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生存指北》 工具人:let's上班 任薇是炮灰工具人女配。 很常见的开头。 可惜,穿书对她来说,只是一份工作。 海藻般的长发被微风拂起,任薇一身白裙,透着粉的纤长手指搭上门把手,刚欲推开,就有人主动打开了门。 盛骄坐在真皮办公椅上,随意地扬扬手,办公室内的黑衣人们就齐刷刷转身离去。他松了松领带,目光在此时一副小白花打扮的任薇脸上逡巡片刻后,忽的抿着嘴笑了。 “小任果然很适合这身打扮啊。” “哪里哪里。” 任薇十分自如地摆出谄媚的嘴脸,果不其然,盛骄露出了几分不屑来,“就是你这市侩的样子,得改一改,毕竟这次的角色可是重要的女配角。” “是是是。” “还是三本书共用的女配角。” “是是是。” “而且涉及到的性取向范围很广。” “是是是。” 见自己说什么任薇都是眯着笑眼低头哈腰的附和,盛骄心情莫名更好了。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放任薇离开了。 一直到骑着自己的电瓶车开出去二里地,任薇这才开始破口大骂。 这个狗东西,同样出身言情炮灰小组,但凭借在一本娱乐圈现言中掰弯了男主男配等一众男人的出色能力,直接飞升成了耽美部门的管理者。 老仇人上任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把任薇从言情部门借过来,让她担任一个系列文中的炮灰女配。 然而这个系列文不仅全线崩盘,其中的性取向,更是进入了包括但不限于bg、bl、gl以及gb的境界。 “可能还有sm、ntr、人外之类的小众性癖吧。”盛骄强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就差把公报私仇四个字写脸上了。 “凭小任的能力,修复这个世界易如反掌啊。” 心里骂声震天,脸上还得笑嘻嘻。 和一众牛逼同事告别,任薇正式踏上自己混吃等死的工作史中最复杂的一个炮灰之旅。 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 真是一个适合农耕的好天气。 但这不是任薇一穿进来就碰见男女主在拼命“耕耘”的理由。 捂住耳朵,任薇麻木地看天。 她这次的角色,说是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她是一个先后爱上男主、女主、女配、男配,性取向先男后女又女又男,被女配欺负被男配拯救又欺负男配,杀了男主老爹救了女主老母最后还捅了自己一刀的史诗级工具人。 还是分开讲吧。 ①在古言宅斗文《一见倾心》中,女主任娇娇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男主孟津言是看似纨绔其实正直善良洁身自好的世子,因为一次意外,二人有了肌肤之亲,此后一边宅斗一边夺权一边恋爱,终成一代帝后。 而任薇,是伪善心机的嫡女,主要负责向孟津言表白自取其辱,然后就是揭发熹贵妃,哦不,娇妹妹私通,秽乱大宅,罪不容诛(毫无疑问要被打脸)。最后在逃走前,还刀了男主老爹,让男主不得不亲自登基,承担帝王的高处不胜寒。 ②在幻言修仙文《一剑倾心》中,女主肖敏敏是天才剑修,男主唐嵶川也是,顺嘴一提,女强,但男更强。而肖敏敏的另一个身份是狐族公主,唐嵶川另一个身份则是魔族少主。他们二人之间有着杀父之仇,肖敏敏原来是为了杀了唐嵶川而踏入仙途!好一个虐恋情深(抹泪)。 而任薇,还是那个心机嫡女任薇,主要负责在男女主副本刷到人间的时候碰巧救下肖敏敏母亲,自己反被蛇妖抓走,又因肖敏敏从天而降的拯救而爱上她,此后充当男女主感情的试金石。 ③在耽美穿书文《一剪清心》中,男主受邢秋越穿成了《一剑倾心》中的忘尘仙尊,从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木头美人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太阳,俘获宗门上下所有男人芳心,并与二徒弟季祉辰(肖敏敏师弟)展开一段香艳的爱情故事。 可怜宗门上下,居然只剩唐嵶川一个直男,还是个魔。 你们仙门没救了。 至于任薇,在这段耽美爱情故事里,充当了女配仙门大小姐今明凌的“爱宠”,被蹂躏一番之后,爱上了今明凌。以至于被男配宗照锦救出时,任薇反而记恨上了对方,还逮着机会就给他下毒,终于在男配一次次的包容中被打动,爱上了他,二人心意相通。 眼看着要过上好日子了,不出意外的话,就该出意外了。 任薇曾经的恶行被主角团一一揭露,为了证明自己对男配的一腔真心,她一刀扎进胸口,了结了自己。 回顾她的一生,难免唏嘘。 到底要多高的工资,才能配得上任薇这一趟颠沛流离。 拿着四番的待遇,干着一番的活。多写两个人物很难吗?连仙魔世界都非要逮着她一个凡人薅。为了这样乱七八糟,不,极有深度的三本书,她这次穿书要在世界里待四十年。 谢邀,感觉会工伤致死。 -- 不可或缺的群演 躲在柱子后,任薇感觉自己腿都蹲麻了,男女主的战斗才终于进入尾声。 一抬头,她就和刚提上裤子的孟津言对上了视线。视线一转,她看见任娇娇的衣裙下摆还沾上了几缕白浊。 救命,我的眼睛! “薇姐姐……”任娇娇声音发着颤,这一声给任薇叫出一身鸡皮疙瘩。而孟津言则是在一旁勾起嘴角,眼中满是玩味。 妈的,最烦邪魅一笑的男的。 “娇娇妹妹,没想到你与世子相识。”凭借穿书多年的专业素养,任薇很快摆出端正的闺秀姿态,朝他们微微颔首。 现在当着男女主的面,任薇也不好接收原文细节,只是在记忆中,这里似乎还不到女配发现他们奸情的时候。 天知道她为什么一来就遇上活春宫,什么垃圾穿书系统。 至于现在,先装一下好了。 听任薇的意思,应该是没撞见他们在做什么。任娇娇刚要松一口气,孟津言却突然上前一步,眼中三分漫不经心七分试探,“薇妹妹来的正好,我正想询问令妹,你在何处呢。” 一个是薇妹妹,一个是令妹,狗男主又想拉本炮灰垫背。 任薇抿唇露出标准微笑,刚要想办法结束这段对话,丫鬟小梅就冲了过来。 “大小姐,夫人传话,让您赶去前厅。” 一刹住脚,小梅匆忙向一旁的孟津言行跪拜礼:“拜见安平世子。” 发觉到自己被忽视,任娇娇咬了咬唇,低头不语。但根据任薇的经验,女主此时应该是自卑或者伤心了。 “没有呢宿主,她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脑海中系统贱兮兮的声音响起,让任薇吓了一跳,她状似不经意瞥了眼身旁的男女主,“在气运子跟前你就敢蹦出来,是想让我任务失败是吧?” “没有没有~”系统的小光团在任薇脑海中飘来飘去,声音轻快:“因为这是个混合世界,气运子太多了,平均下来的气运也就没那么强了,我随时都可以出现在宿主身边哦~” 与孟津言拜别,跟在小梅身后,任薇接受着系统传来的资料,脑中浮现了一个巨大的省略号。 只能说不愧是古早言情小说,女主角的一切遭遇都是谈恋爱的铺垫。然而她受的所有苦难:被家中忽视,和孟津言幽会被发现招人嫉恨,乃至登上后位被其他妃子算计……这一笔笔全都记到了工具人任薇头上。 “为啥啊?工具人女配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系统采用官方解释:“因为女配同时在三本小说中担任恶人角色,为了显出女配的可恨,主角们都是非常讨厌女配的。” 任·背锅侠·薇无语:“就我这挠痒痒都不够格的恶行,我配得上‘恶人’一名吗?” “虽然德不配位,但能者多劳嘛。” “……你成语学的挺好。” 现在的时间线正进行到任娇娇与孟津言发生了关系的第五天,孟津言食髓知味,一边沉溺于任娇娇的肉体,一边怀疑她别有用心。直到孟津言被仇家掳走,任娇娇孤身犯险将他救了出来,他这才发觉到这个女人的真心。 “叮,项目一,请宿主在三天后,将孟津言引到京郊,以便歹人下手。” “我和那些绑匪是一伙的?” 任薇不记得女配还有这样的戏份。 “不,你就是碰巧。” 得,真就是无情的走剧情工具。 走到前厅,任夫人正握着一个清秀少年的手,口中叮嘱不停。她抬眼,见任薇走了进来,手也仍未松开,朝任薇一笑: “薇儿,你表弟此次来京赴考,离春闱还有几日,便在府上住下了。我思来想去,家中属你最得夫子夸奖,想来能与表弟对谈二句,这几日,就劳你照拂一番了。” 少年长身玉立,一派文人气质,他朝任薇抬手作揖,乖顺叫道:“劳烦表姐了。” “表弟客气了。” 任薇面上笑得温和,心里却已经和系统八卦起来了。 “啧啧,这就是男三号冯俊生,和孟津言这种泰迪男比倒是要顺眼点,但是他还在备考,就算考上了,将来也只能当男主的手下啊。” 系统叹息:“到底只是男三,他要是权势更高,那肯定就抬他做男主了。” “也是,唉,在这个狗屁世界里,女主也只是男主建功立业后的奖励罢了。” “滴,ooc警告,工资倒扣五十元。宿主现在是世家大小姐,请注意言辞。” 呵呵,贷款上班。 呵呵,傻逼世界。 -- 摸鱼不成反加班 结束一顿脸都笑僵的饭局,任薇为了维持闺秀的人设,小碎步几乎走出火了。小梅跟在她身后,眼见着自家端庄秀丽的小姐两条腿捯饬地飞快,眨眼间就走出去半截长廊了。 小姐在急什么? 推开房门,任薇朝身后追的气喘吁吁的小梅点了点头,端的是一派平易近人:“小梅,今夜不用伺候我,早些休息吧。” 急什么,当然是急着躺平。 摸鱼时间到! 现在就算是局长来了,她任薇也要躺在床上一直瘫到走剧情为止。 “宿主,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升职啊。”系统恨铁不成钢,它是新来的还在带炮灰组也就算了,任薇的工龄长达五年,还在炮灰组,如果再不手握一部代表作,真的就是飞升无望了。 “哎呀,急什么。”任薇从系统那找出俄罗斯方块,当即玩了起来。 “人家都已经当上恶毒女配了,你还在当戏份少的可怜的工具人,你难道不羡慕吗?” “不羡慕啊,”任薇单手操作,旋转方块,“有主角就会有配角,我接受我的平庸,也乐在其中。” “可是,可是人往高处走!”系统火速从数据库中调出了这句劝诫语,试图说动它这毫无上进心的搭档。 任薇想混吃等死,它初入职场,可还是想升级的呢。 任薇又扒拉出开心消消乐,翘起了二郎腿,“安心啦,该做的任务我一个都不少你。” 虽然系统本意如此,可听着任薇这么一说,又忽然有些羞愧了起来。 “我也希望宿主你能更好嘛。” 没想到这个小系统还知道安慰她,任薇翻了个身,笑道:“咱们肯定很默契,组织放心,穿书有咱。” 夜幕深沉,一弯明月悬在树梢,任薇和系统闲聊了一阵,都已经进入预备睡眠的状态。 “叮,项目一支线,请在十五分钟内阻止冯俊生夜探深闺。” 玩笑还没有开下去,不同于系统的机械音就乍然响起,打断了一人一统的温馨时光。 “那个……宿主,来任务了。” 见任薇嘴角拉平,满眼死寂,系统只能瑟瑟发抖,可怜巴巴,“薇薇,你刚刚说的,算话的吧?” 虽然怨气深重,但任薇还是很快出门往任娇娇房间赶去。 “这个臭傻逼,半夜往别人女孩子房间去干嘛?他是变态吗?” “宿主猜对了,他确实是个变态。”系统十分敬业地调出影像资料,“他本性十分偏执,早在三年前初次拜访时就盯上了娇弱可怜的任娇娇,今夜去找她,也是想行不轨之事。” 系统点到即止,不妨碍任薇浮想联翩。 除了第二个虐恋情深是清水文,另外两篇基本上就是肉文世界,除了女配任薇,全世界都在play。 主角吃肉,工具人喝西北风。 而且还是半夜三更的西北风。 任薇出门时穿的不多,因为脚程快,现在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被晚风一吹,只觉得后背发凉。 任娇娇房中并无光源,想必是已经睡下。任薇刚想凑近窗边看一看,脖颈处就吹来一阵热风,把她激得一个后撤步,直接踩上了身后人的脚尖。 “嘶——薇表姐怎么半夜在这?” 任薇一转头,只见这阴暗b脸上带笑,恶人先告状地问起了她。 “我担心娇娇妹妹睡得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在系统的碎碎念下,任薇牢记不能ooc的指令,站直了身子,朝冯俊生微微一笑。然而她这话似乎并没有让冯俊生信服,他笑着,歪了歪头,十几岁少年人纤瘦的身躯靠了过来,带着一阵热气。 “是吗?” 是你爹的个大头鬼! 要不是你个神经病死变态半夜不睡想来爬人女主的床,老娘还在美美摸鱼呢,什么玩意儿还在你姑奶奶面前造次…… 听着任薇脑子里越骂越狠,系统抱成一团,十分担心自己的宿主装不下去。 但好在老油条的专业素养一流,任薇保持着开会时的状态,心里山呼海啸,脸上岁月静好。 “是啊,倒是表弟,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说完,任薇虚虚捂住嘴,眼中满是关切,“哎呀,娇娇妹妹的房间离得这么远,表弟应该不是散步过来的吧?” 正准备说散步的冯俊生嘴角的笑意一僵,刚要张嘴,任薇又立马打断。 “应该也不是迷路了吧?下午夫人明明带着转了一遍,表弟学问那么高,又聪敏,不会记不住路吧?” 系统不用想都知道,任薇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欠揍。 放屁,我表情真诚的很,这世上不会有比我更真诚的打工人了。 系统没想到任薇这也能看出来,再次缩成一团,不敢再动弹。 冯俊生的笑意几乎支撑不住,他才十五岁,身量比任薇没高出多少,脸上的婴儿肥也未能褪去,此时乍一撕去温润书生的伪装,反而多了几分成熟。 啧啧,阴暗小孩露出真面目了。 -- 白眼练习生 “薇表姐说得对,不过我也是担心娇娇表姐睡得不好,所以过来看看。” 抄了任薇的答案后,冯俊生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任薇强忍住甩个白眼的冲动:“既然这样,那我们都回去吧。” 一直到盯着冯俊生进了房门,任薇这才关门,躺回了床上。见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系统悄悄探出头,翻遍了数据库都没找到该怎么安慰半夜起来加班的社畜。 “如果要安慰我,请给我加薪,谢谢。” “说起来原文里是谁来拦住冯俊生的,总不能真叫这个阴暗批得手了吧?” “当然没有啊,”系统狗腿地解释起来,“只是原文里这一事件出现在女主的回忆里,一笔带过,用以表达小白兔女主被男主男配争夺时的无助,并没有其他角色出现,所以才需要宿主来填补剧情逻辑。” 弥补逻辑? 这混乱的世界居然还有逻辑,真是开了眼了。 任家能发展宅斗剧情,靠的还是家世高,人丁旺。 大房一脉,任薇的父亲任秀林官至太仆卿,清正廉洁,又颇有几分迂腐,除了和早逝的通房生下任娇娇,膝下便只有任薇这一个女儿。 而二房一脉,是盘踞在京城的丝绸富商。这个二叔性淫好色,身边女人不断,林林总总有九个孩子,其中儿子都有七个。 大房二房互相看不起,大房骂二房贱商,二房笑大房穷官,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自打老夫人去年中风瘫痪,家中的嫌隙就更是无人可以开解了。 任薇作为大房嫡女,个性清冷高傲,其实从未将任娇娇这个妹妹放在眼里过。既然不放在眼里,也就不存在欺负女主的情节了。但奈何二房对她这幅清高模样很是不喜,又怕她将来攀了高枝,时常在外散播任薇霸凌庶女,欺负弟妹的谣言。 自从见到安平世子从大房的院子里出来后,更是变本加厉,把任薇说的活像个心机浪荡的母夜叉。 这些东西是系统告诉任薇的吗? 不,是阴暗小孩冯俊生。 “表姐,你别难过,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清秀少年蹙着眉,水润的眼睛微微上挑,“你明明十分关心娇娇表姐,不知道为什么外面非要说你欺师灭祖,欺弟霸妹,不守妇道,心机可恨。” 呵呵,这绝对是夹带私货了,而且你丫巴不得别人骂我骂得更狠吧。 任薇心里白眼翻上天,面上还是一派温婉体贴地缓缓给他磨着墨,只是垂下眼睫,叹气道:“没关系,外人如何看待并不重要,我问心无愧就好。” 要说这个女配也是够冤的,前期还没干坏事的时候就已经被这么多人讨厌了,更何况后期道德有了瑕疵的时候呢。 如果恶意已经被预设,那么她的每一步,无论正确与否,都只会在令人厌恶的路上越走越远。 “薇表姐这么好,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 冯俊生还在装模作样,就是想在任薇的心上再多扎几刀。 真是记仇,不让你祸害妇女,你就一副恨不得咬死我的样子,这点心眼子,要是在np文里估计能嫉妒身亡。 “是嘛,那表弟说说,我都好在哪里?”任薇给他磨墨的手不停,抬眼问道。 冯俊生到底是个人精,很快答道:“薇表姐气质温婉,蕙质兰心,又喜好诗书,自然是很好的。” 草,出题出到人家题库里去了。 任薇温婉一笑:“多谢表弟夸奖了。” 没想到她当真蠢到连他的刻薄之语都分辨不出来,冯俊生一时也有些愣住了。 只见任薇一手揽着袖袍,纤长玉润的手指握着纯黑的墨石缓缓转动着,侧过脸朝他一笑,窗外的阳光跃入室内,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微光,将这张素雅纯净的脸衬托得更加圣洁,不染纤尘。 冯俊生一直认为任秀林有眼无珠,居然撇开自己灵动可人的二女儿,把任薇这么一个木头一样的蠢货捧在手心,实在是愚蠢。 可这两日相处,他发现任薇虽然蠢笨,却似乎并没有那样死板无趣…… “表弟,墨汁滴上去了。” 冯俊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任薇发起呆,一种比烦躁更强的恼怒骤然生了出来。 为了压下这种异样的感觉,他不得不表现出更加厌恶的模样。 “薇表姐不用再跟着我了,”他放下笔,将刚刚被墨汁染坏的纸张拿起揉成一团,“我想表姐也应该有自己的追求,而不是只围着男子打转。” 踏出书房,任薇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夕阳射出的刺目金光。 任劳任怨当了两天导游,小屁孩不知道感恩就算了,还讽刺她,活该当男三吃不上肉。 不过不得不说,冯俊生这么一推拒,倒是给了任薇做任务的机会。 明天就是孟津言被绑架的日子,她也终于要出府当诱饵了。 -- 如果没失败的话还是蛮成功的 孟津言最近辗转反侧,心中总是念着任娇娇那柔弱可欺的模样,可上次被任薇撞个正着,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到了多少。 越是思考,他反而越是对任娇娇产生了怀疑。 为了权力牺牲感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若是求娶高门贵女,难免遭受帝王猜疑。为此,他需要挑选一位不够显眼,但能助他笼络人心的世子妃。 他选中了任薇。 任秀林虽然权势不大,可德高望重,颇受文臣推崇。而这酸腐文人独宠嫡女,如果得了任薇做夫人,他安平王府便能得到儒派的支持。但若是他与任娇娇的关系被揭发,任娇娇入府,他的计划也将付诸东流。 为什么中药那日任娇娇恰好就出现? 还是说,任娇娇本就是与那下药之人一伙的? 因着心中的猜忌,他这几日不仅没有再去找任娇娇,就连她送来的信件也看都没看就烧了,每日就是借寻花问柳之名排兵布阵。 任薇听着系统的汇报,只能叹一句:最毒男人心。 任娇娇自顾自走上了言情板块,以为自己和孟津言心意相通,甚至为他在外的浪荡名声而暗自垂泪。而孟津言那边还在扎根权谋,想着把任家拉入阵营呢。 理了理衣裙,任薇起身就往城门走去。 她今天一早沐浴更衣,换上了一套玉兰暗纹的素白衣裙,将小白花气质发挥到极致,拜别了冯俊生的臭脸,带着小梅出门采买笔墨纸砚。 小梅被支开后,她就一直在青楼对面的茶馆里坐着,等待孟津言发现自己。 “宿主,孟津言就在你身后十米远。” 系统实时汇报。 接下来就只剩把他引到京郊了。 任薇再次朝路边盯着她看的路人微微一笑,果然把对方吓得面露惊恐,连连后退。 “哇,咱卑微工具人的名声是真臭啊。” “没办法,二房一直坚持抹黑,再加上原主养在深闺,外界便都当了真,以为原主心如蛇蝎。” “哼,只有二房在抹黑?孟津言怕是没少为女配身上的流言添砖加瓦。” 任薇这话一出,系统匆忙去翻阅原着,终于在番外中找到了证据。 【孟津言知道任娇娇还在为他曾求娶过姐姐任薇不痛快,将人抱在怀中一顿疼爱后开口解释道:“我不仅从没爱过任薇,就连当年外界关于她的谣言,也都是我派人散播出去的。” “真的?” 任娇娇眼角通红,乖乖地看着孟津言,令他心软不已。 “傻瓜,我早知道她待你不好,所以才派人坏她名声,以便日后迎娶你这个小笨蛋啊。” 二人耳鬓厮磨,又免不了一番甜蜜。孟津言含住任娇娇的——】 “打住!有话好好说,别放原文!” 任薇可不想以炮灰身份搁这看男女主的火热小黄文,一穿来就看活春宫的事情都还没找系统算账呢,现在还敢看原文,她不要命了? 说来说去,这些情节设置的终极目的,还是为了让她当任娇娇的对照组,也便于后期任家放弃原主,让任娇娇嫁入安平王府,完成古言甜宠文女主的宿命。 一个深得民心人见人爱,一个欺男霸女恶名远扬,正常人都选前者。 麻了,工具人命真贱。 孟津言刚看完密报,一转头就见到了坐在对面茶馆的任薇。 周围人的目光或探究,或鄙夷,但她只是垂着眼,安静地听着馆中说书人的戏文,仿佛从不在意那些眼神。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 这任家大小姐,皮相气质倒是极好的。 见她起身离开,孟津言下意识就跟了上去。 监视着悄悄跟在任薇身后的孟津言,系统忍不住发出疑问:“宿主你怎么知道什么都不做,他也一定会跟上来?” 任薇走出城门,抬头望了望天,径直朝京郊走去,“你也说了,原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加上孟津言对任家有所图,猛地一下撞见任家大小姐出门,肯定是要跟着一探究竟的。” 见任薇分析的头头是道,系统忽然有了抱上大腿的感觉。 三月正是春桃芳菲尽露之时,任薇显然就是来京郊这片桃花林赏花的,不过只是赏花,为何她独自一人,连婢女都没有带? 孟津言还没想明白,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痛,失去了意识。 “恭喜宿主!项目一完成!”系统在任薇脑中发出一阵欢呼,还伴有烟花炸开,可以说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了。 “好,可以下班——”任薇回过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脑海中系统刺耳的尖叫: “宿主小心!” -- 踩晕直男(上) 炮灰逆袭第一步:剧情发展与原书不同。 这是穿书女配文中常见的套路,如果不是“宿主有生命危险”几个大字疯狂在脑子里刷屏的话,任薇或许也以为自己能走上逆袭之路了。 “宿主,绑匪们给孟津言下了致死的烈性春药!” 弱小的系统被吓得不行,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任薇此时也头昏脑涨,晃了晃脑袋,“什么情况,给孟津言下了春药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我会有生命危险?” “不是啊!”系统飙泪,“原剧情会由任娇娇赶来为孟津言解毒,宿主并不在场,可现在宿主在场,孟津言有98%的概率会对宿主下手!” “宿主没有女主体质,会被草死的!” ? 穿书暂停,我要杀人。 而且系统你什么时候这么狂野了? 眼前一片漆黑,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任薇听见身前沉重的呼吸声。 她本能地想往后退,没挪两下,后背就已经抵到了墙角。 “系统,这可是你们剧情判断的失误,赶紧给我把绳子解开!” 退无可退,等待系统帮她解开束缚的片刻,一根灼热的坚硬贴上了她的小腿。尽管隔着层层衣裙,她依旧能感觉到。 孟津言这个傻逼居然在用那玩意儿蹭她的腿! 滚啊! 在绳子解开的瞬间,任薇一个抬腿试图将孟津言踢开。然而,孟津言发出的不是痛呼,而是一声旖旎至极的哼喘。 他爹的,居然让他爽到了。 又加上一脚,任薇直接把他踹倒在地。因为被堵在了墙角,她只能跨过孟津言,然而腿刚迈出去,就受到一阵阻力。 “别……别走……” 他的声音含糊,像是隐忍到了极致。 随着对黑暗的习惯,任薇已经恢复了部分视力。她低头,发现孟津言居然张嘴咬住了她的裙摆。 “垃圾系统,快把他搞晕,不然我亲自把他打晕。” “呜呜呜宿主,他是男主,”系统哭唧唧,“我控制不了他啊呜呜呜。”它话刚说完,就看见任薇一脚踩在了孟津言的脸上。 踩了一脚,又一脚。 没想到任薇居然真的动手开始揍男主,系统听了都肉疼。 然而等到任薇腿都酸了,孟津言也只是松了口,依旧没有昏迷,甚至还在哼哼唧唧地往她的脚背上贴。 “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抗揍!”任薇堪称气急败坏。 系统弱弱开口:“宿主,原剧情是天道规则一样的存在,在这个事件里,他一定要撑到发生关系。” “所以呢?”任薇总觉得系统话里有话。 “就是,宿主可以取代女主的位置,主动和男主发生关系,这样既没有违背规则,宿主还有机会成为新的女主,达成炮灰逆袭的成就!”系统熟读局里前辈们的经验帖,越说越觉得任薇很有机会咸鱼大翻身,声音都激动了起来。 “我这样做就不算ooc,不扣我工资了?” “这是在原主戏份之外的情节啊,而且还是为了救男主,当然不算ooc!” 任薇笑道:“哦,天道只保佑男主解毒活下来,女主是谁并不重要是吧?” 系统有些不明白任薇为什么冷了脸,但还是如实给出了答案:“根据数据库中登记在案的书籍,规则庇护的确更常作用于男主身上。” 任薇又笑了:“明白。” 说完,她直接一脚蹬在了孟津言下身,终于如愿听见一声痛哼,把脑海中原本豪情万丈的系统都给吓傻了。 “任娇娇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吧?” 系统还在傻眼:“来,来倒是来了,但还要约一刻时间才能到,如果这期间男主没能纾解一次,他就会吐血身亡……” “放心,任务不会失败,但很抱歉,我没兴趣成为女主。”说着,任薇加大了力气,踩着脚下硬挺的物什重重碾磨起来。系统看的心惊肉跳,生怕任薇就这么给男主踩萎了,然而出乎意料的,孟津言脸上的红晕更甚,甚至摊开身体,任由任薇踩弄,脖颈青筋乍现,喉结上下滑动。 “呃啊……嗯……” 一句呻吟,千回百转。 察觉到脚下的肉棍在抵着她的鞋底蹭动,任薇冷冷嗤笑一声,“孟津言,你是发情的畜生吗?” 发情的畜生? 不,他是安平世子,还会是坐拥天下的君王。 “说啊,你是不是畜生?” 不,他是王储,是贵人。 女声轻盈空灵,如同哼唱童谣一样轻快,她笑着又说了一遍:“孟津言,你是畜生啊。” 力度越来越大,可在疼痛之外,孟津言更多地感到了难言的愉悦。好似踩在他性器上的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少女赤裸温软的脚掌,不断摩擦。从圆润的顶端到衔接的系带,似乎都被她柔软的肌肤抚摸过。 “说呀,孟津言,说你是畜生呀。” -- 踩晕直男(下) 眼泪和口水不断流出,孟津言费力睁开黏腻在一起的眼皮。在一片黑暗中,任薇一身白衣仿佛闪着微光,她的衣衫微乱,长发垂在胸前随着她碾弄的动作轻轻摇摆,漂亮又天真。 明明可以解开他身上的束缚,却只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扭曲。而那张向来温和无波的脸上,更是带着恶劣的笑意。 观音相,蛇蝎心。 “说呀。” “说呀孟津言。” 蛇蝎幻化成了观音,引诱他说出羞辱自己的话,可他听见自己嘶哑到极致的声音从紧绷的咽喉中挤出: “我是畜生……” 他好像忽然被摄走了心魄,只知道追逐着由她带来的欢愉与痛苦。硬得发痛的性器不自觉向上顶弄,胯部的衣衫都被渗出的水液打湿了一片,他在这种湿润中,甚至能通过性器感受到任薇鞋底的花纹。 任薇忽然移开了脚,脚尖虚虚地点在孟津言的胸口,带着他的衣衫抚弄起了他胸前的两点,她笑眯眯的:“谁是畜生?” 下身胀痛,胸口酥麻。 孟津言望着任薇的脸,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子,可还没起来,就被任薇踩着脸压倒。 “我,我要……” 他已经控制不住,忍不住扭动着身体,想要让下身靠近任薇的另一条腿。还未贴上,任薇就躲开了——甚至移开了踩在他脸上的脚。 她依旧是不染尘埃的,冷眼旁观着他的渴求。 “我是畜生……孟津言是畜生,孟津言是畜生……”身上强烈的灼烧感和空虚感逼疯了他,他终于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祭,向冷血的蛇蝎祈求垂怜。 在孟津言面容扭曲,涕泗横流时,任薇一脚踩到了他胀硬到了极致的孽根上。这一脚显然用了全力,孟津言被踩得弓起了身体,窒息般地急促呼吸起来。 “宿主!”一直瑟缩着不敢作声的系统终于忍不住,“你这样可能会让他憋死的,男主死了我们可就失败了!” “嗯?”任薇抬开脚,笑了起来,“哪有,他不是爽的很吗?” 孟津言的衣衫在地上磋磨得一团糟,面色涨红,双眼迷离,胯前的布料更是被大片水渍浸透,此时性器将湿润的布料高高顶起,正颤抖着一股一股地往外渗着白浊。 像是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系统忽然被自己想到的这句话给惊吓到差点呕吐。 “这烈性春药,确实够烈的。”任薇淡定点评。 系统的下巴还没能收回来:这可是男主啊,怎么会被宿主一个炮灰工具人玩成这个惨样子?! “任娇娇要到了吧?” 任薇嫌弃地把鞋底在地上蹭了好几下,得了系统肯定的回答,翻身就往窗户上爬。 “都绑架人了,还整个这么矮的窗户,还不派人守着,生怕别人逃不出来是吧?”站在屋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任薇忍不住吐槽起来。 “毕竟这里还要有男女主苟合被人撞见的戏份,而且女主也得翻窗进去,窗户是必需的……” “他们怎么老被人看见,全世界都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是吗?” 任薇自然地躲到了这个破土砖屋的背后,安静等着剧情发展,完全不像是刚把男主狠狠羞辱了一番的恶女。 不出片刻,果然听见任娇娇的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男女的情动交缠声。 “他们do的也太吵了,”蹲在墙角的任薇面露难色,“为了防止我的耳朵瞎掉,赶紧给我放点音乐。” “放什么?” “就放《一直很安静》吧,你有抠抠音乐会员吗?我要听原版。” 当震惊成为习惯,系统的下巴就会持续性脱臼。 “……” “有吗?” “宿主稍等,我先看个广告。” -- 远看群英荟萃 系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屋内孟津言和任娇娇打得火热,任薇和系统就蹲在屋外听歌。眼瞅着任薇都听到了《彩云之南》,系统终于忍不住暂停歌曲。 “宿主,你刚刚那样的行为太危险了。”复盘了一遍任薇的操作,它决定教育教育这个混子前辈,“要是男主恢复之后报复你,接下来的任务可怎么完成?你还有两本书的戏份还没有开始呢!” 见任薇陷入沉思,系统老泪纵横:这个家,没了本系统得散。 “他没空报复我,”沉默片刻,任薇翻出了原书,“你看,男主接下来直到春闱结束都会非常忙碌,然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还有我和他的对手戏,他没法杀了我啊。” 正如任薇所言,她接下来的戏份高度密集,只要天道规则还在运转,男主就没机会杀她。 “宿主,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一切?”系统还是太年轻,完全比不上职场老油条的游刃有余。 “没有没有,原文都没写他们在此处翻云覆雨一场的具体原因,我又怎么可能猜到孟津言身为高贵的男主居然会中这种不做爱就会死的春药呢。” 系统:怀疑宿主在阴阳怪气,但没有证据。 屋子里云雨渐歇,不远处也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哦吼!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一剑倾心》的主角方阵! 看!她轻灵飘逸,乌发雪肤腿还长。 看!她身量高挑,面若冠玉腿也长。 看!他娇小可爱—— ?怎么男主是里面最矮的?这不符合言情设定啊。 “宿主,主角团是为了绞杀作恶多端的蛇妖才下山修行的,他们追踪着蛇妖的痕迹来到了京城。同时为了不被蛇妖发现,一路变换造型,现在正好轮到男主男配女装,女主男装。” 随着他们走近,任薇这才看清他们的脸。 系统贴心指认:“紫色衣裙的是男主唐嵶川,蓝色衣裙的是男配季祉辰,最后青黑衣衫的是女主肖敏敏。” 总感觉,季祉辰这名字有点耳熟。 “男配同时还是耽美穿书文《一剪清心》的主角攻呀,只是此时还没有到这本书开场,所以季祉辰还在和师姐肖敏敏一起下山除妖。” 跺了跺有点发麻的腿脚,任薇起身看着他们。 要说为什么他们没有看见任薇? 当然是因为原剧情这里根本就没有她,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让系统给她隐身作为补偿了。 季祉辰穿着层层迭迭的女式衣裙,行走的幅度也刻意缩小,再配上一张漂亮清纯的脸,除开那副清透但略微沙哑的嗓音,单从外形看来还真是个美女。 嗯……感觉他有当女装攻的潜质呢。 他提着裙摆,见这破屋的木门已经锁上,只好凑到窗户处,想要与屋内人交涉一番,借地休憩片刻。 然而刚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便满脸通红地退开了。 “怎么了?” 肖敏敏一身青黑长衫,容色清丽,暗红腰带上系着一块梭形美玉,青丝高高竖起,黑衣黑发配着一张芙蓉面,俨然是个俊俏小郎君。她见季祉辰退开,便向前走了几步,然而还未走近,一声娇吟传出,让她定住了身。 三人这么面面相觑着,还是一旁抱着手臂的唐嵶川甜甜一笑:“敏敏,这屋子的主人似乎不太方便呢。” 他这一嗓子并没有压低音量,刚刚恢复神智的孟津言瞬间惊醒,大声呵斥道:“是谁在外面!” 他的目光很快聚焦到窗户上,与一个眼中满是戏谑的妖艳女子对上了视线。 肚兜都还未穿好的任娇娇听见身旁人的一声惊呵,也吓得尖叫一声。 “叮,剧情线修正完毕。” 确认了“苟合被撞见”情节的完成,任薇作为工具人的项目一也算是结项了。长吁一口气,还在隐身状态的任薇开始闲散地往回走。 可不知是否是错觉,任薇回过头,与季祉辰正对上了视线。 季祉辰似乎也只是随意扫视,脸上的红晕都还未消。算了,大概是她的错觉吧。 又走到了刚刚路过的桃花林,一阵疾风拂过,落英缤纷,春色渐浓。 任薇侧过头,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感慨,伴随着系统的提醒,冯俊生已经迎面向她奔了过来。 “宿主,冯俊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你的隐身对他无效啊啊啊。” 肩膀被猛地抓住,任薇被他撞得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对其他角色没用还好意思叫隐身功能?! “你把娇娇表姐带去哪里了?”冯俊生呼吸急促,眼睫向下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更显乖戾,“说啊!” 今日任薇一早与他告别出门,可日头已过两个时辰,眼见着小梅都回来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 “小姐说天气好,想去看看桃花,纸砚太重带着不便,就叫我送回来。” 若是觉得笔墨纸砚沉重,大可以先在店中暂时寄存,她一个鲜少出门的弱女子,一个人敢往城郊桃花林去,想必是早有计划。 下意识地,他去寻了任娇娇,果然不在。 这一次自从他来到任府,任薇就总陪着他,亏他还以为这个女人并没有那么可恶,原来是为了麻痹他。 “娇娇表姐就是跟着你出门的吧,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他一点没收力气,任薇被他抓着肩膀晃了这么几下,感觉脑浆都要被摇匀了。 “她可是你的妹妹,你怎能如此恶毒!” 她刚要说话,小梅也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一把护在任薇身前,大叫道:“表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大小姐!” 小梅的衷心任薇很感动,可她这么猛地一脚踩了过来,任薇感动之余还觉得脚趾好痛。 “表弟,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看看桃花而已啊。” 牢记人设,任薇不动声色地推开小梅,就着痛出来的泪花,无辜低泣起来,“我知道表弟一直都很关心娇娇妹妹,但为什么要这样无缘无故地冤枉我。” 小梅知道自家小姐性子柔弱,一股英雄救美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急忙扶住自家满眼含泪的小姐,忿忿道:“表少爷,您在府上盘问时我就说过了,我们小姐谨遵夫人叮嘱,这几日陪着您,根本没有见过二小姐。” “您跑得这么快,我还以为您是关心我们小姐,”说着说着,小梅也委屈地掉起泪来,“原来是质问来了!” 小梅才十四岁,哭起来泪珠大滴大滴往下掉,看的任薇都鼻酸了。 小梅,你是我的神啊! 一主一仆都泪眼汪汪,冯俊生站在他们,忽然如芒在背。 他确实是太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任薇,可任娇娇在府上的处境如此艰难,与任薇的冷眼旁观脱不了干系。早在来京城前,他就收到任娇娇书信,信中就提到府上家丁将她引去青楼,害得她差点失身。 字字泣血,让冯俊生不仅对任府上下满是厌恶,对无动于衷的任薇更是满心厌烦。 这次任娇娇消失,又恰逢任薇突然出府,他难免怀疑是她刻意引诱。 冯俊生这可就冤枉人了,女配的人设就是谁也不在乎,连爱上孟津言都堪称突然,和任娇娇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虽然任薇确实知道任娇娇会来,但这也不是她造成的结果啊。 “任薇!” 又是一声怒喝。 系统心想:破布娃娃孟津言来了。 --------- 三本书在一个时间线,随时随地修罗场(*^▽^*) 写到这里,我还是要再排雷一次:女主只爱自己,所以管这些人是什么小可怜美强惨,薇薇都是只走自己的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 近看萝卜开会 “任薇!” 孟津言此时走路都还需要被任娇娇搀着手臂,可声音依旧是震天响。 被下了这样烈的药,还被几个道宗人士给撞见了,孟津言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揪下来丢在地上踩。 清醒后,抱着怀中娇软的任娇娇,他更怀疑被任薇羞辱是自己的幻觉了。可此时被人扶着摇摇摆摆地走到桃花林,居然又看见任薇。 她还是那一身白衣,可回过头时,一双泪眼满是震惊。 那些辱骂的话,对上她可怜的模样,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世子殿下。” 尽管眼角通红,任薇还是端庄地向他行礼,起身时,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睫滑下,柔弱无力。 “薇姐姐,你,你怎么在这。”任娇娇一见孟津言的目光落在了任薇身上,忽的有种莫名的慌乱,没忍住揪着衣襟,颤巍巍地叫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 “娇娇妹妹,”眼泪又顺着莹白的脸颊滑落,任薇咬着唇,“原来你和世子殿下在一起,表弟很是担心你。” 因她这一句话,众人的目光这才落到刚刚就杵在一旁的冯俊生脸上。 “刚刚从家仆处得知娇娇表姐无故失踪,心中焦急才找了过来,”少年面色苍白,虽模样文弱,说话倒是冷厉干脆,“娇娇表姐有世子殿下护佑,我就放心了。” 听到前半句时,任娇娇心中还有几分甜蜜,可他后半句一出来,她的心忽然就凉了半截。 他看出来了。 冯俊生知道她和孟津言有牵扯了。 欣赏着冯俊生和任娇娇两个人的眼神官司,任薇心道:这是女主养鱼翻了车? “放心,冯俊生个性偏执,发现女主的背叛,他只会更加疯狂,不择手段地争夺她。” “那剧情里女主也不是在这翻车的啊,不会影响后文吗?” 原本吃瓜吃的津津有味的系统一听任薇这话,慌慌忙忙就翻起了三本原着。 孟津言见任薇神色坦然,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薇妹妹是一直在此处赏花?” “正是,不过天气太好,我不知不觉在树下睡着了,刚刚才醒来。” 他依旧不死心,试图从任薇脸上看出谎言的痕迹,可她只是端庄地微笑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甚至还能反将他一军: “世子殿下和娇娇妹妹也是一起来赏花的?” 一听这话,任娇娇有些慌了。 她的肚兜被孟津言扯坏了系带,此时只能用手虚虚挡住胸前,配上嫣红下垂的眼尾,咬着唇怯怯地抬眼望向孟津言,实在是让人心生怜爱。 任娇娇心思敏感,知道孟津言志向远大,此时还不能暴露他们的关系。 可心中仍难免存有期待: 她与孟津言相知相爱,又一同经历了这么多,在外人面前,他是否也会给她些许偏爱呢? “碰巧遇到罢了。”孟津言毫不迟疑,眼也不眨,只是瞪着任薇。 果然如此。 他只是想到自己可能被任薇玩弄过就一腔怒火,丝毫没有注意到任娇娇黯淡又心碎的模样。 “哦——”任薇秀眉轻挑,如同玩笑一般:“我看你们衣衫散乱,差点以为你们是先去玩了点什么别的呢。” 这话一出,气氛陡然诡异起来。 在众人都哽住的时候,她终于转移了话题,看向跟在孟津言身后的三人,“小女任薇,这是我的侍女小梅,表弟冯俊生,只是不知诸位是——” 肖敏敏站了出来。 “鄙人道霄宗弟子肖敏敏,这是我的师弟季祉辰,道友唐嵶川,”双手作揖,她微微抬头,眼神坚定,“我们此次奉师命下山拔除邪祟,路上偶遇安平世子,听世子所言,京城中确有怪力乱神之象,可能要为此叨扰各位了,望海涵。” 哇偶,这女主真帅。 “原来是道宗中人,能有诸位维护苍生,是我等凡世俗人之幸,何来叨扰一谈。”视线轻盈地从着装奇特的三人身上掠过,任薇面露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有礼的模样,“既要拔除妖祟,不知诸位可有住处?暂住任府如何?” 任薇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他:这些人都看到了他这么多丑事,怎么能放到别处去,当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不必了,”孟津言抢在肖敏敏之前开了口,“既是为了百姓,理应由我王室招待,道霄宗的诸位贵人便来我安平王府吧。” 回来的路上,任薇都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不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冯俊生要开口也被小梅怨怼的眼神给逼了回去,让她成功混完了和主角相处的时间。 “宿主牛逼!”第二组主角成功入住安平王府,系统没想到这样也能让任薇把剧情圆回正轨,只能发出惊叹。 回到房间,任薇打了打哈欠,嫌弃地把沾上了孟津言口水的衣服和鞋子扔掉,对系统的彩虹屁只是微微一笑。 废话,她摸鱼多年都没被抓住把柄,当然不是吃素的。 “说起来,冯俊生那边没问题吧?”作为一个男三号,莫名多了一条和男女主产生交集的剧情,总让人有些担忧。 系统信誓旦旦:“没问题,任娇娇过去三年一直与他有书信往来,他的感情已经积累够了,不会因为小事而动摇。而且他迟早会发现任娇娇在外养鱼的事实,并为此发疯。” “评估之后,判定今天的新增剧情不影响主线。” 不愧是女主,嘘寒问暖三年,铁树也得开花了,更何况是缺爱的阴暗小孩呢。只要不影响她打卡下班,随便他们怎么造。 “叮,项目二,请宿主在三日后冒名顶替女主,与首辅舒振桐产生交集。” 叫醒任薇的,不是梦想,而是大清早的任务提醒。 好了,鸽王男二要来了。 -- 初遇鸽王 接下来的日子里,任薇都在躲着冯俊生。 就连任娇娇都见到了她两三回,可住处不过相隔半个院子的冯俊生一次都没见到过她。 “任薇这么骄傲,被表弟当成坏人吼了一顿,肯定是伤心到不想见人啊。” 看着任薇闲适地瘫在床上,系统腹诽:什么伤心,你根本就是想合法摸鱼吧。 不同于任薇的轻松,冯俊生内心却很是煎熬。 期间任娇娇来找过他,向他解释。 “我在府中境遇艰难,形单影只,你又忙于应试,难得能遇到像世子这样与我兴味相投的朋友,便走得近了些……”任娇娇捏着他的袖角,眼睛红红的,“俊生,你是理解我的,对吧?” 望着眼前一如既往可怜柔弱的少女,冯俊生却神思游离起来。他强撑着笑容,随意安慰了任娇娇几句,便打发走了她。 冯俊生的思绪实在有些乱了。 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任娇娇与孟津言有来往而生气,可出乎意料的,望着她的眼泪,他满脑子都是任薇泪眼朦胧的模样。 自从那日起,他就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任薇。甚至有时只是午间小憩,她都会带着哭红的双眼入梦。 他要向她道歉。 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冯俊生,却一直在扑空,不管怎么精心规划都没能抓住任薇。 眼见着离春闱只剩三日,他逼迫自己静下心来。 待取得功名后再与她道歉吧。 他这样计划着。 原身的人设就是清冷端庄,所以任薇一直乐得躲在房间里混日子。直到剧情线来临,她不得不带着怨气出了门。 要说这男二这条线,其实本身和任薇关系不大。 只是任娇娇曾经在他落魄时向他施以援手,所以现在人家现在有权有势了,想来报恩,而任薇直接顶替了女主的恩名。 那是不是舒振桐为此和女主产生错位感情,大虐特虐? 不,并没有。 在这三本书里,任薇只需要牢记一点:工具人女配不管得到了什么,都只是给她的罪名添砖加瓦,实在的优待是绝不会给的。 所以男二哪怕误以为任薇是恩人,也只是许诺赠她黄金百两,此后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女主,甚至在知晓女主才是真正的恩人后,自扇巴掌数十下,顺带着助力女配被蛇妖抓走。 主打的就是一个好男人为自己的有眼无珠而忏悔。 不是啊大哥,你说是把任薇当成了恩人,连他妈的黄金百两也都是画饼而已,你什么都没有损失好吗? 而且这男二,之所以被任薇赐予鸽王称号,主要就是他不仅总是画饼,还老放女主鸽子。不管是灯会还是七夕,就连说好了探望生病的女主,他都总能被各种事情耽搁,丢下女主。 嘴上说着爱女主,却只索取女主付出的情感价值。就这样还能当男二,估计全靠位高权重这一优势了。 走在路上,任薇顶着路人厌恶的视线还得维持大小姐姿态脊背挺得笔直,心里已经恨不得给舒振桐扎小人了。 终于到了目的地:均巧楼。 这是京城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还兼带着卖些手帕饰品,舒振桐正在此处调查,试图找到女主。 甫一迈进门,任薇就看见了站在老板娘身前的舒振桐。 不同于男主的天生高贵,舒振桐出身低贱,父母双亡,年幼时全靠捡食些剩饭剩菜得以存活。因着这样的经历,他多思远虑,比常人更为谨慎,笑面之下藏了无数毒针,草莽出身登上首辅之位,朝中竞无一人敢置喙。 在他生命的黑暗中,任娇娇就是那一束光。 后期孟津言登基,也多亏了他的辅佐。 眼前的男人一身棕白衣袍,乍一看不起眼,但腰带上佐以玉兰花纹,袖口领间均以金线走针,简约而不失贵气,堪称低调中的奢华。 怪不得说要送黄金,原来是个大富翁。 走近了,任薇才发现,舒振桐至少一米九。 不是吃剩饭剩菜长大的吗?居然还长这么高。 她本想等着老板娘看见她来主动搭话,这下被他这个大块头遮的严严实实,老板娘根本看不见她。 可偏偏舒振桐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她往左走,他就往左偏,她往右走,他就往右偏,来回几次,任薇都没能突围。 老板娘不开口,她怎么自然地引出她就是那个买走所有玉兰手帕的老主顾? 他们在这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不少路人的目光也投射到了任薇身上,更不利于她任务的进行了,系统也急得不行。 “姑娘可是要买些什么?”老板娘总算发现了任薇,熟练地扬起笑脸。 而舒振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挡了路,回过头,再低下头,朝任薇抱歉地笑了笑。 坦白来讲,舒振桐这个外形还是蛮不错的,唇红齿白,丰神俊朗,一张脸是标准的小白脸也就算了,衣服也撑得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有肌肉的练家子。 就是上面的金丝有点闪眼睛。 眨了眨眼,任薇开口道:“鸿娘,我还想再买几副手帕。” “姑娘……”鸿娘将任薇上下打量了一番,拍掌笑道:“任大小姐还是来买那玉兰手帕的?” “正是。” “哎呀,那玉兰手帕拢共也就五条,上次就让你一个人买完了,要不你再看看别的?” 任薇刚皱起眉,舒振桐忽然俯身道:“可否让在下见一见姑娘的手帕样式?” 直接提出要看人家姑娘的手帕,实在不能算是多么守礼的行为。 果不其然,任薇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这……” “任大小姐莫慌,这位可不是什么登徒子,”鸿娘眼珠一转,匆忙打圆场道:“这可是咱们当朝首辅舒大人,舒大人因公来盘查我这铺子里各类物品的销路,此时要看看那玉兰手帕,想必也是为此。” 听了这话,任薇皱起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她从袖中抽出一片玉白的丝帕,双手递到舒振桐眼前,恭敬道:“小女无知,还请大人见谅,这便是小女往日所买的手帕了。” 莹白柔嫩的手心托举着一方丝帕,清甜的香气仿佛也从她白皙的手腕处蒸出,直击他的鼻尖。 她抬头,眉如远山青黛,眼如清波流转。 “任大小姐,可曾赠与过他人此手帕?” 来了来了,剧本上的台词出现了。 任薇点了点头,“过去确实有赠与过一位男子。” “有情人?” “不,只是萍水相逢。” 女配的这个冒领,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是一种叙事诡计,这手帕确实是她全买了,但买回去正巧碰见任娇娇,便也随意给了她一条。 并且在任娇娇将手帕赠与舒振桐的时间附近,女配也恰巧将手帕送给了一个倒在路边流鼻血的小男孩。 唉,为了让任薇成功冒领恩情,原着也挺努力了。 “原来如此,”舒振桐笑了,腰间的玉兰纹香囊轻轻摆动,“今日劳烦了任大小姐,改日舒某必登门道谢。” 从均巧楼出来时,任薇听见了系统音:“恭喜宿主,项目二完成!” 但是,怎么好像哪里不太对。 黄金百两去哪里了?怎么连口头承诺都没有了?! -- 阴暗小孩受挫 孟津言最近可谓是焦头烂额,一是不知为何京城已经有了他和任娇娇的风言风语,二是春闱揭榜,他得想办法塞自己人进去。礼部那些老学究,一个个犟得很! 偏偏家中也不得安宁,父亲安平王摔了一跤,至今昏迷不醒。 如此一来,他既没空去查证任薇那日的行为,也没空去安抚任娇娇。 任薇遇见舒振桐的次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任秀林虽然忙碌,但对侄子冯俊生也是寄予厚望,大清早就遣人把大房二房子弟全给叫了起来。 这老爹,自己一个人焦虑不够,非得把大家搞过来一起焦虑。 任薇坐在那里悄悄打哈欠,冯俊生却是异常清醒,目光时刻不离地落在她身上。她已有十日未与他有过交集,赴考前一日,就连最不希望他考上的二房都来做做样子为他送行,任薇却借口头晕未来。 她一定是还在介怀那日他的无礼。 在场的人除了任薇都如坐针毡,任娇娇见冯俊生盯着任薇,心中更不是滋味。冯俊生虽然嘴上说并不介意她与孟津言来往,可这些日子里,无论她如何讨好他,他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她的确是同时笼络了好几个男子,可这样的时代下,女子只有依靠男人,父亲也不喜她,若是她再不想办法为自己寻个好人家,她难道要让她的孩子也过她这样的日子? 此时她甚至忍不住想:冯俊生要是落榜就好了。 锣鼓吹打的声音隐约顺着春风送入任府,任秀林站了起来,挤满了人的大堂中依旧无人敢出声,一片寂静。 “任大人,恭喜恭喜!” 直到抬着红牌子的人踏入那青黑的门槛,春天的声音才在锣鼓声中一并进来了。在这样的热闹中,所有人都簇拥在冯俊生身边。 “俊生,你可真是争气,”任夫人抹了抹泪,“妹妹去世的早,我总怜你孤单……” “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俊生现在可是进士及第,是探花郎!”任秀林胡子都翘起,眼中满是自豪。 “对,妹妹在天之灵,也算是得以慰藉了……” 任薇站在一旁看了一会,还是转身往房中去了。 这一日,任府宾客诸多,冯俊生穿上红袍,打马自城中走了一遭,名字便入了不少世家小姐的相亲册中。 热闹归热闹,但任薇穿书这么多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比起凑热闹,她还是更喜欢休息。 “薇表姐,你可在房中?”笃笃的敲门声后,是冯俊生有些颤抖的声音。 毕竟是喜事一桩,给他个面子,小小加个班吧。 任薇应了声,便起身开了房门。 “薇表姐……”他还穿着探花郎的衣服,绸带编成的大红花挂在胸前,倒是衬得他这张小脸挺顺眼。 “怎么了?” 等了几息,冯俊生依旧没开口,任薇便笑道:“恭喜表弟高中探花,表弟今日想必也累了,若是无事,不如好好休息。” “有!”他有些慌张,“我有事想与表姐说的……” 任薇站着没动,等着他的下文。 “我是想来向表姐道歉,那日是我不经求证就责怪你,也是我不顾礼仪伤到了你。” 见任薇依旧只是静静看着他,他又急忙补充道:“娇娇表姐忽然一声不吭地消失了,而且她之前也差点发生意外,我那日只是急昏了头——” “冯俊生,”任薇头一回收起了扮演原主的那种微笑,冷冷打断了他,“你的确急昏了头。” “但你下意识地就将矛头对准了我。”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厌恶我,每个人都有讨厌的人,我也从未想过让讨厌我的人喜欢上我。” “既然讨厌我,那就离我远点。” 任薇表情淡淡,仿佛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 没与她见面的这些日子里,冯俊生猜测过她会出现的反应。她或许会如往日一般以长姐的模样包容他,或许会嗔怪几句,或许会继续与他保持距离…… 可他唯独没想到,任薇会露出这样淡漠厌恶的模样。 “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想说他并不是厌恶她,可偏偏事实如此。在此之前,他不是一直都讨厌任薇的吗? “我知道过去几日你能听我几句话,是因为娇娇妹妹。” 就冯俊生对原主那个厌恶程度,能听任夫人的话让任薇陪着,其实也全靠任娇娇拜托冯俊生拖住她。 任薇从一开始就从系统那知道了原因。 这对她并不算打击。 可冯俊生到嘴边的辩解之词,却就此堵住了。 是啊,他会对任薇改观靠的就是这几日的相处,可若不是任娇娇的乞求,他根本不会靠近任薇,更别提去了解她。 冯俊生离开时失魂落魄,探花郎的意气风发全然褪去。 系统看着这场面,试探着问任薇: “宿主,其实就算在原剧情中,原主也并没有因为冯俊生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你为什么好像很讨厌他?” 任薇知道,从系统的角度,冯俊生顶多算是个嘴巴臭的小屁孩,不至于对他说出这么决绝的话。而且在她的扮演历史中,“被误解”,“被造谣”也根本算不上多么严重。 可痛苦本就无法比较,难道一定要她被伤到头破血流,失去一切,才有讨厌和怨恨的权利吗? 而且凭什么他道歉,任薇就一定要宽宏大量的原谅,就因为她是炮灰? “跟你说太多你也不懂,”任薇坐在床边,随意伸手拨弄着床帏上垂下的穗子,“讨厌一个人不是多么可怕的事。” “任娇娇冯俊生他们可以讨厌我,我当然也可以讨厌他们。” “更何况,我和冯俊生已经没有对手戏了,没用的男人罢了,嘻嘻。” …… “宿主你该不会是为了之后不和冯俊生说话才和他这么撕破脸吧?” “哎呀,被发现啦~” 系统:宿主太会摸鱼怎么办,在线等解答。 -- 礼轻情也轻 舒振桐说要登门拜谢,任薇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的。 一个鸽王说要上门谢你,这谁信呢? 然而此时任秀林在一旁和舒振桐寒暄,任薇的眼睛却已经完全黏在了那几大箱黄金上。 豪啊,不愧是衣服镶金边的首辅大人! “令爱有恩于我,这点薄礼,也只是舒某人的一份心意罢了。” 这哪里是一点心意,要知道,任秀林的俸禄也就只够一家子人生存罢了,你以为任薇任娇娇她们是喜欢打扮得素净吗?是没钱啊! 舒振桐抬来的这几箱黄金,足够他们全府上下吃喝三年了。 “舒贤侄,薇儿若是帮了你什么,那也是她该做的,”任秀林绷直了脊背,正色道:“心意我们领了,谢礼却是不必了。” 你不要我要啊,任薇心中哀嚎。她在任府的安生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等她开始走第二、三本书的剧情时,那叫一个颠沛流离。要是有钱,多少也能吃的好点。 “宿主,你之后都是在修仙界颠沛流离,人家的流通货币是灵石。” “对哦,可我还是好想要——” 推据了几个来回,舒振桐最终还是只能收回送出的礼物。任薇跟在他身侧送他离开时,看见了转角处任娇娇的一截衣袖。 她敲了敲系统:“任娇娇现在应该就已经猜到了我冒认恩情的事情吧,那舒振桐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根据正文加番外,舒振桐从一开始就心生怀疑,在孟津言即将求娶任娇娇时,从任娇娇处得知了真相,从而进入修罗场阶段。” 哇哦,还有修罗场,真刺激。 “从时间线来看,还有大概一个月才会到达这个剧情节点。” “好吧,那我现在还得厚着脸皮鸠占鹊巢啊。” 舒振桐步子大,为了适应与任薇一同行走,特意放慢了脚步。他一面走着,一面观察任薇。 他在那段低贱无助的时光里曾无数次受伤,只有一次,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孩,向他伸出了手,用柔软的丝帕为他包扎了伤口。 此后,无数次煎熬时,他都靠着那方玉兰手帕撑了下来。 这位任家大小姐在京城中的名声极差,可当他走在她身边时,却能感觉到她根本不在意他。如果当真如传言所说,任薇多思善妒,长袖善舞,又怎么会对他毫无心思? “任大小姐日后若是有事相求,舒某人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临上马车前,舒振桐突然回过头说了这么一句。这个承诺可比原文中的“黄金百两”要重得多啊。 虽有些惊讶,任薇还是很快行礼道:“那就多谢舒大人了。” 这个舒振桐,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隐患。 “宿主,他安排了三个影卫监视你。” “……” 这就是对恩人的态度? 本以为任娇娇很快就会来兴师问罪,结果等了几天她也没什么动静,反倒是孟津言终于得了片刻闲暇,跑来作妖。 “薇妹妹,最近不似以前那般阴郁了。”孟津言端着茶杯也不喝,一个劲地试探任薇。 系统小声提醒:“宿主,支线剧情任务,你需要将自己精心绣制的香囊送给孟津言,然后暗示他在安平王妃寿宴上戴上它。” 任薇:明白。 任薇掏出了一个素色香囊。 系统:? “殿下,不说这些,”任薇捧着这个毫无花纹的暗绿色香囊递到孟津言身前,羞涩地低着头,“这是我绣了许久的香囊,想要送给殿下。” 看着眼前的简陋香囊,孟津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简陋的样子叫绣了许久……任薇是认真的吗? “我绣了许多回,可审视一番又总觉得配不上殿下,绣了拆,拆了绣,最后还是还是觉得它最原始的模样与殿下最为相称,”任薇语气真诚,脸色又有些羞愧,“殿下,不会嫌弃我的香囊吧?” 感觉不太对劲,但无法反驳的孟津言:“不会。” 系统:不愧是宿主,偷懒也可以蒙混过关。 谁要给这种傻逼绣香囊啊,鸡屎绿香囊配他,委屈的都是香囊。 “接下来就是暗示他戴上你送的香囊啦。” 勉强收下香囊,孟津言看着低眉顺眼的任薇,总是幻视她那个踩在他身上冷漠又狠毒的模样。 而且那日他解毒后,下身又肿又痛,差点要就此不能人道。如果是被任薇踩伤,那就解释得通了。 “薇妹妹,我最近总是梦见你,”孟津言凑近了些,小声道:“梦里的你对我很是冷漠,还用脚踩我。” 说完,他就锁定了任薇的脸。 只见任薇睁大了眼睛,很是惊讶,她也压低了声音,“真的吗?我怎么会这样对殿下,真实的我,只希望殿下能在王妃寿宴上佩戴我的香囊。” 孟津言:?她在说什么屁话?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我觉得我好像生了一种病。” “什么病?殿下可是有何处难受?如果戴上我的香囊,想必会好许多。” “……” 到底是任薇太能装,还是一切真的是他的幻觉?孟津言凑得更近了,几乎贴到了任薇的耳边,“我似乎喜欢被人踩着的感觉,特别是梦里薇妹妹踩我的时候,我都格外开心。” 孟津言是存心钓她,他都说了他喜欢这样,如果任薇真的做过,大概率就要承认了——毕竟她对他,也很是积极热络。 闻言,任薇果然动容,她嘴巴开开合合,犹豫片刻,把声音压到最小:“想不到殿下还有此等爱好,放心,只要你在王妃寿宴上戴我的香囊,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钓鱼不成反被威胁,孟津言几乎想原地扇自己两耳光。 系统:……说好的“暗示”呢? 任薇:暗示了啊,光明正大的暗示。 -- 鸽王送礼 安平王妃寿宴临近,孟津言忙得昏天黑地,任娇娇整日不见人,而肖敏敏他们的除妖任务似乎也进行得如火如荼,边缘女配任薇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着躺平。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除开舒振桐每隔两天就派人送礼扰她清闲这一点,日子还是很惬意的。 又一次听见房门口的脚步声,任薇躺在床上,想也没想地棒读道:“大人的好意小女心领了,只是任府家训如此,还请阁下传达给大人。” 本想敲门的冯俊生僵住了手,感到一种难言的烦躁。 他已经知道任薇不喜他,可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只要他诚心改变态度,说不定任薇也能不再讨厌他。 就像他也不复当初那样厌恶任薇一样。 然而对他不苟言笑的任薇,在面对舒振桐时,却总能露出温和的笑颜。 一定是因为他首辅的地位,任薇才不得不与他虚以逶迤。 听见门外没了动静,任薇也没在意,正要翻身换个姿势躺,系统就出现了:“宿主,项目三要开始了呜呜呜。” 或许是受了任薇感染,系统最近也爱上了这种放养的状态,管他什么任务,及时行乐最重要。此时再次收到任务节点提示,一人一统只觉得恍如隔世,忍不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中染上一抹淡淡的忧伤。 “叮,项目三:请在五日后的安平王妃寿宴上向孟津言表明心迹。” 嗯?之前不都是提前三天发布任务吗?怎么这次还提前了五天? 任薇很快就知道了原因:安平王前段时间从马上跌下伤的极重,昏迷了近一个月,可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就这么驾鹤西去时,老头子却忽然有了意识,没过几日,便已经恢复如常。此外,肖敏敏一行人也成功除去了在京中作乱多时的蛇妖,又恰逢王妃四十岁寿宴,可以说是三喜临门。 而天子知晓此事后,直接将这寿宴的等级升成了宫宴,宴请京中百余名官员及其家眷。 阵仗这么大,赴宴之人自然也需精心准备。 光是与任夫人一同准备贺礼和着装就耗去了任薇大半时间,直到寿宴前一天,她才终于从脚不沾地的忙碌中解脱。 任薇感觉自己四肢酸痛,一推开房门,却见到了一个镶着金边的木箱。 “宿主,是舒振桐送来的衣服!”系统搜查清楚之后,声音都带上了八卦的意味。 这个暴发户,又给她找事做。 “咦?他怎么给女主也送了一箱衣服……”系统嘀咕了两声,忽然尖叫一声,“啊!他本来就该给女主送的,你个炮灰怎么也有?!” 任薇:“你是系统你问我?” “小姐!”小梅一个箭步冲进了房间,喜上眉梢,“这一箱子衣服都是舒大人遣人送来的,舒大人果然是个知恩图报的大好人。” 不对,舒振桐可不做无用之事。 - “任大小姐当真高兴?” “是,她试了大半夜的衣裙。” 听着影卫的汇报,舒振桐问完后沉默片刻,挥手便让他们退下,“继续盯着她。” 前几日还一个劲地劝孟津言戴上自己亲手绣的香囊,今日便为另一个男人送来的衣服而喜形于色。 看来任薇,也不过是个肤浅至极的女人罢了。 倒是她那个妹妹,还算是有点意思。 - 要不是小梅嚎了这么一嗓子,任薇和系统几乎都要忘记了:舒振桐这个鸡贼的家伙,在她的身边安插了三个影卫监视着她。 既然给任娇娇送了衣服,那说明他已经勾搭上女主了,至于还给她送,恐怕就是在试探她。 他爹的,这帮子人有完没完。你们的爱情想怎么折腾随你们,总要带上她是个什么意思,助兴吗? “宿主,原文里女配根本没收到衣服,你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啊。”弱小的系统急得团团转。 任薇自然地拿起箱中华贵的衣衫,抿嘴一笑就试了起来。 “当然是怎么讨人厌怎么来啊,毕竟我可是万人嫌女配。”任薇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把那一箱的衣服全试了一遍。 不得不说,舒振桐作为暴发户的审美还是不错的,基本上都是低调又不失优雅的款式,堪称古代版正装,可以适配所有正式场合。 别说出席寿宴,就算是出席男主男配们的葬礼,也是不成问题的。 - 第二日早上,任夫人就带着任薇和任娇娇进了宫。 任薇名声不好,不宜高调,因此只穿了一身鹅黄色祥云纹掐腰萝裙,头上的装饰也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泯然众人。而任娇娇容貌娇俏可人,一身湖蓝色,与发间一套浅蓝的头面相呼应,亮眼又吸睛。 任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争气,奈何她常年吃斋礼佛,身子不行再无所出。但任薇既是太仆卿嫡女,总归能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家,也就随她去了。 “女主这可是舒振桐送的,全京城独一套呢。” 系统酸溜溜的,引得任薇都忍不住发笑。 “你笑什么,舒振桐送的衣服都那么好看,你怎么偏偏穿自己这套平平无奇的?而且要惹他嫌弃,不是更应该穿他送的衣服?” “这你就不懂了,”任薇坐在马车里,撑着脸看向窗外,“舒振桐已经对我不喜,所以就算我不穿他送的衣服,他也只会当我是欲擒故纵。” “而且今天我的戏份那么多,太显眼了不好行动,万一拖累了系统你可怎么办呀,对不对?” “也,也是哦……”被任薇这么一哄,系统立马站到了她的阵营,“不过宿主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我们可是最佳拍档!” - 任娇娇这几日频繁出门,果然偶遇了舒振桐。不过相识几日,他对她的欣赏就显而易见。昨夜他送来的华服,更是让她笃定:舒振桐已经对她动了心。 本以为任薇今日也会盛装出席,可没想到她只穿了这样堪称简单的一套,更像是为她作配的绿叶了。 就算冒认了恩情又如何? 属于她的,谁都夺不走。 - 这场寿宴中,任薇需要完成向孟津言表白的主线任务,以及揭发任娇娇与孟津言私通的支线剧情任务,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偏偏挑这个时候揭发,任薇是真担心皇帝一个不高兴要砍她脑袋。 宫宴的前奏,往往就是各个世家之间的相亲局。就连任薇这种传说中人品不怎么好的,也有几户人家来为自家儿子相看。 这让一向社恐的任夫人直接化身enfp,带着任薇左右逢源。 “任姑娘。” 好不容易逃出社交场合,任薇转过头,只见一个背着剑的黑衣男子。不再被女装束缚手脚,他整个人如刀剑般的单薄锋利感便显露无疑。 是季祉辰。 他似乎有些紧张,手垂在身侧握拳又张开了好几次,才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任姑娘还记得我吗?” 任薇刚要开口,季祉辰又很快自我介绍起来:“我是道霄宗忘尘仙尊座下弟子季祉辰,年十七,北域沧州人,”他说着,声音也抖了起来,“我,我会洗衣做饭,还会好好修行,争取三年内抵达金丹期……” 任薇的神色由从容逐渐变为疑惑。 他该不会…… “哦吼,”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宿主,他好像看上你了。” -- 薇?是任间扳手吗? 不能怪任薇自恋,而是季祉辰的这个状态和措辞,都实在太像是陷入爱情的毛头小子了。 但是这显然不对劲。 炮灰女配x耽美文大总攻,这是恐怖片吧。 系统原地表演一个喜极而泣:“宿主宿主宿主,求你了,这是你翻身的大好机会啊!现在还没有进入第三本书的时间线,所以季祉辰喜欢女生是很正常的!” “你冷静一点……”任薇感觉脑子里的系统几乎就是扯着嗓子在嚎,震得她脑仁痛。 然而季祉辰的报户口式搭讪,很快就被一个不速之客破坏了。 “姐姐似乎不太舒服,”冯俊生如今是翰林院编修,短短几个月身量也抽条了不少,他很快走到任薇身旁,将她护在身后,同时轻蔑地瞟了季祉辰一眼:“这位公子,还请不要再打扰我的姐姐。” 季祉辰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抓重点却很快,他下意识摸上了剑柄,“你叫任姑娘姐姐?可我记得你只是任姑娘的表弟。” “对啊,我确实是表弟,那你又是姐姐的什么人呢?”冯俊生朝季祉辰冷嘲热讽,转向任薇,却是一脸柔弱,“姐姐,他这种浪迹江湖的人,嘴巴最会骗人了,你可不要上当。” “你不要污蔑我,”季祉辰很快蹙着眉看向任薇,“任姑娘,我不会骗你,我是真心——” 仿佛生怕他说出那句话,冯俊生急忙打断道:“你说不会就不会?” 任薇何德何能,居然能让男主男配在这为她一个炮灰吵架——他们甚至都不属于一本书。 眼见着两人剑拔弩张,任薇选择先做任务。 “抱歉啊二位,我要去表白,就先走一步了,再见。” 系统、冯俊生、季祉辰:? 说完,她便像一尾灵巧的鱼,游入人群中,难以捕捉其身影,徒留冯俊生和季祉辰面面相觑。 “她刚刚说要去表白?” “好像是。” - 此时还未到晚宴开始,孟津言正躲在御花园假山中喘口气,任薇就忽然出现在假山旁,探头看向他。 “世子殿下,”她咧嘴一笑,堪称毛骨悚然,“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什么?” 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孟津言抬头看向她。 “我喜欢你。” 任薇说完,整个场面都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孟津言睁大了眼睛,虽说他早就猜到任薇可能对他有心思,但她现在这个表情,还有这个场景,都实在是太怪了。比起告白,更像是在恐吓他。 “世子殿下,您意下如何啊?” “我,我……”咽了咽口水,又想起那个被她玩弄的幻觉,孟津言决定还是先冷一冷她,反正哪怕他日后真娶了任薇,也是决计不会爱上这个怪女人的。 “抱歉,薇妹妹,我对你只是兄妹之情。” 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任薇很快就捂着脸跑开了。望着少女落荒而逃的背影,孟津言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任薇该不会为他的拒绝而伤心欲绝吧? 任薇:捂着脸不是抹泪,是怕笑得太明显。 “叮,项目三完成!” 然而这一次,系统却没能如往常一般高兴。 “宿主,你说要去表白,季祉辰因此放弃喜欢你了怎么办啊?”它还惦记着能勾搭上一个男主,直接飞升呢。 “那没办法啊,”任薇满不在乎,“向孟津言表白被拒,本来就是女配需要完成的剧情,而且就算我不这么说,他们也会知道:任家大小姐向安平世子求爱失败。” “怎么会呢?只要孟津言不说,谁知道你表白过啊。”系统话音刚落,席间的闲话声就传入任薇耳朵。 “诶,你知道吗?刚刚任大小姐向世子表白了!” “真的假的?她怎么表白的?” “据说是把世子堵在假山里,企图霸王硬上弓。” …… 周围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身上,而当事人本人却神色自如地穿行在人群之中,她撇了撇嘴,“喏,我说的吧。” “你以为孟津言真有机会一个人待着啊,多的是吃瓜群众呢。” 听着周围越来越夸张的谣言版本,任薇神色不变,只是有点倒胃口。这些人把她也形容的也太霸道了,她强吻孟津言?想想都要恶心吐了好吗。 - 随着宾客陆陆续续入席,宴席也要开始了。 安平王妃端坐于上席,借着一盏盏点起的宫灯,任薇悄悄打量起了她。女人年至不惑,脸上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尽管着一身艳红华服,都难掩眉目间的疲态。不论谁与她交谈,她都是报以柔柔笑意,耐心又温和。 察觉到任薇的视线,她也是弯着眼朝她颔首微笑,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愠怒。 孟津言这种暴躁蠢狗居然是她的孩子,基因突变了? 任薇刚走到座位上,冯俊生就已经忍不住凑了过来。到底是年纪小藏不住心事,光是从他的眼睛里,任薇就看出了一张扇形统计图。 三分恼怒,三分同情,还有四分委屈。 “薇表姐,你,”他出声后,仿佛意识到什么,又压低了声音,“你当真向孟——世子殿下,表明心迹了?” 任薇并不想应付没戏份的男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拒绝你了?”冯俊生强压着怒气,声线不稳。 “嗯。”任薇数了数自己桌上的盘子,发现她的桌上少了一份白玉糕。这些人听她的八卦就算了,上菜还给她缺斤少两的,也太过分了。 “你明知道他,他和娇娇表姐关系亲近。” “嗯嗯。” “而且京城也有传言说他和娇娇表姐暗通款曲。” “嗯嗯。” 一见到任薇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冯俊生就更觉烦躁,他抓住了任薇的手腕,怒气翻涌,“任薇,我倒不知道你自轻自贱到此等地步——” “明知他对你无意,还要上赶着去表露心迹,惹人耻笑!” 自己吐槽角色行为是一码事,被别人说教可就是另一码事了。任薇抽回手,嫌恶地看向冯俊生,冷笑道: “我一直都是这样,表弟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她歪了歪头,笑容多了几分天真的意味,一字一句道: “还是说,表弟觉得说出自己心意是多么令人不堪的一件事?” 不,不要用这样冰冷的眼睛看着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冯俊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一盆冷水临头浇下,什么怒火,什么委屈,全都想不起来了,他颤抖着声音:“只是,只是他不是良配……” “哦?” 任薇敛起笑意,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世子殿下不是良配,莫非表弟你是?” “啊,说起来表弟以前也不见得对我这么关心,”她眨了眨眼,那张向来清冷端庄的面具好似裂开了一道缝隙,满满的恶意从中溢出,“怎么现在突然良心发现了?” 冯俊生被任薇一番话说的如遭雷劈,眼眶通红,伫立良久。 就当任薇以为他要发火时,他却低头道:“过去我听信了任娇娇的一面之词,对你产生了误会,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也不会再这样了……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怪罪她是因为担心任娇娇安危,误会她是因为受任娇娇蒙骗,他从头到尾都是干净的,甚至算得上是受害者之一,多好的一个男人啊。 任薇忽的嗤笑了一声,她说:“冯俊生,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如果我说,我确实是——”冯俊生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这些日夜的辗转反侧,患得患失,都是因为他已经对任薇起了心思。他甚至自己都不愿相信,他对自己曾经厌恶的女人动了心。 任薇柔软的面皮下藏着一颗冰冷的心,如果对她动心,就一定会被她嘲讽,被她唾弃,被她践踏全部的自尊。 这些都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吗? 可一颗心就是控制不住,不同于当初见到任娇娇那种循规蹈矩的爱护之情,而是一种将要脱轨的,理智的沉沦。 他甚至从对任薇的动心中,感受到了一种鲜活的生命力。 “打住。” 所有的丝竹声、交谈声、欢笑声都远去了,他看见任薇嫣红的唇瓣开合,他听见她说: “你知道的,我讨厌你。” 任薇按住脑子里嚎叫的系统,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温和疏离的模样,朝冯俊生点头微笑:“表弟,宴席要开始了。” ----------- 大家被食人族抓住,都默不作声,这时,食人族首领开口:“任薇不过是个没人爱的万人嫌炮灰。” 季祉辰唰地拔剑:“才不是,我超爱的!” 冯俊生嘤嘤嘤:“虽然她讨厌我,可是我还是喜欢她呜呜呜” 孟津言大吼:“她算什么炮灰,她都敢踩主角脸了!” -- 揭发,但赐婚 在任薇这二次受挫,阴暗小孩冯俊生心碎了一地,含着泪就转身离开。 “宿主,你明明就是万人迷嘛……”系统委屈巴巴,“凭你的魅力,拿下一个男主轻轻松松啊,不,别说一个,就算是全部男主也不成问题啊。” 还好刚刚要表白的只是一个男三,不然系统估计都要自杀威胁任薇答应了。 “万人迷倒是不至于啊,”任薇扫视了一圈,发现真就她的桌上少了道甜点,叹了口气道:“而且我一看就当不了NP文女主。” “为什么?宿主你的魅力很大的,不要妄自菲薄!” 任薇点了点头:“当然是因为这些人都配不上我。” 系统:…… 一人一统正侃大山呢,任薇的眼前忽然一黑。 真·物理眼前一黑。 一身黑衣的季祉辰端着一盘白玉糕径直放在了任薇面前,起身后,朝她腼腆一笑,“任姑娘,我看你桌上没有这个白色的糕点……” 他抬起纤长的眼睫,抿了抿唇道:“任姑娘不介意我把我的这份给你吧?” 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看到任薇与冯俊生的交锋,但此时的季祉辰,显然已经学到了绿茶的精髓。 舍己为人还问人家介不介意,当真是上好的铁观音,慈悲为怀且茶香四溢。 “宿主,看看,多好一黄瓜大闺男啊。” 系统活像是操碎了心的媒婆,一个劲地推销季祉辰,“虽然原剧情里要变成男同,但现在还是珍贵的异性恋,只要宿主努把力,他就能永远是直男。” “是吗?话可不要说太满。” 任薇朝季祉辰道了声谢,尝了一口心心念念的白玉糕,“要知道,耽美文中的钢筋都是弯的,保不准将来季祉辰把我搞去当同妻。” “这……”系统瞄了一眼脸颊飘红的季祉辰,“应该不至于吧。” 一抹明黄色出现在视野中,任薇很快随着众人的动作,向高堂之上的九五之尊行礼。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支线任务要开始了。 - 舒振桐跟随在皇帝身后,坐在了前排。 也就比贴身太监离得稍远一点。 而真正扎眼的,当属落座于舒振桐身旁的那道湖蓝色身影。 任娇娇怎么窜舒振桐身边去了,这她等会揭发的时候,岂不是要同时打安平王府、任府还有舒振桐的脸? 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主角,她今天是要全惹了。 同样惊讶的还有孟津言,他今日太过忙碌,又担忧加深谣言,任娇娇来找他时,他便拒绝了与她同行。才这么一会,她就勾搭上了舒振桐,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他目光死死钉在任娇娇的背影上,只顾着怨恨她的不贞,丝毫没有想起自己刚刚与各位世家小姐调情的模样。 任家地位不算高,坐的也挺靠后,于是任薇就心安理得的吃起了面前的糕点。 领导发言,十句有十一句都是废话。 就在众人纷纷向安平王妃祝寿时,安平王孟哲明突然给这场循规蹈矩的团建投入了一个重磅炸弹。 “陛下,臣弟有一事请求。” 这个弟弟前段时日病骨憔悴,如今一看确实容光焕发,皇帝没犹豫,颔首道:“安平王但说无妨。” “犬子欲求娶任公府中大小姐任薇,还望陛下赐婚。” 任娇娇正在为舒振桐斟酒,闻言直接松了手,金樽在案几上砸出一声脆响。待她反应过来,慌乱地想要向舒振桐道歉时,却发现他正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安平王。 再环顾四周,群臣皆被安平王这个突兀的请求给惊住。就连背着剑坐在边缘的季祉辰,也握紧了酒杯。 面对任薇质问的眼神,系统惊掉了下巴:“我不知道啊,原文里安平王没干这事的。” “哈,”一片寂静中,头发已然花白的帝王抚着胡子笑道:“也是,想来津言年近弱冠,也是时候娶妻了。” “只是不知,任公意下如何啊?”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坐在后方的任秀林,把社恐夫妻吓得够呛。 “陛下,这……” “陛下,臣女有一事禀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薇抬头,接过了老爹颤巍巍的话头。 她本就是八卦谣言缠身,此时在这样郑重的场合中发言,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寂静充斥着大殿,皇帝依旧是带着笑容,挥手道:“但说无妨。” 任娇娇不自觉掐紧了手心。 刚刚她去找孟津言,发现他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香囊,一看便是女儿家所赠;想与之同行又被他拒绝,一时羞怒就寻了舒振桐。随后听说了这个蠢女人向孟津言表白被拒一事后,心中的愤恨总算是勉强得到了弥补。可此时,安平王居然主动向陛下请求赐婚。 赐婚! 这可是圣旨!任薇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凭什么,凭什么任薇命数就这般好!若是任薇成了安平王妃,那她又该何去何从? “陛下,恕臣女直言,其实安平王世子已有心悦之人。” 任娇娇睁大了眼睛。 众人都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舒振桐皱紧了眉头,眼神阴郁,他倒要看看,任薇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而孟津言早在这场闹剧开始时就已经头脑发蒙,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为什么父亲忽然就要替他求娶任薇?任薇现在又是想说什么? “世子殿下与小妹任娇娇情投意合,早就私定终身,”任薇垂下眼睫,伤心道:“臣女不愿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脑中轰的一声,孟津言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这个女人! 任娇娇没想到任薇居然会整这么一出,心脏狂跳起来,正对上皇帝不怒自威的双眼。 “确有此事?” 看了一眼一旁被安平王妃压制住的孟津言,任娇娇闭了闭眼,努力压平声线低头道:“回陛下,臣女确与世子殿下情投意合,还望陛下成全。” 纵使她爱孟津言,却不能指望这个富有野心的男人给她一个名分。此时机会就在眼前,她又怎么能眼睁睁错过。哪怕孟津言从此对她有了怨气,但只要得到了他身边那个位置,日久天长,他们总会恩爱如初。 “哦?朕观你与首辅一同入席,还以为……”他并未直言,只是扫了一眼舒振桐。 舒振桐很快起身,沉声道:“回禀陛下,臣与任家二小姐并无私情,只是偶然相识,甚觉投缘,便结为了异姓兄妹。” 任娇娇抿了抿唇:“回陛下,首辅大人与臣女确是义兄妹。”既然舒振桐也并不阻碍她,她就更没理由放弃成为世子妃的机会。 孟津言没想到短短一刻钟内,他被这群人耍的团团转。 然而他刚想出声反驳就被安平王妃压住了手背,王妃含着笑,看了一眼坐在舒振桐身边的任娇娇,向皇帝行礼道: “陛下,既是如此,臣妇瞧着任家二小姐也是个可人儿,又恰与津言有情,可否赐婚,将二小姐许配给安平王府,也算是成全津言。” 皇帝的目光在几人中游移了一番,最终还是笑道:“罢了罢了,既是有情人,那今日朕便做主,将任家二小姐指婚于安平世子,就当是成人之美。” “陛下仁厚。” 在一片呼吸交错声中,还是舒振桐率先行礼,随后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赞美起了皇帝的善行,殿中的气氛较之前甚至更加火热。 孟津言咬了咬牙,终归只能跪谢:“谢陛下恩典。” - “叮,支线剧情任务完成!” 任薇又吃了一块白玉糕,起身向殿外走去,在离去前,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端坐在皇帝身边黑着脸的安平王。 原主和安平王应当毫无瓜葛,他怎么会突然请求赐婚?不过,他这个行为,倒是正好给了任薇一个完成任务的机会。 本以为她在这里就要被羞辱一番,没想到因着安平王的操作,她反而能继续安稳生活。 任薇拂袖离去时,安平王孟哲明似有所觉,看向她扬起的衣袂,眼瞳一瞬竖立。 -- 男主太爱我了怎么办 夜风吹拂,任薇寻了一处亭台坐下,总算是远离了嘈杂的人群。 “任姑娘。” “啊啊啊啊啊宿主,季祉辰来了,我为你加油!!” 系统和季祉辰的声音同时响起。 季祉辰不知何时跟在了她的身后,在她坐下时,轻声唤着她的名字。任薇往他身后看了看,正对上不远处唐嵶川轻蔑的眼神。 看什么看啊,任薇在心里给唐嵶川这位女频文里的大男主比了个中指。 说到第二本书,任薇的戏份应当是被蛇妖抓去百里之外的临山郡才会正式开场,在此之前,书中对她的称呼都是任家大小姐,只能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季祉辰身为其中的男配,也还在充当对肖敏敏言听计从的小竹马角色。 冯俊生也就算了,毕竟只是男三号,但身为男主的季祉辰,按理说应该最大程度地受到天道庇佑。 可如今他却对只见了几面的炮灰任薇有着超出寻常的好感,这实在是不对劲。 算了,打工人不需要浪费脑力思考这些,安心走完剧情就是了。 “季公子。”任薇朝他轻轻点头,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季祉辰果然以为她在为孟津言而伤心,任薇向孟津言表白被拒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现在见她这副失落的模样,连眉毛都皱在了一起。 “任姑娘,你这般至纯至善,即便不与世子殿下在一起,也定能遇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少年应该是不曾安慰过失恋的女子,挠了挠头,搅起了几缕发丝竖在头顶,显得有些呆萌。 系统化身疯狂cp粉,几乎恨不得夺舍任薇,替她扑向季祉辰:“对对对,如意郎君就是你啊,我的男主!” 任薇没忍住笑道:“多谢季公子开解,我并无大碍。” 月色溶入一池春水中,化作点点碎光映照在任薇的面上,将她双眸点亮,又衬得面若芙蓉,纤巧风流,飘然似仙。 季祉辰一时看呆,直到对上任薇的笑眼,这才涨红了脸侧头回避道:“抱歉,请任姑娘恕我冒犯。” 该说不说,面皮薄的小少年还是比老油条有趣得多。 但任薇并没有招惹他的心思,在季祉辰还想再说些什么时,她站起身朝他拱手作别,“季公子,若是无事,王妃寿宴还未结束,我便先回去了。” “任姑娘且慢!” 季祉辰急忙叫住她,从怀中摸出一个蓝色布包。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笨拙地解着,一层又一层,最后拿出了一只玉兰发簪。 泠泠月色倾泄而下,如绸缎般落在白釉制的玉兰花上。 脑内的系统笑得如同漏了气的气球,哼哧哼哧一个劲地飞来飞去。 “任姑娘,这个送给你。”季祉辰躬身双手将发簪递到任薇面前,垂着头不敢看她反应。 “我见姑娘衣物首饰多为玉兰花纹,想必是喜欢,”手中的簪子仍未被她接过,季祉辰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我一见到这簪子就想到了任姑娘,不自觉就买下来了……” 系统也随之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啊——拿下他啊我的宿主!” 任薇忍俊不禁,还是伸出手,接过了发簪。 “多谢季公子。” 两个人的体温,短暂地相融。 季祉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额前垂落的发丝间,琥珀色的水润双瞳轻轻抖动着,闪着点点光芒。 “呜呜呜呜——”系统声音扭捏到了极致,“宿主,他好乖好乖,好像只小狗哦,快去摸摸他的脑袋!” 任薇手中的发簪还带着季祉辰胸口的温热,她眨了眨眼,强行静音了脑内扭成麻花的系统,朝季祉辰颔首道: “若季公子再无他事,我便回去了。” “哦,那,那我和任姑娘一起。” 比起少年的慌乱无措,任薇可谓是波澜不惊,她只是微笑道:“不必了,季公子还是与同伴同行吧。” 望着任薇的背影,季祉辰懊恼地闭了闭眼。 在一旁等着的唐嵶川晃到他身边,掀起狭长的双眼嘲讽道:“你该不会真对一个凡人动心了吧?” “而且这任薇明显就对你无意。” 耳廓上的嫣红都仍未退去,季祉辰却已经收起了那副稚嫩的模样,他冷冷瞥了唐嵶川一眼,“凡人又如何?不必你多管闲事。” - 一见任薇回到席间,孟津言揪起哭哭啼啼的任娇娇便冲到了她的面前。 “任薇,任娇娇!你们姐妹两个好算计!”他此时被气得不轻,却也还记得场合,声音不大,只是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的怒火。 “算计?我得到了什么?”任薇神色平静。 孟津言已然失去了理智,只是不管不顾地想要攻击她,“把任娇娇捧上世子妃一位,好让你们任家攀龙附凤。” 任薇瞥了一眼一旁抹泪的任娇娇,“是吗?但这赐婚可是安平王殿下主动求的呢。” “你——” 孟津言一时哽住,“你”了半天,硬是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任娇娇眼中含泪,匆忙上前抚着孟津言的背替他顺气,看向任薇,怯怯道:“薇姐姐,你今日为何要将我与世子殿下的关系说出?这样岂不是在逼迫世子殿下娶我吗?” 一人怒气冲天,一人泪眼婆娑,居然还组成了受害者联盟。 而任薇只是坐了下来,斜靠在坐榻上,似笑非笑:“哦,原来你们也知道我只是说出了实情啊。” 不等他们反驳,任薇很快又继续道:“世子殿下也看见了,您的父亲已经请求赐婚,而我绝不会嫁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她目光在孟津言和任娇娇之间来回,倏而蹙起眉,做作地掩着嘴,“啊!还是说,原来世子殿下与娇娇妹妹并非我所想的那种关系?” “那娇娇妹妹,又为何要承认呢?” “世子殿下,您若是非要追究,也该去找安平王殿下,或者和娇娇妹妹商量好你们的关系,”任薇无辜地眨了眨眼,“而不是在这追着我一个什么都没得到的人大吵大闹。” 这蠢东西不敢怪罪自己老爹,只知道在这逮着女人发火,任薇翻了个白眼,更是把孟津言气得七窍生烟。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并未掩饰,周围不少人已经看了过来,安平王妃款款走来,笑着抚上了任薇的手,安抚道: “是津言无礼,还请任大小姐毋与他一般计较。” “今日求娶一事,王爷并未与我们母子事先商议,所以才闹出了这样的乌龙,平白污了你的名声,改日我安平王府定登门致歉。” 任薇转过头,与王妃苏嘉树对视了几息,终究还是露出了笑意:“小女并未责怪世子殿下,只是自证清白罢了。” - 这场寿宴结束,任薇只觉得累得全身散架。 好不容易洗漱完躺在床上,也终于得了机会询问安平王的异常,她戳了戳系统:“小系统,安平王和王妃的关系如何?” 系统正为任薇准备攻略季祉辰的计划呢,闻言不情不愿地翻起了原着,“关系一般吧,安平王死后,王妃就离开胤国了。不过宿主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系统,”任薇幽幽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安平王忽然为我和孟津言请求赐婚这件事?” 系统:!! “对啊!原文中安平王完全没参与孟津言和任娇娇的感情线,而且再过半个月,宿主你就要杀了安平王跑路了,这也太奇怪了。” 还有半个月,任薇身为一个炮灰,在第一本书的剧情差不多就要进入尾声了。 而第二本书她一进场的戏份就是被蛇妖抓走。 虽说任薇带着修复的任务来到这个世界,但她所完成的剧情只能作为一个个锚点,将故事引到固定的结局。至于其中的过程,原着也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肖敏敏他们已经除掉的蛇妖,和抓走我的是同一个吗?” “宿主稍等,我去查一查。” 由于是三个世界融合,系统连接到主机将世界扫描了一遍,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此时的任薇已经抱着被子昏昏欲睡。 听见电流滋滋声,任薇迷迷糊糊,将醒未醒,“系统,结果怎么样?” “宿主,并不是一个,要抓你的那个蛇妖现在还没有出场。” 已然入睡的任薇并没有注意到,系统的声音平稳而死板。 --------- 薇薇现在对小季的态度be like: 小季:任学姐,我喜欢你!(弯腰,递情书) 薇薇:知道了,谢谢。(绕开) 小季:(疑惑)(不解)(追上)我真的喜欢你!(再次弯腰递情书) 薇薇:我真的知道了。(再次绕开) -- 霸道老头爱上我 据系统所说,安平王孟哲明和王妃苏嘉树完全是政治联姻,苏嘉树来自北域蒙国,嫁给安平王也算是和亲,以示两国交好。而他们两人的婚姻,称得上是名存实亡。 “孟哲明和孟津言父子俩的造反计划,也是背着苏嘉树进行的?” 系统翻完了书,点头道:“是的,直到孟津言揭竿而起,王妃才知道自己儿子生了叛心,还试图劝阻孟津言呢。” 苏嘉树一个异国之人,居然能这么衷心? 一大早,任薇还未起床,就听见了前厅传来的嘈杂人声。 “宿主,安平王妃带着孟津言来向任娇娇求亲了!要交换庚帖呢!”系统向来是看热闹第一名,很快就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这些人的模样。 “孟津言脸都绿了,都不给任娇娇一个正眼。” “任娇娇攥着手帕,可尴尬了。” “哇,孟津言居然又想朝任娇娇发火。” “呜呼,孟津言把任娇娇抵到了角落,掐着她的腰,红着眼……” “好了,霸总文学暂停,”任薇简单洗漱后随意挽起了头发,换上了一身轻便黑衣,“今天还有支线剧情任务得做啊。” 在原着中,任薇告发不成反被几位男主男配联手打压,本就不富裕的脸面一次性给丢尽了,彻底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她不堪受此大辱,第二天就偷偷去找了商队,准备离开京城。 然而不同于原着的剧情,此时的任薇不仅没能成为笑柄,反而隐隐收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爱的人和自己的妹妹搞在了一起,多么可怜啊。 八卦传递的速度堪比火箭,任·品如·薇定下了半个月后的时间,离开商队时,还收获了中年车夫の鼓励: “任大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出去散散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借你吉言,她这一走,可真就要踏上“掏心掏肺”之旅了。 - 原本的任薇受人唾弃,连找了十几家商行,才得到了一个跟队的名额。 但现在任薇一口气办成了,连带着时间也富余了不少。 “宿主你这是去哪啊?” 任薇随意地走在街上,左看看右看看,“随便逛逛呗,我可不想回去掺和他们的爱情保卫战。” 还没走两步,“哎哟”一声,一个老妪忽然倒在了任薇身前。 在她开口之前,任薇假装没看见,两步并做一步快速越过了她。 老妪:? 裤腿被人扯住,老妇人头发花白,咳嗽了两声艰难道:“姑娘,可否扶我一下?” “不能。”任薇几乎是瞬间就给出了回答。 时间仿佛被定格。 老妇愣了一瞬,眼角的皱纹也抖动起来。 “你这小姑娘,竞如此狠心!只要把我扶起来,送到吉春堂,我必有重金答谢。”老人家看起来腿脚不便,手上的力气却不小,任薇被扯着,半天没能迈出下一步。 系统目瞪口呆:“宿主,这人怎么这么像送任务的NPC啊。” “什么?”一听见任务二字,任薇嘴角一撇:“那我更不去了。” “说不定是什么机遇呢。”系统熟读攻略,深知这种看似奇怪的偶遇,往往隐藏着特别的情节。要么增进感情,要么送点装备。 百利而无一害啊! “是吗,那是针对主角而言——”任薇扫了一眼还抱着她大腿的老妇人,“你识别一下她的身份。” 见任薇没有一心想着逃脱,系统火速扫描,激动道:“宿主,是舒振桐府上的江嬷嬷!诶?不对,她一个月前已经被送去了安平王府,负责照顾当时缠绵病榻的安平王。” 舒振桐? 任薇挑了挑眉,“把书中提及到江嬷嬷的片段都传给我。” 她忽的蹲下,凑到了江嬷嬷身前。 “小姑娘,你就扶我老太太一把,把我送去吉春堂吧……”江嬷嬷语气近乎恳求。 一看就是被人指使,要将她引去吉春堂。是舒振桐还是孟哲明? “江嬷嬷。” 听见任薇叫出自己名讳,江嬷嬷一下子僵直了脊背。 任薇眯起眼睛,笑得温柔,“您埋在城西狗洞正北方向从左往右数第十棵柳树下的十块金条,是不是不想要了?” 江嬷嬷大骇,脸上失了血色:“任大小姐,那是我攒了一辈子的!”随后她又很快意识到不对,她都是半夜去埋,每隔五天去检查一次,任薇怎么会知道? 仿佛猜到她在想什么,任薇笑眯眯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只是你这些不义之财……” “不是!”江嬷嬷睁大了眼睛,“不是不义之财啊,我就只干些跑腿的事,没参与多少的!” 年逾半百的老人头摇得像拨浪鼓,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透了老底。 - 被吉春堂的伙计领着穿过近两米高的药柜,任薇眼珠微转,扫过店内的摆设。 系统还没从任薇欺负老婆婆的行径中缓过来。 她用这一副小白花皮囊,对江嬷嬷又是哄骗又是恐吓,把老人家吓得眼泪直冒,脑子里装着的一点消息全给她说了。 系统感觉自己节操碎了一地。 吉春堂坐落于闹市,但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平王显然深谙此道。 “你来了。”他样貌与孟津言有八分相似,但有着一双妖冶的上挑眼,再配上岁月沉淀的痕迹,气质矛盾而神秘。 任薇愿称之为孟津言Plus。 “不知王爷找小女有何事?”任薇言语恭敬,俯身朝孟哲明行礼。 “赐婚一事……你真的不想和孟津言在一起了?” 老头事真多,你那破烂儿子谁想要啊。 任薇腹诽一顿,面上仍是谦逊温和,摇头道:“既然陛下已经赐婚世子和舍妹,小女自然是接受。” “你不是喜欢孟津言吗?” “小女现在并无此意。” 孟哲明的目光紧盯着任薇,沉默了片刻才叹气道:“好吧。” 从江嬷嬷那里知道了是安平王引她来此处,她秉着控制剧情的心思来看一看,结果整了半天,这臭老头还是不死心地想推销自家垃圾儿子。 #炮灰的命也是命 #炮灰人权法案什么时候通过 #主角离炮灰的人生远一点 任薇脑内的词条已经刷了起来,孟哲明忽然又开了口: “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嗯? 任薇没想到这个发展,眨了眨眼,只见孟哲明掩面道:“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实现。” 草,霸、霸道老头爱上我? 敢情孟津言这霸总体质还是遗传他爹的。 潜水多时的系统那本就摇摇欲坠的三观,此时直接粉碎,它结结巴巴:“宿,宿主,他,他该不会也看上你了吧……” 系统虽然知道自家宿主是有点子万人迷体质在身上的,但它没想到,宿主连中年霸总也能吸引到,而且还是有老婆有孩子的! 宿主这是要开辟言情文的中老年市场啊。 任薇这会脸也有点挂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礼貌回复:“王爷,小女并无什么想要的。” “那等你想到了,再来找我吧。”孟哲明抬起手,但又很快压下,扯平嘴角道:“还是吉春堂,只要你来,我就都在。” -------------- 放心,我怎么会放老头进来呢?(砰砰拍胸口保证) 大家的评论我都有看,就是po实在是不好登,我有时候更新还是拜托朋友给我发的(艰难)有人和我一样喜欢这个故事,真的是超级超级开心的事情(*^▽^*) 目前因为学业繁忙,每天只能更2k+,但我会加油的,么么~ -- 炮灰也要上桌?(内含重要通知) 回去的路上,任薇都还在思索孟哲明的怪异之处。而系统早已恋爱脑晚期,它十分笃定: “宿主,你的魅力,引老头竞折腰。” ……滚啊,谁要吸引老头。 众所周知,男人可以五百岁,五万岁,但决不能五十岁。任薇并不认为孟哲明是对她心生爱慕,反而更可能是有所企图。 对于一个有野心的男人,爱情向来只能成为天平中的砝码,时刻衡量重量,计较得失。陷入任薇的魅力?这种想法未免有些可笑了。 而据江嬷嬷所说,她是被舒振桐送去监视孟哲明的。显然此时的舒振桐,还并未站到安平王父子的阵营,那他监视安平王又是为何? 舒振桐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夺权者? 不知不觉走回任府后门,任薇刚要推门而入,余光中一架暗红的马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舒振桐掀开幕帘,碧玉发冠闪着莹润的光泽。 “任大小姐,可愿与在下品茗一番?” 呵呵,说曹操曹操到。 这三个影卫真老实,打工都不知道摸鱼,真是时刻汇报她的行程- 任娇娇心绪复杂。 孟津言对这桩婚事表现出的抗拒,着实令她心寒。可她知道,孟津言现在正在筹谋一件不可说的大事,若是成功了,她将成为普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耐着性子哄了许久,孟津言也渐渐消了气,但他交给了她两个任务: 一是监视任薇,二是与任秀林搞好关系。 “任薇最近很奇怪,似乎越来越不可控了,”,孟津言摩挲着她的腰肢,贴着她的耳际,“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决不能让她和别的男人有牵扯,再坏了计划。” 既然他无法利用任薇得到儒派的支持,那别人也休想占去这个便宜。 任娇娇虽不得任秀林喜爱,但到底也是他的女儿,只要任娇娇讨他欢心,总归也能起到一点作用,聊胜于无。 “你明知道父亲对我……”任娇娇咬着唇,眉目紧蹙。 “娇娇,你已经大了,怎么能还如幼时一般与父亲置气呢?”见她红了眼眶,孟津言心中一软,放轻语气道:“太仆卿纵然对你再是不喜,你若是一片孝心,他总会被你打动。” 他扬起笑意,唇也贴上她的脸颊,一如当初与她甜言蜜语的时光,“辛苦我的娇娇了。” 任娇娇窝在他的怀中捏紧了帕子,犹豫片刻,还是乖顺道:“为了殿下,一点也不辛苦。” 明明是他们定亲的日子,他一连说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有过问她的心情。 当真是冷漠无情。 任娇娇,这是你自己选的男人。 等成亲了,你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时候一个孟津言算什么呢…… 你就当他是个跳板吧。 心里安抚了自己一番,任娇娇缓步走回自己的院子。途径任薇门口时,她再次遇到了冯俊生。 自从他编入翰林院,任娇娇就几乎没和他说过话,此时瞧见他一身绛红官服加身,俊采非常,她心头一动,莲步微移。 “表弟,你在此等薇姐姐吗?” 冯俊生手中还握着一个盒子,闻言只是眼珠微转瞥了她一眼,略一颔首:“是。” 勉力压下心中酸涩,任娇娇又搭话道:“俊生如今真是风光,想当年初见时,你还是个没我高的孩子呢。” “娇娇表姐。” 冯俊生转过头,如今他身量拔高,漆黑的眼瞳向下,俯视着任娇娇,“你已经是圣上定下的世子妃,男女大防不可不注意。” 他如何看不出任娇娇的心思。过去他恋慕于她时,可以将这些小心思视作调情,但一旦脱去了那层单薄的爱意,她的所作所为,便再没了包容的意义。 任娇娇见着他这样冰冷的神色,怒火掺杂着恨意,她忽的不想再伪装,“冯俊生,你现在喜欢任薇了?” 被冯俊生凌厉的眼风扫过,她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报复的快意。 “她怎么会看得上你呢?无权无势也就罢了,之前不是还帮着我去羞辱她吗?”她掩着面,笑眼灿烂,如渗着毒液的娇花,“她讨厌你,是你活该。” 微风簌簌,少年少女的发丝在沉寂中轻轻扬起。 并未如预料中那样发怒,冯俊生只是冷冷看着她:“任娇娇,你想攀附权贵,现在也算是如愿以偿。” “既然如此,就别再费心费力去争夺其他了。” …… 任娇娇越走越快,几乎是慌忙逃开了。冯俊生这个野种,居然敢这样说……争夺,她争夺什么了?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任薇,都是任薇! 如果没有她……父亲,冯俊生,还有孟津言,他们的心就都会在她任娇娇身上。 在推开偏院小门时,任娇娇看见了熟悉的暗红色马车。 微风拂起幕帘,任薇皎白的侧脸一闪而过。 任薇与舒振桐在一起- 任薇不喜欢掺和到主角们的戏份中。 但前提是,这些人没有跑偏到影响剧情发展,不然她穿这一趟就是纯纯打白工了。 被舒振桐引着,任薇见到了苏嘉树。 明明是白天,室内却烛火摇曳,众人眼中仁厚温柔的安平王妃,正坐在当朝首辅府中剪着烛花。 “任大小姐,似乎并不惊讶。” 苏嘉树放下银剪,揽着衣袖朝任薇走近。 “也还好,”任薇歪了歪头,“毕竟是王妃想让我知道,我才能知道的。” 系统一脸懵逼:??宿主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什么? 江嬷嬷既然是舒振桐的人,那她受不住拷问,会向任薇透露消息这件事,舒振桐这样的老狐狸不可能猜不到。 更何况那三个影卫,无影无形,任薇做什么几乎都能被他知道。 让她怀疑到舒振桐背后有人,又让她知道这个人能轻松地将江嬷嬷安插在王府,且与安平王敌对。 一步步费尽心思将真相展示出一角给任薇看。 苏嘉树这是想拉拢她? “任大小姐想必也看出来了,安平王自打病愈后就十分古怪,世子也深陷情爱纠葛,”苏嘉树走上前,温暖干燥的手掌拢住她的手背,“他们即便成功了,也难当大任。” 苏嘉树身为异国王储,说出这一番话,心思昭然若揭。 任薇并不点破,她只是抽出手,平静道:“我不过一介闺阁女子,怕是不能为王妃排忧解难。” “此言差矣,不管是王爷还是世子,他们不是都对任大小姐分外关注吗?” 烛火在她黑夜般的瞳孔中跳跃,苏嘉树抬手柔柔抚过任薇的鬓发,如同一位慈祥的母亲。 “若是有你在,杀了他们便不难。”- 好像生怕任薇被蒙在鼓里。夫妻俩轮流找她,硬生生让她看清了场面。 孟哲明孟津言父子想谋反,而苏嘉树则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直接端了这对霸总父子。 “这个安平王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王妃的事情啊?她似乎恨着他啊。”系统的思维很简单,它觉得苏嘉树想要杀了孟哲明,想必是曾经受过伤,大概还是情伤,所以才要报复。 任薇笑了笑,“男女之间,不只有性缘关系,还有敌友关系。” “啊?苏嘉树为什么把安平王视作敌人?”即便熟读网文三千本,系统也没能明白苏嘉树这没由来的敌意。 “苏嘉树是一个野心家,这与她的性别无关。她想要那个位置,而孟哲明恰好挡了她的路,她自然会除掉阻碍。” 系统还是不懂:“她为什么就非要那个位置呢?” 任薇还没来得及和系统解释什么,一旁的舒振桐就先与她搭了话。 “任大小姐,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望着任薇的侧脸,舒振桐再次感到一种强烈的割裂感。明明方才在王妃面前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可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无波。 世俗的,清高的;愚蠢的,机敏的;恶毒的,冷淡的;当局者,旁观者。 到底哪一个才是任薇的真面目? 任薇瞟了他一眼,“舒大人这是想让我加入王妃的阵营?” 舒振桐没有答话。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两人沉默着,在任薇欲起身时,舒振桐却突然抬手拦住了她。他抬眼,眉头紧皱: “孟津言必败。” 任薇停顿了片刻,未置一词,起身下了马车。 脚甫一落地,她就听见了系统的一系列疑问:“宿主,咱们现在帮谁好啊?他这又是什么意思啊,如果男主失败了,那我们的任务也完蛋了!” 任薇径直走进任府后门,走了一段路,她似有所觉,勾起嘴角: “我又没得选。” “至于任务,相信天道吧,我很好奇,它对男主的庇佑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大人,还需要继续跟着任大小姐吗?” 舒振桐望着任府青黑的院墙,思绪如同乱线一般交错缠杂。 他捏了捏眉心,闭眼道:“不必了,你们回来吧。” “是。” -- 坏女人传教士 任娇娇悄悄跟在了任薇身后。 如今日头西斜,白日里求亲的热闹氛围也尽然褪去,府上反而显出一种莫名的荒凉来。 任薇与舒振桐一同待了近一个时辰。 他们会做什么? 舒振桐明明已经对她动心了,为什么还要和任薇独处?对,一定因为那份误认的恩情。一定是任薇失去了孟津言,转头就去缠着舒振桐。 “娇娇妹妹跟着我做什么?” 不知不觉一路走到了亭台小筑,而不知何时,任薇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既然已经被发现,任娇娇也就没有必要再躲掩,提着衣裙微微福身道:“只是见姐姐一人不慎放心,担心姐姐安危,这才跟着姐姐。” “是这样啊。”任薇笑了笑,步履轻巧,朝着园中的观雀亭走去。 任娇娇跟在她身后,谁都没再说话。 虽叫观雀亭,空无一人的偏园中却是连鸟雀声音都无,一片寂静。 不比任娇娇眉头紧皱,任薇只是挑了个石凳坐下,百无聊赖地玩起了宽大的衣袖,顺便调戏起了系统:“啧啧啧,小系统,猜猜女主是想对我说什么?” “我又不是狗……”系统弱弱地抱怨一句,翻了翻原着,“这个场景下,女主劝女配说出顶替恩情的真相,反被女配无视了。” “那你觉得我要怎么无视?”任薇玩够了袖子,又捏起发梢在手指上绕圈。 系统瞥了一眼任娇娇,犹豫道:“大概就是不理她,她说话的时候,你就直接走人。” “好嘞,都听系统的。” 刚听了任薇一番挑衅天道的发言,她突然这么听话,系统总觉得后背发凉。 在这死一样的静默中,任娇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薇姐姐,舒大人将你视作恩人,可你其实并未救助过他是吗?” 见任薇并不回答,任娇娇更有了底气,扬声道:“既然不是姐姐所为,姐姐便应当向舒大人解释清楚,避免误会。” 见惯了任娇娇柔弱小白兔的模样,此时乍一见她这斗志昂扬的状态,任薇都有些惊奇了。她面上表情不变,如系统所说起身便要离开,将任娇娇无视了个彻底。 任娇娇以为任薇再不济也会争执一番,可没想到,她就这样平静地准备离开。 又是这样,冯俊生也好,任薇也好,她的所作所为,他们根本不以为意。 “姐姐是打算背弃任家家训,当个狡诈阴险的小人,一直这样无耻地承下恩情吗?”至此,任娇娇压抑已久的愤怒彻底爆发,她最痛恨任薇这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清高模样,想也没想地抓住了任薇的手腕,笑道:“还是说,姐姐知道救了舒大人的人是我,所以故意占去?” 背上了狡诈阴险又无耻的罪名,任薇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跳梁小丑。 任娇娇忽然想到了这个词,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个蠢笨卑劣,不值得正眼的恼人的苍蝇罢了。 或许真的是愤怒到了极致,任娇娇居然想要就着这个姿势把任薇推进一旁的池塘。水面荷叶漂浮,难以窥见深浅,而任娇娇这一下,显然是根本没想过是否会危及女配性命。 系统也没想到女主会做出这种行为,危险警告滴滴作响。 然而响了三秒,警报声就停了。 因为任薇借力反手就把女主压到了水面边缘。 任秀林喜好江南风景,府中园林也是仿的江南格调,亭台临水而建且围栏低矮,此时任娇娇被任薇抵着锁骨压住,整个人就靠那一截围栏撑住,脑后的发丝都已经浸入水面。 “ooc警告!ooc警告!宿主行为严重违背女配人设!” 系统叫的凄厉,任薇感受着脑中神经的强烈抽痛,神情却并无一丝痛苦。相反,她笑着:“妹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你是自己掉进去的,还是我推进去的?” “过去你四处抹黑我,我只当小打小闹,”任薇眼神清明,勾起唇角,笑容与平日端庄娴雅的模样别无二致,“但你今天,似乎真是恨毒了我。” 水气从衣领渗入,任娇娇头一回从任薇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存在。 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她最擅长流泪惹人怜惜,可这一次她是真心地感到委屈,泪珠滑落,堆积到洁白的耳廓。 “任薇,你以为我是想要这些男人的爱吗?”她泪盈于睫,因着这强撑的姿势腰肢发抖。 “我要的是权势,是地位,”任娇娇睁大了眼睛,眼珠紧紧衔住任薇的脸,“父亲视你为明珠,视我为浮萍,你生来就注定会有的东西,我却要想尽办法谋划。” “你为什么非要毁了我好不容易得到的!” 任娇娇伸出手,试图就此将任薇拉下水时,却感受到腰间覆上了一只手。 任薇将她拉了起来。 “任娇娇,你觉得你在追求权势。”任薇看着她,既无愤怒,也无同情。就像一面平静光洁的湖面,倒映出她的歇斯底里。 “可你追求权势的方式是为一个男人的野心付出牺牲,为一个男人的宠爱患得患失。” 任薇俯身,漆黑的眼瞳点着明亮的星子,头一回,与任娇娇齐平对视了。 “你越是朝着你心目中的权势前进,权势就越是遥远。” 任娇娇发尾的水珠如断线珍珠般低落在她的裙摆,可她顾不上,只是愣愣地望着任薇的眼睛,心脏似乎还在为刚刚的险境而狂跳。 “任娇娇,”任薇凑近了,一阵浅淡温厚的香气也随之靠近,如同蛊惑一般:“不妨将男人踩在脚底,不是站在所谓的情爱高地,而是夺走他的地位,夺走他的权势,让他成为一个弱小的蝼蚁,任你拿捏。” - “宿主,舒振桐刚撤了影卫你就搞事情,你是不是故意的?” 系统已经被她的一系列操作吓麻了,只觉得自己工作后的第一个项目难逃失败的命运。 任薇的发言堪称混乱邪恶乐子人,完全违背了原文甜宠的基调。 “怎么就算搞事情了呢?” 任薇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我以前还以为他们两个两情相悦,那现在女主说她想要的是权势,我就给她点拨一下而已。” 系统:“你那是点拨吗?你明明是在教坏女主。” “坏?” “你教女主玩弄感情,这不就是在教坏她?” “玩弄感情可不至于,我只是提点一下,让她别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系统自被创造以来,从来没见过任薇这样的任务者,对攻略男主不积极也就算了,说的话也让它听不懂。 即便任娇娇也是女主,但肯定还是难以与男主抗衡,天道的偏爱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有那安平王妃苏嘉树也是,在原文中不过是作为男主母亲存在,又怎么可能打败男主? 任薇知道系统的想法,但既然苏嘉树能够做到这一步,女主也不是原文所谓圣母小白花,那就说明天道运行之下,依旧存在漏洞。 虽说她是本着修补的任务而穿书,但这并不代表她需要给出一个和原剧情完全相同的结局。 孟津言与任娇娇成为一代帝后,是怎样的帝,怎样的后? 说不定最后得到权力的,会是天道最不看好的女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过是个小炮灰罢了,可没那么大的影响。” ----------- 任娇娇的形象,其实就是来源于现在很多大女主剧和所谓救赎文,女主可能会有这样的标签:“心怀天下”,“贪图权势”,“不通情爱”……但这些好像都变成了时尚挂件,她会打着“为自己”,“为天下”的旗号,一次次“利他”,这个“他”,往往是男主、男配等等一系列男性角色。 好像女人只有受尽伤害,才能被迫地去追逐物质上的强大,“利己”的女人,在影视剧里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任娇娇会清醒过来吗?我卖个关子(嘿嘿) --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交换庚帖后三日,众人齐聚安平王府,迎来一场各怀鬼胎的定亲宴。 孟津言眼下一片青黑,坐在席间神思不属。 正值春夏交接,位居东南沿江的临山郡各县洪患泛滥,皇帝无能,民生怨恨,俨然已经到了揭竿而起的最佳时机。但或许是上了年纪,孟哲明自病愈以来,精力大不如从前,有时连下属的名字都唤错了。如此一来,孟津言不得不独当一面,连着几日都未曾睡下,现在只是吃个饭,他都眼皮沉重,几乎能立马倒下。 任秀林见了他这幅模样,纵使心中不满,也碍于身份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脸色极为难看。 此时离原剧情中刺杀孟哲明的时间不到十天,孟津言与任娇娇的婚期也已定下,身为炮灰的任薇,在原着中已经没有戏份了。既然这样,她更没有必要在这煎熬,随便找了个借口,顶着任娇娇和孟哲明直勾勾的眼神,她起身离开。 只是,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在花园中遇到了舒振桐。 “任大小姐。” 任薇本想当做没看见,舒振桐却主动走向了她,眉眼间含着一片温和笑意:“任大小姐似乎不想见到我。” 笑成这样,想必和苏嘉树的计划进行地很顺利。 任薇熟练地扯起一抹笑,朝他福身:“舒大人说笑了,小女只是没有看见您而已。” 本以为舒振桐还会追问她是否加入王妃阵营,结果这个人在她身前站了半天也没再说话,任薇抬头,正对上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舒大人在看什么?” 她笑靥清丽,即便是仰视着他,眼中也毫无寻常闺阁女子含羞带怯。每当面对任薇的时候,舒振桐总感到一种被看透的羞恼,一种可望不可及的无力。 她自顾自地凭借这种居高临下引人好奇,却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中。仿佛愚弄一般,笑看他人的心思迷乱。 这两日,舒振桐屡次习惯性地想要招来影卫意图询问任薇的行踪,然而总是在刚抬起手时,就忆起了现实。 “大人可是要属下继续跟着任大小姐?” 在他又一次发呆时,一名影卫站出来如此询问着。 案上檀香燃断了一截,香灰坠落。 “不用。” 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越是能引起好奇的东西越是危险,他向来明白这一点。即便是对任薇产生了微妙的探索欲,他也绝不该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 “无事,”舒振桐撇过脸,错开任薇的视线,朝她微微颔首道:“不耽误任大小姐赏花,朝中事务繁忙,在下先行告退。” 直至舒振桐消失在转角,任薇才在花园中随意地逛了起来。 暮春时节,园中百花香气交缠,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向里走,任薇看见了藤蔓包裹间的暗色牌匾。 上书“蔓园”。 而苏嘉树就站在那蔓园中,笑眯眯地望着她。 - 系统对苏嘉树有着极高的警惕性,马不停蹄就将原书中关于安平王府构造的全部细节都提出来交给了任薇。 “听闻这蔓园中的花朵,每一株都是安平王亲自种下。”任薇跟在苏嘉树身后,不经意开口道。 石板路旁各类鲜花丛簇交迭,明明是春意将逝之时,园中万物却仿佛不知时节,绽放出生的热烈。 苏嘉树走在前方,窈窕纤瘦的背影也染上了春色,她侧过头,一缕发丝随微风缠绕到她耳后。 “是啊,听说我想要,他便去寻了花种。” “可我天生煞命,种的花全死了,又不愿经他人之手,他没办法,只好为我一棵棵种下。” 她说这话时,神色灵动,露出了岁月包裹下的少女俏皮。 系统听了都忍不住感慨:“这安平王对王妃真好,她有爱自己的丈夫,雄心谋略的儿子,人生已经够完美了,为什么还要做现在这些啊,真搞不懂。” “可我不要男人的爱。” 苏嘉树听不见系统的声音,却像是在回答它一般。 任薇停下脚步,望着她的眼睛,等着下文。 “世人都道安平王妃命好,可无人知晓我是蒙国最英勇的五公主,是最受百姓爱戴的王储。” “若不是因兄弟忌惮,我又怎么会沦为一个交易的物品送来这里。” 她的身体如今被胤国柔软的丝绸包裹,薄纱下已经纤细的手臂依旧坚韧,仿佛从未忘记曾经覆在身上泛着银光的铠甲。 “多可笑,男人都由女人孕育,却不许女人触碰分毫利益,还要女人依附他们生存。” “这天下,本该是女人的。”苏嘉树步履轻缓,臂上的披帛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摆,“而我,本就该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她站在任薇身前,皱纹堆迭的眉眼迸发着明亮的光芒。 “便是藤萝,也要绞杀乔木。” 春风飒飒而起,将满园的芬芳送入任薇的呼吸之间,她唇瓣开合,声音被簌簌叶声掩盖,但苏嘉树却瞬间红了眼眶。 “娜仁*,我真正的名字。” - 按理说,肖敏敏他们该即刻赶去临山郡。 百姓遇难,修道之人不可坐视不理,然而行李都收拾完备时,母亲却忽然找到了她。 “敏敏,南桂卜算出那奸人就在京城,你可曾遇到身上带有天狐气息的男人?”肖怡芝抚着她的发丝,眼中满是关切。 他们天狐一族善卜卦,族中睇花*圣女更是自生来便有窥天机之力。 上古天狐承万物之灵蕴,由天地孕育而生。上至灵珠,下至肉身,皆是宝物。 身怀异宝,难免遭人窥伺,他们隐于人世多年不被屠戮,靠的就是“先知”。 可自从五十年前族中圣女南桂的灵珠被奸人所夺后,她便无法借天力卜算,只能借自身寿命,命寿终有尽,天狐一族无异于失去了最为坚固的防护。 而肖敏敏的父亲,也是为保护圣女而被奸人所杀。 挫骨扬灰,只余满地血迹。 二十年前,南桂卜算出奸人会在道霄宗躲藏二十五年,于是肖敏敏隐瞒身份,成为道霄宗弟子。 天狐灵珠气息浓厚,无法掩盖,可肖敏敏却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人。 “母亲,那人会不会是同样下山来了京城的道霄宗弟子?”肖敏敏离家时还是个小狐狸,如今被母亲摸着头,不自觉伸出来的耳朵都有半幅粽叶大小,想来真身已经体积可观。 肖怡芝心疼女儿,但也不能置族人于不顾。她定了定神,赞同道:“很有可能,既然能够在道霄宗隐藏二十五年,那想必是有可用的身份,如今出现在京城,很有可能就是门中弟子。” 但道霄宗创立已有近千年,宗内大大小小分支都有二十余支,彼此互不干涉,此次下山的弟子想必也不少,很难不动声色地一个个排查。 “母亲放心,无论多么艰难,我都一定会为南桂找回灵珠,为父亲报仇。” 天狐幼年期极长,尽管少女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按照族中年龄,肖敏敏还只能算是个幼崽。 见肖敏敏眉头紧皱情绪低落,肖怡芝也面露不忍,还是转移话题道:“敏敏,你们来京城是来做什么的?” “来除蛇妖的。”肖敏敏毛茸茸的耳朵轻微抖了抖,犹豫一瞬,还是扑到了肖怡芝怀中,搂住了她的腰。 肖怡芝温柔地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发丝,如同给小狐狸顺毛一样,“已经除去蛇妖了?” “嗯。” “可有受伤?” “未曾,倒是与我同行的道友伤的不轻。” “道友?”肖怡芝有些疑惑,又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没忍住打趣起来:“是那位长得极为漂亮的男子?” 肖敏敏点了点头:“唐嵶川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的。” “那是母亲冒犯了,敏敏替我向这位小友道歉吧。” 肖怡芝笑着说完,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肖敏敏这才意识到自家母亲是在揶揄她,脸颊到耳朵根都红透: “母亲,我们这样偷偷说,他也不知道,不用道歉的。” 肖怡芝毕竟是过来人,她含笑片刻后又敛了神色,“敏敏,外族人不比天狐,若是和他们通婚,你便要成为孕育者了。” 肖敏敏愣了几息,耳朵渐渐耷拉下来,紧紧贴着头皮。 “母亲,父亲怀胎五年生下我,南桂与我亲如姐妹,在为他们报仇之前,我绝不考虑私事。” ----------------- 1、娜仁,意为太阳(源自百度百科) 2、东南沿海客家人似乎有这样一个说法,“请花”意为“请神”,神婆也被称为“睇花婆”,从朋友处听来,觉得很有意思,进行了一些化用,无冒犯之意。 -- 工具人第一场戏杀青 大雨滂沱,任薇手握刀柄,又用力往里推了推。喷涌的鲜血浸漫了她的虎口,又被雨水稀释成浅淡的粉色。 孟哲明脸上并无痛苦的神情,只是在脸色一瞬灰白下去的同时,原本明亮的眼瞳也变得昏黄浑浊起来。 任薇向后退了两步,隔着苍茫雨幕,她目光对上了季祉辰颤抖的瞳孔。 “任姑娘……” “哲明——”他嗫嚅的声音一瞬被苏嘉树的尖叫声掩盖,一向端庄的王妃在雨中失声痛哭,意图冲向已然死去的丈夫,却被肖敏敏等人拦下。 “他不是王爷,只是一个占据了王爷身体的恶妖!” “不!是她,是她杀了哲明!”苏嘉树一把推开了肖敏敏,雨水从她的眼角流过,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你们说了王爷不会有事的——是你们这些人一起害死了我的丈夫!” 她并未收力,肖敏敏被推得一个踉跄,被唐嵶川扶住手臂接住。 他转头看了一眼阵中的任薇,站在苏嘉树身前,狭长的眼中满是冷漠: “你的丈夫早就死了,现在除妖阵还没有结束,若是你非要闯进去送死,那就尽管去吧。” 昨日世子大婚,安平王又没有出席。王妃甚是担心,找到他们,说是怀疑孟哲明被邪祟侵染,想请他们驱邪。 然而听苏嘉树的描述,孟哲明极有可能是被妖邪夺舍了。 合计一番,与苏嘉树商量后,他们在此布下了除妖阵。 可没想到任薇突然出现扎了孟哲明一刀,除妖阵见血则启,孟哲明面容即刻枯白,说明这妖邪用的本就是一副死尸。 “唐嵶川!”肖敏敏呵斥一声,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匆忙安慰道:“王妃,我们知道你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况且若是不借此机会彻底除去恶妖,不止您,天下百姓都要受苦。” 这样大的动静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任薇站着没动,目光涣散。 孟津言和任娇娇也来了,他见到倒在地上的孟哲明,面上瞬间失了血色,晃了晃身子,还是勉强站稳,赶到苏嘉树身边安慰起了她。 只有季祉辰望着任薇,悄然红了眼,他拉过肖敏敏,声音哽咽:“师姐,任姑娘该怎么办?她还在阵中……” 肖敏敏也是焦急又无奈,她没想到任薇会忽然闯入阵中,现下除妖阵已经起势,亦无法中止。 待那妖孽现身,极有可能会报复伤了自己的任薇。 “他现身之时,我去救任姑娘,你和唐嵶川即刻祭出缚妖索。”若是借用天狐之力,想必能在此妖动手前救下任薇。 雨势越来越大,将任薇发髻淋散,发间的几支朱钗也尽数落了地。 落魄又狼狈。 可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那原本鲜红的刀刃也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幽幽泛着银光,被她牢牢握住。 听着苏嘉树撕心裂肺的哭声,任薇只能在心里为她的演技鼓掌了。果然,成大事者,演技也得到位。 阵纹旁的符篆一张张飞起,逐渐形成包围之势,任薇站在漫天飞舞的黄色符文中中,眼睛都快被晃瞎了,还得扮演一个被控制的傀儡。 只能说非常累。 倏尔疾风大起,将漫天黄符都绞碎了。 一条银蛇盘空而游,刚要冲任薇飞来,肖敏敏飞身持剑护在了她的身前。几人眼神对接,季祉辰和唐嵶川当即念咒。 然而金色的缚妖索还未触及银蛇,就被震成了几段。 似乎是有些着急了,它甩起银尾向肖敏敏劈来,几乎凝成了一道银色的刀光。这一下显然毫不收敛,若是被击中,轻则半身不遂,重则身首异处。 肖敏敏拉着任薇躲闪不及,腰间的玉珏发出阵阵红光。 “宿主,肖敏敏母亲想现身替她挡下这一击!” 行了,又到了工具人的献身了。 “系统,记得给我开防护,别把我劈死了。” “收到!” 任薇霎时抬手推开了肖敏敏,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独自陷入这炫目的银光中。 光芒散去,人与妖都消失不见。 “叮,项目四完成!” “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生命危险!各项指标正在急速降低!自动防护已开启!警告!自动防护开启失败——进入抽离模式!” “滴——抽离模式启动失败!请联系管理员!滴——抽离模式启动失败!请联系——” “滴,宿主各项生命指标正常,抽离模式解除。” - 一日前。 任娇娇与孟津言正拜堂呢,任薇在第一本书中的最后一个任务发布了。 “叮,项目四,请在明日完成刺杀安平王的剧情。” 还算人性化,好歹没毁了人家婚礼。 任薇尝了尝杯中的梅子酒,苦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毕竟是世子娶妃,按理说至少也得准备半个多月,但近日临山郡水患严重,孟津言自请前去治洪,天子大为赞赏,直接赐了金银百箱,给他把婚期也定在了几日后。 “津言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若是耽误你娶妻了,朕也过意不去。” “再说了,男人嘛,成家后总归稳重些。”皇帝双眼浑浊,抬起嘴角时,脸上的皱纹如浪般层层堆迭,与王妃寿宴时相比,竟是又明显疲惫了许多。 孟津言躬身谢旨,眼中的笑意却是冷然。 这样一摊苍老的腐肉,哪里配得上至尊之位? 婚期定的突然,任府上下也慌张忙碌起来。 接过任夫人送来的一对冷玉手镯时,任娇娇有些惊讶。这位夫人对她向来不喜,但这手镯成色极好,显然价值不菲。 “到底是我们任府嫁女儿,你母亲不在,这出嫁礼便由我代为准备了。” 任娇娇捧着手镯,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夫人不怨我吗?” 这个庶女心思不少,赐婚一事固然可惜,但说到底也还是个人福运,任夫人神色未变,只是摇了摇头,“并未。” 任娇娇眼前是鲜红的盖头。 她端坐在房中,即便是离前厅不近,依旧能听见男人们酒后嘈杂的声音。 酒过叁巡,有人问:“任公,你推崇君子一世爱一人,该不会对世子也是这个要求吧?” 这话问出,一阵吵闹的哄笑炸开。 那个一向对她横眉冷竖的父亲,一向内敛沉稳的男人,含糊着声音嚷嚷着: “君子守节,结发为夫妻,自然需要一心一意,但世子毕竟是王储,若是我这女儿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那世子纳妾又如何呢!” “是!世子毕竟是王储,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任公这样啊——” “就是,京城的女眷们,哪个不羡慕任夫人哟!” …… 任娇娇忽的感到有些可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 明明是她的母亲先来到任秀林身边的,为何不将她母亲娶作妻子? 既然已经娶了任夫人这样的世家小姐,比任薇还小一岁的她又为什么会出生? 他要做一个温文尔雅的学士,一个钟情妻子的丈夫,所以对任娇娇这个除不去的“污点”感到厌恶。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却到现在才看清。 她过去为得不到这个男人的父爱而扭曲,而憎恶他爱着的妻女,可如今看来,这份装出来的“爱”,也不过是他标榜自己的勋章。 吱呀一声,一个稚嫩的女声传来: “世子妃,王妃唤我来给你送些甜枣。” 闭了闭眼,她抬手取下了红盖头,在小丫鬟震惊的目光中接过了她手中的盘子。 “去回禀王妃,这甜枣,我会和世子一起吃的。” 宾客逐渐散去时,苏嘉树又找到了任薇。 “任大小姐,明日可否帮我引出孟哲明?”她笑着,将一个盒子交给任薇。 系统扫描完盒子,大惊失色:“宿主,盒子里是一枚匕首!她是不是要你去刺杀孟哲明!” 然而苏嘉树并未再说别的,只是笑着嘱托任薇带上匕首防身,随后转身离去。 任薇揣着盒子,上了任府的马车后才敲着盒子开口道:“查一查她刚刚在我身上撒上了什么东西。” 系统:?!这王妃什么时候还悄悄加了料? “呀!宿主,她给你用了傀儡符的灰烬,但是好像还加了点什么,我没能检测出来,只知道无毒。” “宿主——”系统声音含糊不清,“你为什么要帮苏嘉树啊?她现在还给你用傀儡符,说不定要害你呢……” “谁说我帮她了?”任薇拿出匕首,就着窗外透出的日光细细端详着,反射的银光落在她鼻梁上,“我只是参与到这个和天道的赌局而已。” “你赌王妃会赢?如果你赌对了,那我们任务也失败了啊。”系统气鼓鼓。 收起了匕首,任薇笑道: “不,我只是赌苏嘉树不会输,而我们的任务也不会失败。” - 耳边隐约传来泉水滴答声。 任薇感觉自己胸口一阵黏腻,十分难受。 好不容易睁开千斤重的眼皮,所处的地方却好像十分阴暗,她眼睛张合好几回,终于看清了现状: 她现在正衣衫大敞地躺在一个昏暗的石洞中。 而一个男人,正伏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肩头到胸口来回舔着。 身体沉重,任薇抬手揪起这颗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人肤色极白,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如明珠般嵌在深邃眼窝中,与她对视时,浅茶色眼瞳中居然有两个瞳仁,随着他的靠近微微放大。 雪肤红唇,眉眼上挑,还有一对重瞳。 单看五官,这是一副标准的妖孽长相。 可他眉心偏生了一点朱砂红痣,即便发丝被任薇紧紧拉扯住,神色也颇为无辜,毫无攻击性,只是小动物一样愣愣地盯着她看。 这副模样,倒更像是无意间坠入凡间的仙子。 任薇在脑中叫了半天,系统也还是没有反应。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哪来的?大概是蛇妖本妖?那她现在是被蛇妖抓了,要进入第二本书的剧情了? 见任薇半天不说话,他眨了眨眼,一剪羽睫轻轻扇动,纯净圣洁。 “啊!” 脖颈间一阵凉意,任薇下意识叫出了声。 趁任薇不备,他居然又当着她的面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脖颈。 -- 弃子 任薇脑子是懵的,但她的身体还没懵,抬起膝盖就直击男人的腿间。 “啊,好痛……” 尽管脆弱处被击中,他却只是小声呼痛,叫完还委屈巴巴地看着任薇。 “痛还不起来?”任薇并不怜香惜玉,作势又要抬腿。 他睁大了眼睛,匆忙爬起来,“我起来我起来,我是怕恩人你死了,所以给你治伤呢。” “恩人?”任薇勉力坐起身,合上衣衫,面露疑惑。 他跪坐着面对着她,连连点头,垂至股下的如墨发丝微微摆动,指着自己的脸:“对呀,恩人你送给我一个玉兰手帕,你忘记了?” 见任薇表情木讷,他嘴角瞬间下撇,高大的身体蜷缩起来,活像是和家长闹脾气的小孩。 妖孽脸做这种天真表情,实在是非常违和啊啊啊! 从记忆中搜刮出了冒认舒振桐恩情的缘由,任薇大概理清楚了:这男的就是当年那个在路边流鼻血,被原主送了玉兰手帕的小孩。 “呃……你叫什么名字?” 她才问完,少年立马挺直脊背,笑容又灿烂起来。 “我叫书琼,不过恩人叫我子玉就好。”他说完,又很快贴到任薇身前,“我可以叫恩人薇薇吗?” “……” 任薇默然推开了快贴到她肩头的少年,抬起手的瞬间,自胸口传来一阵撕裂的痛。 “哎呀,你这里我还没有治好呢,快别动了。”说着,书琼修长如玉的手指熟练地摸上任薇胸口,还往里轻轻按了按。 “你看,你胸口这里的伤口最深,估计还要再舔一阵才能愈合。” “药效已经过了,现在很疼吧?” 做着流氓的动作,神情和语气却跟看病的医生一样。 任薇不惯着这种流氓预备役,一把甩开了他落在自己胸上的手,“这还不是你劈的?” 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就是藏在孟哲明身体里的蛇妖,亏她之前问系统,系统还说没问题。 说起来不知是不是她伤的太重,失去意识前,她模糊地听见了什么“防护模式”,“抽离模式”,而系统至今都没有反应。 垃圾系统! 即便这蛇妖看起来并无恶意,但根据她的经验,妖物的治疗方法都是不能轻易相信的,搞不好就把自己赔了进去,惹一身麻烦。 胸前伤口火辣辣的,任薇朝着洞口走去。 书琼一脸不解,跟在她身后念念叨叨:“我很会治伤的,再重的伤,我都能治好,而且你就只有外伤重了点,就更好治了,保证一点疤都不会留下。” “说起来薇薇你真厉害,一般人挨我这么一下,估计当场就断成两截了。” “而且你好香好软啊,我都怕把你捏碎了。” …… 谪仙一般的少年一身白衣,脚步轻盈,然而话语间抬手比划起来,硬是将他外形所带来的冷艳气质全数压了下去。 托他的福,任薇现在不仅胸口痛,脑袋也痛。 “你之前装孟哲明怎么没这么多话?”她转过身,抬头看向紧跟在身后的书琼。 书琼被她突然停住的动作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眼瞳中的两只瞳孔都微微放大,“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怕说错话,所以都憋着的。” “那你现在也憋着。” 任薇扶着洞口,终于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 这个山洞位于峭壁之上,向下看深不见底,向上看只能见到瘴气一般缭绕的浓雾,静谧非常,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薇薇,你不用担心掉下去,门口我下了禁制,你是没法迈出去的。”书琼又贴上了她的后背,高大的男人弓着腰小鸟依人地靠在她的肩头,语气如同邀功的小孩。 出不去,所以不会掉下去。 逻辑倒是挺合理。 任薇推开了书琼的脑袋,又看向洞内,“这是什么地方?” “是我住的地方呀。”被任薇的眼风一扫,他又急忙补充道:“这里是太华山,地处临山郡瑁县东南方,离京城已经很远了。” 果然还是来了临山郡,那么肖敏敏他们应该也会赶来。 心中安定了几分,任薇决定盘问一下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蛇妖: “你之前为什么夺舍安平王?” “不是夺舍!”书琼显得有些焦急,“是他快死了,诚心祈求被我听见了,我才借用他的身体,替他完成心愿的。” “他的心愿?” “嗯嗯,他想要和孟津言一起谋反,不过这个事情真是复杂,他临死前教了我两天,我也还是没学明白,最后他告诉我,大事都听孟津言的,小事就模仿一个慈父就行。” “但是我也没当过父亲,所以装得可累了,还好我是妖怪,法力又高强……” 这人显然是个话痨,任薇只好打断他:“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知道苏嘉树的计划吗?” “苏嘉树?”书琼面露疑惑。 …… 任薇有些无语:“安平王妃。” “她啊——我知道啊,可是孟哲明只许愿能谋反,又没说一定要成功。反正在我走之前,孟津言好像就已经开始了,也算是完成他的遗愿了吧。” 孟哲明要是知道自己许愿引来的是这么一个坑货,想必要气的当场复活。 “薇薇,”书琼又凑到了任薇眼前,那张冷艳的脸上满是期待,“让我给你治伤吧,你这等会又要流血了。” “你为什么非要给我治?” “因为你受伤了啊,而且你好香,舔起来甜甜的,我很喜欢舔你。” 草。 这傻缺蛇妖当她是棒棒糖呢?还舔,舔个屁。 任薇随手一掌推开了他的脸,并决定再撑一撑,等到系统复活再说。 - 一夜之间,安平王逝世,任府大小姐被蛇妖卷走,生死不明。 两户人家昨日还张灯结彩办婚事,如今只能急匆匆地撕下红纸,贴上白纸。 孟津言本该在家守孝,可临山郡水患凶猛,他急需赶去与部下汇合,借势而起。在安平王灵堂前磕了叁个响头,他身着苍白孝衣便上了路,一片仁心更是引得百姓掩泪大赞。 从任府吊唁出来,舒振桐感到一阵茫然。 好像人人都默认任薇必是丧命蛇口,绝无生还可能。为什么呢?她这样强韧的女人,不是应该能够克服任何险境吗? 怎么这些人都不信她? 那个一直缠着她的道宗弟子,第二日就跟着师姐离开了京城。 而往日对任薇颇为殷勤的冯俊生,闻言也只是一瞬红了眼落泪,拔腿就往安平王府跑去,说死要见尸。 在这种想法中,舒振桐甚至生出了一丝优越感:看啊,任薇,只有我是最懂你,最相信你的人。 好像这样,他就打败了其他那些觊觎着她的男人。 沉浸在这种虚幻的胜利中,他越发觉得任薇并没有出事,可能某一日他再次随意地招一招手,就能从影卫口中得知她的一颦一笑。 在回府路上,他遇见了任娇娇。 她如今成了世子妃,虽身着孝衣,一张脸却是高高昂着,再不似从前那样欲语还休,自下而上地抬眼看他。 “舒大人,难道一点都不伤心?” 舒振桐表情未变,“安平王与任大小姐受此妄灾,我自然是伤心的。” 她眼圈还红着,审视的目光落到舒振桐身上: “是吗?” 早上冯俊生匆匆赶来,一副为任薇肝肠寸断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作呕。 任薇点醒了任娇娇,但任娇娇依旧讨厌她。 讨厌她眼中从来没有自己,嫉妒她冷静美丽引人爱慕。 任薇凶多吉少,过去任娇娇所一直期待着的场景似乎发生了。可所有人,甚至包括她,都在贪恋她留下的那一点痕迹。 就像准备了许久的戏剧戛然而止,她以为自己能和任薇一较高下,为她而积蓄的情感堆积成山,如今却失去了出口。 孟津言该死,冯俊生该死,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舒振桐也该死。 当一个女人撕开了面纱,男人在她的眼中就再没有任何朦胧的美了。和苏嘉树合作后,任娇娇好像终于踏上了一条自己选择的路。 纠结复杂的感情化作恶意喷涌而出,她突然冷笑道: “舒大人恐怕还不知道吧,其实当年给予你玉兰手帕的人,不是薇姐姐,而是我。” 舒振桐一开始就对任薇抱有怀疑,可对她的好奇乃至注意,都早就与这份恩情无关了。任娇娇这个时候说这些,不知又是想做什么。女人的嫉妒总是令人烦躁的,他眉头微皱,垂着眼,全然冷漠: “多谢世子妃当年的善举,舒某改日备上厚礼再登门致谢。” “你没懂啊——” 任娇娇笑了,款款迈步与他错身而过,“没了这份恩情,你和薇姐姐,可是毫无关系。” - 一直到夜幕降临,任薇都没能联系上系统。 虽然拒绝了书琼的口水疗伤法,但胸口的伤并未恶化。 书琼一脸骄傲:“因为我在你醒来之前已经舔了很久了。” ……想想就恶心。 到底是妖物的巢穴,石洞里温暖安静,书琼已经四肢摊开呼呼大睡,任薇坐在那,或是因为神经紧绷,迟迟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滴咚一声,又一滴水从洞顶坠落。 “宿主……”滋滋电流声响起,系统的声音十分细弱。 “系统,你怎么失联了!”任薇右眼皮跳个不停,心脏激烈地跳动起来。 又是一阵滋滋电流声,系统的声音有些失真: “宿主,我无法连…接到主机了……你受伤的那个时候,不管是保护模式,还是……” 电流声嘈杂,和任薇的心跳声交错。 “还是抽离模式,都……都无法开启。” 任薇感觉自己脑中轰的一声,失去了思考能力。 好像有一只手伸出她的胸腹中,握住她的心脏往下重重一拽。让她整个人都止不住地发冷,呼吸艰难。 无论任务完成与否,任务者都是依靠系统来完成时空跳跃的。 任务者如同一只只的小船,依靠系统这一条细线与真实世界相连。 如果系统无法与主机建立联系,那就代表着任薇失去了和真实世界唯一的联系。 任薇回不去了。 她要以凡人之躯,永远地被困在这个世界了。 -- 开始发疯 在滋滋电流声中,任薇甚至恍惚从系统的声音中听出了绝望。 “宿主……我们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 任薇不过肉体凡胎,她在这个世界中所展示出的强大与从容,说白了都是建立在最后的生命保障以及知晓原剧情之上。如果失去了现实世界带给她的依仗,即便内心再坚韧,她拥有的依旧只是一个炮灰的命格,一个凡人的脆弱生命。 “不知道怎么回事,主系统拒绝我的访问,求救也无法发出,”系统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真的对不起……” 拥有这样的权利,还做出这样的事,任薇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盛骄。 他们的确不对付,可任薇从未与他有多大的过节,他居然不惜冒着被查封的风险,也要置她于死地。 贱人! 她在不自觉中打起了寒颤,齿关磕出一阵窸窣声响。 松开了紧咬住的下唇,任薇强迫自己深呼吸:“没关系……没关系,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选择把她丢在这个世界,就是笃定她一个凡人炮灰只有死路一条。 要弄死她是吗?她偏要活着。 不,不只是活着,她还要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穿书局不是自诩世界运行规则的守护者吗? 有本事就像抛弃她一样,把这个世界也抛弃吧。 - 书琼醒来时,任薇正在一旁看着他。 “薇薇,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着吧?”他揉了揉眼睛,看着任薇眼下的青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任薇昨晚和系统确认过了,现在的情况,系统只有下载在本地的一本系统手册,一个世界物种数据库以及叁本原着。 任薇最初气的胸膛起伏,伤口崩裂,可过了一会,她忽然勾起嘴角,露出了怪诞的笑容,让系统心惊胆战。 它还是第一次工作,就遇到了这样的致命打击,现在就连宿主好像也要疯了。 可怜它一个人工智能,该何去何从啊。 “系统,书琼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任薇抚着胸口,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她如今最急需摆脱的,就是凡人的身份,但就天道这个偏心眼,想必她的体质也是极差,毫无修仙天赋。 而书琼既然能轻易破开道霄宗的除妖阵法,实力定然不俗。 如果有可利用的地方就好了。 “他是五通神之一,常年盘踞在临山郡,在原着中抓走原主后对她极尽折磨,最终被肖敏敏一行收服,散尽修为,成为了一条普通的小蛇。” “五通神?” “在这个世界中,五通神是天地孕育而生的一群精怪,往往生来淫邪,但能成人所愿,带来偏财,所以民间不乏人供奉。” “这样啊,”任薇思索片刻,“那他身上有什么可夺的宝物吗?比如妖丹之类的。或者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得到他的力量?” “宿主!”系统大惊失色,连忙阻止精神状态显然濒临崩溃的任薇。 果然任薇不是冷静下来了,而是已经下定决心发疯了。 “他虽是妖,但妖力强大,堪比半神,你一个炮灰如果杀了他,是承受不住这份因果的!” 见任薇若有所思地盯着书琼看,系统翻找片刻,还是妥协道: “虽然不能夺取妖丹,但若是和他建立了生死契……就能收服他做灵宠了。” 灵宠这一概念在玄幻文中并不少见,主人殒命,灵宠必死无疑,因此他们必须保护主人的安危。若是任薇将书琼收作灵宠,就等于有了一个保护伞。 寻求庇护不过是一种自保手段,只有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主动出击。 然而就算任薇不满意,这显然已经是她目前的最佳选择了。 “要如何建立生死契?” “呃……应该是,”系统支支吾吾,“互饮对方鲜血……” 这个方法听起来就很血腥,它实在是不敢想象任薇要如何办到。 然而任薇听了只是冷静问道:“血有什么要求吗?” “这个原本是用于精怪结缘的,他们对认定的伴侣,往往会互咬对方,结成同生共死契。” 系统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提示道:“宿主,你现在还是炮灰的气运,如果你做出完全破坏原剧情的行为,天道可能会插手消灭你的。” 它是真的害怕已经破罐子破摔的宿主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当场暴毙。 “放心,我不是要和天道作对,而是要借它的势,再扭转天道。” 系统虽是最新型的仿真ai,能够学习并模拟人类的反应和思想,但对人类行为的预测,始终是存在一定盲区的。 就像现在,它不明白为什么任薇所谓的“借势”是从凑到书琼跟前开始。 “子玉,我伤口裂开了。” 任薇原本莹白的面颊染上了几缕潮红,眼中水光盈盈,看起来像是有些发烧。书琼只听了她说伤口裂开,二话不说就去解她的衣衫。 衣衫将要散开时,他忽的抬起头,眨了眨眼: “薇薇,你昨天还不想让我碰,今天可以吗?” “可以,而且子玉不是要为我治伤吗?”任薇歪了歪头,柔声细语,“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 少女眉眼清丽,染上几分病痛的虚弱,又摆出这副温柔大姐姐的模样,很是唬人,起码书琼被哄住了。 他嘴唇贴上少女洁白柔软的肌肤时,眼睫抖了一下,耳根也热了起来。 好奇怪,明明昨天给薇薇治伤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啊? 从任薇的视角,她就像在哺育着这个少年一样。书琼发丝柔顺,高挺鼻梁下抵在她的柔软胸脯上,微微陷入。而他的舌尖也如蛇一般,从尖端分成两半,沿着她渗血的伤口轻轻划过,刺痛中引起一阵酥麻。 ---------- 薇薇终于要开始创飞这个世界了!! 虽然我是个糊逼,但还是预告一下:后期女主会周旋于很多人之间,【间歇性良心发现,持续性心狠手辣】,谁也不爱,但谁也不放过,会榨干男人的利用价值(乖的可能兴致来了宠一下,不乖的就是只有被虐的份) 所以不太能接受的宝们,酌情观看哦~(这章短了点,晚上二更) -- 喜提小蛇一条 舔舐的黏腻水渍声在石洞中回旋不散,画面更是十足香艳。 书琼真身的蛇尾极长,甩在任薇身上留下的伤口从肩头一直横亘到乳根,他从上至下舔舐而过,任薇能感觉到伤口明显地在愈合。 而舌尖途经那一朵红蕊时,书琼忽然有些犯了难。 那里没有伤口,但他的鼻尖总会顶上去,只是轻轻磨过,任薇就会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吟,让他浑身僵硬。 “薇薇……这个……” 他伏在她的乳间,满脸通红,衬得眉间那粒朱砂痣如血般艳丽,一剪羽睫轻轻抖动:“我碰到了它,你是不是不舒服?” 自从任薇解开衣衫的那一刻,系统就已经自动睡眠。它知道任薇要不惜一切活下去,可它没想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丢掉节操,诱哄无知小蛇往18禁的路上狂奔。 非礼勿视啊,它可是个健康绿色的系统。 “不会。”任薇垂下头,几缕发丝从肩头滑下,落到了书琼扬起的脖颈间,有些酥麻,让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她握住那一团雪白,将红蕊主动送到了他的唇边。 “你不是说我很甜吗?试试吧。” 书琼已有六百余岁,但不同于其他几位兄弟,他对女人的身体并无兴趣,本就不大好使的脑子里性知识无限接近于0。 此时被任薇引诱着,他虽不能明白这个行为的意义,也还是从心而行,张嘴含住了那一点红梅。 有别于周围柔软的皮肉,舌尖舔过时,他能感觉到,这一处是如同珍珠一样硬挺的质感。 下意识地用舌尖的分叉夹住它逗弄,任薇果然又发出一声暧昧旖旎的喘息。 他喜欢任薇这样的声音,不自觉地越贴越紧,他整张脸几乎都埋在了少女的软香之间,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的香气,她的柔软,如丝绸般包裹住他。 可好像还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更多的什么? 尽管这个角色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但任薇遍历叁千小世界,早就身经百战。更何况她从不认为性是什么令人羞耻的东西,女人也绝不需要贞洁二字作为品德。 强大才是真理。 她手指插入书琼柔顺冰凉的发丝间,幽幽向下,一直抚弄到他的耳根,脖颈,温热的指腹沿着他凸起的喉结轻轻刮过。 引得他身体轻颤。 “呜……”书琼的体温微凉,被她触摸过的地方却好像血肉都在发烫。 小狗似的呜鸣一声,他唇齿仍轻轻咬着她的乳尖,抬起头望着她:“薇薇,我喜欢你摸我。” “再多摸摸我,”他微微侧过头,鼻尖陷在她的软肉间,深深呼吸着,露出另一边雪白脖颈,“这边也要摸。” 任薇笑了:“可我的伤还没有彻底好,你看。” 她指着左乳上方的靡红伤口,“这里没舔到,还流着血呢。” “我给你舔,你摸我,我们一起,好不好?”书琼懂得太少,只知道依照本能与任薇肌肤相亲。 “好啊。” 任薇手指轻抚过他脖颈下跳动着的血管,越凑越近,伴随着胸口传来的丝丝刺痛,她张口咬住了他耳下几寸的一点皮肉。 一阵刺痛,书琼下意识地想要松开,可任薇却紧紧地按住了他的头,让他无法起身。 血滴从他苍白的皮肉中渗出,染红了任薇的唇。 她一手按着书琼的头,另一手从侧面推挤着胸乳,将伤口又挤出血来。 或是违逆天道一事本就令人兴奋,通过这个自虐一般的动作,任薇甚至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快感。 而在这个过程中,书琼除了一开始的下意识反应,再没有一点挣扎。他似乎很疑惑,但唇抵在伤口上,不可避免地含入了任薇的血。 她的血,似乎也是甜的。 本以为生死契这个东西难以察觉,但这一瞬间,任薇明显感觉到胸口灼烧。 “糟糕!宿主快停下!”察觉到任薇生命值不升反降,系统的警告声极大:“他的修为远高于预计情况,你的炮灰命格很可能承受不住契约!” “大不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当个普通凡人,总会……” 任薇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系统说的没错,她这条命太弱了。说到底不过是个炮灰,她要是真躲起来了,再找一个角色顶替她就是了,天道也不一定非要置她于死地。 但总是让步,总是被动,她就永远是蝼蚁。 “宿主!任薇!”系统还在唤她。 被选择,被针对,被抛弃。 “任薇!你撑住啊——” 任薇不甘心。 一会如坠冰窖,一会如火烧身。 心脏仿佛被万蚁啃噬,脑中仿佛有刀刃绞弄。 在这样的折磨中,任薇掐紧了手心,一遍遍回忆现实。即使拼命保持意识清醒,紧咬住书琼的唇齿也还是开始发抖。 看着越来越低的生命值,系统近乎恳求:“宿主,你快松开吧……” “这样下去,你很可能死在这!” “这不是还没有人要害你吗?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啊!” 系统急得不行,任薇意识渐渐回笼,勉力分出心神开个玩笑:“因为我要去迫害别人,所以我得先想办法变强啊。” 这是与天道博弈的开始,她绝不认输。 她能感觉到,这个生死契已经快要被她压制下去了。 如果能让书琼再松懈一点…… 任薇贴着他的侧颈,仿佛落下了一个轻吻,声如蚊呐: “子玉,属于我吧。” 书琼睁大了眼睛,眉间朱砂颜色一瞬加深。 耳边的嗡鸣声终于渐渐停止,任薇扶着他的肩膀支起身,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而她的心口,赫然出现了一枚银蛇印记。 与此同时,胸口的肌肤也恢复如初,再无一点伤痕。 “宿主,成功了!成功了!” 系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任薇的意志足够坚定,不然真的得当场暴毙。 书琼抬起头,瞳孔涣散,缓了许久,他摸着侧颈的银蛇印记,目光愣愣地落在任薇脸上:“薇薇,现在我是你的了,对吗?” - 肖敏敏一行已经进入太华山地界,这里乃是上古山脉,山魈精怪诸多,不可御剑,便只能在山林间穿行。 头顶树荫相连,遮天蔽日,他们行走在其中,甚至需要用上夜明珠才不至于无法视物。 那蛇妖显然修为高深不可测,若不是任薇推开她,她想必也已经身受重伤。 肖敏敏没想到会牵扯到任薇这个无辜凡人,修道之人本就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如此一来,更是不能弃任薇于不顾。 罗盘测得那蛇妖逃去了临山郡,她和肖怡芝商量一番后最终定下: 她与唐嵶川、季祉辰叁人前去临山郡救人救灾,肖怡芝留在京城搜查仇人踪迹。 太华山高五千仞,广十里*,山中鸟兽都无,静谧非常,十分消磨人的意志。在山中已经走了快一天,脾气一向暴躁的唐嵶川已经黑了脸,季祉辰也始终沉默。 但此处极有可能是蛇妖的藏身之地,他们必须先搜查一番。 如常地抬起脚步,季祉辰却忽然侧过头,看向了树木深处。 “怎么了?”见师弟突然挺住脚步,肖敏敏看向他,又摸了摸腰间红玉,神情沉重。 定睛片刻,季祉辰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担心任姑娘罢了。” “行了,天天任姑娘长任姑娘短的,现在不就是为了你那任姑娘在赶路吗?”唐嵶川斜靠在树旁,言语中满是怨气。 摸到怀中玉兰发簪,季祉辰眼中暗光闪烁。 ------------- 参考山海经·太华山 -- 发情小蛇,在线勾引 “书琼和唐嵶川哪个更厉害?”气息还未能平复,任薇迫切地想知道书琼的真实水平。 系统不假思索:“当然是书琼。” “和第三本书里那个什么仙尊相比呢?” “那还是忘尘仙尊更厉害,人家是天山雪莲化身,本就是神物。” 也够了,有书琼在,目前这个世界里能杀了她的人想必是没几个了。 没想到他看起来不太聪明,修为居然如此高深。 瞥了一旁还在发呆的书琼,任薇决定好好训练一下他,“你想什么呢?” “我……”书琼有些呆滞地转过头望着她,额头上一片细密的汗水,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好饿……” ? 任薇退了两步。 一个激灵,书琼眼神恢复清明,匆忙缩成一团,连连摇头:“不,我不是要吃你,我,我现在好奇怪。” 不是吧,她好不容易收服的一个大杀器,这么快就出问题? “哪里奇怪?”任薇可不想白受苦,刚要靠近,神经就被系统的大嗓门震得发麻。 “宿主!” “他很有可能是要进入发情期了!”系统紧急翻动物种数据库,对着其中一行念道: “五通神之银蛇,情热一触即发,交颈纠缠,一旬难止。” 任薇下意识又向后退了两步,根据言情小说法则,现在如果她靠近,必然会成为他发情期的解药。 “薇薇……”书琼小腹处一阵痉挛,他如蛇一般匍匐在地,仰着头,漆黑的发丝带着湿气黏在脸侧,两瓣舌尖下意识地微微吐出。 “我想……” 他又垂下头,急促地喘息起来。腰背时而拱起,时而塌下,看起来十分难受。 好饿,好渴。 书琼自己也搞不明白他想要什么,从刚刚开始,他看着任薇就忍不住感到饥饿,但这种饥饿感却并不是想要把她吞吃入腹。 任薇站得又远了一些,她蹙着眉,似乎也在为他的痛苦而苦恼。 好想咬她。 好想撕掉她的衣服。 好想……和她交配。 本能终于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冲出,书琼向前伸出手,握住了任薇的脚踝。 “薇薇,我想和你交配。” 他脸上汗津津的,向前挪动着,直到脸颊贴上她的脚背,他才喟叹一声,抬起头,用那双水润的眼睛舔舐着她的脸,腰腹不自觉在地上磨蹭着。 此时此刻,他好像终于流露出了和妖孽长相相匹配的风情。 如果有另一个精怪在场,一定能闻见呛鼻的情香,并对着书琼大呼:这个蛇妖在勾引人! 然而在被交配二字短暂地冲击到之后,身为纯种人类的任薇只觉得疲惫。 这些男的都有病是不是?一个个地都不放过她的脚。 “如果不管他,他会怎样?” 系统现在也没了让任薇攻略谁的想法,老板丢下他们跑路了,它还费心费力打工,这不纯纯神经病吗? 它同时打开原着和数据库,清了清嗓子:“没有关于银蛇的具体记载,但针对蛇妖,如果找不到标记对象,修为大概会倒退个一百年左右。” 一次发情倒退一百年,那他多发几次情,不就彻底成了一个废蛇? 任薇此时才感觉到沉没成本的可怕,为了得到这个强大的灵宠,她又是诱哄,又是自残,而现在告诉她: 你的灵宠会越来越弱,过阵子可能就成了一条普通的小蛇了。 这谁能接受。 深呼吸片刻,任薇蹲下身子,摸向了书琼脖颈的印记。 果然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被什么保护,就会被什么限制。 “宿主,你要是勉强……”在系统的认知里,任薇可以称得上是厌男,只要是个男人,在她眼里就跟垃圾没什么区别。 现在要她主动献身书琼,这不是要她的命? “你想多了,我白睡一个美男而已。” 都袒胸露乳勾引人家了,还差这一点?就当是找了个漂亮干净的鸭。况且在未来,她指不定要做多少抛弃节操的事情,现在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书琼眼前一阵阵发黑,只是呼吸着任薇的香气已经不够了,泪水从眼角溢出,被柔软温热的指腹抹去。 任薇的呼吸逐渐靠近,她捧着他的脸: “子玉,接下来不要动。” 说完,那双柔软的手摸上了他的衣衫。 “薇薇……”任薇动作缓慢,若有似无地触碰让他更加难熬,他下意识地想要解开自己的衣带,却被任薇拍开了手。 “乖一点。” “你也不想继续难受,对吧?” 腰带解下,任薇却是拿它缚住了书琼的手腕,少年的手腕骨感却并不纤细,他乖乖地在头顶交叉着双手,任由用腰带缠绕。 腰带上亮晶晶的装饰物将他苍白的手腕刮出了一道道红痕。 任薇目光回落,直直撞上书琼湿漉漉的眼睛。 “你是我的。” 她笑起来,比书琼更像一个妖精。在书琼直愣愣的目光中,她抬起柔软的身体跨坐在他的腰间,惹得他下意识挺起腰腹,不住地喘息着。 “我是你的……” 仿佛上了一道锁,书琼的眼睛根本无法从任薇身上离开,他呆呆地吐出两瓣尖舌,目光随任薇而动。 墨发丝丝黏腻在脖颈额前,眼下一片潮红,纤长的眼睫湿答答地垂着,就连眼皮上都覆上了一层晶亮细腻的汗水。 真是个漂亮的礼物。 任薇一层层拨开他的衣物,剥出一具纤细白皙的身体。 她并不完全脱下他的衣服,衣袖都还套在手臂上,可从脖颈到腰下都已经全部露出。 粗长,粉白,干净。 居然还有两根。 感受到任薇视线的巡视,书琼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处都紧绷到了极致。 此时只要任薇碰他一下,他都可能会当场叫出声。 可任薇并不碰他。 她端坐在上方,并不对他暗戳戳的磨蹭做出反应,只是静静地,自上而下地凝视着他。 “难受吗?” 他意识迷蒙,点了点头:“嗯……” 无知与信赖让他对任薇言听计从。 但这还不够,任薇要的是他超越本能的,绝对的服从。 罗衫轻解,任薇俯下身子,贴着他的身体,唇轻轻碰上了他的锁骨。 “呃嗯……薇……薇……” 脖颈向上昂起,书琼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女孩子的身体柔软,温热,哪怕是压在他的身上,也像棉花一样轻柔,他不懂该如何做,可腿间的东西已经下意识地向上竖起,想要贴上她饱满的臀。 仿佛察觉到他的意图,绵软的乳沿着他的胸膛向下滑过,任薇扭动了两下,主动将臀贴了上去。 -- 交配or被交配?(h) 坚硬与柔软相触。 原来在那圆润的臀瓣间,还藏着一处湿润的幽谷。 起初是轻缓地上下蹭弄,随后越来越重,越来越快。 “啊…啊……嗯!”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刺激,他不自觉拱起腰腹,呼吸声更为急促,就在他几乎要尖叫的时候,任薇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抬起腰,带起蛛网般丝丝黏腻的银丝。 手指也伸入了书琼的口中,将他的舌尖捏住。 “子玉,你是我的,所以会一直听我的话,对不对?” 书琼想说话,但舌头被拉扯住,他只能点头,几滴冷汗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那,接下来,不要动——” “呜嗯!” 一阵剧痛从身下传来,任薇猛地坐下,狠狠地压在他的性器上,挤压,碾弄。不止如此,她还拉扯着他的两瓣舌尖,指腹不住地揉捏。 这是他最为脆弱的两处,此时被任薇以毫不收敛的力气蹂躏着,剧烈的痛感迅速让他本能地抬起手臂,弓起腿,试图逃离这个境地。 然而任薇却猛地扯住了他的舌头。 口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眼中的两只瞳孔放大又缩小,勉力聚集到她的脸上。 “子玉,我说过不能动的。” 任薇的语气依旧温柔,唇边含着笑意:“你不听话了吗?” “呜呜……” 他不是不听话,只是真的很痛。 “痛,所以就不听话了吗?” “真是可惜,我只需要听话的东西。” 任薇身材纤细,鼻梁秀挺,一双杏眼微微下垂,常年带着点红。这是一副何等纤弱的皮囊,可偏偏她总是笑着,冷冷地说出令人心碎的话语。 舌根痛到发麻,腰腹处更是斩断一般的痛楚。 好痛苦……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他要逃开。 不,他属于任薇,他必须听任薇的。 疼痛无限挤压着他的大脑,逼迫他做出一个反应。 她说不能动。 他就绝不能动。 任薇丝毫没有减缓力度,书琼却在剧痛下依旧摊开了身体。 或许是持续了太久,书琼居然从这激烈的疼痛中搜刮出了几分快感,就像是拉扯到极致的琴弦,一点微弱的触碰,都能使他发出清脆的铮鸣。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他在逐渐将这副躯体的控制权交给她。 麻木的舌尖上,似乎贴上了另一个东西。 在濡湿的眼睫中,他朦胧地看见了任薇离得极近的脸。 她趴在他的胸口,与他脸颊贴着脸颊,吐出粉色的,圆润的舌头,小猫舔水一般,轻轻地舔着他的舌尖。 心跳声吵得他头晕眼花。 胸口更是一阵激烈的起伏,但想到任薇还伏在他身上,他强行压制住,缓缓地,轻轻地呼吸着,只是垂着红肿的舌尖,任由她的触碰。 腿间的那两根再次高高耸立起来。 这一次,任薇用大腿夹住了他们,却并没有用力。 柔柔地逗弄了两下,她扶着他的胸口坐起身,笑道: “这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书琼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他们结合的地方。 薇薇这样纤细的身体,狭窄的腿间,怎么可以塞进去这么大,这么丑的东西呢? 训练也不指望一蹴而就,任薇对这个开始已经很是满意,更何况她做了这么多,自己的性欲也被勾起来了,拿漂亮鸭子书琼解决一下,没有任何问题。 面对小黄文中常出现的“两根性器”的设定,任薇并不需要顾及,她握住其中一根,对准了穴口,一点点地吃了进去。 这个身体纤瘦单薄,只是插进去一半,任薇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撕裂的痛。 服了,这种狼牙棒设定女孩子根本不会舒服好吗? 再有下次,必须教会书琼这个蠢蛇给她舔。 书琼从进入的初时就已经紧闭双眼,高高扬起脖颈,胯部刚下意识地抬起一点,很快就又被脑海中对任薇的服从意识给压下。 痛,可同时传来的还有一种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刺激。 不能动。 绝对不能动。 腹肌紧绷着,任薇适应了片刻,岔开腿跪坐在他身上,轻缓地抽出一小截,又吞下。 她似乎又凑近了,还笑了。 少女柔软的手臂顺着他宽大的衣袖钻了进去,贴着他坚硬的手臂轻轻磨蹭。 身下已经镶嵌在一起,可手臂内侧软肉的相触居然激起了更加深刻的酥麻。 她的手指轻轻挠着他的手腕,“子玉,你来动。” 怎么动呢? 他想开口,对上任薇的笑眼,他好像在一瞬间无师自通了。 “对,就是这样,嗯啊……快一点。” “可以再重一点……” “够了,不要这样,”刚眯眼享受了一会,她又示威似的,直起身子,抛弃了那根插在她身体里的肉棍,“不要太快,抽出去一半再进来。” …… “发出声啊,你不舒服吗?” “抱住我,”她解开了他腕间的腰带,对那几乎磨出血丝的伤口视而不见,颐指气使,“一只手环住我的背,别让我费力。” “还有这里,嗯……轻轻握住,不许用力捏。” “呃啊……舔一舔乳尖,对,绕着圈……哼嗯……。” …… 书琼坐起身,如同端坐在佛前的信徒,可他衣衫大敞,怀中嵌着荔枝肉一样柔嫩剔透的少女。 苍白的手臂横在少女的脊背后,仿佛将她紧紧箍在了怀中。 修长的五指覆在那雪白柔软的乳上,画着圈地缓力揉捏,时不时捏住顶端的红果轻轻搓弄。 身下那根紫红的性器,又粗又硬,毫无怜惜之意地捅进了纤弱少女的腿间,凿弄出了一圈白沫。 他垂着头,苍白面容上爬满了潮红与晶亮的汗液,两瓣舌尖流连在少女的脖颈间,舔舐出了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这似乎是一个男人强势占有着女人的场景- 夜深人静。 太华山中幽暗静谧,肖敏敏已斜靠在树旁睡下。 一道黑色身影从树丛中疾行而过,却未引起分毫声响。 他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峭壁,召出剑器便向下飞去,直到停在了一个带着微弱光亮的石洞前,眉头紧皱。 他看见了任薇赤裸的,柔软的,含着一个肮脏妖物性器的身体。 -- 浮生桥(1) 肖敏敏没想到能遇到任薇。 在她的预想中,任薇被那残暴的蛇妖抓去,能否保全性命都未可知,像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山林之间,是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然而事实是,任薇不仅好好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俊秀的男子。 “那蛇妖将我抓去了一个破败山洞之后就走了,多亏了书琼道长将我救出。”任薇上前拉住了肖敏敏的手,眼含热泪。 肖敏敏见了任薇这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也很是愧疚,她回握住任薇的手,悄悄向她送去几缕灵气,意图安抚她。 旋即,目光又落在了一旁面无表情的书琼身上。 这男子貌若好女,皮肤虽苍白但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一对琉璃似的黑眼珠悬在墨色眼睫下,显露出澄澈透净的光辉。 轮廓锐利分明,唇线微微上翘,即便是冷脸,也并不给人疏离高傲的感觉,反而隐隐带着笑意一般,令人不自觉心生亲近之意。 最为显眼的,还当属他眉间一点朱砂痣。 在肖敏敏印象中,逍遥宗待月门有一位飞扬跋扈的大小姐,也生着一枚惹眼的眉间红痣。 或许是盯着他的时间有些久了,他眉头微皱,平整流畅的面皮上现出几道彰显不悦的褶皱。 肖敏敏匆忙移开视线。 很奇怪,这个男人身上并无妖气,反而散发着与天狐一族相似的天地灵气。 “你们是要去哪里?”任薇眼眶通红,纤密柔软的眼睫上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我可否与你们同行?” 肖敏敏还未说话,一身黑衣的唐嵶川已经抱着剑站了出来,他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任大小姐,我们并非凡夫俗子,也不是来游历山川的,没空陪你这样的娇娇小姐玩乐。” 啧,臭傻逼一个。 任薇心里用粪叉将唐嵶川捅了几个来回,面上却仍是弱柳扶风,美目垂泪。 “我知道我没什么用,可那日我不知为何出手刺伤安平王,又被蛇妖抓走名声尽毁,事已至此,我再无回到京城的可能了……” 那日阵中捡到的任薇的发簪上,确实残留着傀儡术的痕迹。 这一禁术常为民间巫族所用,难以追查。 而这件事又显然涉及到了皇权争夺,他们修道之人早已了结尘缘,更不可参与皇权更迭,便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追究。 但任薇不一样,她不过一介弱女子,被搅入了这样的风云中,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肖敏敏心头一软,抚着任薇发着抖的肩头,轻声道:“我们本想先找到你再去临山郡,既然这样,等洪灾稍缓——” “你随我一同回逍遥宗,如何?” “我可以吗……”任薇眨了眨眼,又掉下一滴泪。 “她怎么可能?肖敏敏,你疯了吧,她这种资质,就算去了也只能当个打杂的外门弟子。” “唐嵶川,仙缘一事,不是我们可以妄断的,”肖敏敏面沉如水,将任薇又往怀里护了几分,“更何况这是我的决定,我会照顾好任姑娘,与你无关。” 女主威武! 任薇红着眼,直接一把抱住了肖敏敏,额头靠在她的肩上,瘦削的肩背因为哭泣而发着抖。 “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肖敏敏一向握着剑的手,笨拙地落在任薇的背上,轻拍着安抚- 季祉辰是最先发现任薇的人,可在见到她身旁的书琼后,他目光陡然深沉,扬起的笑意渐渐收起。 之后的对话,他也再未参与,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书琼。 任薇扑进肖敏敏怀里时,这个男人面上依旧冷淡,手指却绞紧了衣袖。 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但又强行按捺住了。 肖敏敏与任薇走在前面,唐嵶川落后两步,与季祉辰并行,抱着剑脸上满是不耐。余光瞥到一旁发呆的季祉辰时,他忽然寻得了乐趣,勾起嘴角道: “喏,你的任姑娘找到了,你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哦——还是说,因为任姑娘身边多了一个小白脸,你心里难受?”唐嵶川望着书琼笔直俊秀的背影,笑道: “这个男人说他来自值南郡,修的是崆峒道,完全是没听说过的野路子啊,想必根本不是师弟你的对手。” “所以放心,你很快就能把任姑娘夺回来的。” 季祉辰并不搭理他的挑衅,只是侧过头平静道:“任姑娘从未属于过我,何来的夺回一说?” “谁能得到她的芳心还未可知,不过是各凭本事。” 嘁了一声,唐嵶川自觉没趣,垮着脸再未与他搭话- 抛开资质不谈,任薇身为一个凡人,要想修炼,最稳妥便捷的方法就是拜入一个宗门,基于前人的经验来进行系统性学习。 自学成才,那是天赋异禀者身上才会发生的奇迹。 跟着肖敏敏他们,既是顺应剧情,也是为她自己寻出路。更何况主角的机缘向来出乎意料的好,她说不定还能捡点便宜。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给书琼编造了一套身份,勒令他摆出冰块脸。 “少说话,跟紧我,知道吗?” 书琼情热还未完全褪去,双臂绞杀猎物一般紧紧缠绕在她腰间,将脸埋在她的胸前,哼哼唧唧地磨蹭着。 “听见没有?” 任薇揪住他的耳朵,迫使他抬起脸来与她对视。 恍惚了好一会,书琼才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收敛全部气息,除了薇薇教给我的,其他问题我都不答话。” “那你再背一遍给我听。” “在下书琼,年十九,东洲值南郡人,修崆峒道,修行历练偶遇困于石洞之中的任姑娘。” 还算流利,任薇点了点头,又问道: “如果别人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书琼侧脸轻轻倚靠在她的肩头,唇瓣贴着她圆润的肩头不断厮磨,“济世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既然救出了任姑娘,也应将她安置妥当。” “对,”任薇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如果到了临山郡遇到了他们,他们让你离开,你就说是心悦于我,反正不能让我落单,明白了吗?” “好,我会时刻跟着薇薇的。” 教学完成,任薇一把推开了书琼,在他不舍的目光中,将散乱在地的衣裙衫带一件件套上。 发髻也乱了…… 算了,落难了本就该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靠到石壁上将衣服蹭的更加脏乱后,她满意地拉着书琼往外走。 不过在太华山就遇到了肖敏敏,这纯粹是意外,她本意是在临山郡等着他们的,谁知道离开了峭壁,没走几步就遇到了。 失去了全知视角,行事果然更需要三思- 得民心者得天下。 若是解决了洪患,他便是得了民心。 然而孟津言到了临山郡不过半日,已经被各种事宜搅得昏了头。 连绵不断的大雨冲坏了先辈建造的蓄洪大坝,可就现下的情况,他们根本来不及建造新的堤坝。 临山郡本就是四面环山的凹陷地势,全靠一条墨南江疏通,积水压散了河床,昔日赖以生存的水源如今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万顷之地几乎成了天然的容器,水越积越高。 良田尽毁,瘟疫横生。 一郡十三县,仅瑁县位于太华山山麓,物产丰饶,地势较高,此时收容了近万流民,粮食房屋都成问题。孟津言一来,早就慌不成路的郡守当即乞休,将所有事务都留给了他。 官府公堂都已修成难民住所,粮草也已开始从各地运来。 但这都只是杯水车薪。 大雨一天不停,灾患就一日不能休止。 孟津言本以为天灾便是全部,不曾想,人祸接踵而至。 “世子!外面,外面……”小厮双腿打颤,灰黄凹陷的脸上满是惊恐,“外面挂了张人皮!” 郡守府外,一张血淋淋的人皮高挂起,鲜红的血液点点滴落。 孟津言心口一沉,闭着眼向后退了两步。 脚下踩到一枚硬物。 “啊——” 一颗鲜血淋漓的眼珠,随着他的躲闪,从郡守府的高高门槛上,一路向下滚动。 -- 浮生桥(2) 肖敏敏一行人赶到郡守府时,几个小厮正蹲在门口奋力擦着血迹。 “劳烦通报一声,道霄宗弟子肖敏敏求见……”她拱手行礼,“郡守”二字还未说出口,就对上了孟津言惊讶的眼神。 “你们怎么来——”他目光一抖,视线很快捕捉到站在肖敏敏身旁的任薇,音量陡然拔高:“任薇怎么也在,你还活着?” 任薇最烦孟津言这个一惊一乍的废物模样,闻言无辜地眨了眨眼,似笑非笑,“世子殿下希望我死了?” “我……任大小姐活着当然是最好。” 尽管肖敏敏他们说任薇并非杀害安平王的凶手,但孟津言一见到她,就难以避免地想起那夜雨中孟哲明蔓延满地的血迹。 没想到在瑁县还能遇见她,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肖敏敏心思直,并未考虑孟津言是否还信任他们,只是皱着眉道:“世子殿下,实不相瞒,临山郡洪灾,我等怀疑是邪祟作乱,特来相助。” 又是邪祟,孟津言不置可否,只是沉着脸色,转身吩咐小厮: “这几位都是道宗弟子,给他们安排到东厢房去。”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昔日临山郡繁茂非常,区区一个郡守,都能修建占地近百亩的府邸。其中东厢房乃是下人居所,如今已经改成了流民暂住地。 将他们安排到东厢房,也算是孟津言的一种下马威。 心眼子比针孔还小的男人,成得了什么气候?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住在东厢房或许更有利于解决问题。 穿过曲折回廊,越是往东边去,腥臭气息便越是浓郁。经历了洪灾的难民们裹着单薄破烂的床褥,躺在木板拼成的大通铺上,面容枯槁,眼眶凹陷。 “这些流民大多染了痢疾,”小厮抬手捂住口鼻,“就算打开门窗,这股腥臭味也还是难以散去。” “还请诸位贵人莫嫌弃。” 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病人们即便是想要观望,也大多只能支起一个微小的角度,混黄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仿佛卡顿了一般,挪动好几下,才能将他们装进视野范围内。 任薇步履不停,脑中一页页翻看着原着中的临山郡洪灾。 根据书中的描写,这次洪灾是由于五通神之一的琢雪引起,他下山游玩时,与瑁县一位名为赵熙的女子相恋,但他不过离去几日,这女子就被郡守府中大公子张晋川强娶为妾,她不愿背叛与琢雪的爱情,成亲当日投了湖。 琢雪归来时,连爱人的尸骨都未能见到,怒而降下天灾。 仅凭肖敏敏三人根本无法打败琢雪,最终还是唤醒了赵熙的亡灵。 人死如灯灭,天地不可寻。 琢雪执念已解,停了大雨,隐匿于世间,再未现身。 郡守张治大器晚成,直至三十岁才考中进士,四十岁才当上临山郡郡守。立业虽晚,他却早早成家,十五岁时便有了张晋川这个孩子,当上郡守后,更是娇妻美妾左拥右抱,林林总总有了十个孩子。 赵熙被强娶时不过十六,张晋川却已经三十五,膝下最大的孩子都十九有余。 单是看这个剧情,这是一个妖亦有情,为爱复仇天下人的爱情故事。 但如果原着完全可信,那盛骄恐怕对她太仁慈了。 任薇能拿到的信息,就算有用,也绝对只是边角料。 孟津言虽然存心报复,但临山郡百姓对神佛道一事向来颇为敬畏,小厮将他们领到东厢房最里面的一个房间,仔仔细细铺好了床铺,又问清了饮食习惯,这才恭敬离开。 唐嵶川也是个养尊处优的主,他臭脸了一路,此时见到这简陋的住处,更是忍不住冷嗤一声: “这种狗东西也配争皇位?” 虽然这位算是女频文中的大男主,但他龙傲天的方式是平等地歧视每一个人,只要心情不好,路过的狗都能被他扒了皮。 堪称人中渣滓,魔中垃圾。 季祉辰小心翼翼瞥了一眼任薇,见唐嵶川有动作,抢先开口道:“任姑娘,这个床铺靠里,比较干净,你睡这个吧。” 正欲坐上去的唐嵶川:? 任薇知道季祉辰的心思,这位也是名副其实的气运之子,虽然现在对她心存爱慕,但难保将来成为敌人。 她是将他作为备用血包,还是不与他牵扯呢? 察觉到任薇的思考,安静了一路的系统呈上了一份计划表,“宿主,之前给你做的攻略季祉辰计划,忘记给你了。” 它的声音异常漂浮,任薇心下一紧,“系统,你没事吧?” “宿主别担心……”熟悉的电流滋滋声响起,它卡顿几下,继续道:“只是我与你的连接似乎被一股同频的电波压制,我已经在自查了……” 看来,她是被人逼上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扬起笑容,任薇看向季祉辰,“多谢季公子了。” 唐嵶川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双手抱剑,讽刺道:“任姑娘好大魅力,能迷得这么多男人为你晕头转向。” 肖敏敏皱起眉头,刚欲制止,任薇就转过头,几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在肩头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度。 “是吗?” “多谢唐公子夸奖,”她笑着,“不过男人罢了,我迷倒多少,也算不得什么本事。情爱缠身,反而是负累。” “不像唐公子,一个人这么潇洒,也没什么感情纠葛,应该不是因为不受欢迎,只是因为自己不想耽于情爱吧?” 唐嵶川貌若好女,修为精进,但因为毒舌,许多女修往往与他说不了三句话就要被气得骂人。 这次下山修行,望月门居然就他落了单,想必也是此原因。 也就好脾气的肖敏敏能和他说上两句,好心收留了他。 这件事不能算是多严重,但对于极为自负的唐嵶川来说,如同逆鳞。 呵呵,揪的就是你的逆鳞。 唐嵶川果然沉了脸,胸口起起伏伏半天,最终只能甩手走出了房间。 肖敏敏也知道唐嵶川这人脾气极差,头一回见他吃了瘪,没忍住揉了揉任薇的头,笑道: “任姑娘说得好,就该这么治治他。” 若是从原着小说的角度来说,肖敏敏算是个标准的圣母,但成为了她圣母心发作的对象,任薇都恨不得给她送面锦旗了。 谁能不喜欢正直善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呢? “别叫我任姑娘了,”她用着这副十七岁的身子,毫无负担地撒起了娇:“叫我薇薇就可以,我叫你敏敏,好吗?” 短暂的错愕一瞬后,肖敏敏鼓起勇气似的:“薇…薇薇。” “还有我,我也想叫任姑娘薇薇,”季祉辰很快红着脸凑了过来,“薇薇也别叫我季公子了,叫我祉辰吧。” 三人其乐融融,书琼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连在任薇脸上,眼中不自觉渗出了几分水色。 季祉辰扫了他一眼,轻巧移步,从任薇的视角,将书琼牢牢挡住。 既然要拜入道霄宗,和他们搞好关系是必然。 而且任薇说要搅乱这个世界也不是气话,她身为炮灰无法消灭气运者,那就交给气运者本人。 只要剪断肖敏敏与唐嵶川的感情线,肖敏敏就能成功走上为父报仇的道路。 到时候,第二本书的世界就能全面崩盘。 - “张晋川三年前就已经离开了临山郡,怎么会忽然被剥了皮挂在郡守府门口呢?”孟津言反复琢磨着从下人处打听来的消息,眉间拧出深深的褶皱。 张治前两天才乞休还乡,如今大儿子死讯传出,他已驾上快马折回,想必到时候还得从他那多加询问。 又想起白日里肖敏敏说的。 若洪灾是妖邪作祟,那这剥皮之事,到底是仇家所为,还是妖邪所为? - 东厢房夜晚也不算宁静,病人们的呼痛声交错,在空气中来回飘荡,让人心口沉重,难以入眠。 可任薇所在的房间,几人却是呼吸平缓。 只有一双竖瞳,久久地凝视着被吻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任薇。 他发情期还未过,忍了一路已经是极致,白日里听见这些人全都亲昵地叫着薇薇,书琼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杀死他们的欲望。 可他是任薇的,他要听话。 脖颈上传来丝丝凉意时,任薇知道是书琼。 他忍了这么久已是不易,打一巴掌也总该给个甜枣。她叹了口气,见他已经施法让其他人睡去,便任由他去了。 可她低估了一个发情蛇妖的威力,那分着叉的舌尖极尽挑逗,两瓣舌尖时而竖着勾弄她的上下颚,时而夹住她的舌根不松开。 借着这个姿势,他大口吞咽着任薇口中的津液,喉结滚动,发出极为明显的吞咽声。 “薇薇……我想……” 他侧着身,腿间两根肿大的肉棒不自觉戳弄着她的大腿外侧,宽大的手掌也覆上了她的胸口,隔着一点微妙的距离,画着圈的轻轻揉弄着。 旁边还躺着三个人。 特别是季祉辰,他就躺在她的身侧。 即便是已经打算抛弃节操,这个场面对她而言依旧有着几分羞耻和刺激。 “你侧着。” 她侧过身,解开了自己的衣带,同时伸手握住了书琼身下的一根硬物,往自己腿间塞去: “像昨天一样,自己想办法弄进去。” 书琼现在可是她的盾牌,不能让情热影响他的武力值,暂且先给他点甜头。 得了指令,他很快像见了肉的狗一样叼住任薇的后颈舔舐起来,身下那根硬物也急急地往穴口戳弄。 龟头刚刚擦过穴口,浅浅地插入了一点,任薇捂着嘴,眼见着季祉辰翻了个身,面对着她。 温热的鼻息,直直地洒在她袒露的胸口。 那两团雪乳上,还覆着书琼修长苍白的手指。 -- 浮生桥(3) 现在这个情况,绝对是任薇意料之外的。 书琼已然昏了头,得到她的应允后不管不顾地往她身上黏,其中一根深红肉茎已经抵着她的腿根肏进去了一截,将穴口撑得发白。 甬道内湿热黏腻,他甫一进入,感觉像是被千百张口舌吮吸,控制不住地就想更加深入,可任薇却伸手推拒起了他。 “你动作小一点。” 她扭过头,散开的发丝因着紧张而渗出的薄汗黏在眼角脸侧。 脸上是糜艳的红,发丝是如墨的黑。 好漂亮,好漂亮,好想吃掉她…… 两只瞳孔均竖成一条细线,在漆黑的夜里,书琼的眼睛隐隐透出几分金色。他撑起上半身,伸手握住了任薇的下颌,再一次深深地吻住她。 他近一米长的发丝铺在床铺上,散在衣襟里,缠在任薇的脖颈上。 冰冷的身体染上了几分少女的温热,精瘦的腰腹快速地挺动着,粗长的肉茎来回进出,带出丝丝缕缕黏腻的爱液,全数拉着丝滴落在另一根肉茎上。 第二根肉棍不断拍打在她的阴户上,在他加大力度时,清脆的拍打声更加明显。 任薇被他托着侧脸缠吻,修长的脖颈扬起,又因为身下越来越激烈的操弄而发着抖,些许清液从她的嘴角流出,很快被书琼伸出舌头舔去。 整个画面有着难以言喻的诡艳,让人不禁想起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又或是向鬼神献祭的传说。 神圣,残忍,香艳,旖旎。 两人仍侧着身体,这个姿势让任薇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将手抵在书琼的胸口,双腿并起,试图将他推开。 然而发情中的雄兽最无法忍受伴侣的抗拒,本就极长的发丝居然再度生长,如水蛇一般,从任薇裸露的肌肤上轻抚而过,将她的双手缚起。 脚腕亦被缠绕着拉开,任薇在这诡异发丝的拉扯下,不得不将自己的身体袒露。 粗长的紫红肉茎全部拔出,又尽数插入,将少女白皙的小腹顶弄出了形状。 书琼金色的眼瞳在发丝间闪烁,他从背后伸手握住了她的两只乳,轻轻揉捏,又探出几缕发丝,对着顶端的嫣红乳尖浅浅戳弄。 “薇薇,你好漂亮……” 他松开了任薇的唇,舌尖还留恋不舍地舔舐着她已然红肿的唇肉,呼吸沉重:“嗯……我好喜欢你……” “书琼,你收敛一点!”任薇喘着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有了变化,身下水流个不停,简直就像是被书琼传染了发情的症状。 书琼虽然厉害,但身边三个毕竟是男女主,他的催眠不一定百分百有效。 她可没有被人围观苟合的兴趣! 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完,书琼却像是发狂了一般,紧紧缠住她的腰部的发丝退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粗壮的,泛着银光的冰冷蛇尾。 “啊——” 任薇还未彻底叫出声,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似是痛苦,似是愉悦,带着一点哭腔在她的耳边哼着: “薇薇是不想被这个男人发觉吗?” 面前的季祉辰仍沉沉睡着,只是因为床铺太挤,他的脸离任薇不过几厘米的距离。 见任薇目光落在季祉辰脸上,书琼忽然更加用力地向内挺弄,居然就这么整根没入。 “唔嗯——” 身体被顶的向前一抖,任薇的胸直接贴上了季祉辰放在胸口的手臂。 季祉辰虽俊朗非常,但此时此刻,他睡着时漂亮的眼睛合着,脸颊肉被枕头微微挤出,便显露出了几分少年人的稚嫩。 隔着薄薄一层衣衫,任薇红肿的乳尖随着书琼的动作一下下蹭弄着少年人劲瘦坚硬的手臂。 这是什么诡异的姿势! 然而动作了不过几下,书琼又自顾自地嘀咕起来:“不行的哦……薇薇是我的。” “这里,”他一手握住她的两只乳,阻隔了她与季祉辰的接触,冰冷坚硬的尾巴尖翘起,从任薇的脖颈一路流连到她的腿间,“还有这里——” “都是我的。” “薇薇是我的主人。” 任薇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翻了车,她最害怕蛇,现在书琼下半身化为原型,肉茎还在她的身体里,她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看他们下身的光景。 本以为书琼算是可控,没想到发起情来这么强势。 又怕又怒,任薇已经开始怀疑书琼的出现也不过是盛骄布下的陷阱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等着书琼射完赶紧滚,之后再来算账。 冰凉的蛇尾泛着粼粼银光,如同一池月下春水,轻柔又强势地包裹住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肢。 最初任薇还感到凉意,时间久了甚至已经靠自己的体温将这蛇尾变得温热了。 东厢房彻夜呼痛的人们都已经渐渐安静,书琼终于咬着她的肩头,将冰凉的粘液射进了她的身体里。 好恶心,蛇的东西射进来了。 任薇本来就在理智崩溃的边缘,此时一想到这一点,气得趁书琼不备就转过手腕揪住了他的发丝拉紧。 书琼面上一片潮红,感到头皮被拉扯,对上了任薇满是怒意的眼睛,也只是乖乖顺着她的力气伸过头,两瓣舌尖狗一样的呆呆垂着。 然而就在任薇抬腿要踢开他时,他伸手握住另一只阳物,直直地塞进了还一张一合渗着白浊的嫣红穴口。 再一次。 本能一般地,沉着腰,又抬起。 不断重复。 “书琼,你个贱狗!” - 季祉辰醒来时,任薇和书琼已经不在房中。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甜香,他皱着鼻子,嗅了嗅。 唐嵶川见他迷茫地盯着身旁的两个空床铺发呆,幸灾乐祸道:“看啊,你的任姑娘一大早就和道长私会去了。” 郡守府的园林角落,书琼手脚被绑,低着头跪在任薇身前。 “书琼,我有没有说过,要听我的话。”冷色日光洒落,她居高临下,看不清表情。 书琼咬着唇,眼中蓄满了泪水。 “对不起,薇薇,我实在是太想和你交配了。而且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他总是看着你——” “停。” 任薇静静打量着他,朱唇轻启,声音沁着凉意:“书琼,你是我的。” “但我不是你的。” “为什么?”他双手缚在背后,支起上半身,睁大了眼睛,眼泪随之流出,眉间红痣轻轻抖着,“为什么薇薇不属于我?” 任薇露出笑容,蹲下身,手指从他的耳垂向下,缓缓抚摸而过,一直到他的腰腹出,她伸手握住了他腿间早已硬挺的性器。 “你这样只知道交配的公狗,还想独占我?” - 这个书琼极为寡言少语,即便跟在他们身后,也毫无存在感。 只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任薇身上,黏腻,沉重,令人厌恶。 孟津言已经主动和他们讲了张晋川暴毙这件事,肖敏敏略一沉吟,拿出了探妖镜,仔仔细细地从还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人皮上扫过。 在场的人都掩着面不敢直视,任薇同样捂着脸,目光从指缝中跃出,落在了这摊血色模糊的人皮上。 这人皮剥得极为干净,比起剥下,更像是从内里将人体融化了,只剩一层皮。 探妖镜发出微光,肖敏敏与季祉辰对视一瞬,朝孟津言解释道:“世子殿下,此事确为妖物所为,但具体情况,还需——” “殿下!殿下!不好了!”一名小厮跌跌撞撞,进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郡守大人,他,他被砍了手脚丢在了门口!” 张治今年五十三高龄,发丝已然花白,此时全身上下都被纱布紧紧裹住,那张因苍老而满是褶皱的脸上是痛到极致的木然。 刚包扎完,又传来了粮草车队失联的消息,孟津言握紧了拳,最终还是没忍住掀了桌子: “他们都怎么做事的?运个粮食也干不好!”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还是离开了这个房间。 回东厢房的路上,任薇凑到肖敏敏跟前,眼中满是好奇:“敏敏,这张晋川确是妖物所杀?” “是,”肖敏敏叹了口气,“但非常奇怪。” “那人皮上遗留的妖气极弱,几近于无。” 任薇思忖一息,“说明这个妖物很弱?” “还有另一种情况,”季祉辰同样眉头紧皱,“就是这个妖物异常强大,已近半神,几乎探查不到妖气。” 肖敏敏三人已经去给流民把脉,任薇就坐在后厨熬药。 眼前的陶罐冒着乌黑的泡泡,她又梳理起原着剧情。若真的是琢雪所为,倒是与季祉辰的说法对上了,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这其中,似乎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问题—— 既然琢雪与赵熙两情相悦,又为什么要三年后再来娶她?而且为何要先降难于普通百姓,再对罪魁祸首张晋川复仇? 已经杀了张晋川,又为何要刻意将人皮送到郡守府,是想给谁看? 委屈巴巴躲在门口盯着任薇的书琼,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撇过头看向半空。 ---------- 呜呜呜我好糊啊(发出空巢老人的声音) 按照这个更新频率,一个月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写到八九万字了(还挺能写) -- 浮生桥(4) 唐嵶川为什么讨厌任薇?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 就像现在,唐嵶川分明看见了任薇衣衫半解,手中紧握着缚在书琼脖颈上的锁链,一步一退,像遛狗一样玩弄着这个修为高深的男人。 不知为何,他移不开眼睛。 任薇的衣袖堆迭在抬起的手臂之间,纤薄的背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动作时,胸口柔软的半碗圆月似乎也在微微颤抖着。 唐嵶川躲在花丛后,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腹下一阵火热。魔族对待情事向来肆意开放,别说是随处苟合,便是一群人混乱交媾也并不少见。 他向来鄙夷于此。 任薇将绳索在纤细手腕上缠了几道,又一次向前拉扯。 书琼手脚均被绑住,被她这样一拉,差点扑倒在地,只能踉跄挪动膝盖在地上跪行。 修长的脖颈上,是一道道被铁索划出的血痕。 可他仿佛不知痛,只是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在日光下,用黏腻的目光贪婪地舔舐着任薇。 她发出几声清凌凌的笑声,抬起脚,踩在了跪坐在地的书琼的喉结上。这一下或许并未收力,书琼很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角也渗出几滴泪来。 可任薇并不在意,圆润的肩头,白皙的脚背在阳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当真是晴光映雪。 “你今天忍住了吗?” 她足尖缓慢下行,踩到了男人腿间,轻轻磨蹭着。 “我,我听薇薇的,一直有在忍……” 即便是美人如云的修真界中,书琼这副样貌都是上上乘。青丝如瀑,皮肉如雪,琉璃眼,朱砂痣,冷时清逸似仙,笑时玉齿粲然。 俊极,美极。 而他此时虔诚地昂着头,面上一片潮红,眼中雾气弥漫,瞳光涣散,好似蝴蝶凭着本能在追随花蕊,他急切地向前,颤抖着声音解释道: “我没有弄出来,真的。” “是吗?”任薇仍握着那绳索,只是松开了脚,蹲身拂开了书琼腿间的衣摆。 唐嵶川瞪大了眼睛。 书琼这副白净的身体,居然生了两根紫红粗长的性器,此时被铁环箍在一起,直直挺立着,虬结的青筋乍起。 任薇只是将视线转移到那性器上,两根硬物就迫不及待地跳动起来,从顶端渗出晶莹的黏液,顺着棒身向下滴落。 “子玉,你觉得这就算管住自己了?”她伸出手,食指绕着铁环缓缓摩挲,却始终不触碰到他。 从她肌肤中透出的温热就像一层朦胧的纱,包裹着他的坚硬,极尽挑逗。 “我管住了的,主人……薇薇……我真的管住了它们……” 他说着,想要讨好地蹭上她的脖颈,却被任薇躲开。 她没说话,纤细手指覆上了那两根性器,只是将铁环扭动起来。 “唔!” 书琼佝偻着腰,痛到唇色苍白,骨感的脊背发着抖,可他仍未后退,反而更深,更急促地喘息起来。 玩弄了一会,任薇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站起身,将衣物剥落,向他袒露了自己的身体。 “子玉,你现在自由了哦,要对我做些什么吗?” 她微微歪过头,一头柔顺的青丝在日光下如浪般沿着着她凹陷的腰窝、丰满的臀肉而起伏,语气天真烂漫。 书琼仍跪坐在地,他全身上下衣着完好,只有腰腹间豁开一个口子,露出他狰狞粗壮的阳物。 再除开雪白脖颈上的血痕,他此时如同一个跪坐于神祗前的信徒。 虔诚、圣洁。 而任薇站于他的身前,毫无顾忌地露出了自己的柔软。 他仰着头,怔然地凝视着她,过了许久,几滴泪水从他嫣红的眼角坠落,他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挪动着膝盖,直到将脸贴上任薇的腰间。 腰腹下的性器抖了两下,迫切地渴求着少女的抚慰,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敢将自己肮脏的身体贴近她光洁的肌肤。 在他急促的呼吸声中,逐渐掺杂了黏腻的舔舐声。 书琼身形宽阔,即便是跪坐着依旧如山峦般高大,衬得少女娇弱如柳枝,他手臂蛇蟒般缠上了任薇的大腿,修长骨感的手指陷在她腿间的柔嫩皮肉中。 唐嵶川看不见他们在做什么,只能听见水液交杂声,任薇分明被他抱着大腿拥住,怎么会传来黏糊的缠吻声? “真乖……” 从一开始,唐嵶川身下的性器就已经硬挺起来,他看不到任薇的表情,只能凭想象,将那张向来温和娴静的脸染上肆意又艳丽,狠辣又魅惑的色彩。 花丛中弥漫的清甜香气,似乎也成了她的体香,从呼吸间侵入,勾住了他的灵魂。 这种想象让他动弹不得,好像被踩在脚下,被捆住手脚,被蹂躏性器的人是他。 此时,听见她带着旖旎娇喘的声音,他脑中一阵酥麻,居然就这么射了- 这两日,他们对张晋川的事迹也算是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人狡猾奸诈,贪财好色,光是强抢民女的事就做了五回,可偏偏又才学甚高,颇具远见。 张治上任临山郡郡守后最为出色的政治表现就是修建了太华堤,旱时引水,洪时蓄水,造福一方百姓。 而这正是张晋川的提议,甚至连堤坝设计都是出自他手。 此外,他还着有诸多诗赋,在临山郡当地是有名的才子,人赠雅名:朝歌公子。 这样一个男人,似乎除了私德有亏,再无其他问题了。 若是向他寻仇,极有可能是与几位被他强夺的女子有关。 他们很快将目标锁定在了三年前横死在大婚日的赵熙身上。 赵熙出身平常,与家中寡母独居于太华山脚下墨南江旁,母女二人靠替人做些洗衣缝补、誊抄书卷的活计为生。 生活虽清贫但温馨。 直到一日渡江时被张晋川相中,赵熙第二日便被强绑了送入郡守府。 赵熙死时不过十六,又是大婚之日,张晋川心觉晦气,将她尸体随意抛入江中。可怜她的母亲,一时心灰意冷,竞追随女儿,一同跳入滔滔江水之中,了无痕迹。 肖敏敏心中唏嘘,秀眉紧蹙,“这张晋川实在是该死。” “那关于洪灾,”任薇上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敏敏是怎么想的?” 原着剧情是否正确暂且不谈,但赵熙显然是一个突破点。这两日探查时,任薇特意将话题引到赵熙身上,也是希望借用主角之手,挖掘出其中更深的信息。 肖敏敏以为任薇害怕,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能降下天灾,恐怕是妖力近神,这也正与探妖镜中妖气微弱的情况相吻合。” “而且还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杀了张晋川,他极有可能是为赵熙母女报仇的同时,意图报复到百姓身上。” 不愧是女主,这么快就推理出了原着给出的解释。 季祉辰略一沉吟,从怀中拿出了玉简,“师姐,既然如此,我们怕是需要告知师尊,请求宗门援助。” 一听见“师尊”二字,任薇不禁竖起了耳朵,虽然还不到第三本书的情节,但也不知道这个师尊现在有没有被穿。 若是已经成了那个一惊一乍的小太阳受,那他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毕竟这位身上的古早万人迷团宠味浓得不行,穿过来之后徒有一身法力,却完全不会用,除了拿自己的雪莲之躯替攻疗伤,其他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出一副天真无邪,柔弱无力的可怜模样。 肖敏敏点了点头,“我们几人定然难敌,但若是此时再从宗门中派人过来,难免有些迟了,不妨让就在太华山附近的弟子前来相助。” 季祉辰手指画符,玉简很快亮起。 光芒闪烁几回,渐渐地弱了。 这玉简可以简单理解为修真版论坛,季祉辰在上面发了帖子,此时光芒熹微,说明无人问津。 “或是并无弟子在这附近,”肖敏敏见季祉辰神情低落,很快安抚道:“再等等吧,宗门不会置之不理的。” 话音刚落,玉简光芒大作,季祉辰兴奋了不过一瞬,很快耷拉下脑袋: “师姐,偏偏是今明凌……” 肖敏敏与任薇都是一惊。 这今明凌乃是待月门大小姐,容貌姝艳,实力强盛,不过十七便已至金丹三层,若是佐以其武器月宴琴,能与元婴一战,是道霄宗中与肖敏敏、唐嵶川齐名的少年天才。 但这位,比起貌美和强大,更广为人知的是她的坏脾气。 怎么偏偏是她接下了任务? 任薇则是纳罕,今明凌不是第三本书里对原主各种凌辱蹂躏,让原主成功化身斯德哥尔摩患者的恶毒女配吗? 怎么现在就跑到临山郡来了? 想起她,任薇总是忍不住回想起原着剧情中那变态的情节。 这位大小姐是无性别的鲛人,对男女都是无差别厌恶,因此在得到任薇后极尽折磨,可后期不知她怎么开启了SM的性癖,对原主又是鞭笞又是指奸,甚至还给原主穿了乳环,不许原主穿衣服,只能爬行…… 嘶—— 只是想想,任薇都感觉胸口一痛。 反正她是绝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 -- 浮生桥(5) 唐嵶川抱着剑进来时,与任薇目光对上的瞬间,便匆忙撇过了头。 他如今只是对视,眼前都止不住地浮现出她积雪一般的莹莹肌肤,还有那该死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虐待。 任薇有些惊奇,这个大男主对她向来是不屑的,此时居然展现出这副心虚的模样,真是少见。 她依旧带着娴雅得体的笑容,往日唐嵶川就对她这伪装的笑容感到烦躁,此时再见到,只觉烦躁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 皮囊再漂亮,任薇终归只是一个弱小的,短命的凡人,有什么本事把男人当狗一样踩在脚下? 如果是他,绝不会这样任她玩弄。 任薇并未关心唐嵶川的异样,有了书琼作为盾牌,在场还没有能杀她的人。 说到书琼,这两日任薇调教他之前都是让他先布置好结界。 这个蠢蛇的欲望实在是太强,随时随地都能勃起,真是像发情的公狗一样。但胜在乖巧,只是控制了几日,便已经能忍住不蹭上来了。 纵然对书琼毫无感情,任薇也没有虐待的癖好。她需要的是一个无条件服从的杀器,又不是性奴。 到这一步,已经足够。 接下来就是要在前往道霄宗之前,想办法改变自己的体质。 穿书这么多年,修真界的规则总是大差不差。 如果以女娲造人来做比喻,主角们往往是天道精心雕琢的作品,而炮灰们,就是用边角料随意甩出来的泥点子。 不出意外的话,任薇现在这个体质,应该会是最无灵性的那一类,估计在测修道天赋的时候就能被赶走。若是想要修炼,估计就只有夺人内丹、换人灵根之类的歪门邪道了。 说实话,任薇不在乎成为一个恶人。 按照一般的穿书套路,一个开朗善良的女孩得知自己困在书中世界后,往往会选择不为难自己,在这里愉快幸福地度过一生。 而她在这个“与世界和解”的过程中,通常还会收获一段幸福的婚姻,成为一个强大又俊美的男人的妻子。 这就是默认的,世界对好女孩的恩赐。 但任薇向来是别人眼中那个“敏感又拧巴”的存在。 扼紧了咽喉的手微微松懈,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更不会为此心满意足,感恩戴德。 她要的,是扭断这双手并反杀。 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引导肖敏敏得知唐嵶川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并且趁肖敏敏为父报仇时夺走唐嵶川的内丹,是最不伤及无辜的情况。 但如果没能成功实现,必要时,书琼的妖丹就是她的备选。 - 琢雪修为高深,据书琼所言,他自两百年前离开了太华山后,再未回来过。 “二哥行事放浪,但他喜欢女子的真心。” 真心? 任薇对妖物的喜欢深感怀疑,“那他会怎样对待有真心的女子?” “大概会和她们交配,或者吃掉她们。”书琼歪了歪头,顺滑的发丝轻轻摆动,离任薇更近了几分。 果然。 但第二本书是清水文,脖子以下都没法过审,琢雪并未对赵熙下手,难道真如原着所说,他是与赵熙相恋? - 三年前修建太华堤之时赵熙母女的矮屋早已被推倒,大雨连绵不断,如今更是连遗址都不复存在,根本无法从中得到什么线索。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另寻出路。 兵分两路,任薇和肖敏敏在郡守府中调查赵熙死因,季祉辰和唐嵶川则是去询问其余村民。 至于书琼,任薇交给了他另一个任务——找到琢雪。 不管原着剧情是否存在错误,找到了琢雪,主动权也就握在了她的手上,有利无害。 况且肖敏敏一行与书琼并未深交,他做些什么,他们也不好干涉。 说来奇怪,对于张晋川其他的几房妾室,下人们往往都能说出些细节,唯独对赵熙避之不谈。 面对追问,他们只是飘忽着眼神,躲闪道:“赵姑娘才嫁来就……,我们实在是不清楚啊。” 问了一圈,只有负责洒扫的林秀娘眯着浑浊的眼,“多水灵一姑娘,可惜命不好,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跳了湖。” 她已垂垂老矣,脸上的肌肤松垮堆迭,积在嘴角,压得她嘴角向下,就连佝偻的脊背,似乎也是被愁苦压弯的一般。 “人们都说赵姑娘是不堪受辱才投湖自尽,依我看未必——她被捞上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大公子的诗集呢。” “说不定就是有人杀了赵姑娘,再伪造成她自杀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满是叹息之意。 “薇薇可是发现了怪异之处?”肖敏敏撑着伞,雨水砸落在油纸伞上,噪杂错乱,将她的声音也掩盖了几分。 任薇站定,脑中的系统似乎已经彻底进入了休眠状态,她思量片刻,“我觉得赵熙的痕迹,似乎被人刻意抹去了。” 一般来说,才过去三年,这场混乱的婚礼不至于在人们的记忆中完全淡去,但他们却都说毫无印象。 比起以术法篡改记忆,众人的反应更像是有人封了他们的口。 肖敏敏点了点头:“的确,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是有人不想我们知道更多关于赵熙的事情。” “还有赵熙和张晋川之间的关系,林秀娘的意思……” 雨势越来越大,她们站在青石板铺成的巷间小路上,目力所及是青烟迷蒙的天,惨白濡湿的墙,遥远不可辨的墨色山峦。 天色溶溶,雾水连天。 发润衣湿,就连眼睫都因凝结的水气而变得沉重。 他们好像陷入了更深的谜团中,赵熙是自杀还是他杀? 若是自杀,她以生命来抵抗的是什么? 若是他杀,又是谁对她痛下杀手,事后封口? 张晋川死无对证,张治至今昏迷不醒,整个事件里的当事者无人可用。 回到郡守府,收了伞,任薇坐在窗边,食指轻轻叩击着窗棂,与雨声呼应。 临山郡这里对主角团的主要作用是历练,但对任薇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她的最终目的地是道霄宗,只要肖敏敏一行解决了临山郡水患,她就能随之离开,去往道霄宗。 降下天灾的,大概率就是琢雪。 打败琢雪,大雨便能结束。 至于赵熙…… 赵熙的背后或许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冤情,可身为凡人的时间每多一天,对任薇来说就是多一天的不安。 系统的休眠,剧情的错误,让她很难不怀疑盛骄还有别的手段。 一个书中人物罢了。 任薇有必要为了她探查更深,将自己置于险境吗? “你们就住这样的鬼地方?” 在茫茫烟雨中,一道清亮的声音,与那翩跹的皎白衣袂一同扬起。 浮生桥(6) 滴滴落雨跃入池塘,声如急管繁弦。 隔着迢迢萦纡的回廊,苍茫水雾中,一抹亮色闯入。只见这女子一头霜发及腰,发间鸣琅佩环,珠翠错落,随着她窈窕的身姿微微摇摆,折射出几缕幻彩。 她眉间一粒观音红痣,却是神色漠然,一步一息,高傲而挺拔。 “肖敏敏呢?” 声音如冰似霜,银灰色的眼珠略微下压,她虽是在和任薇说话,却丝毫未将她放在眼中。 行吧,恶毒且有着施虐癖的大小姐今明凌来了。 不过任薇可不打算和她谱写什么女同情缘,她扫了一眼今明凌,淡淡道:“敏敏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肖敏敏便推开了门,手中的油纸伞簌簌往下滴着水。 “师妹。” 她看向今明凌,朝她颔首道:“多谢师妹前来相助。” “哼,还不是你们没用?”今明凌冷笑一声,神色未变,眼中满是嫌弃:“这样的鬼地方,我可不住。” “师妹别担心,我刚刚已经去找过安平世子了,你住在西厢房。”肖敏敏并未因她的恶劣语气而生怒,反而好脾气道:“师妹一路颠簸,今夜便先好好休息吧。” 对于肖敏敏的讨好,今明凌并未在意,反而看向任薇: “她是谁?” 一直在一旁当透明人的任薇忽然被点到,她茫然地抬起头,正与今明凌对上视线。 “这个弱小的凡人,为何与你同行?” 今明凌眉头微皱,看向任薇的眼神颇为不喜。 一般人可能无法察觉,但今明凌身为鲛人,她能清楚地看见,这个凡人的身上有着极为浓郁的妖气。 丝丝缕缕,无处不在。 看来,那妖几乎是将体液染遍了她的全身。 一个与妖物苟合,根骨奇差的凡人女子,全然是个累赘,为何肖敏敏他们要带着她? “任薇她……”肖敏敏猜到今明凌的驱逐之意,犹豫片刻,还是未做解释,“我会照顾好她,师妹不用担心。” 今明凌兽类般的竖瞳再次落在任薇脸上。 她向来自负貌美,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的确有一副好皮囊,乌发雪肤,天姿灵秀,更难得的是眉目间宠辱不惊的宁静气质。 可这又怎样? 论容貌,任薇不能算是绝无仅有。 论能力,杀了她,几乎和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被审视的同时,任薇也在打量今明凌。 据原着所说,这位大小姐是南海鲛人一族的纯血血脉,雪肤霜发,出生时怀中便抱着世间罕见的灵器月宴琴,泪水所化的鲛珠也是能使人灵气大增的修仙神药。 可以说是玛丽苏配置的集大成者。 同样是女配,怎么今明凌待遇这么好,就因为她不参与男女主感情线? 与任薇对视几息,今明凌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冷冷开口:“这个凡人毫无用处,最好扔了她。” 他爹的,话都没说两句就对她恶语相向,万人嫌炮灰的体质真是时刻起作用。 任薇也没有和今明凌纠缠的打算,因此只是躲在肖敏敏身后,对她的挑衅不做反应。 肖敏敏挡在任薇身前,“师妹,请不要这样。” 今明凌目光落在那揪着肖敏敏衣角的白嫩手指上,停留片刻,很快移开眼。 “凡人,你最好别惹麻烦,”离去前,今明凌撇过头,霜睫压下,眯起眼警告道:“否则,你就祈求肖敏敏护得住你吧。” * 任薇与肖敏敏给东厢房的流民们煎完药回来,季祉辰和唐嵶川已经坐在了房中。 在他们身旁,还立着一个高挑秀丽的身影。 “师尊?你怎么来了——” 那人转过身,几乎是一瞬间,系统发出了剧烈的刺耳铮鸣。 似是刀刃划过玻璃,一声比一声尖利,头痛欲裂,逼得任薇跌坐在地。 “薇薇!” “任姑娘!” “姑娘,你没事吧?” 在肖敏敏和季祉辰的声音中,忽然插入了一道清亮雀跃的嗓音。 生理性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任薇勉力睁开眼,在血色朦胧中,一片素白的衣带在她的视线中飘过。 休眠多时的系统在刺耳的电流声中再次发出声音: “宿主,小心!是——是你的——” 轰的一声,脑中忽然一片寂静。 系统,消失了。 “你叫薇薇是吗?”那人俯身,温热的手心贴上了她的发顶,“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薇薇。』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话语。 逐渐清晰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肖敏敏扶住了任薇的后背,而季祉辰也凑近了,秀眉紧蹙,眼中满是担忧。任薇眨了眨眼,一滴泪滚落,她确定了—— 现在在她面前的,就是盛骄。 “怎么样,”那少年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天真的笑意,“你现在头不痛了吧?” 闻言,肖敏敏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向季祉辰,眼中满是疑惑。 忘尘仙尊一向冷心冷情,寡言少语,怎么此时居然如稚童一般,语间含笑,眉目俏皮? 季祉辰面露难色,“师姐,师尊他似乎……失忆了……” 而失忆的忘尘仙尊此时依旧很是关心任薇,他爱怜般的拂去她眼角的泪水。 “现在没有力气是正常的,我刚刚帮你除去了缠着你的邪祟,你现在还需要休息呢。” “邪祟?”季祉辰下意识地追问道:“师尊,那薇薇她没伤到哪里吧?” “我说了我不是你师尊!” 他转过头,圆圆的眼睛向上瞪着季祉辰,“我叫邢秋越,不叫师尊!” 季祉辰与肖敏敏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哄道:“邢……秋越,那个,薇薇她可有伤到哪里?” “放心啦,”邢秋越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我法力很高强的,那邪祟已经被我杀死啦。” 除去最开始那一瞬间的惊讶,任薇早就恢复镇定。 现在看着盛骄在这演,要不是浑身无力,她可能早就给他一个耳光了。 忘尘仙尊人如其名,长相俊秀无边,气质超然似仙,可如今装着盛骄的灵魂,眉眼微垂,眼角微红,瞬间多了几分清纯幼态。 盛骄对忘尘仙尊这副脸蛋也是极为满意的,高岭之花的外形,最适合走又纯又欲,外冷内热的路线,就算修仙界美女如云又如何,他依旧是其中的佼佼者。 视线又移回任薇脸上,即便不能动弹,泪水四溢,她眼中依旧是平静而冷淡的。 她还是那副样子。 盛骄心中生出一阵恼怒,抚着她眼角的手指下意识微微用力,在她腮边留下几道嫣红的指印。 “薇薇!” 几乎是将她夺入怀中,书琼喘着气,因法术遮掩而变成黑色的眼瞳隐隐渗出几分金色,带着愠怒,牢牢地锁在盛骄脸上。 盛骄这贱人,指不定就是来杀她的。早在见到盛骄的一瞬间,任薇就已经通过生死契将书琼召来。 有了保命工具,任薇也多了几分底气。 见她松了口气,安安静静地搂住了书琼的后颈,乖顺地靠在他怀中,季祉辰垂下了眼,唐嵶川则是抱着手臂,声音不大不小地冷哼一口气。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的僵局中。 按照盛骄的计划,任薇会死在那蛇妖手上,没想到居然还让她白白收服了一个灵宠。 他本以为自己来得还算及时,至少其他美男还未落入任薇手中,然而此时对上了书琼这张术法伪装都掩饰不住的姝艳容颜。 盛骄有些后悔了。 任薇如何猜不到这厌女gay的想法,她知觉渐渐恢复,朝着盛骄笑了笑,满是感激:“多谢邢公子救我。” 在书琼抱着她离去之前,任薇看见季祉辰伸出又放下的手,她从书琼的臂弯中探出头,“敏敏,我没事。” “还有季公子,你也别担心我啦。” 少女粉腮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因着连绵的大雨,青丝也凝着水雾,让她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冰凉。 任薇的小动作盛骄看在眼里,却并不放在心上。 即便现在的季祉辰对她有着几分好感,可他注定是要与忘尘仙尊相恋的,这是天道所写下的命运。 拥有几千次轮回的季祉辰都无法反抗天道之力,更何况现在这个诞生了不过十七年的季祉辰呢? 没了系统,没有法力,任薇,你还能拿什么和我斗? * 书琼立下结界时,任薇这才吐出一口乌血。 盛骄能够直接毁了她的系统,就说明他有着主机的控制权,即便他如今是耽美部部长,也绝不可能有着如此大的权力。 除非,这个世界出现了重大扭曲。 盛骄的到来是出乎意料的,如果再按照之前的计划,恐怕半路就会被他给杀了。 任薇抚上了书琼的心口,凑近了他的脖颈,耳语了两句。 * 今明凌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 直到胸口被一道鞭风扫过,激起强烈的刺痛,她才意识到:她被人绑架了。 ---------- po实在是太难登了,再加上一些私人原因,在po上发表内容对我来说风险有点太大了…… 所以今后,我应该主要会在爱发电上更,(其实jj文学城也有,不过那里我也是随手发的,更得比较慢)至于po我真的只能随缘了,在这里向po上的读者朋友们说声抱歉┭┮﹏┭┮ 浮生桥(7) 窗外雨声淅沥,天色渐凉,季祉辰披着外衣,支起身斜靠在窗边。 “唔……别打我……” 邢秋越抱着薄被缩成一团,他似乎很是害怕,口中呓语着,几乎挤到了季祉辰腰间。 失忆并不会使人性情大变。 可忘尘仙尊早已修至破虚境,距成仙一步之遥,世间绝无能够夺舍他的人。 “或许师尊在踏入仙途前便是这样跳脱的性子,”肖敏敏沉吟片刻,也道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采取中庸措施: “洪灾在前,我们先保护好他,待回到道霄宗再请宗主为师尊疗愈。” 雨不止,洪不消。 孟津言这几日用尽了方法,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他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道宗身上。肖敏敏来寻,他便很快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承诺会极力配合他们,并给众人都安排至了西厢房居住。 然而邢秋越却红着眼,拉住了季祉辰的衣袖,祈求与他同住。 忘尘仙尊那张脸向来是冰冷的,季祉辰虽是他的弟子,在门中修行时,却与他所见不多。 在那些短暂的相处中,他也只是淡淡地指出季祉辰剑道上的不足,从不多做言语。 回想当年,刚拜师时,曾经引以为傲的天资在遇到肖敏敏和唐嵶川之后被碾得粉碎,季祉辰也有过孩子心性,他丢了剑,跪下身: “师尊,我不配成为您的弟子。”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寂静。 等到季祉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时,他才发现,忘尘仙尊一直注视着他。 对视的一瞬,一阵冷风似从瞳仁中钻入,直入心间,将他因修炼而生的焦灼心火都冰封。 季祉辰白了脸色。 他居然因为这点小事生了心魔,差点失了道心。可出乎意料的,忘尘仙尊依旧如过去那样,简单地指点了他几句,便不再多言。 面对季祉辰的疑问,他反而显露出几分笑意:“凡骄凡躁,皆是修行所得,不必介怀。” 自古以来,道宗弟子都将心魔视作洪水猛兽,视作品行不端的证据。 可他却毫不在意,将其视为“修行所得”。 传闻忘尘仙尊是仙佛池中一株雪莲,有至纯至真之心,是为世间万物而生灵智,为天下苍生而生情爱。 可此时,昔日最是不染尘埃的师尊居然含着泪,眉目间似是含了一汪浅浅的哀愁,雏鸟般地向他寻求依靠: “祉辰,我现在谁也不认识,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我一个人睡害怕,你也睡床上,陪着我好不好?” …… 无奈之下,季祉辰只能和衣坐在床边,抚着手中的玉兰发簪,望着窗外雨迹发呆。 任薇和书琼是恋人吗?为何她不抗拒书琼的靠近?如果她当真喜欢书琼,他又该怎么办? 从见到任薇的第一眼起,季祉辰就不可自持地爱上了她。 这份爱让他像是染了风寒,时而冷,时而热,为她不经意的一抹笑容而心悸,又为她下意识的半分疏离而心恸。 既然喜欢她,那就把她夺过来啊。 隐约有一道声音,倏然出现在脑海。 “滴,目标人物出现。” 一直缩成一团的邢秋越,此时也睁开了眼。 * 眼睛被蒙住,其他感官便更加敏锐。 今明凌能感觉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双腿大开。 “原来你不是女人啊。”一道清凌凌的笑声,利剑般地刺入她的耳膜。这样毫不掩饰的调笑和侮辱,激得今明凌目眦欲裂。 她对外向来以女子自居,可事实上,她并无性别,也向来不屑于将自己与娇弱的女人混为一谈。 鲛人只有迎来第一次情热才会分化雌雄,此时的她不过有着一副清瘦纤柔的躯体,无论是第一性征还是第二性征,都是一概没有的。 她的确不能算是女人。 可事实归事实,被人以轻浮的姿态挑破,便是奇耻大辱。 她浑身无力,只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霜发间的佩环也随之叮啷作响:“滚开!我要杀了你!” “诶——”那女声拉长,戏耍一般地,凑到了她的耳边:“你要怎么杀了我?你现在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呢。” “你个贱人——” 在今明凌再次破口大骂之时,任薇随手扯了一截麻绳塞到了她的口中。 “你最好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落在了我手上。” 绳鞭飞起,发出猎猎风响,落在了今明凌的腰腹间。 这鞭子是任薇随意寻来的,对于今明凌这样的修仙之人,那深红的鞭痕不消一刻就能恢复。 但当下的痛苦是切实的。 今明凌在门中众星捧月,向来只有随意打骂别人的份,猛地受了一鞭,只觉得那一瞬的刺痛被无限延长,化成了藤蔓攀附上她整个身体,越绞越紧,让她不禁扬起脖颈颤抖起来。 长至股下的雪发垂落在地,如一条白绸,盘旋着,在黑暗中泛着幽幽银光。 任薇印象中,今明凌之所以坚持以女体行走于世间,是因为幼年时曾被男修士猥亵过,从此厌极了男人。 当初看到这里,任薇甚至不禁感到惊讶:耽美文中全员皆弯的设定下,居然还存在异性恋。 除开这样跑偏的思维,她对今明凌也并无慈悲。 身在dan美文却有着这样的设定,大概率是作者在“需要一个恶毒女配”和“少加女角色”两条基本准则约束下,权衡利弊的产物。 更何况,无论经历过什么,都不能成为今明凌将与之无冤无仇的原主凌()虐近死的理由。 “你明明不是女人,凭什么用女人的身份?”任薇手腕一转,反将鞭柄抵在了今明凌的胸口,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其实要我说,你当个男人更好。” 粗糙的柄尾抵在她胸口的两枚红珠上缓缓磨蹭着,常年被柔软珍贵的丝绸包裹,在这样粗暴的对待下,它们很快充血挺立起来,在今明凌白皙柔韧的身体上,它们如蚌壳中的两颗血色珍珠。 糜艳,诱惑。 “就算你是男人,一定也很招——” “男人的喜欢。” 原本只是轻颤着的身体一瞬绷紧,今明凌单薄修长的身体几乎拉扯成了一张弓,恨不能将恶意化成箭矢,刺入这不知死活的女人心口。 自从踏入仙途后,她永远是踩在同龄人脊背上的强者。 可在这一刻,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燥热的午后,腰间再次被那黏腻的,恶心的触感包裹。 还有那些女人同情的表情。 她们在同情谁?在同情什么?只是被恶心的男人触碰了,难道她就被毁了吗? 盛怒之下,她杀了所有知情人。 月宴琴的琴弦上鲜血淋漓,发髻松散的小女孩勾起笑容,眉眼红痣妖冶,而在她的身边,是堆积的尸体。 不管现在这个绑架了她的人对这段过去是否知晓,今明凌都已经下定了杀心。 任薇见她已经怒气汹涌,反而心中有了把握。 鲛珠是鲛人一族情绪波动强烈的产物,有些鲛人为了提升修为,甚至逼自己大喜大悲,诸如杀妻证道、遍历情劫的操作层出不穷,他们往往在发表一番看破红尘的言论后,再将流出的鲛珠服下,以达到提气增益的目的。 在鲛人并非主角的情况下,这种自产自销的挂逼行为自然会受到天谴。 因此,凡是修为已至金丹的鲛人,所流出的鲛珠都是自身气血所化,流出一滴泪,不啻于挖去一滴心头血。 此时的今明凌,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又是一鞭落下。 “唔!” 今明凌脖颈上青筋乍现,额间的朱砂红痣随之颤动,越发红艳。 她还未来得及喘息,脖颈上再次传来剧痛。 一鞭,一鞭。 起初是连密如雨丝,随后渐渐地改变了频率。 每当今明凌觉得这就是结束,任薇总会及时落下一鞭。 肉体的痛苦对寻常修士而言是家常便饭,对今明凌来说却是绝无仅有的初体验。她一身细嫩的皮肉落满了红痕,就连白皙柔润的侧脸上也附上一条,隐隐渗出血丝。 疼痛感太过持久,以至于麻木。 但精神在这样的疼痛中却越发敏感。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了那舔舐痛苦的呼吸之间,越来越为那未知的“下一鞭”而心焦。 毫无疑问,她要杀了这个女人。 可眼眶却止不住地发热。 任薇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凡人,就算是抽陀螺,这么连续抽半个小时她也该累了,更何况面前还是个人呢。 她喘了口气,揭下了覆在今明凌眼上的绸带。 今明凌额前一片热汗,雪睫微颤,费力睁开眼,却发现依旧无法看见眼前这个女人的模样。 她口中仍塞着麻绳,因为下意识呼痛而溢出的津液从嘴角溢出,几缕银发被汗液黏在脸侧,低喘着,即便是看不见,也奋力睁着水润的眼。 看起来何其温驯柔弱。 然而口中麻绳被取出的一瞬间,她便撕心裂肺地叫嚷起来:“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千刀万剐,剁了你的手脚——” “啪”的一声,任薇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刚刚抽人抽到手酸,任薇这下换了左手,虽然用尽全力,却依旧不算重。 今明凌转过脸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可这是比鞭笞更甚的羞辱。 “今明凌,再吵我就杀了你哦。” 若是一般人这样说,下一秒就会被今明凌砍掉脑袋。然而此时她浑身无力,一无所知地被绑在了这里,只能说明—— 这个女人确实有杀了她的本事。 自诞生以来,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怒火,愤恨,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终于从她狂跳的心中汇出。 她掉了一滴泪。 落泪的一瞬间,今明凌就昏了过去。 任薇拿着这枚鲛珠,端详片刻,还是服了下去。 尽管没了系统,但第三本书后期明确写着:今明凌为了让任薇更加“耐玩”,以自身气血为她濯脉洗髓,成功让她这个垃圾凡人直接跃升到筑基期。这样一来,普通的虐待都弄不死任薇了。 自身气血,想必就是鲛珠。 最初任薇没想利用这一点,主要是今明凌出场的时间太晚,她怕自己以凡人之躯撑不到那个时候。 但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任薇又急着搞死盛骄,自然没理由放着资源不用。 鲛珠入腹的刹那,任薇便感觉到自己腹腔中一阵温热,原本酸痛的手腕也瞬间恢复,整个人都变得轻盈起来。 直到这一刻,任薇才有了进入修仙世界的实感。 她吩咐书琼以蛇毒将今明凌卸力绑来,这种策略的使用次数有限,待到今明凌有了防备,难度也会越来越大。 但或是得了一枚鲛珠的助力,任薇并不泄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任何能够为她所用的,都将成为她的工具。 浮生桥(8) 盛骄脸色青紫,气若游丝。 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被掐死时,季祉辰终于松开了手。 他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跌坐在地剧烈咳嗽着的盛骄,“别自作聪明。” 季祉辰此时的模样全然不复平日的少年懵懂,眉眼轻挑,嘴角勾着嘲弄的笑意。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盛骄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也逐渐染上潮红。 就是他。 他就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 “上一个邢秋越怎么样了?”季祉辰坐在了床边,笑吟吟地,“我记得我把他的心挖出来了——” “你不怕吗?” 勉力平复着呼吸,盛骄抬起头,眼神明亮,“那是他没用,既然我来了,就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其实任薇拿到的原着并没有被他做什么手脚。 只是盛骄并未告诉她,这个世界的问题不是感情线混乱,而是出现了“自我意识角色”。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多发于自由度高的配角身上,或是需要救赎,或是不懂情爱,穿书局的工作人员往往能够搞定。 然而这一次,却是身为第三本书的主角攻的季祉辰产生了自我意识。 天道运行下,如果剧情严重脱轨,世界会自动倒回故事原点。 每一次重启都会诞生一个新的“季祉辰”,那是一个为剧情而生的,崭新的灵魂。 但天道没想到的是,最初觉醒的季祉辰从未消失。 每一个新的灵魂诞生,都会很快被他吞噬。 而等天道发觉时,最初的这个季祉辰在反复的因果缠绕下,已经成为了连天道都无法抹杀的存在。 在一次次的重复中,他渐渐了解到世界的真相,也发现了重启的契机——杀死特定人物。 十次,百次,千次。 这些循环往复的故事中,很容易锁定几位主角。 突然开始用黏腻目光看着他的师尊、门中那个灵狐、魔族的少主,还有凡间那一对聒噪无用的帝后。 他们一旦死了,故事就会重新开始。 重复是一把钝刀,季祉辰经受着时间的凌迟。 从痛苦,到麻木,到疯癫。 于是每当他失去兴趣时,他就会随机挑一个主角杀死,然后安静地等待着世界的重启。 直到外来者出现,他才终于结束了这种无趣的单机杀人游戏。 他找到了新的乐趣——寻找外来者。 有时是门中的师弟,有时是下山修行期间遇到的妖物……甚至还出现过一个人,居然夺舍了他凡间的母亲,亲热地叫着他辰辰。 太可笑了,他母亲是个傻子,对自己幼年就被掳去修仙的儿子一无所知,怎么会叫他辰辰? 这些人的目的似乎只有一个:让他心生爱意。 好,那就让他们如愿吧。 他不再吞噬那个新生的灵魂,而是附在上面,旁观着这个“小季祉辰”的成长,并给他下了一个法咒: 他会爱上第一个见到的外来者。 虽然——术法所带来的这点浅薄的爱意并不足以保命。 这些外来者,往往还是会被他杀死。 而那个看似爱上过一个人的“小季祉辰”,最终也还是会被他吞噬,成为这个鬼怪般的灵魂的养料。 盛骄知道,在季祉辰体内,一个轮回数千次的强大灵魂与一个懵懂单纯的灵魂共存着。 这种双魂共体的设定在dan美文里也并不少见。 然而一个又一个的穿书者无功而返,甚至产生了心理问题,他们的灰心丧气,反而点燃了他的斗志。 于是,毫无败绩的盛骄接下了任务。 正巧,任薇刚被他丢进了这个世界中自生自灭。 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呢? 旁观她的不幸,就像是餐桌上摇曳的烛光,能为他顺风顺水的人生装点几分朦胧,让他感到更加兴奋。 虽说任薇过得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凄惨,但好在季祉辰也比想象中更加吸引人。 盛骄对自己很是自信,对于这种看破一切的角色,他就不能再装清纯,反而要足够热辣直白,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奇心。 最好能结下赌约,在赌局中拉扯纠缠。 “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盛骄昂起头,眼中噙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嗯……”季祉辰却有些游离,冰冷的脸上,眸色恹恹,“看你本事咯。”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居然产生了愤怒的情绪。 这实在是令人惊奇。 他太过强大,通常情况下,另一个灵魂不仅感觉不到他,在他出现时,这个灵魂也应当处于沉睡的状态。 居然有一点意识么…… 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不喜欢男人? 他眯着眼,并未将地上神情狂热的盛骄放在眼里,静静地思索起了原因。 说实话,这种思考的感觉很是新奇。 因为足够强,季祉辰已经很久没有试着动脑思考了,对他而言,遇到的人只分为有趣和无趣。 有趣就可以暂时活着。 无趣就杀了。 他的行为逻辑太简单,太直白,以至于猛地考虑起问题,头脑像是灌了铅一样,运转地颇为费力。 按照天道的设定,季祉辰眼中男女并无差别。 就他自己而言,在过去那些漫长到令人作呕的人生里,他也确实曾对几个男人另眼相看过。 不过那仅仅只是一点突如其来的兴趣,就像是落在眼睫的一滴雨,拂向面颊的一缕风,能够让他短暂地注意到,却不足以让他为之驻足。 在无数张面孔中筛选了一遍,他忽然想起了任薇。 身为这次的外来者之一,如果一定要给她打下一个标签,季祉辰只能想到:一个总是死的很惨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过去的几千次轮回中也频繁出现,但她的存在感实在是稀薄,又总是死得太容易,以至于连死都让人留不下印象。 而在他想起任薇的一瞬间,那个稚嫩的灵魂再次产生了激烈的情绪。 怜惜、思念、酸楚…… 复杂到让他心烦。 不过是一个法咒,以前也没见出现过这种状况。 以前没有出现过……以前没有出现过! 对啊,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经历一些新的人生吗?季祉辰并不觉得任薇可以就此改变这个世界,但他仍然为这点“区别”而感到惊喜。 见季祉辰脸上露出笑容,如云销雨霁,灿然明丽,盛骄一时看呆,心跳也止不住加速。 “你最好拼尽全力。” 季祉辰抬起腿,孩童般地双手大张,径直躺倒在床上,面上是少年意气,莞尔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你身上的那点小把戏,对我无用哦。” 盛骄刚刚勾起的笑容,一时僵住。 的确如此,系统所能带来的操作,在已经超出规则之外的季祉辰身上都会失效。但他并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正相反,就是要这样,最后的征服才会显得珍贵。 季祉辰则是为找到了两个新的玩具而心满意足,他很是好奇: 邢秋越能敌得过这个稚嫩灵魂对任薇的爱吗? * 众人聚集在厅中时,今明凌脸色惨白。 肖敏敏心中担忧,刚欲上前关怀两句,便被她的凌厉目光逼退。 “不知道又是谁惹到了今大小姐啊。”唐嵶川抱着剑,大摇大摆从今明凌身前走过,笑容中满是不屑。 自从见了任薇的另一副模样,唐嵶川就总是想起她,越想越烦,越烦越想,他现在胸中郁气激荡,见了向来不对付的今明凌,就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二话不说就是一番挑衅。 “你找死是不是?”今明凌玉手一拂,作势就要从发间抽出已成簪形的月宴琴。 本意是找帮手的肖敏敏最害怕的就是现下这个场面,她以剑鞘拦住唐嵶川的剑刃,又挡在了今明凌身前,无奈道: “洪灾未解决,如今线索又断在了赵熙身上,我们还需继续查探。” 昨日季祉辰他们各处寻访,发现瑁县民众对赵熙也印象不深,若是逼问,也只能说出些“聪慧”,“孝顺”,“时常去书驿替人写信寄信”之类无甚作用的话来。 “哼,既是断在了一个死人身上,招魂不就好了?”今明凌依旧冷着脸,即便唇色苍白,身姿瘦削,她依旧保持着高傲的姿态。 金丹修士极少做梦,更何况,醒来时,她确实能感觉到身体的亏空。 可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居然敢将她绑了,居然敢……如此凌ru她!思及那个看不见脸的女人,今明凌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语调也越发冷厉: “你又有什么顾及的?” “招魂一法……”肖敏敏叹了口气,“对凡人魂魄伤害极大,我等应当慎重。” 不同于寻常世界的“轮回转世”,这个世界中灵魂与肉体共获新生,一魂只有一世,人死后,灵魂便会归往玉尘阁。 这个玉尘阁,大致可以与西方文化中的天堂划上一个等号。 而招魂,正是将已经去往玉尘阁的魂魄召回,玉尘阁有去无返,一旦被招魂,这个魂魄便只能化作点点雪屑,彻底消散。 漠漠复雰雰,东风散玉尘。 对凡人而言,这种行为不仅骇人听闻,更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而今明凌向来不喜肖敏敏这仁慈的模样,冷声呛道:“她都死了,而且现在是全临山郡的百姓性命在前,牺牲一人救众生,有何不可?” 任薇躲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 她没想到还会出现这种修真界电车难题,或许都算不上“电车难题”,毕竟如今明凌所说,赵熙已经离世。 但肖敏敏的踟蹰,正是她身为真君子的可贵之处。 “我们还是再查一查吧,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呢!”似是为了缓和气氛,邢秋越看了一眼一旁的季祉辰,站了出来。 季祉辰这幅躯体里此时占主导的又变回了那个年轻的十七岁灵魂,但盛骄一想到,那个历经千载轮回的灵魂也正看着他,他就止不住地斗志昂扬。 一个在众人面前天真单纯,只在自己面前强大又勾人的男人,如何不吸引人?而且还正迎合了时下热门的“强攻强受”标签。 盛骄对自己很有信心。 “师——邢秋越说得对,”肖敏敏点了点头,看向任薇道:“我们还是继续询问一下赵熙所结识的人,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薇薇,我们还是一起,可以吗?” 能和正直善良的敏敏一起,任薇自然是愿意的。不管盛骄有什么后手,任薇前有女主,后有书琼,暂时也还可以安稳地苟一苟。 “祉辰,我和你一起好不好?”邢秋越依旧是天真烂漫,极为依赖季祉辰的模样。 而唐嵶川和今明凌见状纷纷露出嫌弃的神情,引得任薇直想笑。 如果非要描述,他们两个的眼神就是:被男同吓死.jpg。 抱歉啊,这里是异性恋的世界,你那个幼受的模样可不受欢迎哦。 任薇这副憋笑的模样自然没有逃过盛骄的眼睛,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便花蝴蝶似地扑到了季祉辰身边。 临分别时,看起来满腹心事的季祉辰欲言又止,与任薇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浮生桥(9) “两位仙人,赵熙死了都有三年了,更何况那些经她手的书信早已送出,我这里怎么会有呢?你们还是去别处寻吧!” 大雨滂沱,书驿掌柜一手支着窗扇,半截身子探出来,额前发丝被窗边掉下的雨水冲湿,他随意地抹了一把,往后一撤便欲关上窗。 “刘掌柜,你再仔细想一想……” 雨滴乘着风呼啸而起,噪杂纷乱,将少女的声音抹消了个七八成。 为了让对方听清,肖敏敏迫切地往前又走了几步,纤白的裙摆尽然洇湿,她以剑鞘抵住窗棂,几乎是扯着嗓子: “赵熙可是留了一封信,上书‘夕谣’二字?” 又是一阵狂风刮过,肖敏敏和任薇站在雨中,几乎全身都湿透了。 刘文昌似是陷入挣扎,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招手让她们进去。 甫一进入书驿内,纸臭墨香混着潮湿的霉味冲入鼻腔,让任薇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屋外风雨飘摇,屋内温暖宁静。 近三米高的书架伫立在两侧,仿佛将这屋子筑成了一只牢固的船,在风雨中安稳航行。 刘文昌掌着灯,暖黄色的烛火摇曳,已经爬上皱纹的脸半掩在黑暗中,神色难辨。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们,叹了口气,“待雨势渐小,你们便离开吧。” 肖敏敏刚用内力为任薇烘干衣裙,还没来得及顾上自己,闻言没忍住上前质问道:“赵熙难道没有留下这样一封信?” 少女身姿纤细修长,与老态龙钟的刘文昌站在一处,像是挺拔的松柏与崎岖的枯木。 “没有。” 刘文昌自觉势弱,也加重了语气,满是不耐:“她什么都没有留下。” 从刚刚肖敏敏说出“夕谣”这个词开始,任薇就福至心灵:女主这是在不为人知的时候掌握了新的线索。 而刘文昌的情绪在短暂的放松后又绷紧,很有可能是做贼心虚。 “刘掌柜,你似乎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任薇拉住肖敏敏,轻巧地走到了她身前,扶住了她腰间的剑柄,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刘文昌神色一凛,却并无退缩畏惧之意,反而冷笑道:“我看二位乃修道之人,今日难道要滥杀无辜吗?” “哦——”任薇恍然大悟一般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你看错了,敏敏是修道之人,我可不是。” 肖敏敏抬起手,意欲拦住任薇,却被任薇抓住了手腕。 她食指轻划,些微的酥麻与痒意顺着手心的**传来,肖敏敏抿了抿唇,不再言语,不知为何,也未拂开任薇的手。 “你已过耄耋之年,是个活够了的糟老头子,自然是不怕死的,但如果我要杀你的孙儿呢?” 烛火摇光,在这安稳的一隅中,陡然生了变故。 “尧儿!” 刘文昌睁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伸出手,一个身高刚刚及腰的幼童便从书架后被抓出。 任薇将他扣在臂间,抬手捏住了他细嫩的脖颈。 这孩子扎着两羊角小辫,被任薇捏住了命脉,也只知道愣愣地眨巴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直到刘文昌这一声大叫,才叫他哭出了声。 “爷一,爷一——” 他在任薇的耳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眨眼间就往外涌,连“爷爷”二字都叫不清楚。 年幼的孩子哭得这样凄厉,只叫人肝肠寸断。 任薇的内心活动却是:我怎么好像抓了葫芦娃来威胁爷爷的蛇精? “放了尧儿!” “先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怀里抱着个声嘶力竭的娃娃,任薇神色未变,淡淡道: “别想耍心眼。” 见自家孙儿藕节一样的脖颈上已经被捏出了青紫,刚刚还横着脸的刘文昌眼角润湿,弯着腰连连答应道: “我说,我都说,夕谣赋确实在我这里——” 见他终于松了口,任薇这才松开了手,虚虚地将孩子拦在了臂间。 得了鲛珠濯脉,任薇的五感明显更为通达,早在进门时,她就发现了躲在书架后好奇地看着她们的尧儿。 走访的这两天,与赵熙相关人员的信息他们都调查的差不多了。其中,书驿掌柜刘文昌带着先天不足的孙儿独自生活,也是她们早就知道的事。 站在一旁,肖敏敏仍下意识看了看手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任薇手指的温热。 她虽信奉正道,却也不是什么死板之人,刘文昌明显有意隐瞒事实,任薇在她手心写下“幻术”二字后,她便不再犹豫。 事实上,尧儿只是被任薇拉到了怀中,并未受伤。 “夕谣赋不是写给谁的信,而是赵熙未寄出的诗作。”刘文昌放下烛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泛黄的信封。 肖敏敏接过,里面却是一张明显被烧掉一半的信纸。 “是我作孽。” 他弓着身子,将头压得更低,如跪在佛前忏悔,“赵熙家境清贫,只上了几年学堂,可她向来好学,时常来我这里看书。” 回想起记忆中那个聪慧坚韧的少女,刘文昌的声音多了几分哽咽: “她自十四起,除了替笔写信补贴家用,还时常写些诗词歌赋,写完了便送予我看。在我看来,她下笔颇有灵气,即便是比不上大家之风,也绝算不上平庸。” “但她总嫌自己写得不够好,一心磨炼。直到十六岁那年,她写出了朝歌赋。” 朝歌二字并不陌生,但追其根源,任薇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两个字,是张晋川的雅号——朝歌公子。 “朝歌赋……似乎是郡守大公子的着作。”肖敏敏拧紧眉头,语调艰涩。 说到这里,任薇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那是赵熙所写。”刘文昌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溢出几滴清泪,哀哀道: “那是赵熙的啊——大公子过去便常常遣人写诗挂名,那日他见了赵熙所作,欣喜若狂,欲买下她的诗作。可谁知,与赵熙见面后,他又对她的人起了心思。” “那这夕谣赋,又是从何而来?” “就在她出嫁当日,她的母亲送来了这封信,让我代为保管。第二日,便传来了她们母女的死讯……” 刘文昌哭得哀恸,任薇怀中的尧儿也止不住地又流起了眼泪:“爷一,不痛,不哭——” 爷孙两个泪流不止,肖敏敏面露不忍,而任薇只是平静道:“你在这个过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是谁将赵熙的诗作全都交给了张晋川,你又为什么绝口不提?” 张晋川沽名钓誉是真,但刘文昌仅仅只是一个爱莫能助的旁观者吗?任薇难以信服。 刘文昌呼吸一滞,颤声道:“我知道我做错了,可尧儿年纪这样小,大公子承诺会给尧儿找大夫,我——我没有办法啊。” 他话音刚落,任薇忽地肩头一痛—— 尧儿不知何时手中握住了一把匕首,他脸上的泪痕仍在,原本痴傻单纯的双眼却是冰冷似刀。 任薇虽及时躲避,肩上仍不可避免地受了一刺,鲜血顿时翻涌而出。 这样的变故将肖敏敏也惊了个措手不及,她下意识用剑鞘将尧儿掀开,待把任薇扶到身后时,跌坐在地的尧儿很快又翻身而起,握着匕首直冲任薇而来。 “尧儿!”刘文昌伸出手,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一声声叫着孙儿的名字,“尧儿——你这是怎么了——” 眼珠转动,任薇与尧儿对上了眼神。 阴鸷怨毒,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态。 肖敏敏剑术精炼,对上了一个突然发难的稚童却处处受到掣肘。这尧儿分明是肉体凡胎,却突然有了这样娴熟的刀法,显然是邪祟作怪。 任薇被肖敏敏牢牢护在身后,尧儿近身不能,忽而转头将匕首朝刘文昌抛去。 “刘掌柜!” 刘文昌年老体衰,肖敏敏只能同样抛出剑鞘相抵,然而就是她疏忽的这一瞬,尧儿就已经冲向了任薇,将她扑倒在地,短小肉润的手指掐上了她的咽喉。 “如果想死,就继续捣乱吧。” 分明是孩童脆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惊。 饶是脱离了系统的任薇,也很难不联想到天道。 原着中,原主在临山郡一行中就已经对肖敏敏心生爱慕,恨不得时时黏在她的身边,并为此记恨上了唐嵶川,背地里使了不少恶心人的小手段。 任薇本以为只是跟在肖敏敏身侧就可以糊弄过这段剧情,没想到还是被天道给抓住了。 “你不是已经维持不住这个世界了吗?” 从天道借用尧儿的身体开口的瞬间,时间就已经停滞。任薇被人掐住了命脉,却并不慌乱。 “既然已经濒临崩溃,多一个帮手不好吗?” 如果只是为了来欣赏她求生的狼狈,盛骄绝不可能拥有主系统的权限——他也是背负着“修正”的任务而来。 “你应该很清楚,穿书局并不是万能的。” 