信心理学。” 本该是一个疑问句,钟晚却说的一锤定音。 陈迦朗的脸色一顿,转回头时,还是那副痞气十足的笑,说出来的话,确是实打实的挖苦。 “钟教授说笑了,怎么会不相信呢?网络上关于心理学的test成群结队,不少小姑娘都很相信。我也相信,网上的题做出来,说我有躁郁症。” 只是比起生气,钟晚在听到某个成语的时候愣住,大概理解了一下陈迦朗前后的语境,最后笑了出来。 本来已经做好激昂对战的陈迦朗,被钟晚这声低笑搞蒙了,刚想问她在笑什么,钟晚倒是先开口了。 她隔着警戒线看着陈迦朗,努力的压下嘴角的笑意:“陈队长想说的,该不会是唾手可得吧。” 在旁边忍了许久的高幸还是破了功,撇过头笑的肩膀都在抖。 陈迦朗小麦的肤色上闪过一丝绯红,脸色十分精彩,咬紧后槽牙,看向高幸:“笑什么!意思不是都差不多吗!” 见高幸抿着唇摆摆手,他才转回了脑袋。 女人虽然压住了嘴角的笑意,可眼底荡漾的笑却从微弯的眼睛中流了出来。这点小事不至于陈迦朗恼羞成怒,只是脸上多少有点过不去。即使大家对于他烂得一塌糊涂的成语水平充满了包容心,但是被一个一分钟前还在被自己找茬的人直指出来,简直是太丢人了。 那丝痞笑消失的干干净净,面色冷酷到钟晚感觉自己像是被审的犯人。 “没有调令,也没有证件,我不能放你进来,钟教授请回吧。” 陈迦朗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钟晚想了想抬手叫住转身要上楼的人,从包里掏出那份签了一半的合同,递了过去:“雇佣合同算吗?” 面前的这个男人对自己有成见,钟晚在他开口的第一句就察觉到了。但这个现场她必须得看,前两个现场虽然还在被警方保护着,但很多行为信息已经因为证据的采集被抹消掉了,如果再错过这个现场,她就真的很难从凶手的行为逻辑上推断出作案心理、犯罪动机和嫌疑人画像了。 陈迦朗转身看着女人的脸色有些匪夷所思,却也伸手将合同从那双纤长白嫩的手中接了过来。 “出现场还带合同……你给我一份没有警署盖章不具有法律效益的合同?” 只一眼陈迦朗差点气笑了,舌头抵着腮帮子抬头看向钟晚。 钟晚暗叹一口气,正准备掏出手机给王淳义打电话,就见刚刚站在一旁捣鼓着什么的高幸,将手机举到了陈迦朗面前。 然后再陈迦朗费解的眼神中,传来了王淳义暴躁的吼声。 “我还没盖章合同上哪来的章!就算不盖章这也是我给特案组特聘来的顾问!放钟晚进现场!你小子再敢为难人家,我让老陈飞到k市扒你的皮!” 陈迦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王局,我不……” 我不需要什么心理学顾问。即使他没说完,钟晚也猜到了后面的几个字。 王淳义自然也猜到了,声音更凌厉的打断了陈迦朗:“少废话!看完现场把人给我捎回来!要是只有你和小高他们几个回来,我就把这个案子转给其他部门!” 钟晚看着手机眉毛一挑,忍不住在心底哇了一声,原来王局工作的时候话也多,但是句句是重点。 陈迦朗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烦躁的抬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撇眼就和钟晚的眼神对上。 只见他长叹一口气,之后侧身让出了位置,将面前的警戒线抬了起来,眼神不看女人,冷着张脸冲着单元门歪了歪头。 钟晚笑着低头走了进去。 “谢谢。” 女人从自己身边路过时带着一点淡淡的柚子叶香气钻入鼻腔,让他被阴暗潮湿的现场糊弄的有些烦躁的脑子清醒了不少。可是等他再细闻,一丝甘苦浮了上来。 陈迦朗不由的多看了几眼女人的背影,最后摇摇头,深吸了几口气,冲着一旁的警司扔了句“给我拿副手套和鞋套”,接过东西,便跟了上去。 高幸再前面引路,嘴里说着现场目前的发现,钟晚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中过着前两个碎尸案的案件报告,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看路!”,接着额头撞上了一片光滑,抬头就见一双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掌挡在了自己和墙角中间,她刚刚没看路险些撞了上去。 那只手收的迅速,就好像是钟晚的错觉一样,她扭头就看到了身后陈迦朗沾了些墙灰的手背,接着未开封的手套和鞋套被递了过来 “你真的是教授吗?哪有走路不看路的教授啊,还是说搞学术的脑子都不太好?”陈迦朗甩了甩被撞的有些麻的手,打量着钟晚算不上抱怨的抱怨着。 钟晚看着他问到:“另一个是谁?” 陈迦朗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撇了撇嘴没开口,比他们跟上一层的转角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 “是我。” 狐狸 钟晚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阳光透过那人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他的轮廓,她只能大致看出这人的身形,男人很高,腿细且长,但却不瘦弱,西服裤的料子紧贴大腿,紧实的肌肉轮廓若隐若现。 直到那人站到钟晚面前伸出手时,她才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黑心狐狸。 “钟教授,久仰。”男人笑着伸出了摘掉了手套的右手。 钟晚扫眼那双手,修长,骨节分明很好看。中指内侧却有个不浅的茧子。收回视线抬手轻握住那节指尖。 “久仰大名,顾教授。” 自己的名号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口中说出来,本该是诡异的。可顾梦之嘴角的笑意却浓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握着她手的指尖,在分开时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手背。 这个动作一般被用于挑逗。 一旁揉着手背的陈迦朗,见顾梦之的名号从女人嘴里出来,面上有些龟裂:“你们认识?” “不认识,只是在k大顾教授的我办公室就在我旁边。没想到到了特案组,还是同事。”钟晚转头冲着陈迦朗说道,就好像刚刚手背上的那一下轻抚不存在一样。 “迟早会熟悉的。”顾梦之的眼神透过金丝框眼镜稳稳的停留在女人脸上,脸上还是那副浅淡的笑意。 钟晚看着那双桃花眼,就像是深沉的潭水,或者是无尽的深渊。前者让人沉溺,后者让人坠落。 “钟教授,谈法医要开始收集尸块了,你要不要先来看一眼现场?” 从楼上现场折返回来的高幸出言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顾梦之这才不咸不淡的收回视线,侧了身,给面前的女人让出了道路。 陈迦朗抬眼见钟晚踏进了现场,这才蹙着眉凑到了顾梦之身边压低了声音问到:“你这是哪一出啊?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刚刚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他自然是察觉到了的,再联想上次现场,顾梦之主动向高幸问起钟晚这件事,他有了一个不成熟且离谱的想法。 顾梦之收回一直追随着女人的视线,抬手拍了一下陈迦朗的肩膀:“这次竟然用对了成语,还是两个,真棒。” 接着抬步上楼。 陈迦朗总觉得这句话里有歧义,愣了一下之后反应过来黑了脸。 “顾梦之,你夸你家狗呢!” 压抑。 这是钟晚在踏进现场时的第一感觉。也不知道开发商当初建设是不是急于求成,所以从路边随手拉来了个菜鸡设计师的缘故,整个户型及其压抑。入户就是一条略长的过道,因为是空楼,墙面毫无修饰。狭长的过道在灰色混凝土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阴郁。 穿过走廊,是三个房间。左中右各一个,左手边大概是卫生间之类的地方,右手边应该是次卧。 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混凝土的土腥味,让钟晚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下一秒面前就递来了一个未开封的一次性口罩。她转头对上了一双浅灰色的眼睛。 那人大约带些混血,头发微长带卷,落在下颚线的位置,像是天生的,个子比不上先前见到的特案组的那三个人,大概一米七八的样子,只比穿着高跟鞋的钟晚高出了一个肩头的距离。可五官长得却深邃精致,带些欧洲人特有的棱角。如果在古罗马,这个男人一定会是某个世界闻名的雕塑的原型。 白大褂下那一副单薄的身形却和那些雕塑差之千里。 “要不要带个口罩?” 大约是见她没反应,谈议冷清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起伏的传了过来,就像是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没有杂质同时也没有意义,只是水而已。 “多谢。”钟晚抬手接过口罩,却没有拆开,只是拿在手里继续打量着四周。 两人现在站的位置,大概是客厅之类的地方,放眼望去就能总揽全局。谈议眼睛里带着些不知名的兴奋看着身边的女人打量的眼神,等待着那双眼在看到周围细碎的尸块后漏出惧怕的神色。 警署人的印象中,谈议性子一直冷清,或者说是冷漠。除了在解剖室和死者打交道时眼中会闪着雀跃,其余的时候看着警署这些活人的眼神,反倒冷漠的像是看个死人。 唯独能让他有些兴奋的,是小警司们在看到一些不太美观的尸体时漏出的害怕和恐惧。 谈议除了死者基本不记人脸,所以当钟晚出现的时候,他只当是一个和高幸差不多的实习警司,那些隐秘的恶趣味促使他凑了上来。 这是这一次他没能如愿。 钟晚面色淡然扫过屋中一块又一块血淋淋的东西,甚至走过去蹲了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 “前两个案子尸块也切的这么细吗?” 谈议眉头一皱像是在疑惑,不语的看着女人蹲下的背影,直到对上女人转头询问的眼神,才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的开口:“不是。” 本来在等身后人介绍详细情况的钟晚,却迟迟没等来下文,只得出声继续问着:“所以,这么细碎的尸块是第一次出现?” 却没听到那冷清的音色,入耳的是高幸清朗的声线。 “是的,第一起案件的死者被切割了头颅和生殖器。第二个死者还被切割了四肢和躯体,今天这个……” “连手指都剁碎了,内脏也被掏出来随意丢弃在这几个房间。就跟撒着玩儿一样。”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这个形容不太合适,但是高幸似乎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了。蹲在女人身边不太好意思的挠挠头。 钟晚扭头去看身后的位置,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看到刚好踏进来的顾梦之,和拉着脸的陈迦朗。 她看着高幸笑道:“你记性这么好。” “熟悉案情是应该的。”被夸的人面上一红,嘿嘿一笑。 钟晚点点头,收回视线,站起身:“生殖器都被切掉了?” 陈迦朗:“不光切掉了,还都单独扔在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钟教授有想法?”顾梦之眉头一挑。 钟晚耸耸肩:“随口一问。” (前两天梯子崩了……) 同质效应 从现场出来,钟晚站在警戒线外,深吸了一口气,周遭灌木丛和荆棘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总是比楼里那水泥加尸块的血腥味好太多了。 善后的高幸从她身后小跑了两步,站到她身边闪着眼睛问着:“钟教授,队长要收队了,你和我们一起吗?” 钟晚顺势点点头了,掏出那份签了一半的合同,有些无奈。 “还是要去把这份合同签完。下次再和你们一起出现场,还是尽量别被拦下了。” 刚刚陈迦朗那副要死要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高幸有些替自己的队长尴尬,抬手揉了揉头发,干笑了两声。想了想还是选择帮陈迦朗挽回一下他那荡然无存的颜面。 高幸:“钟教授你别介意,队长他父亲就是警察,他本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是传统刑侦手段,对心理学这种建立在理论之上的刑侦手段总是有疑虑的,说话难免夹枪带棒了点,你千万别和他较真。” 钟晚摇摇头,刚准备说她不介意,顾梦之从她身后走过来,停在了她的另一边,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声音。 “或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也可以报复回来。” 刚刚一直钻在案子里,现在回过神来,钟晚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陈迦朗对心理学这种以逻辑作为支点的手段都嗤之以鼻,那犯罪侧写在他眼里更应该是无稽之谈了。可他和顾梦之的关系看起来,至少还不错? 钟晚面上不显,看着顾梦之玩笑开口:“比如?” 顾梦之扭头看过来,面上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笑容,就像刚刚那句话只是个无心的调侃。 “钟教授是学心理的,办法应该比我多才对。” 钟晚不语,只是在转回头,扫过不远处的陈迦朗时轻吐了一句:“特案组真是兄友弟恭啊。” 而一旁听完两人完整对话的高幸,略带同情的看向了说着收队的话题中心人物。 “收队!”陈迦朗下了命令,扭头就对上了那三个站在一起的人的眼神,神色各不相同,却将他看的有些头皮发麻:“看什么呢?回蜀里了。” 高幸:“钟教授要坐组里的车吗?” 钟晚摇摇头:“我开车来的,我跟着你们就好。” 高幸点点头,抬头看向女人身后的顾梦之,正准备开口叫他一起,那男人却先开了口。 “钟教授方便稍我一程吗?”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 钟晚看过去,男人完全没有麻烦了他人的自觉,面色如常。就在高幸以为钟晚会拒绝顾梦之无理要求的时候,女人却莞尔一笑。 “当然。” 顾梦之看着停在自己眼前这辆墨绿和白色拼接的劳斯莱斯魅影,面色不变:“车不错。” 钟晚开车门的手一顿,扫眼自己这辆浮夸到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百万豪车,难得的面露苦笑:“就当它不错吧。” 钟辰对钟晚似乎总有某种误解,国外这十年,什么浮夸给她安排什么,只要是她想要的,钟辰总是能在同样的东西中,找到最贵的,然后塞给她。像是在弥补,至于在弥补什么钟晚心里明白。 是钟辰对她的愧疚,生长在十三年前那个午后的愧疚。 “钟教授优雅得体,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 钟晚正跟着前面特案组的车,坐在副驾驶的人突然发问。她笑了笑,抬手随着前面的车子打了转向灯。 “顾教授一表人才,追你人多吗?” 顾梦之一顿,眼中的兴趣更深了些:“钟教授觉得呢?” 绿灯在前面警车开过时正巧变红,钟晚踩下刹车,摘了档,转头去看身边一直将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面露抱歉。 “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没追过人,没法给出中肯的评价。不过……顾教授如果只是作为友方来说,还是挑不出差错的。” 顾梦之眼皮一动:“为什么不能是敌人?有时候宿敌才是一个人这一生最难忘的人。” 钟晚淡淡的收回视线:“我可不会让宿敌坐在我的副驾驶,更何况,那晚顾教授看我的眼神,可不是看宿敌该有的眼神。” 顾梦之大概是被挑起了好奇心,靠着椅背动了动,将半个身子都冲向了女人,找到合适的姿势后,才歪头开口:“那我是什么眼神?” “同类。”钟晚不去看他,只是挂档将车启动。驶入警车消失的方向。 接着便不再开口,顾梦之也不催,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女人的侧脸。 将近六百万的车,轻而易举的追上了警署二十多万的警车,直到墨绿色拼接的车稳稳的重新跟上警车后,钟晚才缓缓开口。 “顾教授听过同质效应吗?” “大概听说过。” “人天生就是自恋的,人们总是喜欢与自己相似度很高的人保持亲近,而相似的人也容易相互吸引。” 顾梦之若有所思:“就像人们口中的‘夫妻相’?” 钟晚一顿,笑着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但不全面。这种相似,或许是外貌,但也或许是,本性。世界八大定律中的‘吸引定律’就把‘同质效应’的过程体现成自然法则:同频共振,同质相吸。” “顾教授对我,就是如此。” “因为在你眼里,我们,太像了。” 钟晚说完,车厢里陷入了一段沉默,就连发动机的转动的声音,都因为性能极好的配置阻隔开来。 其实那晚,顾梦之根本没看清羌九畹副驾驶人的样貌。那一瞬间的回眸,更多的是本能,说的玄幻一点,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吸引。 他只看到明亮的车大灯,就连藏在灯后那人的轮廓他都看不真切,可就像钟晚说的那样,一种同频的共振当时在他这副躯壳下产生了。 顾梦之抬起垂下的桃花眼,重新看向身边的人:“钟教授似乎不觉得我们相像。” 钟晚:“顾教授见过两片完全一样的雪花吗?” 顾梦之笑着摇摇头:“你不是雪花,我也不是。” 没想到身边的人会这么回答,钟晚一愣。踩下刹车,车子稳稳的停在了警署门口,王淳义正在那里和下了车的陈迦朗说些什么。 钟晚没动,扭头仔细看着身边的人许久,久到不明所以的高幸向这里走过来,她才莞尔一笑。 “嗯,顾教授不过是一只狐狸。” 黑心的。 被称作狐狸的男人不恼,甚至笑意更浓,向前凑了凑,鼻尖停在了距离钟晚十厘米的地方。 “谁规定狐狸精只能是女人呢?” 花赫 钟晚只是看着顾梦之没有说话,之后在高幸离车门一米的距离撇开了眼,拉开车门下了车冲王淳义走了过去。 看到钟晚的那一刻,王淳义一改刚刚冲着陈迦朗吹胡子瞪眼的臭脸,伸出手笑的格外慈祥:“小晚啊,辛苦了。” 女人抬手回握了一下那只宽厚的手掌,嘴里说着客套话:“王局客气了,不辛苦。” 王淳义正准备说些什么,眼神在扫到顾梦之从钟晚副驾驶出来时面露讶异:“你和小顾之前认识啊。” 钟晚没反应过来,身后却随着脚步声传来了顾梦之的声音。 “是我蹭了钟教授的车。” 顾梦之停在了钟晚身侧一步开外,笑容得体,就好像刚刚在车上端着狐狸精姿态的不是他。 “哈哈,这不就认识了?以后都是同事,小顾可要多照顾照顾小晚。”王淳义爽朗一笑,抬手拍了拍顾梦之的肩膀。也不去等顾梦之回答,就眼神一转,恨铁不成钢的扫眼一旁当桩的陈迦朗:“这小子啊,我是指望不上。” 莫名被点了一棒子的陈迦朗抿嘴看天。 “聘用合同拿来了吗?”王淳义收回视线看着钟晚问到。 钟晚点点头,掏出随身装着的合同递了过去。王淳义接过去低头翻看了一下,接着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钟晚冲着一旁的陈迦朗抬抬下巴。 “对了,这小子没再为难你吧?” 女人顺着王淳义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被再次点了名的人,面露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和在现场雷厉风行的那个好像是两个人,钟晚觉得她好像知道了陈迦朗的命门。 王局。 陈迦朗终于是没忍住:“您都发话了,我还……” “陈队长只是按规定行事,不算为难。” 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陈迦朗猛地看向一句话让王局眼神逐渐危险的女人,眼里除了震惊还有受伤,纵使他国语不好,但也能听出钟晚这句话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果然,下一秒在钟晚隐与唇角的笑意中,王淳义抬手指着他教训着。 看眼稳站在一旁看戏的人,顾梦之不露声色的靠近了一步。 “钟教授这是什么?表达同僚之情?” 男人的声音本就懒散,如今压低了音量,倒像是一望无际的海域里,传来的塞壬之歌。 钟晚不去看他,故作为难的摸摸下巴:“嗯……见面礼?” 两人间静谧了片刻,然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两道音色不同的轻笑声。而支着耳朵被训的人,将两个人的互动看进眼里,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几分钟后,王淳义拿着合同带着钟晚去了办公室,剩下的一众人自然是回到了特案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只有一个少年坐在电脑前手指噼里啪啦在键盘上飞快的敲着什么。 说是少年也不准确,那张脸看起来刚成年,黑色的板寸运动感十足,只是身上配饰格外的多,叮叮铛铛的,数量客观,说好听点是潮,说难听点像是街溜子,但又碍于那张痞气俊秀的脸,竟然看起来还挺和谐。 本该规规整整夹在胸前的名牌,被他随手扔在一旁的桌面上,像是彰显着某种不屑。 名牌上写着:特案组,技术员,花赫。 陈迦朗进来时,花赫嘴里正叼着一根棒棒糖,带着一副头戴式耳机,看着半个小时前陈迦朗发来的几个信息,敲着电脑骂骂咧咧。 “档案库都是些什么勾八玩意儿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是几百年前的吧?我太爷都知道的事他们还用得着加防盗墙?就这?” 进门的几人对这些粗口充耳不闻,就像是习惯了,刚被王淳义骂完的陈迦朗黑着脸将在路上签好的借调申请,抬手放在了花赫面前。 “借调申请,拿去给档案科。” 但在看到花赫电脑屏幕显示的界面后,火气直冲头顶,抬手冲着坐着人的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我让你借调!借调懂吗!second!!” 花赫躲闪不急,被打了个正着,差点一头栽进电脑屏幕里,眉头一皱,将头上的耳机扒拉到脖子上,“唰”的站了起来。 不等他咬牙切齿的扭头要和陈迦朗battle,陈迦朗的手机就响了。 看眼来电显示,陈迦朗只觉得心梗,冲花赫甩了一个:等会儿收拾你。的眼神,接通了电话。 “你们组的那个什么花赫,是不是又黑市档案科的系统了?!说了多少遍要资料就吭声,我们一定全力配合。知道你们要的资料急,但是也不能把档案库的防火墙当马蜂窝捅啊!技术科的同事才把上次的防火墙修好,消停了没两天又来?” “小陈啊,我再有两年就要到退休的年纪了,你让我安安生生的活两年行不行?” 陈迦朗转头瞪了心虚的揉了揉鼻子的人一眼,拿着手机连忙给对面的老领导赔不是,听说这老领导心脏不太好,别真给气出个好歹来。 听着陈迦朗手机里传来的咆哮声,高幸小声冲着花赫问着:“上次你黑市档案科不是做的很干净吗?怎么还把人防火墙给拆了?” 花赫不说话的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顾梦之翻着手中的卷宗头也不抬的徐徐道:“上次路过技术科,他听到几个科员在里面说‘要不是各个部门给特案组开绿灯,他们哪有本事这么快破案。’他当时就要冲进去把人头打烂,结果被陈迦朗拦住了。” 后面的话不用说,高幸也明白了。花赫生长的环境使然,造就了他不可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所以上次拆了技术科的防火墙,这次黑市档案科系统也是毫不遮掩。 这就是明晃晃的报复和挑衅:你们说特案组没本事,那就让你们看看特案组的本事。 看眼护短被拆穿红了耳尖的人,又看眼那边还在赔不是的队长,高幸有些哭笑不得。花赫今年才19岁,不只是特案组最年轻的,甚至整个警署里都挑不出比他还小的,高幸也才大学刚准备毕业,不过22岁,可还是习惯性的拿花赫当弟弟。鉴于花赫之前的经历高幸觉得能多给点关心总是好的。 这事儿很难讲对错,最后他也只语重心长的拍拍花赫的肩膀。 “下次报复记得提前让队长关机。” 听了一耳朵花赫作案动机的陈迦朗,挂了电话到嘴的骂人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是面色不善的开口,算是将这事儿跳过去了。 “谈议呢?” 被拆穿小心思的小孩,像是个蔫头耷脑的茄子,咬着棒棒糖一言不发的抬手指了指门紧闭的法医室。 法医室门口的红灯赫然亮着,正在验尸。 谈议 特案组性质特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案件转到这个部门,所以当特案组开始查案,基本上各个部门都是优先配合。就连在警署的办公室都比别的部门阔气不少。 八楼一整层,除了检验科占了三分之一,剩下的全是特案组的地盘。 这是王淳义刚在电梯里和钟晚介绍过的,可是当钟晚跟在王淳义身后出了电梯,看到左手边检验科朴实无华的门牌,再看到右手边墙壁上显眼到有些打眼的特案组标志时,钟教授难得的沉默了一瞬。 检验科天天看着这样的对比,怨气真的不会冲天吗? 王淳义跨进那片闪人眼的地盘,屋中的几人看到他便起了身各自叫了声“王局”。王淳义扫眼众人,动了动眼皮算是打过招呼了。 “给各位介绍一下特案组的新成员。来,小晚。” 见王淳义冲自己招手,原本还站在角落里出神的女人,恢复神色的走了过去。眼神略过屋中的几人,着重的看了两眼屋中唯一一个陌生的面孔。看起来很小,像是和她在k大的学生差不多年纪,正眼神直白的上下打量着她。 是个骨子里带着叛逆的小孩,有点难搞。 这么想着,钟晚冲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谁知那小孩一愣,一改直白打量的眼神,略显慌张的撇开了眼睛,抬手摸了摸后脖颈,仔细看的话耳尖有些微红。 钟晚一顿,之后嘴角微不可闻的勾了勾移开了目光,冲着看着自己的高幸点了点头。 原以为是个难搞的主,竟然意外的纯情, 花赫不知道自己在眼神躲闪什么,只是在看到王淳义身边那人冲自己笑时,就做出了下意识反应。即使当初老窝被陈迦朗带队端了的时候,他都没觉得有现在这么狼狈。太丢人了! 再偷偷扫了门口那人,花赫感觉耳朵更烧了些,还……怪好看的。 钟晚:“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钟晚。” 她话音刚落,法医室紧闭的金属门突然被人踹开,动静之大,让钟晚不得不抬眼看过去。即使此刻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穿着P3隔离服,但她还是认出了那人,是在现场给自己递口罩的混血男人。 是赏心悦目的,前提是忽略那人带着乳胶手套握着解刨刀的左手和拿着镊子的右手。 法医室的指示灯因为推开的门猛然暗了下去。 谈议的眼睛在高挺的眉骨下闪着些异样的兴奋:“是你?” 其实在现场没有吓到这个女人的时候,谈议是有点挫败的,甚至拎着一袋子尸块冲进法医室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有种被打败了的挫败感。可不知在哪一瞬,这股挫败感变成了浓烈的好奇心和怪异的兴奋,一个连碎尸都不怕的女人会怕什么呢? 如果不是王淳义将人带来特案组,谈议也准备做完这个尸检报告就去打听一下这个女人的来头。 所以当他在法医室听到熟悉的音色之后,兴奋上头的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尸块就踹开了法医室的门。 一屋子的人被谈议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打了个措手不及,花赫更是在看到谈议手中血淋淋的肉块后,默默得往后退了退。就连王淳义看到那坨软乎乎的东西时也下意识的咽了口水。 钟晚反倒成了最淡然的人,扫眼谈议手中的东西,面色如常的视线上移,带过他胸前的工作牌后,对上了那双兴奋的快要溢出光来浅色瞳孔。 “好巧,谈法医。叫我钟晚就好。” 陈迦朗的视线在谈议和钟晚间转了好几个来回,想想前两天花赫看恐怖片时自己扫的那眼,陈迦朗寒恶的打了个冷颤。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钟晚这和跟电锯人打招呼有什么区别! “你能不能先去把你手里,额,被害人放下再出来。” 陈迦朗努力措辞,然后说的咬牙切齿。 谈议终于移动了一直落在女人身上的视线,眼中的兴奋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回到了那副毫无生气的模样。看眼陈迦朗轻飘飘的说了句什么,便转头进了法医室,将陈迦朗气的差点跺脚。 虽然语气很轻,可钟晚还是听清了。 谈议说的是:“请队长高举唯物主义大旗。” 不过片刻,法医室的门再开,出来的人身多了件白大褂,却摘了口罩和手套,露出修长的手指,就近在法医室门口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 “这下手续全了吧?”王淳义走过去,将聘用通知拍进了陈迦朗怀里,而后压低声音警告着:“这可是我拉下老脸请来的,你给我收敛点。” 陈迦朗看眼不远处笑盈盈瞧过来的女人,啧了一声,冲着王淳义说了句“知道了。” 王淳义才面色满意的转了身,笑呵呵道:“行,那你们忙,我就先走了。” 将王淳义送走,特案组这才恢复了点鲜活,高幸看眼低着头拉着脸看着聘用通知的陈迦朗,靠近了钟晚身边。 一笑露出酒窝。 “钟教授,我带你去办公室吧。” 钟晚一怔:“不在这里?” 高幸抬手指了指左前方的一个房间:“王局安排了个独立的办公室,采光很好的,我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就大概布置了一下,如果缺什么跟我说就好。” 顺着手指的方向,钟晚看到一个玻璃隔出来的办公室,里面的布置并不夸张,暖色系的配色,看起来很容易让人放松,除了办公桌椅和电脑,一个半躺椅和一个长条沙发呈九十度摆放,中间是个圆形的茶几。 是完全符合心理学的要求的配色和布局,让人舒服且容易产生信任感。 钟晚下意识的看向高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过,有听过自己的讲座和视频,原以为是客套话,没想到是真的。 想着钟晚笑道:“多谢,我很喜欢。” 在路过谈议时,钟晚顿了一下脚步,略过一眼陈迦朗,最后低头看着依旧维持坐姿的男人淡笑开口:“我可以去看看前两具尸体吗?” 谈议立马起身:“当然,随时欢迎。” 钟晚一愣,像是被男人的反应逗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稍等我一下。” (别问,问就是谈议是个爱好奇特的大变态) 什么?不怕? 听到敲门声,谈议看眼台子上被拼出大概形状的尸体,眼中一闪而过亮光,又立马隐下,之后抬手将门打开。 “请进。” 口气像是招呼来家里做客的主人。钟晚礼貌点头然后越过谈议走了过去,径直停在了解刨台前。 “好快。” 女人背对着谈议,所以他看不到钟晚是在什么表情下发出这种感慨的,单凭语气,谈议觉得这可能真的只是打心底里的夸赞。他转身走到解刨的另一侧,好保证能够将女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果然,钟晚脸上除了赞赏并不无其他的情绪。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谈议还是忍不住的失落一下,垂眸去看台上被拼凑出的人形,心里止不住的惋惜,还真就没吓到她。要知道在听见钟晚想要来法医室后,他冲进来几乎是开了倍速的将那几袋子尸块拼成了现在这个成果。 有些东西零碎的看起来或许不恐怖,可是当它被以零碎的状态组成一个完整的形态后,反而格外渗人。 为什么不怕呢?谈议疑惑地抬眼看着对面的认真打量尸块的女人,更好奇了啊。 法医室沉默许久,只有停尸柜制冷器转动的声音,过曝的白炽灯照在金属器具上,泛着冷森森的光晕,但凡胆子小点都得不可能多呆。 直到钟晚开口才有了些人气。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对他的瞩目完全不在意:“前两具尸体方便看一下吗?” 谈议没说话,只是转身从身后的停尸柜中拉开了两个相邻的柜门,看向钟晚。钟晚走过去,道了谢,便低头端详起来。 这两具尸体因为分成了较大的尸块,看起来比不上解刨台上的骇人,谈议觉得无趣,自然失了兴趣,扭头戴上手套继续拼着解刨台上的尸块。一时间法医室又重归寂静,只有镊子偶尔刮过操作台声音,让人无端的起着鸡皮疙瘩。 “这两具尸体是沿着骨缝分尸的?” 听到身后女人的声音,谈议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对面反着光的玻璃,那里映出的景象让他一愣,钟晚俯下身,脸距离尸体不过十几厘米得距离。 心中有了些结论的钟晚,起了身转头就与玻璃上谈议的那双眼睛对上。 钟晚:“是……不可以靠这么近吗?” 谈议摇摇头:“只是觉得你的胆子,很大。” 大的超乎了正常人的范畴。 钟晚失笑:“活人可比死人可怕多了。” 谈议错开眼神喃喃着:“只是这样吗?” “那么你呢?我对这些产生害怕会让你觉得愉悦吗?”钟晚抬手将两具尸体重新推回柜子,绕过解刨台,停在谈议对面语气平淡的开口。 身穿隔离服额男人一顿,之后缓缓抬头,似乎是疑惑却又瞬间了然。 “哦,对,你是心理学家。” 钟晚一愣之后笑着摇头,只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可爱:“比起心理学,你的在看到我面对这些完全没有反应时的失望,实在是太明显了。” 谈议皱眉:“这么明显?” 平缓的语调难得染上了些委屈,听得钟晚有些愣神。 点头。 “这么明显。” 从法医室退出来,钟晚一想到在得到自己肯定答案后,男人夹起尸块明显透着些不开心的动作,还是想笑。 明明是他先抱着作弄自己的心思,怎么最后还生气了呢? 钟晚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抬头却发现办公室里除了那个少年人,再没其他人的踪影。 花赫听到开门声时,就止不住的偷偷撇着出来的那人,在看到钟晚看过来的时候,连忙收回了视线,看着自己的电脑,如临大敌。脚步声越来越近,花赫的背就越坐越直,直到面前伸出一双白嫩的手,他像是一根崩断的线,就这么失去反应的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手,耳边是悦耳的声音。 “你好,我是钟晚。” 坐着的人迟迟没有回应,钟晚眉梢微动,正准备不露声色的收回手,面前的人却飞快的扔下手中的鼠标,在她收回手的最后一刻握住了她的指尖,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花赫太过紧张伸错了手,总之看起来不像是握手,倒像是……牵手。 钟晚一呆,接着低声笑了一下,特案组的人怎么都怪可爱的? 这一笑彻底让花赫的脸涨红,手跟触电一样飞快撤回,开口颇有恼羞成怒的味道。 “笑什么!不就是,伸,伸错手了吗!不许笑。” 钟晚却笑的更欢了,甚至从身后拽过一个椅子,再花赫斜对面落座,笑盈盈的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你叫……”眼神在略过桌面上的工作牌时,定了定神,然后试探的叫了一声。 “花赫?” 花赫点点头,而后有些不满钟晚口中的某个形容词:“什么可爱,夸小孩子才说可爱呢!” 钟晚笑:“那么这位小帅哥,你成年了吗?” “我19了!19!”花赫猛地扭头对上女人调笑的眸子,炸了锅。 却见面前的人笑意更甚了。 花赫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年纪小,可偏偏他从小到大,这个女人算得上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异性,又羞又恼的像是无能狂怒的猫。 “不许笑了!你,你别笑了!” “好好好,我不笑了。那方便告诉我其他人哪儿去了吗?” 自动屏蔽掉了女人哄小孩儿的口气,花赫突然树立起了铜墙铁壁的防御,面无表情口气生硬。 “被害人身份确认了,队长带着高幸去走访被害人关系去了,顾梦之那只狐狸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反正笑的不像什么好事。” 顾梦之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花赫这么说着,看眼花赫对面笑着的女人还两人之间不远的距离,他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掩下了镜片之下的暗光,抬步走了进去。 “那你觉得我是干什么坏事去了呢?”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抓了个正着,花赫刚筑起的防御,塌了。但顾梦之的绵里藏针总好过钟晚笑意满满的眼神,前者只会给他添堵,后者却让他心里怪怪的。 花赫面露不屑:“狐狸除了打洞还能干嘛?” 顾梦之从兜里掏出得手一顿,明面上一凝,再开口满是无奈:“打洞的是兔子。” 接着不去管花赫气的将耳机重新戴上,只是在笑着的女人面前蹲下了身。钟晚低头便看到高大的男人蹲在自己身边,掰断了碘伏棉签,轻柔的涂在了早被她自己遗忘的,脚踝上的那道口子上,然后又将创可贴轻轻贴好。 这全程,顾梦之都没说一句话,而钟晚没有开口,也没有制止,只是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钟晚看着男人起身将手中的垃圾随意的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之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进到了她办公室旁边的那间屋子。 陈嘉朗!你是不是为难我师姐了! “案发现场的监控查的怎么样?” 陈迦朗进了特案组,将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转头站在贴着三起案子受害者资料的玻璃板面前蹙眉问着。 看了两个多小时监控,屁都没看出来的花赫有些烦躁,将嘴里的棒棒糖咬了稀碎:“不怎么样,那片都是废弃多年的烂尾楼了,根本没人装监控,有监控地方的车流量又不小。” 抬头看眼随后进来,面色不好的高幸,花赫开口问着:“你们呢?有什么发现?” 陈迦朗不语,只是看着面前的玻璃板想着什么。 高幸却将手中的东西啪的一声扔在了桌面上,看起来气的不轻,看到听见动静从各自办公室出来的一男一女,才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们去了向勇家周边走访了一下,就没有一个邻居嘴里说他一句好话,为人刻薄,脾气暴躁,时不时就和邻里发生冲突,不仅言语冲突,架也没少打。附近的片警都有出警记录。” 顾梦之靠着高幸身旁的桌子环臂笑着:“然后呢?你总不能因为这个被气成这样吧。” “啧,这简直是个畜牲啊。”花赫皱着眉头摁下回车,向勇的资料连带着片警系统里的出警资料一起被投影在了众人面前的屏幕上。 向勇,男,55岁,无业,k市本地人,离异,有一儿子,目前独居。从警署系统里看,片警去他们家的出警频率基本上是每月一趟,雷打不动,有时候甚至两周一次。不外乎是邻里矛盾的调节,偶尔还掺杂着打架斗殴的经历,关个十五天放出来,依旧该怎么样怎么样。而让花赫咒骂的却是二十年前的一条入狱记录。 在角落的钟晚动了下眼皮:“猥亵儿童……” 高幸点点头:“对,向勇三十二岁的时候因为猥亵儿童入狱服刑了三年。” 顾梦之:“受害者呢?” 花赫调出当时的法院判决眉头直接拧起来:“他亲儿子,向聪秋。当时才七岁。当时的报案人是向勇当时的妻子庄英,庄英也是因为这个才和他离的婚。判决生效之后,庄英带着向聪秋去了别的市生活。” 他话音刚落,法医室的指示灯就灭了下去,谈议穿着白大褂推开门走了出来,眼神在角落里的钟晚身上停留了一瞬后,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陈迦朗。 “尸检报告。” “和前两起的情况不太一样。” 陈迦朗翻着报告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似乎是对一些事情表示不解,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问道“和之前那两起的手法不一样,不是一个人?” 顾梦之走过去从陈迦朗手中拿过报告,低头翻看着。 而谈议先是点点头,顿了一下又摇摇头。 “很难讲,这一起确实和前面两起手法不一样,可我不能断定是不是两个凶手。向勇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前两个死者邱振生和应军翔,虽然死因也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但前者和后面被分尸的手法却是天差地别。前两具尸体是顺着骨骼肌肉的方向进行分尸,看手法犯人是有相对扎实的医学知识。可今天的,啧……” “细小到手指头都被切了下来,断口粗糙,不像是有医学常识的人干的出来的。” 花赫看看自己调出来的三个受害者关系对比图:“向勇跟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能有关联的。” 一个孤儿院院长,一个市民政司的退休干部,和一个中老年无业男人是怎么都连不成线的。 “高幸,将前两起和今天这一起分开立案。”陈迦朗抬头冲着高幸安排到。 高幸下意识的看向角落里的钟晚,见那人好像在思索什么,对上陈迦朗的眼睛有些踌躇:“队长,不并案处理吗?” 陈迦朗自然将高幸的小动作看进了眼里,扫眼基本没怎么开过口的女人,面色不虞,在确定钟晚没有什么动作后,心中的微词稍微消了些。 “死者之间没有任何重合点,人际关系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现在又说犯人的作案手法对不上号,这完全不符合连环杀人的要素。拿什么并案?” 高幸只得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我可以去应军翔的孤儿院看看吗?” 陈迦朗一顿顺着声音望过去,试图从钟晚眼中看出意图,却发现那眼底一片清明,真的只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你……” “陈迦朗!你是不是为难我师姐了!” 到嘴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在场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原本面色严肃的陈迦朗在听出来人是谁的那一刻绝望的闭着眼睛扶额。接着你就看到羌九畹“噌”的一声从还没彻底打开的玻璃门缝里钻了进来,站在他面前仰着头企图拿鼻孔看人,好一副天真烂漫的少女,但羌九畹那被绷带吊着的左臂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钟晚看的眉头一拧。 很明显陈迦朗也看到了面前对自己满脸嫌弃的姑娘“残败”的身躯,面色一改刚刚的绝望,操着自己那口说不利索的国语挖苦着来人。 “呦,八碗光荣负伤了,这不得是个烈sishi.啊,对,烈士!” 被叫八碗,羌九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正欲有什么动作,就见她暗暗的撇了眼角落里的顾梦之,最后还是悻悻的没有动作,只是撇了撇嘴冲到角落里的钟晚身边用另一只完好的胳膊挽住她,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开口告着状。 “师姐你看看,他咒我呢!” 陈迦朗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神在并排而立的两人间扫了好几个来回:“师姐?” 羌九畹却一下挡在了钟晚面前,一脸警惕:“瞎喊什么!这是我师姐!你自己没有师姐吗!” 之前羌九畹的态度,钟晚猜到这俩人见面不会安稳到哪里去,可是也没想到这么的……鸡飞狗跳。看着眼前的动静,她真的是哭笑不得。 钟晚抬手拉过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怎么来了?还有这个胳膊怎么回事?” 听到钟晚说话,羌九畹转头一改刚刚的暴脾气,笑呵呵的倚着钟晚:“凌晨出了个抓捕任务不小心伤到了,刚在医院包扎完,就听说陈迦朗为难你,那我当然是要来给你撑腰了啊!” 至于是收到了谁的消息,这个屋子里也只有高幸知道她二人的关系了,钟晚撇眼一旁悄悄冲她比了个敬礼的高幸,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 接着就见羌九畹扭头恶狠狠的瞪向还处在震惊状态的陈迦朗,嘴里全然是威胁:“他要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钟晚本来是觉得奇怪,毕竟特案组这种地方,羌九畹这一出怎么都不算合适,可却没一个人出来制止。扫眼周围人的状态后,心下了然。就连谈议那个除了死人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也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想必这种场面平时也没少发生。 你不能落他们手里! “好了。”钟晚在陈迦朗发作前,将羌九畹拉远了些。然后抬头看向气的叉腰的男人:“孤儿院的地址记得发我,我自己去就好。” 陈迦朗还没说话,她身后的羌九畹就探了个脑袋亮着眼睛格外积极:“孤儿院?什么孤儿院?师姐我陪你一起去呀!” 可却在下一秒对上身前女人挑了一下的眉头后,“唔”的一声安静的缩了回去。 身后人消停了,钟晚这才收回视线,转回头,却发现一屋子的人神色都很怪异,那眼神很奇怪,带着震惊,好奇,最多的还是佩服。中间的缘由不难猜想,羌九畹这个危险分子只是被她一个眼神熄了火,在这几个人眼里想必是难以置信的。 钟晚不知道的是,起初羌九畹和陈迦朗掐架他们没少阻止,陈迦朗嘴上功夫比不过羌九畹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吵了!吵得谈议都想拿着针把这俩人的嘴缝起来。 可是威胁劝说都不管用,最后特案组索性将这俩人当节目看了,本来以为今天还要一场小学生的拉锯战,结果竟然让钟晚一个眼神就搞定了。 这些钟晚全然不知,看眼时间差不多是和江渡屿约好的时候了,随手拿起纸笔写下一串数字走过去递给陈迦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说完冲着其他几人点了下头,拉着羌九畹抬脚要走。 “明天早上,我安排人带你去孤儿院。” 对上女人转头的视线,陈迦朗有些不自然的撇看眼神,解释道:“那太偏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别扭的男人。 这么想着,钟晚却没有拆穿,笑着点头道谢后,带着羌九畹走出了特案组。刚踏出自动门,羌九畹就重新凑上了钟晚身侧。 “师姐你跟他说什么谢谢!离他远点!根本不是什么好家伙!” “谢谢是礼貌,而且他现在和我是同事~” “啧,师姐要不你来缉毒局吧!你来和我做同事!” “我去做什么?给你的队员做心理辅导?” “师姐做什么都行!特案组的人除了高幸都神戳戳的,啧,怎么能让你落他们手里!” “嗷!师姐!你干嘛打我……” “口不择言,不打你打谁?” “师姐!” 高幸听着渐行渐远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陈迦朗的表情侧头冲着身旁的花赫小声道:“九畹姐是不知道我们能听见吗……” 花赫扫他一眼:“你说呢?特案组唯一的一个正、常、人。” 看着面无表情重新滑着椅子回到电脑前的花赫,高幸一时哑口无言。转头去看顾梦之,只看到他盯着陈迦朗手中的纸条一言不发,而谈议已经重新钻回了法医室。 刚想上去问队长,明天要不要他陪钟晚去孤儿院,顺便把纸条要来,免得落得被队长丢垃圾桶的下场,结果就见陈迦朗看着手里的纸条良久,之后揣进兜里进了办公室。 哈?揣进兜里了? 高幸茫然的挠挠脖子,极其疑惑的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钟晚带着羌九畹走到自己的车旁,羌九畹先是一愣然后止不住的给她竖大拇指。 “开着五百多万的车上下班,钟辰哥真的是不顾你的死活。” 钟晚笑着替她拉开车门:“上车。” 羌九畹嘿嘿一笑就连忙钻了进去。等钟晚在驾驶座坐好,羌九畹还艰难地单手扣着安全带,钟晚伸手拉过她手中的安全带,一边帮她扣好,一边似笑非笑的开口。 “林简又叫你骗去做什么冤大头了?” 羌九畹一愣:“师姐你怎么……” “你扣安全带都费劲,怎么可能是开车来的。林简要是在当然是他开车送你过来,你受伤他不得遵着羌伯父的安顿对你寸步不离?现在没见人,那只能是被你支去做其他的了。”钟晚一边启动车一边说。 “我让他去盯着队里那几个写检讨去了,本来人都抓住了,结果让那个孙子挣开了,差点撞到一个路人,我着急抓人这才把胳膊摔脱臼了。一帮大老爷们,人都摁不住,让他们写检讨都是轻的了。”再说起来羌九畹还是气得不轻。 接着被钟晚戳破小算盘的羌九畹十分坦然,冲着身边的人嘿嘿一笑,漏出一颗小虎牙:“嘿嘿,再说,师姐不也觉得林简唠叨的烦人嘛~” 钟晚不置可否,林简是羌成文安排在羌九畹身边的,说是助手,基本上是半个老妈子,话是真的多,絮絮叨叨,在小说里绝对就是个水字数的角色。 之后看眼身边人的动弹不得的左臂,钟晚将车开上大路问到:“给你休病假了?” 像是提到了什么不开心的,羌九畹嘴一撅:“还不是老师,强制给了两个星期的假。说不到时候不准上班。明明就没什么大事……” 钟晚笑:“看起来追你老师追的挺顺利?” 副驾驶的人长叹一口气,像是颓了下去,看起来格外困惑:“我觉得我表现得挺明显了!可我这老师真的是油盐不进。” 不等钟晚问什么,羌九畹突然坐起身往钟晚身边凑了凑:“我听说,老师有个喜欢了好多年的人,不过说什么都有,有说爱而不得的,有说几年前死掉的。” 钟晚摇头:“怎么还版本不一。” 羌九畹耸耸肩坐回原位:“这个东西嘛传着传着就变味了,再加上老师从来不提这些,还是一个老前辈说之前老师喝醉的时候拿着个照片,贼宝贝了。” “但如果是真的,那我老师也太深情了。啧,更喜欢了!” 羌九畹突如其来的打鸡血,让钟晚把到嘴边的安慰硬是咽了下去,笑的无奈,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开车不方便,让羌九畹从包里帮她找一下。 看了眼来电,羌九畹将手机递了过去:“唔……是江哥。” 之后再钟晚的示意下接通了电话,开了免提。 “阿晚。” 清润的声音瞬间流进了车厢,却叫羌九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无论听多少次她都觉得江渡屿叫自己师姐的时候,声调那叫个百转柔肠,太腻了! 偏偏自己的师姐习以为常。 “我在路上了。”钟晚看眼路牌说着,扫眼给自己举着电话的人,又补了一句:“检察官应该不介意我多带张嘴过去吧?” 江渡屿摆着碗筷的手一顿,接着就笑了出来:“当然不介意,不过麻烦问一下羌队长准备吃几碗饭?” 突然被cue,羌九畹嘿嘿一笑:“不多不多,我就吃两碗。江哥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闭嘴吃饭,绝对不打扰你和师姐。” 想想江渡屿的手艺,别说让羌九畹闭嘴了,就是让她掏钱她也是愿意的。 江渡屿抬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放回耳边浅笑着:“阿晚,你听到了,这可是羌队长自己说的,她来了做不到,你可记得帮我打她嘴。” (羌九畹:江哥就是我目前心目中姐夫的第一人选! 钟晚:什么? 羌九畹:根正苗红,书香门第,有正规编制,重点是做饭好吃!!!江哥,你和我师姐在一起之后,我能去蹭饭吗? 江渡屿:当然。 羌九畹:师姐,现在就和江哥在一起,我没开玩笑。) 与江 和江渡屿初遇,是钟晚十四岁那年的初春。二十岁的钟辰刚将自己的妹妹从k市接到国外,时差的缘故,下飞机时还是早上。 兄妹俩的母亲是个美人,钟晚更是像母亲多一些,从小便好看。 在钟辰的印象中,他十七岁跟随外公离开k市前,钟晚还是那个喜欢追在他屁股后面喊着“哥哥~”的小女孩儿,那个时候钟晚十一岁,长得愈发有母亲的影子。 比起钟晚,钟辰这个做哥哥的与母亲有过短暂的六年的回忆,这个被母亲用性命保全下来的妹妹,他很疼爱,自然乐得被小团子缠着。 只是三年后在钟汉卿葬礼上再次见到这个妹妹时,钟辰只觉得茫然,那个身穿黑裙,撑着伞,面色冷静到淡漠的少女,怎么也无法和他记忆中穿着公主裙仰头冲他笑的小女孩对上号。 即使这样,钟晚也是好看的,没有人气的好看。 而十五岁的江渡屿少年模样渐显,一身英伦高中校服熨烫展顺,黑顺的长发服服帖帖,只看外表,谁都要夸一句仪表堂堂。和没有人气的钟晚像是鲜明的对比。 早起准备去学校的江渡屿,拉开家门便见到隔壁独栋别墅的院子中站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和隔壁那个为人不错的钟辰哥长得有些像,只是不同于钟辰带给他的温暖放松的感觉,这个女孩看起来就像是刚被人从冰冷的地底捞出来一样。 这里阳光充裕,钟晚也明明站在阳光之下,可是望向江渡屿的眼神却冰冷且麻木,甚至让他恍然间闻到了血腥味。 得体的家教让江渡屿下意识的冲着钟晚点头问好,可只一眼,女孩便漠然的收回了视线,继续闭上双眼重新仰头晒着太阳。直到放下行李从屋中走出来的钟辰将她拉动,钟晚才有了动作。 初遇的画面明明没有任何声音产生,却在江渡屿的心里留下振聋发聩的声响。直到现在江渡屿有时还会看着重新鲜活的女人出神,眼睛里心疼、怜惜又或者是情谊混成一团,最后只化成无尽的沉默。 江渡屿沉默着夹起一块豆腐放进身旁人的碗里。 原本听着羌九畹俏皮话的女人,转头冲他笑了笑,之后便在羌九畹不满的那句“师姐,你听我说啊!”中笑的无奈转回头继续听着。 羌九畹说的话只做到了一半:吃两碗饭。至于后半句,饭桌上这姑娘的嘴就没停过。 “嗝,江哥,牛。”羌九畹半摊在沙发上揉了揉鼓起来的肚皮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顺带给一旁将茶杯放到桌面的男人比了个大拇指。 男人但笑不语,她身旁的钟晚倒是打趣的开口。 “吃这么多,晚上不怕消化不良?要不,晚上你跟在车后面跑回去?” 羌九畹先是一愣,然后嚎了一声就倒在了钟晚身上:“会胃下垂的!师姐,你心疼心疼我吧!我三年没吃过江哥的饭了!三年!” 这话不假,羌九畹和江渡屿的联系只有钟晚这一个原因,今天是羌九畹三年前结束宾夕法尼亚交换期,从国外回来后,第一次私下和江渡屿的见面。即使一年前江渡屿结束法学院博士生课程,回到k市就职检察院,他二人偶尔在工作场合碰面也只是点头问好的程度。 江渡屿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笑道:“以后常来。” 羌九畹:江哥,你话是这么说,可是能不能把看着我师姐的眼神收一收? “懂了,师姐常来,我不重要。” 江渡屿用紫砂壶将茶杯斟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小师妹如果话少点,也可以跟着阿晚常来。” 上次和江渡屿这样开玩笑还是在国外,回国之后看惯了江渡屿身穿工作制服,一丝不苟的模样,眼下这样穿着休闲居家服头发随意落在额前,开口打趣自己的放松模样,羌九畹多少有点不适应。只得站起来哼了一下,在客厅四处逛着。 看着不远的姑娘,钟晚难得嗔了江渡屿一眼:“哪有说女孩子话多的?不过是……活泼了点。” 江渡屿撇眼揉着肚子在自己客厅里晃悠的身影,勾勾嘴角点头道:“确实活泼。” 这是羌九畹第一次来江渡屿家,这个人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少年老成,但她确实没想到能老成到这个地步。看着周围浓重的中式装修,就算羌九畹不懂这些,也能看出来这些木材贵的人肝颤,用料好另说,主要是单她面前这个摆着陶瓷的展示柜,看起来就很有年份。 江渡屿这人日常的爱好也很……老派。 品茶,书法,篆香,下棋还有陶艺。 不开玩笑羌九畹第一次听钟晚说起来的时候,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高雅实在是太高雅了。如果不认识江渡屿这个人,单凭这几个爱好,羌九畹会以为是和自家老爷子同一辈的叔叔伯伯之类的。 这个展架上摆的都是江渡屿闲来无事自己的做的陶瓷制品,茶具偏多,只是偶有几件花瓶之类的摆件。羌九畹砸着嘴刚准备收回视线,却发现其中有几件摆件和茶壶,好像有点奇怪。 她“咦”了一声往玻璃前凑了凑。 这动静引得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都看了过去,在看清架子上的某几件物件后,钟晚怔了一下,回头冲着江渡屿眉头一挑,大有要算账的架势。而江渡屿看清羌九畹停留的位置后,嘴角的笑意更甚,不去看身旁人投来的质问的目光,将茶杯端起走了过去。 江渡屿在羌九畹斜后方停住:“挑一套茶壶帮我给羌伯父送过去吧。” “我哪儿知道老头子喜欢什么样的,还是改日让他自己来挑吧,我挑的不合他心意还要挨骂……”羌九畹转头看着江渡屿直摇头,接着一顿,欲言又止的开口问到:“江哥,为什么这几个花瓶和茶壶都凹进去了一个坑啊?我刚开始还以为是我看错了,仔细看了看真的是个坑,不像是烧制过程中产生的,倒像是拉胚的时候留下的。还有中间这个,奇形怪状的,说是盏也不对,花瓶也不像,而且歪歪扭扭的……残次品吗?” 男人手指指尖磨了磨手中的茶杯,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做这几件的时候,有只猫总捣乱,我看着有趣就烧出来了。” 江渡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至于中间的那个,不是残次品。” 至于是什么,没了下文。 羌九畹半信半疑的哦了声,结果被沙发上喝水呛到的人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快步走了过去。 “师姐你没事吧?” 茶水呛在喉咙,将钟晚的脸涨的有些红,即使羌九畹替她顺着背,也缓了好一阵。钟晚说不出话只得跟身边的满脸担心的姑娘摆摆手,在羌九畹不注意的角落里抬头狠狠地瞪了站在柜前,满面春风的男人一眼。 那些东西上的坑都是当初在国外,江渡屿拉胚时她使坏戳出来的,每次江渡屿都是一愣,之后看着她笑着摇摇头。钟晚以为这些东西全被处理掉了,结果…… 至于最中间的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不过是钟晚一次心血来潮要做一个茶壶给江渡屿,结果就拉出了这么个四不像的东西,因为实在是太丑了,就拖江渡屿扔掉了,现在却被摆在了展柜的中心。 这个人真的是……恶趣味!! 修罗场? 几天之前钟晚的公寓终于是修缮完成了,她也从羌九畹的小公寓里搬了出来。 江渡屿说要送两人回去,把羌九畹送回去再送钟晚。 谁知道他要送二人的话音刚落,羌九畹就挽着钟晚的胳膊一副上位成功的情人模样:“不用,我今晚住师姐那~睡一个被窝的那种~” 钟晚笑着抬手拍了一下胡言乱语的羌九畹,转头说到:“她被放了两周假,估计最近都会在我那儿,你明天一早还要去检察院,早点休息吧。” 江渡屿换鞋的动作还是没停:“送你们下楼吧。” 三人从电梯下到负一楼的停车场,在看到那辆车后,江渡屿的反应显然比羌九畹成熟许多。 “钟辰哥颜色挑的不错。” 钟晚面色淡然,自从开了这个车后已经有数不清的人调侃过了。她该成长了。 只是…… 钟晚觉得自己后背没来由的一凉,像是被狼盯上的猎物一样,身后似乎有道眼神紧紧粘着她,其实她从特案组出来时就感觉好像有车跟着自己,只不过每次不动声色的从后视镜看,都只有如常的车流、行人和飞驰而过的机车。可是刚刚在她踏出电梯的那刹那,这种感觉愈发的强烈,不是开车时似有似无的感觉,这一次是更直白更凌冽的注视,而凌冽似乎是因为江渡屿的出现? 她下意识的撩起眼皮,身子一僵,猛地向身后的某个角落看过去,却发现空空如也。 察觉到她紧绷的状态,江渡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明灭的感应灯。 “怎么了?” “那有人。”钟晚说的坚定。 刚刚从车窗的反光里,钟晚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她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 原本已经上了副驾驶的羌九畹一改笑嘻嘻的表情,紧皱眉头,翻身下了车。还顺手将车门侧的雨伞抽了出来,紧握在手里。毫不犹豫的向那个角落走了过去,周遭气势大换,满是杀肃。 江渡屿下意识的将钟晚护在身后,掏出了手机,悄无声息的输入了报警电话,双眸却在黑色半包眼镜后死死盯着羌九畹的背影。 “谁在那!出来!” 见惯了羌九畹不着调的样子,这一声厉呵让钟晚难得从这种紧绷的气氛中出了一下神,即使羌九畹左臂被绷带吊着,身上的气势却也压人。钟晚猛然间有了羌九畹真的是缉毒局高级警司的实感。 只是下一秒钟晚就见到快要走到那个角落的羌九畹,像是愣了一下,之后紧绷的背脊猛一松,握着雨伞的右手垂到了身侧。 “老师?”羌九畹茫然的和下车的修谨对上了视线。 修谨似乎是没想到能遇见自己这个下属,关车门的手一顿:“羌九畹?” 这是撞见熟人了?钟晚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身前的江渡屿,然后快步走到了羌九畹身边,这才看到站在车旁有些不解的男人。 男人下半身是一条驼色系西装裤,上身穿着一件圆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领口微敞,漏出分明的喉结跟颈线,一头黑色碎短发,胳膊上挂着同色系的休闲西装,手里还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应该是刚从后座拿下来的,钟晚收回看向后座车门的视线。 不怪羌九畹春心萌动,看起来确实是人中龙凤,只是一眼看上去好文弱,一点也不像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钟晚腹诽却也扭头冲着羌九畹装糊涂。 “这位是?” “啊?奥奥奥,师姐这就是我老师,修谨,缉毒局总警司,我领导。”回过神来的羌九畹连忙介绍着,然后抬头看着修谨指了指钟晚:“老师,这就是我师姐,钟晚。现在在特案组当顾问。” 钟晚点点头伸出了手:“修处,你好。” 修谨垂眸看着面前伸出的手喉结滑动了一下,将手心暗暗地在裤缝蹭了一下才伸过去回握住,抬眸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钟……教授。总听羌九畹提起你。叫我修谨就好。” 钟晚想要抽回手,竟然一下未成,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修谨后知后觉有些尴尬的连忙松手,道了声抱歉。 钟晚笑着摇摇头,扭头看着羌九畹玩笑着:“你怎么编排我的?” 二人之间的微妙,羌九畹全然没察觉:“当然是夸师姐了!老师,我师姐是不是特别好看!是不是就是个大美人!” 钟晚一怔,哪有要自己喜欢的人夸别的女人好看的,却碍于有旁人在场,只得抬手点了点身边人的脑门:“你就不是大美人了吗?你也很好看。” 本以为修谨不会接羌九畹的话茬,可钟晚话音刚落,就听到面前的男人低沉着声音开了口。 “嗯,很好看。” 钟晚眼神一转,再看向修谨时全然是戒备与不满。且不说他知不知道羌九畹在追他,单说夸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好看就足够让人警惕。 “修处,刚下班吗?”跟上来的江渡屿将几人的对话听进耳朵,走上前去默不作声的将半个身子挡在钟晚面前,看着修谨挂着点到为止的微笑。 将江渡屿的动作看眼里,修谨垂了垂眸,再掀眼皮又是那副冷面领导的模样:“嗯,刚停下车。江检这是送朋友?”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瞬间都是沉默不语。江渡屿先收了视线,身侧的手握住钟晚的手腕,然后冲着修谨笑了笑:“刚在家里吃完饭,正要送她们回去。” 修谨扫过握着女人手腕的手,抬眼看着江渡屿没说话。 好不容易从自己师姐美貌被认可的喜悦中反应过来的羌九畹好奇的看看两人:“老师,你和江哥住一个小区啊。” 修谨这才收回紧盯着江渡屿的视线,看向羌九畹:“上下楼。” 话音刚落,一辆疾驰的重机车从四人身边驶过,惹得几人侧目看过去,那人带着纯黑色的头盔似乎扭头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开出停车场。 但钟晚却一愣,是刚刚那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却又有些难以言表的熟悉。 修谨眼色一沉率先收回了视线,眼神在略过羌九畹手中的雨伞后一愣:“这是?” 后知后觉想要将伞藏在身后已经来不及了,羌九畹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尖,支支吾吾开口。 “刚,刚刚还以为是有人跟踪,就……没想到是老师你。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哈,哈哈。” 羌九畹干笑两声,然后一边缩回了钟晚身后,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动手,不然这一伞下去打断的哪里是修谨的腿,那是自己的还没发芽的爱情啊! 修谨反应过来越过江渡屿看向钟晚,面露愧疚:“实在抱歉,公文包刚刚掉到了后座下面,我找了一下。没吓到钟教授吧。” 钟晚暗地里拍了拍江渡屿紧绷的背,感觉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松开了,便走了出来,彻底站在了修谨面前。 “没关系的,是我小题大作了。差点把你当坏人了。” 修谨像是没听出女人话中的试探,只是不在意的摇摇头,却又皱了皱眉:“小心驶得万年船,钟教授还是小心些好。” 钟晚笑着点头:“多谢修处提醒。” “那我不打扰了,先走了。”修谨收回视线敛下眼中因为女人对自己称呼产生的失落,然后扫过几人,便扭头离开了。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电梯间,江渡屿才收回视线。 “真的不用我送?” 钟晚点点头:“快回去吧。” “到家给我消息。”江渡屿没在坚持,只是皱眉安顿了一句,看着钟晚带着羌九畹上了车。 钟晚系着安全带扫眼羌九畹手里的伞:“不放回去?” 羌九畹拿起手中的伞打量了一下,只觉得做工很精良:“还挺好看!他们单卖吗?多少钱啊!” 钟晚思索了一下去提车时,小哥的介绍:“好像……两万一把?” 羌九畹倒吸一口气,跟供祖宗一样小心翼翼的把伞插了回去,关上车门,才松了一口,扭头看着钟晚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二世祖。 “荒淫无度啊,师姐!” (查过劳斯莱斯雨伞价格的羌九畹:幸亏没动手啊……) 恩爱两不疑 荒淫无度的哪儿是她啊,钟晚默。 她想了想冲羌九畹侧头问到:“修谨在入警署之前的事情你清楚吗?” 低头捣鼓着中控按钮的人头也不抬:“也就是上学,高考,警校毕业。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哦,对了。听说老师上学的时候家庭挺困难的,估计也没少勤工俭学吧?不过进警校之后好像就安心读书了。毕竟是全额奖学金进去的,应该不至于那么拮据了。” 钟晚点点头没说话。修谨对她有所图,这是钟晚肯定的。最开始她以为是修谨为了讨好羌九畹身边的人,可从开口附和羌九畹说她好看开始,这个味儿就不对了。 因为修谨的目标是她,即使从警署出来一直跟着自己的不是他,但他在停车场出现的也太巧了。可临走前钟晚试探过后,却又觉得他好像真的只是好心提醒自己,真的只是担心自己的安慰。 而且,现在想想,那张脸是有点熟悉的。所以才问了羌九畹那个问题。只是怎么听也不像和自己有交集的。看眼身旁把车顶装饰灯捣鼓亮,满脸哇塞傻乐着的姑娘,钟晚心沉了沉。 斟酌着要不要提醒一下羌九畹离修谨远一些。 钟晚的忧心忡忡,羌九畹是一概不知,只是仰头看着车顶的碎灯感慨着:“这换谁也得荒淫无度啊!” 接着猛地看向钟晚,格外激动。 “师姐,钟辰哥别太爱了吧,他给你把星空都搬进车里了!” 钟晚收回思绪面色不变的看着前面点头:“嗯,让他下次也给你搬一个。” “不用,谢邀,婉拒。” 原本还咋呼的姑娘瞬间坐的板正老实,看着前面目不斜视。然后就在钟晚无声的嘲笑中,这么坐到了钟晚公寓的停车场。 那辆从江渡屿家停车场急驰而过的重机车,一个急刹停在了拓海集团楼下。沉则娲阶涌於保饭娜巳纪吮苋撸麓チ苏飧龆雷娴拿纪贰� “你叫人看着我?!”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狠狠推开,沉昼掀起眼皮看了来人一眼,冲着电话对面的人嗯了一声,就随手挂掉了电话。继续翻着报表,不再抬头去看站在自己桌前咬牙切齿的人。 “你如果冷静一些,就不会知道我在叫人看着你。”男人的声音低沉轻缓,在夜色中像一道暗涌。 不用想,沉则就能猜到刚才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想想在停车场和那人短暂的对峙,怒火中烧的人突然笑了出来,眼中闪着无垠的邪火。 手中的黑色头盔在桌面上砸出一声不小的声响,他俯了俯身子,靠近了沉昼几分。 “能看着我的人那么多,你偏偏叫了那么一个东西。他存了什么心思,你真的不知道吗?” 沉昼的眸光微暗,却因为垂眸没漏出半分情绪:“先生知道就够了。而你我必须要照做。” 沉则眼中的邪气,因为吾乙的名号淡下去了不少。他站起身,冷冷的扫眼桌后坐着的人,拿起头盔转身就走。 身后的沉昼却突然开了口。 “他让我转告你,如果今晚的事还有下一次,他就当作是你想去缉毒处喝茶了。” 沉则冷笑:“这么看起来,我还得谢谢贝尔彻不准碰毒品这条规定了。” 接着脚步在大敞的门口停住,转头脸上一副幸灾乐祸,对于钟晚身边的那个男人,可不能只有他一个妒火中烧。 “对了,今晚我是在她国外那个青梅竹马家的停车场见到她的。但看起来,还真是……郎才女貌,恩爱两不疑呢。” 办公室的门在下一秒被狠狠合上,沉昼长吐一口气仰头靠在了椅背上,将自己陷进了座椅中,看着天花板上装饰灯晕出的光圈。 恩爱两不疑吗…… “下周他可就回k市了,需不需要我给你做做脱敏治疗?”钟晚随着羌九畹进了电梯,摁下楼层后玩笑着。 羌九畹后退一步面露拒绝:“可别!钟辰哥也就在你面前跟个受气包一样,你把他单拎出去,哪个不怵他?其实我怕他的主要原因是,钟辰哥某些时候和我爸也太像了!明明是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怎么做到对你的事儿还是那么事无巨细的?有时候还连带着把我也捎上。” 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凑了过来,将下巴磕在钟晚的肩头商量着:“要不……师姐你给他做个催眠什么的吧,让他直接忽视我!” 电梯“叮”的一声,钟晚看眼敞开的电梯门,抬手冲着身边人的身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进屋了。” 羌九畹捂着屁股面露羞色小步子跟上了女人,噘着嘴嘟囔着:“师姐简直就是臭流氓……” 刚推开家门的女人闻言回首,淡笑的看过来歪了歪头,羌九畹立马一个标准的军姿,就算吊着手臂也很标准。 “做那么多训练,不就是为了让师姐摸起来手感好吗!喜欢!多摸!” 见钟晚抬脚要踹,羌九畹立马抿嘴笑着钻进了屋里。 公寓不大,一进门右边是宽敞的客厅,连带着一个阳台,阳台上有个不小的吧台,靠近里面是个酒柜。左边是个半开放式的厨房和餐桌,入户门正对着的是卫浴间,卫浴间左侧是个客卧,右侧一个是主卧一个是书房加衣帽间。 装修风格还是以米白色为主调的简约风,只不过家具因为吊顶被淹,几乎都被泡过,钟晚索性换了一大批,挑了些自己用着顺手的,还有和江渡屿一起去转着定下来的。 简约的屋里,几件陶瓷制品特别显眼,都是江渡屿送来的,花瓶,摆件,茶具什么都有。 给羌九畹拿了一套洗漱用品,还有一件没穿过的睡衣,钟晚就将人推进了卫浴间。洗漱结束,羌九畹沾枕头就着,钟晚侧头看了眼身边闭眼的人,抬手准备关灯时,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串陌生来电。 看眼时间已经是十点多了,钟晚皱了皱眉,还是拿起电话起身退出了卧室,顺便将门和卧室的灯一同关上了。 她走到阳台的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喂。” 听筒对面的声音懒懒散散传来:“钟教授还没睡啊?我还担心打扰钟教授休息呢。” 这个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很容易就听出对面的人是顾梦之。 钟晚声音冷淡:“顾教授,我有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当然。”即使知道女人接下去的话不怎么好听,但顾梦之却还是心情极好应和着。 “我看起来像是脾气很好的样子吗?”钟晚眼底带了些无名的烦躁。 但凡是她已经睡着了,此时就已经不是这般和善了。 钟晚有起床气,极其严重。就连钟辰给她打电话之前都要先发个消息试探一下,得到回复后才敢将电话打进来。 顾梦之低笑:“原本是觉得钟教授看起来特别好说话,不过现在看来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是饶了钟教授的好梦?” 顾梦之这个人,和钟晚有个地方恰恰相反,即使再不着调的话从钟晚嘴里说出来,可信程度都很高;可顾梦之却是再正经的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像是在玩笑打趣。但这两人的言语都有同一种功效,让人静下来的能力。 两句话将钟晚的火气消了大半,她有些无奈的抬手捏了捏鼻梁:“晚上十点打电话,你应该不是只为了确定我的作息吧。” 客套的称呼被拿去了,顾梦之一副意料之中的笑了笑,却也端起面前的杯子起身,双腿交迭的靠在了书桌旁。 “那三起案子怎么看?” 钟晚没想到顾梦之大晚上打电话还真是有正事,只是不知道目的是试探还是真心实意的消息互通,想着她敛了敛神色:“你觉得呢?” 顾梦之一顿,抱怨似的说了一句:“学心理的警惕心这么强啊……” 接着不去等钟晚做反应,一改往常的懒散,声音沉了不少。 “是连环案,三起都是。” 这一句话,钟晚便明白了,这通电话的意义,真的只是探讨案件,也正了色,不在打马虎眼,转身靠在身后的玻璃上点点头。 “虽然分尸手法看起来不同,但凶手对三个受害者的情绪宣泄都是一样的。” 顾梦之抿了一口杯里的水:“怎么说?” 钟晚:“还记得三个现场那个被单独丢在一个空间的人体部位吗?” “生殖器。应军翔的被丢在了废弃孤儿院的储物室;邱振生的被丢在了会客室,至于发现向勇生殖器那间屋子,按布局看,应该是被用作次卧或者书房的地方。” 钟晚点头:“生殖器具有强烈的性别属性,被扔在单独的空间不可能是凶手一时兴起,或者随手丢弃掉。而当它被凶手当做重点时,只会有两个原因。” 顾梦之脑中闪过向聪秋的资料:“性侵和憎恶。” 自己接下去的话被对面人接了过去,钟晚一顿,没来由的低声笑了笑。 原本面无表情思考着的男人听到笑声怔了一下,随她笑着:“笑什么?” “只是觉得,你虽然说的不完全对,但你和我还是挺像的。”钟晚笑。 顾梦之只是一秒便反应过来,钟晚回答的是白天他在车里的那些话。顾梦之抬头,从玻璃的反光中看着自己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大,却也不收敛,只是声音佯装正色:“钟教授,我们现在在谈论工作,请你严肃一点。” 所以,车门怎么开? 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人说工作不严肃的钟教授,哭笑不得拿着手机直摇头,却也将话头又扯了回来。 “顾教授有什么想法?” 再次出口的“顾教授”不是疏远,而是打趣。 顾梦之将杯子在身后放下,拿起了桌面上的资料,看着说到:“你走之后,花赫调出了向聪秋的资料,你猜,他是做什么的?” 钟晚隐约知道了些答案。 “医生。” “而且是外科医生。三个月前独自一人回到k市,在市医院任职心外科副主任。” 钟晚皱眉:“他妈妈呢?” “你说庄英?一年前在T市过世了,病逝,脑血栓。”顾梦之抽出庄英的资料回答着。 “庄英有慢性病史?” “不巧,完全没有,除了早期工作原因导致的痛风,可以说算得上健康了。” 那就只能是受了刺激,导致的。 心下有了定论,钟晚站直了身子:“这些陈迦朗也想到了吧,恐怕他已经叫人开始调查向聪秋了。你却还是告诉了我,顾梦之,绕弯子累不死你吗?” 被骂的人不恼,只是听起来有些无奈。 “真是恶人先告状,要不是你白天对我敌意那么大,我也不至于绕这么一圈。” 钟晚一愣,忽略了对面人言语里的委屈,叹口气开口:“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前两个案子和今天的案子,分尸手法完全不一样,是怎么回事吧。或者说一个人有可能有两种分尸习惯吗?” 顾梦之正声道:“有可能吗?” 钟晚沉默片刻,低声道:“有。只是……” “什么?” 只是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奇怪。 钟晚摇摇头:“我明天从应军翔的孤儿院看过再说吧。” 话走几轮,到这也差不多了,顾梦之想要的答案也算是得到了,便将鼻梁上的眼睛随手摘掉,扔在桌面上点点头:“好。” 钟晚刚准备挂电话,男人却又突然开了口。 “白天在警署的时候为什么不跟陈迦朗说刚刚的那些想法。” 钟晚把拿开的电话又靠了回来:“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他本身就对犯罪心理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不是我两三句话就能改变的,没必要平添大家的烦恼。” 顾梦之听懂了,轻笑间往常的语气:“我以为你不怎么待见陈迦朗,没想到竟然是钟教授主动给他的联系方式。我怎么没想着主动给钟教授联系方式呢?真不应该。” 她听出来了,顾梦之这纯属是没事找事。 “我没给你,你不也把电话打来了?” 