仔细一看,天道附身后,尧儿的眼珠呈现出一种清透的橄榄绿,诱人注目,任薇直视着他的眼睛,神态从容: “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 被书琼的泪眼盯了将近一刻钟,任薇终于没忍住叹气道:“你到底还要哭多久?” “我不想你再受伤,”在与任薇独处时,他便卸去了伪装,虽是紧紧地蜷缩在任薇身边,却反像是将她嵌入了怀中,“薇薇,回我的山洞里吧,我会照顾好你,不让你挨饿,不让你受伤……” 许久没见他这副话痨的样子,任薇没忍住笑了,“书琼,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你是妖怪,发力高强,还可以长生,但我会老,会死,受伤也不会自愈——” “我不过是个脆弱的凡人。” 不知盛骄当初是许下了怎样的承诺,能带着主系统这样的绝世外挂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天道如此信赖。 但任薇可以看出来,天道对盛骄也并非笃信,至少祂最终松开了掐在她喉管上的手。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和我一样?”书琼急切地昂起头,颈侧的银蛇印记泛着微光。 任薇抬手抚上那枚印记,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上了他干涩柔软的唇瓣,低声道:“只要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就好。” * 得知任薇受伤,季祉辰几乎是一路跑了回来。 他气还未喘匀,便碰见了从任薇房中出来的书琼。 他依旧是一派清风道骨,可那向来疏离冰冷的眉目之间却是仍未褪去的柔情,直到与季祉辰对视,他这才恢复了神色凛然的模样。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季祉辰似乎看见了书琼眼瞳竖立了一瞬。 “薇薇,你还好吗?”与书琼擦身而过后,季祉辰凑到了门边,“我带了些伤药,应该对你肩上的伤有效。” 隔着朦胧的纱窗,任薇的声音也变得暧昧。 季祉辰的心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她说:“进来吧。” 到底是进了女孩子的闺房,季祉辰总觉得空气中都是任薇的香气,不知不觉就屏住了呼吸,直到任薇的笑声响起,他这才感到迟来的羞窘。 望着他脸都憋红的模样,任薇没忍住调侃道:“季公子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 “我,”他看向任薇,又很快移开视线,耳尖通红,“我确实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她仍在逗弄他。 “第一次,独自进入女子闺阁。” “这样啊——”任薇耳尖一动,听见了回廊外匆忙的脚步声,她笑了笑,主动握住了季祉辰垂在身侧的手。 “这也是第一次吗?” 季祉辰几乎要不能呼吸,被任薇握住的手整个僵住,一动不敢动,他紧咬住唇,一副被调戏得羞愤欲死的模样: “是——” “祉辰——” 邢秋越的呼声渐渐近了,连任薇都能听见,可季祉辰却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她带着笑意,从床榻上直起身子,搂住了季祉辰的脖颈: “那这,想必也是第一次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季祉辰的手已经扶上了任薇的腰间。他没有想过,任薇会主动吻他。 原来她的唇是这样的软,只是轻轻地触碰,都像是要融化了。 不只是软,似乎还带着清甜的香气,让他喉间发痒,忍不住想要张开嘴。 任薇却像是能够察觉到他的心意,在他微微翕动嘴唇时,伸出舌尖,灵巧地从他的唇缝中掠过。 季祉辰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邢秋越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他似乎难以置信,红了眼眶冲向季祉辰。 可季祉辰却是第一时间将任薇护在了身后。 他手臂修长,向后揽住,便将任薇遮得严严实实。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盛骄没想到一听见任薇受伤的消息,季祉辰居然直接丢下他跑了。即便有着忘尘仙尊的仙法,他都没能追上。 他容色清丽,此时红颜含泪,更是引人垂怜。 然而面对邢秋越的质问,季祉辰并无动容,在他心中,邢秋越只是一个与师尊容貌相同的男人。 “邢道友,这是我与薇薇的私事。” “男女授受不亲!你们这样,长辈也不会同意!”盛骄仍记着自己在小季祉辰面前的单纯人设,只能从此入手。 “待回宗,我自会向宗主请求,娶薇薇为妻。” “你才多大,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我并非草率,若是能得薇薇垂爱,是我毕生之幸——” 季祉辰说到这,忽然有些慌乱,他还未与任薇互通心意,便说出这样直白的话,她会不会因此觉得他太过轻浮…… 饶是盛骄,也被少年这样赤诚的话语给镇住。 在他发愣的几息之间,任薇从季祉辰的身后探出头,在盛骄直勾勾的眼神下,掰过季祉辰的下颌,再次吻住了他的唇。 “我愿意嫁给祉辰。” 她笑了起来。 浮生桥(10) 肖敏敏来时,邢秋越已经离开。她拿出伤药,蹙着眉,愧疚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背着昏迷的任薇赶回来时,肖敏敏肩头的衣衫都被她的血浸透了。 她修行多年,受伤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一次左手手腕都差点被妖物咬断。按理说,任薇这即便是对凡人而言都并不致命的刀伤,不该使她如此慌乱。 可事实是,肖敏敏惊惶到几乎握不住剑。 倒在血泊中的玩伴,尸骨无存的父亲,她在无数个日夜想起他们。 年幼时,她还不能熟练地控制气息,为了掩盖身份,她几乎不与人交往。 待回过神,早已孤身一人。 思念、恨意、痛苦,迫使她一遍遍地举起剑。 自四岁独自进入道霄宗起,十岁拜入忘尘仙尊座下,十五筑基,二十金丹,她拼尽了全力,成为众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此时此刻,任薇的鲜血似乎也凝成了一把刻刀,再次划开了她的心脏,让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在的脆弱和恐惧: 是不是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茫然无措,心绪凄迷。 从今明凌处求来鲛人一族的上品疗伤药后,肖敏敏衣裳也没换,步履不停地就往任薇这里赶。 任薇这伤早已被书琼治好,再者说,若是非要怪罪,也只能怪天道发癫。此时见肖敏敏低着头,几乎要哭出来,她也难免心头发软。 “薇薇,是我的错,”肖敏敏说着,抿紧了唇,奋力将即将溢出眼睫的泪水憋了回去,“我今后绝不会再让你受伤。” “好啦,我没事呀,”任薇笑了,抬起胳膊,小鸟似的扑扇了两下,又将后背转向她,语气轻松: “你看,我这伤已经叫书琼道长治好了。而且刚刚多亏了你一直挡在我的前面,我才能活下来啊。” 季祉辰立在一旁,脸上的红晕渐渐消了,此时再听见书琼的名字,心中虽仍有酸涩,但总不至于难过。 原来书琼只是来给薇薇治伤的。 想起刚刚她轻柔落下的吻,季祉辰的心跳就乱了节奏。可思及任薇受伤,那点甜蜜又很快被心疼盖过。 “师姐,我也会保护薇薇的。”他看向肖敏敏,转而与任薇对视一眼,鼓起勇气道:“待回宗,我便会向宗主请求,与薇薇结为道侣。” “道侣?”肖敏敏讶然,她早知道季祉辰对任薇的心思,听完下意识地就把目光转向任薇。 对上她这询问的眼神,任薇有些无奈,笑道:“是真的,我愿意成为祉辰的道侣。” 这算得上是喜事,但高兴了不过一会,肖敏敏还是将季祉辰支走,犹豫着开口:“薇薇,你喜欢师弟吗?” “喜欢啊。”任薇目光真诚。 喜欢他的气运,怎么不算喜欢呢? 任薇并无撒谎后的心虚,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敏敏,关于‘夕谣’,你是怎么知道的?” “其实……我早该与你说的。”肖敏敏眼中又涌起几分愧疚之色,从怀中取出一张手掌大小的纸绢递到任薇手中。 “你看。” 这纸绢纹理细密,不像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物什,其上一行簪花小楷:“赵熙留有夕谣,可寻书驿刘文昌。” 而其反面,是同样的笔迹:“务必与可信之人同去。” “昨夜我回到房中时,它便被放置在床榻上,可房中并无妖物痕迹。” 就原着来说,临山郡只有身为五通神的书琼和琢雪有半神之力,妖气无法探查,那这纸条,便很有可能是凡人所留。 能够自如进出客房不被怀疑的,大概只有郡守府的下人。 听完任薇的想法,肖敏敏也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此人应当还知道赵熙与刘文昌往来渊源……” “林秀娘!” 二人异口同声,很快联想到这个唯一提及过赵熙的老妪。 “不好了!又死人了!”家丁的大叫声,从窗外传来。 * 任薇和肖敏敏沿着回廊疾走,落月池边,已经围了不少家丁。 “林秀娘不知何时落水了,待我们发现,已经是具浮尸了。” “怎么偏偏又是这落月池啊!这池水当真是不详……” “要我说,还是那林秀娘口业太重,平时老神神叨叨的,估计是昏了头掉进去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任薇挤进人群,季祉辰和今明凌已经检查完了尸体。 “确实是溺水而亡。” 今明凌收起手中银针,神色不变,“约莫是昨夜丑时断气。” 唐嵶川神色也凝重了几分,“今日我们刚寻访得知,林秀娘与赵熙的母亲赵秀琅是手帕交。” 其实就肖敏敏和任薇掌握的线索来看,赵熙极有可能是被张晋川夺走诗作,又被强娶为妾,心灰意冷之下才投湖自尽。 可是否将张晋川的罪行公之于众,就能换来幕后者的原谅,停下这场无休止的大雨? 况且,张治与张晋川再无下手的能力,又是谁杀了林秀娘?是否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林秀娘的死亡,无疑是加重了笼在赵熙与郡守府过往上的疑云。 众人正焦头烂额之际,邢秋越也挤入了人群,他眼眶还红着,哑声道:“让我也检查一下尸体吧。” 说完,他咬了咬唇,颇为幽怨地看了一眼季祉辰,“我也想尽一份力。” 今明凌原本站在季祉辰身边,被他这黏腻的眼神逼退了几步,嫌弃地闪身,起码跑开了三米远,生怕被邢秋越的目光误伤。 “今姑娘也讨厌我?”邢秋越哭腔更重,鼻尖也红了,眼中碎光闪烁。 “哦,”今明凌雪睫一眨,嘲讽一般:“还有人讨厌你?那她算是个正常人。” 邢秋越被她这么一噎,满面委屈:“我什么都不记得,也没有今姑娘这样的能力……” 今明凌向来狂傲,即便是在道霄宗时也不见得对忘尘仙尊存有多少敬意,如今见了邢秋越这副娇弱无力的模样,更是连翻三个白眼。 她嗤笑一声,打断了邢秋越的茶言茶语,“你知道就好。” 怪不得能当第三本书的恶毒女配,今明凌和小太阳受果然天生不对付。 任薇自然是乐得看盛骄吃瘪的,她正在一旁看热闹,转头却正对上了盛骄收回的目光。 他咬着下唇,似乎有些为难,先是看向任薇,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季祉辰,欲言又止。 “邢道友,你可是看出什么了?”肖敏敏说着,向前一步,挡在了任薇的身前。 这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林秀娘身上……”邢秋越垂下眼睫,“似乎有薇薇的气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怔愣。 且不谈任薇为何要杀林秀娘,她身为凡人,并不会如修士或妖魔一般存在独特的气息。 邢秋越这说法,很难使人信服。 最明显的反应,便是今明凌的一声冷笑。 “真的,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信,我也不愿意相信。”邢秋越眼尾发红,几滴晶莹的泪水缀在眼睫上。 “可我真的感知到了和薇薇身上一模一样的气息……” “忘尘仙尊——”久未开口的唐嵶川忽然抬起头,“似乎确实可以辨别世间万物的气息。” 他的目光极冷,在邢秋越身上落了片刻,才与眉头紧蹙的肖敏敏对视上:“你知道的吧?” 肖敏敏如何不知。 天山雪莲本就是世间罕见的灵物,师尊更是诞生于仙佛池中,与世间万物生命的本源相通,便是万千竹枝,在他眼中也是各不相同。 辨别一个人的气息,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可任薇怎么会…… “我,我昨夜好像也确实看见任姑娘离开了房间……”人群中,一个小厮犹犹豫豫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是让在场人都听清了内容。 哦吼,那不是她去榨取今明凌鲛珠的时候吗? 季祉辰拧紧眉头,扶着剑便站到了任薇身旁,暗暗拉住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眼中满是关怀之色。 他这样明显护短的行径,忽然将场上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 邢秋越更是屈辱地哭出了声:“祉辰,你不信我?!” “邢道友,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不可冤枉无辜之人。”季祉辰说着,五指合拢,将任薇的手牢牢握住,神色也是少有的俊冷。 少年人尚且单薄的手心带着一层厚茧,热烫的暖意顺着肌肤传来,如他的心意一般,直白又热烈。 “又是何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孟津言正带着侍卫大步赶来。 从邢秋越做出那副扭捏姿态开始,任薇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 还以为要干嘛呢,结果就这? 这么多年了,这个垃圾还只会搞栽赃装可怜这一套。 孟津言印堂发青,从下属处听完来龙去脉后神色一凛,目光逐渐聚焦到低着头的任薇身上。 自从来了临山郡,他日日忙碌,因着过度的操劳还患上了咳疾,夜夜不得歇息,此时见府上又出了人命,心头积压已久的暴戾已然达到阈值。 又是任薇。 如今不管真相如何,孟津言都已经不想再深究,只想赶紧把任薇给解决了。 他眯起眼,冷声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来人,将任薇压入大牢!” 几名侍卫围上来,季祉辰刚欲拔剑,任薇忽然撞开了他,冲向蹲在林秀娘尸身旁的邢秋越。 一个耳光落下,邢秋越被她打翻在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男人,你喜欢季祉辰!” 这句话比她那劲道极大的巴掌还令人震惊,众人始料未及,竟就这么直愣愣看着她撕打起了邢秋越。 一个好好的破案现场,忽然变成了男女情爱之争。 饶是安排好了一切的盛骄,毫无防备地挨了任薇这一巴掌,又被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了性取向,也是惊讶到木然。 一个没有法力的女人要打架,自然是使不出什么漂亮的把式来。 但任薇拳打脚踢,毫无章法,靠着一身蛮力,居然真把邢秋越打得形容狼狈。 “你就是怨季祉辰喜欢我,所以才这样给我编造罪名!”任薇咬着唇,神色倔强,却还是掉下了落雨般的泪珠。 “你要是真那么喜欢就公平竞争!”说着说着,任薇越发委屈,孩童似的哭嚷起来:“凭什么这样污蔑我……呜呜呜……” “我没有杀人!呜呜呜,我没有……” 任薇哭得如此伤心,季祉辰早就心疼得不行,连忙将人搂入怀中,轻拍着脊背安抚道:“你没有,你没有,我相信你,真的。” “我们都相信你。” 邢秋越此时发髻散乱,脸颊脖颈都挂着被任薇抓出的血痕,原本嫣红惹人怜的眼尾早就被两片硕大的青紫取代。 即便他做出委屈不解的神色,比起可怜可爱,更多的却是可笑。 而分毫未伤的任薇,反倒是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敏敏!唐嵶川!不是这样的!”盛骄捂着脸,心中愤恨,却只能匆忙寻求其他人的信任:“我没有冤枉她!” 肖敏敏沉默着,又往任薇靠近了一步。 与邢秋越相处的这几日,她一直感到一种难言的违和感。正是这种违和,让她对邢秋越的身份始终持怀疑态度。 直到此时被任薇点破,她才终于恍然大悟: 邢秋越那对师弟莫名的纠缠和热络,居然是出于追求。 爱情本身并无对错,可伦理却不容颠覆。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那张和师尊一模一样的脸都变得令人抗拒起来。 唐嵶川一直定定地看着季祉辰落在任薇后背的手掌,即便是被邢秋越点到,他也只是气急败坏地撇开了目光,不发一言。 今明凌就更不用说,不管是邢秋越还是任薇,都恰好是她看不顺眼的对象,两个人狗咬狗,正是她喜闻乐道的场面。 她只要负责看热闹就好。 眼见着陷入劣势,邢秋越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溢出,他抬起头,正与缩在季祉辰怀中的任薇目光相接。 她颊上泪水未干,水润的杏眼还柔柔地流着泪,嘴角却是扬起了轻盈的弧度。 世道如此,任何事情一旦与爱情挂钩,似乎就超出了律法之外,变得无法轻易判断。 只要把人们的注意力从犯罪行为转移到犯罪动机上,罪犯本人就能完美隐身。 爱,恰好是一个万能的动机。 更何况她本就是被冤枉,绝无含泪忍受的可能。 过去盛骄偏爱这一套,今天任薇就实打实地还给他。 看着被揍得跟熊猫一样的盛骄,她启唇无声道:“活该。” “任薇!” 邢秋越一声大叫,时间骤然停止,周遭皆变成一片黑暗,只余他与任薇相对。 攻略性取向未定的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欲说还休,朦胧暧昧的氛围。 若是被任薇提前挑破了一切,众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他之后的行动只会更加艰难。 迫于无奈,盛骄只能操作系统进行读档。 而此时,他与任薇同为外来者,正处在读档重启的空隙。 “在呢。”任薇轻巧地揩去了脸上的泪水,笑道:“怎么,盛部长生气了?” 盛骄依旧是邢秋越的模样,只是脸上的伤痕已尽数褪去,又恢复原本俊秀清丽的状态。他起初是含着暴怒,咬牙切齿地瞪着任薇,几乎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这么僵持了一会,他忽然笑了。 他似乎不再生气,歪了歪头,神色颇有几分天真,“薇薇,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傻逼问的傻逼问题。” 盛骄闻言依旧笑眯眯的,“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 比起毫无根骨的炮灰任薇,他有着忘尘仙尊的身体,即便是还无法使用他的全部法力,杀死一个凡人却是绰绰有余。 “哦,你可以试试啊。” 任薇也笑着,她在这个世界中的容貌与现实别无二致,露出笑容时,一双秋水星眸自然弯起,令人不自觉心生喜爱。 想到她鲜血淋漓,双眸含泪的模样,盛骄便止不住地感到兴奋,苍白如玉的面颊上渲染开一抹红潮,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我会让你死得漂漂亮亮的。” 他走到任薇身前,抬手握上了任薇的纤细的脖颈。 她的身体这样脆弱易折,为何灵魂却如此坚韧?盛骄并不急于用力,反而探索一般,摩挲起她柔润的肌肤。 柔软,温热。 似流水,似春风。 尽管从心理生理上都极其厌恶女人,盛骄却难以否认她的美丽。 不,或许只是因为她是不同的。 让她用自己的样貌来到这个世界,大概也是盛骄的一点私心——任薇这样美,如果要死,自然是要以这副皮囊赴死的。 任薇依旧带着微笑,仰起头看着他,柔软的肌肤下,血管微微跳动着。 恍惚间,盛骄觉得她这副姿态不像是迎战,而是在调情。 她没有后退,没有愤怒,眼中只倒映着他一人,甚至还温顺地任由他爱抚…… 不能直接杀了她。 爱与性是可以分离的,即便他喜欢男人,却不见得不能触碰女人。 况且,是任薇引诱的他,不是吗? “薇薇……”他的呼吸逐渐沉重,失神地向她莹白的耳垂靠近,在唇瓣即将触上的瞬间,腹中却是传来一阵剧痛,脑中的系统也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这强烈的锥痛将他逼得弯下腰去,而任薇就这么抬起腿,踩在了他的脊背上,将他更深地踩趴在地。 “盛骄,刚刚不过是热身,我的报复,还没有开始呢。” 浮生桥(11) “滴,检测到宿主身中迷蛇毒,是否解毒?解毒中,预计耗时七分钟……” “滴,检测到宿主身中涣目散,是否解毒?解毒中,预计耗时两分钟……” …… 系统的警报声不绝于耳,盛骄被任薇踩在脚下,只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五感在丧失和恢复中反复拉扯。 在言情炮灰组和盛骄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任薇对他再了解不过。 狂妄自大,恶毒狠辣。 好在任薇也不是吃素的,早在重遇盛骄开始,她就在通过书琼收集各类毒药。它们或相辅相成,或药性相冲,每一味都是剧毒,融合在一起,就算是利用主系统解毒,林林总总也得将近一小时。 最先起效的,显然是其中的迷蛇毒。 “是不是很痛苦?”任薇嫌弃地擦拭着侧颈,随意踢了踢趴在地上的盛骄,语气轻快:“你知道迷蛇毒吗?” “其实就是壮阳药啦,不过……要更猛,更带劲哦。” 即便正在解毒过程中,盛骄的呼吸依旧粗重,腰腹止不住地痉挛着。 他宛如一条搁浅的鱼,而任薇的气息,就是他所渴求着的水源。 盛骄脸色涨红,湿润瞪大的眼睛紧紧地黏在任薇的脸上,腰下更是炙热胀痛,不自觉地、迫切地挺dong着。 向来如此。 不论遭遇何种逆境,任薇总能反败为胜。 此时她身在黑暗中,整个人却散发着莹润的光辉,如同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朝他狡黠地笑着。 针锋相对?只有任薇这样想。 在盛骄眼中,过去的他对任薇一直有着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他们之间,他自认为扮演着一个无奈的长辈。 如果不是任薇非要与他一刀两断,他又怎么舍得把她丢进这个世界呢? 她不愿意再站在他的身边,自然是过得越惨淡越好,如果真的丢了性命,也是死得其所。 但现在看来,或许她并未打算与他全然决裂。 不然她为何要对自己下这种毒呢? 她也想触碰他吧? 一想到任薇可能存着这样的心思,盛骄只觉得心口酥麻。 他用目光放肆地打量着她,如同打量一道可口的甜品。 如果咬上她的脖颈,抚上她柔软的胸脯,掐住她的腰肢,沉下身的同时直直吻到她的舌根,她一定会哭的吧? 到那时,任薇也会如他现在一般,发出急促的喘息,不自觉地扭动起腰腹。 即便是厌恶他,她也会沉入欲望的深渊。 这是何等美妙的场景?只是想象着,盛骄就已经绷紧腰线,陷入乍然的失神中。 一阵淡淡的腥味散开。 “你不是0吗?”任薇压下眼睫,后退了两步,冷笑道:“居然对着一个女人高潮了?” “看来这个毒还真有效。” “薇薇……”他发出一声娇吟,眼中水光弥漫,唇边也挂着几缕清液,看向任薇的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含情脉脉。 任薇自然不会把这种生理现象视为爱意的证明,她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别对我摆出这副被玩坏的模样,很恶心。” 尽管没了系统,可它留下的那张“季祉辰攻略表”依旧存在于任薇的脑海中。很有可能,她的系统并没有被毁灭,而是被盛骄夺走了。 既然系统可以被掠夺,那她是不是也能把主系统抢过来? 盛骄难得有这样弱势的时候,这也是任薇试探的最佳时机。她屏息凝神,试图用意念建立与系统的联系。 “滋滋……滋——” 或是盛骄不加防备,不过几息,她就听见了系统的电流声。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更加冷峻的女声:“编号95901,强制休眠。” 这就是传说中的主系统。 “编外者任薇,请停止连接行为。”不同于小系统的咋咋呼呼,主系统声线平静,毫无波澜。 分明已经与盛骄搭档,它却好像并无合作精神,对于任薇的连接,只做出警告,再无其他行为。 看来,掠夺系统是可行的。 但眼见着读档时间剩余不多,况且她现在还不够强大,要实施这一行为风险太大,想来还需从长计议…… 就在任薇陷入思索的瞬息之间,盛骄凑近了。 毒性分明渐渐解了,可他脸上的糜艳的神色却并未褪去分毫,反而愈演愈烈。 他直起身,跪坐在任薇身前,仰面望着她,眼角的几滴清泪随着他的动作而溢出,忽然伸出舌头,眯着眼道:“主人,让我给你舔吧。” ? !!! 饶是知道盛骄这人有毛病,任薇却还是被他这副能随时随地滥交的状态给惊呆了。 他爹的,这人M属性一犯,连自己男同的身份都忘了是吧? “滚!” 任薇实在是被恶心到了,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他的肩头,将他踢翻在地。可他不仅没有生怒,反而就势抱住了任薇的脚。 艳丽的红一直弥漫到耳后,盛骄如狗一般吐着舌头,急喘着,抱着她的脚,直直地往自己身下压去。 啊啊啊啊好恶心! 任薇绝不容许自己的脚再受到丝毫冒犯,她猛地抽出脚,没想到盛骄竟如此用力,硬是将她的鞋袜扯了下来。 “我的主人……任薇……”得到的只是没有温度的死物,盛骄显然不甚满意,他面色痛苦,眯起的眼中满是热泪:“你疼疼我吧……” 恶心!好恶心! 盛骄这跌破下限的操作简直令她恨不能就地剁了他那二两肉。 可惜她手无寸铁,就算一脚碾上去,恐怕也只会让这个疯狗爽到。 尽管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任薇做出了不少虐待的行为,但她并不是S,只是真诚地在虐待这些男人,绝不是为了让他们爽的! “你对书琼,对今明凌不都做了这样的事吗?为什么对我就不可以?!”盛骄将她的鞋袜紧紧按在怀中,艰难地挪动到任薇身前,动作间产生的摩擦让他身体发颤。 他执拗地,蹙着眉质问任薇:“你既然对我下了药,就该对我做这种事!” 以往只要见到盛骄,任薇心情通常都是厌恶、烦躁和无语,而此时此刻,她头一回感到了难以言表的困惑。 下了药就要对他做这种事?按照他这个逻辑,她还下了其他几十种能让他肠穿肚烂、半身不遂的剧毒,如果他真死了,那她是不是还应该给他收尸? 任薇可不想奖励这个受虐狂,眼见着周遭的黑暗渐渐散去,她更不愿与他纠缠。 “迷蛇毒早解了吧?要打炮找你最爱的男人们,别在这恶心我。” 她说完,转身朝着光亮处走去,不再理会跌坐在地,衣衫散乱的盛骄。 * 睁开眼,任薇斜靠在床榻上,肖敏敏手中正托着纸绢,神色凝重,“昨夜我回到房中时,它便被放置在床榻上,可房中并无妖物痕迹。” 时间倒回到这个时候,预计再过几分钟,便能传来林秀娘的死讯。 这次,任薇却并没有立马说出林秀娘的名字。 “看来要么是郡守府中下人所留,要么是另有妖物作祟。”肖敏敏沉吟片刻,又将纸绢迭好,转而拿出了那烧得只剩半截的夕谣赋。 天道出面,自然是不能让世界中的角色察觉。因此任薇受伤这件事,在肖敏敏的记忆中就变成了: 她们在书驿遇到一个意图啃食幼童修炼的鼠妖,在搏斗过程中任薇不慎受伤,而鼠妖最终死于肖敏敏剑下。 逻辑上倒是挺完整。 之前书琼说他一直能察觉到琢雪的气息,但跟随着气息寻去时却总是慢了一步,甚至有时都见着他的背影了,依旧无法追上,实在是奇怪。 现在想来,有没有可能,这也是天道插手所致? 任薇思索时,肖敏敏动作轻柔地展开了那张带着诸多折痕的脆弱信纸。 “据刘掌柜所言,他心中有愧,本欲将它烧毁,家中神像却突然显灵,使出一阵柔风将烧了一半的信纸托起,还叮嘱他悉心养护……” 任薇没想到自己昏迷后刘掌柜还能给出这样的信息,思及五通神的概念,她抬头问道:“敏敏,你可有看过刘掌柜家中神像?” “还未。”当时任薇身上血色翻涌,她忧得几乎失了魂,匆匆就往回奔,根本无暇多问。 见肖敏敏又露出自责之色,任薇匆忙道:“无碍,我们稍后再去也不迟。” 稍后?肖敏敏正欲再问,窗外便传来家丁的叫声: “不好了!又死人了!” * “后台运行解毒进程,读档完成,请宿主继续剧情任务。” 主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手中的鞋袜也随之消失,盛骄也回到了自己房中。 怔愣了许久,他始终不做言语。 “根据分析,若是宿主担忧性取向成为把柄,可以申请提前任务点,将任薇送给今明凌。” 这句话像一阵凉风,骤然唤醒了盛骄。 他与任薇,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可那是之前,他以为任薇彻底要离开他了,所以才会将她抛弃在这里。如今……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任薇对他并非绝情。 “根据分析,任薇目前对宿主的厌恶值已超出衡量范围。” “不,因爱才会生恨,就算我不能回应她的感情,她也爱过我!”即便是面对主系统冰冷的科学计算,盛骄依旧狂热,他发了疯似的,一遍遍重复,不知是想劝服系统,还是给自己一个肯定。 “对啊,就是因为我无法回应她的爱,所以她才会要与我决裂啊。” 他捂着脸,双眼发亮,清冷的面上绽开灿烂的笑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他又能将任薇放在那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的位置上了。 自己仰慕的前辈喜欢的是男人,的确令人伤心。 孩子因为这种事情而闹脾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想,他到底还是爱护任薇的。就算任薇义无反顾地背叛了他,只要她展露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爱意,他都还是愿意再次接纳她。 他可以给任薇除了爱情以外的,全部的爱。 她就合该是他的一部分。 等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他就带她回去,他们还会如过去那样亲近。 盛骄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 再次见到盛骄,任薇神色平静,并无畏惧。 而这回,他也没再试图泼脏水给任薇,反而主动尝试着使用雪莲之力,引出了林秀娘死前的记忆。 法力运用不熟,美人唇边染血,惹得众人都心生怜惜。 扫过人们关怀的神情,邢秋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任薇身上,他安抚似的朝她眨了眨眼,勾唇一笑,惊艳出尘。 然而在任薇看来,他的任何动作都只有一个意义:这仇女gay又不安好心。 见邢秋越做出头脑昏沉的模样,伸手就拉住了季祉辰的衣袖,任薇也没什么反应。 她的注意力都在林秀娘的记忆上。 “你现在就要来取我的性命了吗?” 雨夜中,林秀娘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般,笑着说道。 从林秀娘的视角,她见到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罩袍的高大男子,那男子的几缕黑发从兜帽中露出,被雨水淋湿,垂在胸前。 他声音低沉:“秀娘,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雨滴繁杂的池面,砸起了一片水花,激起层层涟漪。 浮生桥(12) 孟津言姗姗来迟,这一次,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任娇娇。 许久未见,任娇娇着一条浅白衣裙,揽着披帛缓缓而行,她看向众人,微微颔首,再无曾经那萦绕眉间的少女羞涩。 与任薇对上视线时,她眼睫微颤,怔愣一霎,还是露出了微笑。 “诸位的意思是,这几条命案都由这黑衣男子所为?” 从雨灾,到赵熙,再到现在又多出一个嫌疑人,孟津言的耐心已然在耗尽的边缘,他闭了闭眼,即便强压怒火,语气依旧不善: “我倒是愿意支持各位,但临山郡的百姓可等不得!” 他丝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眸色狠厉。 此言一出,今明凌即刻就呛声道:“呵,你倒是会耍威风,真这么着急,就自己解决。” 她身形高挑,霜发雪睫,容颜姝丽,就连眼瞳都是清亮的银灰色,辅以眉间的一粒艳红朱砂痣,如雪中花,水中月。 之前肖敏敏就与孟津言说过今明凌,这两日府中下人也时常提及,如今一看,果真是个世间罕见的美人。 美则美矣,却是个不识抬举的性子。 “今姑娘,你们道宗人士不应当以救世济人为己任吗?”他眉峰一横,神色也更加凶恶起来: “如果做不到,就请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少在这里招摇撞骗!” 尽管孟津言过去也是一点就炸,但毕竟是王公贵族出身,像今天这样直接对一群有术法傍身的修仙之人口出恶言,实在是令人纳罕。 “殿下息怒,你这些时日太过操劳,为了身子着想,更不宜动怒啊。”任娇娇上前搀住他的手臂,体贴地抬手抚平了他衣领间的褶皱,眉眼温和。 只是被任娇娇这么一安抚,孟津言的状态就肉眼可见地平和下来,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若不是被肖敏敏拉住,今明凌早就动了手,此时见孟津言态度如此恶劣,心情更是不虞,嗤笑道:“还救什么救,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世子或许也是气话……” 肖敏敏望着今明凌拂袖离去的背影,还是转过身叹了口气: “林秀娘想必以死亡为代价换取了什么,想来我们还需去她房中检查一番。” 琢雪已经进入剧情,说明临山郡这个副本离结束不远了。 任薇上前拉住了肖敏敏的手,轻轻晃了晃,“敏敏,我们一起。” 在临山郡的这段时间,因着连绵的大雨,肖敏敏只觉得自己无一处不透着阴凉的湿气,可任薇的手始终是干燥温热的,像一团柔软的火。 “好。”她朝任薇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笑意微敛,“这妖物实力不俗,我们还是一起吧。” 季祉辰也担心任薇受伤的事情重演,立马赞同道:“对,安危为重。” 府上出了人命,众人都聚集到案发地点去了,曲折长廊中空无一人,天井中百花已逝,绿意翻涌,时低时高的雨声中隐约传来几声微弱的蛙叫。 林秀娘住处是东厢后厨旁的一间矮房,屋顶补丁似的盖了几处茅草,因着长时间的暴雨,早已发黑纠集成一片,不知是否还有遮掩的作用。 她在郡守府做了多年奴仆,房中却是简陋至极。 一张木板床,一张矮椅,便是全部的家具。 被褥枕巾皆是浆洗得发白,薄如宣纸,七零八落散着几个破洞。 “她生活似乎很是拮据。”肖敏敏皱了皱眉,站在了窗边。 此时房门已经随风合上,整间屋子陷入沉重的黑暗中,唯独那一扇矮窗,透出午后的幽幽清光,落在肖敏敏的脖颈间,如水波般荡漾。 郡守府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堪比王宫后居,即便是下人居住的东厢房都算得上是舒适,可林秀娘居然住在这样破败的房屋中。 这实在是不该。 “薇薇,你看这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 任薇顺着肖敏敏的目光看向窗外摇曳的树影,影影绰绰间,有一处的确是始终未动的。 这窗户被锁死,他们无奈只能以剑破开,而在狭窄的窗台外,正摆放着一尊手掌大小的石像。 唐嵶川刚欲拿起石像端详,邢秋越便拉住了身边的季祉辰,拧眉道:“这石像,长得和林秀娘死前见到的男子一样。” 尽管失忆的邢秋越看起来柔弱,又过分地黏着季祉辰,但毕竟是忘尘仙尊,他的判断,向来没有异议。 这是真打算走“强受”路线了? 虽然早就知道盛骄攻略招数花样百出,但在任薇印象里,这人更偏爱被宠着的单纯人设,再加上一点笨蛋美,他总能引得一众猛1前赴后继。 难得见他“有用”一回,任薇也没忍住侧目看向他。 感知到任薇的目光,邢秋越喉结起伏,自心口蒸出一股热气,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那男子是一个河妖。” 河妖?任薇听说过河神,河童,倒没听说过河流还能修成妖的。 肖敏敏此时终于又在他的身上见到了忘尘仙尊的影子,下意识讨教道:“师尊,这妖可是墨南江所化?” “仍未可知,”盛骄仍记着自己的失忆人设,摇了摇头:“但以他的修为,本体于他,恐怕只是蛇蜕于蛇,再无牵连。” 说完,他又低着头,小声补充道:“说了别叫我师尊的。” 林秀娘藏有这石像,恐怕就是通过它来与妖物做了交易。 凡间讲究正邪两立,可也多的是毋论神魔,只求庇佑的人。 还在魔族时,唐嵶川就曾见过供奉鬼蜮石像以求所愿之人。但妖魔之所以令人闻风丧胆,便是他们毫无功德,凡是给予,必有代价。 寿命、脏器甚至于灵魂,都有可能用于交换。 “或是林秀娘以性命为代价,请河妖杀了张治父子,意图为赵熙报仇。”唐嵶川瞧了一眼石像,又道: “再加上对临山郡百姓有怨,便也求来了雨灾。” 肖敏敏沉思几息,“刘掌柜也供奉有神像。” * 走在肖敏敏身侧,任薇发现她神色凝重。 “敏敏在忧心什么?” 肖敏敏转过头,下意识又将油纸伞向任薇倾斜了几分,叹道: “这河妖修为极深,我等若是不敌……临山郡百姓该如何是好?” 看着少女清丽苦涩的侧颜,任薇忍不住想起了剧情中原主对她的痴迷。 身为这篇女强修仙文中的女主,肖敏敏注定是一个为男主角而创造的女人,她的美丽与强大,都只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利品。 被这个扭曲的创世观赋予了悲惨的身世,被囿于性缘关系之间,被抹去了自我价值。 可她依旧挣扎着长出了血肉,成为了一个在爱情之外,依旧富有魅力的角色。 善良而有底线,正直而不死板,坚韧而懂取舍。 原主曲折的感情历程中,也就肖敏敏值得她的倾慕了。 “敏敏,如果我说这场洪灾是注定会发生的,你相信吗?” 任薇扶上伞柄,将伞面轻轻推向她,手指交迭之间,暖意蔓延。 暗蓝天地间,雨水顺着伞面下落,形成一幕珠帘,将她们圈在了一起。 自来到临山郡,任薇也未购置新的衣物,此时穿着的,还是与肖敏敏借来的一身绀青衣裙。 雨声潇潇,任薇宁静的眼中倒映着她,窈窕的身段上散发着与她完全相同的气息。 肖敏敏从未与他人如此亲密过。 在伞下,她们二人似乎有了一个更小的天地。 她下意识错开了目光,“我不信命运,但信因果。” 目光移开,指间的温度便变得更加令人在意。 欲盖弥彰一般,肖敏敏又看向了任薇,嘴唇抿紧,唇边也现出两道精巧可爱的纹路,给她通身的清苦气息融入了几分甜意。 “若照薇薇所说,这是注定的天灾,那想必也注定会结束。” “是了,”任薇笑眼弯弯,“你就是那个能够结束洪灾,拯救百姓的人。” “薇薇——” 察觉到任薇是在开玩笑,肖敏敏无奈摇了摇头,原本紧蹙的眉目也渐渐舒展开来。 待走到刘文昌家中,二人的肩头都染了几分水渍。 同肖敏敏一样,刘文昌的记忆也被天道篡改。他擎着油灯开门,见到她们又领了这么几个俊秀少年人,佝偻的身形颇有几分局促。 “刘掌柜,我们想看看你那副神像,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的。”刘掌柜一手牵着咬着手指的尧儿,一边弯腰从柜台深处掏出了一个包袱。 几层花布散开,显露出了一尊刻有五人的石像。 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其中一人与林秀娘房中石像相貌完全相同。 “这几位都是什么神?”肖敏敏端详片刻,侧目看向一旁不安的刘文昌。 “这……” “爷爷,是什么,是什么!”尧儿也跟着起哄。 思及孙儿差点丢了命,刘文昌叹了口气,还是解释道:“是五通神。” “五通神?” 道霄宗分支众多,忘尘仙尊所在的倚剑门修的便是纯粹的剑道,讲究以剑止乱,对旁门左道知之甚少。 见刘文昌支支吾吾,唐嵶川干脆直言道:“其实就是五个道行高深的妖物,又有几分仙缘,因此有移山换海,成人所愿的力量,民间的供奉,大多是为了求取偏财。” “但毕竟不是正神,他们天性淫邪,现身时,常以淫人妻女为代价。” 他这番话算不上含蓄,刘文昌苍老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发一言。 季祉辰将神像检查几番,目光却止不住地落到河妖旁的石像上,“我怎么感觉,这个妖也挺眼熟?” 任薇下意识瞳孔一缩,随即意识到:书琼未曾以真容示人,他们自然是无法认出的。 她刚松了口气,就对上了盛骄笑意盈盈的目光。 看什么看,有本事就告发我。 任薇翻了个白眼,拉住肖敏敏的手向她靠了两步,再没回头。因此,她也就没能看见,盛骄在看见她们二人手掌相握时一瞬压下了嘴角。 “他没有显灵过的,这一位,”刘文昌指着琢雪的石像补充道:“只有这一位出现过。” “你可知他的名讳?” 察觉到刘文昌的犹豫,肖敏敏以剑鞘画阵,食指轻划,“这忌讳由我担负,但说无妨。” “据说,名为琢雪。” “琢雪……” “师姐!” 书驿内暖意弥漫,墨香扑鼻,季祉辰忽地大叫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他捏着频闪不止的玉珏,神色沉重:“今明凌说她遇到这河妖了!” 浮生桥(13) 郡守府上空,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被飓风洗出一片亮白,滴滴雨水盘旋而起,汇流成股,凝聚成绳,伴随着猎猎风响向下俯冲,紧接着便是巨大的爆破声。 甫一踏入郡守府,众人便被四散的断木残屑逼退几步。 原本精巧华丽的回廊只剩一片断壁残垣,碎木随着高旋的气流四处横飞。狂风催泪,风沙迷目,等任薇好不容易睁开眼时,只见一根雕花椴木箭矢一般朝自己飞来。 肖敏敏以剑相抵,它便一瞬间崩裂成碎片,再次被卷入狂风之中。 这郡守府似乎成了风眼,风流作回旋之势,产生了巨大的吸力,将四周的雨水吸纳,铺成了一条盘旋的通天水路。 而今明凌正悬于上空,一身皎白锦衣翻飞如花,她手中持琴,发间金玲清灵作响,与琴声和鸣。 对面空无一人,可她依旧时不时移转身形,朝不同方位发起攻击。 隔着遥远距离,任薇尚且无法看清她的动作,可肖敏敏却能看见:今明凌的十指已然鲜血淋漓。 作为仙品灵器,月宴琴对修士的灵力消耗极大,今明凌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若再继续坚持下去,恐怕要落得个灵气枯竭,丹田尽毁的地步。 “薇薇!”肖敏敏将任薇拉至身边,秀眉紧蹙,墨发飞扬,自眉心引出一枚深红血珠点于她的眼下,急切道: “形势险峻,你且先离开这里,我——” 风雨呼啸,将肖敏敏的声音吞去大半。 眨眼之间,其余几人已然消失。 任薇环顾四周,满眼都是青绿枝叶——她这是被转移到另一处了。 针对这场战斗,原着里只说主角们吃了大苦头,并未提及任薇如何。即便是还在职,现在也是她的合法摸鱼时刻。 静谧的山林中,碾碎落叶的脚步声逐渐从后方靠近,任薇警惕地扭过头,正对上盛骄的眼睛。 她的衣物发丝早在刚才的狂风中就尽然淋湿,就连眼眸也像水洗一般明亮清澈。此时看向他,如同一只湿了羽翼的青鸟,分明脆弱至极,却又带着堪称可爱的防备。 还好他今天也穿了青衣。 无视了任薇眼中的厌恶,盛骄孩子一般抿着唇笑起来,朝她张开手臂,仿佛要将她拥入怀中。 “薇薇,来我的身边。” 一想到这个人又在发病,任薇看都没看一眼就转过了身。 工作人员不可杀害剧情人物,这条铁规,她不信主系统不遵守。作为苟到了第三本书后期的元老级炮灰女配,盛骄杀不了她。 见任薇毫无反应,盛骄眼睫压下,忽然笑道:“薇薇,肖敏敏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薇薇虽然不是女同性恋,却总是很吸引女人呢。” 心脏重重一跳,任薇几乎想都没想就转身踹了他一脚。 “怎么了?”盛骄撑坐在地,仰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嘴角带笑,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阴郁。 他冷下脸,拔高了音量:“你还在为那个女人记恨我?” 听见这句话时,任薇好像突然从那条件反射的愤怒中清醒过来了。 不管是书中人物,还是扮演着各种角色的她,都是假的。 虚假的好坏,虚假的爱恨。 盛骄这样说,不过是知晓她曾经的心结,刻意激怒她。 任薇抚着心口银蛇,还未动作,一道黑影便已飞至身前。 是书琼。 他此时已恢复真容,将任薇护在怀中,为她烘干了衣物后才皱着眉看向盛骄,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很快便又将目光落在任薇身上。 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浮现出柔软的情意:“薇薇,二哥和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快走吧。” 书琼一身黑衣,长至股间的发丝如柔韧绸缎,含着两枚瞳孔的眼珠在光下散发着浅茶色彩,分明生得一副妖相,眉间却突兀地点着一粒朱砂红痣,奇异而瑰丽。 单看外形,他足以与今明凌媲美,一黑一白,一冷一艳。 而且身为五通神之一,他道行极深,性能力更是没话说。 如果是平时,盛骄一定使尽百般解数也要勾来他一丝青睐。 但此时见他站在任薇身边,青墨相融,发丝相接,二人宛如水墨画般和谐,盛骄忽然感到了被羞辱般的恼怒。 “你们要去哪!” 他柔和的眉眼骤然生了锐气,在他们转身离去时,盛骄一手扯住了书琼扬起的发丝,力度极大,扯得书琼不自觉痛哼一声,向后仰去。 任薇没想到盛骄还要发癫,在书琼侧过身时,她忍不住快步上前扭开了盛骄的手腕,一脚踩在了他脸上。 “还想着抢男人?盛骄,你的狗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在与任薇对视的一瞬,盛骄便已经收起了凶恶的神情,摆出了那副他惯用的可怜模样,美目含泪: “薇薇,我是想保护你啊。” “天道想借这个机会除掉你——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只有我,”盛骄睁大了眼睛,属于忘尘仙尊的那张冷淡面庞显露出了近乎扭曲的笑意,他急切道: “只有我才能拯救你!”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说法,一阵凉风穿耳而过,原本被任薇拉住的书琼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哎呀,你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你是琢雪?”任薇未能抽出手腕,便任由他捏着了,她掀起眼睫,并无情绪:“书琼去哪了?” “书琼啊——”琢雪卸去了伪装,一张与书琼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嵌着一双多情桃花眼,他笑嘻嘻地: “他在替我牵制那群修士呢。” 风吹叶落,琢雪拉着任薇,任薇踩着盛骄,三个人以这样一套诡异的姿势连在了一起。 但无论是谁,都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愤怒或恐惧。 盛骄还在卖力地推销着自己:“薇薇,他和天道做了交易的,只有我能救你。” “哦,”任薇反而看向了琢雪,“你和天道做的什么交易?” 看出任薇想要拖延时间,盛骄为她的冷静感到痴迷的同时,又生出几分不满来——为什么她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薇薇,别信他的。”他急切地抢过话头,抬手抚上了任薇的小腿。隔着轻薄的衣裙,修长温热的手掌蚺蛇般攀附向上,盛骄仰着头祈求道: “我们不要冷战了,好不好?” 被盛骄触碰,感觉不亚于被癞蛤蟆包围。 以后必须整个武器了,不然在这个抖M横行的世界里,她的脚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任薇刚欲动作,琢雪却靠近了她,顺着她的目光颇有几分新奇地看向盛骄。看了一会,他又睁大眼睛端详起身前的任薇。 这副天真的模样,和书琼别无二致。 “天道说,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得道成仙。”他两指掐住她跳动的经脉,眨着眼诚实回答。 任薇奋力从盛骄手中抽出小腿,又向后退踩了一脚琢雪,微笑道:“他在骗你。” 即便是小说世界,能量也是恒定的,死亡填补新生,破败填补兴旺,一个在原剧情中要归顺主角团的恶角,天道居然许诺让他成仙?简直假到令人发笑。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琢雪松开了她的手,转而俯身环住了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撒娇一样拖长了音调: “不过你也被骗了啊。” “赵熙的诗是刘文昌主动卖给张晋川的,林秀娘也不是林秀娘,还有,尧儿不是先天痴傻……” 他侧过脸,高挺的鼻梁在她颈侧磨蹭着,微微张开了嘴。 在这看似甜蜜的相触中,任薇敏锐地捕捉到了杀意。 “盛骄,救我——” 在琢雪即将咬上她的脖颈时,任薇忽然哭叫道。 而在她出声的瞬间,一旁面如菜色的青衣男人很快出手,剑意缠绕之间,他将任薇夺到自己怀中。 琢雪没想到这个可怜虫一样的男人居然有着如此磅礴剑意,一时不察,侧颈被刺开了一道口子,登时血流如注。 “薇薇……”任薇柔软温热的身体与自己贴在一起,盛骄几乎瞬间就有了反应,他身姿挺拔,以诀控剑,眼下却是泛起一片红潮,身体也轻颤起来。 果然,任薇还是爱着他的。 她还是属于他的。 他仿佛得了任薇的首肯,整颗心都极速膨胀起来,填满了他的胸腔。 “盛骄——”任薇靠在他的怀中,泪盈于睫,话语间的热气带着清甜香气侵入他的呼吸,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对情欲的渴望。 “你杀了他呀——” “滴,检测到宿主身中惑心散,是否解毒……” “警告!琢雪为后续剧情人物,不可……” 少女的呢喃漂浮在耳边,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将他圈入了如梦似幻的泡影中,让他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盛骄,杀了琢雪吧。” 忘尘仙尊剑法卓然,尽管盛骄不能使出他的全数剑意,一时之间也能与琢雪战得不相上下。 “薇薇,你先在这等我。” 他松开了任薇,指尖留恋似地刮过她的腰间,召出了忘尘仙尊的雪玉佩剑,亲身与琢雪缠斗起来。 上次给盛骄用剩下的十全大毒药,任薇已经全下在了琢雪身上。 至于惑心散,它并不伤身,只是会令人思维混乱,易被迷惑。不过以盛骄的水平,他能否杀了琢雪还未可知,就让他们打个够吧。 “薇薇!” 肖敏敏和季祉辰的声音响起,任薇抬起头,正见他们踏空而来。 今明凌身在最前列,她向下瞥了一眼任薇,随即便双手抚琴,阵阵音波将山林中的枝叶都掀起,撩开一阵绿波。 “薇薇,你没事吧?”季祉辰踉跄着来到她的身边,脸上几道血痕,嘴角也挂着还未干涸的血渍,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师姐对任薇照看太紧,即便他们已经心意相通,他都没能为她做些什么。 这次传送也是,师姐擅自以气血为引,缩地成寸,待他睁眼,任薇居然已经被送走。 “我没事,你们呢?” 任薇握住了他的同样满是伤口的手掌,又看向横剑而去的肖敏敏和唐嵶川,面露焦急。 既然书琼和琢雪换了身份,那肖敏敏他们是追着书琼来的? 季祉辰以为她在担心肖敏敏,及时解释道:“别担心,即便那河妖隐匿了身形,但师姐能以气息辨位,不会让他逃走的。” 盛骄这边正将琢雪全然压制之时,余光瞥见季祉辰和任薇双手相握,心神一晃,居然被琢雪得了空,长剑弹飞,当场呕出一口鲜血,陷入昏迷。 此方得胜,纵然肺腑作痛,琢雪还是很快闪身至书琼身边。局势陡然一变,他们虽皆是少年英才,但对上琢雪和书琼,仍难免落于下乘。 “祉辰,你快去帮敏敏他们!” 季祉辰一旁观战本就焦灼不已,但又心系任薇,此时得了她催促,当即身随心动,拔剑而起。 剑光凌厉,琴音肃杀,这树木丛生、隐天蔽日的树林很快又如郡守府一般,在激烈的打斗中硬生生被清出了一片苍天黄土。 原着中琢雪不会死在这里,字里行间却并未提及书琼。 脑中浮现的想法让任薇心脏急速地跳动起来,看了一眼盛骄手中的染血银剑,她的手止不住地抖了起来,渗出黏腻的冷汗。 一鼓作气,她于狂风中抓起银剑,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自己的大腿。 胸口的银蛇印记灼烧一般,在任薇的眼前,书琼渐渐现了身形,纷飞墨发长如锦缎,将他的面容尽数遮掩。只余一双浅茶色的,雾蒙蒙的双眼,穿过风刃剑光,径直看向她。 分明是她的灵宠,却屡教不改,现在甚至还背着她和琢雪里应外合。 养不熟的狗罢了…… 更何况对任薇来说,除掉一个男人不需要看他是否无辜,只需要看他有没有挡自己的路。 今明凌和肖敏敏悬于半空,并未发现任薇的异样,见书琼势弱,当即攻势更甚。可一招未过,那妖物却是忽然向下俯冲,他白衣染血,少年般俊秀纤薄的身体下,赫然现出一条粗(.)长的银色蛇尾! 一道结界落下,将书琼和任薇掩在了其中。 “薇薇!” 这出乎意料的情况让所有人都慌了神,肖敏敏腹中一阵灼痛,灵力亏空,真气耗损,若是再强行破界,怕是要当场现出天狐原型。 且琢雪依旧步步紧逼,众人无法松懈,更罔提破开结界。 结界内。 书琼与今明凌一行缠斗多时,又因着那生死契的束缚,身心俱损,脸上银鳞若隐若现。 蛇尾上更是诸多裂口,每挪动一下,都留下一片乌黑的血迹。 可他不知痛一般,只是乖乖地向任薇靠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腿上的伤口。 “我,给薇薇治伤……治伤……” 腿间的纱裙被血色渲染开,可她依旧面色温和,看向他的目光如神一般悲悯。 她语气如过往一般轻柔,问道: “书琼,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薇…薇……对不起……”他口中鲜血溢出,浅茶色的眼瞳布满血丝,眸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任薇面上。 “没关系。” 她笑着,将银剑捅入了他的心口。 任薇手心握在剑刃之上,书琼的泪水砸在她的手背,滑落,溶入她淋漓的鲜血中。 她笑着,将剑身又送入了几分。 书琼那下意识的微弱挣扎瞬间停了。 生死契牵制下,任薇所受的伤会百倍反应在书琼身上,此时她身上的伤,对书琼而言,无疑是锥心之痛。 或是因疼痛,他弓起脊背,却像是将任薇拥入了怀中。 书琼抬起手,颤抖着,将任薇的手引到唇边,伸出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过。 刺鼻的血腥气在二人的呼吸间散开。 他的鲜血流到任薇额角,沿着她苍白的面颊蜿蜒而下,如同白瓷上鲜红的裂痕。 “即便是死掉了,”鲜血糊在了她的眼睫上,任薇仰起头,朝他笑着:“你也属于我,对吧?” “你要为我付出一切,包括你的生命。” * 琢雪的身体早已百毒不侵,即便是书琼所调制的毒药,对他而言也并不致命。 毕竟,书琼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可这一瞬间,他心脏坠痛,眼前发黑,那摄魂的琴音趁势扰乱他,胸口也不慎中了一剑。 在彻底目盲之前,他看见了从逐渐消散的结界中走出一个握着剑的浴血少女。 是书琼为之生,为之死的那个女人。 任薇。 书琼这个蠢货,居然真的爱上了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浮生桥(14) “师姐,我来照看薇薇吧。”季祉辰端着药汤,踟蹰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肖敏敏坐在床边,扶着昏迷的任薇,让她稳稳倚靠在自己怀中,这才接过瓷碗,摇了摇头道:“不必,我一人足矣。” 琢雪修为高深,即便是他们四人合力,也难占上风。若不是他突然失了气力,孰胜孰负恐怕仍未可知。 肖敏敏伤及丹田,但她只是匆忙服了几枚补灵丹,硬是不眠不休地守了任薇两日。 此时她虽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却依旧垂着头轻柔地将药汁喂入任薇口中。季祉辰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取出一串金铃,挂在了窗边。 云销雨霁,临山郡终于迎来了夏日。 热风阵阵,自窗棂而过,撞出一道道清越铃音,令人心神安宁。 肖敏敏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着任薇额前渗出的薄汗。 季祉辰看着她的动作,心头莫名涌上一阵酸涩,“今师姐说,这金铃权当送给薇薇了。” 结界破开时,任薇已经成了个血人,轻薄青衣浸透了鲜血,沉甸甸地坠在少女纤瘦的身躯上。 除开肉体的伤痛,她全身经脉逆流,灵气攻心,即便是邢秋越以雪莲之力为之疗愈,两日已过,她的魂魄依然不稳。 肖敏敏只能向今明凌求借待月门的镇魂铃。 “嗯,替我多谢今道友。” 直到季祉辰离开,肖敏敏都未曾抬起头。 思及任薇倒下时的画面,肖敏敏心中又涌上难言的疼痛与愤怒。 她必定是忍受了极大的磋磨与煎熬,才靠着一柄银剑生还。 而自己分明说好了要保护任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受伤。 忍了许久,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肖敏敏刚欲抬手拭泪,就对上了任薇明亮的眼眸。 “敏敏怎么又哭了?”少女乌黑柔软的发丝铺在枕间,更衬得面若白玉,眼若秋水,那几乎致命的苦痛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愁苦的痕迹。 相反,在任薇睁开眼,露出笑颜的瞬间,肖敏敏只觉周遭灵气漂浮,清香怡人。 任薇筑基了。 筑基乃修仙入门,只有修者濯体净心,将天地灵蕴自如吸纳,方能筑起灵台,种下根基,登成仙之路。 此前今明凌所言非虚,任薇资质极差,根骨轻弱,即便入了道霄宗,恐怕只能当个外门弟子,终其一生,都未必能破除凡寿限制。 而如今看来,鬼门关走这一遭,反倒成就了她的仙缘。 无书引路,无人指点,她以一己之力稳生道心,一举筑基,这样的奇闻,便是整个修真界都难寻。 任薇想必不知自己的命运发生了何等巨变。 她笑着抬起手,扯了扯肖敏敏的衣袖,将头抵在了她的腰间,自然地亲昵道:“别难过啦,是我没有自保之力,所以才会受伤的。” 昔日她便是宁静皎洁的美,此时周身浮光绕香,清眸顾盼生辉,宛若叶间红莲,既有亭亭净植之姿,又兼具夺目绚烂之色,令人不自觉屏息凝神,唯恐亵渎了这出尘姝艳。 隔着轻薄衣裙,任薇的体温从腰间传来,肖敏敏心跳如擂鼓,耳根灼烫,两只手悬在身前,无措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落在了任薇肩头。 “薇薇,你筑基了。”她与任薇对视着,轻柔的声音穿过清凌凌的铃声,闯入任薇的耳中。 她筑基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公认吊车尾的学生,请了次病假,一回学校老师告诉她:你成了年级第一。 吞噬了书琼的妖丹,能够改变资质是必然,但一举筑基,这也实在是预料之外。 “我真的筑基了?” 见任薇神情讶异,肖敏敏没忍住轻笑一声,点头道: “筑基期无疑。” “我筑基了!”任薇噌地坐起,清亮的眼瞳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她跪坐直身,揽住了肖敏敏的肩头,“我筑基了,是真的?” “嗯,是真的。” “太好了!”她们的发丝缠绕,随着任薇稚气的跳动而剐蹭着肖敏敏的耳廓、颈侧,让她心头莫名生出一股臊意。 肖敏敏下意识地扶住任薇肩头,将她轻轻地从自己肩上推开。四目相对时,任薇圆润的眼睛眨了眨,仿佛在问:怎么了? 对啊,怎么了?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猛地站起身,肖敏敏不敢再看任薇的眼睛,撇过头道:“大家都很担心你,我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罕见,便是今明凌这等自傲之人,也还是没忍住跟来一探究竟。 在探得任薇确实已至筑基二层时,她的神情难得地有了一丝皴裂。 “薇薇,太好了,这样你也可以拜入倚剑门了!”季祉辰激动得一把拥住了她,笑得灿烂,“我们可以一起修炼了!” “丢人现眼。” 今明凌的声音不小,原本还其乐融融的氛围忽然凝固,室内落针可闻。 而肖敏敏和唐嵶川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思不属。 季祉辰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怀抱,任薇却抬眼朝今明凌微微一笑,又垂首道:“多谢今姑娘相救,这金铃,还是还与今姑娘吧。” “哼,你用过的,难不成我还要接着用?”今明凌依旧保持着恶毒大小姐的人设不动摇,轻蔑地瞥了任薇一眼便转身离去。 洪灾虽止,灾祸带来的伤害却并未愈合。 即便孟津言先前口出妄语,他们身为道宗弟子却不能对劳苦百姓坐视不理。如今任薇已经醒来,很快便又有伤者来寻肖敏敏和季祉辰。 季祉辰将通信玉简留给了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一时之间,房中只剩下唐嵶川和任薇。 “你杀了书琼。”他神色冷淡,肯定地说出了这个结论。 尽管打斗时并未见到妖物正脸,但仅凭那短暂现出的身形与气息,唐嵶川也能看出来:为任薇立下结界的,正是昔日与她亲密交缠的书琼。 任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慌乱,她神色无辜,反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书琼道长早就离开了啊。” 唐嵶川仿佛没听见她的话,柳叶般狭长的眼紧紧盯着她,眸色愠怒:“他待你如此忠诚,你却杀了他。” 任薇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万无一失,但知情者是唐嵶川,而且他还以这样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来质问她,实在是出乎意料,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可笑。 这个男人身为魔族少主,且不谈手上血腥无数,阴谋诡计信手拈来,便是少年时期面对天狐一族尚在蹒跚学步的圣女,亦是眼也不眨手起刀落。 原着后期他身份败露,与肖敏敏相爱相杀,觉醒了病娇属性,甚至生剖了肖敏敏的灵珠,只为留下她。 以任薇的视角来看,唐嵶川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大男主,现在居然会为书琼感到不值—— 这就是男人间的惺惺相惜么? “我不过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杀了书琼道长呢?”任薇红了眼眶,美目衔泪,如坠着两点明珠,灵气逼人,“唐公子为什么要污蔑我呢?” 她最是会迷惑人。 唐嵶川看着她的脸失神一瞬,很快撇过头,恶狠狠道:“任薇,我一定会揭露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好一个真面目。 在这个世界里,有几人以真面目示人?光是他们这一群人,就各有各的秘密。 以唐嵶川的性格,他既然来和她说这样的话,就代表着不会干出什么大事。而且,任薇能感觉到:这人对自己有着莫名的窥探欲。 即便不是爱情,这种窥探欲也能让他心中动摇。 如果系统还在,肯定又要大叫着让她拿下唐嵶川了。 念及系统,任薇忍不住思索起后续的计划。 如今她不仅活了下来,还夺了书琼的妖丹,成功筑基,天道怕是会更加忌惮。看来只有赶紧与季祉辰成亲,占据第三本书中的主角位置才行…… 盛骄这个神经病想必一定会百般阻挠…… 要怎么才能把主系统夺过来…… 任薇理着脑内纷繁的思绪,复又想起琢雪。 他当时说的什么?刘文昌主动与张晋川勾结,还有林秀娘的身份,尧儿的痴傻,背后都另有隐情。 “来找我吧。” 心头一震,琢雪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 柴房中光芒微弱,木材腐烂的潮湿气息伴着灰尘飘出。任薇推开门,便见到了被缚妖索五花大绑,奄奄一息躺倒在地的琢雪。 原着中主角团都不敌的琢雪,怎么这样一副重伤的模样? “任薇,你还是来了。”他眼下两行血迹,眼珠茫然地转向任薇站立的方位,笑着叫了她的名字。 任薇自然也是担心琢雪还有后手,但在听见他的声音时,她的心口明显颤动起来——书琼的妖丹,很有可能与琢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况且,她也有问题要问。 “赵熙投湖的真相是什么?你和书琼又是什么关系?” “赵熙啊……”琢雪费力地坐起身,靠在了身后的柴堆上,即便身上青红交错,血迹斑斑,他依旧是从容风流的姿态。 样貌与书琼再相似,他们的气质也是截然不同的。 喘息片刻,他嬉笑道: “真相并不复杂啊,赵熙诗作被夺,又惨遭强娶,宁死不屈投了湖,她的母亲赵秀琅欲为女报仇,以灵魂为交换找到了我。” “于是我就帮她杀了张治和张晋川,顺便下个雨,就是这么简单。” 任薇蹲下身,语气淡淡:“不只是这些。” 她一靠近,属于书琼的还未消散的气息便涌向琢雪,他的眼中很快泛起了水色。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紧不慢: “好吧好吧,这不是全部的真相,但其他的也不重要啦。” 任薇并未搭话,在漫长的沉默中,琢雪能感觉到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书琼似乎极其渴望她的注视。 一个女人的目光,能有多珍贵,书琼为之付出这么多,值得吗? 虽然不可视物,他还是甩了甩头试图把眼前的发丝弄开,无果,干脆闭上眼散漫道: “其实林秀娘是赵秀琅假扮的。” “林秀娘与张治相逢于微时,即便张治屡屡落榜,她依旧不离不弃,在村中苦等数年,结果对方考取功名后第一件事便是抛妻弃女。等她带着女儿风尘仆仆地找来了郡守府,却发现张治根本认不出她,还让她们母女二人都在府上做下人。” “她那女儿也倒霉的很,居然被张晋川看上,玩弄一番后随意丢进了墨南江,林秀娘无法受此打击,便也投了江。” “亲友皆被郡守父子所害,赵秀琅恨意难平,对着我的神像磕了三百个头,哇,头破血流的,只求我为他们报仇。” “不过啊,她在郡守府假扮林秀娘这三年,张治居然又对她起了心思,意图和这老太太搞忘年恋呢,反叫她套去不少消息,简直蠢得不行。” 琢雪轻飘飘地将两个惨剧带过,又加入一点真假难辨的桃色新闻,兴味盎然继续道:“刘文昌也很有意思。他当时帮张晋川抛尸,不曾想正巧被一个乞儿看见,他太过害怕,便朝乞儿动了手。结果那乞儿命硬的很,虽然被打得头破血流,却捡了条命回来——只是从此就变得痴痴傻傻。” “你猜到了吧,那乞儿就是尧儿。” “哈哈,刘文昌现在还将他当做亲孙子,宝贝得很呢。” “你说人是不是很有趣?”他双眼失了焦距,却仍粲然如星,将眼下的两道血迹都衬出了诡谲的艳丽。 “就像你,明明这么心狠手辣,却能吸引到那么多人爱你,人真的太奇怪了,人的感情也真的太奇怪了。” 任薇没兴趣和琢雪探讨人性。 赵熙和林秀娘这致敬《家》和《雷雨》的悲惨人生再令人唏嘘同情,由一个男人讲出来,总是带着一些看客的高高在上。 在这个世界里,她们活着无关紧要,死了才展现出价值。 生时的磨难无人在意,死时的苦痛被津津乐道。 三两行篇幅的生平中往往也要被嵌入“婚姻”、“丈夫”、“贞洁”和那毫无意义的爱情。 在男人眼里,女人如果不把爱情奉为圭列,似乎就是个异类。 就像现在,琢雪一个千年老妖怪,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居然也在质问她。 “你在为书琼鸣不平?他和你什么关系?” 任薇这冷淡的态度让琢雪愣在了原地,他难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他是为你而死的!” “所以呢?” “他一心只想保护你,和天道的约定也是——天道承诺会放过你,所以他才答应伪装成我。” “他这么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却杀了他!” 不同于琢雪昂着头急切的模样,任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觑了他一眼,“所以你和天道狼狈为奸,背信弃义,瞒着书琼来杀我。” 原本激昂的情绪戛然而止,琢雪怒目圆睁,却说不出话来。 “我误会了书琼,现在如果是他在这里指责我,我无话可说。但你凭什么?一个背叛者——” 她语速极快,一字一句却分外清晰,“你站在什么立场为书琼打抱不平?” “就凭书琼是我的一魂一魄!” 琢雪怒吼出声,他说完红了眼眶,随即颓然地向后靠倒,苦笑道:“他是我的觉魂和爱魄。” “这小蛇陪伴我五百余年,却因天生魂魄缺损而无法修成人形。三魂七魄中,我自以为将最稳妥的一魂一魄给了他,没想到……” 心脏并未受伤,他却好像感到了疼痛。 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他虽让书琼称呼他为二哥,总归是对这种血缘称呼感到不屑的。 现在想来,他其实从未轻视书琼。 “任薇,你是他的劫啊。” 琢雪仰头大笑,泪水随着他颤动的身体坠落,“你不是要妖丹吗?失了一魂一魄,湮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倒不如便宜你。” 琢雪知晓实情,又与她存在仇怨,对任薇来说,当即杀了他是最好的选择。但抹去一个原剧情中明确还活着的角色所带来的因果,以任薇的现在的气运,显然难以承受。 她思量几息,“我不会杀你。” “你就不怕我寻仇?”琢雪难以置信。 “当然怕。”任薇声音清灵而坚定,坦然道:“对书琼,我心有愧疚,但不后悔。你便是向我寻仇,我也毫无怨言。” “不过现在对你我而言显然都不是一个好时机——三年后,我会来临山郡寻你,届时,我们再堂堂正正一战,毋论生死,如何?” 任薇这番话半真半假。 言情中被男主误会还惨遭杀害的女主并不少见,同时往往会冠之以“虐文”或“追妻火葬场”的标签,引得大波读者潸然泪下。 但任薇对自己的定位可不是言情男主。 已经动了手,就没必要装模作样地悔恨。 这么快就杀了书琼并非她所愿,可她也的确不后悔。力量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值得信任,以她的个性,即便现在不杀,今后也迟早会杀了他。 至于三年之约——三年后她若是修为大乘,自然会赴约;若是仍难敌琢雪,也不会傻到跑来送死。 * 隔着天井,任薇与任娇娇在回廊中撞上了目光。 “姐姐……伤势可好些了?”她笑容恬静,漫步至任薇身前,款款福身。 在临山郡的时日不长,可见到任娇娇,任薇居然觉得恍如隔世。在京城时,她还只把这个世界当做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工作。 每日上班打卡,宅斗气人。 而如今想来,自从得知真相后,大大小小的伤她已经受了不少。 为了求生,她未曾再享受过片刻安宁。看似从容的背后,是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任娇娇似乎也有了巨大的改变,任薇看了她一眼,颔首道:“已无大碍。” 任薇过去便称得上清丽无双,如今皎洁更甚,就连眉目间的浅淡憔悴,都只是为她的温宁气质增添了几分柔美。 任娇娇已经听说任薇要拜入仙宗了。 在这短暂的分别中,她变得更美了,要走向新的,更加瑰丽的世界了。 她再也难以望其项背。 分别在即,任娇娇以为自己会像过去一样挖苦她,刺痛她,可她对上任薇的眼睛,却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姐姐,我知道你讨厌孟津言,我给他下了毒。” 浮生桥(15) 青天(?)白日,不远处还有三两下人正在清理郡守府的断壁残垣。 任娇娇居然就这么直接说出了口。 看来,孟津言的身边已经没什么可用之人了。 “成亲那日我就给他下了蛊,如今蛊虫成熟,不出三日,他的血肉便会被啃食殆尽,彻底变成一具空壳。”任娇娇眼中闪着明光,凑近了些,微微仰起头,颊边因笑意而现出两只酒窝。 “皇帝被他扳倒了,他却得不到那个位置,真是可惜。” 稚嫩甜美的面容,玲珑有致的身段,她这具甜宠文女主的躯体里,终于长出了一个放任野心的灵魂。 本以为任薇又会如过去那样无视,她却开口道:“你和苏嘉树合作了?” “是,”任娇娇呼吸急促了几分,在任薇追问前,她便迫不及待地解释起来:“我成为世子妃,便能名正言顺地诞下皇家血脉。皇帝膝下已无子嗣,到那时,我们自然能执掌皇权。” 饶是猜到任娇娇可能会和苏嘉树合作,但猛地听见她的坦白,任薇还是有些惊讶的,她的目光刚下移到任娇娇腹间,便听见了她的笑声。 任娇娇过去的人设就是开朗少女,但或是与本性相悖,她所展现出的美丽像是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花朵,满足了看客的攀折欲,却失了自己的生命力。 如今她不需要开怀大笑,只依靠着眼中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也能释放出柔和而坚韧的生机。 她抚着肚子笑道:“我可不会给他生儿育女,世子妃只我一人,孟津言形如行尸走肉,谁是世子血脉,还不是我说了算?” 还在凡间做任务时,任薇自以为她和任娇娇算得上相看两厌。但如今看来,时过境迁,她们都变了。 “祝贺你。” 任薇莞尔,一向清冷的眉眼间笼上笑意。适逢一阵午风带着热浪拂过,树叶剪碎了日光,碎金般洒在她的发间。 无朱钿宝玦相缀,却比天上飞琼。 她眼中没有厌恶,没有嘲讽,清澈地倒映着任娇娇的面容。 她说祝贺你。 任娇娇心口一热,倏然感到一种花开似的,有些迷幻的幸福感,眼眶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年幼失母,举目无亲。 铁石心肠的父亲、上行下效的仆役、垂涎美色的男人,他们将她磨成了一颗裹藏了无数算计的顽石,却又赞叹着任薇冷月般的皎洁。 可她们不是姐妹吗? 为何一个是月亮,一个是石头? 这个问题彻底困住了她。 容色渐开,左右逢源,惹得一众男人为之倾倒,然而再多的情爱赞美堆砌,都填不满她内心巨大的空洞。 任薇能够这样宠辱不惊,一定只是因为她有着高贵的身份。 可笑她任娇娇,哪怕费劲心思得到了世子妃之位,也依旧无人珍视,无人爱护。 讨厌任薇,嫉妒任薇,想要成为任薇。 “你相信我能做到?”任娇娇薄唇紧抿,眨着眼,仍止不住向外翻涌的眼泪。 任薇并不吝于鼓励她,笑意更甚:“当然。” 如释重负一般,任娇娇唇角弯起,决堤的泪水沿着面颊滑落。 “谢谢你,姐姐。” * 这段时间的操劳让孟津言咳疾愈重,竟已到了目眩呕血无法下地的程度。肖敏敏本想为他诊治一番,王妃苏嘉树却是带着太医赶了过来,一见了她们便冷下脸,说什么也不让她见孟津言。 “你们已经害死了我的丈夫,现在还想害死我的儿子吗!”她因着长时间的赶路面色发青,却还是第一时间挡在了孟津言房门前。 肖敏敏知道苏嘉树对他们误解颇深,无奈,只能就此折返。 “皇族宗亲果然不可招惹。”与任薇讲了这事,肖敏敏摇着头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修道之人以一当百,对于凡界俗事,除开临山郡水灾这种情况,常理之下都是不可插手的。 不然就很可能会像他们现在这样,好心救治还被误解。 心知苏嘉树这是怕肖敏敏坏了计划,任薇给她倒了杯水,笑了起来:“我们俗世常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顺其自然就好,敏敏不必介怀。” “言之有理,”肖敏敏接过水杯,看向神色安宁的任薇,正色赞叹道:“薇薇看得透彻,确有道缘。” 分明只是个二十四的姑娘,在修仙界都是稚嫩少年,放在他们天狐族,更只能算是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崽子。然而自她们相识以来,肖敏敏这张俏脸大多数时候都挂着稳重老成的神情。 “敏敏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什么?”肖敏敏被她问得一愣,睁圆了眼睛,总带着浩然英气的面庞在此刻倒真有几分像是小狐狸了。 还是炸了毛的那种。 任薇见她这模样玩心更甚,指着她的脸颊笑道:“你一直这么稳重吗?嘴巴拉直,眉毛皱起——” “就像这样。”任薇学着她的模样,正襟危坐,神色凝重。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女孩子转眼间眉头紧皱,还说是在学自己,肖敏敏脸上噌地窜上一阵火热。 “我——我小时候应该不是这样的。” 话说出口,眼前又难免浮现出一片血色,然而还未来得及黯然神伤,任薇就凑到了跟前。 少女不过十七,即便眉眼清冷,只要流出笑意,便总显出一种近乎童稚的天真烂漫,她戳了戳肖敏敏的脸颊: “那是怎样?” 思绪飘回过往,肖敏敏第一次越过仇恨,见到了幼年时的自己。 “我那时很调皮,喜欢在草地里打滚,还经常和朋友赛跑,每次回家都脏兮兮的……如果下雪了,我们就会钻进雪里……” 任薇听着,不自觉想象着一只圆滚滚软绵绵的小狐狸迎风奔跑的模样。 见任薇捧着脸笑眯眯看着自己,肖敏敏的脸越来越红。她没忍住以手掩面,嗫嚅道: “你别看我了。” “好吧,我不看你啦。” 待肖敏敏放下手,又对上了任薇的笑眼。 “薇薇——” 她真的无奈了。 “好好好,我真不看你了,真的。”任薇竖起手指作立誓状,脸上笑意不减。 道霄宗中肖敏敏名气不小,忘尘仙尊首徒、天才剑修、精通符术……即便有着这些名号,她也依旧毫无吸引力。 为了报仇,她很少参与宗内交谊,也从不放任自己享乐。 总的来说,她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 偏偏任薇总是会让她产生一点错觉,让她误以为,自己也是有着可爱之处的。 * 在瑁县又待了两日,直到伤民差不多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和安置,肖敏敏一行才开始准备动身回道霄宗。 而在离开的前一夜,苏嘉树找到了任薇。 郡守府还未修缮好,花园中一片杂乱,苏嘉树提着纸灯,温和地朝她招了招手。 “赵秀琅留下的证据已经整理完了,张治贪污赈款,强夺民女,将处以极刑。至于刘文昌……他已被监禁,只待寻到收留尧儿的人家,即刻问斩。” 根据从琢雪处得到的信息,任薇摔碎了林秀娘房中石像,果然找到了张治父子的罪证。 其上字迹正与当时肖敏敏所收到的纸绢字体一致,只是字形极小,密密麻麻,须得誊抄才可通读。 临山郡水灾已止,皇权岌岌可危,安平王一派已然是民心所向。若是此时再将临山郡郡守张治拉下马,既能震慑朝中官员,又能在百姓间立下威严,实属一石二鸟。 然而对赵熙她们来说,迟来的正义根本不能算是正义。 死后的平反,能有多少意义呢? 在沉重的静默中,苏嘉树忽然轻声道: “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敢当,”借着灯火,任薇才发现她手上还拿着一个锦盒,笑道:“王妃这次该不会又要安排我做什么事吧?” 面对任薇的暗讽,苏嘉树并未恼怒,她打开了锦盒,递向任薇,“之前是我不对,所以这是给你的补偿。” 盒中放置着三张黄符,其上朱红字形扭曲难辨,并不像是道教符篆。 “这是空蝉喇嘛所制的命符,关键时刻能护人一命。”苏嘉树解释着,又微笑着看向任薇,“你之前就用过了。” 任薇至今经历过的生死攸关的时刻,只有刚被书琼劈晕掳走那一次,系统说保护机制启动失败,但她不仅活了下来,伤势也不重。 “宿主,她给你用了傀儡符的灰烬,但是好像还加了点什么……” 系统的话语在脑中再次回响起,任薇抬眼,与苏嘉树目光相撞。 这命符连书琼的全力一击也能挡下,想来极其珍贵。任薇深知苏嘉树的野心,也从不认为她会对自己存在一丝仁慈。 有情则受制,对自己亲生儿子都能下死手的人,为何会对她手下留情? 仿佛知道任薇心中所想,苏嘉树抚着纸灯,容色温柔,“早在得知身孕的那一刻,我就杀死了他——他只是一具活了二十年的死胎。” “至于你……”夏蝉低鸣,苏嘉树手中的一盏烛火利剑般破开了黑夜,跳动着,散发着微光。 她半开玩笑似的,“毕竟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姓名的中原人。” 任薇接过锦盒,转身离去前没忍住调侃道:“还好我话多,如果那天我没问你的名字,你岂不是就要看着我送死?” 蝉鸣悠悠,**无尘,任薇走出几步,再回过头,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仍有一粒火光。 “听闻修行凶险,唯愿珍重。” 她唇角弯起:“谢啦,娜仁。” * 今明凌本就是从自身修行历练中抽空相助,任薇醒来当天,她就已经离去。 而邢秋越在与琢雪对战时就受了伤,为唤醒任薇又逼出雪莲之力,伤势加重,早就被道霄宗宗主接走了。 “当时他说只需静心打坐不日便可恢复,我便信了,结果……”肖敏敏叹了口气,“还好宗主发觉师尊魂灯有异,亲自将他接了回去。” 有主系统在,再重的伤都不至于如此,除非——当时盛骄听任薇的话试图抹杀琢雪,事后受到了系统惩罚。 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活该。 要走出太华山地界,便要从墨南江上过。如今洪潮退去,墨南江上的石桥也终于显露出了真容。 “福生桥……”任薇念着石碑上的刻字,陷入思忖。 肖敏敏已经看见了桥那头招手的季祉辰,转头发现任薇盯着这石碑,便也凑了过来。 微风和煦,桥下碧波荡漾。即便沉着无数尸骨,它依旧清澈无痕。 肖敏敏同样抚上石碑,“这桥的名字……想必是福泽众生的意思.” * 一进入道霄宗的地界,灵气骤然充裕,仙鹤腾飞,云雾倾流。 然而穿过群山结界,竟又是一番天地。 山峦接天,在其中心,数十座岛屿或浮于雾水之上,或悬于积云之中,其间天梯石栈相连,绵延千里。 任薇过去所穿过的修仙文中,从未见过这种山、水、天集于一体的修仙境地。乍然一见,只觉十分新鲜,而在她张望的片刻里,唐嵶川的豪华飞舟已经直接落在了倚剑门所在的湫岛边缘。 一下飞舟,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任薇一眼就看见了老朋友盛骄。 他正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拥在怀中,粉面飞红。 此时,任薇心中咯噔一声:完蛋,来到基佬的世界了。 终于上来了 因为个人学习工作原因,实在是不方便再登录po18(滑跪) 发现梯子短暂地可以使用,赶紧爬上来把第一个副本给更完…这本我现在主要在爱发电更,所以章节也是直接在爱发电复制过来,可能有些为了过审的词句没有改,影响阅读体验,实在是抱歉。 这本目前已经更到了快19万字,如果在po的读者朋友想要看后续章节,可以去爱发电看,依旧是免费文,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爱发电账号:七坠兔 链接:https://afdian/a/chichi7 老娘要做小太阳 第二本书和第三本书的时间线其实是重迭的,只不过公用配角各司其职,男配角负责搅和纯爱cp,女配角负责搅和言情cp,互不干扰。只有原主,区区一个凡人,还得打两份工,四处踩雷,变成当之无愧的万人嫌。 进入纯爱主场,盛骄显然是如鱼得水。任薇刚想装作没看见,他就已经一脸惊喜地朝她看了过来。 “你们来了!”盛骄从那少年怀中跳下,蝴蝶似的翩跹而来,在他们身前站定后,自然地向任薇搭话道: “薇薇,你现在可还有哪里不适?” 虽然心里白眼翻上了天,任薇面上还是做足了样子,垂首作揖道:“已无大碍,多谢邢道友相救。” “薇薇还成功筑基了!” 季祉辰语调轻快,他与任薇早就商量好了,待任薇拜入宗中,他便向宗主拜告,与她合籍结为道侣。自准备回宗起,他便翘首以盼,如今更是止不住地兴奋。 在场几人皆知他与任薇的“婚约”,便也知道季祉辰快活的缘由,齐齐陷入了沉默。 “你们没法成亲的哦。” 盛骄的声音在脑内响起,任薇抬头,正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笑脸。 虽然没了系统,但任薇毕竟是前任务者,拥有主系统的盛骄轻轻松松就能向她传声: “季祉辰的母亲死了,他得守孝三年。” 都修仙了还需遵守宗族礼仪,听起来很离谱,在这篇小说里却是真实存在的。 还在飞舟上时肖敏敏便已经向任薇解释过了,在道霄宗内,主修剑术的只有观风门和倚剑门,前者修的是无情道,后者则是有情道。 这个有情,便是天下万物皆有情,主张爱天下,爱万物,不可随意断情。 在这种信仰下,别说是母亲离世,便是家里的十八代远房亲戚丢了命,估计也是得守孝的。 她就知道盛骄不会轻易放手。 将这消息传递给了任薇,盛骄便心满意足。 在这尴尬的静默中,还是他拍着手露出笑容:“薇薇果然天赋异禀!虽然我现在还未恢复记忆,但我想收薇薇做徒弟——” 这话一出,原本默默站在不远处的高大少年没忍住快步上前,他肤色黝黑,五官脸型皆是张扬的锐利,左耳挂着一枚血玉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摆而起。 他紧紧钳住盛骄的胳膊,眼中满是被背叛的怒火,难以置信道:“秋越,你不是说了你不再收徒吗!” 哇哦。 就这么几天,盛骄就已经收服了一位会吃醋的黑皮体育生。 “云开,你先别生气,”盛骄此时白衣翩然,玉骨珊珊,虽性情跳脱,仍颇有几分仙姿,他抬手抚上这傲气少年的发顶,安抚似的轻轻搓揉着,“薇薇不一样啊,我们相识已久,且她自行筑基,自是道缘深厚,天赋极佳——” “我这也是起了爱才之心嘛。” “才?”这黑皮猛1却不吃这一套,经盛骄这么一哄,他眉眼虽柔和了不少,看向任薇的目光依旧轻蔑不屑。 他扬起眉梢,利落地抽出腰间红鞭,毫不客气地指在了任薇眼前,挑衅道:“筑基罢了,也算得上是天才?” “云开,别这么说薇薇……”盛骄蹙着眉,眼眸湿润,不痛不痒的劝阻着,可余光又瞥向任薇,急切地捕捉着她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陷入了思索,是在害怕吗? 无法与季祉辰成亲,又被人针对,真是可怜。 但他也是迫于无奈啊。 他有任务在身,偏偏任薇又坚持和他闹别扭。盛骄感觉自己就像个柔弱的单亲妈妈,面对孩子的叛逆期手足无措。 不过他也明白:不能溺爱孩子,适当的惩罚,也会有益于身心健康。 这个世上只有他值得信任,值得依靠。只要任薇能想通这一点,无论是利用他重创琢雪,还是争夺季祉辰,他都可以不计较。 “纪云开,你别太过分了!”季祉辰同样拔剑而指,肖敏敏则是拉住任薇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冷脸道: “纪道友,薇薇会入我们倚剑门,她天资如何,就不劳外人评判了。” “哼,话可别说太早,”纪云开看向一旁抱手而立的唐嵶川,底气更足,“便是唐师兄这样号称纵横仙洲的第一剑术天才,不也没入得了你们倚剑门?” “也不知道倚剑门选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纪云开眉峰一挑,目光在肖敏敏和季祉辰脸上扫过,倏然绽开恶劣的笑意,“难道是看脸?” “你——” “你的意思是你长得丑?”任薇拍了拍肖敏敏的手,站了出来,同样上下打量了纪云开一番,抬起下巴笑道:“以你的长相,确实比不得敏敏和祉辰。” “黑的跟个煤球似的。” 修道之人能集天地灵气,引气淬体,自然是人均肤白貌美,可偏偏纪云开无论修为如何增进,都改变不了天生的肤色。此时被任薇这么一激,只觉心头怒火乍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挥鞭便向任薇攻去。 “咚——咚——咚——”浑厚的钟声连响三回,将纪云开锁在了原地。 “仙洲境内,不可寻衅滋事。” 来了! 这玉石碎裂般的清凌嗓音响起时,任薇的心跳陡然加速。 她如今空有筑基的灵力,体术上却一无所知,连把武器都没有,惹怒纪云开自然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但在盛骄传声挑衅时,任薇就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 有盛骄在,与季祉辰成亲夺取气运的计划短时间内都极难实现。 既然如此,不如先专注于提升实力。 肖敏敏再好,倚剑门都是龙潭虎穴。要想打败拥有忘尘仙尊身体的盛骄,任薇必须拜入道霄宗宗主门下。 她需要一个不刻意,不违和的机会避开盛骄。 现成的蠢货纪云开在这,她没理由不利用。 原着里明确写着,宗照锦是观风门中大弟子,负责道霄宗上下事宜,是当之无愧的大管家。 原主沦为今明凌**能被他救出,也是多亏了他这个到处巡逻的习惯。 任薇想赌一把。 赌宗照锦会出现。 然而不同于想象中御剑乘风的潇洒模样,宗照锦踏莲而来,衣袂浮动,周身娇云瑞雾缭绕,落于众人身前时,还留有一地莲花花瓣。 这是何等玛丽苏的出场…… 他墨发高束,身姿修长,形貌昳丽,既有剑修的凛然锐气,又兼得慈悲气度,实在是抓人眼球。 “望月门纪云开,自去惩戒堂领罚。” 玉盆纤手一拂,动弹不得的纪云开便得了解脱,他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任薇,还是不情不愿地垂首领罚。 而唐嵶川看够了热闹,与宗照锦对视一眼便冷着脸与纪云开一同离去。 “见过宗师兄。”观风门乃是道霄宗当今宗主所在门派,宗照锦身为大弟子,不论是哪一脉的弟子,大多称他为师兄。 他略一颔首,目光在肖敏敏和季祉辰身上轻盈掠过,最终落在了任薇脸上。 对视几息,他转身向盛骄行礼道:“忘尘仙尊,即便您有意收她为徒,依照规矩,也需验过资质,再与宗主商议。” “我连收个徒都不能自己决定,”盛骄撇下嘴,“宗主师兄就非得这么严格吗?” 宗照锦依旧面带微笑,挑不出任何差错:“叨扰仙尊了。” 道霄宗这片地界统称为仙洲,但若是细分,还可分为内仙洲和外仙洲。 洲内七七四十九座岛屿错落有致,而地处仙洲外围的岛屿,灵气稀薄,不宜修行。资质不佳的外门弟子,便会被遣至外仙洲,美其名曰煅体修心,增进灵质。 与外仙洲相对的,内仙洲则是内门弟子修行炼体之地,汇集天灵地蕴,兼有山利水盈,于修行一途,事半功倍。 就连岛屿间那些飘带似的栈道,也并非完全串联,而是外对外,内对内,完美地区分出了两个阶级。 这样的一套体系,如果一定要有个通俗的解释,或许勉强可以理解为:各门派分别是不同的大学,它们在内外仙洲都有校区,内仙洲是本科,外仙洲则是本科的附属高职高专。 想要进入内仙洲,除了一口气考进去,还可以选择通过每年的宗门大比进行专升本。 这样说来,任薇现在就是准备去参加高考。 只不过考核对象是她的天赋。 “薇薇,你能自行筑基,资质可见一斑,不用担心的。”临走前,季祉辰薄唇紧抿,心中紧张,又不得不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宛如一个送考的家长。 虽说季祉辰年岁极小时便入仙洲问道,但母亲去世的同时,老婆也要去修无情道了,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怜。 可怜的娃,希望等会你从盛骄那里得知这一消息时,不会哭出声。 肖敏敏望着他们二人相握的手,踟蹰片刻,还是上前轻轻拍了拍任薇的肩头,“我也相信你。” “好啦,不就是一个考试吗,我没事的。” * 本以为能坐上宗照锦的莲花,体验一把观音菩萨的快乐,结果这个人看起来笑眯眯的,二话不说就领着任薇开始爬楼梯。 宗主所在的石破阁位于最高处,从湫岛过去,需经过五道天梯。 任薇虽已不是肉体凡胎,面对这近乎直角的陡峭石栈,却也只能抓着扶栏向上磨蹭,累得气喘吁吁。 比起登天梯,这更像是无保护攀岩。 且这栈道远比想象中要长得多,越是向上,腿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万分,甚至隐隐有下坠的趋势。 大概这就是修仙小说中必备的拜师考验。 咬着牙向上攀爬,一抬头便能看见前方如履平地的宗照锦,任薇已经累得两眼发黑,思绪飘散,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岩羊。 如果她手脚并用,会不会好一点? 他爹的,不就是爬楼梯吗?她爬,她拼命地爬,阴暗地爬,四肢并用地爬,就不信爬不完了! 宗照锦发觉沉重的呼吸声逐渐靠近,一撇过头,就见到了趴在他身旁满头大汗的任薇。 这五道石栈是求仙之路,凡欲拜入道霄宗者,不论男女,不论老少,皆需走过,旨在考察弟子问道之真心。 这是千年以前就有的规矩。 身为引路人,他见任薇纤细单薄,弱柳扶风,本欲再放慢些速度,谁知这姑娘居然追了上来,虽然姿势不太雅观,但云鬓蒸湿,香腮粉面,一双秋水明瞳中丝毫不见嗔怨,还颇有几分自豪地冲他笑: “宗师兄,我厉害吧?” 见过爬三级滑两级的,也见过用刀剑撑着向上的,如蜥蜴一样爬上来的女子,当真是头一回见。 宗照锦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嘴巴开开合合,最终还是点头道:“厉害。” 此后的台阶,即便是一开始落后于宗照锦几步,任薇也能很快追上。 等到终于问顶石破阁,任薇四肢发软,几乎要站不住身,宗照锦见状托住了她的手臂,在她站稳后的一瞬便很快松开,颇为守礼。 “师妹有此等毅力,又有筑基之灵气,不必担忧。”在任薇走进破石阁之前,宗照锦忽然开口道。 “多谢宗师兄。” 她回过身,眼眸弯起,嫣然一笑。 虽然刚刚姿态不够优美,但也绝对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是否要攻略宗照锦暂且不提,作为这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异性恋,决不能让他也变成自己的敌人。 道霄宗历经千年沧桑,一共有过两位宗主,上一位究竟是飞升还是陨落无从知晓,但当今的宗主忆尘仙尊是公认的最有可能飞升的修士之一。 另一个便是忘尘仙尊。 他们师出同门,不同于忘尘与生俱来的卓越天资,忆尘资质平平,修炼至今日,靠的全是后天努力,倒也是不愧于他的俗名:秦补拙。 阁中一片漆黑,随着任薇向内走去,一枚枚晶石便如灯火自燃般散发出光芒,将整个殿中都照亮。 最深处的高堂之上,正坐着一身黑衣的秦补拙。 “你就是任薇?”他声音微哑,似乎正在揉着眉心,修长五指掩面,任薇便也无法看清他的面容表情。 “是。” “旁边的石头,把手放上去,静等片刻。” 这个走流程的态度,实在是像极了高考考场的监考老师。 “好。” 对于秦补拙,根据书中给出的信息,只能知道他是个暗恋邢秋越已久的深柜,且出于责任心从未加入过后宫行列,因此在原着中戏份很少。 任薇无法推测他的性格,便干脆一步一动,静观其变。 那坑坑洼洼的石头在任薇手放上去的瞬间就大放异彩,甚至褪去了灰蒙蒙的底色,变得澄澈透明。 这……应该是很好的意思吧?毕竟她现在身体里可是融着书琼的妖丹呢。 “你天资很好,可有心仪的门派?” 等的就是这句话! 任薇昂首道:“我想拜入宗主门下。” 晶石折射出的光芒闪烁着,映照在任薇的身上,因着刚才的攀爬,她衣衫微乱,几缕发丝也散落而下,称得上狼狈。 可她依旧挺直脊背,声音坚定:“我诚心拜入宗主门下!” “观风门,修的可是无情道。”他说完,又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想你更适合有情道。” 众所周知,无论言情还是纯爱,无情道向来是热门但毕业率奇低的专业,十个有九个都会“跌下神坛”,还有一个直接转专业去了魔教。 但任薇并不在乎所谓有情无情,她本就不信道。 左右都不爱吃,还不如选一个能快速吃饱的。 见任薇不做言语,他又主动解释道:“无情道,并非无情,而在忘情。断情绝爱有悖人性,无情道之精髓,便在于知情感情而忘情。” 他并未直接拒绝,任薇便也接上话:“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有情无情皆为道,我既选择无情道,便是下定了决心。” “有无相生……看来你确实有此悟性。”秦补拙喃喃两声,似是带着笑意。 随着他逐渐靠近的脚步,那隐于暗处的面容也显现出来。 他身材精瘦,肤色白皙,视线沿着苍黑衣摆向上,赫然是一张俏丽可爱的娃娃脸。 脸型偏短,眼形圆润,说话时,漂亮的粉色唇瓣间兔牙隐约可见。 草,烟嗓正太?! 任薇懵了。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顶着这样一张可爱脸蛋的男人做1……着实难以想象。 “师弟刚刚还传音说欲收你为徒,但既然你已下定决心,便入我门中,做我亲传弟子。” “多谢师尊!” 及时打住自己的浮想联翩,任薇改口很快,叩首一番,抬起头期待地看着秦补拙。 他上一次收徒约莫是三百年前,收徒之后该如何安置,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对上小徒弟这满含期许的目光,送到嘴边的“自己安排”硬是咽了回去,转而变成了: “你大师兄宗照锦会为你安排好,有什么困惑都可以找他。”说着,他又补充道:“你虽已筑基,但基础心法仍需补上。” 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任务,宗照锦态度依旧温和,他领着任薇走出石破阁,嗓音柔和婉转:“小师妹,如今门下弟子大多居住于熹光岛东面,那边还有一间临水的房屋空着,若师妹愿意,便住这一处可好?” “我都可以。”任薇点点头,神色乖巧。 “那好。”宗照锦笑着,正打算从芥子囊中取出飞行纸鹤,任薇便凑了上来:“师兄,你是不是打算送我过去?” “正是。” “那……”任薇咬了咬唇,小声道:“可不可以让我坐一坐你的莲花?” 宗照锦愣住了。 道霄宗众人皆知,除却忘尘仙尊是雪莲之身,宗照锦同样是红莲所化。 虽不及忘尘,但仍是世间罕见的莲体。 并非他吝啬,而是这莲花乃是他的本体……让女弟子触碰,实在是过于放浪。 任薇会这样说,想必是不知道这一点。 任薇确实不知道,只是宗照锦这莲花是观音菩萨同款,实在是让人心痒。见宗照锦沉默,她也不执着,立马改口道: “师兄是有别的东西可以送我过去?” 她不追问,宗照锦松了口气,笑道:“是,这纸鹤便是还不会御剑的弟子所用的通行工具。” “那师兄能和我一起坐吗?我怕掉下去……”她双眼亮晶晶的,实在是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我与师妹一同。” 坐在纸鹤上俯瞰整个仙洲,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任薇忍不住探出头四处张望,像只好奇的小动物,时不时就睁大了眼睛。 宗照锦见她这新奇的模样,心中柔软,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 任薇自然没错过他的笑意。 直女勇闯基佬世界,除了勇气,还需要一点计谋。气运之子季祉辰暂时用不了,挑几个重要配角蹭一蹭也是可以的。管他们现在是男同还是双,任薇都不介意先刷高好感度。 抱歉哦,小太阳人设,我征用了。 “我好喜欢你” “世间乐事,唯风花雪月,唯剑矣。” 传闻虚机老道飞升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于是道霄宗创立之初,便以风花雪月剑分为五大派。 而这五大派,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演变出二十三门。 花雪月各七门,风与剑均只有一门,且并无外门弟子。 “我们只有宗主和忘尘仙尊两位道师,故而难以教导更多弟子。”纸鹤盘旋落地,宗照锦将其收起,放于任薇手中。 进入熹光岛,他依旧一边向任薇讲解着道霄宗内流派构造,一边领着她向弟子居所走去。 观风门名下有三座岛屿,熹光岛地处仙洲东南方,岛上灵气充沛,植被葱郁。宗照锦为任薇安排的住所有两层,形似苗族吊脚楼,邻水而建,还附带一个小院子。 谢谢,现实生活里买不起的复式别墅,现在有了。 任薇刚兴致勃勃地在屋里四处转了一圈,清脆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即便并不用力,也能听出来人的急切。 任薇欲前去开门,宗照锦一抬手,那木门便应势而开,站在门外的正是肖敏敏。 “薇薇,你要去观风门了?” 她顾不上与宗照锦打招呼,快步走到任薇身前,皱着眉,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诧:“你要修无情道了吗?” “你可知无情道需重塑肉身,取骨为剑,是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若是你不愿意,我可以去寻宗主,师尊他也——” 观风门大弟子就在旁边,肖敏敏还公然说出了这种撬墙角的话,显然是慌了神。任薇却打断了她: “我自愿修无情道的。” 在肖敏敏难以置信的打量中,任薇笑着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轻快道:“敏敏,我知道你不愿我受苦,但于我而言,无情道便是最适合的。而且你放心,宗主与我说了,无情道并不需要断情绝爱,我们还是朋友,我也还会嫁给祉辰的。” 她后半句话出来,肖敏敏神色倏然一变,颇有几分不忍,撇过头道:“薇薇……师弟他……” “他母亲讣告已送至倚剑门,他需守孝三年。”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消息,任薇还得装作如遭雷劈的惊讶模样。 “他,他还好吗?”任薇红了眼眶,“我得去看看他!” 她说着,转过身朝宗照锦躬身道:“师兄,多谢你为我安排这些,我现在必须去找我的爱人。” 爱人。 宗照锦望着她澄澈的眼眸,面色平静,心中却已惊涛骇浪。无情,需知情而忘情,世人皆以为忘情最难,殊不知,对于与刀光剑影相伴百年的修士而言,知情反是大碍。 非图美色,非为牟利,而是真挚诚心的,灵魂的依恋。 任薇才十七,居然已经悟得何为爱,果真如秦补拙所言——她天资极佳。 这个词将肖敏敏也钉在了原地,她自知任薇将她视作好友,可为何在这一刻,她居然萌生了难以忽视的……嫉妒? 惊醒似的,肖敏敏抓紧了任薇的手,取出佩剑道:“我带你去找师弟。” 第一次体验到传说中的御剑飞行,任薇心中十分激动,然而她又得装作黯然神伤,只能低着头观察脚下的佩剑。 据原着中所说,肖敏敏的佩剑名为若水,乃是她昔年独闯蛟谭,差点断了一只手才得到的恶蛟脊骨炼化而成。 无情道要重塑肉身取骨为剑,秦补拙这个心机boy,光在那里跟她扯什么“有情无情”,搞半天这么痛苦的事只字不提。 为了招生还真会避重就轻。 忘尘所在的楼阁名为天惊阁,与玄石堆砌雕刻而成的石破阁相对,这天惊阁通体透白,如同一座水晶宫。 石破天惊,忆尘忘尘。 再加上秦补拙那持久的暗恋……只能说不愧是纯爱文。 任薇心里吐槽着,随着肖敏敏一同入内,才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了盛骄刻意放柔的声音:“祉辰,你也不要太难过,就算薇薇去修无情道了,我也会陪着你的呀。” 天杀的gay又来抢她男人! “祉辰!” 眼见着他的咸猪手已经搭上季祉辰的肩头,任薇一个箭步直接冲了上去,拉住了季祉辰的手。 原本一直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季祉辰,在听见任薇的声音时瞬间红了眼眶,他被任薇拉得转过了身,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她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女孩子的身体柔软温热,任薇双手环在他的腰间,额头抵在了他的喉结处,轻声道:“祉辰,抱歉,让你一个人难过了。” 盛骄早就从系统处实时监控了任薇的行踪,知道她来了这里,他本意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可没想到任薇居然直接将季祉辰抱住了。 她不是最讨厌被他碰过的男人吗? 为什么还愿意抱季祉辰! “薇薇,你怎么去了观风门啊,我还以为你会来我这里的,”盛骄敛着眼睫,掉下一滴晶莹的泪水,委屈道: “还是说薇薇你嫌弃我失忆了,无法传授功法与你?” “而且你修了无情道,祉辰可怎么办呀?你们不是定下了婚约的嘛?” 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年虽未落泪,身体却是轻轻地发着抖,盛骄说出这话时,他紧抿着唇,目光久久地凝视着怀中的少女。 任薇自然明白盛骄的挑拨之意。 她依旧未松开手,在季祉辰怀中仰起头,踮脚吻在了他的唇角,“祉辰,三年后再来娶我吧。” “你还愿意与我结为道侣吗?”他怔愣一瞬,又垂下头,眼中泪水越积越多。 任薇抬手抚了抚他的发顶,另一只手又在他的后背轻拍着:“当然愿意啊,这个世上,我只会与你结为道侣。” “真的?”他眨了好几回眼,眼泪还是沿着眼睫滑落,声音也发着抖。 “真的。” 任薇用指腹轻柔擦去了他眼下的泪水。 她柔软的指腹抚上脸颊时,季祉辰便闭上了眼,乖乖地任由她触碰。 “伯母去世的事……我知道你难过,”她的声音如煦风般柔和,“但我相信她会为你骄傲,而且未来还有我在啊。” 季祉辰心中油然涌上一阵羞愧。 事实上,母亲的离世,对他而言,或许还没有得知任薇修无情道来的心痛。 幼年时,沧州大旱,民不聊生,饿殍遍地,一个女修途径他们村子,见季祉辰根骨极佳,欲引他修仙,将她囊中的食物全都给了他母亲。 可母亲却一改最初的低声下气,她扁瘦的身体绷直,钳着他的胳膊尖声道:“他资质那么好,你给的这点哪够?我家里可还有个汉子!” 在父母眼中,自己不过是一个值得讨价还价的牲畜罢了。 他入道霄宗没几年,父亲便因病离世,那时他年幼,心中不知痛;如今母亲离世,他亦是如此。 师尊常说万物有情,情不可止。 任薇也将他视作善良正直的人,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卑劣。 他抬手回抱住任薇,臂弯收紧,脸埋在她肩颈处,“薇薇,谢谢你。” “好啦好啦,乖——”任薇顺毛似的抚着他的后背,顺势抬眼瞥向一旁怒火中烧的盛骄,目光冷冽。 如果盛骄是为完成原着的纯爱线而来,那么主要任务应该是攻略季祉辰。但能让他携带主系统程度的扭曲,绝不只是性取向的错误。 问题想必是出在气运之子本人身上。 是季祉辰? 还是唐嵶川? 这两位男主在同一条时间线上,有诸多交缠在一起的剧情,实在难以辨别。 不过不管是什么问题,任薇都不会让盛骄完成任务。 她一定会杀了他。 望着少年少女拥抱在一起,盛骄几乎要捏碎了手指。他既愤怒,又不解。 季祉辰模样漂亮,心思细腻,正好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男人。 他应该是喜欢季祉辰的。 如果说他是任薇的妈妈,那季祉辰就是他为任薇挑选的爸爸。 女儿怎么可以和爸爸在一起,背叛妈妈呢? 原本他都快要被怒火淹没,可任薇只是看来一眼,他就在一刹那回归了冷静。 没关系。 现在会这样,不过因为季祉辰已经先入为主地对任薇产生了好感。过去他连有妇之夫都拿下不少,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年,又有何惧? 倒是任薇,又是拜入观风门,又是和季祉辰纠缠,实在是伤他的心。 要怎么惩罚她呢? 眼见着盛骄表情由愠怒变为无奈,脸上甚至染上了一丝可疑的绯红,任薇知道,这傻逼又在臆想了。显然,男人除了随时随地发情,另一个技能便是不分场合的意淫。 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给骟了。 “薇薇。” 在任薇和盛骄眼神对战的同时,大型犬一样窝在她颈窝的季祉辰忽然轻轻吻上了她的侧颈,叫了她一声。 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仿佛贴着皮肤渗透到了她的耳边,任薇耳根微动,轻声询问:“怎么啦?” “好……”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宛如清风过耳,待思绪凝聚,那轻柔的声音已经散去。 任薇侧过头,将耳朵凑近,“什么?”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耳边,紧接着,耳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季祉辰吻上了她的耳垂,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着:“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送任薇回去时,肖敏敏久违地拧紧了眉心。 自被任薇说太严肃后,在她的面前,她几乎再没有过这样沉重的时候。 “薇薇——” “修行多艰,若是有什么难处,千万要告诉我。”她最终还是嘱托道。 任薇愣了一愣,露出笑颜:“嗯!谢谢敏敏!” * 任薇回到自己的小别墅,一进卧室,就看见了床榻上的包袱。 其中放着几套衣裙,一迭纸鹤,一柄通信玉简,还有一枚玄色令牌。 她手指刚触上那玄令,耳边就传来了一道清澈的男声:“小师妹,这是观风门的弟子令牌。” ? 她又将手放在了衣裙上。 那声音接着道:“这是门派所制衣裙,也是护身法器,虽未强制要求,但为安全起见,还是穿上比较好。” “宗师兄?” “是,师妹有何事?” 任薇有些惊讶:“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做什么?” 是有什么监控的法器吗? 被任薇这么一问,他的声音也带上了笑意,“放心,我并不是监视你,只是还未将你安排妥当,故留下了一缕神魂在此等候。” 在她惊叹之余,宗照锦又细细地将仙洲内各宗派、学堂的位置和特性都讲了一遍。 “师妹可记住了?” 纵然任薇聚精会神细心聆听,道霄宗门派还是太多了,再加上各种选修课的学堂,她听时清楚明白,再一回忆,又有些模糊了。 “无碍,”他应当是在处理公务,略微嘶哑的嗓音中穿插着窸窣的翻页声,“仙洲门派众多,确实难以铭记,明日我会记录成册,交予师妹。” 天哪,不愧是那个黑泥原着中最纯善的直男。 虽然宗照锦本人并不在此,任薇还是对着空气一再鞠躬:“多谢师兄,辛苦师兄,我一定会认真看的,绝不给师兄添乱!” 他忍俊不禁:“好。” 身为首席大弟子,仙洲上下,大多琐碎事宜都由宗照锦来处理。 此时手边书卷剩余不多,他歇息片刻,不自觉地就将目光移到了任薇身上。 听闻文花门中有位弟子得了只狸奴,不仅毛色顺滑雪亮,生得极为可爱,还习得了讨好人的法子,一见了人,便抬起前爪相合作揖,频频鞠躬,惹得众弟子稀罕不已。 他虽未亲眼见过,但如今看着任薇,倒也有了一定的概念。 确实是惹人喜爱。 思及她与倚剑门那名为季祉辰的弟子间的感情,宗照锦又感到了迷茫。 世间命数皆由天定,即便是一睁眼进入了这个身体,他也并未太过慌乱。还好是师兄的弟子,他倒也能扮得七八分像。 只是时间一长,他在修行上反倒出了问题。 曾经修的有情道,让他对万物众生都抱有平等的爱意,可他却参不破无情道中的“知情”。 师兄点拨他:情不能已方为真情。 他却产生了自我怀疑:他由莲花而化,只生了一颗草木之心,当真能对人产生不能自已的感情吗? 小太阳还是小傻子? 初阳将至,厚重的云雾笼罩在仙洲上,却见一朵红莲御风而行,向熹光岛奔去。 正是宗照锦。 他已将道霄宗中五派二十三门的位置、修行特质及禁忌记录在册,准备交给任薇。思及她昨日刚登了天梯,宗照锦控着红莲悬于任薇院门前,轻轻跃下。 他穿着宝蓝色门服,腰间丝绦随着动作飘起,恰逢朝阳破云而出,万顷天光自他身后散开,为他周身都镀上了柔和的金晕。 莲瓣翕动,一朝风露藕花香。 任薇一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这瑶池仙子飞月而下的绝美画面,呼吸都下意识凝住,愣愣地抬头看向宗照锦。 他拿的什么玛丽苏剧本吗?怎么每次出场都又美又仙的? 宗照锦与任薇视线相对,面上也是显然的惊讶:“师妹起得这么早?” “因为要去断机堂修习……”她说着,目光转而落在了他手中的卷册,“师兄,这是给我的吗?” “是,昨夜承诺与你的。”他五指纤纤,淡青色的血管如荷叶脉络,从白皙柔润的肌肤下透出,冰肌雪肤,清亮似玉。 任薇双手接过,捧在手中顺势翻开,正好是断机堂那一页。 “凡修士,修身亦修心,身心合一,以窥天机,以证天道。” “天道?” 在道霄宗修士眼中,天道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那个为了维持规则一心置她于死地的屑天道。 任薇呐呐自语,不曾想书中却很快传出了宗照锦的声音:“先天地而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俯以化育万物,为众生之母,是谓天道。” ……这玩意儿居然是有声书?或者说是“哪里不会点哪里”的家教机? “师兄,这是你给我留下的备注吗?” 任薇看向宗照锦,只能看见他撇过头露出的透红耳廓。 “正是。”这种当面听自己语音的状态莫名有些尴尬,宗照锦扭着头不敢看任薇的反应,清了清嗓子补充道: “你初来乍到,师门中又无人与你同龄,我忧心你难以适应,所以多做了些注解,便于你熟悉道霄宗。” 任薇半天没动静,他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起来,没忍住转过头道:“师妹,你若是觉得注解有碍,我这就——” 任薇正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脸上满是疑惑。 “师妹?”他不知任薇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 任薇也不知道宗照锦居然可以体贴至此,瞬间绷紧了神经。 过去经历过的世界里也不乏和炮灰女配搭伙过日子的圣父男配,但大多都是动动嘴皮子关心,给个名分跟付出一切了似的,一片丹心向女主。 对一个路人女配贴心到这种程度,宗照锦到底是天生善心,还是对她特别? 如果是后者,那他所图为何? “师兄,如果不是我,是其他的师弟师妹,你也会对他们这么好吗?”任薇直言不讳,目光连在宗照锦那双透着绀青的眼瞳上,一瞬不移。 这个问题太过孩子气,宗照锦没忍住笑道:“你不就是我的师妹吗?况且师尊嘱托我照料你,我自然要负起责任。” “师妹不必为此感到压力,便是其他弟子需要,我也是会给的。” 还好还好,这位是个真圣父。 确认这一点后,任薇觉得她又能继续自己的小太阳计划了。 “多谢师兄!”她说着,高高兴兴地将卷册放入门中分发的芥子囊中,抬起笑脸:“师兄,我要去修习啦,我会努力不给师门丢人的,但如果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师兄记得来救我哦。” 宗照锦知道她后半句是在开玩笑,也露出腼腆的笑意,朝她点了点头:“好。” 任薇取出纸鹤,出发前又朝他挥了挥手,“师兄再见——” 宗照锦随之也挥了挥手,反应过来后又不禁失笑。她尚且年幼,如此稚气也就罢了,他这活了近万年的老家伙,跟着凑什么热闹。 摇了摇头,他便乘莲而去,继续新一天的劳作。 道霄宗中单是记录在册的弟子就有三千余人,各类门院学堂百余座,每日的事宜繁琐至极,待宗照锦处理大半,正欲询问任薇修习如何,玉简就发出阵阵明光: 任薇与望月门弟子起了争端。 * 道霄宗中有诸多学堂,形似大学中的必修选修课。而断机堂中所教授的基础心法,属于是望月门开设的必修课。 断机堂位于岛中矮山山顶,青绿牌匾上书“断机”二字,字形遒劲有力,墨痕入木三分。又佐以门外苍柏傲睨,蓊以杂木,绿意笼夏光,松涛伴蝉鸣,令人不禁心神俱宁,平心静气。 确实是个修身养性的绝佳去处。 然而一进入断机堂内,气氛陡然一变。 其中红木桌椅摆了近百盏,中后方已经坐下一片,他们或交头接耳,或倚桌酣眠,但都在任薇进门的一瞬间,齐刷刷地噤了声,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亲传弟子总是引人瞩目的,更何况这位还是个自行筑基的天才。 任薇昨日才拜师,今日她的事迹就已经传遍了五派。 有人仰慕,就有人厌恶。 她寻了一处靠前的空位正欲坐下,便有刺头挑事道:“喂,你都筑基了,还来学什么基础心法?” “难不成其实根本没筑基?” 这人说完讥笑出声,紧接着周围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 “她真的筑基了吗?看起来不像。” “谁知道呢?那两位仙尊收徒也没个标准,谁知道她到底什么水平。” …… 在这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即便是有人想替任薇说上两句,也很快被一句“她可是成了亲传弟子”盖过。 校园霸凌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管它古代现代,修仙凡世,言情纯爱,只要出现了学堂,就全体起立,给我准备好霸凌! 与同学们的初见并不和谐,此时你选择: A.反唇相讥,倔强小草就是我!慕容○海的天菜哦~ B.暗自垂泪,柔弱小白花舍我其谁!说不定会有骑士出现呢~ C.隐忍不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秋后算账!恶毒女配也有人超爱~ 脑内乙女游戏画面跑了出来,一心立小太阳人设的任薇当然选择—— D.装傻发癫,别人问地我答天,说不定能气死所有人哦~ 任薇转过头,窗外绿荫摇曳,送来些微青光拂过她的面颊,将那清丽面庞衬得更为细润,她眼波流转,黛眉轻弯: “你牙上有菜,就算没有辟谷,吃饭也要小心呀,注意仪容仪表嘛。” “哎呀,你这个头发真漂亮,简直就是头发该有的样子。” “哇——这个房子好大,坐了这么多人呢,除了你,你还有你,居然还有一个我诶,实在是太巧了,我们真有缘!” “虽然我脑子不好,又是个凡人,但我超级超级想和你们做朋友的!” 众人惊掉了下巴。 她在说什么? 少女姝丽过人,目光澄澈清明,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可笑,倒真是贴合了她那句“脑子不好”。 所谓修士,大多都是有几分傲气,此时见任薇说话颠三倒四,天真懵懂,心中存了再多酸水,也不好意思倒出口了。 一个傻子,就算筑基了又如何呢? “江欲行,你怎么能这样说任薇呢?”有的弟子已经被她那模样所迷惑,看向刺头少年的目光中颇有几分不满。 席间女修也纷纷面露同情,“就是,任薇年纪这么小,才刚来道霄宗,你们太过分了。” 便是刚刚存心刺她一刺的少年也涨红了脸,嗫嚅道:“我哪里知道她脑子有……云开师兄分明说她伶牙俐齿的!” 唐嵶川作为助教,前脚刚迈进来,后脚就遇上了任薇发疯现场。 她这又是想干什么?装柔弱不够,现在又装傻子? 任薇对上唐嵶川乜然的目光,脸上的笑意依旧不减,甚至还朝他笑得更灿烂了几分。 自相遇起,他们二人向来是水火不容,别说是露出笑容,就连平心静气交谈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她笑起来双眸似弯月,便是观风门那扎眼的宝蓝色衣衫在身,也掩不住她半分俏丽。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季祉辰平时见到的,便是她这幅模样吗? 唐嵶川听见自己鼓噪的心声,只得冷冷转过头,不再分与她一瞥。 对于唐嵶川,任薇也还未定下具体的计划。 即便已经得了书琼的妖丹,却不代表她打算就此放过他了。 她依旧要将肖敏敏引到手刃唐嵶川的路上,让第二本书的剧情彻底崩盘,到那时,穿书局和主系统不见得还能坐视不理。 至于这个男人现在对自己那掩藏在厌恶下的探究欲,任薇不介意将其再放大几倍。 唐嵶川在道霄宗中人缘极差,年岁较小的弟子大多对他十分畏惧。他一站于堂前,整个场中便陷入沉寂,只余窗外松涛阵阵。 他的目光一扫而过,众人都瑟缩地低着头,唯独任薇昂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 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以为他会如这些蠢货一样上当吗? 他呼吸一滞,赌气般的,再次移开了目光。 讲授基础心法的道师正是望月门的浮兰老道,她青丝尽白,眉长至耳,和年画上捧着个寿桃笑呵呵的寿星极为相似——不过头发更多。 浮兰在道霄宗也算是个传奇人物。身为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她修行八十余年才终于筑基,故面相苍老,身姿伛偻。然而就当众人都以为这毫无天赋的小老太太要一辈子卡在筑基时,她三年金丹,十年元婴,待到一甲子过去,赫然已至分神后期。 这样的修行速度,称一声天才不为过,可这天才,偏偏是个努力了几十年都毫无结果的老太太。 实在是令人惊叹。 浮兰仿佛没听见席间弟子对她的讨论,捧起书卷,笑着朝任薇点了点头,便开始教授基础心法。 所谓基础心法,也就是修行初期的法咒课程。 依道霄宗的教学理念,在筑基前,弟子通常需要学习理解各类口诀,以吸纳天地灵蕴,化为己身修为。而在进入筑基期后,道义入心,便是不以法咒围猎,灵气也会自然进入身体。 任薇过去也曾扮演过修真人士,不过身为最底层的炮灰女配,她拿到的剧本通常是修行怠慢,经脉尽碎之类的。 回顾过往,她能耐最强的角色,也就只是在制作毒药上颇有几分天赋,最后还因为给男主哐哐下了一桶春yao,在男女主翻云覆雨后被杀。 往事不堪回首,好在穿书这么多年,任薇无异于历经轮回千载,不仅灵魂强度更甚,心境也得到了千锤百炼。 想必在修行上,也会有所助益。 “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神灵化生,万物并作,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我欲观我道,致虚极,守静笃。” “游心于物之初,物物而不物于物。” …… 原来在天龙人主角们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这本书里还没有筑基的小朋友们要学这么多高深的文言文,真是不容易。 虽然忍不住吐槽两句,任薇还是认真地记下了满满一页笔记。 任薇并无宗教信仰,能唬住秦补拙,靠的也是日常听来的几句道德经。况且一个小说世界的构造,根源上更多地牵扯到佛教中的“因果律”,“善恶业”,对于道家思想的解释实在是有限。 但修仙小说钟情于修道,除了可以上天入地酷炫地谈情说爱,或许也存着几分对哲学的探究。 就修行理念上的“道”而言,道是纯粹的虚无,无为无形,可安不可说,可传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是主宰万事万物的法则,同时又兼顾规律与混沌,既已被决定,又不可预测。 天之道和人之道,天在上,人在下,人定胜天,却胜不了天道。 即便是人为创造的世界,也绝对会诞生超脱于万事万物之外真正的道。这样想来,约束任薇行为的“天道”,不过是一个级别更高的“管理者”。 他可以看见万物,却改变不了道。 所以他才要以己之力试图修正任薇所带来的因果。 任薇在做的,并非违逆天道,正相反,她才是那个顺应天道的人! 笔锋自“道”的最后一捺划下,一阵热意自丹田融开,一时之间,窗边风声、蝉声,岛下涛声,云中仙鹤振翅抖羽声…… 万物新声,声声入耳。 “竟是横跨四层?” 任薇睁开眼,不远处的浮兰道师正望着她,眼中满是欣慰。 在这本书的世界观中,修仙境界划分乃是从筑基开始,筑基分九层。 也就是说,任薇现在是筑基六层了。 只是听了一堂枯燥无味的基础心法,一口气进入筑基六层,剑指金丹,这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江欲行这时匆忙睁开几乎半阖的眼睛,叫唤起来:“这还叫脑子不好?” 不只是他,许多昏昏欲睡的弟子都因为任薇这突然的升级而精神抖擞。 有点尴尬了…… 这可不能怪她,她装疯卖傻之前,也没想到区区一堂课就能让她连升四层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之前,她还不能显露出过分的野心。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任薇只能接着装傻气人: “我真的升了四层?但剑修不是要用剑吗?我完全没摸过剑啊,这个筑基期,对我可能没什么用呢。” 浮兰闻言也撑着腰大笑起来:“筑基期乃是构建道心之初,要领悟何为道,便要致虚守静,心无杂念,任薇这天真性子,正是歪打正着咧。” 感谢阿婆送来的台阶一枚。 虽然任薇完全不是这种圣人,但多亏了浮兰的讲解,她对“道”确实是有所感悟。想来能升到筑基六层,也是得益于此。 浮兰虽面容苍老,声音却是中气十足:“你们大多天资过人,只要能够做到如此,别说是筑基,便是一举结丹又如何?” 她这么一说,原本死气沉沉的课堂瞬间活络起来,一直到两个时辰过去,放学之时,众弟子都还踌躇满志。 还有不少人围到了任薇身边,叽叽喳喳地询问她“生道心”的经验。 就这么一会,任薇哪来的道心,对于求知若渴的弟子们,她只能挠头佯装苦思:“好像就是安安静静的,不去想其他的东西……再就是认真记笔记,我写了可多字呢!” “任薇——” 一道洪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瞬息之间,一道红鞭就缠上了她腰间,钓鱼似的把她直接拽了出去。 正是气急败坏的纪云开。 他昨日与江欲行讲了任薇的事迹,为的就是让他来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结果教训没教训成,江欲行还在玉简上煞有介事地夸赞起了任薇: “她脑子有点问题,但是那什么,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她是个啥也不想的傻子,正好方便构建道心,一口气升到了筑基六层。我也打算像她一样,摒弃杂念,早日筑基。” 是,脑子有问题这一点纪云开毫不怀疑,或者说是深信不疑。 如果不是脑子有问题,她之前怎么敢在他面前发疯? 但这个女人怎么会一口气升到筑基六层的?莫非是用了什么违禁秘法? 迈着步来到了断机堂,纪云开心想:他只是来关心师妹,可不是来找茬的。 可谁知在门外等了半天,始终未见任薇身影。难道是已经走了?不会啊,他明明一直在这守着。 犹豫片刻,他屈尊降贵地叫了任薇的名字,然而随着他从别扭到愤怒,门里的人都发出声音了,还始终不作回应。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纪云开想也没想,循声一鞭子抽了进去。他本意是缠住她的手臂,不曾想这么一拽,居然是缠着她的腰将人拉了出来。 被人跟卷铺盖一样卷了出来,任薇有点懵:这黑皮体育生想干嘛? 纪云开也懵了,这红鞭是他的降生灵器,与他质本同源,现在缠在少女纤细的腰间,就如同他的手臂一般……这样的亲密…… 却是和任薇?! “你怎么可以让我的鞭子碰到你的腰?”他面色涨红,本就黑的肤色更显深沉。 任薇睁大了眼睛:“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拿鞭子抽我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纪云开脸色越来越红,越红越黑,可束在她腰上的鞭子始终未散,甚至隐隐有越缠越紧的趋势。 任薇无语:“你这鞭子松不开?” 她不说还好,一说,纪云开几乎是跳起来反驳道:“哈?松不开?我不想松开而已,我有事要和你说,怕你这个傻子跑了。” 天知道他这红鞭抽什么风,他倒是意欲抽开,可它就是牢牢地箍在任薇腰间,跟狗皮膏药一样,扯都扯不下来。 差点丢尽他的脸! “行了,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不会跑的。”任薇露出营业笑容,食指轻轻点了点鞭身,“不过你放松一点行吗?勒的我要断气了。” “不松,你受着吧。”他眼中满是怒气,任薇这时终于福至心灵。 “你是因为忘尘仙尊来收拾我?”她口吻天真,目色清明:“因为我拒绝了你家秋越宝贵的收徒邀约,你气不过,所以来教训我,是不是?” 纪云开一听她提这事就来气,然而在任薇那不怀好意的揣测中,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字。 “什么我家秋越?” 当时那忘尘仙尊喝醉了酒,拿“收徒”来哄骗他,又是让他肉麻兮兮地叫他“秋越”,又是要抱,还摸他胸口,最后来一句“抱歉,我不打算再收徒的”,把纪云开气得够呛,正准备把人从怀里扔出去,任薇就来了,还给他带来二次伤害。 回想起这屈辱的一段,纪云开眉头紧皱,红玉耳坠也剧烈晃动起来,折射出透亮的光芒:“别提你那爱才的仙尊,你们两个根本就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要不是他拿收徒哄骗我,我才不会去抱一个大老爷们,还让他摸我胸口!” ? 什么鬼,盛骄压根没拿下这黑皮? 见任薇发愣,纪云开自以为戳到她痛点,不平道:“哼,被我说中了吧?他刚说不再收徒,你就来了,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串通好的!” “呃……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抱你摸你?”任薇强忍笑意问道。 纪云开面露嫌恶:“我怎么知道,兴许他和你都是变态。”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吗?”任薇人还被他的红鞭缠着,却笑得花枝乱颤,莹白的耳垂白玉似的在他眼前晃悠。 她几乎笑出了泪:“纪云开,他贪图你的美色呀——” 美色?这女人明明昨天还说他黑的跟煤炭似的。 纪云开在她的笑声中,整张脸都快热化了。 * 宗照锦忧心忡忡,抛下全部事宜赶来时,见到的就是笑弯了腰的任薇,以及她身前面红耳赤的纪云开。 这弟子不是昨日才与任薇起了争端而被罚吗? 正疑惑,少女腰间的红鞭倏地夺走了他的视线。 任薇身形纤细,被高大宽阔的纪云开笼着,倒像是将她缠在了怀里。 道霄宗中,除了待月门的今明凌有伴生灵器月宴琴,纪云开身为凤凰后裔,诞生时也是有着一柄红鞭的。 传闻伴生灵器皆是主人自身根骨所化,由母体孕育成型,与主人同根同源。 任薇不懂,纪云开难道不懂吗?况且任薇已与季祉辰心意相通,纪云开这样做,又是想如何? 宗照锦眉头紧锁,步履愈快。 -------------------- 有关道的概念,参考了《道德经》,《庄子注疏》,《山海经》还有论文《先秦道家本体的辩证实质及其思想方法探析》 呼叫莲莲 “纪云开,还不快放开她!” 宗照锦难得语速急促,未等片刻,竟直接上前施法使那红鞭弹开,将任薇拉到身后。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纪云开反应过来,任薇已经被他挡的严严实实。 察觉纪云开下意识看向他身后,宗照锦声线更冷:“纪师弟,对同宗弟子动手,是为大忌。” 纪云开本就是个炮仗脾性,此时被宗照锦话中明显的敌意一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我怎么就对她动手了?你没看她刚刚在疯狂嘲笑我吗?而且我才不会对一个傻子动手!” 宗照锦眸色一沉,转而回头,看向任薇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疑惑不解。 呃…… 该怎么和圣父师兄解释她为了躲避校园霸凌装傻这件事? 与唐嵶川相似,纪云开身为神兽凤凰一族的后裔,天性好战,众弟子虽知道是他将任薇拉了出去,却无人敢上前,只能寻求宗师兄的帮助。 如今宗照锦已经来了,他们才敢出来围观。 发觉到周围弟子的目光,任薇只好拉住宗照锦的一角衣袖,轻轻扯了扯。或是她眼中的祈求太过明显,他并未当场揭穿,反而顺势接着质问起纪云开: “你明知任薇有异,还以红鞭桎梏,又是为何?” “我——”纪云开梗着脖子,“我是看任薇修行迅速,过来关心关心她,红鞭……红鞭也是闹着玩的!” 这番话实在是难以令人信服,宗照锦向来温和的面容显露出几分怒意,围观群众里也传出阵阵议论声。 纪云开自知理亏,又不愿折腰,只能扯着嗓子叫唤:“喂,任薇你说,我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你可不许撒谎啊!” 虽然很想趁机搅混水,但直男诚可贵,血包价更高,能够利用的角色越多,对任薇就越有利。 “师兄,纪师兄没有欺负我——” 任薇眼尾发红,抓着宗照锦的袖子,小白兔似的探出一点脑袋。 “对吧,你看!” 见纪云开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宗照锦心头不悦,安抚地拍了拍任薇的发顶,柔声道: “师妹不必害怕,我会为你主持公道。” 饶是智商再低,纪云开也听出来宗照锦的怀疑,他俊眉一横,怒道:“宗照锦你什么意思啊?任薇都说了我没欺负她,你还想问出什么来?” 宗照锦还欲再争论,任薇却是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掌纤薄柔软,覆在他的手背上,如流水般轻柔,契合。或是因为害怕,她手指微微收紧,握在他的手心,勾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师兄,没事的,纪师兄真的没有欺负我。”她声音还带着细弱颤抖的哭腔,仰头望向他,明眸含秋水,粉面染春红,便是围观者也为之动容,不忍苛问,甚至隐隐对凶神恶煞的纪云开生出更多不满。 “我带你回去。”宗照锦叹了口气,只能领着任薇离去。 “这纪师兄完全是仗势欺人吧。” “没办法啊,据说是凤凰后裔,厉害着呢……” “你们快别说了,他看过来了……” 纪云开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又看向离去的二人,心中负气更甚。 呸,一口一个师妹,哪有师兄妹同坐一只纸鹤啊,以为是鸳鸯吗!宗照锦这道貌岸然的臭莲花! 还有任薇,徒有一张好脸,脑子有大病,上一秒还笑嘻嘻,下一秒见了亲亲师兄就哭得梨花带雨的…… 搞得好像他真的欺负了她一样。 仿佛知道纪云开正在看向自己,坐在飞行纸鹤上的任薇悄悄回过头,朝他吐了吐舌头,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 储光岛云雾四起,轻纱般笼在少女的脸上,使她的面容也不甚清晰,唯独一双明眸,水粼粼的,清亮澄澈。 短暂失神后,纪云开下意识看向四周,直到确认无人注意到他的怔愣,才松了口气。 然而这种松懈却很快使他感到羞耻,掩耳盗铃般地,他生出一股恼怒:任薇绝对是故意的!等着吧,下一次,他一定要让这不识好歹的女人跪地求饶! * 回到了熹光岛,任薇推开院门,发现宗照锦并无离开的意思。 “师兄?”此时她眼尾嫣红已然褪去,明眸善睐,眼瞳清澈,仿若一弯清潭,干净到令人着迷。 宗照锦的目光从她眼上一扫而过,抿了抿唇,垂眸道:“我不放心你。” “啊?” “脑中可觉疼痛?”他拉起任薇的袖口,引着她向院中走去,又压着她的肩,将她安置于石凳上,眉心紧蹙,“过去可曾遭受过重击?亦或是热疾?” 任薇还有点懵:“师兄,你这是——” “是我不够周到,光是看师妹韧性过人,便不管不问,连你身体有异都未能看出。” 他单膝跪于任薇身前,柔润青丝垂至脚跟,白皙的肌肤在日光下近乎透明,纤长的眼睫在那双绀青色的眼瞳中投下一片阴翳。 圣洁而美丽。 从他忽然跪在自己身前开始,任薇就已经惊讶到几乎弹跳起身,然而宗照锦却拉住了她。 依旧是捏着袖口那单薄的一点布料。 他仰着头,明显的喉结因动作而拉出起伏的曲线,如同引颈就戮的天使,自责道:“是我的错。” …… 天啊,原来刚刚宗照锦不是看出来她在装,而是真以为她脑子出问题了? 不是……关键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 就算她真的是个傻子,也绝对怪不到宗照锦头上,他这副忏悔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眼见着宗照锦伸手即将探上她的额头,任薇急忙抓住他的手,神色认真:“师兄,我没事!” 宗照锦蹙着眉,微微歪过头,难得地展现出了几分笨拙的迷茫。 “真的,我脑子没什么问题,”任薇起誓一般双手握住他的手掌,眼眸弯起,“说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因为大家都很在意我自行筑基和拜宗主为师的事情,我为了逃避——” “就说我脑子不好。” 他愣了片刻,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疑虑:“所以,师妹你没事?” “嗯!” 见宗照锦依旧紧皱眉心,任薇无奈,只能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乖乖闭上眼睛道:“如果师兄还是担心,就检查一下吧。” 他刚刚确实关心则乱,但如今任薇已经说了没事,他还要以灵力查探吗? 这与道侣间的灵修自然不同,但同样需要接纳另一人的灵力,是一种称得上放浪的冒犯。 但宗照锦又确实不放心:万一任薇当真有异呢?她单纯乖巧,万一是为了不让他担心才这样说呢? 一阵清雅的淡香靠近,他低声道“得罪了”,还是抽出一缕灵力浅浅探入任薇的神识中。 宗照锦灵力进入的刹那,任薇绷紧了脊背。 这种酥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即便已经筑基,任薇连基础心法都未修完,对于如何打开识海自然是一无所知。此时这扇紧闭的门由一道温和而强大的灵力骤然打开,她几乎在一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像是被抻开,又像是被挤压,酸软到令她流泪。 通常来说,新生的识海中会是苍茫的一片白。 可任薇识海中央,正生着一株含苞待放的红莲,娉婷袅袅,明丽鲜妍。 在灵力靠近的一瞬,那红莲摇摇曳曳,竟是亲昵地与它磨蹭起来。 脑中轰的一声,仿佛血液都随之嗡鸣。从未体会过的剧烈刺激从脑中蔓延到脐下三寸,如烈火般焚烧着宗照锦的身体,逼得他一声闷哼。 “师兄!” 听见宗照锦这声暧昧旖旎的低喘,任薇彻底坐不住了,她刚要睁开眼,宗照锦就将手直接覆到了她的双目之上。 掌下少女的肌肤温润,粉光若腻,纤长的眼睫凝着几分湿润,似淋湿的蝶翼。 为何她识海中会生出一朵红莲。 他依旧单膝跪于任薇身前,试图思考,身体却不受控地向前靠近。 少女被他宽大的手掌几乎盖住了半张脸,只剩粉润的唇瓣因疑惑而微微张开,隐约可以看见其中柔软的舌尖。 她呼吸间的香气似乎织成了一个牢笼,将他困在了其中。 日光刺破云雾,穿过他们唇瓣间的狭小缝隙。 “师兄,你怎么了?” 任薇夹杂着微弱喘息的声音响起,宗照锦忽然清醒了过来。 刚刚那种陌生的冲动让他的身体倏然产生了变化,而这种变化,他本能地不愿让任薇看见。 更可怕的是,他刚刚居然……试图吻她。 “吻”这个字,只是默念,都令他心颤。 以灵力查探本就有浪荡之嫌,此时还对单纯的师妹做出这等肮脏龌龊的事。 忘尘,你真是糊涂了! 给自己硬生生施了三层冰咒,将身体中陌生的情潮全数压下,宗照锦才松开了手。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视线一恢复,任薇就下意识看向宗照锦腰下。 还好,没有支起来。 宗照锦刚刚那一声闷哼,还有扑洒在她下巴上的热气,差点就让任薇以为他对自己发了情。 这也不能怪她脑子里黄色废料多,毕竟这本书的本质是**世界,就算是个路人甲,都随时有爆衣的可能。 更何况,刚刚她似乎短暂地陷入了迷情中。宗照锦这样清心寡欲的圣父,也难保不会坠入肉yu漩涡。 虽说拿下宗照锦有益无害,但这才认识的第二天,都没有感情基础就XXOO,实在是有点离谱了。 任薇面色红润,羽睫沾湿,脸上依旧带着笑容,见宗照锦眼神飘忽,她识趣地没再追问,反而俏皮道:“师兄,我没什么事吧?”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不敢看任薇,只能将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 她没有带耳饰。 初见时,她穿着打扮亦是素净,不施粉黛,不缀簪钗,单是站在那里,就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 “那——”在宗照锦失神的几息,任薇却突然凑近,与他双眸正对,小狐狸似的挤了挤眼。 “师兄,我脑子没问题这事,可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啦。” 宗照锦讶然:“你还要接着装傻?” “对呀,师兄你也知道我现在空有筑基期的灵力,其实弱得很……” “我会保护你。” “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宗照锦显然不认同,他正色道:“不义之人,不会因为你傻而放过你。” 他知道宗门中不乏狭隘善妒的弟子,任薇能靠装傻蒙混一时,却无法靠此自保。 宗照锦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却太过严肃,让任薇无端联想到了狮身人面像,惹得她感动之余还有点想笑:“师兄,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你也无法时时刻刻保护我呀。” “所以我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现在先靠装傻混一混嘛。” “但是——”宗照锦还欲再劝。 “好啦,师兄,我随——时——都会找你的!”任薇站起身,扯着宗照锦的袖子将他拉了起来,又挺着胸脯叉着腰,调皮眨眼道:“只要你不嫌傻子师妹烦就好咯。” “你可真是——”宗照锦无奈,摇了摇头,还是双手结印,自掌中变出一枚莲花玉珏。 “这玉珏与我神识相连,若是有事,向它唤我名讳即可。” 接过玉珏,任薇的关注点却很偏:“必须叫师兄的全名?小名不行吗?” 每次面对任薇,宗照锦总能感到一种手足无措的慌乱,她的世界太新鲜,一言一行皆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直逼得他这株枯木再逢春。 “我并无小名。” “那我给师兄取一个,当做暗号!”不等宗照锦点头,她就握着玉珏笑靥如花:“嗯……莲莲!怎么样?” 耳根一热,那层层加诸于身的冰咒仿佛一瞬溃散,宗照锦强压住喉间的渴意,拉紧唇线:“胡闹。” 穿书这么多年,任薇如何看不出他的动摇。 “呼叫莲莲,呼叫莲莲!”她将玉珏举到眼前,叫了两声,又抬起明亮的双眼看向宗照锦,“师兄,你能听见吗?” 少女清越的声音自脑中响起时,宗照锦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他别无对策,只能闭眼道:“听见了。” * “你说宗照锦中了淫毒?”盛骄这边听着系统的汇报,指骨都紧握到泛白。 “是,待毒发时,他必须每七日与任薇jiao合一次,否则就会身体溃烂而亡。” “他有病是不是!他不过是一个师兄,凭什么进入任薇识海!” 盛骄这边发火,系统声音却十分平静:“任薇装傻,他却信以为真,为她检查,所以才中了她体内由书琼妖丹溢出的淫毒。” “呵,宗照锦装得人模狗样的,根本就是早就觊觎我的薇薇!”盛骄仿佛根本没听见系统的解释,抓狂地将桌前物件统统拂落在地,大叫着:“我不能杀了他吗?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受不了这种臭男人碰任薇!” “宿主情绪过激,自动开启镇静模式。” 脑中散开一阵清凉,那股强烈的焦躁被掩盖,盛骄愣了许久,最终跌在地上,抱膝而坐,眼也不眨,喃喃道:“不对,这其实是薇薇故意的吧,宗照锦可是直男,她想攻略他,然后得到他的庇护。” “我的薇薇,怎么这么天真呢……”他齿关打颤,不自觉咬起了指尖,直到唇间鲜血溢出,他都没有停下。 “男人都是信不过的,他得到了你的身体,就会把你当做玩具……他会欺骗你,伤害你……” “男人根本没有心的。” 说着说着,他又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堪称单纯的笑容,目露兴奋之色:“没关系,等薇薇被男人伤害了,就知道这个世上只有我会无条件地爱护她,到时候,她自然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乐正子弦进来时,见到的就是盛骄又哭又笑的模样。 他冷面含霜,行至盛骄身前,虽是居高临下,语气却满是关切:“怎么了?” 盛骄仰起头,泪水顺势从眼尾溢出,滚落至发间,他抽噎着:“子弦,你会一直喜欢我吧?” 眼前的男人一头及腰卷发,皮肤苍白如雪,五官锋利,即便是身着无锦白衣,也掩不住周身煞意,丝毫没有寻常修仙之人的温和正气。 他叹了口气,俯身将盛骄抱入怀中,安抚道:“当然,我的心意永不会改变。” “子弦……”一向清冷疏离的忘尘仙尊,颤抖如惊弓之鸟,整个人都蜷缩在乐正子弦怀中,将脸贴在了他的脖颈上低声呢喃:“这个世界里我只相信你……” “你可一定不要让别人发现我不是忘尘仙尊啊。” 机遇+1 连升四层到底是昙花一现,之后半个月的修习过程中,任薇稳稳地卡在了筑基六层。 好在她学识渐长,如今已经能运气入定,打开识海了。 思及当时宗照锦的怪异之处,任薇还特意在识海中巡视了一番。 白茫茫一片。 难道当时只是因为灵识相触? 肖敏敏和季祉辰平日修炼亦是忙碌,得知任薇装傻一事之后,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有人欺负你,你该与我们说的。”肖敏敏表情与宗照锦当初如出一辙。 季祉辰也紧张地拉住了她的手,“对啊,要不我每日护送薇薇去断机堂吧。” “不用不用,基础心法的修习马上就结束了。”任薇抬手拍了拍胸口,自豪道:“我要去修习基础剑法啦。” 她这骄傲的小表情实在是可爱,肖敏敏忍俊不禁,抚着任薇的发丝笑道:“基础剑法是由望月门门主乐正子弦负责教授,他虽严格了些,但人总归还是不错的。” 哦吼,又是一个重要角色。 在任薇记忆中,乐正子弦乃是第三本书的二号狂攻,不仅是传说中的金龙,还是最早发现忘尘仙尊换了芯子的人。 他初期一直保持极强的主攻地位,但由于病娇偏执属性暴露太早,日常就是乱吃飞醋,杀人放火,硬生生吓跑了小太阳受,这才屈居男二攻,惨遭败北。 服了,怪不得主角一谈恋爱就拿“三界”当皮球踢,一个个的,不是龙凤就是什么仙草仙花,血脉世袭的初始法力比凡人修行一生都强,灭世跟碾死蚂蚁一样轻松。 凡人的一条命,都不够人家小情侣吃醋折腾。 按照盛骄的个性,他恐怕已经勾搭上了乐正子弦,说不定还会指使他在课上给任薇穿小鞋。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薇不必自乱阵脚。 * 基础剑法修行场地位于储光岛东面的乌坪山山顶,此处视野开阔,四面高台,中间一片平坦洼地,颇有几分斗兽场的意味。 基础心法课程结束,也有几个弟子成功筑基,境界虽不及任薇,总归是使得她没有那么显眼了。再加之她越发熟练的装傻技能,在众人眼中,她不谙世事,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至纯至净之人。 这样两层buff迭加下,任薇几乎成了传闻中的“团宠”——这对一个炮灰专业户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薇薇来了!” 任薇甫一入场,便有不少女修围了上来。 “喏,之前你问我的《芳草全集》,这里面除了灵植,还记载了许多毒物,我都标记出来了,你可千万别弄错了。”身着黄衣的圆脸少女从怀中取出书册,笑眯眯地递到了任薇面前。 过去穿书当炮灰的经验里,制毒算得上是任薇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技艺了,若是能再捡起来,有益无害。因此,任薇借“种灵植”之由,向她借来了这样一本修真界植物百科。 “太好啦,谢谢满春姐姐!” 她捧着书,眼如弯月,又乖乖地九十度弯腰鞠躬,实在是乖巧可爱。林满春极力忍耐,才控制住没有伸手捏她的脸。 “哎呀,薇薇为什么不找我借书,我也想被叫姐姐~”站在一旁的紫衣少女噘着嘴佯装生气,表情浮夸。 面对她这逗小孩的行为,任薇心中失笑,还是抬起头叫道:“明德姐姐。” “诶!”明德神清气爽地应了一声,五官皱在一起扭捏道:“薇薇你怎么不是我的孩子呢呜呜呜。” “你能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吗?” “就是——来,薇薇,也叫我一声姐姐~”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 …… 她们来自不同的门派,穿着各色门服,似绚烂飞舞的蝴蝶,充满着对花,对春日,对这个世界的爱和向往。 置身其中,总能感到强烈的生命的活力。 就在弟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时,一道白影落于高台之上,逆光而立。 “在下乐正子弦,负责教授基础剑法。”声音响起的同时,众弟子手中皆出现了一把木制长剑。 他抬手一拂,诸多棋子从袖中飞出,浮于空中,黑子排列成人形,白子组成剑形。几乎将这练剑台包围。 任薇仰起头,只见这些棋子通过排列组合的变化而不断变换姿势,竟是连成了一套连贯的动作。 “基础剑法共二十八式,一日两式。”他远远地站于高处,日光刺眼,棋子障目,任薇始终未能看清他的模样。 而在说完这话后,乐正子弦就不再言语。 即便未看清面容,这人周身气质也算不上和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的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 还是见望月门的弟子江欲行跟着棋子的动作舞起剑来,其余人才随之效仿。 任薇的体力算不上好,好在有筑基期充沛的灵力加持,运剑倒也不算吃力。 而乐正子弦的沉默,一直保持到了他们两个时辰的基础剑法课结束。 “今日便到这里。” ?这和把PPT一发就开始摸鱼的老师有什么区别? 不过鉴于任薇和乐正子弦绝不可能成为同一阵营的战友,她自然是乐得远离这个危险分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任薇第一时间打开了《芳草全集》。 然而这本所谓的植物百科大全里,毒性最强的也不过是能使人精气团集的因春草。 …… 这就是rou文世界吗?连植物都得为此服务,当真是恐怖如斯。 不过这上面记录的,应当都是道霄宗内可以寻到的药草。 修习基础心法这大半个月,她已经将仙洲大体都逛了一遍。书上所写的毒草生长地毋蒙柱山,位于仙洲西南方,正是文花门弟子采药之处。 事不宜迟,任薇即刻出发。 出乎意料的,从踏入毋蒙柱山结界开始,四周除了鸟鸣叶响,丝毫没有一点人声,原始到令人不安。 难道是草药足够丰富,所以不必派人看守? 任薇提起十分警惕,朝着山林南面走去,穿过一片雾气,果不其然,成片的因春草迎风招展,且一旁还生长着各色毒草。 堪称毒物大本营。 她正欲连根采上几株,身后却忽然响起一道老妇人的声音:“你一个女娃,要此药何用?” 然而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任薇戒备地握住胸口莲花玉珏时,那嘶哑的声音带着笑意再次出现:“喂,小萝卜头,我在树顶呢。” 再一看,那老妪体型偏胖,一身青黑道袍,花白的青丝随意地披撒在身后,造型实在是狂浪不羁。 她足尖一点,从树梢轻盈地落于任薇身前,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忽地抬掌拍在了她的背后,力道不小,直将她拍得一个趔趄,笑道:“你倒是个炼毒的好苗子!” 这,这难道就是主角必有的奇遇之深山老林逢高人? “不知你愿不愿意——” 在任薇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她捋了捋散乱的发丝,姿态潇洒,“做我的徒——” “我愿意!” 这回轮到老妇人傻眼了,她愣愣道:“你可想清楚了,我是被道霄宗除名的沉兰,人称老毒妇,制的可都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剧毒!” “嗯嗯!” “我还毒杀了我的丈夫,拿他的尸体当养料!” “嗯嗯!” “对痛恨之人,我斩草除根,连幼童都不放过,通通喂了毒!” “嗯——师傅,其实你可以把这种小孩拿来当药人的,不过还是直接杀了更稳妥,师傅你做的对啊!” 沉兰:…… 她哑口无言,随后又捧着肚子豪放地大笑起来,“你这姑娘我喜欢!来,报上姓名,今日起,你便是我老毒妇的唯一徒儿!” “回师傅,我叫任薇。” “嗯……”沉兰闭上眼惬意地点了点头,又嘻笑道:“你修的无情道?” 任薇知道这老妇功力高深,也不做隐瞒,“是的,师承忆尘仙尊。” “秦补拙这个贱男人!还敢祸害人!”沉兰忽地变了脸,啐了一口,咬牙切齿道:“好徒儿,若我要你炼成之后毒杀了他,你可愿意?” 这…… 她在炼毒上确实有点天分,可万一她出师时无情道剑术还未学到几分,杀了秦补拙,岂不是断了她的修剑之路? 见她面色犹疑,沉兰气喘如牛,怒道:“你也喜欢他?” “怎么可能?” 不知沉兰与秦补拙有过怎样的爱恨纠葛,任薇斟酌几息,还是实话实说:“我怕您教的太好,我很快就学成了,到时候秦补拙的剑术我还没有学来,这样有点亏。” “而且不一定就能打得过他呢。”她补充道。 “哈哈哈哈哈哈!”沉兰这才又大笑起来。 “确实如此。不过你且放心,这普天下,论炼毒,我若是第二,第一就得被我毒死。这门功夫要学透,可不简单哟——” 她摇头晃脑,从粗布罩衫中掏出一枚晶亮银钏,十分自然地套在了任薇手腕上:“这毋蒙柱山有灵物驻守,今日是我见你合眼缘,特地放你进来的。” “不过既然你已经是我徒弟——戴上这银环,它们便不会为难你,保你来去自如。” 任薇晃了晃腕上银钏,只觉沉甸甸,明闪闪,其上花纹繁复葳蕤,一看便不是凡物,登时躬身道: “谢谢师傅!” 得了沉兰这位二师傅,任薇对毁灭世界又多了几分期待。 但近日里季祉辰破金丹在即,盛骄借教授之名,不知吃了他多少豆腐。就连还是直男的季祉辰本人都察觉到了。 他脑袋搭在任薇肩上,委屈巴巴:“薇薇,我好没用,要是到金丹期,我就不用师尊贴身指教了。” 他大爷的,盛骄这烂人,以为他抢得过吗? “祉辰。” “嗯?” 季祉辰睁大了眼睛。 自确定心意后,他们能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多,他又过分羞涩,为数不多的几个吻,几乎全都是任薇主动。 现在也一样。 他的脸烫得可怕,唇瓣分离时,还在愣愣地望着任薇,目不转睛。 “祉辰也亲亲我吧。”她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间。 喉结滚动,他最终还是主动贴了上去。这个吻的时间很长,他含着她柔软的唇瓣,似是品尝佳肴。 从唇肉厮磨,到舌尖轻舔,再到后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含吮,他原本垂在一旁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了任薇的后颈,轻轻摩挲,带着温柔的力道,将她压向自己。 松开时,任薇唇瓣泛着润泽的水光,整张脸也红透,“笨蛋,不会伸舌头吗?” 说罢,她直接扑进了季祉辰的怀里,将舌尖探入了他的口中。 敏感的神经交缠在一起,这种刺激比单纯的唇瓣相贴激烈太多。 时间太久,任薇有些累了,腰肢塌陷,手却不小心触过他腰下,惹得季祉辰闷哼一声。 她有点尴尬,“我什么都没碰到!” 怪只怪他太不禁撩了。 单薄秀丽的少年人,宽松的门服下正蓄势待发,昂扬而起。这个尺寸……怪不得是1…… 呸呸呸,什么1,任薇绝不给机会让他变弯! “薇薇,”季祉辰依偎在任薇肩头,侧过头,眼神迷蒙,嘤咛道:“我没关系的,过一会就好了……” “你之前也会这样?”任薇有点惊讶,她还以为这小处男清心寡欲呢。 “嗯……”他弓着腰喘息,唇瓣不自觉在她的侧颈上轻轻吸吮着,“有时候想到薇薇的时候也会……” …… 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在他的感染下,任薇的呼吸也紊乱了几分。一直到平息下来,他的目光都始终湿漉漉地黏在任薇脸上。 简直就像渴望抚慰的发情期小狗。 临分别前,他又红着脸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好喜欢你。” “攻”报私仇 任薇最近半个月的行程很满。 清早起来去进行全自助基础剑术修行,下学和肖敏敏共进午餐洗脑她断情绝爱,下午去毋蒙柱山跟着沉兰当炼毒达人,晚上还得跟季祉辰这个热血少年亲亲抱抱巩固感情。 好不容易回了院子,偶尔还需应付宗照锦深沉的关爱。 请叫她任·时间管理大师·薇。 但这样一套斯巴达行程下来,效果也十分显着。不止肖敏敏心境更稳,季祉辰也变得更加听话,盛骄见状每日恨得牙痒痒,又不能崩人设,真是可怜。 更重要的是,在沉兰的指导下,任薇已经成功炼出了三丸剧毒。 因春:类似于迷蛇毒的强效壮阳药!专为修真人士研发,遇气即溶,无踪无迹,会使人一直发情到精尽人亡! 泄命:所谓一滴精十滴血,凡中毒者,会死在泄出元阳的瞬间! 断阳:专治早泄、性瘾等男科疾病,一劳永逸,效果堪比阉割,永无重振雄风的可能! 然而这三味毒药出炉时,既无金光,也无云雾,更无异香,只是三枚黑丸子干巴巴地躺着。 由此可见,不过尔尔。 “哈哈哈哈!你就炼出来这些玩意儿?”沉兰几乎笑出泪来,响亮的声音于山林间盘旋不散,惊起一片鸦雀。 任薇有些丧气。 她分明是照着沉兰所教的去做,可无论加入什么,都很难盖过这些不正经草药的功效,最终的成品大多是奔着下三路去了。 妙龄少女为何专攻男科问题,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药毒不分家,药亦是毒,毒亦是药,不过是看自己的把控和用途罢了。” 沉兰笑够了,又抬手潦草地揉了一把任薇的头发,安抚道: “秦补拙将我困于这毋蒙柱山,又加以锁魂咒,使我此生无法再炼毒。常言道言传身教,我只能言传,你学起来自然是不易。” “虽是些下九流的毒,但你随我修习也不过数日,能做到如此,已是颇有天资。不出半年,你定能继承我的衣钵,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小毒妇!哈哈哈哈哈!” 怪不得一个人被关这么多年还没疯,沉兰这心态还真是不一般地好。 任薇平心静气,仔仔细细将它们磨成粉末揣在袖间暗兜中 她现在炼出来的毒药虽然不入流,但聊胜于无,最好能找机会下在盛骄和他相好的身上,也算是出其不意。 * 修习到第十四天,便只剩基础剑法的最后两式。 乐正子弦依旧靠着手中棋子进行全自动教学,然而才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去,覆在空中的棋子便忽地散开,流星般朝落向他,被他收于袖中。 “基础剑法的教学到此结束,这最后一课,乃是实练。” 在哗然声中,他继续道:“除筑基期弟子,所有弟子自行组队,两两对练。” 他们这一批弟子中,已经筑基的共五人。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乐正子弦的分配下,任薇落单了。 他声音冷然:“你,与我对练。” 心里提起十万分防备,任薇握着木剑向乐正子弦走去。就算已经学完了基础剑法,但要和他这化神期修士对打,实在是蚍蜉撼大树。 这种操作,妥妥的公报私仇。 随着靠近,任薇逐渐走入他的阴影下,也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他身着一袭素面白衣,无纹无饰,肌肤剔透胜雪,血脉纹络若隐若现,眼睫如墨似羽,及腰的卷发蓬松柔软,几绺洒落在前胸,随着轻风微微晃动。 单是这样,倒也还符合任薇对修仙之人的刻板印象。 偏偏那双粉色的眼瞳,镶着一圈蓝环,嵌在上挑的凤眼中,如凝着邪气的幽渊,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这样的外形,如果出现在二次元,说不定会成为极受追捧的热门角色。但在三次元见到这么一双眼睛,说实话,有点掉san。 或许是他眼中这粉蓝两色过于鲜亮……而在自然界,艳丽的色彩往往代表着剧毒。 总之,还没行至他的身前,任薇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握好剑。” 乐正子弦仿佛并不在意任薇对他的打量,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睫,只是一瞬间,任薇就感到一种被捕食者锁定的心悸。 这家伙,该不会打算在这里解决她吧? 乐正子弦用的同样是木剑,然而只是出剑那一刺,疾风骤起,清明日光陡然消散,簇簇积云汇聚于乌坪山,似厚重的囚笼,轰然盖下。 他速度极快,而基础剑法重点主要集中在刺、挑、冲的进攻动作上,防守招式几近于无,任薇反应不及,只能凭借本能抬剑格挡。 只这一下,剑气震荡,任薇喉口一腥,飞出去近十米远,虎口更是振开道道裂痕,鲜血直涌。 “一招都接不下吗?”乐正子弦敛眸,那双冰玻璃似的粉蓝眼瞳直直地看了过来。 一个是化神期大能,一个是刚学完基础剑法的筑基期小菜鸟,他居然有脸问出这样的话? 任薇勉力咽下口中血沫,咬牙道:“弟子愚笨。” “这样的能力,如何做得了他的弟子?”这话中的“他”,到底说的是夺舍忘尘仙尊的盛骄,还是秦补拙,任薇无从得知。 但光是从他再次疾行而来的身姿来说,她更倾向于前者。 分明只是一把木剑,可行于他腕间,却隐约迸发出凌厉剑光,似连绵的流星,动作之快,令任薇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招式。 这次任薇没再以剑相抵,而是移步闪身,左闪右避,以一个瑟缩的姿态不断后退。 她这消极的态度似乎彻底惹怒了乐正子弦,他眼眸微眯,沉声道:“应战!” 语毕,竟是再次提剑飞身,引来了阵阵惊雷,一道道劈在高台之上,便是还在底下练剑的弟子也被这近距离的苍雷而震得肺腑作痛,血气上涌。 狂风肆虐,乐正子弦的剑气如烈焰般呈燎原之势,越燃越烈,在任薇的身上划出了更多伤口。 血气弥漫,他就站在原地,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她。 这垃圾嘴上说着要她应战,却又放出残虐剑气使她提剑不能。 他大爷的,果然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烂人。 台下弟子也未想到一场对练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林满春等人急得不行,通信玉简却完全失灵了,求救无门,她们只能找到在场唯一的望月门亲传弟子江欲行。 江欲行也很是慌乱,他怔愣半晌,还是大声叫道:“师尊!任薇是个傻子,倔得很,她打不过您的!请您放过她吧!” 他们还以为是任薇不肯认输,殊不知,是乐正子弦执意要置她于死地。 清澈的少年呼声顺着风势飞来,乐正子弦面色不变,仿若未闻,甚至因为任薇久久地停驻而感到不耐,眼中戾气更重。 他沉下眉眼,控着木剑直直向任薇攻去。 眼见着剑尖将刺入任薇眉心,台下不少弟子都尖声哭叫起来。 可倏忽之间,她却以一个及其柔韧的姿势仰身躲避开,甚至抓住了乐正子弦的袖摆顺势起身,跃至两丈之外。 手中的木剑已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任薇执拗地握着它,鲜血顺着剑身蜿蜒,随着她的动作甩开一道血线。 乐正子弦眯了眯眼,又欲出击。 只见刚刚被压制地无法动弹的少女,一扫颓势,握着一柄血色木剑,在浓重黑云下使着那再普通不过的剑招迅速朝乐正子弦刺去。 身法灵动如风,身形轻盈纤巧,似羽雀衔剑而来,基础剑法的一招一式,在她的挥舞下爆发出凛然杀意,剑芒如瀑,剑光如虹。 这等奇观,令众弟子下意识屏气凝神,甚至升起了难以置信的,任薇能赢过乐正子弦的希冀。 任薇再次被乐正子弦的护体剑气激开数米远。 然而这不是结束,众人还未来得及为她感到惋惜,不过眨眼之间,她又提剑攻来。 不敌,便再来! 若是初时还会以为任薇是被剑气弹开,在她连绵不断的急速攻势下,他们也逐渐看出来了: 任薇在每一次攻击后,都会特意跃开。 “装腔作势!”乐正子弦焦躁不已,失去耐心。 任薇对基础剑法再得心应手,也绝不可能战胜他。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正欲引气入剑,手中的木剑却是在任薇的最后一击下溃然碎裂成齑粉! 天地间唯余呼啸风声,那粉屑随风而起,消散无形。 任薇彻底脱力,倚剑跪地,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乐正子弦。 “多谢道师赐教。” 少女浑身是血,声音发颤,黑白分明的眼睛如水中玉石,清璘无尘。 即便隔着一定的距离,乐正子弦仍然看清了她的这双眼睛,满是不屈和野心。 心中隐隐一动,他冷哼一声,算是答话。 面对他这副高傲的姿态,任薇并不恼怒。与乐正子弦交战这段时间,她就已经将毒药全撒到了他身上。 你不是喜欢盛骄吗?最好把他艹死在床上,然后阳痿! 恰是此时,一道明光劈开了层层阴翳,天光大亮。 “师妹!”宗照锦将已然力竭的任薇揽入怀中,她几乎成了个血人,眼下耳边仍在溢血。 秦补拙并未看向任薇,只是提剑指向了乐正子弦,冷声道:“你找死。” 他能成为道霄宗宗主,靠的还是过人的实力。 此时护在任薇身前,手中断天剑凛凛作响,滔天威压令人无法呼吸。 面对秦补拙,乐正子弦依旧不紧不慢,不过这时,他反而露出了一点笑容,全然不似在任薇面前时那般阴冷:“不过是听闻宗主小徒弟天资过人,切磋一下罢了。” “和筑基期切磋?”秦补拙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意味。 乐正子弦笑着点头:“毕竟无情道剑修最擅长越级杀人,所以想见识一下,最多可以越多少级。” “而且你这弟子不是做到了吗——她击碎了我的剑。” 若是寻常的管理者,听到乐正子弦这一套说辞,为了息事宁人,说不定就不再追究。然而秦补拙不吃这一招,他正欲动手,又是一道人影现身。 “师兄,子弦不是故意的,你们不要打起来啊。”盛骄气喘吁吁,匆忙挡在了乐正子弦身前。 久未露面的忘尘仙尊,一出现却是在维护望月门门主。 秦补拙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差了。 “他个性要强,之前薇薇不是和他的弟子纪云开闹矛盾了嘛,他赌气才这样的。”盛骄面色苍白,眼角泛红,可怜兮兮地望着秦补拙:“宗主师兄,求你了,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宗照锦给任薇喂了丹药,又以灵力为她养护心脉,此时她抓住了他的衣襟,眨了眨眼,却是流下两行清泪,呜咽着叫了一声:“师兄……好痛。” 这一声只叫宗照锦心口作痛,肝肠寸断。 少女白皙的面颊上道道血痕,只是抱着她这么一会,腰间衣物便已被她的鲜血浸透。那纤细单薄的手掌满是血迹,不住地发着抖,虎口更是撕开寸长的裂口…… 他颤抖着手,抚着任薇的额头,轻声道:“是师兄来迟了。” 为何秦补拙伫立不动?为何在他身体里的那个异世灵魂要为乐正子弦求情?为什么任薇就要受这些苦? 他生来就爱万物,可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任薇,他头一回产生了可以称之为恨的情绪。 “师尊,师妹身上多处致命伤,望月门门主分明是蓄意为之!”他依旧稳稳地揽着任薇,声音坚定。 “致命伤?”盛骄瞳孔一缩,快步上前,却被秦补拙拦下。 他眼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沉沉地望着红了眼眶的盛骄:“师弟,你变了许多。” 这一句话将忘尘仙尊,或者说是盛骄定在了原地。 秦补拙不过一个镶边攻,怎么可能看出来他的问题! 早在乐正子弦出剑之时,任薇就通过莲花玉珏向宗照锦求救了。可就从他们赶来的时间来看,想必是盛骄与乐正子弦里应外合,盛骄拖住了他们二人,乐正子弦对她痛下杀手。 况且就算她真的死了,总归不过是一个凡人弟子。 她的这条命,在这个世界里毫无价值。 肖敏敏也好,修习途中遇到的女孩子们也好。女性的美好有时反而成了令人迷醉的致幻剂,偶尔会让她误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足够幸福的环境中,并为此而满足。 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迷失在刹那温暖中,忘记了彻骨寒冷,忘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残忍,安宁地走向死亡。 然而,只是因为她是一个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血脉加持的凡人炮灰,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吗? 便是这世上千难万阻都加诸于她一人,她都绝不会放弃自己。 报复的准备工作 任薇昏迷期间,唇上似乎传来了一阵柔软,湿热的舔舐感。她想要睁开眼,可不管怎么用力,都只能感知到黑茫茫的一片。 再恢复意识,竟已是三日后。 肖敏敏进来时,见到任薇坐起身,红着眼眶就扑上来抱住了她。 这么内敛的人都一个熊抱扑过来,看来这次她是真的伤的很重。 “薇薇,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倔了,万一他……”她含着泪,凝视任薇半响,又垂眸道:“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我知道,我也想好好活着呀,”任薇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不会有下次了,真的!” 肖敏敏哭道:“你上次也这么说!” “这次绝对是真的,我会努力变强,不会再让别人伤我!” “看来恢复的不错。”竟是浮兰走了进来。 她与肖敏敏略一颔首,上前为任薇号了号脉,又以食指在她额头轻点片刻,点头笑道:“你如今金丹初期境界已稳,身上内外伤也全数治愈,你能恢复得这么快——” “还是多亏了你的师兄啊。” 金丹期?任薇有点惊讶,丹田中更为充裕的灵气,身体的轻盈有力,似乎都在印证这个说法。 难道受伤是进阶的捷径? 肖敏敏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敲了敲她的脑袋怒道:“你能结丹,是因为你勤奋且对剑法融会贯通——不许再受伤!” “知道啦知道啦,敏敏别生气嘛~” 浮兰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目光从任薇腕上银钏掠过,叹道:“你们二人年少相知,将来可要一直相互扶持。得一友,可是远远珍贵于得一侣。” “谨遵道师教诲,”肖敏敏很快恢复正色,郑重道:“我与薇薇志同道合,不论未来如何,我们都会相伴相持,忠于彼此。” “好,好。”浮兰笑意更甚,又为任薇检查一番,便转身离去。 直到这时,任薇才突然想起来:宗照锦去哪了?浮兰说多亏了他自己才能这么快恢复…… “宗师兄应当是去东临柱山巡视了。”肖敏敏回想起宗照锦离去前的嘱托,将他的行程告知了任薇。 不愧是认真负责的大师兄,救人之余还要兼顾上班。 又想起自己昏迷前盛骄和秦补拙的对峙,她试探着问道:“忘尘仙尊和望月门门主如何了?” 谈及他们,肖敏敏笑意微敛:“望月门门主已被锁入东临柱山后崖的石牢之中,师尊他……他也被禁足一年。” 忘尘仙尊为差点杀害了任薇的乐正子弦求情,这让肖敏敏感到一阵无言的难堪。身为他的徒弟,即便任薇不怪罪她,她自己却不能不连坐。 “薇薇,我代师尊向你道歉。” 任薇一听,就知道这正义girl钻了牛角尖,嬉皮笑脸道:“那你还救过我呢?是不是能拿来替你的师尊功过相抵了?” 肖敏敏眉头一皱:“自然不可,救世济人是我该做的——” “既然如此,你是你,忘尘仙尊是忘尘仙尊,你不需要为他而向我感到愧疚。” * 肖敏敏离去后不消一刻,任薇便已换上衣衫往毋蒙柱山去。 只是关个大牢如何对的起她受的苦?乐正子弦值得更深的折磨。 任薇一向勤奋好学,这几日都未来,沉兰猜测她被事务绊住手脚,又忧心她遇到危险,时不时便立于林梢,放出神识试探。 此时再察觉到任薇的气息,她心头一松,腾腾几步往院里掠去,直到院门被敲响,这才佯装恼怒地打开了门。 “这几日都偷懒干什么——” 她故作不耐的神情,在发觉任薇境界突破后一瞬卸下,转而被惊讶取代:“你金丹了?” “回师傅,我确实是金丹初期了。” “哼,原来是去闭关了。”沉兰撇了撇嘴,眉梢一挑,“可是秦补拙为你护法?” 任薇摇了摇头:“我并不是闭关,师傅,实话告诉您,我差点被乐正子弦给杀了。” 听完来龙去脉,沉兰一掌拍碎了院中石桌,怒喝道:“他一条断袖破鲤鱼,也敢欺负我的徒儿!” “若是让我逮着机会,我非拿他做一道剁椒鱼头不可!” 原来乐正子弦并非天生金龙,而是鲤鱼跃龙门,一脚迈入修仙贵族行列。 任薇与他对战时就发现他的视力范围极短,故而在每一次攻击后跳入他的盲区,稍作修整。当时她还以为是他有眼疾,如今想来,大概是还未开化的鱼类天性作祟。 一个化神期金龙,居然还保持着鲤鱼的视力,倒是让人惊讶, 沉兰胸口剧烈起伏,转头见任薇神色平静,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怒气莫名也消了几分,冷哼道:“你已经有报复他的计划了?” “是。” 任薇抬起头,这段时日的修行让她消瘦了不少,原本还带着些许圆润的轮廓蜕变得更为锐利,唯独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始终是宁静而镇定的。 “他如今被关在东临柱山后崖,那里同样有灵物守护,寻常弟子不得入内,我希望师傅能帮我。” “我需要亲自动手。” 沉兰所赠的银钏能避开毋蒙柱山的灵物,自然是有所玄机。如今要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接触到乐正子弦,也只能寄希望于她。 “我不过是一个被关起来的糟老太婆,而且身上带点毒的东西早就被搜刮一空,你就算找我,我能怎么帮你……” “师傅,”任薇眉头紧皱,神色真挚:“我需要一个亲自动手的机会。” “无论结果如何,由我一人承担,”她撩起衣摆,径直跪于她的身前,“求师傅相助!” 沉兰怒目圆睁:“你这犟孩子,我老是老了点,给我磕头是想我早死是不是!” 任薇额头枕于手背之上,仍未起身。 眼神飘忽几个来回,沉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从囊中掏出三张黄符,别扭道:“这是我早年从一个妖僧手里抢来的,邪门的很,能使人隐于无形,触血即开,效用约莫两个时辰……反正锁魂咒在身,我出不去毋蒙柱山,也用不上了……” “谢谢师傅!”任薇直起身从她手中接过符咒,只觉其上字形眼熟,再一思虑,惊觉与苏嘉树所给的命符极为相似。 看了一眼神色无奈的沉兰,任薇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有命符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东临柱山虽不及毋蒙柱山阴森,却也是青绿满溢。直到行至后崖,眼前景色陡然一变,百丈峭壁被雨水冲刷出道道乌痕,越是凑近,越是令人感到压抑。 任薇咬开指间点于黄符之上,特意在后崖走了一圈,身边灵物都不加一眼,她这才驾着纸鹤向崖下的石牢奔去。 靠着隐身技能,她光明正大地从看守的几头巨狼面前走过,进入了石牢之内。 此处恰如其名,从内到外皆是嶙峋怪石。 而内部光线格外昏暗,任薇适应了好一会,才逐渐视物。 在其中唯一的一扇石窗下,乐正子弦被锁于道道银链中。 明亮的光线刺入昏暗中,似给他盖上了一层圣洁的头纱。 他跪坐着,双手被银链高高吊起,动弹不得,乌黑的卷发垂落在地,散发着柔润的光泽。些许浮尘萦绕在他纤长笔直的眼睫之间,将鲜亮的粉蓝眼眸遮掩地不甚清晰。 宛如圣人受刑。 可他身下衣摆大开,那两根粗长的东西正难耐地在地上摩擦着。 放浪而漠然。 香艳而圣洁。 一点SM震撼 到底是化神期,任薇进来的一瞬间,乐正子弦有些失焦的双眸便转向了她所在的方位。 “是谁?” 任薇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笑着:“你现在很难受吧?” 她收起了一直以来的伪音,头一回在书中,用回了自己原本的声线。 这声音带着些微沙哑,雌雄难辨。从隐约的气息来看,这人也绝不可能超过元婴,乐正子弦并不记得自己曾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随即冷然道:“若你是来杀我的,我劝你趁早放弃,凭你的修为,你杀不了我。” 任薇倒是想杀了他,但这位既是二号攻,在道霄宗地位又高,现在杀了只会惹来更多麻烦,在变得足够强之前,她没必要自讨苦吃。 但要她秋后算账,她又等不及。 “为你的自知之明鼓掌,”任薇走近了几步,抬手随意扯了一下栓在乐正子弦四肢上的银链,又用脚踢了踢他裸露的性器,嗤笑道:“都被关起来了,还在想着这样低级的事,这就是望月门的门主?” 初时离得远,乐正子弦以为是受视力限制才看不见此人的身形,如今她声音靠近了,他才发现,这个人根本就是隐匿了身形。 普天之下,能够做到隐匿身形的人屈指可数,可若是大能,又怎会只有如此弱小的力量? “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见他眉头紧锁,甚至身下还大敞着,却依旧能面不改色地质问她,任薇都感到有些惊奇了: 不是说龙性淫吗?中了她的三味猛药,现在居然还存有理智? 而且看他这样子也和阳痿毫无关系,难道她这三味毒都没制好?还是说效用相似的三种毒彼此冲突压制了? 果然炼毒需要在各类试验品上验证效果。 任薇叹了口气,从芥子囊中掏出了几样东西。 在乐正子弦的视角,就是突然凭空出现了几个奇形怪状的物件。 “本来你是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的,但谁让你被关起来了呢?”她语气惋惜,拿起其中一个铁环在他的身下比了比,又叹道: “好像做大了点,你比我想象中要小啊。” “而且我没想到你有两根,少做了一个,唉。” 听着她满怀恶意的评判,乐正子弦终于感到羞怒,他动弹不得,但仅凭灵力也未尝不能与之一战。正欲放出威压,身下却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她居然拿着一根纤细枝条狠狠地抽打在他挺立的性器之上。 “哎呀,感觉怎么样?这是我来的路上顺手随便掰的一根树枝——”见他身躯抽动,她似乎笑了,那带着诸多细小木刺的枝条接连落在了性器上,力道越来越大。木刺频繁扎入茎身中,终究还是让他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 不同于大多数龙族,乐正子弦欲望向来不高,即便被关入石牢后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汹涌情潮,他依旧没什么兴致。 哪怕触碰着敏感的性器,那种感觉也像是隔靴搔痒。 他仿佛是在抚慰着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可此时这清晰的抽痛从身下传来,伴随着皮肉中木刺引起的密集刺痛,反而使乐正子弦身体紧绷,身下性器挺翘而起,引人瞩目。 “哇,你这是被抽爽了?怎么变得更硬了?也太贱了吧。” 在乐正子弦恼羞成怒地抬起头时,她灵巧地后退了几步,如同一个顽童,扔掉了手中的树枝。 “别急啊。” “让你爽可不是我的目的。” 任薇这么说着,却是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根性器。 哪怕之前是鲤鱼,现在也成了真龙,她手中的东西沉甸甸的,散发着滚烫的热度。任薇紧紧圈住,从下捋到上。 单是从这双带着些微薄茧的小巧手掌上,乐正子弦就确定了面前是个女人。 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可原始的冲动并不受控,在她柔软温热的掌心中磨蹭,带来的快感是显而易见的。 在乐正子弦难耐地昂起脖颈时,任薇转而拿起了她带来的,一根光滑的透明圆长条。 这玩意儿是任薇照着记忆中的玻璃搅拌棒做的。 外形大体一致,用途却全然不同。 她擒着这根玻璃棒,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径直插入了顶端的小眼中。 “唔!” 乐正子弦下意识地挺起下身,腰腹绷直,面露痛色,大口喘息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啊,”任薇握着上面那根性器,语气温和,强硬地将玻璃棒又往里推了几分,“这不是找点乐子嘛。” “传说中的望月门门主,也不过如此……”原本细小狭窄的眼口被玻璃棒挤开,越入越深,让乐正子弦痛到快要控制不住口中的呻吟。 他咬着牙,浅色唇瓣染上鲜艳的血渍。 脊背向后拱起,腰腹却是不自觉挺起,向任薇面前又送了几分。 “你说你是不是很贱呢?公狗一样,明明都很痛了,还挺着腰——啊不对,你不是狗,你是鲤鱼啊。” 她说着,满怀恶意,握着棒身搅动起来,丝丝缕缕的血水从顶端溢出,乐正子弦终于控制不住,痛哼出声。 “唔……啊!你……你究竟……是谁!” 他是鲤鱼所化这件事,千年道行之下的人,绝无可能知晓! 单是说一句话,因痛苦而控制不住溢出的津液便混着他口中的鲜血从嘴角流下,蜿蜒至起伏的喉结上,将他苍白的肌肤染上了糜艳的色彩。 “嗯……我——大概算是你的仇人?”任薇发出一点短促的笑声,“不过我不会杀你的。” 乐正子弦睁开眼,迷蒙的视线中,那根沾着他下体血液的长条浮到了他的面前,蛮横地闯入了他的唇齿之间。 “呜!你!” 铁锈味,腥膻味,沿着冰冷的棒身散开,搅弄着他的舌根,直逼得他快要干呕出来。刚想用牙齿咬住,那温暖纤细的手指就探入了他的口中,食指中指并拢顶住了他的上颚,不断抠弄着,使他无法反抗。 看不见的人在玩弄着他,这件事比他被玩弄本身还要令人……羞耻。 原本流着血水的铃口再次随着他无意识地挺动而溢出丝丝缕缕透明黏液,正如他口中不断流出的津液。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如果在一个女人的手下高潮了的话,会很可笑呀。” “我也不为难你啦,今天来,主要就是送给你一个礼物。” 即便看不见她,乐正子弦都能想象到她恶劣的笑容,他腰腹胀痛,在任薇抽出玻璃棒的瞬间,还是冷笑道:“就凭你?女人在我眼里都和死物无异。” 对于他的侮辱,任薇并不生气,她拾起放在一旁的铁环似的物什,似乎是端详了他片刻,雀跃道:“你听说过贞操锁吗?”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问自答:“你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帮你戴上的——这是给不听话的公狗的惩罚哦。” 那银色的铁环形如弯钩,仔细看才发现,它并非铁环,更像是一个铁制的罩子,其上一道暗扣,坠着一枚银锁,罩子两端延伸出一个近腰粗的铁环,同样带着暗扣。 贞操二字向来与闺阁女子挂钩,男子何需“贞操”这等累赘? 贞操锁这样的东西,更是闻所未闻。 乐正子弦确定这女人是个疯子,强忍着舌尖疼痛,大骂道:“滚!” 他歇斯底里,姿容狼狈,活像是任人宰割的猎物。 任薇解开锁扣,径直压在了他上方那根硬挺的性器上。 “这个世界没有这样的东西,没办法,我就只能自己动手做了……做的可能粗糙了点,麻烦你忍一忍啦。” “啊!你——快放开我!” 冰冷的铁器带着强硬的力道将性器向里压,性器仿佛在折断边缘,越来越强烈的痛感快要将他的大脑撕裂。 肉体的痛苦尚且可以忍受,满溢的耻辱感却化作利剑,直将他整颗心都剖出,任由这个女人随意践踏。 本以为性器已经鲜血淋漓,可他垂下眼眸,见到的是在强力压折下依旧完整的紫红物什。 乐正子弦甚至隐隐憎恶起自己的身体:为何如此坚韧?若是这浊物就此折断,他反倒能避免更长远的痛苦,也不会给她再侮辱自己的机会。 那双向来无情的粉蓝色眼瞳前雾气弥漫,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拳紧握着颤抖,带得周遭银链摇摇晃晃,发出一阵轻灵碰撞声。 “我要杀了你——唔!” “这么生气,沦为被性剥削的一方,让你这么难以忍受吗?”她轻笑着。 乐正子弦上身衣衫整齐,她的手仅仅是从下摆探入,将那圆环扣在了他的腰胯间。 如被腰斩,剧烈的疼痛使乐正子弦的感知失去了平衡,额头冷汗滴落,口中被咬的血肉模糊。 她靠近时而散出的体温,似乎也化成了烈火,将他整副躯体都燃烧殆尽。 这是比他想象中的死亡更深的痛苦。 旁观着他的颤抖,任薇将最后一道锁扣上,涨红的粗大头部被彻底压入铁罩之中,她呓语般地轻声道:“你知道吗?这样的事情叫做SM,我是主,而你是奴。” 原本两根体量相当的性器,如今位于上方那根被这奇形怪状的贞操锁压下,居然只剩短短一截,随着乐正子弦身体的抽搐而摇晃,时不时还打在了下面一根性器的柱身上。 她又捡起了早早被扔在一边的树枝,嫌弃地戳弄着那被硬生生挤压成一团的性器,轻浮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真厉害!咦,还拉丝了呢——” “我一定会杀了你。”乐正子弦受刑似的垂着头,呼吸粗重,眼中恨意翻涌。 啪的一巴掌,打得乐正子弦歪过头去。 她声音发冷:“你听不懂吗?你是贞操奴啊。” 小巧的手掌贴上他的脖颈,压在喉结上,五指越掐越紧。 乐正子弦脸色涨红,额上青筋暴起,明明在窒息的边缘,可身下的性器却是越来越激昂,贞操锁顶端甚至溢出了一股连绵的白浊,滴落在另一根性器上,粘稠腥膻。 “哈哈!你高潮了?”她像是孩子得到了新奇的玩具,忽然松开了他的脖颈,转而捧着他的脸左右端详,“天啊,原来你喜欢窒息的玩法!” 那个曾经苍白无尘,冷淡阴暗的望月门门主,如今口水溢出,眼睫濡湿,艳丽的瞳仁涣散失焦,眼下更是大片的红潮,窒息而引起的血点,从额前一直覆盖到耳后。 “你怎么一副被玩坏的样子?好淫乱啊——果然是低贱的物种,只要碰到性,完全就和畜生没什么区别了嘛。” 光芒落于他的眼瞳上,任薇这才发现,他这双眼睛若是在光下,反而是极其漂亮的澄透琉璃质感,像是粉翡翠,点缀着一圈珐琅。 “你这双眼睛还蛮漂亮的——”她笑着。 原本因激烈的高潮余韵而发着抖的身体,在她这句话下,再次绷紧了一瞬。 紧接着,她说完了下半句,“好想挖掉你的眼睛哦。” 将乐正子弦玩弄得奄奄一息,任薇估摸着时效接近,转身便欲离去。走之前,她随性地接抛着一枚圆润的明珠。 “今天你这漂亮的样子,留影珠都记下了哦。” * “连隐身功能都用不了,你是废物吗?!”盛骄出不了天惊阁,又只能摔东西撒气。 “宿主,鉴于剧情早已完全偏移,隐身功能对主角无效,肖敏敏在外驻守,你自然是无法使用的。” 盛骄每次一听到主系统这高高挂起的语气都怒气更甚,“瞬移呢?时间回溯读档呢?全都给我用啊!”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任薇把我好不容易拿下的男二给弄死?” “任薇无法杀了乐正子弦。”主系统冷淡地给出了这个结果。 “是,这次是我做得不对,我是差点就弄死她了,”他思绪跳跃,陡然委屈起来,泪水溢出,“可我并不是故意的,她为什么非要阻碍我攻略?” “她不是爱我吗?” “我也爱着她啊!” “为什么我们两个一定要针锋相对?只要我攻略完成了,我一定会带她回去的啊!” 主系统对盛骄的疯癫已经见怪不怪,几日前,它已经向总部发送了反馈报告,相信用不了多久,它便不必再与盛骄搭档。 头一次,它没有无视盛骄的臆想,接话道:“或许是因为宿主你并没有告诉过任薇——你会带她回到现实这件事。” 对哦,在任薇看来,他们还是在冷战的阶段。 怪不得,怪不得! 可恶的乐正子弦,居然差点杀了他的薇薇,还让薇薇对他误会更深。要不是这个人是男二,他才不想攻略。 一个讨人厌的阴暗攻罢了。 果然还是大小季祉辰比较吸引他……算了,他也不和任薇计较了,等季祉辰金丹出关,他的计划也该开始了。 心猿意马 “师兄?莲莲?宗照锦!” 少女清亮的声音将宗照锦从失神中唤醒,她气鼓鼓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抱歉,我有点走神了,”他如往常一般露出温和的笑容,眼中却是掩不住的疲态,“师妹刚刚是说要炼剑吗?” “师兄,你是不是因为给我疗伤——” “不是。” 他否认地很快,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只是最近事务繁忙,稍感疲惫。” “至于炼剑一事,”宗照锦笑意微敛,语气郑重,“无情道铸剑,需进入千山灵境,在通过守山灵物的考验后,炽火焚身,破胸取骨,铸之成剑。” “便是元婴修士,都难以承受此等痛苦,更何况……” 任薇见宗照锦说起来滔滔不绝,直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祈求道: “师兄,你之前还夸我个性坚韧呢。我知道炼剑很难,但我不怕呀,你帮我劝劝师尊呗,好不好?” 说着,她又向前走了两步,靠的更近,扯着他的手臂晃悠起来,“求你了,求你了,莲莲,帮我说服师尊吧——帮我劝一劝他老人家——” “师妹,你年纪尚小,想来还是再历练一段时间……你若是想要剑,可以先去剑阁租赁一把……” 宗照锦拒绝的理由和秦补拙如出一辙,无非就是怕她受不住痛,念她年纪小,看她修行时间短…… 但比起痛苦,任薇更害怕掉入“顺从”的陷阱中。 反抗后面临的每一份苦难,都是这个世界对她的警告。它在阻止一个炮灰,一个女人越过界限,占据优势。 正是因为如此,她必须毫不懈怠,竭尽全力抓住每一个可以变得更为强大的机会。 “师兄,我只是想要一把剑,一件绝对属于我的,只为我所用的武器。” 她仍抓着他的手臂,说这话时,却收起了笑容,目光定定地投向他的眼睛。 香风氤氲,心弦扣动。 在这一刻,宗照锦忽然在任薇的身上察觉到一丝陌生,这种陌生并不令人失望或害怕,相反,它使任薇更加完整,生动,如梁上明月,皎皎生辉。 而他的整个人,整颗心,都融化成了一汪清潭,倒映着她,渴望着…… 不,不可以。 怔怔地与任薇对视了许久,理智回归的刹那,宗照锦终于触电一般抽出手,垂眸道:“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劝服师尊的。” 这就答应了? 任薇喜笑颜开,把快要酝酿出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谢谢莲莲!” 目的已经达成,她自然也就没在意宗照锦衣袖下紧绷的手臂,只是重新捧起剑谱,语气欢快: “那我接着看《苍山流朱引》啦?” “嗯,”宗照锦微微颔首,行至院门,又回首叮嘱道:“无情道剑法凶悍,流朱引虽然基础,但一日看一到两式即可,不可贪多。” “知道啦知道啦,我最听莲莲的话了,放心。”任薇以书掩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冲他眨了眨,狡黠而灵动。 袖中指骨掐的生痛,宗照锦薄唇紧抿,一路飞奔去了石破阁寻秦补拙,将任薇的决心告知与他。 “这孩子……”秦补拙墨眉紧锁,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书卷,叹道:“罢了,她既然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再阻挠。” “让她酉时来此。” “是。” “照锦。” 宗照锦刚欲退下,秦补拙叫住了他,“你浊气颇重。”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叫宗照锦整个人都僵住,他怔愣须臾,垂首道:“弟子或是境界久未提升,生了心病。” 闻言,秦补拙沉吟一息,语气温和:“你离化神一步之遥,只缺情之一字。但此事强求不来,心急无用,近几日——你便去凝心池静坐吧。” “弟子遵命。” 离开石破阁时,宗照锦的心跳仍未平复,可那不是因为所谓“心病”。 而是他第一次,下意识地撒了谎。 没有被秦补拙识破,反而将这个谎言紧紧地压在了他的心口,使他不得不独自承受真相带给他的恐慌。 将秦补拙的意思通过玉简发给任薇,他踌躇片刻,还是只身前往文花门。 * “噗——你说你最近时常渴慕……渴慕……”乌灵口中茶水喷了出来,半天都没能说出下半句话。 望着他身前的水渍,宗照锦不动声色,平静地补充道:“渴慕交合。” 首先,一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已经很令人惊讶。 其次,一脸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是观风门下大弟子宗照锦,那这就不是惊讶了,完全是惊悚啊! 乌灵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以红线把上他的手腕,脖颈,摸着下巴疑惑道:“你这阳气外溢很严重啊……” “你不是修的无情道吗?我听说无情道修士克阳守阴,你怎么还搞出了这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无情道并不要求克阳守阴。” “哦,那你这千年老莲花为什么还是处男?”乌灵瞥了他一眼,忽然眯着眼笑了起来:“我看你就是憋的,泄泄火就好了,像你这么优秀,姑娘们肯定都是前赴后继——” 砰的一声,面前的桃木茶杯一分为二,茶水登时洒落一地。 “不可如此侮辱女子。”宗照锦冷着脸,仿佛乌灵再敢说一句,一分为二的就要是他的脑袋。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 乌灵平时虽顽皮了些,但也知道不能惹脾气最大的剑修。他只是没想到看起来面团性子的宗照锦也会有这等时候,只能举起双手讨饶道:“我就是开个玩笑,至于火气这么大吗?” 宗照锦站起身,目露怒色:“若是不懂得尊重人,所谓玩笑便是罪行。你文花门上下百余名女弟子,你且去问问,谁能容许你开这种玩笑?” 见他欲转身离去,乌灵暗道这人较真,急忙上前拦住了他,赔笑道:“是我的错,我以后不说便是——你作为道霄宗首徒,执掌宗中大小事务,总不能放任自己身体不适吧?” 见宗照锦不语,他又接着道:“既然经脉无异,那照你所说的情况,极有可能是中了毒。” “毒?” 乌灵点点头,取出一卷银针,不待宗照锦作出反应,便将他按在了座椅上,正色道:“接下来我要施针一探,还劳你忍耐片刻了。” 纤细的银针刺入皮肤,初时痒,随后便是越来越强的痛感。 宗照锦放在膝上的手越握越紧,可渐渐地,他松开了手。 他的意识开始不受控。 在这种时候,他终于只能放任自己想起任薇。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柔软温热的手心,她祈求的目光…… “你这是想到谁了?”乌灵拔出银针,面色古怪。 顺着他的目光,宗照锦才发现自己身下衣袍已经高高撑起。 行医多年,乌灵见过的奇葩事多了去了,这算得了什么?只是回想起刚刚宗照锦义正言辞教育自己的正经模样,他就忍不住弹着手中银针坏笑起来: “宗首徒,你这是中了淫毒。” 银针尾端显出暧昧的桃红色,宗照锦神色不变,只是看了一眼就撇过头道:“可有解毒方法?” “本来是有的,但你这淫毒显然根植已久,至少一个月有余,”乌灵摊着手,“事到如今,你只能想办法找个人,每七日**一次,至少七次,方能解毒咯。” “没有别的方法?”宗照锦拧眉。 乌灵摇了摇头,身上银饰叮铃作响,“若是能找到下毒之人,与她交合,便只需三次左右,不过——看你拖到现在才来,显然是不知道这毒哪来的了。” “总归是逃不了要阴阳结合啦。” 成功铸剑 夕阳西沉,落日熔金。 站在石破阁前,任薇伫立良久,几个深呼吸,始终迈不开步。 一想到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肋骨被抽出来,她就心跳加速。 道霄宗修士有两种主流的获得佩剑的方式,一种是自行寻找机缘,一种是在步入金丹期后,进入剑阁,由各剑器挑选认主,进行租赁。 无情道则是在这两种方法之外的,取骨炼剑。 这方法听起来残忍,却能铸出与修士本人最为契合的佩剑。 毕竟在这世上,人最亲密的,就是自己。 “不是吵着要炼剑吗?怎么不进来?”秦补拙的声音从阁内传来,紧接着,一阵轻风便推着任薇走了进去。 石破阁中依旧是由鳞次栉比的晶石照明,只是这一次,殿中多了一个足有二人高的三足鎏金鼎。 所谓重塑肉身取骨为剑,该不会是要像炼丹一样把她扔进丹炉里烧吧? 顺着她的目光,秦补拙昂起头,看向面前高大的丹炉。 “此乃赤阳鼎,是我昔年从大荒之地收服的神器,可连通千山,进入其中,它便会将你送至品性最为相宜的灵山。你需通过山中灵物的考验,方能得到以骨铸剑的机会。” “鼎中一日,鼎外三日,除了通过考验,再无其他离开的方法,过去也曾有过修士一生都困于灵境之中,不得逃脱的先例——”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任薇,神色凝重,“你确定还要去吗?” ……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劝退。 但任薇不能躺平,前有盛骄,后有天道,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强大起来,才能多一分生命保障。 她的回答是抓住鎏金把手,轻盈一跃,坐在了丹炉边缘。 秦补拙早就发现了小徒弟身上的这股子倔劲,此时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只能说意料之中。 “千山灵境危机四伏,千万要保全性命。” “多谢师尊。” 从上方看,丹炉内漆黑一片,投身其中,却是落入一阵萧瑟白雪中。 “又有无情道修士来了!” 狂风肆虐,微雨卷雪。 任薇站起身,见到的就是一只口吐人言的鹦鹉。 “我可不是什么鹦鹉,我是鴖!叫我鴖大人!”这翠鸟扫了她一眼,愤怒地张开翅膀,赤色鸟喙一张一合:“我能听见他人心声的,你这小丫头片子给我小心点。” “那请问鴖大人,我接下来要如何做?” 见任薇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鴖颇为受用,挺起翠绿胸脯,骄傲道:“这里是大荒胡禺山,你若是想铸剑,就得徒步登上胡禺山山顶,取阳面之铜,阴面之铁,溶之以炽火,最后再加入你的情骨方可成功。” “情骨?” “俗称软肋啦,对无情道修士,情就是软肋,取出情骨,有益于忘情绝恸,问鼎大道。” 鴖眼珠一转,语气不屑,“你连这都不知道,能炼成剑吗?别白白取了一根肋骨。” “另外,我可得提醒你,只要进了胡禺山,你便和凡人无异。其中驻守的上古天狐,性情古怪,对人类并不友好。像你这样的,就是被生吃了也是可能的……你自求多福吧。” 天狐?这不是肖敏敏的部族吗?看来胡禺山就是天狐一族隐居的灵山,没想到她居然会被送到这里来。 此时正值日暮,金光罩顶,苍山负雪,神圣而瑰丽,濯净人心,洗涤肺腑。 “多谢鴖大人提醒,我尽力而为。” 任薇深呼吸一口,拜别了尽职尽责的引路NPC鴖,朝着胡禺山走去。 进入山中,夜晚便很快降临,温度骤降,原本飘雨般的微雪逐渐变大,落在任薇的眼中,化为冰凉的雪水。 周遭浮动着诸多光点,绵延不断,光芒映照在积雪之上,使入目所及亮堂堂、明晃晃,晶莹剔透。 这样的环境美则美矣,却最是令人晕头转向,几乎每走几步,任薇就得闭上眼休息片刻。 就这样一脚深一脚浅,不知走了多久,山顶似乎依旧遥不可及。 所谓阳面之铜,阴面之铁,若真是指的铜矿铁矿,那任薇不用修仙了,在这挖个一万年,说不定能挖到一两块。 所以,它们大概率指的是山中的某种植物或动物。 可到底是什么呢? 还有天狐,到底是该躲开,还是想办法去找到它们? 苍茫雪色中,忽然窜出了一只火红的狐狸。 “你也是来炼剑的无情道修士?” 天地空旷,那狐狸嗓音清脆,悠转不绝,火红而蓬松的尾巴高高竖起,在落雪中微微摇摆着。 比起魅惑,她的美丽更令人心惊。 “是。”任薇心口一紧。 “那你——”她跃了过来,任薇才发现这狐狸体型巨大,四肢着地,双眼仍能与她平视。 鼻尖翕动,狐狸双眼放光。 “你认识——” “不不不,你跟我讲讲,你们道霄宗里,剑法最好的女子是谁?” 任薇不知这狐狸意欲何为,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应当是倚剑门门下肖敏敏,她天资优异,剑法卓然……” 说着说着,任薇忽然就意识到了:面前这狐狸,恐怕是肖敏敏的姐妹。 果然,一听任薇夸奖肖敏敏,这狐狸就满足地眯起了双眼,点头道:“还有呢?再多讲讲她的事情。” “你为什么想知道她的事情?” 既是肖敏敏的朋友,跑来找她,恐怕也是嗅到了她身上肖敏敏残留的天狐气息。 心绪安定了几分,任薇露出笑容,“只要你帮我找到阳面之铜,阴面之铁,我就接着和你说。” 闻言,她漂亮的狐狸眼高高吊起,怒火丛生,龇牙道:“你这狡猾的修士!我不问你了!” 南桂心中气愤不已:要不是从这女子身上嗅到了敏敏的气味,她才不会凑上来多管闲事呢! 果然如祖宗所言,人类都是些阴险狡诈的东西。 跑出去一段路,狐狸用爪子拍了拍脑袋,到底还是折了回去。 “我不会告诉你阳面之铜,阴面之铁分别是什么,只能带你到有它们的地方,”她抖了抖身子,溅了任薇一身雪,见她冻得缩起脖子,这才昂着头高傲道:“这路上,你就和我讲讲这个肖敏敏的事情。” “成交。” 在小狐狸的带领下,任薇终于在山洼处,寻得了一片半人高的灌木,赤华黄实。 南桂自以为她没有透露任何信息,殊不知在这冰天雪地中,这赤色花朵与鲜黄果实有多显眼。 真正难找到的,反倒是这片隐藏在浓密松柏后的洼地。 而将这黄澄澄的果子放入手心的一瞬间,任薇就感觉到胸口肋骨隐隐发热。 果然,这就是阳面之铜。 “走走走,还有阴面之铁呢,你刚刚说到肖敏敏去找那个书驿掌柜。” 南桂对肖敏敏经历的一切都格外好奇,听着任薇的讲述,她时而睁大眼睛,时而怒气勃发,主打一个姐妹同心,完美共情。 而任薇从藤蔓上摘下形如石榴的黑色果实时,南桂正跺着爪子,怒道:“那个什么琢雪真是该死!” 心下肋骨灼烫如火烧,任薇抚着胸口,勉强笑了笑,“故事讲到这里,我也该去炼剑了。” “你——”南桂在雪地上磨了磨爪子,有些别扭。 一路上,任薇虽然急于寻物,却从不催促她,面对她的问题,也丝毫没有不耐烦。 怪不得肖敏敏在她身上留下了那样清晰的味道。 敏敏想必也很是喜欢她。 “小狐狸,我们就此别过啦。” 看着任薇的背影,南桂还是没忍住冲了过去,叼着任薇的衣领就将她甩到了自己背上。 “胡禺山很大的,上一个来这的修士,走了快半个月呢——我送你一趟,就当是你陪我说话的谢礼了。” 陷在她柔软蓬松的皮毛中,任薇忍俊不禁,“那谢谢小狐狸了。” 察觉到背上的人类正在轻柔地顺着她背上的毛发,小狐狸柔软的耳尖一抖,如离弦之箭疾驰于山林之间。 “哼,别多想啊,我可不是因为喜欢你。” 南桂傲娇三连,背着任薇踏雪踩石,寒风将她赤红亮丽的毛发吹拂到任薇脸上,似流水轻抚,似水草招摇。 伴随两边景色飞速向后掠过,不消片刻,她们就来到了胡禺山山顶。 山下一片漆黑,这里却依旧保持着日照金山的明丽景观。 云销雨霁,彩澈空明。 任薇从南桂背上跳下,抚了抚她脖颈间的鬃毛,莞尔道:“我要去铸剑啦。” 自三界创生,来胡禺山铸剑的修士只有过两个。 听闻无情道铸剑危险而痛苦,南桂眨了眨眼,“喂,你可千万要活下来啊。” “当然,我一定会活下来。” 叮咚一声,任薇似乎迈入了结界之中。 周遭一片漆黑,无天,无地,无边,无界,只余她一人。 “你为何如此贪婪?” 这僵硬而失真的声音,正是阴魂不散的“天道”。 “贪婪?我不过是在争取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 “权力,自由。” “你何时失去过权力和自由?”他的声音冷淡而平静,“即便你恶毒,自私,贪得无厌,不还是有男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你吗?他们保护你,尊重你,难道没有给你权力和自由?” 恶毒,自私,贪得无厌,他以为说出这样几个词语她就会反思,就会战战兢兢? 他有什么资格批判她? 任薇笑了:“是,我的品德,我的选择,我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男人爱我,这便是我一生的价值——” “你希望我这么想吧?” 烈火自她的心脏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整副躯体都焚烧殆尽。 “但很可惜,在我看来,男人的爱不重要,真正的权力和自由也绝不可能靠他人施舍得到。” “如果这世上没有爱情,该痛哭流涕的是男人才对。” “在诸多道路中,你选择了最困难的一条,不会有好下场。” 天道的声音逐渐靠近,随之而来的是遮天蔽日的烈焰,热浪扭曲了她的视线,本就灼痛的胸口几乎失去了知觉。 淦,又想趁机弄死她? 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任薇憋着一口气,大吼道:“就你也配做天道?不公不正,不仁不义!赶紧去死吧你!” “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一把长剑燃着血色火焰,穿风而过。 任薇胸口的窟窿里流出滚滚烈焰,顺着她的手臂一直燃烧到剑尖。 这柄破胸而出的利剑,直直地横于空中,仿佛钉住了什么。 “抱歉,我的灵魂足够强大,我的剑,天道也可斩!” 胸口鲜血淙淙而流,可任薇却笑着,灿然火光映照在她的眼瞳中,似翕动的蝶翼。 鲜血,烈火,女人畅快的笑意,分明是血腥诡谲的画面,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原本透明的空气中逐渐凝出一个人形,那烧红的剑刃扎在他的胸口,又往里深了几寸。 果然,他只是一个级别更高的管理者,而非真正掌控一切的道。 就在这具赤裸而纤细的身体即将彻底展现出他的面貌时,时间骤然停止。 一切消散。 再睁开眼,任薇已经站在了赤阳鼎外。 胸口伤痕消失无踪,四肢轻盈有力,思绪清明豁达,她这是—— “鼎外才过了两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铸剑。”秦补拙看着她手中佩剑,赞许地点点头道:“想来,你去的也是胡禺山。” “可是为它取好了名字?” 浴血而生的剑,一面银白,一面玄墨,不仅色彩别具一格,外形也与轻便单薄的传统女式佩剑不同。 这柄剑开刃极长,剑身厚而韧,剑刃薄而利,是毫无疑问的杀器。 “伽梨,我的剑,名为伽梨。” * 剑有了,天道也收拾了。 抱着怀中佩剑,任薇心气激荡。 驾着它御剑飞行几个来回后,她决定去找宗照锦,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顺便带他遛遛弯,再刷一波好感度。 男人的爱无用,男人本身却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任薇敲门无应,只好催动玉珏道:“莲莲!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在石破阁处理各门派事宜。” 话语间是掩盖不住的颤意和痛哼。 院中分明灯火闪烁,甚至隐隐能够看见人影,想来宗照锦是刻意隐瞒。 难道是盛骄作妖到宗照锦头上了? 任薇有些着急,“师兄,你到底在哪里?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他的呼吸声越发粗重。 玉珏那边传来他更加深沉的喘息,任薇心头一跳,干脆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然而刚走进屋内,接下来一幕,简直让她头皮发麻。 “师兄,你——” 你怎么在自渎啊啊啊啊啊! --------------------- 伽梨是印度神话中黑暗女神的名字 薇薇强制爱 屋内烛火明灭,他佝偻着腰,表情在半明半暗中看不真切。 涨红粗大的肉茎被圈在修长手指间,还多出来一大截,彰显着极强的存在感。 这里甚至还只是客厅,都不是卧室,宗照锦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起了手工……饶是自诩下限已经极低的任薇,还是止不住心中的惊涛骇浪。 这可是宗照锦啊! 难道肉文世界的法则当真恐怖如斯,能使圣人都只顾得上淫欲? 任薇这一声,瞬间使宗照锦整个人都绷紧了,他抬起头,额前汗涔涔的,糜艳的潮红从眼下蔓延到耳根,双眸湿润,望向她的眼神迷蒙而涣散。 “师妹……”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由于声音过分轻,过分柔,反而如一句暧昧的呢喃。 可很快,他就睁大了眼睛,匆忙将衣摆拉下,慌乱道:“你,你快离开这!” 且不提任薇一身反骨,单是宗照锦这个一看就反常的状态,这个时候离开,搞不好会让他陷入委身男同的巨大危机中。 任薇不仅没走,还靠近了他。 “师兄,你是受了什么伤吗?” 平日浅淡的女儿香在此时突然变得格外浓烈,随着距离的拉近,宗照锦几乎要溺毙其中,他大口地喘息着,头越垂越低,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求你了,离开这里。” 声如蚊呐,颤抖而脆弱。 看不见他的脸,任薇干脆蹲下身,从下至上地望着他,眼神清凌:“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了?” 目光短暂的触碰,却像是蚁虫噬心,令他四肢百骸中都浸满了扭曲的痒意,恨不能当即不管不顾地撕裂自己的衣裳,将那肮脏恶心的东西烙在她的身体里,抽动,顶弄。 “师兄——” 不,不要再靠近了,他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那令人作呕的欲念。 “别过来!” 从未见过他如此嘶吼的时候,任薇下意识愣在了原地。 瞥见她眼中的茫然无措,宗照锦心脏紧缩。 泪水从绯红的眼角溢出,他双手捂住脸,从指缝中挤出破碎的呜咽:“求你……别过来……” 告诉她吧,让她知道她敬重的师兄背地里对她有着怎样过分的臆想,让她知道他的卑劣和龌龊。 季祉辰,纪云开,宗内每一个少年都比他正直磊落得多,她知道真相后,一定会为自己曾接触过他而感到恶心。 说出来吧。 她会离开的。 “我中了淫毒,必须每七日与人……交合一次,七次……方能解毒。”他强压住喉间的呻吟,声音嘶哑。 可说完,宗照锦却并不是想象那样如释重负,他那颗酸胀的心,反而被更深的恐惧填满。 他紧紧地捂住脸,满溢的泪水将手掌浸湿,可他依旧不敢放下。 他害怕看见任薇眼中的厌恶。 宗照锦心中千折百回,任薇脑子里却只有骂人的话。 勾搭不成功,就先想办法发生肉体关系,这下作的手段,也太有盛骄的风格了。任薇一边痛骂盛骄,一边给院落加上结界,丝毫没想过罪魁祸首其实是她自己。 做完保护措施,望着宗照锦这副敏感脆弱的模样,任薇又忽然感到有些尴尬——接下来该怎么办? 沉兰向来只管炼毒,指望她配出解药,基本没可能。 而且宗照锦知道自己身中淫毒,就说明他已经求医问药过了,只是这毒无解,只能靠酱酱酿酿苟命。 总归是攻略了这么久,拿下他又如何呢? 更何况若是有了肌肤之亲,宗照锦之后对她恐怕更是百依百顺。 心中计较了一番,任薇拉开了宗照锦捂在脸上的手。 “师兄,我帮你解毒。” 柔和的声音漂浮到耳边,温热的肌肤触上他的手指,宗照锦心跳一滞,愣愣地任由任薇捧住他的脸。 她仰起头,轻轻吻去了他眼下将落未落的泪水。 他的眼泪,为她嫣红的唇染上了一层柔润,在摇曳烛光下,如晶莹的蜂蜜,香甜诱人。 宗照锦不自觉伸出手,抚着她的侧脸,呼吸越靠越近,唇瓣咫尺之间。 “不……不行——” 残存的理智又一次撕扯着他,将他从沼泽边缘拉回。 可他还没来得及躲闪开来,任薇的手就已经按住了他的后颈,迫使他面对自己的欲望。 任薇炼剑的这两日,他几乎完全被淫毒控制了身心。哪怕坐在凝心池中,受天山寒气压制,他依旧止不住地想起她。 她清亮的眼瞳,笑时微微皱起的鼻尖,无意识咬唇的动作……只是回忆,身下就涨的发痛。 而此时真正地被任薇吻住,那压抑已久的,激烈的情欲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倾泻而出,使他本就热烫的身体几近融化,只剩下一颗心,不听使唤地胡乱跳着。 她微微颤抖着的眼睫,她细细的喘息,她含住自己的唇瓣,轻轻啃咬而带来的酥麻。 美好得像是幻觉。 垂在身侧的手,握拳又松开。 “师兄,”唇瓣分离,任薇仍揽着他的脖颈,呼吸不匀,“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他怎么会讨厌任薇,他…… “那就好。”任薇笑了。 她推着宗照锦,将他按在了椅背上,岔开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唔!” 本就敏感的身体隔着几层薄薄的衣物相贴,宗照锦绷直身体,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她的腰。 是与他全然不同的纤细,柔韧。 只是触碰地这一下,理智从欲望中突围,宗照锦仍握着她的腰肢,却抻直了手臂,阻止她继续向前。 “师妹……”脸上红潮弥漫,眼中雾气氤氲,他哑着嗓子,近乎祈求,“不要再碰我了……我现在没有理智,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握在她腰间的手掌滚烫如铁,颤抖着,看似紧紧钳制,实则不敢触碰。 “师妹,即便我身中淫毒,你都是无辜的,不要为我牺牲。” 身下性器将衣物高高撑起,强烈的欲望使他腰腹痉挛,可他依旧坚决地将任薇阻拦在身前。 “那师兄你是宁愿死,也不想让我救你?”任薇坐在他膝上,气得眼眶发红,“你为什么这么固执?还是说,我的贞洁比你的命还重要?” “重要的不是贞洁。”任薇只是面露委屈,他的心就揪成一团,酸涩疼痛。 将喉间暧昧而紊乱的吟喘强行压下,他别过视线不敢看她,“重要的是你的意愿。” “可我愿意救你啊。” “将我的性命与交合摆在一起衡量孰轻孰重,本就是对你的逼迫。”眼泪再次沿着嫣红的眼尾流下,他语气哀戚,“更何况,你对我无意。” 任薇没想到宗照锦正直到如此地步,若她当真是他眼中单纯无害的小师妹,拒绝当然是正确的引导—— 但她不是啊。 香气交缠,喘息不停,两人的距离如此近,却是相顾无言。 “我知道了。”任薇站起身,从宗照锦身上退下。 望着任薇的背影,宗照锦闭上眼,无声流泪。 他的身体,他的心,都迫切地渴望着她。 可他不能。 “师兄,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做不到。” 本已行至门口的任薇倏然折返,一口气在宗照锦身上下了二十道定身咒。 “这么多定身咒,如果你要一口气解开,我会被反噬的。”她再次凑到了他的面前,委屈道:“我才刚铸了剑,很虚弱的,师兄舍不得让我受伤吧?” “师妹,你何苦……” “行了,别逼我给你下噤声咒哦。” 虽然宗照锦再三拒绝,但任薇也不可能真把他丢在一边。甚至于,宗照锦越是愧疚,对她越是有利。 “我现在也没力气再把你弄床上去了,所以,就这样吧。”任薇说着,慢条斯理地掀开了宗照锦腿间的衣物。 粉色的肉茎一脱离压制便高高翘起,在任薇的注视下,青筋乍现,顶端也溢出了丝丝缕缕黏腻的津液。 这个东西,和宗照锦本人的反差感还是挺大的。 虽说要救人,但任薇也不想受苦,她再次跨坐到宗照锦腿间,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身体都贴到了他身上。 因着这样的动作,粗硬的性器被她柔软的小腹压下,顶端也隔着衣物陷在了她的软肉间。 “唔……” 即便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宗照锦仍撇过头,紧闭着眼,咬着唇,可谓是忠贞不屈。 “师兄,看看我嘛。”热气凑到了他的耳边,紧接着,耳垂上传来湿腻温热的触感。 她的吻顺着耳垂一路游走到他的唇角,腰肢微微摇晃着,时不时碾过坚硬的性器,带来更深的刺激。 “唔……嗯!” 他依旧只是紧皱着眉,发出一声闷哼。 柔软小巧的舌尖屡屡舔过他的唇缝,见他始终紧咬着唇,任薇抓着他的手放到了她的胸口。 “师——” 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灵巧的小舌就探入他的口中,缠着他的舌尖共舞,湿润的唇瓣在他的唇齿间摩挲而过,将纠缠间溢出的津液全都堵回了他的口中。 她抬起他的下颌,迫使他全部咽下。 在这漫长黏腻的湿吻中,任薇剥开了他的衣物,带着薄茧的手掌从他的喉结,到乳尖,再到腰腹,一路向下轻划着。 如同一片羽毛,从上至下地勾弄着他的全部感官。 体液交融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本就脆弱的防守越发动摇,体内的淫毒不断放大着他的渴望,催生着他的放纵。 “哈……嗯……师妹……”宗照锦嘴角还挂着晶莹的津液,衣衫散乱,脖颈和胸口带着好几道任薇指甲不慎划出的红痕,凌乱而美丽。 他眼神涣散,带着隐隐的哭腔,喘息着,无助地轻声祈求道:“呜……不要再继续了……” 不得不说,平日里端庄温和的师兄变成这副模样,视觉冲击很大。 察觉到他腰下性器的挛动,任薇又拉过他的手,探到了自己身下。 指腹触到那湿润的柔软时,宗照锦的心狂跳起来,几乎要震破胸腔。 “唔……” 她的手控着他的,轻轻按揉着那湿润腹地中的珍珠,时而挑逗,时而拨弄,她便在这奇妙的动作中发出一阵阵或急促,或低缓的呻吟声。 手指被抓着,又向下了几分,她按着他的指尖,挤进了热烫紧致的入口。 “师妹!” 惊醒一般,他睁开了眼,正对上了任薇湿漉漉的眼睛。 “没关系的……” 就在他失神的须臾,任薇撑着他的肩支起身子,简直就像恶趣味发作,特意凑到他的耳边,轻笑道:“师兄,我帮你解毒哦。” “不行……呃啊……任薇——” 粗长的肉茎被小口吞下一半,好似一座桥,将两个人的身体连接在了一起。 铺天盖地的快感从身下传来,将他淹没。 她的身体,紧紧包裹住他的一部分。 他进入了她。 以性命要挟,无异于趁人之危。 他以这样下作的方式得到了与她肌肤相亲的机会,却可耻地感到了一丝幸福。 不该这样的。 性器相连,宗照锦檀口微张,舌尖呆呆地伸出半截,眼中泪水翻涌。 任薇不是没有看见他那近乎信仰碎裂的绝望,喘息片刻,还是上前吻住了他。 这个吻伴着眼泪的咸涩,宗照锦的泪水不断溢出,随着她的动作,交缠的唇齿间也泄出几声哭喘,可怜至极。 女上位并不是很轻松,特别是他们体型差距过大,任薇坐在他的膝上,只能依靠着脚尖点地,轻微地起伏着。 唯一的好处就是任薇可以完全将他当做一个玩具,轻重缓急全由她来掌控。 又是一吻结束,任薇拉着宗照锦的发丝,迫使他低下头,看向他们交合处的泥泞。 “师兄,你看。” 她纤细的身体吞吃着他的性器,挤压出黏腻的爱液,粘连在二人腿间,拉出晶亮的丝线,实在是…… 太过淫乱。 只是一眼,宗照锦就慌乱地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对于宗照锦这种坚守道义的圣父,就得下一剂猛药。不然就他这个样子,估计这辈子都只能走在发乎情止乎礼的子供向剧情里。 “师兄,我好累啊……”她靠在宗照锦的胸口,唇瓣轻轻地吻在他发红的肌肤上,“已经这样了,要不我解开定身咒,师兄来动好不好?” “如果这个时候师兄还坚持要抽身,那就是白白辜负我的好意了。” 她纤细的手指点在他上下滑动的喉结上,缓缓划出解咒的动作,仰着头,额头轻轻蹭弄着他的下巴,轻声道: “师兄,如果你逃跑的话,我真的就白做了这么多了。” 定身咒解开的瞬间,宗照锦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仅剩一线的理智告诉他不该继续,可他根本无法推开任薇。 “师妹,你会后悔吗?”宗照锦眼中似盛着一池春水,微微一眨,便泛起涟漪。 “我不会后悔。”后悔个屁,这个世界上也就他最值得一睡了。 任薇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整个身体都贴到他裸露的胸膛上,轻声道:“我好累,师兄,你最疼我了,你来动……” 就这一次,事已至此,让他拥有这一次吧。 宗照锦颤抖着手,抱住了她的腰。 因着刚刚的动作,此时任薇整个人都热烘烘的,颈间额前凝着一层细密的汗水,散发着清甜香气。宗照锦拢着她,只觉得好像怀抱着一团馥郁的云。 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任薇忍不住笑了:“师兄,我又不会碎。” 性器在她的身体里,一下一下跳动着,仿佛也在催促着他。 他没有经验,只是本能地揽着任薇的腰肢向下按去,又将腰腹向上挺弄。 “啊!” 只这一下,整根肉茎进入大半,让任薇下意识地绞紧了身体。 “我……”望着她眼角的湿润,宗照锦有些不知所措,他定住身体,目光紧张地搜寻着任薇脸上痛苦的痕迹。 “师兄,你看,”她笑着,一手拉住了他的发丝,另一只手覆在了小腹上,轻轻按了一下,“吃的好深。” 隔着一层单薄的肌肤,她的手指压在了硬挺的性器之上。 可面对她娇憨勾人的话语,他的潜意识的反应却是: 还可以更深。 腰腹止不住地向上顶弄起来,尽管身下动作激烈,宗照锦的神情却称得上是痛苦,牙关紧咬,身体发抖,眼泪更是没停过,一直沿着脸颊滑落到任薇肩窝,将她的衣物都浸湿一片。 “师兄,你很难受吗?” 她抬起头,柔软的脸颊蹭过他的耳边,眼中含泪:“我为你解毒,你就这么难过?” 不,他只是害怕。 这是他偷来的欢愉,他不敢快乐。梦醒时分,任薇或许还能只将这一场风月视为“解毒”,他却做不到。 他害怕任薇可以轻松地提起,他只能狼狈躲避。 “薇薇……”汗水凝在他的发丝,随着激烈的动作而滴落,他喘着气,主动吻住了任薇。 罢了,就让这变成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梦吧。 唇舌交缠,被他紧抱着颠上颠下,任薇不禁想到了传统黄文里会出现的“打桩机”,可她还未来得及为这不着调的联想而走神,身下频密的撞击再次使她将注意力落在了宗照锦身上。 “师……唔,兄……慢,慢一点,啊!”一句话被撞得零零碎碎,任薇没忍住,一口咬在了他的侧颈,还特意恶狠狠地磨了磨。 这到底是什么奇人,先是宁死不从,现在又快又深,他难道学不会折中吗? 宗照锦放慢了速度,性器依旧每一下都凿到最深处,交合处一片泥泞。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任薇紧扣在怀中,点点白浊沿着任薇的腿根流下,滴落在他的衣摆上。 任薇正靠在他的肩上平复着气息,他却忽然再次吻了上来。 这个吻深而狠,带着些不管不顾的放肆,搅弄着她的舌根,吸吮着她口中津液,发出暧昧的水渍声。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颈后一麻,任薇拼命睁大了眼睛,却仍抵不住逐渐昏沉的意识。 “忘了这一切吧。” * 天光大亮,任薇从床上坐起,怒火中烧。 宗照锦这个家伙,居然试图抹去他们纠缠的这段记忆! 鹬蚌相争 笃笃敲门声响起,任薇心头火气未消,猛地打开门,正对上季祉辰的笑脸。 “薇薇,我好想你!” 他一把将任薇抱住,小狗似的蹭了蹭她的颈窝,依恋道:“这段时间没能陪在你的身边,真的很抱歉。” 闭关突破金丹的这将近一个月时间里,他消瘦了几分,也长高了不少,原本稍带稚气的漂亮少年,如今更显清隽灵秀。 笑起来时,眼如弯月,似缀着露珠的仲春梨花。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 坦白来说,哪怕是在颜值通货膨胀严重的小说世界,季祉辰这张脸的杀伤力都不小,再加上独一份的开朗少年气—— 不愧是这个世界里的气运之子。 “好啦,我没事呀,”任薇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还要祝贺你结丹呢。” “薇薇也结丹了啊,而且比我还早呢!”季祉辰微微松开怀抱,红着脸,双眼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知是不是昨晚刚跟宗照锦翻云覆雨过,面对季祉辰,任薇总有点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宗照锦那圣父,虽然做的凶,却从头到尾都没碰过她。 下身泥泞不堪,上身衣服都还完完整整。 应该……没有吻痕吧? 季祉辰眼睫微抖,呼吸也逐渐加重。 原本还挺自信的任薇,被他这么一直盯着,也逐渐心虚起来了。她清了清嗓子,勇敢对视了回去: “你看什么——” 话还没说完,季祉辰俯身,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脸颊:“薇薇真厉害。” 草。 这个人弄半天,原来就是做这样的心理建设去了? 而且这句话也太诡异了,会让她更忍不住想起昨晚和宗照锦的解毒play啊啊啊啊—— 这算什么?正宫未婚夫亲个脸都脸红,她搁外面又是大搞SM,又是秽乱宗门…… 倒也不是有多高的道德感,主要就是,面对季祉辰这个纯情boy,她觉得有那么一点羞耻了。 任薇整张脸红透,不敢看季祉辰。 和任薇分别近一个月,季祉辰怕她不习惯,不敢过于放浪。现在看任薇害羞的模样,他又不禁感到一阵紧张,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嘴巴开开合合,突然蹦出来一句: “我想吻你——” 糟糕,怎么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了。 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季祉辰睁大了眼睛,懊悔道:“不是,我本来是想吻你,但是怕你不愿意,毕竟这么久没见了,而且一见面就吻你,也太放肆了……” 他慌乱地解释着,任薇反而渐渐恢复了一个海王该有的平稳心态,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要亲就亲啊,”她笑着,上前揽住了季祉辰的后颈,“而且我们迟早会结为道侣的嘛。” 如同烂俗的偶像剧桥段,唇瓣即将相贴时,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们。 “师妹。” 宗照锦今日没穿观风门的宝蓝色门服,反而着一身暗红滚金衣衫,暗光流动,衬得他面如白玉,眼若青璃,艳丽而不媚俗。 见宗照锦来,季祉辰虽仍红着脸,但还是即时拱手叫道:“宗师兄。” 宗照锦略一颔首,眼神转到了任薇脸上。 …… 昨天还翻脸不认人要抹去她的记忆,今天就打扮地这么骚包,是来给谁看呢。要不是她灵魂够结实,现在恐怕还真以为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既然你希望这样,老娘也不介意陪你演。 “师兄,”任薇上前两步,挽住了季祉辰的臂弯,看向宗照锦时笑容灿烂:“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知道我铸剑了,过来祝贺我的?” 少年少女并肩而立,言行亲密。 若是用俗世的话来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可为何心中如此酸涩? “师兄?”任薇歪了歪头,疑惑地看向他。 昨夜,她被**得无法承受时,也曾这样歪着头,叫着他师兄。只是那时,她眼中只有他一人,梨花带雨,可怜可爱。 现实与回忆重迭,宗照锦乍然惊醒,扭过头,将视线从她挽着季祉辰的手上移开,“听闻你成功铸剑,我从雪域寻得一枚寒冰剑鞘,能冰养剑刃,特来送给你。” 雪域?听起来是离道霄宗很远的地方。 不是才过了一晚吗?难不成宗照锦有什么缩地成寸的本领? “师兄,雪域在哪里,你去了很久吗?” “雪域在仙洲正北三千里外,我以莲身为寄托,魂魄转移,寻了一晚便回来了。” 见任薇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宗照锦喉结滚动,解释道:“我是红莲化身,凡是与我一脉相连的红莲,我的魂魄皆可暂居。” 任薇惊呆了。 搞半天,宗照锦这莲花子孙遍地,可以靠着自己后代实现瞬移。 “那,魂魄转移有没有什么代价,师兄你没受伤吧?” “没——”目光再一次落在她与季祉辰相握的手上,宗照锦垂下头,“只是些许耗费元神,并无大碍。” 或许是出于雄性的本能,季祉辰忽然感到有些不适。 任薇刚欲上前,他便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半掩到身后,恭恭敬敬地朝宗照锦道谢:“多谢宗师兄为薇薇做了这么多。” 二人视线相接,宗照锦眸色一沉,率先回避,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方长条红木盒交予任薇,柔声道:“希望师妹你能喜欢。” 日光粼粼,宗照锦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艳靡红,令人心惊。 昨晚还没有……看来都是为她寻剑鞘时受的伤。 但这些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凭宗照锦元婴后期的修为,恢复也就是打个盹的功夫。 这好小子,完全是故意露出来给姐看的吧。 既然宗照锦已经动心,任薇要做的就是加大火力,让他方寸大乱。 “师兄,你的手——”任薇看着他的手,面露惊讶。 季祉辰,给我上! “薇薇,我这有玉肌散——宗师兄,你快上点药吧。”季祉辰抢过她的话头,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一个小瓷瓶,径直往宗照锦手里塞。 季祉辰的表情称得上是真诚,但太过真诚,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就显得莫名有些嘲讽的意味。 那句“快上点药吧”,仿佛在说:再不上药就自愈了。 宗照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 借力打力计划通,任薇也附和着点头:“对啊师兄,而且其实你不用那么费劲为我找剑鞘的,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呀。” 季祉辰紧抿着唇,神色一凛。 “师妹喜欢就好,”望着任薇纯净的笑颜,宗照锦心头微软,“我只是希望能多为你做些什么。” 还做些什么,做个爱都不肯的小气鬼。 有原则的男人固然很好,但任薇需要的,是为她打破原则。 季祉辰还没来得及再反击,任薇就已经牵住了他的手,朝宗照锦羞涩一笑:“师兄,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能不能让我和祉辰单独聊聊啊,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温热的心,骤然冰冻,被抛入深谷摔了个粉碎。 宗照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说到底,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只是来送剑鞘,只是因为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担心任薇不适……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可以编出一百个一千个,却欺骗不了自己。 元阳外泄,来不及修整便去雪域连夜搜寻寒冰剑鞘。 临出发前,只是因为想起任薇曾说过想看他穿红色衣衫,便特意换了这样一身。 在人家一对爱侣面前,他又说了那些多余的话,做了那样多余的事,屡屡寻求任薇的关注—— 他到底想要什么? * “你都已经解毒一次了,当然不能中途放弃啊!”乌灵听着他的话,这一回没再喝茶,仍然觉得如鲠在喉。 “虽然我知道你这锯嘴葫芦肯定不会说是谁为你解的毒,但人家都愿意这样了,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宗照锦不为所动,“剖出灵丹生刮也不可解毒吗?” 乌灵哑口无言。 他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皱眉道:“宗首徒,我话说的难听点——你以为你是那仙佛池中长出来的忘尘仙尊吗?” “你不过一朵小小红莲!成长到今日,靠的不仅是老天的造化,还有你的勤勉刻苦!” “一个淫毒,都有人愿意为你解开了,你还固执己见到要剖丹生刮,哈哈,这笑话说给你师尊听去罢!” 乌灵虽个性跳脱,但医术高超,为人随和,归顺文花门后,几乎从未说过重话。此时也是被宗照锦气昏了头,这才直言直语。 “是我错了。” 乌灵这番话给了他迎头痛击,也叫他清醒过来了。 若他用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他愿意剖丹生刮,自然是随性所为。可如今他用的是宗照锦的身体,那异世灵魂来得突然,会不会在某一天倏忽离开也未可知—— 若那时,不知所踪的宗照锦也回来了,他要如何向他交代? 乌灵见宗照锦神色苦闷,情绪也缓和了几分,劝道:“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你要如此抗拒交he解毒?” “阴阳相调并非异事,更何况你是为了解毒,又不是为了纵欲。” “我只是……无法接受我要对她做这种事情。”宗照锦垂下眼帘。 嗅到了八卦气息,乌灵急忙追问道:“那换成别人你就可以接受了?” “不,我……”下意识的反驳,已经让宗照锦认清了一个现实:他根本不可能和别人如此亲密。 他只愿意接受任薇。 可他又不能。 正是这种拉扯,使他痛苦,挣扎,思绪迷乱。 “哦——你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 宗照锦不知道乌灵是怎么从“解毒”扯到了爱情上,他坦白道:“我不知道我爱不爱她,我只是,非她不可。” 乌灵:…… 你们无情道真有趣,都“非她不可”了,还在这说不懂爱情。 思及这群人整天就舞枪弄剑,乌灵也就权当教育孩子了:“爱欲难分,若是爱一个人,除了欲,更多的是心中的牵挂。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乐她之乐,悲她之悲。” “当然啦,可能还会有占有欲……” 心中翻覆,宗照锦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心意,难以平静。 他对任薇遮遮掩掩那份感情,原来就是爱。 “我和她,有违伦理……” “她是你繁衍出来的莲花?”乌灵讶然。 “当然不是。” 乌灵松了口气,又蹙眉道:“她总不能是个幼童——你不会这么禽兽吧?” 宗照锦无奈扶额:“不是。” 乌灵无语凝噎:“那你和她能违背什么伦理?反正大家都修道了,差个几百几千岁也正常啊。” “她已有心上人。” “……” 乌灵挠了挠头,有点说不出来话。 他过去在南疆时,娶妻各凭本事,哪怕是成了亲,也还能私奔。但在道霄宗宣传这种思想,保不准又要被说“歪风邪气”。 宗照锦的低气压太过明显,乌灵也不知道任薇和季祉辰,只好硬着头皮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心上人,人的心思变得快的很,万一那个男人不够好呢?对吧?你,你也不是不能……” 本以为宗照锦这正经人会即刻反驳,他却在沉默了许久后才落寞道:“他们很相配。” 可怜的莲花小子,刚明白爱情为何物,就已经面临失恋了。 “宗首徒,虽然你恪守道义,但七日后,你又得和她……不然还是性命堪忧。” 是啊,七日后,他们又需肌肤相亲,可他抹去了任薇的记忆。 宗照锦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点露出震撼 “诶诶,那个就是任薇吧?” “应该是,你没看她穿着观风门的门服吗?还有那把剑,看起来真漂亮。” “听说脑子不太好,但看不太出来啊。” “什么脑子不好,我看人家是大智若愚。” …… 类似的对话,任薇一天能听几十遍。 任薇最近在道霄宗中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知是谁把她的事迹宣扬出去了,以至于宗中弟子从上至下,无论修为门派,都知道观风门出了一位千年难遇的天才。 凡人出身,不过十七便已结丹铸剑。 更可怕的是,她踏入仙途还不满半年。 在这样的天才光环下,她只要露面就会被行注目礼,好在任薇心态稳健,每日依旧淡定地穿过一众弟子,前往善渊剑场。 秦补拙弟子共有六人,除开宗照锦和任薇还在道霄宗,其余几人皆已入世修行。 因此,偌大的善渊剑场,如今也只有任薇一人使用。 据秦补拙所言,苍山流朱引是无情道的入门剑法,在快准狠中,最讲究的是准,便是身法不够轻盈,剑势不够迅猛,也要击击命中,剑无虚发。 和剑场中的纸符傀儡练了两个多时辰,任薇已经汗流浃背,粉面飞红,不少散乱的发丝黏在脸侧。 少女形容狼狈,一双眼睛却是晶莹剔透,澄净生辉。 就纸符来说,她的命中率已经高达80%了! 这些傀儡虽无灵力,但体术水平都是以元婴中期为标准,攻击防守能力皆在上乘。初时,任薇击出百道剑风,能中十道已是运气作祟。 这才过了五天呢。 进步如此之快,她心中大受鼓舞,随意擦了擦额前汗水,便准备去善仁剑场寻肖敏敏。 然而刚走出结界,一道雪白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居然是今明凌。 近两个月没见,今明凌依旧是冷淡孤傲的冰雪之姿,光润玉颜,丹唇外朗,长至股下的霜发佩环缀锦,如浸月色。 与她银白的眼瞳对上,任薇呼吸一滞,只好上前打招呼道:“今姑娘。” 不同于今明凌的一如既往,任薇变了许多。 少女脸上些微圆润的软肉都已消减,个子长高了些,穿着观风门的宝蓝门服,如夏日抽条而出的翠雀花,淡雅靓丽。 从进入宗中开始,她就一直听到弟子们对任薇的议论。 初见时柔弱可怜的凡人少女,如今居然已经成长为当之无愧的天才剑修。 她似乎刚练完剑,两眸清迥,霞分腻脸,唤她的那一声“今姑娘”,也是微微沙哑的。 目光从她汗湿的衣物上掠过,今明凌略一点头,算是回应。 任薇自然是不在乎今明凌的冷淡,对她来说,这鲛人就是一移动的补品。 只不过在道霄宗的地盘,如果还想压榨今明凌的鲛珠,恐怕风险不小。 心中正思索着,不曾想今明凌主动开了口:“听闻你成了傻子?” …… 这恶毒女配味也太冲了。 在任薇的操作下,剧情一路冲着崩坏狂奔,纵观三本书的主配角们,只有今明凌,依旧坚定保持着“看不起全世界”的初始人设不动摇。 这要是穿书局的员工,高低得颁个劳模奖。 “呵呵,我以前脑子也不好,只是来这之后,变得更不好了,呵呵。”任薇堆起笑脸,在今明凌再次开口挖苦之前抢话道:“今姑娘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哈哈。” 在她的死亡注视下,任薇神态淡然,步履轻快。 抱歉,钮祜禄任薇不需要惯着任何人。 再者说,就现在的走向,比起她伏低做小,更该害怕的是今明凌才对——搞不好哪天任薇兴致来了,剧本反拿,也把她这鲛人抓来当宠物。 毕竟,任薇可是很记仇的。 * 那道熟悉的气息再次出现时,乐正子弦目眦欲裂,恶狠狠叫嚷道:“你这个荡妇,快把这个东西取下来!” 他本就欲火焚身,带着贞操锁的这些天,更是深受情欲磋磨。 那冰冷的铁器已经彻底沾染上了他的温度,从早到晚,紧紧约束带来的痛苦,既是压制,也是挑逗。 有时接连射了几次,他神思恍惚,几乎要以为性器上的铁环也是他的一部分。 可很快,他意识到这是贞操锁。 是那个隐匿身形的女人,亲手给他戴上的贞操锁。 她说他是贞操奴。 于是乐正子弦又硬了。 他游荡于清醒与昏沉,在欲望中起起落落,循环往复。 手脚皆被束缚,迟迟得不到抚慰,他不得不在依靠在地上磨蹭,腰身前后挺动,来缓解这剧烈的渴望。 久而久之,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敏感,甚至只是合起腿根,夹弄一会,滚滚白浊也会从贞操锁边缘溢出。 自上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半个月。 对于他的嘶吼仿若未闻,任薇看着一片狼藉的贞操锁,没忍住笑道:“你还说我是荡妇?把贞操锁弄成这样的是你吧,你是什么?荡夫?” “你看,你那恶心的玩意儿弄得到处都是。” “现在还拉着丝呢,刚刚才射过?真是一条不听话的贱狗。” 原本银亮的铁器上沾满白浆,衣衫下摆皱皱巴巴,就连他跪坐的那一片石地,也已经被磨出了一道光滑的痕迹。 这些淫靡的证据令乐正子弦感到耻辱,可更令他痛恨的是—— 在任薇羞辱的话语下,原本已经有些疲软的性器再次充血挺立,未被贞操锁束缚的那根肉茎涨红如一柄铁棍,直直地冲着前方。 “哈!你居然又有反应了——对着一个女人诶!” 她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你不是最讨厌女人了吗?” “闭嘴!”脸上被欲望逼出的红潮经久不退,乐正子弦的语气却依旧冰冷:“欲望乃人之常情,我有欲望和我讨厌女人并不冲突!” “好吧,女人得不到你的欣赏,还真是可惜呢。”那女声仍带着笑意,很快,她再次抖落了一地奇形怪状的铁具,轻快道:“那今天给你用什么好?” 这次她的准备似乎更加充分,地上那一堆东西,他依稀能辨认出鞭子,颈环,还有一些大大小小嵌套在一起的铁环…… 回想起上次被她强行戴上贞操锁的场景,乐正子弦笃定这是一个有着虐待癖好的疯婆子,抬起头咬牙切齿道: “你这个疯女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嗯嗯,你说过很多遍了,能不能杀了我就看你本事咯。”她敷衍两句,从地上捡起一个形似颈环的物件,将其上串着的黑色圆球径直塞入了他的口中。 “你既然说来说去就这么几句,就干脆不要说话了。” 皮质的环带紧紧圈在了他的后颈,将那圆球更深地卡入唇舌之间,使他无法言语,抑制不住的涎水顺着嘴角溢出。 而这次他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将一枚留影珠悬在了他的正前方。 “呜唔!唔——” “别急呀,口球只是开始哦。”发觉乐正子弦双目死死地盯着留影珠,任薇放缓了声音,安抚道:“乐正道师,留影珠会记下所有画面,所以你一定要控制住表情,尽量漂亮一点。” “我还为你准备了很多东西呢……”她似乎蹲下身,在那一堆物件中翻找了起来。 “啊,找到了!”她如同找到玩具的孩子,将两枚相扣的铁环献宝般送到他眼前,愉悦道:“你看,这个是PA环,上次没考虑到你有两根,只准备了一个贞操锁,冷落了另一个——” “所以这是我特意为另一根准备的!” 这圆环并未煅烧闭合,而是在开口处凸起一枚铁珠,粗如柳梢。她拿着它往挺立的肉茎顶端比划了一番,确定了位置,随即拿起了一根细长的刺针,一手握住性器,一手用刺针戳弄着顶端的孔眼。 “就扎在这里吧?怎么样?” 温热而细腻的触感从性器上传来,伴随着顶端细密的刺痛,让乐正子弦几乎下意识地挺起了腰腹,将那粗长的肉茎往她手里又送了几分。 任薇仿佛很惊奇似的:“你居然还挺腰?你面前的可是一个女人!是你最讨厌,恨不得杀了的女人!” 她那夸张而扭曲的腔调并不能掩饰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说着,还顺势将刺针捅入了顶端的孔眼中,重重地搅弄起来。 “唔!嗯!” 剧烈的疼痛之外,是几乎深入脑髓的酥麻和酸涩。 他想要如之前那样破口大骂,因着口球,听起来也只是几声不成样的呜咽。 眼见着渗出的黏液中带着血丝,任薇将刺针倒转,用力收紧了握在性器上的手指,语气颇有些遗憾:“虽然我也还想再陪你玩一会,但我们还是先做正事比较好。” 乐正子弦垂着头,待到涣散的瞳孔终于聚焦时,他才发现这刺针尾端弯起,如同一枚鱼钩。 而弯起的那一部分,已经被她渐渐塞入孔眼中。 她到底要做什么! “可能会有点痛哦。” “唔——” 身体弓起,剧痛使他本能地想要逃,那轻声细语的女人却忽然发了狠,五指紧紧攥住茎身,硬生生将他向前拉。 “你往哪逃呢?” 弯钩从系带处破肉而出,汩汩鲜血顺着柱身流下。伴着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和痛叫,那圆环就由钩子带着,从孔眼处穿入,系带处穿出。 “我弄的还挺像模像样的嘛,”她满足地松了口气,含着笑意询问他:“你看,这么快就穿好了,你喜欢吗?” 咔哒一声,圆环合扣。 与此同时,黏腻的白浊再次从贞操锁的边缘渗出。 他的另一根性器,居然射了。 口中流出的涎水顺着脖颈流下,已经将他锁骨处的衣物洇湿一片。 银色的圆环坠在肉茎顶端,重量明显。 乐正子弦无力地垂着头,舌根酸麻,看着自己身下沾染鲜血却依旧挺立的性器,感到一阵恶心。 “你到底喜不喜欢?”她执拗地问着。 回答她的是紊乱而粗重的喘息。 “喜欢的话,要说出来啊!”她仿佛突然失了耐心,拽住他的发丝便向下拉扯。 他睁着朦胧失焦的眼睛,即便是满身疼痛,依旧只能发出破碎的呻吟。 似乎端详了许久,这女人才恍然大悟似地松开了他,甚至还替他轻轻地揉起了发根,“对不起,我忘记你带着口球不能讲话了。” 声音温和而安宁,与之前的疯狂全然不同。 不,这个女人本来就是清醒的,与其说她疯癫,不如说疯癫是她的工具。 她平静地割裂出这样一面,使出种种手段玩弄他的肉体,冷静地旁观着他的屈辱,自己却全然不受影响。 她想要击垮他的意识,毁灭他的人格,她想驯化他,让他成为一具除了快感什么都无法思考的行尸走肉。 意识到这一点,乐正子弦干脆不再挣扎,他闭上眼,脑中默念清心决,将任薇无视了个彻底。 眼见着刚刚还呼吸粗重的男人逐渐平静,任薇也并不慌乱。 身在纯正强攻耽美文,疯批攻自然是多智近妖的。 即便不懂什么叫精神控制,什么叫SM,他大概也猜到了她的目的。 但那又如何? 很多事情,不是明白道理就能做到。 清醒地堕落,往往比一无所知地被诱拐更为可怖。 隐约察觉到有人正在靠近石牢,任薇耳尖一动,迅速取下了口球,同时将他的下摆扯开,随意地盖在了性器之上。 “你——”他还未说出些什么,清晰的脚步声便已经在石牢门口响起。 “师尊,我代众师兄师弟来看望您,您近来可好?” 纪云开站在门口,远远的就先朝乐正子弦作揖。 “注意哦,你身上可是有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呢——”她声音极低,呼吸自耳后飘来,带着淡淡的药香。 他讨厌女人,讨厌女人的声音,讨厌女人的气味,讨厌女人的一切。 可现在面对着恨之入骨的女人,她只是呼吸,只是散发出一缕温软香气,他就已经浑身发热,口齿生津。 乐正子弦强忍住喉中的呻吟,抬头看向纪云开,沉声道:“我并无大碍。” “唔!” 他还未来得及放松一息,胸前两点便被人重重磨过,敏感的身体如过电一般痉挛了起来。 “师尊,您怎么了?”听见乐正子弦这一声暧昧的闷哼,纪云开当即就要上前。 “别过来!” 他已经抬起的脚步,只能定住。 心中莫名感到不安,纪云开的视线紧紧落在乐正子弦身上,疑惑道:“师尊,您可是受了伤?” 胸前的红珠被捻弄得发硬,她的手指转而又来到了腰下,拽着刚穿上的PA环轻轻拉扯,温热的皮肤时不时蹭过顶端。 又痒,又麻。 “师尊?” 眼见着纪云开又欲上前,任薇笑道:“喂,快说话呀,你的好徒弟要过来了。” “我,唔,我没事!你赶紧走吧!” 发狠的话语间,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呻吟。 尽管纪云开平日里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心里对这个阴晴不定的师尊其实很是畏惧。 可这次,他却没有直接离开。 乐正子弦已经快要忍受不住,他质问出声:“你为何还不走!” “师尊,我是想来向您求情的——我知道之前任薇触怒了您,但求您不要和她计较。” 说完这番话,纪云开竟是直接跪下了。 任薇? 这个筑基期的女弟子,当初盛骄说她碍事,他便存了抹杀的心思。结果事毕,不仅被秦补拙处罚,盛骄也对他大发脾气。 现在又多了一个纪云开来替她求情。 这个任薇倒是好本事……若不是身后这个疯婆子修为高深不可测,他都要怀疑对他几近折辱的人也是任薇了! 站在乐正子弦身后的任薇同样有点懵。 纵横炮灰组多年,判断一个人的好感实在是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就纪云开每次见到她那脸红嘴硬的模样,妥妥一傲娇,而且不知是因为任薇敢冒犯他这一点特别,还是因为她这张漂亮的脸—— 这傲娇少年大概对她存了一点春心萌动的好感。 但她又不是杉菜,对这种道明寺同款笨蛋公子哥,也是实打实地没有兴趣,每次都是拌嘴扯皮几句就跑。 可他居然趁着探望乐正子弦的机会替自己求情? 他就没想过万一乐正子弦发疯,他会是什么下场? 任薇有时候真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作为小说界食物链顶端的1,乐正子弦自然是狂傲自大的,此时听见徒弟这番直言,当即暴怒。 “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况且我和她之间的私仇,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察觉到他的怒气,纪云开心里犯怵。但想起任薇每日拼命练剑的模样,他又坚定了几分: “师尊,任薇的确不太会说话,但她真诚又勇敢,不仅天赋高,修炼更是刻苦。我知道您最是爱才,那天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心浮气躁,乐正子弦听不下去,正欲打断,胸口又传来一阵刺痛——她居然在掐他的乳尖。 同时,她掀开了他身下的衣摆。 轰的一声,乐正子弦再听不清纪云开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耳中嗡鸣。 “师尊,她真的很好……” 或是说得动情,纪云开越走越近。 当着别人的面动手动脚的“甜宠”桥段,在言情中常被用于表现男女主爱意深切。 任薇对此一向嗤之以鼻。 而现在她成为了主体,被迫屈服,被迫“露出”的人变成了男人,她忽然就感知到了一点乐趣。 “他要看见了哦。” 乐正子弦本就被锁在光下,石牢虽暗,但纪云开只要再走几步,他所遭受的屈辱便会在弟子眼前暴露无遗。 而罪魁祸首却隐匿了身形。 裸着下身跪立于石台之上,如同牲畜一样外露着淫物,扣着锁,穿着环,毫无疑问,他的这副肉体已经被打上了低贱的烙印。 可不该是这样! 他早已鱼跃龙门,他明明是高贵的,强大的,人人敬畏的望月门门主! 肉体不可否认的愉悦,内心不可忽视的羞耻,统统都化作了快感,越积越高,令他不自觉地牙关打颤。 “您可是望月门门主呀,身体变成这样,不要紧吗?”她恶劣的调笑声伴着柔软香风送到耳边。 “师尊——” “够了!给我滚!” 纪云开失魂落魄地快步离开后,乐正子弦胸膛起伏,却不是因为怒气。 点点白浊滴落在身前早已成痂的地面。 “哎呀,怎么又射了?你说你,今天都射了几次了?” 他痴痴地看着那一片秽物,双目失焦,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这次耽误了一点时间,只能为你上环,来不及做别的了,好可惜……”任薇抬手收起留影珠,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放心,我还会来找你玩的哦。” 真言 时隔一个月再次频繁地见到盛骄,季祉辰仍然感到有些不适。 他虽幼时入道,却并非不通礼俗。 替伤害任薇的乐正子弦求情一事,本就使他心生嫌隙。盛骄眼神中黏腻的挑逗,言语中忸怩的试探,一而再再而叁地纠缠,更是不断消磨着他对这位仙尊的敬慕和耐心。 容貌修为别无二致,可在这个稚童般无知而聒噪的人身上,根本寻不到半分昔日忘尘仙尊的影子。 季祉辰甚至完全无法再将他视作忘尘仙尊。 “祉辰,你又要去找薇薇吗?”隔着几步的距离,盛骄略微仰起头,抿着唇微笑着。 日沉西山,熏风阵阵,辉煌的光芒铺在天惊阁的长廊上,为他秀丽的身形披上一层金纱,款步轻摇。 此等美人美景,季祉辰却无心欣赏,点了点头便要从他身边掠过。 盛骄拉住了他的袖口。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他脸色苍白,淡青脉络从瓷釉般的肌肤中透出,眼中润泽,“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师尊,您别多想,”利落地将衣袖扯出,季祉辰面无表情,语气平淡:“我没有讨厌您。” “真的?”盛骄仿佛听不出他的敷衍,转悲为喜,亲昵地挽住季祉辰的胳膊,撒娇道:“那你陪陪我吧,这些天你总是去找薇薇,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无聊呢。” 纵然忘尘仙尊容色淑丽,皓质呈露,更为难得的,却是他通身的冰雪气,如空山新翠,绕月烟霜。 这样一个冰美人骤然展露出烂漫柔和的笑颜,必然是令人过目难忘,心意勾动。 然而季祉辰只是再次抽出手臂,沉声道:“抱歉,我与薇薇有约在先。” 说完,他甚至都没有看盛骄一眼,转身离去。 面对小季祉辰,盛骄已经彻底改变了策略。毕竟要在任薇的阴影下夺走他的心,实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大工程,他没必要再浪费更多时间。 左右季祉辰现在对他的印象已经如此糟糕,不如先发生关系——然而剧情已经崩成这样,身为任务者,盛骄却不得不受限于人设和规则。 要想利用系统给季祉辰下药,就必须先将他体内的那个真正的“任务对象”引出来,否则便是违规操作。 盛骄这几天寻得机会便黏着季祉辰,使劲浑身解数,都没能成功引出另一个灵魂,此时再直面他的轻视,只觉积攒多时的怨气触顶,怒气勃发。 “季祉辰!”他睁圆了眼睛,“我不是你的师尊吗?” “我不许你去找任薇!” “警告,宿主存在违背人设的情况,请及时改正。” 季祉辰步履未停。 