顾梦之一愣,那双狐狸眼没了眼镜的遮挡笑起来更勾人了。 “这么说起来,是我想少了,乐呵呵的往你的算计里跳。” 钟晚不置可否:“所以,你是要跟我展开说说拿到这个电话号码的过程吗?” 顾梦之眼睛眯了眯:“也没什么,钟教授不是说了嘛,特案组兄友弟恭。” 却成功的逗乐钟晚,她笑着道了声晚安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羌九畹一睁眼就被羌成文一个电话薅了回去,羌九畹走的时候苦着张脸把林简从头骂到尾,钟晚没说话。 林简这骂挨得确实有点亏,今早被羌九畹支走的人回过神来,发现电话已经被羌九畹放进黑名单里了,只能打电话把羌九畹受伤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羌成文,羌家父女俩都是暴脾气,当爹的自然更胜一筹。 羌九畹接了电话就被一通骂,不过对面的人在听到她住在钟晚家时火气消了不少。先是让羌九畹跟钟晚说抽空来家里吃饭,最后就是让羌九畹麻溜的回来养伤。 她刚一步三回头的坐上林简的车,钟晚就收到了陈迦朗发来的消息,说安排的人在小区门口了。 昨晚凌晨四点的好友申请。 钟晚:不理解,但尊重。 回了个好,转头上楼简单拿了车钥匙就去停车场把车开了出来。开车的原因是陈迦朗特地嘱咐,说陪她一起去的同事没驾照。 钟晚本来还好奇,毕竟很少有警司没有驾照的,直到她看到站在小区门口的人影时,一愣。 刚成年没多久的人,没驾照很合理。 花赫一身工装裤,运动外套里面是个背心,坐在滑板上低头玩儿着手里的老式游戏机。 钟晚将车停在他面前,降下副驾驶的车窗时,刚好听见游戏机里传来的通关音效。下一秒,少年人在车窗外面露不满的站了起来,却在透过窗看到驾驶座的女人后,顿时局促了起来。 这个反应钟晚觉得有趣,笑着开口:“上车吧。我把后备箱打开,滑板放那可以吗?应该不会磕坏你的滑板。” 花赫没出声只是点点头,接着就看到后备箱自动开了起来。拎着滑板走过去放了进去。正准备抬手将后备箱关起来,就见后盖自动落了下来。明晃晃的车标让他愣了一下。 直到钟晚从车窗探头叫他两声才反应过来,只是往车门走的步子格外沉重。 花赫面色不显,心里却格外的慌:劳斯莱斯的车门要怎么开啊!为什么别的车都是四个车门,它只有两个啊! 没开玩笑,他现在只想掏出手机。就在他踌躇不决离车门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不远处的车门自动半开了。 花赫默:很好,不光只有两个车门,还是从前面开的。 钟晚好像没看出他的局促,声音从车内传来:“花赫?” “来,来了!”回过神的少年人快走两步路上了车。却在关车门的时候犯了难。 也是拉把手? 他试探性的将车门侧边的一个把手轻拉了一下,车门缓缓关闭。花赫这才松了一口气。 花赫下意识瞥了眼身侧的女人,在看到她嘴角的笑后,面上有些挂不住。 “你笑什么?” 钟晚摇摇头,笑着开口启动着车子。“笑我自己,你比我强。我把它从4S店开出来的时候,找了半天。” 花赫看的仔细,试图从女人脸上找出一份嘲笑,却发现有的只是纯粹的微笑,好像真的只是在跟他吐槽这个车门的设置。 花赫心口像是被人轻戳了一下,不酸不疼,只是有些奇怪。即使他没怎么读过书,他也明白了这源自于钟晚给他的尊重。 不是担心后备箱被磕坏,而是担心他的滑板会不会磕坏;看出他的局促却不催促;知道他的难堪却不安慰,只是将自己放到与他相同的位置,吐槽这不寻常的设计。 或许只是因为钟晚是搞心理学的,随意便可揣测人心。 但花赫却理解为什么只昨天半天的时间,以难搞着称的特案组便半推半就的接纳了她。 看着身边问自己要不要先去吃早饭的女人,花赫难得收起棱角,点点头。 “好。” 孤儿院 钟晚将买来的早点递给身边的人,笑着开口:“我第一次见有人能把俄罗斯方块打通关。” 花赫接过豆浆和包子语气平常:“玩得多了,也就不难了。” 抬眼却见她好像只给自己买了早饭,花赫往嘴里塞包子的动作一滞。 “你不吃吗?” 钟晚笑着摇头:“今天是辛苦你陪我跑一趟,你得吃饱了。” 见花赫红着耳尖哦了一声低头啃包子,钟晚看眼揣在他外兜里的老式游戏机来了兴趣。 “可以借我玩玩吗?” 花赫抬头就见身边的人指了指自己兜里的游戏机,将手中的包子用嘴咬住,抽出张纸擦干净了手上的油,将游戏机递了过去。 游戏机真的很老旧,款式是钟晚上初中时流行的样子,可却被保存的很好,按键应该是被更换过,但也因为主人经常拿出来消遣时间有些磨损了,机身的漆是被重新喷过一遍的,看的出主人的爱护。 见钟晚观察着自己老旧的游戏机,花赫没来由的有些局促,咬着包子支支吾吾的。 “有,有点旧了。要是嫌弃就还给我。” 女人只是抬头看着他笑了一眼,便熟门熟路的打开了俄罗斯方块低头玩了起来。 钟晚:“你知不知道,市面上这款游戏机的收藏价值很高?你这个,估计能卖到五位数。” 花赫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卖……”眼神却不受控制的瞟着女人手中的游戏界面,不是他想象中的手忙脚乱,甚至极其灵活,调整好位置后就是加速落下,反应力很快。 “你蛮厉害的。”花赫喝了口豆浆,揉了揉鼻尖。 钟晚笑了笑:“上学的时候经常拿这个游戏消遣时间。那时候电子游戏种类不多,能随手就玩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个就成了首选,不过,你为什么喜欢玩儿它?现在的手游,网游和端游发展迅速,种类繁多的。很少有人喜欢玩这么复古的游戏机了。” 花赫却突然没了声,钟晚反应过来,抬头看向他面露歉意。 “不好意思,我随口一问,不方便回答的话可以不说。” 花赫低头收拾着手中的垃圾,脸色意外的平静。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家境不好,老家在H市的农村里,爸妈都是种地的。收入维持家用也是勉勉强强,我的学费也是他们从牙缝抠出来的。后来初中的时候,我爸出了点意外,我索性就没上学了,出来打工了。赚的第一笔钱给我妈买了件新衣服,给我爸买了瓶他活着的时候喝不起的酒洒在了坟头,剩下的就在二手市场买了这个游戏机。可能对别人来说不值什么钱,不过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奢侈了。后来也就舍不得丢了。” 钟晚有些诧异:“你的电脑是自学的?” 花赫抬头看她一眼:“也不算吧,那时候在后厨洗过盘子,街头发过传单,最后进了网吧。感觉自己对这个挺感兴趣的,就一边摸索一边跟来上机的老大哥学,那个时候其实网吧里才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也是让他短暂走上歧途的地方。花赫却没说出来。 “他们肯教?” “嗐,嘴甜一点,会看眼色一点总是有人愿意教的,最差不过被骂两句难听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花赫说的云淡风轻,但钟晚大概能从只言片语中平凑出一个十三四岁在昏暗的网吧中一边求生一边求学的少年模样。 迟迟没听到身边人的回应,花赫心里有些打鼓,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在转头时没看到他意料之中的怜悯之色,钟晚只是平淡的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花赫意外的没躲闪眼神,就这么直白的对上那双眼睛,这句话也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别人在听到他的这些话后,都会面露怜惜,或者是可怜他的经历,他见多了,却第一次见到有人听过这些话后,露出这么平淡的眼神。 所以他真的只是好奇。 这片刻对话的功夫,没被人注意的游戏机传来了game over的音效。钟晚看眼游戏机闪烁的特效,将游戏机递了回去。 “你很厉害。” 花赫接过游戏机,摩挲着机身面露嗤笑:“为什么?因为我自学成才?” 钟晚笑着摇头,启动着车子:“因为过去在你这里只是过去。” 之后的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话,两人在孤儿院门口下了车,钟晚打量着面前看起来算得上不错的门头,和门头旁边的寻找资助人的信息,转头冲身旁的人问着。 “你来过这吗?” 花赫摇头,他一个技术人员,出外勤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要不是陈迦朗带着高幸去查向聪秋,这个活还真轮不到自己头上。 钟晚点点头,沉默了一下,看着院中听到动静走出来的中年女人侧头冲着花赫耳语了一声“先别亮证件。”便转头迎上了中年女人。 没等花赫问出心中的疑惑,那中年女人已经走到了大门口,透过大门缝警惕的看着他们。他只能压下疑惑,跟着钟晚走了上去。 “二位是?”中年女人蹙眉打量着门外的一男一女。 钟晚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请问这里在找资助人是吗?” 中年女人的眼神在落到门口停着的那辆车上后,心底的疑惑基本消了大半,开着豪车来,十有八九是个有钱的主,当然是孤儿院资助人的最好人选了。面色一转,迎上了笑脸。 一边开着门一边应着。 “是的是的,两位快请进。小姐怎么称呼啊?” 钟晚笑着迈步跨进了大门,花赫不语的紧随其后。 钟晚:“您叫我钟晚就好,昨天在网上看到了这里在找资助人,刚巧我和弟弟有这个打算,就想着来看看情况,没提前通知院方,实在是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这一日找不到资助人,院里的孩子就多吃一天苦,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中年女人憨笑着摆摆手。 钟晚不动声色的将人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洗了很多水,但却干净。手背看起来是做家务沾水造成的粗糙,眼角笑起来皱纹堆垒,大概看起来像是快五十岁了,但结合一下孤儿院的的操心程度,女人实际年龄大概在四十左右,应该是孤儿院的负责人。 “您怎么称呼?”钟晚开口问着。 “我叫桂平发,是这个孤儿院的负责人。”桂平发引着两人往里走,一边介绍着孤儿院里的各个区域。却在踏进内院前,犹豫了一下,看着钟晚张了嘴。 “方便问一下钟小姐是做什么的吗?” 桂平发看着钟晚的眼色,见钟晚冲自己看过来后,连忙面露尴尬的摆摆手:“钟小姐别误会,我总得对孩子们负责,您确实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但孤儿院这种地方,资助也不能只看钱,您说是吧。” 钟晚不在意的摆摆手,脸上的笑容不变:“理解。我是k大的在职教授,如果确认资助后,您需要我的资料,我可以提供的。” 桂平发一听脸上忙露喜色:“k大的教授?那是知识分子啊!教授好啊!有学问肯定注重教育!您要成了我们的资助人,对孩子们可是好事儿啊!” 钟晚笑笑:“我们方便见见孩子吗?” “当然当然!里面请!这阵小家伙们刚上完早课,正在院子里活动呢,我带两位去。” 不管是谁 花赫看着先他们一步跨进后院的桂平发,走到钟晚身侧低声开口:“你来到底想看什么?如果要看应军翔的资料直接亮明身份去办公室不就好了?” “我可没说过,我来是为了看应军翔的办公室。”钟晚看着不远处将孩子们聚在一起的人,又开口:“有些东西,警察是问不出来的。” 花赫蹙眉正想继续问什么,不远处的桂平发正巧转头招呼他们二人,他只得闭了嘴。跟着钟晚走了过去。 “孩子们,跟姐姐和哥哥问好。”桂平发见二人走近,转头冲着聚过来的小朋友们说着。 一时间稚嫩的童声说着层次不齐的“哥哥姐姐好”,钟晚笑着抬手冲小朋友们摆摆手。 “你们好呀~” 一个小男孩儿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钟晚,然后凑了过来,抬手想要去拽她的衣角,却又觉得这个姐姐的衣服看起来很贵,还是瑟瑟的收回了手。 发现他小动作的钟晚,顿了顿,蹲下身对上男孩儿的眼神笑的亲切。 “你好,我叫钟晚,你叫什么呀?” 花赫垂眸看着身边蹲下身笑的和蔼的女人有些怔愣,这样的钟晚看起来和之前的都不太一样,莫名的让人觉得值得依靠。却在收回视线时,扫到了人群角落里缩着一个小姑娘偷偷的看着他。花赫愣了愣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却见那小女孩满脸害怕的收回了视线,甚至往人群里缩了缩。 花赫一愣,他……笑的这么吓人? “浩浩,我叫浩浩。桂妈妈说你想要资助我们,什么叫资助啊?”浩浩怯生生的对上钟晚的眼睛。 钟晚一愣,之后笑了出来:“不是资助,是想和你们做朋友。” 浩浩瞪着眼睛不解:“可是桂妈妈说,姐姐是要给我们饭吃,衣服穿的人。是恩人。” 一旁的桂平发一怔,想要开口打圆场,却见钟晚并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而是笑着抬手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浩浩会不会跟朋友分享糖果?” 几乎是毫不犹豫,男孩儿点点头:“当然会!娇娇有糖果会给我,我当然也会给娇娇!” 反应过来浩浩口中的娇娇应该是孤儿院的小朋友,钟晚笑着伸出手:“对呀,朋友会互相分享,我想和浩浩做朋友,当然也要分享啦。所以不是恩人,是朋友。那浩浩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看着面前纤长的等待着自己握住的手指,浩浩咬着下嘴唇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条件很诱人,吃得饱穿得暖,甚至桂妈妈还说这个姐姐是很厉害的老师,可以教他们更多的东西,可是…… 接着钟晚就看到,小男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抬头看向自己,问出的话却让她顿时浑身发冷。 “那姐姐也会带娇娇去黑屋子里做游戏吗?” 黑屋子,做游戏? “浩浩!别乱说!” 不等钟晚回过神来,桂平发慌忙将二人隔开,躲闪不急的蹲着的女人没站稳向后栽了一下,幸亏花赫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将她带了起来。 “你没事吧?” 花赫皱着眉见钟晚摇摇头,扭头正欲冲着桂平发发作,却被钟晚拉住了胳膊,回首就见女人冲自己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啊钟教授,没伤到吧?您看我这着急慌忙的……”发觉自己慌乱之下撞到了人,桂平发焦急的问着。 钟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想法看着桂平发摇摇头,脸上却没了笑意正声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桂平发面露难色的扭头看眼被她挡在身后的浩浩,还有其他二十多个孩子,最后还是长叹一口气冲着钟晚点点头,先行一步的向二楼走去。 “我们上楼说吧。” 花赫本想跟着上去,却见钟晚摇摇头,转身顿了一下,侧头冲他说了一句:“你去前院等我。” 花赫满脸茫然的点点头,看着钟晚随着桂平发上了二楼。两人离去后,他转头去看那些孩子,却发现鸟兽尽散。心下疑惑转头离开时,就见浩浩冲着刚刚躲闪着自己目光的小姑娘跑了过去,关系似乎很好。 不知道小姑娘和浩浩说了什么,小男孩看向花赫的眼神满眼防备。花赫皱着眉转身去了前院。 钟晚随着桂平发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见门关上,她才开了口。 “以前的资助人会像浩浩说的那样?” 大约是猜到了钟晚的问题,桂平发转头深深的看着她许久,蓦然的红了眼眶,摇摇头。 “不知道钟教授有没有仔细看求助信息,之前孤儿院的运转都是靠市民政司的补助在维持,每月一次,准时准点发放。这次找资助人,是因为……院长发生了一些事,加上市民政司的补贴迟迟批不下来,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钟晚点点头:“有了解,听说之前都是应院长在和市民政司的人来往,才批下的补贴。这和浩浩说的话有什么……” 嘴边的疑问和男孩儿刚刚的话突然串成了线,钟晚瞳孔猛地一缩。求证似的看向桂平发,四十多岁的女人抬手捂住嘴,无声哭着点点头,应承了钟晚的猜想。 钟晚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脚下一个踉跄,扶住了桌角才堪堪站稳。下意识的扭头冲着窗外,看着院中玩闹的稚童。 市民政司对孤儿院的补贴向来以严苛着称,可对应军翔这个孤儿院却一路开绿灯,这么多年来补贴更是没有一次断发,甚至准时准点。 这哪里是补贴…… “钟教授,如果您不愿意资助也没关系,但是能不能请您别把这些说出去,这些孩子还小,他们的人生不能就这么被毁了。” 桂平发拿这些孩子当亲生的对待,应军翔的死对她和孩子们都是解脱。如果不是刚刚她一时不查,被浩浩说了出去,这件事儿桂平发会让它烂在肚子里。可钟晚的一个眼神,她便明白,这个人她瞒不住的。 “三天之后,我会把合同送来。经历过……那些事的孩子都需要相应的心理干预,我每周会抽出一天的时间来这里。但是这件事,最起码需要警方知晓。”钟晚回头看向桂平发。 桂平发愣住,之后面露犹豫:“您,您是说您会继续资助?!可是告诉警方,那是市民政司啊……” 钟晚看向她神色坚定。 “不管是谁,他都是在犯法。” 相同的苦难 花赫坐在副驾驶,拿着电话跟陈迦朗要了去市民政司调查资料的权限后,就挂了电话。侧头看了眼开着车的女人,心里忍不住打鼓。钟晚从离开孤儿院开始,脸色就很冷,只跟他说了一句要去市民政司查阅资料,就让他给陈迦朗打电话要了权限,至于原因却只字不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在孤儿院的疑惑问了出来:“刚刚你为什么让我在前院等你?” 女人侧头看他一眼,随后收回了视线。 “你有没有发现,那些孩子似乎很怕你?” 花赫一愣:“你也发现了?是不是他们认生?可是对你好像就还好啊,是我看起来太凶吗?” 钟晚心里沉了沉摇头:“记不记得我刚刚让你问陈迦朗他们第一次来孤儿院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高幸跟队长说,这些孩子都躲着他。”花赫点点头。 钟晚顺势看向他:“你觉得高幸看起来凶吗?” 想想高幸那副大兔子模样,还有那俩小酒窝,花赫摇头,如果高幸看起来都凶,那这世上没好人了啊。 “那是怎么回事?” 钟晚眸光一沉:“他们只是惧怕男性。” 因为提前打好了招呼,两人到市民政司调取档案时十分顺利,从十年前开始补贴孤儿院的资料都被调了出来。审批人那一栏写的果然是邱振生三个字,而且孤儿院每一次提交的申请报告都缺乏一项重要的资料:资金去向明细表。钟晚跟花赫一起回到特案组时,陈迦朗正在审讯室审着向聪秋。 高幸见到钟晚忙迎了两步。 “钟教授,你们回来啦!” 钟晚看向亮着的审讯室指示灯:“谁在里面?” 高幸站到花赫桌前,扫了眼审讯室:“奥,是向聪秋。今早去他家找到了作案凶器,还在地下室检测到了血液样本,不过……” 明明是抓到了凶手,可高幸却看起来不太兴奋。 “不过什么?”花赫没耐心的催问着。 钟晚转身在空椅子上坐下,看向高幸:“不过血液样本不是向勇的。” 花赫有些糊涂:“啊?不是向勇的是谁的?” “是应军翔和邱振生。” 陈迦朗从审讯室走了出来,接过了钟晚的话头。之后扫眼桌子上的资料,看向坐在一旁的女人。 “先是孤儿院,又是市民政司,有什么想法。” 门口顾梦之手中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看眼没接话的钟晚,坐在沙发上看着陈迦朗话里有话的开口:“你不是人都抓到了吗?还问这个问题?” 不理会顾梦之的挖苦,陈迦朗撇眼审讯室紧闭的大门。 “连不起来,我调搜查令是想在向聪秋家找到向勇的生物痕迹,结果找到的却是前两起案子受害者的。而关于向勇的DNA什么都没找到,甚至连分尸向勇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钟晚抬头看着陈迦朗:“刚刚向聪秋怎么说?” 陈迦朗蹙眉:“他一口咬定三个人都是他杀的,至于向勇,他说是分尸过后用化学试剂仔细清理过。” “可是却留下了应军翔和邱振生的?”花赫感觉自己听了个笑话。 高幸接着补充道:“而且,作案手法完全不一样啊。难不成真的可以一个人有两种作案方法?” 闻言顾梦之看向钟晚,女人察觉到视线,抬眸就和镜片后那双桃花眼对了个正着。 顾梦之笑道:“这就得问钟教授了。” 钟晚长叹一口气,她就知道。抬头扫过屋中几人,缓缓开了口。 “昨晚顾梦之问过我这个问题,一个人会出现两种分尸习惯吗?我的答案是会的。一般分成两种情况。” “一些人在情绪失控时会做出与之习惯相反的行为;而一些人却是在刻意的做与自己习惯完全相反的行为。这两个的区别就是,后者因为是表演,所以整个过程中只有大体的方向与自己本身的习惯不符,但一些细节还是无法抹去的。而前者,则是在恐惧、仇恨这种情绪下本能产生的归本行为,这种时候情绪失控的人不是一个已经习惯成型的行为人,而是一个遵循本性的原始人。行为习惯可以后天养成,自然也可以和自己的本性背道而驰。” 陈迦朗:“你是说,向聪秋因为对向勇的仇恨,导致他情绪失控,从而短暂的摒弃掉那些所谓的医学知识,成为一个单纯的屠夫?” 钟晚却摇摇头:“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却觉得哪里不对,一个产生归本行为的人,根本做不到理智的对待任何事物,可我们却看到所有尸块大小都基本一致,而且……” “如果真的对一个侵犯过自己的人感到愤怒,你最先想剁碎的,会是哪里?” 见钟晚转头看着自己,高幸一怔,眼睛一亮:“生殖器!” 钟晚点头:“没错,可是我们看到的生殖器甚至还是完整的。所以这证明在分尸的过程中,凶手是理智的。” 陈迦朗想了想女人刚刚的话,开口道:“可你不还说有另一种情况吗?就是什么表演不表演的那个?” 钟晚愣了愣,没忍住的在这个严肃的场合中笑了出来,低头抿了抿唇,才继续开口解释着。 “表演行为,或多或少是存在漏洞的,总会带有细微的个人行为色彩。可是向勇的尸体上,看不到向聪秋的一点个人色彩。” 陈迦朗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可是向聪秋和前两个受害者根本不存在关联啊,他为什么杀他们?他前脚杀了那两个人,后脚向勇就死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有没有可能,凶手是两个人?” 高幸突然出声,一句喃喃的自问,惹得办公室突然安静。 钟晚却笑:“继续。” 得了肯定,高幸掩下心中的雀跃,无名的兴奋让他平日里平缓的语气都变快了。 “既然不可能是一个人分的尸,那如果向聪秋和某人达成了共识,互相为对方解决掉仇人,是不是就说的通了?那个人正巧没有医学常识,不懂得人体骨骼肌理,自然是查不到向聪秋头上的。” 陈迦朗环臂眉头一挑:“共犯?如果向聪秋想要杀向勇是因为二十多年前被侵犯,那另一个人要应军翔和邱振生死的理由呢?” 花赫和钟晚对视一眼后,将刚刚搜到的资料放到了大屏幕上。是市民政司和应军翔孤儿院的拨款记录还有应军翔的个人账户流水。 “你去查这个了?”陈迦朗一愣,却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问题,这个款拨的也太准时了,除了孤儿院方面提交的资料不全之外,应军翔的个人账户从十年前开始,就会每月固定打入几笔总和几万元的流水。 钟晚看向他:“我出国了十年不太清楚,k市现在对于孤儿院的补贴审核这么松懈吗?” 陈迦朗却懂了,应军翔和邱振生必然存在暗地里交易。 “可是他们之间交易的是什么呢?克扣下来的补贴?每个月不过几万块钱,喂得饱他们吗?” 想起那群稚嫩的脸庞,钟晚沉声:“拥有相同苦难的人,会更容易成为盟友。” 哪一个? 钟晚说罢,特案组陷入了沉长的寂静。 高幸的声音有些颤栗:“你是说……那些孩子?” “浩浩的话是这个意思?!” 花赫后知后觉的瞪大了双眼,突然所有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为什么那些孩子惧怕成年男性,为什么他们对于每一个出现在孤儿院的成年男性都抱着恐惧得眼神。 钟晚敛了心神,抬头对上陈迦朗的双眼:“应军翔靠着那些孩子,从邱振生那里得到政府补贴,隐瞒资金流向,每月补贴的百分之六十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孤儿院的负责人桂平发就是知情人,如果你不信,可以亲自去问问。” 陈迦朗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他该问什么呢?问桂平发为什么不报警?问桂平发为什么在他们上门取证时对此事避而不谈? 如果这一切牵扯到了市民政司,那么就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了。对普通人来说官官相护才是坠入永远沉沦的地狱。 “可是十年间,孤儿院涉及到的人员那么多,怎么确定那人的身份呢?”高幸皱眉,有些难搞。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顾梦之终于缓缓开口。 “女性,经济条件中等,有车,有稳定工作,从事清洁类工作,身高160-170之间,体型偏瘦,是个左撇子。” 接着将手中的报告递给了陈迦朗,补充道:“我在现场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痕迹,这是检验科刚出来的报告,是清洁剂的成分。” 陈迦朗接过,欲言又止的看了眼顾梦之,最后还是没说话。他只是觉得顾梦之突然间回到了刚来特案组的状态,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只不过这次是带着钟晚一起,看起来他两人的行动毫无关联,最后呈现的结果却是相辅相成。 花赫按照顾梦之的要求将人筛了一遍,却还是留下了八个符合条件的从孤儿院出去的女性。 花赫啧了一声:“能不能再详细点?这八个都挨个请回来问?” 顾梦之没出声,钟晚开了口:“未婚或拥有同性恋人,为人内敛或者木讷。年龄与向聪秋差别不大。” “原因?” 几人都是一愣,钟晚转头对上了陈迦朗的眼神,花赫抬眼在陈迦朗和她中间扫了一圈,最后低下头按照钟晚说的要素继续做着筛选。高幸心一下提了起来眼观鼻鼻观心的观察着二人之间的气氛。 除了两位当事人之外,最淡定的就属顾梦之了,向后一靠,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钟晚的脸色上倒是看不出生气的神色。陈迦朗这人,破案雷厉风行,敏感度极高,脑子转得快,可在人情世故上显得就像个白痴,羌九畹暗地里和她吐槽过,陈迦朗就是那种嘴又欠又脑子有病的帅哥。 羌九畹确实烦陈迦朗,但是忠于事实的姑娘还是能不情不愿的夸一下他的那张脸。 所以陈迦朗问出这个问题,就真的只是想不通钟晚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毕竟顾梦之的结论是通过现场所采集的到信息推断出来的,钟晚这么凭空说出几句话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可信度。 “孤儿院的孩子被选中后,会在一个时间段固定下来,比如今天去孤儿院时浩浩口中提起的娇娇,他没说‘她们’,而是特指一个准确的名字,就证明了这一点。当一个人长时间在那样的环境中生存,她只会厌恶男性,或者憎恨。这样一个人,绝对不会和普通的男性结婚生子。但是人类的感情都需要表露,所以她最大的可能是拥有同性恋人。” “桂平发的态度一直秉持着压下所有的腌臜事,除了无法对抗权利之外,还为了让这些孩子不必活在人们的口舌之中。这样环境成长出来的孩子,绝不会向他人倾诉,小时候不会,长大了更不会。而什么都不说的结局,造就的只会是一个性格压抑,沉默,木讷的表象。” “至于年龄……”钟晚扫眼花赫,扭头冲着顾梦之问到:“顾教授觉得花赫怎么样?” 没想到引火烧身的顾梦之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钟教授这是让我得罪人啊。” 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撩起眼皮看向了不明就里望过来的花赫。 “幼稚。” 花赫一愣,作势就要起身冲过来揍顾梦之,嘴里还念叨着“你说谁幼稚!”“你个老狐狸懂什么!”幸好被高幸拉住。 钟晚对挑起战火毫不在意,转头看向高幸:“你觉得呢?” 花赫猛地扭头看向高幸,大有他如果敢说自己幼稚就要和他拼命的架势。高幸愣了愣,思考了一下:“是比较活泛,思维有些跳脱,但也不至于到幼稚的地步。” “我觉得挺好的。”高幸得出结论点点头。 花赫这才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又狠剜了顾梦之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钟晚抬头看向陈迦朗:“这就是同辈效应,同龄人之间会因为成长中大体相似的社会环境,经历类似的历史事件而对群体成员发展产生影响的现象。这里面分的很细,不过无论哪个层面,都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相似的人生追求和价值态度。” “杀害向勇的人,本就憎恶男性,却愿意和向聪秋达成同盟,除了两人年幼都经历过性侵之外,还因为他们是同龄人。” “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吗?”钟晚偏头看着陈迦朗淡笑着。 后者皱眉沉思了片刻,转身拿着一瓶水,拧开了瓶盖递给了她。钟晚从容的接过道了谢,喝了两口。 陈迦朗没在说话,正好筛选过后的花赫将两个人员资料摆在了屏幕上。 “喏,这俩人都符合你们的侧写推断。翁佳,26岁,是孤儿院开园的第一波孩子,入园的时候十三岁,十年前孤儿院开始接受政府补贴时十六岁。现在是保洁公司在职员工,有辆小型轿车。另一个是梁园,22岁,四年前离开孤儿院,是干保洁托管的,有辆suv,很巧现在工作的地方就是向聪秋的医院,她有个相差一岁的女性恋人。” 花赫顿了顿:“怎么着?去请哪个?” 高幸扫着两人的信息思索着:“梁园吧?和向聪秋是同一个医院,接触的可能性会更大吧。” 钟晚和顾梦之没出声,只是安静的看向了站在大屏幕前拧眉思考着的陈迦朗。 站着的男人转了身,眼中是一片清明,向外走去。 “高幸申请翁佳的逮捕令,现在就走。” 法医室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谈议探出个脑袋,面无表情道:“记得把三个受害者的心脏带回来。” 三具尸体拼凑结束后都少了一个心脏。 困兽 陈迦朗的速度很快,逮捕令下来后一个小时,翁佳就坐在了特案组的审讯室里,和向聪秋一墙之隔。一起回来的还有三颗泡在福尔马林罐子里的心脏。 监控室中,钟晚站在陈迦朗身侧,眼神透过单向玻璃落在铐着手铐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女人身上。 翁佳带着厚重的老式黑框眼镜,厚重的刘海遮住了眼睑,马尾高束在脑后,穿着宽松的衣服,衣领紧扣到第一颗扣子,身形娇小瘦弱,对坐在她对面的人视若无睹,目光麻木空洞的低头看着桌面。 花赫在钟晚身后,咬着嘴里的糖百无聊赖的转着椅子最后还是看着她身边的男人问出了好奇。 “队长,你怎么确定就是翁佳的?难道不是梁园更符合吗?” 陈迦朗目不斜视的看着玻璃后的女人:“尸块切得碎,小型轿车就足够了。至于两个人接触的契机,比起工作场合,家里才是一个人最私密的地方。向聪秋不会把关于儿时被性侵的东西带到工作中,但一定会藏在家里。抓捕向聪秋的时候,我们在他的枕头底下找到了一本日记,里面记录着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花赫聪明,不需要陈迦朗再多说什么就一副明了的撇撇嘴没了声。 而一旁控制着审讯室监控录音设备的小警司却没弄懂,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到:“可是翁佳就可以吗?她不怕向聪秋是在骗她吗??” 钟晚闻声收回视线望了过去,见钟教授突然看过来,小警司脸一红,结巴着:“我,我就是随口一问。” 见陈迦朗似乎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钟晚接过了话头。 “保洁公司的记录里,翁佳是从向聪秋回到k市就开始为他做家庭保洁。你们队长找到那本日记的时候,它在枕头下,不代表翁佳看到那本日记的时候也是在枕头下。或者说,向聪秋坚信,翁佳在看到这本日记后,不会拒绝他提出成为同盟的建议。” “是指……翁佳其实是向聪秋挑选的共犯?” “翁佳三个月前,在市医院有过就诊记录。为了做盆底肌康复训练。”顾梦之靠着墙说到。 一旁小警司恍然大悟,监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谈议将报告递给陈迦朗。 “从翁佳家里带回来的心脏经过检验是属于三名受害者的,只不过被解剖过,看手法是应该是翁佳做的,不符合外科医生的手法。” 什么也没问出来的高幸,有些挫败的推门而入:“翁佳什么也不说,现在又说她把心脏解剖了,她这么做的目的呢?” 钟晚看着对面屋中孤零零坐着的女人,转头看向陈迦朗:“让我试试?” 比起一开始的抵触,陈迦朗只是沉默一瞬然后点点头,钟晚伸手拿过他手中谈议带来的报告,推门出去。 高幸看着进入审讯室的女人有些担心:“队长真的不用让谁陪着钟教授一起吗?” 陈迦朗看着那个从善如流坐下的女人摇头:“如果需要,她会开口的。” 一道人影抽动,最后停在了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翁佳掀动了眼皮,却在看到那人时瞳孔缩了一下,慢慢的张开了嘴。 “原来你是警察啊。” 翁佳的声音算得上低沉,但不难听,只是没有生机,那个音调和谈议还不同,谈议只是性格问题,他说话的目的只是为了阐述;而翁佳却像是枯败的枝条。 监控室中,花赫一愣,拽出了嘴里的棒棒糖:“真的让翁佳开口了?” 却无人回答。 钟晚看到了那厚重镜片下翻动的情绪,口气轻缓。 “你认识我?” 翁佳点点头:“你说要资助孤儿院后,桂妈妈让我在网络上搜罗了一下你的资料。” “网络?”钟晚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将手自然的搭在了桌面,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翁佳一愣,有些后知后觉:“桂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为那些孩子们负责,她比任何人都害怕遇到第二个应军翔。如果唐突到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 在提起应军翔时,翁佳的眼里一片平静。 钟晚笑着摇头:“并没有唐突我,我只是好奇,你现在真的看到了我,觉得我和资料中说的有区别吗?” 大概是钟晚现在的状态太放松了,就好像这里根本不是警署的审讯室,而是某个咖啡店,或者公园,只是在和翁佳随口聊天而已。 女人紧绷的肩线稍微松了松,更多的打量了钟晚几遍,然后点点头。 “你比网络上说的更鲜活,他们只说你成就喜人,年轻有为,却好像把你刻画成了一个老学究的形象,甚至我第一眼看到k大官网上你的照片时,不相信那是你。” 想起最开始许洁见到自己的反应,钟晚笑着点点头:“看样子,我还是需要适当的做一下形象公关。” 翁佳并没有随着钟晚笑,而是深深地望着她,眼底像是闪着什么光,那是她永远也不会再拥有的东西。 “你很漂亮,也很成功。不用为生计发愁,也没有阴暗的过去。你是我最羡慕,却也永远成为不了的那种人。” 钟晚看着她:“你好像并不恨应军翔。” 翁佳缓缓垂下眼皮,却没有答。 钟晚却不急:“那邱振生呢?” 接着不等她回答,钟晚移开视线又自顾自的说着:“都没有亲自动手,应该也没多恨吧。可是不恨又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啊……听说邱振生好像下个月要高升了?” 钟晚说着缓慢的将视线转回了翁佳身上,意料之中的看到女人一僵的身子,翁佳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最后像是在无声中被击垮了所有防线一样,垮下了肩膀,整个人颓然倾塌。 “你问我恨不恨他们?开始是恨得,恨不得将他们的骨头嚼碎,却又觉得脏。后来我开始怨,怨为什么被选中的是我。然后想要逃,可是我逃到哪儿呢?另一个孤儿院吗?然后遇见另一个邱振生吗?所以我开始变得麻木,逃避可耻,但是有用不是吗?后来我以为我真的不很他们了。但其实只是被磋磨的灰尘盖住了恨意而已,直到我听说邱振生竟然要掌管整个k市的福利机构了!!” 翁佳的瞠目欲裂,猛地抬头看着钟晚,像是下一秒就会化身成为恶鬼。 陈迦朗眉头紧锁,转身准备冲进审讯室,却被顾梦之猛地拉住,顾梦之看着面对临近失控的翁佳,面色如常的女人,压下心头的担忧。 “再等等。” 翁佳双手重重的砸在面前的桌面上,死死盯着钟晚的双眼:“钟教授,你知道k市有多少个福利院、孤儿院和养育园吗?十一个!!而无家可归的孩子加起来更是几百人。在邱振生眼里,那些不是孩子,是商品!是摆在货架上被人用来换取利益的商品!!!” 心脏(第一案结) “所以你选择杀一人救百人。”钟晚沉吟。 “我做错了吗?!!” 翁佳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变得尖利,喘着粗气的向前倾着身子。钟晚却看清了,她不是一只恶鬼,而是一只撞得头破血流,被人剥了皮的困兽,因为面目全非,所以看起来骇人的像是恶鬼,其实只是一只痛到发狂的象。 最开始追求的,不过是安稳。 钟晚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报告推了过去。 “从你家里找到的心脏,你解剖过。” 逐渐冷静下来的人重重的砸回座椅中,宣泄过后,翁佳的表情反倒丰富了不少,她扫眼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子,扯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没什么,我就是想剖开看看,他们的心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又能有多黑。可惜了,也不过是红色的。洗干净之后甚至还会发白。” “钟教授,可笑吗?” 钟晚不答,只是收回报告,低头将它合住:“恭喜你,如愿了。” 接着便起身要走,翁佳脸上却有短暂的怔愣,出声叫住了她。 “你……不问我为什么让向聪秋杀了应军翔吗?” 钟晚转头,对上马上迷茫的眼睛:“应军翔不死,还会有第二个邱振生。这不是什么难题。” 翁佳一愣低头笑了出来:“是,所以干脆顺手杀掉好了。” “可是翁佳,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邱振生,也不止一个应军翔。” 钟晚站在灯光下,顶部的光晕打在她的发顶,晕出一圈光晕,像是神的使者,可嘴里却说着残忍地事实。 翁佳摇头:“但是也有数不胜数,钟教授这样的人对吗?” 钟晚沉默着离开,她没办法回答,这个世界很难说好人和坏人谁跟多。 有了翁佳的证词,向聪秋的供述顺畅多了,他在向翁佳提出这个复仇者的邀请时,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向聪秋报复的念头始于一年之前,向勇不知哪里得来了母子二人的下落,没有经济来源的人,找上了门。对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向聪秋即使成人,骨子里也有本能的恐惧。要钱无果的男人,气急败坏的指着向聪秋说出了那句,他逃避了二十多年的现实。 “二十年前我能毁了你,二十年后我依然可以!” 受了刺激的庄英激发脑血栓,最后撒手人寰。 后面的事水到渠成,向聪秋发誓要带着向勇下地狱,如果他注定要被烈火灼烧,那么向勇也该在油锅里翻转。 高幸敲下结案报告的最后一个字,长叹一口气,有些怅然若失。顾梦之将手中的犯罪侧写报告扔给高幸,随手拉过椅子坐下。 “电子版发你邮箱了,你叹什么气?” 高幸一边将结案报告打印出来递给陈迦朗签字,一边摇头:“只是觉得翁佳和向聪秋这么做太决绝了,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在结案报告上签过字的男人,眉头紧锁的将文件推了回去:“这个案子归根结底还是普通人对司法体系的不信任。鱼死网破,就是指这样吧。” 花赫转着椅子冲陈迦朗伸出了个大拇指:“队长,用词正确。” 陈迦朗将手中的笔盖面色不善的砸了过去,花赫蹬着椅子闪身躲过,还没来得及嘚瑟,就撞到了人,扭头就见从办公室出来的钟晚被他撞了一个踉跄,一旁从法医室路过的谈议顺手掺了一把,替钟晚稳住了身形。 花赫连忙掉转椅背,想要去扶,却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只能结结巴巴的道歉:“不,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没事吧?” 钟晚出来是为了问这份犯罪心理分析报告该给谁,结果猛地被撞了一下后腰有点懵,看着花赫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眨眨眼睛,眼见花赫急的要开口,才后知后觉的摇摇头,看着扶着自己的谈议和其余几人抬了抬手中的文件。 “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个分析报告,该给谁?” 见惯了钟晚侃侃而谈的模样,这样茫然的状态倒让几个人一愣,谈议收回手向饮水机的方向走着,却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作为造成钟晚被撞的罪魁祸首,陈迦朗揉着鼻子躲避视线,顾梦之笑的倒是毫不客气。 高幸忍了忍笑意起身接过了钟晚手中的报告:“电子版麻烦钟教授也发我一份,检察院纸质版和电子版都要的。” “啊,好。”钟晚转身要去电脑上发送文档,却感觉衣角一紧,低头就见花赫的椅子和办公室的玻璃将她的衣角夹住了, 钟晚无奈抬手拽了拽衣衫:“花赫,我的衣服。” 被叫到名字的人顺着女人的视线看过去,一愣之后蹬着椅子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钟晚转身欲走,却想起刚刚听到的几人的对话,想了想还是转头开口:“其实每个人都会有一定程度的自毁倾向。向聪秋和翁佳做出决定的那一刻,鱼死网破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或许是最优的选择。” “你也有?”陈迦朗惯会抓重点,下意识的问出口后,才发觉这句话好像不太合适,却也来不及收回。 钟晚愣了愣,半晌后坦然的笑道:“有。”之后不去理会身后众人,进了办公室。 江渡屿踏进特案组的时候,陈迦朗正巧安顿着高幸明天一早将案件资料送去检察院。 “如果手续齐全了,我今天带走就行。” 高幸抬头一怔:“江检?” 江渡屿冲他点点头:“小高警官。” “你怎么来了?”陈迦朗满脸疑惑。 江渡屿透过玻璃冲着屋中发现自己的女人笑了笑:“来接人。” 顺着江渡屿的视线看过去,陈迦朗直皱眉,他发现钟晚真的很神奇,这个女人的人际关系实在是太离谱了,前有羌九畹,后有江渡屿。他突然觉得对于钟晚这个人,特案组知之甚少。 和钟晚同时走出办公室门的顾梦之,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个来回,将钟晚对江渡屿的熟络看进眼里,最后扬起一个微笑拿着车钥匙向前走了两步。 “没想到江检和钟教授认识。” 江渡屿接着钟晚包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过去。只一眼他便知道顾梦之的心思了,那男人眼中危险的光泽太明显了。 收回视线,江渡屿抬手握住钟晚的手后,才重新对上顾梦之沉下去的眸子。 “我和阿晚在国外是邻居。” 电光火石,高幸连忙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江渡屿,打断了他与顾梦之间的视线交错。 “麻烦江检了!” “不麻烦,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江渡屿这才收回眼光,冲着高幸微微一下,然后看着其他几人点了点头,拉着钟晚消失在了电梯口。 (絮叨点有的没得:我写东西习惯性代入角色,所以这一案某一刻写的我是真的开始生气了,发抖汗毛倒立。多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一句恋童都该死,以上结束。) 首发:ρ○①⑧.space「Рo1⒏space」 钟辰 从特案组出来,钟晚就被江渡屿摁进了他的副驾,看着车子行驶的方向,她随口问着。 “去哪儿?” 江渡屿笑的意味深长没有答话,钟晚却抬头看到了指路牌,车子正朝着机场的方向行驶。 她顿时心下明了,眯了眯眼睛,目光危险。 “今天的飞机?” 江渡屿点头:“而且叫我不要告诉你。” 钟晚转头看着他:“所以你选择直接带我去机场。” 江渡屿中午接到了钟辰的电话,他和苏珂今天的飞机回国。如果江渡屿有空晚上一起吃个饭,顺便帮他想想怎么能躲过钟晚这一劫。 把钟晚打包卖给王淳义这件事儿,钟辰知道自家妹妹还等着算这笔账呢。 自然也嘱咐江渡屿别告诉钟晚他今天回国了,能拖一天是一天。挂了电话的江渡屿想了想,确实没通知钟晚,而是直接将人拉去机场。 想想一会儿钟辰见到钟晚后的表情,江渡屿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会儿下手别太狠,毕竟是亲哥哥。” 半个小时后,走出机场的钟辰在看到江渡屿身边站着的,笑盈盈的钟晚时,第一反应是想扭头当场飞回国外,却被斜后方的苏珂一把拽住了。 “怎么着都得死,早晚的问题,您快着点吧。”苏珂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就将人推了出去。 女人笑容和善的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小步踉跄后站到了自己面前。 钟晚不理会面前人脸上的堆笑,侧头冲着钟辰身后走过来的苏珂问着:“之后什么安排?” “放心打,明天钟总倒时差,全天都是恢复期。”苏珂自觉的走到了江渡屿身边。 钟辰狠瞪苏珂一眼,来不及收回视线,余光就看到面前的人有了动作,是钟晚抬起的脚。 回去的路上还是江渡屿开的车,钟辰本来想往副驾驶钻,却被苏珂抢了先,最后只能瘸着腿,贴着车门缩在了后排的位置上,小心翼翼的看着座椅另一边的人,生怕又突然给他来一脚。 幸好,钟晚大概是打累了,上了车就开始闭目养神。钟辰松了口气的收回视线,结果在后视镜里撞上了前面两人看笑话的眸子。 想起跟江渡屿电话里的安顿,钟辰坐直了身子,将西装整了整,见钟晚依旧没动静后,开始秋后算账。 “小江,身为人民检察官,背信弃义可不是优良作风。” 羌九畹说的对,只要面对的不是钟晚,钟辰都是四两拨千斤的主。 江渡屿偏头和苏珂笑着对视一眼,收回视线直视面前的大路:“阿晚聪明,我满不住地。” 什么瞒不住,明明就是故意的!钟辰正欲发作,一旁的人悠悠睁眼。 钟晚:“其罪当诛,钟总。” 原本气势汹汹的男人立马噤了声,连忙在嘴边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原本坐的笔直的背脊又缩了回去,一路安静到了餐厅。 江渡屿将三人放下后,去停车了。苏珂跟着服务员走在前面,钟辰走在钟晚半步之后,想了想还是得哄,便凑了上去。 “打都打了,这气要不就别生了?” 钟晚抬眸扫眼身边哼哼唧唧的男人,说的坦然:“我没说生气。” 钟辰一愣,拔高了声音:“没生气你打我!” 惹得前面的服务员猛的回头,眼神好奇的望过来,苏珂却习以为常。钟晚不再看身边的人,面色不动。 “单纯想踹你两脚,有问题吗?还是说,你觉得那两脚你挨委屈了?” 钟辰面色龟裂,收了声音,无奈叹气:“不委屈,我活该。” 吃过饭,钟辰说他还有事,江渡屿就带着钟晚先行离开了。苏珂接司机电话回来就见钟辰看着那辆消失在黑夜中的奔驰出神。 苏珂走过去:“司机到了,回家还是去公司?” “把车留下,你们先回去,我要去个地方。” 一个小时后,钟辰的车停在了k市墓园外,男人凭借着十年前的记忆,停到了一座墓碑前。墓碑看起来经常有人搭理,前面摆放的点心水果虽然有些不新鲜了,但也是半个月前留下的。墓碑上的照片清晰可见,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和钟辰有几分相像。 墓碑上的人是钟汉卿。 钟辰手握鲜花,就这么立在墓前与照片上的人对视着。寂静的墓园,一个衣着不菲高大的男人格外显眼,钟辰沉默许久,终是弯腰将鲜花放在了墓碑旁。 “其实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应该来看一看你。当初离开的时候我说,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如今我还是带着妹妹回来了。小晚不说,可你我都知道,她终究会回到这里。” “我还是恨你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就像你对我们无形的伤害,也不会被改变。只是我不能再一次扔下小晚一个人了,十三年前的错误,我不会发生第二次。” 对于k市,钟辰说不出来自己有没有那种对乡土的思念,一路上只是感觉车窗外的景色变换很大,他第一次离开时17岁,接钟晚离开时短暂的停留了半个月,这一路上算是他13年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城市。他以为他会厌恶这里,可来的路上发现,对待这座城市他竟然可以这么平静。 这些话钟辰没说出口,对于钟汉卿也没有必要说出口。 男人转身离开,只在原地留下那句被风吹散的决绝。 “如果死后能让你重拾那仅有的良心,就别再让钟晚踏入那片沼泽里了。” 引擎声渐远,一个人影从暗处缓缓走了出来,再一次停在了钟汉卿的墓碑前,中年男人缓缓蹲下身,将手中的拐杖倚在一旁,掏出怀中的帕子,将照片上蒙着的灰尘除去。 沉昼看着蹲在墓前的吾乙,想着刚才钟辰站在这的那番话,还是沉着声问到:“先生,两天后的酒会还去吗?” 今晚就是因为拓海收到了万宸集团递来的酒会邀请函,沉昼才同吾乙来了墓园,没想到却撞见了钟辰。 吾乙揉搓着手腕上的珠子,拿起拐杖慢慢起了身。没去回答沉昼的问题,只是沉默不语的转身离开。 如果沼泽不再是沼泽,是不是就能留住她? 序章 两天后,刚在家吃过午饭,钟晚就接到了钟辰的电话,说是晚上万宸有个宴会,让她一起去。 钟晚说了句“不去”就要挂电话。 “羌九畹和小江也要去。” 一句话,让钟晚挂电话的手一顿,又将电话重新放回了耳边:“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 自动忽略掉钟晚语气里咬牙切齿的味道,钟辰看着手里苏珂递过来的确认出席的人员名单眉头紧皱。 “那个,晚上穿的攻击性强一点啊。” 钟晚一愣,没忍住直接骂了出来:“钟辰你是不是有毛病?” 被骂的人却不当回事儿,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就是你们心理学上的那种理论,找个颜色看起来不好惹的礼服穿,要是没有就让苏珂把万宸下个季度的高定新品给你送过去。” “记得啊,要看起来不好惹的那种!” 钟晚看着挂断的手机界面愣了愣,才格外嫌弃的将手机丢进了沙发里,却还是起身站到衣柜前翻找着。 这个酒会说白了就是万宸在k市筑基的开篇,钟晚就是再不喜欢这些场合,为了让万宸能在k市稳扎稳打,还是依了钟辰的愿。这个宴会基本齐聚了k市的各个商业大头,连带着几个主要的政府领导都到了场。 所以当钟晚挽着钟辰的胳膊看到不远处和王淳义站在一起的特案组那几个人时,一点也不意外。 “特案组那几个可不知道我是你妹妹。”将那几人愣住的神色尽收眼底,钟晚收回视线,看着前方面上是礼数周全的微笑,用着只有她和钟辰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钟辰一边笑着应付着周围的招呼,一边冲着身边的人回答着:“今天之后就知道了。” 难得,钟晚脸上的笑容一滞,硬是忍住了用高跟鞋踹身边人的冲动。 今晚她穿着一身红色礼服,绸缎质地的裙子贴着她的腰身,显得盈盈一握,头发带着大波浪披在身后,遮住了背后雪白一片的肩胛骨。颈线连带着肩线顺滑且诱人。 大颗的珍珠项链迭着钻石项链,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格外引人注意。钟辰本就是今晚的主角,身边又跟了一个明艳的美人,四面八方的视线自然汇聚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钟辰为什么让自己表现的具有攻击性一点,但钟晚还是照做了。直到她眼神在扫到二楼围栏处站着的三人后,才明白钟辰让她这么穿的目的。 为首的男人和她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差别,如果硬说哪里变了,大概是身上的气场吧。十年前的吾乙是断不会有这样平和的眼神的,那时跟在钟汉卿身边的吾乙,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刃,即使是面对她时会变柔软,但在多年前救下她的几次里,钟晚还是记下了极具倾略性的眼神。 沉昼并不难认,她离开时19岁的沉昼就已经模样尽显了,如今不过是褪去了当时的桀骜,看起来成熟稳重。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值得依靠。在钟晚11岁到14岁,钟辰缺失的这三年里,这个人填补了钟辰的空缺。 让钟晚有些措手不及的反倒是小时候天天跟她黏在一起的人。 钟晚是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那个头发微长,即使穿着黑色西装也盖不住少年气的人是沉则。印象里比自己矮些的小豆丁像是抽了条,而此刻沉则狠狠盯着她的眼神却让她倍感熟悉。 钟辰只觉得自己腰侧被人猛掐了一下,忍住叫出声的冲动,扭头去看身边的人。 “下死手啊!” 钟晚面色如常的收回视线抬头看着挽着的人,假笑道:“我就说你为什么嘱咐让我穿的攻击性强一点。” 顺着女人收回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钟辰就看到了二楼眼神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的几个男人。 准确来说那眼神是落在钟晚身上的。 他眉头微不可闻的一皱,却还是冲着吾乙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钟辰毫不拖泥带水的收回了视线,将手放在钟晚腰后,带着她转了方向,将那三道灼热的视线隔绝在了身后。 察觉到钟辰的意图,钟晚配合的转了身。 她玩笑道:“现在躲有什么用。” 冷着脸的钟辰,压迫性极重。 “没想到他们真的会来。” 比起钟辰紧绷的脸色,钟晚却坦然的多,重新挽上他的胳膊,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在k市,碰面是难免的。处处躲着,倒不如不回来。” 听出她这是在宽慰自己,但钟辰脸色还是不怎么好。他给拓海发邀请函本就是走个过场,毕竟那几人和他兄妹两人的过往,实在是千头万绪乱成了一团,正常人都会能避则避。更何况十年前,钟晚出国时吾乙的态度,不像是会死缠烂打的,谁知道…… 见钟辰板着的脸将想要凑过来的羌九畹给吓了回去,钟晚哭笑不得的拽了拽他的袖子。 “九畹本来就怕你,你再冷着脸,她更不敢过来了。” 钟辰一愣:“羌九畹怕我?” 钟晚无语的冲着羌九畹的方向歪歪头:“不然呢?难道她现在是因怕我不敢过来吗?” 钟辰看过去,就见那姑娘在对上自己的视线后,慌忙的躲闪开。钟晚见状低头抿嘴笑的肆意,叱咤商圈的总裁,却喉头一哽,简直是有苦说不出。 吾乙垂眸看着楼下大厅中挽着钟辰笑盈盈的女人,握着拐杖的右手紧了紧,又被白玉狮头铬的回过了神,垂眸掩下深处的情愫,摩挲着左手中捏着的那串木珠。 “那一瞬间,我以为看到了12岁之前的她。” 沉昼望着女人背影的视线不动,神色温柔的点点头:“钟辰将她照顾的很好。” 半晌后,吾乙发出一声长叹:“真好……” 不知是在说回来了真好,还是灵动的女人真好,又或者二者皆有。 反倒是一旁的沉则死死盯着楼下那人的背影,陷入长久的沉默中,眼眶红的像是快要滴出血来,揣在西裤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 (第一个聚齐主角团的场合,刺激。) 物种的多样性 说话的功夫,苏珂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看向钟辰。 “钟总,工商司的部长来了。” 钟辰点头,刚准备跟身边的人说他离开一会儿,就见钟晚直接抽出了挽着他的手臂,顺势比了个请的动作,笑盈盈着:“钟总慢走。” 苏珂随着钟辰离开前,扭头冲跟钟晚安顿到:“孤儿院的资助协议,已经叫人拟好了,晚点拿给你。” 本来还想问这事儿的女人,点头说了声好。明天就是和桂平发约好的签协议的日子,第一笔资助款昨天也已经打进了孤儿院的账户里,资助手续也只差签协议这一项了。明天正好k大没课,特案组也没有案件需要处理,钟晚想着去孤儿院看看,刚好给那几个孩子做第一次心理治疗。 “师姐!结婚!现在就和我结婚!” 钟辰前脚刚走后脚羌九畹冲过来挽住钟晚,看着钟晚的眼神像是在放光。却见钟晚出神在发呆。 羌九畹撞了撞女人:“师姐,想什么呢?” 回过神的女人扫眼随着羌九畹一起走过来的陈迦朗几人,最后抬手在羌九畹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别满嘴跑火车。我想着明天要去趟孤儿院。” 羌九畹噘着嘴抽出手揉了揉脑门。她胳膊还没好全,只能抽出挽着钟晚的手,抬胳膊又觉得身上的这条过膝礼服有些别扭,低头扯了扯,在听到钟晚说明天要去孤儿院之后,猛地抬头:“我也要去!” 碎尸案告破,在政界掀起的波澜不小,为了保护孤儿院孩子们的隐私,详细的案情没有公开,但市民政司和上级部门下令严查在职官员负责的政府补贴项目,并打算将这次案子中牵扯的孤儿院纳入补贴行列,结果却遭到了桂平发的拒绝,说找到了资助人,花赫这才知道去孤儿院时,钟晚说的资助不是信口开河。 花赫知道了,特案组的人自然是知道了,就连带着羌九畹也知道了。至于江渡屿,他了解案情经过的后,对于钟晚会做这个决定一点也不奇怪。 “缺合伙资助人吗?”顾梦之的声音懒懒的从前面传来。 钟晚抬眼看去,明知道这个男人长得漂亮,但还是愣了一下。顾梦之今晚穿了一身酒红色的西装,黑色衬衣,配着那副金丝眼镜和左眼角的痣,和钟晚比竟然美的不相上下。 很显然,顾梦之知道自己够好看,但笑不语的任凭钟晚打量自己。他开屏的太明显了,明显的羌九畹都没忍住吐槽了一句:“花孔雀。” 顾梦之笑着扫了羌九畹一眼:“羌队长有话要说?” 明明还是那副笑着的表情,可羌九畹就是没来由的抖了抖。她除去长辈,最怕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钟辰,另一个就是顾梦之,钟辰是压迫感,顾梦之笑脸之下却藏着无数把刀子,钟晚进特案组之前,羌九畹和顾梦之私下的对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哪儿能啊。”被这么扫了一眼,羌九畹默默的往钟晚身后缩了缩,忙摇头。在看到顾梦之身侧的陈迦朗时眼眸一转:“我们要尊重物种的多样性,既然有人是狗,那自然就有人是孔雀。嗯,对。” 说完羌九畹认同的点点头。 对于羌九畹的阴阳怪气,陈迦朗习以为常,撇她一眼没理会,而是看着钟晚接过了顾梦之的话头。 “孤儿院如果有需要随时开口。” 高幸也亮着眼睛点点头:“安全知识什么的,队长特别拿手!” “我也有空。”花赫说完,就脸色别扭慌忙转了头。 羌九畹看见江渡屿乐了:“江哥直接普法讲座,共建和谐社会。” 停到钟晚身后的男人瞳孔一缩,跟转头看过来的女人对视一眼笑着摇头,满脸无奈。 一旁没说话的谈议只觉得好几道视线看过来,逼得他向后小退了一步,握着手中的酒杯语调平平的说着冷笑话。 “我想,那些孩子应该不需要学习法医解剖知识吧?” 惹得众人皆笑。 钟晚敛了敛眼中的笑意,抬头看着面前几人:“刚刚不是还见王局跟你们在一起吗?” 陈迦朗冲着钟晚身后扬了扬下巴。她转头看去就见,钟辰站在羌成文、王淳义还有几个脸熟的中年领导中间交谈着什么,时不时的还笑着碰杯。这种社交场合钟晚不感兴趣,却还是下意识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寻了几下。 然后转回头看向羌九畹:“你老师呢?” 羌九畹“唔”了一声,也四处看了看:“刚刚还在呢,可能去卫生间了吧?” 问起修谨是因为钟晚这几日仔细想了想,只得出他二人以前必然是见过这个结论,想着下次见面干脆亲口问问。但羌九畹的态度,让钟晚把提起修谨的理由先抛到了脑后。 之前提起修谨,羌九畹都是兴致冲冲,势必拿下的架势。今天却是,眼中的尊敬还在,缺少了少女怀春的那股劲。借着去拿些甜点的由头拉着羌九畹往放小点心的地方走了走,避开了那几个男人后,小声问着。 “不追了?” 羌九畹随手拿起一块蛋糕,低头捅着:“不追了。” 半晌没听到钟晚再开口说话,羌九畹才放过被嚯嚯的不成样子的蛋糕抬起头:“其实是我那天无意间听到老师在讲电话,没听清多少,只是隐约听到了一句‘当她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就知道,为了她,万劫不复也是我心甘情愿。’都爱成这样了,我怎么追啊。” 钟晚没说话,皱了皱眉。羌九畹听到的不多,但这一句话表现出来的东西和停车场那个儒雅的表象有些出入。字里行间透露出修谨对那个所谓的白月光有些执拗,可在外人面前却藏得很好。 修谨和羌九畹不是一路人,这是她在看到修谨时就得出的结论,既然现在羌九畹放弃了,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日常保持上下级的普通关系,修谨对于羌九畹也没什么伤害。况且这段时间在警署呆的时间久了,修谨的事儿钟晚也听了不少,单说能力,是强的。羌九畹敬重他无可厚非,或许还能教羌九畹不少东西。 想着钟晚便只是点点头:“也好。” (钟晚:花赫说你是狐狸,九畹说你是孔雀,所以你到底是什么? 顾梦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先生,好巧。” 羌九畹撇眼身后时不时看过来的几个人,一改刚刚的低迷,眼里燃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师姐,你没给特案组提过和钟辰哥的关系啊?” 钟晚顺着她点点头。 羌九畹一听没忍住笑了出来,见钟晚满脸疑惑这才顺着气开口解释着:“你不知道,刚刚你挽着钟辰哥进来的时候,那几个人脸色多精彩。顾梦之那眼神跟刀子一样,能把钟辰哥捅死。还有陈迦朗,那眉头拧的。啧啧啧……” 钟晚愣了愣,扭头撇眼身后看起来正常的几人:“刚刚看起来不是挺正常的吗?” 说到这个,羌九畹格外失望:“还不是江哥,说你和钟辰哥是兄妹。我跟你讲,陈迦朗这个狗东西绝对背地里调查过你!江哥刚说完钟辰是你哥哥,他就说你是独生女哪儿来的哥哥?要不是你们俩名字明显,而且细看长得像,陈迦朗绝对不会信江哥的话。” 羌九畹这么一说,钟晚才想起来。当初因为一些原因,钟辰出国后就把户口和外公外婆迁到了一起,后面钟晚出国嫌麻烦,干脆就没改。只是在她十八岁时,将自己的户口单独迁了出来,那时候她对钟汉卿的感情过于复杂,只想和他牵扯少一些。 钟汉卿身份特殊,当年死了之后有关他的信息都全被加密封存了。现在在户籍司查,显示钟晚确实没有兄弟姐妹,甚至父母那一栏都是空的。 陈迦朗背地里调查她,钟晚并不奇怪,如果换做是她,手里莫名其妙别塞了个人进来,她也会查个底掉。 只不过,除了十年前在k市生活过而后出国之外,陈迦朗恐怕什么也没查出来,不管是钟辰妹妹的身份,还是钟汉卿女儿的身份。 对于自己的过去,和那个恶贯满盈的父亲,现在的钟晚很坦然。也不怕特案组的人知道,只是她没想到王淳义会把她和钟汉卿的关联藏得这么严实,想来陈迦朗的职权应该不小,连他什么都没查出来,那只能是王淳义的手笔了。 王淳义知道她和钟辰的身份,至于什么时候,钟晚没细究过。不止王淳义,老一辈的公安系统,经历过十年前那场混乱的领导都知道。包括羌成文和江渡屿的父母,或者陈迦朗的父亲陈德劲也清楚。但是他们都没对自己的孩子提起过。 可能在他们眼中,老一辈的恩怨不该牵扯到下一代身上。至少羌成文和江渡屿的父母是真心接受钟晚出现在自己的孩子身边的。 但羌九畹并不知道钟晚是曾经臭名昭着的钟汉卿的孩子。 唯一知道钟晚目前全部人生的,也只有江渡屿一人。钟汉卿的案子,是他父母亲办的。 所以钟晚的全部,不论是黑暗的过去、十年的煎熬、还是平静的现在,江渡屿都清楚。 而这注定,站在钟晚身边时,江渡屿有着别人没有的底气。 酒会过半,因为特案组的几人加上江渡屿,不少想上前来打招呼攀关系的人都被吓退了。大概是常年和凶犯打交道,几人身上生人勿进的气势太强,陈迦朗最胜,有效的隔绝了几个想要来和钟晚答话的富家子弟。 直到一个服务生出现,才算是短暂打破了几人和众人之间的屏障。 服务生的眼神目标明确的落在了钟晚身上:“钟教授,钟总在二楼,让您过去一趟。” 陈迦朗狐疑的扫了服务生一眼,扭头看向钟晚:“你哥助理呢?” 听出那人口中的担忧,钟晚笑了笑:“八成在二楼的房间里吐呢,他俩刚刚可被灌了不少。” “需要我陪你吗?”江渡屿收回打量的目光,问着钟晚。 “刚刚苏珂说孤儿院的资助协议拟好了,估计是这事儿。我自己去就好。”钟晚眼底清明的摇摇头,转头又看了眼羌九畹的手:“你等我,我回来之后一起走。” 然后就放下手中的酒杯随着服务生的指引向二楼走去。 这人到底是谁指使来的,钟晚已然猜了个大概。整场酒会上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几道视线实在是太难忽略了。而这个猜测在她走出电梯间,扭头看到走廊尽头交谈着什么的叁个身影时,得到了证实。 意料之中的人没让钟晚吃惊,提着有些拖地的裙摆,自然的向看过来的叁人走了过去,最后在距离吾乙一米开完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眼神扫过一旁的两人后,对上了吾乙的双眼,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先生,好巧。” 开口不是久别重逢的好久不见,不是尴尬的你好,一句好巧,好像分隔的不是十年,只是十天一样。自然的让吾乙原本设想过的无数种回答,都失去了意义。 男人一顿,笑着摇摇头遵从本心的如实答着:“不巧,我在等你。” 钟晚松开提着的裙子,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绸缎娇贵,一路上被她捏在手里,眼下大腿外侧多了些无端的褶皱,一只手伸了过来,吾乙俯身轻轻的替钟晚抚平了裙边的褶皱,就像是多年前替她拂去头顶上的柳絮一样自然。 吾乙收回手,直起腰,在钟晚望着他的眼神中,又将她打量了一遍,笑的坦然。 “小姑娘长大了,很好看。” 钟晚一愣,低头浅浅笑出了声,再抬头眼中的笑意十分真诚。 “先生,我24岁了。” 吾乙但笑不语,钟晚歪头冲着沉昼笑了笑,看眼从她走过来就偏头不看的沉则补了句。 “阿则都已经20岁了,先生难道也还拿他当小孩儿?” 沉则猛地回头,对上钟晚的眼睛,说的有些发狠:“钟教授可千万别拿我当小孩儿就好。” 钟晚被沉则眼中的怨气打的一愣,后者则是被沉昼不咸不淡的眼神看了一眼,赌气似的转头离开。 沉昼蹙眉看眼沉则的背影,收回视线后看向钟晚:“别理那小子,抽风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钟晚摇摇头表示没关系,沉则怨她,她有准备,毕竟十年前,十岁的沉则拉着的她手固执地不肯放,从不在她面前哭的小男孩儿,那次却哭的眼泪鼻涕都在流。 解铃还须系铃人,钟晚明白。 比起这些…… 钟晚沉默的看了眼吾乙右手的拐杖。那拐杖是钟汉卿的,可她却对出现在吾乙手上有些不解。 吾乙顺着钟晚的视线低头,也看到了自己手中的拐杖,先是一愣,之后将那个物件拿了起来,递了过去。 “要看看吗?” 在确定男人没有拐杖也能站立稳当后,钟晚提着的心下去了些,看着吾乙的眼睛,摇摇头。 “只是没想到先生会留下它。” 吾乙递出的手收了回来,手指不自觉的摸了摸那质地颇好的白玉狮头,罢了一笑:“总要留些念想。” 永生玫瑰 提起钟汉卿,钟晚没了话。对于这个人,比起不想讨论,更多的是无从讨论。吾乙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懊恼着自己说错了话,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一时间,整个走廊陷入寂静。 “钟晚。” 走廊另一头的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打破了罩在几人身上的无形的网,让人得以喘息。 钟晚顺着声音转身,就看到钟辰穿着西装,面色冷冽的站在那头,他身后的灯光亮着,即使他整个人都站在暖色的灯光中,也没柔化那铁青的脸色。钟晚暗暗叹了口气,钟辰这是在生气。至于气的什么,只能是因为自己身后人的原因了。 她转回头,看向沉昼:“喝酒的话就不要开车了。” 之后看着吾乙:“那我先走。” 吾乙面色岿然不动的保持着那亲近的微笑,点点头。看着钟辰在钟晚刚进到他臂展范围内,就将人揽了过去,自然也看到了钟辰带着疏离和客套的点头。 至于沉昼,清楚地看到了钟辰那轻飘飘却威力十足的眼神。 钟辰在警告他,警告他连带着沉则一起,离钟晚远一点。 只不过,比起这个警告,重新见到钟晚和女人最后的关心更值得牵动沉昼的心悸。收回思绪,侧头看向身前的中年男人,他开口说着:“先生,该回去了。” 语气中带着不难察觉的笑意。 吾乙听得出来,这种心情并不难懂,比起沉昼,他心底那卑劣的欢愉只会更甚。只是下一刻那窃喜,就被左膝传来的酸痛击溃。 今晚为了能够一直看到钟晚,他站的时间太久了,两个小时,远远超过了私人医生对他的医嘱。 染着笑意的眸子一沉。 “我的腿,谁也不许提。” 沉昼下意识看向吾乙靠近自己的那条腿,隐约有些不稳。点头应了声“好。” 得到满意的答复,吾乙又深看了女人消失的方向一眼,这才转了头:“让他今晚来见我一趟。” 没提姓名但沉昼却知道吾乙口中的人是谁,颔首应下后,跟着男人的步子缓慢的离开。 如果细看,走在前面的人左腿并不吃力,但却还是走的平稳。 那不是自控力,而是吾乙源自心底,最本能的卑怯。 这一面比起重逢,更像是一场豪赌,在钟晚提着裙角向着他缓缓而至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纠缠不休的种子就在一瞬间,生根发芽,不过片刻的时间,成为了那棵参天大树,风一过,尽是萧瑟的沙沙声。 十年前放她离开,是放她自由。而不是让她成为一朵娇艳的玫瑰,再一次在他面前盛开。 只是既然开了,那吾乙便日日浇水灌溉。 他不信花期,这朵玫瑰,就该永远盛放。 休息室中,刚吐过一次的苏珂看着被钟辰冷着脸拉进来的钟晚一愣,没等他开口,钟辰就转头难掩怒气的关了门。 钟辰气的不顾仪态扯松了领带:“钟晚你有没有轻重?十年前的教训不够让你离那几个人远一点吗!” 钟晚转身在沙发上坐下:“给我带来不幸的,不是沉则和沉昼,不是先生。” “是!因为那人十年前就死了,可你不该在往里跳了,不管是贝尔彻还是拓海。”钟辰气的有些发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又因为提起了钟汉卿,没忍住的拔高了音量。 苏珂总觉得这兄妹俩自动忽略了自己这个人,胃里翻滚的感觉又来了,没工夫再听两人争执,推开挡住自己路的钟辰重新扎进了卫生间。 钟辰被推的一个踉跄,后腰撞到了门上,钟晚连忙将人搀住, 看着甩上的卫生间门,钟晚眼中有些怒气,却在和钟辰对上一瞬后,双双笑了出来。 拖苏珂的福,原本一触即发的气氛,荡然无存。 “严重吗?”钟晚看眼钟辰身后的把手。 钟辰抬手扶着后腰,有些龇牙咧嘴。答案不言而喻,钟晚哭笑不得的将人扶着在一旁坐下,伸手力道适中的替钟辰揉着腰,口气轻缓下来。 “我有分寸的,别担心。” 钟辰从鼻子里哼了哼,没说话,想起刚刚看到吾乙手中的拐杖,还是开口问道:“先生有腿疾?” 说起这个,钟晚也皱起了眉头,摇摇头:“我当初出国的时候是没有的。我刚刚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好像只是为了纪念些东西吧。” “走路看起来确实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能只是想留个那人的物件吧。”钟辰顺着钟晚的话点点头,隐下心头的担忧。 对于吾乙,钟辰还是尊敬的。且不说他对待自己和钟晚是真心的,单凭吾乙的行事作风和手段,钟辰都是佩服的。更何况还叁番四次的救了钟晚,这一点钟辰就清楚,跟他们之间,确实做不到自己希望的老死不相往来。 见这人还在琢磨什么,钟晚掀了掀眼皮:“你对自己的事儿多上点心,别一天天未雨绸缪。” “我哪有什么事儿?” 钟辰真的应了那句话,人是死的,嘴是硬的。 钟晚翻个白眼:“羌九畹” “瞎说!” 手里的人猛地转身,瞪圆了眼睛,又因为幅度过大,拉到了磕到的地方,又呲了起来。钟晚冷漠的收回视线,走到一旁坐下,懒得搭理他。 见她不理自己,钟辰抬手揉了揉后腰,叹气不死心道:“这么明显?” 钟辰自以为,喜欢羌九畹这事儿,他藏的挺好的,秘密被人挑破到明面上,当然觉得荒唐,但荒唐之后就是小心翼翼。 幸好,钟晚摇了摇头:“不明显,估计只有我看出来了吧。哪儿有追姑娘追到最后让人家怕了你的,你也是人才。” “少管!”钟辰有些气急败坏。接着眸子一转,一看就不像要说什么好话。 “小江的心思才是人尽皆知呢,也就你,到现在还能坐得住。偏偏江渡屿也不急,你们俩也是般配。还有特案组的那个顾什么……” 到嘴边的名字却说不出来,钟辰转着眼睛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 “顾梦之!对就是他,那眼神巴不得腻在你身上。那俩姓沉的我更是懒得说了,和你也算是从小长起来的交情,说他们心思干净我反正是不信。” 钟晚脸上却没有该有的羞色,只是沉着:“你知道的,我仅有的感情都扔在了你和羌九畹身上。甚至对于江渡屿我都说不出来到底是喜欢不喜欢。” 钟辰沉默,他当然知道的,自己的妹妹没什么爱人的能力。当初造成的情感障碍,看起来像好了,可是并没有。钟晚现在看起来一如常人,不过是那娴熟的心理学知识,让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是什么反应,才是正常的。 苏珂刚好推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见钟家兄妹气氛沉默,随手拿过一旁的文件递给了钟晚。 “法务审过了,如果有问题,跟我说。” 钟晚接过,晃了晃手说了声谢谢,看眼喝的差不多的苏珂,跟钟辰说道:“喝成这样,你们怎么回?” 钟辰摆摆手:“有司机,你呢?” 钟晚一笑,耸着肩怎么看都是在示威:“和我小师妹一起回~” (自卑的老男人香的一塌糊涂啊!我一整个嘶哈嘶哈) 很近吗? 钟晚离去前安顿让羌九畹等她一起回家,所以羌成文叫羌九畹回家的时候,小姑娘头一撇。 “我要等师姐,你让林简先送你回去吧。林简,一会儿记得来接我和师姐啊。” 羌成文费解:“你先跟着我一道回家,后面再小林来送你那宝贝师姐不就行了吗?” “不行!师姐说了让我等她的,而且师姐喝酒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羌九畹梗着脖子说的理直气壮。 羌成文一边骂着她“钟家的场子钟晚能有什么危险?你这倔驴脾气随谁了啊?”,一边被林简半推半就的拉出了大厅的门。 王淳义和几个领导都喝的五迷叁道,特案组几个,除了不会开车的花赫,基本人手一个将人扶了出去。 “确定不用我送?”江渡屿走过来看着羌九畹有些担心。 她连忙摇头,指了指一旁满脸通红和别人寒暄着的江父:“江哥,你还是先把江伯父送回去吧,我让师姐到家了给你回消息。” 看着明显喝了的人,江渡屿有些无奈的点点头,毫无疑问今晚他爸又要被撵去书房睡了。 “你也注意安全。”江渡屿还是不放心的跟羌九畹嘱咐了一下,这才过去带着江父离开。 酒会现场人散的差不多了,羌九畹也没等来钟晚,一边寻思着钟辰到底拉着师姐说什么,一边眼神四处瞟着。结果在门口看到了送着人的钟辰和苏珂。 羌九畹一愣,眉头就皱了起来。找钟晚说事儿的人都下来了,怎么还不见钟晚?心道一声不好提步就往楼上跑。 一旁角落里听着电话的修谨将羌九畹的担心看到了眼里,思索了一下,冲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声“知道了”就长腿一迈也追了上去。 至于另一边的钟晚,从休息室拐出来,在路过安全通道时,就被人猛地拉着胳膊拽了进去。 没有反抗的余地,或者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力道不轻,且迅速。 钟晚已经做好了后背撞墙的准备,却撞到了一个宽大的手掌上。压在身上的味道闻起来有些陌生。 像是柠檬被碾碎,清冽的汁水香气扑面而来,让钟晚神经顿时清晰。可再闻,一股勾人的薰衣草和雪松木交织在一起,锋芒逼人,最后那股广藿的味道混合着少年人的气息,是极致的性感。 不等她在黑暗中将这个味道和人对上号,楼梯间的感应灯啪的亮起,让她将那张低头抵在面前的脸看的一清二楚。 钟晚原本蓄力挣脱的动作卸了力,这个红着眼眶将她抵在墙上的人,除了沉则还能是谁。 “钟教授让我好等。”沉则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用眼神细细的描摹着被自己摁住的人的五官。 钟晚似乎完全不怕面前看似疯狂的人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任由他将自己紧紧箍住,仰头对上那双咫尺的双眼,对那眼底翻涌的浪潮视若无睹。 “先生他们应该已经走了。” 沉则扯了扯嘴角,抓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我在等你,关先生和我哥什么事。” 这个姿势,她被沉则整个罩住,除了后背紧贴着墙壁,她在没有别的支点,十厘米的细高跟,有些不稳。钟晚动了动身子,没被禁锢住的那只手扶着沉则垫在自己背后那只手的大臂上,才觉得舒服了些。 男人的眼神随着她的动作暗了暗,却没有更多动作。 实际上因为女人这个下意识且自然的依赖性极强的动作,将沉则堵人前的怒气浇掉了一大半。 这个动作就好像在跟沉则说:你看,什么都没变,即使过去了十年,钟晚还是将你纳入在安全区内。 