此时,季祉辰决绝的背影,系统那冷冰冰的警告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嘲讽着盛骄的无能。 任薇就那么好吗? 就算她真的充满吸引力,不过是亲亲抱抱说两句甜言蜜语,就被哄得晕头转向,每日都缠着她……只能说明季祉辰实在是肤浅又愚蠢! 幸好—— 幸好他本来更感兴趣的就是另一个灵魂。 “你别找她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他流着泪,即便颤抖着,仍拔高了声音:“季祉辰,任薇一直在骗你!” 季祉辰停住了脚步。 “她游走于许多男人之间。” “接近你,讨好你,要与你结为道侣,也不过是另有目的。” “她心里根本没有你。” 盛骄泪水不止,满目哀戚,一步步上前,直到拉住了季祉辰的手。 “我才是真心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真心?”伴随着一声嗤笑,季祉辰抽出了手,眼中一片冷漠。 “你说她另有目的,那你呢?” 这熟悉的睥睨神色令盛骄心头一跳,要不是系统默不作声,他差点就误以为这是另一个季祉辰出现了。 “我只是想帮你啊,我知道你的过去,了解你的痛苦,我不想让你被任薇这样荒淫无度,满口谎言的人给骗了——” 这番救赎言论很快被季祉辰打断,他仿佛没听见盛骄对任薇的评价,只是哂笑道:“我有什么痛苦?” “你帮我的方式也挺特别。若照你所说,你应该做的是缓解我的痛苦,而不是身为堂堂忘尘仙尊,却一次次地在自己的弟子面前卖弄风骚,再装作天真单纯——” “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实在是可笑。” 从季祉辰口中说出这样直白低俗的话语,着实令人讶异。 按理说,季祉辰这个新生的灵魂大体上走的是原着的路线,除了童年的不幸,目前还并没有遇到太多磨难,应当是最纯善的时期,怎么会有这样冷漠恶劣的一面? 盛骄望着他怔愣半晌,还未来得及出声反驳,只见季祉辰周身的气质骤然一变。 “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让我爱上你?” 他果然出现了! 不再思索更多,盛骄精神振奋,撒娇道:“我喜欢的是你,可你又总不出现,我也没办法呀。” “哦——”他耷拉着眼皮,神色恹恹,“他可比我好骗多了,你连他都搞不定,我又有什么必要出来见你?” 笑容一僵,盛骄一边安排系统下药,一边哄着:“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他太喜欢任薇了,我根本就无法插足啊——再说了,我对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还是你比较合我心意。” 随着系统提示完成,他心中暗喜,主动上前握住了季祉辰的手,“我白白挨了一顿骂,好不容易把你叫出来了,你今晚就别去找任薇啦,好不好嘛?” “挨骂可是你自找的,”季祉辰似笑非笑,懒散地抽出手臂,“至于我今晚的去处——” “既然我是你们二人争夺的奖赏,自然是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我会消除他的这段记忆。与之相对的,你给我下的药,今晚能让谁占到便宜,就各凭本事了。” 语毕,季祉辰竟是凭空消失在原地。 “提醒宿主,季祉辰正在前往熹光岛。” * “师兄,你怎么了?”任薇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宗照锦抬起头,正对上她满是关怀的目光。 此时正是月夜将至之际,天空暗蓝昏暗。 少女腰间别剑,墨发随风轻扬,如透纸黎光,素瓷白胎,一身纯净无暇的少年意气。 宗照锦的思绪忽然变得混乱起来。 任薇怎么会出现? 不对…… 余光瞥过周遭的环境,他浑身热度更甚,腰下一颤。 他是在什么时候来了任薇的院子? 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仅凭着本能的渴望,他居然就这么守在了任薇的屋前。 身下性器高高挺起,胀痛不已,不愿让任薇发觉他的异样,宗照锦只能蜷起身体,勉力挤出一句:“我没事。” …… 没事还满头大汗地蹲她家门口? 任薇又没真的失忆,自然知道这是淫毒发作。 作为翻脸不认人的报复,她大可以就这么把他晾在门口,让他独自忍受煎熬。然而想到时刻伺机而动的盛骄,她叹了口气,还是蹲在了宗照锦身前。 “可你看起来很难受。” 熟悉的馨香如浪般击打着他的理智,宗照锦头脑发昏,不知所措。 “师兄,得罪了。”少女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肩头同时覆上了一抹温热——她居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气息铺天盖地,无孔不入,即便屏住了呼吸,也会沿着肌肤渗入,拨弄着他紧绷的心弦。 拜托,别再让他产生幻想了。 仿若听见了他的祈求,进到屋内,任薇毫不犹豫地将他放在了床上,安抚道:“我也不懂医术,师兄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找师尊。” “别——” 她还未转身,便被宗照锦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任薇颇具耐心,回握住他的手,目露忧色,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不要去找师尊。 不要离开。 不要让他一个人。 心口灼烧,五脏翻滚,宗照锦撑起身子,紧紧地握着任薇的手腕,说出口的却是:“你为什么都不叫我莲莲了?” 此言一出,两个人似乎都有些惊讶,怔愣相对。 “莲莲,”任薇率先反应过来,忍俊不禁道:“你是醉酒了吗?” 宗照锦忽然感到很难过。 对他来说,这样一句堪称孩子气的话语就已经是他所能表达的全部。 可任薇不需要。 她可以大大方方地享受季祉辰直白热烈的爱意,根本不需要去浪费时间猜解他胡言乱语背后的含义。 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宗照锦满面潮红,抖如筛糠,随着眼中泪水蓄积,抓着她的手也渐渐松开。 “如果莲莲你是醉酒了,我这里有解酒药,”她不知道他内心又在天人交战,只是主动拉住了他的手,又垂首从芥子囊中翻找起来,嘟囔着:“咦?上次给祉辰用的应该还有剩的啊……难道他上次就全用了……” “啊,找到了!”她笑容真切,将拇指大小的素白瓷瓶放到了宗照锦手中,“喏,就是这个,祉辰当时喝得烂醉,用了一点,立马就清醒了!” 心中酸涩不已,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宗照锦不忍再听,勉力翻身坐起便要离开:“我没事,师妹不用担心。” “诶,你至少先把解酒药喝了呀,你这样摇摇晃晃的,我怎么放心啊,当时祉辰也是,搞得头上撞出两个大包——” 祉辰,祉辰,祉辰。 她喜欢的是季祉辰! 明知道他们情投意合,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 他甚至无法再思考淫毒不解的后果,只是急切地、慌乱地想要离开这里。 闭了闭眼,宗照锦将瓷瓶中甘露一饮而尽,垂首道:“劳师妹费心了,我并无大碍。” 身下热潮不退,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维持住最后的一点体面,可此时任薇的一声惊呼,让他脑中嗡鸣不止,几欲昏厥。 “啊!糟了!莲莲,我好像拿错药了!” 她匆忙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不已,“这是真言露!” 真言露乃是昔年文花门的一位药师所调,会使人下意识地直面当下所想,口吐真言,若有虚假,当即暴毙。 这曾用于刑讯逼供的药剂,流传至今,时效已经缩短至四个时辰,药性也温和了不少,若是撒谎,最多不过是肺腑出血,丹田皲裂。 若是平日的他,或许还能全力抵抗药效,可如今淫毒发作…… 宗照锦双腿一软,竟是直接跌坐在地。 “师兄对不起!我觉得好奇,就找满春姐姐要来了,瓶子太像了,我不是故意拿错的……”任薇眼中泛起泪光,刚欲将他扶起,便被宗照锦顺势扯坐在地。 “薇薇……我……” 抑制不住的喘息从唇缝中传出,饱胀的爱欲徘徊在口中,宗照锦紧紧抿住唇,仍挡不住向外涌去的鲜血。 任薇慌了神,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师兄,都怪我,我现在就出去——” “我……爱你……” 短短叁个字,即便被阻挡,被鲜血模糊,依旧不难辨认。 他隐晦的,不可言说的,卑劣无用的爱意,最终还是借由真言露得以见天日。 “什么?”噙着泪,任薇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他。 “我爱你……我想要得到你。” 宗照锦跪坐在地,双手紧紧握在任薇肩头,眼中满是痛苦和懊悔,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滴落在衣摆之上,渲染出一朵朵血红的花。 这副惨烈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在表白。 可他又开了口: “薇薇,我讨厌季祉辰,我讨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爱你,讨厌他总是在你的身边,我恨不能取而代之。” “明知道你不爱我,明知道不该插足你们的感情,可我做不到……我无法放下你,我没有办法不想你,没有办法不在乎你……” “不止是因为我身体里的淫毒而和你交合,我想和你结为道侣,想亲你,抱你,想和你做更多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已经压制不住哭腔,不敢看任薇的反应,只能闭着眼,泪流不止。 见他这反应,任薇乘胜追击,佯装为难,“师兄,就是,你说的淫毒……交,交合……又是什么意思?” “我身中淫毒,需要每七日与人交合一次,直至七次方可解毒。” “那这是师兄你第一次毒发吗?” “不。” 宗照锦感觉自己的心脏碎裂成齑粉,连痛楚都无法察觉,只剩无边的绝望,残忍地凌迟着他的灵魂,“这是第二次。” “那第一次——” “第一次是七日前,与你……我抹去了你的记忆。” 听见任薇倒吸一口气,宗照锦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知晓了真相,定然已经对他厌恶到极点。 就这样吧,让他彻底死心…… “师兄,我们交合吧。” 少女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与七日前的境地重合。 他骇然地睁开眼,难以置信。 “我虽然喜欢祉辰,但也喜欢你啊,”任薇抬手揽住了他的后颈,认真道:“和莲莲做那种事情,我不讨厌。” 她总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便能击溃他高高垒砌的防线。 宗照锦撇过头,喉结滚动:“可你们本该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丝毫没发觉,自己的底线正在一步步被拉低。 “是吗?”任薇抬手抚去了他唇角的血迹,轻轻吻上:“可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啊。” 她眼角泛红,却含着点点笑意,手指从他的下颌一路轻划到腰下,似探索,似挑逗。 在此刻,宗照锦恍惚觉得自己正在被蛊惑着陷入剧毒的沼泽,无法控制,无法自拔。 “那莲莲和我偷情吧。” * 既然是游戏,自然要保持公平公正。 盛骄知道他的存在这一点,正和季祉辰会爱上任薇的法咒相抵。 那盛骄给他下了药,为了公平起见,他也去见任薇一面,应该够了吧。 站在任薇院外,季祉辰兴致缺缺,正欲推门而入,耳尖一动,却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男女的喘息声。 这样的声音……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心生好奇,眨眼之间,他已移身至屋顶。 毫无偷看他人隐私的愧疚,季祉辰轻巧地移开了一片瓦砾,目光正落在二人身上。 那个总是对着小季祉辰言笑晏晏的少女,此时香肩半露,正攀在一个高大少年怀中,被他动情地吻着脖颈。 想起来了。 之前在太华山的山洞里,她也是这样和那个名为书琼的银蛇交媾的。 或许正如盛骄所说,任薇淫乱无度。 可季祉辰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被正道人士怒斥荒淫的魔族,一般都是七八个人起步。 而反观任薇,至今也就和两个人纠缠过,其中一个还死了,离淫乱应当还有很远的距离。 不过既然他们都愿意和她做这档子事,说明和她做很舒服。 季祉辰忽然不想给盛骄机会了。 一个两个 肉文行业蓬勃发展到现在,NP、人外、血缘禁忌……各类刺激题材层出不穷,一山更比一山高,变态之外还有更变态。 偷情,实在是小儿科。 但身为肉文镶边男配的宗照锦似乎不这么觉得。 “不……不能这样。” 腰腹痉挛,他喘着粗气,额头汗水沿着侧脸滑下,整个人都呈现出摇摇欲坠的迷乱模样,一双眼睛却如水洗般清透: “就算我爱你,也不能引诱你走上这样一条错误的道路。” 都吃两次亏了,还死守原则,真是有够倔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在你和季祉辰之间做出选择?”任薇又靠近了几分,噙着笑意,眨了眨眼,“莲莲是希望我选你吗?” 他不过是一个后来者,还仗着师兄的身份亲近、冒犯任薇,如何比得过生性纯良的季祉辰。 纵然心中万般自贬自厌,饮下真言露,宗照锦只能坦诚地说出内心最深处真正的渴求。 “我希望你爱的是我。” 说完,宗照锦又扭过头,唇角发抖,竭力压平声线:“可这只是我的妄想……我不需要你作出回应。” 明月将起,些许清光跃入房中,照在他额前的薄汗上,好似为他镀了一层银釉。 分明是跌坐在地,发丝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透着一股纯净圣洁的凛冽雪气。 这个气质和外形,当原版忘尘仙尊的代餐都不成问题。 说不定比忘尘仙尊本人还要正直。 跑偏的思绪收回,任薇转而思考起了对策。 在他身边装了这么久的乖乖师妹,她也早就明白了宗照锦此人的执拗之处。作为一个究极圣父,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要是放在现代,从小学起就得蝉联五讲四美道德标兵。 就像现在,即便他内心终于能产生一点“有悖人伦”的可怕想法,要真正实践,恐怕还是遥不可期。 对宗照锦多了几分耐心,并不代表她愿意付出大量时间和精力与他纠缠推拉。 进入道霄宗这几个月,她比想象中成长得更快,也不再迫切需要一个庇护者。 沉没成本不影响最终决策,有时及时收手反而能够止损。 更何况,男人的喜爱,从不是什么值得争夺的优质资源。 如果他始终严防死守道德底线,无法为她破格,那就更失去了利用价值。 “师兄,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根本不愿意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前进一步。”任薇站起身,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他。 “忽视了我的意愿,算是哪门子的为我好?” “主动的是我,要为你解毒牺牲的也是我,你呢?” “除了不情不愿地说两句爱我,你还做了什么?还是说,就连那几句表白也是假的,全都只是为了戏弄我?” 寒月高挂,冰凉月光透过窗纱,似潮水灌入,浸润了她一身冷意。 她这番话中诸多漏洞,却足以使宗照锦慌乱不已。 自相遇起,任薇从未用过这样冷漠疏离的目光看过他。 宗照锦心脏抽痛,想要出声反驳,却发现舌尖早已在无意识中被咬得鲜血淋漓,只能发出几声模糊的呜咽。 她垂下眼睫:“我不可能选择你。” “因为你根本就不爱我。” 不……他说的爱不是假的,更不是为了戏弄她。 他只是不想让她成为背叛感情的不仁不义之人,她尚且年幼,会勇敢地追求一时冲动的情爱并非过错。 但作为长辈,他更希望她能够获得长久安稳的幸福,而不是为一己私欲引她堕落。 然而如任薇所说,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将自己的想法自居正确,再用于约束她,对她来说本就不公平。 眼见着任薇将要转身离去,宗照锦来不及思索便拉住了她的手。 “别……走……” “是我,”含糊地咽下口中鲜血,他红着眼,抬起头的瞬间,泪珠连连从眼角滚落,“是我不对……我是真的……” 爱字还未说出口,任薇已经拂开了他的手。 “放心,我不会走。” 她关上房门,回过头嘲讽道:“虽然我知道师兄的心意是假的,但我们同门一场,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为了利用她解毒! 宗照锦的一颗心仿佛坠入深渊,连带着身体都感受到失重,一口乌血呕出,竟是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都是他的错。 即便就此死去,也是他咎由自取。 身心痛到木然,待宗照锦终于恢复知觉,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坐在自己腿间上下起伏的任薇。 她衣冠完好,只是身下衣裙敞开。 而他早已被剥地一干二净。 视觉的冲击比快感更先袭入脑海,目光落在他们相连的性器上,他怔愣了许久,才终于听见自己口中不断溢出的呻吟。 那是一声声黏腻、暧昧,间连不断的粗重喘息。 为什么…… 来不及思索,她一口气坐到底,粗硬的性器被深深包裹,绞弄,疼痛伴着快感直冲头顶,让他下意识地挺起腰身,扬起脖颈急促地喘息起来。 任薇嘴角上扬,眼中却毫无笑意:“师兄,你总算醒了。” “唔……薇薇,你……” 仿佛知道宗照锦内心的疑问,任薇歪了歪头,语气是故作的天真:“既然师兄不愿意和我偷情,我又要为你解毒,那我们只好保持纯洁的肉体关系啦。” 见他直起身子又要说话,她直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放心,只是解毒而已,我的心依旧只——属——于——季祉辰。” “我们只发生关系,不产生感情,满意了吗?” 她的手心温热,身体柔软。 他们正紧密相连,做着恋人之间最亲密的行为。 可她说“只是解毒而已”。 在有关任薇的事情上,他似乎一次次地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先是抹去她的记忆,又拒绝她的示好。 终于,她厌倦了与他拉扯,收回了能够分给他的那一点爱意。 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结果,也是他屡屡劝告想要得到的结果,宗照锦却并不能如预想中那样平静地接受。 五脏六腑仿佛被绞碎,令他痛不欲生。 “对不起……” 宗照锦撑起身,泪珠滚落,脸色苍白地与她对视,“我不想这样,我是真的爱你。” 在真言露的作用下,他不得不在任薇戏谑的目光下继续吐露爱意:“不是为了解毒,更不是为了戏弄你……我是真的爱你……” “可正因为爱你,我才需要控制自己。” “只是事到如今,我却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宗照锦望着她的眼睛,哽咽道:“我不想被你厌恶,更不想伤害你,我到底该怎么办……” “莲莲,你总是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任薇神色缓和,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无情道,忘情是最终的结局。总归是忘情净心,为什么不勇敢一回,享受爱的过程呢?” “我们可以吗?” 在这种时候,他似乎成了一个胆小畏缩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地寻求着她的许可。 “当然。” 宗照锦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抱住了她,又吻住了她。 他的身体遵循着本能去贴近她,挺动,顶弄,或深或浅,或轻或重。喉间发出一声声令人脸红心跳的呻吟,甚至盖过了她的声音。 他们是如此的契合。 每一下深入都被容纳,每一下抽出都被挽留,在这种原始的动作中,他终于剥去了将他牢牢捆缚的伦理道德,放纵自己的本心去与爱人亲密。 宗照锦看着文文弱弱的,动起来又快又凶,任薇迫不得已攀着他的肩头,如同风浪中颠簸的小船,束起的发丝也散开,垂在腰后一下下地荡出墨浪。 “你慢一点,啊,慢一点——” 即便身体热潮翻覆,他依旧听话地放慢了速度。 “可以再快一点,对,呃嗯,不要这么深,”她半眯着眼,眼尾也沁出一点湿润,“不要全部进去,就这一截……” 他顺从着她的要求,黏腻的水声从二人身下传出。 宗照锦垂下眼,看见了性器抽出时牵连出的条条银丝,晶莹,柔韧。那由她身体中流出的潺潺爱液,不仅包裹在他粗硬的性器上,还流到了他的大腿内侧,激起一片令人酥麻的凉意。 在这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和任薇之间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他还是宗照锦,还是她的师兄,可同时,他是她的情郎。 他们正在偷情。 “莲莲是不是觉得很刺激?”发觉他直愣愣地望着二人交合处,任薇轻轻摆了摆腰,又含进去几分,笑道: “我们正背着季祉辰交合——” 话音未落,宗照锦一手盖住她的眼睛,同时寻着她的唇吻上。 即便他才是那个第叁者,他依旧不想听见季祉辰的名字。 比起季祉辰,他拥有的太少了。 他可以控制自己不去艳羡,但至少,在与他欢愉时,不要再残忍地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贴着唇瓣摩挲几息,伴着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他的舌头径直闯入她唇缝间,纠缠着她的舌尖拖入自己口中,含吮,蹭弄,不断汲取着她口中的津液,喉结滚动间发出响亮的吞咽声。 嘴唇、脖颈、肩头,任薇衣襟散乱而露出的小片肌肤,几乎都被宗照锦炽热的唇一一吻过。 眼前一片漆黑,唇舌被他热切地舔舐着,再听见肉体拍打声中夹杂着他含糊的闷哼,任薇都有点蒙了。 这转变也太大了。 压抑欲望的圣人在堕落时往往会更为疯狂,这不是什么冷知识——但在任薇看来,宗照锦应当不会这样。 毕竟他并不是人类,还是欲望淡薄的草木所化,甚至连繁衍都可以不依靠性交。 而且要不是她一通PUA,恐怕这个人会始终坚守在师兄妹的红线内,不越过半步。 任薇心中讶异,拉开宗照锦覆在自己眼前的手掌,转而抬手捧起他的脸。 果不其然,他又在偷摸掉眼泪。 平时温柔可靠冷静镇定,在这种时候,却好像完全被情绪左右,总共就做过两回,他每次都哭得这样凄惨。 在任薇开口询问前,宗照锦微微仰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引诱了你。” “是我将你带上这样一条歧路。” 他托着她的脊背,隔着层层衣物,躬身吻在了她的心口,“我会承担一切恶果,但我求你……” 这个吻极轻,郑重虔诚如信徒膜拜神明。 泪水渗入衣料,洇开一片湿痕。 他颤抖着声音祈求她:“求你不要抛下我。” 迈出这一步,他不怕任何惩罚,唯独怕任薇对他失去兴趣。 她今天可以选择他,明天就可以选择另一个人。 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他。 如果这一天真的来临……宗照锦不敢想象。 * 任薇已经沉沉睡去,季祉辰放下结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她的房间。 这两个人真的是有够磨叽的,交媾而已,又哭又哄的,搞半天也不结束。 知道他在屋顶等了多久吗? 手掌在少女的腰间拂过,短暂停留,又还是落在了她的胸口。 刚刚他们做的时候,宗照锦倒是裸着,但任薇衣冠完整,季祉辰什么都没看见。 既然是交合,不脱衣服又怎么能行呢? 即便是隔着衣物,季祉辰也能感觉到她的柔软。 他解开了任薇的腰带,顺着衣衫层次逐渐脱下,将她赤条条地剥了出来,搂在怀里。 少女白皙的身体布满大大小小的青紫痕迹,腰腹间几道臂长红痕,显然是剑气所伤。 金丹而已,再拼命地练剑也强不到哪去,何必给自己漂亮的身体搞出一身伤呢。 腹诽两句,季祉辰皱了皱眉,手掌从她的侧颈向下抚过,深深浅浅的伤痕随即消失。摸到那两团软肉时,他握在手心揉弄了片刻,直到顶端的红珠挺立,他才继续向下为她抚去外伤。 很快,任薇的身体恢复了最初白皙柔嫩的模样。 季祉辰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她的鼻尖,语气轻快:“你看,还是得脱衣服吧?不脱衣服,你那师兄连你受了伤都不知道,又怎么给你疗伤呢?” “不过现在我都替你治好了,所以我收取一点报酬,没关系的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因为他的法咒而陷入沉睡的少女自然无法应答,他露出笑容:“那好,我也要和你交合。” 脱下衣物,肌肤相贴时,季祉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怎么以前他就没有想过和女人做这种事情呢?她们的身体这样漂亮,这样柔软…… 宗照锦已经替她炼化了体内的元阳,可季祉辰依旧忍不住按了按她的小腹——什么都没有流出。 好吧,看来是全吸收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有些不快。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既然他不高兴,那任薇也不能太惬意。 贴上任薇的唇瓣,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直到将她的唇含吮得有些红肿,这才掐着她的下颌,探入她的唇齿之间。 舌尖相触的瞬间,季祉辰只觉得酥麻感从头顶一路蜿蜒到腰眼,身下的性器高高翘起,戳在她的腰腹间。 好舒服……怪不得这群蠢货会沉迷于她。 在任薇的口中搅弄了一番,揩去了她唇角溢出的晶莹,季祉辰想也没想,继续向下吻去。 含住她乳肉吸吮的同时,腰身也不禁前后挺弄起来,将肉茎顶端到根部都从她细腻的肌肤上蹭过。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就已经喘息连连。 任薇并非全无意识,至少此时,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被人触碰。 是毒吗? 还是盛骄的系统动的手脚? 身体无法动弹,任薇的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她随沉兰修行多时,早已识遍百毒,如果是下毒,她不可能没察觉到。 而且她作为外来人员,如果是主系统动手,也需要先连接她的意识。 还能是谁?又是如何困住了她的身体? 季祉辰感觉自己兴奋到了极致,肉茎顶端已经渗出了一缕黏液,他扶着性器,在任薇的腿间蹭弄了几下,终于顶在了穴口,然而只是向里挤进一点,那紧紧吸附的感觉便逼得他脑中一片空白。 再低头,任薇的腿间已经散开了丝丝缕缕的白浊。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 原来交合是这么幸福的事情。 射出的那一瞬带来的刺激,是他过去杀千百人,重启世界千百次都无法得到的。 难道是盛骄下的毒终于起作用了吗?他现在恨不得将任薇锁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季祉辰觉得自己找到了绝佳的乐趣。 性欲高涨,他抬起任薇的腿弯,还欲再进入时,房门轰地被推开。 “你在做什么!” 即便是盛骄闯了进来,季祉辰依旧头也没抬,专注地盯着任薇的腿间。 看见任薇腿间的痕迹,盛骄目眦欲裂,想也没想上前推开了季祉辰,用宽大的衣袖盖住了她的身体,怒火中烧:“你居然碰她!” “我不能碰吗?”季祉辰身上一丝不挂,却毫无羞耻感,大喇喇地坐在了床沿,“她之后会与我结为道侣,我和她做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在这一瞬间,盛骄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什么而生气了。 他是为攻略季祉辰而来,可季祉辰却在睡奸任薇。 一路上设置层层结界,即便有系统傍身,盛骄一一解开也花了大量时间。所以季祉辰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任薇来的。 想清这一点,盛骄突然冷静了几分。 他是在为任薇的背叛的愤怒,在为季祉辰的选择而愤怒。 绝不是因为嫉恨…… “解开任薇身上的法咒。” 吩咐完系统,盛骄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季祉辰,弯起眉眼:“祉辰,这种事情不是只有男女才可以做,如果你想——” “不,我觉得我喜欢女人。” “你没有碰过男人,怎么知道你喜欢女人呢?” “我对男人没有兴趣,比如你,”季祉辰戏谑地摇了摇头,“看见你,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任薇好不容易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坐在自己床边咬牙切齿的盛骄,还有——裸着身体的季祉辰。 “我们大可以叁个人一起。” 更新情况 前段时间工作原因没法在po正常更新,一直在Уцshцweи.cσm更新,目前的情况是Уцshцweи.cσm比po快14章,基本日更,爱你们~ 你也太快了吧 现在的场面很诡异。 首先,这里有一对情侣和一个gay。 其次,在场的人当中,有两个人是裸体。 最后,gay还说出了“叁个人一起”这种惊世骇俗的话。 不等季祉辰给出反应,任薇一掌掀开了坐在自己身侧的盛骄,披上被扔在里侧的衣衫,冷嗤道:“你倒是想得美。” 盛骄一时不察,居然就这么跌坐在地。 “任薇,你——” 他抬起头,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胸口便被任薇踩住。 说是踩或许有些过分,她只是将脚尖贴在了他的心口。 “叁个人一起的话,你对我能有反应吗?毕竟——”任薇拉长了声音,视线转向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季祉辰,“你喜欢的可是男人。” 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抬起腿时,白皙的软肉若隐若现,整个人散发着馥郁芳香,引人迷醉。 几乎是一瞬间,盛骄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没有中毒,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他对任薇的身体起了反应。 可以说,在盛骄顺风顺水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挫败都源自任薇。 不管是当初擅自进入他的世界,再无情地离开,还是现在一次次地阻碍他完成任务…… 盛骄惊觉:在他们二人的博弈中,她似乎总是占据着主动权。 如今,她甚至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情欲。 身体的堕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它的下一步往往就是意志的沉沦。 难道他被任薇掰直了吗?可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孩子看待,怎么可能会爱上她呢? 难道不是她一直追逐着他吗? 盛骄腰下的情况季祉辰看在眼里。 他并无太大的反应,反而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任薇身旁,侧过头看着她,邀功似的:“放心,我不喜欢男的。” “是吗?”身旁坐着一个裸男,脚下踩着一个男同,自己的衣衫松垮,这是一个任谁看都称得上淫乱的场面。 可任薇神色不变,她与季祉辰对视:“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呢?”季祉辰睁大了眼睛,如平日一般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轻轻柔柔地磨蹭着,“既然我们要结为道侣,你当然要接受我的全部啊。” 现下的状况,正对应上了任薇最初的猜测——气运之子出现了问题。 盛骄与现在季祉辰身体里的这个灵魂明显相识,而且看盛骄这副倒贴的样子,想必是要攻略他。 难道是季祉辰的副人格? “你是季祉辰的另一个人格?” “唔……这么说或许也没错,”他身体向前,将腰腹贴到了她的腰际,滚烫的硬物烙了上来,微微磨弄着,“反正我们都是季祉辰——” “不是!”从刚刚开始就大脑宕机的盛骄突兀开口,“他根本不能算是季祉辰!” 他双手抱住了任薇的小腿,挪动膝盖一直拱到了她的腿间,在任薇冷淡的目光中,流浪狗似的,试探着贴近了她。 “他是——” “警告,根据计算,此行为将大幅提升攻略的失败率,已自动禁言。” “他是什么?”盛骄明显掌握更多消息,任薇状似不在意,轻飘飘地问道。 “他是,是,唔!唔——”他嘴唇开开合合,始终没能说出下文,最终不可抗力地只能发出无用的哼叫。 想来是主系统不允许透露。 “哈哈,你看他像狗一样——”季祉辰不知何时双手从侧面紧紧抱住了她,几乎是整个人缠在了她的身上,笑道: “你问我啊,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为什么不问我?” 对盛骄愤恨的目光视而不见,任薇躲开季祉辰凑上来的嘴唇,“如果你会告诉我,刚刚就已经说出真相了。” “薇薇真聪明,我确实不会告诉你更多,但这都是为了公平啊——”他爱恋地亲了亲任薇的耳垂,柔声道: “其实我中毒了哦,而且刚刚就已经为你破格过一次了,所以肯定不能再偏心你了,不然多无趣啊。” “不过——我现在对你的身体很感兴趣,如果你能让我进去,我就告诉你一点。” 说着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季祉辰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双眼明亮纯净。 毫无疑问,这个灵魂也是个神经病。 但既然他很重要,任薇就不可能放任盛骄攻略。她并无羞怒,只是面露惊讶:“你刚刚没有进去吗?我看我腿间那么多黏糊糊的东西,还以为你已经趁人之危对我做过什么了呢。” “唔唔!” 她这话足够直接,盛骄抱着她的腿,使劲地摇着头。 “啊——”任薇拍了拍盛骄的头,又看向季祉辰,恍然大悟似的,“原来你还没有进去就射了。” “你是不是早泄啊。” 季祉辰并不懂“早泄”的意思,但从任薇那副微妙的表情来说,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他神色略僵,眨了眨眼,懵懂道:“这个难道不是越快越好?难不成要像宗照锦那样,弄上半个时辰?” “当然不是,快就说明不行啊。”任薇目露同情,抬腿踢了踢身前不能言语的盛骄。 “喏,就连他这种伏在别人身下的男人,恐怕都不会这么快呢。” 任薇这番话,几乎使盛骄在一瞬间斗志昂扬了起来。 在此刻,他忽然就不想再思考什么性取向,什么弯掰直,就算他确实是喜欢上了任薇又如何呢? 他人生的信条就是放任欲望,及时行乐。 与其遏制,不如满足。 她现在趾高气昂地,踩着他的自尊去戏弄另一个男人,可如果在未来,她要成为雌伏在他这样一个弱受身下的女人……到那时,她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只是想到这里,盛骄便双眼发亮,他轻轻揉捏着她的小腿,讨好地顺着她的脚背缓缓向上吻去。 季祉辰望着他们,半眯起眼,薄唇紧抿。 任薇将他与盛骄相比,无异于羞辱他。 不,她说这些,本来就是为了挑衅激怒他。 她以为这样说,就能让他恼羞成怒,展示出自己真实的身份和能力?怪不得能把那个新生的灵魂迷成这样,任薇这些小手段都实在是太可爱了……甚至完全算得上是情趣嘛。 季祉辰不可自控地感到兴致高昂,他脸上一片潮红,蹭在任薇的肩窝处,很快就将她的那一片肌肤熏热。 “你和他做过吗?不然你怎么知道他比我的时间久。” ……这个季祉辰恶心人真有一套。 她的试探就这么被四两拨千斤地抵了回来,任薇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猜的,毕竟比你快的男人应该很少。” “或许我该让你再睡会的。”季祉辰不再纠结“快”的问题,他环抱着她,手指覆上她胸口的软肉,缓缓揉弄着。 “如果不是他跑来捣乱,我们应该已经做过好几次了。” 在这期间,盛骄舔吻着她的小腿,一直到膝盖处,被任薇抬腿踢开。 她并未用太大力气,盛骄向后一个趔趄,还是稳住了身体。 他衣襟凌乱,红潮从眼下一路晕开到锁骨,喘着细气,唇上一片湿润,舌尖也还未收回,只是眼神迷蒙地望着她。 这是他多年习得的本能,在试图俘获一个人的心时,他总是能下意识地做出最诱人,最勾起人破坏欲的姿态。 强大也好,弱小也罢,他总能成为那个被宠爱着,被保护着的人。 这一招在面对男人时无往不利,任薇却眼也未眨,她只是眼珠微微下移,仿佛看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勾起唇角: “你该不会在期待我对你做些什么吧?” 这两个人显然毫无下限。 盛骄或许是欲望作祟,男女不忌,而这个季祉辰接近她,大概率并不只是见色起意。 “既然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两个就赶紧滚,”她冷下脸,慢悠悠地整理起了衣襟,“敏敏大概快到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暴露身份,大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无论武力还是信息差,现在的场合都明显对任薇不利。 但既然世界还未崩塌,天道也没找过来,那就说明现在在季祉辰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出于某种原因还在遵守着基本的世界规则。 早在拿过衣衫穿戴的同时,她就已经催动玉珏呼唤了肖敏敏。 这两个人再狂妄,面对女主角也得谨慎万分。 果不其然,一听见肖敏敏要来,盛骄霎时表情一变。 “警告,宿主不可暴露,肖敏敏预计叁分钟后到达,请尽快离开。” 在季祉辰记忆中,肖敏敏身为重要人物之一,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若是让她撞破这个场面,必定是不死不休。 到那时,若是世界再重启,任薇还会是这个任薇吗? 心中计较了一番,他依依不舍地捡起衣服,俯身吻在了任薇额前,“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 树影摇曳,夏风撩人。 肖敏敏望着不远处练剑的任薇,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她赶去任薇住所时,从她身上嗅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腥膻味。 这味道令她心绪焦躁,甚至可以说是——让她抓狂。 天狐一族无论何种性别均有孕育之力,因此对伴侣的性别也并无限制,只求所爱,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 过去,她能明显感觉到,唐嵶川对她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仿佛是命中注定,她控制不住地关注他、靠近他。 包容他的坏习惯,容忍他的坏性格。 受伤也好,生病也罢,只要唐嵶川出现,无时无刻,她都毫无意识地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再露出恰到好处的少女羞涩。 她不懂爱情,可许多人都说她爱慕唐嵶川。 这种懵懵懂懂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任薇出现。 与她日日相伴的时光太过美好,偶然再遇到唐嵶川时,肖敏敏才发现:她几乎完全没有想起过他。 比起对唐嵶川那按部就班的关注,她对任薇有着无法否认的,旺盛的亲近欲。 她甚至会在某个时刻,嫉妒能够得到任薇喜爱的季祉辰。 她这是叫做移情别恋吗? “敏敏,你是不是累了?”任薇走到树荫下,见肖敏敏神色疲倦,下意识地伸手贴上她的额头。 光影斑驳,衬得任薇目粲如星,粉光若腻。 可肖敏敏的目光却落在了她一开一合的唇瓣上。 之前任薇被乐正子弦刺伤时,为了让她更快恢复,趁其他人不在,肖敏敏悄悄地给她渡了天狐灵气。 那时她心无杂念,只是想要减轻任薇的痛苦。可如今再回想起来,居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几分旖旎。 心脏沉重而慌乱地跳动着,一下一下,吵得肖敏敏快要无法思考。 任薇不知道她吻过她。 更不知道,此刻她的心正为她而狂跳。 新欢旧爱 “师姐,你知道薇薇在哪里吗?” 叁天了,玉简始终不被回应,在住处也等不到任薇,季祉辰慌了神,他拉住肖敏敏,语气急切: “她是不是在躲着我?” “不——”肖敏敏下意识地否认,怔愣须臾后垂眸道:“我也不知道,这几日,我亦未曾见过薇薇。” “既然这样,想必她是有事在身。”季祉辰松了口气,又很快蹙起眉,“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得去找她。” 在御剑离去之前,他回过头:“师姐不去找薇薇吗?” 肖敏敏神思游离。 那日她心动不已,唐突地握住了任薇的手,可只是一瞬间,她就反应了过来,随即落荒而逃。 对任薇而言,她们同为女子,双手相握更不是第一次,自然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于肖敏敏,却是情窦初开后,对心上人的触碰。 叁天过去了,她仍没有与任薇相见的勇气。 可越是不见,任薇的模样越是清晰。 就连她的记忆也背叛了她,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不断翻涌而出,抽丝剥茧,佐证着她的一次次动心。 “师姐?” 蓦然清醒,肖敏敏扯出一点笑容,“我还有些事,就不去了。” * 教育资源的倾斜在道霄宗展现地淋漓尽致,唯二主剑的观风门和倚剑门,各自单独拥有一片宽阔平坦,灵气充裕的剑场。 而其余门派中的弟子,若是有修剑者,也只能挤在中间的善信剑场。 任薇刚走出善渊剑场,一道凛然剑光正擦着她的肩头飞过,登时割开一道口子,连带着其下的皮肤也留下一道显眼红痕。 这门服乃是护体法器,乐正子弦有化神期修为能划破也就罢了,便是不以剑为主的门中,也有弟子拥有这样强大的剑气吗? 任薇抬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的门服,我会赔偿。” 女孩通身墨黑,长发高束,与任薇对视几息,眼神从她肩头掠过,又绷着脸补充道:“是你突然出来的。” 她瞳仁偏小,眼尾上挑,抬眼看人时,上缘遮瞳,呈现出非常标准的上叁白。鼻梁挺直,唇峰锐利,话语间,两颗虎牙若隐若现。 任薇有些看呆了。 倒不是说肤浅地被她的容貌所吸引,而是这宛如出鞘利剑般锋利的凛冽气质,在道霄宗中很是少见。 “没关系,”她摆了摆手,肩头霍霍漏风,“确实是我出来的太突然。” …… 相顾无言,这黑衣女子并未离去,转而抬眸盯着她的脸,“你——” 她面容冷淡,似乎不太习惯和人对视,“你是任薇?” 说完,便立马撇过头躲避视线。 不管怎么样,先出一张傻白甜牌,试探一下。 “嗯,我叫任薇,来自观风门,你呢?” “我叫武招财,逢雪门。” 任薇有点失语了。 不是说这个名字有多么过分,只是,出现在花里胡哨的修仙界,再配上她这张“绝非池中物”的脸,有亿点出乎意料。 仿佛知道自己的名字会让人吃惊,武招财紧抿着唇,垂下眼睫淡淡道:“我自己取的。” 在玛丽苏和ABB中,她选择了接地气。 她冷淡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整个人气压都低了不少,显然是有些低落。 “这个名字寓意很好啊!”任薇上前几步,笑道:“而且你的剑术也很好!” 她这夸赞是真心实意,在主修符术的逢雪门中还能习得如此凛然剑气,想来天赋和刻苦缺一不可。 “嗯。” 得了赞誉,武招财的脸色却比方才还要冰冷,沉默了半晌,她才看向任薇的脚尖,沉声道:“你的剑术也很好。” “你怎么知道?你有看过我练剑吗?可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 武招财从未和他人靠得这样近,只觉浑身不自在,被任薇一连串问句逼得步步后退。 “百器堂中可租赁记录有金丹期弟子修习过程的留影珠。” 宗照锦乘莲而来,先看向了任薇,抬手为她披上一层薄衣盖住了她裸露的肩头,这才朝一旁的武招财颔首。 “记录我修行的过程?” 见任薇神色困惑,宗照锦为她紧了紧外衣,面露无奈:“善渊剑场中有留影珠时刻记录,你难道毫不知情?” …… 她还真不知道。 “是我没和你说清楚。” 当初他虽然将大小事宜记录在册,事无巨细,但内容太多,反而不方便任薇查看了。 “凡至金丹期,其在剑场中的修行过程都会被留影珠录下,放置于百器堂中,供弟子们租赁修习。” 这不就是另类的经验帖,修仙搞这么先进? “武师妹想必是从百器堂中租赁了你的留影珠。” 武招财扶着剑,认真地点了点头:“正是,任薇道友的留影珠很受欢迎,有价无市。” 任薇突然觉得有点尴尬。 这样一来,她当初被纸符傀儡爆锤的样子岂不是广为流传? “别担心,”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宗照锦语中带笑,抬手将她颊侧发丝拂开,贴心地解释道:“留影珠中是精简后的记录。” 季祉辰一路寻到剑场,总算是遇上了一回任薇。 然而宗照锦又在她的身边。 他离得那么近,还为她捋开发丝。 “薇薇!”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怒气横生,不是对任薇,而是对宗照锦。 明知道他和任薇两情相悦,还总是跟在她身边—— 他快步上前拉住了任薇的手,宣誓主权一般贴近了她,轻声询问:“你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望着他的脸,任薇止不住想起那一夜。 事实上,那晚之后,另一个灵魂销声匿迹,再未出现过。 可从他当时的言行来判断,他一定是能够感知到季祉辰所经历的一切。 既然他想继续躲在季祉辰背后与她接触,任薇就偏不遂他的愿。 “没有啊,没什么忙的。” “那为什么这几天我——” 他话还未说完,任薇已经抢先解释道:“可能就是碰巧没遇到吧。”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知道他一直在找她。 心口一空,季祉辰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他勉力稳住声线:“可是玉简你也没有回……” 任薇笑了笑,自然地抽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抱歉,大概是忘记回应了,你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要紧?”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她的态度还称不上疏远,可季祉辰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冷淡。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季祉辰搜刮着全部的记忆,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该如何赎罪,如何取得任薇的原谅? 看着季祉辰无措的模样,宗照锦无动于衷。 他早就发觉了,不是吗? 对任薇而言,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她也不会为任何人驻足停留。 季祉辰至少堂堂正正地获得过她的爱意,可他呢? 即便清醒地知道争风吃醋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他还是靠近了任薇,给予自己曾经的徒弟沉重一击: “薇薇平日里若是有事,都直接以莲花玉珏寻我,因此不常用通信玉简。” 他对不起季祉辰。 可既然任薇对任何人都毫无特别,那他为何不能去争夺呢?哪怕是短暂的偏爱,也足够了。 不得不说,宗照锦开窍之后,是一天比一天上道。 季祉辰都还没有主动出击,他就已经茶香四溢。 任薇适时地扯出脖颈上挂着的莲花玉珏,拱火道:“对啊,只要我对着玉珏唤师兄名讳,他就会很快出现的,所以不用担心我的。” 莲花状的玉珏在光下晶莹透亮,在一旁装空气杵了许久的武招财目光紧紧锁在玉珏上,忽然突兀地开口道: “沧州翡翠,这样的大小和成色,若是俗世,至少得百两黄金才可买下。” 沧州……听见这两个字,任薇下意识看向季祉辰。 果然,他神色更为哀戚,眼眶微红,只是执拗地望着她,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宗照锦送的东西,居然是季祉辰家乡特产。 要不是在他们暗通款曲之前就已经有了这玉珏,任薇都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送来恶心季祉辰的了。 武招财这话一出,宗照锦也有些惊讶。 这翡翠乃是他偶然所得……可季祉辰,似乎的确是沧州人士。 武招财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涌,只是难得地多说了两句:“宗师兄,你可还有这样的翡翠?我可以向你买——” 发觉叁人缄默不语,气氛诡异,她这才止住话头,恢复最初的冷淡模样,清了清嗓子抱拳道:“抱歉,我只是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无意打断你们谈话。” 直待她的背影逐渐远去,季祉辰这才开了口,声音发颤,“薇薇,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不要生闷气,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任薇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哽咽道:“不要不理我……” 任薇也知道:真正的季祉辰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这段感情的本质就是利用和欺骗。 可她没有那么多心软的机会。 深呼吸之后,她主动回握了季祉辰的手,轻声哄着:“祉辰,你别多想,我没有不理你啊。” “你还会与我结为道侣吗?”他说着,目光却从宗照锦脸上扫过。 “当然。” 虽然自小在道霄宗长大,但季祉辰并非众人眼中那样不谙世事。 他也想装作看不出宗照锦与任薇的亲近,一如既往,可他做不到,他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独自一人期待着和她的结合。 如果只有他在乎,只有他期待,那昔日的甜蜜全都无异于对他的惩罚。 “即便喜欢宗师兄,薇薇也还会和我结为道侣吗?”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三人成行 在短暂的惊讶后,任薇回过神来,“祉辰,你说什么呢?” 她笑得温柔,抬手抚上季祉辰的侧脸,眼中满是无辜。 在这种时候,她的目光终于回到他的身上,专注而纯粹,仿佛心中只有他一人。 不会有人比季祉辰更希望,此刻的温存是真实的,是独属于他的。 然而覆水难收,他向后撇过头,躲开了任薇的安抚,一字一句:“你现在是不是喜欢宗师兄,是不是——” “不喜欢我了。” 分明是说出口的话,却好像是吞了两柄刀子,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剖开,令他痛得发抖。 既然季祉辰已经彻底挑明,任薇也就没必要再迂回,她敛了笑意,点头道:“我现在确实喜欢宗师兄。” 走吧。 快逃吧。 触上剑柄时,季祉辰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冷汗。他不知道自己是有没有说什么,亦或是有没有哭出声,他只是感到刺骨寒冷,每一步都宛如凌迟。 “你跑什么呀,”任薇从后扯住了他的袖口,“我还没有说完呢。” “我只希望你能幸福……”眼泪一颗颗滚落,季祉辰不敢回过头,只能绷直脊背,哽咽道: “你喜欢谁,我都祝福。” 即便是他先遇见任薇,爱上任薇。 即便不久前,宗照锦还站在他们二人之外。 即便……他们有着婚约。 可说到底,是他不够优秀,不够强大,没能留住任薇的心,一条口头婚约又能算得了什么。 “只要我能幸福?” 任薇将他拉转过身,见他满脸是泪,反而露出促狭的笑意:“可我也喜欢你啊。” “你们两个我都喜欢。” 季祉辰眼睫上还挂着泪,他有些发愣,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都喜欢的意思是——” “就是要和你们两个在一起,我才能幸福,”任薇抬手拭去他眼角泪水,眨了眨眼,“明白了吗?” 宗照锦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明知道对任薇来说,一句“喜欢”,不过是形如给玩物的奖赏,绝无任何隽永的意义。 可在她承认喜欢他的那瞬间,他还是心跳一停。 两个男人都沉默不语,而任薇并无被揭穿不忠的窘迫,她依旧是天真的,明媚的,说着俏皮而甜蜜的话语。 “所以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季祉辰点了点头。 他并不纠结。 即使他不愿意和另一个男人分享自己的爱人,可只是得了任薇的一句喜欢,他就彻底失去了离开她的勇气。 俗世男子尚可叁妻四妾,任薇又有何不可呢? 只要她不抛弃他,他就愿意永远陪在她的身边,季祉辰心想。 “那不就好了嘛,”她拍了拍手,又转向宗照锦,笑意盈盈,“师兄,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宗照锦的回答是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这样,我们叁个人在一起就好啦。” * “如果让任薇和季祉辰成功结为道侣,她就会彻底夺走原本属于邢秋越的气运,宿主目前的最佳选择是……” 系统的分析在耳边盘旋,盛骄却听不进去。 他的注意力都在任薇接受了季祉辰和宗照锦两个人这件事上。 为什么? 为什么她宁可接受这样的两个男人,也不愿意给他一点好脸色? 当初还同在言情炮灰组的时候,他们明明亲密无间。那个时候,有很多人都以为他和任薇在一起了…… 他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至今日,盛骄好像终于从那种迷醉的幻象中走了出来,直面任薇对他的厌恶和抗拒。 可凭什么? 从她大二进了穿书局实习开始,一直是他带着她。他曾经也只是想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同事关系,明明是任薇! 是任薇先对他笑,关心他,了解他,一步步走进了他的世界! 凭什么她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颓然地抱坐在地,盛骄视线飘忽,放空了许久,才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 他想起来了。 是因为他曾经在书中世界利用任薇除掉了原女主,她才和他翻脸断交。 盛骄可以发誓,那女人没有任何特别,不漂亮,不开朗,不善良,身上没有一点言情女主该有的品质,可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任薇几乎流干了泪水,义无反顾地刺了他一刀。 从书中离开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仿若未闻。 直到他成为耽美部部长,以职权压她,她才朝他露出几分谄媚的笑容,没有一丝真心。 既然任薇讨厌他,那他就要更讨厌任薇。 然而不同于他的心如刀绞,面对他的恶意,任薇毫无反应,甚至可以说是旁观着他的疯癫。 只要她产生一点情绪波动,盛骄就一定会找到一个理由去原谅她,包容她。 可她不会为之痛苦,不会为之愤恨,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盛骄绝望了。 如果她不再属于他,那她就只能去死。 他把任薇丢进了这个世界,既期待着她饱尝痛苦而死去,又时常会为她泪流不止。 时至今日,盛骄已经被她逼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恨她,更爱她。 而任薇呢? 她甚至可以接受两个男人,唯独吝于给他一分目光。 是因为他喜欢男人吗? 对于盛骄的神游天外,主系统并未打断,只是冷静地进行任务安排。 “宿主需尽快救出乐正子弦,降低季祉辰对任薇的爱意值,此外,还需阻止任薇在宗门大比中获胜。” “叁个任务难度依次为中,高,低,请宿主再接再厉。” * 分明只是第叁次毒发,毒势却比以往更为猛烈。 只是第五天的晚上,宗照锦便带着满脸红潮来寻任薇。 毫无疑问,这是解毒以来最和平,顺遂的一场性事。没有蓄意勾引,没有威胁控制,宗照锦主动脱下了衣衫,迫切却温柔地吻住了她。 身体相触,他身下那根巨物灼热地顶在她的腿间,彰显着喷涌而出的欲望。 可他的唇却只是轻轻地贴了上来,万分珍重,小心翼翼。 干涩的唇瓣被任薇的舌尖舔弄得濡湿柔软,唇舌厮磨之间,他控制不住地发出几声模糊的低喘。环抱在她后背的手臂也越收越紧,几乎将她整个人嵌在了自己身体里。 “好点了吗?” 分开时,一道银丝牵连,宗照锦并未回答。他呼吸急促,拂去了她唇边溢出的津液,很快又吻了上去。 这次的吻较之前更为深入,他一手揽住任薇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颌,吻得深而慢。 她的唇齿、上颚,乃至舌根,几乎都被他细细地勾弄过。 任薇吻技尚佳,但面对这种过分黏腻的吻,偶尔也会难以招架。她只能间或发出一点吞咽呜咽声,揪住他的一缕头发拉扯,示意他停下。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望着彼此,任薇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呼吸之间的清甜莲香。 “是我的味道,”他将她抱住,依恋地窝在她的脖颈间,声音不甚分明:“薇薇的身上,现在都是我的味道。” 这两天他们叁人几乎形影不离,宗照锦和季祉辰看似和平相处,两个人却较劲似的,谁也不愿意先离她半步。 这也就导致了,除了晚上,他们叁个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亲近而又不够亲密的状态。 身中淫毒对宗照锦来说反而已经成了一个珍贵的,能够独享她的机会。 他眼眸湿润,耳染红霞,吻着她侧颈的同时,抬手拨开了她的衣襟。 宗照锦闭着眼睛,双唇贴上,亲昵地摩挲一会儿,将那一处肌肤含得温热,再抬起水粼粼的眼睛望向她。 如此反复。 可以说,他太过虔诚,不像在亲吻一个女人的身体,反倒像是在做着祷告的信徒。 一个温柔,虔诚,卑微的信徒,就连占有欲似乎都止于留下一点莲花香气。 在他漫长而零碎的亲吻中,任薇从脖颈到胸口,除了微凉的湿痕,什么印记都没有留下。 人总是容易对太过整齐合理的东西产生破坏欲,而现在面对宗照锦,任薇也止不住地想要摧毁他的平静: 无论是淫毒,还是插足他人恋情,他面对这些的态度总是温和的,逆来顺受的。 这样一个人,会为什么而失态呢? “师兄,你会不会快要憋不住了啊。”她说着,伸手抓住了他腿间的东西,双眼微微眯起,露出狡黠的神情。 见宗照锦咬唇不出声,任薇变本加厉,或轻或重,或紧或松,目光始终紧紧衔在他的脸上。 他是她的玩具。 宗照锦忍不住心想。虽然是为了救他,虽说了喜欢他,可对任薇而言,现在所做的一切,或许更像是小孩子的赌气游戏。 她急切地想要他发出声音,来彰显自己的胜利。 她在期待着他的彻底臣服。 放任喉间的呻吟溢出,宗照锦双腿大开,眼神迷离,被任薇掌控着一切。 点点白浊滴落,宗照锦细致地为她一根根擦净了手指,又俯身靠在了她的腿间,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细细含吮。 任薇有点懵了。 而直到宗照锦分开她的双腿,将脑袋凑近腿间时,任薇只有一个想法: 光风霁月的莲花师兄,好像被她给玩坏了。 白莲花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从下至上轻轻舔过,经过那道缝隙时,柔软的舌尖微微陷入,染上几分黏腻的水渍。 如船桨拨开水面的青萍,在层层涟漪中,他终于寻到了那颗珍珠。 舌头笨拙却灵活地顶上,起初是试探着轻戳,随着任薇的喘息越发急促频繁,他的舌尖的动作也略微加重,上下左右地拨弄而过。 宗照锦伏在她身下,满头青丝铺开,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腿根,指尖陷入软肉中,牢牢按住了腰腹一下一下颤动的任薇。 或是因为平日里端方如玉的师兄给自己口这件事足以使人兴奋,他还没有舔多久,任薇就已经小腹酸麻鼓胀,整个人在绷紧和放松中反复。 “等一下,等——”她撑起手肘,难耐地哼出声。 身体里的潮水不断升高,蔓延开的浪花沁入四肢,令任薇心跳加速,呼吸紧张而急切。 累积的快感终于达到最高处,一瞬爆发,倾泻而下。 自她身体中溢出的汁水泛着甜腥,几乎沾满了宗照锦下半张脸,顺着下巴欲滴未落。 他并未多想,张口吞咽而下。 待任薇从余潮中缓过神来,他的舌尖便又闯了过来,似一尾小鱼,顶着珍珠上下掀弄。 “等一下,你别!” “唔!” “你给我停下——”任薇喘着粗气,坐起身,伸手抓住了宗照锦的发丝向后拉,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被迫仰起头,宗照锦的舌尖还未收回,覆着一层晶莹的水光,呆呆地停在唇齿之间,任由水液下坠滴落在胸口,拉出一道银丝。 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只是迷蒙着眼,痴痴地望着她。 “你……”任薇有点无法直视他这副淫乱的模样,撇过头道:“你从哪里学来的?” “书阁中,有《房中术》,注解详细……”宗照锦将手掌放在了她的小腹处,炙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让她止不住地瑟缩一瞬。 “薇薇不喜欢吗?”他问。 任薇心情很复杂——修无情道的师兄为自己学习房中术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有些离谱。 他直起身子,主动捧过任薇的脸,目光专注:“你喜欢的,对不对?” “你的身体,喜欢这样。” 宗照锦嘴上说的是她的身体,可她依旧察觉到他真正的问题:她喜欢他吗? 从始至终,他的不安都很明显。 都在床上了,任薇当然不介意说一些甜言蜜语安抚猎物。 “当然啊,不止我的身体喜欢你,我的心,也是喜欢你的。” 她抱住了他,双手顺着他凸起的脊骨从上而下抚过,不厌其烦地直白说出喜欢二字。 只是这一句话,宗照锦的呼吸就肉眼可见变得更为沉重。 他靠在她的肩窝,热气扑洒。 任薇的每一下触碰,都引起了他强烈的颤栗。 硬挺的肉茎涨的通红,青筋盘亘,直挺挺地戳在她的小腹上。 二人同时看了一眼,再对视,宗照锦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僵住了身体,整张脸都红透。 他都做了些什么? 房中术不能算是什么正经着作,即便积压在书阁的收藏中,也绝不是道霄宗修士所需要涉猎的内容。 可他不仅找来研习,如法炮制,还恬不知耻地询问任薇是否喜欢。 现在,更是任由自己丑陋的欲望展现在她面前。 “莲莲不解毒吗?”任薇趴在他的肩上,轻轻晃了晃脑袋,柔软的发丝从他的锁骨、侧颈蹭过,带来无尽的痒意。 这种痒不断蔓延,最终与淫毒所带来的蚀骨疼痛相汇,交织成了无尽的渴望。 宗照锦没有说话,只是托住任薇的臀,将她放到了自己硬挺的性器上。 身体的重量,使得头部大半部分都陷入湿软的缝隙中,他本能地想闯进其中,与她相拥,将她颠覆—— 但他并没有动作。 在获得她的首肯前,他不会那样做。 他需要让任薇感到舒适。 如果他不能得到她持久的爱,至少要让她真心喜欢这具身体。 发觉宗照锦的等待,任薇满意地亲了亲他的脸颊。 “你可以进去,不过——”她笑着,如训狗一般将食指点在了他的鼻尖,“不可以再像上次那样横冲直撞,一切都要听我的,能做到吗?” 喉口发紧,宗照锦清晰地感知到了束在他脖颈上的锁链,无形,亦无解。 而任薇,正握着绳索的另一端。 事到如今,宗照锦已说不清究竟是谁引诱了谁。 但毫无疑问,任薇得到了他的整颗心。 她是天生的猎手,精巧地掌握着真情和假意的边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被赋予了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如果看不透这一点,就会成为她的俘虏,被她耍得团团转。 宗照锦能说自己不包括在内吗? 他分明是,最心甘情愿去做她的狗的那一个。 “我会听你的……”宗照锦羽睫翕动,绀青色的眼中似含着一团烟雾,“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照做。” 如果他是最忠诚的那一个,任薇会不会对他说更多的喜欢呢? 任薇果然笑了:“莲莲真乖。” 性器被整个吞入,宗照锦覆在上方,动情地深吻着她。垂落的发丝堆迭在床,随着进出的动作而不断抖动着。 即便不是第一次,面对任薇柔软的身体,他仍下意识小心翼翼。 紧绷的双臂几乎承载了他的全部重量,在这样亲密的动作中,他们的身体仍然只是虚虚地相触。 只有她胸前两团软肉,贴着他的身体悠悠晃动,使他呼吸深重,胸口起伏。 这种若有似无的接触同样令任薇感到烦躁,她双腿勾在他的腰窝处,脚跟轻轻踢了踢他的背,推开了他的脑袋。 “都已经在做这种事了,就别这么死板,你可以碰我,也可以摸我。” “而且你不是学了房中术吗,难道只学了怎么舔?” 她话中含着细细的轻喘,蹙起的细眉,澄透的眼瞳,嫣红的唇瓣,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诱惑。 性器胀痛,回想起泛黄书页上露骨的动作,宗照锦顿了顿,还是弓起身,含住了一枚蓓蕾,啧啧含吮着。 手掌握住另一只,轻轻揉捏。 他并没有太多技巧,只是依葫芦画瓢地实践着他所学到的东西,轻重缓急,全由任薇指挥。 察觉到她身下的收紧,宗照锦加快了顶弄的速度,同时再次吻住了她。 舌尖紧紧纠缠在一起,粗长的性器进入了最深处,抽出一半,又彻底没入,不断反复。 在最后的刹那,任薇咬住了他的舌尖。 他们额头相抵,细细地喘息着。 “咦?”任薇忽然看向胸口,“这是——” 宗照锦的身体感到久违的轻松,脑中一片空白,跟随着任薇的视线向下。 在她白皙的胸脯上,正躺着一朵泫然欲放的,雪白的莲花。 “莲莲……这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 甫一迈入石牢中,浓烈的腥膻味扑面而来。 盛骄如今对这个男二攻已毫无兴趣,即便早就从系统处知晓了乐正子弦被任薇性虐,他亦是没什么感觉。 前来救他,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如今亲眼见到了他的模样,盛骄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乐正子弦身前那片石板覆着层层迭迭的精斑,面目全非。 最上一层,甚至隐隐带着血色。 而他本人被锁链吊住双臂,两根性器疲软地缩在腿间,上方那根扣着一环圆锁,下方那根顶端串着一枚显眼的铁环。 任薇居然真的在乐正子弦身上用了贞操锁和PA环。 察觉到动静的瞬间,乐正子弦就急切地抬起了头。 然而在看清来人是盛骄后,他就再无表情。 毫无疑问,他期待着到来的那个人,并不是盛骄。 眼前的一幕太过震撼,盛骄甚至无暇去思考乐正子弦为何没有反应,他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替他将锁链解开。 沉重的链条掉落在地,砸起阵阵浮尘,飘散在明亮的光芒中。 重获自由,乐正子弦却只是颓然地跪坐在地,一动不动。 “子弦,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为你治好的。”盛骄脱下外衣,为他披上,又从后将他整个人拢在怀中,语气轻柔: “至于伤害你的人,我也一定会找到的。” 直到听见这句话,乐正子弦这才如同陈放多年的木偶,机械而缓慢地转动了粉瞳蓝环的眼珠。 他的声音亦是沙哑:“我一定会找到她。” 明明说了还会再来找他,为何再也没来过? 乐正子弦十分确定他对那个女人厌恨至极,然而在漫长的等待中,他越来越敏感,性器几乎无时无刻不是硬挺着的。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得不到释放。 摩擦也好,夹弄也好,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与她当初所带来的快感相比。 刺激越积越多,却始终找不到出口。 他只能幻想她的存在,幻想她还在这里,凑在他的耳边说话……只有这样,他才能射出。 次数太多,乳白的黏液中甚至掺杂着丝丝血迹。 他被困在了欲望的迷宫,寻不到出路。 罪魁祸首,却成了他的指路明灯。 直到近日,他似乎终于结束了无休止的发情,可代替的是——他的性器再也没了反应。 这对于男人而言应该是一个极大的打击,但乐正子弦顾不上。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找到她。 如果能将她抓到手中,他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他还要将她豢养起来,让她也尝尝陷入无尽欲望的滋味…… * 被盛骄领回了天惊阁,乐正子弦换了身衣服,单从外形来看,他和昔日的望月门门主别无二致。 “子弦,我救你出来这件事,宗主师兄可不知情——而且我也还禁足着呢,”盛骄拉住了他的手,依偎在他身前,撒娇道:“所以你这段时间就乖乖待在这里哦。” 思及和任薇的那一战,乐正子弦垂下眼睫,神色阴翳。 事后纪云开还去为她求情,更是令他不虞。 他并未抬手回抱盛骄,只是沉默须臾,才开口问道:“任薇如何了?” 任薇,任薇,任薇! 任薇为什么非要抢他的男人!这些男人又为什么非要抢他的任薇! 盛骄松开了手,退了几步,冷哼一声,“她现在和季祉辰还有宗照锦好着呢,用不上你操心。” 见乐正子弦神色惊讶,他又堆起笑容,“倒是你,伤地这么严重,可得赶紧疗伤,我是雪莲之体——” 盛骄有些羞赧,声音也小了几分:“可以为你疗愈。” 若是以雪莲本体为人疗伤,无非就是交合相融。 可如今只是想起“交合”二字,乐正子弦就止不住地犯恶心。他对子嗣没有任何期待,这两根东西能不能用,与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相比之下,那女人对他的玩弄和侮辱才是最为刻骨铭心。 这两根秽物,甚至成了她欺辱他的媒介。 她说他是公狗,是奴……只是略微回忆,他口齿之间便不自觉生出津液。 “不必了,”惊醒似的,乐正子弦撇过头,“我并不在乎此等俗物。” 消失的她 宗照锦收回手,“我与它之间并无血脉感应,想来并不是我的孩子。” “那它怎么会从你身上掉下来?”这朵手掌大小的白莲触感冰凉,任薇捧着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也没能发现什么特别。 按照修仙小说的法则,这莲花如果不是宗照锦繁衍所得,那就只能是他的一部分了。 “莲莲,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望着任薇关切的神色,宗照锦只觉心口一紧。 他们相识的时日并不多,若是问他为何会如此倾心于她,他一时之间大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可总会有这样的瞬间,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足以令他怦然心动。 他垂眸为任薇整理好额前散乱的发丝,摇了摇头:“我一切都好,只是这莲花不知是何来头,想来还需查阅典籍。” “真的没事?”任薇睁大了眼睛,拉住他的衣袖作势便要检查。 宗照锦哑然失笑,却也还是抬起手任她查看—— 除了莲香更浓,他身上没有一点变化。 “这也太奇怪了……”如果既不是他的一部分,又不是后代,那这朵莲花出现的契机和缘由是什么? “而且师兄你不是红莲嘛?”她蹙着眉,点了点花瓣,“它却是白色的。” 宗照锦的确是红莲之身,可如今这副身体里的灵魂却是雪莲所化的忘尘仙尊。因此,这朵突然出现的莲花,究竟属于谁都未可知。 这样的事情太过耸人听闻,便是说与任薇,恐怕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 “师妹不必担心,我会查清楚的。” 他刚欲伸手去拿,任薇却托着莲花躲开了他的手。 “可以先把它放在我这里吗?”她眨了眨眼,目光炯炯。 他们刚刚还在耳鬓厮磨,如今她身上满是草木清香,如同一种亲密的记号。 或是这种“独占”,让宗照锦不自觉得寸进尺了起来,他抚着她的脸,轻声道:“这莲花平平无奇……你为何想要?” 不管真实原因是什么,她肯定都会说:是因为喜欢莲花,是因为喜欢他。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莲莲呀,所以爱屋及乌。”任薇露出笑容,贴着他的手心乖巧地蹭了蹭。 果然。 宗照锦并未为猜中答案而失望,相反,他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满足。 仿佛一位端庄而知足的丈夫,他不会向任薇索取太多。但偏偏又足够了解她,因此只是贴心地,进行一些并无害处的引导,便能顺势得到一些奖励。 任薇是真心实意也好,逢场作戏也罢,他都会为之感到幸福。 这是臣服者的快乐。 * “你这哪弄来的?”沉兰面露厌恶,连连后退,“快别过来,我看见莲花就犯恶心。” 沉兰的态度令任薇警觉,她定在原地,“它从秦补拙座下弟子宗照锦身上掉落,我是想请师傅您看看这莲花——” 不等任薇说完,沉兰便急急打断道:“莲花有什么可看的,这种东西都是除了皮囊一无是处,当不了灵补,也不可入毒。” 她冷哼一声,神色嘲弄,“别说它是从宗照锦身上掉落,就算是忘尘那活菩萨的——这莲花大概都没用。” 她语气不善,听起来对忘尘仙尊成见颇深。 但按照原着,被穿前他德高望重受人敬仰,怎么会惹得沉兰如此憎恶? 见任薇低着头不说话,沉兰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她清了清嗓子,还是别扭道:“我不是对你有意见,只是好心劝你。” “莲花都是皮白心黑,你最好少和他们来往。” “师傅您为什么这样说?” “呵,你这丫头片子可别不信。” 沉兰眉头一横,怒目圆睁,“忘尘你知道吧?这人口口声声心怀天下,本质就是个自私自利的贱货!” “我过去有一个朋友,就是因为他,成了狗男人证道的工具,虽然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但也——” 说到一半,她骤然噤了声,整个人都颓丧了几分,悻悻然道:“总之,依我看,你最好赶紧把这不祥的破莲花给丢了。” 她似乎在回避着这段记忆,任薇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沉兰就已经摆了摆手,转移话题: “临近宗门大比,你的制毒技艺也已经越发熟练,今日便先回去练剑吧。” 带着莲花回到了住处,任薇捧着脸发起了呆。 尽管秉持着“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则,她仍然试图从记忆中寻找沉兰这位“朋友”的蛛丝马迹。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在邢秋越穿越过来之前,忘尘仙尊身边也就一个百依百顺的秦补拙,从未和任何女人有过牵扯,更别提什么杀妻证道了。 人类的记忆力有限,没了系统,她关于原着的记忆都是以角色为单位拼凑而成的。 而在以主角受视角展开的纯爱故事中,女性角色是失声的。 她们一旦出现,往往要么是无情的嗑cp机器,要么是阻拦主角爱情的脸谱化恶女。 言情世界,女人为爱情服务。 耽美世界,女人为男人,以及男人之间的爱情而服务。 在这女人连第二性都算不上的耽美世界,自然是无法从正文中寻得她们的踪迹。 涉及到忘尘本尊的隐藏剧情有可能是剧情崩坏的关键,但这段往事在道霄宗中销声匿迹,想必也是有人在掩盖—— 要是能把主系统抢过来,不管是忘尘的过去还是莲花的真相,也就都能得到解答了。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任薇刚叹了口气,敲门声便应时而起。 打开门,一枚戒指径直送到了眼前。要不是这是修仙界,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原地求婚”。 “这是……”任薇有些惊讶。 “我是来赔钱的,观风门门服约叁百灵石,都在储物戒里了。”武招财语气硬邦邦的,冷着脸说完,便将戒指塞到任薇手中,僵滞地与她对视着,伫立不动。 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任薇自觉与她还不算相熟,只好礼貌微笑道:“武道友还有什么事吗?” “你——”武招财直勾勾地盯了她半晌,抿了抿唇,撇过头道:“两日后的宗门大比,我很期待与你对战。” 说完,不等任薇作出反应,她就挺直脊背,大步离去。 …… 她来这一趟,该不会主要就是来说这句话的吧? * 日出东山,旌旗飘扬。 直至这五派二十叁门的弟子沿着道道天梯汇聚于仙洲中心的问霄岛,任薇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怎样庞大的宗门。 通常来讲,修仙界往往是百花齐放,可在这里,几乎只有道霄宗一家独大。过去她还觉得这设定有些离谱,如今看来,修真界大半天之骄子汇聚于此,即便有门派想要推翻道霄宗的垄断,也是难如登天。 对于这样一个枝繁叶茂的宗门,便是一场内部的比试,也显得尤为热闹。 然而不同于任薇想象中的酷炫开场,没有太多花哨的排面,只是由秦补拙简练地宣告了赛制规则,这场为期叁天的宗门大比便拉开了序幕。 这场一年一度的宗门大比作为外门弟子专升本的跳板,在原着中,主要是为了贡献叁号年下攻晏炘的华丽登场,顺便展现女频大男主唐嵶川的无人能敌。 俗话说得好,穿书一场,不正邪通吃还算什么万人迷。 而叁号男嘉宾晏炘,正是魔族鬼蜮出身,传闻其真身叁头六臂,青面獠牙,腹间缠满毒蔓,如同触手,可绵延千里。 这么一个克系触手怪,却是主角受后宫那一众病娇疯批中唯一的温柔攻,反差感直接拉满。 但对任薇来说,唐嵶川才是她这次需要关注的重点。 在第二本言情小说中,问顶宗门大比是男主的高光之一,如果能在此处打败他,他的大男主气运便能得以削弱。日后杀了他所需承担的因果,自然也会更小。 当然,前提是她能成功战到最后。 “任道友,请多多赐教了。”擂台之上,黑衣少女持剑而立,眸光凌然,专注而郑重地向她作揖。 抬手抹去玉简上“武招财”叁个闪亮的大字,任薇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 武招财同是凡身修道,虽然灵力境界不及任薇,剑术体术却是少年翘楚。单从一剑破开她的门服来看,便足以见得其剑气之锐利。 即便在灵力和剑术加持下她胜算较高,这恐怕也是一场麻烦的比试。 第一场就遇上武招财,显然不能算是一个幸运的开局。 “武道友早知对战的安排吗?”任薇躬身回礼,同样抽出剑刃。 “不,我只是相信,任道友和我,一定都会留到最后。” 锣声一震,二人同时出剑。 不同于任薇的轻盈灵越,武招财每一剑皆是落在实处,力道非常。 任薇最初还欲主动出击,几招下来,几乎大半精力都花在了格挡上,根本无暇出剑。 武招财的剑法称得上笨拙,却也是最为有效的进攻。 重、稳、快。 刺、提、劈、斩、挑,衔接流畅而敏捷。 剑气余波未消,下一剑便再次袭来。 每一击的速度、力度皆是剑场中的纸符傀儡所不能比。 任薇如今满打满算修习完毕的,也就只有无情道剑法中最基础的苍山流朱引,其讲究的是快准狠,剑势轻巧多变,兼顾爆发与持久。 若应付的是普通内门弟子,这一套剑法足以无往不胜。 可武招财的野路子,偏偏能够将她全然压制。 再精巧,再灵活的剑法,若是根本寻不到出手的契机,那便一无是处。 擂台之上,一黑一蓝两道身影纠缠反复。任薇屡次被逼至擂台边缘,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跃至中央。 与她相比,任薇的优势便在于灵力充沛。即便暂时无法进攻,只要拖到武招财灵力不支,她自然能夺回主动权。 按照任薇的预想,以武招财的用剑力度,约莫两柱香的时间,她的速度便都会减弱。 然而如今近一刻,她身形依旧稳定,甚至越战越勇,凌厉剑风如寒刀,飞舞成阵,将任薇牢牢限制在擂台一侧,不得动弹。 不对,就算她们同处金丹初期,任薇吞噬了书琼内丹,又与宗照锦灵修多次,体内所蕴含的灵力磅礴无尽,应当是同境界弟子的叁四倍。 按理说,武招财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如此狠厉的剑术才对…… 层层罡气之外,任薇望着武招财唇角隐约的鲜红痕迹,脑中突然出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她是纯粹地依靠体力坚持到了现在。 这无异于以凡人之躯,挥剑与修士战斗。 自穿书到现在,不可否认的是,任薇一直在走捷径。 她就是利用男人,就是投机取巧,但那又如何? 任薇从不为此感到羞愧或苦恼。 如果一套标准在男人身上不值得被谴责,那么在女人身上,自然也无伤大雅。 身为异世之人,她的目标只有回到现实世界,感情也好,仙术也好,她不需要,更不必逼自己一步一个脚印。 可此时见到武招财的模样,她却感到一阵心惊。 这是一个真正的,被这个世界所忽视的女人,她在故事中没有姓名,却依旧执拗地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在武招财动作停滞的一个瞬间,任薇翻手持剑,径直攻出密集的风刃,向她的剑刃刺去。 无情道剑意集中一点,在刺中的瞬间,武招财便觉强烈的震颤自剑身传至手腕,酥麻疼痛,本就有所减缓的反应变得更为迟钝。 场面逆转,攻守相易,任薇手中那一面银白,一面玄墨的伽梨剑,抬转舞动间,剑光如一道道黑白相间的缎带,将武招财困于其中,紧紧缠绕。 期间她也意图攻击任薇的剑刃,然而这剑身兼具柔韧与锋利,再辅之以任薇迅猛的剑术,几乎无孔可入。 以体力使剑是一件极为煎熬的事,而就在她艰难抬剑的刹那,任薇的剑尖再次直指她的面门。 为了躲避,她不得不专注于眼前,就是这疏忽的一霎,风起剑落,人也一脚悬于擂台边缘。 她输了。 “武道友,你很强大,”任薇捡起她的剑递上前来,语气平静,“但无论何时,你自己都是第一位,这种消耗生命的方法,以后还是慎重考虑为好。” 唇角血迹未干,武招财怔愣着抬起眼:“你不觉得我疯了吗?” “不觉得啊,”任薇呼吸不匀,脸色是剧烈打斗后的潮红,她笑道:“要说疯,我也算是个疯子。” * 在第一场比试中,任薇这组是耗时最长的。 大多数被淘汰的都是修为有限的外门弟子,其次便是境界较低之人,而在落败者中,出现了一道出乎人意料的身影—— 肖敏敏输了。 “敏敏!”任薇顾不上身上大大小小的破洞,握着剑便向失魂落魄的肖敏敏奔去。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在被任薇握住手的瞬间,肖敏敏便红了眼眶,“薇薇,我——” 原着中,肖敏敏一直留到了最后,在与唐嵶川的“增进感情”比试中惜败。 但即使是任薇改变了原本该有的组合,肖敏敏也不该败给别的弟子才对。 “任薇,你居然还敢和肖敏敏说话。” 今明凌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面上满是讥诮:“若是你知道了她刚刚——” “够了!”肖敏敏紧紧地抓着任薇的手,眼中泪水积蓄,吼出这一声似乎已经费尽她全部力气,她塌着肩,低声啜泣道:“不要再说了……” “哼,敢想还怕人说?” 今明凌目中无人惯了,自然也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她微微昂起下巴,看向任薇: “虽然接下来一场我们不是对手,但若是你现在与我打一场,我输了,便告诉你肖敏敏为何落败。” “如何?” “薇薇,别——” “我可以与你一战。” 肖敏敏阻止不及,在任薇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几乎是绝望地闭上了眼。 如果任薇知道了…… “我会和你比这一场。” 任薇脸上薄汗未干,双眼澄净如水洗,利剑出鞘的铮鸣与少女清脆的嗓音相重迭。 “但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敏敏的事情。” 幻境 纵使今明凌术法卓然,在战斗过程中,以刀剑为契的修士依旧难免占据上风。 而她能够战胜境界相近、天资颇佳的肖敏敏,毋庸置疑,靠的是她那能够摄魂魅魄的月宴琴。 “任薇,你真的不好奇肖敏敏为何输给我吗?” 今明凌衣袂翩翩,发间明珠熠熠生辉,霜发雪睫,银白的眼瞳似缀寒星,唇间含笑,身姿窈窕,宛如一副美人娉立图。 她在宗中素来以貌美昳丽闻名,同时出名的,还有其冷淡高傲的脾性。 此时她嫣然一笑,便是台下一众围观弟子也不禁心神荡漾,纷纷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 然而任薇只是淡淡道:“如果敏敏不希望我知道,我自然不会去探究,还有——” 她手腕翻转,剑光清明。 “你不用再牺牲美色了,我不会中招的。” 话音一落,今明凌骤然变了脸色,凄厉的琴音霎时自琴弦间飞出。 这么容易就恼羞成怒了,还怎么使美人计? 任薇心中腹诽,一手使剑,同时将注意力放在了今明凌诡谲的琴音上。 鲛人一族拥有天赐的容貌与嗓音,不管是什么世界观设定,他们的美丽都有着一定的作用。 最为常见的便是迷惑人心——周围弟子的反应也能佐证这一点。 单是被任薇挑明就破防,只能说明今明凌并不习惯以容貌诱惑他人。 明明仅凭战斗力也并不弱势,却依旧选择自己最不擅长的以貌诱人,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格挡琴音的间隙,任薇瞥向了台下神色紧张的肖敏敏。 说不好奇肖敏敏被打败的原因是假的,只是相处这么久,任薇更信任她,也不想轻易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薇薇,小心她的幻音,她——” 任薇撇过头,正对上今明凌的眼睛。 肖敏敏的声音逐渐虚无,似乘着风逐渐消散,不可寻迹。 再睁开眼,入目皆是一片血色。 而不远处,满身是血的今明凌,手上正捧着几颗满是血迹的圆球。 “你是谁?” …… 穿书这么多年,单凭经验,任薇也能想到:今明凌所创造的幻境,一定是以对方记忆中最畏惧的场景为基础。 而如今的场面,显然就是她自己的记忆。 在穿书局,为了防止书中角色发现世界的真相,工作人员的灵魂向来拥有极高的强度,夺舍或者搜魂等行径,在面对工作人员时都会失灵。 今明凌这波操作,属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任薇走到了她的面前,微微仰头道:“我叫任薇,你呢?” 听了她的名字,今明凌却低下了头,口中念念有词。 在一片死寂中,任薇渐渐听清了她的自言自语。 “是不认识的人,她知道我的事吗?应该杀了……不对,如果不知道,就不该杀……可是她在这里……” 果不其然,对今明凌而言,幼年时被猥亵便是她最为抗拒的一段记忆。 原着对这位恶毒大小姐的过去也并未着多少笔墨,只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就彻底成了一个内心扭曲冷漠的恶女。 如今这个场面,若是正统言情,救赎大戏便该拉开序幕了。 但这并不在任薇的业务范围之内,倒不如说,他们越疯越好。如果这些人都身心健康了,她还怎么搅乱这个世界? 任薇看向她的手心:“你手上的是她们的眼球?” 思维正逐渐走入死局的今明凌被她这问句骤然打断,只是愣愣地抬起头:“是,他们说我被毁了清誉,所以我杀了他们。” “那为什么要挖了他们的眼睛?” “因为他们说‘亲眼目睹’……”今明凌歪了歪头,瞳光涣散,“我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她发丝脸颊皆是暗红血迹,外形高挑秀丽,内里却困在了这段记忆中,神色懵懂,一举一动都全然是小女孩姿态。 “但是他们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纤细修长的十指握着几颗血迹斑斑的眼球,这画面完全称得上惊悚。但任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抬手拂去了今明凌眼下的血滴,笑道: “他们的眼睛里当然什么都没有,肮脏的是人的思想。” 这句话对如今只有稚童智商的今明凌来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她随意将手中眼珠捏碎成齑粉,眨了眨眼: “我怎样才能杀了他们的‘思想’?” “变得强大,让他们遵从你制定的规则,控制他们的思想——咳咳——” 不等任薇说完,今明凌的手已经掐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她神色木然,讷讷道:“你别想骗我……你已经知道我的事情了,我现在就该杀死你——” 轰的一声,眼前天旋地转。 任薇扭着她的手,直接将她掀翻在地。 “大小姐,就算你现在是小孩子心智,我也不会让着你哦。” 今明凌睁着眼,只见任薇俯身看向她,眼中是促狭的笑意。 “单纯地杀人是不够的,要驯化,懂吗?就像现在,我比你强得多——” 任薇凑近了,手掌虚虚地握在她的喉口,“我如果要让你成为我的奴隶,我的宠物……” “你完全没法拒绝呢。” 颈上的手指猛地收紧,呼吸被阻的同时,一阵腥甜也涌上舌根,今明凌下意识地想要还击,却被任薇另一只手牢牢压制。 由于缺氧,她紧紧地蜷缩着身体,如同一尾搁浅的小鱼,无论如何挣扎,都得不到松懈。 眼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任薇倏地松开了手,轻快道:“现在明白了吗?” “咳,我,咳咳——我要杀——” “看来还是不懂啊。” 任薇叹了口气,直接翻身坐在了今明凌的腰间,双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没有任何缓和地,一瞬间完全收紧。 “未来的你可是很擅长施虐呢,现在只是这么一点痛苦就已经无法忍受了吗?” “真是令人失望。” 她俯下身子,先是冰凉的发丝,随后是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地落在了今明凌的锁骨处。 “人的感情是最复杂的,现在你还憎恨着我给你带来的痛苦,可过不了多久,你可能就会爱上这种感觉。” “这就是一种驯化。” 今明凌的手徒劳地抓在任薇手臂上,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无法呼吸,身体的全部感官却全部张开,任薇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能引起她整副身体的颤抖,腰腹更是一阵阵发热。 仿佛是一种本能的,身体的悸动。 腰间一痛,任薇抬眸,与一双明亮的霜色眼瞳对上了视线。 “任薇,你找死!” 被压在了身下,任薇脸上依旧带着笑,她的手松开,转而勾住了今明凌的后颈,语调是十足的漫不经心: “今大小姐终于清醒了?” 周遭的血色不变,她的墨发摊开在血迹中,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双眼清澈,分明满是戏谑的笑意,却莫名沾染上几分风情。 任薇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后颈的肌肤,引起一阵摄人心魄的酥麻。 在此刻,今明凌恍惚觉得她才是那个魅惑人心的鲛人。 她笑道:“如果不是我,你不知道得在自己的幻境里待多久呢。” 乍然惊醒,今明凌扯开了任薇的手臂,直起身将手掌覆在了她的心口,“哼,少耍花招,事已至此,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想挖了我的心?” 任薇并不畏惧,反而抓住了她的手腕向下压。 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入她胸口柔软的皮肉中,任薇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正透过她的手掌传来。 或许只是瞬间,或许已经过了许久,今明凌甚至觉得,她们的心跳已经完全同步。 “怎么不动手,难道是舍不得杀了我——” “闭嘴!” 任薇的心跳依旧平稳,她却心跳如擂鼓。 自第一眼起,她就控制不住地讨厌任薇。 如今任薇不仅知晓了她的过去,还侮辱、挑衅于她…… “我会杀了你……一定会杀了你。” 这句话,到底是为了震慑恐吓任薇,还是为了坚定她自己的决心?她根本不敢细想。 不再给自己犹豫的余地,今明凌指尖独属于鲛人的尖甲已经露出,然而她刚虚虚地握在任薇的柔软上,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 任薇使剑划开了她的心口,鲜血淋漓。 此时此刻,比起疼痛,今明凌更多的是感到惊愕。 不过是一介凡人,即便她真的杀了任薇,道霄宗也奈何不了她。 更何况是任薇欺辱在先。 她本该掏出任薇的心脏。 可事实是,身为反应最为灵敏的鲛人,她甚至不知道任薇什么时候出的剑。 眼眶发热,在失去意识前,今明凌感到眼下一阵湿热—— 是任薇的唇瓣。 * “薇薇——”肖敏敏焦急地凑上前来,“今明凌没有为难你吧?” “我没事,”任薇回过头,看着昏倒在擂台上的今明凌,拉住肖敏敏的手温和安抚道:“倒是她伤的比较重。” 话音落下,两人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最终还是肖敏敏艰难开了口:“薇薇,其实——我在幻境里——” 熏风如醉,周遭的嘈杂仿佛隔绝在二人之外。 “我……” “敏敏,没关系的。” 肖敏敏会因为幻境输给今明凌,大概率是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父亲惨遭虐杀的场面。此时她身份还未揭开,要与自己开诚布公地解释,自然不易。 任薇也并不想逼迫她,她主动抱住了肖敏敏,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即便因为幻境心生恐惧而输了一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不用为了向我解释而自揭伤疤。” “我相信你。” 被任薇环抱着,感受着她的体温,肖敏敏心中的歉疚越发深重。 不是的。 今明凌的幻境不是只能看见最恐惧的事情…… “好啦,之后还有两天呢,我们要养精蓄锐呀。” 望着她们相牵的手,肖敏敏心中酸涩得一塌糊涂。 她会输给今明凌,是因为在幻境中,她看见—— 她和任薇结为道侣了。 月宴琴引人叁情,恐惧,遗忘,还有渴望。 邀请? 回到熹光岛,任薇这才将压在舌根的鲛珠咽下。 只是刹那,温热汹涌的灵力沁入丹田,如浪潮般席卷四肢筋脉,短暂的酸涩感后,身体明显变得更为轻盈有力。 她能感觉到,她如今离金丹中期只有一步之遥。 不枉她研究了这么久的催泪药物,总算是找到机会用在了今明凌身上。在紧要关头又得到一颗鲛珠助力,面对唐嵶川时,无疑也多了几分胜算。 将袖袋中剩余的毒粉全数清理后,任薇静静地思索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如果原定于宗门大比后的“旃檀林鬼婴”副本如常发生,唐嵶川就会在这段剧情里揭开凄惨身世,成为魔族新主,到那时再想杀了他,只会更加困难。 因此,任薇必须在这个副本结束前杀了唐嵶川,彻底夺走他的气运。 至于这次宗门大比——唐嵶川灵力体术皆在上等,单凭实力,任薇目前恐怕仍不是他的对手。 况且还有盛骄这么个搅屎棍,他有主系统辅助,断然不会放任她获胜。 盛骄…… 垂涎觊觎着她的是他,但与此同时,将她抛到这个世界任其自生自灭的,也是他。在任薇眼中,盛骄早就是个疯子了。 这样一个神经病,行事思维也好,逻辑也好,完全不可预测。 但从前几次交锋来看,他对她的执念,或许比想象中还要深。而这,显然是他身上最值得利用的一点。 * “薇薇真棒!” 任薇刚下擂台,季祉辰就冲到了她身前,一面给她擦着额前的薄汗,一面轻轻揉nie着她的手腕。 “师妹,”宗照锦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和的灵力随之渗入,“你做的很好。” 肖敏敏来时,只见他们一左一右将任薇夹在中间,叁个人的氛围和谐而亲密。她行至嘴边的“薇薇”二字,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敏敏,你比完啦!”还是任薇先看见了她,从二人密不透风的照料中挣脱,径直走向了她。 “可有受伤?” “我没事。” 肖敏敏摇了摇头,又向任薇身后的宗照锦垂首道:“宗师兄。” 打完招呼,她抿了抿唇,破天荒地主动拉住了任薇的手。 “嗯?”任薇有些纳罕,见肖敏敏神情低落,便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怎么啦?” 她声线轻柔,目光真挚,只是被她这样看着,肖敏敏就觉得整颗心都陷进了温软的流水中。 饱胀又酸软。 她们二人,任薇总是主动的那一个,哪怕她犹疑、瑟缩地伸出手,任薇都一定会坚定地拉住她,朝她露出笑容。 她怎么能不喜欢任薇呢? “肖师妹若是身体不适,可先回去休憩片刻。”宗照锦不知何时靠近了,他的目光短暂地从少女相握的手掌掠过,语气温和。 “是啊师姐,”季祉辰也走上前来,面露关切:“还是身体为重啊。” 即便转瞬即逝,肖敏敏仍从中察觉到了敌意,她下意识否认:“劳师兄关心,我并无大碍。” 宗照锦却恍若未闻,他点点头,“不如就让季师弟送你回湫岛吧。” 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季祉辰睁大了眼睛,“我?不是,我——” “你的比试已经结束,”宗照锦笑眯眯地,轻轻拍了拍季祉辰肩头,“刚刚输给了唐嵶川师弟,不是吗?” 旁观着宗照锦的一番操作,任薇只觉沉兰所说不假,莲花果然都是皮白心黑。 自从形成了这个稳定的叁角形,季祉辰便屡屡被他茶香四溢的话语堵得哑口无言,有苦说不出。 现在亦是如此,被宗照锦架在了这个位置,不仅季祉辰没有拒绝的余地,肖敏敏也难以开口回寰。 在赶走季祉辰的同时,还暗暗踩了他一脚。 一石二鸟,不愧是大师兄。 然而任薇向来不参与雄竞,她并未插话,只是在余光瞥见被人群簇拥着的盛骄的瞬间,便铆足了力气,大声喊道: “忘尘仙尊!” 她这一嗓子,不仅叫住了盛骄,同时还吸引了一旁伪装成普通弟子的乐正子弦的注意力。 “警告,任薇袖中持有毒药,无法检测其毒性,请宿主谨慎靠近。” 盛骄原本已经迈出的步伐,因着系统的这句提示,硬生生地止在了原地。 她又想给他下毒吗? 她就恨他至此吗? 隐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盛骄闭了闭眼,掐紧了手心。 是任薇先如此狠心的……他绝不会再心软了。 “忘尘仙尊,您还好吗?”任薇抛下两个男人,拉着肖敏敏就跑到了盛骄面前,笑容灿烂: “我们好久没见了呢。” 心声鼓噪,在这一瞬间,盛骄仍难以自控地感到雀跃。 当初——当初还同在言情炮灰小组时,任薇便是这样充满活力地唤着他的名字。 动摇了不过刹那,瞥见任薇与肖敏敏相握的手,整个人便像是被泼了盆凉水,他再次恢复了镇静,冷冷道:“你有敏敏相陪足矣。” 这句话酸味十足,可偏偏他神情冷漠,让肖敏敏也失了判断,她抽出手,恭恭敬敬地向盛骄行礼。 “师尊。” “嗯。”又是一声极其冷淡的回应。 对于这隐秘的敌意,肖敏敏眉头紧蹙,却不得其解——忘尘仙尊之前还为重伤任薇的乐正子弦求情,此时此刻,他又为何会产生这种近乎占有欲的情绪? 还是说,他仍对任薇心存不满? 思及此,肖敏敏不动声色地将任薇掩在身后,躬身道:“师尊,弟子无能,输了一场。” 恍然惊醒似的,盛骄艰难地将目光从任薇脸上移开,僵硬道:“你已经尽力了。” “仙尊,您还需前往剑阁。”在涌动的暗流中,一名高大的弟子突然出声。 正是乐正子弦。 他对感情一事并不敏感,但胜在足够执着,也算是弥补了迟钝的一面。 之前与任薇那一战,已经让他对这个女人心存怀疑,如今盛骄的态度,更是佐证着她的特殊。 盛骄是异世之人,那任薇呢? 在盛骄转身离去前,任薇拉住了他的袖口:“仙尊,我还有问题要请教您呢。” “仙尊现在不方便。” 从刚才开始,任薇就已经发觉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弟子对自己的不满。 碍事的男同。 “你又是谁呀?我只是想请教仙尊两个剑术问题而已嘛。” “呵,你修无情道,有什么问题该去问秦补拙,而不是来问盛——忘尘仙尊。” 耳尖一动,任薇忽然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这些攻都是病娇值拉满,放弃了智商吗?这世上,知道盛骄真实姓名的,除了她、季祉辰的第二人格,也就只剩下一个人。 乐正子弦。 他居然还这么不慎露出了马脚。 这智商,基本上也就告别男主攻的位置了。 虽然她之前嘴上说着还会再去找乐正子弦,但事实上,她本就打算将他一直放置在石牢。 只是没想到盛骄这么快就把他救出来了。 “道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任薇恰到好处地露出受伤的神情,无辜道:“我只是想问仙尊两个问题,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 “你!你这个女人——” 见乐正子弦欲握剑上前,一直站在任薇身后的几人纷纷将她护在了中心。 “无碍,”盛骄还是拦住了乐正子弦,绷紧了表情,朝任薇颔首道:“任薇,你有什么问题,我当知无不言。” “太好了!”她双眼亮晶晶的,扯着盛骄的衣袖,将他拉到了一边。 “已为宿主开启防护模式,任薇还未下毒,宿主仍需谨慎,不可放松警惕。”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任薇也开了口。 适逢一阵夏风掠过,簌簌叶声将她的声音掩去叁分。 “你说什么……” 盛骄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向她,正对上她的笑眼。 “前辈,你也加入我们,好不好?” 我欲乘风 𝒽á𝔦𝓽á𝓃𝑔𝓌ô.𝒸ô𝓂 “你——”盛骄拉长了声音,眼瞳颤动,嘴唇开开合合,却始终说不出下文。 很难形容他听见任薇这句话时内心的触动,强烈的震撼后,反倒剩下一片茫然。 任薇笑意盈盈:“你不是喜欢我吗?难道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明明决定不再为她心软,明明决心惩罚她……可此刻,他只感到了失而复得的幸福。看書綪椡首發網詀: Яo𝓊sh𝓊𝔴𝓊❷.𝖈ôⓜ 即便用“失而复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合适。 像是曾经逃出手心的蝴蝶,在经历漫长的旅途后轻轻落于他的指尖。这一瞬间的降落,足以掀起他灵魂的潮汐。 “薇薇……”他的目光似浸满了水,柔软而沉甸甸地,落在任薇的脸上,“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任薇笑着点了点头。 足够了。 只要任薇愿意接纳他就足够了。 待任务完成,回到现实世界后就只会有他们二人……这一美好的预想令他感到兴致勃勃,低迷了许久的情绪也再次恢复昂扬。整颗心就像被丢进了泡腾水中一般,浮浮沉沉,荡漾开一圈圈甜蜜。 直到盛骄脸色潮红,难以自持地握住了她的手,任薇终于忍不住眉头微皱。 怎么回事? 主系统不应该立马开始给盛骄解毒吗?再不济也该提醒他……而盛骄现在这副模样,显然还不知道任薇已经给他下了毒。 不对劲。 “薇薇,别担心,”见任薇表情凝重,盛骄露出讨好的笑容,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腹,“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嗯,我相信你。” 面对深陷恋爱虚幻的盛骄,任薇一面敷衍地笑着,一面集中精神连接主系统。 “编外者任薇,连接失败。” 一连几次都是这个结果,她也就干脆放弃。 难道主系统是看出来她所下的是双面毒? 根据穿书局法规,不存在于原世界中的物品属性都是未知的,系统在检测到毒性的瞬间应当会选择分析并解毒。 任薇也正是依仗这一点,研制了正可使人灵力滞涩视力减退,反可使人即刻失去意识昏睡叁日的双面毒,意图使盛骄在解毒的瞬间倒下,避免他在最后一日的宗门大比上搅混水。 没关系,不管主系统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为盛骄解毒,明天与唐嵶川的比试中,她都一定会获胜。 望着盛骄灿烂的笑颜,任薇神色不变,细心地将他的发丝别到耳后,眉目温柔。 * 今日只剩这一场最后的比试,因此几乎全宗的弟子都齐聚于此,擂台下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擂台上二人分立两侧,身姿挺拔。 “宗主,你这小徒弟修行不过数月,就已经有如此能耐,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是啊,虽说道霄宗中天才遍地,但与任薇相比,确实是截然逊色。” 坐在高台之上,听着其余各派门主的夸赞,秦补拙眼中也不禁流露出几分骄傲之意。 短短几个月,昔日瘦弱单薄的凡人少女,如今已经能够站在最后的擂台上,与宗中公认的少年天才相战。 这样迅速的进阶,勤奋与天资,缺一不可。 “哼,不过如此。” 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一身暗红的乐正子弦却臭着脸,发出一声冷嗤。 他与任薇那一战在宗中流传甚广,此时这刻薄的反应,更是令人不自觉联想到输给后辈的恼羞成怒。 秦补拙只是皱了皱眉,声线低沉:“乐正门主,今日只是看在宗门大比最后一日的份上,暂时解除了你的禁闭。” 言下之意:不要不识好歹。 盛骄自昨日起便感到头脑昏沉,他勉强打起精神,刚欲开口,便对上了秦补拙冷漠的目光: “忘尘仙尊也是,难得解除禁闭,最好少说废话。” 一时之间,高台上的气氛降至冰点。 但好在不过须臾,刺耳的锣声霎时响起,惊飞仙洲中成片鸥鸟。 最终的对战,开始了。 自拜入秦补拙座下,任薇几乎再没有见过唐嵶川。 一段时日不见,他眉眼间的狠戾又多了几分,本就颀长瘦削的身量变得更为单薄,鬼魅之气缠身。 在少主唐嵶川已经潜伏在道霄宗的情况下,却还派了一个晏炘过来,是因为这段时间魔族出现了内斗。 老魔尊寿元将尽,少主在外,其余魔蜮便生了异心,意图篡夺尊主之位。 不出意外的话,唐嵶川和晏炘已经打过一架。 听惯了他人对唐嵶川剑法的盛赞,今日一见,任薇才认识到他剑术的精妙。 不同于肖敏敏的以柔克刚,亦区别于武招财的迅猛直接,唐嵶川使剑灵活果决,角度刁钻,剑风狠厉毒辣,每一剑都直攻死穴。 即便得空能够进攻,在他强悍周密的防守下也根本无法破局,反而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被他夺得主动权,步步后退。 往日的几场比试中,唐嵶川便是以这样压倒性的强大迅速将对手攻下擂台。 “唐嵶川剑术卓然,招法老练,但戾气太重,剑招也太过激进,容易伤人伤己。”浮兰坐于乐正子弦身侧,赞叹道: “任薇小道友能够与他攻守几个回合,已是不易。” 她此言一出,众道师纷纷点头赞同。除却奉承宗主秦补拙的因素,任薇的表现也确实可圈可点。 唐嵶川修炼时日不短,且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再佐以无畏的个性,所使出的每一剑都带着破釜沉舟之力,颇有同归于尽的自毁趋势。 大部分人面对这样不要命的打法,都会止不住地退缩,寻不到攻击的机会,此乃人之常情。 况且就算输给了唐嵶川,也不会改变任薇进步神速的事实。 眼见着任薇被唐嵶川凶狠一剑震出几米远,堪堪落于擂台边缘之时,众人都忍不住为任薇捏一把汗。 木槌将要触上铜锣的刹那,一道凛冽剑光乍然闪现。 任薇足尖点于唐嵶川剑身,轻盈跃起的同时,手中两色剑刃翻转而下,直冲他后背而去。 这一变化显然也超出唐嵶川的预想,他回身格挡,止不住冷笑道:“你倒是有本事了。” 苍山流朱引虽基础,组合却多变,任薇一面变换不同招式组合猛力向唐嵶川下盘攻去,一面回应道: “比不上唐师兄,虽然出身名门正派,剑术却如邪修般诡谲。” “不知道的,还以为唐师兄去魔族进修过呢——” 几乎在任薇话头落下的瞬间,唐嵶川便提剑刺向她心口,眼中猩红更甚。 剑刃的碰撞剐蹭声不绝于耳,二人的每一次冲撞,剑气掀起的风波都会扫至擂台几里外的树木。 攻,守。 进,退。 看似重复的过程中,是双方灵力急转消耗的对峙。 唐嵶川魔道双修,内丹亦有两颗,明面上境界不过金丹中期,真实水平却远超金丹。便是任薇浩瀚的灵力,与这位大男主相比,都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在这种情况下,对任薇而言,灵力耗尽是必经之路。 胸口的命符仿佛被她剧烈跳动的心脏而点燃,散发着灼热的温度。 不行。 她必须逼他使出全力一击。 “唐师兄,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呢?”任薇手掌已经被剑风震出道道裂口,血肉模糊,脸上笑意却不减。 “明明你比我强得多啊。” “还是说,其实你害怕输给我?” “其实你不用怕的,因为——”她接着剑力向前,凑到了他的耳边,“没有人期待着你的胜利。” 回忆涌现,瞳孔一瞬缩紧,唐嵶川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嘶吼出声:“闭嘴!” 巨大的爆破声自擂台中心响起,在缭绕烟尘中,他双眼通红,手中银剑以千钧之力疾驰飞向任薇的心脏。 即便是有烟雾遮挡,在场的皆是修士,人人都看见了那势不可挡的一剑。 “唐嵶川!”秦补拙猛地起身向擂台飞去,却被瞬时猛烈的罡气阻拦在外。 “薇薇——”台下弟子中传出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盛骄只觉心跳停止,他颤巍巍地站起身,逼迫着系统: “快!快去救任薇啊!” “薇薇……薇薇!”季祉辰眼中泪水一瞬落下,他抓起剑就要往擂台上攀爬,却被宗照锦拉住了。 “你冷静点!”宗照锦目光紧紧盯着烟雾四起的擂台,嗓音颤抖:“任薇不会有事的。” “宗师兄说得对,薇薇不会有事的。”肖敏敏抬手抚着心口,喃喃道。 任薇不会有事的,就算她真的…… 有天狐灵珠在,她也一定会救活她。 “请宿主稍安勿躁,任薇生命体征平稳。”系统声音响起的同时,一道剑风劈开了擂台上笼罩不去的烟云。 任薇脸颊颈侧皆是血迹,可她双眼明亮闪烁,如粼粼月光,清透无暇。 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唐嵶川在强烈的爆发后迎来的,便是不可抗拒的短暂脱力。 任薇抓紧时机,催动剑身,以极快的速度闪至他身后,一剑刺向他的肩头,紧接着是后腰,股下,脚踝。 在此时,她的灵力已近枯竭,如两日前的武招财一般,靠着纯粹的体力在支撑。 唐嵶川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他灵力还未回旋,只是一味地侧身闪躲,意图消耗她最后的体能。 在任薇手腕松懈的一瞬,他便看准时机挑剑攻来。 “任薇!别松手!” 武招财竭力的嘶喊响彻整个赛场。 她急切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红绳,眼眶泛红。 明明好不容易坚持到最后了,拜托,拜托不要让任薇输掉——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任薇已经毫无余力。 这场战斗的结果似乎显而易见,不少人都闭上了眼,不忍看见这样一位坚韧女子的落败。 噗嗤一声。 剑刃穿过血肉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擂场中分外清晰。 任薇居然在最后时刻,将剑抛至左手,刺入了唐嵶川右臂。 “铛铛——” 响亮的锣声自仙洲云雾间传开,任薇跪立在地,双手颤抖,和着口中的鲜血,大喊道: “任薇,胜!” “滴,编外者任薇已重新获得工作资格,主系统申请绑定,是否绑定——叁秒倒计时后,默认绑定。” “叁。” “二。” “一。” “绑定成功。” “编号001系统,工作编号038,任薇,完成绑定。” M太多了怎么办 绑定完成的瞬间,任薇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宽阔的石制擂台上剑痕血迹交错,周遭树木亦被强烈剑气摧折,残枝断叶散落一地。 盛骄站立于高台之上,神色怔愣,摇摇欲坠。 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出慢速的,黑白的默剧。 提着剑面色凝重的秦补拙、双眼含泪的季祉辰和肖敏敏、揽着任薇肩头为她输送灵力的宗照锦,还有一众神情焦急的弟子…… 在一霎的静止后,人群开始向擂台涌去。 他们嘴唇开合,不知在说着些什么,亦或是在争执着什么。 天旋地转,镜头不断晃动,逐渐破碎。 聚焦再失焦。 清晰到模糊。 他似乎沉入了深海,冰冷的海水肆意地涌入他的耳中、口中,不断挤压着他的心肺,让他越来越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直到紧紧蜷缩,将身体中最后的气息挤出,这个世界的嘈杂才重新入耳。 “系统001解绑申请已通过,工作编号012盛骄,任务暂停,待角色故事线结束宿主将自动弹出,祝一切顺利。” 系统的声音隐约还在耳边飘荡,盛骄反应不及——这突然的惊骇甚至让他有些想笑。 口中尝到咸涩味道,他愣愣地抚上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无往不利,进入穿书局以来成绩斐然——不过一个无用的人工智能,居然敢申请解绑? 一次次尝试连接,心神耗费太过,他甚至呕出了几口鲜血。 可结果是一片寂静。 他被主系统抛弃了。 一如当初他对任薇那样。 * “这姑娘看起来伤的重,其实主要就是灵力亏空太过,再加些外伤。” 乌灵解开缠绕在任薇腕上的探诊银丝,拍了拍宗照锦的肩,宽慰道:“别太担心,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她丹田、经脉皆无碍?”宗照锦眼睫压下。 “放心,不止没事,人家还成功晋升金丹中期了呢。” “当真没事?” “啧,”乌灵转过身,不耐道:“你要觉得我是个庸医,就别带着自己相好的来找我——” 宗照锦坐在任薇身侧,捧着她的手心,静静地为她涂着药,头也不抬,声线是强撑的平稳: “抱歉,我并非质疑你,我只是——不放心她。” 转头就瞥见这一幕,乌灵腹中的牢骚也说不出口了,他挠挠头,讪讪道:“我能理解,关心则乱嘛……” “但是你也别这样不吃不喝不眨眼地守着啊,能用的药都已经用了,还得等她自愈,自愈懂吗?” “我知道,”宗照锦将任薇的手放下,为她掖好被角,绀青色的眼瞳一瞬不移地盯着床榻上沉睡的少女,“但我想陪着她。” …… 行吧,人家情深似海,他就少管闲事呗。 乌灵撇撇嘴,正欲离开,迎面便遇上了气势汹汹的季祉辰和肖敏敏。他虽与倚剑门这两位英才不熟,倒也打过几回照面,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还未来得及打声招呼,只见季祉辰叁步并作两步,上前就揪住了宗照锦的衣领:“宗照锦,你凭什么一个人带着薇薇跑了!” “乌灵医术高超,我带薇薇是前来医治。” “那你至少该告诉我,而不是一声不吭地带着她离开!你知道——”季祉辰哽咽着,眼中泪光闪烁,“你知道我发现薇薇不见时有多害怕吗?” 宗照锦眼中一片死寂,顺从道:“抱歉,我太过心急,忘记告知你了。” 对上他的目光,季祉辰到底还是垂下眼睫,松开了他。 而肖敏敏则在一开始就借机坐到了床头,柔柔地盖住了任薇的耳朵,秀眉紧蹙。 这是……? “咳,你们……呃,我是说,她伤的不重,不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叁个人都守着。” 季祉辰看了过来:“我是薇薇的未婚夫,我当然要守着她。” 哈? “你,你是她的未婚夫,那——”乌灵看向宗照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宗照锦目光自肖敏敏脸上掠过,又朝乌灵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亦心悦于任薇。” ……乌灵瞠目结舌。 他有些搞不明白几人的关系了。 你表白就表白,看一眼肖敏敏是想干吗?不对,你为什么要跟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表白啊? 灵光一现,乌灵突然回想起不久前和宗照锦的对话。 当时宗照锦好像就说过人家姑娘已有心上人,但自己还鼓励他勇敢追爱…… 沉默半晌,乌灵还是决定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薇薇真的没事吗?当时唐嵶川那一剑——”肖敏敏欲言又止。 宗照锦摇了摇头,“乌灵说她并未受内伤,我想师妹当时大概成功避开了。” 此言一出,季祉辰也松了口气。 比试时唐嵶川的状态明显不对,若当真被刺中,非死即伤。任薇倒下那一瞬,他最担心的就是那一剑之伤。 但如今看来,她吉人自有天相。 意识逐渐回笼,朦胧中,任薇久违地听见了系统启动音。 “检测到宿主意识清醒,开启体能恢复模式。” 眼珠微微转动的同时,额前覆上一片温热。任薇睁开眼,便与守在床边的叁人目光相接。 “薇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肖敏敏一手扶着她坐起,动作轻柔地为她拂开颊边发丝,满目爱怜。 “没事,咳咳,我,”喉口艰涩,任薇缓了缓才接着道:“我昏迷了多久?” “两日。”季祉辰红着眼眶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睡了整整两日。” 两天……不知这两天,失去系统的盛骄过得如何。 想到绑定主系统一事,任薇清了清嗓子,“你们也快去休息吧,我再睡一会就好了。” “师妹,我——” 不待宗照锦上前一步,任薇已出声打断:“师兄放心,我真的只是想再睡一会,而且——” 她望着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歉疚道:“你们真的需要休息了。” 门扉闭合,声息远去的瞬间,任薇面上便恢复了冷色。 “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综合分析下,宿主您更适合成为本世界的任务者。”主系统声线平稳而冰冷。 “是嘛?”任薇眯了眯眼,“那又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与我绑定?但凡你提前一点,我和唐嵶川的战斗都不至于如此艰难。为了抵挡他全力一剑,还浪费了我一张命符。” “是综合分析后——” “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赢这一场吧?如果我能够取得胜利,我才有资格被选择,不是吗?” 轻微的电流声后,主系统清晰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的确如此,我们更认可强大的任务者,望宿主理解。” “并且,在绑定前夕,系统并未戳穿宿主下毒一事,也并未帮助盛骄对宿主实施阻碍,这便是诚意。” 说到底,穿书局也不过是在挑选一个更趁手的工具。 这是一个创造并维护绝对的“男人”利益的组织,难道还能指望它善心大发,拯救一个无辜被抛在异世界的女人吗? “说吧,”任薇语气轻飘飘的,“给我的是什么安排。” “针对宿主当前攻略情况,融合世界两线并行,言情世界目标为‘恶毒女配x魔族少主’当前完成进度10%,耽美世界目标为‘炮灰女配万人迷’,当前完成进度30%,请宿主再接再厉。” 也就这点出息了。 她都制定好搞死唐嵶川的计划了,这边还一门心思让她谈恋爱。 但好在,对于唐嵶川,她本身也打算先走一走甜心路线,现在还有送上门的外挂,不用白不用。 正敷衍地点着头,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乐正子弦正在靠近,请宿主谨慎应对。” 嗯?盛骄还没来,相好的已经来鸣不平了? 沉重的脚步声自门口传来,一阵狂风将房门径直掀开。乐正子弦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捏住了任薇的脖颈,那双粉瞳蓝环的毒眼睛满含怒气。 “任薇,你好大的胆子!” 并非想象中的全力,他的手只是环在了她的颈间,若是细细感受,还能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 “乐正门主,我不知道哪里触怒了您。” 任薇抬起头,不卑不亢,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因着两日的昏睡,她青丝散开铺于身后,外衣脱去,只着了一件柿色薄衫,这样无辜纤弱的模样,令乐正子弦无端心头一跳。 他近乎慌乱地甩开了手,任薇却被他这突然的动作而顺势带倒在床。 她勉力撑起上身,眨了眨眼,一滴清泪自嫣红眼尾滑落,“乐正门主,我伤势还未痊愈,您又是掐脖子又是推我,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还在记恨着我之前击碎了您的木剑?” 不对,不对,不对! 乐正子弦复又掐住她肩头,烦躁地咬紧牙关,“你,你再说一句话。” “说什么?” “不对!” 他的手掌很大,指骨凸出,罩在任薇肩头,就像两片灼铁,又热又烫。 任薇瑟缩地向后仰去,“您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就说,‘任薇,胜’这叁个字。” …… 任薇怀疑这阳痿鲤鱼已经疯了,她迟疑着,小声重复道:“任薇,胜……” 与她对视须臾,乐正子弦终于放开了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茫然。 宗门大比那日,在高台之上,他听见任薇最后的那声呐喊,与他至死都不会忘记的,那个女人的声线,完全相同。 一听说任薇恢复清醒,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路上,他的一颗心上上下下,惴惴不安。 明明是想报复那个女人,可在得知任薇极有可能就是她时,他却感到一种莫名地……期待。 然而事实上,任薇的声音与她并不一致。 仅凭那一声相似声线的嘶吼,乐正子弦根本无法确定。 而此时心中那萦绕不散,挥之不去的失望,更令他感到恼怒。 “今日之事,你就当做没发生过!”睨了任薇一眼,乐正子弦拂袖而去。 他这一套莫名其妙的操作令任薇一头雾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乐正子弦为什么一直要她说话? “宿主是否需要回放与乐正子弦相处的片段?” 的确,回顾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原因。正欲回应系统,任薇却醍醐灌顶般有了思路。 就她和乐正子弦相处过的时间而言,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石牢里虐待他。 乐正子弦刚刚一直让她说话,大概就是凭借着她在擂台上最后那句暴露本音的声线,怀疑了她的身份。 “不用回放了,他怀疑我就是那几日石牢中的女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很难根除,被看破也是迟早的事。 “乐正子弦当前好感度40,恨意值70。” …… 他爹的,这人活脱脱一个神经病,都这么恨了,还有40的好感度。 任薇腹诽还未结束,系统的声音再次出现。 “滴,今明凌好感度加15,当前好感度60,已达到初级好感。” “他做什么了,怎么突然给我加好感度?” “宿主稍等——” “今明凌昏睡了四日,只是刚刚醒来。” 被任薇一顿收拾,还榨了一颗鲛珠后,这位传闻中的恶毒大小姐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多喜欢她几分。 此时此刻,就连主系统这死板的机械女声都仿佛带上了几分无语气息。 这果然是个遍地抖M的世界。 训狗 “宿主确定要先去找今明凌吗?宗门大比一战唐嵶川已经引起秦补拙的怀疑,他目前被关在惩戒堂——” “放心啦,”任薇收起剑身,轻巧落地,“就这么一会,唐嵶川死不了的。” 身为魔族还能在道霄宗苟这么久,唐嵶川一定有掩护魔气的方法,她晚去片刻,他也不过是多受几下刑罚,算不得什么。 “我不是还要当万人迷吗?不趁机巩固一下好感度怎么能行呢?” 绝不是为了趁机让唐嵶川多受点苦哦。 待月门所在的天牝岛地处仙洲东南方,岛上房屋同样临水而建,但不同与熹光岛颇为朴素的木质吊脚楼,这里入目皆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宫廷风高楼。 碧瓦朱甍,雕栏画栋;明珠珊珊,檐铃杳杳。 这样看来,道霄宗贫富差距还挺大。 任薇没走两步,便发觉脚下土地隐隐传来响动,只见两滩泥水塑形成人遁地而出,朝她躬身道:“请允许我等为您引路。” 今明凌虽是待月门公认的大小姐,却也是宗内唯一的鲛人。 据说她的父母死在数百年前与魔族的一场恶战中,寻得尸体时,在紧紧相拥的二人间还发现了一颗温热的蛋,那便是尚未孵化的今明凌。 因受恩于这对夫妻,待月门门主萧肃收养了他们的遗孤,天材地宝,锦钗雾缎,凡是今明凌想要的,他无一不应,久而久之,也就给她宠出了一身骄纵无畏的脾性。 无父无母+权贵收养+宠溺无度,堪称恶毒女配大礼包。 “小姐,任姑娘来了。” 一左一右两个小泥人异口同声,说完这句话便消散无形。 任薇还没来得及感慨这泥人奴仆的神奇,今明凌骄矜的声音便隔着层层轻纱传来:“你是来请罪的?” 此时正值午后,暖阳婆娑,一阵煦风穿堂而过,引得檐角金铃清泠作响。 “我不过是赢了比试,何罪之有?” “伤了我,还知晓了我的过去——”今明凌音量拔高,似怒极,猛地拂开纱幔,“这便是你最大的罪行!” 她的美丽极富攻击性,此时她半卧在床,紧抿着唇,霜发自肩头垂下,望向任薇的目光满是怒火,宛如刚修炼成人的白蛇。 确实是美艳不可方物。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伤你并非我本意,至于那件事——”任薇眉眼弯弯,“我会帮你保密。” 她站在门外,腰间别剑,乌发高束,浴光而立,似画中一笔勾勒而成的娉婷兰花。 她们的距离并不远,今明凌甚至能看清她日光下清透的琥珀色眼瞳,可一股莫名的烦躁却涌上了心头: 为什么任薇始终不上前一步,不靠近她? 这种想法没有来由,更是无法宣之于口,在脑海中兜兜转转,最终只能凝聚成无名的恼怒。 手指不知不觉已经绞紧了衣袖,今明凌垂下眼睫,破罐子破摔大吼道:“谁需要你保密了?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火气这么大呀?” 任薇不为所动,反而笑眯眯地朝她走了过来,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边。 还未靠近时任薇便发觉今明凌有所变化,此时近看更觉明显。 过去她虽身量高挑,到底还是带着些幼态的纤柔。如今不过四日,她的体型却显而易见变得更为宽阔,腕骨凸出,肩臂厚挺,就连脸型轮廓也增添了几分英朗。 难道今明凌是要变性了? “由于主线剧情已经被宿主完全更改,系统无法实现任何预知的行为,就目前的生理数据来看,今明凌仍是无性别女体状态。” ……看出来你对我魔改剧情有意见了。 “谁允许你靠近我的?滚——” “滚”字还未能完全说出口,任薇的手便覆了上来。 “不要总是这么暴躁啊,”她含着笑意,一手捂住今明凌的嘴,另一只手则是柔柔地抚上了她的脖颈。 任薇再次触碰了她。 任薇会像幻境中那样,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吗? 只是想到这里,她的身体就不自觉地轻颤起来,眼中也氤氲起一片热雾。 然而出乎意料的,任薇只是伸出指尖,轻轻地在她喉间挠了一下。 这力度极轻,似一片羽毛,一缕柔风,带来的痛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痒意却深入骨髓。 “今明凌,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恋痛吗?” “他们往往渴望被束缚,被管教,被支配。” “在遇到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时,他们下意识地就会想要被控制,想要成为一条乖顺的,听话的狗——” 仿佛有唾液自舌根溢出,今明凌不自觉咽下,又感到一阵口干。想要舔shi唇瓣,舌尖却正巧自任薇的手心蹭过。 她恍然惊醒,而任薇也松开了手,似笑非笑: “今大小姐,我只是在说这种人,不是在说你哦,难道——” 她唇角勾起,眼中笑意阑珊。 “你也是这种人?” “你也在渴望着成为谁的狗吗?” * 宗门大比虽说是道霄宗最为严格的切磋场合,却也没到死伤毋论的程度。唐嵶川公然使出那样必杀的一剑,实在是太过古怪。 然而除第一日在他金丹中发现了一缕魔气外,接下来几日都毫无收获。 拔除魔气后的唐嵶川,身上只有纯净清透的灵力。 且无论如何拷打询问,他都坚持声称一无所知。 与任薇那一战本就使他负伤,又接连几日承受密集刑罚,唐嵶川早已体力不支陷入昏睡。 目光自唐嵶川身上扫过,秦补拙思虑深重。 “魔气沁入金丹非同小可,凭唐嵶川的修为,绝不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注入魔气,如果当真如此,只能说明他接触过极为强大的魔修。” 自古正邪不两立,道霄宗与魔族积怨已久,若真的是有魔族细作混入宗中,后果不堪设想。 “话虽如此……”惩戒堂的弟子面露难色,“但他不说,我们也实在是找不到证据啊……” “师尊!” 一道响亮清脆的声音穿过昏暗的石室,引得秦补拙转过身来。 “任薇?” 他已从宗照锦处得知这小徒弟醒来一事,只是没想到苏醒不过半天,她就已经恢复至此,甚至一举升阶至金丹中期,境界稳固。 “师尊,原来您在惩戒堂,”任薇自红莲上轻盈跃下,行至秦补拙身前,俏皮道:“我和师兄找了您半天呢。” “找我何事?” 秦补拙并未注意到他们二人共乘红莲一事,宗照锦亦是未加解释,只是淡淡地将真身红莲收起,站到了任薇身侧。 “是关于魔族——” “那日我和唐师兄比试时,发现他身上挂了一枚带有异香的锦囊!”任薇摊开手,将锦囊送到秦补拙面前: “就是这个。” 如任薇所言,这锦囊怀有异香,初闻只觉馥郁浓厚,若是细细嗅闻,便发觉其中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快松手!” 秦补拙高声一叱,任薇下意识将锦囊抛出,紧接着,一串黑雾自其中散出,持续发出牙关磕碰般的震颤声音,令人寒毛倒竖。 无情道修士取骨为剑,秦补拙手中的断天剑,既是他的肋骨,更是剑修中最负盛名的剑。 寒光一闪,他持剑纵劈而下,将那黑雾硬生生砍成了两段。 被劈断的瞬间,黑压压的雾气霎时消弭,只余一枚破碎的黑色圆珠。 “师尊,这是什么?” “魔族的凝魂珠。”秦补拙收起剑,解释道:“是由魔修生魂炼制而成,能窥伺时机,附身修士。” “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唐师兄身上?”任薇转过头,正巧瞥见了唐嵶川微微抽动的手指。 唐嵶川睁开眼看见的,便是凑近了的任薇。 她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宗门大比时阴狠的影子,语气更是一派天真,“唐师兄,你知不知道这个珠子?” 凝魂珠?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任薇手中,难道是晏炘暴露了? 这段时日心力交瘁,虽勉强稳下了内斗,自身气息却越发难以压抑,与晏炘一战,更是将他体内魔气引得一片混乱。 正是因此,那日任薇只是稍稍一激,他便失了理智,使出杀招,引起了秦补拙的怀疑。 潜伏多年,绝不可功亏一篑。 事到如今,他只能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虚弱地摇了摇头,唐嵶川抬起头,模样可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句话在这几天里已经说了千百遍,此时再重复,周遭负责审问的弟子果然神色疲倦,无奈道: “任道友,问唐师兄是问不出什么的,他一直都只说这句话。” 秦补拙闻言也皱起眉,任薇却拍掌道:“我知道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任薇身上,唐嵶川喉结滚动,即便被铁索缚住,仍下意识握紧了手心。 他们过去便相看两厌,宗门大比后更是势不两立。 任薇这种恶毒的女人,一定会借此机会除掉他。 最差的情况,便是暴露身份,鱼死网破。便是身死,他也要杀了任薇,绝不许她苟活! “如果唐师兄真的毫不知情,那是不是有人故意将这凝魂珠放在了师兄身上,意图夺舍他?” 积蓄着不断增长的怒气骤然冰冻,转而被疑惑取代,唐嵶川怔愣着看向任薇。 她到底想做什么? 静默片刻,秦补拙颔首道:“不无可能。” “但这凝魂珠又是如何进入道霄宗的?” “那就得问唐师兄啦——”任薇走向唐嵶川,与他对视,狐狸似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唐师兄是从何处得到这枚锦囊的呢?” 心脏狂跳不止,唐嵶川好像忽然就明白任薇的意思了。 她在谋划一场嫁祸。 他低声咳嗽两声,嗓音艰涩:“请宗主恕罪,弟子在宗门大比前日,私下与逢雪门弟子晏炘比试,这锦囊,便是由他所赠。” 妒夫 “启禀宗主,牵魔引自燃,晏炘房中确有魔气残留。” “启禀宗主,仙洲四处都没能寻到晏炘踪迹,他恐怕——已经逃了。” 道霄宗已经近百年没有出现过魔族细作,负责排查魔气的守仙堂弟子赋闲已久,得知晏炘极有可能是魔修时,这群热血未消的弟子们很快四散开来,向仙洲各个方位飞去。 玄夜无云,皓月当空,凌空飞驰的道道剑光如流星,勾出一簇簇灿光。 然而从最初的壮志踌躇,到如今的胆战心惊,也才不过将近一个时辰。 晏炘的确与魔族有染,可人却已经逃了。 若是追究,守仙堂众人难逃看管不力、疏忽职守的罪责。 前来汇报的弟子弓着腰,头颅低垂,全然不敢抬头看秦补拙。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瞥一眼一旁的宗照锦,对方却也是沉着脸,神思不属的模样。 “罢了。”将手中的凝魂珠碾成齑粉,秦补拙平静道:“他既有凝魂珠此等邪物,能瞬息逃脱也不是异事。” “即日起,道霄宗上下叁千弟子,凡进出仙洲者,皆需燃牵魔引以证清白。” 他冷着脸,将剑刃抹于手心,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银色剑身却不染一丝血色,如痛饮人血的恶魔。 在场弟子早就听闻无情道凶悍非常,却也未曾见过此等邪门的场面,纷纷屏气吞声,绷紧身体不敢言语。 饮足鲜血的断天剑被秦补拙覆手送出,绕着仙洲四面急速飞过,发出破风之声,织出一面蛛网般的结界。 不消片刻,这惊悚的血色结界便融于沉沉夜空中,隐匿无形。 “若遇含魔气者,当场诛杀。” * 惩戒堂弟子刚解开束在唐嵶川腕上的锁链,他整个人便软趴趴地倒了下来,任薇“诶”了一声,匆忙上前接住。 “你还好吧?没有力气了吗?” 自相识以来,他旁观过任薇和不少人的亲密相处。 与她肌肤相触,这居然是第一次。 “你放心,师尊已经查到晏炘头上了。”她撑着他的臂膀,只是撇过头,便与他离得极近,呼吸交融。 即便是极其不情愿地短暂抬起眼睫,唐嵶川也能够看清她额前微乱的发丝,笑时唇边的细小弧度,以及—— 那双明亮含情的眼睛。 心头一烫,他呼吸略微急促,并没有答话。 直到被任薇揽着送回了住处,他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你也受了些伤,接下来要好好休息,”任薇将他扶到床榻上,解下力气似地拍了拍手,叉着腰道:“我就不打扰啦。” “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夹杂着虚弱的气声,显得更不真切,任薇行至门口,听见他这一声,便又回过头疑惑道: “你说什么?” 泠泠月光,落于她眼中,雾水飘摇,萦绕在她周身。 流风回雪,身姿窈窕。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初见时,她还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如今,她已经成长为能够打败他的金丹期剑修。 含睇凝笑间,端的是一派少年意气。 强压住心中悸动,唐嵶川眉头拧起,恶狠狠道:“你是如何得到凝魂珠的,目的又是什么?” “你不装正道修士了?”任薇并未回答他,反而坐到了桌前,含笑望着他。 “你连凝魂珠都能弄到手,还特意借我演了一台嫁祸戏码。在你面前,我还有掩饰的必要?” “确实,我的确知道你和晏炘的身份。凝魂珠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至于目的嘛——” 任薇眨了眨眼,“只是为了救你。” “反正你和那个晏炘是敌对阵营,我这一招,既能把他赶出道霄宗,又能替你渡过危机,不是一举两得嘛。” 她绕了绕垂在耳边的发丝,露出一个分外甜美的笑容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唐嵶川不为所动,绷着脸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宗门大比那日——”他冷嗤一声,“你我二人可是不死不休。” 回想起任薇特意激怒他的那句话,唐嵶川的眸色又冷了几分。他语调低沉,在“不死不休”四个字上更是咄咄逼人,一字一断。 “你别这么记仇呀,”任薇站起身,在房中踱着步,“我那是为了获胜才凶猛了点。” “再说了,我知道这么多,却没有揭发你,已经很够意思了吧。” 这看似温和实则威胁的话语,令唐嵶川下意识皱了皱眉。 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不仅惹得书琼这等精怪为她舍生赴死,还知晓他隐秘的过往和身份,修行上更是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很显然,任薇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比起探索对方的秘密两相挟持,唐嵶川更习惯杀人灭口。 体内魔丹已恢复大半,他暗地酝酿,却在掌风扫出的刹那口吐鲜血。筋骨剧痛下,他一头栽倒在地,无法动作。 欣赏完他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一掌,任薇轻盈地走到了他身边,蹲下身子戳了戳他的侧脸,笑道: “我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晏炘的凝魂珠,还能不知道你的个性啊?” “刚刚送你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给你下了以我心血为引的同心散,平日里毫无影响,但若是你对我起了杀心,它便是剧毒,会使你经脉逆流,灵力溃散。” “你到底想做什么!” 唐嵶川只是稍稍一动,口鼻中的鲜血便横流而出,鲜红粘稠,啪嗒滴落在地。 任薇怎会如此擅毒?! “都说了,只要别对我起杀心,同心散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任薇自怀中掏出一方素色手帕,细心地为他擦去了挂在唇边下颌的血渍,神色温柔。 “我想要的很简单。” “我要你喜欢我,爱上我。” 月色沁染,她与他对视,目不转睛。 唐嵶川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如孩童手中摇摆的拨浪鼓,咚咚咚响个不停,吵得他耳中一阵轰鸣。 不等他作出反应,任薇就已经掐着他的下颌,俯身轻轻吻在了他的唇畔。 这个吻带着浓厚血腥气,只有一丝浅淡的女儿香,细不可察。 蜻蜓点水,波纹难止。 “唐嵶川,我是为你而来的。” “爱上我吧。” * 踏着月光,任薇回到了熹光岛。 “宿主,晏炘的行为不可预测,类似的冒险行为,请谨慎实行。” 给自己倒了杯茶,任薇摩挲着杯沿,轻声道:“晏炘初来乍到,发觉凝魂珠不见,又听闻宗中抓捕的风声,即刻逃窜已是上上策。” “若是成功逃了,便是现在这样,无可对证,唐嵶川的嫌疑得以洗清。” “若是没能逃掉,鬼蜮不比魔修,他们身上魔气更浓,凭道霄宗修士的能力,必定能够确认他的身份,必是一死。” “哪怕他想要供出唐嵶川,有‘意图以凝魂珠夺舍’在前,秦补拙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唐嵶川只要多回寰两句,脱身便不是问题。” “……” 从通过系统得知了晏炘怀有凝魂珠,再到借着系统的隐身功能偷走凝魂珠,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系统倒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任薇已经考虑到了全局。 它沉默半晌,还是机械地重复了一句:“若有下次,宿主最好还是能叁思而行。” * 任薇走后,唐嵶川瘫坐在床,怔愣地抚摸着唇瓣,目光空空。 即便不愿承认—— 对于任薇,他确实有着极强的好奇心。这种好奇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费尽心力抑制后又挣脱而出的欲望。 这其中是否有他的放任? 他亦无从得知。 还未深思,笃笃敲门声响起,唐嵶川敛了神色,轻咳道:“屋外何人?” “唐师弟可还好?”宗照锦的声音隔着门纱传来,雾蒙蒙的,“方便的话,我可以进来吗?” “宗师兄请进。” 唐嵶川打开门,抚着肩头伤口,脸色苍白,似乎是虚弱到了极致。 嘴上关心他的伤势,然而进门后,宗照锦第一件事却是环顾四周。 “薇薇刚走吧?”他笑着。 身为宗主首徒,宗照锦莲身佛心,脸上向来都是挂着和煦的微笑。 可此时,这笑容却莫名刺眼。 思及他和任薇的亲密,唐嵶川神色不变,垂眸道:“正是,任姑娘见我不利于行,便将我送了回来。” 高挑纤细,妙有姿容。 任薇喜欢的,便是这种皮囊吗? 收回端详的目光,宗照锦面上笑容更甚,说出来的话却分外冰冷。 “她说的喜欢,都不是真的。” 心头一跳,唐嵶川强拉起一丝笑容,佯装不知:“宗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宗照锦转过身,微微眯起眼睛,难得显露出几分睥睨的神色,“薇薇不会真的爱上你。” “她或许是对你起了一点兴趣,但这兴趣很快就会消散,你根本留不住她。” “她口中的喜欢,她所说的爱,都是安抚猎物的幻毒。” “而你——更是绝不会成为她的唯一。” 这番话,看似说给唐嵶川,却也是说给宗照锦自己。 看透一切又如何,他得不到任薇的爱,只能自诩正义地劝诫他人,试图赶走任薇身边的其他人,好让她不要太快厌弃自己。 众人皆赞他光风霁月。 说到底,不过俗人而已。 听完宗照锦这一番话,血液好似都凝固,唐嵶川恍然恢复了清醒。 他说的没错。 任薇满口谎言,心狠手辣,偏偏最会勾人。 魅力一词颇为玄妙,它是超脱于皮囊之外的,纯粹的吸引力。而任薇,恰恰就具有令人神魂颠倒的魅力。 若是旁人,得了她的嫣然一笑,恐怕会在瞬间忘乎所以,沾沾自喜地变成她的裙下之臣,再疯狗似的祈求她的一丝怜爱。 唐嵶川最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能够毅然决然抛弃为她生为她死的书琼,能够勾到季祉辰后又搭上宗照锦,能够在激怒重伤他之后献出一枚轻吻。 她绝不是一个会轻易给出真心的良人。 可此时看着宗照锦的模样,唐嵶川却忍不住刺道:“宗师兄会这样说,是因为已经被她厌倦了吗?” “既然薇薇是这样的个性,我们难道不应该各凭本事,夺得她的芳心吗?” “像宗师兄这样,背地里说这些话——” 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倒真像个妒夫。” -----------------------(以下不计入收费字数) I'm back!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我前段时间这个乱七八糟的更新方式,如果看见我微博的宝子应该能明白┭┮﹏┭┮ 但是现在我已经找到了正常更新的方法,这篇是日更拌隔日更,Уцshцweи.cσm进度快一些,我会陆陆续续往po上搬过来~章节收费没什么固定标准,反正整本就是五块钱(不是多大的钱,但宝贝们一定要确定好这口再买,五块钱都可以买杯蜜雪了!) 再就是现在这个盗文真的太猖獗了,我本来就没几个读者,还有人拿着盗文来质问我逻辑情节之类的,我的命也是命啊呜呜呜(盗文网肯定又要把我这段话给删了,气哭) 如果有喜欢的宝贝,欢迎多多收藏,评论,投珠,爱你们~ 位置互换 唐嵶川本意欲挖苦宗照锦,可谁知,得了这样一句刻薄的评价,对方却露出了无奈又了然的笑容。 “我是个妒夫又如何呢?”他转过头,绀青色的眼珠一半淹没在清冽月色中,笑意不减,清纯的面容染上几分疯狂的色彩,“我心悦她,当然不希望她的身边有别的男人,不喜欢她和别人亲近……” “那你应该去找任薇,劝她收心,”唐嵶川沉下脸色,“而不是在这里和我说些废话。” “不,她不需要改变。” 清云掩月,屋内光线暗淡了下来。宗照锦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一瞬的疯狂只是幻觉,他抿唇微笑道: “师妹年纪尚小,会被皮囊迷惑也是人之常情,错的是那些自视甚高、不识好歹的男人。” “而我该处理的,自然也是这些人。” 说到后半句时,他的目光落在唐嵶川身上,不长不短地打量了他一番。 …… 又是要他别靠近任薇,又是拐弯抹角说他有眼无珠,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这蠢货怕不是被任薇下了降头,生了癔病! 哪怕是潜入了正道之首的道霄宗被迫压抑本性,这些年,唐嵶川也从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腹中怒火烧得丹田作痛,他想也没想,冷笑一声: “宗师兄真是会说笑,你以为任薇是什么绝世美人吗?她喜欢谁,谁就得喜欢她?一个肤浅至极的女人,谁稀罕她的那点关注?” “既然宗师兄你这么爱她,那你就去告诉她——让她别再来烦我!” 臭着脸赶走了宗照锦,唐嵶川躺倒在床,此时再想起任薇那个吻,整个人就如岸边死鱼,无一丝悸动。 依他看,这个女人到处收割的不是男人的心,而是他们的脑子。不,或许这些男人本来就不正常。 疯子,能爱上任薇的全都是疯子! 这个浪荡风流,四处拈花惹草的女人,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杀—— 呕的一声。 仿佛胸口被重重一击,一股腥甜涌上喉口,唐嵶川翻过身,吐出一口鲜血。 可恶,忘了这女人给他下的同心散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活该!”任薇听着主系统的转播,捂着肚子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虽然宗照锦这一番直接捣毁了她精心设计的攻略初告白,但听说唐嵶川被气得动了杀心又吐了血,她实在是觉得好笑。 “宿主,现在唐嵶川对你的好感度又跌回了30,恨意值峰值高达89。” “哦,”任薇应了一声,想起唐嵶川受气吐血又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那他恨意值最低多少?” “最低50,最终恨意值稳定在65。” “那不就得了,都这样了,恨意值还上上下下波动这么大,说明他对我又爱又恨。” 主系统拥有最精密的情绪算法,向来以数据说话,面对任薇这个结论,她还是不能苟同:“即便有这种可能性,但根据经验,30的好感度并不足以支撑‘爱恨交加’这一感情状态。” “如果宗照锦没有出现,唐嵶川的好感度会在50进行小范围波动。” “没关系啦。”比起心疼好感度的系统,任薇反倒很是乐观。她翘着二郎腿,笑嘻嘻道: “虽然没想到宗照锦横插一脚,但我也没指望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只要给他带来影响,让他忍不住注意我,我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和任薇绑定后短短的几天时间,已经让主系统认识到她和盛骄全然不同。 当下最流行的“聪明的猎人往往以猎物形式出现”,在她这里似乎并不是惯常操作。 这是一个掌握着绝对主动权的工作者,比起摆出诱惑的姿态引人采撷,她更喜欢采用一些偏激的方法,强势地捕获目标。 而一旦收入囊中,她甚至不需要太过费心去维系,就能将他们牢牢套在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或许是一种天赋。 照此情况,任务成功是必然的结果。 只是,在针对任薇的分析中,注意事项明确标注着:宿主个人拥有极强的主体意识,存在脱离控制的可能性。 不再将自己视为客体的女人,自然难以容忍这个世界对她的忽视,更不愿再为成为一个男人的爱人而奋斗。 好在穿书局手上还有“回到现实”这条枷锁。 主系统分析着如何套住任薇的同时,任薇也在思索如何将主系统的价值最大化。 关于过去,穿书局的视角同样有限,季祉辰体内有着一个轮回过千百次的灵魂,便是迄今为止提供给她的,唯一有用的信息。 “说起来,那个小系统还在你那里吧?”任薇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的房梁,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如果宿主说的是编号95901,它的确还在,只不过它从一开始就是残次品,无法连接局域网,只能人为进行程序设定,且仍处于强制休眠状态。” 任薇坐起身,双眼发亮,“关于两个攻略任务,我有一个绝妙的计划,不过——” “我需要借小系统一用。” * 任薇走进石破阁时,秦补拙刚巧在擦剑。 他能够成为无情道第一人,这把断天剑功不可没。它修长锋利,通身散发着肃杀剑气,倒不愧为名剑。 但若是追根溯源,这本小说中也有些无法理解的设定。 比如秦补拙修无情道,忘尘修有情道,二者却师承一人,难道这位高人一叁五郎心似铁,二四六大爱无疆? 正站在一旁腹诽着,秦补拙却停下手,看向了她。 他目光沉沉,盯了许久,仿佛再叁犹豫,终于开口道:“听闻潭州有异,常有稚童失踪,查无所获。送来的衣物碎片上魔气颇重……” “以我的猜测,极有可能是魔修食幼童肉身修炼。” ! 心头一跳,任薇知道:这是到了走副本的时候了。 弟子离开仙洲修行并不是什么奇事,特别是无情道修士,因为还需经历“情劫”这一遭,往往修至金丹便自请入世。 任薇上面的几位师兄师姐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只是任薇到底有所不同,她踏入道途至今也不过数月,心智和经验都不够成熟。是否要让她参与到这一次历练中,秦补拙犹豫了很久。 “你——”他斟酌词句,“你可想借此机会回俗世看看?” 不同于秦补拙的谨慎纠结,任薇很快领悟到他的意思,兴奋地点了点头,躬身道:“回师尊,弟子确实想参与这次修行。” 得了她这样爽快的应答,秦补拙也松了口气,“也好,你进阶颇快,但缺乏实战经验,这一次便当做历练吧。” * 站在飞舟前,任薇不禁感叹一句:主配角欢聚一堂。 不知是剧情之力恐怖如斯,还是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形成的“道”的驱使,这次历练的成员还是原着中那些角色。 只不过多了一个武招财。 再就是,任薇在原着中是作为今明凌的随行宠物一同前往的。 见到任薇的瞬间,季祉辰就双眼亮晶晶地黏了上来,亲昵地抱住了她,小狗一样蹭了蹭她的鬓发:“薇薇也在真是太好了!” “之前宗主说同行修士未定,我还担心你不会来。” “说明我们有缘啊。” 任薇拍了拍他的脑袋,又看向他身后的众人,“而且敏敏、武道友、今姑娘,还有唐师兄,大家都相熟呢。” 从一开始,今明凌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任薇,见季祉辰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任薇身上,她脸色阴沉,冷哼道: “谁和你是熟人?我可不认识你们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呵,蛇鼠一窝。”唐嵶川更是态度恶劣。 肖敏敏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季祉辰,握着任薇的手安抚道:“薇薇别在意,唐道友和今道友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任薇当然不在意,这两人光嘴炮厉害,好感度还明晃晃地摆在那呢。 “没事的,虽然今姑娘和唐师兄不太喜欢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们的。” “今明凌好感度+1,恨意值-1,当前好感度61,恨意值39。” “唐嵶川好感度+2,-2,恨意值-3,+6,当前好感度30,恨意值68。” 任薇没兴趣关心这些人的喜好波动,冷漠道:“把好感度提醒给关了吧,他们这阴晴不定的,吵得要命。” “是,已关闭好感度提醒,仅在异常波动,大幅改变的情况下进行提醒。” 刚一汇合氛围便剑拔弩张,武招财上前一步,酝酿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一句缓和气氛的话。 在一片沉默中,今明凌面色不耐:“行了,人都齐了,还傻站着干什么?” 不对,还差一个人。 “等等——” 众人转过头,便见一身青衣的忘尘仙尊风尘仆仆地赶来。他站定后气喘微微,抹了一把额前薄汗,咧嘴笑道: “不好意思,我差点睡过了,还好赶上了。” 上次任薇将忘尘仙尊拉到一边请教问题后,二人的关系似乎就有所缓和。但若是细想,他们又再没有任何交流。因此,盛骄一出场,任薇的态度便成了重点。 “薇薇,让你久等啦。”他笑容灿烂。 抱臂站在一旁,今明凌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除了宗门里那些不长眼的臭男人,正常人谁会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撒娇啊。 她心想:以任薇那张嘴的战斗力,肯定会把他骂的找不着北。 “没关系,我们也没等多久的,”任薇同样报之一笑,“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吧。” 今明凌傻眼了。 凭什么给这种恶心的男人好脸色?! 乘上飞舟,盛骄主动找到了任薇。 “薇薇,你为什么会将95901号系统给我?” 失去了主系统那一刻,盛骄体会到了任薇曾经经历过的绝望,他以为任薇一定会借机杀了他。可没想到,就在昨天晚上,主系统再次连接到他,授予了他协助任薇的任务,并将另一个系统与他绑定。 见他战战兢兢,任薇笑着拉住了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我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了,既然我们两情相悦,我当然是希望能尽快完成任务,和前辈你一起回到现实世界啊。” “薇薇……”盛骄望着她,喉结滚动,从脸到脖子都泛起潮红,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还是伸手抱住了任薇。 在无法抑制的轻颤中,他嗫嚅道:“我想我已经没法不爱你了……” 看着岛屿遍布的仙洲在视野中逐渐缩小,任薇渐渐勾起了唇角。 重新成为工作人员,她自然无法亲手杀了穿成主角受的盛骄。 但若是他失了穿书局和天道的庇护,成为一个反派配角,不是有千万条通往死亡的道路吗? 她不仅要夺走气运,还要让盛骄成为她计划中完完全全的工具人,垫脚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次,完全听命于她的系统,会以协助之名,将他引上一条必死的道路。 循迹(1) 时值九月,仙洲中依旧暑气蒸腾,而地处北域的潭州,已经迎来了秋日。 飞舟降落时,明月下沉,曙光未至,暗蓝天幕中散落着几点星子,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带着幽幽的冷香。 潭州地势平坦,街道屋巷横纵交迭,错落有致,除中心的城池外,周遭还分散着几个规模不小的村落。 他们这次来,依律也应先与当地的管辖官员交涉。 穿过约莫叁米厚的城门,潭州城池内的市坊景象映入眼帘。 此处的街道宽度更甚于京城,由光滑的青石板铺成,两侧修有长条形的排水沟,直通城门外地势低洼处。 此时日头尚早,一些摊子便已经支了起来,结着白霜的柿饼、陶制的狮子老虎、一捆捆摆开的素色麻布……种类丰富繁多。酒楼门口的竹屉一揭开,乳白色的热气袅袅飘出,蓬松柔软的桂花糕也正新鲜出炉,甜香四溢。 任薇走在其中,难免感到怀念。 自她离开俗世踏入仙洲,仅仅数月。 即便在这段时日里,她屡次徘徊在生死边缘,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对俗世百姓而言,这不过是极为平常的一场夏日。 单从眼前景象来看,潭州建设完善,子民生活安定。只是不知任娇娇和苏嘉树的夺权大计进展如何,天道又在其中做了多少手脚…… 心中正思虑着,一旁的肖敏敏忽地放下手中纸绢,蹙眉道: “俗世皇权更迭,党争未歇,如今潭州当职者有两位,分别来自两派。” 两方拉锯相互制衡的情况并不少见,只是这样一来,若是这二人意见相左,对他们的行动恐怕会有所阻碍。 任薇向系统发问:“现在是哪两派?” “当前情况是苏嘉树和任娇娇各持一派,争夺皇位。” 系统主动解释道:“宿主你之前打乱了情节发展,任娇娇不仅没有和孟津言修成正果,还毒杀了他,属于严重脱轨。” “因此,为尽可能修正剧情,天道出手干扰,现在苏嘉树和任娇娇已经不再合作,各执一派,成了敌对关系。” 即便任娇娇已经觉醒,但显然不足以和布局已久的苏嘉树相抗衡。 能够形成两派相争的局面,任娇娇身边必然是出现了不小的助力。 要么是天道本身,要么是天道推至台前的新角色…… 罢了,不管第一本书的剧情发展得如何,只要不影响她的计划,便不重要。 “我们就非得去见这些人?”今明凌抱臂立于一旁,神色不虞。 “仙凡两界向来互不干涉,修士即便承担了守护的职责,也不能蔑视皇权。”肖敏敏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安抚道: “就目前来看,潭州百姓安居乐业,想来两位刺史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自然能分得清轻重缓急,以百姓为重。” 前往府衙的路上,空中飘起了簌簌细雨,路上行人或戴蓑衣斗笠,或撑着油纸伞。为了不引人瞩目,他们便也买了几把小伞,各自撑着。只是任薇这把不知为何总是发出些吱呀声响,一点微风便刮得它摇摇晃晃。 见状,季祉辰和肖敏敏几乎是同时伸出手,“薇薇,我与你换一把。” 对视一眼,谁也没收回手。 盛骄在一旁柔柔弱弱地举着伞,目光自二人中流转而过,也颤颤开口道:“薇薇不若与我共撑一把伞?” “没事,离府衙也就剩半条街了,”任薇扶住伞柄笑了笑,“况且雨也不是很大——” 然而伴着她的话音落下,疾风忽起,一道高挑身影向她撞了过来。 一个趔趄,任薇手中纸伞掀开,冷雨拂面。 她落入了一个滚烫炙热的怀抱。 这一变故令众人惊愣,不等其他人出手,任薇就已经推开了拥着自己的少年。 此人身姿颀长,着一身灰紫衣衫,襟沿袖口绣着金线,更衬得他肤如白玉,然而在看见他的脸之后,任薇有些惊讶。 这不是第一本书里的阴暗小孩冯俊生吗?? 她愣神的这一会,冯俊生淋着雨,漆黑的眼瞳牢牢地盯着她,声音轻而颤:“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再次见到冯俊生,季祉辰的脸色也颇为难看。他冲上前为任薇撑着伞,同时将她揽在怀中,冷脸道: “薇薇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还望冯公子注意分寸,莫失了礼节。” * 坐在了刺史府衙中,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即便不知他们有何渊源,武招财也能猜到这尴尬的气氛从何而来。任薇这样的姑娘,讨人喜欢再正常不过,只是—— 她没想到连俗世中也有人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从坐下开始,冯俊生的眼睛就黏在任薇脸上,一瞬不移。 今明凌坐在边上,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却寻不到由头,只能从芥子囊中取出几枚夜明珠,在手中捏的咔咔作响。 简直像要捏碎冯俊生的骨头一样,武招财心想。 “请诸位稍等,幼童失踪一案,卷宗在另一位大人手中,他稍后就到。” 冯俊生说着,不远处一道青白身影便撑着伞靠近了。 “舒大人。” 舒振桐进来的瞬间,肖敏敏就已站起身拱手行礼。 任薇亦随之躬身,脸上并无异色。 从见到冯俊生开始,哪怕没有系统提醒,她也猜到了另一个刺史是谁。 能压制男配的,自然还是男配,这种配平法则在小说中实在是常见。 只是,不同于冯俊生的喜形于色,舒振桐只是将目光在她面上多停留了片刻,淡然微笑道:“任大小姐也在。” 他这一声,稀松平常得仿佛他们每日都能相见一般。 冯俊生忽然就感到落于下风。 明明在得知任薇离开俗世后,这个男人喝着酒哭得比自己还凶,现在又强装什么镇定。 他们的眼神交锋任薇并不在意,她的目光全在这所谓卷宗上。 在原着剧情中,宗门大比后紧接着就是旃檀林鬼婴副本,讲的是无辜孩童惨遭魔尊献祭后,鬼魂四处作恶,引发百姓恐慌。 而现在他们所接手的失踪案,一切未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自第一个幼童失踪开始,过去半月,潭州已有近二十名幼童下落不明,且消失的地点和时间也全然不同。 但总的看来,附近一个名为吴家沟的村子中失踪的孩子最多,共有十名,且都为女童。 “请问大人,这些女童可有什么共同特点?”任薇抬起头,看向舒振桐。 面对她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舒振桐默默掐紧了手心,“实不相瞒,这吴家沟虽隶属于潭州,实际上却是由山贼全然控制,他们在此处盘踞多年,同时在村落周围埋有火药,我们至今无法进入其中。” “这些失踪女童的具体情况,我们也无从知晓。” 闻言,众人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肖敏敏询问道:“既然无法纳入管辖,为何村民又能前来报官?” “这些都是一名从吴家沟逃出的老妪整理的,”冯俊生仍望着任薇,见她目光移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 “她名为吴翠芬,就住在后厢房,若是你们方便,现在就可以去问她。” 行在长廊中,细雨仍未停歇,淅淅沥沥飘洒而下,为院中花草蒙上一层水雾,激起清新的泥土芬芳。 隔着几人,舒振桐定定地看着任薇的背影。 她长高了,还瘦了不少,原本清丽柔和的模样也染上了锐利。不,不如说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强大,锋芒毕露。 从以为她离世,到得知她踏入仙途,舒振桐甚至说不清哪一种的打击更大。 她成为了修士,身边都是和她一样的少年才俊。他们一定也会被任薇所吸引,争先恐后献出自己的爱。 在此时,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祈求她看自己一眼呢? “吴婆婆,您现在方便吗?” 冯俊生敲了敲门。 “我在的,我在的,”门一打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仰起头,面容与声音一般苍老,“诸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她视线打了个转,猛地停在了武招财脸上。 “招……”她浑浊的眼中很快蓄起了泪水,“招娣……你真的来了。” 循迹(2)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一些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压迫便显露无疑。 武招财本人并没有多大反应,即便是刚刚听见吴翠芬的名字,即便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来的地方是潭州,她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示。 一行人各有各的秘密,在任薇眼中,武招财却是最为神秘的那一个。 她剑术斐然,体力极佳,总是一身杀手打扮,不苟言笑。可偶尔又会流露出几分天真孩子气,笑意腼腆。 节俭,但能随手掏出几百灵石。 好胜,但对自己的落败接受良好。 在她身上,看似矛盾的气质却能共存,糅合出自由生长的灵魂。 此时遭遇故人相逢的冲击,她也只是点点头:“婆婆,我改名了,现在叫武招财。” 吴翠芬怔愣一瞬,含泪拉住了她的手,“改了好,改了好,你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现在还成了厉害的大人物,要是惠儿有你一半,也不至于……” 说着说着,她抹了一把泪,止住了话头:“不说这些,招财,你回来了,可一定要救救永嘉。” 据吴翠芬所说,半个月前,吴家沟开始陆陆续续丢失女童,村子里共有近百户人家,出了事的人家分散在各处,女孩的年岁也从3岁到10岁不等,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律。 她的亲外孙女永嘉便是第一个丢了的。 这半个月,她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求的人都求了,就连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山贼,她也叁跪九叩地去寻了。 结果不仅一无所获,还被吊起来打了几大板,扔进了山沟里。 亏得她命大,不仅没死,还硬是徒手爬了出去,摸来了潭州城报官。 “从时间来看,永嘉是第一个失踪的孩子,若是要调查清楚原因,我们少不了去一趟吴家沟。” 肖敏敏说完,深呼吸一口,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而且,既然已经来了,我们也该除去这帮作恶多端的山贼,不能任由他们残害百姓。” “很难。” 武招财抱着剑抬起头,“这些山贼之所以能盘踞多年,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吴家沟的村民,占山为王,劫财盗宝就是他们的营生。” 要是整个村落都成了贼窝也就罢了,偏偏其中还有吴翠芬这样的无辜百姓。不顾他们死活,惹得山贼点燃火药和村民同归于尽,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同时,若是得知此事的百姓物伤其类,深感统治者的无情,民心也会动摇。 这也无怪乎皇权承袭之下,山贼始终没能剿灭。 “我们可以潜入其中。”任薇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唐嵶川脸上掠过,莞尔一笑。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先调查清楚潭州城内失踪幼童的情况。” * 他们此次人数不少,兵分叁路。 即便百般不情愿,今明凌还是和盛骄分到了一组,分别时,她看着任薇,眼中满是怨气,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但这不是任薇需要在意的事情。 将城南失踪幼童的生辰八字、失踪地点以及失踪时的穿着打扮都记录成册,她们便往城东行去。 路上讨论着如何潜入吴家沟时,就难免涉及到一个人。 肖敏敏并不想撕开武招财过往的伤疤,可显然她所经历的这段故事,有着极高的参考价值。 她还在犹豫时,任薇已经直接问出了口: “武道友,你当初是怎么逃出吴家沟的?” “嗯……”武招财挠了挠下巴,神色没什么变化,“我本来就是被人从山外捡进去的,那时候我已能记事,因此对出山的道路也有几分印象。” “待了两年,我仗着体型小,抹了一身泥钻进了林子,被追上时已经逃到了山林边缘,碰巧遇到了路过的浮兰道师,她救下我,说要带我去修道。” 见武招财眼中并无痛色,都问到了这里,肖敏敏干脆也询问道:“那你可知这些山贼有什么习惯,或者他们会让什么样的人进山吗?” “我是被一对不能生育的普通夫妻捡回去的,若是要从山贼入手——”她停住步伐,看向任薇和肖敏敏: “要么是出行铺张的商农子弟,要么是姿色上乘的少女。” “前者劫财后会关在寨中施以刑罚,后者,便是劫去做妾了。” 几人将潭州城内失踪的孩童情况汇总,找不到任何头绪。 如果是魔修生祭,不可避免会考虑到被俘者的生辰八字,可现在这些受害者出生年月阴阳相迭,毫无规律。 吴家沟中失踪的十名女童,已然成了关键线索。 “失踪幼童生死不明,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若是可能的话,能否请刺史大人相助,借与我等几辆马车和财物?” 与肖敏敏交涉时,舒振桐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任薇,笑着应道:“自然,诸位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 他的视线毫不掩饰,众人散去后,任薇并没有离开。 她站在长廊中,朝舒振桐笑了笑:“敢问舒大人,现在是谁的幕僚?” 日思夜想的人近在咫尺,舒振桐闭了闭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中花草,答道:“我自然是为世子妃效力。” 得知任薇被苏嘉树利用时,他感到一种难言的怨怒。明明有那么多人,她却偏偏狠心选择了任薇。 如果不是她,任薇或许不会出事,或许依旧是太仆卿家的长女,或许……他还能有机会。 受着这如影随形的懊悔和嗔怨推动,在任娇娇找到他时,他几乎不假思索应下。 “世子妃……毕竟是你的妹妹。” 他视线未转,声线紧绷。 这句话并不直白,但舒振桐相信,任薇一定听懂了。 “的确,”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吟吟的,“但是你的选择,和我无关。” * 推开房门的瞬间,任薇就被人掐住了脖颈。 可怜她这小细脖子,自穿书以来,不知道被多少人掐过。 唐嵶川嘴角还带着血迹,捏在她颈上的手颤抖着,却始终不松开。 “你看看你,”任薇抬手抹开他唇边鲜血,“都吐血了还不松手,就这么想弄死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进入道霄宗后,唐嵶川对涉及到他真实身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分外敏感,任薇说着“潜入”二字时那挑衅的眼神,绝不可能毫无深意。 “都说了——”咔嚓一声,任薇反手将唐嵶川手腕掰开,笑道:“别对我这么粗鲁啊。” 任薇下的同心散威力与日俱增,这次吐血,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口灼烧更甚,灵力也滞涩了几分。 可要他止住心中杀意,他做不到。 “但凡你能爱上我,都不至于受这些苦。” 她挟着他,将他扔在了床榻上,“你明明就被我吸引,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呢?” “你胡说!”唐嵶川咬牙切齿,口中甜腥味更浓,墨色发尾自肩头垂落,堆迭在床,点漆般的眼瞳似缀着两点碎银: “我最厌恶的便是你!” “是吗?”任薇贴近了几分,抬手抚在他的胸口,“你当真厌恶我?” 思及她刚刚和舒振桐站在一起的身影,唐嵶川扭过头,恶狠狠道:“你不用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我不是那些愚蠢的男人,不会被你这样的女人——” 下颌被掐过,剩余的话语吞咽在唇舌之间。 不再是蜻蜓点水的一吻,而是热烈的,带着血腥气的纠缠。 任薇衔着他的舌尖,轻轻咬了一口。 她气喘微微,明眸如星,“怎么样,被自己最讨厌的人亲了,什么感觉?” 不待他回答,任薇的手径直按上了他的腿间,笑意盈盈。 “唐嵶川,你硬的,可不只是嘴呢。” 循迹(3) 任薇此言一出,唐嵶川便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午后,她赤足踩在书琼腿间,晴光映雪,风情诱人。 她的确有一副好皮囊,但书琼的先例在前,他怎么可能会对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动心。 “我可以对任何一个女人起反应,你以为你就是特别的那一个吗?”他昂起头,额前发丝向后拂去,狭长凤眼中满是倔强: “任薇,这世上我最厌恶的便是你。对我下毒又如何?就算你杀了我,我都绝不可能喜欢你!” ……大哥,要不要这么敬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强取豪夺文的小白花呢。 “哦。” 任薇并不受他刻薄话语的影响,她将手从那硬物上移开,在唐嵶川喘着气还欲破口大骂之时,一掌击在了他的心口。 唐嵶川几乎在刹那脸色青白,双眼猩红,他抬手捂住嘴,汩汩鲜血仍止不住地从指缝溢出,滴落在榻。 吐着血的同时,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甚至隐约能看见胸口衣物随心脏跳动起伏的幅度。 她虽已至金丹中期,到底是剑修,这样不含灵力的一掌并无多大威力。就算是在同心散加持下,也不至于立竿见影到如此地步。 任薇垂下眼,转而扒开了他的衣襟。 身为美强惨反派男主的唐嵶川,常年着一身黑衣,衣领平整紧贴,高至锁骨,此时被任薇猛地扯开衣服,便露出了半边苍白的胸膛。 而在心口处,一团乌黑的疤痕逐渐显现,不平整的边缘如蛛网一般铺开,更惊悚的是—— 它正在呼吸,不断膨胀收缩。 原来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这么一个东西。 为了洗白唐嵶川,原着可是花大篇幅仔仔细细描述了他幼时惨痛的经历:亲娘早逝,亲爹是个酷爱人体改造的神经病,又因为母亲出身正派,在魔族受尽白眼和冷待。 什么被放血、被狼群撕咬、折断几根肋骨……都是小意思。 而他身上的最大的虐点,当属这个半寄生的心脏。 他父母辈的故事大致可以自述为:我爹我娘,一邪一正,突破世俗阻碍私奔,然而我爹得到美人之后又开始馋江山,动手攻打我娘老家道霄宗,我娘爱情亲情难以抉择,最终自戕于战场。 之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火葬场情节:我爹当上了魔尊,但心如死灰,付出一切费尽心思只为复活我娘。 而生来就体弱的唐嵶川则被忽略了个彻彻底底,甚至叁岁那年还被切走了半颗心脏,用于维持母亲的尸身不腐。 虽然任薇无法想象只剩一个心房一个心室要怎么进行血液循环,但修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这剩下的半颗心不仅让他活了下来,还变成了一个半独立的寄生物,和唐嵶川保持着彼强我弱的共生关系。 他强时,脆弱的心脏会成为他的弱点。 他弱时,心脏又会强势汲取他的生命力,雪上加霜。 这怪物一样的可怖心脏,既维持着他的生命,又牢牢牵制着他。 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他挖走了天狐族圣女的灵珠,试图以天力补全缺失的心脏。 从现在的状况来看,结果或许并不如意。 身份本就已经被任薇知晓,如今隐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也被撕开,唐嵶川顾不上拉起衣衫,抓起剑就要往她身上捅。 任薇似乎早有预料,剑出鞘的同时,她同样拔剑相抵。 剑身的银光反射在二人脸上,明明灭灭。 “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打,”她歪了歪头,“只是不知你这颗一掌都受不住的心脏——能撑多久。” 倘若说之前唐嵶川对任薇的印象是狡猾神秘胜于危险,那么现在就该着重落足于危险二字。 一个神秘的,未知的,知晓自己的过去和弱点的女人,有千百种折磨他的方式。 之前与晏炘一战所受的伤还未痊愈,要以魔族之力逼出同心散也仍需一段时日,至少这段时间里,他不该和任薇发生正面冲突。 明明蛰伏在道霄宗都能隐忍多年,为何面对她时,总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哐当一声,银剑落地,剑刃擦过她的发尾,削下一段柔韧墨发。 “唐嵶川,我说喜欢你是认真的,”任薇凑近了,抬手轻轻覆在那狰狞跳动的心脏上,“只是我这个人占有欲比较强。” “如果你不爱我,我就只能一直伤害你,让你恨我,怨我——” “只要能让你在乎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任薇,你真是个疯子。” “没办法啊,你都说了你绝不会喜欢我,我就只能另辟蹊径咯,”她笑吟吟的为他擦去血迹,亲了亲他的唇,“而且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很在乎我了吗?” “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苦了。” 手心相握,十指紧扣,她宛如一个再贴心不过的爱人,贴着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 马车行走在山间,任薇撩开车帘子,碧玉耳铛摇摇晃晃,折射出透亮光芒。 事态紧急,他们从舒振桐和冯俊生处得到工具的次日便已乔装上路,七人改头换面,分为两批,一组伪装成护送闺秀南下寻亲游玩的镖客,另一组则是私奔出逃的少年夫妻。 忘尘仙尊的记忆仍未恢复,实力也并非全盛,他会随行此次历练,为的是在寻得祭婴魔修后以雪莲之力净化,使之再无复生可能。 肖敏敏和今明凌虽强,但个人气质过盛,便是易容了,也是一顶一的美人体态。 挑来挑去,最终还是唐嵶川和任薇负责扮演私奔小夫妻。 “相公,你累不累?” 驾着马,紧绷着脸的少年转过头,便见一只皓白的手腕撩着车帘,任薇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正朝他笑。 那只漂亮的耳铛,一晃又一晃。 似是被闪到眼睛,唐嵶川扭回头,“任——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相公,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驾着马车无聊嘛,”她来了劲儿,干脆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笑得甜蜜:“我来陪着你呀。” 唐嵶川真的搞不明白任薇。 她似乎有无数张假面,嬉笑怒骂,爱恨情仇,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变换出能骗过所有人的模样。 她行事也足够随性,上一秒还在威胁他,下一秒又为他输送灵力,说要治愈他的痛苦。 这样一个危险分子,他是绝不该沾染的。 在能杀了她之前,他只需要与她保持表面和平就好。 “你看!这山上居然有栗子树!”她一惊一乍的,一手挽着他的臂弯,一手指向山林,“已经结了好多刺球了呢。” “哇,松鼠!” “这棵松树长得真高啊,有京城的城墙那么高呢!” …… 一路上,任薇的嘴巴几乎没停过,唐嵶川实在是不耐,他扭过头,眉头紧锁: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此话一出,任薇怔愣一瞬,很快耷拉下脑袋,委屈道:“我不吵你了。” 之后一段路,任薇当真再没开过口。 即便是遇见了横突到路中央的歪脖子树,她都只是张了张口,瞥了一眼他,又垂着眼闭上了嘴。 唐嵶川都快气笑了,他简直想为她精湛的演技鼓掌。 只是让她别这么聒噪,至于装出一副如此委屈可怜的模样吗?搞得好像她有多喜欢,多在意他一样。 更要命的是,不知行了多久,再见到一棵栗子树时,他居然下意识想说话。 疯女人的疯病果然会传染。 蓦然之间,耳边又传来温热的呼吸。 他心中烦躁,正欲斥责,任薇却低声道:“来了。” 颈后一痛,二人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他们已经被吊在了刑房的横梁上。之所以能一眼看出是刑房,是因为在他们脚下,各色刑具正一字排开,大有一副任君挑选的架势。 “喂,你们从哪来到哪去,姓甚名谁?”为首的一个刀疤男敲着镰刀,声音粗犷。 “大人饶命啊,我们只是一对私奔的小夫妻,”唐嵶川还未说话,任薇已经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要您能放过我们,我们做什么都行。” 孟玉打家劫舍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滑跪如此之快的人,一时之间忘了台词,怔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恶狠狠地把镰刀砍在一旁的木凳上: “少废话,你先报上名来!” “小女名为任大花,他是我的丈夫唐小牛。我本是沧州的小小商户女,前些日子父亲去世后,族中亲人将我家产一分而空,还欲将我嫁给糟老头冲喜。” 任薇潸然泪下,眉目含情地看向唐嵶川,哽咽道: “我本以为我此生无望,但还好我遇到了牛牛,他不仅长得好看,更是一束光,照亮了我黑暗的人生。我们私下在城隍庙拜堂成亲,不过两日,族中又派人来抓我,无奈之下,我们才出逃啊呜呜呜呜……” “你说你的家产被一分而空?那你马车里的两箱银子哪来的!” “大人明鉴,那是我的私房钱,为了轻装出逃,我把其余几百两黄金都存在了钱庄子里,只带了两箱银子做路费呜呜呜呜……” 几,几百两黄金! 孟玉坐上寨子二把手交椅还没多久,周遭不少人不信服,要是让他得了这笔横财,看谁还能置喙! “咳咳,你的一面之词,我不能全信,”读过几天圣贤书,孟玉会的书面话还不少,他昂了昂下巴,“你呢?唐小牛,她说的都是真的?” 真是一个恶心的名字。 唐嵶川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任薇就哭着催促道:“牛牛!你说句话呀!” ------------------ 现在的唐嵶川:太恶心了。 以后的唐嵶川: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牛牛,哪怕是妾 循迹(4) “她——”唐嵶川冷着脸,“她说的都是真的。” 与任大花的丝滑求饶痛哭流涕不同,这位名为唐小牛的男人脸上满是屈辱,以及对她的不耐烦。 即便她在一旁又哭又嚎,他都不曾看她一眼。 再结合他们盯梢所见,一路上,他们二人始终都是任大花热脸贴冷屁股,捞不到唐小牛一分好脸色…… 目光在吊起的两人中来回打转,孟玉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 他向后一靠,豪迈地岔开腿,又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鞭子反复摩挲:“唐小牛,你是干什么的?” “大人,他是——” 见这蠢女人又要替男人说话,孟玉粗眉一横,怒道:“闭嘴!我问你了吗?” 被猛地吼了一句,任大花立马缩起脖子不作声。 “唐小牛,你说。” 被反复以这个恶趣味的名字称呼,唐嵶川脸色更差,他强忍怒火,皱眉答道:“我是读书人。” 一听这人设,孟玉顿时更来劲了,他坐直身子,目露兴奋之色:“家境如何?家里还有谁?考中没有?” “唐某家贫,只有五十老母,还未考中生员。”闭着眼,唐嵶川麻木地念出了任薇安排的假身份。 孟玉看了看俊美过人的唐嵶川,又看了看相貌平平的任薇,确信这是一个穷书生攀高枝谋钱财的阴谋。 总归是要抢她的钱,作为补偿,不如仁慈地告诉她真相。 “唉,”孟玉叹了口气,脸上的刀疤随之一动,“花妹子,看在你如此可怜的份上,我还是跟你直说了——” “你这丈夫对你毫无感情,根本就是贪图你的钱财啊。” “什么……” “你就想想,你们才认识多久?他生得一表人才,要不是看上了你的钱,又怎么会和你成亲?” “再者说,他对你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吧?” 最后一句话几乎瞬间击溃了女人,她睁大了眼睛,登时流下两行清泪:“不,不——我不相信!牛牛怎么可能只是喜欢我的钱呢!呜呜呜啊啊啊,我不信,我不信——” 俗话说美人垂泪,这长得一般的人,哭起来还歇斯底里,画面实在是不好看。孟玉只觉眼睛耳朵遭受双重伤害,他刚想指使人把任薇嘴巴堵起来,一直沉默的唐嵶川忽然冷冰冰开口: “哼,反正难逃一死,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厌你至极!” 任薇愣住了,眼泪还在往外涌,“牛牛,我不信!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 “我从未爱过你!” “啊——”任薇失声尖叫,顾不上自己被吊在半空,当场就蹬腿去踢一旁的唐嵶川,奈何身高腿长有限,在空中秋千似的来回打了几个摆子,都没能碰到唐嵶川一点衣角。 还是孟玉看不下去,差人把她卸了下来。 然而哪怕被几个大汉押住,她都还气势汹汹地昂起头,冲着唐嵶川破口大骂: “呜呜呜呜,你这个负心汉,我要休了你!还好我留了后手,我私下还在钱庄子里另存了八百两黄金,现在我一分都不会给你了!” “呜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现在我没了丈夫,空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啊呜呜呜呜……” 一听任薇还有八百两,孟玉眼睛都直了,顺带着看她的这张脸都顺眼了不少。他缓和神色,递上一方素帕,体贴道: “花妹子,你别太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小白脸不要也罢啊。” “呜呜……谢谢……”任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扯过他的袖口就擤了把鼻涕,“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孟玉:…… 他嫌弃地收回手,默念了叁遍“百两黄金”才终于稳住心神,试探道:“不知花妹子是存在哪个钱庄子?” “就放在永和钱庄——”任薇渐渐止了哭声,露出红肿的双眼,犹疑道:“可是我要求必须是我和相公一起才能取出来——” 孟玉虽然学识不高,但也不是能轻易诓骗的人。他面上仍带着笑意,手一挥,便有两个小弟跑了出去。 “花妹子,你看这样,我们虽然是山贼,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你把钱都拿出来了,我们肯定是放你一条生路的。” “但要是你敢耍花招,”他抻了抻手中皮鞭,“那就休怪——” 话还未说完,只听得扑通一声,任薇跪倒在地。 “大哥饶命,其实我还存了一千两的银子。” …… 这蠢货还挺有钱。 * 押送的人离开,任薇才揭开蒙在眼上的布头。 不多时,她隐约听见了不远处合上门的吱呀声。 “是敏敏她们吗?” “是,”系统的声音响起,“她们被关在西边长廊的两个房间,距宿主约10米远。” 系统好就好在这里,虽然不能预知未来,对过去也了解有限,但只要是穿书以来发生的事,随用随查,效果堪比搜索引擎。 也多亏了从它这里提前了解了二当家孟玉、叁当家孟石的个性,任薇才能制定出最合适的计划。 只是为了防止被怀疑身份,一行人将芥子囊和玉简都留在了潭州,如今即便进了寨子,也无法再利用玉简通信。 道霄宗历史悠久,却连人家都有的“传音”技能都没修炼出来,可见企业垄断不利于产品创新。 吐槽两句,任薇干脆爬到床上睡觉,等着孟玉来找她。 果不其然,天色将暗时,她的房门被敲响了。 “任姑娘,二当家有请。” 又是被蒙着眼领到了一个院子,重获光明的瞬间,见到的就是孟玉谄媚的笑脸。 “花妹子,你不是要个相公嘛。” 他侧过身,院中或站或绑,甚至连杵着拐的伤员都有,乌泱泱立了一群男人。 “来,我们寨子里的青年才俊都在这了,任你挑选!” 他已经遣人拿着任大花的信物快马加鞭去潭州的永和钱庄问过了,她确实是存了一大笔钱,而且要带着她的丈夫才能取出来。 任大花这蠢女人一眼就望得到底,先让她挑,她能选到一个喜欢的最好,还能顺便留在寨子里生儿育女,壮大队伍。 若是挑不出来,砍了双腿再毒哑,她不去也得去。 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看老大下次还怎么嘲讽他空有一身蛮力没有脑子。 任薇随意从这些男人脸上扫了一遍,眼尖地发现了人群中被绑着的季祉辰和盛骄。好家伙,为了撑场面,连今天才抓来的人都给算上了。 他们二人虽易容成相貌普通的镖客,但身量气质依旧是一骑绝尘。 视线相接,双方都不动声色。 见任薇多看了他们两眼,孟玉皱了皱眉。 他们猛虎寨盘踞在潭州周边已经几十年,朝廷不是不想一举剿灭,只是多年来始终不敌他们罢了。过去送来的卧底探子,无一不是被虐杀。 而这两个镖客也是今天抓来的,确实还会点花拳绣腿叁脚猫功夫。如果任大花这么刚好要选他们,难保双方是一伙。 “嘶——”任薇似乎很是苦恼,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大哥,我觉得他们好像都不如你。” 猛地被恭维了一句,孟玉颇有几分自得,“那是,他们自然是不配和我比的。” 然而才说完,他就回过味来:这女人是瞧上他了?! 连退叁步,孟玉绷着张臭脸,冷冷道:“你别想了,我喜欢漂亮的。” “真是让人难过,”任薇眼中一片凄怆:“被爱的前提是漂亮吗?只是因为我不够漂亮,我就要被踢来踢去吗?呜呜呜呜……” 见她哭得这么可怜,底下的男人便有人站出来:“姑娘,我不嫌弃你,要不我们——” “不,我不要你!我就要刀疤大哥!” 当着众人的面,任薇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撒泼打滚,“除了刀疤大哥,我谁也不要!反正我也没什么活头了,要是你们对我动手,我就咬舌自尽,让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孟玉脸一阵青一阵红。 早就听说女人会对点醒自己的男人倾心,话本子诚不欺他。他现在有点后悔多管闲事了,早知道就让这蠢女人接着喜欢那什么牛牛,省的给自己惹麻烦。 “二当家,”为首的一个小弟捂着耳朵凑过来小声道:“要不您先从了她,等拿到钱再杀了她呗。” “毕竟加起来快千两黄金呢。” 想到这笔钱,孟玉又舍不得。闭了闭眼,他最终还是一只手把任薇提溜了起来,“行了,别娘们唧唧的一直哭!吵得要死!” 任薇顺势抱住他的胳膊,抽噎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要我?” “反正我就看上你了。” 见孟玉另一只手抬起来,她又立马地鼠似的缩起脑袋,一动不动。 …… 没想到他也有牺牲色相的一天。 * 吃了两碗稀粥,任薇就黏着孟玉一路跟到了他的卧房。 “二哥,听说你和一位富商之女喜结良缘啊。”屋外,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年纪不大,应当就是叁当家孟石。 “少管闲事。”孟玉反应不虞。 那声音又贱兮兮地:“正好小弟我今天刚收了叁位各有风韵的美娇娘,就不打扰大哥的新婚之夜了。” 末了,还补上一句:“恭喜二哥终于要摆脱童贞之身。” “滚!” 看来如计划一般,肖敏敏、今明凌以及武招财都已经被孟石看上并强娶。 吱呀一声,孟玉推开门,便看见任薇坐在床边发呆。 他虽然看起来五大叁粗,实际上却是期待着能有一段话本子里的美好爱恋的。任大花……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咳,那个,花,呃,大花……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哈哈。” 孟玉仓皇逃窜,却不知在他身后,隐身的任薇正一路跟随。系统提供的扫描地图并不能作为唯一的工具,她必须搞清楚这里的构造,以及关押在这里的俘虏的情况。 “隐身功能遇到主角则会失效,宿主请千万小心。” 孟玉似乎也是个无头苍蝇,左走走右走走,始终找不到一个停下来的地方。兜兜转转,最后一拍脑袋,往一道直冲下方的石栈走去。 “此处就是猛虎寨的牢房。”系统提醒道。 平面地图上看不出来,白日里离开又是被蒙着眼的,直到此时,任薇才发现这牢房在一道极深的沟壑下。 跟着孟玉的步伐,任薇一直进入了牢房深处。 这里排列着数十间水牢,有的房间里甚至已经是一具白骨,散发着浓浓腐臭。 “滴!警告,唐嵶川就在前方!隐身功能将在十秒后失效!” 草—— 把唐嵶川一个小白脸关在水牢这种地方干什么! 来不及再犹豫,任薇一头扎进了水中。 白骨,腐腥味,黑暗,还有痛苦。 这都是唐嵶川从小都最为熟悉的。 任薇的计划他本没有任何义务配合,但说到底,他还不知道要在道霄宗潜伏多久,总归不能让人起疑的。 他只是不想功亏一篑,仅此而已。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他都能想象到即将到来的折磨。 要不要给这些愚蠢的凡人注入魔气呢?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内脏腐烂,融化成一摊血水…… 只是一个小喽啰,就算杀了,其他人也不会发现的。 他一定会小心翼翼,不让魔气留下痕迹。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止不住地为即将到来的杀戮而兴奋。然而扑通一声,他腰后忽然传来一阵温热。 他回过头,瞳孔缩成一线。 怎么会是任薇! 循迹(5) рō18bⓥ.cō𝓂 几乎是在唐嵶川与任薇对视的瞬间,孟玉的目光也移了过来。 虽然说好了明日就去永和钱庄,但没想到任大花看着肤浅蠢笨,却是个有心眼的,非要说那是她的嫁妆,只有与她拜了天地、办了婚宴,她才会全部拿出来,否则就要咬舌自尽。 她能这么有恃无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孟玉舍不得那几百两黄金。 猛虎寨这些年烧杀抢掠恶名远扬,实际上早已入不敷出多年,自打大哥开始向那位空蝉喇嘛“上贡”起,寨子里的人就都开始勒紧裤腰带讨生存。椡槤載首蕟網詀閲讀⒏迷潞:𝕡ö18ⓓ𝕜.𝒸o𝕞 要是有了这笔钱…… 可让孟玉就这么草率地跟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漂亮的女人结为连理,他又实在是难以接受。 遣人守住房门,他急匆匆逃了出来。 无头苍蝇似的乱走一通,最终还是跑来了沟牢。 凡是无用,或者可疑的外来者,无一例外都被锁在了这片水牢中。吴家沟背靠大山,天然的山泉水本就冰凉透骨,深沟中又阴寒潮湿,尤其适合刑讯逼供。 每半个时辰放一次水,开一次闸,久而久之,受刑之人要么在体温失衡中死去,要么被冰水冲刷皮肉,腐烂露骨。 在这样的酷刑下,他们即便是痛苦到极致,也只能发出游丝般的呻吟,汇合在一起,朦胧又模糊。 因此,那轻巧的落水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你——”与唐嵶川对视几息,孟玉才想起他的名字。 “唐小牛,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身后,任薇正紧紧贴在他的背上。 弥漫的寒冷中,她就像突然跳入的一枚火种,不仅没熄灭,还将这一池寒水烧得温热。 与她相触的地方,更是烫地惊人。 心声鼓噪,唐嵶川抬起头,苍白的皮肤渐渐透出一股糜艳的红,只是摇了摇头,整个身子就在水中向前踉跄了两步,又被腕上的锁链扯住,如折翅的蝴蝶,脆弱而美丽。 饶是在话本子中见过不少描写风流少年的词句,孟玉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叫做唐小牛的男人,确实俊俏非常。 也无怪乎任大花之前被迷成那个傻样了。 沟牢足够隐蔽,孟玉的注意力也从那隐约的声响上移开,转而落到了唐嵶川身上。 “喂,小白脸,我问你个事情。”孟玉向前走了几步,立在了水池边缘。 唐嵶川能感觉到,随着他脚步的靠近,任薇贴得越来越紧,位置也越来越靠下。这池水深至胸口,她原本尚可虚虚地躲在唐嵶川身后站定,如今蜷缩起身子,脚尖根本无法触及池底。 见她慌乱无措,唐嵶川垂下眼睫,正想出言转移孟玉视线,腿间蓦然缠上了两道软热,如藤蔓,似锦缎,紧紧缠绕—— 任薇直接将腿盘在了他的大腿上。 在水下,她的手紧紧攥住他腰间衣物,颤抖而用力。 牢中昏暗,只靠着过道的几个火把照明。 灯火自灰白石墙跳跃盘旋,落到唐嵶川身上时,只够照亮他浸湿的胸口,泛着病态潮红的脸。 他突然很想看看任薇。 看看这个一向自以为是,运筹帷幄的女人,脆弱无助地攀附在他的身上,恨不能与他融为一体的可怜模样。 她会是什么表情? 她会哭吗? 想象中的场景令他感到兴奋,孟玉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把铡刀,毫不留情地砍断了他的热情。 “你之前和任大花都怎么相处的?”孟玉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环顾四周后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这疯婆娘现在看上我了,非要和我成亲,你跟我说说你之前都怎么应付她的?” 对啊。 他怎么忘了。 宗照锦不是还特意提醒过他吗? 任薇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那点随性而短暂的爱,可以给任何一个人。 他明知道的啊。 为什么还要感到被背叛? 唐嵶川勾起唇角,眼中一片寒意,他垂着头,奄奄一息:“大人,您高估我了,我厌恶她,和她相处的时间很短,不存在什么应付不应付的。” 孟玉啧了一声,纳罕道:“那你之前和她成亲,你们——没有圆房?” 适逢开闸,水牢上方的石块落下,冰冷的水柱自上而下打在唐嵶川脊背上,发出砰砰响声,又四散开来,水沫翻涌如花。 即便任薇仍紧贴着他,依旧温热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寒凉彻骨的水流,渗透在他们二人之间的细小缝隙中,无孔不入。 这种冷到令人心脏冻结的感觉,与他被剜心后的冬日,与无数个被割脉喂血后的深夜,别无二致。 “当然没有,我厌她至极,怎么可能会碰她。” 他说完,过了好一会,孟玉仿佛才理明白了水声掩盖下破碎的语句,他皱起眉,如临大敌:“那完了,她没得到你,万一这次非要和我圆房怎么办?” 不等唐嵶川再说些什么,孟玉回魂似地拍了拍脸,嘟囔了句“跟小白脸说这些干什么”,转身就走。 他身量宽阔,肩背手臂肌肉虬结,将衣服都撑得鼓囊囊的。离去时,身躯将沿路的火光挨个掩住再放开。 唐嵶川眼中本就微弱的光芒,明明灭灭。 孟玉离去后,任薇也终于探出了头。 她发丝湿润,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嘴唇也冻得苍白,却贴着他的腰侧,压低声音笑道:“还好你在这,不然我就没地方躲了。” 他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她却只觉得幸运。 何其不公平。 唐嵶川侧过头,点漆般黑沉沉的眼珠一动不动,只是凝视着任薇。 她的手仍未松开,甚至大摇大摆地搂着他的腰,将湿透的,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腰后。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早该下定决心的。 要杀了任薇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他动不了手,也完全可以派遣其他人下手。 但是他却坚持和她玩着这幼稚的“追逃游戏”。 有时候,愚蠢的并非主动出击的那一个,而是有能力反击,却任由对方动作的人。 而他显然站在了这个位置。 在系统保护下,任薇从头到尾都与冰水隔绝,并无大碍,甚至还悄悄把唐嵶川往水流正下方挤了挤。 然而在孟玉离开后,她立刻撤下保护,佯装冻到牙关发颤地凑到了唐嵶川面前。 唐嵶川看着她,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放开。” 打一棍子还得给个甜枣,这是任薇最精通的操作。 她并没有被他的样子吓到,反而更紧地拥住他,言语间满是真诚:“你现在身体很凉,我替你暖一暖啊。” “让你受这些苦,真的很对不起,但是你放心,”她笑了笑,眼睫上掉下一枚水珠,如泪一般从面颊上滑落,“我很快就会救你出来。” “真的,我保证!” “怎么救?”唐嵶川冷笑一声,“和那个山贼睡吗?” 即便他一直对任薇做出一副厌烦的模样,冷着脸说出这样的话,却是第一次。 出乎意料的,任薇只是愣了愣,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冻伤了。” 她扶着他的肩膀,与他额头相贴。 一阵酥麻自尾椎骨蹿升,灵府被打开的感觉太过刺激,唐嵶川双手紧握,将锁链拉扯绷紧到极致,却无法动弹。 她的灵识温柔如水,缠绕蜿蜒,舒服地让人头脑发麻。 而在任薇的灵府中,他见到了一只漂亮的,翩跹的蓝色蝴蝶。 怎么会有蝴蝶? * 任薇早就从系统处知道了宗照锦身中淫毒的真相。 她灵府中嵌有书琼妖丹,会映射出进入者的渴望,神不知鬼不觉地种下淫毒。 分开时,唐嵶川微张着嘴,仍未反应过来。 循迹(6) 水流不知何时已经漫上胸口,任薇在其中浮浮沉沉,双手也由扶着他的肩,逐渐变为揽着他的脖颈。 唐嵶川喘着气,垂下眼,静静地与任薇对视。 明明膨胀狂躁的心脏已经渐渐恢复,为何他耳边还能听见自己杂乱的心跳声。 怦怦。 怦怦。 一声又一声。 魔族最初由天地间漂浮的鬼魅吸纳怨憎污浊形成,生来自带煞气,更为特别的是:魔族生来没有灵魂。 就算披着张人皮,拙劣地模仿着世人的喜怒哀乐,他们也是空洞的,残忍的,被原始欲望完全支配着的野兽。 没有灵魂的东西,自然是不会有灵府。 唐嵶川是个例外。 或许是上天垂怜,身为半魔半人,他不仅继承了魔族父亲的煞气,还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 “她那么善良——你是她的孩子,你应该像她一样!” “不对,不对!笑的时候,你的眼睛应该是亮的!” …… 一切以母亲为标准,可他却是与父亲如出一辙的残忍无情。 不,他也不像他的父亲——他不好奇被爱的感觉,更不会为之倾尽一切。 “怎么样,”任薇眉眼弯弯,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现在是不是暖和多了?” 她的唇瓣柔软湿润,贴上来时,如春风拂过,隐约带着几分甜蜜的气息。 眼前这张脸平平无奇,便是在凡人中,也绝不显眼。可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唐嵶川就一阵失神。 无关姿容,诱人瞩目。 像是被吸入了漩涡,明知危险,却无法控制。 “金丹修成,婚约在身,你却仍不满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唐嵶川望着她,待回过神时,已经问出了口。 “我只是想要你喜欢我呀。” “骗人。” 他喉结滚动,眼中难得显出几分脆弱而哀戚的水色,“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 她吝于给予一丝一毫的爱,却毫不留情地汲取着他人的爱意。书琼也好,宗照锦也好,或许他们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所以她才会弃之如敝履。 “别这么说。”任薇眨了眨眼,亲昵地含住他的喉结,舌尖刮过,凉而酥麻。 “你是特别的那一个,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痛,唐嵶川撇过头,哽着脖子道:“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 “好啦,”任薇亲了亲他的侧脸,目光如水,仿佛看穿他伪装下的剧烈心跳,抚着他的心口,笑意盈盈: “等我哦,我一定会救你的。” * 从沟牢出来后,任薇将猛虎寨几处监牢都看了一遍,差不多确定了路线。 “孟玉现在要回房了吧?” “是的,他预计五分钟后到达,宿主需要在此之前赶回去。” 推开门时,看着乖巧坐在床边翘首以盼的任薇,孟玉甚至难得地感到庆幸。要是她也像孟石新收的那叁个女子一样娇气又闹腾,那他真不知道得累成什么样。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任薇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我等你好久了。” 待孟玉绷着脊背坐下,她很是热络地凑了过来,“夫君,你做什么去了?” 烛火昏黄,暖香轻摇。 这一瞬间,孟玉突然发现,她生了双极为漂亮的眼睛。 瞳仁清亮,水光潋滟。 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夫君?” 她这一声令孟玉猛地回过神,他一阵心慌,僵硬地偏开了脸:“没什么,只是去叁弟那……坐了会。” “是嘛——” 任薇自然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臂膀上,似是有些困倦,声音缱绻柔和,“我刚刚听见,你叁弟得了几个美人——” “你是不是去看她们的?” 她打了个哈欠,眼中水光弥漫,温顺可人,与白日里判若两人。 “不是!” 孟玉说完,见任薇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又下意识缓和了声音,别扭道:“其实就是那叁个美人脾气太糟糕,非要叁弟在她们中选一个,闹到最后打了起来……我只是过去劝架,脸上都被挠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呢?”任薇立马睁大眼睛,焦急地捧着孟玉的脸左看右看,找到他耳后那道血痕时,噌地就站起了身: “太过分了!居然敢伤我的夫君,我绝不容忍!” 孟玉还没反应过来,任薇已经提着裙子怒气冲冲跑出了门。 此时已近亥时,皓月高悬,任薇也不认路,在廊中乱跑一气,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我绝不接受有人伤害我的夫君!她们不是脾气大吗?正好让我去训训她们,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放肆!” “你要是拦着我,我现在就咬舌自尽!我的嫁妆你一分都拿不到!” 无奈之下,孟玉只能领着她往孟石房中去。 尚且有一段距离时,女人的尖叫厮打声便已闯入耳中。 二人甫一迈入房门,一个茶杯正好碎在了任薇脚边,随之而来的还有软枕、果盘……甚至还有一只绣花鞋。 可见战况激烈。 任薇叉着腰正准备往里走,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响起。 “二哥,你怎么又来了?” 眼前这鼻青脸肿的少年俯身捡起地上杂物兜在怀中,又顺手把孟玉往外推了一把,小声嘟囔道:“你还想挨打啊——” 说着,他目光倏然落在了任薇脸上:“她是谁?” “我是你二嫂。” 任薇昂起头,说完也不管孟石什么反应,径直越过他,大步往房里走去。 孟石惊地直了眼:“二哥,你喜欢长这样的?眼光真差。” “我那是为了银子献身,”孟玉一掌拍在他脑袋上,“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眼光差?找这么叁个大小姐,没几个钱就算了,脾气还大,除了脸一无是处。” “二哥你不懂,美人有几分脾气也是正常的,”孟石一脸陶醉,“要是逆来顺受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 就是个性有点太强,又抓又挠手劲还不小,给他打得跟个孙子一样。 任薇撩开帘子的瞬间,打作一团的几人纷纷看向她。 为了逼真,易容只能在原有相貌的基础上做出几分调整,肖敏敏和今明凌即便变了模样,依旧不改绝色。 而武招财本就冷然出尘,易容后减去了几分锐利,多了些柔和,确实如寻常闺秀一般。 当初做出这样的安排,为的就是让她们成功被好色的孟石给选中。 “你是谁,跑过来做什么!”肖敏敏与任薇对视一眼,很快高声叫嚷了起来。 “做什么?我是来教训你们的。” “就凭你——” 孟石本欲进去看热闹,可刚一凑近,内侧的珠帘便被厮打起来的女人们卷成了死结,猛地甩在了他的鼻梁上。 “哎哟”一声,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孟石在兄弟中年纪最小,平日里耽于声色犬马,武艺也不精进。此时隔着珠帘见任薇以一敌叁,只觉佩服。 “二哥,怎么嫂子也是个泼辣的。” 孟玉看了几眼,刚刚在灯火朦胧下产生的微弱好感顿时荡然无存,不耐道:“乱叫什么嫂子?她就纯粹是一泼妇。” “行了,让她们打吧。” 听见二人的脚步迈出房门,任薇一面假装撕扯,一面将手中的地图递到了肖敏敏手中。 “这是猛虎寨的具体地图,明日我会领着孟玉离开,你们就趁机把监牢中的人放出来,扰乱现场。” 她压低声音,贴在肖敏敏耳边,温热的气流渗透进皮肤,激起一阵酥麻。 还未来得及再与肖敏敏嘱托两句,今明凌已经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怀中,眉眼间满是怒气: “你光和她说,是信不过我?” 离开仙洲后,这大小姐的身量越发抽条,此时再靠着任薇,胸膛滚烫如铁,几乎是把她整个人拦腰扣在身前,紧而用力。 任薇皱了皱眉,还未说话,肖敏敏已经将今明凌的手扭开,拉住了任薇的另一只手,怒道: “你弄疼薇薇了。” “你!”今明凌被她这宣示主权一样的态度气得胸口起伏,瞪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又牵住了任薇,“要你管!” “你们不要再吵了。” 见二人剑跋扈张,武招财转了转眼珠,朝任薇走了一步,与她面对面,直接抱住了她,声音低沉: “猛虎寨的寨主才是最心狠手辣的那个,稳妥起见,我们必须在明天就做好一切,所以现在不要再吵架了。” “武道友说的对,今道友还不松手吗?”肖敏敏眉头拧起。 今明凌冷哼一声:“的确,那你为何不松手?任薇是你一个人的吗?” 武招财本来已经松开了手,只能接着抱上。 月影婆娑,灯火绰绰,孟玉孟石兄弟两个进来时,见到的就是任薇被叁个美人紧紧拥住的场面。 孟玉:? 孟石:? “二哥,嫂子……挺招女人喜欢啊。” 循迹(7)ρáρáwц8.𝒸ô𝔪 “你们……”孟玉目光在几人中打转,最后又看向了孟石:“这是……?” 见孟玉杵在原地瞠目结舌,任薇咬着唇,可怜巴巴地求救:“她们这样我动弹不了,夫君快救我出来!” “啊,啊,我这就来。” 原来只是为了让她动弹不得,他还以为……孟玉晃着头,试图把脑中惊世骇俗的猜测甩出去,同时伸手去拉任薇。 然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碰上任薇手臂时,这几个女人怒气更甚了。被她们这可怖的目光锁定,孟玉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菿璉載渞蕟䒽站閱讀丆迷潞:ρ𝔬гñρ𝓪8.C𝔬м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把任薇拽出来后,他转身就想带人走。然而任薇也是个硬茬,明明方才都落于下风了,临出门,还要扒在门框上大喊一声: “给我等着,我明天再来收拾你们!” 今明凌也不甘示弱:“等就等,你明天要是不来我吃了你!” 武招财更是揽起袖子向前走了两步,吓得一旁的孟石抱着头连连后退。 生怕几个女人又厮打起来,孟玉只好把任薇拦腰抗在肩上往外跑:“我说姑奶奶你就别再惹事了!” 折腾完回房,天色墨黑,月色浅淡。整座寨子都陷入了沉睡中,只有不远处的哨塔上几点火光跳跃,摇摇曳曳,如黑夜的眼睛,窥探着一切。 * 秋风和煦,暖光融人,孟玉坐在前弦独自驾着马车,困得眼皮打架。 “夫君!” 车帘被猛地掀开,任薇探出头,“既然我们都要去潭州了,不如置办些红布酒烛,再不济这几天也得把喜宴给办了——诶?” “夫君你昨晚没睡好吗?”她伸手戳了戳孟玉的脸,语气天真而疑惑。 日光正好,自林间碎隙中漏下,落在任薇脸上,将她含笑的双眸映得更为透亮。 不说还好,一说孟玉心情更糟。 昨夜他担心任大花**大发扒他衣服,一直心神不宁没能睡着,早上起来浑身酸痛,现在还得任劳任怨地给她当车夫。 反观任大花,一觉睡到天亮,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甚至拖拖拉拉不肯起床。 又是被强抢为夫,又是被奴役。 当山贼当到他这个份上,真是有够丢脸。 眉心突突直跳,孟玉抖了抖手上的缰绳,不耐道:“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干什么,正事要紧。” “我们的婚事不算正事吗?”她抱着手臂,怒目而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负心汉都是只贪图我的钱财!” “呵,不图你钱财,还能图你什么?”本就没睡好,又被她吼了一嗓子,孟玉耳膜生痛,心中更是不快,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图你的美貌?” 任薇笑眯眯道:“说不定我其实是个美人,只是被神仙施了法,所以看起来普通。” 孟玉面如死鱼:“大白天的就别做梦了。” “你这有眼无珠的土匪!” 做了个鬼脸,在孟玉回头的刹那,任薇立马甩下帘子,再没了动静。 他是土匪,那她还强抢土匪呢。 腹诽两句,孟玉也不在乎任薇有什么反应,他乐得清闲,一心驾着马车往潭州赶去。 据大哥说,如今正是夺权的关键时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猛虎寨又恰是朝廷的眼中钉,两派人士都期待揽下除去匪贼这一功勋。因此,寨子众人进出潭州都需要谨慎万分。 孟玉谨记他的嘱托,进城之后片刻不停直奔钱庄而去。 直到钱庄伙计把银子都搬上马车后,他才有闲心去看蹲在马车边发呆的任薇。 顺着她的视线,对面成衣铺子里火红的嫁衣映入眼帘。 * 携带的钱财太多,即便是事先准备好了假身份,出城时的反复盘查依旧耗费了大量时间。眼见着晌午将过,孟玉越发担忧寨中事宜。 大哥离开前特意叮嘱过他和孟石不可离寨太久,从清晨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叁个时辰,他心中实在难安。 好在,在孟玉的耐心告罄之前,盘查终于结束,城门打开。 他归心似箭,一路快马加鞭,直到看见哨塔上的绰绰人影时才松了口气。 已经进入寨子的地界,孟玉放下心来。他向后靠了靠,正欲撩开车帘检查一下银子,任薇的尖叫声便吓得他瞬间收回了手。 “别!我换衣服呢——” 孟玉拧着眉头:“你现在换什么衣服?” “你还好意思说?”任薇抓住帘子,只伸出脑袋,嗔怒道:“要不是你非要急着赶回来,我就可以在人家铺子里试了。” “本来就是我的嫁妆,我置办嫁衣怎么了?” “借花献佛都不懂的蠢土匪……” “好好好,我错了,”孟玉最受不了念叨,捂着耳朵悻悻道:“你快别说话了,赶紧试吧。” 松开缰绳,速度也渐渐放慢,听着山间鸟雀清鸣,孟玉心中盘算了起来: 有了这笔钱,猛虎寨的财库总算能充盈几分,而且还可以再修葺几间屋子……仔细算来,也该到大哥回来的日子了…… 还好,即便大哥不在,他们兄弟二人也守住了寨子。 马车悠悠穿过回寨的小道,蹄声踏踏,惊飞了林间不少鸟雀。横生至小径中央的枝桠不断向后退去,走进亮白的日光下,眼前豁然开朗。 然而刚适应了这刺眼的光芒,孟玉的瞳孔便骤然一缩。 “二哥,危险——” 孟石被绑在哨塔下,望向他奋力嘶吼着。 伴着这竭力的一声呐喊,铁器的碰撞声霎时响起,数十个从未见过的青年男子自林中窸窸窣窣钻出,持着刀剑,将马车团团包围。 不对。 这么多人进了山,他们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 这样大的动静,待在马车里的任薇自然听见了。她掀开车帘,红着眼就扑到了孟玉怀中,发着抖哭道:“夫君,怎么办啊,他们是不是来杀我们的?” 孟玉无暇安抚任薇,只是沉着眉眼道:“不知诸位大侠有何目的?” 这些男子长相俊美,但神色冷淡,眼神空洞,紧紧盯着孟玉的一举一动,面对他的问句,始终不发一言。 这种肃杀气氛之下,正面应战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孟玉紧握着手中大刀,余光扫过后方,不动声色。 眼见着包围圈逐渐缩小,他将任薇向外一推,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猝然动身。 这一日他对任薇可谓仁至义尽,不过一个浪荡泼辣的商户之女,猛虎寨这片土地冤魂遍地,也不差她这一条命。 更何况,他从未将她视作自己的妻子。 看在她所带来钱财的份上,他能够容忍她一些无伤大雅的冒犯行为。但这仅仅是一种逗弄,一种消遣。 在关键时刻,不仅这些看似宠溺的小恩小惠荡然无存,就连她的生命,都是无足轻重的。 不出意外,这些人会下意识先攻向她,他也就可以借机逃入山林。 然而,一息之间,他的肩头、小腿已经完全被刀剑贯穿,不得不跪倒在地。 抬起头,锋利的簪子已经抵在了脖颈经脉之上。 任薇穿着那身滚着金丝的正红嫁衣,蹲在他的身前,笑意从容:“夫君,你可真狠心呀。” 日光夺目,他仰着头,眼前一阵发黑,逐渐无法看清任薇的面容。 “薇薇!” 季祉辰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握着剑向她跑了过来,高高束起的马尾随动作一摇一摆,少年气十足,“你还好吧?” “我没事,你看——”任薇站起身,张开手臂在他面前转了转身子,仰起头笑道:“我穿这嫁衣好看吗?” 季祉辰答得不假思索:“好看!” 少年人的爱意热烈而直白,他细心地为任薇拂开颊边碎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尾,“薇薇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真的?不是在哄我吧。” “绝对没有骗你!”他急切地勾住任薇的手指,虚虚地握了握,见她没有抗拒,这才缓缓用力,十指相扣。 他喜欢任薇,与外貌无关。说来或许有些可笑,但季祉辰坚信:他爱的是她的灵魂。 和其他人相比,他不够强大,不够讨喜,可只有在喜欢任薇这件事上,他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这是他能留在她身边,唯一的依仗。 “在我心里,你什么模样都漂亮,什么模样我都喜欢,没有半分虚假。” 俗话说十指连心,这样,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吗? 被他用这样真挚的目光凝视着,任薇心头一跳,忍俊不禁道:“知道啦,别那么紧张啊。” 孟玉被押在一旁,整个人都懵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还有这个跟任大花表白心迹的俊俏少年,都是什么时候潜入猛虎寨的? 直至被绑起来扔到孟石身旁,他都没有想明白个中关窍。 “让纸符傀儡伪装成镖客被抓进来,之后再一分为二,数量加倍,这方法也就任薇你能想得出来了。” “我本来还担心将纸符傀儡一分为二威力会减弱,还好都控制住了。” 呆滞了许久,孟玉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姿色无双的少年少女交谈着走来。而当下说出这句话的,正是仍穿着嫁衣的任薇。 目光上移至她的脸,他这才明白任薇所说的“美人”二字并非作假。 少女不施粉黛,发髻简单挽起,繁复的嫁衣加身,却依旧挺拔利落。她双眼斜斜一瞥,自孟玉身上扫过,如南飞之雁,无一刹停留。 和昨日缠着他痛哭流涕的商户女判若两人。 听着他们讨论“佩剑”,“师尊”,“魔族”……他惊觉:这是一群传说中求仙问道、修以飞升的仙门弟子。 或许如话本子中一样,来猛虎寨这一遭,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仗义行侠途中的一桩小事。 不值一提。 不多时,铁蹄金甲声猎猎而来,数十个身覆铁甲的精兵持着长戟,秩序分明,将绑着寨中众人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高挑少年自后方缓步走出。 他看起来年岁尚小,神色冰冷,只有将手中物件交予任薇时才有了些许情绪波动,欲言又止。 “多谢刺史。” 接过芥子囊躬身道谢后,任薇并未在意他的纠结神态,公事公办道:“猛虎寨俘虏已尽数安排到东面厢房,还请大人尽快派人将他们安置好。” “幼童失踪一案仍未解决,我等先失陪了。” “薇薇——” “唐嵶川!” 就在冯俊生开口的刹那,盛骄急匆匆自门外奔来:“唐嵶川好像不行了!” 循迹(8) 来人身量高挑眉目如画,即便满面红云鬓发微乱,也未减去半分风姿,甚至还因着惊惶的泪眼而平添了几缕动人风情。 只可惜,在场众人似乎都无暇欣赏。 待一行人赶到沟牢,看着眼前的一幕,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任薇都愣住了。 身为五感灵敏的鲛人,今明凌还未扫上一眼,就已经退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这里的血腥味已经不能仅仅用刺鼻来形容,身处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是咽下了浓郁的鲜血,让人喉口发痒。 鲜红黏腻的血液一直铺开蔓延到了入口,连鞋底都仿佛被吸附住,寸步难行。 唐嵶川就躺在这血泊中,墨发铺开,眼尾耳下都是血迹,青蓝的衣衫也浸透了鲜血变得墨黑。 在这黑与红的画面里,点缀着他苍白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会是死了吧?” 任薇不过是通过盛骄给他下了一点加速淫毒发作的催化剂,怎么会让他出现这样的反应? “系统正在查明,请稍等。经检测,任务对象唐嵶川并无生命危险,请宿主稍安勿躁。” 被关押在这里的其他活口早就已经被送了出去,整个牢房中除了滴水声,似乎就只剩他们几人的呼吸声。 “师尊您刚刚说的是,唐嵶川突然发狂?” 面对肖敏敏的疑问,盛骄捂着口鼻回忆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我刚给他解开锁链,他突然就吐血了,然后……” 他惊恐地瑟缩了一下:“然后他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双眼发红,大叫着要杀了我。” 此时走近了,任薇才发现就连一旁的水池都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松开唐嵶川的手腕,肖敏敏站起身,拧紧了眉头,与任薇对视:“唐嵶川经脉并无异处,会出现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中毒。” “我们先离开这里,”季祉辰将唐嵶川揽到了背上,回过头道:“若是中毒,文花门那位名叫乌灵的擅毒医修或许能为他诊治。” 历练遇险并不少见,但像唐嵶川这样还未接触到妖魔就已经身负重伤的情况,实在是罕见。 若是闹大让秦补拙知道了,他保不齐要亲自参与到这个副本当中,到那时,她的计划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任薇这厢正思索着,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钳住了胳膊—— 今明凌拉住了她,神色凝重:“喂,你看唐嵶川……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爬?” * 又冷又热。 唐嵶川只觉自己仿佛被冰封在皑皑雪山之下,身体里却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烈火。 依然完好的皮囊之下,是早已燃烧殆尽的五脏六腑。 自从得到了那枚天狐灵珠后,他终于摆脱了这游走于生死之间的煎熬。二十余年的安稳,差点让他忘记了自己背负的命运。 那所谓的“天赐”。 “虽然美强惨是男主标配,但在我印象里,原着中唐嵶川好像没有受到这么严重的虐待。”任薇看着系统发来的内容,心生疑窦。 身为半人半魔,唐嵶川的身体构造整体更接近人类,因此他那个疯批魔尊父亲在他幼年时就开始以他的血肉养育他母亲的尸体。 这种逆天操作的副作用就是:唐嵶川不仅只剩半颗怪物一样的心脏,还每个月都要“血崩”一次,只有吸食人血才能好。 而任薇洒在盛骄袖口的药粉,催生了这一副作用的复发。 “半颗心脏”这事任薇知道,对于“血崩”,她却毫无印象。 系统对此的回答十分专业:“身为女频男主角,唐嵶川身上需要具有惹人怜爱的特质,而身世凄惨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甚至在特定范围内,受欢迎程度与过往惨痛程度成正比。” “至于宿主你所说的与记忆存在出入,是因为这本书出版后进行了部分修订,而你先前拿到的是网络连载版。” “……” 出版还能改的更加血腥?你给出的原文里可是大段大段的直接描述,看的人直反胃。 留了个心眼,任薇不再追究,余光瞥了眼一旁黑着脸的今明凌,转而问系统:“唐嵶川是不是快恢复意识了?” 吴家沟离猛虎寨还有一段距离,武招财之前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还通过玉简告知村中有魔修痕迹。 至于唐嵶川,几乎在今明凌发出惊呼的同时,他身上的血就奇迹般地止住了,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而那个在他身上“爬动”的东西,早已消失无踪。 面对这样的情况,商量一番后,他们还是决定先不联系宗门,避免打草惊蛇。 “但是他明显不正常吧?”今明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怒气冲冲:“我不能接受和这样一个怪物继续同行,必须得把他送回道霄宗去!” 肖敏敏安抚道:“我能理解今道友的想法,但此时……并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最佳时机,我们还是先解决幼童失踪一案为妙。” 任薇对他人的情绪感知向来敏感,也就没有错过肖敏敏和季祉辰那一瞬间的为难。 或许,他们对唐嵶川的身份,并不是一无所觉。 纵使心有怨气,今明凌不得不跟着他们乘坐马车前往吴家沟,此时见任薇回头撩开帘子要往里去,她想也没想,下意识揽腰拦住了她: “你干什么?” 任薇笑了笑:“我看看唐师兄醒了没。” 她这一笑,今明凌又觉得身体发热,手仍未松开,甚至隐隐更紧了几分,几乎将她圈在了臂弯中。 “这个唐嵶川绝对不正常,”她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任薇的脸,吓唬她道:“说不好本体是个什么不入流的妖魔鬼怪,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 听着她不自然的关心,任薇心中失笑。 要不怎么人家能当活到最后的女配呢,这洞察力,胡说都能押中答案。 “宿主,唐嵶川已经恢复了意识。” 哦吼,演戏时间到。 任薇握上了今明凌的手,一面将她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推开,一面微微提高了声音,“今道友,我知道你有顾虑,但我相信唐师兄的为人,他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手上的柔软与温热令人沉沦,待今明凌反应过来,任薇已经钻进了马车里。 “你!”她不知是为何感到更加愤怒,拉紧了手中缰绳,赌气道:“随你!等唐嵶川这个怪物原形毕露的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怪物。 半人半魔,不就是怪物吗? 就连他的父亲都觉得他是个恶心的怪物。 一片温软触上侧脸,似乎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托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抱在了怀中。 “唐嵶川才不是怪物呢。” “虽然脾气讨厌了点,但总体还是挺可爱的嘛。” 她小声地嘟囔着。 这道声音太过熟悉,是他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的—— “唐嵶川,我说过会救你的。” 淡淡的铁锈味从唇上渗入,她用舌尖顶开了他的唇瓣,将鲜血渡入他的口中。 过去每次喂血时,比起求生的渴望,更多的时候,他都只是麻木地接受。 可此时,唐嵶川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更甚于肺腑融化,更甚于剜心,几乎是将他的灵魂粉碎的痛苦。 他一个人就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相信他,要拯救他?这世上总是有这种自我感动,不自量力的蠢货。 而会相信这种善心大发而施舍的爱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庆幸? 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痛苦一瞬长成了参天大树,将他仅剩的半颗心脏都撑破,令他眼眶发热。 他睁开了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你醒——” 未尽的话语被堵回了口中。 他抬起手按在了任薇的脑后,将她牢牢地压向自己,用着濒死的力气纠缠她的唇舌。 他宁愿不得好死。 “滴,唐嵶川当前好感度90。” -------------------- 终于到了这个剧情了,最佳演员奖颁发给薇薇女士,耶\(^o^)/ 循迹(9)sē𝔭ō𝖗𝖓⓼.𝖈ō𝔪 这个吻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唐嵶川根本不会接吻,比起亲吻,他更像是想吃了她。舌尖探得又深又急,不给她丝毫缓冲的时间。每当任薇下意识发出一点哼声,扣在她后脑的手掌便又向下压了几分。 任薇甚至能感觉到他吞咽时喉口的滚动。 若只是一个激烈而原始的缠吻也就罢了,偏偏他眼中还含着泪,眼睫濡湿,间或发出几声小动物似的呜咽,将她的唇反复吸吮,迟迟不愿松口。 等到二人终于分开时,任薇一抬头,便对上了今明凌冷淡的双眼。後續傽節綪菿H𝖊ĩsшц.c𝔬𝕞閱讀 “亲够了?”她黑着脸,似乎在怒气爆发的边缘,牙关紧咬,“亲够了就滚下去吧。” 与今明凌对视着,任薇并不心虚,她点了点头:“吴家沟到了?” 面对任薇这样淡然的态度,今明凌忽然感到一种被羞辱般的怒意。刚刚坐在车弦上,她头一回痛恨自己身为鲛人五感的灵敏。她明明提醒过了,唐嵶川绝非善类,可为什么,为什么任薇还要接近他,和他亲吻? 他那样用力勾缠着任薇的舌尖,还咽下她的口水……他根本就是个变态! 为什么连唐嵶川都可以?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对她—— “今道友。”任薇忽然开口,打断了今明凌杂乱暴戾的思绪。 她说:“你是我的什么?” 今明凌的瞳孔剧烈一缩,僵在了原地。 唐嵶川此时似乎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眼尾发红,面色冷漠,只是瞥了一眼今明凌,便跟上了任薇的脚步。 他们折腾了这一天,到达吴家沟村落已近日暮。 汇合之后,武招财便简单讲述了自己所查探到的信息。 “据吴翠芬所言,永嘉是在自己房中被掳走的,在她房中,也确实留有魔族的痕迹,但有一个问题——” 她领着众人来到一处黄泥矮房,推开门指着墙上的黑色抓痕道: “这个抓痕,更像是打斗痕迹。” 永嘉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女孩,还是个凡人,面对魔族必定毫无还手之力。而这抓痕几乎透进墙壁叁分,可见战斗的激烈。 “我怀疑,除了魔族,还有另一派势力,”武招财抿了抿唇,目光扫过众人,低声道:“又或是,魔族出现了内斗,他们在争夺这些幼童。” 众人陷入沉思的同时,任薇也在质问系统:“你们这个全局监控到底是什么开启规则?” 一会能用一会不能用,要不然她就能直接知道真相,提前做好安排了。 “很抱歉,全局监控只适用于当下,且如果涉及到主线剧情,就只能开启原着视角,无法探究到原剧情以外的任何内容。” 如此说来,这次历练是涉及到了原着主线剧情。而离得最近的副本就是旃檀林鬼婴,或许幼童失踪案,最终指引的终点会是旃檀林。 在那里,不仅肖敏敏得知了唐嵶川是杀害父亲的真凶,季祉辰也因救下忘尘仙尊而夺得他的芳心。 这样的场面,天道绝不会错过。 而任薇,也不会错过这个杀死天道的机会。 “争夺就代表着有价值,他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肖敏敏握紧剑柄,抬头看着已经暗下的天空,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无法直接追踪到魔族。” “没关系,”见她有些丧气,任薇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轻柔:“我们一定能找到线索,救回这些孩子。” 强烈的责任心之下,是不能与之匹配的能力。 眼见着气氛逐渐低迷,季祉辰挠了挠头,活络道:“如今天色不早,我们不如先稍作休整,明早再去拜访村中其余几户丢了孩子的人家。” * 吴翠芬家中贫穷,平日里只有她和永嘉一老一小,总共也就叁间矮房,其中两间还结满了蛛丝,一看就是久未居住。 无奈,他们不得不再现当初在临山郡的方法:挤在一张床上。 任薇和今明凌一间。 面对这个抽签结果,今明凌丢下一句“你一个人睡吧”,便落荒而逃。 今明凌现在是什么情况,任薇最清楚不过。 穿书文中女主攻略男主的方法千千万万,最后几乎都能汇总成两个字:奉献。 秉持着“爱一个人就要当他的妈”的母性准则,大部分穿书女孩们都在小小年纪为一众病娇疯批奉献肉体,奉献劳动,奉献灵魂。 于她们而言,爱情到底是异世中的精神慰藉,还是美化牺牲的工具?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答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而任薇也不想去追究那些无辜的女人,她只是想要尝试一条新的道路。 索取、伤害、驯化。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收效颇丰。 望着今明凌越发高挑的背影,任薇勾了勾唇,坐在床边静静等待着盛骄的到来。 “宿主,这个时间找他,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尽管分析显示任薇对盛骄的厌恶度仍旧满格,但思及盛骄过去那个疯魔的样子,它隐隐有些顾虑。 “你不懂——”任薇耳尖一动,起身打开了门。 迎着皎然月色,她看向门外的盛骄,粲然一笑。 此时,系统听见了她未说完的心声:“对于不听话的狗,现在是惩罚时间。” 从小系统处得知任薇要见他时,盛骄难免感到一阵欣喜。过去任薇与他一同穿书,担任他的辅助者,他也时常将她拉到身边。 那时,每当他与一众男人周旋得疲累不堪时,只要见到了任薇,听见了她的声音,他就有了继续坚持的动力。 而现在,换成了任薇需要他。这种位置的对调令他兴奋,短短几步路,他的心情在惴惴不安和欣喜若狂中反复挣扎,直到与她面对面,心中的巨浪才终于平复,化为悠悠波纹,缓缓荡漾。 “薇薇,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眨了眨眼,凑近了些。 “今天,我不是让你去解开唐嵶川身上的锁链嘛,”她说着,语气慢悠悠的,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但为什么他突然就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盛骄眼中很快堆积起了泪水,他想也没想扑到了任薇膝上,拉开衣襟露出颈间的指痕,仰头哭道:“他差点掐死我了!” 黄泥砌成的矮房只留有一扇同样低矮的小窗,月光无法到达他们所在的床沿,只能洒落在窗下那小小的一块土地。 室内一片昏暗,盛骄的眼睛却明亮清凌,如日光下的玻璃珠般透亮。 雪白的皮肤上,嫣红泛着青紫的指痕格外显眼。他泪眼朦胧,脆弱地露出颈线,引人心疼的同时,更迎合诱发着看客的施虐欲。 任薇手指自上扫过,轻声叹了句:“真可怜。” 这并算不上抚摸,她只是虚虚地,蜻蜓点水般地掠过。可盛骄却止不住地喘息了起来,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襟,脊背拱起,看向任薇的眼睛也不再清澈,而是氤氲着一层暧昧的雾气。 面中一片潮红,吐息急促而灼热。 “薇薇……” “怎么了?” 任薇回应了他那句失神的呢喃。 盛骄挪了挪身体,又向她靠近了些,直到那根灼热的东西抵上了她的脚踝,他向前顶了顶,喘着粗气,垂着眼道:“薇薇……你不睡我吗?” 对于他的自荐枕席,任薇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抬起脚踢了踢他身下,在盛骄更加诱惑的呻吟声中眯起眼,笑道: “你是公狗吗?” 盛骄脸上的红晕更甚,如渲染开的水墨,自眼下一路蔓延至耳后,他像狗一样吐出舌头,眼神迷蒙: “我是,我是薇薇的公狗……” “这样啊,”她忽然绽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狠狠地碾了下去:“那你为什么还要勾引唐嵶川呢?” 任薇并没有收着力气,眼见着盛骄脸色一瞬苍白,甚至渗出了冷汗,她依旧没有松懈,只是又问了一遍: “你是公狗吗?” 和盛骄共事多年,他的品性如何,任薇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他自信于自己的魅力,也从未拥有过专一的品质。 即便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还为此被她绊了几个大跟斗,任薇也从未懈怠过。她不相信男人的爱,更不会相信一个精神病仇女gay的投诚。 而盛骄在唐嵶川面前那多此一举的卖弄,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我,我是……” 他颤抖着,还未说出下一句,任薇又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是。” “你只是一个随地滥发情的畜生。” 她很快松开了手,表情也恢复温和,歪了歪头:“不过没关系,我会替你治好的。” “这里条件不太好,虽然没有氟他胺,但还好我有其他的准备。” * 唐嵶川过来时,任薇正在擦着手。 浅色手帕上,丝丝血迹染开。 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 “任薇,你之前说过,你会给我全部的爱。”他走上前,径直将她推倒在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的床榻上,咬牙切齿: “你只许有我一个。” 任薇佯装惊讶,抚上了他滚烫的侧脸。 这满面潮红的样子—— “宿主,唐嵶川淫毒发作,好感度正在急速下降——” “只有你一个,抱歉,我做不到哦。” 任薇吻住了他。 循迹(10) ρö18.āsǐā 只是唇贴唇,他体内躁动的血液霎时间更为滚烫,争先恐后地向脑内涌去,就连刚刚安分下来的心脏也破胸而出,癫狂地跳动起来,汲取着他的生命力。 体温骤降,耳边嗡鸣。 仅靠任薇舌尖的一点鲜血根本不足以让他熬过这一次“天赐”发作,可自醒来后,他身下就始终窝着一团火,热切难耐。 是邢秋越借机动了手脚,还是任薇又给他下毒了? 意识混沌,唐嵶川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亦或是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遵循本能,带着满身潮热,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月色徘徊在窗下,始终无法触及床榻。 这副残破不堪的身体陷入了绝境,一边是无尽的渴望,一边是逐渐微弱的呼吸,两相交织,汇成滔天巨浪,以千钧之力碾碎了他的心防。逅續傽櫛請捯30⒨č.𝔠𝖔𝖒閱dμ 唐嵶川眼睫颤动,一动不动地望着任薇,目光从她紧闭的眼睫一路逡巡到她莹白的耳垂。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她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那嵌着翡翠的耳铛,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折射出透亮的光芒。 鲜活而轻盈。 即便他再怎么否认,再怎么抗拒,记忆却将他的心思和盘托出——有关于任薇的记忆,一点一滴,都是那样的清晰。 在他失神的注视下,任薇撑着他的锁骨,将他向后推开了几分。 她神色清明,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冰凉而苍白的唇,笑意促狭:“唐嵶川,你现在清醒了没有?” 喉结滚动,津液不断从舌底渗出,身下是不可忽视的热胀,唐嵶川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发情的,放肆垂涎着任薇的疯狗。 “怎么还在发呆啊,”她似乎有些无奈,抬手捧住他的脸左右摇了摇,拉长了声音:“我说——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我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本就狂躁的心脏似乎也因为她这句话失控,延伸出的黑色触手一瞬间蛛网般爬满了他的胸口,甚至有部分触须从领口伸出,漂浮着向任薇游去,却并不触及她,形同恐吓。 “不……” “你明明说过——”唐嵶川双眼猩红,喘着粗气,“你明明说过会给我全部的爱!” “你说过的!” 此时此刻,他顾不上张牙舞爪的心脏,顾不上越来越艰涩的呼吸,更顾不上自己曾经一遍遍的冷嘲热讽,只是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执拗地颤声重复道: “你说过……” “你是为我而来的。” 父母冲破世俗禁锢,牺牲一切也要维护爱情的行为,在唐嵶川看来,是一出完完全全的闹剧。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段令人钦羡叹惋的爱情故事背后,真相是伤害,是束缚,是无用的自我感动。 “爱”这个字,不过是贪欲的遮羞布。 任薇不怀好意,任薇很危险,任薇根本不可能爱上他…… 每当她出现,就有无数道提醒的声音萦绕着他,咒文一般层层包裹,密不透风。他处于其中,只要睁开眼,看见的就全都是她的恶劣。 可他还是上当了。 在他死水般的生命中,任薇是倏然出现的一尾游鱼,自由散漫,无拘无束。 越是危险,越是迷人。他可以强迫自己忽视她所激起的涟漪,却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更无法撤离自己的目光。 唐嵶川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孩子了,更不会再心存被人拯救,被人爱护的幻想。 真的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明知任薇的本性,却还是无法抵抗她那虚无缥缈的爱? 他垂着头,泪水砸碎在任薇的脸上,滑落至她的墨色发丝间,消失无踪。 “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吗?” 唐嵶川似乎彻底放弃了掩饰,将自己的脆弱全部剖开,尽数倾倒。在任薇面前,这是他最不愿被知晓的秘密。此刻,这份秘密却俨然也成了迫使她回心转意的筹码。 除此之外,他似乎已经一无所有。 更多的黑色触须自他苍白的胸口延伸出,一道一道藤蔓似的缠上她的脖颈。 这些触须视觉上肖似章鱼的腕足,体感却柔软干爽,甚至有些毛茸茸的,海草一般飘摇着扫在她的肌肤上,令人毛骨悚然。 任薇伸手抓住了其中一缕,垂眸询问系统:“这玩意儿是什么情况?有没有毒?” 唐嵶川吃痛般地闷哼了一声。 “数据分析显示,唐嵶川的心脏再次发生了异变,无毒,拥有简单的独立思维,但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请宿主小心对待。”系统提醒道。 “这个心脏会杀了唐嵶川吗?” 系统:“……抱歉,并不会。这颗心脏与他共生,以他的生命力为食,自然不会放任他死去。另外,请宿主注意,你现在正在执行任务。” 仿佛听不懂系统话中的警告,任薇笑道:“开玩笑的,我可要攻略唐嵶川,怎么会想着杀了他呢。” 她又捏了捏手中这缕纤细温热的触须,还未开口,唐嵶川的手已经掐上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回答我。” “任薇,你是不是在骗我?” 他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和面色却已经冷硬如常。 “警告!唐嵶川好感度正在大幅波动中,请宿主谨慎回答——” “对呀。”她坦荡地迎上他的目光。 “我之前是骗你的。” 唐嵶川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细线,胸口的触须越涌越多,几乎将他们二人完全裹住。 他的手掌冰凉僵硬,滑落到她的脖颈处,在飞舞的触须中摩挲着她的筋脉,缓缓收紧:“任薇,你别以为有同心散就能保命,只要我愿意,我有千百种杀了你的方式。” 如果他的手没有抖的话,这句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密密麻麻的黑色触须自他身体上散开,蔓延,一部分甚至攀爬到月光下扭曲成一团,与主人一样焦躁不安。 任薇被铺天盖地的触须包裹,除了唐嵶川,什么都无法看见。 在他裸露的胸膛上,那颗怪物般的心脏已经覆盖到他的喉结处,伴随着响亮高频的跳动声,越长越大。 “警告!唐嵶川好感度正在0-95之间大幅波动中——唐嵶川生命值正急速下降!!” 一向平静的机械女声,此时是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慌乱。 “工作编号038任薇,请立刻实施补救措施,否则你将被抹杀!!” 打脸来的这么快?刚说完这个心脏不会杀了唐嵶川,随之而来就是警告,而且都到用“抹杀”来威胁她的程度了。 看来唐嵶川的心脏,完全可以当成武器使用呢。 眼前是他回光返照般逐渐红润的脸,耳边是这颗怪物心脏越发急促的怦怦跳动声,任薇却久违地,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她在兴奋。 剧情才进行到这里,男主角就面临死亡危机了—— 是天道已经无暇护住他了吗? 唇角弯起,任薇仰起头,抬手勾住唐嵶川的脖颈,将他压向自己。 她眨了眨眼,毫无愧疚之意,“谁让你对我那么冷漠?我早就说过,只要能让你在乎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再说了——” “虽然骗了你,但爱你是真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在这种时候,她仍是游刃有余,漫不经心的。甚至能够摆出一道新的陷阱,唬着他沦为她的走狗。 心中冷似寒冰,可一旦贴近她的身体,那经久不散的欲望霎时变得更为高昂,拨弄着他脆弱而敏感的思绪,不断诱使他亲近眼前这个虚情假意的女人。 她的身体柔软温热,蒸腾出丝丝缕缕的香气,如有实质,从他的呼吸中渗入,缠住了他那颗无法控制的心脏,越收越紧。 “你满嘴谎话。”他紧抿着唇,神色哀戚。 “那你会杀了我吗?可我是真的爱你啊。” 她难得露出了讨好的神情,蹙起水盈盈的双眼,可怜地望着他。 可唐嵶川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你舍得杀了我吗? 他舍得吗? 穿过层层心墙窥见的蝴蝶,即便并不独属于自己,他舍得将它碾碎吗? 唐嵶川忽然感到一阵绝望。 如宗照锦所说,眼前这个女人所说的爱,都不过是安抚猎物的幻毒。但凡他为之心动的不是任薇,而是一个正常人,他都绝不会受到这样的折磨。 可如果不是任薇,他还会心动吗? 心跳的频率正在逐渐降低,视线也越发难以聚焦。 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唐嵶川甚至诞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带着任薇一起去死。 过去为了求生而付出的一切牺牲,或许都只是为了让他在此刻,能够和她一起拥抱死亡。 任薇现在还能面不改色,不过是仗着毒药牵制,笃定他不会以生命为代价杀害她。 但当她发现他真的是一个宁愿去死的疯子时,像她这样勇敢又狡猾的女人,是否也会手足无措,痛哭流涕? 死亡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届时,她是否只爱他不再重要,他们的灵魂会再次相遇,只有他们二人。 她终会成为只属于他的蝴蝶。 这个想法令他亢奋到浑身颤抖,他呼出几口浊气,任由触须夺走他的生机,肆意扩散。 在这个由心脏筑成的茧中,他扯出一抹满足的笑意,开始安心地等待着生命的消逝。 只要在最后一刻杀了任薇就好。 “唐嵶川,你是想和我殉情吗?”她一向如此敏锐。 “闭嘴!” 唐嵶川的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脸色不再是病态虚弱的苍白,取而代之是糜艳的潮红。