钟晚叹气:“你报复人的方式就是让对方动弹不得?” “为什么一定是报复?”被戳穿心思的人眼里闪过些暗光装傻着。 钟晚浅笑一下,扫眼他二人之间的距离无奈道:“那么有什么事情需要保持这样的距离交流?” 身前的人顿了片刻,接着得寸进尺的向前迈了一步,本就不富裕的距离几乎趋近于零。 “你可是走了十年,这点距离,很近吗?” 沉则再开口,嘴唇几乎是在贴着钟晚的耳廓张合,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细语。 钟晚却不太在意,因为她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个问题,沉则这十年到底是不是吃激素长大的,这个人身高体长的,得有183吧?按照年龄来看,他应该还要再窜一窜。再过两年有望突破一米九的大关。 突然间,身旁的防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下一面俯在钟晚身前的人向后退了一步,停下了楼梯扶手前。 在看清护在钟晚身前的人后,沉则马上要失控的疯劲儿变成了意味深长的打量,是修谨手下的那个吉祥物啊~ 羌九畹先是将钟晚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确认沉则没有伤到她后,悬着的心才放了放。她刚刚坐电梯出来,准备往里走就听见了一旁的安全通道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她轻着脚步凑上耳朵,就听到了钟晚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道恶劣的男声。 这个声音羌九畹可太熟悉了。 贝尔彻十年前的内乱声势浩大,即使那时她还小,也有所耳闻。后面进入缉毒处,看到贝尔彻还在内部系统的重点监控范围时,羌九畹都愣了一下,毕竟她以为那一场动乱之后,贝尔彻就该彻底消失才对,没想到竟然挺了下来,甚至还洗白了不少产业,翻身成了明面上的拓海集团。 嫉恶如仇的姑娘自然是将贝尔彻主事的沉氏兄弟视为眼中钉,这两年没少下功夫抓他们的小辫子,谁知道贝尔彻就像是转了性一样,依旧开赌场洗钱,声色场所也是一堆。 但靠贩毒起家的组织,现在是绝不碰毒品,甚至因为暗地里贝尔彻一家独大,导致毒品在整个k市都逐渐销声匿迹了。 有些不长眼的眼馋k市在毒品市场上的空白,私下里贩毒,过不了多久,缉毒处就会收到风声,每次出警基本上都能人赃并获,接着就被缉毒处一锅端了,上面没明说,但工作这几年羌九畹也算是摸出了些什么。 这里面少不了贝尔彻的手笔。 羌九畹知道后气得要死,不贩毒就是好人了吗?既然他们不贩毒那就从别的地方下手,可是找到最后竟然连个能定经济犯罪的证据都没有,贝尔彻和拓海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洗钱,都做的格外干净。 明知道这些人背地里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抓不住,羌九畹心气不顺。沉昼作为拓海的执行总裁为人沉稳,从不和羌九畹起正面冲突,偏偏这个沉则,一整个就是张狂的疯狗,让羌九畹恨得牙痒痒。 本就有仇,今天还欺负到她师姐头上了,她扭头看向沉则,恨不得撕了他。 (羌成文:九畹走回家啦 九畹:我等我师姐 羌成文:烦!) 期待下次见面 “沉则你再对我师姐动手动脚,我跟你没完你信不信!” 沉则却顺势往后一靠,吊儿郎当的倚着楼梯扶手,双腿迭到一起,抱臂打量了一下羌九畹,笑的嚣张:“羌队长好大的官威啊~我这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羌九畹和钟晚的关系,沉则很清楚,不光他,吾乙和沉昼也都清楚。后两个人看在钟晚和羌成文的关系上,碰上了基本不会为难羌九畹,沉则却是竭尽所能的给羌九畹添堵。 眼下占了上风,他自然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因为不知道钟晚和贝尔彻的关系,现在的情况看在羌九畹眼里,就是沉则见色起意打起了钟晚的主意。 听到沉则这么说,羌九畹霎时冷了脸,紧紧地把钟晚护在身后:“你应该庆幸你没做什么。你要是敢做什么,别怪我用尽一切手段送你进去。” 羌九畹这么当紧钟晚?沉则眼睛眯了眯,面上却没显,只是痞笑着耸了耸肩。 “来啊。” 将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看进眼里的钟晚,适时的抬手将紧绷着后背的羌九畹拉了回来,隔在了两人中间,看向沉则。 “你别没轻没重的。” 原本还懒散的人下意识的离开扶手站直了身子,眼里一改刚刚的气焰,水雾雾跟被心爱的主人踹了一脚的大狗一样,委屈巴巴的嘟囔着:“我跟她开玩笑呢……” 却在说完之后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端的是生气的做派后,有些尴尬的撇开了眼,暗暗的咒骂一句粗口。 真该死啊,这面对钟晚的下意识反应。 没消气的羌九畹没工夫想明白沉则这个巴不得天老大地老二的人为什么对钟晚服服帖帖。从钟晚身后弹出了个头扬了扬拳头,恶狠狠的开口。 “我没开玩笑!” 似乎是不解气,扒拉着钟晚想要冲上去:“师姐你别拦我!我今天非给他两下才解气!” 钟晚叹气,将羌九畹那只唯一健全还在挥舞着胳膊摁了下去,转头刚想让沉则先走,却看到了楼梯下方穿着一身纯白西装,看着沉则脸色极差的修谨。 “沉二公子,沉总似乎在找你。” 不同于初见时的儒雅,现在的修谨周身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用尽了他大部分精力,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思考他的口气有多生硬。 钟晚看到沉则原本委屈的脸,因为修谨大的声音一僵,而后眉眼染上厌恶,速度之快。 这两个人之间熟识,而且沉则讨厌修谨。 钟晚沉默着定下了这个结论,思索的眼光落在修谨身上,所以自己和修谨之前真的见过吗? 沉则不理会修谨,反倒是上前一步,忽略被钟晚摁住跳脚的羌九畹,倾身在钟晚空出来左耳尖落下一个意味不明的亲吻。 “晚晚,期待下次见面。” 接着勾着嘴角转身下了楼梯,在路过修谨时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用肩膀撞了那人一下,一黑一白,并肩而立,好像是水火不容一样。 “修处长,好狗不挡道啊。” 之后扬长而去。 车上,羌九畹一边给林简发消息不用来了,嘴里一边还骂着沉则。和她一起坐在后座的钟晚没说话,只是抬头从那后视镜中细细打量着修谨的眉眼。修谨板着脸,明明双眼直视前方的路面,可钟晚还是从镜中看出了无名的怒火。 她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单看这双眉眼,真的很熟悉。 到底在哪儿见过? 行驶的车子里一片昏暗,只有偶尔照进来的路灯洒在男人的眉眼上。某一瞬间,那飞速闪过的,光影之下的眉眼,和十二年前,贝尔彻地下拳场擂台上,被五光十色灯光照着的眉眼重合。 钟晚浑身犹如过电,一僵。 之后有些茫然的撇开眼,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色,不知在想着什么。 叁人先是将羌九畹送回到了家。 修谨看着被羌成文拽进门的人,脑子里全是沉则离开时在钟晚耳尖上落下的那一吻。必须承认,修谨嫉妒的发疯,因为钟晚坦然接受着沉则的一切,包括亲吻。 可钟晚甚至到现在都没记起自己。 没人知道,刚刚沉则在路过自己身边时,修谨多努力才克制住了翻涌上头的冲动,或者他是不是就不该忍。 可这个念头却在下一秒荡然无存,只因为他听到钟晚说:“好久不见,守真哥。” 修谨愣在原地,喜悦和无措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道应该先做哪个反应,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身边的人,试图确定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幸好不是。 他看着钟晚转头看向自己,眼底没有停车场时的试探,或者是在车上的打量,而是和十二年前向自己伸出手时一样的笑眼。 弯弯的,好像月牙。 “好久……不见,阿晚。” 十分钟后,坐在副驾驶的钟晚看着身边的人好久,久到修谨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紧张的捏紧,她才收回了视线。 “那时候你头发还很长呢,而且你变了很多。在停车场的时候,我真的没认出来。” 16岁开始在地下打黑拳赚钱的时候,修谨的头发确实不短,甚至能在脑后抓一个小揪揪,和现在的碎短发比,确实长很多。 男人看着柏油马路先是点点头,之后又觉得有些敷衍,清了一下有些暗哑的嗓音温润的开口:“上警校后就剪短了。” 钟晚想了想:“原来你的本名叫修谨啊,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叫守真。” 男人喉头一哽,再开口时是抱歉。 “对不起。” 钟晚一愣,在反应过来修谨是因为当初没告诉自己真名而道歉后,有些诧异,摇了摇头:“不用道歉,在那种地方多保护自己点是对的。” 地下的世界,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修谨抿了抿唇,没出声,索性钟晚也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的开口问着。 “不过,你为什么要取名守真啊?当时就觉得你的名字在那些什么阿里,斯丹里面显得特别好听。” 男人的嘴角因为这句算不上夸赞的话扬起了不少,薄唇轻启。 “谨修而身,慎守其真。” 钟晚一愣,将这八个字在嘴里嚼了几遍后,恍然大悟的笑着点点头, “我差点忘了,你是个学霸来着。起的名字自然是有意义的。” (沉则本质就是疯狗,只不过心甘情愿戴上项圈,把绳子递给钟晚罢了。) 月亮 修谨的人生轨迹在16岁那个冬天之前,都很顺利。父母恩爱,家庭情况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不愁吃穿。因为从小学习就很好,比起其他小朋友,他省下来不少补习班的钱。父亲总觉得男孩子,不能只会读书,小小年纪就给他报了不少兴趣班,只不过最后被修谨坚持下来的只有两项,打拳和钢琴。 看起来毫无关联,但修谨确实真的喜欢。 变故发生在16岁的冬日,灾祸横生,一场车祸当场要了他父亲的命,母亲重伤,在医院抢救之后昏迷不醒。而修谨,因为当晚的拳击课成为了这个家里唯一躲过这场浩劫的人。 母亲虽然抢救回来了,却又因为车祸造成的严重损伤成为抢救室的常客,光病危通知单,修谨就接到过十几次。 最要命的是,家里没钱了。肇事司机当场死亡,赔偿款根本没有找落,手术费,住院费……很快将家里的积蓄掏空,最开始还有些亲戚出手帮忙,后来也就渐渐疏远了。 那时候修谨一边上学,一边照顾母亲,还要抽空去做些工作,不过杯水车薪。麻绳专挑细处断,一次午夜,拿着刚到手的工资赶着去医院交住院费的修谨,遇到了泼皮无赖。 就算他身手再好,也不可能从人堆中全身而退。 修谨浑身是伤的躺在阴暗的小巷里,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被楼宇划成一个长条的天空,没去理会自己断掉的肋骨。 要不就这样死了吧。 修谨这么想着,可是他知道不行,他可以,但是母亲不可以。挣扎起身的动作,在一片阴影中顿住,他艰难抬头,只看到一个男人的轮廓,那人问他有条赚钱的路子,要不要。 地下拳场。 男人说他看到了修谨的身手,是有些稚嫩,不过胜在够狠辣。在拳场摔打摔打,会是个让其他人头痛的主,重点是赚得多。只要修谨现在点头,男人就会给他一笔钱。 这哪里是希望,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 一旁的手机是医院催缴的电话,面前是一摞现金。男人早已离去,修谨靠着墙根,抿着唇,死死盯着那一摞钱,眼眶猩红,最后抓起手机和前跌跌撞撞的冲向了医院。 男人给的钱很多,足够他交齐母亲叁个月的住院费。他不在四处工作,每天除了上学就是照顾母亲,因为他要尽快养好伤,至少在进入黑暗之前他要有自保的能力。 两个月后,那个男人找到了他。 那是白天,修谨终于看清了那男人的长相,看起来二十六七的样子,明明长相儒雅,可却透着杀肃锋利。 男人说,叫他吾先生。 从那一天开始,白天修谨完成学业,黄昏去医院照顾昏迷不醒的母亲,夜晚在地下拳场挥出带着汗水和血水的每一拳。 割裂的人生,让修谨有些茫然,他向往质朴的生活,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守真,好随时提醒自己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小心谨慎的保持着最纯真的本心。 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月,修谨日日被打的失神之外,再往后的日子里,他像是一头在黑暗中伸出爪牙的野兽。 这也全拖了他学的拳种的福。 泰拳,搏击中最狠辣的拳种。 白日里的压抑,深夜由拳头释放,某些时候,修谨在挥出拳头的时候,竟然会觉得痛快,发泄的痛快。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直到那天从拳台上下来的人,收到了两条消息。两个小时前的病危通知,和半个小时前的死亡通知。 修井面无表情的走到拳场后门的角落,不顾地上的泥水,顺着墙滑座下去,只是没有反应的看着手机的消息界面,还没卸下的缠手带上不知道是谁的血,红的刺的人眼疼。 修谨只觉得眼睛有些酸。 手机重复的亮起,熄灭,亮起,熄灭…… 都是医院打来的通知电话,修谨却像是一个麻木的傀儡一样,没有生机。直到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00:00。 忽然,修谨笑了出来,先是低声,最后变成肆意的大笑,明明是在笑,可那笑声撕裂,绝望。 他从小被教育要做个得体有教养的人,而这是修谨仅有的一次,将教养扔掉宣泄。 笑的修谨眼睛都模糊了,却还是倔强的看着手机中跳出来的那个提示。 17岁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快乐…… 耳边好像有两道关切的声音跟他说:“阿谨,快许愿啊,生日愿望最灵了。” 16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来着?修谨从满是痛苦的记忆中挖出了些零星的碎片,好像是,一家人平安幸福。 笑声戛然而止,变成抽泣,之后是嘶吼。 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生日愿望根本不灵的,他不过是想要父母健康,不过是想要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可是连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都是骗人的! 而现在,他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他没有家了。 救救他,如果真的有人能听到他的愿望,那就救救他…… 或者是,杀掉他。 “今天是你生日吗?” 一道带些稚气的声音,从面前传来。修谨整个人一僵,抬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歪着头眼他手机屏幕上的提示,最后疑惑地看着他。 “生日快乐!”小女孩儿似乎并没有因为面前人不言而尴尬,只是弯着笑眼冲他送上最真诚的祝愿。 而后像是有些苦恼。 “可是,我没有可以送你的礼物。” 远处似乎有人在找她,最后小女孩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粉粉嫩嫩的捕梦网,不管不顾的塞进他的手里:“这个送你吧!我拿零花钱买的。哭过之后就睡一觉,然后不好的事就会被它都带走!” 最后向前门大的方向跑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冲着修谨笑着挥了挥手。 修谨眼神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在街角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接住,面上全是担忧,两人说了什么,修谨听不到,只是觉得那双眼睛弯弯的,真好看。 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依旧被楼宇割裂的天空,不同上一次的阴霾,那里挂着一轮月牙。 弯弯的,真好看。 和棋 半个小时后,修谨的车停在了钟晚家楼下。 钟晚打开车门,转头看向同样下了车已经走到她身边的男人,拽了拽披在自己肩头的白色西转笑着道了谢:“这个等我洗干净之后还给你。” 修谨没来由的多看了两眼那披在女人身上的衣服,眼底染着笑意:“好。” “那我先上去了,路上注意安全。”钟晚说着转身向楼道走去。 看着那摇曳的身影,修谨眼色沉了沉,还是开口将人留住了。 “你……不问些什么吗?” 可是开口后,又后了悔。让她问什么呢?连修谨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贪心的想要钟晚对自己多好奇一些罢了。 钟晚回头望过去,定定的看着修谨很久,最后叹了口气,在他躲闪的眼光中,轻轻的将男人拥住,拍了拍那宽厚的背脊。 “有些话不是非要问出口的。” 怀中的身躯猛地僵住。之后,钟晚感觉腰间搭上了一双温热的手,却没有完全紧贴她的腰身,虚虚拥着。 修谨拼命得忍住将女人紧紧拥住的冲动,只敢回以一个点到为止的拥抱,嗅着鼻尖的味道,他低沉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察觉到女人退出来的动作后,强迫自己放开了手。 “那,晚安。修谨哥?”钟晚歪头笑着。 修谨一愣,接着心头方才的淤堵都瞬间消散,笑着回到:“晚安。” 直到看着楼上的灯光亮起,修谨才收回了视线,转身驱车离去。却并未回家,而是停在了郊外一栋建筑风格极简的叁层别墅门前,按响了门铃。 管家开门,将修谨引了进去,最后停在了二楼的书房门口,微微欠身后转头离去。 修谨推门而入,冲着屋中的人微微颔首:“先生。” 吾乙眼神不动,只是看着面前的棋盘,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坐。” 转身将房门带上,修谨这才在吾乙指着的位置落了座,不语的垂眸看着面前的棋局。 “落子。”吾乙指尖摩挲着一颗黑色的旗子,点了点修谨手侧棋盒。 修谨不语,只是将袖口解开,顺着小臂挽了挽,露出和他外表反差极大的坚实的肌肉,拿起白棋,落在了棋盘之上。 吾乙:“听说,前几日,阿则就去见过她了。” 修谨点点头:“是,跟到了江渡屿家楼下。” 那白子落子点很温和,几乎是毫无攻击的意味。吾乙随手再下一子:“接下去做什么打算。” 修谨一顿,思绪一转,像往常那样开口说着最近缉毒处的情况:“前几天下面的人铲了一个销赃点,有沉昼的配合人赃并获。跑掉的那个没过两天也抓回来了。最近……k市应该算得上安稳,只是似乎还有一条从来没出现过的毒品分销线,但目前手上的信息不多,容我再查查。” “这个先不提。”吾乙将手中的黑子随手扔回棋盒,向后靠一靠,总算是抬起了头,双手交握的放在膝头,看向对面的人:“你留在贝尔彻的原因,你不说我也明白。倒不如说,大家都明白。当初你母亲离世后,你大可以离开拳场,去过普通的日子,可你却留了下来,甚至私下里当起了小晚的拳击教练。” 见修谨抬头看向自己,吾乙笑了笑。 “在你和小晚接触的第一次后,我就派人查了你的低。而你能安然无恙的在私下教她打拳,是因为我知道,你对她没有伤害。这是你第一次为她放弃重回正常人的日子。” “后来小晚出国,阿昼说这下你总会彻底离开贝尔彻了吧,他却没想到你同意了我的提议。接受我的资助,进入警校,成为贝尔彻在警署的眼。你同意的理由,不难猜。为了她,或者说为了等她。这是你第二次为她放弃重回正常人的日子。” 钟晚于修谨来说,是救赎。 吾乙早就清楚的,或许当年拉修谨入拳场是吾乙的无心之举,默许修谨教钟晚搏击是因为没有威胁,但在钟晚离开后提出让他加入贝尔彻,吾乙是有思量的。 少年人能力出众,拳场上足够狠辣,学习上似乎也总是名列前茅。即使突生变故,但在外人眼里也只算得上命运坎坷,如果为贝尔彻所用,用处很大。当然最重要的是,少年人对钟晚的情谊,注定了他很好掌控。 这些修谨在答应吾乙的提议时,早就知道。但就像吾乙想的那样,即使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为了能第一时间得到钟晚的一切消息,他心甘情愿的下了地狱。 “现在她回来了,我把选择重新交给你。去或留,你决定。” 修谨听明白了,吾乙是让他做决定,要不要和贝尔彻断了所有的关系,从此只成为一个单纯的缉毒局处长,与过去的那些晦暗不明的过往彻底斩断,反正他已经得到了当初留下时想要得到的。 修谨相信,只要他现在点头,那些过去真的会被吾乙彻彻底底的清除掉,不再是吾乙的眼,不再是沉则口中鄙夷的贝尔彻的“狗”。而是去迎接他心底最渴望的普通的生活,可是…… “先生当初向警署提出联手合作的原因是什么?”修谨收回思绪看着吾乙背脊板正。 这下换吾乙发愣了。 贝尔彻和警署高层暗地里的联手是从九年前开始的。贝尔彻愿意帮k市警署处理那些暗地里的毒品分销,制造窝点,好让毒品彻底在k市销声匿迹,并且维持黑暗面的稳定;而贝尔彻提出的要求唯一要求就是高层领导要对拓海集团的洗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维持平衡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足够的金钱和实力。贝尔彻作为二十多年的k市暗地里的霸主,即使经历过内乱,也依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九年前在吾乙的手下,贝尔彻竟然也起死回生。 甚至这个合作还是贝尔彻方面率先提出来的,其中缘由警署高层不清楚,只当是钟汉卿的死给贝尔彻敲了警钟,毕竟谁也不想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和贝尔彻合作只会利大于弊。 于是这个合作一直维持到现在。 知道合作的只有警署高层、吾乙、沉氏兄弟和修谨。 明面上,贝尔彻还是那个k市为首的暗处霸主。其他人都说吾乙是被钟汉卿的死震慑了,畏手畏脚,竟然生生断了贩毒这个日进斗金的财路。 甚至沉昼和沉则都没有想明白过,只是因为对吾乙的敬重,所以照做罢了。 可只有吾乙自己知道,他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拓海,姓钟。” 只这四个字,修谨就明白了。 十年前拓海是钟汉卿的,终有一天拓海是钟晚的。而在将拓海交到钟晚手上时,吾乙要拓海是干干净净的。 修谨兀的一笑,将手中的白子落定。 “先生要做盾,那我就做刀。做钟晚的刀。” 修谨,第叁次为了钟晚留在了这片深渊,甘之如饴。 听着窗外渐远的声音,吾乙轻搓自己的手背,嘴角的笑意有些凉,你看小姑娘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间总是让人忍不住的悸动。 比起修谨,比起沉昼和沉则,自己又算什么呢? 吾乙闭眼隐下了自己微微发苦的舌尖。 一室寂静。 那棋盘上,黑白两子是和棋。 项圈 钟晚在k大的课一般都安排在下午,主要是因为,她真的很讨厌早起。今天的课因为下午k大要为一周后的运动会开幕式彩排,被调到了早上九点。 许洁前一天跟钟晚打电话说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歉意。直到钟晚第叁次笑着说没关系后,许洁才挂了电话。 虽然提前被告知了,但钟晚得承认,她睡眼惺忪的看着床头七点多的闹铃时,还是放空了好一会儿。挣扎着起了身,吃过早饭就拎着电脑出了门。 看着自己车位前,倚着重型机车环臂的人后,钟晚没出声的将车钥匙放回了包里,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那辆通体黑色为主调的重机。 不是之前江渡屿家停车场的那辆。 “换车了?”她收回视线,看向穿着一身黑色机车服的人。 沉则没接话,只是敛了神色,转身长腿一跨,坐上了机车,将一旁的黑色的头盔递给了女人。 钟晚一愣,接着故意面露难色的抬了抬手中的电脑包:“我半个小时后有课。” 沉则转头看向她,有些不爽的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但钟晚听得清楚。 添堵成功的钟教授,心情莫名的好了点,早起的怨气也被少年人有些臭的脸驱散了,这才又开口哄了起来。 “要不要和我去k大?十一点就能结束。” 沉则刘海下的眼睛先是一亮,结果在看到钟晚眼中带着的笑意后,立马意识到,这人刚刚就是故意给自己添堵的。 后槽牙被他咬的有些响:“钟晚!” 偏偏被叫了名字的人仿佛没听出那咬牙切齿的味道,耸了耸肩满脸无辜:“不想去吗?那就十一点k大门口见吧。” 说着,钟晚就掏着车钥匙作势要从车头前绕过去,意料之中的被人拽住了手腕,扯了一下。早知道沉则会发疯的人,并没有被拽个踉跄,但是下一刻,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有些突然。 “嘶!” 钟晚眉头一皱,扭头就见沉则那口牙咬在了她被拽住的手腕上,而作恶的人正红着眼抬眸狠狠地盯着她。 女人的手腕纤细,叫沉则张嘴咬进去了大半。 少年是真的被钟晚惹急了,下口不轻,更何况他的尖牙正巧卡在了脉搏上,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沉则再使点劲儿,那个尖牙就会将那层皮肤咬穿。 但除了最开始毫无防备被咬时发出了一声,钟晚没在动,只是就这样坦然的对上了沉则那双发疯临界点的眼睛。 口中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让沉则嘴里卸了点力气,却还是咬住不松口,死死盯着站在面前的女人。 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不生气? 为什么还不骂他? 为什么还不抬手打他? 看着女人毫无怒气,甚至带些怜惜的眼睛,沉则鼻子有点酸,就这么不在意他吗?就算是他再怎么混账,钟晚都不在意他吗? 钟晚的本意是觉得沉则发泄过后自然会松口,她当然明白沉则不会因为几天前宴会上的那短暂的接触彻底消气。只是……看着沉则马上要哭的表情,钟晚突然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好像不太对。 愣了愣之后抬起另一只手将少年眼尾溢出的水渍抹去,再开口没了刚刚的戏谑。 “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钟晚真心诚意的,就算十年前有诸多原因让她抛下一切出国,可对于沉则还是狠了些。 “谁要你道歉!” 咬在手腕上的牙松了,沉则固执地撇开脑袋不去看她。但拉着她的手却死死握住不放。 钟晚无声的笑了笑,也不去看自己的手腕被咬成了什么样,只是动了动胳膊。以为她要把手抽走的沉则手指连忙收紧,猛地转头,眼神有些慌乱,结果却看到钟晚歪着头冲他笑。 沉则的疯劲儿钟晚从小就知道,他和沉昼第一次被带到钟晚面前的时候,才不过六岁,两人都是吾乙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无父无母,看过世间炎凉。吾乙跟钟晚说这两人从今以后就是她的玩伴,其实除了钟晚,其他几人都明白,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儿不过是钟晚遇到危险时,随时要替她去死的存在。 但就像钟晚以为的那样,她只觉得是玩伴。会跟在15岁的沉昼后面喊哥哥,也会学着钟辰照顾她的样子照顾沉则。 沉昼明白自己因什么存在,年纪尚小的沉则却是一知半解。又因为从小的生长环境,沉则性子敏感,总是立马能洞察到别人的情绪变化,所以只要钟晚对其他同龄人有一些在意的情绪时,他转头暗地里就会将那人打一顿,不理会身上的淤青漏出骇人的微笑,小手双拳紧握的俯视着地上被揍的发抖的小孩儿,笑嘻嘻的警告。 “离她,远点。” 第二天被钟晚问起脸上的伤哪里来的时,只会随手蹭蹭,乐呵呵的说训练留下的。 十年前钟晚被带去机场的那个清晨,是沉则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那副凶狠的表情,眉头攒成一团,眼眶通红,起初只是一言不发的紧紧拉着她的手腕,力道紧的沉昼都没掰开。 “不准走!我不要你走!” 在对上钟晚那双漠然的眼睛后,咬牙不让眼泪落下来的男孩儿,试图做着退步。 “你要走为什么不带我走!” 纵使面前比他高些的女孩面色麻木的像个精致的娃娃,没有回应。沉则却也依旧不放手。 那张麻木冰冷的脸和此刻歪头冲自己笑的女人逐渐重合,恍然间沉则有些发怔,头一次明白了沉昼和吾乙口中那句“离开是对她最好的结果”。 沉则下意识的看向和十年前一样,被自己紧握在手的胳膊。 除了刚刚留下的一圈通红的牙印外,隐约还有两道浅淡的快要看不见的疤痕,他的眼神一僵然后软了下来,手指不自觉的摸了上去,轻轻的,像是怕她疼一样。 那是十年前他不愿撒手,生生扣出来伤口。 “……你不要道歉,我不要听你道歉。” 钟晚不该跟任何人道歉,她就该高傲的昂着头,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没有人配得到她低垂的头颅,就算是沉则自己,也不行。 忽然,被握住的那只手反握住了他手腕,不等他抬头,就被那股甘苦的柚子叶清香包裹住,和自己身上的有些微酸的柠檬味混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心的味道。 钟晚将坐在机车上比自己矮一截的人抱住,抬手安抚的拍着那人的后背。 “是我想道歉,对不起。” 那股在心口堵了十年的气,云消雾散。一瞬间涌上来的只有铺天盖地想要诉说的委屈。沉则僵了僵,之后骨节分明的手抬手搂住了女人的腰身,紧的像是快要勒断了,埋头在钟晚的肩头,忍了十年的眼泪总算是落了下来。 “不准再走了,也不准不要我了……不准。” 钟晚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心口有些酸,在腰间越收越紧的双臂中,缓缓点头。 “嗯。” (羌九畹:师姐!我带你去打狂犬疫苗!!啊!!!!!沉则我要弄死你!!!!) 怀表 抱着沉则哄了好一会儿,这人才放开她。然后戴上头盔被沉则开着机车送进了k大。 年轻人对这种炸眼又拉风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所以当一辆通体黑色的重机车停在门口的时候,路过的每一个都忍不住侧目,车上到底是哪个系的学生,那个身材看起来脸一定不会差啊! 摘掉头盔的男孩儿确实很帅,鲻鱼头配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惹得周围的女生窃窃私语,并且自动忽略了那人还泛着红的鼻尖和眼尾。在纠结要不要上前要个联系方式的功夫,后座的人转身下了车,摘掉了头盔。 人群短暂的沉默后,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滋的一声炸了起来。 “钟,钟教授?!” 钟晚是有些不习惯的,虽然平常在学校也总是被学生偷瞄,但大部分都是小心翼翼的。之前江渡屿送她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反应啊,想着她撇眼接过自己头盔去停车的人,心下有了结论。 大概在学生眼里,江渡屿和她属于旗鼓相当的成功人士,但她和沉则一起出现,味道就不太对了。 “走啊,上课不是要迟了吗?啧,真麻烦不能让他们自己看书吗?” 沉则自然地拉起钟晚的手腕,一边向校园里面走着一边面露不耐的吐槽着。等钟晚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门卫大爷竟然没有拦下沉则。扫眼身边叁两个快步经过的学生,钟晚默。 这是把沉则也当k大学生了吧。 可是大爷,你哪儿见过和教授拉拉扯扯的学生啊? 钟晚的课很受欢迎,除了本专业的学生,时不时也有其他专业来蹭课的,除了是对心理学感兴趣,也有抱着看美人的心思来的。 毕竟能做到教授这种职称的,不是地中海就是啤酒肚。 能这么受欢迎的教授,k大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钟晚,另一个就是顾梦之。 学生也看脸。 只不过今早这一堂课,除了看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钟教授外,还多了一部分偷瞄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沉则的。 沉则到没什么感觉,对周遭的眼光熟视无睹,那双眼睛巴不得长在讲台那人身上。反倒是眼看着沉则将自己学生注意力分去的钟晚,格外心累,头一次后悔将沉则带来上课这个决定。 下课后,沉则提着钟晚的电脑和她向停车场走着,正巧和拿着宣传册火急火燎的许洁碰了个面对面。 许洁小跑两步迎了过来:“钟教授!这是上完课了?” 钟晚停下脚步冲着小姑娘点点头,看了眼她手中的宣传册:“刚结束,你这个是?” “啊,校领导安排让发放的,最近市里面有好几起因为用火不当引发的爆炸,说是要给学生普及一下,这是刚定好版的册子,准备先给班导发下去看看,等批量印出来了在给学生发放下去。钟教授可也要注意用火安全啊。”许洁说着抽出了一份宣传册笑嘻嘻的给钟晚递了过去。 接过册子,钟晚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爆炸?怎么回事?” 许洁撇撇嘴:“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消息都被警方压下来,校领导也是因为警校那边给通了气,才安排的这次安全普及。” 说着许洁一顿,四周看了两眼,见除了他们在没别人后,才靠近钟晚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着:“不过听说挺严重的,基本都在公共场合,有人路过说是能闻到一股酸臭味,估计是死了不少人,都臭了。感觉应该不是用火不当的原因。” 一直站在钟晚身边双手插兜的人,突然开了口:“酸臭味?” “对,听说挺浓的。” 将沉则的反应看进眼里,钟晚敛了神色,抬了抬手中的宣传册:“好,我知道了,多谢了。” 许洁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那钟教授我先走啦!今早辛苦了!” 直到许洁走远,钟晚才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问到:“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走吧,先生还等着呢。”沉则却一改刚刚的正色,拉起她就走。 钟晚一愣:“是先生找我?” “对啊。” “……让先生等这么久?”钟晚脚下的步子没来由快了些,她还以为是沉则气没消自己找来的呢。 沉则倒是不在意:“反正先生从来不会生你的气。” 钟晚:……话是这么说,但是没算错的话,距离见到沉则已经过去快要四个小时了吧。 吾乙确实没生气,甚至抬头看向钟晚的时候还笑着问了句“饿了吗?” 说实话,钟晚没来由的想给沉则一脚,但是动作太大容易被吾乙看见,于是抬手不露声色的在身旁人的腰侧拧了一下。 被拧的人一顿,转头看着她眼睛水汪汪的:“疼~” 看眼两人间的气氛,吾乙低声笑着:“阿则说你早上有课,要晚点才能来。阿昼定了餐厅,如果你饿了我们现在去吃饭?” 钟晚扫眼一旁的沉昼,点点头:“好。” 餐厅是拓海不远处的一个私厨,环境很好,味道也不错。 吃饭时钟晚听着耳边传来的木珠撞动的声音,顺着看了过去。在看到吾乙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后愣了一下。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先生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二沉都是一愣,对视一眼后吃着饭没有说话。吾乙却面色泰然:“闲来无事而已。” 那双眼睛淡淡的,好像真的只是拿来解闷的,可那串佛珠明显是被人日日磋磨,光泽极好。 只是解闷,钟晚是不信的,但却没追问。 四人走出私厨时,太阳正高,春天的太阳不烤人,晒在身上暖呼呼的。让刚吃饱的人染上了些困意,吾乙侧头看眼身边的人舒服的眯着眼的人,从怀中掏出怀表看眼。 “一点多了,如果下午没有安排的话,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下午钟晚确实没有其他安排,只是晚上约了羌九畹去她家吃饭,羌成文叫了好几次了。想着休息一会儿后,再去缉毒处和羌九畹一起回家,就点了点头。只是眼神在划过吾乙手中的物件后愣住。 这怀表……看起来为什么有点熟悉? 见钟晚紧盯着自己手中的怀表,吾乙眼底划过失落,却还是将怀表的扣眼去下,掏出来递了过去。 “不记得了?” 钟晚接过只打量了一眼,就认了出来,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这是……当初我送的那个吗?” 故人哪有新人香(第二案起) 吾乙眼中的光一闪而过:“嗯,是你送的那个。” 不怪钟晚不敢肯定,毕竟那是十几年前送出去的东西。 应该是她十岁时在二手市场,瞧着好看花了几百块钱淘回来的老东西。 当初只觉得和吾乙特别配,便送给他。本就是个老东西,买回来的时候就没指望能用多久,更遑论十四年后还完好无损。 这么想着钟晚又仔细的打量了几下,结果发现不光没有半点损坏,好像还修缮过,表面的铜色也被添补过。 是百达翡丽的零件。 吾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一次又一次的,托人修好这块在常人眼里极其廉价的怀表的呢?钟晚想不出来,猛然觉得,这似乎不该是一个普通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体贴。 可是吾乙对她,不是长辈的疼惜又该是什么呢? 恍然间,脚下的地面一震,几乎没有间隔,那只要去接过怀表的手,转了方向,从她身后绕过,落在了钟晚的耳侧。在被吾乙揽进怀里看到的最后一帧画面,是吾乙瞬间凌冽的眸子。 不远处“轰”的一声还是透过了吾乙捂着耳朵的手传了进来,埋在吾乙胸前的女人,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怀表。男人领角的皂角香,盖过了他身后悠悠传来的火药味。 先生总是这样,用平淡的皂角香替她挡住周遭的一切,不论是十二年前死人堆里的腐臭,还是十年前贝尔彻内乱后萦绕在她身上的血腥味儿。 沉昼放下挡在脸前的胳膊,慌乱的眼神在落在被吾乙护的严丝合缝的女人身上时,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在吾乙怀中一动不动的人,眼底沉了沉,却只是一瞬,快步上前。 “先生,没事吧?” “伤到了吗!”吾乙蹙眉摇摇头,忙将怀中的人拉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眉间才松了松,然后转头看向了突发状况的门面房,冲着沉昼补了句:“报警。” 即使被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但钟晚还是觉得耳底被震的有些发麻,嘈乱的声音从吾乙身边传来,还伴随着几句“灭火器!”“快报警!”“120!快点!” 她探头望去,刚刚四人吃饭时的私厨此刻已经是一片火海,不远处还散落着被炸飞的建筑残片,只不过他们四人走的远了些,并未被波及。 沉则正双手微张的护在吾乙背后,似乎极其不满这突发的状况,嘴里骂着什么。 “妈的,他们是不是真的找死!” 挂了电话,沉昼走过去冷冷的扫了沉则一眼,沉则却完全不理会。 “我们但凡晚出来五分钟!” 吾乙淡道了一声:“阿则。” 沉则顺着吾乙的声音转头,就撞上来了钟晚若有所思的眼神,硬是将嘴边的话咽了进去,但眼神却愈发的阴冷,最后只转过头狠啐了一口。 钟晚眼神在叁人身上过了一遍,最后不着痕迹的敛了下来,没在说话。 不多时,消防车,防爆,救护车都赶到了。而钟晚四人,因为是目击者,被带到了一旁,似乎是等着谁来做笔录。 直到看到和防爆一起来的特案组,钟晚心下明了了不少。这果然不是一起纯粹的爆炸案。 被安排过来做笔录的高幸看到钟晚后一惊。 “钟教授?” 这不小的一声,将不远处几人的注意力都喊了过来。 陈迦朗转头看到站在拓海那叁人中间的女人一怔,然后快步走了过去,扫眼她身侧的叁人锁着眉头开口。 “你怎么在这?” 钟晚抬手指了指刚刚被熄灭的建筑苦笑:“我说我是来吃饭的,你信吗?” 跟在陈迦朗后面的顾梦之神色一紧:“在这?受伤了吗?” 陈迦朗和高幸皆是心中一紧,看到钟晚摇头之后,才放下了心。 顾梦之又端出了那副懒散的样子。眼神扫过和钟晚站在一起的叁人意有所指。 “钟教授的朋友,还真是……五湖四海啊。” 钟晚以为最先跳脚的会是沉则,谁知道竟然是沉昼接过了这话头。 “顾教授说笑了,是故人。” 重逢的这几面,钟晚见到的都是沉昼跟在吾乙身后,言听计从恭顺的模样。现在面对特案组几人,却一改之前温顺的味道,那种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气势骤升,配着那身高定西装和美式寸头,以及手腕上那不菲的劳力士。 端的是商界精英的人设。 钟晚默然,怎么能因为一头狼乖顺,就当作他没有利爪和尖牙呢。 “故人啊,故人哪有新人香啊。”顾梦之平地一声雷。 钟晚摁住马上要冲上前咬人的沉则,看向顾梦之:“别找茬。” 面前的男人耸耸肩,似乎对于自己差点掀起的血雨腥风毫不知情。倒是他身边的陈迦朗眉头紧的快要夹死一只苍蝇,拓海和贝尔彻的关系,陈迦朗清楚。可是要再加上钟晚,这个局面就变得很奇怪了。 忽然间,记忆深处的某个名字冒了出来。 钟晚,钟汉卿。 故人。 陈迦朗眼色一暗,稳稳的落在了女人身上。诡异的沉默中,他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看去,就见一个穿着防爆服,拿着防爆头盔的中年男人疾步走过来,之后停在几步开外冲着陈迦朗招了招手。 “陈队长。” 陈迦朗回了句“稍等”,回首眼神扫过特案组几人:“干活。” 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了脚步,撇眼钟晚口气有些生硬。 “你也是。” 态度仿佛重回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顾梦之若有所思的扫眼吾乙叁人,冲着钟晚歪歪头。 “走吧。”便跟上了陈迦朗的步子。 顾梦之走到陈迦朗身边时,正好听到冯育那句:“我建议你们进去前,先让缉毒处派人来一趟。” 陈迦朗问着:“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冯育看眼走过来顾梦之,冲着陈迦朗摇摇头:“不好说。里面只有一个爆炸源,但是和前几起一样,味道不太对。进去排查的两个队员都不同程度的不适。” 陈迦朗沉默一下,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高幸拿着纸笔有些担心的凑到了钟晚身旁,看着陈迦朗的背影小声问到:“钟教授,我怎么有种你和队长关系一朝回到解放前的感觉?” 钟晚笑而不语,只是转身将手中的怀表递给吾乙:“你们做完笔录就回去吧,别等我了。” “做完笔录就过来,小心触陈队长的霉头。”离开前,钟晚笑盈盈的给高幸安顿了一声,便扭头提步走了过去。 疑问 钟晚走过去时,冯育冲她打了个招呼,就扭头带着防爆收了队。见谈议拎着法医箱从现场折了回来,她扭头看眼身边几人。 “不进去?” 谈议看着她将鼻梁上的口罩掐紧了些:“味儿太冲,进不去。” 陈迦朗挂了电话冲着身边的警司安顿着:“去把附近的群众都疏散了,一百米之内无关人员不要靠近。” 接着走过来,快速的看眼钟晚,最后将视线落在残破焦黑的建筑物上。 “等一等再进去。” 一直等到高幸做完笔录过来,那辆熟悉的大G停在现场。羌九畹手上的绷带已经拆掉了,下车动了动鼻子眉头微皱,冲着身后一两上下来的几个队员说了几句,就四处张望着,先是看到陈迦朗,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被陈迦朗遮住了半个的钟晚。 眼睛登时一亮,脚步都轻快不少。 “师姐!我刚准备给你发消息呢!” 陈迦朗撇眼热络的羌九畹,本来清晰些的思路有些卡克。羌九畹有多嫉恶如仇他可太清楚了,这姑娘巴不得这世上所有的坏人都死透了才对。如果钟晚真和钟汉卿有关系,羌九畹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隐下暗地的腹诽,他冲着不远处抬抬下巴:“什么情况?” “还能什么情况,那个味我一下车就往鼻子里钻,闻的人直想吐。我叫他们先进去采个样,不过八成就是那东西。”羌九畹面露嫌恶,眼神扫过在现场忙活着队员。 “k市的毒品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吗?还是说k市只有海洛因在流通?”钟晚有些困惑。 只是这话一出,几道目光顿时落在她身上。 羌九畹吃惊着:“师姐,你怎么知道?” “不是吗?”钟晚明明是在反问,语气却笃定。 羌九畹先是顺着点点头,又觉得不太对摇摇头:“是海洛因没错,但是师姐你怎么知道是它的?不接触毒品的人也会了解这些吗?而且为什么会觉得只有它在市面上流通啊?” 钟晚一愣,扫过几个看着自己的人,无奈的解释着:“酸臭味不就是海洛因燃烧过后留下的吗?据说最近那几起爆炸案的现场都有股酸臭味,这刚炸的时候我也闻到这个味道。几起爆炸案都有它,路过的人都有闻到,想必不是几毫克的问题。除非有大面积流通。” 陈迦朗神色一凛抽出揣在兜里的手,一动不动的看向钟晚:“前几起爆炸案的细节警署从来没有公布过,你怎么知道的?” 对上那双眼睛时,钟晚就明白,这人在怀疑她。 她和吾乙,沉昼他们同时出现,并且沉昼对她的态度,都表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普通。陈迦朗找冯育前看她的那一眼,钟晚就明白,自己的身份陈迦朗猜的大差不差了。 即使钟汉卿和她的关系被抹的干净,但恰恰因为太干净了,所以只需要一些细小的关联就可以让人将两者连到一起。 吾乙和沉氏兄弟就是那根线。 虽然知道陈迦朗怀疑了自己和钟汉卿的关系,但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却让钟晚有些火大。她可以接受最初陈迦朗对心理学误解造成的偏见,也可以理解男人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骤降的态度,但他又是凭什么怀疑自己呢?就凭她和贝尔彻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钟晚抽出随手塞进包里的安全手册,递了出去,毫不退让的直视上那双带着审视的眸子,嘴角明明挂着笑意,可浑身却泛着冷意。 “今早k大教务处给的,至于校方为什么会收到消息,陈队长不如去问问王局。” “陈队长如果有其他想问的,我随时恭候。毕竟有些疑问藏在心里,迟早会发芽,至于会长成什么,谁知道呢。” 说罢,不去理会陈迦朗有没有看清,将拿着册子的手收了回来。 冲着羌九畹问到:“现场能进了吗?” 显少见她发火的羌九畹有些愣神,下意识扭头正好看到队员打着手势,呆呆的点点头。 “可,可以了。” 女人不语的抬脚向现场走去。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的羌九畹连忙追了上去。 “师姐怼得好!”羌九畹撵上女人,二话不说的比了个大拇指。 钟晚无奈:“都不问问缘由就说我怼得好?” 羌九畹头一仰:“反正我师姐不可能错,一定是陈迦朗的问题。而且我从来没见过你生气,今天一见,好帅。” 反正对于钟晚,羌九畹毫无原则。 看着女人渐远的背影陈迦朗堵在喉咙的那句挽留还是没说出来。低下头有些懊恼。这次确实是他过分了,先是被钟晚可能和钟汉卿有关系这个信息当头一砸,又是贝尔彻的几个主要人物出现在了爆炸现场,再加上现场还有毒品。 他说出口的质问虽在情理之中,却又有些过于的理所当然了。 一个修长的身影停到了他的身边,手里还翻动着什么。 “巧了,我也收到了。”顾梦之手中翻着的正是和刚刚钟晚手中那本一模一样的安全手册。 陈迦朗心里一梗,却也只是冷斜一眼身旁的人。 顾梦之全然当没看见,将手中的册子塞进他手里,笑的揶揄:“陈队长也多看看,注意用火安全,小心哪天自己点了汽油桶都不知道。” 之后迈步跟了上去。 提着法医箱的人,在路过陈迦朗时,看着钟晚身边回头狠狠瞪了陈迦朗一眼的姑娘,没有起伏的开口:“你最近睡觉记得两只眼睛轮流站岗,我暂时没有在解剖台上看见同事的打算。” 不远处,刚做完配合高幸做完笔录的三人将特案组几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吾乙撑着拐杖收回看着那个向现场走去背影的视线,垂下眼皮,隐下眼底的危险,缓缓开口。 “将前段时间查到消息放出去。” 沉昼一怔。 吾乙继续开口道:“一点警告罢了。背后那人如果足够谨慎,这点苦头足够他断了想要k市这块肥肉的念头。” 从半个月前,暗地里就有股外市的势力想要吾乙的命,再加上修谨那边查到的消息,有新的销赃渠道在k市出现,要取吾乙性命那人的目的并不难猜:想要k市这片空白的贩毒市场。 先前他不在意,这么多年想要他死的人可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更何况放长线钓大鱼,帮警署高层铲除一个外市的贩毒组织也不错。可是今天那人却在钟晚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动了手。如果不给点教训,他怕自己晚上睡不踏实。 想着,男人抬头看着有些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 “让修谨全端了。” (陈迦朗,你老婆没喽! 理解,但是活该。) 现场 在距离现场十米左右的地方,钟晚被羌九畹拉住。 “里面的有毒物质还没散,把防护服穿上再进去,稳妥些。”羌九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套防护服展开,示意钟晚伸手。 钟晚扭头去看现场中穿梭的缉毒处的几个队员,身上都套着一样的防护服,配合着羌九畹防护服穿戴妥帖了。 身后几人也走了过来,一人拿起一套往身上套着。 羌九畹扫眼几人:“虽然消防刚刚在灭火的时候用雾状水稀释过了,但炸弹里毒品的计量不小。知道案发现场的第一信息对你们破案很重要,但是不要待太久,二十分钟之后必须出来。等处里做过清除工作后,再来复勘。” 最后不放心的拉过钟晚:“师姐,进去一定要小心,防护服和面罩如果有破损,立刻出来。有问题就喊我。” 见女人点头应下,羌九畹这才带着特案组几人入了现场。 纵使一个小时之前才在这里吃过饭,可当钟晚踏进现场的瞬间,还是有种奇异的陌生感。墙壁被爆炸后燃起的大火熏得漆黑,火舌在墙壁上留下的痕迹张牙舞爪的像是一个又一个爪牙,是取人性命的证据。 爆炸点在链接着后厨与用餐区域的收银处。大理石的板面被炸的四分五裂,脚踩下去的每一脚响着嘎吱声。谈议正蹲在原地拿镊子捡着什么。 是焦黑的肉块。 一直跟钟晚走在一起的羌九畹看的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还拼的全吗?” 谈议在防护面罩下眉毛一挑:“能捡回百分之三十的人体组织都是撞大运。” 拍摄着现场照片的高幸扭头问到:“那剩下的呢?” 谈议不抬头,只是抬手指了指四周:“随便找个角落都能找到受害者的DNA。” 羌九畹没来由的抖了两抖,往钟晚身边靠了靠。 大约是谈议的话有些惊悚,高幸咽了口唾沫转移了注意力:“这火是不是烧的也太大了?” 陈迦朗绕到被炸的只剩一半的收银台后,向后厨望了望:“爆炸点靠近后厨,引起了煤气罐的二次爆炸,所以才燃起大火。” “问题是,这炸弹怎么送进来的?能把大理石炸成这样,应该不是容易隐藏的小型炸弹吧?”羌九畹奇怪道。 “花赫正在查有没有能用的监控。”陈迦朗扫视着四周,眼神在扫过蹲在角落里的顾梦之时停了下来。 “有什么发现吗?” 顾梦之没说话,起身将手中捏着的一小块黑漆漆的纸张递了过去。 羌九畹凑过去,看着被陈迦朗接过的指甲盖大小的纸片皱眉:“一张烧剩下的纸?” 顾梦之看眼她:“是快递盒上热敏纸,因为高温所以整个变黑了。” “收银一般用的也是热敏纸吧,怎么知道这一定是快递盒上的?” 羌九畹刚问完,陈迦朗就将手中的纸屑,摁在了她手套上,羌九畹刚要跳脚,却在看到粘在手背上的纸屑后突然愣住,反应过来:“你干……这纸后面有胶?” 陈迦朗不语,只是眉尾动了动,一副“还不算笨”的表情。然后将视线落在看着角落思考着的女人身上,舌尖舔过后牙有些纠结要不要上去搭话,结果,羌九畹就从他身后窜了过去,冲到了钟晚身边。 “师姐你在看什么?” 还顺带冲着他投来一个耀武扬威的表情:就你也想哄我师姐? 陈迦朗:…… 钟晚偏头看眼身边的人,抬手指了指角落的东西。 收回冲陈迦朗摇头晃脑嘚瑟眼神的姑娘,眯着眼睛弯腰看了看。 那是一指节长的肉色的东西,猛地看上去,像是断肢一样,可又不太对,被高温烧灼的有些抽吧,皱了起来,还有些烧灼后的布料黏在上面。 “这是什么啊……人体组织?不对,是娃娃!” 羌九畹抬头正巧与钟晚点头的动作对上,女人将视线重新放到那些娃娃的断肢上。 “是芭比娃娃,黏在上面的布料是娃娃的衣服烧灼后残留的部分,市面上芭比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用聚酯纤维做成的,被火烧过,很容易与其他物体粘连。” 高幸皱眉:“受害者里……有小孩?” “我离开之前店里没有。”钟晚摇头。 谈议收着箱子起身:“等我验尸报告吧。” 陈迦朗看眼碗上的表,然后转头冲羌九畹安顿到:“今天先到这,收队吧。你的人处理好现场,可以复勘后及时通知我。” 从现场出来,钟晚看眼跟缉毒处队员交代完后续处理的羌九畹,开口问着:“回警署?” 见羌九畹点头后,钟晚没出声的转身上了白色大G的副驾。 想叫人坐自己车回特案组的陈迦朗,伸出去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羌九畹对这种情况却喜闻乐见,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甚至还故意从陈迦朗面前绕着上了车,路过男人时上下打量了一下,砸着嘴直摇头。 “该呦。” 高幸看着车上和羌九畹有说有笑的女人,默默地离皱着眉头的陈迦朗远了些,陈迦朗皮肤不白,训练加上破案跑外勤风吹日晒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的肌肉紧实,又总喜欢皱眉凝眸,看起来是有点凶的。 再加上现在眼里的低气压,高幸拒绝去没事找事。默默的蹭上了谈议的车。 谁都会怕陈迦朗,除了顾梦之。 已经坐上陈迦朗副驾驶的人,微笑的推了推眼镜:“陈队长不会是在等我开车吧?” 想想那游龙戏珠的走位,陈迦朗翻了个白眼上车:“……谢谢,不必。” 从后视镜看看跟上来的几辆车,羌九畹收回视线,幸灾乐祸的嘟囔着:“啧啧啧,师姐,还得是你。” 钟晚收回看着笔记本搜索界面的视线,抬头看向身侧的人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羌九畹兴致很高:“陈迦朗啊!让陈迦朗吃瘪的除了顾梦之也就你了。但凡你刚刚扭头,一定不会错过他那副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表情,太可乐了。” 钟晚愣了一下,转移了话题:“这几起爆炸案涉及的毒品来路,有消息吗?” 说起这些,羌九畹正了色道:“目前没有,不过前段时间k市出现了一条全新的毒品分销线,很隐蔽。估计跟爆炸案中的毒品有关。” “已经开始形成流水线走私了吗?”钟晚问。 羌九畹打着转向灯摇头:“他要是大规模走私倒好了,一抓一个准。可恰恰相反,这条分销线目前为止都是零星交易。所以踪迹难寻,我们也是从暗地眼线得到的消息。” “等我再查查吧,晚点给你们消息。……今晚饭吃不成,老头又要念叨我了。”羌九畹说着皱了皱鼻子。 钟晚笑:“我一会儿下车给羌伯父打电话说,保证把你摘干净。” 身旁的姑娘扫她一眼,之后眼神坚定的跟警校宣誓一样。 “我决定了!今晚就去暗杀陈迦朗,把我脾气这么好的师姐都惹生气了,一定是杀头抄家的罪名!” (专业内容都是瞎掰,别当真!) 会议 刚到警署,几人还没踏进特案组的办公室,就被警司带去了会议室,连带着羌九畹一起。 钟晚一进会议室就见已经坐了几个人,王淳义坐在正前方,右手边是穿着工作服的江渡屿,左手边是修谨,花赫抱着电脑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其余的是其他部门的负责人,包括刚刚在现场遇见的冯育。 王淳义脸上难得的没有笑意,见几人进来后,抬手指了指江渡屿和修谨身旁的空位:“自己找位置坐。” 桌上刚好空了六个位置。羌九畹在修谨手边坐了下来,陈迦朗在江渡屿手边坐下,钟晚坐在了花赫身旁,和陈迦朗中间隔了个高幸。顾梦之和谈议坐在了对面的空位上。 见几人都落座,王淳义这才开口。 “最近的这几起爆炸案,大家应该都有了解。在座的部门都有不同程度的参与,我呢,主要是传达一下上面的指令。这几起爆炸案情节恶劣,还涉及到毒品问题,案发现场都是公共场所,对公众造成了不小的恐慌。领导的意思是,时间拖得久,公安系统在群众眼中的公信力会受影响。所以要求限时侦破。” 王淳义眼珠一转,看向陈迦朗:“我说明白了吗?” 陈迦朗:“明白。” 王淳义收回视线,扫过桌子上的众人:“这个案子,小江会代表检方实时跟进。今天这个会,主要是因为案件涉及的要素和部门过多,让大家互通一下信息,好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既然是爆炸案,冯育,先从你们部门开始吧。” 看着投来的视线,冯育点点头,起了身。 “截止目前为止,一共发生了三起爆炸,第一起发生在十五天前市中心公园的一处便民早餐售卖点,第二起发生在八天前公交车站后的路边小吃摊,还有今天的位于商圈的私厨。” “我们将现场收集到的爆炸残留装置进行复原后发现,是一个土炸弹,不需要制作人掌握太多的理论知识,是以前农村经常用来炸田鼠窝的那种。” 从没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陈迦朗一愣:“什……什么东西?田鼠?” 冯育解释道:“田鼠打洞,会影响庄家收成,所以每年播种前,村民会用这种炸弹来炸塌农田里的田鼠窝,将田鼠炸死或者赶走。” “可是十五年前政府不就以安全隐患为由,禁止了私自制弹吗?而且,这个土炸弹的威力,不到能引起二次爆炸的程度吧。”花赫皱眉问到。 冯育顺着花赫的话点点头:“是的,这就是问题比较严重的地方。传统意义上的土炸弹是由硝铵化肥加木屑和柴油调和而成的。可是经过分析,这三起爆炸中的炸弹,都含有环三亚甲基三硝胺,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索金。爆速极高,而且起爆容易。” 高幸看着冯育有些犹豫:“如果炸弹的原材料是黑索金的话,这个爆炸威力是不是太小了点。” “因为制弹人的理论知识几乎没有,或者说他只是会制作土炸弹,只不过是把硝铵化肥换成了威力更猛的黑索金,而得不到充分化学反应的黑索金,自然威力骤减。”冯育无奈摇头,对于制弹人的无知不只是该哭还是该笑。 王淳义右边的江渡屿忽然出了声:“环三亚甲基三硝胺属于国家一级管控的化学物质,现在就连硝铵化肥也不是轻易就能弄到手的,这个炸弹客哪来的原材料?” 冯育苦笑:“谁说不是呢,我们防暴队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黑索金呢。” 结果不出意外的,收了王淳义一记刀眼,冯育只得做了个闭嘴的动作,落了座。 “关于现场发现的毒品方面,是流通最广的海洛因。具体情况,羌九畹,你来。”修谨接过了话头冲着身旁的人轻点头。 “根据现场的残留,我们估计每个炸弹内放置的计量不少于50g,保守计算能到50g-80g不等。一个月之前,k市黑市上多了一条悄无声息出现的分销线,可是目前为止都没有大面积流通,幕后卖家是谁,还没摸清楚。从蹲守人员得来的消息,每次售卖的计量都是5g-10g,不太像是能满足爆炸案中的计量。如果需要和案件关联,还要在往深摸一摸。” 见羌九畹说完,王淳义转头看向陈迦朗:“你们那呢?” 男人手中转动的笔一停,冲着花赫使了眼色,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就调出了几起爆炸案受害者的资料,包括今天案件中的受害者资料。 “所有受害者社会关系完全没有重合,调查过社会背景后也排除了与人结怨的可能。可以确定炸弹客是无差别攻击。除了今天这起案件,前两个案件中的爆炸物送达方法不同。十五天前公园早餐售卖点的爆炸物是半夜留下的,但因为位置偏僻,且夜晚公园人流量依旧不小,很难锁定嫌疑人。” “第二起案子,根据监控录像显示,小吃摊主在到达案发现场时,装有爆炸物的橡胶桶就已经放在车上了,走访过摊主邻居后,说是一早那个橡胶桶就出现了,可是因为这种小吃摊总是会用这种橡胶桶来装废水,摊主以为是家里人新换的,也没在意。” “至于今天案发现场的监控,花赫还在查。” “目前的疑点是凶手是怎么获得大量炸弹原材料和毒品的;他在炸弹里添加毒品的原因又是什么;他犯案的动机我们也未曾可知。” 陈迦朗语毕,会议室中的人皆是眉头紧皱,陷入寂静。顾梦之抬头与钟晚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清明。 顾梦之环臂向后靠在椅子上幽幽开口:“抛开这些疑点暂且不谈,请问凶手为什么选择当众行凶?容易被警察发现不说,还会引火烧身。他要的是什么?” 钟晚指节毫无规律的敲击着桌面:“挑衅警方。” 顾梦之嘴角的笑意更大了些,格外配合:“哦?可是他挑衅警方要做什么?” “一个纯粹的自大狂,不需要理由,仅仅是看着警方为此焦头烂额,他得到的快感就足够了。”钟晚看着顾梦之。 顾梦之面露苦恼:“那岂不就是一个疯子?我们怎么能知道疯子怎么想的?” 钟晚大概是被顾梦之浮夸的演技逗笑了,低头笑了一下,却在下一秒敲击着桌面指尖骤停,再抬头时眼底一片凉意。 “我们为什么要知道疯子的想法?我们只需要知道疯子背后那人的想法就够了。” 硬广 两人一唱一和的交流后,会议室短暂的陷入了寂静,王淳义有些没反应过来。 “背后?” 顾梦之收回和钟晚交错的视线,面上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看着王淳义:“表面上看凶手在大庭广众之下引爆炸弹,为的就是吸引目光,造成社会轰动。但实际上背后指使之人的目的,是为了打广告。” “不是,什么广告?”花赫一脸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钟晚扫眼身旁的人解释道:“所有的犯罪手法中,杀人可以毁尸灭迹,而选择爆照作为行凶手段的人,追求的自然不会是息事宁人。爆裂的声响,巨大的破坏力,和无差别的伤害,往往代表着行凶者狂妄自大的心理特征,他追求目光因他而汇集的快感,享受每一个人的瞩目。简单来说只要能收获更多的目光,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顾梦之:“而背后给他提供毒品的人,正是看中了凶手的这一点,他也想要这铺天盖地的注视。” “可是为了什么呢?”高幸皱眉。 “还记得九畹刚刚说的话吗?”钟晚偏头。 高幸点点头:“一条没有大面积流通的毒品分销线……他们是在给毒品打广告?!” 钟晚不置可否,向斜对面看过去,修谨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了然的表情,忍不住的打量着她笑。羌九畹有些愣住,大脑似乎是在飞速运转,最后打了个激灵。 “所以,这相当于在告诉整个k市的瘾君子:我这里有你们想要的。……天哪,拿人命给自己铺财路?这些人……”想通了什么的姑娘气的有些发抖。 冯育皱眉:“那制成炸弹的原材料?” 陈迦朗抬眸:“恐怕和毒品的来源一样。” 王淳义沉默片刻后掀起了眼皮:“修谨,那条分销线后的卖家尽快查出来。冯育,政府对黑索金的管控严格,这个东西运送危险系数大,去派人查一下有没有走私到k市附近城市的。陈迦朗,尽快找出三起案发现场留下的凶手信息,一定要在下一起爆炸案发生前破案!” 从会议室出来,江渡屿快走两步将钟晚拉到了一旁,扫眼周围,有些紧张的将女人转了一圈,确认身上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 “听说今天爆炸的时候,你就在现场?” 被人莫名其妙的转了一圈,钟晚有些愣住:“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冯哥说的。”江渡屿口中的冯哥,就是防暴队的冯育。两人之前有过些交道,关系还不错。 钟晚回过神来,笑着拍了拍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安抚道:“我没事,爆炸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没伤到,就是声音有点大,震的我耳底子有点发麻,嗡了好久。” 江渡屿眉头一簇,下意识的看眼女人的耳朵:“要不要去医院测一下听力,爆炸造成听力受损的很多。” 钟晚面露不满,抬手就将江渡屿的嘴捂住了。 “你别咒我,快呸呸呸!” 钟晚的手很软,且纤细。因为身高差的缘故,遮住了江渡屿大半的下巴。女人微凉的手指附在他温热的唇瓣上,很舒服。 嗅着鼻尖的淡香,江渡屿笑着将嘴上的手拉了下来,捏在手里,将他呼吸带出的潮气擦了擦,笑意直达眼底。 “好,呸呸呸。我胡说的。” 眼见会议室的人基本走干净后,陈迦朗蹭到王淳义身边,王淳义扫他一眼:“有屁快放。” 眼前闪过那本万恶的册子,陈迦朗开口:“王局,警校那边是你安顿让给学生做安全科普的?” 王淳义一边往外走,一边嗯了一句,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斜眼看了陈迦朗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陈迦朗顿时心如死灰,整张脸木了下来:“今天出现场的时候,钟晚说了些案件细节,我……” “你小子不会怀疑到人家头上了吧!” 还不等他说完,王淳义就瞪大了眼睛。见陈迦朗点头后,差点拿着手里的杯子砸到陈迦朗脸上。 “你可真行啊你!我给你送进去的人,我能没做过调查吗!开始看不上人家,后面人家是不是帮你破了案了!好不容易关系没那么紧张了,你给我整这出!你让我多活两年行不行!气死我了。” 这事确实是陈迦朗没理,但说起背调,陈迦朗想起钟晚啥也没查到户籍信息和今天沉昼的话。 “今天案发现场,钟晚是去跟拓海那三人吃饭的。” 气的翻白眼的王淳义步子一顿,脸色一变,下一秒面色如常的喝着杯中的茶水,一边朝办公走着,一边不甚在意说着:“小姑娘朋友多些很正常,你别一惊一乍的。” 将王淳义那一瞬间的异样看进眼里,陈迦朗放在身侧的手指摩挲着,沉默一瞬后索性不在和王淳义打哑谜了,脚步一停,看着那有些发福的背影,面无表情开口。 “沉昼说,他们是故人。” 王淳义脚步一滞。 陈迦朗继续开口:“她有句话说的对:有些疑问藏在心里,没人知道会长成什么。王局,钟晚是特案组的一员,我想要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至少……至少我只有了解她后,才会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她,才会毫无保留的信任她。” 王淳义转头看向走廊中站的笔直的男人,陈迦朗的眼底像是蕴着什么无限的力量,让他握着茶缸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王淳义没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陈迦朗一眼,转身向前走着。陈迦朗心领神会的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在沉默中走进了王淳义的办公室。 陈迦朗落了锁,转身就见王淳义背对着他从紧锁的档案柜里抽出了一份泛黄的档案袋。 “我没记错的话,十年前贝尔彻内乱的时候,你已经出国了对吧。” 陈迦朗无奈点头:“那时候我十七,被我爸扔出国两年了。” 王淳义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陈迦朗坐下,之后他也坐在了那皮质的转椅上,却不着急将手中的东西递过来,端着茶杯靠着椅背笑了笑。 “那时候你在国外可不老实,老陈可没少操心。即便当时因为贝尔彻内乱造成的动荡忙的焦头烂额,他也天天在我和老羌耳边念叨,惹人烦。” “当年贝尔彻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连档案室都没有留底?”陈迦朗皱眉问着。 十年前的卷宗没有电子留档,就连档案室留底的纸质文件资料,也只有一个写着名字的空盒。陈迦朗偶然问起过陈德劲。也只被一句“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糊弄过去了。 如果只是一起普普通通的组织内乱,何至于此。 贝尔彻之乱 王淳义掀了掀眼皮:“你动不动就泡在档案室研究那些陈年旧案,后来给我交过一份往年的犯罪分析报告,其中有一项是近二十年k市恶性事件犯案率同比报告,记得吗?” 那份报告是陈迦朗刚入职研究旧案后写的,时间有些旧,大概有三四年了。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年k市的犯案比例是同比最高的。” 陈迦朗说着突然想通了什么,猛地抬头注视着王淳义:“是因为贝尔彻的内乱?” 王淳义不置可否,只是吹着茶杯中的茶叶开口问着:“你知道狼群什么时候会更换狼王吗?是当其他幼狼觉得自己能一口将狼王咬死的时候。” “那场内乱,在其他组织眼里,就是对贝尔彻一击毙命的最好时候。”王淳义将杯子放回桌面,平静的瞧着陈迦朗。 “其实贝尔彻的内乱对外没造成什么直接的影响,不过就是钟汉卿当时手下的一个叫庞河的三把手,起了反叛之心。但确实让那些原本俯首做小的组织有了翻身做老大的心思。地盘火拼,销赃点和销赃渠道。这些需要争抢的地方那段时间总是在死人。但说到底,贝尔彻还是没彻底倒台,让贝尔彻塌的彻底的办法只有一个:群龙无首。” “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型势力,在钟汉卿和庞河谈判时,将两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陈迦朗面色有些凝重:“他们能想到,警署想不到吗?” 桌对面的人扫眼他:“当然想的到。” “警署在接到线报后,立刻出警,但是为时已晚,等你爸和老羌赶到的时候,钟汉卿和庞河都咽了气。现场子弹横飞,死了几十个人。” “你爸只在现场救出了一个孩子。” “那种情况下哪来的孩子?而且即使没有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型组织,这一场所谓的谈判,不管结果如何,钟汉卿都不可能活着出去吧?他在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连这点都想不到。”陈迦朗不解。 已经有了反叛之心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回头是岸。 王淳义显然想到他会这么问,双手交迭放在膝头,答非所问着:“这场混战中,唯独没有钟汉卿的心腹,贝尔彻现在的主事人吾乙。” “为什么?” 即使是陈迦朗,关于吾乙对钟汉卿的忠诚也有所耳闻,这种场合吾乙却不在,难免让人多想。 王淳义:“是钟汉卿在谈判前夕遣出k市的,用的理由是: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陈迦朗有些糊涂。 终于,王淳义将一直放在面前的档案袋推到了陈迦朗手边,扬扬下巴:“打开看看吧。” 陈迦朗一脸疑惑地拿起那有些分量的牛皮纸袋,将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只是看到最上面那张纸后,就整个人愣住了。 那是十年前钟汉卿的个人资料,子女那一栏赫然先写钟晚二字。 他嘴唇微张,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钟晚是……钟汉卿的女儿?可是不对啊,她和钟辰不是兄妹吗?这上面为什么没有钟辰的名字?” 陈迦朗脑子有些乱,不知道究竟是王淳义在骗自己,还是说二人是兄妹的江渡屿在骗自己。 王淳义不语,只是指了指他手中的资料示意他往后看。 陈迦朗往后一翻,就看到了钟辰的户籍变动记录和六年前钟晚的户籍变动记录。 突然一些疑点都串了起来,为什么钟辰钟晚不在同一个户籍资料上,江渡屿却说二人是兄妹;为什么钟晚的户籍资料里无父无母,只有笼统的信息。 下一张,是钟汉卿报钟晚失踪的警署备案,一共有两次:十年前、十二年前。 “钟晚小时候失踪过?” 还是十年前。 等等…… 陈迦朗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从资料中抬头,低沉的声音徒然变高:“十年前我爸救出得的那个孩子,是钟晚?” 王淳义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陈迦朗低头脑子飞快的运转着:“钟汉卿报了女儿的失踪,以此为借口支开自己的心腹,独自去谈判。按照当时贝尔彻在k市手眼通天的能力,吾乙不会查不到是谁绑了钟晚,可他却去了一个毫无关联的外地,必定是因为钟汉卿压下了绑架钟晚那人的真实身份。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是……绑架钟晚的就是那个庞河?以钟晚来要挟钟汉卿赴会?” “可是不对啊,如果真的是这样,按照吾乙的手段,钟汉卿更应该带着他一起去才对啊。不光能救下钟晚,搞不好还能铲除庞河。”陈迦朗在仔细琢磨之后,觉得不太对。 王淳义却摇摇头:“你知道,贝尔彻是因为什么发生的内乱吗?” “如果是为了掌权,作为贝尔彻的三把手,庞河也算是握住了k市暗地里的半边江山。可是不为权,又是为了什么?” 王淳义抬手越过桌面,点了点陈迦朗手中的资料:“继续翻。” 陈迦朗的眉头,因为手中翻动的动作越皱越紧,眼中的困惑越来越重,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资料。 “钟汉卿当时在暗地里灭了这么多人的口?全都是贝尔彻贩毒流水线上的的……他是在断贝尔彻手下的贩毒业务?他想洗白?” 在内乱发生前,贝尔彻数名毒品分支里的重要人物,不是被抓就是横死街头。还有大量流水在转出国外后,以投资款,项目款的名义汇入了当时的拓海集团。 王淳义叹气:“钟汉卿当时还关闭了不少境外赌场,正巧是那庞河负责的部分。对于这些人来说,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现在你理解了?” 不是为权,是为财。 陈迦朗面上了然:“洗白后的资金会很大程度上的缩水,再加上关闭赌场,算是彻底断了庞河的财路。怪不得……” “可是,钟汉卿为什么想要洗白呢?他靠这些发家,不会不清楚做他们这行的是没有回头路的。” “这个答案除了十年前死掉的钟汉卿,没人知道。”这些年王淳义也有过猜测,可是人心难料。 想着他坐直了身子,将手放到了桌面上重新看向陈迦朗:“后来的事,你也就知道了。钟汉卿、庞河一死k市暗处就彻底乱了。从外地赶回来的吾乙,在钟汉卿葬礼之后,带着沉昼花了半年的时间,彻底掌权贝尔彻和拓海,清理了大批蠢蠢欲动的人。当一个狼群,拥有了新的狼王,狼群自然回归平静。” 明明是在解惑,可陈迦朗现在想问的问题从心底层出不穷的冒出来。拧眉看着王淳义沉默良久,锋利的五官终是一松,低头一边将资料装回袋子,一边开口。 “钟晚出国应该不是因为吾乙要斩草除根吧。” 王淳义一愣,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要问,为什么现在警署现在对贝尔彻的洗白熟视无睹。” 陈迦朗将资料塞回牛皮袋的动作一滞,没抬头:“我本来就是为了钟晚来找你的,她现在和拓海重新联系上,我总要确保自己队员的安全。” “更何况,知道了这些旧事,警署和贝尔彻之间的状态也不难猜了。”他将资料重新推回了王淳义面前。 陈迦朗看着王淳义的脸色平静,那双眼底没有一丝波澜:“放任狼群生长,只会有下一次推翻狼王的幼崽出现。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永远受人牵制。” 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一时间,局长办公室陷入了寂静,两个男人只是对视着。许久后王淳义率先收回了视线,拿起桌上空了的茶杯,起身走到了饮水机前,给陈迦朗留下了一个背影。 “钟晚当时出国的因素很多,但绝不是因为吾乙要杀她。吾乙和沉氏兄弟三人,大概只会为了那姑娘去死,又怎么可能对她动杀心。钟辰偶然和我提起过,被救出来后,钟晚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我想这占了主要因素吧。” 暴力美学 从会议室出来的修谨一边安顿着羌九畹接下去的调查工作,一边往办公室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停在修谨办公室门前时,工作部署也交代完了。羌九畹领了任务扭头就要部署下去,只是还没走两步,先是听到了修谨响起的电话铃声,电话被接通后,身后沉默片刻,一道修长的声音从自己身边擦过。 除了修谨疾步离去的背影,还有临走前冲羌九畹说的那句“不用查了,点人,抓捕。地址稍后发你。” 早年建设原因,k市郊外除了废弃的烂尾楼之外,还有些藏在灌木后的废弃工厂。起初政府以有碍市容的理由处理过些,但是工厂数量过多,清理年限过长,那些原本低矮的灌木逐年生长,竟也将些许的工厂遮盖严实了。 一些玩忽职守的官员,全然不知。久而久之留下来的工厂有的被k市边缘性社会人员鸠占,有些有专人看守,时不时传来机器声,至于里面在做什么没人知道。 一声凄厉的哀嚎从严密的灌木丛后隐隐传来,扒开丛生的荆条,不小的废弃工厂外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个男人,毫无动静,昏死过去。 