如由内向外渗出的汁水,自纤薄的皮肤下透出。 眼神已经涣散,他张着嘴,大口喘息,唇边笑意却越来越浓。 马上,马上他们就会一起死去…… 有触须爬上了任薇的面颊,徘徊在她的唇边,柔柔地摩挲着,如情人间最后的爱语呢喃。 任薇张嘴咬住了其中一缕。 她并不是完全咬合,只是用齿关含住,轻轻地磨了两下。 “唔!”唐嵶川几乎瞬间被这强烈的酥麻感给击倒,下身无意识地拱向了任薇。 然而**陷入她腿间空隙的那一下,带来的是更可怕的快感。他想要抽出,任薇却猛地合紧双腿,将他夹住。 再动弹一下,都令他浑身酸涩,喘息颤抖。 唐嵶川不得不保持着与她下半身紧贴的状态。 “任…薇……”他几乎是咬住舌尖,才没有发出呻吟。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去死,毕竟我那么爱你。只是——”她舌尖勾了勾触须,如愿听见唐嵶川的哼声,“现在就死的话,好像很不划算。” 任薇松口的同时,那根触须便醉倒般地垂落在她胸口,轻轻颤栗着。 她扫了一眼牙关紧咬的唐嵶川,昂首亲了亲他的下巴:“在死之前,我们不如先做些别的。 衣带散开,任薇瓷白的肌肤露出,偶有触须不经意触碰到,也会很快躲开。 唐嵶川蜷了蜷手指,目不转睛。 他见过任薇光裸的背影,日光下,她如珍珠般莹润美丽。而此时,她的肩头,锁骨,胸乳都袒露在他的眼前。 她手肘向后撑起,靠近了他,触须却漂浮着不断后退,不敢亵渎她半分。 “睡一觉再去死怎么样?”任薇歪了歪头,笑容真挚。 循迹(11)【微触手】 任薇眼型圆润,瞳仁清亮,含笑则明丽,凝神则清冷,容色姿态皆与艳之一字毫无关系。 此时,她专注地看着他,眼波流转,笑意嫣然,说出来的话直白低俗到令人讶然,于他而言,却魅惑至极。 “唐嵶川,你早就想和我交欢了吧?” 唐嵶川眼睫重重一颤,乌发凌乱,失焦的双眸定定多时,才终于落在了任薇脸上。他唇瓣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之前还在临山郡的时候,你不就已经偷窥过我了吗?”她又凑近了些,瓷白的胸乳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着,乳尖嫣红,与他的身体相距毫厘。 汹涌的情潮不断冲击着大脑,唐嵶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前血管的剧烈跳动,身下硬挺了许久的性器,更是隐隐渗出清液,打湿的衣物沉沉地压在上方,依旧掩不住耸立的形状。 他闭上眼,痛苦难耐。 任薇并未就此放过他,她将头靠在他的肩窝,胸前的软肉贴着他的胸口,将张牙舞爪的触须逼得几近癫狂。它们不断伸长又缩短,最后漂浮在她光洁的脊背后摇摆,时不时小心翼翼地贴上,轻轻磨蹭。 唐嵶川不愿认输,心脏却背叛了他。 “到底是不是啊,牛牛,你说句话嘛。” 她侧过脸,话语间温热的呼吸尽数扑洒在他的耳廓。 裸着身体,毫无戒心地说着俏皮话——她过去便是这样引诱了那些男人的? 只是一点细微的联想,就已经令他怒不可遏,嫉妒得发狂。 果然,只有杀了她,才能独占她。 事到如今,唐嵶川已经没有否认的必要,他确实早就对任薇有了心思,见色起意也好,一见钟情也罢,正是深知她的危险,他在一次次的否认中试图警醒自己,只是终归被任薇拖入了漩涡。 “是又如何?”他笑了一声,暗含嘲弄,却不知是在笑谁,“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我一个人根本无法满足你。” 任薇并未否认,纤细的手指向下探去:“这就得看你表现了,万一你是做的最好的那一个,我说不定会迷上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爱你。” 瞳仁颤动,余光一瞥,她的双眼亮晶晶的,如两点星子缀在自己耳边,唐嵶川忽地感到指尖发软,腹下痉挛。 没有必要了。 不要再抱有期待了。 对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会对她动心,完完全全就是个错误。而弥补这个错误的唯一方法,就是杀了她,再和她一起去死。 任薇再次轻贴上他的唇时,他垂下眼睫,屏住呼吸重重地回吻。 牙关碰撞,舌尖纠缠,口中的津液被他尽数吮走,唐嵶川喉结滚动,用力搜刮着她口中的软肉,不留一点余地。 含糊的呜咽消弭在激烈的亲吻中。 他侧过头,托着任薇的后颈,越吻越深,温热的触须部分缠上她的腰间,部分将她向前推,使他们身体紧贴,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进他的身体。 任薇舌根酸软,张口咬住了他的舌尖,唐嵶川却仍不松口,甚至不甘示弱地叼住了她的舌头。这不像一个意乱情迷的深吻,反而更像是一场野兽之间的撕咬,凶狠残忍,互不相让,腥甜铁锈味弥漫开来,又被冲淡、咽下。 最终还是任薇用膝盖猛地顶住他腿间,这场较量才终于休止。 “你是想吃了我吗?”任薇喘着气,支撑在身后的手臂早已酸麻,她推了推唐嵶川,坐起身扭着手腕,又忽地睁大了眼睛:“难道你的身体并未恢复,还需要喝我的血?” 唐嵶川似乎并无闲聊的耐心,他含着一腔怒气,闷声扯去身上半遮半掩的衣物,掐着她的腰将她放到了腿上。 “喂,这个东西可不能直接放进去——” 未尽的话语再次被吻给堵住。 魔族作为天地间污秽的化身,性器往往也是奇形怪状。好在唐嵶川身为半人半魔,那玩意儿大致上也还是一个圆柱体。 只是……头部的倒刺正翕张着,彰显它赫然的存在感。 现在这根带着倒刺的肉茎正紧紧烙在她的小腹处,又热又硬,顶端甚至已经超过了肚脐的位置,顶在她的皮肉上,气焰嚣张。 呼吸紊乱,这个吻黏腻而漫长。每当任薇有了一点退缩的趋势,他便会乘胜追击,直直地吻到她的喉口,四散的触须也会将她禁锢,不容半分松懈。 唐嵶川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此时抚上她的鸽乳,或轻或重,时缓时急地揉捏,将顶端的红缨磨得发硬。 左乳侧方,是她跳动的心脏。 在她温热体温的煨烤下,他掌心发烫,仿佛在随着她的心跳而抽搐跳动。 为什么,为什么任薇明明拥有一颗完整的心,却能毫无顾忌地玩弄他人? 这样一个歹毒的女人,如果剖出她的心,会是黑色的吗? 五指合拢,恍惚的一瞬,任薇的呻吟唤回了他的神智。 “唔……另一边……”她唇瓣微肿,眼尾发红,抓住他的手往另一只乳上贴,眯着眼凑上来舔了舔他的唇。 与此同时,她扭动着腰肢,将过分硬挺的性器夹在二人的腰腹间蹭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流光,潋滟姝丽。 仿佛被击中,唐嵶川骤然生出更强烈的怒火。黑色的触须攀援上她的胸乳,绳索般绕成一圈,缓缓收紧,将她柔软白皙的双乳挤出。 “他们都是这样对你的是吗?” “脱了你的衣服,摸着你的身体……”他说着,手掌从任薇的锁骨向下,一直抚到她腿心的湿滑软肉,话间的喘息越来越重,甚至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被你的媚态哄得神魂颠倒……” “恨不得匍匐在你的脚下,当一条没有尊严的狗。” “唐嵶川,你在说什么啊,”他此刻怒火滔天,连喘息都吃力,她却只是睁开迷离的双眼,语气天真娇憨,带着不自知的嘲讽:“没有人这样做过——” “你说的这些,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恨不得匍匐在我脚下当一条没有尊严的狗,这说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读懂了任薇眼中的意思,一阵酥麻自脑后传来,唐嵶川垂下眼,双手颤抖,呼吸错乱。 刹那间,圈住双乳的触须更加用力,其余的触须或缠在她的腰间,或圈住她的大腿,将任薇紧紧束缚。 这到底是这怪物心脏的想法,还是唐嵶川想做的,既分不清,也没有分清的必要。他们只是都在完成一个任务: 撕破任薇的从容,让她失态,让她变得像他一样,意乱情迷,方寸大乱。 如果公狗已经深陷情欲,那他又怎么能容忍主人的坐怀不乱? 在她轻声哼叫时,他的手指探入了那柔软缝隙中。 如蚌肉中的珍珠,触及那小小的硬珠时,她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只是轻轻拨弄,她的声调就在抑扬间飘荡。 他伸出舌尖,从她的唇角一直到锁骨,细细地舔弄着,就连她颈间渗出的细密汗液,也被他舔舐干净。 “任薇,你很舒服吧?嗯……我也……很舒服。” 几缕触手各自拧成一股,一左一右将任薇架了起来,他扶着胀红的性器,在穴口蹭了蹭,满脸潮红喘息不止,昂着头望着她,眼中浮光点点,绝望中带着诡异的热情。 “等这最后的快乐过去……我会杀了你,我们会死在一起。” 肉茎进入的缓慢,感觉却格外强烈。 她的身体内外都是那样的柔软,是与他截然不同的温热。才进入一半,唐嵶川就不得不停下。 穴肉将性器牢牢包裹,绞紧,再多进一步,他都会丢盔弃甲。 触须绑缚下,她动弹不得,只是垂着头,愣愣地望着身下二人交合的地方。 “你,你别全塞进去……” 脑中的弦绷紧多时,直到此刻彻底断裂。唐嵶川握着她的腰,不给任何反应时间,腰肢快速地挺动了起来。 他抱着必死的心愿,此时操弄起来毫无保留,每一下都是又快又深地凿进去,再带出一片汁水。 动作中,顶端的倒刺张开又收起,勾起一片酥麻痒意。 “啊……等一下,慢一点……” “别,别顶——” 她每发出一点声音,他的动作都更加狠厉,似乎要将剩余的全部生命都宣泄在她身上。 缠在手上的触须不知何时已经松开,转而讨好地蹭着她的胸乳,腰窝。任薇攥住其中几根触须,还未用力,唐嵶川便猛地懈了力气,整个人都倚着她剧烈地喘息起来。 “呃嗯……唔……” 在他胸膛起伏的同时,攀附在他心口的黑色心脏骤然进入了更为活跃的阶段,不同于先前的小心翼翼,此刻,这些毛茸茸的黑色触须正不断衍生抽条,争先恐后地向任薇涌去。 它们热情地贴上她的身体,从发丝到脚心,除了身下仍与唐嵶川相连,她几乎被淹没在数不清的触手中,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看见他水汽弥漫的双眼。 说实话,这个场景有些掉san,很像是猎奇惊悚电影中会出现的画面。 夜晚、破屋、铺天盖地的黑色触手—— 还有男人粗沉的呻吟声。 任薇腹下一紧,将那带着倒刺的性器更深地含了进去。 “哈……任薇……”他颤声叫着她的名字,痛苦难耐。 “警告!唐嵶川的生命值再次跌破危险线!警告——” 系统机械而快速的播报声,为这场奇幻的性事又增添了几分诡谲色彩。 得知唐嵶川已经失去天道的生命庇护后,任薇就有些过分兴奋。再加之这些触须很对胃口,她也就放任他的动作,权当玩一回角色扮演情趣play。 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刺激。 这些触须貌似对任薇极尽垂涎,不仅缠绕在她的身上,甚至带着那依附在唐嵶川身体上的心脏逐渐剥离。 像是黑色的黏胶被强制拉扯,那跳动的黑色心脏与唐嵶川苍白的胸膛之间抻出数道黏丝,即便受到了强大的阻力,仍不断向任薇靠近。 这东西该不会是想寄生到她身上吧? “它本质是唐嵶川的心脏,如果离开本体也会即刻死亡。只是受到唐嵶川本人的影响,现在宿主对它而言,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在濒死的危机中,唐嵶川挺腰抽送的动作却越发急切,他眼下一片黏腻的潮红,被汗水打湿的黑发粘在脸侧,凸起的喉结滚动着,双眸失神,一副爽得要翻白眼的淫乱模样。 这画面冲击力太强,任薇勉强从触须中伸出手来,因着他剧烈的顶弄,腰腹酸软,也只能撑在他的肩头稳住身体,“唐嵶川,嗯……你的心……唔……” 才一张口,很快就又有触须攀至她的唇边,试探地浅浅戳进了她的口中,缠着她的舌尖。 死亡近在眼前,唐嵶川的身体前所未有的敏感,他甚至通过这心脏,感知到了任薇舌苔的纹路。 “哈啊……马上……”他红着眼,汗水淌过眼睫,滴入眼中,带来一种辛辣的刺激,可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任薇: “马上我们就会死……” “你没有办法再和别的男人产生纠葛了,只有我们……” 他的指尖陷入她柔软的臀肉中,托着她上下颠簸,粗长的肉茎进进出出,带出丝丝缕缕的黏液,落在腿间,一片泥泞湿滑。 “只有我,你最终还是会只有我……” 在他疯癫战栗的声音中,系统一边跳过不断攀升的好感值播报,一边催促任薇道: “当下宿主的首要任务是阻止心脏脱离,保住唐嵶川的——” 话还没说完,任薇已经拨开覆在面上磨蹭的触须,径直抓住了那怦怦直跳的心脏,一把按回了唐嵶川的身上。 警报声瞬间停止。 系统:…… 唐嵶川瞳孔涣散,在这一瞬间,濒死的生理性恐惧与水乳交融的快感纠集在一起,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自相连的性器间渗出一股乳白的浊液,任薇气喘微微,满身的黑色触须如潮水般褪去,和它们的主人一样,正在轻轻地抽搐颤抖着。 此时,她才发现,月光早已爬上床榻。 月色落入唐嵶川漆黑的眼瞳的中,如两点冰星,泛着幽幽清光。 他们仍连在一起,月光下,他苍白劲瘦的身体上覆着一层薄汗,如瓷器上釉,任薇撑着他的腰起身,手都打滑。 这一下,唐嵶川好像终于清醒过来。 他气息不匀,抬起眼,愣愣地看着任薇胸乳腰腹间的浅浅红痕,一声不吭,却按住她的脊背,制止了她抽身的动作。 这些触须接近任薇的每一下,都是出于喜爱,并未用力,即便给她留下了这些暧昧的痕迹,也很快就会消除。 就像他,哪怕能够短暂地占有任薇,最终也还是难逃被她玩弄抛弃的命运。 月光淋在她的身上,似为她披上一件圣洁的轻纱。 任薇停住动作,垂下眼睫,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又重新坐了回去,咬住他的喉结: “唐嵶川,如果活着的话,我们还会有以后。” 她的手抚上他的心脏,这团滚烫的毛茸怪物瑟缩了一下,便紧贴着她的手心,宠物一般乖顺地蹭弄起来。 以后。 和“爱”一样,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谎言。 但唐嵶川却不得不信。 他的身和心,根本无法抗拒任薇。 循迹(12) “今道友真的没事吗?”肖敏敏掩上门,眼中满是担忧。 修士摒弃凡污俗垢,炼成金丹后,体魄也会得到提升,自然也能免受伤病困扰。只是不知为何,昨夜秋风过境,身为鲛人后裔的今明凌居然染上了风寒,高烧不止。 见肖敏敏眉头紧皱,盛骄脸色有些苍白,理了理衣襟,将领口拉到最上方盖住隐约的红痕,眼神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体贴道:“没关系,我会照顾好今姑娘的。” 看着他这副柔弱懵懂的模样,肖敏敏心底更是忍不住叹气。 道霄宗时隔多年再次与魔族产生纠葛,偏逢忘尘仙尊失忆,纯净的雪莲之力也大打折扣。 她虽无预知能力,却也忧心这一趟历练中的诸多波折是不祥之兆。 踟蹰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与盛骄简单拜别后,肖敏敏便去寻门外等候的任薇和武招财。 正值清晨,吴家沟中不少人家已经燃起炊烟,鸡鸣狗吠交杂,一派烟火气。 据吴翠芬所言,吴家沟中丢失了十名女童,分别来自九户人家,其中,住在村头的鳏夫吴展山的两个女儿都被掳走了。 “这里的人家,大多不会只有一个女儿,”武招财带着她们穿行在狭窄的小路上,回过头道:“只有吴展山是两个女儿都被选中。” 肖敏敏跟在她身后,微微提起衣摆:“如此看来,或许能在吴展山身上找到突破口。” 任薇走在最后,并没有接话。 按照武招财之前的说法,她七岁被捡进了吴家沟,九岁逃出去为浮兰所救,从而正式拜入道霄宗。 然而十年过去了,她对吴家沟村中的道路和布局却依旧熟悉,出色的记忆力可见一斑。 对任薇而言,原着中0戏份的武招财是最为神秘的角色。这份神秘所带来会是助力还是阻力,仍未可知……然而来不及细想,不远处的骚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在吴展山家门口,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招娣!” “姐姐!” 自人群中,一妇一孺窜了出来,妇人亲热地挽住武招财手臂:“你这丫头,现在都成了修士了,真是有出息!” 而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则是抱住她的大腿,“姐姐”“姐姐”地叫嚷个不停。 这场认亲开始的莫名其妙,在武招财出声打断之前,那妇人又开了口:“招娣,你是不是能长生不老啦?” 她眼中满是艳羡,推了把挂在武招财腿上的小孩,使眼色道:“你这么些年都没回来,你看,云博都长这么大了!” 得了母亲提醒,男孩立马跪在了武招财脚边,“姐姐,我也想修仙,带我一起去天上好不好?”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将武招财夹在中间,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她瞥了眼一旁的众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巧地抽身,淡淡道:“抱歉,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无暇与你们寒暄。” 见她态度冷淡,这对母子还欲再说些什么,一个拄着手杖的白髯老人及时抬手制止了。 “二花,你们有什么事,私下再说,别扰了仙人们的正事!”他说着,捋了捋胡子,朝她们颔首道: “老朽名为吴启明,是这里的村长。大伙知道仙人们已经剿灭了猛虎寨的山贼,现在聚在一起,一来是想当面感谢诸位的大恩大德,二来,咳咳——也是想看看,我们这些糙人,能不能为仙人们出一份力。” 或是上了年纪,说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才过了一夜,猛虎寨的事情就已经传回了村子,反倒是印证了武招财曾说过的“不少村民本身就是山贼”一事。 他们担心任薇一行进入村子是为了抓捕山贼余孽,而聚集在这里,与其说是感恩,倒不如说是防范—— 除了二花这对母子以及老头吴启明,其余全是青壮年的高大男子,看似手无寸铁,周遭却摆满了锋利的农具随时待命。 任薇合理怀疑,把二花母子带上,也是为了当做人质备用。 简直就是阳谋。 抢在肖敏敏礼貌回应前,任薇先一步站了出来,“那正好,我们现在想找吴展山问点事情。” 她面色冷漠,姿态高傲,抱着手臂昂了昂下巴,“听说他就住在这里,你们挡路了。” 她这轻狂的态度,让吴启明不自觉黑了脸色。他虽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倒也知道修仙之路道阻且长。 早年在猛虎寨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抓到过修士。不过修行几年几月的臭娃娃,会点雕虫小技就瞧不起凡人,狂傲轻敌,却不知人多势众的道理,最后被他们扒皮抽筋,砍得骨头渣都不剩。 得知抓住孟玉孟石兄弟二人的是一群少年修士时,他便已经松了口气。更何况这回还是在吴家沟的地盘,要是真斗起来,这些个弱女子能有几分胜算? 湿冷的目光在任薇和肖敏敏脸上停留了片刻,吴启明苍老的面容上堆起一道笑容,侧身让路,“是我们碍事了,吴展山就在屋子里呢,仙人们请进,请进。” 吴展山家中同样穷困,房中除了一张竹床,一个竹制衣柜,两把快散架的木凳,几乎什么都不剩。 她们进去时,瘦的皮包骨的男人正蜷缩在衣柜里发呆,怎么劝说都不肯出来。 “他本来就是个身子骨差的,又丢了两个女儿,悲伤过度,就变成现在这副痴傻样子了。” 吴启明在一旁解释着,又朝肖敏敏靠近了些,“仙人们是有什么问题要问他?” “喂,你身上的老人味好重,能不能离远点?”任薇将肖敏敏拉到怀中,朝吴启明翻了个白眼。 “你——你——” “我,我什么,而且我们要问的是吴展山,你个老头在这里碍事得很。” 盘踞吴家沟多年,吴启明从未受过此等羞辱。这个女人空有美貌,教养却低劣得令人心惊。 他浑浊的双眼狠狠盯着任薇,似乎要将她脸上钻出个洞才罢休。任薇对此却毫不在意,她冷哼一声:“还不快滚?” 罢了,等她们沦为阶下囚,多的是调教的机会。 “无事,既然如此,老朽就不打扰诸位仙人了。”他咳嗽两声,转身离去。 任薇说话时,肖敏敏的视线一直愣愣地黏在她们相握的手心上。直到吴启明离开,她才开口轻声道: “薇薇,万一我们激怒他了怎么办?” 她换了个姿势,虽拉开了些距离,却是主动握住了任薇的手。 肖敏敏修行多年,自然不是可以被随意欺骗的傻白甜,她不是没有看见吴启明眼中的贪念,只是有当初安平王府的先例,她不愿再与俗世百姓起冲突。而任薇这样,极有可能当即惹来村民们的报复。 “那难不成让你被那个丑老头揩油?” 任薇叉着腰,看了眼窗外,又凑到了肖敏敏耳边,低声道:“他们迟早会动手,不如由我们掌握主动权。” 少女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耳边,又痒又麻。 肖敏敏不自觉掐紧了手心。 就在她近乎失神地盯着任薇的眼睫时,耳边另一道声音将她飘忽的思绪拉回—— 武招财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赞同道:“说的对,这老头贪得无厌,不管怎么样都会对我们动手的。” 清了清嗓子,肖敏敏慌忙地支起了身子,不敢再看任薇。 “吴展山,他已经走了,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吗?”任薇敲了敲柜门,语气缓和。 耐心地等待了许久,紧闭的柜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细缝。 男人瘦得眼球凸出,他转了转眼珠,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总算迈出了一步:“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三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见了讶然之色。 吴展山居然满身淤青血痕。 循迹(13) 𝓻𝔬use𝔟a.č𝖔𝓂 丈长的淤青自吴展山瘦骨嶙峋的后颈横亘到耳下,隐隐渗着血丝。不止是满身的血痕,他的左眼已经红肿到馒头大小,根本无法睁开,右手手腕也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垂下,无法动作。 此时他匍匐在任薇脚边,动物般发着抖,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时值秋日,山中已然寒意弥漫,而他只穿着一件轻薄褴褛的单衣,嘴唇冻得一片乌紫。 肖敏敏心中不忍,几欲上前搀扶,却都被他躲开,他只是执着的,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本伩將在м𝒾м𝒾Sℯ⒏©öм襡榢更新槤載 請荍㶓䒽阯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女儿……” 犹豫几息,任薇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枚药丸,不等吴展山反应过来,掐住他的下颌就扔了进去。 原本复读机一样的男人登时定在了原地,愣愣地抬起头,双目失神。 “这是我向文花门的满春姐姐讨要来的定风丸,能让他镇静下来。” 肖敏敏与宗中弟子关系很是生疏,各类伤药也都是只领每月的定额,对丹修居多的文花门自然知之甚少。但考虑到武招财见多识广,任薇特意给它冠上了“定风丸”的名。 实际上,这是她师从沉兰所炼制的清心丸。镇静只能算是副作用,其主要功效是催眠,能让人短暂地失去自我意识,根据记忆回答他人提问。 “既是文花门的药物,应当稳妥可靠,”肖敏敏松了口气,朝任薇笑了笑:“多亏薇薇你准备充分。” 武招财看了一眼任薇,神色莫名,“他看起来已经有些痴傻,能给出有用的信息吗?” “这就只能试试才知道了。”任薇自然不能直说,她蹲在了吴展山身前,轻声询问道: “吴展山,你女儿失踪时,你可有看见什么,或是找到什么信息?” “是……”他枯槁的面容上很快现出怒气,“是两个男人……” 世间万物皆可吸纳灵气修炼,魔族也早就摆脱了原始的丑陋形态,有了人形。换言之,吴展山看见的,并不一定是人。 她们都明白这一点。 肖敏敏蹲在了任薇身侧,“你可记得他们的样貌?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然而这一次,吴展山却沉默了许久,似是在回忆,又似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他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是吴文乐和吴文升!是他们绑走了我的孩子!”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啊啊啊啊——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她们二人离得近,差点被吴展山胡乱挥舞的手臂打到,还是武招财以剑鞘挑翻了他,将他牢牢按住。 即便被按倒在地,吴展山依旧疯狂地叫嚷着,骷髅般的身体不知疼痛般地在空中踢打,隐约可以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任薇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大的反应,当即点住他的穴位,又喂入一枚丹药,这才让他软了身体,沉沉睡去。 动静太大,本就守在房门外的吴启明自然也没有错过。 破旧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一群高大男子冲了进来,径直将她们包围,为首的两个长相与吴启明颇为相似,想来是他的后人。 吴启明拄着拐杖,面带笑容:“诸位,你们作为仙门中人,却将吴展山伤成这样,得负起责任啊。” 他说这话时,目光只是贪婪地流连在肖敏敏的脸上,没有分出半分眼色在一旁躺倒的吴展山身上。 这下流的凝视令肖敏敏感到一阵恶寒,她收起一向的温和,沉下脸道:“既然您就在门外,想必也听见了,吴展山指认吴文乐和吴文升拐走了他的女儿。” “哈哈哈哈——”吴启明抚着胡须,笑声刺耳,目露轻蔑:“文乐,文升,这位小仙人说你们拐走了吴展山的女儿,你们可承认?” 为首那两个魁梧的男子站了出来,色眯眯的表情与吴启明如出一辙,大笑了起来。 “当然没有,爹,你也不想想,吴展山这么丑,他的女儿长大了肯定也是两个丑女,我们怎么可能看的上啊。” 肖敏敏握住了剑柄。 “既然你们没有做,那吴展山为什么要这么说?”任薇突然问道。 吴文乐吴文升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当即挺胸抬头,不屑道:“因为他那短命的女人恰巧死在了我们家门口,他就记恨上了我们呗。” “她为什么正好死在你们家门口?” “够了,我们可不是来给你们答疑解惑的!”吴启明眯起眼,拐杖敲打在地,打断了任薇的问话。 “快把她们抓起——” “来”字还未说出口,脖颈上已经抵上了剑刃。 “老头,你真是嫌命长啊。”任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旁,横剑以对。 再抬头,这群青壮男子被武招财和肖敏敏打倒在地,鬼哭狼嚎。而最为壮实的吴文乐吴文升,则是直接被剑背震倒,陷入了昏迷。 拐杖倒在地上,吴启明双膝一软,跪着求饶:“仙人手下留情……” 若是还未筑基的修士,或许能被凡人以多胜少压制住,但在场三人都已结丹,光是体术就胜过他们太多,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吴启明还是见识太短浅。 吴展山家中并无打斗痕迹,牵魔引也没有反应。若是真如他所说,吴文乐兄弟二人绑走了他女儿,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将这些村民绑好,她们还是决定先去剩余的八户人家一探究竟。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其余的几户人家都残留有魔气。 或浓或浅,但都能使牵魔引自燃。 难道吴展山看见的是能够隐藏魔气的魔修?可牵魔引十分灵敏,至少要到唐嵶川这等水平才会无法识别。只是抓捕两个凡人小女孩,就算魔族人才再饱和,也不至于派出此等精英。 拷问了一番吴文乐,吴文升,甚至采用了极为经典的“囚徒困境”来审讯,得到的结果依旧不变: 他们没有绑架吴展山的女儿。 再结合此前武招财说的,吴翠芬家中存在两方打斗痕迹,几乎只剩下一个可能。 那就是绑走她们的确实是凡人,但因为吴展山对吴文乐二人心存恨意,将绑架犯认成了他们。 这两方势力到底是目标一致,还是浑水摸鱼,仍有待调查。不幸的是,她们找不到额外的线索。 正为此而焦心之时,武招财突然挑开了吴展山后背的衣物。 她指着他肩头的一处淤痕,疑惑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很像一个符号?” 在纵横交错的伤痕中,圆形的烙印格外显眼,有些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一个“雨”字。 “根据数据查找,此为江湖杀手组织画雨楼的标志。” “这……似乎是沧州画雨楼的符号。” 系统和武招财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 回到吴翠芬家中,任薇心中想着事,径直坐到了床边。 然而刚触及床榻,那非同寻常的热烫当即将她激地跳了起来。 她居然坐在了今明凌的身上。 不对,今明凌不是被安置在那个更大的卧房中吗,怎么会跑到她这来? 而且她的体热不仅没能缓和,还变得更严重了。 任薇站在一旁,戳了戳系统:“今明凌是不是要分化性别了?” “就她现在的身体指标来说,是的。” “那她会变成男的女的?” 约莫几秒,系统就直接放出了今明凌的分化倾向分析图:“虽然她现在对宿主产生了较高的好感,但出于对男性经年累月的厌恶,她当前分化为女性的可能性仍高达80%——” “任薇。” 今明凌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声音沙哑,一头雪发铺开在床,整张脸烧得通红,水粼粼的银灰色眼睛眨了眨,掉下两滴泪,黏在霜色眼睫上,一向盛气凌人的脸也多了几分可怜可爱。 “唐嵶川今天一早就被季祉辰带回宗门去治疗了。” 任薇可是目送他们离开的,她当然清楚这一点,只是不知道今明凌现在提到这件事有何意图。 她看着今明凌,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很弱。” “……”够了,自己也是个病号还在拉踩别人。 “我不是染了风寒,而是要——要——”高烧让她反应也迟钝了不少,她闭上眼皱了皱眉,大概是在组织语言。 在思考的间隙,她迷迷糊糊地,抓住了任薇的手。 “我应该是要——” 动作之间,发丝拂开,今明凌额前那枚朱砂痣在高热中显得更为红润。 任薇念着好感度,暂时也没动,而且她真的很好奇——鲛人的分化,到底是循序渐进,还是突然就多了性征? “我要为诞下小鲛人做准备了。”? 虽然这本书里可以搞女同,但是……任薇的大脑难得宕机了片刻。 难道这里的鲛人可以女女繁衍? “薇薇……”今明凌拉着她的手,直接伸进了被窝里。!!! 这个硬度,这个形状! 绝对,肯定,他爹的是男人无疑了啊! 任薇感觉自己额头青筋在跳,刚想抽出手,今明凌适时地发出一声闷喘。 “薇薇,别要唐嵶川,我当你的狗。” 循迹(14) 今明凌勉力支起上身,松散的中衣半敞着,他靠近了些,锁骨之下,平坦的胸腹一览无余。 结合手心越来越硬的东西—— “你是在勾引我吗?” 任薇蜷起手指,略微握了握,又很快松开。除开掩在被褥下的左手,她整个人没有半分变化,双眸清凌,不染纤尘。 反观今明凌,他整张脸都红透,颈后锁骨上覆着一层晶亮的细汗,黏上了几缕霜白的发丝,欲坠不落。被任薇这样挑逗似地一握,他不自禁地弓起脊背,急促喘息了两声,抬起迷离的双眼,声音颤抖: “如果我说是呢?” “唐嵶川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他眼中蒙着一层雾气,在眼中凝聚又散开,将那银灰色的眼瞳洗得更为透亮。 “我现在也是男人了,男人有的我都会有,我还能为你生孩子——” “今明凌,”任薇打断了他的自荐,佯装疑惑道:“你喜欢我?” 不等他回答,她倏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可是你之前明明不止一次说要杀了我,到底是你改变了心意,还是——” 任薇正在注视着他,这一认知让今明凌感到紧张、羞涩、下身胀痛。 头一次,他读懂了任薇未尽的话语。 到底是改变了心意,还是你之前口口声声说的厌恶,其实全都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答案显然是后者。 撞见她亲吻唐嵶川时,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点燃。那时,任薇问他:你是我的什么? 他没能答上来。 这个问题背后的疏离令他心神不宁,可他不明白,自己在为什么而感到不安。 他与任薇到底是什么关系?道友,亦或是朋友? 都不对。 他下意识觉得他们不该只是如此生疏的关系。 那他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除了亲人,朋友,这世间还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足以概括他对任薇的感情? 今明凌为这个问题焦头烂额之际,又碰巧与任薇分到了同一个房间。在陷入思考漩涡的同时,他的感官似乎也被无限放大。她的声音,她的香气,甚至于她的呼吸,都能轻易扰乱他全部的思绪。 今明凌最终还是落荒而逃了。 可在外徘徊的几个时辰里,他的身体莫名越来越热,一阵堪比撕裂的疼痛自心口散开,却令他的腰腹骤然痉挛,喘息粗重。 酸软又酥麻的感觉自尾椎骨升起,他忽然想起了任薇掐在他脖子上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想起了她曾说过的—— “今明凌,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恋痛吗?” “他们往往渴望被束缚,被管教,被支配。” “在遇到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时,他们下意识地就会想要被控制,想要成为一条乖顺的,听话的狗。” 除了人族,所有种族的繁衍都是刻在传承中的拓本。当那来势汹汹的情热到来时,一直掩藏在迷雾中无法看清的感情也瞬间有了答案。 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注意到她,为什么总是在意她的一言一行,为什么不喜欢她和别人走得太近……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喜欢任薇。 他想要成为任薇的狗。 此时她正在以胜利者的姿态,引诱他献出自己最后的尊严供她亵玩。 可她不知道,这样的索取,对今明凌而言无异于奖励。 “我一直都喜欢你,只是我现在才发现……”面对任薇的刁难,他不仅没有感到难堪,反而爆发出愈加热烈黏腻的渴望。目光贪婪地自她的眉眼向下tian舐到她的唇瓣,今明凌听见了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转而捧起任薇的手,嫣红的唇瓣张开,将她的手指含入口中,一分分一寸寸仔仔细细地含吮着,发出水液咕啾的暧昧声响。 “请狠狠地惩罚我吧。” 如雪发丝自肩背垂下铺展在床榻之上,霜白的眼睫之下,是一对明亮的银灰瞳仁。这些特点,单是有其中一种,便已足以赋予一个人神圣不可侵犯的特质。 将之集于一身的今明凌,相貌实在是太符合“圣洁”二字。 而此时此刻,圣洁的鲛人后裔,正满面潮红,美目含泪,虔诚地吮吸,吞吐着任薇的手指。 柔软湿热的舌苔卷过她的指腹,激起一种难以言表的酸麻。 饶是已经做好了面对抖M的心理准备,任薇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尴尬。 惩罚就惩罚,加上一个“狠狠”,还闭着眼舔着她的手指,这是什么po文现场…… 仿佛听见了任薇心声,系统冷不丁来了一句:“第三本书本就发布于海棠文学,隶属于19禁分级之下,主要角色行为的尺度自然也较大。” …… 不管怎么说,虽然今明凌的行为有些出乎意料,至少结果是任薇想要的。 他成功从原文的大小姐S,变成了公狗M。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不把书里原主的待遇原封不动还给他呢? 任薇拍了拍他的头,抽出手,将手指上的口水都抹在了今明凌的脸侧,笑道:“既然这样,今晚惩罚你如何?” 他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今明凌好感度已达90。” * 应付完今明凌,一出门,武招财沉静的声音恰好传入耳中。 “你放弃吧,他根骨奇差不适合修炼,我也不会带他走。” 紧接着是另一道刺耳尖利的声音:“你就这么狠心?他可是你的弟弟,当初要不是还养着你要分你一口饭,你弟弟就不会早产,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体弱多病!” 原来是武招财的养母。 “他早产是你自己摔跤了,关我什么事?” 一听她这话,刘二花骤然来了脾气,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武招财的衣袖,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好你个招娣!有了本事就翻脸不认人是吧?修仙之人?我呸——” “白眼狼一个!你这崽种活该没人要!” “当初要不是我们把你捡回来,你早就被猛虎寨的人剁成了肉酱!” “赔钱货,贱人——” 眼见着刘二花越骂越难听,在此期间还张牙舞爪地试图抓花武招财的脸,任薇眉心紧皱,直接控着伽梨剑插在了她身前,吓得刘二花赶忙松手,差点就势跌坐在地。 还未见人影,锋利的剑刃却已经插在了身前的土地上。 先前虽然知道村长被她们抓起来送了官,但还是无法将这几个纤细窈窕的少女与修士联系起来。 直到此刻。 刘二花在吴家沟封闭地生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她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怕这群莽撞少女真的大开杀戒,只能不情不愿地后退几步,梗着脖子骂道: “你们这是仗势欺人!” 气势不减,声音倒是很诚实地弱了不少。 穿书这么多年,任薇和封建思想作斗争的经验足以写成一本巨着。她没什么耐心,走上前来抽出了自己的剑,假装手滑,凛冽剑光自躲在刘二花身后的男孩眼前一闪,他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娘,姐姐要杀我——” “云博别怕,有娘在呢,”刘二花手忙脚乱地将吴云博护在了怀中,闭着眼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苦情戏来不及开展,脖颈已然贴上一片冰凉。 武招财举着剑,面色冷淡:“再叫真的杀了你。” 刚刚看刘二花拳打脚踢,武招财始终无动于衷,任薇还以为她是顾念旧情,抑或是不愿对凡人出手。没想到,她真出了手,倒也还干净利索。 兴许是真被吓着了,刘二花这才收起盛气凌人的姿态,痛哭流涕:“招娣,你忘了你初来的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们夫妻俩就算去挖野菜,也坚持换些糙米煮粥给你——” “那时人家都劝我们,就算是失忆了,你这年纪也养不熟,但我们始终没舍得抛弃你——” 越是说,她的眼泪便连珠似的从黢黑苍老的面颊滚落,“你这是发达了就忘了本啊——” 窝在她怀里的吴云博也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喊着娘。 “但你不是要把我卖给别人做媳妇吗?”武招财眼中并无一丝动容,她甚至露出了几分纯真的笑意: “还有,我不叫招娣。” 看着刘二花骂骂咧咧的背影逐渐成了一个小小的点,任薇才终于收回视线。她瞥过头,发现武招财仍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他们或许曾真心把我当女儿过,但那只是一段很短暂的时光。并且,从一开始,我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弥补她没有孩子这份缺失。” “人家说,要先有女儿,之后自然就会有儿子,女儿的嫁妆还能用来养儿子,刘二花对此深信不疑。” 她同样转过头,看向任薇,神色平静,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父母之爱,从来都是有先后轻重的。” “的确如此,”任薇拉起武招财的手,轻轻点了点她手腕上的红绳,笑道:“但这世上有一个人可以永远优先爱你。” “那就是你自己。” 武招财神色怔忪:“我自己……” “你的名字,不就说明你正在爱着自己吗?” 任薇手心带着令人沉迷的温热,武招财眨了眨眼,唇角微微上扬,回握了她的手。 肖敏敏刚写完留予潭州二位刺史的阐明信,见到的便是任薇和武招财手心相握的场面。 她陡然敛了神色。 循迹(15)(调教) “虽然今道友当前风寒未褪,但依宗主的意思,我们还是要尽快赶往旃檀林。” 肖敏敏刚出声,任薇便松开了武招财,转而看向她: “我们是今晚就要出发吗?” 被她信任的目光浸润着,肖敏敏顿时软了神色,“嗯,画雨楼所在的旃檀林位于沧州北面,距离遥远,我们或许需要乘飞舟前往,才能在明日到达。” “那季道友和唐道友还会来吗?”武招财似有顾虑,“我们几人如果遇上强大的魔族,未必能应付。” “别担心,唐道友已经恢复大半,据师弟所言,他们不日便可出发,我们只需在旃檀林汇合即可。” 凡人不比修士可以玉简传信,待舒振桐收到肖敏敏的信件赶来吴家沟,已是乌金西坠之时,只余些许天光散开,暮色苍蓝。 将这些村民押上囚车,任薇发现其中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 发冠倾斜,青丝松散,秀丽的脸上带着几道血痕乌青,安安静静跪坐在囚车角落,一动不动。 察觉到任薇的视线时,他抬起头,眼中冷冽流光一闪。待她定睛去看,这人漆黑眼瞳中又只余一片死寂。 “他就是猛虎寨的寨主孟虎,是孟玉孟石的哥哥。”舒振桐行至任薇身边,主动解释道。 …… 这位长得和另外两兄弟根本不是一个画风啊。 当初系统就说过,这寨主神出鬼没,完美避开了穿书局所有的监控视角。再加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极少,就连阴狠毒辣这一点,也只是通过npc的评价综合分析得到的猜测。 对书中世界而言,穿书局毫无疑问是更高维的存在。 哪怕无法预测更新后剧情的走向,但其对于角色的监控是全面精细的。打个比方,如果原着中提到“众人围观”,那么对于包含在围观群众中的任何一个npc,他当下发生的每一件事,结识的每一个人,只要穿书局想要知晓,都可以迅速调取。 可以理解为,凡是出现过的角色,就会像牵上线的风筝,被穿书局了解并控制。 外来者改变主线走向后,作为小世界的支撑,主线剧情必须保持其不可预测性。这时,书中力量就会自然地屏蔽穿书局的监控,穿书者能得知的也就只剩所谓的原着剧情。 而当下还并未进入旃檀林副本,身为潭州地头蛇的孟虎却能够完全避开穿书局的监控,说是偶然,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 任薇直觉,这个孟虎和天道有关。 “你要去沧州了?” 舒振桐再次出声,任薇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嗯,等会就出发了。” “你……多珍重。”沉默须臾,他只能哑着嗓子说出这几个字。 “多谢。” * 上飞舟时,今明凌坚决不让盛骄碰他,无奈之下,还是任薇将他抱了上去。 他已经成功变性这件事,他们都还不知道。 将今明凌连人带被子放在了床榻上,任薇才忍不住笑道:“你是怕被他发现你已经是男人了?” “不……”他窸窸窣窣地从春卷似的衾被中探出头,将滚烫的额头贴在了任薇手背上,迷迷糊糊小声道: “我只想让你碰我。” “其他人……都不行。” 不过一场情热,就让今明凌这个暴戾傲娇变成黏人小可怜,都免去了任薇再进一步攻略的麻烦。 要是这个设定能推广到所有男角色身上就好了。 察觉到任薇叹了口气,今明凌晃了晃脑袋,一个劲儿地往她的手心拱。 雪白的发丝缠绕在她指间,不同于本人的热气腾腾,这霜发当真如雪般冰凉柔韧,任薇没忍住拽了拽,今明凌头皮一痛,当即又发出一声暧昧的呻吟。 “呃……啊……薇薇……” “抱歉,扯疼你了吧。”任薇想着事,语气下意识放软了不少。 “没有,”他喘着气,又热又软的脸颊在她手背上来回蹭着:“嗯……你可以再重一些……” 草,差点忘记这位已经是个恋痛的纯M了。 在任薇腹诽之时,今明凌恍然想起似的急切道:“薇薇,不要和盛骄这种……” 他拧着眉思索片刻,“不要和他这种骚货来往了。” 即便成为了男性,他的五官依旧保持着原始的艳丽模样,只是增添了几分锐气,再配合霜发雪瞳,冷艳气质更浓。 然而此时,他顶着这副美貌,不遗余力地用粗鄙言语形容另一个男人:“真的,宗内都说他好男风,还有人亲眼看见他和望月门门主乐正子弦行苟且之事,yin叫连连,放浪无度……” “是个实打实的荡夫。” 撒娇的时候黏黏糊糊一副脑子烧坏了的模样,一到骂人,头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还能流畅地一口气说这么多了。 果然变成男人还是不一样。 任薇面不改色,抽出手淡淡道:“你这么关注他?” “怎么可能!”今明凌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抓住了任薇,表情精彩,“我最讨厌男人!过去是,现在更是!” 他这两句又有了几分过去毒舌大小姐的风范,任薇哦了一声,故意气他:“可你现在就是男人啊。” “不,我不一样,”他慌张地摇了摇头,几缕发丝勾缠在纤长眼睫上,配着一双泠泠眼眸,平添动人风情,“我是为了你才会变成男人……” “我是你的狗。” “你可以玩弄我,拿我泄欲,让我给你生孩子——唔唔——” 虽说有她诱导的成分在,但任薇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些崩节操的污言秽语。眼见着今明凌越说越离谱,她忍无可忍,抬手捂住了他的嘴,“行了,歇会吧你。” “宿主,这些话都是原着里今明凌让原主说的。那时她在外表现正常,但只要回到囚禁原主的房间就会如此,逼迫原主配合她。” ……敢情他就好SM这一口,羞耻台词是硬件自带是吧? 久违地提及原着,任薇指出:“但原着里并没有提及他分化的事。” “的确没有,原主被宗照锦救走后,今明凌再无戏份,自然也没有提及他的身体状况。” 这对任薇来说其实是好事。 事情发展与原着差得越多,角色越崩坏,越有益于毁灭世界的计划。 只是这并不代表她对今明凌这些羞耻发言接受良好,至少她不太能受得了把这些话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手心传来一阵湿热——今明凌果然在舔她的手心。 他的舌头比脸颊更为热烫,蛇一般游移在她的掌纹间。等到任薇松手的瞬间,他气喘吁吁地,双眼却在发亮: “薇薇,你不是说晚上要惩罚我吗?现在天已经彻底黑了。” 迫不及待的心情,溢于言表。 此刻,任薇终于知道自己别扭的地方在哪了。 她从未把这里当做真实的世界,和这些人的交往也向来是抱着“有用则睡”的准则,和玩黄油没什么区别,一切只为通关达成目的。 在此过程中,那些个性强势的男角色,哪怕被她逼得M属性大爆发,也大多都还会在“宁折不屈”的阶段逗留片刻。 这种先给男人带来肉体伤害,再带来精神伤害的过程让她感到享受。 而现在的今明凌,不管任薇做什么,他都只会觉得爽。不同于其他男人的讨好意味,他说的所谓“公狗”、“泄欲”都是他内心真正的渴望。 如果说其他人是想成为任薇的裙下之臣,那今明凌现在就是真的想当她的狗,四肢并用的那种。 惩罚对他而言,完全无异于奖励。 羞辱的重点在“辱”,如果他根本不觉得被侮辱,那任薇还羞辱个什么劲儿。 这种意料之外的失控感,让她有些不快。 见任薇表情复杂,系统以为她对今明凌的状态难以接受,适时开导道:“如果在现代世界,今明凌其实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M。” “而且宿主你不是一直很擅长玩转SM套路吗?” “这又不是在现代世界,难道我还能像那些搞黄的S一样——” 不,她完全可以这样做。 系统这段话突然点醒了任薇,既然今明凌更接近现代社会中一些热衷于被施虐,甚至于无下限的M,那她完全可以让如法炮制,采取一些剑走偏锋的方式管教他。 心中有了计划,任薇解开了卷在今明凌身上的锦被,直接伸手抓住了他腿间半软不硬的东西。 只是这一下触碰,它就陡然挺立,在她的手中极有存在感。 今明凌正要喘出声,任薇再次捂住了他的嘴,转而向门外徘徊已久的盛骄喊道: “仙尊,今道友有话想和你说。” 这一天都没能和任薇说上话,盛骄本就急切,又在门外等待许久,耐心早已告罄,此时好不容易再听见任薇的声音,居然是为了今明凌。 又是这个女人。 如果不是她横插一脚,任薇早就来找他了。 将指尖咬破,血腥味渗入口中,盛骄才终于止住颤抖不停的牙关,努力平复声音道:“不知今姑娘找我有何事?可方便让我进来?” 任薇松开手,在今明凌准备开口之际,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注意哦,他说的是‘今姑娘’,虽然飞舟的房间阵法隔音效果很好,但你也要小心别露馅了呀。” “不——不用进来——”今明凌腹下痉挛,几乎控制不住想往上挺,他掐尖了嗓子,“我其实没什么——” “必须和他说话,”任薇握紧了手,声音冷而沉:“至少五句。” “今姑娘可还好?你听起来在发抖。”察觉到任薇在与今明凌低声说着话,盛骄牙都快咬碎,却顾及着忘尘仙尊的人设,不得不表现得极为温柔体贴。 “如果还是不舒服,不如让我给你看看吧。” 让我赶紧把你这破风寒给治好了,别再缠着任薇了。 “不用,不用劳烦仙尊。” “一。” 在今明凌颤抖的声音中,任薇开始计数。 “真的吗?如果今姑娘介意,让敏敏来替你医治亦可。” “真的不用,我找仙尊,是在灵力运用上有问题。” “二。” “不知为何,我的灵力运转有些……” “叁,今公子真棒呢。”她的声音贴着耳后,又轻又低,像是无意刮过的微风,激起他颈后一片酥麻后消失无踪,徒留他无所适从。 盛骄的声音隔着门窗,有些模糊:“今姑娘?” 外面的人还在叫着他今姑娘,任薇却故意叫他今公子。 “嗯……我的灵力运转不知为何有些……晦涩。” “四。” 任薇解下发带,墨色青丝如瀑滑落在肩头,与他的发丝相纠缠,一黑一白,对比强烈。 而那两指宽的发带,被任薇一圈一圈,隔着衣物缠在了那根东西上。 今明凌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下意识加快语速道:“忘尘仙尊可有什么头绪?” 盛骄站在门外,就连今明凌的声音都听不真切。可直觉让他感到怀疑,他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在了门上: “灵力运转一事,还需查探经脉才可得知原因,不若我现在给今姑娘检查一番?” 眼见着门扉被推动,今明凌几乎绷直了身子,大叫道:“别进来!” 飞舟不比道霄宗的洞府,这里房间多而精,大多纵深极短,如果盛骄推开门,一定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 在他大喊出声的瞬间,任薇拉紧了发带。 “五。” 今明凌感到自己浑身都像被烈火炙烤,偏偏身后的任薇又带着丝丝凉意,冷热,痛痒,交替而来,让他双眼发直,只能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 “今公子,很努力的完成任务了呀。” 任薇将发带的另一端缠在了他的脖颈上。 惩罚 发带由丝绸制成,被任薇随意地缠在他的脖颈上,松松垮垮,今明凌只是抬头看她,这发带便顺势滑落,从他凸起的喉结上一晃而过,激起一阵细密的电流。 “呃啊……薇薇……薇薇……” 他弓起身子,喘息不停,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欲望,闪着粼粼碎光,“请惩罚我吧……” “嗯?”任薇坐在床边,抽回发带扔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今明凌的发丝,“可你做的很好啊,我为什么还要惩罚你?” 她动作缓慢温柔,纤细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梳理着,如哄睡稚子的母亲。 “我……我之前对你说过很多不好的话,啊……唔……” 细微的拉扯牵动着头皮,这种程度决不能算是疼痛,而是更接近抚慰。 可今明凌却感到头皮发麻,像是有虫蚁啃噬,他蜷着手,掐紧了指骨,牢牢地按在床榻上—— 他怕一松手,自己就会忍不住扑倒任薇,握着她的手疯狂揪扯自己的头发,狗一样匍匐在她身上挺动蹭弄。 “求你了,惩罚我吧,”今明凌眼眶发红,漂亮的下唇被咬出鲜红的印记,“我需要被你惩罚……” 房中的灯火微弱,摇曳之下,任薇的面容难以看清。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摸上了他的唇。 这样的触碰令今明凌呼吸急促,他吐出舌头,舔上任薇的手指,期待着她恶狠狠地拉扯揉捏。 然而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摩挲而过,甚至躲开了他的舌尖,笑道:“不行哦,我可是赏罚分明的好主人,绝不会随意伤害你的。” “不……”今明凌气息颤抖。 在他倾斜身子靠近时,任薇向后退开,与他拉开距离,声音缥缈妩媚:“之前那些我也早就原谅你了,所以你不用再忏悔啦。” 不该这样的。 她的眼中应该满是鄙夷,嘴唇应该贴在他的身上撕咬,手指应该紧紧扯住他的发丝,扇在他的脸上…… 她应该充满破坏欲,凌虐欲。 而不是现在这样,极尽柔和,笑眼弯弯,碰都不碰他。 心脏又麻又痛,一阵阵针扎似的,绵密的疼痛自内向外渗透,让他难受得想要流泪。 任薇就坐在那,似笑非笑,仿佛在等着什么。 今明凌完全无法思考。 他只能循着本能,如未开化的野兽般去贴近,讨好任薇,祈求她施舍他一次交配的机会。 衣襟散开,瓷白的胸膛渐渐裸露,可他浑然未觉,只是爬到了任薇身边,用嘴叼起了那被扔在一旁的发带,贴在了她的胸口。 他向前拱了拱,高挺的鼻梁陷入她胸口的软肉中,鼻息滚烫。 任薇摸了摸他的发顶,垂眸与他对视: “你就这么想被我惩罚?” “嗯……”他哼了一声,鼻梁蹭开了她的领口,直接顶上了她的胸乳边缘,咬在口中的发带已经被口水浸湿,和他湿热的唇瓣一起沉沉地贴在了她的乳上。 嫣红的乳尖被今明凌含入口中,他雪睫颤动,时不时抬眼看向任薇,见她呼吸变化,便嘬吮地更为卖力。丝绸的发带被他用舌头抵在了乳尖上,磨蹭,转动,牵扯出她柔媚的呻吟。 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喉结上下滚动,他张大了嘴,含入更多的乳肉,腰下不自觉在床榻上前后顶弄起来。 铺了叁次层锦被的床榻厚实柔软,与她的乳肉却完全不能比,他时而用力舔弄,时而用舌苔轻轻挤压。 她会这样化在他的口中吗? 今明凌喘着气松开了口,红润的唇上牵着几缕银丝,挂在任薇胸前挺立的朱果上,拉着丝坠落。 她的衣物并未完全解开,只是一只乳被他含吮着拉扯了出来,乳肉下方被衣襟卡着托住,圆润挺拔。 他情难自禁,再次用鼻尖去戳弄她涨红发硬的乳果。 见今明凌扑在她胸前,小狗般沉迷地嗅闻着,任薇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慢条斯理地解下衣衫,拽了拽他仍虚虚咬在口中的发带: “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惩罚?说来听听。” “我想要……” 张口的瞬间,湿沉的发带掉落。 他痴迷地望着任薇,咽了咽口水,“想要你掐我的脖子,扇我的脸,咬我,骂我……” “把我下身这根不听话的东西玩坏。” 说着,他又颇为殷勤地伸出舌头,舔弄起她的另一只乳尖。 “那你先自渎给我看吧。”任薇抚了抚他的脸,笑道:“做得好了,我才会如你所愿。” 今明凌有些愣怔,他脸上的潮红层层迭迭,如晕开的颜料,从眼下铺开,又色又欲。 只要能得到心意配偶的触碰,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他不懂该如何自渎。 说到底,这根东西都是昨日才长出来的。传承中的记忆只告诉他进入,抽送,射出,随即便是孕育。 他告诉任薇的这些,都是他内心深处潜藏已久,被情热完全释放出来的渴望,但也仅限于此。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无措,任薇笑意微敛,凑近了问道:“做不到吗?” 脱下衣衫的是任薇,被剥干净了的却像是他。 心头一缩,今明凌颤抖着解开腰带,动作生疏地握住了胀硬的性器,“可以的,我可以……自渎。” 任薇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披散的发丝随着她俯腰的动作而滑落到胸前,将胸乳挡住。 “如果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今明凌顿时松了口气,“我,我现在就自渎。” “等一下——” 任薇从一旁的芥子囊中掏出了一枚留影珠,“要用上这个哦。” - “圈住,对,从上到下,握紧,重复这个过程就好。” 她靠着床头,声线平静。 今明凌尽数照做,却侧过头紧闭着双眼,咬着唇抖得不行。 他正对着上方的留影珠,双腿大张,腿间上翘深红的性器被自己白皙的手指圈住,试探着反复套弄。 “睁开眼睛看着我。” “呜……” “睁开眼睛,”任薇语气平和却又不容置疑,“听话,睁开眼睛看着我。”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今明凌看不真切任薇的面容,却能够感受到她的视线,如有实质,直直地,沉重地压在他的眼皮上。 挣扎着掀开眼睫,他的瞳孔缓缓聚焦,最终撞进任薇漆黑的眼瞳中。 她的眼睛向来水润清亮,此刻却是黑沉沉的一片,如深夜的森林,笼罩着深邃神秘的黑暗。 如同一种危险的警示,令人望而生怖。 今明凌从未想过自己会甘愿臣服于谁,直到遇到任薇。 她似乎永远都胜券在握,以开朗或是阴暗,单纯或是阴险,善良或是邪恶的模样游走在众人之间,却并不惹人生厌。 归根结底,她的魅力远超一切。 强大也好,弱小也罢,她始终保持着被仰视的姿态,从不被动地承受,从不为任何人停驻目光。正是因为如此,被她注视这件事才会显得如此诱人。 她对自己的掌控感同样使他着迷。 如果是任薇,她一定能很好地支配他,管教他。今明凌对此深信不疑。 在任薇的凝视下,他渐渐放松了身体,紧握住手中硬且烫的肉茎,上下撸动起来。起初是一动一顿,可随着他视线落在任薇的身上,自内心深处溢出的渴望迫使他加快了速度。 想亲她。 想和她唇齿交融。 想勾住她的舌头,吮走她口中的水液。 想揉捏,含吸她柔软的乳。 想从上到下,吻到她的小腹,双手掐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有着馥郁芳香的腿间。 …… 皮肉和顶端流出的清液摩擦发出黏腻的咕叽声,他紧咬着唇,双腿张开,向任薇展示着自己一举一动。迷蒙的双眼始终紧盯着任薇,欲说还休。 留影珠悬在上方闪着微光,将他自渎的动作全数记录。 呻吟堵在喉间无法泄出,只偶尔溢出一两声闷喘,又很快被他仰着头咽了回去。从任薇的角度,她能看见今明凌脖颈胸腹间一层细密的汗水,正随着他手腕摆弄的动作而逐渐汇聚起来,沿着腹间沟壑滚落。 撞击的啪啪声响逐渐放大,他的鼻息越来越粗重,最后直接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深重的哼喘。 “薇薇……薇薇……” 今明凌好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会叫着她的名字,发出求救般的悲鸣。 他看着任薇,腰腹忍不住向上挺动,手指猛地收紧,涨红的性器顶端当即射出一股乳白的浊液,沿着柱身滑落,部分洒在他的指间,分外显眼。 呼吸还未平复,任薇却已经收回留影珠,转而跪立在他的身前,揽住了他的脖子。 “做的很好。”她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他被咬破的唇上,舌尖一舔而过。 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任薇握着依旧硬挺的性器,一点点坐了下去。 刚刚射过的肉茎敏感到了极致,此时猛地被穴肉缠紧,灭顶的快感直冲脑海,今明凌无意识地张开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抽身时,性器几乎是抽搐着向外喷出白浊。 他的小腹急促地起伏着,身体轻颤,间或发出一点断断续续的呜咽。 眼角落下的一滴泪化为鲛珠,被任薇启唇含去,她食指轻刮着他的喉结,笑容甜美:“还想要惩罚吗?” 仰起头,呆滞地将视线转到任薇脸上,今明凌喘着气,伸出舌尖去舔眼前的胸乳,眼睫濡湿:“要……” “就算可能掐死你也没关系吗?”任薇双手圈住他的脖颈,指腹柔柔地摩挲着他的肌肤。 “我……哈啊……是供你泄欲的公狗,”性器复又挺立起来,顶端虚虚地磨着任薇的腿心,时不时刮过穴口陷进湿热的软肉中,惹得今明凌闷喘一声,“主人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既然如此,现在就是惩罚时间了。” 性器被含入的同时,脖颈上的手指用力,指尖紧紧掐在血管间。呼吸不畅,今明凌原本满是潮红的脸色顿时变得更为饱和,像是泼上了红墨。 他张大了嘴,无意识地吐出舌头,随着任薇的起伏,不断发出哼叫,与腿根和臀肉拍打的响声同频。 “怎么?这可是你自己想要的。” “被掐住就爽成这样了啊,果然是淫荡的公狗,刚刚对着留影珠也撸得很舒服吧?” “如果我把这颗留影珠送出去了——你这下贱的公狗会不会更兴奋?” “唔唔……”被她如此羞辱,今明凌心中却涌上更多的快意。是的,他就是这样放荡下贱,就是该被她支配。 眼见着今明凌脸色逐渐转变为紫红,任薇松开了手,骤然剥离了刚刚那疯狂的神态,轻柔地抚开他额前的发丝,含着笑意,一下下啄吻着:“你还好吗?” 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今明凌又射出了一次。 黏腻的精液自相接的性器间溢出,染在了二人腿根。 今明凌大口喘息着,因着缺氧,他的眼尾到太阳穴附近出现了不少毛细血管破裂的红点,像是红色花蕊,点点散开。 强烈的性快感后是柔情蜜意的爱抚,今明凌摇了摇头,整个人紧紧贴到任薇身上。隔着皮肉,任薇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他漂亮的霜发一直垂到股后,如新娘圣洁的头纱。任薇抓住一缕,并不用力地拉扯了一下,“还要继续吗?” 在今明凌将要点头之时,她向后揪住他的发丝,迫使他仰起头,笑道:“要继续的话,那就用点力,不然可不配做我的狗。” 发根被扯得生疼,但随之而来是巨大的满足感,像是终于被握住了缰绳,他得到了他渴望着的束缚。 手臂缠在任薇的腰间,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长发垂下拂在自己脸上,似绳索,似牢笼,将他的视线,他的呼吸全部锁住。 腰后绷紧,接连不断的快速挺动间,爱液被捣成了细小的泡沫,随着一次次凶猛的撞击破碎,发出黏腻的挤压声。 雪白的发丝成为了掌控他的工具,根据任薇拉扯的力度,他不断变换着抽送的速度和力道,只为她一瞬的愉悦。 她的一次轻哼,给他带来的快感胜过一切。 今明凌将她抱在怀中,含着她的乳肉,性器的凿弄一下快过一下,将床榻震得吱呀作响。 “薇薇,我会给你生下最漂亮的小鲛人……”他痴迷地看着她,自言自语地呢喃着:“他们都是没用的男人,我虽然是公狗,却能给你生孩子……” 说着这样疯魔的话语,在任薇最后猛力扯住他发丝的刹那,他整根抽出,又全部没入,直直顶到了最深处,小腹被浇湿了一片。 - 不管怎么说,和这些男人睡的时候她也是切切实实爽到了的。 任薇喘着气,松开了今明凌被拧成一股的头发,刚欲抽身,就看见今明凌指腹抹过腰腹上的水渍,送入了口中。 “这是,薇薇的水。” 他同样喘着气,射过几次后那异常的高温也褪去了不少,只是脸上依旧带着一片色气的红晕,目光涣散:“薇薇流了好多水……我这里全都是。” “我可以舔吗?” “大同小异” 虽然今明凌M属性大爆发坚持要给她舔,但任薇还有安排在身,没空和他再厮混。眼见着天光渐亮,她一脚踹开了趴在自己腿间的今明凌,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衣服,再未看他一眼。 “薇薇……”被晾在了一边,今明凌眼睫颤动,“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他是任薇的狗,理应让她快乐,可他不明白,任薇为什么要拒绝他? 顾不上自己未着寸缕,今明凌抓住了任薇的手,将侧脸埋入她的手心,讨好地蹭了蹭:“薇薇,我很会舔的,鲛人的舌头很灵活,而且这是我们伺候雌性的本能,我一定会让你舒服——” “是吗?” “嗯!我保证会让你舒服!” 他的皮肤微凉,似上好的绸缎,触感细腻柔软。因着先前剧烈的性事,他霜白的眼睫一簇簇地湿润着,浅淡的眼眸沁着几点莹亮,楚楚动人。 任薇去摸他的眼皮,他便乖乖地闭上眼,一动不动,任由她温热的指腹轻抚而过,只是耳尖微动,好不容易消去的红云又一次爬上耳廓,身下也果断有了反应。 “可我不需要。” 任薇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歪了歪头哼笑道:“既然要做我的狗,就该知道,在主人发号施令之前,少自作聪明。” 她语气并不冷硬,今明凌却是一瞬白了脸色。 “对不起,对不起,主人,薇薇,我不是想——”他语无伦次,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虚汗,“别不要我,薇薇,求你别不要我……” “我会改的,求你……” “好啦,别这么紧张嘛,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我还是喜欢你的。”任薇抚了抚他脖颈上的青紫指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唇,“你刚刚度过情热,现在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即便迷恋任薇给他带来的疼痛,但训诫后的温情属实更令人心动。 仿佛得到了安抚,今明凌点了点头,躺回了床上,眼睛却是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直到任薇合上门离去,他才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自言自语道: “薇薇是去找盛骄吗?还是……另有其人?” 刚刚度过来势汹汹的第一场情热,又失去了一颗鲛珠,即便极尽全力想要思考,他的身体也难以支撑,沉沉睡去。 - 任薇的确是来找盛骄。 但和今明凌所想的形式不太一样。 她推开门时,盛骄正在自残。 他衣衫散乱,跌坐在地,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原本白皙的手臂早已鲜血淋漓,可他仍不知痛楚般地握着匕首,一下又一下划出新的血口。 鲜血不断涌出,滴落在他丹青色的衣摆上,染开一朵朵血色牡丹。 瞥见任薇的身影,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去,闷着头继续划伤着自己的手臂,偶尔发出一两声极轻的喘息。 “你不想活了?” “你和她睡了?” 二人同时开口,盛骄怔愣一瞬,撇过头低声冷笑道:“不关你的事,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 说真的,任薇有些累。 刚提好裤子,转身又得来找另一个男人,不仅平白拉低了自己本就不高的道德,还耽误睡觉时间。 要不是为了完成毁灭世界的计划,她真是没心情周旋于这些男人之间。 好在一切都在朝着她所期望的结果发展。 叹了口气,任薇夺过他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蹲下身托住他的手臂,掏出一瓶药粉就往上倒。这药粉效果猛烈,倒上去的瞬间,任薇都能听见皮肉翻涌的滋啦声响,但向来最爱撒娇卖痴的盛骄这回却咬住唇一声不吭,只是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嫌我脏?” 在任薇拿出布条要给他包扎时,盛骄突然开了口。 这一夜云雾弥漫,已近寅时,天色将亮,飞舟中也映入浅淡的蓝色。盛骄脸色苍白,在模糊的光线中,整个人都黯淡了几分。 他眼眶鼻头渐渐变红,“我知道你嫌我脏,可这次我用的是忘尘仙尊的身体,没有和其他任何人做过!” “你连女人都能接受,为什么唯独不要我?”即便强压声线,他话语间依旧带着哭腔: “明明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 “最爱我?”面对他的诘问,任薇慢悠悠地给他包扎着手臂,神色不变,“可你不久之前还只喜欢男人吧?” “还是说,你在把我当男人的替代品?”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到像是说着一件毫不关己的事情。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盛骄骤然站起身,颤抖着握紧了双手,还未打上结的布条染上鲜血又很快从他的手臂上一圈圈散开,垂落在地。 “任薇,我为了你付出了全部!我不计较你拿我当垫脚石,不介意你抢走了主系统,我甚至——”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哭着控诉:“甚至为了你吃药戴锁!”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哦。” 任薇拍了拍手上的药粉碎屑,站起身冷冷道:“我又没逼你。” 她冷漠的态度化成利剑,毫不留情将盛骄的心脏刺穿,寒风直灌,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冷到牙关发抖。 她眼中满是无辜,摊了摊手:“别忘了,这些都是你自愿的啊。” 是,都是他自愿。 是他自愿被任薇蒙骗,是他一直一厢情愿地对任薇抱有期待。心越冷,盛骄的头脑反而越是清醒。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地认识到:任薇从来不爱他,可悲的是,他早就已经爱上了任薇。 因为爱她,所以才会为她的疏远而焦灼,为她的抗拒而疯狂,一次次掉进她以爱为诱饵的陷阱中。 “早知道,早知道……”他泪流满面,摇摇欲坠,“我就该不管不顾,让你死在这里。” 任薇嗤笑一声,掐住了他的下颌,眯起眼笑道:“是啊,多亏了你,我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我要告诉你,不管你怎么做,做什么,我都会活下来。” “不止活下来,我还能把你耍得团、团、转——” 她的声音轻而软,在“团团转”叁个字上拖长了语调,轻挑散漫之意溢于言表。 盛骄只觉脑中轰地一响,他怒火中烧,胸膛起伏,想也没想拽住任薇按倒在床榻上,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她的肩头,沿着锁骨滑出一道红线。 扯开她衣襟的刹那,盛骄眼皮重重一颤,泪水砸落在她的身上,破碎洇开。 “你居然真的让那个女人碰了你……” 嫣红的吻痕赫然散落在任薇的胸口,耀武扬威。 心跳震得他胸口发麻,喉口仿佛堵上了棉花,盛骄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又是如何发出了声音:“真可笑,当初为了一个女人与我决裂,现在又和女人做爱,任薇,你是变成女同了吗?或者是男女不忌,和谁都能睡——” 啪的一声,任薇将他推下床,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毫不留情。 盛骄抬起头时,脸上的掌印清晰可见,偏偏他面上讥诮的笑容还未褪去,便显得更为滑稽。 得到了第叁颗鲛珠,又相继睡了唐嵶川和今明凌,任薇的灵力再一次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她甚至隐隐有预感,自己已经突破在即。 诚然如盛骄所说,他现在这具属于忘尘仙尊的身体干干净净,但挡不住任薇心里膈应。 更何况,睡男人只是一条捷径,又不是目标本身。 只要得到了唐嵶川的金丹和气运,她何愁杀不了天道?至于盛骄,她不需要脏自己的手来弄死他,更不需要通过睡他来获得提升。 她一脚踩在他腿间,又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枚药丸掐着他的脖子喂了进去。 一松手,盛骄就剧烈地咳嗽起来,试图呕出被迫吞咽的药物,然而即便他咳得满脸通红,也只能吐出些许涎水。 “没用的,”任薇捏着手中药丸摇了摇,神情狡黠:“这药遇水即溶。” “既然你说我逼你,那我现在就做给你看咯。而且这药也没什么坏处,专治男同性恋而已。” 她坐在床边,踢了踢他下身的贞操锁,满含恶意道:“这个锁可是你老相好乐正门主的同款,当时我也征求过你的意见,你自己愿意戴上的。” 被她踩着摩擦,即便面上恨恨,他的身下却很诚实的支了起来,湿痕透出衣衫,分外醒目。 “任薇,”盛骄面如死灰,开口的同时掉下一滴泪,即便说着狠话,也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今天总算是见了你的真面目,此后,我不会再对你心软半分。” “难道你不爱我了?可你刚刚还说最爱我呢。”任薇眨了眨眼,佯装惊讶。 “我恨你,恨不得杀了你。你既然不爱我,那就该去死!像你这样没有心的女人,就该下地狱!” 他说的认真,任薇却是忍俊不禁:“你也太好笑了,还当自己是bl文主角受呢?我们之间可不会出现什么追夫火葬场的情节。” “你上次不也一副被伤透的模样吗?结果不还是犯贱来倒贴我?哦,还求我摸摸你,抱抱你呢。” “而且啊——” “盛骄哥哥,”她故意用甜美的声线叫他,“你既然恨我,怎么还这么容易就立起来了?” * 天光大亮时,飞舟也已经抵达旃檀林。 一行人各怀心思,无人开口,竟默契地沉默着前行。 今明凌面上已经恢复如常,只是不知为何,他还保持着女装打扮,只在颈间系上了一条丝帕挡住青紫的掐痕。任薇问起时,他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因为……没有男子的衣物。” “那要不今日去买一些?” 察觉到任薇靠近,他当即握住了她的手,瞟了一眼肖敏敏和盛骄,摇头道:“不用,完成任务要紧,我就先这样吧。” 直到漫无目的地走出一段距离,肖敏敏才恍然想起似的开口道:“旃檀林知府之位尚且空缺,但潭州刺史已经飞鸽联系了此处一位名为姜州鸣的富商,我们去寻他便可。” 肖敏敏心不在焉的原因,据系统所言涉及到了主线剧情,任薇无从得知。 但就原着的时间线对比来说,来到旃檀林一段时间后,肖敏敏无意得到了杀父仇人的线索,开始怀疑唐嵶川,进而开始虐身虐心之旅——而此时,有可能就是这条线索提前出现了。 任薇还未深入分析,胸前的莲花玉珏突然亮起。 离开道霄宗已一周有余,任薇忙于周旋,宗照锦也并未联系她,然而此时,他温和清越的声音自玉珏中传来: “薇薇,姜府在城西南方向,我在此处等你。” ----------------- 3500+,骂盛骄真爽哈哈哈,薇薇真的是pua大师 这章开始就是最后一个副本了,我再重申一下我们的主旨:毁灭世界!所以这个副本会搞死很多男人,而且还会出现天才宝贝俏妈咪、真假千金等烂梗(抱歉我真的很爱狗血)再加上男人们齐聚一堂,雄竞会出现在每一章(包括但不限于互捅刀子,陷害等老套路) 但愿不超过十万字 美少年 sěxiaòsНu.©òⅿ 宗照锦话音刚落,任薇囊中玉简莹莹发亮——季祉辰同样发来了在姜府等候的消息。 不出意外的话,唐嵶川也在。 任薇的第二个任务是“炮灰女配万人迷”,顾名思义,主配角对她的好感度都不可低于70,虽然重要角色的好感度如果达到90也能起到一定的填补作用,但整体难度极高。 毕竟万人迷就注定要多线程操作,稍不留神就会人仰马翻被揭露海王的真面目,痛失好感度,喜提任务失败。 而按照穿书局取好感度稳定值的考察方式,她这么一通搅合,还不足半月,任务完成度就已经飙升到80%。与此同时,“恶毒女配x魔族少主”的完成度也已经达到85%。 综合评比之下,任薇毫无疑问是一个极其优秀的穿书工作者,思路清晰,进退有度,能够准确地把控各个角色的命门,对症下药。 因此,即便主系统无法分析出昨晚任薇对盛骄态度急转直下的动机,也还是选择信任她的能力,全力配合。 夲伩首髮站:У𝖚Zнáīщх.𝒸òм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旃檀林地处沧州北端,因散落大大小小寺庙十余个而得名。 此处与北方夷国毗邻,在过去的岁月中曾先后被多个民族占领,文化多样且融合。在这套小说的世界观中,此处被孟氏王族收复不过二十年,还处于“水土不服”的阶段,几乎成了不受朝廷统治的化外之地。正是因此,旃檀林至今还没有作为管理者的知府上任,多方势力盘根错节,不少富商家中甚至养有私兵,话语权极重。 而负责接待肖敏敏一行的姜州鸣,正是为数不多与朝廷相亲的财阀家族的代表。 原着中旃檀林之行仓促突然,且并未经历潭州这一遭,一行人也没与姜家打交道。如今剧情大改,姜州鸣是何种角色,有何作用,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还在京城时,任薇也没少见高门大户,但与姜府相比,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旃檀林建筑大多带有异域风情,不仅房屋建造上采取尖肋拱顶,窗台也多见圆形,装点以彩色玻璃,乍一看像是西方教堂。 除开路上遇见的两座寺庙是红墙黑瓦的中式色彩,一路走来,便只有姜府是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大门外还摆了两尊石狮子——虽然以翡翠点睛,整体倒也还算得上庄严厚重。 一位住在豪华宅邸中的中年富商,在任薇想象中,姜州鸣就算不是大腹便便,也应当贴近电视剧里常见的敦实形象。 然而出乎意料,眼前的男子身量单薄,在人均一米八的旃檀林男子间显得有些矮小,样貌也仅仅是清秀,但胜在笑容明媚,气质柔和,足以令人过目难忘。 “诸位大人旅途劳累,姜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见到站在姜州鸣身后的唐嵶川时,肖敏敏神色明显一僵,反应过来后才笑着躬身道:“姜老爷客气了。” 在她将几人一一介绍时,姜州鸣面上始终带着笑,视线也随之转动,时时颔首,态度真挚而友好,可位列他们所遇凡人的高素质之最。 待到肖敏敏说完,他才退后一步,将一直站在自己侧边的家眷推了出来:“这是我的女儿姜宜君,女婿徐望书。” 女子婉约纤细,男子高大俊朗,看起来十分登对。 姜宜君向他们行礼时,徐望书还分外体贴地揽着她的腰,照拂有加。姜州鸣见状也抚掌大笑起来: “宜君怀胎已四月有余,我这女婿心里紧张,还望大人们见谅。” 姜州鸣一面将众人往府内引,一面谈论着自己对中原的向往,说到兴头时还半玩笑半认真道:“据说我祖上还是从京城迁来的呢。” 他穿着华丽,走动之时腰间一串佩玉叮啷作响,通透清澈,可见价值不菲。 中原富庶人家男子便是佩戴玉饰,也向来以清雅素淡为主,极少有人会簪花似的在腰间挂上一圈。可偏生姜州鸣姿态放松,笑意温润,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在他身上也显得分外融洽,反倒像是别具巧思,故意为之。 这个人,似乎天生带着令人不忍苛责的亲和气质。 众人集聚一堂,对外交涉的重担自然是落在了宗照锦身上。他们三人提前到达,显然与姜州鸣早已聊了一阵,此时有来有回,相谈甚欢。 任薇跟在后方摸鱼,出于对这个家族的好奇,一路上她的视线在三人间来回打转,没想到被女婿徐望书逮了个正着。 他放松状态下眉目冷厉,握着姜宜君的手亦是不苟言笑。此时意外与任薇对上视线,他愣了一瞬,又很快露出温和的笑意朝她点了点头。 这是变脸大师啊。 凡是能掺和进修仙文主线的凡人家族,多多少少都有点隐藏剧情,要么是难言之隐,要么是藏污纳垢,总归不会让主角团空手而归。 姜家是前者,还是后者? 听完他们一行人来此的目的,姜州鸣当即敛了笑意,为难道:“据说画雨楼的确在旃檀林,但到底是江湖门道,缥缈无定所,我等百姓向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恐怕……” 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宗照锦在心中补全了他的言外之意,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查阅过关于画雨楼的全部书册,答案只有一个“玄”字。 除了杀人前后会在尸体上留下烙印这一标志,从创立者到地点一概未知,玄之又玄。 而任薇这边自然也是一头蒙,原着中只是主角们在凡间无意听见茶楼说书提到了画雨楼的杀人符号,然而它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插曲,连伏笔都算不上,后续再无任何相关剧情。 如今身在主线,系统也纯粹成了个摆设。 有关于画雨楼的一切,还只能他们自己摸索。 “可否请姜老爷相助,遣人简单整理民间关于画雨楼的传言?” 宗照锦才开了口,姜州鸣当即应下,“当然当然,大人们有何要求请尽管开口,姜某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堂中人数不少,但追根溯源,基本上就只有宗照锦和姜州鸣两位“长辈”在说话,任薇他们这边还偶尔有人出声问上两句,反观坐在姜州鸣身边的一对佳人,身为东道主,却始终沉默不语。 徐望书似乎是心不在焉,姜宜君则是眉头微蹙,看起来颇为煎熬。 就在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姜宜君却忽地站起身,声音尖利地叫了一句:“阿照!” 随着她这一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门口。 来人是一个少年,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一头蜜棕色的长发垂到胸口,微微打着卷,在阳光下看起来蓬松柔软,像小狮子的毛发般泛着金亮的光泽。长相是典型的异域血统,眉骨明显,鼻梁高挺带着点翘,或是没长开的缘故,轮廓深邃之余带着几分柔美,俊秀俏丽。 然而这么一个漂亮的洋娃娃登场,姜州鸣的脸色却是陡然转阴,他下意识冷声呵斥道: “告诉你多少次了?你既不良于行,就别老往外跑!尽知道添乱!” 被他这么一吼,这小少年明显瑟缩了一瞬,声音怯怯:“对不起,父亲,我……我就是……想来看看……” 姜宜君见状当即替他求情道:“父亲,阿照年龄还小,成日闷在屋子里未免——” “怎么,难道应该放他出来麻烦人?” 姜州鸣冷脸更甚。 修真界诚然遍地美男,但这样一位俊美的混血少年出场,着实还是让人眼前一亮。而且若不是姜州鸣点出,旁观者恐怕第一眼就被他的容貌摄走心魄,哪里还能注意到他身下的轮椅呢? 此时见这半大少年脸色苍白,整个人缩在轮椅上战战兢兢,宗照锦于心不忍,上前一步沉声道: “姜老爷息怒,您若是不介意,我等可以为令郎诊治一番,说不定还有治愈的可能。” 此言一出,姜州鸣便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缓和了声音,朝宗照锦拱手赔礼,表情无奈: “让大人们见笑了,这是我的小儿子姜星照,他母亲前两年去世了,他又生来残缺,独自出行极易受伤,我苦口婆心,到底还是管不住他。” “至于医治,”他瞥了眼垂着头的小儿子,苦笑道:“实不相瞒,阿照生来没有双足,恐怕是药石无医。” 他说完,姜星照的头更垂下了几分。 的确,如果是筋骨损伤,尚且可以丹药银针相治,但生来没有双足,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残忍结果。 宗照锦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垂下眼睫失了言语。 任薇看着姜州鸣,心中却渐渐涌起一层怪异的感觉。 他一番话听起来情真意切,但稍加思索便能发觉其中漏洞:若当真关切,为何最初介绍家人时就独独漏掉了小儿子? 人潜意识的反应做不了假,姜州鸣分明是厌极了这残疾的小儿子。 再看姜宜君求情时强忍恐惧的模样—— 或许姜州鸣对自己的子女,远不是像表面上这样仁慈和善。 * 一行人在姜州鸣的安排下入住。 姜家富裕至此,自然是不用再委屈他们合住。任薇刚合上门,便被拢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师妹,我好想你。” 分别不过几日,宗照锦只觉度日如年,一颗心完完全全地牵在了任薇身上,又酸又涩。不联系她,一方面是忧心扰乱她的历练,另一方面—— 是他希望任薇能主动找他。 他到底还是个俗人,即便知道任薇无情的本性,却总是存了点小心思。 他想,她不必如他一般思念成狂,只要有一分,有一瞬的牵挂,他也会心满意足。 然而他没等来任薇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唐嵶川的挑衅。 对方伤口未愈,脸色苍白,却仍含着笑讲述着自己与任薇的亲密。 宗照锦不明白他的意思吗?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懂唐嵶川的目的。 这个当初口口声声说着绝不会爱上任薇,称他为妒夫的男人,此时正在做着与他当初别无二致的行径——劝诫的外衣之下,是企图逼退对方的狭隘之心。 他绝不可能退出。 怀抱越收越紧,他的唇贴在任薇颈侧,万般珍视地轻吻着,见任薇没有拒绝,宗照锦的呼吸也逐渐急促,心口灼热。 任薇任由他抱着,抬手向后抚上他的面颊,轻轻拍了拍:“莲莲,你的脸这样热,该不会是淫毒又发作了吧?” 淫毒因她而起,与她交融,三次便足够解毒。 任薇这么说,只是想试探一下宗照锦为了她,节操能低到什么地步。 漫长的沉默后,在任薇几乎以为他会否认之时,宗照锦扶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上来,舌尖径直探入,搅弄,再无过去那克己复礼的模样。 一吻结束,他眼尾发红,点了点头,喘着气咬住任薇的耳尖,闷闷道:“嗯。” “薇薇,我又毒发了怎么办?”—— 叩入心门 宗照锦还欲再吻,门口却传来哐啷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压抑后微弱而颤抖的痛哼。 任薇有一种预感。 这人大概是姜星照。 打开门,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盈盈含泪的翠色双眸。 任薇将他扶起,眉眼弯弯:“小公子怎么摔倒在我门口了?” 手臂被少女温热的手心托着,姜星照当即红透了脸,他梗着脖子,自以为隐蔽地往房间里张望,支支吾吾道: “我,我就是不小心……” 见任薇只是抱着手臂冲他笑,这小孩咬了咬唇,露出几分赌气的怒态,“我就住在客人您的隔壁,您门口的路不平,把我绊倒了,我才会摔在这里的。” 早在任薇循声望向门扉时,宗照锦就已经松开了她,掩藏气息躲在了房中。此时趁着姜星照解释的间隙,他已经从窗边翻出。 他虽想与任薇亲近,到底也不想她担上夜半幽会情夫的骂名,特别是如今还在凡间,更该谨慎。 宗照锦已经离开,见姜星照还在探头探脑,任薇干脆蹲在了他身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不用看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这里就我们孤男寡女两个,再没别人了。” 被她这样调侃,姜星照白净的耳垂红得滴血,他似犹豫不定,掐着手指纠结。 月色下,坐在轮椅上的清瘦小少年只穿着两件单衣,一阵夜风吹过,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很快,身上被盖上了一件披风。 这是在女孩子中很常见的款式,浅紫色,兜帽外镶着一圈柔软兔毛,软软地贴在他的下巴上,还带着一点清淡的香气,勾起丝丝痒意。 任薇从芥子囊中掏出披风盖在他身上后便洒脱地拍了拍手,站起身歪头笑道:“秋夜寒凉,如果小公子没什么事,就赶紧回房吧。” 说完,作势便要走进房间。 见状,姜星照想也没想匆忙拉住了她的手腕,“等一下,其实,其实刚刚有个姑娘在你门口徘徊了很久——” 他的手从披风下探出,带着惊人的凉意,见任薇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他很快松开,摊开了另一只手的掌心: “这个玉石,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我也正是被此物绊倒的。” 他似乎并不想掺和到他们这些外人的恩怨当中,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实情。即便此时被任薇激地说了实话,也还是抖着身子祈求道: “你千万别让父亲知道我和你说过话。” 从看见这枚玉简开始,任薇就拧紧了眉心,此时自然也没心思再与姜星照多交谈,她当即拿过玉简,朝他点头道: “放心,今夜之事我不会告知他人,你可有看见那姑娘的去向?” 得了她的承诺,姜星照也放松下来,指向不远处的月形湖,“她往那里去了。” “多谢。” 肖敏敏身上的异样任薇看在眼里,若她真是提前得知了唐嵶川就是杀父仇人的真相,极有可能按捺不住,即时出手。 但按照现在的状况,唐嵶川身上属于天之骄子的气运仍未完全剥离,如果肖敏敏硬碰硬,伤到的一定是她自己。 与任薇不同,肖敏敏是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受到的约束远大于她。天道仍未消亡,到那时,等待着这个“附属品女主角”的,极有可能是死亡。 行走间的速度越来越快,任薇心中不安,即便逼问系统,也无法得到关于肖敏敏的信息。 好在不过行了一阵,她便在湖边亭中找到了肖敏敏。 自相遇起,肖敏敏总是温和的。 温和到像是春日煦风,秋日温水,见时令人心中惬意,却始终留不下痕迹。 在肖敏敏身上,她的美貌,她的凄惨身世,她与唐嵶川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纠葛,全都比她本身更吸引人。 据说当初连载时,这一本书几度面临腰斩。究其原因,原是众多读者差评,指出肖敏敏身为女主的无趣和圣母,配不上唐嵶川。针对这一情况,作者屡次断更,最终还是在中后期以强取豪夺的手法挽回了一批读者。 而在这个过程中,肖敏敏也从最初那个正直温柔的修士,渐渐成为了深陷情爱拉扯的小白花。 最终,她的世界里除了爱情,空无一物。 翻看原着时,任薇就止不住想: 当她遍体鳞伤,遵从剧情不得不爱上仇人时,她是否会怀念自己曾经握着剑时的意气风发,是否还记得她曾有过的理想与抱负? 而此刻,肖敏敏坐于亭中,定定地望着湖水,整个人散发着死一般的哀戚气息。 任薇走近了,停在了距她三步远的距离,没有说话。 肖敏敏刚刚是想去与任薇道别。 她自知不是唐嵶川的对手,如果要报仇,必死无疑。可她无法忍受自己的错看,无法忍受自己曾与杀父仇人谈笑,更无法忍受—— 她曾对唐嵶川抱有过那样迷离的好感。 曾经情窦初开间有过的朦胧情谊,在得知真相那刻彻底化为利刃,插入心脏,翻搅不停,直逼得她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 杀心已起,一发不可收拾。 可临到头,她却不敢见任薇。 既然决意复仇,她就不该再牵连无辜。与其让任薇也身陷险境,不如独去。 穿过湖心时,怀中铜镜亮起,母亲的声音传入她心口:“敏敏,不要冲动行事。” “我还在等着你回来……” 这声音发着抖,连带着肖敏敏的胸腔也震颤起来。 母女连心,远隔万里,她也发觉到女儿的死志。 肖敏敏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打不过唐嵶川,也报不了仇。在道霄宗的这二十年,可笑至极。 失魂落魄地坐在了亭中,肖敏敏望着黑沉沉的湖水,昨夜的一切便又浮现在眼前。 “敏敏,那贼人一直就在你的身边!你千万要小心!” 天狐一族除却先知之力,血脉感应同样出色,但仍需以寿命为消耗,若非万不得已,不会出此下策。 从登上飞舟起,肖敏敏便觉心神不宁。 南桂所说,更是让她一颗心直直下坠。 “你是说,他与我相识?”肖敏敏揪紧袖口,握着铜镜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南桂面上满是焦急,虽知晓这结果定会让肖敏敏伤心,却不得不如实相告。 她摇了摇头:“敏敏,不只是相识,而是——他一直就在你的身边,与你相处的时间极长!你们在京城、潭州的行踪都是重合的!” “不知为何,这一次的预测比以往都要清晰。”南桂身体本就虚弱,难以支撑长时间的感应,只能加快语速道: “他非常强大,敏敏你一定要小心。” 飞舟仍在前进,穿破云雾的猎猎风声打破了满室寂静。 不知何时,铜镜中已经只能看到肖敏敏自己的模样。她掐得太紧,铜镜边缘插入指腹当中,鲜红的血液淅淅沥沥,流到了镜面中央。 正顺着她的脸颊蜿蜒而下。 鲜红血色最终将她的整张脸都覆盖。 像是被沉入水底,肖敏敏张着嘴,既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呼吸。她越是努力想要生存,便有更多冰凉的水流浸入,将她的五脏六腑挤压移位,寒意穿透四肢筋骨。 就在她的身边。 她苦苦寻找的杀父仇人,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而她,一无所知地与对方交好,一同历练。只是想到这里,肖敏敏就难以自持地感到反胃,她跪坐在床边,干呕了许久,却只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她如何对得起父亲! 如何对得起南桂! 思及第二日就要到达旃檀林,肖敏敏逼迫自己忍耐。 然而强压在心头的痛苦,还是在再次见到唐嵶川的那刻奔涌而出。看着站在姜州鸣身后完好无损的男人,肖敏敏几乎控制不住强烈的恨意。 与她同行,又十分强大,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让她锁定唐嵶川。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杀了他。 可如今母亲的制止,让她整个人都失了力气。 眼泪滚烫,沿着面颊滑落,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抹去。 任薇坐到了她的身边,轻轻拂去了她的眼泪,又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将她紧握到发僵的手指捋开,十指相扣,融入暖意。 “敏敏。” 她这一声极轻,仿佛要消散在秋风中,可偏又顺着风砸到了肖敏敏心上,让她眼眶更加酸痛,泪水不自觉越涌越多。 “铸剑时,我被传送到了胡禺山,”任薇看着湖水,忽然开口道:“我在那里,遇到了一只火红的狐狸。” 呼吸一滞,肖敏敏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泪水掉落。 “那只小狐狸一直追问我关于你的问题。” “她问我,你们道霄宗里,剑法最好的女子是谁呀?”她学着南桂的语气,话语间含着点点笑意。 “我说,当然是倚剑门的肖敏敏,她立马就笑了。” “说起来奇怪,明明是一只狐狸,我却在她脸上看出了笑容。” 任薇的手心那样热,热得像胡禺山的夏日。 母亲,朋友,她们都还在等着她。 她们那样信任她,支持她,她却辜负了她们,愚蠢又无能。 肖敏敏从未像这样哭过,泪水根本不受控制,像是要把她过去二十年的煎熬全数宣泄一般,无穷无尽。 任薇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抱住了她,轻轻抚着她脑后的发丝,“敏敏,你很好,也值得别人对你好。” “不,”肖敏敏终于开了口,声音打着颤,“我对不起她们……” 温柔内敛至极,肖敏敏便是哭,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止不住的泪水展露着她真实的痛苦。 肩头被她的泪水浸湿,刚染上秋夜的寒意,又很快迎来一滴温热的眼泪。 “我做错了事,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我的朋友……” 任薇略微推开了她,扶着她的肩,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眼中,“做错事的另有其人,你很好,在这世上,你比任何人都好。” 云雾散开,月亮沉入湖中,荡出粼粼碎银,映照在任薇眼中,摇摇曳曳。 她抿着唇,不厌其烦地再次擦去了肖敏敏眼下的泪水,“至少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 “敏敏,给自己一点信心,也给自己一点偏爱。” “一切都还会有转机。” --------------------- 大家应该猜到了我这章本来打算先搞簧的,结果朋友让我小心点,先别写露骨的(抱头躲闪)所以中间缺的那种…章节,可能后续番外补写,总体不咋影响剧情(可惜我想好了的姿势) 唉,写这章对敏敏我是真的心疼,她责任心重,道德感高,就像是现实里最让父母省心的好孩子,总是忍耐,压抑自己,过得很辛苦。 再就是每次看小说,看见一个美好的女主角困在神经病男主身边,最后没了自我的时候,心里总是堵着一口气。还好,现在我自己能写,不用再受这个气(叉腰) 假货 淡淡月色铺于天幕,如烟似纱,轻轻笼在任薇侧脸,美好得如梦一般。 对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而言,享乐有罪。 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可能会诱惑着她停下步伐,让她为了眼前的快乐而放弃复仇。肖敏敏深谙于此,也向来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放纵。 她对任何喜爱的事物都避如蛇蝎,唯独任薇是个例外。 得了她的慰藉,肖敏敏却更加不安,她忧心自己不过是凭借假面得到了她的爱护,害怕真实的自己惹她生厌。 可或许人总是贪得无厌的,此时此刻,她控制不住自己得寸进尺的欲望,迫切地想要将卑劣的一面展露给任薇看。 任薇会厌恶吗?还是……依旧会相信她? 那一点点微末的希望折磨着她,鬼使神差之下,肖敏敏握住了任薇的手,嗓音颤抖:“如果我说我要杀了唐嵶川呢?” “薇薇,”她眼中满是绝望,“你还会觉得我最好吗?” 她如此郑重,任薇反而生出了更深的怜爱。 正如原着中所说的那样,肖敏敏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人,正是因为太好,她走的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道德枷锁。即便是决意复仇,她都将自己放在以恶制恶的位置,绝不自诩正义。 “那就杀吧。” “且不提我相信你不会滥杀无辜,而且——” 任薇回握住她的手,两眸清炯,完完全全倒映着她一人,她笑道:“就算你真的无缘无故要杀他,我也支持你。” “我还可以当你的帮凶呢。” 时至此刻,肖敏敏才终于又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 任薇的话足够离经叛道,若当真无故残害同门,那她与穷凶极恶之徒有何差别?可心底的触动却做不了假: 在与亲友别离的二十年间,只有任薇,给了她从未有过的信任与偏爱。 她感动到无以复加,可为什么,又那么委屈? 心中涌出一阵阵酸涩,肖敏敏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最终还是抿着唇掉了泪。 “薇薇,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月影婆娑,夜色阑珊,她们紧紧依靠着的影子下,草尖渐渐打了霜,莹白如新雪。 * 本以为家族秘辛这种情节要等上几天才能到来,没想到第二日清早,妇人嘶哑的哭喊声就自姜府门口传来,一声强过一声,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到底是顾及颜面,即便家主还未吩咐,仆役已经忙不迭将这老妇引了进来。 本以为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曾想,任薇来时,大堂中只有三人。思量片刻,她停下脚步,闪身躲在了暗处。 这妇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跌坐在地,扯着姜宜君的衣角泪流不止,正哀哀地叫着:“俏儿,我的俏儿啊,求你看娘一眼——” 姜宜君被徐望书牢牢地揽在怀中,紧绞着手中的帕子,垂着头面色痛苦,却始终不敢看她一眼。 “俏儿——” 老妇黢黑满是裂痕的手又拉上徐望书的衣摆,被他移步躲开,“宜君不是你的什么俏儿,你找错人了。” “不!她就是我的俏儿,”她含着泪望向姜宜君,“俏儿,娘找了你十二年……你看,你七岁那年剪的纸燕子,娘一直留着……” 说是燕子,实则不过是一张看不出形状的薄纸,色泽暗淡,铺满了褶皱痕迹,偏偏又十分平整。 她昂着头,把它小心翼翼地托在手心,眼巴巴地呈到姜宜君身前,“你看啊……” 然而不等姜宜君撇过头,那小小的剪纸便被徐望书一掌拍开,从中间撕裂,飘落于地。 他似是忍无可忍,“来人,把这个疯婆子扔出去!” “不,求你了——” “行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姜州鸣姗姗来迟,目光自老妇身上瞥过,皱眉一瞬,很快又拾起了一如既往的笑意:“望书,人家再怎么样也是长辈,怎可如此无礼?” “我——”徐望书张了张嘴,还是憋下气垂首道:“父亲教训得对。 “这位姐姐,可否告知名讳,说明来意啊?”姜州鸣并未多加指责,转而看向一旁怔愣的老妇,态度亲和。 早在仆役松了手的瞬间,她就已经踉跄着捡回了碎裂的剪纸贴于心口,此时骤然得了问,她当即跪着膝行至姜州鸣身前,抓住他的衣摆哭道:“我,我叫李秋心,姜老爷,这是我的女儿俏儿,求您把她还给我吧!” 见姜州鸣不语,她又急切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绢,哆嗦着展开,“您看,这是俏儿的长命锁,当年我马虎得很,让俏儿戴着去了灶台边上,银锁烘热了,给她心口烫得不轻——” 说着,似是陷入回忆,李秋心转过头看向姜宜君,眼中满是怜意:“小孩子皮嫩,你当年哭得可大声了,娘光是心疼,但是没办法,到底还是给你留了疤。” “娘做的马虎事不止这一件,把你弄丢了就是我此生最悔恨的事,求你原谅娘,原谅娘——” 她哭得伤心,姜宜君眼中同样满是泪水,她刚欲伸出手,便被身旁的徐望书按住。 “你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他声音冷峻,眼神不耐。 姜州鸣同样笑意冰冷:“李姐姐,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词啊,我家宜君身上可没什么——” “有。” 一直没说话的姜宜君忽然扶着肚子跪下,含泪道:“父亲,有的。我的心口,正好有一道长命锁形状的疤痕。” “不可能!你身上怎么可能——”姜州鸣细眉一横,声音陡然拔高,说到一半,却像是被堵住,戛然而止。 “宜君,你不要说笑了。” “来人,送客!” 他牙关紧咬,向来带笑的眉眼也生了怒气,一面抓住姜宜君的手臂,一面冷声吩咐着。 可看起来颇为娇弱的姜宜君这回却没有退缩,她抬起头,眼中清泪滑落:“父亲,她想来的确是我的母亲。” 得了她的承认,李秋心当即抱住她痛哭起来,哀恸不能自已。 老少哭喊声不绝于耳,姜州鸣怒不可遏,“够了!今日之事,权当——” “我听明白了,意思是,姜姑娘其实是这妇人的亲生女儿?”武招财不知何时斜靠在了门柱旁,打断了姜州鸣的发火,她并不觉得尴尬,反而似笑非笑: “姜老爷,我听说您的女儿确实丢过一次,莫不是您老眼昏花,把别人的女儿捡回来了?” 她这话讽刺意味十足,姜州鸣闻言也有些气息不稳,他强忍怒气,“大人说笑了,怎么会有人不认识自己的孩子呢?” “哦,那为什么你连自己孩子心口有疤都不知道?” 她鲜少有这样刻薄的时候,任薇直觉,武招财或许与姜家有着强烈的联系。 眼见着武招财和姜州鸣一来一往剑拔弩张,任薇却始终作壁上观,系统忍不住提醒道:“宿主不出面吗?” “不用,既然主角们都缺席了,说明这场戏是专门给我看的,我如果掺和进去,岂不是遂了天道的心意?我可不干。” 即便是对家长里短不感兴趣,其他人也不可能完全不出现。特别是宗照锦这种老好人,绝不可能错过东道主家的矛盾。 但直到现在,只有她和武招财在此。 说天道没横插一脚,任薇是不信的。 他们之间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既然天道好心给她安排了一条支线,任薇也不介意走一走。 “剧情主线已经更改,穿书局和天道之间向来保持合作关系,天道不会冒然干涉……” “那看来你们的合作也不怎么稳妥。” 既然系统帮不上忙,任薇也没必要去听它的废话,她径直打开静音键,专心看起了戏。 武招财一通输出之下,姜州鸣被气得无话可说,只能怒道:“我女儿颈后有一枚小指大小的暗红胎记,宜君正符合这一点。” “啊,脖子后面的暗红胎记,”武招财哼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背过身撩起发丝,“我也有啊,看,也是小指大小吧?” “你——” 她这一句话,让这个混乱的认亲场面霎时间陷入了沉寂。 姜州鸣面色难看:“敢问大人,父母可还健在?” “我无父无母,自七岁记事起就已经是一个人了,怎么,该不会又觉得我是你的女儿吧? “姜老爷,若是您不信俏儿是我的女儿,我们可以滴血认亲。”李秋心抹了把泪,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 到底是被外人,还是修仙之人亲眼目睹,姜州鸣也难以找到回寰的余地,只能黑着脸点了头。 看着碗中血液相融飘散,姜州鸣再也撑不住平和的表象,脱力跌坐在椅子上。 见他颓然至此,姜宜君轻声道:“父亲,您的养育之恩,宜君没齿难忘。无论何时,您都是我的父亲。” 说着,她看了眼武招财,“但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宜君心中有愧,既然武大人正好也有胎记,不如……” “对啊,姜老爷您这样的好人,苍天有眼,肯定不会让您和女儿分离,说不定——” “够了,验吧。” 从刚才开始,徐望书就一直拧紧了眉心,此时见姜州鸣松了口,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却被对方抬手制止。 “武……大人,可否请您一验?” * 肖敏敏昨夜终于将自己天狐的身份告知于任薇,又哭了许久,精神难得松懈片刻,一时不察,沉沉睡去,待到醒来才发现早已日上梢头。 而等她赶去正堂,得到的便是武招财是姜州鸣亲生女儿的消息。 巧的是,此时行至门前的不只是她,还有早起查探画雨楼消息的宗照锦,出门采买的今明凌,伤势未愈的唐嵶川,以及同样睡过头的任薇。 而盛骄和季祉辰,至今不知所踪。 若是一人错过,尚可用巧合解释,偏偏他们一行人除了武招财皆未能及时赶来,难免让人心觉蹊跷。 但比起这个,还是武招财和姜宜君之间“错认女儿”这桩奇事更叫人心惊。 同行的道友突然成了姜府千金,这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 还没说两句,任薇余光瞥见了一缕随风扬起的棕发。 * 姜星照推着轮椅,迎面遇上了任薇。 他耳廓微红,低下头小声道:“大人怎么在这?” “姜宜君不是你亲生姐姐,这事你知道了吗?”任薇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姿态悠闲。 “嗯……我已经知道了,但在我心里,姐姐就是姐姐……” 他点了点头,话语间带着厚重的鼻音,显然是刚哭过。 脆弱易碎的美人总是惹人怜惜的,很可惜,任薇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男人。 “其实姜老爷也挺可怜的,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是假的,儿子呢,不仅是个残废——” 她蹲下身,抬头看向他,笑意嫣然: “而且,也是个假货。” 天道 一阵凉风自耳边拂过,脑中的系统在短促的电流声后陷入沉寂。 “任薇,你无法改变这个世界。” 姜星照仍坐在轮椅上,眼中的瑟缩却陡然褪去,如一潭幽绿湖水,平静无波。他看着任薇,神态漠然,似乎眼前这个女人与于他而言不过蝼蚁,毫无威胁。 但任薇知道,事实恰恰相反。 在她的扰乱下,这个世界早已脱轨,正在向新的规则疾驰。相对应的,身为旧规则的拥趸者,天道的力量也被大幅削减,已经到了不得不和她周旋的地步了。 不然,他何必借姜星照这个身份来和她对话,引她入局呢? 但任薇向来没有轻敌的习惯,姜星照话音刚落,她便抬手出剑,不留一丝余地。 凛冽剑光一掠而过,当即在他瓷白的脖颈上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涌出,将他衣领浸得湿黑一片,狰狞可怖。 然而不过眨眼间,伤口处的皮肉便已经愈合,光洁如初。 速度之快,若不是他颈间血迹还未干,任薇恐怕都要怀疑自己根本没有伤到他。 “你杀不了我。” “哦。” 廊中无风,树影伴着明光烁烁落于任薇侧脸,她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姜星照,那双被日光沁得透亮莹润的眼睛里,没有惊讶,更无恐惧。 仿佛刚刚那狠厉的剑势,只是她一瞬间的心血来潮。兴致散去,她便又恢复了平静随性的模样。 “我没打算杀你啊,毕竟,看堂堂天道纡尊降贵在这装可怜,可比和天道打架有意思多了。” “你说对吗?阿照。” 任薇捏住姜星照的下颌,刻意用着亲昵的称呼,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她声音轻柔,手上毫不收力,指腹之下,他的颌骨格格作响,在短短几息之间碎裂又愈合。 被迫仰起头与任薇对视,姜星照终于不再面无表情。他眉眼下压,先前淡然平静的眼瞳颤动着,仿佛也染上几分怒气,讽刺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也会像这些人一样被你迷惑?” “任薇,收起你那些小把戏。” 他甩开她的手,声音冷硬:“你不过是幸运地遇到了几个愚蠢的男人,得到了一点无足轻重的好处,就为此沾沾自喜,实在是可笑至极。” “吸引他们的,不过是你的皮囊以及异世所赋予的神秘,没有人会爱上你这样恶毒自私的女人。” “他们是世界的中心,即便失去了你,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寥寥几笔带过的年少错付。此后,依旧会有一个足够与他们相配的人出现,完全取代你的位置,获得他们的珍爱。而你——” 他突然露出了一点笑意,带着报复的畅快,“一旦失去了他们的爱,你什么都不是。” 早在他说话的间隙,任薇就已经退到了廊柱旁斜靠着,姿态慵懒,此时见他终于停了话头,她才歪着头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很可惜,你忘记了一件事——这个世界已经变了。” “而且,更可惜的是,他们很快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了。” 果不其然,得到她这样满不在乎的回应,姜星照怒气更甚,握在轮椅上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青筋盘亘在手背,与他那张纤弱美丽的脸形成极强的反差。 任薇等了片刻,见他虽怒极,却始终一声不吭,干脆地转身离去。 如果天道还足够强大,必然不会放任她这样出言讽刺,就现在的状况来看,自愈或许就已经是他力量的极限。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对任薇极其有利的结果。 只是不等她再去思索姜家这条支线存在的意义,胸口的莲花玉珏便已经幽幽闪烁,送来一条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 “师妹,季师弟和忘尘仙尊遇险,速来城北莫如寺!”—— ooc 夜深露重,即便街上空无一人,脚下这片繁华的城池中仍点着一盏盏的琉璃灯,橙黄的火光在其中跳跃,透过琉璃散开一片幻彩。 忽而一阵疾风,灯盏随之摇曳,其中火焰霎时间几近于无,挣扎许久,才又终于复燃。 而此时,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远去。 宗照锦乘着红莲轻盈而迅速地掠过旃檀林上空,循着牵魔引的指示一路向北,直到线索断在了莫如寺。 旃檀林的冬日来得极早,不过酉时,便已如黯然深夜,寒霜凝结,因此城中居民大多早眠,这莫如寺中亦是一片漆黑。 收起红莲,宗照锦看着庙宇红墙上斑驳的痕迹,心中忧虑更甚。 不比千百年前的佛道并行,平分秋色。道霄宗创立至今,各类门派术业专攻,深耕于修道一途,早就有了一套通俗易懂的修行方式,再加之妖族的支持,势力日渐庞大。 反倒是曾经广为流传的佛家思想逐渐式微,据说高僧空雀空蝉师兄弟二人决裂后,空雀徒步北行,最终定居于旃檀林宣传佛学,而空蝉则是带领大部分沙弥前往西南深山归隐,再未现世。 俯瞰天下,除了旃檀林,再无一处能寻得如此多的寺庙。 天地自负盈亏,或是命运使然,空雀圆寂之时,忘尘也由雪莲化人,进入尘世,成为虚机老道座下弟子。 思及忘尘仙尊,宗照锦有些疲惫。 不知何时,这位温和淡然的仙尊性情大变,不仅失去了记忆变得格外开朗,还与宗中众人产生了一些……复杂的关系。 宗照锦对此没什么兴趣。 若说他过去还对忘尘仙尊有着几分同根同源的朦胧敬重,那如今这份敬重早已荡然无存。 这个人身上没有半分忘尘的影子。 或许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忘尘仙尊,毕竟他曾声嘶力竭地宣告过自己名为邢秋越。 而此次邢秋越失踪一事,宗门上下只有宗主与他二人知晓。无他,若是邢秋越失踪的消息传开,宗中必定是天翻地覆。 望着秦补拙通红的双眼,身为宗中最为可靠的大师兄,他最终还是主动揽下了寻回忘尘仙尊的责任。只是这一路,每次循着魔气找到源头,总是一场空。就像是卷入了一场没有尽头的恶作剧,让人心生烦躁。 一滴雨水落在额前,冰凉透骨。宗照锦仰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夜空,回过神来,缓步向莫如寺后方的马厩走去。 在他踏入马厩的瞬间,瓢泼大雨也随之落下,砸在茅草屋顶上,发出接连闷响。 这里空无一物,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干净。宗照锦掏出夜明珠环顾四周,刚生出在此歇息一夜的打算,便听见了一声呜咽。 小动物似的,虚弱可怜的悲鸣。 莫如寺想来已经许久不用马,可马厩中的门房却牢牢地上了锁,其上连一缕灰尘都无。 “呜……” 这声音又响起。 宗照锦警惕地燃起牵魔引,见它并未生出紫烟,这才靠近了几分,也逐渐听出,这似乎是一个女子的低泣声。 一剑划断门锁,他推开门,恰逢一道惊雷落地。 闪电将房中照得惨白,宗照锦也在呼吸之间,看清了这女子的脸。 素一分则寡淡,艳一分则俗气,淑美雅致,清丽无双。 那双含着泪的眼睛,更是美得令人心惊。 黑暗如潮水般再次涌来,他强压住不正常的心跳,捧着夜明珠靠近了她,轻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向后瑟缩了一下,眨了眨眼,又掉下几颗晶莹的泪珠。 宗照锦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是有人将你关在了这里吗?” “我……” 耳尖一动,宗照锦隐约察觉到有人飞速靠近的破风声,而身旁的女子也似有所感,瞬间颤抖了起来。 想必就是来人将她囚禁于此。 “失礼了。”低声道歉,宗照锦将外袍罩在她的头顶,便径直抱起她,眨眼之间冒着雨踏莲而去。 落脚在城郊之外一处废弃房屋时,宗照锦身上已经完全淋湿了。 他以灵力烘干衣物,关上屋门,拾来碎木生火,忙前忙后整理好,这才走向一直站着不动的少女,拉着她的衣袖将她领到了火堆前,颔首微笑道:“姑娘放心,他不会再追来。” 锦葵红的腰带勾勒出劲瘦身形,他这一身乍一看是素白,仔细看来便能发现衣袂袖口处均以金丝绣着莲纹,简单却不失华美。 外袍还在她身上,在这样的冬日,即便只着一身单薄衣物,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一双绀青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暖意。 “在下名为宗照锦,敢问姑娘芳名?” 只是与他目光相接,这女子便不安地揪紧了衣袖。 “姑娘若是不愿意说——” “任薇。” 她抬起头,鼓起勇气似的,咬着唇小声道:“我的名字,任薇。” 宗照锦从未见过如此柔弱的女子,仿佛呼吸声再大一点,就会惊落她眼中的雾水。 纤弱,惊惶,楚楚可怜,俏丽的眉眼间凝着烟云般的愁思。 因着一颗草木之心,他向来对女子的样貌没有太多印象,可此时,见了任薇,他却能想到无数话语去形容她。 “任薇……”他看着火堆,低声念着她的名字,陷入沉思,直到余光中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衣摆——任薇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神色纠结。 “宗大哥……”她含着泪,怯怯地拉起了裙摆,“你也是修士对不对?求你,帮帮我……” 眼前的画面让宗照锦愣在了原地。 浅粉裙摆之下,少女白皙匀称的双腿上满是咬痕,指痕,青红交加,而腿间那片白绸早已洇湿,甚至有晶亮的水液溢出,沿着腿肉缓缓滑落。 “她,她在我这里塞了东西,我拿不出来,求你……帮我拿出来好不好?” 因为羞耻,她的脸颊耳尖涨红一片,泪水点点。 喉口发干,宗照锦下意识地想要咽下口水缓解这种干涩,却忧心这一举动的冒犯之意,只能欲盖弥彰地压下眼睫,低声道:“抱歉,我毕竟是男子——” “求你了,我真的好难受,你也是修士,你一定可以拿出来的。”说着,任薇直接哭出了声,“宗大哥,我什么都不介意,只求你帮帮我,我真的太难受了……” 迫不得已,宗照锦以发带蒙眼,任由任薇牵引着,触到了她的腿间。 即便刻意屏蔽了五感,他仍然控制不住地面红耳赤。 他不知道自己触碰到的是怎样的柔软和湿润,看不见她的指尖正在如何地颤抖着,更听不见她口中细细的呻吟声。 他试图让这个行为变得合理正当,可他怦怦直跳的心脏却不愿意。 堵在她腿心的玉石上施加了道霄宗特有的锁咒,寻常人自然无法解开。 再联想到她腿上的伤痕…… 一想到她被欺辱至此,宗照锦心中陡然生出了郁气,他迅速解开了咒语,紧接着便转过身,沉声道:“任姑娘,上面的锁咒已解,你……可以把它取出来了。” 五感释放的瞬间,他便感受到了指尖的黏腻湿润。 任薇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呼吸一滞。 “宗大哥,它进到里面去了,我拿不出来……” 那湿淋淋的玉石落在地上时,宗照锦领口都已经汗湿了。 为了帮她取出此物,他不得不将手指探入她的深处,她双腿打着颤,哭声时高时低,却溢出了越来越多的水液。 宗照锦定定地看了许久。 “任姑娘,我会对你负责的。”火光映照下,他仰着头,向她给出了一个如同邀请般的承诺。 可任薇却在霎时间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红着眼拒绝道:“不,我不用——” “可我冒犯了你。” “不,我很感激宗大哥救了我,这件事也是我求你相助,更不用你对我负责。” “但他还在找你吧。” 说完,见任薇神色僵硬,宗照锦露出笑意,周身温和气质更甚,如寒冬暖日般诱人:“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沉寂须臾,任薇还是蹙着眉撇过了头,正要再次拒绝,他的目光沉沉地压在她的脸上,忽然开口道: “如果让他找到了你,他一定又会这样对你,让你痛苦到对着一个陌生男人也能张开腿,不是吗?” 这句话足够下流,也足够可恨,绝不是正人君子所能说出口的。 偏偏他依旧是那副温润正派的模样。 任薇只觉恍然遭受了背叛,她发着抖,连连后退,却腿软到迈不开步子。 “你,你这个伪君子——你为什么也是这样的人!” “伪君子?我只是说出了实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道理:“你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人,难道在你的面前,我也需要伪装成正直善良的模样吗” * 任薇睁开眼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赶去莫如寺时,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便被一阵黑雾笼罩,紧接着便被迫困在“任薇”的壳子里旁观着这段莫名其妙的故事。 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一段发生在穿书局还未干预时的某一世。 按照原着内容,被宗照锦从今明凌手下救出后,已经被驯化的任薇对宗照锦满是恨意,是宗照锦的温情脉脉、无限包容最终打动了她。 但刚刚那一段所呈现出的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在任薇的视角,宗照锦从出场到救人都还算是正常,最后却突然ooc黑化,实在是奇怪。 她当初和盛骄撕破脸,为的就是诱使他在旃檀林副本选择加入魔族。结果也的确如任薇所料,晏炘打伤了季祉辰,成功带走了盛骄。 可是谁让她看见了这段前世,目的又是什么? 是天道吗? 如果是天道,这个时间点又选的太过诡异。 她的敌人太多,却没有帮手。 任薇只觉自己走在一团迷雾当中,周遭满是未知,而在这种状况下,即便制定了足够完善的计划,也仍使人感到不安。 她捏了捏眉心,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满是急切:“师妹!你还好吗!” 是宗照锦。 他也看见了这段前世记忆吗? 分手 任薇才打开门,便被宗照锦抱了个满怀。 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任薇后背,用尽全力将她扣在怀中,确认着她的存在。直到对上任薇疑惑的目光,他才微微松开,哑着嗓子道:“师妹,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莲莲呢?那黑雾有没有伤到你?” 果不其然,只是提及莫如寺的那阵黑雾,宗照锦的表情便骤然古怪起来。 “没有,”他顿了顿,“那黑雾,想来有一定的致幻作用——” “致幻?” “是。”他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始终观察着任薇的反应,见她神色自然,这才继续道: “我在幻境中见到了师妹。” 看宗照锦这支支吾吾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和她经历了同一段记忆。 只是,不给宗照锦继续坦白的机会,一道拳风已经径直砸在了他的脸上。 季祉辰气势汹汹,猛地将任薇拉到了身后,将她牢牢护住,“宗照锦,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离薇薇远一点!” 宗照锦本就毫无防备,季祉辰这一拳又用尽全力,突然袭来,他不仅被撂倒在地,嘴角也登时溢出一条血线。 可此时他顾不上做出什么反应。 只是那一句“伪君子”,就足以将他钉在原地。 虽说是幻境,可附在那个“宗照锦”身上见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他遇见任薇时是怎样的惊艳,触碰她时又是怎样的心动,甚至于他是如何起了歹心,意图霸占任薇…… 这些他全都了解。 这种了解令他感到恐惧,他害怕这才是他隐藏着的本性,害怕自己在渴望着以破坏、卑鄙的方式占有任薇。 更令他慌张的是,他忘不了幻境中任薇弱小无助的模样。 不同于现实中任薇坚韧强大的模样,在幻境里,她是如此的柔弱可怜,以至于她的痛苦,她的愤怒,全都成了展示美丽的工具。 她越痛,便越美。 在她哭着骂他伪君子时,他感受到的也不是恼怒,不是痛苦,而是兴奋。 然而这些都是绝不能被任薇知晓的秘密。 任薇本以为这段记忆只有她和宗照锦二人经历了,没想到季祉辰居然也横插一脚—— 瞥了眼一旁脸色灰败的宗照锦,她故作无知地要去搀扶,只不过手还未伸出便被季祉辰握住,他眉头紧蹙: “薇薇,他根本就是个无耻下流的混蛋,你一直都被他骗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任薇没有一瞬间的犹豫,不赞同道:“师兄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怎么可能会骗我?” 四目相对,二人僵持着对视了片刻,最后还是任薇先泄了气。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祉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我们不要轻易怀疑彼此。” 这样的解释,季祉辰却并不买账,他咬着唇,赌气似地抓紧了她的手不放,眼眶微红:“你总是偏心他。” 