凄厉的惨叫依旧从工厂内部传来,只是离得近些才隐约听见了一些其他动静。 “嘭,嘭——” 毫无节奏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闷,像是实心的东西砸在了水泥地上。放眼看去那声音的源头,是被摁在地上男人的后脑勺一下一下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那男人右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无力的摆在身侧,绝不是正常状态下可以做到的,倒像是被人生生掰断的。 周围是停摆的机器,空气中飘散着刺鼻难闻的化学味道,正中央摆着一张简陋的桌子,上面从蒸馏器到试管一应俱全,桌角零星的放着几袋粉状物,再远些工厂的角落里是透明袋包装好,重量客观的白色粉末。 男人脸上被打的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可跪跨在他身上的人,却依旧拽着男人的领子,将他拎起几寸,扬起的拳头每一下都落在了实处,而传来的声响便是少年人拳头抬起又落下后,狠辣的劲道造成的惯性,将身下男人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的声音。 被打的男人哀嚎声极大,但周围躺在地上的几人无人敢动。看着骑在男人身上明明嘴角带笑,动作却称得上残暴的少年人,面色惊惧。 沉则的头发有些长,低头时总是自然下落遮住眼帘,也顺带遮住了他眼底的阴寒,单凭那勾起的嘴角,只会让人当他是在毫无意义的微笑。可扬起又落下的拳头却不是。 被打的男人渐渐没了声音,从口中喷溅出献血。有几滴溅在了沉则的侧脸,少年却不管,好像手中人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噗。” 随着有一口献血喷出的,还有一颗后槽牙。 只有撞击声的建筑中,终于缓缓的响起了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 “阿则。” 砸下去的拳头骤停,沉则拽着领子的手一松,将手中的人像是垃圾一样随手扔到地上,扬起不少陈旧的灰尘。少年人随手抽出男人口袋里的手帕,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彻底站起来后用手帕擦拭着拳峰暗红的血迹,同时以一种绝对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男人,眼神像是在看一坨死肉一样。 沉则慢悠悠的侧身,被他遮挡住的那个身影漏了出来。 高定的黑色竖条纹西装很合身,领带摆放妥帖,剑眉上扬显凌厉,沉昼长腿一迈从地上人断掉的胳膊上跨了过去,停在了桌子旁。 用食指与中指夹起桌角一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型密封袋,拎到眼前看了片刻,直到工厂外传来引擎熄灭的声音,他才掀了掀眼皮,将指尖的东西随手扔回了桌上。转身向大门外走去。 却在路过男人时,侧首垂眸。 “k市容不得这种东西。这次就当是警告了,再有下次,被端的可就不只是你们在k市的地盘了。” 话音刚落,工厂门口就逆光走进一人。 修谨扫过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男人,眉头微皱,眼神先是落到擦着手的沉则身上,后者嗤笑着看过来,之后与修谨对视着将沾满血迹的手帕扔回了地上那人胸口处。 手帕轻飘飘的落下,可沉则的挑衅却明目张胆。 修谨没同他计较,只是把眼神移到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男人身上,语气里不难听出无奈。 “下次我去拿人的时候,领回来的该不会直接是死人吧。” 沉昼停了脚步,没转头,只是与修谨一正一反的比肩而立:“看样子特案组的人没给别人说。” 修谨:“什么?” “爆炸前五分钟,我们刚走出那个私厨,和阿晚一起。”即使沉昼此时面无表情,语气平缓,可依旧闪着些危险的杀意。 修谨先是一愣,之后紧皱眉头将眼神落到地上男人的脸上,不去理会扬长而去的两人。 他抬步走到那人身侧,蹲下身,肘关节撑在膝关节上,温润的眼神落在男人脸上。 “炸弹客的黑索金也是你们提供的,今天但凡阿晚迟出来五分钟,她就死了,对吗?” 男人在修谨出现时就在发抖,因为他身上的制服,这人是警察! 而现在即使男人不认识这个警察口中的什么“阿晚”,可那双阴沉沉的眸子,激起了他求生的本能。 跑! 用仅剩的那只健全的胳膊将上半身撑起一些距离,往后退着。可不过是白费力气,或者说是自讨苦吃。 原本蹲着的男人站起了身,提腿狠狠地踩在了男人的膝盖上,只一脚就传来了“咔嚓”一声。 原本叫的哑了嗓子的男人,硬生生又从灌血的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却终究叫不出声来。 外面由远及近的传来警笛声,修谨侧了侧头,蹙了一下眉头,然后瞬间展颜。转回了脑袋,却并未收回踩在碎裂膝盖上的脚,双眼将男人上下扫视了一番后,那张看起来文气的脸歪了歪头,自说自话的点点头。 “反抗激烈,被迫击杀。听起来还算合理。” (谁!能!不!喜!欢!) 可杀 不等被打的神志不清的男人从这句话中悟出什么,踩着自己膝盖的男人眼神四处寻找着什么,之后收了腿向角落走去,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修谨重新蹲下了身。 男人双眼死死盯着那闪着光的利刃,将死的恐惧在下一秒变成怔愣,他看到蹲着的男人将匕首塞进了自己断掉的手中。以手包手的姿势,将他痛的无法握拳的五指收紧。 接着,男人的手被得体的人带动举了起来,那人冲他笑了笑,明明是和煦的微笑,却看的男人寒恶。 “袭警,可杀。” 匕首刺入身体发出“噗呲”一声,男人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看着原本以为要划开自己喉咙的匕首,调转方向整根没入了身旁人的左肩之中。 血色瞬间染红了大半的制服,可偏偏修谨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眼底闪着诡异的光,亮的可怕:“这一刀也算是让我记住,阿晚身边不尽安全。” 言语间,惊惧的失去反应的男人只觉得胳膊断处被牵动着疼,接着他眼睁睁看着那把没入肩头的利刃在那个男人的动作下,被拧了个角度,生生在肉里打了个转。 疯子,全都是疯子! 羌九畹带人赶到修谨发来的地址时,听到前方的建筑中传来了一声枪响。她一愣,从后腰掏出配枪紧握,冷着脸色冲着身后的队员高喊了一声:“都跟上!” 就冲了过去。 却在端枪闪进工厂,看清里面状况时愣住。 修谨右手拿枪垂在身侧,左肩被血染红,靠在一旁的承重柱上,而不远处躺着一个被一击爆头的男人,周围的其他人全数昏迷。 羌九畹连忙手枪插回后腰,冲到了修谨身边:“老师!你……” 修谨后背使劲,离开了承重柱,右手将枪递给羌九畹,扫眼周围昏过去的人:“把这些人都带回去,现场拍照取证,毒品器械全数带回处里。” 男人说着抬右手捂住刀口,向外面走去。 羌九畹愣愣的应了一声:“好……” 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接过的枪,枪口是热的。 接着看向已经咽气的男人,那人微张的手掌中躺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应该是刺进修谨肩膀的那把,只是那条胳膊的角度看起来很诡异。 她皱眉走进,看清后一怔,面色有些疑惑,本能的扭头看向那个逆着人流,走向外面的男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迦朗走到特案组办公室门口时,除了谈议之外的几人将坐着的花赫围在中间,目光一致看着花赫的电脑屏幕。 刚从王淳义那里知道了些隐秘往事的人,眼神不自觉的落在站在花赫椅背正后方的女人身上。 翁佳和向聪秋结案后,钟晚那句“每个人都有自毁倾向”还有那声轻描淡写的“有”,又在陈迦朗耳边响了起来。 所以,钟晚真的也想放弃过吗?因为那场死伤惨重的动乱,还是因为拥有钟汉卿这样的父亲? 他的心一紧,像是被人突然发力握了一下,酸涩翻涌的心脏在胸口狂跳不止。意识到什么的陈迦朗一愣,猛地收回神,将脑子里莫名的情绪摇出去,抬头面色如常走了进去。 一台宽大的显示器在几个人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不够用,他道:“放着大屏幕不用,非得挤在一起?” 顾梦之扫他一眼,撇眼身边头也没抬的钟晚漏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没说话。 “队长,你刚刚去哪了?”高幸抬头看着陈迦朗顺口问着,一直没动作的女人也顺势抬头看了后者一眼。 陈迦朗一滞,扫眼看过来的女人,又迅速的收回视线,抬手蹭了下鼻尖,模棱两可的糊弄了句:“没干什么。” 接着下巴点了点手不停地花赫转移了话题:“你们干嘛呢?” 高幸没在追问,看眼花赫在键盘上飞快的手指,往陈迦朗的方向走了过去:“现场的监控爆炸的时候一个没留,花赫说这种监控都有定时传输云端的功能,他试着找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陈迦朗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法医室:“谈议那边怎么样了?” 问什么答什么的人突然没了声,他扭头看去就见高幸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陈迦朗:“他又怎么了?” 一旁坐着的顾梦之翻看着手上的资料没抬头:“DNA已经出来了,叁名死者的身份正在确认,报告在桌上。不过谈大法医送报告的时候心情不太好。” 翻看着桌上验尸报告的陈迦朗只觉得头疼:“这次又是为什么?” 顾梦之抬头扬起一个和蔼的微笑:“炸太碎了,毫无研究价值。” “……所以他现在是在?”陈迦朗沉默片刻后,徒升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从法医室传来的一声女性的尖叫和顾梦之的那句“看惊悚片”一起传进了陈迦朗的耳朵里。大名鼎鼎的特案组组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吞了下口水。 陈迦朗作为一个英勇无比,警署格斗年年拿第一,枪法准的骇人的人民干警,却怕鬼。 非常怕! 甚至羌九畹当初知道后,通宵看完了某瓣上面排名前十的恐怖片,追着陈迦朗的屁股后面讲了一个月。 那一个月对陈迦朗来说生不如死。直到最后羌九畹实在是看的太多产生了生理厌恶,才消停下来。 可偏偏特案组的人千奇百怪,谈议就是头一个,验尸的时候兴奋起来自言自语和死者有来有往的聊天暂且不提,谁好人家不开心会在法医室看尸块横飞,脑浆乱飚的恐怖片,惊悚片啊! 第一次撞见谈议在法医室看恐怖片的场景,简直是陈迦朗活到目前为止惊悚场面之首。阴光阵阵的屋子里,电脑上传来惊悚的音调和诡异的尖叫,而一身白大褂的谈议幽幽抬头看着僵在门口人,用那特有的没有音调起伏的声音问了一声:“要一起吗?” 下一刻退出法医室的陈迦朗,简直是恭敬且虔诚。之后整整叁晚上陈迦朗都在梦里拿着枪杀鬼。 杀不死,根本杀不死。 自打那之后,只要听说谈议心情不好,陈迦朗能躲就躲,绝不踏进特案组一步。实在要来办公室,也一定是绝不靠近法医室周围一步。 监控 花赫一句“出来了”打破了办公室内诡异的寂静。陈迦朗收回离家出走的意识,努力忽略着法医室传来的声音,僵着身子转头看向大屏幕。 是私厨爆炸前的店内监控,画面里沉昼去结账时,钟晚、吾乙和沉则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闲聊着什么等待着,收银台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画面的左下角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看样子是对小情侣。 接从门口走进一个快递员,手中抱了一个尺寸中等的盒子,步子着急慌忙,将钟晚的肩膀装了一下,钟晚摁住看起来非常生气的沉则,笑着说了点什么,快递员连忙点头道歉,然后走向收银台,正巧沉昼结账回来,四人出了店门。 中年女人签收快递前好像有些困惑,打量了半天扭头冲着后厨的方向喊了几声,似乎无人应答,又和快递员确认了些什么,才接过笔签了字。快递员离开后,中年女人看了看盒子上的快递单,将盒子放在桌面上,侧身似乎要去找小刀子之类的尖锐物品,就在这时快递盒爆炸,瞬间冲天的火光扑向摄像头,监控就到此结束。 花赫靠着椅子耸耸肩:“因为爆炸时云端还没彻底传输完成,所以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我也就只找到了店里这一个监控。” 陈迦朗:“看看能不能把快递盒上的信息放大。” “说什么能不能,哪有我不能的事。”花赫打了个响指,叼着棒棒糖的棒,说的一脸臭屁。 将画面倒回,拉到了能看到快递信息的那一帧,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画面逐渐放大,最后定格时,快递单上的信息清晰的显了出来。 那边三人看着快递单上的信息,这边花赫将椅子向右转了三分之一的距离,仰起头得意的冲着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女人挑了挑眉。 钟晚低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少年人意气风发满脸求夸奖的样子,实在是……太像摇着尾巴小狗了。钟晚心情没来由的好了不少,笑着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得了夸奖的人这才心满意足的转回了脑袋,接着按陈迦朗说的进了快递公司系统查询了一下这个快件。 不出意外,查无此件。 陈迦朗转头看向高幸:“查一下这个快递员,把人带回来。” 高幸应下后转头就出了特案组。 坐在一旁的顾梦之让花赫将画面往回调了调,之后在快递员离开的时候喊了停,抬起手中的钢笔指了指那人。 “来的时候很着急,走的时候倒是……四平八稳。” 陈迦朗扫眼屏幕:“这应该是送的最后一个件,一般快递员是早上送一批货,下午两点多回物流站再取一批货。案发的时候一点多,正是收班的时候。” 顾梦之点点头,侧头看向钟晚:“阿晚怎么看?” 男人口中过于亲昵的称呼,让陈迦朗和花赫皆是一愣,陈迦朗皱眉看了眼女人没说话,花赫却打了个冷颤吐槽。 “能别叫这么恶心吗?” 钟晚却像是不在意,想了想开口说着:“老板娘并没有拆开快递盒,炸弹就爆炸了,触发条件不是拆开盒子。” 花赫仰着头倒看着正上方女人下巴的轮廓道:“说不准是定时的?” 陈迦朗否认了这个想法:“应该不是,如果一定时间内快递员没将快递送到私厨怎么办?” 直起头的人啧了一声,转了转眼睛耸耸肩:“反正炸了不就行了吗?你不是也说了是无差别攻击吗?干嘛非要保证送到餐厅才炸。” 钟晚从花赫身后绕过,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摇摇头:“不,这个炸弹一定要送到那里才能被引爆。这也是这起爆炸和前面两起的最明显的区别。” “什么区别。”法医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谈议脸色不怎么好的站在门口。 花赫一愣:“这次的电影这么短?” 谈议将身后的门关上,向沙发走去,往日平平的语调透着些不悦:“电影越拍越烂。X电审的什么东西,没断肢,没脑浆叫什么重口味惊悚片,现在干脆一滩血都打马赛克。难道光凭几声尖叫和拉胯的妆效就指望看得人脑补那些东西出来吗。没品的东西。” 说着也不去理会几人怎么回答,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坐在沙发上后,谈议直勾勾的看着钟晚又问了一遍:“所以有什么区别。” 明白了,电影太烂,出来听故事了。 钟晚撇撇嘴收回视线继续说着:“公园早饭点和路边小吃摊,明显是炸弹客随机选定的地点,可私厨却是炸弹客精挑细选定下来的,或者说是有人让他定下来的。” “他背后的那个人?” 特案组的玻璃门自动打开,江渡屿提着几杯咖啡走了进来,顾梦之看眼那人淡淡的开口:“江检还真是,体恤同事。” 江渡屿儒雅一笑,将手中的咖啡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转头看着顾梦之,不露声色的将刀子捅了回去:“想来顾教授应该经常熬夜研究学术,对咖啡的耐受程度一定不低,我专门给你带了加了三份浓缩的美式,顾教授可别拿错了。” 接着拿出其中一杯走到钟晚面前递了过去,开口那股绵里藏针荡然无存,尽是温润:“拿铁加奶,三分糖。” 钟晚收回打量着他和顾梦之的眼神,接过咖啡冲他笑了笑,隐下了心头的好奇,点点头回答了江渡屿进来时的问题。 “应该是。因为三处地点的选择初衷完全不一样。” 花赫探身那飞快的拿过一杯橙美式,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才问道:“什么初衷?” 陈迦朗接过江渡屿递来的咖啡道了声谢,也接过了花赫的话头:“私厨虽然地处CBD,可是位置却很隐秘。现场走访的时候,甚至不少在附近上班的人都不知道那有家餐厅。而公园和路边都地处空旷,人流量极大,很容易造成大面积伤害。” “也许是那人突然来了雅兴,也说不准。”顾梦之看着被谈议递过来的那份加了三份浓缩,黑漆漆的东西,嘴角一勾,也不知嘴里说的到底是炸弹客还是江渡屿。 听明白男人话里有话的钟晚,瞄了一眼面色如常的江渡屿,忍了忍嘴角的笑意,望向顾梦之:“你明知道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江渡屿牟着劲儿想让他喝了这杯咖啡后心悸紊乱猝死? 顾梦之对上女人的视线,叹了口气没开口。 红脸白脸 “既然选择爆炸,那追求的就是众人目光因为他而聚焦的快感。没必要选择一个影响力小的地方。况且,被炸弹客伪造成快递的炸弹上明确的写着餐厅地址,绝不是随机选定的。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成就感,还不如将包裹扔在CBD人流量最大的商业街上,然后定时引爆,我想那时应该就不止三个受害者了。” 说着钟晚喝了口手中的咖啡,润了一下有些干的嗓子。 在她身旁坐下的江渡屿指腹蹭着咖啡杯壁思索了一下:“或许制造一起悄无声息的爆炸更让他兴奋呢?” 钟晚一顿,之后转头看着与自己不到半米距离的那张脸,笑:“那请问江检当初考上法学院博士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早晨六点敲开我的房门告诉我呢?” 江渡屿一愣,笑着自觉地闭上了嘴。 那次之后,钟晚两天都没理他,因为起床气。 只是周围几人都因为两人这自然的互动沉了心。 倒是谈议理解了一下钟晚的话说着:“所以,第三起爆炸是带有目的性的。” 钟晚点点头。 刚好特案组的门又开了,高幸看到江渡屿先是一愣,之后点头打了招呼,便看向了陈迦朗:“队长,那个快递员带回来了,在接待室。” 陈迦朗点了点头,抬步要往外走,却顿了一下,转头看眼坐着的女人,开口有些不自然:“那个……一起吗?” 钟晚总算是正眼瞧了他,沉默几秒,陈迦朗只感觉如芒在背。好在女人点了点头,端着咖啡起身跟了过来。 三人前脚一走,回法医室的起了身,翻着资料的又低了头。唯独花赫,扫眼专心致志看案件资料的顾梦之,滑着椅子凑到了江渡屿身边。 “江检,你和她什么时候认识的?” 没说名字,但江渡屿明白花赫问的是谁,他笑了笑:“十年前的春天。” “记得这么清楚?”花赫一愣。 江渡屿却只是笑笑没说话,好在花赫也只是随口一问,若有所思的又滑着椅子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人进到接待室时,屋中坐着一个穿着快递服的小伙子,看起来有些过于的瘦了,明明个子很高,可却勾肩驼背,肤色比陈迦朗还黑一些。面色忐忑,见到三人后更是猛地起了身双手握在胸前止不住的搓着,更加惶恐了。 高幸倒了杯水推到那人手边安抚着:“坐,别紧张,我们叫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些情况,问什么说什么就好。” 高幸声音很清亮,平缓的语气似乎让快递员的悬着的心落了落,偷瞄几眼长条桌旁准备坐下的两人,之后坐下冲着高幸点点头。 原本要坐下的陈迦朗明显感觉快递员的眼神多在自己身旁的女人身上停留了一秒,坐下的动作一顿,拉着钟晚调换了个位置,将钟晚和那人隔得远了些。这才给高幸使了个眼色。 高幸才拿出笔,翻开笔记本。 “姓名。” “于……于力。” “年龄。” “21。” “职业。” “送,送快递的。” “平常负责的配送范围是哪里?” “商业中心包括那附近的三条主路都是我负责的。” “今天中午一点刚过你是不是给简私厨送过一个包裹?” 今天的爆炸地处偏僻,围观者不多消息还没传出去。于力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开着快递车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想去看看热闹却又到了回物流站的点,只得离开。 刚刚下班到家,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让立刻回总部,一头雾水的赶回去就见两个警司等在那,说要他跟着走一趟,之后就被带到了这。 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于力更结巴了:“是,是我送,送的。” 原本抱臂靠着椅子的陈迦朗给高幸了个眼神,便坐起了身极有压迫感的开了口:“知道那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于力惶惶不安的摇头。 “炸弹。” 男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瞪大了眼睛,满脸慌张,连连摆手摇头,声音也因为害怕有些颤抖:“什么?!炸弹?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我不知道那是炸弹啊!不是,快递怎么会有炸弹呢!警官,真的不是我!” 陈迦朗直到于力看起来快要哭出来时,才敛了眼中的压迫,重新靠回了椅背。高幸见状开口说着:“于力,你先冷静一下,我们并没有在你们公司的系统中查到关于那个快件的信息,所以才想和你了解一下情况。别紧张。” 于力傻眼了:“没,没有那个快件的信息?” 高幸一愣:“你不知道吗?没记错的话,在快件派送前你们应该要先用随身的机子扫码确认吧?你没有吗?” “我……我知道,知道……”于力闻言眼神闪避的支吾着。 钟晚刚想提醒陈迦朗这人在说谎,就见坐在身边的人眉头一皱,面露不耐:“知道?知道你不上报公司,就这么送了出去!那颗炸弹炸死了三个人你知道吗?” “不是!我……”于力猛地僵直了后背,眼神惊恐,我了半天却又说不出其他话。 一直观察着于力状态的钟晚见状开了口:“知情不报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于力猛地抬眼看过去,许久后塌下了肩膀,心虚到:“那个包裹,我派送的时候……没有核对信息。” 高幸:“没核对?” 于力点点头:“我平常配送的顺序是以物流站为中心先送远的,再送近的,之后直接回物流站。中午的时候我刚送完物流中心附近最后一个件,准备回总部的时候,才发现车里面不知道怎么漏了一个,我一看地址是一挺远的餐厅。因为公司要求早上的件必须要在一点之前送到,我就拿着赶快往过赶。” “眼看时间到了,就……没扫码核对。平常也有这种情况,太着急我们会撕下留抵联,后面补录就好了。” “所以你进店才那么着急?”高幸想起监控里的画面。 见于力点头后,高幸又问着:“派送的途中有没有什么人靠近你的车?” “这……这我哪儿记得清啊。”于力苦着张脸。 听着,陈迦朗沉思了一会儿后,看眼于力冲着高幸安顿着:“你让他把今天派送的路线一个不落的写下来,然后交给花赫挨个查监控。” 没有可是 陈迦朗从接待室出来,看眼一起出来准备回办公室的钟晚,连忙开口喊住。 “钟晚!” 在女人不解望过来时,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后脖颈,眼神躲闪的有些局促:“那个……要不要去天台待会儿?” 陈迦朗很久没有这么紧张的感觉了,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考警署等放榜的时候。他不太敢去看钟晚的反应,又生怕错过钟晚的反应,只得偷偷瞟着,放在裤缝的手心都有些汗,好像刚刚在接待室面对于力咄咄逼人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钟晚将面前人的反应看进眼里,心里大概有些猜测。其实她早就消气了,但从理智分析,陈迦朗在看到她和拓海叁人在一起时,怀疑才是正常的反应,如果陈迦朗真的心大到不怀疑自己,钟晚就得怀疑这人是怎么做到特案组队长的位置上了。 但难得能看到成天黑着脸的铁面队长露出这幅表情,钟晚心底的那点恶趣味升了起来,故意板着张脸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眼睁睁看着陈迦朗猛地松了口气,扯了个傻呵呵的微笑指了指身后的电梯。 “这边!” 警署总共十层楼高,坐电梯到了十楼再走安全通道才能到楼顶。钟晚跟着陈迦朗踏上天台的时,只觉得视野瞬间开阔,远处的楼宇矗立着。忙活了一天,此时天彻底黑了下来。九点多的k市霓虹璀璨,各色的灯光惹人眼,让随着男人走到栏杆处的钟晚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 陈迦朗看眼身边出神的人笑着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她顺从本心的点点头。之后回过神,看眼身边的人:“带我上来是为了看这个?” 陈迦朗脸上的笑一滞,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女人的表情,发现并没什么不耐烦后,才斟酌着开了口。 “今天白天,对不起啊。我……我不该怀疑你的。” 钟晚有些诧异,这个警署的天之骄子能这么直接的将道歉说出口是她没想到的,于是望着他没接话。 见女人看过来,陈迦朗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今天散会后,我去找了王局,知道了你的一些……身世。才知道原来你和拓海叁个人关系,还,还不错?” 陈迦朗在脑中形容关系的词语中翻了半天,也只找出“还不错”这个词。王淳义说,拓海叁人只会为钟晚去死,那姑且算是还不错吧…… 就在他纠结这个词不太准确,却又想不出其他国语的时候,钟晚平静的声音顺着晚风传进了耳朵里。 “都知道了?” 大概是钟晚的眼神实在是太平静了,把陈迦朗揭人伤疤的愧疚都抚平了。男人望着她的眼神中局促减消,最后也只剩下平静。 陈迦朗唇抿成一条直线点点头。 钟晚微微点头,转头重新看着远处的霓虹,缓缓开口:“你打算怎么办?把我从特案组除名?” “除名?”陈迦朗有些傻,在脑子里反复确认了除名的意思,确认没有其他同音不同意的词组后,才皱着眉头反问道:“为什么要除名?” 这回换钟晚愣住了,她转头看着身边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许久,转过身整个人面对着他,好心提醒道。 “我父亲是钟汉卿。” 似乎又怕陈迦朗并不知道钟汉卿是谁,她又补了句:“十年前贝尔彻的掌事人。” 陈迦朗这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嘟囔了一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不想在特案组待了。” 之后抬头对上那双茫然的眼睛。女人身后是k市璀璨的霓虹,天台上的风有些喧嚣,将钟晚散着的头发吹得肆意张扬,将她脸庞的棱角和部分的面庞遮挡着,就好像她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一样,明明站在光亮中,却被模糊了面庞,让人看不真切真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或许,某一段时光里,就连钟晚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 可陈迦朗知道,这些随风飘舞的黑色后,是一张纯粹、看破黑暗却不肯堕入黑暗倔强的脸。 没来由的,陈迦朗想要替她拨开这些萦绕在她脸庞的黑丝。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指已经攀上了女人的侧脸,只是女人逆风而站,没被绑住的头发总是在他拨开后又缠了上来。 钟晚一动不动,任由着陈迦朗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耳旁动作着。男人似乎有些苦恼,抬头望了望她身后,好像是那些虚无的风在他眼里有了形状。接着她看到陈迦朗眼睛一亮,拉过她的肩膀,转身调转了二人的位置。 迎面吹来的风瞬间将缠绕在自己眼前的发丝吹到了脑后,而男人高挺,宽大的肩膀替她挡住了萧瑟的风。陈迦朗这才心满意足,笑着真诚的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轻轻别到了耳后。 现在,这个人替她站在了逆风中。 直到确定钟晚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后,陈迦朗才有些不舍的收回了手指,揣进夹克兜里指腹轻轻搓了搓。 还是钟晚的脸好摸些。 “记得十年前把你从那场混战中救出来的男人吗?” 钟晚下意识的点点头,那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在某些夜晚给过她无尽的力量。 陈迦朗笑:“那是我爸。” 又觉得这四个字好像不能表明自己的立场,歪了歪头又开口道:“我爸将你从那里救出来的时候,难道不知道你是钟汉卿的女儿吗?可他依旧将你带出来了不是吗?所以,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你父亲是谁把你赶出特案组。没这个理。” 钟晚愣了愣:“可是……” “没有可是。难道就因为你身上流着钟汉卿的血,就罪该万死吗?我只知道你现在在心理学领域很厉害,而你的才能能帮助我们抓到更多的罪犯,这才是真正的你。”陈迦朗全然没有打断他人说话的自觉,总是皱着的眉头此刻格外柔和,和那张俊朗的脸意外的融合。 本以为女人还要反驳些什么,结果陈迦朗茫然的看着女人默默地伸出了个大拇指。 钟晚满目真诚:“哇,陈迦朗,你竟然用对成语了。” “喜欢我,可是件苦差事” 沉默不只是徐志摩笔下的康桥,还是今晚k市警署的天台。 眼见陈迦朗脸色沉了下来,像是要骂人,钟晚格外有眼色的转移了话题:“你和九畹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又怎么解释?” 男人生到一半气的脸一僵,面色有些窝火的碎碎念着:“说你呢,提羌八碗干嘛……” “九畹,羌九畹。别老给人姑娘改名。”钟晚出声纠正着。 陈迦朗眉头一挑,一副嫉妒的嘴脸:“钟教授最好在,羌、九、畹同志管我喊陈迪迦的时候也这么公正。” 钟晚一愣,随机笑了出来:“我觉得迪迦挺符合你人设的,都是拯救世界嘛。” 陈迦朗一噎,看起来很无奈:“你的小师妹在你眼里有不好的时候吗?连给人起外号这种事儿都能叫你夸出花来。” 原以为钟晚会笑着说一声“当然了”,他却看到面前的女人嘴角的笑意顿了一下,收敛了些。眼神落在一侧空地上,有些出神。 “我……说错什么了吗?”刚将人哄好的陈迦朗心又提了起来。 男人低沉的音色将钟晚的思绪拉了回来,重新看向他,浅笑着摇摇头。转身靠在了身后的栏杆上,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如果你什么都知道了的话,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当初出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那时候的状态不容乐观。” 陈迦朗没想到女人会主动提起这一段苦痛的经历,有些愣住,在他愣神的功夫,钟晚继续开口说着。 “当初刚到国外的那段时间,我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样。” 陈迦朗靠近了她些,替她挡住了更多的风,皱眉问到:“那是什么意思?” “嗯……就好像,一个正常人是清楚的认知自己是谁,明白自己想要的,或者说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而这一切,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是一片空白,就好像我是被囚禁在这个肉身中的灵魂,我不该是钟晚,但又不知道我应该是谁。我没有喜怒哀乐,一切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在我心里都是空白的。甚至我逐渐失去了共情能力。就好比你看到别人摔跤,会不由自主的皱眉,因为你共情了他的疼痛。可那时候的我却做不到。” 钟晚歪头冲他笑笑,语气平淡的好像这件事与她无关一样。 “那岂不是……” 陈迦朗没说出后面的话,钟晚却像是未卜先知一样。 “虽然我还没到那个程度,但当时如果将我放任自流,我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彻底丧失人性的,没有感情的人。……如果丧失人性还可以被称作人的话。” 钟晚说的太坦然了,坦然到陈迦朗都有些许的错愕。 “还好,我哥……啊,就是钟辰。他觉得不对,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再加上身边总有江渡屿和他,慢慢的也有些好转了,可对于外界的一切还是避而远之。至少再遇到羌九畹之前,我没有朋友。” 钟晚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抿嘴笑着:“你也知道,九畹话很多,那段时间跟在我屁股后面咋咋唬唬,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累一样,被我拒绝了也不知道难过,隔天又会发出新的邀请。” 她似乎疑惑:“她好像,永远开心。” 接着又笃定:“她就该,永远开心。” 一时间,陈迦朗耳边只有掠过的风声,让他沉默的却不是风,而是钟晚在谈起羌九畹时眼里闪着的碎光。 这段时间的接触以来,在特案组人的眼中,钟晚是个算得上温润的人。不是温柔,而是温润。 钟晚并不柔软,亦或者柔弱。 她虽然性子平和,待人接物礼貌得体。甚至初见时对于陈迦朗的针对,除了适当的捉弄外,都未曾真的生过气。可是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钟晚的眼底都毫无波澜,笑时不达眼底,怒时眼中无嗔意。 这是第一次,陈迦朗见到了钟晚眼中闪着光的样子,细碎的,柔软的。 接着,他看到钟晚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他。说的认真。 “或许你不能理解,羌九畹于我,很重要。如果说心理治疗是让我重新审视世间的契机,那羌九畹就是把我拉回世间的稻草。” “纤细,却坚不可摧。” 陈迦朗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斟酌,犹豫的开口道:“需要我隐瞒吗?”对上女人眼睛后又补了一句:“关于你的过去。” 钟晚笑着摇摇头。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隐秘的事情,警署压下过往,是有他们的考量,我不会刻意提起,也不会闭口不言。如果是特案组的人问起,说与不说全凭你。至于九畹,我和她坚守的正义不算背道而驰,但也相差甚远,可她总归会知道的,我只有做好接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至少你不是一个人。” 陈迦朗说完这句话后,似乎又觉得有些过于亲昵。他终究不是顾梦之那个没脸没皮的老狐狸,所以话音一落,反应过来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耳尖有些烧,抬手搓着耳垂,眼神有些虚的乱瞟着,努力找补:“呃……我的意思是,嗯,我是说……特案组……对特案组!特案组是个团队,队员彼此关心嘛。” 男人拼命掩盖的悸动,看在钟晚眼中却像是清水里面的鱼。 “陈迦朗,我不会爱人。” 钟晚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让陈迦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楞的问了一句“什么?” 之后他看到女人站起了身,向着自己迈进了一步,两人之间正常的社交距离徒然变近。近到陈迦朗不得不稍微垂眼才能看清钟晚的表情。 那双丹凤眼上挑着,看起来好像含情脉脉,但深处却一片清明。 而钟晚接下去的动作,让陈迦朗整个人都僵住,他被女人抱了个满怀。钟晚的手搂在那精瘦的腰间,靠在男人靠近心房的胸膛。 陈迦朗怀中是温热的体温,鼻尖是熟悉的柚子香,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只有慌乱。 “你的心跳很快。”钟晚的声音平淡。 陈迦朗却有些结巴:“快,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惹得女人轻笑一声。 好在这种刺激没有持续多久,钟晚就松了手退回了刚刚的距离,慌乱到六神无主的陈迦朗,却因为她眼中的平静冷静了下来。 钟晚用指尖点了点陈迦朗犹如撞死鹿群的胸膛,苦笑道:“我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悸动或者心动。” “喜欢我,可是件苦差事。” “如果苦,也是我苦,我乐意。” 陈迦朗的脸色变了好几个来回,从开心到赤色,十分丰富。最后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跑,刚跑到一半,脚步又突然停住,像是在做什么艰难地心理建设。钟晚也不催,就站在原地扭头看着那个跟做雕塑一样僵在原地的背影。 男人转身,又折了回来,站回原本的位置,瞟了一眼钟晚淡笑着的眼睛,然后飞快的移开了视线,面色看起来有些别扭。 “如果苦,那也是我苦,我乐意。你别瞎想。” 一时间,钟晚有些愣住,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陈迦朗红着的耳尖,还有落荒而逃的背影。甚至因为手足无措还撞上了安全门。 半晌后,天台传来女人带着轻笑的,轻缓婉转的一声“傻子。” 钟晚回到特案组办公室时,发现刚刚落荒而逃的男人没了踪影,连带着江渡屿、顾梦之和高幸也不见了。 她扭头冲着一旁的花赫问到:“他们人呢?” 花赫掀了掀眼皮,撇撇嘴:“刚刚羌九畹差人来说抓到提供毒品和黑索金的人了,只不过抓捕的过程中有冲突,人都送医院了。他们几个就都赶过去了。谈议也跟着一起去了。” 钟晚一愣:“羌九畹呢?” “应该在缉毒处吧,刚刚没见她跟队长他们一起走。”花赫耸耸肩。 钟晚点点头拿过一旁放着的东西,跟花赫说了一声“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就出了办公室。 缉毒处钟晚是第一次来,大概是因为刚抓了一波人的原因,办公室里没那么多人,只有零星的几个值班的小伙子。最里面是修谨的办公室,眼下灯是黑的。左侧有一溜格局稍微小一点的独立办公室,其中一间亮着灯。 办公桌靠近门口的一个队员先注意到了钟晚,抬头询问着:“您有什么事吗?” 警署里和钟晚打过交道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对她有些面生。 钟晚收回视线笑着冲那个队员点点头:“你好,我找羌九畹。她在吗?” “找羌队?”队员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将钟晚多看了两眼,而后一副恍然大悟,激动的瞪大了眼睛。原本公事公办的表情荡然无存,没来由多了些……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您就是钟教授吧!” 这声调不低的一句像是在缉毒处泼了一碗热油,原本各干各的队员们皆是抬头,然后交头接耳的看过来。 钟晚默:这是什么架势? 脸上却还保持着客套的微笑:“……我们认识吗?” 小伙子已然热络的站起了身,看着钟晚的眼神格外热切:“是羌队老和我们提起您!把我们好奇心都勾起来了!前不久听说您被特聘到了特案组,我们都想去看看队长嘴里的大……大教授到底长什么样,结果被队长气急败坏的全送去特训了。没想到今天还是见到了!” 钟晚脸上的笑险些没维持住,无声的扫了眼四周望过来的眼神,钟晚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在羌九畹嘴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突然,左侧那一溜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门被粗暴的推开,出来的人脸色臭的像是要杀人。 “吵什么吵!今天的报告都写完了吗!处理结果呢!物品统计呢!” 顿时,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站在钟晚面前的小伙子立马闭了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提醒自家队长,造成短暂混乱的是她亲亲师姐。 羌九畹收队回来之后心里有些乱,除了要写今天的报告之外,还止不住地想起被修谨射杀的那个男人。虽说如遇罪犯袭警,他们有权射杀,可现场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了。 告诉特案组去医院拿人之后,羌九畹就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一边等着手下的报告,一边琢磨着,结果外面突然吵吵闹闹的,没来由的将她的火给拱了上来。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只是那眼睛在落在门口的女人身上后,一愣。 “师姐?” 缉毒处的队员眼睁睁看着羌队长身上的戾气徒然消失,甚至……出现了些幻视,比如:队长屁股后面是不是有条尾巴在摇?!!! 对于之前就见识过羌九畹变脸功夫的钟晚,这个场面并不难接受。只是抬了抬手中的夜宵笑着问道:“是打扰你工作了吗?” 回过神来的羌九畹忙迎了上来,接过钟晚手中的夜宵挽着人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说什么呢!师姐才不会打扰我!” 目睹了这一切,雅雀无声的队员们瞳孔地震:绝对是在摇尾巴啊!!都快成螺旋桨了啊!!! 快要被推进办公室的钟晚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了看被羌九畹提在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坐着重建世界观的几个大小伙子,从羌九畹手中拿过一袋子夜宵,冲着办公室里的几个人抬了抬:“我多买了几份,大家一会儿来分一下。吃饱了再干活。” 只是说完并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几个小伙子抿着嘴看着她身边人的眼色。钟晚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羌九畹想要刀人的眼神在撞上钟晚的那双眼睛后,立马委屈道:“啊……师姐,竟然不是单独买给我的?太过分了吧。” 钟晚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你的队员帮特案组抓了炸弹客毒品和原材料的供给方,我不得请人家吃个宵夜吗?再说了,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羌九畹皱了皱鼻子,扫眼看着钟晚手中夜宵悄悄咽口水的队员,不情不愿:“行了,你们赶快吃了干活,报告赶快给我。” 见羌九畹松了口,办公室这才此起彼伏的响着“谢谢钟教授!”“钟教授真是人美心善!”“头一次加班有别的部门送慰问餐!我哭的好大声。”“钟教授多来!常来!缉毒处就是您在警署的第二个故乡!” 直到羌九畹将办公室的门关上,外面才消停了下来。 想想刚刚的场面钟晚还是没忍住笑着感慨了一句:“你的队员……很活泼。” 给她拉着凳子的羌九畹一听,面露嫌弃:“什么活泼,就是话多。又吵话又多!” 被她拉着在办公桌前坐下的钟晚撇撇嘴:“真难得。” “什么真难得?”拆着夜宵的羌九畹有些茫然的抬头。 钟晚打量了她几下,撇开了视线:“竟然有你觉得吵的人,真难得。” 羌九畹一愣,面上全然是伤心之色:“……师姐!你嫌我吵!” 钟晚笑着拿筷子敲了一下那姑娘的脑门:“吃饭。” 阿晚,偏心要改。 “听花赫说,被抓的人直接送去医院了。你们动手了?”钟晚随口问道。 羌九畹下意识的点点头,又觉得不对摇摇头。见钟晚投来疑惑地眼光,面色有些纠结的咬着筷子说着:“是动手了,不过是修处动的手。我带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制服了,除去一个死了,其他的都被打晕过去了。” 钟晚握着筷子一顿:“一个死了?” “好像是因为袭警才被修处射杀的,手里拿了把刀来着。”羌九畹低头扒拉着饭顺嘴回答道。 “修谨受伤了?”钟晚眉头一皱。 羌九畹眼前闪过修谨胸前大片的鲜红,眼色有些复杂。之后敛了神色,点点头:“肩膀被捅了一刀,不过也一起送医院了,医生说捅进去之后拿刀的人还扭了一下刀柄,不过还好没伤到要害。” “你没受伤吧?” 羌九畹一愣,抬头就见钟晚面露担忧的打量着自己,刚才心底的思量一股脑的放下了,嘿嘿一笑:“我受什么伤啊!别担心。” 钟晚眉头舒展地点点头,还是不放心的安顿了一句:“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 医院,陈迦朗几人赶到的时候林简正守在病房门口,看到特案组几人迎了两步。 “陈队,这是这次抓的几个人的资料,九畹让我整理给你的。修处的意思是,你们的爆炸案比较急,人先交给你们审,之后再提回缉毒处。” 陈迦朗接过资料大致扫了一眼,随口调侃道:“缉毒处现在出任务这么直白了?用拳头生打啊?” 闻言谈议接过了那几页资料,仔细的翻看了半天,还真不是陈迦朗胡说。被抓的这些人身上都是不同程度的压迫形伤口,说白了就是五指握拳挥出造成的。 林简脸上有些无奈:“不是我们,是修处。” 高幸愣住,扫眼病房里躺着的客观的人数,有些吃惊:“全是修处长打的?” 见林简耸肩承认后,高幸有些没反应过来:“修处长的身手也……”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顾梦之扫了高幸一眼,没开口。直到高幸和林简做了一下简单的交接,缉毒处的人都撤走后,他才站在陈迦朗身边慢悠悠的开口。 “人不是修谨打的。” 陈迦朗斜他一眼:“你又知道?” 顾梦之挑眉不语,谈议出了声。 “看手法确实不是修谨动的手。” 说着谈议将病例翻了一眼,递给了陈迦朗说到:“你受过警署系统的格斗训练,想必也受过不少伤。你在哪个警司身上见过这种伤。” 陈迦朗狐疑的看向谈议手指的地方,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仔细琢磨却发现哪里不对了。警署所贯通的格斗模式是以制服犯人为主,出拳讲究的是巧劲儿。并且在确认已经将犯人制服后,就不会再继续攻击。可根据病历上写的,这几个毒贩身上除了蛮力为主的压迫伤之外,造成不同程度脑震荡的因素是后脑勺被迫受到磕碰。 就像是被人一拳打出后,磕到了地上。 不知怎么,陈迦朗不自觉联想到了警署和贝尔彻达成的合作,眼神沉了沉。意料之外的没在深究,只是将病例随手合了起来。 “先把炸弹客的信息问出来。” 从警署出来时,已经十一点多了,钟晚今天是坐沉则的重机去的学校并没开车,现在只得掏出手机准备叫个车。 一辆黑色的卡宴却缓缓停在了她面前。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是沉昼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钟教授要搭车吗?” 钟晚一愣,扫眼警署四周空旷的环境,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侧首看着身边的人,有些哭笑不得:“拓海的总裁怎么沦落到来警署门口接私活了。” 男人倾身替她拉过安全带,一股醇厚的木质调男香罩了上来,将安全带扣进卡槽坐好后,才嘴角浅笑着说:“只接钟教授这一单。” 沉昼不笑时面色极冷,再加上他那头美式板寸,和一丝不苟的西装,格外有压迫感。就好像怎么努力都攀不到那种人。可冲钟晚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却有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就好像即使钟晚把天捅穿了,他下一刻也只会真心诚意的说一句“阿晚真厉害。” 起初年幼的钟晚面对他这副表情,还有些女孩子家的羞色,后来看得久了,坦然地多了。 现在更甚,目不斜视的对上那双温情脉脉的眼睛,钟晚眉梢一挑。 沉昼有些无奈:“阿则说你今天没开车,回家可能不方便。” 钟晚这才收回视线,点点头有些意外:“他竟然会让你来送我,真是奇了。” 男人一滞,转头看着她许久,久到钟晚实在忽视不得的重新望过去。 “看着我做什么?” 沉昼长叹一口气,收回视线发动了车,语气有些酸:“……阿晚,偏心要改。” 莫名其妙被安了偏心名头的钟教授,双眼微微瞪大,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沉总,话得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偏心了?” “从小到大你偏心阿则的还少吗?现在甚至都不愿意我送你了。”身高体长的男人垂着眼角,做出一副暗自垂泪的架势。只是细看,那嘴角还是仰着的。 洞悉人心的钟教授难得有种不知道该从哪儿讲理的无力感,笑的无奈:“他今早上还跟我闹呢,晚上却让你来送我,以他的脾性,我不奇怪才不正常。再说了,小时候我要是不哄着他,那小炮仗指不定给你捅什么篓子呢。我这是为了谁呀,沉总?” 沉则从小就疯,钟晚一个没看住,沉则就闯了祸。闯了祸除了沉则会被吾乙罚,沉昼也会因为看管不利被连坐,给小时候的钟晚心疼坏了,又气又无奈。最后对沉则只得尽量哄着来了。本是因为心疼他二人,现在沉昼竟然告刁状,钟晚真是没处说理。 男人嘴角的笑意欲胜,本想收敛些却发现怎么都压不住,索性就不在压了。正巧遇上红灯,沉昼将车停稳后,向女人探了半个身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不到十厘米。 沉昼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呼吸洒在钟晚的脸上。 他说:“阿晚这是在提醒我,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是吗?” 渎神 把钟晚送到楼下后,沉昼似乎有急事,就离开了。她本想问问爆炸后沉则那两句话到底是在说什么,实在是没空挡问出口。回到家在看到衣橱里挂着的那件男士白色西装外套时,钟晚想了想将它拿出来放在一旁,上床睡了觉。 第二天一早,收拾了一下就提着放在床尾的纸袋,出了门。开车一路停到了江渡屿家楼下的停车场,看着手机上王淳义发来的门牌号上了电梯。 她迈出电梯看眼楼层,面色有些难以言说的微妙。当初在停车场的时候修谨那句“上下楼”,钟晚没想到,真的是上下楼。 江渡屿住7楼,修谨住6楼。 这是个高档小区,一梯两户,这两人甚至连住的方向都一模一样,要不是修谨门口没有装饰物,钟晚真的会以为她这是到了江渡屿家门口。 莫名的,钟晚有种流连花丛浪荡客的错觉。 暗叹口气,抬手敲响了面前的门。 一阵窸窣的声音隐隐传来,之后她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屋里的人问了声:“哪位?” “是我。” 钟晚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将修谨那双盛着笑意的眸子看了个清楚。 “阿晚?你怎么来了?” 她举了举手中的纸袋,男人一愣,接过低头一看笑了笑,一边闪身将人让了进来,一边说道:“其实不用专门送一趟的。” 修谨家和他给人温吞的性格一样,家中的布置看起来很温馨,零碎的小物件很多,沙发上罩着同色系的沙发罩,茶几上也摆着看起来很有趣的路边淘回来的摆件,只是此刻茶几上多了个敞开的医药箱,纱布,碘酒都在摆一旁。 看样子刚刚隐约听到的声音是修谨准备自己换药。 她收回打量的视线,扭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男人,眼神下移,就看到男人微敞的睡袍,隐隐露出些纱布。没对修谨的话作反应,只是抬头看向他。 “需要帮忙吗?” 被问的人一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刚刚被自己稍微扯开的睡袍,从他自己的角度能看到的肌肤,自然比钟晚平视看到的多。 当他眼神从领口扫过自己衣服下触目惊心的疤痕时,眉头瞬间微蹙,接着恢复如常,不动声色的将领口拢了拢,抬头正欲说不用,就见钟晚已经坐在他起身前的位置上,用桌上的消毒湿巾擦着手。 对上女人投来的关切的目光,到嘴边的拒绝修谨一时说不出口了。从打黑拳到警校,再到警署,多年堆积下来的新老伤痕数不胜数,修谨全然不当回事,这是头一次他有些后悔当初没听医生的嘱咐好好修养。 他拒绝的本意,是不想让钟晚看到自己身上可怖的伤口,可当钟晚的关心真真实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修谨不得不承认,他是贪恋的。 至于钟晚,她本就没想听修谨同不同意。昨天羌九畹透露的讯息和沉昼来接她这件事,在她入睡前就已经在心里形成了闭环。 修谨的伤恐怕不是毒贩袭警这么简单的,毒贩是修谨杀得,可伤修谨的未必是毒贩。 而他作为贝尔彻安在警署的眼,纵使沉则再讨厌他也断不会对他动手,倒不是沉则理智,只是沉则知道要是动了修谨,吾乙会生气。至于沉昼,就更不会动手了。 于是这男人身上的伤,只有最后一种可能:这是他自己捅出来的,只是为了杀掉那个毒贩。 所以想通这些之后,钟晚来时心口就憋着一股气。 余光见男人在身边坐下,除去了睡袍,拆着裹在身上的纱布,她便压着心口的火,拿着碘酒抬了头。 只是目光在触及修谨身上分布广泛的伤痕时,猛地一滞皱起了眉头。 修谨的身材很好,肌肉紧实,如果非要说,可以是美术生笔下完美的人体素描模特,可前提是没有这些密密麻麻的伤疤。 刀伤,枪伤,划痕……还有昨天新添的那道狰狞的伤口。 眼神每略过一处,钟晚的眉头就紧一分。 而自从脱了睡袍就在观察女人反应的修谨,心更是随着钟晚紧皱的眉头越来越沉。所以是被厌恶了吗? “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没有勇气再接受女人的审视,更不敢抬头去看那眼中是否有厌恶,喉头有些发苦的想要拿过钟晚手中的东西,却被她向后撤手的躲开。怔愣一下,抬头就撞进了钟晚拧着的眉眼中。 没有嫌恶,只有压抑在怒火下微弱的心疼。 修谨愣神的功夫,钟晚已经动手替他涂着碘酒消了毒,上着药。被气的不轻的人即使尽量克制着下手的力度,但还是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偏偏修谨全程一声未吭,只是看着自己胸口前的发旋,为女人眼底那抹微弱的心疼发愣。 钟晚是在心疼? 心疼谁? 他吗? 修谨想要问清楚,可是询问的话却堵在喉咙口将他噎的有些难受。从初见后,那个小小的姑娘就被他在心间供奉起来。 沉则他们都说,明明是他对钟晚存了男欢女爱的心思,可只有修谨自己知道,对沉则的嫉妒是因为神对他的容忍更多,不愿裸露自己的伤痕是因为没人愿意神去揭开自己不堪的过往。 在刚刚那一瞬间前,他都笃定自己只是跪拜在神前最虔诚的信徒。 夜夜祈祷,只为所供之神福泽世间,做永夜之辉。 可就在那一瞬间,修谨头一次动摇了自己坚守了十三年的信念,就好像神庙轰然倒塌,目光所及,四周不再是随风摇曳的烛墙,而是宽广无边的万物,神就站在万物之中,冲他笑。 神本该是万物,可当修谨能看到万物的时候,神便成了欲念。 就像是……渎神。 这种隐秘禁忌的错觉在钟晚口中含怒问出那句“你真的知道人是会死的吗?”时冲出了云霄。 修谨突然想起,没有人会因为神女偏爱世人而心生妒火,而神女本该就知晓世间一切的不堪。 他会嫉妒,会畏惧,只是因为他所求的是神的垂青,独一无二的垂青。 钟晚是神女,也是他的欲念。 是你重要 胸口翻涌的思绪,将喉间堵得更紧,只能让他发出一声有些颤抖的“嗯”来回应。 钟晚却是火气难消,抬头狠狠瞪他一眼,拿起纱布将换好药的伤口裹住,口气有些冷:“嗯?你要是真知道就不会干出捅自己一刀这种事。你和那个毒贩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他死不可?就算他非死不可,动作总要小心些,别小瞧了九畹,她可不是什么花瓶。” 修谨一愣,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心虚提问:“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捅的?” 钟晚打着结的手一顿,抬头匪夷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人,认真的问到:“修处长,所以现在‘我怎么知道的’和‘你被怀疑’放在一起,你觉得前者更重要是吗?” 男人先是看着她摇摇头,就在钟晚刚准备收回刀眼的时候,对面的人接着开口。 “是你重要。” 语气诚恳,可就是因为太诚恳了,钟晚差点没忍住抄起手边的抱枕砸到这张俊脸上。 当然,最后也只是无话可说的瞪着他。 眼见女人的眼色越发不善,修谨抬手穿好睡袍,动了动刚包扎好的肩膀,转移了话题:“她怀疑我什么?” 说起正事,钟晚先放下了淤堵的气,收拾着茶几上的医药箱:“九畹已经开始怀疑那人是因为袭警才被你射杀的说辞了。” “怎么说?” 修谨说着就要接过已经合上的手提箱,却被钟晚躲过。 “放在哪里?” 压下嘴角的笑意,修谨指了指入户门正对着的柜子。 钟晚提着走过去,继续开口:“如果是平常,她早就跟在我屁股后面夸你有多厉害了,昨天却点到为止。而且……你又要干嘛!” 修谨从沙发上起了一半的动作一下僵住,抬头就见关好柜门的女人转回身眼里冒火的直视着自己。本能的求生欲让修谨重新端坐回了沙发,两个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后,他才想起自己起身的目的,飞快的撇眼厨房中冰箱,轻声问到:“喝水吗?” 钟晚深呼吸一口平复了一下自己反复的怒火,独自走到冰箱前拉开了门,倒不是她渴,只是她知道,以修谨的教养,如果不见她喝水,是不会罢休的。 冰箱冷藏层,蔬菜瓜果分类摆放着,钟晚随手拿出一瓶矿泉水就关上了门。拧开当着男人的面喝了一口,才继续刚刚说到一半的话:“而且,之前九畹嘴里老师长老师短的,昨天叫的却是修处。” “其他人也都叫我修处。”修谨突然对看到钟晚因为他情绪外露来了兴趣,一有机会就要逗弄一番。装傻的一句话说到一半,就看到钟晚像是懒得和他掰扯了,转头要走的架势,连忙补了句:“但是她这么叫确实很奇怪。” 转头欲走的女人这才转身打量着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又不敢的男人。 见钟晚停了脚步,修谨心下松了口气,生怕再一句不对把人气走,大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保证着:“不闹你了。你说,我好好听着。” 当一个一直没展现过柔弱的人,此刻在钟晚面前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这个气是怎么也生不起来了。顺着修谨的意思在他身边重新坐下,将手中的水瓶放到茶几上,神色认真。 “九畹从没瞒过我什么,可昨天明显是不想我多打听。那就证明她在怀疑一些事情,而且不想把我牵扯进去。再结合她对你的态度,也不难猜了。” 其实昨天的情况细琢磨确实漏洞百出,只是修谨并不太在意身份暴露这件事。他的身份警署高层基本都清楚,毕竟警署怎么可能放任一个对警署有威胁的,贝尔彻的人在缉毒处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即使羌九畹知道了,她也无济于事,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对他这个领导嗤之以鼻罢了。 可钟晚眼中的正色,却让他沉默半晌说出一句:“好,我会注意些的。” 没什么,既然是钟晚在意的,他便会守护。 不论是什么。 只是……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女人,听到声音一愣,抬头就见修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脸上有些固执。 钟晚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刚刚放在桌上的消炎药塞到男人的手里,想把桌子上的水递给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自己喝过一口了,起身准备给他重新拿一瓶,谁知修谨像是不知道一样,抽出她手中的水瓶拧开动作自然的将口中的药送了下去。 吃了药,见钟晚有些呆愣的看过来,修谨面色不解。 钟晚总不能说:那瓶水我喝过。只得说了声“没事”重新坐了回来。没注意到男人轻轻勾起的嘴角,开口问道:“昨天的那些人是沉则动手打的吧。” 修谨眉头皱了皱:“他跟你说的?” “看样子是了。”钟晚撇他一眼,不理会修谨顿住的面色,向后窝进沙发继续说着:“昨晚沉昼来警署送我回家,说是阿则跟他说我出门的时候没开车。可是,沉则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要是没什么事儿,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松口让沉昼来接我。陈迦朗他们前脚刚因为毒贩受伤去了医院,后脚沉昼就来警署门口我,很好联想的。” 修谨随着她也靠上了沙发背,笑了笑说着:“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钟晚平静的扫他一眼。眼神在略过男人肩头的时候,却还是顿了一下,随即收回。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个人?宁可自己受伤。”钟晚问道。 想起自己将利刃捅进身体后说的那句话,修谨敛了敛神色:“是他指使炸弹客去私厨投放炸弹的。目标是,先生。” 这话修谨说的模棱两可,表面上听起来他是为了替吾乙解除后患,但深究就会发现恐怕不止如此。 只不过昨天爆炸后沉则的那句“他们是不是找死”困扰了钟晚许久,现在瞬间清晰明了,这才将她的注意力分了过去。 钟晚皱眉:“所以真的有人要杀先生?” 见女人没深究,修谨松了口气,回答着:“你应该知道,贝尔彻现在不允许下面的人接触毒品,只要违反规定,不是被暗地里处理掉,就是去蹲监狱。有贝尔彻制衡,连带着其他一些小鱼小虾也不敢了。所以现在k市暗地里的毒品交易基本上销声匿迹了。虽说是先生为了洗白拓海跟警署高层达成的合作,可是知道的人并不多。” 在男人话里抓住某个关键词的钟晚一愣:“合作?” 见钟晚满脸不知情的样子,修谨暗道一声不好,明面上却还是顺着反问道:“先生没给你说吗?” 钟晚皱眉摇摇头,没追问只是示意他继续说:“知道的人不多,然后呢?” 修谨稳了稳心神:“可是看在外界眼里不是这样的。k市没有毒品流通,可是不代表没有瘾君子。于是k市就成了活跃在外市和境外一些组织眼里的蛋糕,贝尔彻自然也成了这些人眼里的阻碍,后面的你也知道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谁都懂。” 钟晚当然懂,所以吾乙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昨天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只是看向身边的男人时,钟晚明知他不会按自己说的做,但还是隐下心疼的说了:“下次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修谨望着她:“阿晚,他们要杀先生。” 钟晚直白的看了回去:“事情的解决办法有很多,不是非要这样惨烈才可以。挨一刀杀一个人这种亏本买卖不许再做了。你是人,你也会死。” “我不能死吗?”问出这话后,修谨后背明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可却紧紧绷着,眼神死死落在钟晚身上,像是接受审判前夕的囚徒。 钟晚看着他许久,没说话的收回了视线。起身向门口走去,修谨就这么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推开自己的家门,在他以为自己的问题会无疾而终时,钟晚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你不该为任何人去死。” 随即大门闭合,传来细小的咔哒声。修谨面无表情的将手边纸袋中被女人洗干净的西服拿了出来,捧在鼻尖嗅了嗅,是女人身上的味道。 男人将头埋的更深了,只剩一人的客厅中传来一声叹息。 “真的快要疯了……” 熬夜变丑 从修谨家出来,赶到特案组的时候,花赫还维持着昨天钟晚离开时候的姿势,扒拉着电脑屏幕。 不止花赫,高幸也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屏幕十分专注。 钟晚走过去问着:“你们在查什么?” 大概是两个人太过专注了,直到她出声,才双双抬了头。高幸双眼疲惫,却还是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指了指自己的电脑:“昨天队长不是让花赫根据于力的路线查一下监控吗?范围太广了,这不查到了现在。” 话语间钟晚已经走到了二人座位中间的位置,她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一旁恹恹花赫:“我昨晚走了之后,你一直呆到现在?” 花赫掀掀眼皮,在头动最小弧度的前提下,看着钟晚“嗯”了一声。 “昨晚我走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想想昨晚的无梦,钟晚觉得有些愧疚。昨天离开前她心里全是修谨和羌九畹那边的事,竟然也没注意到离开时花赫看起来很忙。 坐在电脑前的人听出了钟晚语气中的歉意,终于动了动,抬手揉了揉僵硬的后颈,将头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她,口气有些别扭:“熬夜会变丑,你熬什么。” 花赫这个人真是别扭至极,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总是让人听着不舒服,也就幸好钟晚从不在意这些。像现在,明明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嫌弃,可那个耳尖却红着。 钟晚笑着摇摇头:“是,晚睡秃头,熬夜猝死。花爷是活够了。” 当某个称呼从女人嘴里出来的瞬间,花赫就涨红着脸,直起身重新看向屏幕熄了火。 明明这个称呼是花赫自己当时说的,可从钟晚嘴里出来却莫名的羞耻。由想起当初自己那句“叫我花爷或者小花都随你”花赫就像抽自己两巴掌,这张嘴是真该死啊。 还好钟晚没打算继续做弄他,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高幸。 “你也从医院忙到现在?” 高幸仰头冲她乐了乐:“没事,我不累。” 钟晚暗叹一口气,看了眼除了他们三人空旷的办公室问着:“其他人呢?” 高幸唔了一声:“去医院了,那些毒贩被打的有点狠,现在还没醒,队长他们早上去医院看看是什么情况,把谈哥也薅走了。顾教授头有点疼,进办公室休息一下。” 顺着高幸的话,钟晚扭头看了看顾梦之的办公室,百褶帘拉起,将里面挡着。 她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再转回头冲着花赫和高幸说着:“你俩先去我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不等两人开口,钟晚又补到:“人在疲惫的时候,大脑机能会下降,即使看监控也会漏下很多重要的信息,得不偿失。我进去看看顾梦之,一会儿出来我替你们查一会儿监控。” 见高幸有些犹豫,钟晚有些无奈,收起了往日里柔和的样子,脸色正了正:“年轻也不是这么熬的。” 见惯了钟晚和善的表情,现在一板脸,高幸和花赫莫名有种被老师拎着耳朵教训的错觉,下意识的停下了电脑上的监控画面。 钟晚笑着伸手把两人拉起来,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将两人推了进去:“快睡会儿,搞不好我还能注意到点你们没意识到的细节。” 高幸看眼主题色调都暖人的办公室,和花赫对视一眼后,这才冲着钟晚点点头:“那就半个小时。” “快休息吧。”钟晚笑着将办公室的门带上了。 高幸收回视线转头,就见花赫已然躺在了催眠椅上,他也走到了花赫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了眼。 整个办公室大概只安静了一分钟,花赫熬夜导致的有些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是不是喜欢她?” 闭着眼的人睁眼,下意识的透过玻璃看向推开顾梦之办公室的女人,喉结滚了一下,不动声色的重新闭上眼。 “别胡说。” 花赫哼了一声:“我都没说名字,你就知道了?” 高幸的睫毛抖了一下,睁开眼梗着头看向背后,就见花赫睁着眼睛看过来。 压下心头的悸动,高幸沉着声音淡淡说:“钟晚很厉害,我很佩服她。敬仰不算喜欢。” 花赫啧了一声,双手环胸的扫视了一下身边的人,一副别放屁的表情:“你说最开始是敬仰我一点意见都没有。现在说敬仰?你自己信吗?连‘钟教授’都不叫了,你敬仰个屁。” 高幸一滞,有些无奈:“你到底要说什么?” 见他终于没在反驳,花赫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了眼:“没什么,喜欢你就追啊。改天送你本书,你学习一下。” 高幸张了张嘴,最后沉默的闭口不言的躺了回去。他到底在指望花赫嘴里说出什么靠谱的话啊。 这是钟晚第一次进顾梦之的办公室,和男人懒散、随意的性子不同,办公室的摆设都很简约,以灰黑调为主。她随便打量了一下,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半躺在座椅上的男人身上。 金丝框眼镜被摘下来放在了桌面上,顾梦之右手肘部立在扶手上,撑着头。左手随意的摆在另一边。 钟晚走进了些,绕过桌子停到了他的左侧,歪头打量着男人。顾梦之安静下来的时候,其实看起来很冷清。跟醒着时不时就要撩拨她一下的狐狸样完全不沾边。看着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钟晚突然很好奇,顾梦之到底爱不爱哭。 她一直觉得顾梦之像是生错了性别,他和谈议的好看不同,谈议是基因里带出来的骨相优越,五官精致可还是带着男性的特征。而顾梦之却是标准的古韵美,是美,带着媚态的美。 准确来说,美是底色,那颗泪痣添的是媚。 没了这颗痣,顾梦之还会不会这么媚?想着她抬手用指尖轻轻遮住那颗痣。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没了这颗泪痣,顾梦之更像个清冷的美人。得了答案,正欲收手,那双闭着的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开,眼中没有被吵醒的混沌,倒是一片清明。 钟晚的手腕被人抓住,猛地向下一拽,整个人向椅子上砸了过去。她一手撑在顾梦之的胸口,才没彻底砸到男人身上,只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好像随便谁一仰头就能唇齿相交一样。 钟晚全然没有慌乱,只是细细打量着顾梦之带着笑意的双眼,开口:“我收回刚刚的想法。” “什么想法?”顾梦之笑。 她撑在男人胸口的手使了使劲,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幸好顾梦之并没有死死握住她的手腕,顺势也松了手。就噙着笑看着钟晚向后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还顺手将桌上的眼镜递给了他。 “我本来以为,顾教授的媚态百生是因为眼角的痣。” 顾梦之拿过眼镜的手一顿,重复了一遍这句话里的形容词,随即笑了笑:“媚态百生?……结果呢?” 钟晚撇了撇嘴:“其实是因为这双眼睛。” 在顾梦之睁眼的瞬间,原本销声匿迹的媚态,像是张网,将钟晚紧紧裹住。 预告 顾梦之没说话,只是戴了眼镜,打量了一下椅边女人。他要是媚态百生,钟晚可就是千娇百媚不自知了。 不过钟晚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看看他的脸色环臂道:“头还疼吗?” 顾梦之苦笑着揉着太阳穴,摇摇头:“没用,脑子里嗡嗡的。” 想想刚刚花赫和高幸对于熬通宵的那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钟晚无奈道:“早知道特案组的组织文化是不要命,我当初就该义正言辞的拒绝外聘合同才对。” 顾梦之收手,靠着椅子笑看着钟晚:“现在去偷出来?正好连带我的一起,做个亡命鸳鸯。” 钟晚扫他一眼没搭话,起身把顾梦之紧闭的窗户推开,一瞬间空气流通了一起来。 “真打算去查那个监控?”顾梦之看着女人的背影,想想刚刚外面传来的零星的对话,开口问着。 钟晚摇头:“什么都查不出的。你不也清楚吗。” 顾梦之将椅子向着钟晚的方向转了转笑着说:“那你虎他们俩。” “两个人眼巴巴查了一晚上,难道要我说‘这么做毫无意义’吗?顾梦之,小孩儿的积极性就是这样被消磨掉的。”钟晚撇他一眼,似乎对顾梦之的教育理念完全不认同。 男人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懂了,慈母。” 钟晚默,只是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估算了一下,向外走着的说到:“你回去睡一觉吧,神经衰弱可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顾梦之脸上一滞,还是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玩笑着:“不需要我帮钟教授分担一下工作?” 女人的脚步一顿,转头眼中尽是无语:“脸都白了还跟我贫。顾梦之,你是不是挨一脚才能老实。” 快中午的时候,陈迦朗和谈议才从医院回来。在看到坐在高幸办公位上看着什么的钟晚时,陈迦朗的耳垂有些红。谈议看眼突然扭捏起来的人,漠然的表情有了些龟裂。 走到钟晚身边,将手中的饭放下,说到:“陈迦朗跟你表白了啊。” 钟晚接着饭盒的手一顿,看向整个傻住的陈迦朗,嘴角染了些笑意收回视线:“谈法医有何高见。” 谈议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打开饭盒后冒出的热气蕴着他那冷漠的脸。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陈迦朗炸了锅:“这个不行,趁早拒绝。” “谈议!你说谁不行!Men can't say no!”陈迦朗快步走过来,叉着腰开始理论。说了两句又觉得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的!” 谈议咽下嘴里的云吞眼皮都没动:“哦,昨晚想去天台透气,撞见了。” 陈迦朗一愣,刚刚的不好意思荡然无存,下意识的看向钟晚,心提了起来。放下插在腰上的上,皱眉正色问到:“从哪儿开始听得?” 比起羞耻,陈迦朗的第一反应是钟晚的身份。 反观钟晚除了谈议说完后顿了顿,面上是一点儿慌乱都没有,甚至专心的找着自己的那份饭。 谈议放下筷子,拿起一份饭盒递给了钟晚,后者说了声谢谢。 “从你真心诚意的对不起开始。” 那就是全听到了。 陈迦朗心里一沉,刚准备再说什么,钟晚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花赫伸着懒腰走过来坐下,拿着筷子吃了起来。跟在后面的高幸有些慢吞吞的,总是笑着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头微蹙。 钟晚回首叫了两声:“高幸,高幸?” “啊?”回了神的高幸应了一声,抬头就见钟晚点了点手边的饭盒,冲他说着:“愣着干嘛?快吃饭。吃完给你们看些东西。” 见高幸过来拿过了饭盒,钟晚这才抬头看向还站在一旁紧锁眉头的陈迦朗。 “又不是什么大事,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当桩子看我们几个吃饭吗。” 闻言陈迦朗看眼女人,最后接过她递来的饭盒,深深看了谈议一眼,才坐下吃起了饭,心里琢磨着得抽空和谈议交代一下。毕竟这事儿如果不是自己掀起来,钟晚的身世本该继续妥善的隐藏着。 吃过饭,钟晚将刚刚研究的监控放了出来,几人看到后,皆是一愣。 花赫有些不理解:“这不就是私厨隔壁商户门口的监控吗?当初不就是因为角度拍不到现场才被筛掉了吗?给我们看这个干什么?” 女人但笑不语,只是将自己筛出来的那段监控点了播放,是些来往的行人,除了案发时被爆炸波及,导致镜头剧烈的震动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画面播放结束,钟晚并未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陈迦朗。陈迦朗在这段监控开始播放时,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男人对上她的眼睛先是一愣,之后低笑一声才抬头说道:“镜头左下方站在树后的那个男人。” 钟晚嘴角的笑深了深,歪头道:“查查?” 陈迦朗只一个眼神,花赫就抱着键盘敲了起来。 “他有什么问题吗?”高幸皱眉问道。 陈迦朗:“你再仔细看看。” 高幸拿过遥控器,将监控倒回,重新放了一遍。大概是这一次注意力全在那个男人身上的缘故,高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看第一遍监控的时候,高幸以为那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可是再看时发现不对。那男人很早就站在了那里,且眼神一直看向私厨的方向。直到于力的快递车驶来,男人才移动了视线。视线追随着于力再次停到了私厨的方向,等待了一分钟左右,爆炸传来。 男人并没有着急离开,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与周围问询赶来救人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大概两分钟后,才转身离开。 高幸思索了一下,又将监控倒回至爆炸前,仔细的看了半晌,抬手指着男人左手中的一个反光点,疑惑道:“这是什么?……引爆器?” “十有八九。”陈迦朗点点头接着说:“还记不记得钟晚之前提起过这个炸弹一定要保证,被送到私厨后才能被引爆吗?” “所以,是凶手自己在现场看到炸弹被送进去之后,亲手遥控引爆的?可是既然都遥控了,他为什么不离远一点,还要站的……这么明目张胆。”高幸反应过来,看着监控上距离现场不到五十米的男人欲言又止。 陈迦朗看着他:“开会时候做的笔记呢?拿出来翻翻,看看冯育说了什么。” 高幸当即翻出了拿出做会议纪要的笔记本,翻了几页,看了半晌后眼睛微睁,抬头看眼陈迦朗和钟晚试探道:“炸弹客的制弹手法是最简单的土炸弹,并不掌握更多的炸弹理论,所以他的学历并不高?” 钟晚笑着点点头:“这恐怕是他能做出来操作距离最远的引爆器了。” 她话音刚落,原本刚离开两个多小时的顾梦之和羌九畹一前一后疾步走进了办公室。二人面色皆是凝重,陈迦朗起身问道:“怎么了?” 顾梦之将手中拿着的信封递过去,脸上没有往常的笑意:“警署登记处给我的,指名道姓要给特案组。炸弹客的预告。” 陈迦朗一愣拧着眉头拿了过来,信封是最普通不过的,里面带着消息的纸甚至不是打印的,稚嫩工整的笔迹写着:今天下午三点,市东郊外三公里河堤。 接着一张内容和笔迹一样的信纸被羌九畹递过来:“我们也收到了,估计冯哥他们也收到了。” “这两封我都看过了,根据笔迹,应该是小孩子写的。年纪应该不大,四到五岁。河堤的堤因为不会写,所以用拼音代替了。” 在家休息了一个小时,顾梦之就赶了过来,刚进警署就被登记处的值班人员拦住,递来了这个信封,说是务必要交到特案组手里。顾梦之拆开看了看,怔了一下就冲上楼,结果和火急火燎的羌九畹撞了个正着,她手里也捏着一封一模一样的。 听了顾梦之说的话,花赫二话不说的调出了登记处的监控,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送信的人,正是监控中拍到的那个男人,只不过这一次他没做任何伪装,就这么大喇喇的将信封送来,如羌九畹说的,那信封一式三份,男人嘱咐一定要送到缉毒处、防保科和特案组手里。 花赫气的拍桌:“这孙子也太嚣张了吧!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 “这不是挑衅。”钟晚看着监控中满脸笑意的男人幽的冒出这么一句,却没继续往下说。转头看向陈迦朗问道:“被抓的毒贩有没有说总共提供了多少炸弹原材料给炸弹客?” “一共二十公斤。刨去前三起爆炸案用掉的,炸弹客手里最起码还有一半儿的量。够炸一小层楼了。”冯育冲进特案组扫眼陈迦朗手中的两张纸,把自己拿来的那一份也递了过去,回答着钟晚的问题。 保护好自己 闻言钟晚将视线落在了那三张手写纸上,声音轻飘飘的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这是凶手真心诚意发来的邀请函。” 陈迦朗黑眸一转,冲着花赫问道:“查到这个男人的资料了吗?” 花赫调出资料,大致概括到:“找到了。武炎友,27岁,是k市南边武家村的人,一直随父母种地务农,四年前来到k市打零工,这是住址。” 钟晚皱眉:“他没有孩子?” 花赫又从头过了一遍资料,一愣:“户籍记录上没有,不过四年前武炎友结过一次婚,现在的婚姻状态是……丧偶?” 高幸看眼时间,此刻两点刚过,顿时有些着急:“队长去哪边?” 是去武炎友家还是郊外河堤。 陈迦朗沉吟片刻,抬头安排到:“花赫,你和羌九畹还有冯哥一起去信上写着的地点。高幸、顾梦之和钟晚跟我去武炎友家。谈议留在警署等通知。” 他话音一落,众人四散而去,唯独钟晚站在原地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路过她的高幸有些担心的探头问到:“钟晚?怎么了吗?” 钟晚拧眉:“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高幸抬头看眼走出去的众人,伸手拉过钟晚身侧的手,对上女人的视线安抚道:“没关系,我们边走边想。” 警署楼下,羌九畹点完人刚准备上车,就被钟晚叫住,回头就见钟晚眉头蹙着,羌九畹忙问道:“怎么了师姐?” 钟晚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叫住羌九畹,只是打心底没来头的一阵慌乱,看着她许久也只说出一句:“保护好自己。” 那姑娘扬起一个漏齿的微笑,声音脆生生的说了声“别担心!”便上了车,几辆警车紧随其后驶了出去。 这头钟晚坐在后排,紧紧盯着手中的三张信纸,脑子飞快的过着所有的信息。按理说到目前为止的三起爆炸可以分成两种目的,一种是毒贩要求的,及私厨爆炸;另一种则是武炎友按照自主意识投放的前两起炸弹。 按照之前钟晚分析的动机,武炎友将爆炸点选在河堤是她没想到的。毕竟武炎友的目的是造成最大程度的混乱,从而满足自己心里扭曲的快感。可是为什么是河堤呢? 还有,武炎友应该有个女儿才对。可花赫却说他并没有孩子,甚至四面前结婚,现在却是丧偶。 不容她多想,陈迦朗已经将车停在了一个老旧小区楼下,扭头冲着她和顾梦之安顿了声“待在车里,等我消息。”接着给高幸使了眼色,两人下车摸出身上的配枪,随着几个警司冲进了单元门。 “不对,哪里不对……”钟晚喃喃着。 下一秒紧握的手被人握住,抬头望去,就撞进了顾梦之的眼底。 “我们现在只需要等,或许见到武炎友本人,有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顾梦之的声音不急不慢的传来,将钟晚心口的异样压下去不少。 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钟晚这边的车门被人拉开。 陈迦朗看着顾梦之和她交握在一起的手一顿,将眼神移到女人脸上,开口说到:“人抓到了,要上去看一眼吗?” 钟晚顺着前挡风玻璃看了看,一个瘦弱的男人低着头,戴着手铐被两个警司从单元门里压了出来,高幸跟在后面,冲着陈迦朗点点头。 陈迦朗向后撤了一步,给女人让出下车的位置。 看着向单元门口走过去的人,陈迦朗收回视线越过车顶,对上了另一侧一同下了车的顾梦之。后者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跟上了钟晚的步子。 陈迦朗撑着车门深吸了一口,才将车门合上走了过去。 郊外河堤,花赫看着周围寥无人烟的环境吐槽道:“在这放炸弹,炸个鬼啊。” 羌九畹没出声,只是皱眉看着河堤旁那一排小屋和小屋后的仓库。一边观察了周围情况的林简跑了过来冲她说到:“周围我们看过了,没有人。” “那一排房子什么情况。”她皱眉问着。 花赫抱着笔记本调出河堤结构件图递了过去:“是给在河堤值班的工作人员准备的。开洪泄洪的时候也用来当做宿舍。后面是存放工具的仓库。最近没人住在这。这是布局图。” 一旁穿好防爆装备的冯育走了过来,看眼建筑图开口:“我带着人排查一下吧。我看那个什么预告说不准就是个幌子。” 羌九畹抬手看眼腕间的手表还剩二十分钟三点,想了想冲着冯育说到:“冯哥十九分钟够吗?” 冯育看眼跟着自己的两个队员,又看了眼远处数量客观的房子有些难办:“我尽量,机器识别需要时间。” “不管怎么样十九分钟必须要撤出来,我们现在还知道炸弹的引爆方法,如果是定时爆炸,你们在里面太危险了。周围无人,就算真的炸了也没什么人员伤亡。”羌九畹面色严峻。 冯育想了想点头应下,然后带着身后两人拿着勘测器走向那排小屋。羌九畹看着时间,数字跳到14:58时,冯育带人撤了回来。 “前面那一排小屋什么都没有,剩的时间不够探测后面的仓库。”冯育将头盔摘下来说着。 羌九畹刚准备说全体向后撤时,花赫突然倒吸一口气:“后面仓库有人!” 说着将笔记本上的热成像图递了过来。根据热成像显示,仓库里确实有一个人,看上去不像大人。 “好像是个小孩?” 羌九畹仔细看着那个有些细微动作的影子指着一块阴影问到:“这是什么?” 冯育看清后一愣:“引爆器!不是定时炸弹,有引爆器。” “这……怎么办啊?”林简看看花赫和冯育,最后冲着羌九畹问着。 女人沉默了片刻,将笔记本递回给花赫,带着通讯耳机,说到:“让其他人整体后撤五十米,我去。” 林简一惊:“太危险了!” 羌九畹扫他一眼,一脸严肃:“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孩儿在河堤的仓库里,难道不奇怪吗?更何况手里还拿着引爆器。目的就是为了和警方谈判,总不能一直耗着。我会想办法拿到引爆器的。” 她顿了顿,抿着唇补了句:“……那还是个孩子,不能放着不管。” “我带人跟在你身后,如果引爆器被启动,就往我这跑。”冯育说着将头盔重新戴上。 羌九畹点点头,冲着花赫说了一声“随时保持联络”就向仓库走去。 (作者话:最近工作比较忙,尽量保持日更。卡文卡了一周,实在是没有存稿了,哭泣。) 兴奋 钟晚走进单元门的时候,正巧听见一个压着武炎友的小警司口气不善的骂了句:“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 她顺势回头,只看到被押进警车里那个瘦弱的背影,肩膀好像在抖。听到顾梦之跟她说了声“走吧”,才收回视线上了楼。 武炎友家住在二楼,此刻房门大开,几个警司做着取证工作。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构造,厨房被武炎友改成了制做炸弹的工作间。屋里还算整齐,只是钟晚在跨进这里的瞬间,觉得某些地方有些违和。 沙发上随手扔着的芭比娃娃惹了顾梦之的注意,男人长腿走过去,附身拿了起来,仔细打量着。陈迦朗见状走过去有些奇怪:“武炎友不是没有孩子吗?” 顾梦之抖了抖手中的娃娃,开口有些意味不明:“重点是,作为一个没什么学历,靠力气赚钱的人来说,这个娃娃是不是太贵重了点。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上个月刚出的新款,不便宜。” 陈迦朗一时间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是在问:这也知道? 顾梦之斜他一眼没说话,钟晚讲话头接了过去:“他前两天刚给孤儿院的小姑娘们送了一批玩具,里面就有这个。” 陈迦朗:“……你又知道?” 钟晚有些无奈,转头看着他:“有没有可能那是我资助的孤儿院?” 眼神在落到陈迦朗身后的物件上时却愣住,之后抬步走了过去。那是一副画风稚嫩的简笔画,但不影响钟晚理解画上的内容。 一个小女儿手中握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不远处是乱七八糟的线条,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笑眯眯的。上面写着:爸爸开心我就开心。 再抬头,钟晚终于明白自己一进屋的违和感是哪里来的,整个屋里大部分玩具都具有极强的指令性,玩具钢琴,扣扣乐亦或者是打地鼠……所有的都是摁或者砸完成的游戏。 钟晚看着和信纸上出自同一人的笔迹,脑中闪过那个坐在警车里发抖的身影,整个人僵住,从头麻到了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察觉到女人的异常,陈迦朗和顾梦之对视一眼,正准备开口询问,就见僵住的女人突然扭头冲出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个男人始料未及,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追了出去。 楼下警车旁,高幸刚将电话挂掉,就觉得一道人影冲了过来,看清来人后一愣。 “钟晚?” 不等他问什么,钟晚已经一把拉开武炎友坐着的车门,将手中紧握着的纸伸到了武炎友眼前,声音有些发抖。 “你女儿呢?” 一直低着头的男人在看清面前那张边角被钟晚紧捏着褶皱的纸张后,肩膀抖动的更厉害了。 跟在钟晚后面冲下来的两个男人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旁站着的警司看着钟晚冷的快要掉渣的脸色,小心提醒道:“钟教授,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害怕的发抖,恐怕问不出什么。” 钟晚猛地回头:“他不是害怕!他在兴奋!” 大概是钟晚现在浑身散发着的戾气太过骇人,小警司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钟晚不理会只是转回头拔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女儿呢!” 寂静间,原本低着头的男人从喉咙里挤出“咯咯”的笑声,最后看着钟晚发出刺耳的大笑,一时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这刺耳的微笑。 这一刻,钟晚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把拉过身旁的高幸,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刚刚的电话是谁打的。” 见钟晚这般,高幸不明白但也知道事情的急迫性,正色回答着:“是花赫,他们在河堤旁的仓库里发现了一个小孩儿,热成像上看手里好像捏着一个引爆器,羌九畹和冯哥带人摸进去了。” “打回去,让她们撤出来。快点。”话语间钟晚勉强稳住了心神,可抓着高幸小臂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顾梦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转头收起那副懒散的模样,给陈迦朗递了个眼神,低声说着:“去河堤。” 陈迦朗点了一下头,走到钟晚身旁,声音低沉道:“先上车,过去只要十几分钟。” 接着转头冲着被钟晚吓到的小警司说了声“把武炎友带会警署”,几人便上了车。 羌九畹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冯育打手势,示意他们停在仓库门后待命,然后谨慎的踏进了大敞的仓库大门。 女人进去后,冯育三人就停在了羌九畹示意的地方,侧耳注意着仓库内的声音。 仓库不大,不到两百平。四周堆积了不少杂物和工具,灰尘有些厚看得出来很久没有使用过了。 羌九畹却发现从仓库门口到正前方及左右两边各有一块异常的干净,一直延伸到角落处堆积的杂物处。 最后她打量的视线落到坐在正对仓库大门十五米开外椅子上的小女孩儿,小姑娘扎着两个马尾,身上穿着淡紫色的公主裙,白色的长筒袜和黑色的小皮鞋,怀中抱着一个价格不菲的泰迪熊。 而让羌九畹喉咙一紧的,是小女孩儿左手中颇为随意握着的通体黑色带着红色按钮的引爆器。 她观察的功夫,女孩儿也在观察着她,一双圆眼懵懵懂懂的看着停在自己十几米外的大姐姐。 猛然间,羌九畹只觉得戴在耳朵上的通讯器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嗡鸣,尖锐的声音让她不自觉将耳机摘掉一半,偏头皱了皱眉。 明明刚刚测试的时候是好的。 小姑娘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抬手指了指身后那堆杂物,稚嫩的童声在空旷的建筑中有些诡异的回响:“爸爸说,进来就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讲什么了。” 羌九畹一顿,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隐约看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心下了然。 信号屏蔽器。 收回视线扯出一个微笑,轻声细语问到:“小妹妹,可以告诉我,你爸爸是谁吗?” “唔……武炎友。” 意料之中的名字,羌九畹心里却有些打鼓,一时间拿不准武炎友屏蔽外界信号的用意,看了眼女孩儿捏着引爆器的手,想着直接抢过来的几率能有多大。 随手将没什么用的通讯器摘掉,脚步不自觉的又靠近了两步,只是在两人距离缩短到十米左右时,女孩儿的右手徒然收紧。 “不可以再靠近了,爸爸说不可以有人超过那条黄色的线。” 羌九畹脚步骤停,垂眸果真在自己的脚尖的前方看到了一条细小的黄线,抬头哄诱着问道:“如果越过了会怎么样吗?” 女孩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引爆器,羌九畹呼吸一滞,妥协般的向后退了两步。 “好,我不过去。那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看着女孩儿垂下了右手,羌九畹只能尽量和她沟通。 硬抢不行,只能尽力的哄着让她亲自交出来。 15:15 陈迦朗看着仪表盘上120的时速,从后视镜扫眼后座中沉默着的女人,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花赫从电话里说完羌九畹进入仓库就断联开始,钟晚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车窗外没了动作。 陈迦朗也拿不准她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呆愣。 车里的三个男人皆是无言。 他撇了眼坐在副驾驶的人,高幸捏着手机悬着一颗心,察觉到了陈迦朗投来的视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高幸忙坐起身,探出半个身子越过椅背:“冯哥带人跟着她一起进去的,你别慌。” 只是这话说出口,高幸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冯育跟着又怎么样,即使穿着防爆服,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能将一座小层楼房瞬间炸毁的剂量,打在防爆服上就是子弹穿透蛋壳。 看着外面的女人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就好像高幸的话无关紧要一样。 又像抓捕到了他话中的某些重要信息,眼皮动了动,用一种几乎平静到没有波澜的音调说:“告诉花赫,不要再让任何人接近仓库。除了已经在那的四个人,一个也不要靠近。” 总是爱问为什么的人,这一次只是沉着声音应了下来。通知花赫后,高幸转身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将身子坐正,捏紧了手中的手机。 钟晚一潭死水的眸子在看到逐渐靠近的河堤时,才有了闪动。她眼神飞快的扫过河堤周围的情况,警戒线还拉着,消防和救护车在一旁待命。 一直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剑被短暂的移开了。 幸好,炸弹没炸还来得及。 钟晚松了口气,只要她能够进到仓库,就算是用催眠这种极端的手段,也要把羌九畹从里面带出来。 “砰!” 陈迦朗车挺稳的瞬间,不远处的仓库传来一声巨响,即使几人还坐在车里,都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的余波。 钟晚拉开车门的手僵住,透过封闭的车窗看着几十米外冲天的火光,那火舌翻滚着,扎牙舞抓的伸向天空,试图灼烧着天际边的浮云。 她下意识的看眼驾驶座前的显示屏。 15:15。 钟晚几乎是本能的将车门拉开,耳边没有爆炸造成的轰鸣,也没有前方嘈杂着的人群,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目不转视的看着前方的火海,遵循本能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期间似乎有人拉扯了她一下,说了些什么。 钟晚充耳不闻,只是固执的甩开拉在自己小臂的手又向前走了两步,那只手顿了一片刻又重新将她拽了回来,钟晚整个人被拽的转了身,她这才看清拉着自己的是陈迦朗。 陈迦朗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女人,心头一紧,将自己刚刚的话提高声音的又重复了一遍:“钟晚!看着我!消防已经在救援了。” 而拉着钟晚的那只手一刻也不敢松,他有种直觉,只要他松了手,这个女人会毫不犹豫的冲进那汹涌的火海。 被拉着的人不吵不闹,只是呆愣的看着他,大约过了十几秒。女人才后知后觉缓慢的扭过头看着燃烧的仓库,眼神在略过一旁的河堤时,死气沉沉的眸子里闪了些光。 钟晚喃喃一声:“河堤……” 耳边是前方嘈杂的人群,陈迦朗没听清,附耳问到:“什么?” 钟晚眼中的光电大了些,猛地扭头死死的盯着陈迦朗,声音有些颤抖:“河堤,让人搜河堤。” 陈迦朗愣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羌九畹唯一的生路,就是仓库旁的那处河堤。 高幸看到陈迦朗投来的眼神,立马连跑几步冲到了前面的救援部署处。将救援分成了两队,一队灭火,一队河堤搜人。 从车上下来顾梦之一直紧跟在钟晚身侧,有些担忧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很快发现了钟晚有些涨红的面色,再仔细一看,胸腔全无起伏。 顾梦之骇然,一把将陈迦朗手中的人拽了过来,扶着女人的双肩,眉头紧锁:“钟晚,呼吸!” 钟晚空洞的双眼只是眨了眨,看着顾梦之有些不解。 顾梦之乱了方寸的拔高了音量,捏在女人肩膀上得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压着语气里的惊惧游说着。 “钟晚你冷静,深呼吸,好吗?” 这么大的动静好像终于将钟晚的思绪唤了回来,她恍然察觉到自己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好像一个快要溺亡的人。 被顾梦之握着晃了两下,才将她喘息的本能拽了回来。 钟晚紧闭的呼吸道猛然一松,大口喘着气。 看着女人胸口的起伏,顾梦之才随之松了口气。将自己刚刚因为惶恐有些变调的音调拽了回来,轻声问到:“现在,我们去河堤。好吗?” 钟晚像是一个遵循指令的木偶,随他的话点点头。接着转身自顾自的往救援正在打捞的河堤方向走去。 几乎是瞬间,女人的右手就被人拉住。 顾梦之尽力的忽视着自己手心沁出的汗,走到钟晚身边,诱哄着:“我和你一起,可以吗?” 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眼神却没有半分松懈,观察着钟晚脸上的每一个动作。 被拉住的女人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麻木的收回视线任由顾梦之将她拉着走向河堤旁。 花赫赶到陈迦朗身边时,就见陈迦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看着前面牵着手走在一起的两人。 “钟晚怎么不太对劲。”刚刚顾梦之的那两声近乎怒吼,动静不小,花赫理所应当的听到了。 陈迦朗没说话,只是心悬了起来。想想当初钟晚在天台上说起羌九畹的神情,扫过不远处在河堤中打捞着的救援人员,神色凝重。 “人捞到了吗?” 收回担心的眼神,花赫对上陈迦朗的双眼,沉着脸色摇摇头:“还没有。” “不过他们应该跳出来了。”脑子里闪过爆炸前热成像显示的画面,花赫说的有些不确定,见陈迦朗立马看过来,开口解释道:“爆炸前我从热成像上看到了两个影子扑出去了。” 陈迦朗沉声:“如果有什么……一定要把钟晚看住了。” 活过来的是她 “找到了!” “快来人,搭把手!” “救护车!救护车到了吗?!” 羌九畹和冯育被拖上岸时,原本静谧的河堤旁顿时吵闹了起来。林简更是冲到昏迷不醒的羌九畹身边,胆战心惊的看着急救人员给地上的人做着胸外摁压。 冯育身上的防爆服有大部分的破损,被一起打捞上来的头盔都炸出了裂缝,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些灼伤。 爆炸跳入河堤时,冯育大概是将羌九畹护在了身下,比起冯育身上的烧伤,羌九畹表面上除了渗血的额角外,只是看起来狼狈了些。 她就那么紧闭牙关,浑身湿漉的躺在草地上,手中紧紧捏着一节残破的玩偶。 和将两人围起来的众人相比,站在人群之外的钟晚格格不入。 就连花赫和陈迦朗都在听到人被捞上来后赶了过去,唯独钟晚和顾梦之。 顾梦之侧首看着钟晚,她一步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人群的外围,面无表情。 眼神一动不动的落在因为医护人员大力按压导致有些颤动的那张秀气的脸上。 直到羌九畹被送上救护车,林简上救护车前有些犹豫的看了眼钟晚,她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林简的视线后,才语调平缓的说了句“你跟车,我坐陈迦朗的车。” 林简不容多想,点点头连忙上了车。 从始至终,除了刚下车时短暂的闭气,钟晚看起来格外麻木冷静,看在旁人眼里好像落水的人对她无关紧要一般。 可只有顾梦之清楚地知道,从羌九畹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刻,原本被他拉着的女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的力道随着医护人员双手落在羌九畹胸口的时间,越来越用力。 一直维持到看到羌九畹咳出呛在喉咙的水,还有那恢复微弱呼吸而起伏的胸腔,死死握住他的手才霎时卸了劲。 钟晚面无表情的看眼走过来的陈迦朗,转身沉声说道:“去医院。” 如果细听,女人的话语尾调染着颤抖的嘶哑。 手术室外,羌成文揽着无声落泪的妻子安抚着,但眉头却紧皱的盯着手术室大门。林简站在两人身边忧心忡忡。 特案组几人四散在周围皆是沉默不语,面上也是一片愁眉。 只有钟晚,对周遭惶恐不安的氛围视若无睹,坐在椅子上,木然的看着面前的空地。 修谨吊着胳膊赶到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他下意识的多看了钟晚两眼,眉头有些担忧的蹙了蹙。压下想要直接走到女人身边的冲动,停到了羌家二老面前。 修谨垂眸:“抱歉羌部长,是我的失职。” 羌九畹本不该主导这场营救任务的,她今天出现在现场更主要的原因是修谨因伤休假。 羌成文作为警署和贝尔彻合作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自然清楚修谨的身份。 最开始他确实对修谨颇有微词,甚至因为这个事儿和王淳义吵了好几次。不外乎是觉得有贝尔彻的背景,再怎么安分也少不了中饱私囊。 可这么久过去了,修谨的行事羌成文都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也对修谨作为警察的身份认同了。 否则,他不可能放任羌九畹在修谨手下待到现在。 羌成文当然知道眼前的小伙子为什么道歉,但是今天这场任务,受伤的不是羌九畹,也会是修谨。 想着,羌成文叹口气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修谨没有受伤的肩膀:“不是你的问题。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修谨没说话。 钟晚的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不等她抬头,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就已经蹲下了身,修谨那双装满怜惜的眸子就撞进了她的眼中。 直到抬手握住钟晚放在膝头的手,修谨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只是被握住的手,好凉。 修谨敛下眼中的忧虑,轻声道:“别怕。” 钟晚眼波微动,涌起了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回归死静。 修谨没再说话,就这么蹲在她面前,一瞬不瞬的看着女人,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修谨看到钟晚猛地抬起了头,惴惴不安的看向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医生。 为首的医生扫眼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羌成文身上:“病人在爆炸时应该是被人护了一下,身上没有烧伤。额头在掉入河中的时候应该是磕到石头,有些中度脑震荡。坠入水面时瞬间的压力,造成了左侧肋骨骨折,好在没伤到内脏。已经脱离危险了,一会儿送进病房就能探视了。” 几乎是在脱离危险四个字出来的瞬间,修谨感觉到原本像是绷紧的一根弦的女人,登时松了下来。 钟晚有些克制不住的佝偻了肩膀,嘴唇微张的无声地喘了几口粗气。 就好像活过来的是她一样。 比起门口相拥而泣的羌家父母,钟晚的这一动作几乎微不可闻,可特案组几人,还是没花什么时间就察觉到了。 花赫凑到高幸身边,看着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平稳着呼吸的女人,措了措辞。 “明明医生说的是羌九畹脱离了生命危险,为什么我觉得……呃,劫后余生的好像是,钟晚?” 高幸看着钟晚和修谨交握在一起的手,沉默半晌,才听不出情绪的开口道:“没什么差别。” 直到医生说羌九畹脱离危险之前,躺在手术台上的其实是羌九畹和钟晚两个人。 花赫一愣,转头看向高幸:“什么?什么没差别?” 高幸没在回答,只是不语的垂了眸,不再去看前方一个坐一个蹲的二人。 钟晚大约用了几分钟,才渐渐找回了自己的体温。直到感觉自己的手和修谨的手温度相差不再那么大时,才抽出手拍了拍修谨的手背,站起身,看向陈迦朗。 “走吧。”她声音很轻,好像是从缝隙中挤出来的。 之后钟晚冲着看过来的羌成文颔了颔首,转身离开。 陈迦朗和顾梦之皆不语的跟了上去。 花赫呆愣的功夫,高幸也已经一言不发的紧随其后,花赫连忙小跑两步追上几人,看着钟晚有些困惑。 “不先去病房看看羌九畹吗?” 刚才明明那么担心。 钟晚的脚步一顿,却在下一秒恢复如常的开口:“先审武炎友。” 明明女人神色冷淡,语调平平,可原本还黯然无神的眼睛里,却迸射着吓人的亮光,寒芒闪动,带着些古怪的笑意。 你自己没有老婆吗! 从医院出来,钟晚停下脚步看向陈迦朗:“你们先走,我需要去趟武炎友家。” “你一个人?”陈迦朗愣了愣:“是有什么问题吗?” 钟晚摇摇头:“只是去取点东西,万一武炎友拒不交代,不至于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一个人就可以。” 陈迦朗盯着她看了半晌,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身边的高幸:“你开我的车和她一起去。” “那你……”钟晚愣了一下。 高幸接过车钥匙,也顺势看向了陈迦朗。 从警署出来的时候他们几人只有陈迦朗开了车。 “没办法,我实在是舍不得你走过去。”陈迦朗双手环胸端出一副臭屁模样,却不是之前带有攻击性的样子,眉梢飞扬,眼里带着笑意。 钟晚:…… “高幸,钥匙还他,我们打车。” 高幸配合的将手中的钥匙塞回陈迦朗怀里,陈迦朗犯贱不成,连追两步拉住了抬步就走的女人。 翻过钟晚的手,手心朝上,将钥匙塞进她手中,认错态度良好。 “好嘛好嘛,我不开玩笑了。”陈迦朗撇撇嘴:“我们跟缉毒处的车回警署,先审武炎友,我看他那精神状态不怎么正常,不一定能问出什么,还得看钟教授的。钟教授可要快去快回啊。” 按理说,陈迦朗这个轻快的逗弄,钟晚该笑才对。 可她的嘴角怎么都扯不起来。 但从刚刚开始心底肆意生长的恶意,被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钟晚看着陈迦朗许久,握紧了手中的钥匙,连带着那只覆在钥匙上干燥温热的手。 “好。” 直到车尾消失在路口,顾梦之才双手插兜的晃了过去说:“陈队长什么时候这么懂人情世故了?” 陈迦朗原本笑着的眉眼此刻微皱:“拖羌九畹的福,我怕钟晚憋着劲儿弄死武炎友。” 刚刚的插科打诨不过是想要把钟晚的理智从疯狂的深渊拉出来,就算钟晚一句话没说,但从手术室走出来后,她身上萦绕着的怒意已然滔天。 “本来我还能收拾一下,给阿晚递刀。”顾梦之转头看他:“现在没机会了,你说你拦她干嘛。真可惜啊。” 陈迦朗一滞,咬牙切齿道:“顾梦之,你要不是特案组特聘,第一个给你申请监视令的就是我。” 顾梦之现在为人师表,为人民服务全都是因为他那懒散的性格。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作恶多端费脑子,太麻烦。 顾梦之笑:“这个行为私人恩怨的味道太重了,不符合你人民公仆的形象。” 陈迦朗斜他一眼,全当是顾梦之在说胡话。 “你可不能因为我一开始就对阿晚感兴趣,所以就给我穿小鞋啊,陈队长。”顾梦之笑盈盈的说着。 顾梦之在别人眼里总是眉开眼笑的,看起来像是好相处的主,说话不疾不徐,遇事冷静自持。 可陈迦朗清楚的知道,他和善的背后是人性最本真的劣根性,对谁都谈不上完全接纳。即使是对特案组的几个人,也是在长久的相处中,才被顾梦之划进了同伴的范围内。 顾梦之从小到大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比同龄人聪明,或者说比起年长他的人也毫不逊色。家庭条件优渥的原因,他只做自己感兴趣的事。 绘画是、学习犯罪测写是、为人师表也是、加入特案组亦是。 这样一个人,面对芸芸众生当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 任何人都入不了顾梦之的眼,但任何人都觉得顾梦之是个举止得体,文质彬彬的正面人物。 “你的感兴趣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了?”陈迦朗双手插兜,说的不疾不徐:“我犯不着为你那一时兴起的兴趣给你穿小鞋。” 从最开始,顾梦之对钟晚表现出的与众不同,就像是幼童对于新奇玩具的好奇。 带着探索欲,但算不上多喜爱。 陈迦朗一直深信不疑。 只是,说完这话,身边的人许久没有回应。陈迦朗有些疑惑,他本以为顾梦之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会嗤笑一声说些指桑骂槐的话。 回头就见顾梦之脸上没有他想象中的笑意,甚至连方才眼底的笑意都荡然无存,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陈迦朗有些困惑,可困惑后又品出了些其他的味道,俊气的五官在变化的过程中显得有些狰狞。 “你认真的?” 四个字陈迦朗说的格外艰难。 那个成语怎么说的来着? 如鲠在喉。 是这个词对吧?他没用错对吧? 顾梦之的沉默不语没给陈迦朗不壹而三的机会,只见后者先前跨步,将两人只见的距离猛然拉进。 顾梦之毫不闪躲,就这么直面迎上了那道掺杂着愤怒的视线。 不远处的花赫连同他身边的几人霎时听到陈迦朗一句气急败坏的怒吼。 “顾梦之你有病吧!你自己没有老婆吗!” 陈迦朗小麦肤色加上此时瞪圆的眼睛,像极了画像上怒目圆睁的张飞。 不太适宜的,顾梦之有些想笑,但却忍下来了。扫眼不远处望过来的众人,冲着陈迦朗不咸不淡的说到:“严格来说,你现在也算不上有老婆。毕竟她还没答应。”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愉悦的事,眉梢挑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又活灵活现了起来。 “所以,我们现在只能算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谁他娘要跟你在一条起跑线上啊!” 顾梦之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半步,皱着眉用手指摁了摁耳蜗。 陈迦朗的脾气真是差。 不过顾梦之当然不会替情敌指出错误,他收回摁过耳蜗的手,指了指刚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的男人,问到:“不然你想跟他站一起?” 陈迦朗不耐烦的转头,就看到向缉毒处众人走过去的修谨,没好气道:“他又怎么!” 顾梦之面上一顿,沉默的将陈迦朗那张满是怒气的脸打量了好几遍,最后怜惜的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道阻且长啊。” 顾梦之长叹着摇摇头,转身自顾自的向花赫走过去。独留愣在原地茫然琢磨这句话的陈迦朗。 顾梦之看眼因为陈迦朗不小的动静望过来的修谨,勾了勾唇。 比起连情敌是谁都看不出来的陈迦朗,这个修处长才是个难啃的骨头。 还有那个,江渡屿。 单是想到这三个字顾梦之嘴角的微笑就有些维持不住。 麻烦。 撕碎 sёxiaòshu.c ò м 钟晚和高幸赶到监控室的时候,当即察觉到了空气中凝固的氛围,陈迦朗离了顾梦之八丈远。 其实不严谨,监控室就那么大。 只不过往常都是陈迦朗站在玻璃前,顾梦之在他斜后方懒散的坐或靠着。可眼下…… 顾梦之还像往常一样,环臂抱胸的靠着墙。陈迦朗却没站在一进门的监控台前,反倒是往里面站了站,虽然两人还是斜对角线,但直线距离明显拉长。 钟晚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 看起来造成这微妙气氛的是陈迦朗。 毕竟在她进门的时候,顾梦之与往常一般无二的冲她笑了笑。反观陈迦朗,看到她的下意识竟然是冲着顾梦之翻了个白眼。 只是钟晚的精力最终还是放到了坐在审讯室的武炎友身上。 武炎友戴着手铐坐在白炽灯下,低着头,抿着的唇里时不时漏出两声窃笑,紧接着又被他更紧的抿唇咽回去。这么反复以往,男人长时间滴水未进的嘴唇,顺着深重的唇纹干裂。 武炎友毫不在意,只是重复着窃笑,抿唇,窃笑,抿唇…… “队长,你们还没开始审吗?”高幸透过玻璃看眼武炎友,转头望着陈迦朗有些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高幸的错觉,他感觉自己问完这句话,陈迦朗的脸色更黑了。 旋即,顾梦之发出一声恰到好处且意味不明的轻笑,没说话。 “这人脑子绝对有毛病,刚刚队长进去审的时候,除了认下自己做的爆炸案之外,其他的一律闭口不言。反倒是锲而不舍的问河堤旁死了多少人,没人理他就开始笑。”花赫说着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笑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陈迦朗撇眼高幸手中的东西,跳过了这个话题:“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奥,这个啊……”高幸一愣,低头看眼手中的证物袋,递了过去。 陈迦朗看眼视线一直落在审讯室男人身上的钟晚,伸手接过了高幸手中的东西。 将证物袋拉开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陈迦朗抬头看向钟晚:“这些……有用?” “走吧,这次我和你进去。”女人总算是回了头,眼神略过他的脸,然后停在了他手中的袋子上,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淡笑答非所问:“带着这些东西一起。” 武炎友被审讯室的开门声吸引了视线,抬头看着先行推门的陈迦朗眼睛发亮的刚要开口,就又看到被陈迦朗侧着身,让进来的钟晚。 男人到嘴的问题一顿,立马发出了“嘿嘿”的狞笑。 陈迦朗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将门紧闭后,越过钟晚停在了桌前。 冷声道:“笑什么?还不清楚自己现在坐在哪儿吗?” 陈迦朗冷着脸称得上凶神恶煞四个字了,偏偏武炎友却没有丝毫畏惧,甚至向前凑了凑,仰着头迫不及待的重复着那个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警官,今天到底死了多少人啊?”武炎友眼神闪烁着,抬起被铐住的双手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五个?十个?嘿嘿嘿……难道二十个!” 接着猛地转头,看向走到桌边的钟晚,眼睛里染着狂热:“里面是不是有你认识的人?怎么样!死了吗!一定死了吧!那个炸弹是我做的最好的!” 陈迦朗心头一凝,将手中那份证物袋力道不小的砸在了桌面上,声色俱厉:“老实点!” 比起陈迦朗的应激,钟晚的反应堪称平平,面色平淡的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看向武炎友被灯光照射亮的骇人的双眼,没有一丝怒色。 陈迦朗见状没再多说什么,拉过椅子,在钟晚身边坐下。 “看起来,你很在意这场爆炸的伤亡。”钟晚随意的坐着问到。 武炎友一顿,刻意地靠回椅背,面上装出一副没那么在意的样子。 “其实也还好。”话是这么说,可武炎友还是没压抑住心底的雀跃,眸光闪烁了几下,强压着嘴角的笑意,看着钟晚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我在意这些做什么,我就是想杀人而已。” 陈迦朗怒斥:“你知道前三起爆炸案死了多少人吗?七个!还有十几个被爆炸波及的路人还躺在医院里。” 武炎友满不在乎的低头扣了手上的死皮,不做理会。 陈迦朗破案很敏锐,但他极其厌烦这种闭口不谈的犯人,就好像闭口不谈就能抵消他们所有的一切恶行一样。 但陈迦朗耐性极好。 以往遇到这种犯人,陈迦朗就陪着他熬。 训练时的越野拉练,除了造就了他惊人的体力之外,还有与他暴躁性格不符的耐性。 到最后熬不住的总归不是陈迦朗。 钟晚的性子看起来温吞,可现在她偏生不想耐着性子。 “真奇怪,你明明只是想杀人,可却对爆炸案造成七人死亡的事情视若无睹。” 武炎友兴致缺缺的掀起眼皮看眼斜对面的女人:“他们倒霉而已,我有什么可开心的。” 只是眼神在落在女生脸上后,一滞。哪里有半分提出问题的困惑。本文首发站:qцyцshцwц.χ yz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女人弯着眼角,勾着唇角,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冷漠的让武炎友想起了乡下路边供着的神像。 那个在他离开前被自己砸成一滩烂泥的神像。 明明鄙夷着世人,却说着什么保佑。 武炎友激动的起伏着胸膛,怒目圆睁的死死盯住离他不远的这张脸,眼眶布满猩红的血丝。 撕碎她!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刹那,武炎友猛地坐起身冲着钟晚张牙舞爪的伸出手来:“你为什么笑!不准这样看着我!……杀了,统统杀了!杀了你!” 在他身后的警司连忙上前将人摁住。 明知武炎友被审讯椅限制了行为,不可能伤到钟晚。可在看到武炎友咬牙切齿的扑向钟晚时,陈迦朗的第一反应还是猛然起身,将稳坐着的女人挡住了大半。 “武炎友!这是在审讯室!如果你冷静不下来,我不介意帮帮你!如果你不想活了那正好,凭你身上背着的人命,我可以替你去跟检察官要一个死刑。” 陈迦朗的威压是直面的,即使武炎友毫不在乎生死,可也被男人吼得一怔,一时不察的被身后的警司重新摁回椅背。 可他依旧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死死锁在钟晚身上,发出哼哧哼哧的呼吸声。 神谕 这一变故对监控室的影响也不小,看到陈迦朗将钟晚护在身后,几个人僵住的背脊才重新松了下来。 花赫抬手揉了揉和脖颈倒吸一口凉气:“你别说,钟晚这个眼神,杀伤力还真挺大。就跟……我老家路边小庙里供奉着的地母娘娘一样。” “地母娘娘不是保佑土地,家庭,国家之类的吗?”高幸欲言又止的看向钟晚的那个眼神:“钟晚这完全是看垃圾的眼神吧。” “神话故事中,神与世人,就像是你与路边的蚂蚁。”顾梦之徐徐道。 高幸默。 钟晚抬手不动声色的拽了拽将自己挡住大半的男人的衣摆,对上陈迦朗回首低头蹙眉看向自己的眼神,她轻轻摇头。 陈迦朗沉默一瞬,还是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只是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枕戈待旦的状态。 随着陈迦朗的落座,钟晚脸上重新挂上那副噙笑却俾睨的表情:“为什么这么生气?” “因为我让你想到了祂吗?” 说着钟晚从证物袋中拿出一个陶土制成的神像。 在她掏出神像后,审讯室传来片刻的寂静,花赫怔愣。 高幸后知后觉道:“怪不得钟晚一定要那上这尊神像呢。” 顾梦之却发出一声心情不错的低笑。眼神透过玻璃在钟晚和神像上流转了一下说到:“我刚刚还想能有多像呢。别说,还真像。” 花赫咽了口口水茫然道:“我,胡说的。还真是啊?” 江渡屿适时推门而入:“胡说什么?” 看到他的那一刻,顾梦之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甚至没忍住的皱了皱眉,而后撇开了头,继续看着审讯室的情况。 花赫抬手指了指玻璃后的场景,江渡屿顺势看去,不去理会顾梦之的厌恶,没开口的注视着另一间屋子里三人的一举一动。 武炎友在看到地母娘娘神像的那一刻呼吸一滞,注意力彻底从钟晚身上转移开。 而后陷入更深的愤怒中。可却不像刚刚那样激动。 只是眼神像是淬了毒的钩子。陈迦朗甚至觉得若不是手被铐着,武炎友会当即将这个陶土砸碎,再跺两脚。 钟晚将他的反应全部看进眼里,没在追随这个结果。伸手拿过证物里的另一件东西,低头翻弄着开口随意问到:“倩倩的字都是你教的吗?” 这个问题将武炎友从愤怒中短暂的拖出来,脸上一片茫然,在意识到女人口中的那个名字后,投去怀疑的目光。 桌面很高,钟晚将手里的本子放在了腿面上,武炎友看不清她在翻看着什么。 可他抬头时还是一愣,女人原本端着的那副和神像一模一样的表情荡然无存。此刻垂着眉眼看着手中东西的样子,就好像刚刚的混乱都是武炎友自己想象出来的。 钟晚没听到回答,抬头在对上男人的疑光后,好像后知后觉一样,扯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将手中的本子举到耳边示意了一下:“啊,不介意吧?我只是随意看了看。” 说罢好像真的害怕武炎友介意一样,伸手将日记本推到了地母娘娘旁边。 武炎友的眼神随着本子一同落到桌面上,但很快就移到神像上,最后狐疑的看着眼底带着笑意的女人有些混乱的摇了摇头。 “是我教的,有问题吗。”武炎友迫切的想要甩掉些脑子里的东西,开口有些急躁。 和钟晚不急不慢的声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当然没问题,只是有些好奇,你明明有女儿,为什么户籍信息上却没有。” 武炎友冷哼一声:“我懒,不行吗?” 钟晚不疑有他的点点头:“当然行。但k市只要是在医院出生的孩子都会强制性登记户籍,这么说倩倩是在家被生下来的了。” “你的婚姻状况写的是丧偶,难道是为了生倩倩?” “这样的孩子,在你们老一辈的口中,应该是大不吉吧?不带去登记也情有可原。” 钟晚自顾自的说着,到最后甚至不去理会武炎友的反应,自说自话的落了定论。 陈迦朗当然不相信“大不吉”什么的是钟晚的真心话,但是武炎友的反应,却让他明白了钟晚此举的意义。 “放屁!倩倩她才不是!她妈是在生了她半年后才死的!”武炎友有些激动的反驳,可文化受限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支支吾吾最后也只吐出了一句:“倩倩很乖。”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个女儿,以你的经济条件,却还是给她买着昂贵的玩具,衣服甚至电子产品。”钟晚点点头,丝毫不恼,甚至抽空转头看着陈迦朗问到:“你这么小的时候玩电子产品吗?” 陈迦朗:……他玩儿哪门子的电子产品?这么大的时候他忙着拿弹弓打鸟呢。 只是这话没说出口。 “明明很喜欢这个女儿,却不带她登记户籍。”钟晚淡淡的看向前:“是懒,还是你清楚这是多此一举?” 说的不疑有他,武炎友肩膀一僵。 钟晚继续开口道:“这么想来,你对她这么舍得花钱,究竟是喜欢还是因为亏欠?” 武炎友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唇,血腥的铁锈味让他找回了些理智:“我……我对她有什么亏欠!” 钟晚的眼神冷了下来,重回那副地母娘娘的神情:“因为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为她摁下了倒计时。” 在对上女人视线的刹那,武炎友甚至忘了反驳,只是困惑的在桌上谈陶土神像和女人脸上来回不停地查看着。 钟晚不理会,继续以一种无情,冷漠的口吻说着。 “你要她为你伟大的报复殉葬。” “你将她驯养,教她如何摁下引爆器,在她做得好的时候夸赞她。将自己见不得光的意志强加在她身上。” 武炎友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发白,努力的让自己冷静,可质问出口的声音抖得一塌糊涂:“我……我为什么这么做!我能报复谁!” 只是明明是在质问钟晚,眼神却落在了桌上的神像上。 他看到地母娘娘勾出一丝冷笑。 祂说:“当然是报复我了。因为你厌恨我,你觉得你的不幸是我一手造成的,只因为我没有庇佑你。所以你痛恨一切可能幸福的人,所以你选择以爆炸的方式摧毁我庇佑的一切。” 爆炸的瞬间,所摧毁的一切都是武炎友对神的报复。 龟裂的土地、破碎的家庭、社会的安稳。 而他会在这畅快的报复中,永世长存。 无知圈养 爆炸时的热浪,浓重的火药味,人们凄厉的求救声,炸裂的土地。 这一切好像在武炎友面前展开来了,让他兴奋,爽快,想要大笑,他确实这样做了。 从压抑的低笑到仰头戾笑。 “我就是在报复,怎样?”武炎友笑的狰狞,伸手想要去够那神,却不得:“凭什么他们都幸福!偏偏我像一只蝼蚁卑微求生,就好像我天生卑贱一样。好不容易娶了老婆,却被田中的炸弹炸死。你就是这么保佑我们的吗!” 质朴的女人像是一只田鼠一样,被炸的面目全非。 陈迦朗皱眉:“所以你就选择炸死那些无辜的人?” “我说了!是他们倒霉!他们倒霉!”武炎友猛地看向陈迦朗,喘着粗气。 “所以你将女儿当做围栏里的牲口一样圈养。”钟晚的声音不再犹如天外之音,嘲讽的嗤笑反问着:“也是她倒霉吗?” 神谕戛然而止。 武炎友恍惚的意识一滞,眉头拧在一起看向钟晚时,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终是低下头,喃喃道:“不,不是。我没有,倩倩……” 纵使陈迦朗不懂钟晚到底做了什么,可武炎友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刚开始的还要差劲。 即使他确实开口讲自己的犯案动机亲口说了出来。 钟晚看着喃喃自语的男人,眼睛眯了眯。 不够,这还不够。 她要把武炎友所有的一切亲手碾碎,踩进泥里。 不论什么。 她要武炎友,永世不得翻身。 花赫看着审讯室的氛围,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抖了抖:“我怎么觉得里面在血光乱溅……” “早知道该我陪她进去的,递刀这活儿怎么落到陈迦朗头上了呢?啧……” 高幸扭头看眼笑盈盈的顾梦之,与花赫对视一眼后,皆是默默的充当了睁眼瞎。 不是,顾教授语气里的遗憾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迦朗看着独自呢喃,前言不搭后语的男人,表情有些凝重。转头想要跟钟晚商量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可钟晚却伸手拿过了桌面上的那个日记本,翻看了几页最后薄唇轻启。 “你有看过倩倩的日记吗?” 或许是因为钟晚口中的某个名字,武炎友有些疲惫的掀了掀眼皮,看向斜对面人手中翻动着的本子,摇摇头。 比起最开始的状态,武炎友现在乖顺的可以称得上问什么答什么。 钟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翻动着的手指一顿,像是被上面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忽的一笑。 “爸爸今天又给我带回来了一个新朋友,是一个熊宝宝。其实我不太认识的,但是爸爸说很多小朋友都很喜欢的。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但是爸爸说我应该会喜欢,那我就也喜欢它吧。”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所以爸爸不开心,他喝的很醉,看起来很有趣。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就像平常他笑我站不稳那样。可他不开心,爸爸在哭。他说神待他不好。所以他要报复,我不懂什么是报复。” “爸爸说,报复就是要神也像他一样不开心。” “可是为什么要让别人不开心呢?我和爸爸在一起就很开心啊。” “我问爸爸,神不开心的话他是不是就会开心。爸爸过了好久才点点头。” “那好吧,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错的,但我想要爸爸开心。” “爸爸开心,我就开心。” 稚嫩的笔迹和寄到警署的那三封手写信如出一辙,有些不好写的字同样被用拼音拼写着。 钟晚读的缓慢,听起来很流畅,小孩子的描述有时候颠三倒四,极其富有童趣,让读的人,听的人都下意识的松散了禁皱的眉头。 钟晚的声音戛然而止,可那日记本上的笔迹并未停止。 陈迦朗扭头看去,只见女人眉眼低垂,原本染着笑意的眼神,此时落在日记本上最后一段文字上,变得悲切。 其实到现在,钟晚的意图,陈迦朗心下了然,如果念出这一段,将会是她对武炎友最有力的一记痛击。 但是她犹豫了。 “啪”的一声,那本姑且称作自传的日记本被合上了。 在那本日记被合上的最后一秒,陈迦朗勉强看懂了那些词不达意的语句:我刚刚问爸爸,是不是今天过后他就开心了。他还是没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我冲他笑,说要他今天过后一定要开心。没我也要开心。因为我大概是要死的,带着爸爸说的那些哥哥姐姐们一起。 钟晚依旧垂着眸,努力的调平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不会被那心底的痛心彻底蛊惑。 “一死四伤。”钟晚抬头对上看上去像是没听明白的男人的眼神,说道:“今天爆炸的伤亡人数,一死四伤。” 武炎友眉头紧皱,看起来并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 “除了倩倩,没有人死亡。” “这就是你女儿为你而死得到的结果。” “至于剩下的四个人,他们其实可以毫发无伤的。只是不甘心的试图将你女儿救出来。”钟晚口齿清晰的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细针,钻进了武炎友的胸腔,在血液中游走,最后精准的扎在了跳动的心口。 武炎友紧紧盯着钟晚,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愤怒,是惊惧,最后呈现出一种扭曲的模样,开始放声大笑。 钟晚不再去看他,只是站起身,在转头准备离开时,身形一顿,侧首垂下视线漠然的看着有些疯癫的人。 “15:15,是倩倩出生的时间对吗?” 发来的预告信写的爆炸时间是15点整,可花赫所说,仓库中又并非定时炸弹。 倩倩既然能跟羌九畹对峙十五分钟,那时间再长一些也没有所谓。 可偏偏,炸弹在15:15准时爆炸,这个时间仪式感很重。 钟晚不相信巧合,所以只能是武炎友交代的。 狂笑的男人没有回答,可那断了一下的笑声,却说明了一切。 钟晚最后深看他一眼,走向了审讯室紧闭的房门,在推开那扇门的最后一秒武炎友听到那女人说。 “你确实没有把女儿当作牲口圈养。因为你才是被无知圈养的牲口。” 如果 直到身后审讯室的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咔哒”,钟晚才长出一口气。 紧随其后出来的陈迦朗视线越过她的肩头,伸手想要将人扳正过来,指尖蜷动了一下,终是没动。 “你还好吗?” 钟晚的这口气叹的很长,转身将手中被她带出来的日记本递给身后的人,牵了牵嘴角,笑的却有些难看:“我去喘口气。” 陈迦朗伸手接过本子,眼神却不动的落在钟晚有些苍白的脸色上,明明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画了句号,可陈迦朗就是觉得,钟晚的脸色比在河堤旁目睹爆炸发生时,更难看。 到嘴边的那句“我陪你一起”,在对上她疲态的双眼后,被陈迦朗咽回了肚子里。 钟晚现在需要的不是他。 可他觉得该说些什么,否则那淤堵住的胸口绝对会将他生生噎死。 “那……你一会儿记得回来吃饭。”男人喉结翻滚了几个上下,手指不自在的沿着日记本边角摩挲着,小心翼翼的看着女人的脸色:“谈议点好了饭,就等我们了。” 钟晚转身的动作一滞,嘴角的笑意终于不再是机械的弧度,染上了一些该有的温度,冲着陈迦朗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陈迦朗的心因为那一声轻浅的应答回了点温,视线一直紧跟着女人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 他不知想了些什么,转身后视线撞上了停在监控室门口的人。 江渡屿的视线只是短暂的在陈迦朗身上点了一下,随后就被一笔带过,抬脚随着女人刚刚离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沉默间,走廊中又只剩下了陈迦朗一人,他什么都没说,可放在身侧捏着日记本得手紧紧攥着。 他大可以紧跟上去,意正言辞的拦下江渡屿,告诉他钟晚想要一个人静静。 可事实却是,现在的钟晚真的需要一个人在她身边。即使陈迦朗不愿意承认,他也要接受,这个人只能是江渡屿。 监控室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短暂的打断了他煎熬的内心。 高幸探出了半个身子前后扫了眼空旷的走廊有些奇怪:“队长,怎么就你一个人?钟晚呢?刚刚江检也出来了,你看到他了吗?” 陈迦朗睫毛颤动了一下。 其实顾梦之说的话,他在监控室的时候就品过味来了。钟晚身边除了自己,不止顾梦之这一个襄王。 江渡屿是,修谨是。 陈迦朗看向面色疑惑的青年,或许高幸也是。 高幸被陈迦朗盯得打了个寒颤,无意识的抖了抖,刚准备问怎么了,男人已然收回了视线,说了句“去把审讯收个尾。”就目不斜视的略过了自己。 高幸看着向办公室方向走去的男人在原地愣了愣,片刻后茫然的耸耸肩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说要出去透透气,但钟晚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只是跟随下意识的方向感迈着腿。 直到凌晨的凉风直冲冲的吹到她脸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昨天陈迦朗带她来的天台。 钟晚愣了愣,一声轻笑很快被风吹散了。 她走到一旁的长椅前坐下,闭眼吹着风深呼吸了好几遍,才将刚刚在审讯室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抛掉。 身下的椅面却一沉,迎风那侧坐下了一个人。 细微的沉香让钟晚不必睁眼,就知晓了这人是谁。 她缓缓睁眼看着远方的高楼笑道:“你又在办公室篆香。” 江渡屿嗯了一声,将自己藏蓝色的制服风衣披在了女人肩头。瞬间挟裹着淡淡沉香的袖子香替钟晚挡住了风。 “羌九畹已经转普通病房了。”他伸手替钟晚拢了拢自己的风衣。 她一滞,转头看去:“你去过医院了?” 宽大的男士制服将钟晚显得很小巧,小小一个人在大片的藏蓝色中闪着一双眼睛,让江渡屿想伸手摸一摸。 他也这么做了。 男人的指腹蹭过女人白皙的脸颊:“觉得你会想知道她的情况。” 钟晚抿了抿唇:“谢谢。” “这没什么可谢的。”江渡屿轻轻摇头:“即使是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这也是我该做的。” 江家、羌家、陈家的长辈,都是十几年前和王淳义一同在公安司法整个体系中任职的同事。 算得上世交。 即使是陈德劲前几年回了港台退居二线,任职服务素质监察部SACP,这几家的来往也很紧密。 钟晚勾了勾嘴角:“冯育和他的人呢?怎么样了?” “防爆的两个队员离得远,伤的不是很重,包扎后就让回家了。冯哥爆炸跳河的时候,把羌九畹护在了身下。高温和爆炸的余波导致了轻度烧伤,不过不严重。他想出院,我走的时候正被王局摁在病床上批评教育呢。” 王淳义甚至威胁冯育,他再不老实养病,就把冯育的女儿带来治他。 钟晚点点头。 天台陷入短暂的沉默后,江渡屿听到钟晚问到:“如果我早一些察觉到,九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了。” 从爆炸开始到现在,钟晚就陷入了一种难以自持的愧疚中。 江渡屿看着:“为什么这么说?” “武炎友追求的是杀害警察后巨大的社会影响力,我明明早该想到的。至少在他送来来那三份手写信时,他的目的就已经很明显了。”钟晚垂着头。 钟晚很久没有这样质疑过自己了,早先在学术上,她不是没有摔过跟头,但那时她也绝不会想如果当时做了另一个方向的抉择会不会更好。 甚至,在十六岁之后她再也没想过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钟汉卿,她又会拥有怎么样的人生。 因为她不相信如果,也坚信世间没有如果。 正因为钟晚足够理性,所以她清楚地知道,只要她做的再好些,这场爆炸本可以避免。 她见多了生死,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畏惧死亡,总是保持着客观理性的头脑去分析所有的情况。 钟晚以为自己对死亡会一直保持这样冷漠麻木的人性。 但是现在,她有些动摇了。 因为险些丧命的羌九畹。 (羌九畹对于钟晚真的很重要。) 你喜欢我吗? “闻得出我篆的是什么香吗?” 突转的话题,让钟晚面上有些愕然。抬头对上江渡屿柔和的双眼,嗅着鼻尖萦绕着的沉香,正要开口回答,动作却一顿。 接着侧首在肩头的风衣低头仔细嗅了嗅。 沉香中还挟裹些微不可闻的花香。 “酴醾?”钟晚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有些诧异:“这个味道闻起来,应该不是你有意将它跟沉香混合的吧。” 江渡屿看起来有些沮丧,镜片后的眼皮耷拉着:“选香的时候我没注意,拿错了。发现的时候花香已经飘在办公室里了。我这才反应过来换了沉香。” 钟晚却笑了起来:“篆了这么多年的香,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只是这话刚出口,她便愣住。 身旁的男人却一改刚刚的失落,掀起眼皮笑着看向她。 “是啊,幸亏我发现的及时。”江渡屿伸手把钟晚微凉的手包裹住,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了握:“不然那剂量客观的酴醾,我可得开窗散几天才行。” 就像如果不是钟晚让花赫通知救援人员停止行动,那么这场爆炸的伤亡远不止一死四伤。 钟晚默。 她垂眸看着将自己慢慢捂热的手,从白天开始,一直被她压抑着的不安终于被人揭掉了虚假的表面。 “白天在往河堤赶的时候,我想了无数种能够让倩倩交出引爆器的办法,每一种都是可行的。可是却在车停稳的那一秒仓库爆炸了。”钟晚眼眶有些酸:“我仅有的理智告诉我,河堤是九畹他们仅有的生路。我也知道羌九畹身手不错,可那时候我就是觉得喘不上来气,好像坠入河堤的是我。” 江渡屿跟她靠的更紧了些,抬手将人揽进了怀里,像是哄孩子那样一下一下轻拍着钟晚有些颤抖的后背:“你的焦虑症很久没犯过了。” 钟晚吸了吸鼻子,额头顶在男人的侧颈点头:“十六岁之后就没有过了。” 其实现在她也记不清刚到国外的那两年,十四岁到十六岁的时间里,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记忆混乱不堪,只有劳心费神的努力去搜寻,才能从混沌中抓出寥寥无几的记忆。 可站在河堤的那一刻,钟晚却被一种极重的拖拽感,拉到了黑暗的边缘。那种感觉将她盖在两年混乱记忆上的遮羞布,掀开了一角。 那些痛苦张牙舞爪的想要冲出来,将她再一次的拉扯进去。 好像身后一步之遥就是悬崖边缘。 纵使她十指死死扣住身旁的崖石,心底却也在这片混乱中维持着一道仅有的清明:如果羌九畹死了,她会立马坠下去。 她笃定,她会再一次的放弃自己。 直到看见羌九畹起伏的胸口,身后那拉扯她的爪牙,像是被阳光灼烧,才心怀恨意狼狈不堪的缩了回去。 江渡屿用侧脸蹭了蹭钟晚毛茸茸的发顶,叹气:“阿晚,就连神都会因为一些事情被武炎友这样的人憎恨。我们作为一个人,又何必追求百无一失,白璧无瑕。” “或者,角色调换。如果今天是羌九畹救援你,但因为做决定迟疑导致了你受伤。你愿意看到她满心愧疚的样子吗?” 钟晚无言,她不光不愿意,甚至会丝毫不在意。 就像羌九畹绝不会因为钟晚的后知后觉而埋怨她。 心底熊熊燃着的愧疚,被一坛香灰扑灭。 从爆炸后,他们就没有停歇,从医院出来时天色已晚,到现在天边鱼肚初白,快要日出了。 钟晚靠在江渡屿的怀里,慢慢染上些困意。可她脑子却格外清醒。 因为江渡屿身上的味道和体温。 “为什么?” 江渡屿听到怀中的人这样喃喃自语。 “什么?”他有些疑惑,想要将怀里的人拉出,却被人抓住了胸前的衣襟。 江渡屿侧颈跳动的脉搏贴着钟晚的脸颊,有些烫人。 钟辰那句“小江的心思才是人尽皆知”再一次震的她心口有些发疼。 羌九畹于自己是救赎,江渡屿又怎么不算呢。 “钟辰说,我总是这么坦然的接受你的好,有损阴德。”钟晚轻声道:“我或许很早之前就该问你这个问题了。” “江渡屿,你喜欢我吗?” 这十年来,江渡屿对钟晚的感情只字不提,但也从未让这段感情存在于黑暗中。他坦荡的接受着身边每一个人对自己这份感情的观赏,无人问起他便不说,但有人问起,他绝不会否认。 只是就像几年前钟辰问他是不是喜欢钟晚时,他的回答那样“这个问题,只有她亲口问我,才是有意义的。” 书香门第,名门高干让江渡屿有足够的耐心去等,等钟晚亲口问自己是不是喜欢她。 十年后的现在,江渡屿等到了。 他落在女人后背上的手僵着,看着远处的东方将白,眼中掀着惊涛巨浪,一下又一下的快要将怀中的人吞没。 江渡屿想要更紧的抱住女人,可是他没有。 钟晚得是自由的,就像他最开始为之动心的那样。 “不只是喜欢。”江渡屿如实说着。 或许几年前是喜欢,但是时过境迁,这份感情已经不能用喜欢两个字来概论了。 明明得到了答案,可钟晚只觉得心头发酸,她敛眸看着江渡屿胸前熨烫妥帖衣襟被自己抓皱。 “即使我永远不会完全属于你,也喜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钟晚眼前闪过很多人,她想要做些取舍,可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舍下任何一个。 钟晚不太懂这些感情,她用仅有的学术知识处理为人处世。 可就像对陈迦朗说的那样,爱人,她一窍不通。 但不可否认,钟晚的内心深处是渴求爱的。 十年间江渡屿对她所做的一切,给她埋下了爱的种子。而回国后这短暂的时间里,她遇到的每个人,不论是初遇还是重逢,都在这颗种子上浇水灌溉。 现在钟晚好像抓住了点酥麻的痒意,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是她不想放手。 初尝甘霖,所以她放不下任何一丝细微的爱意。 但世间形容爱意的词语,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独立性。 一心一意,一见钟情…… 什么都想要,就会什么都抓不住。 钟晚不置可否。 她想要的只会自己去争取。 就像会被接受那样,钟晚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如此想着,钟晚松开了江渡屿的衣襟,顺着他的力道退出了他的怀抱,对上了那双眼睛。 江渡屿眼中没有愤怒,怨恨,嫌恶。 只是带着笑意用眼神描摹着她的五官,固执的纠正着她。 “阿晚,我说了,不只是喜欢。” “我觉得爱太俗气,可又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说什么忠贞不渝,之死靡它,归根结底却还是爱。” “我想要你快乐,不论让你快乐的人是谁。” 钟晚不会彻底属于任何一个人,江渡屿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我可以摘掉它吗? 钟晚深看着他,想要看进他的眼底,可那副眼镜似乎引起了她的不满。 “我可以摘掉它吗?”钟晚看着黑色半包眼镜问道。 “当然。”江渡屿有错愕住却没有拒绝。 他看着女人抬手,将自己的眼镜摘下。 江渡屿看眼远处模糊了的灯火适应着被摘掉眼镜后有些发胀的眼眶,最后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钟晚低头小心的将手中的眼镜折起来,偏头放到身后:“我只是觉得,它继续待在原地,可能会磕到我。”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江渡屿的心头升起,他眼睛微瞪,开口问道:“什么?” 钟晚转回头,眼神扫过男人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了那张微张的唇上。 “吻你。” 几乎是下一秒,钟晚就付诸了行动。 萧瑟的风还在吹,吹得有些发凉。 可两人紧贴着的双唇却逐渐升温。 双唇相接的触感格外柔软。 钟晚轻贴片刻后,便退了回来。眼波在江渡屿浅红的唇峰上短暂的停留,对上他的视线说到:“如果不舒服,你可以随时结束这段关系。” 她看到江渡屿喉头滚动,在被他扣住脖子重新拉回去时,听到男人低沉沙哑的说到:“拥有结束这段关系权利的只有你。” 再一次的吻,不是轻贴摩挲,而是交缠的唇齿。 男人湿滑的舌尖沿着唇缝细细舔舐,在钟晚喘息的空挡,钻了进去。 江渡屿在舔过女人口中那颗细小的牙尖后,毫不犹豫的卷住了对方的舌尖。江渡屿的吻和他整个人一样,克制且温吞。 即使是深埋多年的感情得到回应,这个吻也没发出一丝羞人的水渍声。 只是那搂在钟晚腰间的手将她更紧的拉向自己。 钟晚肩头的藏蓝色风衣,因为两人的动作无声的掉落在了长椅上,不过不重要了。 因为她被江渡屿彻底纳入了胸膛。 温暖,赤诚。 二人唇齿分开的下一秒,钟晚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二位,我只是想知道江检真的不在乎钟教授身边有多少人吗?”顾梦之脸上淡笑的对上江渡屿那道凌冽的视线,眼底却一片阴笃。 钟晚扭头看到顾梦之时一愣:“顾梦之?” 女人显然对于他的到来有些诧异。 顾梦之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扫过钟晚的脸,最后将视线稳稳的落在了拿过眼镜,站起身重新戴上的江渡屿身上。 带上眼镜视线清晰的江渡屿,眼神比刚才抬眸看过去的那一眼还要凉。 他淡淡的扫顾梦之一眼,弯腰将掉落在长椅上的风衣拿起抖了抖,重新披回了钟晚肩头,迈步将钟晚挡在了自己身后。 “顾教授还真是古道心肠。”江渡屿讽刺着。 他和顾梦之单纯的两看生厌,细枝末节的缘由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顾梦之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最不稳定的安全因素。 比那些江渡屿接触过的嫌犯还要有反社会倾向。 这是一个检察官的直觉。 他接受钟晚有任何其他的男人。 但是顾梦之,除非钟晚亲自点头承认,否则江渡屿绝不允许这个男人活跃在钟晚周围。 顾梦之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大家都这么说,毕竟我也是一片赤诚之心。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 “就像我对钟教授一见钟情一样,天地可鉴。”顾梦之掀起眼皮,略过江渡屿,歪头看向他身后站起身的女人,好奇道:“说起这个,钟教授,告白这事儿分先来后到吗?” 钟晚拍了拍江渡屿身侧紧握的拳头,无声的安抚着。之后越过他,向着顾梦之走了两步。 有些无奈:“现在遵循先来后到这个原则的事情,微乎其微吧。” 她确实没想到顾梦之会撞破刚刚的局面,听他恶心江渡屿的话,估计听去了不少。 对于顾梦之,钟晚是不介意的。 但并不是以这种形式,这种感觉莫名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 虽然没有捉奸在床那么难堪吧,但…… 钟晚暗叹一口气抬眸,当即捕捉到了顾梦之看着自己嘴唇闪过的暗光。 顾梦之若有所思的扫过她身后的江渡屿,看着她有些恶劣的问到:“是吗?” 接着,她便被握住了手臂,拽着向前一个踉跄,砸进了顾梦之的怀里。 那双修长的手扣住钟晚的腰身,在她抬头惊诧的瞬间,被摁着后脑勺,在落下的唇齿中当头一棒。 江渡屿站在原地脸色铁青的看着顾梦之亲吻时抬眼投来的挑衅,他当然可以上前将两人狠狠地拽开,可是那样钟晚会难堪。 比起钟晚难堪,他宁愿强迫自己接受顾梦之的挑衅。 “顾、梦、之。”江渡屿紧咬着后槽牙,挤出了这叁个字。 顾梦之就是拿准了江渡屿的反应,他断定这个男人不会将钟晚拉开。挑衅达成后,他立马垂下了视线,更紧的吻着面前的女人。 顾梦之的吻比起江渡屿的疯狂太多,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钟晚几乎是瞬间就被撬开了牙关,发出一声不小的水渍声,甚至她感觉到自己的舌尖被人咬住了大半。 回过神的瞬间,钟晚抬脚踹向顾梦之的小腿。 男人却像是未卜先知,先一步放开了她,拉着她的手臂让她转了身。 钟晚被顾梦之面冲江渡屿的箍在了怀里。 身后男人的声音通过紧贴自己后背的胸腔沉闷的传来:“既然不分先来后到,那我亲过了,是不是也该算我一份?” “江检大度。应该不会在意我这个小小的外聘顾问吧?”顾梦之冲着江渡屿笑着,之后稍微附身贴在钟晚耳边轻声道:“更何况,我和钟教授还是K大同事呢,这不是亲上加亲嘛。” 说罢,就在钟晚的脸侧落下一个吻。 钟晚看着浑身散发着黑气的江渡屿,登时冒了火:“顾梦之!” 因为钟晚脾气温和,羌九畹总调侃钟晚“学心理学的主打一个情绪稳定是吧?” 可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 顾梦之不去看江渡屿的脸色,笑盈盈的抬手将女人嘴角的晶亮拭去:“哎,在呢~” “你先放开我。”钟晚深呼吸了几口,才让自己的语调维持住了正常的状态。 顾梦之看上去有些不乐意:“我放开你,你就去江渡屿那边了。不要。” “我不过去。”钟晚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闭着眼深吸一口气。 顾梦之顿时愉悦的看眼不远处沉默着的江渡屿:“真的?” 钟晚咬牙:“真的。” 身后人嘟囔着松开了手。钟晚确实没有躲到江渡屿身后,在禁锢消失后,钟晚提气转身就踹。 “顾梦之,你他妈的属狗吗!” 醒了 回特案组的路上,顾梦之满脸带笑的走在前面,步伐都透露着愉悦。但仔细看男人有些一瘸一拐。 钟晚踹的那两脚,是真的踹。 她抬手碰了碰破皮的唇角,看着走在前面的人恨不得上去再补两脚。 只不过,比起这些,身边人的气压确实有点低。虽然江渡屿面对她时在有意克制,可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江渡屿抿着唇眼神锐利的落在顾梦之的背影上,看起来下一秒那眼神就会转化为一把又一把飞刀。 钟晚伸手拉了拉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江渡屿有些怔愣却还是稍微俯身到她面前。 江渡屿以为钟晚是有话要说,脸颊却在下一秒落上了一个轻吻。 亲过男人的脸颊后,钟晚不着急着往后退,停在他的耳边喁喁私语。 “二比一,你赢了。” 江渡屿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没反应过来,钟晚这是在……哄他? 直到拉着自己的人回首又冲他展了个笑颜,他绷着的嘴角有些不可控的挑了起来。 江渡屿垂首笑着无奈的摇摇头,感受着自己有些乱跳的心脏,最后也只是无声的道了句,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些。 医院里,羌九畹睁眼看着天花板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医院。身上的麻药劲儿退下去了不少,肋骨隐隐传来疼痛,羌九畹还不算完全清醒的脑袋,勉强运转着,猜着自己到底断了几根骨头。 但从她睁眼开始就存在的眩晕感有些不舒服,羌九畹下意识的动了动。 却惊醒了床旁边的人。 “小畹!” 羌九畹转了转眼珠就看到羌母满是担心的双眼。羌九畹很久没有进水的嗓子有些哑:“妈,你怎么在这?” “阿姨守了你一晚上。”原本坐在另一侧的林简站起身松了口气,看眼羌母就向病房外走去:“我去叫医生。” 一直看到林简消失在病房门口,羌九畹的脑子才稍微清明了点,想起爆炸瞬间扯着自己跳进水里的冯育,伸手拉住羌母着急的问着:“冯哥呢?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没什么大碍,冯育有些烧伤,其他两个小伙子昨晚上处理过伤口之后就回去了。” 羌成文说着从门口站到了羌母身边。见羌九畹明显松了一口气后,他又开口道:“这一次冯育真是救了你的命。” 中年男人的口气很沉稳,但眼下的乌青却昭示着他一夜未合眼。 羌成文说的,羌九畹自然是知道的,在爆炸的那一刻,是冯育从门口冲进来将她拽着跳进了水里,身后涌来的灼烧被冯育隔绝了大半。 当时如果没有冯育,羌九畹现在生死难料。 只是…… 她抿着唇看向羌成文:“……倩倩呢?” 羌成文搂着妻子冲着床上的女儿摇摇头,罢了叹口气说到:“那孩子叁面全是炸弹。” 全尸都没有留下。 “九畹,警察也有救不了的人。” 一直到医生复查离开,羌九畹都没在说话。 钟晚接到羌九畹醒了的消息就往医院赶,正好撞上了送羌成文夫妻俩回家的林简。 钟晚冲林简点了点头,转头叫了声“伯父伯母”。 羌成文点点头开口问到:“审完了?” “差不多了,陈迦朗他们留在组里再问武炎友些细节,整理一下报告就可以移交检察厅了。”钟晚顿了顿,看眼脸色不太好的羌母有些犹豫的问着:“九畹情况怎么样?” 跟在羌成文身后的林简开口说着:“醒了之后医生看过了,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断了肋骨最近都要卧床修养,因为脑震荡平常会有点头晕,其他的都正常。” 钟晚点头不语,只是有意的多看了一眼羌母。 羌母正巧在看她。 在两道视线对上时,中年女人伸手将钟晚的手拉了过去,面色忧虑说着:“钟晚啊,伯母想要麻烦你个事。” 钟晚顺着羌母的力道向她走了两步,点头轻声说道:“您说。” “小畹醒过来从知道那孩子没被救下后,情绪就不太好。我和你伯父该劝的也劝了,但她情绪还是恹恹的。你帮我劝劝她,小畹最听你的。” 直到钟晚站在病房门口,看见沉默的靠着枕头坐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截被扯烂残破的玩偶的羌九畹后,才觉得羌母那句“情绪不太好”是一个多么笼统的概括。 因为肋骨骨折,羌九畹不能完全坐直,病床被摇起一个不高的角度,枕头垫在她的腰后。 钟晚的脚步声让她的视线从手中拿残破的物件上移开了眼睛,即使在看清楚来人后她立马扯起了与往常无二的笑意。 但钟晚还是捕捉到了她抬头前一秒眼神中的灰暗。 还有被悄无声息藏进枕头下面的玩偶。 钟晚面上不显,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眼羌九畹的腰腹:“麻药劲过了,会不会有点疼?” “不疼!”羌九畹当即回答道,却在看到钟晚审视的目光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就……一点点。” 钟晚没多说什么,视线在羌九畹的脸上流转了一下,有些无奈。 最后越过她,停下了另一边的枕头旁。 羌九畹见钟晚许久无话,抬眸顺着床边人的视线就看到,玩偶从枕头下漏出了一截来。 她先是一愣,最后苦笑着叹口气将东西从枕头下拿了出来,撇眼钟晚:“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 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将这些藏起来,不论是这个玩偶还是心底的愧疚。 羌九畹没在说下去。 钟晚问到:“喜欢吗?我让钟辰给你搞个加大号的。” 床上有些局促的姑娘一下愣住了,抬头就见钟晚面色诚恳,甚至准备掏手机打电话。 “等等!不是……” 羌九畹忙伸手将钟晚的手摁住,最后还不放心的把手机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放在了病床另一边的柜子上,转头看着钟晚欲言又止。 她以为钟晚会继续追问,不问她为什么把这个藏起来,至少也会问为什么留下这个玩偶。 谁知道…… 师姐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愧疚 江渡屿拎着保温饭盒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不小的动静,他侧耳听了片刻,并未推门而入,只是在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上淡笑的听着病房里正在被钟晚“迫害”的羌九畹的哀嚎。 病房里钟晚反复确认道:“真的不喜欢?” “不喜欢!师姐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羌九畹头一次觉得自己师姐的爱有些沉重。 再问几遍,羌九畹觉得自己就该指天为誓了。 钟晚狐疑的看眼羌九畹,思索了一下还是不死心的探身要越过床上的人,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嘴里念念有词道:“还是给你搞一个吧,你要是真不喜欢就送别人嘛。” “师姐!”羌九畹一把摁住俯在自己身上的人,松开手中的东西并指举到耳边,目光坚定的像是又念了一遍入党宣言:“我发誓,我真的不喜欢。我要是撒谎,就永远甩不开林简,失去味觉,这辈子都抓不到一个犯人。” 这个誓对于羌九畹来说,简直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抛山在外,死不归家。 可信度非常高。 钟晚伸手轻而易举的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坐回原位,将手机收起来,口气随意的说着:“那就解释一下吧。” 刚松了口气的羌九畹一愣,眨巴着眼睛问道:“解释什么?” 钟晚扫眼刚刚被羌九畹随手放到被子上的玩偶,神色泰然的看着她的脸:“既然不喜欢,留下做什么?” 羌九畹喉头一哽,眼中刚因为嬉闹亮起来的光暗了暗:“就是……顺手。” “我看我还是给修谨打电话,让他把你调文职吧,毕竟羌队长以后应该是抓不到犯人了。”钟晚说的不疑有他,伸手就去掏刚收起来的手机。 羌九畹愣,抓着钟晚的手脸上有些委屈:“不是,师姐,你开导别人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开导我就成了威逼呢?况且,人威逼后面好歹还有个利诱呢……” 就算她脑子转的再慢,闹到现在钟晚的意图她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只见被抓着手的女人眉梢一挑:“我刚刚不是说让钟辰给你搞个加大号的吗?” 羌九畹默:……这种面对师姐大的无力感。 说不过钟晚的人选择把这茬翻过去。羌九畹悻悻的收回手,搓磨着手中被高温烧灼后粗粝的纤维毛,垂着眼皮顿了顿。 “爆炸的时候,我伸手想要将倩倩一起拽着逃出来,结果只抓住了玩具熊的这只手。” “我只是想救她。她才……五岁。”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父亲,要用女儿的死来完成他对虚无的神的报复。” 羌九畹只觉得自己口中有些渴,舔了舔嘴唇,看着手中扯断的玩偶,固执的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救她。”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你的愧疚是对谁?死掉的倩倩还是……身上的警徽?”钟晚对上羌九畹投来的视线,起身倒着水继续说道:“其实在爆炸之前,你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撤出来,甚至你在进入仓库的时候就知道,只要耗下去,这场爆炸除了那个女孩不会有其他人伤亡对吗?” 羌九畹怔住。 钟晚说的对,她早就知道的。 羌九畹接过钟晚抵来的杯子,抿了一口点点头。 钟晚笑了笑,不疾不徐继续说着:“其实所谓的愧疚感源于一个人的内心感受和价值观念。当你违反自己的价值观念或者道德标准时,就会产生内心上的愧疚。” “你愧疚是因为你是一个警察。你坚信该救死扶伤,为了保护普通人要奋不顾身。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舍弃性命。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愿的前提下,而你不能接受自己的同事因为你这样的举动受到伤害。对吗?” 羌九畹不语。 倩倩的死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答案的。 但当她听到,冯育为了救她伤的不轻,而她不光没有救出倩倩,甚至还连带着其余的人跟自已一起赴了险时,那扑面而来的愧疚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她。 钟晚叹口气,伸手拿过已经空了水杯,放回床头:“就像你明知道可以早些撤出来那样,倩倩的死亡对你来说一直就不是未知项。你只是在听到冯育因为你的行为受伤后,固执地想要再去确认一遍倩倩的死亡。” “九畹,你知道为什么快乐总会被淡忘,可痛苦却不会吗?” “因为痛苦总是更容易重现。并且痛苦总是会被误以为是感情深刻的表现。” “而你,”钟晚起身坐到床边,抬手摸了摸羌九畹的发顶:“从小到大的价值观都在告诉你,要做一个重感情有责任感的人。所以这一切让你觉得,你有愧与身上的警徽。” 羌九畹不解的皱眉:“可是,重感情有责任感难道是错的吗?” “不,并不是。”钟晚摇头:“但愧疚作为一种心理效应,应该是一种自我调节机制。它的作用是让你吸取经验继续往前走。而不是让你在重情和责任感中反复自讨苦吃。” “强迫性的重复痛苦往往导致了更多的受难。接着就会造成‘创伤成瘾’,它和其它成瘾行为一样,不仅会伤害你自己,也会伤害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 钟晚不想劝羌九畹什么,刚刚的长篇大论只是想帮她做一些理性的分析。可看着羌九畹拧着的眉头…… “九畹,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心怀遗憾的普通人。更何况作为警察的你。” 钟晚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江渡屿笑着走进来,将手中的饭盒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坐到原本钟晚坐着的凳子上,意有所指的看着钟晚。 钟晚笑着任由江渡屿拉过自己的手说到:“当然耳熟,这不是江检的至理名言吗?” “江哥?”羌九畹看到江渡屿一怔,眼神再落到身边两人交握的手上时,瞪大了眼睛:“你和师姐……!” 没等江渡屿开口说话,钟晚率先抬了抬握在一起的手,对着羌九畹笑道:“我的了。” 羌九畹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僵硬的扭头,诚恳的看向满眼盛笑的江渡屿:“江哥,先欠着,等我肋巴条长好了,我高低给你磕一个。” 江渡屿跟钟晚对视一眼后,转头笑着问羌九畹:“这话怎么说。” “当然是因为我磕的CP成真了啊!!!!” 官方认证姐夫 羌九畹就连喝骨头汤的时候,都克制不住的瞟着一旁二人的互动。时不时的还发出一些痴笑声。 江渡屿是充耳不闻,甚至给人一种他极其享受的错觉。钟晚脸上却差点没绷住。 只能装作看不见的冲着江渡屿转移了话题:“你说要回家拿东西,就是拿这个?” 江渡屿有些无奈:“我妈熬了一晚上炖的,让我送来。说喝什么补什么。” 其实喝什么补什么根本没有依据,充其量是老一辈表达关心的方式。只是没想到,江渡屿的妈妈作为一个大法官也深信不疑。想着钟晚又多看了两眼那一罐骨头汤。 这动作落到刚美梦成真的羌九畹眼里,立马变了味。忙将饭盒往钟晚面前推了推。 “师姐喝不喝!江阿姨的手艺真的一绝!比姐夫的还要绝!” 钟晚抬手不动声色的推了回去,看眼因为羌九畹口中某个称呼笑的克制的江渡屿,戏谑到:“改口挺快啊,羌九畹。” 羌九畹一愣,拉过饭盒低头就喝,开始装鹌鹑。 江渡屿倒是很中肯的评价道:“孩子上道,以后发展肯定好。” 闻言羌九畹抬头冲着他嘿嘿一乐。 钟晚被这二人逗乐了:“什么发展?哦,我懂了,饮食发展是吧。” 羌九畹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满怀期翼的看向江渡屿。 “下次想吃什么跟我说。”江渡屿笑道。 “好的姐夫!!” 酒足饭饱躺在床上的羌九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还得是自己师姐啊!她什么时候有过能跟江哥点菜的待遇! 钟晚见她这幅样子有些无奈,转而脸上一闪疑惑:“钟辰没来过吗?” 这个老婆钟辰到底还追不追了。 “钟辰哥不在k市啊。”羌九畹随口答着。 钟晚一愣,自从酒会之后,她这边的事儿就一件接一件,和钟辰很久没联系过了,还真不知道钟辰不在k市。 妹妹不知道,可是羌九畹却知道。 钟晚的眼神一下微妙起来。 百无聊赖的羌九畹对上钟晚的眼神后先是一愣,之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想要坐直身子,却因为断了的肋骨未遂,只能躺在床上干摇手。 “不是不是!是我爸他们因为钟辰哥找来的专家看了我的病情报告,说没问题才松口回家休息,我顺便问了一嘴才知道的。等等……也不对!” 越描越黑。 钟晚表情耐人寻味的点点头:“不用说,我懂,都懂。” “江哥!”羌九畹急得说不出话,只能转头向江渡屿求救。 江渡屿看眼急头白脸的小姑娘,提着空了的饭盒走过去将病床旁的钟晚拉了起来:“行了,你再逗她,断的可就不止是两个肋骨了。” 还有羌九畹那脆弱的脸面。 为了那声姐夫,江渡屿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冲着钟晚说到:“熬了一个通宵,我先送你回家。” “审了一晚上?那你还来医院看我!”羌九畹连忙正色的看向钟晚,细看女人眼中带着不少的血丝。 “你这次差点把人吓死,不来确定你没事,你觉得我睡得着吗?”钟晚抬手不重的在羌九畹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羌九畹当然不知道一天前的钟晚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只是自知理亏,皱了皱鼻子“唔”了声没搭茬。 钟晚却眼神暗了暗:“你把伯父伯母吓坏了知道吗?作为警察首先要保护好自己,才可以再说保护别人。明明出发前跟我说会保护好自己的。” “你可也把你师姐吓坏了。”江渡屿站在一旁搭了句腔。 羌九畹抬手拉过钟晚的手指晃了晃:“知道啦~下次不会了。” 钟晚不是真的埋怨她,只是想让羌九畹知道孰轻孰重。 叹口气抽出手:“行了,好好养病吧。这次够你躺一段时间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早上十点多了,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钟晚就没闭过眼。江渡屿上车说要先送她回家休息一下,却被拒绝了。 “我要先去趟警署。” “你已经超过24小时没合眼了。”江渡屿皱眉,全然不记得自己也差不多时间没休息。 “有些事情,我得去问一问。”钟晚摇摇头:“放心,我问完,绝对回家睡觉。就连案件分析报告我都放到睡醒了再写。” 江渡屿哭笑不得:“钟教授好算盘啊,现在影响的不是你的工作进度了?” 因为影响的是江检察官的工作进度。 钟晚故作为难:“那……江检是想要我先写报告?” 男人启动着车子叹气:“我是想要你回家睡觉。” “什么?江检想和我睡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作风。”钟晚插科打诨道。 江渡屿认输的叹了声:“阿晚……” “不说了不说了,今天有正经事儿要办,睡觉的事改天再说吧。”钟晚看着男人有些局促的脸色,心情颇好的收回视线。 江渡屿没再答话,向警署方向开着车。 一路上钟晚没再出什么声音,江渡屿侧头看去,只看到女人微阖的眼皮。 几乎是他踩下刹车的下一秒副驾的人就睁了眼。 “到了?”小眯了一会儿的钟晚声音有些倦。 懒懒的砸在江渡屿的心口上。 他不语的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向着副驾探了过去。附上了一个深长湿润的吻。 钟晚半醒不醒的被人狠狠地亲了好久,被放开的时候还有些喘,眼神不知道是睡眼朦胧还是意乱情迷,总之一片混沌。 江渡屿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又低头亲了一下,笑道:“收个利息。” 钟晚:? 看着她困惑的眼神,江渡屿嘴角的笑意更大了。 “既然下次才能一起睡觉,那这次我收个利息不过分,对吧。” 被压在椅背上的人愣了愣,脸色有些精彩。 “江渡屿,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一个检察官怎么锱铢必较呢。”钟晚无语。 只是说着还是仰头又在男人唇角印了一个吻,笑盈盈道:“幸好,我比较大方,再送你一个。” 我粤菜做的特别好吃 𝒽á𝔦𝓽á𝓃𝑔𝓌ô.𝒸ô𝓂 武炎友归案,审讯接近尾声,江渡屿的全程跟进也差不多结束了,将钟晚放到警署门口后,就开车回了检察厅准备案件的送检工作。 钟晚赶到审讯室的时候,正巧和要被押送去看守所的武炎友打了个照面。一晚上的审讯,男人的脸色苍白。 大概是钟晚的脚步声对武炎友来说印象深刻,在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时下意识的抬了头。 带着手铐的男人看到她后一愣,接着垂下了视线。 在几个警司押着武炎友经过钟晚的刹那,钟晚开口问到:“他们让你往私厨送炸弹的时候有告诉你目标吗?” 武炎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人是在和自己说话,摇摇头,声音暗哑:“他们没说,只是让我送过去。但要求了时间,不过那个快递员回到物流站才发现我放到他车上的快递盒,导致最后爆炸的时间点迟了十分钟。”看書綪椡首發網詀:𝖗o𝓊sh𝓊𝔴𝓊❷.𝖈ôⓜ 武炎友说罢就被警司押走了。 而钟晚站在原地蹙眉,不知道沉思着什么。 迟了…… 她走进特案组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除了陈迦朗都在,看起来都在写各自负责的案件报告。 只有谈议,端着一杯咖啡慢条斯理的往法医室走着。见到她后面不改色的抬了抬手中的咖啡:“来一杯吗?” 钟晚一顿:“好意心领了,但我实在是不想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 谈议撇了撇嘴转身便进了法医室。 奋笔疾书的高幸百忙之中抬头,冲着她笑了笑,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皱:“你没回家休息?” “九畹醒了,我去了趟医院。”钟晚扫眼顾梦之紧闭的办公室门,又冲着高幸问到:“陈迦朗呢?还有从医院提出来的那几个毒贩。” “毒贩被修处提到缉毒处审了,队长说爆炸案还有些细节需要他们补充,就也跟过去了。这阵应该在楼下缉毒处的审讯间吧。” 高幸说完钟晚点了点头转身向缉毒处走去,临出办公室前还是停了脚步,回头声音不小的冲着高幸和花赫说道:“我去跟陈迦朗打个招呼,你们先回家休息吧,熬了整整一天,报告下午再写,差了我的报告你们这资料也交不了。” 修谨在面对钟晚的时候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展示着自己最柔软的那面,可即使他外露出的表象是个总身穿素色文质彬彬的处长,也改变不了在贝尔彻耳濡目染的煞气。 比如此刻,就算审讯室中坐在负责记录的警司身边的男人被绷带吊着一只手,甚至身上穿的是一身米色的私服,只是垂眸翻动着报告,却也让桌子后面带着手铐的男人有些怯懦。 钟晚站在监控室看着这般场景突然一笑,一旁的陈迦朗侧首问到:“笑什么?”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人看修谨的眼神像是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 陈迦朗扫眼玻璃后开口询问着信息的男人哼了一声:“修谨还不算?真该让你看看他前两年扑在前线的样子。” “你和他很熟?”钟晚有些好奇。 虽然特案组和缉毒处算是半个兄弟部门,但她没记错的话,修谨应该是前段时间才任职缉毒处处长的。 和陈迦朗有什么交集。 陈迦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家老爷子退休之前是缉毒办副部长。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心想让我进缉毒办跟着他学东西,没少跟我念叨。当初知道我选了刑侦方向后差点拿皮带抽我一顿。” 说起陈德劲钟晚有点恍惚。 她对这个十年前把自己从那场混战中救出来的长辈没多大印象,仅有的记忆是陈德劲拉开自己藏身的地下室,将那件充满火药味的警服盖在了自己头上,对她说了句“别怕,叔叔带你出去。” 盖在头上的警服遮住了她的眼睛,陈德劲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踏出那满是血腥味的屋子。 凭借着记忆中仅存的那点记忆,钟晚又去打量起了陈迦朗的轮廓。 这父子俩,长得大概有七分像。 陈迦朗扭头见女人看着自己神色不明,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啊……我前段时间跟我爸联系的时候,提到你了。他挺高兴的,说让我等你有空,带你去香港玩一玩。他还挺想见你的。” 钟晚没想到当年的一面之缘,陈德劲还记得自己,甚至明知道她的身份却还和陈迦朗说了这种话,心头冒出来些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开口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伯父他现在是?” “服务素质监察部,SACP。” “SACP……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文职?”钟晚不确定的看向陈迦朗。 陈德劲当年她也有所耳闻,能力极强。回到香港这个决定姑且算作老一辈落叶归根的情结,可她没想到陈德劲会退居二线。 比起钟晚的困惑,陈迦朗看起来不甚在意:“你没记错。按我爸敷衍我的说辞是‘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钟晚失笑:“很显然,你不信。” “我又不是塞豆宠。但他不愿说,我就也不问了。反正老爷子现在也过的挺舒服的,没事就拎着他那只八哥到处晃。”陈迦朗耸耸肩,见女人因为某个词有些茫然时,反应过来解释道:“塞豆宠就是小孩的意思。我的语言环境比较复杂,羌九畹应该给你说过哈……” 陈迦朗局促的说着,耳尖有些红, 钟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笑到:“很有趣。” “真的?” 她本是顺口一夸,陈迦朗的眼睛却亮了亮。 那双眼睛看着她闪着光。 到嘴边的那句“随口说的”钟晚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的点头。 陈迦朗因为她这个动作心情大好,嘴角绷着笑意转回了头,即使他再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可眼底的碎光却骗不了人。 没来由的,钟晚想要给他一个回答。 “改天我把时间空出来。” 陈迦朗猛的转头,愣愣的看着钟晚。 钟晚笑着说到:“伯父不是说让你带我去香港转一转吗?” 陈迦朗当然知道女人是在回答这句话,但明明刚刚自己问出口后,她转移了话题,他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会追着要个答案。 可现在…… 原本忍住的笑,一股脑的露了出来。 “我粤菜做的特别好吃。” 能治吗? 修谨走进监控室看到钟晚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蹙眉道:“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怎么今天见到我的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钟晚失笑,抬手指了指审讯室里的人说到:“有些事要问。” 至于问什么,修谨心底猜了十之八九。 扫了眼一旁的陈迦朗却没明说。 只是冲守在监控设备前的人使了个眼色,待屋中之剩他们叁人后,转头一言不发的看向陈迦朗,用眼神下着逐客令。 对上修谨的视线,陈迦朗全然没有避嫌的自觉,更甚的是,大刀阔斧的往空下来的监控设备前一座,靠着椅背环臂说到:“刚好我也好奇,这些人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动拓海的人。” 钟晚一怔。 “陈队长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修谨面上岿然不动,可那看着坐着的人的眼神凉飕飕的。 陈迦朗嗤笑一声,掀起眼皮随意地摆摆手:“得了吧,修处长不会真觉得你的身份水滴不露吧。” 钟晚看眼脸色有些龟裂的在校期间奖学金拿到手软的修大高材生,语气无奈:“那叫滴水不漏。” 陈迦朗万分感谢的冲她投来一个眼神,之后执着的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修处长不会真觉得你的身份滴水不漏吧。” 修谨的眉头从陈迦朗说第一遍的时候就没松开过。就在钟晚以为他是因为身份被挑破快速搜寻对策的时候,她看见男人扭头看过来,冲着陈迦朗的方向挑挑眉梢。 “他这个情况多久了?能治吗?” 钟晚没答,在陈迦朗跳脚的前一秒思索后问到:“你是什么时候联系的伯父?” 闻言,准备站起身发火的陈迦朗保持着半起不起得动作,接着一边悄无声息的坐回椅子上,一边眼神躲闪大的乱瞟着。 “就……前天。” 好一个前段时间。 前天?修谨看眼心虚的人回想了一下,正好是他从沉昼二人手里带回这些毒贩的时间。没记错的话,陈迦朗当时去了医院。 所以这个人是从那时候就有了怀疑,然后干脆去问了陈德劲。 修谨到完全没有身份败露的危机意识,陈迦朗能这么大大咧咧的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反倒毫无威胁。 只是…… “不许传到羌九畹耳朵里。”修谨语调平缓,却格外强硬。 他这话说的含糊不清,本意是因为钟晚不希望现在他的身份在羌九畹面前败露,可听到陈迦朗耳朵里就变了味。 “哇呜~”陈迦朗表情微妙的将修谨从头到尾审视了一下:“办公室恋情?” 面对各种挑衅都一脸柔和的修处长,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眼身旁的女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阿晚不想让她知道。你脑子里天天装的什么!” “当然是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为人民服务。”陈迦朗哼了一声俨然一副大爷做派。 修谨当然听出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作为贝尔彻的暗线善恶不分,为非作歹,只手遮天。 钟晚撇眼闭口不言的修谨,转移了话题:“那你又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整个爆炸案里都有毒品的踪迹,拓海暗地里帮警署捣毁了不少贩毒窝点这个消息我还是知道的。再加上前面两起爆炸案都是定时引爆,偏偏私厨那起是武炎友在现场遥控引爆的,你和拓海的那叁个又刚好在现场。更何况……”陈迦朗看眼修谨撇撇嘴:“修谨虽然是贝尔彻暗线,但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这次他能容忍沉昼那兄弟俩把这些毒贩揍成这样,是因为这帮人这次想杀的是吾乙吧。” 钟晚没出声,基本全中。能做到特案组队长的位置上,陈迦朗当然不是个白痴。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修谨:“五分钟。” 见男人点点头后,她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钟晚离开后,修谨刚准备走过去将监控设备关闭,就见陈迦朗已经轻车熟路的摁了关闭键,瞥了他一眼。 审讯室的人算是剩下的毒贩中的小头目了,除去被射杀的那个男人,他是说的上话的。 只是眼下却格外煎熬,本以为交代完该交代的就能被带去看守所了,谁知道刚刚看着自己的几个警司全都撤了出去,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只他一人,格外压抑。 在仓库临昏过去前看到的画面让他的手有些止不住的发抖,明明做这行的,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可就算这样,见到贝尔彻的那个疯子谁不是避之不及。 吾乙身边跟着一个小疯子,谁不知道。 偏偏……偏偏…… 推开的门让男人犹如惊弓之鸟,浑身打了个颤。这种恐惧感在看到来人是个女人后消下去了点。 目光没克制住的在女人脸上多停顿了几秒。 女人长得过于的好看了。 陈迦朗透过玻璃看着男人的眼神,啧了一声,转头看眼修谨不悦道:“要问什么不能你去问吗?” 修谨默不作声,只是冷斜他一眼。 审讯室中,男人舔了舔长时间未进水有些发干的嘴:“是,是要去拘留所了吗?” “不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男人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的女人拉开椅子坐在了自己对面,刚刚那个修处长坐过的位置上。 钟晚靠着椅背,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笔毫无规律的轻敲着桌面:“俞平经手的事,你知道多少?” 俞平就是被修谨杀掉的那个小头目。 男人眼珠子转着咽了咽口水:“基本上都,都清楚。” 钟晚点点头,开口直入主题。 “杀吾乙的是谁下的令?” “是俞哥……俞平直接交代下去的,只知道是从总部下来的消息,至于是谁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们这次来k市,是仇狳安排的。” “你们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他会出现在那个私厨?” “私厨后台有预约系统。” “现在当毒贩还有技术门槛了?我怎么不知道。”钟晚嗤笑一声,掀起眼皮看眼男人有些尴尬的脸色,开口问道:“既然不是你们黑的,那就是有人告诉你们的。仇狳?” “对……” 钟晚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手中的笔继续问道:“什么时候接到这个消息的?” “当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 钟晚敛了敛眸,薄唇抿成一条线,没在开口问什么,一时间整个审讯室之有笔盖敲击桌面发出的无规律的“咔哒”声。 在男人快要等不住的时候,女人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随手将手中的笔放回原位,站起身没再看自己一眼,转身推门而去。 要不要继续喜欢我,由你决定 见钟晚出来,修谨通知来人将毒贩提走关押,却在监控室半晌没等到钟晚回来,只得和陈迦朗开门找了出去。 钟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起来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 修谨不声不响的踱步过来,将女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钟晚扭头看向走过来的两个男人,看着修谨摇了摇头,之后将眼神在一旁的陈迦朗身上顿了一下,重新看向修谨。 “你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 修谨扭头看眼从审讯室被带出来的男人说着:“暂时没有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 钟晚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被带走的毒贩,收回视线:“让沉昼来接一下我们。” 这话一出,面前的两个人皆是一顿。 陈迦朗看起来不太赞成这个行为:“不是说好问完就回去休息吗?” 修谨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当然知道钟晚为什么这么做,因为担心吾乙。可比起这些,他觉得还是将人送去休息更重要些。于是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女人。 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钟晚整整熬了一个通宵,早上赶到医院有回到警署。她当然不是铁做的,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快要从皮下跳出来了一样。 可是因为刚刚问出来的东西而形成的心里猜测让她毫无困意,只想赶快跟吾乙通了气之后倒头昏睡不醒。 她现在实在是没有经历去和面前的两个男人商量到底是休息重要还是通知吾乙重要 钟晚不太舒服的抬手揉了揉在自己的太阳穴,试图摁下那作乱的肿胀,声音透着疲惫:“我现在没有精力跟你们舌战群雄。” “我去给沉昼打电话。”修谨看着钟晚说着转身向角落走去,却被钟晚开口叫住。 “一会儿警署门口见。” 修谨闻言回首看了眼女人身旁的陈迦朗,面色不变的转身离开。一直到停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才止住了脚步。 钟晚支开他明显是有话要和陈迦朗说,以他离开时看到的钟晚的状态,谈的肯定不是公事,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了…… 私事。 修谨捏着电话的手无意识的收紧,直到另一头传来沉昼那道低沉的声音,才将他的意识拽了回来。 修谨隐下刚刚心底的暗潮,拿起手机声音平缓道:“阿晚要见先生。”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道了声“十分钟。”便挂了电话。 修谨随手将电话扔到桌上,摸出了怀中那张边缘已经有些泛白的照片,看了许久,眼神里像是突然翻滚的风,无声无息却力拔山河。 只不过最终都化作了拂过山岗的轻风。 另一边,陈迦朗看着身边人不太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开口说到:“拓海的那几个知道的不见得比你少,你回去休息之后再去和他们商量也不耽误事的,你……” “我和江渡屿在一起了。”钟晚看着窗外卷起树叶的风,顿了顿接着转回头对上陈迦朗愣住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又道了遍:“对,我和江渡屿在一起了。” 一时间被打断说话的男人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还维持着刚刚的关切上,可眼神里的情绪却很多。 其实钟晚看不太懂,她觉得那都是些昂扬的情绪:震惊、失落、无措、茫然…… 但唯独没有愤怒。 陈迦朗只觉得好像有一块巨石突然压在了自己的胸口让他穿不上气来,甚至他不太敢再对上女人那双眼睛。钟晚的眼神如同她的话一样,只有阐述事实的平淡。 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虚飘着:“所以这是在拒绝我?” “不,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陈迦朗一滞,疑惑的重新看向女人:“……什么意思?” 钟晚垂了垂眼皮:“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至于再知道这件事后,你要不要继续喜欢我,是由你决定的。” “不是,我没听明白。”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得到任何解惑,反而更茫然了。 陈迦朗这幅满脸困惑,却追着想要问明白的样子有些有趣,钟晚不合时宜的想笑,却因为胀的发疼的太阳穴未遂。 就像刚刚她不想和二人掰扯到底要不要去休息一样,她现在的思维因为长时间清醒运作已经有些卡壳了。她觉得也无法向陈迦朗解释明白自己的本意。 眼前突然闪过一双上挑着的桃花眼,钟晚的舌尖扫过嘴角已经结痂的伤口,勾起一个恶劣的微笑。 接着,她抬起头看着陈迦朗道:“或许,你可以去问问顾梦之。” 这一口可不能让顾梦之白咬。 沉昼来的很快。 熟悉的黑色卡宴稳稳的停在警署门口,一身暗灰色条纹西装的男人拉开车门迈步下车,从车头绕过走到了钟晚和修谨面前。 沉昼的眼神扫过修谨,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向钟晚:“上车吧。” 钟晚没说话,只是看了修谨一眼示意他也一起,之后坐进了副驾驶。 在副驾驶门关上后,走向后座的修谨和沉昼无声的对视一眼后,也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叁人无言。 钟晚第二次踏进拓海集团顶层的办公室,依旧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而是目不斜视的走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吾乙面前。一旁的沉则对于紧随其后的修谨哼了一声,便将视线落在了钟晚身上。 入眼就是钟晚熬得通红的双眼。 显然吾乙也注意到了,男人原本噙着笑的嘴角一顿,收了收笑意,伸手将人拉着在身旁坐下正色道:“一晚上没睡?” 钟晚面上诧异,下意识看向修谨,这事儿都跟吾乙说吗? 被看了一眼的修处长一顿,实在是哑口无言,这事儿还真不是他说的。 “坐。”见状吾乙叹口气向着站着的几人冲着一旁的沙发抬抬下巴,接着转头看着钟晚说到:“不是他说的。只是听说炸弹客被抓到了,羌家那小姑娘受了点伤。加上你这个脸色,一看就知道了。所以熬了一夜不回去休息,一定要来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钟晚默,看样子不怪见到每个人都让她回去休息,恐怕是她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 摇摇有些胀的难受的脑袋,钟晚看着身旁的人到:“所以先生从始至终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这不是个疑问句。 先生可真是难杀啊 “叁个月前,k市莫名多出了一个无名的组织,财力人力都不弱。看起来不像是k市本土生长起来的,让人查过之后,是L市的渡鸦安排的。”吾乙说道。 “渡鸦?”钟晚想了想皱眉:“我应该没听过。” 沉昼点头:“是前两年才在L市突然打出名堂的。” 钟晚猛地抓住了关键词,转头看向沉昼:“突然?” “一个带着庞大财力、物力和人力顷刻间拔地而起的组织。”吾乙拿起桌面上的紫砂壶,倒着茶语调沉缓。 “一般这样的组织都有前身才对。” 沉则啧了一声:“这个渡鸦就跟个鬼一样,莫名其妙出现。” 一个突然崛起的组织。 钟晚看着吾乙问到:“然后呢?” 吾乙将手中的茶杯递给她:“一直到一个月前,被渡鸦派来的人都还算安分守己,我也只是叫人暗地里继续打听这个组织的情况,直到一个月前,阿昼说k市暗地里多了条毒品的分销线。” 钟晚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顿了顿,望向修谨:“这次被抓的那些人。” 修谨点点头。 “那杀你又是怎么回事?听那些人的口气,这不是第一次。”钟晚捏着茶杯重新看回吾乙。 对上坐在身旁女人的视线,吾乙笑的不甚在意:“先前有过几次小打小闹。” 沉昼和修谨知道先生这是不想多说,怕惹了钟晚担心,可沉则对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为完全嗤之以鼻,嘴上虽然没说什么,脸色却还是拉了下来。 这模样,钟晚一看就知道吾乙这句小打小闹掺了不少水分。 她不理会吾乙的脸色,冲着沉则眉梢一挑:“你说。” 毫不夸张的说,沉则的眼睛瞬间放了些暗光,撇眼哑然大的吾乙,他难得有种告黑状的快感。 “刹车片被动手脚,远距离狙击,化学投放和光明正大的堵人绑架。” 在沉昼开口制止前,沉则快速精准的概括。 对于沉则脸上得意的模样,吾乙只觉得有些想笑,他管得住沉昼和修谨绝口不提,偏偏沉则这个小子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再加上沉则本就对渡鸦的手段嗤之以鼻,跟钟晚告这个状,还真是不奇怪。 “小打小闹?” 吾乙闻言抬头对上了一双凉飕飕的眼睛,本能的搓动着手腕上的木珠,堂堂大的贝尔彻头子有些心虚。 钟晚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意味不明的从鼻腔里轻飘飘的哼出了一声:“先生可真是难杀啊。” 其余叁人该低头低头,该望窗望窗,只不过皆在忍笑。 非常“难杀”的吾乙本人一顿,伸出手拉住了一旁女人的手,见钟晚没有躲开,这才顺势而为收紧了手指,女人细腻的手在带着些薄茧的手中触感极好。 吾乙无意识的用指腹蹭了蹭钟晚的手背,笑了起来。 “不打紧。” 下一秒手中握着的手被猛然抽了出来,钟晚板着张脸不看他,扫过其余叁人,语气硬邦邦的:“既然你都已经拿自己当饵了,这次又为什么让沉昼他们端了。” 这话一出,二沉是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钟晚是怎么知道的? 之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修谨。 没说话的修处长看懂了沉氏兄弟眼里的那句:告密鬼! 吾乙岿然不动,语气自然:“那些人不是修谨端掉的吗?” 看着附和着吾乙的话点头沉昼跟沉则,钟晚气笑了,向一旁退了退,拉开了和身边人的距离。动了动身子,半个身子面向吾乙,冷斜一眼:“先生,再装可就不礼貌了。” 吾乙失笑的伸手想要将人拉回原位,却发现钟晚坐的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只得自己凑了过去。 “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家常便饭一样,阿昼和阿则都处理的很好,不会有危险的。以后不瞒你了,好吗?” “所以为什么要端掉?拿命放了线,不钓鱼?”钟晚的口气缓和了些,脸色却还绷着。 沉昼叹气接过了话头:“阿晚,如果这次他们得手,死的不止先生。” 还有钟晚。 这话沉昼没说破,可钟晚就是听懂了。 她愣了一下后,对于自己的后知后觉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怪不得……接着看眼修谨,什么为了吾乙才弄死的俞平,她真是信了邪了。 自知薄弱的谎言被戳破的修处长脸上没有半分愧疚,甚至冲着她笑的温柔,那意思:先生不让说啊,没办法。 钟晚:…… 吾乙抬手想要拍拍女人的后背安抚,却在手机将落到那轻薄的背脊前,顿住了手。 越线了。 敛下眼中的压抑,吾乙不声不响的收回手,甚至拉远了自己和钟晚的距离。 是他得意忘形了。 “这一闹,只要对方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再做什么逾矩的事了。算的上是敲山震虎了。” 和刚才的温情比起来,现在吾乙的口气称得上漠然。 打的钟晚愣了一下,凝神多打量了吾乙两眼。却没多追究,而是提起了在审讯室听到那个名字。 “仇狳就是渡鸦的主事人?” “不是。”察觉到吾乙的态度,沉昼福至心灵的先一步接过了话头,冲着钟晚解释道:“目前有的信息来看,仇狳算是渡鸦的二把手,据说渡鸦的一把手是个女人,是他的养母。” 钟晚皱眉:“养母?仇狳今年多大?” “和他差不多。”修谨撇眼一旁的沉则。 沉则对上他的视线冷哼了一声。 钟晚看眼沉则无意识的点点头:“是个小朋友啊……” 这话一出,沉则像是被点了捻子的炮仗:“钟晚!” 少年脸上的不满很明显,钟晚被这一嗓子喊得一愣,看着他呆了呆试探性的换了个称呼:“那……弟弟?” “不是!”沉昼看起来想要咬死她。 “啊,好好好,男子汉行吗?”为了避免沉则真的扑上来咬她,钟晚十分不走心的安慰道。 …… 毫无安慰效果。 沉则看起来更生气了。 沉昼抱臂向后一靠,俨然一副看戏的表情;修谨自然乐得这个小炮仗吃瘪。 钟晚显然没意识到这句格外敷衍的“男子汉”比什么“小朋友”“弟弟”伤害更大。而是忙着思索着什么。 在沉则又要发作之前,钟晚猛地抬头,望向沉昼。 “这个仇狳该不会长得像犰狳吧?”在意识到这两个词同音后,女人又补了句:“就是那个食蚁兽。” 自家兄弟 后面再说什么,吾乙的对钟晚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在江渡屿一个电话打来问钟晚怎么还没回家时,这种疏离感达到了巅峰。 钟晚接江渡屿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人,语气里她不自知的小意温柔听到其他人耳朵里,格外刺耳。 沉昼玩笑的问了句“盯这么紧,男朋友啊?”却没想到钟晚顺着点点头。 甚至沉则都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钟晚已经打过招呼出了拓海集团。沉则红着眼拔腿就往外冲。 “站住。”吾乙冷声的将人喊住:“去做什么?” “废了他。”叁个字像是被沉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修谨抬眸扫他一眼未语,只是木着脸起身冲着吾乙微微颔首转身离去。钟晚和江渡屿在一起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是当头一棒,他以为会是陈迦朗,却没想到…… 一直沉默的沉昼猛地起了身,将沉则拽出了办公室。 一时间,方才还热闹的房间重归平静,沙发上的男人沉默许久起了身,这一次他没去拿手边的拐杖,向落地窗前走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没有手杖的支撑,吾乙的身形不稳,即使他走的再缓慢,也踉踉跄跄。 不该如此的。 正常情况下,吾乙的腿疾失去拐杖慢行,只是会看起来有些坡脚,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连站稳都废了大半的力气。 源于他心底的一切:自卑,不甘,愤怒…… 等他固执地停到落地窗前时,只看到钟晚展着笑眼被男人摁近副驾驶的侧脸,他死死盯着那个健步如飞的年轻男人板着的脸在关上车门绕过车头时,扬起的笑意。 多般配。 这个距离本该是看不清的,可吾乙就是觉得江渡屿脸上的笑意刺眼的很。 他该祝福才对,可是那被紧握嵌入掌心的木珠却昭示着他最真实的情感。 沉则被人狠狠惯进了总裁办公室,只是这一次没有拳头落下来。 从刚才开始沉昼就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抬手烦躁的扯掉领带扔在桌上,接着解开了两颗纽扣,才觉得自己又重新喘上了气。 顺着流畅的颈线往下是剧烈起伏的胸膛,沉昼双手撑在桌面上低头深呼吸了许久才喘匀了呼吸。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冲着身后一动不动的沉则道:“不准去找那个检察官的麻烦。” “我杀了他不就没有麻烦了吗。我六年前就该杀了他才对。”沉则站的笔直,声音阴恻恻的。 强行拽会理智的沉昼直起身,转身看向他:“我说最后一遍,不许动他。” 沉则缓缓抬头,对上沉昼的眼睛嗤笑:“怎么?反正死在我手上的人那么多,不多他一个。” 对视良久,沉则听到他说:“阿晚会伤心。” 陈迦朗黑着张脸冲进特案组,不理会高幸和花赫的招呼,直接扎进了顾梦之的办公室,玻璃门顺着力道合上,接着发出一声细微的落锁声。 外面收拾着准备回家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队长终于忍不住要对老狐狸痛下杀手了吗?” 还真别说,如果是真的花赫还挺期待。 高幸不自觉的放下手中的电脑包:“又出事了?” 谈议从法医室走出来,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被脱掉了,衬衫外面穿着烟灰色的西装马甲,同色系的外套挂在小臂,黑色的皮质袖箍停在手臂上。 他面无表情的透过玻璃看了眼笑的不怀好意的顾梦之,还有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巨大冲击的陈迦朗,向外走着用那独特的没有顿挫的语调说了句:“他在接受价值观的洗礼。” 花赫:? 高幸:? 办公室里,从顾梦之开口,陈迦朗就维持着一个姿态,直到办公桌后稳如泰山的男人收了最后一个音,陈迦朗才勉强重启了运转系统。 “等……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再确认一遍,你说的是:江渡屿虽然和她在一起了,但有没完全在一起?” 顾梦之耸耸肩。 陈迦朗想问的太多,一时间甚至不知道从哪儿下口,最后只是满脸胃痛的表情凝视着对面的人许久:“所以,她为什么让我来问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啊~因为这事儿得算我一份。”顾梦之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唠家常:“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道德观念比较低下。但是陈队长实在是警署的道德标杆,买东西被多找了零钱都要跑回去还给收银员。要不还是斟酌一下换个人喜欢吧。” 顾梦之当然不在意钟晚身边不止他一人,反正他想要的是钟晚,其余的对他而言毫无威胁。 陈迦朗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不知是熬得还是被顾梦之气的,冲身边的人气急败坏吼道:“你少管我!” 顾梦之啧了一声,拉开办公室门踱了出去,口气里满是揶揄:“搞不好以后都是自家兄弟,发什么火啊~” 在看到面色极其精彩的花赫跟高幸时,顾梦之嘴角的笑意更甚了,扭头冲着还站在自己办公室的人歪头感慨道:“陈迦朗,要我说啊,你这个脾气真的没什么竞争力。” 外面两个听到了多少顾梦之也不知道,但是看这丰富的面部表情,反正重要信息都听到了。 说罢,顾梦之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晃出了办公室。成功给众人添堵的老狐狸,看起来心情颇好的上了电梯。 陈迦朗在原地站了好久,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又冲出了特案组,全程没理会僵在原地的高幸和花赫。 比起花赫那张精彩万分的脸色,高幸抿着唇出神的脸看起来是最正常的。 花赫抬手指了指合上的电梯门:“是只有我听到了还是你也听到了?” 少年人头一次对自己的听力产生了质疑。 花赫拉过一旁的椅子,颤颤巍巍的坐下:“好大的信息量……”给他CPU都干烧了。 高幸很难说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开心还是失落,跟准确的说现在的情况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当初花赫大言不惭的要他放手去追的时候,高幸其实没什么底。而这源于:钟晚凭什么选他? 刚毕业的警校大学生和享誉国际的心理学专家。 光这一条,就是云泥之别。 正是因为高幸心里清楚,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是肖想。 可现在呢?如果钟晚身边可以不止一人的话,自己是不是也能挣个一席之地。 实在不行你色诱啊! 爆炸案结案后,钟晚陷入了好几天的赋闲时间,除了定时定点的去k大上课,就是被下班休息的江渡屿拉回家吃饭。 至于顾梦之,自打天台之后,钟晚只要去k大上课,必然能看到顾梦之从隔壁办公室推门走出来,端的一副“好巧”的模样。接着就是信手拈来的亲密之姿,碍于上次使坏将钟晚的嘴角咬破,顾教授近段都没近得了钟教授的身,日日端的是一副怨妇样。 本来时不时去医院陪羌九畹解闷还算个不错的事儿,谁知道羌九畹看钟晚的表情总是透着些微妙。 直到小师妹小心翼翼的问了句“师姐,你和姐……江哥没分手吧?”,钟晚才悟出了些什么。 “你刚刚吃的难道是我做的饭?”钟晚将收好的餐盒放到一旁斜了羌九畹一眼。 羌九畹嘿嘿一笑:“师姐和江哥的手艺我还是分的出来的。” 满汉全席和白粥就馒头的区别而已。 只见钟晚审视的眼神扫过来,双手环臂向后一靠:“看样子之前夸我手艺好,都是违心的。” “怎么可能!师姐天下第一好!”羌九畹直摆手:“虽然手艺好仅限于做叁明治……但那个叁明治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真的!” 眼见羌九畹都要起誓了,钟晚才慢慢悠悠的开口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羌九畹支吾道:“那天你们前脚刚走没多久,陈迦朗就来了,问了一堆关于你和江哥的事儿,看那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 钟晚看起来毫不意外,眉头都不带动一下:“说了?” “没全说,主要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个事儿。就大概说了一下你在国外除了江哥也就没什么朋友。” 羌九畹知道江渡屿和钟晚在一起时光顾着高兴了,都忘记问这件事能不能告诉其他人了,陈迦朗跑过来问,她才意识到。 不敢擅作主张直接说,但也不是什么都没说。 钟晚点点头没说什么,羌九畹正想再追问,来接钟晚的江渡屿刚巧走了进来。羌九畹的眼神在落到男人身上之后转了又转,决定改变策略。 在两人要走的时候,羌九畹伸手拽住了男人的胳膊,冲着钟晚说:“师姐你先走,我要行使点菜的权力。” 说着还不停地冲着江渡屿挤眉弄眼着。 钟晚倒是不甚在意,和江渡屿对视一眼后,说了句“车里等你,记得拿餐盒”就转头离开了。 江渡屿看眼明显是有话说的人,笑着问道:“什么事儿能叫你把师姐支开单独和我说。” “姐夫,你可一定要注意一下陈迦朗这个老毕登!让我师姐离他远远地!”羌九畹如临大敌,好像马上要被抢的是自己的老婆。 这幅样子将江渡屿逗笑了,可脸上除了笑意看不出半点意外:“哦?只让我注意陈迦朗一个?” “……什么意思?”羌九畹愣住。 还能是什么意思,对钟晚有意思的可远远不止陈迦朗一个人。江渡屿这个人精知道,可在感情上有些迟钝的羌九畹不知道。 江渡屿笑着摇摇头,大发慈悲顺着小姑娘的思维问到:“没什么,说说为什么让我注意陈迦朗?” 羌九畹松了一口,这反应才对嘛,刚刚那一句差点让她以为自己师姐是什么反派人设。 “当然是他要挖你墙角啊!虽然没明说,但问起你和师姐关系的那架势啧啧啧……”羌九畹说的直摇头,接着抬手拍拍胸脯,满脸邀功:“不过你别担心!虽然我没说什么,但是明里暗里反复强调了好多遍你喜欢师姐好多年了,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一定会让他知难而退!” 好一个知难而退。 江渡屿笑着应和的点头:“好,知难而退。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她要等着急了。” 他站起身抬手拎起一旁的饭盒,满脸带笑的走了出去。 身后的姑娘对于他的反应像是怒其不争,锲而不舍的喊着“姐夫!你可不能让我师姐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啊!实在不行你色诱啊!” 钟晚侧头看眼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心情颇好的男人眉梢挑了挑:“这么开心?” 江渡屿侧身将饭盒放到后座,不着急坐正,身子半边冲着女人,笑着点点头:“嗯,很有成就感。” “说来听听?”钟晚饶有兴趣。 他笑道:“没想到几顿饭就能把你小师妹收编麾下,骗来给我做军师了。” 至此,羌九畹拉着江渡屿说了什么,钟晚是一清二楚。 她笑了笑,扫眼四周。江渡屿把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角落的位置,是个偏僻的死角,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旋即收回视线,抬手将男人鼻梁上的眼镜摘掉,随手扔在操作台上,将男人后背摁回真皮座椅的同时,跨过二人之间的中央扶手盒,翻身跨坐在了男人身上。环着他的脖子对着那双唇就亲了上去。 江渡屿顺势环住女人的腰身,仰头附和着女人的唇齿,等两人微喘分开咫尺,才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手掌在女人后腰处摩挲了一下:“钟教授摘眼镜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 钟晚拽着他后脑勺的发丝,不知在想什么,哼了哼:“江检配合的好。” 江渡屿笑了笑,稍微动了一下,让身上的人姿势更舒服些才缓缓问道:“所以你怎么打算?” 神游的女人没理解这句问的是什么,向后靠了靠茫然的看着他的眼睛。 “陈迦朗他们,你怎么打算?”江渡屿失笑:“阿晚真狠心啊,还得我帮你提其他人。” 钟晚一动,神色恹恹:“前两天我就跟陈迦朗摊牌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看着她的脸色,江渡屿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将钟晚扶着坐回副驾驶,伸手拿过眼镜戴上后,转头看着她正色道:“我原本以为你这两天心情不好是因为那几个人,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 钟晚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沉默半晌,之后看向江渡屿,看起来很困惑。 “最近这几天,先生他们好像不太对劲。” 滴着水进我家门? “那天我去拓海接你之前,你跟他们说什么了?”江渡屿回想起当时那如芒在背的视线问到。 “沉昼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我认了。”钟晚随口一答。 江渡屿脸上却一顿,之后笑着的摇头。 “你笑什么?” 他启动着车子,握着方向盘哭笑不得的看眼女人:“感慨我命大,这么几天过去了还没被绑着石头沉尸海底。” 钟晚一愣,面色后知后觉的有点龟裂道:“……不至于吧?” “你记不记得,六年前我跟你说在街上遇到了个两个有点奇怪的人。”江渡屿说道。 她沉思了一下迟疑的点点头:“好像有这么回事儿,我问你发生什么了你也不说。” 江渡屿的脸上顿感无奈:“因为这事儿跟你有关。” “哈?” “那天回家的路上,先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冲过来警告我离你远点,否则要把我沉海,结果被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人摁回车里了。那人全程一句话没说,但看我的表情也绝对算不上友善。”江渡屿有些无奈:“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回国进了检察厅翻旧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堵我那两个人一个叫沉则,一个叫沉昼。” 这事儿有点突然,钟晚听得一愣一愣的,微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可也没见你离我远点啊。” 难得的,江渡屿脸上漏出了半分嫌弃:“我那时全当是小孩儿脑子不好跑出来又被抓回去的。” 神经病。 良好的教养,让江检没说出这叁个字,但钟教授听懂了,差点没忍住笑。 看着女人眼里的笑意,江渡屿故意叹口气:“所以,按沉则那个脾气,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算不给我沉尸海底也得给我把车胎扎了才对。我现在却一根头发没少的坐在这开车,命还不大?” 笑过之后钟晚难免有些担心,因为她知道沉则六年前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要不是当时沉昼及时赶到,结果还真不好说。沉则下手向来没有轻重。 思及,她眉头一皱:“下次别惯着他。” “阿晚,我摁得住他吗?”江渡屿有意逗女人开心,语气万分委屈:“我不光摁不住他,我连陈迦朗都摁不住。你可得保护好我。” 钟晚笑着斜他一眼:“用我保护你吗?你不是有军师吗?” 江渡屿撇嘴:“羌队长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脚啊。” 话是这么说,但因着这段被揭开的往事,钟晚还是打算抽空和那叁个人好好聊聊。 叁人却不遂她的愿,总是躲着她的消息,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偶尔回一条消息也只是:最近忙。 忙什么! 单说吾乙,他以为钟晚不知道现在整个拓海主事的基本上都是沉昼吗?就连暗地里贝尔彻的不少决策都是二沉做的,无非必要吾乙不会插手。 说句不好听的,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大爷都比吾乙忙。 至于二沉,更不用说了。明显就是在躲着她。 夏日的雨来的磅礴,拍打在窗户上有些震耳,钟晚从浴室中出来,看着手机上吾乙拨不通的电话良久,心情有些差劲的将手机熄灭随手扔到了沙发上,转头向厨房走去。 今天在k大的课结束的有些晚,再加上雨天堵车,她回到家洗完澡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天已然黑了,和屋里暖色调的灯火对比鲜明。 钟晚拉开冰箱门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出能让她立马填饱肚子的东西,冰箱里只剩下一把青菜、一根胡萝卜和一袋速冻的虾仁,看起来只能做青菜虾仁粥了。 刚把食材拿出来,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钟晚拿着毛巾拢了拢半干的头发走过去扫了眼门外的实时监控,一愣。 监控角度的问题,钟晚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知道西装革履的男人明显是淋了雨,西装外套随手捏在手里,水滴从衣摆慢慢的滴到地上。不过再仔细看门外不止他一个人,监控的角落里蹲着一团什么。 来人是谁,钟晚算是猜到了。 面前紧闭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沉昼抬头就见穿着家居服的女人头发半干,倚着门框环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虽说是夏季,可这种高档公寓冷气给的向来足,淋了雨再吹,效果更甚。沉昼原本不觉得冷,但当面前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屋中的温度涌出来的时候,沉昼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来这么凉。 沉昼的美式寸头即使淋了雨看起来也很利落。 倒是旁边原本低头蹲着的男人,听到了开门声下意识抬头,却被偏长的头发遮住了点视线,沉则随手将头发撸到脑后,露出白皙的额头和湿漉漉的眉眼仰头望着钟晚。 看起来像是两只湿漉漉可怜的狗,可钟晚知道,这分明是两只淋了雨装可怜的狼。 她心里憋着气,视线在二人身上各走了一遍,刻意地忽视着门外两人的狼狈,挡着路俨然没有让人进屋的意思。 “沉总和沉二公子这是迷路了?怎么摸到我家门前来了。” 沉则踌躇的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下意识的撇了眼一旁的沉昼,最后闭了嘴,低头装鹌鹑。 反正沉昼说他有法子让钟晚消气,前提是沉则得听他安排。 只见沉昼薄唇蠕动了一下,最后也只扯出一个无关紧要的话头:“刚刚路过,就想来看看你。结果雨下的太大,车抛锚了。” “奥,车抛锚了?”钟晚反问道:“抛锚了就找拖车公司吧,沉总不会这点钱都掏不起吧?不过也对,沉总连接我电话、回我消息的钱都没有,没钱拖车也正常。怎么,用我借你点吗?” 说着,钟晚就转身去拿放在玄关处的钱包,却被人猛地抓住手腕。 男人带着潮气微凉的指腹正巧盖在她跳动的脉搏上。 钟晚却没转身,被晾了好几天的火气哪能说灭就灭,声音冷冷道:“松手。” 沉昼的手自然没松,见女人未曾转头,不动声色的抬脚冲着沉则的屁股踹了一脚,少年人被这一脚踹的踉跄了一下,在对上沉昼的眼色后,立马心领神会的开口。 “阿晚……我哥摁着我开了叁个小时的会,本来想来接你去吃饭的,结果车坏半路上了,我们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你家,外面雨特别大!” 钟晚的火气再大,也被这场雨浇的差不多了。 她无言转身,看着门外格外狼狈的两个人脚边的水渍半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勾起一抹狡黠。 “滴着水进我家门?” 还脱吗钟教授? 沉默半晌,过道里的声控灯正巧灭了。只剩下客厅中暖黄色的灯光从敞开的大门中泄了出来。 将门外的两个人照的明明暗暗。 钟晚本就是想为难一下这两个人,也算是将自己心头最后那点气撒掉了。她倒真没想让这两人怎么着,当然也不是真的在意这二人是不是浑身是水。 钟晚看着沉昼愣神的表情,刚准备开口让两人进屋,就见拉着自己手腕的大手松开。 接着就去扯那条领带。 大概是淋雨时被拽开过一次,领带本就有些松垮,这下沉昼抬手便拽了下来。那条不菲的领带连带着手中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扔到一旁的地上,抬手就去解那湿透了的衬衣扣子。 沉则见状也只是愣了一下,之后立马伸手就要脱自己的外套。 等等……这个展开好像不太对? 钟晚怔住一瞬,忙抬手摁在了二人宽衣解带的手上,不等她额头暴着青筋破口大骂,两个男人身后传来开门声,声控灯应声而亮。 邻居是个六十多岁的独居退休女性科研干部,和钟晚算是见面打招呼的交情,此刻正从门中探出半个身子眯着眼睛望过来:“钟教授,回来啦?这是来朋友了?” 扫眼被沉昼随手扔在地上的衣服,钟晚默。 月黑风高的两个大男人在她门前脱衣服,还被邻居撞见,这算怎么个事啊? 直到看到邻居婆婆鼻梁上没带那副高度数眼镜后,钟晚才猛地松了口气,歪头越过挡在自己面前的沉昼笑着说道:“对,回来了郑老师。今天雨大,您晚上记得关窗。” “哎,好好好。” 直到,那扇门合上,钟晚悬着的心才落到了实处。没好气的瞪眼沉昼,就见那男人嘴角有些细微的笑意,任由她摁着自己落在扣子上的手。 “还脱吗钟教授?” “把衣服捡起来进屋!” 钟晚把笑的灿烂的沉则推进浴室,转头就见沉昼依旧站在玄关处,衬衣前叁颗扣子敞着,手中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西装外套和领带,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不坐站着干嘛?”被摆了一道的钟教授口气不太好。 沉昼像是不在意,只是看眼那米白色的沙发,再垂眸看看形容狼狈的自己,沉声道:“会弄脏。” 钟晚不语,直接伸手将男人拽着摁坐到了沙发上,拿过自己脖子上的浴巾,盖在沉昼头上,使劲儿搓了两下男人的发顶。 力道看起来是在泄愤。 沉昼不恼,只是嗅着浴巾上的香气,勾着嘴角任由女人胡作非为。等着人收了手,他才伸手将头顶上的浴巾捏在手里拽了下来,目光追随着拿着手机拨通电话的钟晚。 挂了打给苏珂的电话,钟晚倒了杯热水折了回来,放到了沉昼面前,坐进沙发里抱臂斜他一眼。 “我倒是没想到,沉则发疯你不拦着还跟他一起,传染?” 沉昼没去拿那杯水,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女人:“江渡屿,去过拓海了。” 钟晚一怔,面色平淡道:“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沉昼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不管是顾梦之,陈迦朗还是……其他人。” 女人未答,只是看着他。 沉昼终于伸手去够了那杯水,抿了一口止住了喉间的干渴,重新看向她:“其实我有想过,要怎么说服你去选择我。最近躲你是因为,我发现我找不到任何能让你选择我的理由。因为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江渡屿。” 一个活在阳光下,安稳,干净,有着光明正途的男人。 而他恰恰相反。 “你大概不明白,江渡屿说的那些话对我意味着什么。” 是摆在沙漠中濒死想要放弃时面前的一碗清水。 是救命稻草。 是放手一搏。 是孤注一掷。 钟晚凝视他:“即使知道不会只有江渡屿一个人?” “我不在乎。”沉昼握着玻璃杯的手有些用力,手背上的青筋蜿蜒止衣袖中,他看着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像蛰伏在黑暗中怪物的低语:“只要你点头,我不在乎。” “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苏珂派人将两套男士衣服送来的时候,沉则刚好关了水。 沉昼从钟晚手中接过衣服时,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心,便转身进了浴室。几乎是浴室门关上的瞬间,钟晚就被一道人影扑在了沙发上,沉则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连帽卫衣,下身一条灰色的运动裤,八成是万宸旗下男装当季的新款。 他双手锢着她的腰,半干的头发在她侧颈蹭了蹭,之后一动不动。 “你答应沉昼了,我就当你也答应我了。” 少年人的声音闷闷的传来,听起来不像往日那样充满精气神,恹恹的,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钟晚被他压得半躺在沙发上,看着房顶上的吊灯:“你什么时候做事也需要别人答应了?” 沉则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啊。 压在她身上的身子一僵,沉默了一瞬后开口道:“……你说的对。” 话音刚落,原本埋在钟晚侧颈的头突然抬起,唇对唇的压了下来,唇齿相贴沉则黏糊道:“那亲你我就不问可不可以了。” 沉则身上残余的香水味混着她花香调的洗发水,直冲女人脑门。 江渡屿的亲吻和煦,顾梦之的亲吻带着调情,沉则的吻却只有少年人不可收拾的攻击性,四处冲撞,钟晚的嘴唇都有些发麻。 环在女人腰间的手无意碰到了裸露出来小片的皮肤。沉则一愣,指尖无师自通的滑了进去,嘴上发狠的吻着,手指揉搓着女人滑嫩的腰间。 原本迎合亲吻的女人一顿,无声的将手伸到沉则后脑勺,手指猛然收紧向后一扯,头皮一紧的少年,这才不情不愿的拉开了些距离。 “手抽出来。”钟晚被亲的有些喘,眼神示意的扫眼自己的腰间。 沉则不太服气,手收的慢慢吞吞,甚至有心多蹭了两下钟晚腰间细嫩的软肉。 察觉到紧贴腰身的手被彻底抽了出来,钟晚抓着沉则头发的手才稍微松了松。谁知道,她刚收劲儿,近在咫尺的唇又砸了下来,在她唇角猛亲了一下。 发出不小的一声“啾”。 奸计的得逞的人立马起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笑的开心。 钟晚刚刚虽然稍微松了手,但还抓着点头发。她做起身看着自己指尖的几根少年的长发,半天没反应过来。 抱紧点 “你还没吃?”洗过澡去厨房倒水的沉昼看着厨台上被拿出来的青菜和虾仁扭头皱眉问道。 抱着电脑打字的钟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是打算煮粥来着,“啊”了一声点点头。 沉昼不语的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拉开冰箱门,在看到里面的光景之后,侧首有些无奈:“上次去超市是什么时候了?” “一个多月前?”钟晚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说到。 黏在她身侧玩着手机游戏的沉则闻言倒吸一口气:“阿晚,人不吃饭是会饿死的,你知道的吧?” 钟晚皮笑肉不笑道:“警署伙食特别好,多谢关心。” 其实主要是江渡屿喂得好,要不就是k大的食堂…… 沉昼摇摇头,将黑色居家服的袖子撸到小臂处,右手的花臂漏出大半,转身洗着菜:“只能熬粥了。” 厨房不算大,本身就是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开放式的厨房对于沉昼187的身高有些勉强,转身间总是要小心脑袋不要撞到柜门。 钟晚眼神落在沉昼身上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距离有些远,索性将手中的电脑合上,坐到了厨房可以当做餐桌的操作台旁边,手垫在下巴上,趴着看男人切着青菜和胡萝卜。 沉则见状也跟了过来,动作与钟晚如出一辙的趴在了台子上。 “好饿,哥什么时候能好啊。”沉则哀嚎着。 钟晚想了想偏头问到:“所以你们真的是开了叁个小时的会?” “准确说,是叁个小时十八分钟五十四秒。”沉则伸手比划着数字。 钟晚失笑:“记得这么清楚?” 沉昼伸手将切剩的胡萝卜塞进还想要说什么的沉则嘴里,眼神锐利的扫他一眼:“拓海的高管会这小子向来坐不住,哪一次他不是数着秒过的。” “坐不住还去?” “先生让我去的。”沉则啃着嘴里的胡萝卜说的有气无力。 吾乙让他去的倒也没什么,但凡换个人开这个会,沉则都不会这么难受,毕竟作为拓海有名的二世祖,他甩了脸色,谁都退避叁尺。偏偏高管会都是沉大总裁亲自开,沉则简直是……生不如死。 明白其中的缘由,钟晚没忍住笑了出来。 沉则猛地起身,面露痛心:“你笑我?!” “有吗?”钟晚正色道,转头看向拿着勺子的沉昼:“我有吗?” 沉昼搅和着锅里的米摇摇头:“没看见。” “算了,从小你俩就沆瀣一气。”沉则哼了一声重新趴了回去。 沉昼学着钟晚问到:“有吗?” 钟晚:“没有吧。” 沉则啧了一声撇过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沉昼抬眸和钟晚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眼中的笑意,皆是摇摇头。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只有锅中虾仁粥翻滚咕嘟的声音。 沉昼没来由的低声轻笑着。 “笑什么?”钟晚看过去问到。 男人扫眼顺势望过来的沉则,冲着女人笑着摇摇头:“只是想起以前小时候,只要沉则被先生罚了,你总是半晚上找着由头拉着他让我给你们做饭吃。和现在一模一样,两个人趴在厨台上,撑着脑袋看着我。” 钟晚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笑不说话。 沉则耳尖有些红,嘴硬道:“都是阿晚拉着我去找你的。” 沉昼斜他一眼:“还不是因为每次你被罚完,都过了饭点。你没发现我做的饭最后都进你的肚子了吗?阿晚那是怕你饿着肚子睡觉。” 倒不是吾乙是什么土地主,犯了错不给饭吃。 只是沉则从小就死要面子,被罚了本就有气,真的饿了也不会去找人要吃的几次过后钟晚就发现了,后面就借着她想吃宵夜拉着沉则陪她一起。大两人不少的沉昼自然明白女孩儿的用意,主动揽了做饭的活。 那些静谧的午夜就像是叁个人心中最隐秘的回忆,在钟晚出国后的每一个难熬的夜晚,携裹着在泥潭中挣扎着的两个少年,让他们大口呼吸,不至于被泥沼彻底吞噬。 钟晚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打量着沉则:“说起来,我刚回来的时候,你寸步不离的跟在我屁股后面是想干什么?” 沉则愣住,飞快的瞟眼看戏的沉昼,脸色不自然的否认道:“阿晚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对他的装傻充愣钟晚置之不理,只是眯着眼睛说着:“那次在江渡屿家底下停车场我看到的就是你吧,至于最后为什么出来的是修谨……” 她对上沉昼的眼睛:“你安排的吧。” 沉昼不语,只是剑眉一挑。 眼见被拆穿,沉则小声嘟囔着:“谁让你回国了不第一时间来找我们。” “这么生气?”钟晚笑。 “想咬死你。”沉则撇她一眼偏头不再答话了。 吃了饭收拾完,快要十点了。 钟晚看着被扔在洗衣机里的高定西装犹豫的冲着沉昼问到:“沉总,你的西装能用洗衣机洗吗?” 刚洗完锅的沉昼擦着手踱了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在她脑袋上方弯腰,摁了几个洗衣机上的按钮,滚筒开始进水运转。 “试试不就知道了。” 钟晚:…… 她仰头看着头顶的那张俊脸,有些无语:“钱多了烧得慌?” 沉昼低头反着在女人唇角亲了一下,轻笑道:“可以洗。” 接着起身将女人拽了起来。 钟晚撇撇嘴没说话。看着明显打算赖在自己家的两个男人,她冷漠的道了声“客卧在卫生间旁边,被子枕头在客卧柜子里。晚安。”而后转身折进了卧室,顺带锁了门。 沉则不死心的敲着门哼唧着,转头却见沉昼从客卧抱出了一床被子放到了沙发上。 “客卧床太小,两个人睡不下,你去吧。” 说着沉昼就拉开被子,躺在沙发上闭了眼。 看眼主卧门缝中熄灭的光亮,沉则这才不情不愿的蹭进了客卧,关了门。 钟晚睡觉时总喜欢把空调温度调的很低,这导致她经常睡到后半夜就会因为低温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蛹。 可今晚睡到后半夜,钟晚发现除了被子,自己身后多了一道热源,她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悄无声息开了锁爬上钟晚床的沉总抱着美人只想为自己的聪明才智颁个什么奖,毫无睡意的,握着女人的手轻轻捏着。 不等他窃喜,怀中的人带着困倦的声音幽幽传来,夹杂着不小的怒气:“沉昼,不睡觉就给我往外爬。” 一片寂静的深夜只有沉昼紧张的一声吞咽声。 完蛋,爬床被抓现行。 察觉到身后的人猛然僵住的身子,困得想死女人勉强将被闹醒的火气抛到脑后,翻身钻进了男人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糊糊道:“有点冷,抱紧点,睡觉。” 当即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回过神的沉昼用被子将自己和怀中的人裹住,把人往自己的怀中又揽了揽,在钟晚额头落下一个吻:“睡吧。”感受着洒在自己胸前温热的呼吸,旋即闭了眼。 (沉则:我真傻,真的。) 没我哥睡、得、好。 沉昼很少睡一个完整的觉,不管是在孤儿院、还是被吾乙带回钟家,亦或者钟晚离开的这十年。 原因很多,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句:无人可依。 这一晚环抱着怀里的人,他像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攀附到了浮木,不用担心深海中未知的黑暗缠住他的脚踝,将他拖拽坠落。 只是休息。 沉昼是被从窗帘中钻进来的阳光照醒的,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臂,感觉到怀里的人还在后,低沉的发出一声细微的长叹。 原本面对着他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身,此刻他垂首就是散落在自己胸前的长发和隐约漏出来的白皙后颈。 沉昼抿唇在女人裸露的脊椎上落下了一个吻,细细的磨搓了一下。 下一秒,他本以为还在熟睡的人,在他的臂弯里翻了个身,女人的眼神里没有半点睡意,一片清明,但看起来像是有点无奈。 “醒了?” 沉昼抱着人点点头。 “那还不赶快放我去上厕所。” 钟晚半个小时前就醒了,被尿憋醒的。 刚翻了个身准备下床,就被还闭着眼的男人更紧的搂住,让她动弹不得。 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但她就是拉不开环在腰上的手臂,只要她稍有动作,身后的人就会搂的更紧。 钟晚硬是憋到了现在。 在沉昼松手的瞬间,钟晚翻身下床直冲卫生间。 膀胱要炸了,不开玩笑。 她从洗手间推门出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巧一前一后的从主卧和客卧走了出来。沉则的鲻鱼头有些凌乱,在看到沉昼从钟晚的房间出来时一愣。 钟晚原本以为少年人铁定要开腔阴阳怪气两句,谁知道沉则只是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转头冲她说了声“早”。 “早……”钟晚点点头,偏身给两个人让出了洗手间的门。 鉴于钟晚家的冰箱真的在翻不出一点儿能吃的东西,早饭是点的外卖。 饭桌上,沉昼因为前一晚睡得好,整个人透着神清气爽;反观沉则气压有点低,淡蓝色的卫衣帽兜扣在脑袋上,头也不抬的往嘴里塞着小笼包。 钟晚撇眼沉昼,冲着沉则笑道:“没睡好?” 少年人略带怨气的偏头扫眼她,最后狠狠地瞪了眼他对面虽然板着脸,但明显看得出心情愉悦的男人:“没我哥睡、得、好。” 最后几个字叫沉则说的咬牙切齿,说罢他嚼着包子的劲儿似乎更大了。 钟晚眉梢一挑,看着沉昼好奇道:“我还以为今早起来要面对些……血雨腥风。” “我打不过他。”沉则说完气压更低了,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嘴一撇就要哭了一样。 沉昼不语的抽出两张纸塞进钟晚的手里,对沉则当他本人面告状的行为视若无睹。 钟晚拿过餐巾纸笑着擦了擦嘴角,接着想到了些什么,冲着沉昼问到:“六年前你们去找过我?” 这事儿提起一个话头,两个男人就知道女人提起的是哪档子事了。登时,沉则鸦雀无声,沉昼撇眼他轻笑着冲着钟晚“嗯”了一声。 钟晚转头看向身边的噤声的人,笑的和善:“还威胁要把江渡屿沉海?” “这人怎么还告状呢……”沉则后背一僵,撇眼钟晚嘟囔着。在对上女人愈发危险的眼神后,才连忙抬头一把摁住那快要打在自己后脑勺的手,哼哼唧唧道:“那我后来不是什么也没做吗?再说了,也没见他离你远点……沉昼把我绑回k市之后关了我整整一个月!连学校都不让我去!” 准确说他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沉昼动的手。 沉昼扫眼他:“让你再找了由头跑到国外去?” 沉则一顿,飞快的扫眼钟晚,之后耷拉着眼角看着被自己紧紧抓住的纤细的手指:“我只是有点想你……” “我也很想你。”钟晚反手捏了捏骨节分明的手,对上那猛然抬头亮起来的眼睛后笑了笑,转头看向沉昼,与男人炽情的眼神对视后莞尔一笑:“想你们。” “在国外刚开始接受心里咨询的时候,医生问我有没有什么愉快的记忆能跟他讲讲的,那个时候我发现,其实让我痛苦的是些细碎的经历,而不是你们。” “不论是你们两个,还是先生都不是造就我苦难的元凶。甚至和你们在一起的回忆,某些程度上是悬崖边拴在我身上的那根细绳。” 之后的江渡屿,羌九畹或者是其他人,都是在这根细绳的基础上更紧的缠绕住她,最后将她拖拽上来。 这些事儿其实完全没必要告诉沉则与沉昼,可重逢后的每一次照面,钟晚都能感受到他们面对自己时有些微妙的状态,就好像他们觉得自己是她难以启齿的过往一样。 钟晚直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他们一些事实。 “那些难以启齿的往事,与你们泾渭分明。” “不过,”钟晚停顿了一下,趁着沉则出神,抽出手在他后脑勺依旧不重的打了一下:“你要是再敢对江渡屿他们发什么死亡威胁,我就让沉昼饿你叁天。” 沉则被打的脑袋向前栽了一下,浓密的碎发抖落了几撮,却不恼。笑着把自己的头往钟晚手底下送。 “才饿他叁天?我就说你偏心,你还不认。”沉昼起身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微不可闻的勾了勾嘴角。 钟晚揉着沉则的脑袋但笑不语。 门铃正巧响了,钟晚将沉则被自己揉得有些乱的头发理了理,站起身开了门,在看到门外的修谨后顿了一下,转头眼神扫过屋里探头望过来的二沉,回首望着看到二沉一愣的修谨无奈道:“用不用我再叫个人来,你们凑桌麻将?” 一早来找钟晚,修谨是想把话说开的,只是在看到屋里明显是在钟晚家过了一夜的两个人后,一路上斟酌了无数遍的话卡在喉咙,让他此刻发不出一个音节。 修谨看着沉则冷嗤一声双手插兜的晃到了女人身后,格外亲昵的附身将下巴磕在女人的肩头,冷斜着自己。 “这大清早的,修处长怎么扰人清梦啊。” 没理由的,修谨转身想要离开。 准备落荒而逃的人,却被抓住了手腕。 修谨垂眸看着腕间的手有些出神。 钟晚拉住门外的人,抬起另一只手将自己肩上的脑袋推开,越过沉则看向玄关尽头的沉昼问到:“你们今天什么安排?” “去趟L市,两个小时之后的飞机。”沉昼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面色如常的答道。 钟晚点点头,看向被推开不怎么乐意的沉则说:“愣着干嘛?还不换衣服去赶飞机?” 可不可以也抓住我 修谨回神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走了,他正坐在沙发上。 “吃过早饭了吗?”钟晚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男人摇摇头,面前就递来了一杯牛奶,他愣神的接过,是温热的。 修谨抬头就见女人在自己身旁坐下,看着没被绷带吊着的左肩。 “恢复的怎么样?”钟晚指了指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肩膀。 “医生说还不错,最近注意不要用力。”修谨喝了口牛奶,哑声回答着,接着补了句:“……但还是有点疼。” 缉拿无数嫌犯,什么伤都受过的修处长,说一个已经结了痂的刀伤有点疼。 钟晚立马听出了男人这句话中隐藏的期意,歪头玩笑着:“那怎么办?我给你吹吹?” 这句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本想让女人哄自己一下的男人却当了真。一愣之后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抬手就去解扣子。 钟晚抬手摁住男人的双手,哑口无言。 这些男人脱起衣服来,怎么一个比一个利索? “……你当我这一口气是仙气吗?”钟晚无奈的扒开扣子上的手,将被解开的一个扣子系了回去。 直到女人将手收了回去,修谨低声没头没尾问道:“你喜欢他们?沉昼他们和江渡屿。” 钟晚一顿,思索了一下,摇摇头。见男人怔住的样子,她笑了笑开口:“准确来说,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的情感障碍在国外时有所稳定,但我依旧无法对所有感情感同身受,我只是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一切汹涌的感情。” “比如羌九畹?”修谨看着她说。 “对,比如羌九畹。”钟晚点点头:“或者是江渡屿他们。” 其实在钟晚出国前,修谨就察觉到她对各种感情的状态与常人不同。 准确来说是钟晚12岁的那场变故之后,12岁前的钟晚对待情感总是在抉择,充分的展现着感情的排他性;可12岁后的钟晚面对别人对她表现出的爱意总是有着格外偏执的占有欲,只要是真心,钟晚总是会紧紧握住,绝不放手。 排他性在钟晚这里消失了。 所以此刻女人一句笼统的概论,让修谨心底的一些困惑顿开。 他伸出手,指尖顺着女人的手背轻缓滑过,最后用自己的手盖住了她大半的手背,收紧。 “可不可以也抓住我?”修谨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 钟晚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看着男人有些抖动的眼皮,维持着被他握住手的姿势说着:“修谨,你从始至终期盼的都是平淡如常的人生,对吗?” 平常人的一切。 平顺但充满琐碎的人生轨迹:健康的父母,一个互相心生爱意的妻子,可爱的孩子。 而钟晚与这一切都背道而驰。 钟晚只觉得握着自己的手一紧。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修谨抬头,抿着唇看着她:“所得和所求皆如愿的少之又少,如果我必须要在‘期盼’和‘得到’中选一个,我选你。” “我只会永远选你。” 他摒弃一切期盼,忠于钟晚,之死靡它。 和修谨一起从家出来的时候刚过早午,钟晚眯着眼仰头看眼万里的晴空偏头问到:“平常这个点,先生都在哪儿?” 修谨低头看着和女人牵在一起的手,捏了捏。心情没了来时的局促:“这个时间,应该在拓海吧。” 刚好适合钟晚堵人。 她转身晃了晃被拉着的手,在修谨看过来时冲着面前的车扬扬下巴:“去上班吧修处长,你不撒手我很难办啊。” 被点了名的人,转头看着自己的车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手。只是一直到坐在车里,看起来还是不知怎么情愿离去的样子。 站在原地目睹全程的钟晚暗地里笑了笑,踱步到车窗旁,不用她敲窗,驾驶室的车窗就被人放了下来,修谨侧头看着她。 钟晚弯下腰,探过大开的车窗,在男人唇角轻轻印了一下,就拉开了距离。看着修谨吞咽了一下的喉结笑道:“注意安全。” 修谨盯着那双红唇许久,压着心头想要将人拽进车窗的冲动,应了声“好。” 半个小时后,那辆墨绿与白色拼接的豪车稳妥的停在了拓海楼下。只是,刚准备迈步进入高楼的钟晚,被人拦下了步子。 西装革履的男人毕恭毕敬的垂首停到她面前:“钟教授,董事长不在。” “不在?”钟晚眉梢一挑。 “是的。” 面前人生硬的音调和高处那道滚烫的视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装作没察觉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钟晚迈步道:“那我进去等他。” “钟教授。” 男人出声的同时,向侧后方退了一步,恰到好处的挡住了钟晚的去路。 钟晚眯了眯眼:“董事长还说不准我进拓海半步吗?” 董事长当然没说,他只说如果钟教授要来找他,将人请走,但这话董事长不让说。男人只能闭口不言。 男人的沉默是意料之中的,钟晚来的路上就猜到了,就算她找上门吾乙多半还是会躲着不见她。 她转身后背靠在车门上抱臂点点头:“好,我不进去,我在这等他。” 男人一顿,脸上有些慌张,试图劝劝眼前的人别这么执拗:“钟教授,要不您还是先回吧,日头这么毒,到时候董事长问起来……” 他可没法交代啊。 钟晚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你不用管我。”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觉得烈日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快烫红了,盛夏的k市,潮湿闷热,真这么在日头下站着,别说几个小时了,从小娇生惯养的钟晚撑不过一刻钟。 自己的身体素质钟晚当然清楚,同时她也清楚此刻吾乙正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自己。 不就是赌吗? 吾乙赌的是钟晚被拦下会扭头就走。 钟晚赌的是吾乙舍不得让她站在这。 只是钟晚断定,她赢定了。 她靠着车门不到两分钟,面前的男人接到了通电话,挂了电话之后,原本挡在钟晚面前的人恭敬的侧身让出了路。 “钟教授这边走。” 先生扔了吧ρáρáwu8.𝒸ô𝔪 吾乙站在落地窗前,紧皱着眉头看着楼下被人引着进了拓海大楼的身影,陷入深长的沉默,眼底篡着些怒气,还有更深的困惑。 不出片刻,他身后的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吾乙后背一僵,深呼一口气,使尽了浑身力气,强忍住了转身看向钟晚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足够冷淡。 “找我有事吗?” 引钟晚进来的男人,将她送到了专用电梯里就离开了,所以此刻硕大的顶层除了吾乙和她,没有别人。 关不关门,没什么意义。 “先生在躲我。”钟晚看着男人的背影冷静的说到。 吾乙猛攥了一下手中的白玉狮头,说出的话却不显:“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吗?”菿璉載渞蕟䒽站閱讀丆迷潞:p𝔬гñp𝓪8.C𝔬𝓂 “可刚刚楼下拦着我的人说你不在。”钟晚说:“不光如此,先生还单方面切断了一切与我的联络。” 过往使然,吾乙话并不多,面对二沉和下面的人总是用最简短的语句精准的表达出指令;或许二十年前面对对手还会逞一时的口头畅快,但现在坐到这个位置,只一个眼神,就足够有压迫感,再开口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也能让对面的人思虑再叁。 可现在,吾乙无言以对。 他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躲着钟晚的确实是自己,对钟晚所有消息视若无睹的也是自己。 不,算不上视若无睹,他只是在强迫自己不去给予回应。 钟晚不等他回答:“可是又为什么放我上来了?因为站在这里看到我站在太阳底下不肯退让?” 吾乙一顿,他当然相信如果被一直拦着,钟晚会在太阳下一直站着。想到这,吾乙的心头翻起了些怒气,对于女人拿着自己身体冒险的怒气。 “因为如果我不放你上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让人开车把你送进医院。”终于吾乙冷着眸转了身,在看到女人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后,闭着眼怒气中染上了被逼迫的无力感:“为什么总是逼我呢……” 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逼自己直面自己的不堪;和江渡屿在一起,逼自己埋葬畸形的感情;站在太阳下,逼自己见她。 甚至就连江渡屿亲口说的那些话,也在逼他,逼他用更大的力气去压下因为那些话心头涌起的希望。 那深埋在心底的感情在世俗的眼中是畸形的,吾乙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才在拼命的忍着,钟晚不该,也不能因为自己成为众人口中饭后的闲谈。 至于他自己,落到泥潭里的污点,无足轻重。 思及,再次睁眼的男人,眼中多了几分坚定的冷漠。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让人送你下去。” 吾乙偏头不去看她。 钟晚一步未动,依旧站在大开的木门中间,脸上看不出对这种疏离的恼怒:“你想逃避什么?我成人的事实还是某种说不出口了的感情。” 从事心理方面太久了,钟晚面对了太多情绪不稳定的人,比此刻吾乙善变的大有人在。她只是想用最冷静的分析,剖析出吾乙煎熬下最真实的感受,从而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不管是什么,说出来。”钟晚想了想补了句:“你可以躲我一辈子,但是煎熬会伴随你一生。” 感情…… 察觉到钟晚口中的这个词汇,吾乙猛然抬头,在看到女人脸上平静的表情后,他瞬间面如死灰。 她猜到了,不管是自己卑劣的心思还是上不得台面的感情。 “什么都没有,如果是我的行为让你产生了误会,我道歉。我只是你的……长辈。”吾乙有些艰难的吐出这个身份,而后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在劝告自己:“对,长辈。毕竟除了你父亲,抱你最多的大人就是我。” 还在襁褓中的钟晚;咿呀学语的钟晚;学会走路的钟晚;活蹦乱跳的钟晚;眼神无光的钟晚……除了国外的那十年,他几乎参与了这个女孩儿目前为止全部的人生。 吾乙向旁边毫无目的的走了两步,没什么,只是想逃避几米开外女人目不转睛的眼神。 钟晚确实猜到了些什么,吾乙对她的感情。严格来说,她不该猜到的,毕竟她对一切感情都无法理解。 就连和江渡屿在一起,也是她偶然一个黄昏,看到了学术书中一段对于陷入爱情的心理分析后,将江渡屿带入其中才决定与他一起的。 可现在她却没有借助任何学术理论,单凭一些细微的感知,猜到了。 或许她也在学着拥有感情了。 但吾乙死咬着,否定了一切。 钟晚沉默,只觉得自己的心口涌出无名大的火,烧了起来,将原本的冷静自持燎原:“既然先生这样说,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吾乙侧身不去看她:“知无不言。” “呵,知无不言……”钟晚嗤笑一声,旋即不再纠结这四个字中的敷衍,看着那人问到:“将拓海洗白的目的是什么?不碰毒品的贝尔彻就像是没了尾巴的雄狮,无法保持绝对的平衡,也跑不出曾经惊人的速度。” 见吾乙皱起眉头,她满不在乎说:“隐下我十年前的户籍信息,王淳义帮了忙。贝尔彻和警署的合作,他没有瞒着我的必要。” 钟晚终究是没供出是修谨走漏了风声。 此刻头脑混乱吾乙,勉强接受了王淳义这个说辞,没去深究。因为他的目的,有些难以企口。 直说为了钟晚,那他刚才撇清关系的话就像是笑话;随便扯个谎,吾乙做不到,四十二岁的男人本该习惯将谎话当成真话的说,可面对钟晚,除了自己卑劣的情感,他不想说任何谎。 “……拓海姓钟。” 不同与跟修谨说出这四个字的语气,此刻他坚定不足,心虚有余。 在听到这四个字后,那股无名的怒火将钟晚最后一点理智也燃烧殆尽了。因为吾乙明明喜欢却咬死不认的行为,和他自欺欺人的做派。 钟晚明白继续下去只有争吵,或许她该让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可直冲脑门的火气还是让她口不择言着。 吾乙听到钟晚漠然开口。 “真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好意’。” “先生扔了吧。” “我不要。” (拓海:?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硕大的集团说扔就扔。) 我爱你 pô18mⅹ.cô𝔪 吾乙顿时怔愣在原地,混乱的头脑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运转着,或许没有发出声音,可为什么他除了那句“不要”什么也听不到了。 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拓海,不要回忆,也不要……他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吾乙只觉得自己身后惊起了一身冷汗,他慌忙抬头,去寻女人的身影,什么顾虑,什么深思熟虑荡然无存。泍呅唯❶璉載䒽址:𝓹o18𝖇𝓉.𝒸õm 吾乙只知道,他终究舍不得松开的到底是什么。 却看到了女人转身欲走的背影。吾乙握着拐杖的手有些脱力,白玉狮头拐杖在他脚边自由落体倒了下去。 他却浑不在意,下意识的迈步去追:“小晚!” 钟晚当然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但她不想收回。 脱敏疗法痛苦却管用。 但不想要拓海确实是她的真心话,她真的不想要。 只是还未等她迈出下一步,身后先是传来一声细小的砸落声,接着是沉重的落地声。 她听到吾乙不同往日拔高的声音,下意识扭头,却被眼前的画面怔住。 男人双膝跪地,一手撑在面前的厚重的地毯上,一手向她伸着,原本挂在腕间的那串木珠悬在他的手腕上因为他伸手的动作摇晃着,发出毫无规律的撞击声,这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中格外明显,原本握在他手里的拐杖歪斜的倒在男人身后一步的位置。 吾乙脸上的表情和钟晚的惊诧有些一样,却又不尽相同。 他呆愣的看着自己的左膝,那重砸在地的痛感和酸胀从膝间猛地传来,其实摔在地毯上并不疼,但吾乙就是觉得眼眶有些抑制不住的发酸。 他像是一个卡机的发条玩具一样顿挫着抬头,在对上钟晚瞪大的双眼后,绝望的闭了眼。 完了。 这一刻,吾乙感觉天好像塌了。 她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自己腌臜的感情,残破的双腿,这一切都让他看起来千疮百孔,狼狈不堪。 沉浸在吾乙真的有腿疾这个真相里的钟晚恍然回神,缓慢向着跪在地上垂着头的男人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你的腿……”钟晚哑然,想去拉过吾乙伸到一半的手。 原本情绪激动的男人像是被扔进冷水中的红铁,突然静了下来。他低头跪着,被钟晚碰到指尖的手像是见了光的妖物一样,猛地收了回来,无力的垂在身侧,左手紧紧攥着左膝上的裤子面料。 他声音暗哑:“……你走吧。” 如果说刚刚吾乙只想不顾一切的把人留下,那现在他只想让钟晚离开,他不敢抬头,不想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对自己的可怜。 蹲在他面前的人却没如他愿,没在说话也没起身离开。 “我让你走。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不是都猜到了吗?看到了我的残废,猜到了我卑贱的……感情。” 吾乙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可没有。他只觉得所有的感官像是被淡化了,就连张嘴说话这个行为都是机械的。 钟晚看眼男人身侧,没被自己抓住的手沉默了片刻,抬起的手调转了方向,将吾乙垂着的脸抬了起来。 却看到了紧闭双眼的吾乙脸上的水渍。 是他闭眼时,浑不知带出的泪水。 这一刻,什么怒火,什么道理,全都让钟晚扔下了,她向前靠了靠,伸手掰开男人膝头紧攥的手,轻轻握住:“吾乙,你看着我。” 不是先生,是吾乙。 吾乙浸湿的睫毛抖了一下,为从钟晚嘴里喊出自己的名字而震骇,以及窃喜。 钟晚看着他,单薄的眼皮缓缓掀开,望进自己的眼底,她没有犹豫的倾身向前,在吾乙抿紧的唇缝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随机拉开距离,不理会男人眼中的震惊,重新问着。 “现在,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这一吻很轻,却将砌在吾乙心头高耸的塔楼撞的支离破碎。 在下一秒,钟晚被人猛地拽进了怀里,她一时不察,蹲着的姿势一个踉跄,半跪不跪的被男人有力地双臂禁锢着。 “我爱你。” 当爱意脱口而出的刹那,吾乙如释重负一般,搂在钟晚腰间的手收的更紧,摁在她后颈的手加大了力道。 吾乙将自己埋首在钟晚颈侧,蹭了蹭。毫不在意随着口中爱意一起汹涌而出的泪水,执拗的重复着:“钟晚,我爱你,我爱你……” 抬手轻轻摩挲着男人后背的肌理,钟晚耐心的听着抱着她的人说着一遍又一遍的爱。 轻易宣之于口的爱,可能不珍贵,但被吾乙说出来的爱意,也算不上轻易, 这份走过岁月长河都未曾见光的爱,有了现世的机会,只是因为钟晚蹚进长河亲手打捞起,只要她伸手,这份感情便会疯长。 直到男人停下,她才笑着开口:“吾乙,我听到了。你爱我。” 决堤的情绪褪下后,被钟晚扶着坐回沙发的董事长现在有点磨不开面儿,眼神追随着折回去捡拾拐杖的钟晚,与她对上的瞬间又狼狈的撇开来。 抱着小姑娘哭实在是……太丢人了! 吾乙感觉自己已经红到了脖子。 看出男人的尴尬,钟晚拿着拐杖轻笑着走了过去,在吾乙身边坐下,递过拐杖歪头揶揄道:“先生脸皮真薄。” “你总是闹我。……和小时候一样。”偏着头的人一顿,随后叹了口气。接过拐杖依到腿边的沙发上,不在躲避她的视线,看着她颇为无奈。 钟晚没有一点羞愧之色,笑着靠进他的怀里:“不躲了?” “哪里躲得掉。”吾乙伸手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摇头玩笑着,接着深吸一口气眼神诚恳:“我不该躲。” “这几天,为难你了。” 钟晚煞有其事的摇摇头:“脾气最好的气性最大。谁知道先生比沉则还难哄。” 吾乙脸上一热,却也只能认罚,点点头:“嗯,我的错。” “那就讲讲吧,你的腿怎么回事?” 吾乙一顿,对上钟晚的眼神,在确定她不是随口一问之后收回揽着她的手,微微俯身,将自己宽松的裤子挽到了左膝上。 露出了一个狰狞的伤疤。 像是子弹留下的,除了弹孔还有几道蜿蜒曲折的刀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阿辰带你出国不久,贝尔彻就彻底乱了。倒下的头狼在其他狼眼里是一盘丰盛的大餐,贝尔彻也是。谁都想分一杯羹。解决这些的时候免不了起冲突。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少不了受伤,只不过那一次正巧打到了我的髌骨。”吾乙淡淡道。 钟晚皱眉小心的摸了上去,手上的触觉不似正常皮肤的温热,有些偏凉,新肉细滑,可周遭的疤痕却突兀着。 “直接击中的话,髌骨应该不止骨裂吧。” 吾乙点点头:“粉碎性骨折,医生说复位太困难,只能做髌骨切除手术。” “子弹呢?取出来了吗?” 钟晚没等到吾乙的回答,抬头看去,就见男人盯着她的发顶看着。 见钟晚抬头,吾乙伸手将自己膝头的手拉过,拽下了裤腿,遮住了那道疤。 将人重新拉回怀里:“打穿了。” 哄好了吗?【微H磨腹肌play】 钟晚沉默。叁个字代表了太多,她不需要再往下问了。 “他们都不告诉我。”钟晚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吾乙捏了捏女人的手掌:“是我不许他们说的,不怪他们。” 钟晚抿唇说:“其实,你可以不做这些。” 钟汉卿死了,贝尔彻易不易主她不在乎,钟辰更不在乎。 吾乙想要将人拉着坐到自己的腿上,钟晚有些抗拒的看眼他的膝盖,吾乙哭笑不得稍微用劲,还是将人提着则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就像小时候那样。 “只是影响我走路而已。” 扶着怀中的人坐稳,他才捏着钟晚的手徐徐开口:“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想给你留下些什么,随便什么都好。” 也给自己留下钟晚可能会回来的念头,好撑着自己不要舍生。但这话没必要告诉钟晚,他过往每个痛苦不堪的夜晚,都不该是钟晚需要背负的。 钟晚抬眸:“留下贝尔彻给我杀人放火用?” 吾乙被逗笑了,亲了亲她恹恹的眼皮:“那是留给阿昼和阿则的。清清白白的拓海才是留给你的。” 这话真该让二沉听听,钟晚皱着鼻子想。 接着她一顿,歪头额头抵着吾乙的侧颈说:“那句话不是气话,拓海我真的不要。” 霎时,钟晚感觉原本放松身体抱着自己的人又崩了起来,屁股底下的大腿肌肉紧绷,铬的她不太舒服。 到底是谁说,年纪大的男人成熟啊? 要钟晚说,简直敏感的堪比敏感肌。 她抬头对上吾乙紧张望向自己的视线,叹气:“我只说不要拓海,又没说不要你。” 吾乙愣了一下。 钟晚继续道:“拓海或许之前姓钟,可在你和沉昼手里,除了名字,它和十年前的拓海之间的联系淡的几乎可以视而不见了。这是你们的功劳,不是钟汉卿的,更不是我的。” “更何况,让一个心理学家从商,天理难容。”见吾乙还想要说什么,她开口补了一句。 重新放松下来的吾乙笑着说:“阿辰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钟晚看着他一脸: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这世上最巴不得拓海破产被吞并的就是钟辰了吧。”对于钟汉卿拥有的一切,钟辰都深恶痛绝。 显然吾乙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神色一滞,有些难办的点点头,而后眼睛一亮看向钟晚:“k大的商学好像教的也不错?” 钟晚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 吾乙抬手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失笑:“我总要退休吧,就算真的把拓海留给阿昼,他也得有个帮衬着的人才能不那么难。” “说得对,等他们从L市回来,我就把沉则扔去读研。我和商学院的李教授交情不错。”钟晚点头。 吾乙笑了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就说昨晚那么大的雨,他们俩为什么出了公司就不见人影了。” 钟晚咂嘴摇头,又故意念叨了一遍:“先生脸皮真是薄啊。还得我哄着来~” “钟晚……”吾乙感觉耳尖有些烧。 钟晚却不肯放过他:“你看看,现在连小晚也不叫了,都是连名带姓了。看样子是还没哄好啊。不行,你松开我,我下去给先生买个冰激凌回来,要不棒棒糖?” 女人语气轻快,说着就要作势从吾乙腿上起来。却因为男人下意识收紧的手臂没能如愿。 钟晚歪头,将脸探到吾乙面前嬉笑道:“怎么不放我走啊?那我哄好了吗?嗯?哄好了吗?” 吾乙的嘴角有些克制不住的向上勾着,躲避的视线在对上钟晚盛笑的眸子后,抬手掩唇干咳一声,掩盖着自己的局促,开口像是讨饶。 “哄好了……” “真的?不要棒棒糖什么的?小时候先生哄我的时候可都是拿着棒棒糖……唔?” 钟晚兴致极高的得寸进尺,自然也疏忽大意了吾乙逐步危险的眸子。 吾乙沉着眸子,盖住了钟晚喋喋不休的嘴,微张的嘴唇正好让他将舌尖滑了进去。 钟晚一下怔住了,她确实有心逗弄吾乙,但是这个结果实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吾乙吻的既不汹涌,又不霸道,他似乎很在乎钟晚的感受,在她表现出任何不适前,就调整了自己攻略的方向。 所以这个沉长的吻,没有让钟晚感受到半点不适。两人分开的时候她除了因为这个亲吻被刺激的生理激素造成的飘忽的心神外,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 钟晚看着吾乙水淋淋的双唇,心底冒出一丝痒意,让她不想就这么放开吾乙。 欲念短暂的萌芽后,长势飞快。 这个吻对吾乙的影响也不小,即使是他先挑起的,只不过面对钟晚他总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在压抑着燥意的男人只见坐在自己身上的人突然有了动作。 钟晚伸手扶着吾乙身后的沙发靠背半起身,面冲着他重新跨坐回腿上。 在男人停滞住的眼神和动作中,她抬起那人的手环上了自己的腰间,伸手置于那人脑后,另一只手挑起锋利的下巴,再一次将唇压了上去。 在双唇紧贴之前,吾乙听到女人低声呢喃道:“这个吻结束之前不抓紧我,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被钟晚主导的吻又凶又急,就像她骨子里最真实、阴暗的本我那样,不顾一切的想是要将吾乙吞进去。 吾乙仰头承受着身上人的作乱,脑子里只有她最后的那句话,犹豫不觉得指尖误触了女人作乱间被蹭起衣角漏出的细肉。 钟晚的唇间当即发出一声细微轻叹。 男人眸光一紧,不再犹豫的将手探进了轻薄的衣摆。 夏日的衣料轻薄,吾乙的手几乎是顺势而上,就轻而易举的握住了那盈盈的腰肢。 钟晚觉得,游走在肌肤上的手指有些烫人,却格外舒服,那酥麻的舒服在吾乙挑开她内衣暗扣,握住胸前大团软肉的时候,化成一声满足的长叹。 她松开男人的唇,仰起头“哈”了一声。 吾乙修长的指尖拨弄着那逐渐挺立的殷红,低首在女人颈间落下细密的吻。却被钟晚向下探着的手摸得怔愣。 他确实立了起来,但被钟晚摸到时,还是整个人抖了一下。 手下的器物大小客观,隔着柔软的布料钟晚都能清晰的勾勒出轮廓。对于吾乙的停摆,她不太满足,在他愣神间,已然解开了裤扣,细指探了进去。 “等等!”吾乙被这一握差点缴了械,他慌忙抽出手摁住了钟晚的手,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勃起跳动的青筋穿透那只手传到自己手里,但比起这些,吾乙哑声说着更重要的事:“我的办公室没有。” 被制住动作的钟晚有些不满,皱眉看着男人,反应过来他口中说的是什么后,眉头皱的更紧了。 没有安全卫士的意乱情迷成了件麻烦事。 眼见钟晚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样子,吾乙强忍着小腹的肿胀,思索片刻还是伸手解开了钟晚的裤子。 吾乙刚刚的话看起来,不像是想要继续的样子,可他现在的动作又与之相反。钟晚默不作声的任由男人褪掉了自己的裤子与内裤,然后摁着她重新跨坐回自己的身上。 钟晚双腿赤条条的,跨坐在吾乙腿上,看着吾乙不语的转而解着他的衬衣扣。 今天吾乙难得穿了件休闲款式的西装,里面配套穿了件价值不菲的白衬衫,扣子尽数解开,钟晚低头看着敞露在自己面前的薄肌有些诧异。 按理说吾乙的腿行动不便,疏于锻炼才对,可这线条清晰的六块薄肌却明晃晃的。 见钟晚愣神,吾乙将她重新揽了回来,摁着坐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方,亲亲她的嘴角苦笑:“你不明白四十多岁的男人在面对二十四岁的女人时,会产生多么可怕的自卑。” 钟晚怔住。 吾乙却不在意,好像他的自卑在钟晚的情欲面前无足轻重一样。他双手卡住钟晚的胯,牵引着前后动了动,试探道:“这么解决可以吗?” 幽密中挺立起来的肉球磨蹭到那层薄肌上时,激的钟晚抖了抖。 她大概明白了吾乙所说的解决办法是什么了。 忍得难受的人当然不在乎这些,当即伸手搂住吾乙的脖子,吻了上去。腰腹紧紧地贴在男人的腹肌上,摩擦着。 细密的呻吟偶尔从二人交缠的唇舌中,随着晶莹的唾液漏出来。 吾乙一手落在钟晚的后腰,一手在她身后自己被放出来的挺立上耸动着。 片刻的功夫男人的腹部一片水渍,钟晚只觉得快感从头顶传到了脚尖,让她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应对亲吻,抬起头眯着眼,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大口喘息着。腰肢摆的更快了。 空不出手的吾乙,用牙齿解开了眼前女人胸口的两颗扣子,将暂露出来的殷红含了进去,舌尖舔舐按压着,偶尔会用牙尖轻轻一咬。 然后惹得钟晚抖得更严重。 “唔……先生……”霎时间钟晚脑子里失去了一切东西,只能下意识的紧攀着吾乙的肩膀,断断续续的喊着他,以求慰藉。 见状,吾乙在耸动的手更快了些,放在女人后腰的手掌上下摩挲着那展顺的背。 钟晚只觉得自己空白的脑子炸开花的瞬间,涌出了一股尿意。她没忍住,抖着腿的全部泄了出来。 在女人脱力趴在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秒,吾乙放在女人后背上的手向下一撤,挡在了钟晚双臀后,下一秒带着腥味的白灼溅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时间,整个屋里水声,呻吟声荡然无存,只有两人浓重的喘息声。 钟晚没什么功夫去管自己胯下和吾乙腹部以及沙发上的泥泞,整个人都趴在吾乙身上有些失神。 渐渐平息了呼吸的男人,偏头在女人发间落下一个吻,之后环着她的腰身,伸手从桌面上拽过几张纸巾,先将自己双手间的东西擦干净,这才收回手将自己身上的衬衣和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将趴在身上的人拽起来些,吾乙低头就看到一片水淋淋的,他一愣,无奈笑着:“小时侯抱你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一出。” 说话间,昂贵的衬衣被他随手团起来擦拭着钟晚的大腿根和腿间,最后才拭去自己腹部的水。 钟晚扫眼被吾乙随手扔到一旁的衬衣,重新懒散的趴回他赤裸的上身,在那赤裸的肩头咬了一口:“所以说啊,色令智昏。” 吾乙扫眼空调上的温度,笑着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西装外套围在了女人赤条条的下半身,侧脸蹭蹭钟晚的碎发,在那耳尖上回了一个吻。 安分守己的生意人 L市有一条街,两边的酒吧、舞厅、夜店错落有致。 到了晚上霓虹璀璨的晃人眼,不少人戏称一句“天堂之路”,只是落到L市的公安人员嘴里被叫做“地狱之门”。 几乎能在这里找到整个L市任何一个瘾君子。 每晚在光鲜亮丽的霓虹后,那些阴暗潮湿的小巷里,总能找到几个吸毒过量咽了气的。 可没人在意,反正会有人默不作声的将那些尸体处理掉,过两天再躺下新的死人。 “天堂之路”的商家只在晚上九点后营业,现在刚过正午,比起其他人头攒动的街道,这里显得有些萧瑟,路旁的垃圾桶里还燃烧着什么,冒着屡屡白烟,细闻是呛鼻的酸臭味。 几只野狗争夺着一块不知哪里衔来的腐肉,从一侧的小巷中冲到大路上,而后哀嚎着、成群结队的冲进另一侧的阴暗角落。 整条街面的商户皆是关门闭户,唯独其中门头写着“渡”的夜店半敞着大门。 从门头装修和占地面积来看,整条街上没有比它再华丽的,顺着门缝探进去,只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二楼的卡座上对坐着,如果忽略周遭暗处伺机而动的人,这两个男人也算的上谈吐风声了。 沉昼身上穿的还是从钟晚家洗衣机掏出来的那件,仔细闻便能在浓重的木质掉男香中嗅到一丝清淡的柚子叶香,柚子香很淡几乎微不可闻,可却给男人增添了点绕指柔的味道。 只不过,这是在沉昼收起身上煞气的前提下。 总之不是现在。 他左腿搭在右腿上,整个后背靠在身后柔软的沙发上,右手把玩着从自己左手食指摘下来的黑珐琅戒指,通体的黑珐琅上镶着一颗方形蓝宝石。 宛如黑暗中镇守在宝藏旁的毒蛇。 比起他的泰然自若,坐在他对面的人看起来有些没有耐心。 男人的五官看起来和沉则一般大,嘴角却挂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程序化微笑,一身黑色西装像是刻意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成熟老练些,单看他,这个目的自然达到了,但和对面的沉昼摆到一起时,有些一言难尽。 就连那张放在人群中还算吸睛的长相都平平无奇了起来。 “沉总,我们还没开门营业。你和沉二公子在这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不合适吧?”仇狳扫过二楼栏杆上百无聊赖靠着的沉则,说的有些咬牙切齿。 中午的时候下面的人来说,沉昼和沉则来了L市。 这何止是来了,等仇狳赶到的时候,“渡”的门半敞着,这两人在二楼楼梯口正对着的卡座上,坐的稳如泰山,面前的桌面上还摆着一瓶威士忌。 抬眼看到他时,沉则泰然自若将手中的可乐抬了抬:“来一罐?” 熟络的像是哥俩好。 仇狳扫眼四周躺了一地的下属,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骂出声来,略过沉则看着沉昼开口:“沉总千里迢迢从K市过来,就是为了砸场子?” 沉昼闻言斜了眼沉则,就见后者仰头一口将易拉罐里最后一点可乐咽下肚,随手捏瘪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而后懒懒散散的拿着什么站起身,掏出手机低头摆弄着走向二楼的栏杆处。 在沉则离仇狳两米的时候,仇狳借着夜店里昏暗的环境看清了沉则手中的东西。 是夜店用来收款的二维码。 沉则靠着栏杆用手机扫过指尖点了几下,楼下连着音响的收款系统当即传来“您的账户收款到账叁万元整”,直到这句生硬的电子语音播报结束,沉则才勾起一个恶劣的微笑晃了晃自己的付款界面。 少年人没换回自己的衣服,穿的还是昨晚睡觉的那一身,浅蓝色的卫衣和运动裤。宽大的帽兜和额前的碎发一起遮住了他大半的眉眼,那藏在头发和帽檐后的眼睛,闪着诡谲的亮光,配着嘴角的笑意,明明该是个阳光开朗的姿态,仇狳却只觉得满是疯劲儿。 贝尔彻有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谁不知道。 他懒得和沉则纠缠,正巧沉昼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破坏的门锁、打伤的人、这瓶酒外加阿则那罐可乐,我们照价赔偿。”沉昼抬着眼皮随口说着,好像真的对造成的这些后果感觉到抱歉一样:“没办法,要见仇老板,我们这种‘安分守己’的‘生意人’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找上门来。” 回忆至此,仇狳看着沉昼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安分守己? 生意人? 呸!不要脸。 仇狳当然知道渡鸦会被贝尔彻盯上,在他送去的那些人死的死,进去的进去后他就知道。 贝尔彻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他确实没想到,吾乙会直接将沉昼和沉则派来L市,如果说是打算将渡鸦一锅端掉,却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前来。可现在这架势……哪里像是来谈和的! 他心下有些乱,不是担心自己,而是在别墅里的那个女人。如果这两个人这次不是冲自己来的呢? 这一个小时的期间,仇狳想了不少法子想要脱身,但凡他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沉则就会晃悠到他身后,将他摁回去。 明明和他同龄的人,身上却带着骇人的戾气。 在他再一次试图想要讲理的时候,手机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是负责城西制毒厂的人打来的。 仇狳扫眼那两人,随手挂掉。那电话却锲而不舍得打进来,在第叁遍的时候,他心情破差的偏头接了起来,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那头的人就声音慌张。 “少爷,城西的场子被条子端了!” 他一愣:“提前没有风声?” “连个屁都没有!我中午之后就联系不上人,过来一看全是条子。” 中午。仇狳抬头望向沉昼,这事儿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他再开口没有一丝慌乱,沉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他看着沉昼将那枚戒指重新带回左手食指,右手腕一翻,看了眼腕间的表,挑着眉梢说了句:“一个小时二十叁分钟,L市的缉毒处腿脚可有些慢了。” “上次K市缉毒处端掉你们制毒厂的时间,还不到一小时。”沉昼站起身,将敞开的西装外套扣子系住,深邃的眉眼望着不语的仇狳面无表情说到:“我本来是想将剩下叁个厂也送给L市的缉毒处做个顺水人情,但是先生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想这话,仇老板和身后那位夫人也该听进去两叁个字。” “今天多谢款待。” “阿则,走吧。” 沉则应了一声跟上了沉昼的脚步,再临出门路过吧台前,顺手拿起一罐新的可乐仰头冲着二楼的人咧嘴问到:“食蚁兽,叁万块送罐可乐不过分吧?” 仇狳:……你他妈才是食蚁兽! 蹭课 几乎是电话接通的瞬间,羌九畹的哀嚎声就传了过来:“师姐你救救我吧!” 刚走到阶梯教室门口的钟晚脚步顿了一下,撇眼人头攒动的教室,折了个身,将手中的电脑包放到身后的窗台上,靠着身后的墙面上问到:“我听说钟辰昨天刚回来,你该不会是要我去把他领回来?” “随便是谁!求求你了师姐,钟辰哥和陈迦朗这个老毕登,你带走谁都可以,我真的遭不住了。”羌九畹捂着肋骨躲在医院的某处安全通道嚎的声泪俱下。 自从陈迦朗来医院问过她那些话后,特案组的队长就跟上班打卡一样,每天都要来病房里报道一次。 羌九畹看他简直就是粪坑里的屎壳郎——想死。 最开始陈迦朗还扭扭捏捏的顾左右而言他,然后才将话题引到钟晚的喜好上面,打探的时候那眼睛里的精光羌九畹都懒得说。 羌九畹一心向着江渡屿,不好听的话说了不老少,谁知道平常被她一点就炸的人,此时就算气的直咬牙根,也没说一句反驳的话。有时还得附和着说两句“是是是”。 刚开始两叁天她还觉得有意思,后面实在是被缠的烦心,便随口编了几句应付了一下,本想把人打发走,结果……陈迦朗他顺杆爬啊! 打听的更起劲儿了,甚至现在一进病房就开门见山的掏出小本,俨然没皮没脸的做派。 最开始对于羌九畹的胡诌陈迦朗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谁知道刑侦天才逆天的逻辑在恋爱脑的腐蚀下,不堪一击。 “钟晚无聊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蹲在米缸前面数大米。” “……你唬我的吧?” “我师姐是搞什么的?” “心理学。” “心理学最重要的是什么?” “……让别人掏心掏肺?” “专注力啊!你别是个傻子吧!数大米多么考研专注力!” 陈队长茅塞顿开:“好像挺有道理……” 这样的情况下,钟晚的人设受到了重创,包括但不限于: “她喜欢什么季节?” 抬手指着正午的日头:“盛夏吧,就现在这个日头,我师姐特别喜欢站在外面晒太阳。” “喜欢什么天气?” “大雪天,师姐贼喜欢打雪仗。” “喜欢什么颜色?” “五彩斑斓的黑。” “喜欢吃什么?” “嗜甜。” “有什么爱好?” “赛车、蹦极。” “喜欢什么样的人?” “……陈迦朗你滚啊!我师姐只喜欢江哥!只、喜、欢、江、哥!” 有时候胡诌的羌九畹真的会良心不安,陈迦朗这么傻逼一个人,该不会真拉师姐中午十二点去晒太阳吧?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尤其是在看到江渡屿是不是送来的饭盒时。 嗯,她就是师姐和江哥的爱情保镖,有义务打倒一切反动派。 谁知道今天和陈迦朗一起推开房门的还有风尘仆仆的钟辰。好家伙,一瞬间她左边是钟辰的哭丧声,右边是陈迦朗新一轮的进攻。 羌九畹头一次后悔,那爆炸怎么就没把她炸死呢! 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溜出来,才给钟晚打来了这么一通电话,现在外面还时不时的传来两个人喊她名字的声音。 好绝望。 这个功夫,门外的声音愈发的近了,羌九畹痛苦抱头:“师姐,男人太可怕了!江哥这种正常人实在是珍品,你可不能说扔就扔啊!” 钟晚听着那边的动静失笑,面前停下了道人影,她抬眸看去是顾梦之。那人一身宽松白T加高腰牛仔裤,乍一看还真像是在校生,可往那张脸上一瞧,随便一个眼神都勾人的甩里面那些男大生好几条街。 顾梦之似乎并不在乎钟晚在和谁打电话,只是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正巧羌九畹那头传来了推门的声音,也不知是谁把小姑娘的藏身之地找到了,钟晚笑着安顿了一声:“我知道了,你先回病房吧,不要乱跑。”便挂了电话。 收起手机,她也不着急进教室,只是仰头看着面前的人问到:“顾教授来做什么?” “蹭课。”顾梦之说的坦然,伸出手将放在窗台上的电脑包提到自己手里,先一步迈进教室:“顺便来给钟教授当苦力。” 钟晚转身跟上:“什么活都干?” 顾梦之对教室里愣住的众人视而不见,停在讲台,将钟晚的电脑掏出来,熟练的与教师中的投影系统连接,微微向前弯腰,冲着站在自己正对面讲台下方的女人耳语道:“任凭差遣。” 寂静的教室在顾梦之调整好设备转身下台坐到一旁助教的位置上时,发出了让人耳鸣的窃窃私语声。 “这不是刑侦系的顾教授吗?”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这明显是有情况!” “可是钟教授不是有男朋友吗?那个检察官?” “谁说只准美人有一个男朋友了!我不允许!” 钟晚将PPT调换出来,扫眼对掀起台下这场风波毫不在意的顾梦之顿感无奈,抬起手中的电子遥控敲了敲木制的讲桌提了提音量将学生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回来。 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歪头望了眼坐在讲台边椅子上的人,收回视线看向大家:“顾教授挂过你们的科吗?” “没有,顾教授的课最好拿学分了!”是刚刚闹哄的几个学生中的一个。 “脾气这么好?”钟晚撇眼顾梦之若有所思道。一旁的男人笑盈盈的耸耸肩。 台下的应和声此起彼伏,钟晚却骤然收回视线,手掌撑在讲台上,身子向前倾了倾,勾起嘴角:“可我会挂你们的科。尤其是这节课不认真听讲,导致结束后交上来的论文报告写的驴头不对马嘴的各位,务必要做好重修的准备。” 教室中的空气一滞,之后而出一片哀嚎声。 “钟教授,您不能因为我们多看了两眼顾教授就打击报复啊!” “顾教授您说句话啊!您那叁千字的分析论文我们还没写完呢!”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霎时间教室里全是此起彼伏的“顾教授”,顾梦之充耳不闻,靠着椅背笑着冲讲台上的人声音不大问到:“钟教授,我叁千字是不是留少了?” 钟晚看眼瞬间噤声的同学,但笑不语的调出了PPT。 (大家最近注意身体,刚复更,我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整个咽刀片 最喜欢我吗【微H*江渡屿】 下了课,顾梦之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是王淳义打来的,说是邻市有个案子借调一下他和花赫。 顾教授走的时候老不乐意,甚至非常认真的看着钟晚问了句“我是不是该换个工作了?” 接着被钟教授叁两句抬手打发走了。 送走顾梦之,钟晚想了想拨通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对于这通电话有些局促,接通后声音不太自然,她却不在意。 “陈迦朗,你想知道什么来问我吧,总不能逮着羌九畹一只羊薅。” 刚走出医院大门的男人沉默半晌,捏了捏手中的笔记本,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好。” 挂了电话女人在听到许洁兴冲冲的对她说今晚K大教授有聚餐的时候,突然有些羡慕被借调邻市逃过一劫的顾梦之。 钟晚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但知道商学院的李教授也在时,还是松了口说会准时到。 如果她没记错,马上要开始的秋招李教授手上是有几个研究生名额的。 饭桌上,钟晚和李教授推杯换盏喝的有来有往,从餐厅里出来钟晚自觉有些饿了,酒桌上的饭从来不顶饱,想了想把代驾的目的地从自己家换成了江渡屿的小区。 到楼下时,她下意识的仰头看了一眼那一上一下的两扇窗户,楼层更高一点的隐约亮着暖意的灯光,下面那层漆黑一片。 修谨十有八九泡在了警署,最近缉毒处总是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钟晚眉梢动了动,直奔江渡屿家。 验证了指纹,门被她推开,屋中只亮着一盏低沉昏暗的落地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还穿着工作制服,只是西装外套被随手搭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扶手上,颈间的领带被扯得松垮。衬衣解开了两个扣子微敞着,那副黑色的半包眼镜被他随手扔在茶几一角。 听到门口的动静后,江渡屿悠然睁眼,偏头隐绰绰看到门口站着个人影,其实不用戴眼镜,他也分辨出来那人是谁了。 但他总是想看清楚钟晚的样子。 伸手还未摸到眼镜,他被人猛地摁住肩膀推着砸回了柔软的沙发。 湿润的唇压上来。 站在江渡屿和茶几中间钟晚原本只是想浅吻一下就作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祟,在她贴上那双唇的瞬间,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了花。 原本弯腰的人,直接欺身而上。跨坐在江渡屿身上,扯他领带的手法甚至称得上粗暴。 吻的又急又狠。 男人的唇间也是迷醉的酒香,是醇厚的白酒味,和她口中残留的年份不错的红酒余香瞬间搅在了一起。 分开的间隙,两个人吻的喘着大气。 钟晚抵着江渡屿的额头,手指还拽在那被她扯得不成样子的领带上:“喝酒了?” 江渡屿放在女人膝窝处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陪我爸参加了个应酬。喝了点儿。” “点儿?”钟晚另一只手的之间轻轻划过男人滚动的喉结,全然不信。 江渡屿不受控制的又咽了口口水,口气听起来像是在告状:“他们总是灌我。” 江渡屿的酒量极差,大概是白酒四两就栽倒的程度,现在这样不怎么清明的样子,估计是踩着酒量的红线逃出来的。 话语间醇厚的酒气打在钟晚的鼻息间,让酒量颇好的钟教授失了神。 她轻笑一声:“嗯,真坏。” 旋即又将唇狠狠覆了上去。 江渡屿也不知道从他踏进家门到钟晚出现过去了多久,从酒局上溜走的时候他的意识消散的只剩下报出自己的地址和摸进家门这点了。他瘫在沙发上只觉得口渴,但脑子却混沌的一动不想动。 现在吮吸着女人的唇瓣,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枯草,不住的向前够。 片刻间后背已然远离了沙发。 钟晚是费了些力气才把自己的腰身和膝窝从男人手里拽出来的,在男人困顿的眼中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起了身。 伸手拽过那堪堪挂在江渡屿脖子上的领带,微微使劲儿将人拉了起来。引着那人绕过茶几后,站在客厅中的空地间,身子又贴了上去。 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仰头去咬。 江渡屿极其配合的弯了腰,双手箍着钟晚的腰身,好让她亲的舒服些。酒劲儿窜上脑子,他有些站不稳,生怕带着身前作祟的人一起栽倒在地上。 思及,闭着的双眼微睁,手掌顺着女人的腰线向下滑动,落到了大腿根部,手腕微提,便将人抱了起来。 步伐加快的迈向敞着门的卧室。 江渡屿将她放到床上的动作和那步履恰恰相反,轻缓的生怕摔到她。 男人床踏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是那种长久浸在香炉中的味道。带着极强的包容性。 江渡屿的唇从钟晚的发顶起始,划过额间、眉眼、鼻尖、唇角、耳垂、脖颈…… 再往下,他看到了自己解着女人纽扣有些发颤的指尖。 顿时,他浑身一僵,酒意散去了大半,深吸了好几口气将自己浑浊的思绪叹出去。 钟晚对他的停顿不太满意,抬手扯了扯他凌乱的衣领:“江渡屿?” 江渡屿还是不动,声音暗哑:“阿晚,你醉了吗?” 她有些燥热,伸手拽着男人的头发:“现在是问酒量的时候吗?” 江渡屿向上移了移,将唇贴在了女人跳动的侧颈上:“那大概是我醉了。” 不然年少时的美梦怎么就成真了呢? 皮带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钟晚手腕微微用劲,就将环在男人腰间的皮带整根拽了出来。 她反手将之甩到一侧,重新将男人的脸拽到自己的面前,搂着江渡屿脖子的手臂收劲,将他拉下来,唇角从他的侧脸擦过,停下了男人的耳边。 “那我是真的吗?” 俯在身上的男人身体短暂的停顿后,偏头咬住她的耳垂,呼吸声有些急促,不去回答。 方才停在她纽扣上的手速度之快,片刻间钟晚被剥了个干净。 江渡屿直起身,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垂眼看着着几乎和他灰色床单形成鲜明对比的肌肤,指尖从女人圆润的肩头沿着肌肤的纹理游走着。 像是在观瞻一件旷世的艺术品。 轻缓的激起钟晚的每一寸感官。 修剪整齐的指尖在划过挺立的乳头时,钟晚呼吸有些紧,却依旧不动,只是看着上方的人。 比起情欲,她更期待江渡屿这样性子的人能做出什么样的事。 游走的指尖不停歇,略过乳头后顺着腹线划过肚脐,绕了个圈,就像是篆香时扫过余粉那样自然。 在带过起伏的小腹时,指尖像是被他注入更多的力量,直到那根手指从细缝中钻了进去,按在了凸起的肉豆上。 力道不轻,一身轻哼从钟晚口中溢了出来,她下意识的想向后退。却被身上的人摁住了细嫩的侧腰。 男人的身形终于又附了上来,摁在下面的手指熟练的运用着陶艺拉胚时的手法,揉捏并且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摁压。 被叼住唇瓣的女人只能无声的感受着自己穴口的收缩。 鼻尖呼出的每一声轻哼都在下一秒被人吞吃进肚。 仅有的理智告诉江渡屿不能就这么直接将自己送进去,混乱中伸手在床头摸出了什么,分神摆弄了片刻,这才端着那物件儿蹭了蹭一片湿滑的细肉,轻缓的沉腰把自己送了进去。 即使他送的缓慢,钟晚还是在被整根没入的时候感受到了强烈的鼓胀感,偏偏穴口以一种迫不及待的速度大力收缩着。 江渡屿觉得自己快死了。 在钟晚的唇瓣上无奈的咬了咬,声音嘶哑:“阿晚,不要夹。” “温水煮青蛙还不许青蛙逃,江渡屿你可真不讲理……”钟晚嗔笑间脚趾沿着男人未着寸缕的大腿后侧向上划着,最后抬腿盘上了男人的腰。 听出女人话语中对自己没什么动作的不满,江渡屿将手垫在了女人头顶,掐着纤细腰身的手紧了紧,耸动了起来。 气息有些不匀,却是染着克制欲望的笑意:“到底是谁不讲理,阿晚心里清楚。” 钟晚被男人撞的不住的挺起了腰。 相交之处撞出啧啧水渍声,江渡屿脑袋微微向后一撤看着身下深情迷乱的人,突然有些固执地想要得到些答案。 “喜欢我吗?” 被作弄的短暂耳鸣的女人明显没听到这句话,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双手紧,指甲在精壮的小臂上留下几道红痕。 江渡屿叹了口气,腰间猛地发力,在钟晚的大腿根撞出声巨响,被一顶到底的人浑身一抖,迷散的眼神回笼了些,看向他。 江渡屿又问了一遍:“喜欢我吗?” 钟晚被撞的失了智,却还是点头,从嘤咛的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喜欢。” 男人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顿了半晌,又问道:“最喜欢我吗?” 这一次钟晚没有当即回答,只是在江渡屿奋力的作弄中望进他的眼底,在男人快要放弃这个答案的时候,环着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喘息间,她说:“我爱你。” 原本动作的人像是瞬间僵住,片刻后江渡屿便夺回了主导权,吻的深且急迫,腰间耸动的速度快的让钟晚险些吃不消。 这个速度直到钟晚绷着脚背抖了抖,江渡屿射出来才停了下来。 他喘息着,声线带着自己察觉的颤抖轻声道:“够了,这就够了……” 钟晚睁眼看着窗外的艳阳许久,翻身钻进了身后的胸膛中。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江渡屿的声音听起来暗哑,但抱着钟晚的手臂力道却不弱。 平心而论,江渡屿不是没轻没重的人,除了腰有些酸之外,钟晚没有任何多余的不适。 她摇摇头向上攀了攀,直到对上男人的眼睛:“这下你觉得我是真的吗?” 江渡屿一愣,接着想起自己昨晚的醉言,伸手把从女人肩头滑落的被子提了提,笑而不语。 钟晚心情不错,伸手环住他的腰,不甚在意的将两人赤裸的肌肤贴到了一起:“看样子我没少出现在江检年少时代的梦里。什么梦?好的?坏的?还是只要梦到我的都是无痕春梦?” “有好有坏。”江渡屿不是易梦体质,但只要做梦,总是有钟晚的身影。 怀里的人突然抬头,长发乱糟糟的看向他,眼睛里闪着精光:“被我抓到了吧?你可没否认拿我做春梦。” 江渡屿笑,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确实做过,但不完全做过。” 钟晚皱眉。 他将那脑袋重新摁回怀里,下巴放在女人的发顶,回忆起那仅有的几个满是旖旎的梦。 “大概是四次?我梦到你亲我,抱我,可每次都在你伸手拽我衣服的时候惊醒过来。这算春梦吗?” 钟晚啧了一声:“我很难把做出这么寡淡春梦的人和昨晚的人联系在一起。” 江渡屿没说话。 不是梦寡淡,是在没得到之前,他舍不得肖想。 “钟辰你是不是有病?” 周末的时间,钟晚不用去学校,江渡屿不用去检察厅,两个人在床上窝到了十点多爬起来。 钟晚看着一地狼藉,沉默了片刻,冲着江渡屿伸了手:“找件衣服穿。” 江渡屿失笑,拽过一旁的居家裤套上后,就这么半裸着上身折进了一旁的衣帽间,拿着一件衣服走了回来。 “等会我出门帮你买一套吧,先穿这件可以吗?” 钟晚接过,是件休闲短袖。套在她身上宽大的正巧遮住大腿根。 她随手套上盘腿坐在床上仰头看着江渡屿:“说来惭愧,昨晚我来找你其实是为了吃饭。” 不戴眼镜的江渡屿眉眼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笑着拿过一旁的衣服套上:“吃面怎么样?我去做。” 转身要走,却被人拉住了手。 钟晚歪头晃了晃他的手:“江检酒醒了吗?可别把糖当盐放啊。” 江渡屿顿了一下,又转回了身,侧过脸:“那钟教授亲一口吧,据说解酒。” 钟晚看了看那张分明的侧脸,然后铁面无私的将人推了推:“牙还没刷,江师傅慢走。” 等她洗漱完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了两碗清淡的阳春面。接过筷子吃饭间,她想起什么随口问起来。 “你怎么想着去拓海的?” “他们去找过你了?”江渡屿毫不意外。 钟晚点点头:“不过先生是我找过去的。” “那天去检察院的时候路过,就上去坐了坐。”江渡屿说的随意,至于这个“顺路”的真假她也不想深究。 最后换洗衣服还是钟晚联系苏珂,麻烦送一套过来。本以为被指派这个活的是苏珂的那个小秘书,至少江渡屿和她都这么认为的。 直到江渡屿打开门看到门外整个人兴奋的像是打了鸡血的钟辰。 对上江渡屿有些诧异的视线,钟辰收敛了一下看热闹的眼神,咳了两声将手中的纸袋子递过去,佯装正色:“苏珂说小晚要的,我顺路带来了。” 江渡屿看着他身上明显的家居服,和刚刚的钟晚一样,对“顺路”这个词产生了一些质疑。 江渡屿面上不显的接过纸袋,闪身将钟辰让进屋:“随意坐。”然后将纸袋递进了自家的浴室,才折了回来,坐在了钟辰身侧的沙发上。 “喝茶吗?我爸前段时间刚得来的玉堂春。” 说着他拿过茶具用热水烫着。 玉堂春不春的钟辰完全不在乎,钟晚这个万年铁树开花才是头等大事。 大约是觉得刚刚自己的样子太不值钱了,眼下钟辰向后靠着沙发,手迭放在膝头,在江渡屿家的沙发上坐出了开股东大会的气势。 他抬手接过江渡屿递来的茶杯,斜了眼那人:“前阵子羌九畹说你们在一起了我还不信,现在看起来,是真的了?” 不自觉的,江渡屿的身板正了正,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取悦了钟辰,这个大舅哥扫他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抬手把茶杯递到嘴边,俨然一副恶婆婆的姿态,但细看眼底的笑意又及深。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怎么也算一起长起来的。和你在一起之前她过得怎么样你也清楚。不说你让她多好,但要是让我知道我妹妹在你这受了委屈,别说我不念十来年的情分。” 江渡屿怔了一下还没张嘴,客厅和浴室的转角传来一声漠然的声音。 “大早上的,钟辰你是不是有病?” 换好衣服的女人抱臂依着墙,显然是将刚刚的情况看了个清楚。 原本端着的男人当即有些尴尬,放下翘着的腿,飞快的扫眼一旁嘴角带笑的江渡屿,啧了一声看着钟晚嘴硬道:“怎么说话呢?作为你哥哥,我还不能说他两句了?” 钟晚不答,只是走过去将他手中空了的茶杯拿过来,放到桌子上,上下扫了他一眼,笑的意味深长。 “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羌九畹出院,你怎么还有功夫在这坐着?” 她话音刚落,钟辰的脸色就变了,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转头就往外冲,嘴里还絮叨着:“坏了坏了……还不是你今早这出!尽耽误事儿!” 江渡屿看着关上的自家门起了身,在钟晚身边停住脚,胳膊自然的环上她的腰:“你不去?” 钟晚撇撇嘴:“接她的人太多了,不凑热闹了。” 想想那客观的人数,江渡屿点点头然后为羌九畹默默的捏把冷汗,除去羌家父母,林简再加个钟辰,这么多人够羌九畹喝一壶了。 还不等他多想什么,身前的人转身面向自己。嘴角上落下了一个带着他常用的牙膏味道的吻。 他定定的看着钟晚。 钟晚:“你别听钟辰胡扯,他吓唬你呢。” “万一真的让你受委屈了呢?”江渡屿笑了笑,掰着手指头说的煞有其事:“论家底我比上万宸,论手段我比不上拓海,非要说我也就占了个书香门第?” 明明嘴里说着自己比不上别人,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分自卑,笑意满满的好像只是为了钟晚嘴里能说出来几句好听的哄人的话。 钟晚斜他一眼:“你就是想让我夸夸你吧。” 江渡屿要真的觉得自己会让她受委屈,就不会和她在一起。 无论多喜欢。 心里的小算盘被人一下出破,江渡屿脸上一副坦然:“那钟教授还夸吗?” 女人将他打量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江检想听我夸哪‘方面’?” 古朴的检察官没跟上钟教授跳脱的思维,有些困惑的转了转眼珠子,歪歪头。 “你是想听温文儒雅,学识渊博,安稳上进,成熟老练这种虚一点的词呢?还是……”钟晚的眼神在某处不耻的地方短暂的停留了一下,抬眸笑道:“想听我夸你点别的?” 饶是在人精里都称得上数一数二的江渡屿,也有些难以招架这过于直率的进攻,登时耳朵烧了起来。 对,我担心你 ρ𝑜18α𝖚.𝒸𝑜𝓂 周末的下午叁点,市中心的购物商圈人流不少,陈迦朗在叁两结伴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却也惹了不少路过的女性侧目。 除了那抓人眼的长相,还有他身上那种隐隐投出来的紧张。 不论身处什么样的场景,陈迦朗总是习惯性的观察着周围过往的人群,除了职业习惯之外,也能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他的紧张。 昨天钟晚给他打电话说有什么不如直接来问她后,陈迦朗挂了电话在那种莫名的兴奋中沉静下来,陷入了许久的辗转反侧。 钟晚万一说的是客气话怎么办? 毕竟他可是亲手把躲在安全通道给她告状的羌九畹抓出来的。 在床上瞪着眼睛瞪了大半宿的陈队长,终于在凌晨四点的时候下定了是什么决心。 于是他今天把钟晚约出来了。 有了羌九畹的攻略,想必事半功倍。陈迦朗确信的点点头。 话是这么说,可他放在裤缝的手却出了层密密麻麻的汗,将裤缝捏的都有些皱了。 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陈迦朗,眼神在偶然扫过一个带着鸭舌帽身形瘦弱的男人时,职业敏感让他顿时从紧张中抽了出来,眼神凌冽的追随着那个闪进商场的身影。 是个瘾君子。苯魰後續將茬niH𝑜𝔫ggê.𝔠o𝖒更薪 綪捯niH𝑜𝔫ggê.𝔠o𝖒繼續閲dμ 男人克制不住的吸着鼻子,搓着手。时不时的抬手揉揉鼻腔,像是毒瘾即将发作的样子。 可是他来商场做什么? 钟晚到的时候就见陈迦朗锁眉站在原地,这个样子只会出现在他研究案情的时候,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钟晚没在人流中看出什么。 她收回视线,走过去停在了陈迦朗的身边:“有什么不对劲吗?” “有个……”陈迦朗吐出两个字,看着钟晚的眼睛后顿了顿,旋即摇摇头,压下心头的乱绪:“没什么,你吃过了吗?” 看出男人的欲言又止,钟晚扫眼人来人往的人潮。伸手自然的握住男人垂在身侧的右手:“陈迦朗,我就在这不会跑。可作恶的人会。” 钟晚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陈迦朗的时候还盛着细碎的笑意,无端的将他那点杂乱的思绪安抚了下来。 陈迦朗的眼神暗了暗,捏了捏女人握住自己的手说了句“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转头就冲进了人流中。 钟晚抬手看看指尖在握住陈迦朗时蹭上的潮意,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她是什么老虎吗?见她怎么这么紧张? 随即不在意的转身走到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杯拿铁顺便给陈迦朗要了杯冰美式,便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陈迦朗去了大约十分钟,她随意地侧头扫了眼商场入口处,接着动作一滞。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色的从咖啡店冲了出去。 有大批的人流从商场正门涌了出来。 钟晚和面带惊惧的众人逆流而行,她不知道自己撞到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被撞得有些踉跄,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让一下。” 偶尔路过的几个路人好心的将她一把拉住。 “姑娘有个疯子拿刀乱砍呢!” 钟晚随口道了句多谢,又一次头也不回的向里移动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一味的向商场里面摸索着,她走的越里面,耳边隐约的尖叫声就越清晰。 对于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钟晚都熟视无睹,因为她知道这里面不会有她想要找的那个人。 陈迦朗那样的人只会在人们逃避危险的时候,直面危险。 在她冲破人群前,那些尖叫声忽然淡了下去。 钟晚的脚步一顿,之后更快的冲了过去,费力的扒开挡在身前的人们,最先看到的是地面上零零散散的血迹,和几个捂着伤口躲在一旁的路人。 眼神与用手铐将一个男人铐在栏杆扶手边的陈迦朗对上后,那种后知后觉的惊慌才瞬间涌了上来。 蹲在地上的陈迦朗抬头看到钟晚时一愣,刚想说些什么,手中被制服的男人就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 陈迦朗眼色愈冷,低眸扫过男人形容枯槁的五官,冷喝一声:“老实点!” 迅速的确认手铐绕着扶手扣好后,他起身将男人手边的砍刀踢的更远些,立马转身快步走向人群之首的钟晚面前。 “你怎么挤进来的?碰到了吗?”陈迦朗撇眼身后交头接耳的人群,皱眉伸手想要将面前的人转个圈打量一下。 这么多人钟晚逆着人流挤进来有没有受伤?这是陈迦朗在看到她时的第一反应。 钟晚看着他不动:“伤到你了吗?” 陈迦朗伸出去的手一顿有些愣住了。他以为钟晚会问发生什么了诸如此类的话,却没想到女人开口是对自己急切地关心。 陈迦朗紧盯着面前的人:“你担心我?” 钟晚神色认真的点头:“对,我担心你。” 一时间,陈迦朗只觉得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钟晚看着自己的目光。直到耳边想起外面传来的警笛声。 他的喉结才滚动了几番,最后垂下手,将女人身旁的手拉过,带着她往人群边走了走,然后对上女人的双眼声色低缓的安抚道:“我没事。” 接着,陈迦朗想了想补了句:“或许改天我该让你看看我身手,这样你以后会不会少担心一点?” 至此,钟晚才敛下的眼皮,随后扫眼被铐在栏杆处的瘦弱男人,没去接陈迦朗后一句调侃,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等会给你细说。” 陈迦朗扭头扫眼赶到的警员向那个瘦弱的男人走去准备收押,不少急救人员四散在受伤的人身边,还有两个为首的警员在询问围观的路人后,向他和钟晚这边走了过来。 “刚刚是哪位制服的歹徒?麻烦跟我们走一下。”小警员说着走近,眼神在陈迦朗和钟晚脸上流转了一下问着。 “是我。”说着陈迦朗掏出证件递过去:“这个案子我们会负责,麻烦把人送去特案组。” 看清证件上的字后,小警员当场一愣,接着行了个礼,眼神中难掩兴奋:“收到!” 陈迦朗见怪不怪的挥挥手:“去吧,辛苦了。” 警员转身离开前。看陈迦朗又看看钟晚眼神有些微妙。 陈迦朗眯眯眼睛看着小警员离去的方向歪了歪身子冲身边的人问到:“赌不赌?” 钟晚不明所以:“什么?” 陈迦朗抬起两个人不知何时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笑着晃了晃:“明天之前公安系统就会传遍特案组陈迦朗约会时制服歹徒的谣言。” 顺着他的实现看了看,钟晚紧绷的神经松了松,扯着嘴角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算谣言。” 仰头看向陈迦朗。 “难道不是在约会吗?” 你少装大尾巴狼【第三案起】 如果不是着急赶回特案组,钟晚完全有理由相信,陈迦朗会当场跑个五公里表达心情。 看着坐在驾驶室嘴角止不住笑意的男人,钟晚叹气摇头。 可能羌九畹是对的,陈迦朗这样子看起来脑子确实不太好。 “陈迦朗,你收敛一点。”钟晚哭笑不得。 男人乐着一副对她的话马首是瞻的样子说着“好好好”,却依旧没收敛半分。 钟晚无奈,想起刚刚他对警员说的话,转移了话题:“公共场合伤人算得上恶性案件,但应该不至于被划到特案组去吧。” 陈迦朗这才收敛了些笑意,点点头。 “正常来说算不上,不过这已经是最近第四起公共场合无差别伤人了。” “之前怎么都没听到过风声?” “前叁起都是在k市周边发生的,是下面单位的辖区。前两起发生的时候几个辖区都没重视,直到第叁起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上报了警署。王局前两天刚跟我提了一嘴,要交到特案组来,今天就让我和你撞见第四起了。” 来警署的路上陈迦朗就通知了特案组,等他们二人到的时候,除了被借调的顾梦之不在之外,还缺了花赫的身影。 “花赫没通知吗?”钟晚扭头问。 一旁的高幸看着她说:“前两天请假回老家了,不过有什么需要,他可以在那边远程协助我们。互联网嘛,四通八达的。” 钟晚有些诧异,陈迦朗对特案组的人虽说算的上不苛责,但能准了花赫在老家远程办公这事儿还是让她有点没想到的。 对上钟晚的视线,喝着水的陈迦朗放下杯子走过来:“是他奶奶过世了。他们村里的人对于那个……” “身后事。”钟晚补充道。 陈迦朗停到她身边点点头:“对,身后事。他们对身后事比较看重,我就给批假了。” 她掀了掀眼皮:“这么突然?” 谈议依着桌子两腿交迭,端着咖啡杯:“不算突然,去年老人家得过一次脑梗,打那之后身体机能就逐渐低了起来。” 想起当时花赫在车上说的话,钟晚又问道:“听说他父亲走的早?” 陈迦朗点点头:“意外,务农回家的路上叁轮车翻了,压了一夜,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没生命迹象了。” 当时花赫只说是意外,钟晚想过各种辗转的意外,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场意外,平淡到让她想要叹气都觉得有些无力的意外。 “那现在家里只剩他母亲了?” 钟晚这话一出,整个特案组的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扫眼神色各异的众人,察觉出了不对。 “他妈妈……” “花赫的父亲是在他初中的时候过世的。这个你知道吧?”高幸问到。 钟晚点头:“听他说起过。” 高幸叹口气:“他父亲过世第二年,他母亲就跟一个外市的人跑了,只留下了他和爷爷奶奶过。” 钟晚怔住:“可是,他之后不还和母亲有联系吗?” 她还记得花赫说,赚到的第一笔钱是给妈妈买了件新衣服。 陈迦朗伸手拿过王淳义叫人送来的几起案子的资料坐下:“要说人性,你该比我们懂。” 有些感情,不是维持联系就可以长久存在下去的。 钟晚却有些困顿,在她看来,只要两个人之间建立了联系,那么感情就会存在才对。 “说真的吗?我不太懂。”她蹙眉看着屋中的叁个人:“我只知道人与人是在交往中建立最直接的心理上的联系。” 明明有联系,却在感情上没有构建,这一事实让以理论知识作为基准进行社交的钟晚不解。 几人一愣。 从知道钟晚面对尸体无动于衷后,谈议在面对她的时候就有种难以忽略的挫败感,可当现在他看到钟晚眼里真挚的不解后,那种挫败感顿时被击得粉碎。变成了油然而生的兴趣。 他饶有兴趣的环臂,看着面前站着的女人。 像是麦哲伦在证明地球是圆的那种兴奋。 一如他最开始发现钟晚面对碎尸没有恐惧时的兴奋。 陈迦朗反应是最自然地,将手中的案件报告塞进钟晚手中:“实践出真知,钟教授的研究道阻且长。” 钟晚接过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拉着椅子坐下翻看着手中其他辖区汇总来的报告。 特案组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只有偶尔几声纸张翻过的声音。半晌后高幸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向陈迦朗:“这些行凶者不是都当场抓住了吗?我们还要继续查什么?” “报复社会也没有这么密集的频率。”谈议喝口咖啡淡淡的看他一眼。 钟晚闻言抬头,只见谈议手旁的文件一页没翻。 “有什么发现?” 谈议看向她,语调平平:“几起案子都是锐器伤,主要是砍创及刺创。下手没有章法,短暂快速的造成伤口。除了行凶者行凶时处于毫无理智之外,没有其他的有用信息。” 陈迦朗抬头扫眼谈议,冲钟晚道:“除了面对尸体,他面对一切都觉得没用。” 谈议不咸不淡的看他一眼,起身折进了自己的法医室。 陈迦朗不在意,只是抬头看向高幸:“西方社会公共场合容易发生恶性事件多与国情有关,压迫、殖民、多元融合、宗教信仰。或许短时间内四起恶性事件发生在国外并不奇怪,但是发生在国内,足够异常。” “所以是怀疑这几起案子都有幕后主使?”高幸问。 “大概吧。”陈迦朗耸耸肩,偏头去看钟晚:“这几个案子大概率要钟教授主导了。” 钟晚看着他随手将报告合上,翘起腿转了椅子让自己正面对着陈迦朗,眉梢一挑,:“哦?怎么说?” 陈迦朗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拿捏人心还是得看钟教授啊。” 这明晃晃的是在揶揄其他几个男人,钟晚当然听出来了,翘起的脚尖冲着男人的膝头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 “陈迦朗,你少装大尾巴狼。” 被踹的人也不恼。 看着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高幸扫过桌下里面漏出一角的那本《心理学与恋爱的羁绊》抿唇不语。 练的不错啊 陈迦朗的话也不算说错。 看过案件报告后,钟晚便察觉出了不对,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四起案子的行凶者犯案时精神状态都有违常人。对于外界的干扰毫无反应且神情恍惚。 钟晚在办公室一直坐到了晚上八点多,期间江渡屿提着饭盒来了一次,只不过没有进去。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眼拧眉的女人,扫过办公室中的剩下两人,在略过高幸时停顿了一下,最后将饭盒递给了陈迦朗。 “记得让她吃饭。” 陈迦朗一顿,接过饭盒有些气闷,奇了怪了,每次看见江渡屿,他都有种外室对正房的无力感。 从卷宗里抬头的时候窗外早就擦了黑,他翻着手腕看眼手表的指针落到了八点,侧头就看见办公室里的女人神色专注的侧脸。 陈迦朗看眼一旁的饭盒,提着起身走了过去。 钟晚听到推门声音,抬头看着陈迦朗一愣:“你还没回家?” 男人走过来,在铺了满桌的资料里勉强找出一块空地,将手中的饭盒放下推了过去,顺势在桌前一坐没出声。只是撇着的嘴看起来像是个蔫头耷脑的黑皮狗。 瞥眼饭盒钟晚就知道发生什么了,没着急把饭盒打开,反倒往旁边放了放,看着陈迦朗笑着问道:“江渡屿来过?” 本来耷拉着眼皮的人闻言抬头,深色的眸子幽幽看了她许久,最后再一次低下头,磁性的嗓音染上些别样的情绪:“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看着江渡屿理所当然的放下饭盒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想揍他。” 小麦肤色的男人低着头垂着眸,大刀阔斧的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的把弄着钟晚桌面上的牛顿摆,嘴里说着凶神恶煞的话,甚至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但钟晚就是听出了那股微妙的委屈。 办公室的人生短暂的寂静,突然牛顿摆发出的有规律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陈迦朗握住一颗摇摆的球,抬头重新看向她:“你会喜欢我吗?”在看到她眼中一闪的不解后追了句:“羌九畹说,你只会喜欢江渡屿。” 钟晚不语,只是看着他。 在他快要在那温吞的目光中败下阵前,钟晚的薄唇动了动。 “我不知道。”钟晚将手中的资料合上向后靠了靠,目光追随着陈迦朗因为这四个字怔愣后逃避躲闪的目光:“但就像在商场的担心一样,当我面对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时,我才会意识到,原来能勾动我情绪的只有少数人。我对喜欢和爱知之甚少。仅有的了解都在说这种感情是唯一的。但是能勾动我情绪的却不止是一个人,所以我不知道,这能不能称得上喜欢。” “所以,就像我说的那样,这段在大多数眼中畸形的感情,你选择的权利不只有这一次。” 钟晚坦然地接受任何人,任何时间的离去。 偏过头的人像是僵在了原地,暖色的灯光洒在那凸起的美人筋上,遒劲中带着暖人的温度。 钟晚看着它不自觉的想到和陈迦朗屈指可数的肢体接触:胸膛、臂弯、手掌…… 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总是暖的。 而她就像是一块千年不朽的寒冰,肆意的汲取着陈迦朗身上的暖意。 或许有一天陈迦朗真的会凭借着那股执拗劲用体温将自己生生捂化。 然后寒冰成为一滩水。 在钟晚的注视下,陈迦朗缓缓的转过了头,伸手将被女人放到一旁的饭盒拉过来,钟晚见状不语的将手边的资料整理了一下,在面前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陈迦朗将里面的两菜一汤拿出来,在她面前摆好。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动作间燃着不可言说的默契。 一直到钟晚吃过饭,陈迦朗才收着饭盒,口气如常的开口:“五点多的时候,我让高幸审了一下抓回来的那个。” 钟晚似乎对于悄然转开的话题并不诧异,附和的开口:“问出什么了?” “什么有用的都没说。”陈迦朗摇头:“不过我让人做了尿检,阳性。” 他刚说完,钟晚就从一旁的资料中扒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前三个行凶者被抓后,尿检也呈阳性。” “理论上吸毒后会产生幻觉,但不会造成目的性这么明确的大范围攻击。还跟被鬼上身一样,被摁住依旧处在狂躁阶段,被捕后整个人又格外呆滞。你有什么想法?”陈迦朗快速的翻阅了一下她递过来的资料,抬头问。 钟晚无奈的笑笑:“想法有一些,但是还没有经过理论验证。说白一点,仅仅是一个思路,还要听吗?” “说来听听。”陈迦朗面色自然地点点头。 这回换成钟晚愣住了,陈迦朗见状问:“怎么了?” “之前面对这种不立足于实践的推测,陈队长都是嗤之以鼻的。”钟晚眯了眯眼笑的意味深长。 陈迦朗面上一僵,反应过来后抬手屈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脸皮上后知后觉的染了些粉色:“实践也是立足于理论的。你还说不说?” 惹恼喽。 钟晚撇撇嘴拉回话题:“催眠。” 陈迦朗思索了一下:“催眠不是用于治疗方面吗?” 见钟晚看过来,他耸耸肩:“这种手法在国外很常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了嘛,我相信心理学的存在。” “啊~原来那个时候只是看不惯我。”钟晚似笑非笑的点点头。 陈迦朗一愣,他没想到这个对话是这样的展开。 “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觉得这种纯靠个人主观意识得出来的结论在传统刑侦手段面前没有立足根本。”他的坐姿未变,可后背却有些僵直。 翻旧账的女朋友,陈sir也怕。 为了避免在逗弄下去,陈迦朗原地起来给自己站军姿,钟晚还是笑着开口说着正题。 “你说的没错,催眠被广泛运用在治疗上。但也有小部分的人崇尚运用催眠来引导他人,制造恐慌。” “这是可行的?”陈迦朗皱眉。 钟晚看他一眼:“当然可行。过往中有不少对公众大规模催眠后,造成公共危害的例子。比如一个美国歌手在休斯顿举办的演唱会上所造成的踩踏事件,他在现场通过各种心理暗示达成某种催眠效果,最后造成八人死亡的结果。只不过和目前的案子有些区别。” 陈迦朗:“一对一和一对多。” 钟晚点头:“没错,但是催眠具有极强的诱导性,人很难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催眠。能做到这个的人目前为止也屈指可数。” “你也不行?” “我也达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钟晚感觉在她说出自己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后,陈迦朗看起来有些遗憾。 简单来说就是,眼里燃起的雀跃的光暗淡了。 她有些想笑,靠着椅背环臂看着陈迦朗:“心理学到底给你留下了什么样的刻板印象?” 闻言,陈迦朗非常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她:“操控全世界。” 钟晚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请不要妖魔化心理学。” “正常情况下的催眠,要求被催眠者对于催眠者有足够的信任。”钟晚看向放在桌面上的资料顿了一下:“更遑论催眠者的指令是让他杀人。” “如果按你这个方向继续推论下去的话,那就是这几个行凶者都对背后这个催眠他们的人有很深的信任。再结合这大概率是一起连环案,也就证明在他们背后的是同一个人。”陈迦朗说完皱了皱眉头:“可能吗?” 钟晚将面前几个行凶者的资料推过去:“查一查?” 陈迦朗点点头:“我联系花赫。” 闻言,钟晚一顿,思索了一下开口叫住了准备起身的陈迦朗:“还是先麻烦档案科查一下吧。” 陈迦朗看着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面上不显得笑道:“钟教授这是打算给档案科一个正名的机会?” “只是想要制止你成为一个无良上司。”钟晚面色和煦的扯扯嘴角,拿着包起了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陈迦朗手里拿着资料迈了两步跟上,顺手还将钟晚办公室的灯熄了,这才走到她身边并肩而行:“那为了感谢你拉住差点做错事的我,送你回家作为感谢好了。” 钟晚摁了电梯,哭笑不得的撇眼他。 陈迦朗将她望过来,眉梢一动,像是再问她:有什么意见吗? 她收回视线长叹一口气的摇头,正巧电梯的提示音响起,她便先跨了进去。 只是不等钟晚在电梯中转身,身后那道高大健硕的身影猛地附了上来,将她径直的逼近了角落中。 钟晚只觉得后背贴着紧实的肌肉,看着面前电梯壁上隐约倒映出来的身后人的轮廓,头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陈迦朗和自己的体型差距。 这不是陈迦朗第一次离她这么近,但和之前在天台上的相拥不同,这一次身后人展现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即使磨砂材质的墙壁看起来并不清楚。 男人拿着资料的左手从身后伸过来,落在钟晚身侧的扶手上,空中着的右手绕到她前方,接着钟晚的下颚被男人修长的手指箍住,转向右侧抬了起来。 一个灼热深长的吻砸了下来。 她正面近乎紧贴着墙壁,身后是一堵结实且毫不退让的肉墙。仰头承受亲吻的姿势更是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像一只被困在狭窄缝隙中求生的动物。 为了呼吸到更多的空气,她只能张嘴试图喘更深的气,得到的却是捕猎者更深入的侵占。 陈迦朗原本游离在唇齿间的扫荡长驱直入,轻而易举的勾起钟晚口腔中的舌尖,两人交缠的唾液因为钟晚来不及下咽的动作,发出津津水声。 因为无法呼吸,钟晚下意识的抬手紧紧抓住身侧男人的左小臂,力道不小。修长的指甲嵌进肌肉里,因为相对的推力,她将自己更紧的推进了陈迦朗的胸膛。 这个功夫钟晚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陈迦朗身材不错。 肩胛骨透过后背的皮肉隔着两人的衣料抵着陈迦朗因为发力有些硬的胸肌,她抓着男人小臂的手遵循本心的用指腹蹭了蹭男人线条分明的肌肉,手感极好。 想必她后背紧贴的那处摸起来只会更甚。 陈迦朗本身个头就很优越,宽肩因为运动的关系很有包裹性,若有不明所以的人望过来,甚至一时间无法察觉这狭促的角落中竟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被放开的时候,钟晚甚至忘记该及时收回仰着的头,被逼出生理性泪水的眼尾红着。 陈迦朗说不清楚这个吻是带着怎么样的情绪,大概是从钟晚说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自己开始,他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 让他想要讨回来。 但从钟晚下意识的贴自己更近开始,陈迦朗只觉得堵在心口的东西轰然倒塌,好像不重要了。 他低头看着被整个罩在自己怀里的人,用指腹蹭过被自己亲的泛着水光的唇瓣,擦掉上面淋淋的水渍,漆黑的眸子紧紧锁在钟晚的双唇上,声音低沉像是明知结果但却固执的低语:“喜欢我吧,好吗?一点点就好。” 一点点喜欢,就够了。 “好,”钟晚抬眸望着他,看着男人一缩的瞳孔,在他与电梯角落之间转了身,手指落在愣住的男人后颈的发尾,仰头垫脚的将自己唇重新覆了上去,唇齿相贴之间,溢出低吟:“我悟性很好的。” 半晌后,从电梯出来的两人看起来与进去时没什么不同,只是陈迦朗微勾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愉悦的心情。 “监控怎么办?”难为刚刚钟晚被吻的七荤八素,还知道脸面这件事。 “特案组这点特权还是有的。”陈迦朗看起来像是在邀功。 偏偏钟晚完全不领情,将凑到自己面前的脸推了推:“以后注意影响,高低是个领导。”收回的视线在略过陈迦朗胸口的时候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练得不错啊。” 几分钟前还在电梯里为非作歹的男人一愣后,顿时红了耳尖。 师姐你糊涂啊! 两人将资料递给了档案科的值班人员后转头要走,后知后觉的小伙子忙将两人喊住。 “还需要什么吗?”陈迦朗转头问。 值班的人摇摇头,有些担心的开口:“不需要什么了。就是想问一下,花赫那小子最近怎么这么消停?” 陈迦朗笑:“他消停点还不好?” “陈队这话说的,没人打档案科的主意我们当然是烧高香的。”那人笑着附和了一句,接着皱眉:“就是最近也没看到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钟晚一愣,突升好奇:“我还以为花赫是档案科最大的仇敌呢。” 值班的人摆摆手,笑了起来:“大家都是好同志,仇不仇的不至于。其实也就是大家伙私下的玩笑话。那小子虽然一些行事风格比较……有冲劲儿,但确实是我们技不如人。而且,档案科系统里的不少bug还是花赫找出来补上的。谁还没个年轻气盛的时候了。” 钟晚心中长叹一口气,花赫可不是年轻气盛,这不过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环境造就的行为风格。只是这话她没说出口,笑着应和了一下,没在言语。 见状陈迦朗抬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寒暄着结束了这个话头:“他这段时间请假,辛苦了。” 直到两人都坐上了车,他才看着身边的人轻声问着:“想什么呢?” 钟晚回过神先是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只是在想,奶奶的离世对花赫的影响恐怕不小。” 陈迦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接着看眼钟晚:“担心?” “你不担心?”钟晚瞥他。 “说真的,不担心。”他耸耸肩,启动了发动机:“他能处理好。真要说,我对他比对你还放心。” 见钟晚啧了一声面露不满,陈迦朗笑了起来:“花赫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年头可比你长的多。你高学识比他高没错,但生活技能这方面……还要我继续说吗?” 就此而言,钟晚是不反对的。但陈迦朗拿她作对比,实在是……太过分了。说的她好像是个只知道学不知道活的“学术专家”。 “不用了,谢谢。”钟晚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收回视线。 第二天一早,档案科把资料传了过来。果不其然,几个行凶者的人际脉络重合度极低。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是瘾君子。 钟晚翻看着电脑上的资料:“看样子得挖一下更深的东西了。” “还需要什么?”陈迦朗说着低头掏出手机,在通讯录界面翻找出花赫的电话。却在拨出去的前被人摁了下来。 他疑惑地抬头就见钟晚垂眸想了想,抬头看过来。 “你有他奶奶家的地址吗?我去一趟吧。” “现在?”陈迦朗一愣。 刚结束借调从邻市赶回来的顾梦之刚好从门外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钟晚,动作自然地弯腰附身,趁钟晚没意识到时,在她唇角印了一个吻,接着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要去哪儿?” 陈迦朗只觉得自己的额角猛地跳了一下,手里握着的手机差点没砸在那张狐媚脸上:“顾梦之你……是真的烦啊。” 钟晚忙摁下差点跳脚的陈迦朗,拉着他在另一边坐下。这才转头看着坐在身边的人:“这么快就结束了?” “算不上结束,只不过被并案了。”顾梦之说着撇了眼她面前桌子上的案件资料。 钟晚一怔:“又是无差别攻击?” 顾梦之点头,将手中拿回来的东西递过去:“本来是借调我过去做嫌疑人侧写画像的,我也画出来了,人也抓到了,按理说昨天就该回来了。结果正巧陈迦朗昨天把k市的这几起案子传给我看了一下,情况一模一样。” 钟晚翻阅了一下资料,案件报告内容确实和最近这几起无差别伤人大相雷同。 她皱了皱眉,反手递给了陈迦朗:“比我想象的严重。得尽快查出来藏在这些人身后的是谁,否则很快就会有下一起。” 陈迦朗正色的点点头:“拖得久了很容易引起社会骚乱。需要安排人和你一起去吗?” 钟晚意识到他是在问需不需要有人陪她一起去找花赫,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顾梦之从她身侧探出个脑袋:“我可没有。” 钟晚将其不露声色的摁了回去:“你帮我做个侧写。” 从特案组出来后,钟晚去了趟缉毒处。 和上次来时的状态不同,此刻办公室里一堆半大的小伙子往来如梭,资料在他们手中流转,键盘的哒哒声像是固定的背景音效,偶尔传来几声压着声线的交谈声。看起来井井有条的忙碌着。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羌九畹的单间办公室,门是关的,透过磨砂玻璃只看到隐焯焯有个人影在里面来回走动着。正前方最大的办公室倒是大门敞着,正对着钟晚角度的是个客座沙发。 还不等钟晚探头再往里看,就被一个从外往里疾步走进来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后肩,登时那人手中的资料散落一地。 “抱歉抱歉,这资料摞得太高了,我没看到路……”年轻人蹲下身低头扒拉着地上的资料,只觉得自己面前也蹲下了一道阴影,抬头一看脸上染上了笑意“钟教授,是您啊!来找羌队吗?”接着不等女人开口说什么,年轻人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看眼钟晚的肩膀“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撞疼您了吗?” 看着他跟机关枪一样的嘴,钟晚哭笑不得,摇摇头正欲开口,就见面前同她一起蹲着的人看着她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格外板正。 “修处。” 不等钟晚仰头去看,她就被一只手握住手臂扶了起来。 修谨的声音贴着她的身后淡淡嗯了一声:“资料拿来了?” 年轻人忙点头,将重新拾起来的资料垫了垫:“拿来了,但是这些陈年旧历档案科只有纸质资料,重要信息还是要筛一下。” 钟晚侧头就见站在自己身后侧的男人看着年轻人怀中一摞资料蹙了一下眉头,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想要张口问问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就听到一旁传来了办公室门被拉开的声音。不等她看清什么一道人影就从一旁窜了过来。 “师姐!” 冲到来想抱钟晚的人被她怀里的资料拦住了,修谨但笑不语的伸手将女人手中的纸张拿过,羌九畹如愿的蹭了过来。 “师姐~我好久没见你了!我出院你都不来。” 也不知道羌九畹的肋骨长得怎么样了,被挽住的钟晚不太敢轻举妄动,将她打量了一下揶揄着:“看样子最近伙食不错。” 身后的修谨传来一声轻笑。 反应过来的羌九畹嘴当即就撅了起来:“我没胖!” 钟晚看眼面前憋笑的年轻人,拉着羌九畹往一旁走了走,好给那两人留出说正事儿的空间。 两人一路走到了办公室的茶水角才停了下来。 “嗯,那就是我眼花了。”笑过后,钟晚看眼羌九畹的腹部:“好点了吗?” 羌九畹点点头:“长得差不多了!” 钟晚啧了一声:“我有时候总会觉得你的生命力实在是过于顽强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你这怎么跟玩一样。” “嘿嘿,我爸说我天生就是干警察的料!摔摔打打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反倒是在办公桌前坐两周直接腰肌劳损进医院。” 钟晚无奈。 羌九畹往前凑了凑:“师姐,你怎么这个点儿来缉毒处了?刚上班没两个小时。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看着羌九畹闪闪发亮的眼睛,钟晚到嘴边的那句“其实我是来找修谨的”有点不好说出口了。 那边安排好的修谨正好走了过来。 “这么急着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钟晚明显感觉羌九畹因为他这句话在原地僵了僵。 羌九畹看看钟晚又看看站在钟晚身后呈现一种格外亲昵状态的修谨,像是明白了什么,但看起来无法接受的样子。 羌九畹只觉得自己刚长好的肋骨突然开始疼了,不对,准确来说是胃痛。 她咽了口口水:“师、师姐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后皆沉默不语的望向她。 羌九畹像是经历了晴天霹雳一样,愣在原地半晌,突然一手将两人拉着就往外冲,留下缉毒处不明所以的一屋子人继续忙碌。 直到将两人拽到了天台,羌九畹才松了手。 看着站在面前背着手像是个溜达鸡一样,低着头焦躁的来回溜达的羌九畹,修谨似是不解的撇眼钟晚像是在问:她怎么了? 钟晚看起来却像是在憋笑,冲着他不露痕迹的摇摇头,示意别担心。 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钟晚摇头,修谨还是十分配合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两人面前的人突然停了脚步,扭头看着钟晚痛心疾首:“师姐你糊涂啊!” 钟晚嘴角憋着的笑差点没忍住,咬了咬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拂了羌九畹一本正经的面子。 看着钟晚明显没当回事的样子,羌九畹一个箭步站到她面前,拉过她的手言辞恳切:“江哥那么好的人,师姐你怎么能出轨呢!” 修谨听明白了,自己手下的这个小吉祥物当他是三儿呢。他眼皮跳了跳。 钟晚却铁了心逗羌九畹,忍着笑:“修谨不好吗?你当初不是还跟我把他夸得天花乱坠吗?” “什……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羌九畹着急的拍了一下大腿面“是这样做不对啊!江哥喜欢你那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了,你们这才在一起多久啊!一个月?哪有热恋期这么短的啊!结果你……”她飞快的撇眼一旁沉默的修谨,然后收回视线,看着钟晚咬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就算你是我师姐,这样也不对!” 像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样又补了句:“要么你们断了,要么我……我就去告诉江哥!” 看着羌九畹像是做好了不顾一切阻止自己误入歧途的表情,钟晚终于没憋住笑了出来。 眼见钟晚这幅样子,羌九畹气急的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修谨:“修处!破坏别人感情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修谨抬手扶住笑的一个踉跄的钟晚,面上完全没有被人点破坏事的尴尬。 他点点头:“嗯,我不介意。” 小姑娘因为这几个字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愣在原地瞪圆了眼睛怔了好久,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钟晚将眼角笑出来的泪蹭了蹭,伸手将羌九畹拉过,赶快解释:“江渡屿知道。” 短短十几分钟,羌九畹单纯的恋爱观受到了第二次冲击。 “江渡屿知道?” “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知道啊!” “师姐你……啊??” 五分钟后,大致解释清楚的钟晚,就见羌九畹看着她有些担心,接着欲言又止的瞥了修谨好几眼。 “修处……姐……”羌九畹只觉得嘴里的称呼烫嘴,滚了几番最后还是折了中:“老师,你……” “刚刚我说的是真的。”修谨自是知道她想问什么,重复道:“我不介意。” 羌九畹无意识的啊了一声,然后默默地将钟晚往一旁拽了拽,低头耳语道:“师姐,每年恶性事件里因为感情原因的占一半……你知道吧?” 钟晚撇眼明显听到羌九畹这话有些无奈的修谨好笑的点点头。 只是还不等她在有什么反应,面前的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滞之后猛地抬头眼神在修谨和她之间往返了好几个来回,脸色像是吃了只苍蝇。 “师姐我觉得你俩得给我立个字据。”羌九畹看起来要哭。 这下钟晚面露茫然:“啊?” 小姑娘支支吾吾的又看了几次修谨的脸色,最后破罐破摔道:“当时我追、追老师的事儿只有你俩知道,我不管!你俩立字据!这事儿不许捅出去!” 太丢人了。 钟晚还未开笑,修谨困顿的表情思索了半晌,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原来,那段时间你是在追我?” 羌九畹:? 修谨看着面前傻眼的姑娘还是闭了嘴,他要是说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对羌九畹的伤害恐怕更甚。 他当时还寻思,羌九畹撵他屁股后面怎么就那么多话。 (纯爱战士羌九畹:啊?) 啊!陈嘉朗我弄死你! 回办公室的路上。 羌九畹走进电梯,看眼紧随其后跟进来的修谨,面色认真的拽了拽钟晚。 “师姐,我的底线是陈迦朗。” 钟晚一怔。 羌九畹严肃的说:“随便你谈几个,但绝对不可以让陈迦朗这个狗东西得手。” 钟教授头一次在自己的小师妹面前如此切身的感受到心虚。她眼神扫过电梯中的另一角咽了咽口水,好像昨天陈迦朗把她摁在电梯里那个吻的后劲突然翻上来一样。 心虚的喘不上气。 “啊……是吗……” 看着钟晚有些支吾的表情,还有躲闪的眼神。羌九畹本能的嗅到一丝大事不妙的气息。 却只当是陈迦朗最近缠钟晚缠得紧,完全没往两人已经“暗通款曲,私相授受”方面想。 她眉头一皱:“陈迦朗是不是烦你了?” 羌九畹觉得她师姐不光好看,还聪明!怎么可能看不破陈迦朗那点小伎俩。 一定是陈迦朗烦到钟晚了。 一定是! 电梯刚巧停到缉毒处的楼层,羌九畹反手将钟晚和修谨推了出去。电梯门关闭前钟晚听到里面的人咬牙说“你等着,我这就找他让他离你远点!”。 清楚钟晚和陈迦朗情况的修谨抬手指了指紧闭的电梯门,温润的脸上难得透出看热闹的表情,嘴里却做着表面功夫:“不拦拦?” 钟晚率先迈步向修谨的办公室走去:“迟早的事。” 修谨扫眼电梯显示板停在了特案组的楼层,笑着跟上了钟晚的脚步。 两人前脚刚踏进办公室,修谨便反身将门带上了。 回头时,钟晚正背对着他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好几天了,从钟晚家出来后,他就忙了起来。如今再见这个人,思念叫嚣着快要冲出来了。 两个大步跨过去,将女人拉着转身面向自己,双手卡在纤细的腰间轻轻一提,就将人抱着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上,欺身就吻了上去。 从刚刚看到钟晚出现在缉毒处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只是眼下才算得到了机会。 即使急切,修谨落下的吻却依旧小心翼翼格外轻缓。 一下一下的先是轻啄几口,钟晚被他这轻缓的动作逗笑了。就着两人唇瓣相贴的动作轻笑:“起了这么大的势,就这样?” “我很想你。”修谨不进不退,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低声呢喃着。鼻息全数洒在钟晚皮肤上,接着不徐不疾问着:“有什么事需要我帮你做?” 情绪温顺的好像刚刚将钟晚提起来放在桌上抵住的人不是他一样。 钟晚当然也不急,抬手无意识摩挲着男人白色衬衣的领角,气息轻吐:“你们最近在查什么?” 需要连档案科都没有电子资料的陈年旧事,到底是什么。 修谨又在她的唇峰轻啄了一下,蹭了蹭才开口:“先生要查渡鸦真正的掌事人。” 钟晚回忆了一下。 “仇狳的养母?” “嗯。” “查到了?” “有些头绪了。”修谨撑在女人身侧的手一动不动,任由着那双纤长的手从自己的领角滑到领带,最后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撩拨着。他开口问着:“你还没说要我做什么事。” 钟晚将头往后撤了撤,佯装思考的转了转眼睛,最后噙笑的对上男人紧紧追随着她的双眼。 “吻我,算正经事吗?” 男人一愣,轻笑着奉上唇舌。 “当然。” 修谨的亲吻像是他本人一样温润,轻轻缓缓似乎是以不让钟晚被打乱呼吸为前提。只有钟晚不耐的卷起他舌尖轻咬一口后,他才会从鼻尖哼出一声笑加重亲吻的力气。 可是那撑在桌边紧握的双手却因为克制暴起了根根分明的青筋。 从缉毒处出来后,钟晚便拿着陈迦朗发来的地址开车离去。 半个小时后,心情不错的修处长拿着一份资料走到了特案组,却没见到他要找的人,不止他要找的人不在,就连其他人也没有。 接着他就和拉开法医室门出来接水的谈议看了个眼对眼。 漆黑的法医室里只有一点微弱的亮光,像是电脑屏幕发出来的,两人沉默中一段电锯的声音隐隐传来,之后就是分不出男女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如果陈迦朗在场应该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偏偏撞见的是修谨。 温润的男人淡然的收回视线,面色不改开口:“陈迦朗呢?他让阿晚来要的东西。” 谈议漠然的收回视线端着水杯走到饮水机前:“训练场、拳击台。” 修谨愣了愣,看眼一旁的挂钟,上午十一点不到?练拳?却也没多想只是将手中的资料往一旁桌子上放下。 “那我把东西放这了。”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谈议的声音却幽幽传来:“我建议你送过去。” 修谨转头就见谈议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连带着那张刀削斧凿的脸都让人觉得有种怪异的美。 “你会看到一些,有趣的东西。” 修谨倒不是真的想看热闹,他只是在回办公室的电梯上听到三两个兴冲冲的小警司说着什么“陈队被羌队爆锤!”“千年难遇!”之类的。 他摁楼层的手一转收了回来。 要不去看看? 他只是单纯好奇自己队里的吉祥物怎么爆锤陈迦朗这个警署之光的。 因为来的迟了,修谨没站到什么好位子,倒是在拳击台旁边最佳观赏位置的顾梦之看到了他,抬手将他叫了过去。 “怎么回事?”修谨看眼拳击台上疯狂出拳的小姑娘,冲身边的人问着。 顾梦之倚着身后器材环臂,闻言脸上露出一阵奇怪的笑,看着不敢出手只能防守的陈迦朗开口:“没什么,小丫头护食罢了。” 一旁的高幸胆战心惊的看着陈迦朗闪身躲开了羌九畹的一记肘击,转头看向顾梦之有些着急:“修处你别听顾教授瞎说。” 之后三言两语,修谨算是知道了大概情况。 羌九畹跟他们分开后直奔特案组找陈迦朗麻烦,结果人却不在。索性陈迦朗离开前跟高幸提了一嘴他要去监控室。 她自然是追了过去。 陈迦朗去监控室能干嘛,当然是删昨天堵着钟晚“欺负”的罪证了。这事儿高幸他们本来不清楚,还是羌九畹痛殴陈迦朗时三言两语中流露出来的。 本来就连监控室值班的同志都被陈迦朗支出去了,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羌九畹。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硕大显示屏上正巧放到陈迦朗将人压在电梯角落啃的忘我的那段。 听守在外面的监控室值班同志说,羌九畹冲进去隔了两分钟才传来一声爆鸣。 “啊!!!陈迦朗!!我要弄死你!!” 接着陈队就形容狼狈的从监控室被拽了出来,一路拖到了负二楼的训练场。 羌九畹把人甩上拳击台,也顾不得带拳套,就往陈迦朗身上招呼。 按理说这两个人在警署不对付好几年了,互殴……不,技术切磋也时有发生,但偏偏这次,陈队不知道是怎么了,完全不还手。羌队更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招招狠辣。 值班的同志生怕出什么事,这才跑到特案组把顾梦之和高幸喊来了。本意是让这俩人去看看别出什么事,结果顾梦之倒好,到了训练场金丝框后的狐狸眼眯了眯,就把想要去劝架的高幸拦住了。 说到这高幸有些埋怨的看向顾梦之:“万一真打出好歹怎么办?” “打死最好,正好给你让位了。”顾梦之看的津津有味。 修谨闻言下意识的看向高幸,只见实习生当场就愣住,却也抿了抿唇没再反驳什么,只是看着拳击台上的两人满眼担心。 这个小孩儿修谨是真的没想到,不自觉的多打量了两眼。对上高幸投过来的视线后,他才缓缓转了头看向拳击台上的两个人。 羌九畹拳拳到肉。 陈迦朗却只防不攻。 修谨眉梢挑了挑,看样子小丫头是真被惹毛了啊。 这边的陈迦朗不还手倒不是被压制,羌九畹要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来找他茬,有来有往的打几个回合也不是不行。偏偏羌九畹现在是以某种小姨子的身份在锤他,这手他哪儿敢还。 本来想着打打也就解气了,之后他在和羌九畹好好谈谈,谁知道他不还手反倒让羌九畹更恼火了。 再好脾气的人被摁着单方面揍了这么久也该翻脸了,更何况陈迦朗这个暴脾气,忍到现在全看在钟晚的面子上。 以前没觉得,现在想想羌九畹要是在他手上缺胳膊少腿,他就别再想在钟晚那蹭香。 “我真的要还手了!!”陈迦朗躲闪着抬眼威胁。 羌九畹听到出拳更狠了,眼睛气的通红喘着粗气:“你来!你来!你打死我!!” 陈迦朗喉头一哽,他当然不敢真的还手,至少这次不敢还手。撇眼在台下看戏的顾梦之和修谨,他一愣。 不是,这锅怎么单他一人背啊! 思及,闪身的功夫陈迦朗当即抬手指了台下二人,试图祸水东引:“你怎么不揍他们??”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羌九畹竟然没一下抓住对方话语中的重点,顺着陈迦朗的手指撇了眼台下,只当陈迦朗说的是修谨。收回了视线又猛出一拳。 “你他妈少管我!!” 又是两招打了出去,羌九畹的拳一滞,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她死死盯着陈迦朗。 终于有喘气功夫的人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直起身愤愤的指着某只黑心狐狸:“还有顾梦之。” 羌九畹宕机大脑有些卡壳的扭过头,就见顾梦之在拳击台外冲她笑眯眯的招招手。 安然如故的模样猛地刺激着她的大脑。 本以为祸水东引成功的陈迦朗还没松气,就见面前的人以更快的速度再一次甩出了拳头。 “啊啊啊!我就说你们特案组没一个好东西!” “等等!你不打他??” “擒贼先擒王!我先打死你这不安好心的狗东西!” 就算再怎么防守,被打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陈迦朗身上还是青青紫紫的好几片,就连嘴角都紫了。 “你说羌九畹要是在警署格斗比赛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你蝉联多年的第一是不是就拱手让人了?”顾梦之抬头看着陈迦朗身上的伤摸着下巴问的很认真。 陈迦朗气结:“要不是担心和她动手阿晚心疼,我高低得把她绑了扔给羌伯父。” 说罢,他扭头看向跟着他们又回到特案组的修谨,口气不善:“你跟来干嘛?” 他可没忘记羌九畹是修谨手底下的。 恶劣的态度修谨毫不在意,只是将一旁的资料递了过来:“阿晚说你要的。这几起无差别伤人行凶者的毒品购买记录。” 陈迦朗的胳膊被谈议把着搓着红花油,顾梦之伸手接了过来,翻看了两眼冲修谨道了声谢:“用完给你还回去。” 修谨没说话,斜了顾梦之一眼转身就走,他还是去看看羌九畹受没受伤,省的钟晚回来心疼。 扫眼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陈迦朗撇了眼顾梦之:“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他顺眼的?” 顾梦之耸耸肩不语翻身去看手中的资料了。 高幸走过来拿着热毛巾冲着谈议问:“谈哥,现在用吗?” 只见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人抬手止住了高幸想要将热毛巾敷到陈迦朗身上的动作。 没有音调的声音中多了些认真的味道。 “不急。小姑娘劲儿使得挺寸,难得的教科材料。”说着解剖时取证用的相机就闪了两下。 谈议翻看了一下照片,这才抬手冲高幸挥了挥:“好了。” 半裸着上身的陈迦朗,看着抱着相机重新走进法医室的男人愣了好久才发出一声咒骂。 叫羌九畹说中了,特案组还真就没一个好东西。 总是这样吗? 根据陈迦朗的地址,钟晚到了一个处于K市与H市中间的小村庄,村子看着不大,路边看去全是扛着锄头挑着扁担的老人家。 她看起来和周遭格格不入。不论是年纪,还是有些发白的脸色。 钟晚扶着路旁的树干背过身,避着身后离去的大巴甩起的尾气缓了好一阵。 她本是打算开车来的,只是当她看到自己那辆即使在警署停车场都显得扎眼的车后,只犹豫了半分钟,扭头走的相当坚定。 将车钥匙拖前台的小警司抽空送去特案时,她顺便指着手机上的地址问了问要怎么去。 于是钟教授先是打车到了K市郊区,在一个看起来风雨萧条的客运站等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坐上了一辆上了年头老旧的大巴车,接着硬是晃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才下了车。 她倒是想直接打车坐到底,只是被司机师傅婉拒了。 这一趟对于她来说,是从小到大头一遭。 钟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晃出来了,要不是大巴上没几个乘客,她能坐在窗户边,恐怕现在她已经抱着树干弯腰吐了。 “姑娘,你没事吧?” 她正扶着树干缓劲儿,面前突然响起了一道操着些口音的年迈声音。钟晚抬头望去,是一个婆婆,脚旁放着两个竹篮,面色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钟晚一愣,大概是她的脸色真的太差了吧。想着她直起身笑着摇摇头:“有些晕车。” 那婆婆仰头看了看正当头的日头:“哎呦,你可不能在这站着啊,日头这么毒再给你个女娃娃晒坏了。” 她说话间,钟晚不动声色的将人打量了一下。 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的衣服打了不少补丁,但却干净。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攒了个团用一根古朴的簪子固定住,地上的两个竹篮里基本都空了,只剩下一个里面有小半筐东西,拿一块粗布盖着,也不知道是什么。站在钟晚面前矮了一个头。 “我是来找人的。”钟晚收回视线,心里的警惕消下去了半分:“您知道花赫家在哪儿吗?” “花赫?”老人家想了半天,面露难色:“我们村没叫这个名字的吧……” 钟晚想了想开口补了一句:“他家在最近刚有长辈过世。” 老人家又寻思了半晌,才恍然大悟的说到:“哦!小红啊!你说的是村南边的老花家吧?最近花婆子刚过世,她孙子回来给处理的后事。那孩子小小年纪还挺有出息的嘞,这次给花婆子办的风风光光的。” 钟晚听着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婆婆口中的“小红”到底是谁,只是听着家庭情况应该是花赫无疑了。 她压着心口直犯的恶心和有些晕乎的脑子点点头:“那应该是了,能麻烦您给我指个路吗?” 老人家摆了摆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家和老花家就隔了两个院,我带你去吧。这路七拐八拐的,你别再找岔了。” “那谢谢您了。”钟晚说着看眼老人家身边的竹篮:“我帮您拿一个吧。” 老人家连忙提起来往后退了退:“女娃娃细皮嫩肉的,哪能提这些哦。” 钟晚还是伸出了手,拿过了那个装了小半框的竹篮,失笑着开口:“您帮我带路,我帮您提东西也是应该的。” 进村的路确实不怎么好走,大部分都是人腿走出来的土路,好一点的地方被洒了水踏瓷实了扬不起什么灰尘,但难免有些坑坑洼洼。 植被倒是茂盛,唯一一条水泥路是在一片麦田中的,一通到底。 “怎么就这段修了水泥路?”钟晚提着篮子抬头眯着眼看看在麦田尽头断掉的水泥路随口问道。 “嗐,还不是死了太多人。说起来,这个路还是老花家那孩子做的善事呢。” 钟晚一滞收回视线看着先她半步距离的钱婆子问着:“是花赫联系的?” “可不止啊。连着修路的钱都是那孩子出的。”钱婆子抬起背在身后的手向前指了指:“喏,那孩子的爹就是因为先前的土路不平翻了车,压死的。就在他们家地旁边。” 钟晚望去,本以为花家的地该是荒的,放眼望去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菜花,面积不大,但是很规整。 “那些菜?” “花婆子过世前种的。”钱婆子收回手叹气:“说起来小伙子挺不容易的,早早的死了爹,当妈的又……哎。学也没上就跑出去讨生活,村里人没少说他们家闲话。幸亏这孩子出息,出去没两年就风风光光的回来了。找了村里的领导说要在这田间修条水泥路。村里哪来的钱啊,谁知道那孩子不光自己回来了,还带着工程队和县里批文一起回来的。就差村里的人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头晕的缘故,钟晚觉得自己有些出神:“是好事。” “那是天大的好事哦。花婆子苦了大半辈子,摊上这么个孙子也算是福报。那次回来之后说要接她去城里住楼房。只是老婆子在乡野活了一辈子不愿意走,小红啊也孝顺,掏了钱将房子翻修了一下,本想将地租出去花婆子也算有个收入,花婆子不肯,说她一辈子也就只会种地,不让她种地她还能干吗。最后还是留下了这么三分地,让她操持着。孙子时不时回来陪陪她,去年大病了一场,最近好不容易身体好点了,前短时间又闲不住的下地播了这茬菜花,结果菜花还没熟,人倒是没了。哎……” 钟晚没再言语,只是看着走近的那一小片菜花半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钱婆子带着她停到一扇铁门前,算不上多好,但是院中的房子和周围破败的门户还是有些差别的。 听到敲门声拉开铁门的花赫在看到钟晚的时候明显愣住了。 “钟晚?!” 钱婆子的眼神在二人间打量了一下笑了起来:“哎呦,看看我这眼神,什么朋友,是女朋友吧?” 花赫顿时红了脸,撇眼笑着的钟晚冲着钱婆子有些羞赤:“钱婆婆!这是我单位的钟教授!” “教授?姑娘你是老师啊?”见钟晚点头后,她又笑眯眯的说到:“老师好啊,有文化是好事。行了,地儿我送到了就先走了。” 说着她抬手将钟晚向花赫面前推了推转身背手离开。 钟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提着个竹篮,连忙出神:“您的篮子!” 老人家回头笑眯眯的摆摆手:“拿去吃吧,晚点让小红把篮子给我送回来就成了。” 钟晚拉开篮子上的粗布,里面是几个硕大的水蜜桃。等她再抬头的时候,钱婆子已经没了身影。 她有些无奈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花赫倒是比她坦然,伸手将她手中的篮子提过:“没关系,等我还篮子的时候给送几斤肉去就好了。外面太晒了,先进来吧。” 说着他侧身。 女人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花赫只觉得夏日的热浪被一股清淡的柚子香冲散了,接着更浓的潮热涌了上来。 看眼院中人的背影,花赫收起有些乱的思绪伸手带上了院中的铁门,佯装无事的越过女人的身侧向院中的正房走去。 “进来吧。” 正房还是农村那种土坯的墙沿,右手边是炉灶,看起来像是厨房,正中间勉强算是个客厅,左侧是一张上了年头的架子床。钟晚在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四处打量着。 花赫将手中的篮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转身替她倒了杯水递过来,接着不语的拿着篮子又折了出去,没过两分钟重新进来,一个洗好的桃子被送到了钟晚面前。 钟晚没说话的接过,多打量了两眼在自己对面落座的人。 不同于在特案组的穿着,他此刻只穿了一件纯白的宽松背心和黑色的短裤。那些零碎的饰品消失的一干二净。钟晚打量的功夫,花赫拿过桌子上的孝带重新别回了胸前。 抬头见钟晚捧着桃子没吃望着他,花赫一愣有些狼狈的撇开视线,磨着手里的镰刀问到:“你怎么来了?” 接着像是不想被人误会自己话里的意思,忙忙补了一句:“我家的路……不太好走。” 想想来时的路,钟晚哭笑不得的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你先把桃子吃了。钱婆婆家自己种的,应该是早上赶集没卖完。”花赫飞快的扫她一眼,耳尖通红的撇开视线:“不是不舒服吗?把桃子吃了压一压。” 钟晚一愣,将桃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满口清甜让她满足的眯了眯眼,这才开口问道:“我应该没说我不舒服吧?” “还用说?脸和嘴白的跟纸一样。”花赫忍住想要盯着她那因为一口桃子餍足样子的冲动。低头将镰刀在磨刀石上磨得生生作响。 接着像是想起正事儿一样,停了手看向对面的人:“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来?” 钟晚吃着桃子没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他放在架子床上的笔记本。 花赫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把电脑拿过来打开看了看,一改刚刚的松散认真的说:“需要这几个人的什么资料?” “这几个人近段时间在暗网里的全部交易记录。”钟晚啃着桃子看着他在键盘上敲动的手指,撑着脸说着。 花赫应了声好点点头,过了半分钟才突然反应过来,抬头看着钟晚愣住:“别告诉我你就是为了当面跟我说这点事儿千里迢迢到这来的。” 正巧钟晚将最后一口桃子送进嘴里,手里拿着桃胡四处张望着试图找个垃圾桶之类的。 花赫叹气将手伸了过去,将钟晚手中的桃核拿过,侧身丢进了门外的一个铁桶,顺带抽了两张纸拉过她的手,擦着钟晚手指上面的汁水。 “发个消息的事儿,再不济打通电话不行吗?非要来这么个穷乡僻壤,找罪受吗?” “你还好吗?” 钟晚的话让他的动作一顿,几乎是本能的花赫抬头看向面前坐着的人。钟晚的双眼一动不动的落在他身上,那从最深处透出来的情绪他看懂了,担心。 钟晚在担心他。 幽深的目光一时间竟然让花赫感受不到夏末的燥热,只是握着钟晚的手愣愣的望着。 这种时候,花赫心中想的竟然不是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他大概理解高幸、或者其他的人为什么会为她着迷了。 当一个人用这样恳切的目光望向你,并且表示关心时。就像是那久旱逢甘露的枯枝,想要,想要的更多。 比如永远这么看着自己。 “花赫?”钟晚看着面前愣住的人,晃晃有些发胀的脑子,用被握住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少年的手心。 手心传来的触感让花赫回了些神,愣愣的低头就看到他双手中女人纤细白嫩的手,细腻的触感像是摸着奶油,又不完全相同。他猛地抽回收手,只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旖旎起来。 “我,好得很!有……有什么不好的!这是什么弱智问题。” 钟晚看着他许久,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头望着外面试图让自己越发混沌的脑子清醒些:“灵停在了哪儿?” 算算日子,明天才是花奶奶下葬的日子,只是总共这么大的地方,完全没看到灵堂。 花赫揉搓着手中纸团的动作一顿,转回身低头继续磨着镰刀,声音低低的:“已经葬了。” 钟晚愣住:“是我记错头七了吗?” “没有,只是我们这的风俗是人死后只停灵三天,况且家里除了我也没什么人了,邻里乡亲的悼念也用不了几天的时间,第四天我就送着葬了。但是家中的香火要供过头七。” 花赫说完,钟晚才后知后觉的循着鼻尖的香火味看向房间角落里的祭台。她起身走过去看清了相片上的老者。 头发花白,满面皱纹,却笑的温暖。 她不语的抽出三炷香,点燃后平举额前拜着。 花赫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女人,她脸上被太阳晒出的潮红褪了下去,只剩下因为来时折腾出来的苍白。 不知道为什么,花赫突然对某些东西有些好奇:“你总是这样吗?” 钟晚将手中的香在香炉中插稳,没太懂他的意思,转头望着他:“什么?” 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得让人觉得被她在乎着。 “……没什么。”花赫沉着眸子收回视线,放下手中的镰刀起身拿过门口挂着的短袖反手套上:“走吧,我送你去村口。资料查好了我明天一起带回去。” 没听到那人的回应,他这才扭头重新看了回去,只见女人眉头紧皱的扶着摆放着香炉的高柜子边,有些站不稳。 “钟晚?!”花赫面色大变,两步并一步的冲过去将女人扶住:“是不是中暑了?” 钟晚只觉得自己脑子像是炸开了,混混沌沌的,甚至因为无法思考,直到听到花赫嘴里说出中暑两个字,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她可能真的是中暑了。 扶着少年精壮的手臂,钟晚勉强的点点头:“估计是大巴车上有些闷。” 身边的人一愣声音猛地拔高:“你坐大巴来的??” 花赫还以为这人是将车停在了村口。 “不行,我送你去卫生站。”说着他便在钟晚面前蹲下了身:“上来。” 钟晚看着蹲在面前的背影有些费力的伸手想将人拉起来,只是现在浑身都使不上劲儿,拽住花赫胳膊的手软若无骨。 花赫回头着急的催着“快点”,最后干脆直接上手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背上,步伐急促的冲了出去。 昏昏沉沉趴在花赫背上的钟晚腹诽着:其实扶她到床上躺一会儿就好了。 你有个妹妹吗? 乡野之趣更多的是咫尺之间的自然。 钟晚是被窗外阵阵蝉鸣叫醒的,傍晚的阳光从老旧的玻璃窗泄了进来,光和影以一种诡谲却又温暖的形状洒在坐在她床边的人身上,而那人的影子正巧将钟晚遮得严实。 即使是落日的余晖,阳光总是燥热的。少年人的额头上泛起一层薄汗,拄着脑袋坐着打着瞌睡。空出来的手拿着一个蒲扇冲着钟晚一下一下的扇着。 钟晚看着那大大的蒲扇挥舞着,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大的房间里几张病床并排放着,整个屋子里除了她二人没有其他人,从门外望出去,一个值班医生抱着胳膊打着盹。 看样子这就是花赫说的卫生站了。 她收回视线望向床边的人,托花赫得福,即使夏末在没有空调的卫生站睡了一觉,钟晚身上也没再出一次汗。 看眼自己手背上的医用胶带,想来是挂了水。 本意是因为担心花赫的心理状态才跑来的,结果把自己搞进了卫生站。 钟晚哭笑不得的叹口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这点细微的动静将病床旁的人惊醒。 花赫有些惺忪的睡眼在对上床上坐起身的人后用了两秒清醒了过来,皱着眉起身,探着身将枕头在那人身后垫了垫:“还难受吗?晕吗?你怎么想的坐大巴来?不是有车吗?这么热的天你真是给自己找罪受。要不要喝水?” 钟晚靠着枕头坐好看着他笑:“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个?” 重新坐回床边的人一愣,看着她半晌,最后长叹一口气。 “还难受吗?” 钟晚摇头。 花赫眉头松了松:“要不要喝水?” 钟晚点点头:“好。” 喝下半杯水,钟晚将杯子还了回去。之后看了看花赫,突然抬手招了招。 “花赫。” “怎么了?”刚放下杯子的花赫有些疑惑的走到床边,下意识的俯了身。 接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被人拿着纸巾擦去,少年人愣在了原地。 女人动作轻缓,笑盈盈的眼睛被阳光照射闪着熠熠的光辉,像是将这段时间孤独茫然的他从无尽中拉出来了一寸。 直到将那人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净,钟晚才收回手玩笑着:“拿着扇子不知道给自己扇?” 花赫猛的直起身,脸颊绯红,狼狈额撇开视线转身整理着身后的杯子。 “我哪有你娇气。不难受了就穿鞋回家。” 细听,少年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两个人走出卫生站的时候,太阳已然落了半山,天空泛着粉紫色成为远处青山、尽头村落与路边麦田的背景色。 也成为了走在田间小径上一男一女的背景色。 “今天辛苦你了。”钟晚冲身边的人笑了笑:“其实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挂水。” 花赫撇她一眼:“我怕你有个好歹,那帮人找我拼命。” 钟晚笑:“你看起来不意外?” 花赫一愣便知道她口中说的是什么。 他双手插兜踢着脚边的石头:“是他们太明显了。尤其顾梦之那个老狐狸,活像偷了腥。” 女人笑着点点头:“陈迦朗呢?” 花赫哼了一声:“这么说吧,但凡他有条尾巴,你每次和他说话都能看到甩着尾巴。” 别说,挺形象。 “你和陈迦朗怎么认识的?”钟晚笑着问。 身边的人一僵,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愕然。 “你……不知道?” 钟晚看着他摇摇头,见了花赫的脸色又开口道:“我随口一问的,不想说没关系。” 花赫看着她许久,突然收了视线。 “要不是队长,我现在应该还有四年才能刑满释放。”他不去看钟晚的表情,只是弯腰从路边摘了朵紫色的花,用手指搓着花茎转着:“在网吧学到东西之后,为了学更多的东西,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人,他教我很多,为了报答他我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也赚了不少钱。大多都是攻击防火墙之类的。” 钟晚看着他的侧脸:“网络犯罪。” 花赫动作一顿,点点头:“对,网络犯罪。直到两年前被队长抓住。审过我之后,队长找王局要了特赦,说特案组刚成立不久正是用人的时候,让我加入特案组,算是戴罪立功。那时候本该进看守所等到成年转监狱的我被改判了缓刑,也加入了特案组。” 接着他自嘲一笑:“……说是特案组急缺人才,其实不过是队长心软罢了。我活到现在遇到的贵人不多,队长算一个。” “不是心软。”钟晚看着一滞望过来的人笑了笑也停下了脚步:“身世凄惨的人太多了,如果他只是心软就前后奔走,那他就不是陈迦朗了。他让你加入,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你够强。” 花赫苦笑:“强的人也很多。” 钟晚摇头:“一把剑是杀人还是救人,全凭执剑之人。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花赫,两年前的你就是一把利剑。之前行差踏错是为了报答,并不代表你就是那样一个人。” 身边的人许久未说话,半晌后才向前走去,嗤了一声:“那按照这个逻辑,现在的我也不算一个好人。依旧是把利剑。” “是剑。”钟晚意料之外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对上花赫转身看过来的眼神又开口:“只不过是把悬在那些身负罪孽之人头上的利剑。” 花赫愣住,慌张的收回视线抬手搓着后脖子:“少唬我。” “不信?” “不信——” “不信就走着瞧啊~”钟晚快走两步追上他,垫着脚在那板寸上揉了一把,然后笑着向前跑去。 花赫看着奔向余晖的人愣着,接着在低头看到手中那朵紫色的野花时有些恍然。 是花儿破石。 钟晚看着迟迟没追上来的人提了提声线:“还送不送我去村口了啊?” 花赫回过神,扬起笑意的抬步跟了上去:“你没开车送你去村口做什么?” “坐大巴。”看着走到自己身边的人钟晚转了身与他并排而行。 “最后一趟大巴是下午四点的。”花赫斜她一眼泼了盆冷水,嘴角却勾着将手中的花顺手别在了女人的耳侧:“没在农村过过夜吧,钟教授?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钟晚垂眸沉思了一阵,抬头认真的望着他:“你家该不会真的只有那一张床吧?” 花赫一愣,之后迈开步向前走去,生硬的转移着话题。 “再磨叽把你留在这喂蚊子。” 回到小院,花赫将钱婆婆的竹篮还了回去,顺带还将家里剩的几斤腌肉送了过去。也不知道被老人家拉住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撇眼钟晚脸涨得通红。 不明所以的钟晚盘着腿坐在架子床上,身上穿着花赫干净的短袖和运动裤,看着花赫收拾着明天要带走的东西。 “真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你睡你的。” 这次走了再回来是什么时候就说不准了,家里该封的门窗还是要封死,都是些技术活,钟晚这种从小在别墅楼房里长大的人只是看着都觉得新奇。 更别说下午在卫生站睡了好几个小时。 “下午睡太久了,我睡不着。” 花赫转身看着坐在床上眼睛增亮的人有些无奈,想了想抬手指了指架子床旁的柜子:“那你帮我把那柜子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吧。” 被使唤了的人兴致冲冲的应了好翻身下了床。 他笑着摇摇头继续裁着手中的防雨布,却又觉得自己隐约间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直到收拾着柜子的钟晚“咦”了一声,拽出一沓奖状。 “学习挺好啊,小朋友。” 坏了! 花赫脸色一僵,扔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要去抢:“等等!” 只是还不等他抢回来,看清奖状上名字的钟晚有些困惑的抬头。 “花,红,梅?” “你还有个妹妹吗?” 一时间,屋子里都安静了下来。花赫一把拿过女人手里的奖状转身囫囵的塞到行李的角落,从牙缝中硬是挤出了两个字:“没有。” 看着他变颜变色的脸,钟晚愣了愣突然悟出了什么。 “说起来……钱婆婆为什么管你叫小红?” 花赫眼神闪躲:“赫拆开不就是红色。” “哦~”钟晚眯着眼睛故意拉长了声音点点头,倚着柜子双手环胸说的意味深长:“没记错的话梅花也是红色吧?” “嗯?花红梅?” 话音一落,花赫猛地抬头,脸红的快要滴出血了,看着她牙都快要咬碎了。 “钟、晚!” 恼羞成怒的模样让钟晚还是没憋住笑,笑的直晃悠,差点没站稳。花赫无奈的伸手将人扶住,破罐子破摔的开口。 “有什么好笑的……贱名好养活知不知道?……奶奶也真是的,都多久之前的奖状了,怎么还留着……你别笑了!再笑,再笑就抱着被子去田头睡!” “不是,人家的贱名不都是柱子虎子之类的吗?”钟晚将眼角的眼泪擦了擦。 花赫啧了一声将人摁回床上,转身回到一旁裁着防雨布嘟囔着:“我爸妈没什么文化,名字是一早找人起的。老话说酸儿辣女,怀我的时候我妈顿顿离不开辣,就起了个女孩儿名字,结果把我生下来了。” 钟晚还是从床上起身,拉过一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笑着问:“也没说着改一改?” “没有,他们嫌麻烦。”花赫嘴一撇看着她像个告状的小孩儿一样,有些委屈。之后愤愤着:“……反正我自己改了。” “那系统里,曾用名那一栏也写的花红梅吗?”钟晚歪头问着。 “……我是自己黑进系统改的。” “陈迦朗他们不知道?” “……除了我爸妈和奶奶,只有你知道。不许告诉别人!” “……”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快给我发誓!” “老实说啊……这个要求有点为难人。”钟晚面色为难。 花赫冷着脸抬手指着门:“……你,抱着被子,去田头。” 钟晚全当没看见,起身折回了架子床躺下盖好了毛毯翻了个身。 “晚安啊,花红梅。” “……啧。你今晚别睡太死。” 床上的人没在回话,只是心情不错的哼笑了两声,便没了声。直到床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花赫才转头看了过去,之后在昏暗的暖色灯光下走向香炉,将香火续上后,看着照片上的老者低声问着。 “您喜欢她吗?” 照片上的人只是笑着,慈祥的,温暖的看着他。 “有点糟糕……”屋中传来一声呢喃:“我好像也有点喜欢她……” 床上的人突然传来一声轻浅的哼声,似乎是被蚊子扰了清梦,花赫看着长叹一口气,拿起蒲扇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 他拿着扇子驱赶着蚊子,垂眸望着。钟晚柔顺的长发铺在床上,侧颜平静,大概是心情好的原因,嘴角是勾着的。 悄无声息间,少年的嘴角不自觉的也勾了起来。 “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对吗?” (这花红梅这两章的时候,我整个人好平静,且温馨。大概是其他男主都和钟晚一样属于上位者,有一点过于脱离我们的生活,但是花红梅的人设就很贴近生活。 比如给钟晚扇扇子,赶蚊子。这些行为是他小时候花婆婆对他做的,在他眼里这就是表达爱意最原本的样子。 总之我好喜欢这两张花红梅个人章!!) 别被别人抢了去 次日一早,从窗外照进来的晨光透过架子床轻薄的帐子,让钟晚蹙了蹙眉头幽幽睁眼。 她看着头顶的床帐出神的发了一会儿呆,大脑才缓慢的开了机:她是在花赫老家。 想要躺着伸个懒腰,却在伸胳膊的时候扫到了坐在床尾倚着床边架子垂着头的花赫。 她伸着的胳膊一滞,动作轻缓的坐起身,盘着腿双手撑在床上向前凑了凑,打量着他。 这人就这么睡了一晚上? 花赫右腿盘在床上,左腿垂在床沿外。身子侧靠在床边罩着帐子的木架上。左手虚握着一把蒲扇,阖着眼皮,脸上没了往日意气扬扬的模样,突然让钟晚再次审视了他还是个19岁少年的这件事。 她眼神描摹了一下少年的五官,带着稚气的锋利。 或许是钟晚的眼神太过赤裸让睡梦中的人有所察觉,又或许是维持了一晚的姿势到现在已经是极限。花赫靠着木架的脑袋不自觉的滑落,导致他整个人向前栽去。 “哎?”钟晚惊呼一声,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已然托住了少年的脸颊。不等她想明白要怎样将人的头放回原位,被托住侧脸的人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花赫原本朦胧有些混沌的睡眼,在面前女人的脸上一点一点聚焦后,幽幽垂下了眼皮,视线落在了接住他脑袋的那只胳膊上,从手腕开始视线上移、划过钟晚穿着短袖裸露出来的手臂、空挡的袖口、有些宽大的领口半敞着露出,花赫这才发现钟晚那里竟然有一颗红色细小的痣。 最后停在了她有些错愕的脸上。 不知怎么的,此刻两人眼下动作产生的微妙的暧昧,让钟晚有种油然而生的罪恶感。 这样一个场景,放任在其他几个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很适合接吻。 偏偏是花赫。 “早。”钟晚眼神闪躲着向后撤着身,正准备收回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她眼神一震,抬头对上了花赫的越发浓烈的眼神,像是快要把她盯化了一样。 花赫只觉得握住的手腕用了几次力,想要挣脱自己的桎梏。他更紧的收拢五指的同时心底燃起了一丝莫名的恼意。 “为什么收手?”他的眼神沉着。 钟晚愣了愣,脸上挂起一个讪笑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我是怕你把脑子磕坏。” 花赫的眼神从那双丹凤眼划到了微张的薄唇,紧紧盯着。喉咙不自觉的吞咽后,从紧闭的齿尖挤出一声“嗯”,在这个嗯意味不明,不似以往的昂扬,低沉缓转的尾调让钟晚倍感熟悉。 是情动。 猛然间,她被人伸手扣住了后颈,整个人被向前拽去。接着唇瓣砸在了另一片略显干燥的柔软上。 钟晚几乎是瞪圆了眼睛,大脑像是宕机,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没有动作。 等等? 这是在干嘛? 两唇相贴,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探取。 钟晚不是没跟其他人这般单纯的相贴过嘴唇,可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带着调情意味的摩挲,或是挑逗。 唯独眼下,她感觉不到任何情欲,就好像这个姑且算是亲吻的动作,只是因为面前的人想要一个吻而已。 愣住的不光是钟晚,将人拉过来亲上的花赫在触及那片香软时,面上不显脑子里却炸开了花。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人在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后像是被人解了穴。钟晚只觉得后颈被人放开,面前的人上半身猛地向后退了一下。 花赫的后脑勺撞到了他身后的木架上,发出“砰”的一声。 钟晚一愣伸手想将人拉过来看一下,谁知她刚伸手还没碰到那人,花赫整个人就从床边弹了起来,然后向后踉跄的退了两步。 他眼神慌乱的四处瞟着,却没有一处落到实处:“你,你收拾好了我们就回去。”说罢转头就转身夺门而去。 钟晚看着花赫不太利索的右腿,重回寂静的屋子里传出一声轻浅的嗤笑声。她探身拿起少年慌乱中掉落在床边的蒲扇,给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眼中盛着笑意的眯了眯,接着眼神在扫过一旁的木架后顿了顿,手中扇着的蒲扇也停了下来。 “……该不会真把脑子磕坏了吧?” 笑过后,她又静了下来,抬手摸了摸自己干燥的唇瓣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从屋里落荒而逃的花赫,涨红着张脸在大门口停了下来。扭头看眼身后的屋子连忙收回视线,调整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 隔壁钱婆子正巧路过:“起这么早啊?她好点了吗?”见花赫没反应过来,她仰着下巴点了点他身后的屋子:“村头卫生站的王大夫说你昨天送那姑娘去他那了,来问我是你什么人呢。” “婆婆你怎么说的?”花赫心头一紧。 钱婆子笑的意味深长:“放心,老婆子嘴紧得很。我说是你单位的同事,来找你有事。” 闻言,花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里不太是滋味儿。他不想别人乱传坏了钟晚名誉,但“同事”两个字一出来,刚刚那个暧昧的吻又重新砸了过来。 让花赫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钱婆子顿了顿继续说着:“王大夫看起来觉得有些可惜,还让我劝劝你喜欢的话就早点出手,说看起来是个好姑娘。” 接着两个卖相极好的水蜜桃被她递了过来,花赫抬眼就见钱婆子扬了扬手中的水蜜桃,笑眯眯道:“别被人抢了去哦~” 不知道是说人,还是再说桃。 花赫抿抿唇,顿了一下,接过那两个桃子“嗯”了一声。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提起晨起那个糊里糊涂的吻,换回自己衣服的钟晚只是在花赫从外面折回屋里的时候不咸不淡的问了句“脑袋还好吗?” 花赫摇摇头,习惯性的抬手揉一下后脑勺,说出口的“没事”在碰到脑后的那个鼓包后差点变了调。 看着咬牙硬生生忍着疼的人,钟晚眉梢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看眼消息,起身说了句“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村口的时候,花赫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高幸。 高幸的眼神在看到花赫时顿了一下,接着不着痕迹的移到了钟晚身上,向前迎了两步。 昨天警署前台的小警司将钟晚的车钥匙送去特案组的时候只有高幸在,他拿着车钥匙愣了半天,才想起来给钟晚发了消息问怎么没开车去。 从卫生站回来后,钟晚回了消息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让他今早来接两人回去。 没有驾照只能在后排坐下的花赫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心里暗暗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考个驾照,不然以后修罗场一半的门槛他都够不到。 “麻烦你了。”钟晚坐进副驾转头冲着身边的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高幸冲她摇摇头,笑出了个酒窝:“不麻烦,昨天信息上也没细说,你怎么来的时候没开车?” 听到高幸问,花赫也有些好奇的抬了头,从昨天开始他也奇怪钟晚怎么不是开车来的。却在抬眼时,和后视镜中女人望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钟晚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在后视镜中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之后收回视线。 “害怕给花赫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半大的少年人,被开着豪车的女人找来这种事…… 她说的隐晦,但剩下的两人一愣之后都明白了。 花赫耳尖红着狼狈的撇开了视线,望着窗外嘟囔了句:“哪儿那么多事。”眼神却还是时不时的撇着斜前方的人,板着的嘴角有些克制不住的勾了勾。 高幸不声不响的透过后视镜将花赫的反应看进眼里,神色凝了凝,转瞬间冲钟晚开口时又叫人看不出什么。 他笑了笑又问道:“让我开车来接就不会有那种麻烦吗?” 副驾驶的人靠着真皮座椅斜了他一眼:“你不懂,有些事儿在场人数超过两个人,落到被人眼里截然不同。” 回去的路程不短,钟晚昨晚睡得不错,虽然夏末闷热,却因着花赫摇了一晚上的扇子让她睡得舒服。倒是花赫,昨晚在床边坐着凑合了一晚上,今早起来眼下有些乌青,腰背也酸胀,此刻正斜靠着车窗闭眼打着盹。 钟晚转头在前座和后座巡视了一圈,突然“啊”了一声。 高幸开着车侧头看了眼她:“在找什么?” “哦,没什么。想用电脑把过两天公开讲座的资料再完善一下。”她眼神又审视了一遍车中,最后叹了口气坐了回来:“不过我昨天好像随手把它扔到办公室了。” 突然前排两个座位中间递来一个笔记本,钟晚一愣转头就见花赫眼神有些迷离的将电脑塞到她怀里:“密码你知道。” 说罢,少年人倒头又睡了过去。 钟晚抱着电脑怔愣着,抬头对上高幸同样有些错愕的眼神,两个人对视许久,还是高幸先收回了视线。 “这是睡迷糊了?往常他的电脑别人可是碰都不许碰。”高幸笑着,但嘴角的笑意明显有些牵强。 钟晚没说话,只是又看了眼后座的人,转回身将比正常笔记本重不少的电脑打开,看着密码提示写着的:赫。 沉默了一下,尝试的输入了一串字母。 成功登入的提示音响了一下。 高幸转头看看电脑,又看看钟晚:“你……真知道密码?” 想想刚刚输的那几个英文字母,钟晚忍着嘴角的笑意,歪头看着高幸问到:“你知道花赫的曾用名吗?” “他有曾用名?”高幸皱眉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曾经看过的花赫户籍档案:“我看他资料的时候好像没印象?” 钟晚忍着笑的点点头,低头登录自己的邮箱,导出文件手在键盘上敲着:“哦,我胡编的,歪打正着。” 高幸看起来还想再问什么,却因为钟晚传来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止住了嘴。只是思绪不宁的开着车。 车停在警署停车场,钟晚刚巧结束了最后一个字。将电脑合上后,转身递给了被晃醒的花赫。 她扫了眼睡了一觉又精神焕发的人眉梢一挑:“果然还是年轻啊。” 说罢,不等车上二人的动作,钟晚拉开车门就想电梯走去。只剩下接过笔记本被钟晚一句话搞得面红耳赤的花赫和脸色不明的高幸。 花赫将笔记本收好,轻咳了一声掩过了尴尬。却也不急着下车,只是抬头看向后视镜中前排人垂着的眼皮。 花赫沉声:“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时候?”高幸掀起了眼皮,与镜中的视线对上声音缥缈:“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明明是花赫先挑起的这个话头,但此时他却觉得嗓子有些哑:“至少在送你那本书时,没有。” 两双眼睛在镜中对视片刻,高幸没说话的垂下了视线。 花赫放在大腿上的手指微蜷:“如果你生气……” “谈不上生气。”高幸打断了身后人没说完的话,靠着椅背长出一口气:“我只是……没把这个情况算在内。毕竟我总还当你是弟弟。但如果对方是钟晚的话,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连队长和顾教授他们都那么喜欢她不是吗?” 花赫蜷起的手指缓慢的松开,紧绷的背脊也卸了力。 其实喜欢钟晚这件事,让他最熬心的是高幸。 如果他不知道高幸对钟晚的心思;如果他和高幸没有这么深的情分……或许花赫会更早的能够想通自己的心意。 现在听到高幸嘴里说出这种话,他那棵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花赫扯起嘴角,漏出一个轻松且由心的笑:“那……各凭本事?” 高幸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拉开车门,却在下车前一秒转头看向椅背隔着的人,好心提醒道:“比起这些。我劝你还是先搞清楚你在钟晚心中到底是什么形象。毕竟到现在为止,她还拿我当好学的学生看待。保不齐,她还当你是个小孩儿。” “毕竟……19岁。” 花赫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 接着愣了半晌的人气急败坏的从车上下来,追上去冲着高幸的肩膀锤了一拳。 “你诚心给我添堵是吧!” 两人推推搡搡的走到了电梯间,等电梯的时候,高幸撇眼花赫左臂上的孝牌,嘴角的笑意敛了敛。 “都处理好了?” 花赫一顿,点点头。 高幸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队长不说,但是你知道的。以后有什么事儿,还有特案组给你兜底呢。” 他对上花赫的眼睛,目光平静。 花赫愣住,直到电梯门打开,他才回过神,迈步进去:“说的我好像什么混世大魔王一样。哪儿那么多需要别人兜底的事。” 嘴上如此说,眼中却盛着浓烈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