任薇本想借此机会确认一下季祉辰所看见的内容,这家伙倒好,硬是扯到了谈情说爱上。难道“爱能解释一切”是男主的必备技能? 既然如此,就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她很快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直接拂开季祉辰的手冷冷道:“唐嵶川还未归来,忘尘仙尊下落不明,你就不要再争风吃醋,耍小孩子脾气了。” “小孩子脾气?是你一直都偏爱宗照锦!”季祉辰眼中泪水堆积,委屈地控诉着:“是,他更厉害,能帮你更多,可我也一直在你身后啊!” “你为什么不能也多看看我呢?” 他泪眼朦胧,任薇却只是平静而漠然地看着他。 像一块寒冰,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会为他消融半分,只是冷冷地倒映着他的狼狈。 季祉辰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羞耻。 他以为他们彼此坦诚相待,可此时他才发现,裸露着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人,任薇始终都只是个看客。 他撇过头,努力憋住眼泪,声音逐渐微弱,“可明明是我先遇见了你,是我们先有了婚约……” 任薇并不想听他追忆过去,她只是皱着眉:“季祉辰!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说完,她扶起宗照锦便要离开,没有给季祉辰半分目光。 “无理取闹……”季祉辰鼻尖发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任薇,你知道吗?在幻境里,他抱了你,摸了你,还借贞洁之由强娶囚禁你!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他只想把你当成消遣,根本就不尊重你!” 如此看来,季祉辰是和他们二人经历了同一段记忆。 但那段记忆里,宗照锦做的事情可比这过分多了,结果被他这么一说,杀伤力大打折扣,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小题大做,接着拱火了。 吐槽归吐槽,任薇还是立刻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模样,她松开了手,愣愣地看着宗照锦,“师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到底还是在姜家,叁个人闹出的动静不小,自然吸引了几个下人仆役好奇的目光。 肖敏敏不知何时出现,不仅遣散了仆役,还放下两层结界。直到确定只剩他们几人,才走到任薇身侧,扶住了她的肩,看向宗照锦的目光复杂而深沉。 收到宗照锦消息赶去莫如寺时,甫一迈入寺中,他们几人除唐嵶川外都被一阵浓烈的黑雾包裹,进而失去了意识,等到再醒来,便已经回到了姜府。 昏迷期间,肖敏敏并未见到什么幻境,甚至一醒来,听见的就是季祉辰的控诉。 宗照锦身为宗主首徒,性子温和正直,即便是相处多年的师弟如此指责,肖敏敏一时之间都难以相信。 再者,换个思路,既是幻境,自然与现实有区别。 幻境中的“宗照锦”为非作歹,并不代表现实里的宗照锦就是一个恶人。 可真的对上宗照锦那沉郁的眉眼时,肖敏敏突然没了底气。 如果他当真是道貌岸然,那真正伤害的还是任薇。 “薇薇,我——”宗照锦握了握拳,欲言又止。 他可以撒谎瞒过这一次,但以后呢?他甚至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做出和幻境中如出一辙的事情。 到那时,任薇一定恨透了他。 他的灵魂好像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只想不管不顾的独占任薇,另一半则坚守着道德的底线,阻止他越过雷池。 宗照锦的纠结和痛苦溢于言表,但任薇并不在乎。 剧情发展到这里,宗照锦已经失去了作用。没用的男人,是死是活,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当然,只要宗照锦不作妖,她也没有滥杀无辜的爱好。 一别两宽,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而现在宗照锦的迟疑,在外人眼中,无异于对伪君子指控的默认。这也是任薇借题发挥,将他一脚踹开的大好时机。 毕竟任薇那样年轻,又是宗主门下天赋极佳,前途无限的亲传弟子,她发现自己所憧憬的,光风霁月的大师兄背地里其实对她有着肮脏想法,认知受到冲击,不愿再与他来往,也很是正常吧? 她眼中含泪,咬了咬唇,取下了颈间的莲花玉珏。 “师兄,我想,这个应该还给你。” 宗照锦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慌乱,“不,薇薇,你听我说——” “不必说了,”任薇抓住他的手,将玉珏放了上去,决绝地摇了摇头,泪水顺势从眼尾滑落。 “师兄,我只是觉得,我从未懂过你。” 悲情分手台词说完,任薇拍了拍肖敏敏的背,看也没看宗照锦,便从他身边径直掠过。 季祉辰看着她的背影,内心的哀戚不亚于宗照锦。 她说她不懂宗照锦,可谁又能获得她的允许,懂她半分? “你看不明白吗?她就是在玩弄你啊。” 在季祉辰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样一道声音。 忠犬 晏炘已经带着忘尘仙尊消失得无影无踪,唐嵶川和今明凌二人对峙着,却都没有半分追击的意思。 “不知今大小姐放着魔物不管,反而一路追着我来,是想做什么?”目光自今明凌脖颈间系着的绸带掠过,唐嵶川握住剑,似笑非笑。 今明凌持琴而立,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着脸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自那日看见唐嵶川身上扭曲颤动的奇异秽物,今明凌就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身份。可既然他能进入道霄宗修习剑法,就说明不是魔族——至少不是寻常魔族。而刚刚一路上唐嵶川对他的涤魔琴音毫无反应,更佐证了这一点。 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怪物…… 任薇还愿意施舍唐嵶川几分宠爱,恐怕是因为不知他的真实面目。 想到那日在马车上他们的亲密,今明凌就觉心中如有火烧,恨不能当场将唐嵶川碾成灰烬。 他的恶意毫不掩饰,唐嵶川刚与晏炘缠斗一番,新伤旧伤迭加,若是再当即与今明凌一战,未必能全身而退,哪怕只能拖延片刻,也能为他博得喘息的时间。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眼中含着嘲讽的笑意,反倒收起了剑,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今明凌:“你是为了任薇?” “这与你无关。” 今明凌声音冷硬,神色莫辨,手腕翻转间,琴弦铮鸣声化为道道剑刃,径直朝着唐嵶川飞去。 性别分化后的鲛人方能算得上成年,无论灵力还是体力,都会较过往大幅提升,他这一击毫不收敛,若不是唐嵶川躲闪及时,想必已经被气刃砍成了两半。 还未来得及瞥一眼身后被齐腰斩断的树干,连密的剑风又追击而来,唐嵶川心口感到阵阵刺痛,只是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一面躲避着,一面笑道:“你不过是她一个可怜的玩物,即使你杀了我,她也还会有别人。” “你还不知道吧?” “宗照锦也是她的裙下之臣,或者说是情人?他们可是师兄妹,想来早就亲密无间了啊。” “还有季祉辰,他将来会成为任薇名正言顺的丈夫……” 面对今明凌越发来势汹汹的攻击,唐嵶川从容不迫,只是细数着任薇与他人的亲密关系,直至鲜血淋漓地被击倒在地,他脸上的笑容仍未减半分: “昨晚,她和我在一起。” 今明凌心中恨意翻涌,可他只是静静地垂眸看着唐嵶川,霜色的眼瞳微微颤动着:“你说宗照锦是她的情人,季祉辰是她的未婚夫,那你是她的什么人?” 这是任薇曾经问过他的问题。 当初他控制不住地落荒而逃,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占据她身边哪一个位置,而如今,他已经对此有了清晰的认知——他是任薇的狗。 狗不会嫉妒。 但狗有保护主人的义务。 如果让唐嵶川这样的怪物伤害到了任薇,那就是他的失职。 唐嵶川尽力忽视胸口扭曲爬动着的心脏,强忍剧痛,仰着头冷笑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也不过是任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罢了。” “是吗?”今明凌眉目冷厉,反手抽出唐嵶川的佩剑,站起身,居高临下,剑刃横贴在他的颈侧,“但她只会有我这一条狗。” 今明凌说这话时显然神志清醒,唐嵶川几乎想要破口大骂:谁会去争夺“狗”这个屈辱的位置? 即便任薇用反复的态度,飘忽不定的爱意来打压他,试图折断他的脊梁,唐嵶川却从不将自己视作她的玩物——至少,他不会屈服,更不会承认。 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鲛人,却如此自得地占据着“任薇的狗”这样一个可笑的身份。 果然,喜欢任薇的都是疯子。 今明凌扯开了脖颈上的绸带,凸起的喉结便显露无疑,可更引人注意的是白皙肌肤上或深或浅的青紫指痕,像是一道颈环,牢牢缠绕在他的脖颈间。 感受到唐嵶川的目光,他抚了抚颈上的指痕,勾起唇角:“这是主人留下的痕迹。” “很可惜的是,哪怕想办法维持,我还是恢复得太快……可自己掐的时候,却只会觉得痛。” 今明凌握着剑,双眼放空,颇有几分遗憾似的,“我还想保持到下一次惩罚到来呢。” 唐嵶川能感觉到心脏在强烈的扭动后正在逐渐恢复,他看着眼前陷入怀念的今明凌,甚至无法为他的男性特征而感到半分惊讶。 有了天狐灵珠后,他对此类上古血脉感知更为敏锐,今明凌身上的变化太过显眼,让他心中早有了猜测——更何况,和任薇扯上了关系,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任薇热衷于将男人驯服成不会反抗的动物,而眼前这条死鱼,显然已经达到她的要求了。即便唐嵶川刻意逼迫自己不去想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却无法将目光从那已经有些浅淡的指痕上移开。 她的手指纤细,指腹掐出的印记同样小巧,如今只剩一层浅浅的青色。 她那时是如何掐着今明凌的? 这个叁心二意的女人,看着他掉入甜言蜜语的陷阱,信以为真的时候,心里一定已经嗤笑不止了吧? 今明凌终于注意到唐嵶川视线过久的停留,他眼中的柔情瞬间褪去,剑尖也随之上抬,直指唐嵶川的额心。 “你不说你是什么东西也没关系。” 就在刚刚,他有了新的想法:比起事先为主人清除障碍,事后的保护与安抚或许更深入人心。 只是想象着任薇流着泪依靠他的模样,今明凌就感到一阵燥热自下腹涌起。 他会舔去她的泪水,一下又一下地吻她,直到她气喘吁吁。 人心多变,到那时,任薇一定会明白,他才是最忠诚的那一个。 随意地扔开了手中的剑,今明凌转而从芥子囊中取出了一把匕首,通身乳白,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脊骨制成。 他俯身,不遗余力地将匕首从唐嵶川脸上划过,直到一道近叁寸的伤痕不断渗出鲜血,蜿蜒着流到了唐嵶川的衣领处,他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不过是靠着一张脸迷惑了她,现在我把你的脸毁了——” 话音未落,沉默许久的唐嵶川却突然召起佩剑,抬剑向他刺去,剑势凶狠。一时之间,攻守异位。 事实上,唐嵶川并没有恢复几分灵力,只是就今明凌当前的疯魔状态,保不齐还要为了任薇做出更多疯狂的举动,他迫不得已,只能压下心脏扭动,强使剑招。 而今明凌也不辜负他的期望,哪怕肩头鲜血直流,将霜色发丝都染红,他也依旧只是盯着唐嵶川的脸,大笑道: “唐嵶川,骨刃划开的伤口是无法恢复的!” “你现在是个丑八怪了,薇薇绝不会再看你一眼!” 对这样挑衅的话,唐嵶川仿若未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围着她打转摇尾巴吗?” 又一剑从今明凌的颈侧掠过。 剑风琴音交错,周遭林木或折或倒,满是剑痕,直到二人的玉简同时亮起,才终于得到了止息。 * 看着眼前的两个血人,肖敏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想来为了掳走忘尘仙尊,魔族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又是让她们陷入幻境,使得任薇和宗照锦关系破裂,又是将唐嵶川和今明凌伤成这样—— 一行人,如今各怀心思,又该如何解决幼童失踪一案? 即便报仇心切,现在却显然不是手刃唐嵶川的好时机。看着他满身伤痕的模样,肖敏敏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今明凌的声音仍回荡在耳边,唐嵶川能感受到从右眼下方横至耳后的伤口仍在流血。 想必一定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可他身上并不缺这一道伤痕。 这副身体满是丑陋的痕迹,连铺天盖地扭曲的触手都没能让她退却,她既有所图,又如何会因为这小小一道伤疤而不再演下去? 不,或许她确实会因为这道疤痕而借题发挥踢开他……想到这里,唐嵶川心中突然涌上几分莫名的兴奋。 既然她只是喜欢漂亮的皮囊,那他就偏要将她绑在身边,让她不得不日日面对自己这张丑陋的脸。 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在期待着什么,也不明白这些铺垫是为了说服还是为了安抚自己。 然而任薇没有来。 “你说她去追忘尘仙尊了?” 一旁的重新系上绸带的今明凌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他看着季祉辰,咬牙道:“不可能,我们根本没有遇见她!” 肖敏敏也目露疑虑:“她方才还——” “师姐,”季祉辰语气无奈,眼眶甚至有些发红,“你看,这是薇薇留下的玉帛,她说她发现了挟持仙尊的魔族痕迹,先去一步。” “我就在她旁边的房间,她甚至都没有找我……” 他转过头,与沉着脸的唐嵶川对上视线: “唐师兄你也没有见到薇薇吗?” ---------- 小唐:你们都是神经病。 po上的老婆们,我来迟了!!目前Уцshцweи.cσm上进度比po快6章,同样已经过了收费章节了~~一方面是我登po有点靠运气,另一方面就是po上盗文实在是太厉害了,除了收益,最大的问题就是我得不到反馈。 我在写一篇文的时候,时常怀疑自己的能力,总感觉写的很烂,因此也从来不敢回头看自己的作品(实在是没这个勇气)随便一个赞,一条评论,都能让我高兴半天,也能小小地肯定一下自己:还是能写出点东西吧?嘿嘿。 真的很幸运能遇到善良的读者宝宝们一直鼓励我,在我因为学业和工作而断更时也没有抛弃我(抛弃我也是我活该┭┮﹏┭┮) 这本剩余的部分不多,应该会在四月份左右更完,所以在Уцshцweи.cσm整了个投票,看接下来复更哪一本(坑王滑跪),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投一下票喔~~爱你们~~ 囚禁 眼睛闭上又睁开,反复几次,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任薇伸出手摸索,依稀能分辨出自己坐在一张雕木床上,身下垫着的褥子似乎也绣着极为复杂的花样—— 这里并不是姜府。 而且从这精巧的刺绣来看,这里恐怕也不是旃檀林。 她被带到了哪里? 是双目失明,还是被关在了一个足够黑暗的地方?任薇无从得知,这场绑架来得太过突然,一再掉线的系统更无法给她答案。 自从姜星照揭露自己的天道身份后,系统就像是被阻断了信号,与她的交流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任薇总归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的。 而此时此刻,不只是所处的环境,任薇的脑海中同样是一片死寂。 天道还有余力做到这种程度吗? 不,如果是天道,他根本不会等到现在才对她出手。 那又是谁? 甩了宗照锦之后,她正欲回房复盘在莫如寺的前世幻境,似乎只是刚要踏进房门就失去了意识。 那时跟在她身后的是—— 不等那个名字从记忆中跳出,一道清亮的声音便自耳边响起:“任薇,你还记得我吗?”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声线,却能让人一瞬间察觉出不同。 任薇沉默一息,循声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瞳孔仍是失焦的,“季祉辰,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这又是什么地方?” 即便期待着她惊慌失措的可爱模样,季祉辰也清楚地知道,任薇是不会为此而慌乱的。 没关系,这也是她的迷人之处。 而且从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开始,季祉辰就止不住地感到雀跃,他屏住呼吸,俯身凑到了任薇的面前,目光紧盯着她的唇。 季祉辰心想:如果她再问他一个问题,他就吻上去。 一个吻换一个答案,这很公平。 然而过了许久,久到他已经没有耐心,呼吸声也渐渐的大了,任薇都没有再开口。她瑰色的唇瓣有些干,只是紧紧地抿着,将柔软的舌头藏得严严实实,双眼失神地望向他,镇定依旧。 最终还是季祉辰败下阵来,他坐了下来,搂着任薇的腿弯将她抱在了怀中,脸颊贴上她的侧颈时,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嗯——别担心,只是一个小法咒而已。” “至于这里,这是我们的新房,我们会在这里成亲。” “这里很大,很漂亮,而且我种了很多花,你肯定会喜欢的……”他说着,唇齿流连在她的耳垂与后颈,又舔又吻,气喘吁吁。 热气扑洒在皮肤上,让任薇不禁感到一阵恶寒,她试图动作,却发现自己的手脚毫无力气,连推开他钳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都做不到。 只是一个小法咒? 有主系统傍身,依照常理,没有任何咒法束缚能对她起作用。 即便季祉辰身体里的这个灵魂轮回过千百次,也不应该能做到这个程度,除非他已经强大到能取代天道—— 取代天道! 灵光一现,任薇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断加速,震得胸腔都发麻。 并不是季祉辰变得更强,而是天道被削弱了。 他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又拥有远超常人的灵魂,倘若天道无力支撑,他就会成为这里近乎于世界规则的存在。 她和系统鹬蚌相争,纠缠不休,季祉辰只是冷眼旁观,反倒坐收渔翁之利。 想通了其中关窍,任薇几乎恨不得当场拔剑把身后的男人捅个对穿,然而罪魁祸首只是抬手覆在了她的胸口,向下按了按,哼笑道: “任薇,你心跳的好快。” “你在害怕吗?” 问出这句话时,季祉辰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他一手拦在任薇腰间,一手拨开她的衣襟,将手掌毫无阻碍地紧贴在她胸前,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惊喜道:“你害怕了对不对?” “任薇,虽然我承认你平时高傲冷静的样子也很漂亮,但是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实在是美得——” 他停顿了一霎,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身体磨蹭着,喘着气喃喃道:“美得让我不舒服了。” 身下无意识地撞着她的后腰,季祉辰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反应了一会,又突然学着凡世夫妇安抚孩子的语气,轻轻揉着她的心口,诱哄似的: “你看你,紧皱着眉头,呼吸也乱了……乖,别害怕了,我不会杀你的,乖哦——” 红晕自眼下铺开,他渐渐沉迷于这种形似于父女的状态中,哼哼唧唧的,又一下下啄吻着任薇的脸颊,“乖,薇薇别怕哦……” 抛开初时惊醒的愤怒,在季祉辰发癫的过程中,任薇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了。 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哪怕出现了这样意料之外的结果,也不代表着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付诸东流。 如今的这个季祉辰毫无疑问是一个麻烦,只要有他在,就算灭了天道,也无法毁掉这个世界。 如果从那个更加单纯的季祉辰入手呢? 即便轮回了千次,以他的能力,夺舍他人并不成问题,但他仍然和新生的季祉辰共享着身体。 是只能存在于“季祉辰”的身体里,还是纯粹地恶趣味作祟,试图借由新生的季祉辰,去欣赏他人反复深陷于命运漩涡不得自救的痛苦? 经此一遭,任薇绝不会再掉以轻心。 无论如何,只要找到机会杀了季祉辰,她的想法就能得到验证。 而当前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唤醒另一个季祉辰。 相比于任薇心中的百转千回,季祉辰此时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和任薇紧密地结合。 抱着她,亲她的脸,这些根本不够。 想起上一次毫无阻碍与她亲密相贴的感觉,季祉辰终于恋恋不舍地从“父亲”的角色中抽离出来,抬手去脱她的衣服。 察觉到他的意图,加之上一次和这个季祉辰交锋的经验,任薇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没忍住冷嗤道:“你又是想进去?” “对啊,不过我现在不会进去的,这个要留到晚上洞房的时候。” 即便无法看见他的模样,任薇也能想象到他那副笑容天真的模样。 变态都是套模板批量生产的是吧? “而且上次你不是嫌我快吗?”恍然想起似的,话语之间,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将她的衣襟撩开,将她向前压,温热的舌尖自肩头到脊骨,向下扫过,含糊道:“这一次我肯定会很久的。” 眼睛看不见,触觉和听觉便被无限放大。 后背蜿蜒着一道道发凉的湿痕,身前的柔软被压在他坚硬的手臂上,任薇没有再躲,只是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还是别自信得太早。”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快的人。” 她这一口用尽全力,即便在法咒的作用下,仍然给他的手腕留下了一圈深红的齿痕,向外冒着血丝。 季祉辰松开了手,然而他只是盯着这印记看了一会,又舔去了上面任薇遗留的口水,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她抱着转过了身正对着自己,亲热地依偎进她软香的胸口,鼻尖磨蹭着,闷笑道: “你是不是又想拿我和盛骄那种人比来气我?” 任薇侧过头不看他,毫不迟疑:“用不上他,我不信你能做的比唐嵶川好——” 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季祉辰按着她的后脑就吻了上来,直到分开时,他的嘴唇都有些发麻。 他舔了舔唇,脸上笑容不变,“真奇怪,明明都已经被我抱着动弹不得了,口中说出的话却十分刺耳。” “任薇,你已经属于我了,总是想起来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我也会不高兴的。” * 肖敏敏想不通,即便是追寻魔族踪迹而去,依照任薇的性格,也不会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唐嵶川,只是他还多了一点疑问:季祉辰当时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见过任薇? 虽然这个师弟平日里看着正直磊落,但在唐嵶川看来,他不过是隐藏着自己的本性罢了。 面对肖敏敏和任薇时他尚且装得逼真,与他相看两厌,动手倒是从不含糊。 他当时的那一问,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想暗示他什么? 魂契 唐嵶川内心的疑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季祉辰主动找到了他。 “你有薇薇的消息了吗?” 季祉辰语气算不上生硬,唐嵶川却止不住地拧起了眉头,不是因为对方的明知故问,而是因为—— 季祉辰穿的实在是太恶心了。 他过去常着浅色衣衫,衣饰简单,虽谈不上惊艳绝伦,配上这张脸倒也看得过去。今日却一身刺目的深紫色,还挂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玉饰,走起来叮叮啷啷响个不停,让人心烦。 唐嵶川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眼睛的伤害,只能撇过头没好气道:“我怎么会知道任薇去哪里了,与其来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 “问我什么?”他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问你把她藏哪去了。” 他这副装疯卖傻的模样让唐嵶川耐心告罄,在开口的同时利落出剑,动作迅速,直奔季祉辰脖颈而去,然而下一瞬,剑刃就铮鸣一声,停在了季祉辰的颈侧,无法再向前半分。 一种奇异而熟悉的酥麻感从脚下一直向上蔓延到脖颈,再扩散到举着剑的手臂,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捆住,越来越紧,就连呼吸都像被挤压般沉重。 直至此时,唐嵶川才变了脸色,目光阴沉地盯着季祉辰,声音颤抖: “你是那个妖僧?” 当初他父亲为了保存母亲的尸身,听信了空蝉喇嘛的胡言乱语要挖去他半颗心脏,他反抗时,那妖僧不过看了他一眼,他便也是这样****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剖开了胸口。 此后以他的血肉为引喂食母亲,也是这个妖僧所给出的“药方”。 唐嵶川惨痛的过去,与这人脱不开干系。只可惜他行踪捉摸不定,让他始终没机会寻仇。 此时再感受到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记忆伴随着屈辱感一同袭上心头,唐嵶川双眼猩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咬牙道: “你这次又要怎么折磨我?” 听了他这话,季祉辰张了张嘴,难得语塞:“我可不是什么妖僧,对你也不感兴趣……” 说着,他愣了一下,又忽地笑出声来:“哦我明白了,你说的妖僧是空蝉?” “你最该恨的难道不是你的父亲吗?为什么反而这么恨空蝉?他明明好心给你指了条明路,如果不是他,你每个月还得受血肉崩离之苦呢。” 听着季祉辰调笑的语气,想到他口中所谓的“明路”,唐嵶川喉间涌上一阵腥甜,神色也更加阴鸷。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季祉辰到底是谁,但既然能拥有和空蝉一样的能力,又对他的过去了如指掌,想必和空蝉关系密切。 绝非善类。 呼吸越来越艰难,唐嵶川只能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唉,本来还想和你多玩会的,”季祉辰惋惜似地叹了口气,“但现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想必也无法再愉快交流了。” 他拿走了唐嵶川手中的剑,转而用剑柄戳了戳他的心口,笑容明朗:“你杀了天狐取走灵珠的事情,肖敏敏已经知道了。” “她现在每天都想杀了你呢。” 话音刚落,唐嵶川身上那种紧紧包裹的沉重挤压感瞬间退去,让他下意识地大口呼吸起来,在此期间,季祉辰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嵶川不是傻子,季祉辰说这些,无非是想借此威胁他为他行事。 如今想来,当初空蝉告诉他天狐一族的灵珠可压制“天赐”,也未必不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 果不其然,待他气息渐渐稳定,季祉辰开口道:“你去杀了肖敏敏。” “为什么?”唐嵶川看不透眼前这个人的想法。 “嗯……”他思索须臾,最终只是摊开手无辜道:“你不杀她,她也一定会来杀你,反正你们之间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我只是替你做出选择而已啊。” 季祉辰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任何问题。 他过去便知晓自己与支撑这个世界运转的力量紧密相连,但从未想过取代天道。多亏了任薇的出现,这才让他认识到: 只要天道被消灭,他便不会再受到任何约束。 甚至于这该死的轮回,也一定能结束。 而从任薇的所作所为来看,这些循环了千百次的故事变动越大,越崩坏,所谓的天道就会越弱。 只要将其他的“主角”都杀死,他就会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中心。 当然,作为一个极其讲究公平的人,他一如既往不会自己动手,正如他所分析的那样,要杀了肖敏敏,唐嵶川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肖敏敏反杀了唐嵶川,他也不亏。 季祉辰的心情很好,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他转身离去前,扫了眼一旁脸色晦暗的唐嵶川,善意提醒道: “你应该明白,你没有能力拒绝我的要求。” 以季祉辰的能力,杀了肖敏敏易如反掌,可他仍旧逼迫自己为他出手,其中一定另有隐情——然而诚如季祉辰所言,已经知晓真相的肖敏敏绝不会善罢甘休,并且,在季祉辰面前,他毫无还手之力。 秋风扫过,唐嵶川捂着绞痛不已的心口,刚抬起头,却发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季祉辰去而复返。 “我这身衣服好看吗?” 一个称得上莫名其妙的问题。 问这话时,季祉辰眼中没有一丝疑惑,甚至隐隐带着一种炫耀的自得感,见唐嵶川闷不做声,他极富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你觉得我穿这身怎么样?” “这可是任薇给我选的,帮我穿上的。” 果然,任薇也在他的手上。 但那是一个狡猾至极的女人,绝不会让自己吃亏。 她可以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自然也可以将这个季祉辰唬得为她神魂颠倒。 不自觉攥紧了手心,唐嵶川撇过头,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嗤笑了一声: “丑死了。” * 季祉辰回来时,任薇正坐在窗边。 她如今待着的地方比旃檀林还要冷上许多,分明能感受到阳光,吹在脸上的风却冰凉刺人。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带到了沧州。 尽管从未来过,但就之前所听到的,沧州地处北域,常年寒气逼人,而且又是季祉辰的出生之地…… 正想地出神,膝上突然一重——季祉辰一声不吭就枕了上来,呼吸听起来也有些乱。 昨晚他本来缠着要洞房,结果不等任薇找个理由,他便自言自语地以婚服没准备好为由停了下来。 虽然最后还是给她身上摸了个遍,舔了个够,但也没再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此时感受到他紊乱的气息,任薇本以为他是又精虫上脑,可谁知等了一会,他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整个人埋在她的怀里委屈道: “唐嵶川说我穿的像个虫子,又丑又恶心,这明明是你为我精心挑选的——” 听着他这么说,任薇差点就要笑出声。 之前季祉辰缠着要她为自己挑选衣饰,她还以为这神经病突发奇想要解开她身上的法咒,结果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就开始挨个描述衣物配饰。 宝蓝色的发带,深紫色的外衫,任薇甚至还特意让他在里面又穿了一件碧绿的薄衫,最后再像装点圣诞树一样,一股脑的把所有玉佩都给他别腰上。 在任薇想象中,季祉辰现在应该像个巨大的茄子。 唐嵶川说恶心,倒也不过分。 只是季祉辰这个千年老妖怪或许是活了太久,确实是没什么审美可言,穿上之后嬉皮又笑脸,满意得不行。 “太过分了!” “他太过分了,对不对?” 他一边叫唤着,一边往任薇怀里拱,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把她的衣襟蹭开后,唇就一直流连在她锁骨处舍不得移开。还是任薇用力推开了他的脑袋,他这才坐起身,不消片刻,又没骨头似的靠在了她的肩头: “任薇,任薇,任薇——” 黏黏糊糊地叫了她几声之后,季祉辰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语气含羞带怯: “还是我最好,你挑的这些丑衣服只有我喜欢。” …… 去他爹的神经病。 不只是单纯的骂人,任薇是真的怀疑季祉辰有精神疾病,如果在现代,她一定会建议他去精神病院就诊——最好和盛骄关在一个病房里。 想起盛骄,任薇心中猛然多了几分焦躁。 之前还能联系上系统的时候,她已经通过小系统得知了盛骄成功被晏炘带往了魔族的消息。 按照原剧情,晏炘作为叁号攻,绑架了邢秋越期间反被他深深吸引,但邢秋越坚持正邪不两立,不愿委身于他,直到季祉辰出现,英雄救美,这才拉开了第叁本书主角攻受幸福生活的序幕。 而现在芯子已经换成了盛骄,而且还是一无所有的盛骄,依任薇对他的了解,他恐怕会紧紧抓住晏炘这根救命稻草,并试图利用他向自己复仇。 不知他如今进行到了哪一步,最好能和季祉辰产生正面冲突…… 任薇这边正思考着,季祉辰在身旁就像个复读机一样“任薇”“任薇”地叫个不停,从她的眉梢一直亲到下巴,又拉着她的手向下探去。 “对了,婚服我已经买好了,我们今晚就可以拜堂成亲了!” 在任薇看来,这种俗世的仪式对季祉辰而言不过是心血来潮,和过家家没什么区别,她一巴掌打在了季祉辰脸上,随口道: “就我们两个?” “不啊,”季祉辰捉住她的手,细细地吻着,“我还特意找了一个主婚人。” 任薇只当他会随便拉一个媒婆来,以至于听见姜星照声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睁大了双眼。 “你确定要和她缔结魂契?”天道的声音本就是无机质的冷淡,此时不再刻意伪装,便更显空灵: “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魂契只会对你有作用。”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赞同,“季祉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啊,”季祉辰话语间是掩盖不住的愉悦,“我的寿命和气运分给她又如何呢?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说罢,他紧了紧与任薇相扣的手指,附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任薇,这份聘礼可还满意?” 转移 将气运和寿命都分一半给她? 天底下竟然能有这种好事? 她现在被困在这里,目不能视,系统也不知所踪,关于所谓“魂契”唯一的认识来源就只有季祉辰和姜星照二人的对话。 更何况他们想必早就狼狈为奸,这才能合作完成了一出声东击西的把戏,将她引入陷阱。 这个魂契,未必就是什么好东西。 姜星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奉劝你不要小瞧任薇,轮回的这么多次中,只有她改变了一切。” 他停顿了一下,音量略微提高,“你这样做,无疑是给了她反击的机会。” 季祉辰却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只是执着地抓住任薇的手,小孩子似的摇晃了起来:“任薇,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愿意和我结契吗?” “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主角的气运吗?” “我所知道的魂契,似乎和你们说的不太一样。”任薇抽出手,向后退了两步,她的面容被红布掩住,只能看见摇曳的烛光跳动于其上,照得她身后的影子都有些扭曲。 季祉辰这回并没有再上去抓她的手,只是黑黝黝的瞳孔紧盯着她的脖颈,语带笑意,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你也知道我去过很多世界,我过去所遇到的魂契,一般都是一种约束——”她抬手揭下了头上沉甸甸的红布,“比如将两个人的灵魂绑定,让双方谁也无法轻易逃离。” “再比如,将其中一方的痛苦转移到另一方身上。” “又或者是单方面的吸食一个人的灵魂……像你说的这样如此善良的‘魂契’,我还是第一次见。” 噗嗤一声,季祉辰似乎是没憋住笑,这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他的声音都打着颤: “你看,我说的吧,任薇可不是两叁句谎话就能骗住的小孩。” “所以呢?” 姜星照的反应毫无波澜,“她的确很警惕,但别忘了,如果她不愿意,你们就无法结成魂契。”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和无聊的魂契相比,任薇多有趣啊!” 季祉辰大步上前,将任薇揽在了怀中,用力地亲了一下她的唇,发出响亮的声响,又蹭了蹭她的脸颊,语调无辜: “你怎么把我想的这么坏呢,我可不会伤害我最珍爱的妻子。” “呵,你珍爱的方式是让妻子变成瞎子?”任薇躲开了他的脸,刚要从他怀中挣脱,又被他更紧地拥住。 “季祉辰,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比起季祉辰的满不在乎,姜星照反而步步紧逼:“如果你不和任薇结成魂契,她就永远无法成为这个世界附属于你的女主角,你的轮回也不会终止!” “我的轮回不需要终止。” 季祉辰态度散漫:“只要我成为了天道,这个世界就永远不会终结,也就永远不会再有下一次的开始。” “季祉辰,即便我的力量逐渐虚弱,你也无法取代我。” “不能取代也没关系,像现在这样困住你也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他们之间的博弈,季祉辰显然已经处于上风,但这种压倒性的优势对任薇而言却是最糟糕的情况——他们甚至都不能打起来,她又如何趁乱逃出?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只是季祉辰看起来疯傻,心思却十分缜密,将一切都限制在他的可控范围内,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呼救或逃遁的余地。 等着肖敏敏她们找到她,或是等着盛骄来复仇,都太不切实际了。 到底要怎么想,怎么做,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季祉辰正要将姜星照带去别院,心中似有所感,回过头,只见原本站在原地的任薇忽然脱力一般倒了下来。 他没有停下,将被牢牢缚住的姜星照送去别院,又画了阵,这才慢条斯理地踱步回来,将已经毫无意识的任薇抱进怀里。 季祉辰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眉眼,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逃得真是心急,连身体都不要了。” * “连接成功,系统信息传输失败,即将启动应急转移,请宿主做好准备。” “叁,二,一,转移开始——” 系统的声音还未完全自脑海中散去,任薇再睁开眼,就已经回到了姜府。 不过,不是现在的姜府。 也不是以任薇的身份。 ------------------ 我真的是很容易写着写着偏离大纲,还好我从来不写细纲,不然都浪费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最后1/5了,会解开一些伏笔,展开一些我最早就想好的剧情,嘿嘿 按照原本的大纲,其实老季和小季这还能大do特do个几次,但事到如今……这个大环境大伙都懂啊……实在是对不起来看po文的大家……希望番外能有机会写QAQ 骗婚gay 任薇此时的视野较过去低矮了不少,手心虽小,却也覆着一层厚茧,显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 她抬起头,姜州鸣就坐在正前方,高高在上,面容较与任薇初见时稚嫩了不少,脸上是罕见的怒容: “你可知错?” “我……” 这副小孩的身体对他似乎有着本能的畏惧,在他开口的瞬间便已经不自觉打起了颤,任薇怔愣一瞬,还是顺着他接了话,“我知错了。” “哼,既然知错,那你倒是说说自己错在何处?应当如何赔罪?”姜州鸣沉着脸,向下瞥了她一眼,紧接着,两旁手持棍棒的家丁就靠了过来,气势汹汹。 看这些人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替姜州鸣教训她。 她这到底是穿成了谁? 来不及再多加思索,眼见着手臂粗细的木棍高高扬起,下一秒就要落在她身上,一旁却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拉至身后。 “州鸣,我说过不要这样对她。” 这人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将她瘦条条的胳膊全然握住还有富余,任薇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待看清他的模样时,姜州鸣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自然也就无人注意到她眼中的惊愕。 “觉光,你风寒未愈,怎么也不多穿点?” 姜州鸣叫他“觉光”,可这人明明和徐望书长得一模一样!既然这是姜州鸣还年轻的时间线,徐望书作为他的女婿,又怎么可能与他一般大呢? 面对姜州鸣的关切,男人只是垂着眼睫,不发一言。 对峙须臾,最终还是姜州鸣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眼神鄙夷地自任薇身上转过,不服气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这下贱丫头又在你的学堂里捣乱,前几天将你推入池塘的事我还没找她——” “适可而止。” “你要我说多少遍?这件事与宜君无关。” 说罢,男人又不自觉弓着腰咳嗽了起来,让姜州鸣看得一脸心疼,蹙着眉就要去扶他。 恰逢此时,门外传来一声“父亲”,声音纯净清朗,众人齐齐望去,只一眼,任薇就确定了,这个应该是小时候的徐望书。 他此时看起来不过十一二,一身青衫,步履之间已经颇有几分稳重成熟气质,他走到徐觉光身边,先是朝姜州鸣恭敬乖顺地叫了句“姜伯伯”,又转过头朝任薇颔首道: “宜君妹妹。” 刚刚徐觉光口中“宜君”二字只是一略带过,任薇尚且不能完全确定,如今她是彻底确定了自己的身份—— 她穿成了年幼的姜宜君。 但这其中也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她成为了这个时间段的姜宜君,那么与她相遇的那个姜宜君又是从何而来? 因着徐觉光的阻拦,任薇最后只被罚禁足七天。 说是禁足,但其实她依旧可以自由走动,只不过不能出府。这倒不是因为姜州鸣善心大发,而是任薇还得服侍他已经怀胎五月有余的小妾。 之前她就觉得奇怪,姜州鸣看起来慈爱,姜宜君对他却是畏惧大过敬重,现在看来,从小顶着女儿的身份,却过着佣人都不如的生活,时不时还得挨一顿毒打,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没有精神失常已经是心志过人了。 姜宜君撑得住,住在别院的小妾显然就撑不住。 这名为风铃的女人有着碧色眼眸,深红卷发,此时虽然顶着个大肚子,四肢却纤瘦到骨节突出,眼窝同样深陷,时常含着欲落不落的泪。 即便憔悴至此,也仍不难窥见过往的风采。 但姜州鸣从未看望过她。 比起居住,她更像是被圈养在了这一方小小别院之中。 任薇每日来给她送饭时,她总是沉默着朝她点点头,然后托着“庞大”的肚子缓缓坐下,吃不下几口就很快呕了出来。 听府里其他下人闲聊时提起,姜州鸣娶她为的就是给姜家诞下一个男丁,延续香火。 男同还是一如既往地重视子嗣。 就任薇阅男同无数的眼睛,从那日姜州鸣主动迎上徐觉光开始,她就基本上确定了这两人的关系。 两个有了孩子的gay搅合到一起,姜州鸣为了男人屡次体罚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现在还在骗子宫求儿子—— 姜宜君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所以过去才屡次针对徐觉光。 系统当初说的是“应急转移”,任薇记得在入职培训时曾经说过,“应急转移”是一种保险防护措施,会随机将任务者的灵魂放置到对主线影响力极小的配角身上,等到危机解除,或系统故障排除,便会自动结束。 而她当初启动应急转移的情况显然太过复杂,不只是她受到限制,主系统也被隔绝在外。 想要回去,她如今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又是等。 这种完全被动的状态最是让人痛苦,她的生死,她的未来,全都寄托于一个无法确定的结果。 任薇无法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什么都做不到的状态中,既然是来到了过去的旃檀林,她就要趁机理清姜府的内情,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 不知不觉捱过了一周当牛做马的日子,任薇的禁足结束,便得接着去学堂。 她虽想好了要挖出姜府更多的秘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理出一个与主线相关的头绪。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遇见了一个女孩。 相遇 忘尘仙尊下落不明,任薇也杳无音信,没有留下一丝线索。 尽管心中担忧,肖敏敏也知道,和有修为傍身的二人相比,那些失踪孩童的处境显然更加危险。 当务之急,依旧是找到这些无辜的孩子。 可画雨楼仿佛只是个传说,魔族隐迹潜踪,他们所能掌握的一切消息,最后都是一条死路。 营救任务一筹莫展,他们一行人却接二连叁地出事,几近于分崩离析。 她甚至恍惚有一种错觉,来旃檀林这一趟,根本不是为了拯救谁,而是命运所布下的陷阱。 * 相隔一日,唐嵶川脸上的伤口已经覆上了一层深红的血痂,像是将他苍白美丽的脸撕开了一道裂痕,狰狞可怖。 今明凌撇了一眼,“丑八怪。” 鲛人的恢复能力极强,他高傲地站在那,单从外表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昨日的狼狈,此时见了唐嵶川那张脸,便更觉自己是胜者,止不住冷笑道: “你最好安分一点,不然,可就不只是毁容了。” 他这副以正室自居的模样实在是可笑,但此时此刻,唐嵶川又控制不住地生出一种嫉妒。 在他背负着无数仇恨和痛苦挣扎的时候,今明凌这种人却被极尽呵护,顺遂无比地成长着。 就像现在,他如果不去杀了肖敏敏,那个季祉辰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他永远都是别人的工具,永远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拼尽全力—— 而今明凌还有心思霸占任薇。 或许他人生至今遇到过最大的困难,也不过是得到任薇的心。 命运何其不公? “你就这么爱她吗?” 在今明凌以为唐嵶川不会再答话时,他突然发问,语气平静:“爱到愿意为她去死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明凌压下眉眼,紧盯着他,“就凭你,杀不了我。” “我并没有要杀你,我只是单纯地在问你,对你而言,她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这并不是能比较的东西。” “好,不说命,整个道霄宗呢?待月门呢?你的全部修为呢?你愿意为了她失去这一切吗?” 今明凌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危险,他本能地想要避免这种抉择,并因此而感到莫名的烦躁,可他说不清为什么,只能瞪着唐嵶川,冷声呵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嵶川依旧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甚至有点想笑,笑今明凌的躲闪,笑任薇的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不敢承认,你其实只是想要得到她,如果真的面临生死抉择,你会自己苟活,然后故作深情地去思念她,缅怀她,甚至于不惜一切代价要复活她,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有多爱她——” “但如果重来一次,你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 今明凌彻底沉下了脸,“我就该直接杀了你。” “何必恼羞成怒,你不是成为男人了吗?这就是你所想的,我不过是转述罢了。”撕开包裹在爱意下的丑陋占有欲后,唐嵶川难得感到痛快,他笑了笑,脸上的疤痕随之一动,“别太高估你自己。” 正剑拔弩张之时,宗照锦和肖敏敏一面交谈,一面匆匆赶来,他们所查探到的消息,也顺势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执压下。 肖敏敏神色凝重:“我们刚刚找到一张舆图锦帛,上面有画雨楼的标志。” “只是这个绘制方式,我们未曾见过。” “寻常舆图大多以山川地势或河流走向为准,可这张图……”宗照锦闭了闭眼,尽量掩饰住眼中的倦色,低声道:“你们可有头绪?” “那你如何知道这是舆图?”唐嵶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的肖敏敏,“说不定只是信笔所涂。” 察觉到他的目光,肖敏敏沉默一息,蜷了蜷手指,“是在姜老爷所收集来的书信中找到的,信中提到这是‘育香阁’的位置。” “育香阁又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信中没有说,或许是用以制毒的地方。” “那这封信是谁写的,要送信给谁?又是谁交给了姜老爷?” “不知道,不知道,我都说了不知道!” 她忽然提高的音量让几人都有些惊讶,唐嵶川垂下眼,没有再开口。 肖敏敏明白自己这样过激的反应很不正常,可要她心平气和地和自己的杀父仇人说话,她实在是做不到。 过去几日她尚且能避免和唐嵶川产生直接接触,任薇也还在她的身边…… 任薇,如今任薇也不知所踪……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在逼迫她,她现在就像是独自走在悬崖边上,稍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和唐嵶川每多说一个字,就将她的心碾碎一次,直到她满腔的痛苦与怒火无法忍耐。 深呼吸之后,她还是缓和了语气:“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太着急了。” 这个插曲难免让讨论无法继续,几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抱歉,我来迟了。” 自从被认回后,武招财便很少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今日能赶来,想必是姜府的事宜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见她出现,肖敏敏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稍稍放松,她简单地复述了一遍得到这张地图的来龙去脉,顺势询问:“你可有见过这种记号?” “见过,这个符号指的是我们所在的位置。” 武招财端详片刻,没有丝毫的犹豫。 * 校园霸凌处处有。 只是任薇没想到,穿进一段书中没有记录的过去里,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从迈进学堂开始,什么起绰号、桌子上放蛤蟆、故意伸腿绊倒她……各种无聊的小把戏层出不穷,期间,徐觉光也出现过两次,但面对她“水深火热”的处境,他只是扫了一眼,便选择视而不见。 好嘛,在姜州鸣面前维护她的时候还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其实背地里冷眼旁观她被人欺辱。 这种旁观,无异于默许。 果然一个被窝可睡不出圣人与混蛋,两骗婚gay纯属臭味相投了。 但任薇向来吃不得亏。 只一个上午,学堂里的十几个孩子就哭嚷一片,把徐觉光急得焦头烂额,也就顾不上中途就逃学了的任薇。 她也不是纯粹为了整徐觉光,旃檀林这个地方有很多蹊跷之处,无论是那个神秘的画雨楼,还是传闻中的空蝉空雀师兄弟,这些谜团都亟待解开。 直觉告诉她,只要理清了这些,这本书中的问题就全都能迎刃而解。 此时的旃檀林和以后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当时任薇还能御剑飞行,如今只能靠着两条小细腿,待走到了莫如寺,已近日暮。 不同于今后的落败,此时的莫如寺香火繁旺,袅袅香烟漂浮在上空,即便隔着大门也能看见。 不过奇怪的是,寺中一片安静,朱红的大门也紧闭着。 正准备敲门,伴随着浓郁血腥气,唇上突然覆住了一只冰凉的手,这只手并不大,从气息判断,对方并没有比她高多少—— 这是一个孩子。 “别说话,跟我走。” 尼姑更具性价比 她的手很冰,只是捂了这么一会,任薇都感觉自己的嘴巴被冰到发麻。 而且她能感觉到,这女孩身上的伤口正血流不止,温热的鲜血甚至浸透了任薇后背的衣衫,湿黏的触感令人不适,然而任薇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肩头,身后的人便立刻更加用力地掐住她的脸: “不想死的话就别动。” 莫如寺明显有猫腻,身后这小孩似乎也来头不小,但任薇有一种直觉,这女孩不会伤害她。 过去任薇最厌恶直觉行事,在她看来,所谓直觉不过是感情用事的美化,只有一意孤行,固执己见的人才会相信直觉这种东西。 然而自从被转移到这里,她却越来越相信直觉。 这不仅仅是无依无靠时的下策,也是一种称得上合理的,潜意识和经验相结合的判断方式。 这个世界再逼真,也只是书中的世界,只是一个人类依托灵感所模拟构建出的虚假的世界。 灵感和直觉,并不需要那么多科学依据。 她被扣住压在马厩的稻草堆后不知过了多久,余晖自天际散开,落在莫如寺的铜钟上,折出一道灿金的光芒。而在这光芒之中,大门打开,几个僧人走了出来。 起初任薇以为他们穿着红色的僧服,可直到他们走动之间她才发现,原来这僧服本身是柿色,只是—— 被鲜血染成了深红。 为首的僧人带着帷帽,身形高大,在任薇看向他们的瞬间,他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她们藏匿的方位。 微风拂过,黑纱被轻轻撩起,露出了他白皙的脖颈。 “喇嘛,您看在什么?” 这僧人并未搭理身后问话的人,反而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任薇并不清楚他们与这女孩是否是敌对关系,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并不想被这些人发现。 既然如此,就必须做些什么。 随着他的靠近,身后的女孩明显绷紧了身体,扣在任薇脸上的手试图用力,却因着长时间地失血难以维持,最终还是被挣脱开来。 然而没想到的是,任薇挣开后第一件事是将上方的稻草垛扯了下来,压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传来的便是一阵刺耳的哭声。 空蝉早就闻见了浓郁的血腥味,也做好了再杀一个人的准备,只是眼前突然窜出来的一只—— 瞥了一眼抱住他大腿嚎啕大哭的任薇,他挑了挑眉,在心中换了个措辞。 一个,猴子似的,脏兮兮的孩子,着实是让他有些惊讶。 身后一行僧人见状便要来拉开任薇,却被空蝉抬手制止了,他俯下身,捏住了任薇下巴上的淤青,指腹轻轻摩挲而过,语气温和: “小姑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她被血染透的后背明明看上去更为可怖,他却只问下巴上被掐出来的淤青,想来已经看出来那不是她的血了。 任薇虽没见过几个和尚,但空蝉空雀两兄弟的名头不小,特别是空蝉,几乎掺和进了所有重要的事件中,显然是神通广大。 而现在面前这个神神秘秘带个帷帽的和尚,不仅浑身是血地从莫如寺走了出来,还一眼看穿她的状态—— 呵呵,要是早知道这个世界里信佛比修道厉害,她就该去当尼姑,说不定早就把主角团的男人都杀了个精光了。 心里有无数想骂街的话,任薇面上却是含着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有人抓住我要杀我,呜呜呜,哥哥你救救我,带我回家呜呜呜——” “怎么要杀你?” 即便帷帽遮挡住了表情,任薇也能听出他话语间的疑惑。 “她,她就捂住我的嘴,说要杀了我,身上好多血,都,都弄我身上了呜呜呜——” 在任薇张着嘴大哭时,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几乎盖住了她整张脸。他比划了一下,沉思片刻后道: “他居然只捂住了你的嘴,是因为手很小吗?” 任薇几乎要哽住。 不问对方是谁,现在去了哪里,反而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偏偏这种神经病一样的话,却抓住了重点,到底是歪打正着还是故意为之?而且她总觉得,这不是她第一次被这种鬼话给堵住。 不等任薇接着嚎两句,他便托住她的膝弯将她抱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还顺势轻轻擦去了她眼下的泪水,似乎心情很好: “好了,别哭,哥哥送你回家就好了。” “喇嘛,那个逃走了的人——” “嘘,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东西。”他语带笑意,转过头时,帷帽上的黑纱拂过任薇的鼻尖,让她有些想打喷嚏。 “好孩子,你家在哪里呀?” …… 他爹的,虽然她现在是小孩,但听见别人对着自己夹着嗓子说话真的很怪啊! 莫如寺不算偏远,只是中途要经过一片人烟稀少的树林,此时天色已暗,被他抱着行走于其中,任薇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担心他突然发难,又或是故意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 但兵行险招,刚刚如果她不出来,她们两个必然会被认为是同伙,既帮不了对方,还连累了自己。 而且她刚刚也并没有说假话,若这些和尚执意要搜寻,她也无可奈何,好歹有希望保全自己。 这有些残忍——再怎么说,她内里并不是孩童。 但好在所有和尚都跟来了,没有人留在莫如寺接着搜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终于看见了姜府的大门,任薇刚要松一口气,他却略微用力将她抱住,“你的家离莫如寺这么远,你怎么独自一人跑了过去呢?” 心脏紧缩了一瞬,任薇满脸涨红,下意识绞弄起了他帷帽上垂下的纱,“就是——你等会如果见到了我父亲,可千万别告诉他——” “我,我是逃学出来玩——” “姜宜君!” 姜州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怒气冲冲,顾不上在场的众多僧人,大步上前,揪住她的胳膊,当即要把她从空蝉怀中扯下来。 “我已经听说了,你今日在学堂——” “姜老爷。” 他的声音平静淡然,如玉石轻击,姜州鸣心头一动,看向空蝉的瞬间,便收敛了怒色,短而圆的眼睛中漾着笑意: “抱歉,是我失礼了,不知诸位师傅可有落脚之处,不妨来姜府暂住——”说着,他的手顺势搭上了空蝉的手臂,抬眼间多了几分赧然,“这位小师傅,宜君这丫头性子野,想必给您惹了不少麻烦,我在此替她向您赔个不是了。” 啧,又在钓鱼,这该死的基佬世界。 任薇实在是受不了夹在中间,她动了动,便被空蝉抬手扶住了背。 “令爱很乖巧,并没有任何麻烦之处。” 即便已经察觉到任薇想要下去,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朝姜州鸣颔首道:“不过我等近日确实需要寻找暂住之处,就先谢过姜老爷了。” “另外,她今日在莫如寺被歹人所伤,需要医治。” 因空蝉这句话,府中众人都以为她后背伤得极重,但事实上,任薇全身上下唯一的新伤就是被那女孩捏紫了的下巴,其余全都是以前姜宜君挨打留下的伤疤。 姜州鸣做样子叫来的大夫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任薇找借口赶了他几次,他都不肯走。 “老爷嘱咐我,一定得给您医好了才能走。” 医好?如果那后背的血真是她的,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好。 只怕医治是假,审问敲打是真。 总归她也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要看起来足够害怕和慌乱,最多也就是再挨一顿打—— 不,总这样任人宰割也不是办法,她至少要能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该怎么做?打动姜州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那该从谁入手?徐觉光?徐望书?风铃?还是尚未出世的姜星照? 混杂的思绪伴随着吱呀开门声中断,任薇转过头,便对上了空蝉的眼睛。 他没有再带帷帽。 但带了一个纯白的面具。 “怎么这么惊讶?”空蝉并无擅闯女子闺房的窘迫,反而自如地坐到了她的床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散漫道: “过来坐,我给你治伤。” 神秘的人和事物往往会令人产生恐惧,对于眼前这个始终不展露真面目的和尚,任薇更是无法放下戒心。 “谢谢,但我没什么——” 没有给她把拒绝的话说完的机会,空蝉直接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托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这张漂亮的脸,就不该留下任何伤痕。” ! 任薇心中警报直响,她向后躲开了他的手,眼中满是防备。 如果这人是个恋童癖,她哪怕待在姜州鸣身边都比现在安全。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空蝉举起双手,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对你图谋不轨?” 不然呢? 这个人从各个方面来说,都和传统观念里的和尚不同,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出一股邪性,让人无法信服。 她的眼神已经表露了自己的想法,空蝉只好起身,转而蹲在了她的身前,仰着头看她:“放心,我只是觉得你很合眼缘,嗯——或许是你有些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但很奇怪,我想不起来你像谁。” 他双眼放空片刻,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语含笑意:“算了,不说这些,总之你放心,我只是想帮你。” 见任薇低着头不说话,他轻声安抚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苦,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如果是受尽苦楚的姜宜君在这里,说不定真的会被他温柔的姿态打动,但任薇不是小孩子,也不会因为痛苦就失去判断力。 这和尚说要保护她,就必然要她付出代价,而且这代价或许比姜州鸣的毒打更为致命。 “不……”任薇眼神躲闪,怯怯地瞥了眼窗外,嗫嚅道:“我没事……也,也没受苦。” “不用害怕,我们说的话,他听不到。” 空蝉笑着,想抬手摸摸她的脸,见她瑟缩,便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过几日,与我一同离开旃檀林如何?我会收你作养女。” 这和拐卖有什么区别? 而且任薇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逃出姜府,就是因为旃檀林这里有太多未解之谜,她本就没打算离开。 咬着唇犹豫片刻,任薇还是摇了摇头,任空蝉再说什么,她都不抬头也不回答。 “好吧,我理解你的顾虑,别担心,这些很快就不是问题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空蝉便要起身,然而这时,任薇却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今天谢谢你。” 说完,她又很快低下头,“而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今天她听见那些小僧叫他喇嘛,说实话,任薇想赌一把,和故事有关的喇嘛也就那么两个,万一眼前这个就是之一呢?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声,“你唤我蓄青便可。” 蓄青,从未听过的名字。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这代表不了什么,毕竟法号这个东西也不是只有一个或者终身不能改。 不要心急,任薇,你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蓄青哥哥。” 她叫了一句,对方便笑了,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递给了她,“这符能帮你免除疼痛,当然,有我在的话,这张符永远都用不上。” 无视了他话中的引诱,任薇接过黄符,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谢谢蓄青哥哥。” 随便一个喇嘛都能拿出这种好东西,果然当初就该去当尼姑,比累死累活当剑修的性价比高多了。 * 虽然嘴上说着要保护她,但接下来的几日都不见空蝉的踪影,他留下的跟在她身边的僧人,比起保护,更大的作用应该是监视。 这样一来,她也就无法再去莫如寺找那日的女孩。 至于徐觉光,他近日为了姜州鸣的若即若离而阴晴不定,不止是任薇屡次被找茬,就连徐望书也挨了打。 任薇和他当然不熟,只是从他脸上的巴掌印猜测的。 这对夫夫,吵起架来只知道拿孩子出气,真是天生一对。 上学之余把姜府四处逛了个遍,只有一处引起了任薇的注意——在风铃所居住的别院后方,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地井,入口被木板牢牢钉住,但从缝隙中也可以看出,正下方是一条石栈。 一定会通向某处。 如今她和风铃渐渐熟稔,她状似不经意提起时,风铃却抚着肚子,表现地很是不安。 “我听说,那里面都是……” 她压低了声音,“都是老爷打死的下人,他们到了晚上都是要闹的……” “你听到过?” “我没有,但是我害怕……”想到了什么,她黯淡的眼中骤然迸发出光彩,“老爷说了!只要我生下这个孩子,他就会放我走!” 任薇不信鬼神之说,更何况这本书里就没有鬼魂这个物种,她只是想要搞清楚,这个地井通往何处。 这一晚她睡在了风铃的院子里。 夜深人静,她并没有提灯,摸索着向地井走去,恰逢风起,云退月现,她便加快了步子,然而刚要靠近,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她。 “快走,他们要来了。” 画雨楼 被拉着一路奔逃到房中,任薇气都没喘匀,就被她捂住嘴按到了床上。 总共就见了两次,两次都要捂她的嘴,这人跟她的嘴是有什么仇什么怨? 旃檀林的秋夜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因着姜州鸣的苛待,任薇只有一床薄被,盖在她们两个人身上严丝合缝,想要借此掩蔽身形,实在是有些勉强。 这女孩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她与任薇对视了一瞬,终于松开了手,贴到她耳边低声道: “不要发出声音,装睡。” 她说完,便紧紧地盯着任薇,直到见她点了头,这才起身,眨个眼的功夫便不知所踪。 来不及惊讶,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外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任薇闭上眼,竭力放缓呼吸,从枕头上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她这几天怎么样?” 是那个名为蓄青的和尚。 “她没有去过姜府和学堂之外的任何地方,逃学了几次,都被抓了回去——” 听到这里,蓄青应该是笑了,语气也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就这么厌学?将来怕是大字不识。” “罢了,以后我都会教她的。” 短暂的停歇后,他的声音压低:“今晚不用守着她了,正事要紧。” 直到他们离开,房门口再没有一点声息,任薇都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中默数着。 1. 2. 3 …… 安静和紧张会让时间无限拉长,煎熬了近叁分钟后,她的脖颈上传来一阵温热—— 蓄青果然回来了。 纤长的手指轻易地握住了她的脖子,渐渐收紧,却又控制着力度,只是把玩似的轻轻捏了捏她的喉咙。 好在,他对脖颈的兴趣并没有维持太久,指腹沿着她的颈动脉向下轻滑,从锁骨到胸口,最终停在了她的心脏上,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规律地敲击着。 他的手指温热干燥,任薇却仿佛感受到了凉意,从他的指尖渗透进她的皮肤,刀刃一般划过,引起细密的刺痛。 无论是言行还是身份,这个人都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她甚至怀疑蓄青早就发现了她在装睡,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捉弄她,等到她忍耐不住的时候,他就可以嘲讽一番,再顺手杀了她。 但谎言只有自己也相信的时候最逼真,任薇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只是麻木地继续在心中默数。 “睡得真熟啊。”他轻声低喃。 此时倒真像是个心怀慈悲的和尚了,任薇腹诽着。 但她确信蓄青是个狡猾奸诈的人,因此即便他再次离开,她依旧闭着眼不动弹,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 “姜宜君,姜宜君——” 一个激灵,任薇睁开眼,便对上了女孩的脸。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玉兰般柔润的瓜子脸,雪肤粉腮,细眉圆眼,再加之眼尾下垂,使得眉目间自然地笼着一层淡淡的郁色,无辜又清纯。 是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长相。 此时已是后半夜,室内一片昏暗,任薇怔怔地看了半晌,无法从她脸上见到任何人的影子,难掩心中失望,没忍住叹了口气。 没关系,毕竟这里目前和主线没有任何交集,遇不到认识的人很正常,往好处想,至少眼前这女孩对自己明显没有恶意。 而且她刚刚还救了自己。 想到这里,任薇当机立断,将压在心里的问题统统抛了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莫如寺又发生了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房间?” 面对任薇连珠炮一样的提问,她神色不变,挨个回答道:“十二,报恩,异教徒,不能告诉你,我一直在观察你。” …… 任薇在脑子里将问题和答案一一对应后,深吸了口气,“你是画雨楼的人?” 她这话一出,十二始终冰冷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能称之为“惊讶”的神态,她蹙起眉,右手也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你如何知晓?”—— 十二 根据网文套路,起这种数字姓名的人有90%的概率是杀手。 这本书中,任薇目前能接触到的杀手组织只有画雨楼一个,并且当时他们找到的线索恰好指向了旃檀林,再加上十二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能力——她的身份简直和写在了脸上没区别。 画雨楼绝不是个好地方。 但那日在莫如寺,若不是十二出手阻拦,她恐怕会被蓄青一行人抓个正着。甚至就在刚才,她又救了自己一次。 至少,能够确定的是,十二对她并没有敌意。 “我如何知晓的并不重要……”目光自她握着匕首的手上掠过,转而落在了她腰腹之间,任薇呼吸一滞,忽地想起了那日后背黏腻的血迹。 该说杀手都是天赋异禀吗?作为并无灵力加持的凡人,受了那样重的伤,不过几日,不仅恢复如常,还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姜府,实在是令人惊叹。 “你的伤,好些了吗?” 注意到任薇的打量,十二神色不变,双眼清凌凌地望着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平静道:“你有求于我。” “是关于那些和尚,还有后院地井的事。” 她陈述的语气过于淡然,仿佛早就料到任薇想要说些什么,“这些都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打探?” “既然你一直在观察我,你应该知道,我父亲很讨厌我。而且我马上会有一个弟弟,待他降世,这府上便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任薇捋开单薄的衣袖,细瘦手臂上,陈年累积的伤痕交错,最长的一道几乎横贯整个小臂,泛着乌色,像一柄嵌进了皮肉的剑。 她轻轻抚摸过这道伤疤,垂下眼苦笑道:“自母亲去世后,这世上再无人会爱我护我。” 十二拧了拧眉,收起了匕首,似乎有些犹豫:“那群和尚并非善类,了解这些事,不仅不会改变你的处境,甚至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我知道,我也不是为了自己,我只是——” 任薇说着,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声音发颤,“我只是想要找到我娘,虽然所有人都说她是病死的,可我知道,她根本没有生病!她就是在那个后院消失的!那个地井,肯定就是有问题!” 她眼泪汹涌,却不得不压着嗓子哭,只能发出几声脆弱的呜咽,“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 任薇其实根本不了解姜宜君过去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为了表现得符合一个七岁孩童的状态,她必须要有一个天真又惹人怜爱的理由,好借此来打消对方的疑虑。 据她所知,姜宜君的母亲的确是突然消失的,并且府中上下对此缄口不提,其中必有隐情。而纵使画雨楼眼线遍布,从十二的态度来看,她对于姜府也并不了解。 如此一来,任薇所说的这些半真半假的话,她都无从对证。 “求你了……” 任薇面上依旧哭得凶,正在心里预演着其他问题时,一方手帕递到了面前。 泪水滑落,眼前的画面从朦胧变为清晰。 任薇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二见任薇还是怔怔地流泪,只好抬手为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轻声道:“我会帮你的,别哭了。” “真的吗?” 自开始在穿书局工作后,任薇就总是这样,既祈求一件事情的成功,又警惕过程的顺遂。此时对方同意得太轻易,她难免感到怀疑。 “真的。”十二看起来与她年岁相仿,但还是高出一些,弓着腰细细地为她擦着泪,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 “我也在找我的母亲。” “可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她闭了闭眼,努力拉平声线:“我甚至不知道我与她分别了多少年。” 任薇没想到乱编的理由居然正巧对上了十二的心结,她眼睫颤动,直接握住了十二的手,含着泪安慰道: “我相信,你也一定能找到她的。” * 据十二查探到的信息,像风铃院子里这样的地井,在旃檀林共有二十二个之多,她已经去过五个,其中一个正位于莫如寺。也恰是因为去寻这地井,她才遇上了蓄青一行人在莫如寺大开杀戒。 “可莫如寺一切如常,并没有听说出了什么事啊。” 这种灭门惨案,在旃檀林中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出,甚至日日还有人去莫如寺烧香礼佛,实在是奇怪。 “因为莫如寺已经全部被换成他们的人了。” “他们是谁?” “空蝉喇嘛的信徒。” “空蝉?” 趁着近日徐觉光失魂落魄,任薇又从学堂后方的狗洞里逃了出来,跟着十二躲到了一处暗巷。 十二随手掏出腰间的匕首,拿起身旁的一根腐木直接刻了起来。 “就是这两个字。” “……” 任薇发出疑惑,是惊讶于空蝉势力的强大,没想到十二直接给她这个“文盲”上起了课。 但这倒也提醒了她。 “十二,我们不如把已经知道位置的地井标记出来,方便我们之后接着找其他的。” “这样很危险,”十二抿着唇,“若是这舆图落入别人手中——” “放心,我来记,保证别人看不出来。” * 众人随着武招财的指引来到了莫如寺。 还未踏进,宗照锦的脸色便已经泛青。 这里的一场噩梦彻底摧毁了任薇对他的信任,她的失踪,更是让他心中自责不已,可偏偏他是道霄宗宗主的首徒,偏偏他必须担负起拯救俗世之人的责任。 就算是与他同行的这些人都还能有喘息的时刻,唯独他—— 他的私情,必须排在最后。 “就是这里了。” 眼前是一个破旧的地井,用来封住入口的木板早已腐朽,只是用剑柄压下,便瞬间崩断。 肖敏敏看着一片漆黑的通道,忍不住皱眉道:“这里面是什么?” “只能进去才能知道了。” 宗照锦握住剑,转头便发现武招财看着手中的舆图发呆。 作为唯一一个能够看懂这张奇怪舆图的人,宗照锦对她不是没有怀疑,因而对她的状态也格外在意。 “武师妹,可是有什么问题?” “不,”武招财收起舆图,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里可能什么都没有。” 地井 莫如寺的地井入口仅一人宽,两侧涂有朱漆的石壁也早已斑驳不堪,不过是轻轻触碰,便大片大片的脱落,窸窣落了一地。 可令人惊奇的是,即便所见之处都表现出尘封多年的模样,这地井中却既无腐气,也无浮尘。 一行人屏气凝神,一步步向深处走去。 而在狭窄通道的尽头,视野骤然明亮——这是一间圆形的石室,拱顶嵌着数十个夜明珠,佐以形状各异的琉璃,将光亮四散开来。中心则是摆着一抬朱红的棺椁,色彩艳丽,面上积着一层湿润的细沙。 “不是说可能什么都没有吗?” 今明凌先前在唐嵶川那受了气,此时便迫切地想要找到发泄的出口,言语之间满是怨愤: “我看这棺材,倒像是刚挖出来的一样,不如打开看看,说不定能蹦出来一个活人呢。” 虽说是抱着查探的心思进入了地井,但贸然开棺于情于理都不可行,宗照锦环顾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穹顶的繁复花纹上: “你们可见过这种图腾?” 宗照锦话音刚落,今明凌便径直看向了唐嵶川,神色莫名,隐约带着挑衅之意:“不如问问唐嵶川?” 他虽不能确定唐嵶川到底是不是魔族,却也坚信对方绝非善类,在旃檀林遇到的怪事,他都不管不顾地算到唐嵶川头上,“唐师兄,应该对这些旁门左道很是了解。” 今明凌明显话中有话,对唐嵶川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针对,是他也已经知晓唐嵶川的身份,又或是单纯地起了争端?肖敏敏更倾向于前者。 但此时显然不是纠结这一点的时候,宗照锦闻言也只是略一皱眉,瞥了眼唐嵶川,低声道: “师弟,你可有头绪?” 如今面对今明凌的冷嘲热讽,唐嵶川只觉得可笑,他嗤笑一声,转而抬起头,视线在那零碎的花纹上停留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曾见过。” 魔族咒文图腾种类繁多,但穹顶这一花纹太过细碎,一半由朱砂绘制,实在是罕见。而且一般来说,越是威力强大的图腾,越是难以看清。他们也不过是能看出大致形状,若是由凡人来看这花纹,约莫只能看出一堆乱线,更罔提内容了。 莫如寺早已破败,下方却藏有这样一个神秘的地井,建造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名为“育香阁”,又是何意义? 石室内被光亮充盈,每个人都只剩脚下浅浅的一道影子,像是一枚枚棋子。 肖敏敏时刻注意着唐嵶川的动静,跟随着他的视线,她同样将目光移回了顶部的花纹。 盯得久了,在她眼中,朱红色的纹路突然开始转动,逐渐拼成了一朵莲花。只是不待她再细看,眨眼之间,一切恢复如常,仿佛刚刚所见的不过是她的幻觉。 “既然看不明白这诡异的图腾,不如把这个棺材打开看看。”今明凌心中并无多少对生死的敬畏,在他看来,打开死人的棺材和敲门走进别人家区别不大——不过是前者没有办法拒绝罢了。 尽管此处光线明亮,却令人下意识地感到不安,他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刻,不等其他人阻止,当即挥手要移开棺盖。 然而在此之前,棺盖先一步被人从内部打开,盛骄坐起身,在今明凌讶异的眼神中朝他笑道: “好久不见呀。” 今明凌下意识退了两步,随之而来地是强烈的厌恶,他向来不喜盛骄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猛地离他这样近,更是不适:“你怎么在这里面?” 不止是今明凌,其他人心中对此也满是疑惑。 就算是忘尘仙尊从魔族手下逃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地井的棺椁中? “当然是子弦带我来的,我们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们好久呢。” 盛骄眼神娇媚,与平日里忘尘仙尊清冷出尘的模样截然不同,听见他这样亲密地唤着乐正子弦,又想起他曾让任薇受的伤,宗照锦神色越发凝重: “乐正门主?” 伴随着盛骄的一声娇笑,自漆黑的通道中传来一道短促的女声。 * “啊——” 尽管这声音下意识压低了,仍难掩稚嫩。 十二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了深邃幽暗的通道。 待任薇从黑漆漆的通道中摸索出来,她已经在石室内等了许久。 见任薇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思及刚刚那声低呼,便知道她是摔着了,十二上前替她抹去了额前的灰痕,叹了口气道:“不是说了你不用跟进来吗?” 十二此前没能进入这地井,今日好不容易趁莫如寺众僧人休憩,又恰逢蓄青不在,便悄声进了莫如寺,打算再探一次。 可谁知任薇也偷偷跟了上来,即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在地井入口等着……最终果然还是不听话地跑了进来。 任薇知道十二是为她着想,但旃檀林的谜团太过复杂,她无法告诉十二更多,也必须亲眼见到这地井中的模样才能放心。 相处这几日,她已经摸清了十二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当即拉着她的手委屈道: “我一个人在外面也害怕啊,而且我发誓,我能保护好自己——”说着,任薇自怀中掏出这段时间从蓄青那断断续续薅过来的几张黄符,一一数给十二看: “你看!这张能隐匿身形,这张能移形换影,对了,我已经将位置定在我房中了,如果有危险我们就一起逃!还有这张,这张能让我免于疼痛——” “好了,我知道了。”眼见着任薇越说越起劲,十二没忍住打断了她的流水账,说完,见她还是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只好松口道:“我没说要赶你走,只是你要记住,万事以性命为重。” 比起昏暗的隧道,这零散嵌着几颗夜明珠的石室算得上是明亮,只不过从一旁落了灰的铁锹木桶等工具来看,这里的修建大概已经中止了一段时间。 十二不过粗略扫了眼石壁,便将目光定在了顶部绘制了一半的花纹上。 即便她们日渐熟悉,追问过多仍难免引起怀疑。因而,画雨楼交给十二的任务,十二从未提起过,任薇也识趣地不去打探。 但此时见她眉头紧皱似是陷入沉思,任薇便适时发问道: “十二,顶上这些线是什么?” “不是线,这是还没有画完的阵法,用来使人魂魄分离。”十二声线平稳,仿佛在说的不过是日常琐事, “那——”任薇心中并无太多惊讶,面上还是做出畏惧的模样:“我,我们进来会不会死啊——” “不会,这阵只对修士起作用。” * 从莫如寺的地井出来后,任薇就有些魂不守舍。 每一次她以为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得到的便是一个新的谜团。所有的秘密一环扣着一环,只要解开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其余的自然会迎刃而解,可偏偏每一环都像是蒙了层纱,雾里看花,徒增焦灼。 “宜君。” 正要踏入房中,蓄青的声音便自上方响起,任薇抬起头,他恰好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宽大的手掌将她的视线都蒙蔽,只能听见他含着笑意道: “要不要随我去后院的地井看看?” 黑雾 蓄青又换回了帷帽,若隐若现的黑纱之下,皮肤苍白到近乎刺眼。 因为他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任薇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从一开始,蓄青对她就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尽管他表现得友好而亲切,任薇却并不能从中感受到多少善意。他太强大,太神秘,与之相比,此时的任薇是个真真正正的凡人,除了成年人的思想,她一无所有。 因此,面对蓄青,她不仅要时刻保持警惕,还不得不强装松弛。 就像现在,明明心绪翻涌,任薇还是要保持平日里怯懦的模样,低着头支支吾吾道: “我,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蓄青蹲下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像是将她捏在了手心,语气温和:“别害怕,我只是需要你帮我做一件小事,不会为难你。” “而且我已经与姜老爷说过了,他也不会因此责罚你。” 即便有帷帽遮挡,任薇仍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柔和的语调,放低的姿态,都不过是掩饰。 看似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实则没有给她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果不其然,不等任薇再开口,蓄青便径直将她抱起,大步向后院走去。 十二白日里并不会一直跟在她的身边,若是明目张胆地留下标记,恐怕蓄青手下的那些和尚反而会率先发现端倪。 蓄青给了哪些符篆,每一张如何使用,任薇早已烂熟于心。没有灵力,她能做的只有将这些符篆的作用最大化。但毫无疑问,如果是对上蓄青本人,她绝对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如果他真的动手,她要如何才能逃走? 十二能发现她被带去了地井吗? 怎么才能保全性命? 蓄青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基本上他说三句,任薇才会嗫嚅着答上一句,他也没有丝毫不耐。 后院向来冷清,一路上,他们没有碰见任何人。直到穿过长廊时,任薇才捕捉到一抹熟悉的浅蓝色衣摆。顾不上还被蓄青抱在臂弯中,她趴在他的肩头伸长了脖子,当即大叫道: “风铃姐姐!” 她这一声,不仅让拐角处的风铃停下了脚步,蓄青也同样站在了原地。 “宜君?” 风铃走向他们,先是有些疑惑,在将目光转向蓄青的瞬间,她的脸上便骤然现出一种崇敬乃至于痴迷的神态。 “孩子可还好?”蓄青先开了口,慢悠悠的,温和而疏离,态度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多亏了您,”风铃抚着肚子,眼中满是柔情,“他安分多了,只是偶尔还是会闹得厉害,让人头疼——” “就快了,烦请夫人暂且再忍耐几日。” …… 哪怕只是短短几句交流,也不难看出风铃对蓄青极为信任。除了最初看向任薇的那一眼,她的目光再也没有从蓄青身上移开过。 任薇叫住风铃的本意是让她作为目击者,既能让蓄青有所顾忌,也能让她不至于下落不明。可现在她终于意识到,整个姜府恐怕早就已经在蓄青的控制之下了。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吗? 他只是不在乎。 这该死的游刃有余的模样,简直和季祉辰如出一辙。 像是猛然察觉她的怔愣,蓄青抬手拂开了她垂落在额前的发丝,颠了颠手臂,轻声问道: “怎么了?” 隔着帷帽,任薇定定地看着他,心中翻涌的怒意不断蒸腾,化作一股强烈的勇气——既然他已经规划了一条避无可避的道路,那就干脆走上去。 她绝不会输。 “蓄青哥哥,我们不是还要去地井吗?” 姜府后院的地井入口和莫如寺并没有什么区别,深而窄的通道将光亮尽数吞噬,隐隐向外渗着阴凉之气。 蓄青抱着她,逗孩子一般,近乎慈爱地轻摇着手臂,把她往前晃了一下,“害怕吗?” “有点……”任薇紧抓着他的衣领,眼中流露出几分畏惧,声音也适时地带上了哭腔:“里面是什么?”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笑了一声,带着她踏入了这望不到头的黑暗中。 眼前一片漆黑,任薇紧张到头皮发麻,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不该有的兴奋与期待。 从进入道霄宗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成为了她涂写的画布。即便有诸多谜题,有不少强于她的人,她也从未被动地遵循既定的轨迹。 这种不断挣脱束缚和规则的感觉令人愉快,她几乎快要忘记了无能为力是怎样的体验。 而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只为自保,更是久违。 她精神紧绷到极致,蓄青却忽然开口道: “你总是会让我想起一个人,认识他时,他和你年龄相仿,同样好奇心旺盛,还喜欢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你知道吗?他一直告诉我,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他说,我应该想办法去那个真实的世界。” 通道中昏暗安静,只有蓄青规律而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与任薇的心跳声同频。 “宜君,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无论蓄青这番话是否存在试探的意思,可以确定的是,他知晓穿书者的存在,也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 天道怎么会放任这样的存在? 来不及细想,失重感骤然袭来,眨眼之间,蓄青已经消失无踪,只余任薇一人站在了亮堂堂的石室中心。 墙面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琉璃碎片,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强光。 任薇仰头,果然见到了与莫如寺地井中相似的花纹。 不同的是,她能看清这个花纹的具体模样—— 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自中心一分为二,左边如血般鲜红,右边则是沉闷的纯黑,在道道交汇的明光中,它仿若有了生命,不断旋转,不断张开,直至全然绽放。 而那鲜红与深黑的颜料也随之雨点般滴落,砸在任薇眼下,顺着面颊滑落,很快化作袅袅烟雾,将她一圈圈缠绕在中心,又逐渐拧成了无数股红与黑相间的绳,人头蛇尾,厉鬼似的呼啸着。 将整颗心悬了许久,此刻任薇反而感到出奇的平静。 如果是进入这个身体之前的她,一定会不屑地说一句“不过如此”。 因为处在漩涡中心,她的衣衫翻飞不止,如雀鸟的翅膀,扇动着发出猎猎声响。 任薇手中攥着明黄色的纸符,却并不急着甩出,只是沿着墙角跑动躲闪,双眼紧盯着半空中游龙似的道道黑雾,毫无惧色。 只是这些黑雾体积过于庞大,即便她身形灵活,也仍不可避免地被它们的边缘扫中。呼吸之间,黑雾刮过的地方便如烈火上身,自皮肉中渗出灼热尖刺的痛感,不断扩散,但任薇只是飞快地往胸口贴了张屏蔽痛觉的纸符,并没有因此而停下。 一次,两次,三次…… 她终于承受不住跪倒在地时,这些黑雾仿若受到了鼓舞,三四只纠缠在一起直直地向她奔来。 唰的一声。 伴随着道道尖利刺耳的呼嚎,这几道黑雾自下而上燃起熊熊烈火,霎时间消散。 这御火纸符只有一张,任薇已经尽全力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 剩下的便都是些防守型的符篆,她只能且躲且用,只退不进。其余的黑雾仿佛也发觉到她的颓势,冲撞的频率越来越高,只待她山穷水尽。 由于任薇始终贴着墙面行动,其上镶嵌着的琉璃被她撞碎了不少,边缘染上了鲜红的血迹。 原本明亮到晃眼的石室,光芒逐渐暗淡,透着隐隐的红。 “赌一把吧。”任薇心想。 她闭上眼,将掌中淋漓的鲜血抹在了符篆上。 分魂 鲜血很快浸透了手中的黄符,其上绘制的咒文消失了一瞬,随即被点燃般变得焦黑,边缘不断卷曲。 人血在各类宗教中往往都承载着特殊的寓意,过去所执行的任务中,也有不少以血增益的歪门邪道。任薇能感觉到,这张符正在吸食她的血液。 浓烈的血腥气自她身上弥漫开来,逐渐飘散。 呼吸之间,都像是呛了一口血水。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雾乍然变得焦躁,顶上人头原本模糊的五官开始清晰显现,像是要从中剥离一般不断拉扯,发出极大的嗬嗬声,随后又扭曲成一团,在石室内胡乱地冲撞。 但和刚刚一样,无论它们如何撞击,一旦接触到墙面便顷刻弹回。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将它们牢牢阻隔在外。 即便屏蔽着痛觉,大量失血所带来的四肢发软仍不可避免,但任薇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依旧一步步躲避着已然陷入狂乱状态的黑雾。 再等一等。 身体越来越沉重,最初的信心几乎被浓烈的自我怀疑淹没。 不,会起效的。 只要再坚持一会—— 额头猛地被击中,任薇整个人几乎是被甩到了墙壁上,撞得胸口都发麻。灼热的鲜血蜿蜒着流进了眼中,模糊了视线,可这一瞬她反而看清楚了—— 这些黑雾上的脑袋不是什么妖魔,而是真正的人。 他们稚嫩的面容一次次挣脱雾气,又被猛地掩盖,像是痛苦到了极致,嘶哑的呼啸中藏着尖利的哭喊。 “娘——救我——” “娘——” …… 孩童清脆的哭啼声逐渐清晰,饱含痛苦与怨恨,潮水般不断挤压着任薇的喉口。想来多年以后那些失踪的孩子,也与这个古怪的石室有关。 呼吸越来越艰难,腥甜味充斥在口中。 毫无疑问,在她彻底窒息后,她也会成为这些黑雾中的一员。 她不会死的。 等一等。 再等一等。 她一定不会死在这里。 眼泪无意识地淌出,粘稠的鲜血粘在睫毛上,让她只是眨眼都感到费力,视线也越来越迷蒙,可任薇始终不愿闭上眼睛。 她真的不会死吗? 真正濒临死亡时,大脑已经无法再转动,只剩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仍不愿放弃她。 任薇很少怀念过去。 她经历过太多世界,属于自己的过去早就已经消磨殆尽,只要一追忆,首先闯入脑海的都是扮演他人的片段。 可现在,尘封已久的,独属于她的记忆却不听使唤地在眼前闪过。 蹒跚学步时,妈妈在前方张开了手臂; 跟在姥姥身后打转,故意把泡泡吹到她的脸上,得逞之后笑个不停; 拿着第一名的奖状和老师合照,结果定格的瞬间正好闭上了眼睛; 穿着学士服,把帽子抛到半空却害怕地躲开; 被穿书局录用时,兴奋得整晚没睡着…… …… 回忆像是卡壳的磁带,用不真切的声音,晃动的镜头,跳跃着将她短暂的一生播放完毕。 初出茅庐时,她是怎样天真地以为,不公平的只是书中的世界。后来,她又是如何流着泪,幻想着公平降临。 到最后,她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生活着。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陷阱,可在这里,她第一次不顾一切地寻求自由。 原来我才25岁啊。 任薇忽然发觉,她一直都在强撑着不去恐惧。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条注定千难万阻的道路,所以她不能害怕,不能退缩,即便再危险的境地,她也不能绝望。 她总是安慰自己大不了死路一条,所以用散漫的态度包装起人性中求生的本能。甚至会主动地直面危险,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小说里常常会有的又疯又狠的角色,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信以为真。 发现自己被丢弃在这个世界时是这样,在擂台上激怒唐嵶川让他使出致命一击时是这样,刚刚不得不进入地井时也是这样。 可她不想死。 一瞬间,软弱的念头压垮了最后的理智。 为什么要反抗,顺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能活下去不是吗? 当初为什么要和盛骄闹掰呢?哪怕书中的世界再多压迫,现实世界里的她不是有着平凡简单的人生吗? 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地站出来试图改变这个世界?任薇,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你一点也不伟大,一点也不勇敢,你甚至做不到将生死置之度外。 现在好了,要窝囊地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紧握着符篆的五指已经僵硬,在这些黑雾纠集在一起,再一次冲着她扑来时,任薇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浸透鲜血的纸符倒转着甩了出去。 去你大爷的! 抬手揭下胸口的符篆,剧烈的疼痛霎时间席卷四肢百骸,任薇再也站不住,跌坐在墙边,原本快要消散的意识却重新振作。 就算怕死又怎样?诸如盛骄这样的狗东西都还活的好好的,她凭什么要死?她绝不会死在这里,绝不会! 就在此时,那飞进黑雾中的纸符骤然爆发出一阵强光,一道浅色的身影闪现在任薇身前。 已经蓄足力气俯冲而下的黑雾尽数砸在了蓄青的背上,他踉跄半步,嘴角流出鲜血,原本时刻戴着的帷帽也掉落在地。 任薇艰难地抬起头,眼睛被血糊住,只能看见蓄青模糊的轮廓,以及逐渐消失的黑雾。 她知道,她赌对了。 早在刚刚来时的路上,她就已经将转移符与蓄青相连,他或许也察觉到了,但就如与风铃的寒暄一样,任薇的小动作他向来不放在眼里。 也正得益于他的自大,让任薇成功钻到了空子。尽管这张符本就出自他手,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它倒转着也可以使用,而且作用正好相反——将他人转移过来。 通常来说,符篆只能有一种用法,若是毁坏或者翻转都会失效。而像蓄青这样强大的人,早就已经不需要纸符作为媒介,空口便能使咒文生效,自然也就不会再花力气研究已经创造的符篆。 事实上,蓄青也正在思索这个问题。 任薇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惊讶于她能无师自通地以鲜血为引,增强符篆的作用,他也从没想过她能成功。 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小的移形换影,在布满阵法的石室内不会有任何作用。结果任薇不仅成功了,还让他躲闪不及,毫无防备地受了这些童魂的一击。 这一击并不致命,但在他顺风顺水的修行之路上极为罕见。 “你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蓄青蹲下身子,含着笑捏住了任薇的脖子,逐渐用力。 “好孩子,你本来可以死得很轻松的,而且还能有些价值。结果呢?搞得这么狼狈,多可怜啊。” “是……为了……”任薇被血染红的双眼失焦地看着他,声音微弱。 “什么?”蓄青微微松开手,轻柔地拂开了她额前被血糊成一团的发丝,凑近了些。 即便看不清,任薇仍随着他的靠近而转动眼珠,沙哑着嗓子:“是为了,去那个——真实的世界吗?” 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大笑了起来,笑得整个人都抖了起来,连带着掐住任薇的力气也一再松懈。 “宜君啊宜君,我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还真不想杀了你。” “我的确是为了去往那个世界,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完整的阵法。” “原本只要把你的生魂祭出,分魂阵就能完成,我也就能得到一个替我存在的魂魄——” “可谁让你这么不听话,”他话语间的笑意陡然收起,一向温和的声音变得冷厉,“现在就算死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五指骤然掐紧,却是抓了个空。 蓄青的手久久没有收回,漆黑的眼珠迷茫地转了转,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低下头,盯着满地的鲜血发起了呆。 他忽然理解了什么叫做垂死挣扎。 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总能给人惊喜。 再这样下去,他真舍不得杀她了可怎么办? * 因为那一声惊呼,众人齐齐地回过头向通道看去,只见一抹红黑相间的衣袖挥过,将原本在外守候的武招财推了进来。 肖敏敏眼疾手快接住了她,看向乐正子弦的目光也满是戒备:“乐正门主,您为何出现在此?” 当初他便是因为对任薇痛下杀手才被秦补拙勒令关在东临柱山后崖思过,此时与性情大变的忘尘仙尊一同出现,难免不怀好意。 乐正子弦也并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行为,他身形高大,红蓝相间的眼珠微微下撇,满是不屑: “自然是来抓你们的。” 语毕,没有任何缓冲,他当即抽出腰间佩剑,径直向其中实力最强的宗照锦攻去。若是几人合力,未必会落败,然而不知为何,乐正子弦剑风之狠厉远胜于过去,且灵力充沛富裕,不过交手数招,他们便处于下风。 宗照锦心知不是他的对手,正摸向怀中,却听见盛骄笑道:“宗首徒,是在找这个吗?” 他指腹用力,手中的玉珏便碎成了齑粉。 不等其他人再找,盛骄当着他们的面将几枚通信玉简都捏碎,又极为嫌弃地甩了甩手,“正派人士用的东西,拿着都有点恶心。” “那些失踪幼童也是你们所为?”宗照锦干脆收了剑,看着盛骄,眸色冷淡。 “幼童?”盛骄并不看他,只是款款向一旁若有所思的唐嵶川走去,“比起那些没什么用的孩子,宗首徒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他将手轻轻搭在了唐嵶川的肩上,歪过头,笑得如稚童般天真:“你说对吧?少主。” “我们可是要把宗首徒一分为二呢。” 浮沉 与十二一同查探的途中,她们发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 旃檀林地势平坦,背靠着蜿蜒高耸的花苏山脉。或是凡人对山中野兽本能的畏惧,到了山林边缘,只零星散落着几间屋子,大多还破败坍塌,想来屋主人早已搬离。 当时她们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费了不少心力爬上山,果然什么也没有寻到。只是偶然发现了这由几块巨石搭靠形成的天然山洞,稍作休整。 任薇早就料到会有遇险的一天,当时便留了张转移符与此处相连。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几乎是将身体拖到了山洞深处,屏息了片刻,没有听见多余的动静,任薇这才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思考。 从蓄青刚刚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不是发现了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更像是纯粹地倾诉。毕竟他自认为离成功一步之遥,而她必死无疑,多说几句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一想到蓄青临门一脚扑了空的吃瘪模样,任薇就有些痛快——这种习惯了一切尽在掌握的天龙人,恐怕要因为这次的失手而内耗好一阵。 她不至于觉得自己掰回一局,但哪怕只是让蓄青摔个跟头,也能让她士气大振。 只可惜,以她现在这个状态,如果没有什么机缘,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工作以来,她从未使用过所谓的“应急转移”,在这个不知名的时间线里死亡,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就此消失,还是回到她的身体里? 总归不可能是回归现实世界,她连系统都没有。 “咳咳——” 伤得太重,鲜血自肺腑之间涌出,她不过是略微俯身,便不受控制地呕出一汪血来。剧烈的呛咳声在山洞内回响,待任薇终于缓过神,身前的泥土已经被鲜血侵染得乌黑,几只蚂蚁爬了过来,在血地上徘徊着。 有七只……不,居然有九只蚂蚁。 蚂蚁会被血吸引吗? 或是因为人生的走马灯在地井中就已经结束了登场,神经最为紧张的存亡之际过去后,在这种呼吸都痛得发抖,只能静静等待死亡的时刻,她居然还有心思想这种问题。 会有人碰巧发现她,又碰巧能救她吗? 不过小小地祈祷了一瞬,任薇便很快否决了这一幻想。这荒郊野岭,就算真有人,也只怕是来要她命的蓄青。 十二还不知道她在哪里吧。 如果她回不去了,那个已经被她改得乱七八糟的主线该怎么收场?肖敏敏能成功报仇吗?再不济也得护住自己的灵丹,千万别像原剧情里一样被剖了丹…… …… 因剧烈疼痛而清醒的意识再次模糊,为求生所爆发的力量也已经用尽,任薇双眼眨也不眨,那几只蚂蚁却渐渐地重了影,在她视线中摇摇晃晃,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有成年人双足一般大小。 超级变异大蚂蚁。 失去意识前,除了“要死了”这个想法外,任薇脑子里只剩这么一句话。 再睁开眼,身体不仅没有感知到疼痛,反而轻松了几分,身上的浊气似乎都荡涤一空。 她这是回到原本的时间线了? 任薇刚要坐起身,便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后背,柔声道:“小心些,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呢。” 盯着自己依旧短小的手掌,加之耳边熟悉的嗓音,任薇原本还有些迷蒙的思绪登时清晰,她转过头,看清这人的脸时禁不住睁大了眼睛—— 老妇人一头鹤发简单地挽成髻,即便脸上皱纹沟壑层迭,双眼却是明亮莹润如孩童,让人不自觉心生亲近之感。 竟是浮兰道师! 她依旧是任薇当初在道霄宗所见的模样,只是此时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乍一看与凡间老妪别无二致,但体态轻盈,容光焕发,眉目间凝着柔和与温情,光是这几点就能让任薇确定: 这就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浮兰。 “怎么了?” 浮兰见她一直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只当是幼童懵懂,便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姐姐,她是不是醒了——”伴随着清亮的声音,一个同样身穿布衣的少女撩开布帘走了进来。 任薇这才发现,这屋子四面破漏,门口更是简陋地由一块麻布遮住,姑且算是起到一点遮挡的作用。 而少女似乎也对此很是嫌弃,她拍了拍肩上的灰,噘着嘴凑到了浮兰身边,“姐姐,我们都已经到旃檀林了,是不是不用这么节俭了?” “你看看,我这衣服都补了好几处了——”她模样清丽雅正,撒起娇来也是娇柔可爱,狐狸似的狭长眼睛微微眯起,扯起衣摆委屈道。 “我这么漂亮,你忍心一直让我穿这种丑衣服吗?” “你忍心吗?忍心吗?” “好了,等会就去给你买,”禁不住她死缠烂打,浮兰语气无奈,神色却是实打实地宠溺,她拍了拍少女的头,笑道:“在小姑娘面前也不嫌丢人。” 说着,又看向任薇:“我名为浮兰,这是我的妹妹——” “我是沉兰!小孩,你叫什么?怎么会伤得那么重?又怎么一个人跑到那大山里的?”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任薇只注意到了一点: 这跳脱的少女居然是毋蒙柱山里那个绝命毒师沉兰。 虽然不知沉兰日后为何会变成那副苍老的模样,但此刻任薇只是个绝处逢生的凡世孩童,更提不上与她们相识。 一瞬间,眼泪溢满了眼眶,“我叫姜宜君,谢谢你们救了我,我……” 她俯身想要行礼,却被浮兰一把握住了胳膊,“实不相瞒,我们二人是修士,既有心勘破大道,便绝没有见死不救之说,遇见你更是缘分,你不必为此感念。” 一次性遇到两个熟人,而且碰巧救了她,她确实是命不该绝。 “哎呀,说得这么文绉绉的,这小孩听不听得懂都成问题。”沉兰眯起眼,上前捏住了任薇的脸颊,轻轻扯了扯,笑得灿烂:“我还是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被伤成这样的?这些伤口沾染着魔气,凡人可做不到。” “沉兰——” “好了好了,我是看她长得讨人喜欢才捏一捏,”浮兰不过叫了一声,她便收回了手,眼睛却还盯着任薇的脸,带着几分可惜。 “但姐姐你不想知道吗?我们一路追到旃檀林,不就是为了这个?如果不抓紧机会问清楚,恐怕会有更多无辜之人被波及。” “可宜君此时伤势未愈,我们还是先让她歇息片刻——” 任薇拉住她的衣角,颤声道:“是一个叫蓄青的和尚。” 从浮兰沉兰的对话可以推测,她们二人同样是为了拯救失踪幼童,清缴邪祟而来,蓄青显然就是她们所追查的对象。 在这个时间线中,罪魁祸首是蓄青。 那么在多年以后的剧情线中,蓄青所对应的角色是谁?是谁再一次大肆抓捕幼童用以制作邪阵?这个分魂具体又是怎么一回事? 任薇想要搞清楚这些问题,就必须再一次进入漩涡的中心,而有浮兰二人相助,别的不说,至少可以保障她的人身安全。 “蓄青?”沉兰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和尚啊……” 她眨了眨眼,突然发问:“是不是一个总是戴着面具的男人?” “是,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脸,而且,他说他要杀我,是为了完成一个阵法,要分出一个魂魄。” 任薇下意识将有关“真实世界”的内容隐去,说多错多,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必须尽量隐藏自己的身份。 待她说完,二人对视一眼,浮兰神色凝重,若有所思,沉兰则是轻嗤一声:“空蝉这妖僧,名字还挺多。” 空蝉。 果然他就是空蝉。 任薇只觉豁然开朗,以至于十二冲进来时,她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们是何人?” 十二抽出匕首,二话不说护在了任薇身前。 便是在画雨楼时学会了一招以香寻人,她也找了整整一日。见到山洞中那遍地乌黑的血迹时,她只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幸好手中的香针并没有燃尽,说明任薇还未气绝,她总算是寻了过来。 十二身上同样染着斑斑血迹,此时挡在她身前,像一只斗志昂扬的小兽,任薇心中止不住一动,她拉了拉十二,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是她们救了我。” 闻言,十二才收起满身杀气,将匕首插回腰间,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抱歉,刚才是我莽撞。” 浮兰摆了摆手,笑意温和。一旁的沉兰却忍不住揶揄道:“护的这么紧,还以为我们要吃了她呢。” 十二仍背对着她,任薇只能看见她通红的耳廓,以及后背仍在隐隐渗出的血迹。 “十二,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爱的代价 “我并无大碍。”十二侧过身,神色如常。 自与十二相识,她鲜少有感情波动,刚刚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眉目狠厉,便已经是任薇所见过她最急切的模样。 当初莫如寺初见,十二也是鲜血淋漓,却还是强撑着拦住了她。 这人似乎无论受多重的伤,都会做出一副无伤大雅的模样。 “我不相信。”说着,任薇支起身子便去抓她的手臂,然而只是轻轻碰上,十二就下意识地瑟缩抽动了一下,唇色更是一瞬变得苍白。 沉兰在一旁看着,趁十二不备,抬手便擒住了十二的后颈,将她如云乌发撩开,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你竟然还能活着找到这里来……” 自穿书以来,任薇自己受过的伤不计其数,久而久之,也麻木了几分,但看着眼前的景象,仍禁不住红了眼眶。 十二身形消瘦,整个后背几乎全然被黏腻的鲜血覆盖,焦黑狰狞的伤口从肩头横亘到腰下,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着与衣衫粘连在一起,仍有血水不断渗出,堆积在腰间,凝成了一片粗粝的痂。 而这只是她背上最为显眼的一道伤。 “你到底伤得有多重?” 任薇看着她,声音发颤,抬起手,却根本不知道能触碰哪里。 见她要哭,十二想转过身将后背遮挡起来,又挣不开沉兰的钳制,只能垂着头低声道:“并不致命。” “这还不致命?”沉兰目光自她们二人间打转,摇着头,“小姑娘,不是我吓你,旧伤迭新伤,你要是再折腾一会,恐怕她见到的就是你的尸体了。” 此言一出,十二也无法再反驳,干脆紧抿着唇不吭声。 浮兰叹了口气,抬手自十二额前拂过,手心温暖干燥,带起些微光芒。 “你想必也是蓄青所伤。” 待这老者的手放下,十二明显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凉意自眉心散开,极大地减轻了身上伤口的灼烧感。 “是,我昨日发觉宜君失踪,途中与他打了个照面,便受了些伤。” 十二朝浮兰拱手道谢,提及与蓄青的打斗,也只是面不改色地一笔带过。 正如蓄青所说的,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没有人比任薇更清楚这一点,甚至对她而言,这里只是应急避险的一个插曲。她不是真正的姜宜君,也不是为了找到所谓母亲,对十二更不是毫无保留。 放在现代,她最多也不过是个三四年级的小学生,身子骨都还未抽条,皮肉也单薄。而就是这样纤弱的身体,扛着一身伤苦寻了一日,最终找了过来。 可为什么?非亲非故,只是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孩,十二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浮兰为十二包扎时,任薇眼也不眨,越是看,心中越是酸涩。与此同时,浓重的愧疚与疑虑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博弈,交替登顶。 来自画雨楼这样的江湖组织,十二在她面前却宛如一张白纸,单纯又包容,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是另有所图吗? 难道是将她算做计划中的一环? …… 想得再多,一看见十二毫无血色的脸,还是愧疚占了上风。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任薇不敢放纵自己沉溺在感性中,更不愿承认她的心软,只能劝慰自己,这是因为十二还是个如此年幼的孩子,她作为成年人于心不忍,这才动摇。 这么想着,眼睫却是早已润湿。 不同于日后的炼毒高手,此时的沉兰还是个医修,自芥子囊中取出的也都是些药丸。她挑挑拣拣,从中选出几枚碾碎,撒在了十二的伤口上。 惊人的是,几息之间,原本源源渗出的鲜血当即止住,骇人的血口也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而药效如此迅猛的代价便是强烈的痛楚,即便十二牢牢咬住牙关,仍抑制不住地从喉间溢出几声短促的痛哼,紧握着的指节更是用力到泛白。 终于结束包扎时,她额前的发丝都已经汗湿。 浮兰则是站起身,轻轻抚了抚任薇的发顶,“你们还有话要说吧,我与沉兰在会在外守候,不必担忧。” 待她们离去,破旧的房屋中便只剩两个满身是伤的孩子,安静到空气都凝固。任薇脑子里本该有很多想问的话,可临到嘴边,只干巴巴地冒出来一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十二的回答同样简洁:“画雨楼有秘法,可以香寻人。” “那——你又是怎么从那和尚手下逃脱的?” “碰巧有人出现,趁他怔愣,我先是躲了起来,随后借机逃出姜府。” 语毕,二人再次陷入了相顾无言的境地。 又过了良久,反倒是十二先开了口,“宜君,对不起,是我的错。” 任薇抬起头,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紧张。 “我的任务是临摹下完整的分魂阵,初时我便知晓其中危险,却还是将你卷入,这才让你身陷险境。” 十二向来恬淡柔和的眉眼间透着哀伤,“是我害了你。” 任薇怔住了。 一路走来,她利用了不少人,其中书琼与宗照锦也算得上无辜。可大约是他们本就处于上层,生来便有移山填海之力,从不需要为生存而苦恼,拥有着丰厚的维持高尚品德的资本。对他们来说,善良毫不费力,也并不珍贵。 可对有些人来说,善良可能会致命。 她是如此,十二亦是如此。 她一介凡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牺牲是必不可少的。她既做好了流血的打算,也没指望再保留自己人性中善良的一面。 时至今日,任薇早已习惯了不择手段步步为营,即便刚刚因十二的伤势而短暂地产生了动摇和内疚,她下意识的反应仍是压制。 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她承担不起感性的代价。 因而在听到十二的话后,任薇反而有了逃避的冲动。就像是早已沉浸在黑暗中,她不敢渴望光明,更不敢伸手去触碰。 她不明白,为什么受尽苦楚,十二依旧保持着近乎天真的赤诚。 “你不是杀手吗?”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十二摸不着头脑,只能愣愣道:“我又不是要杀你。” “不杀我,就要这样保护我吗?”任薇抱着腿靠坐在床边,将头搁在膝盖上,侧过脸看向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还是说,哪怕不是我,任何一个人你都会尽力保护?” 堵塞的思绪突然被打通,十二张了张嘴,却是特意扭过头不去看她,“不是,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不是谁都可以……”这句话她说得极轻,任薇却还是听清了。 “为什么?就因为在莫如寺我曾帮过你?” 可那时与其说是救她,不如说是任薇为了自保的无奈之举。 这些话并不能增加十二对她的信任,甚至可能会起到反作用。心中的红灯闪个不停,理智阻止着她继续,可积压已久的,惊涛骇浪般的感情却汹涌着漫出,让任薇控制不住地开口。 她昂着头,语气近乎于咄咄逼人,“如果我其实并不是为了救你呢?” 自从被盛骄利用亲手杀死了书中女主后,任薇像是失去了交付真心的能力。这一直是她竭力避开的沉疴,而此刻,她既是在追问十二,也是在逼迫自己面对。 她真的不懂。 无论是任娇娇、肖敏敏、武招财还是十二,她都自诩并未付出多少真情,可为什么?为什么她们依旧相信她,甚至于愿意保护她? 任薇想不明白。 她看似善于玩弄人心,在面对这样无所图的真挚感情时,却像是个笨拙的孩子,信心全无。 “宜君,论迹不论心,我从来没有把你想象成一个无私的人。” 方才还躲着她,现在反倒是主动靠近了,十二一手托着任薇的脸,一手轻轻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在我记忆中,除了母亲,我从未有过亲近之人,日复一日,如行尸走肉。因为你,我才有了牵挂,才有了活着的感觉。” “与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她凑得很近,与任薇额头相抵,“你很好。” “我不想你受伤,保护你,都只是因为你很好。” 你很好。 曾经她也是这样告诉肖敏敏,这样安抚的话语,现在又被十二用在了她的身上。 血气裹杂着淡淡清苦药香,漫上她的鼻尖,刺激得任薇想要流泪。直至此刻,她才终于感觉到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感情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十二环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现在好些了吗?” 任薇忽地有些赧然。她芯子实际上是个成年人,却还要个小学生来安慰自己,实在是难为情。 “十二,谢谢你。” 她乌睫上还挂着泪,此时忍俊不禁,又哭又笑,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可怜又可爱。 十二摇了摇头,又将她抱紧了几分,不让她看到自己同样泛红的双眼。 破败的小屋里,两个女孩相互依偎着,不再言语。 下巴搁在十二的肩头,任薇稍微侧过脸,一枚小指大小的暗红胎记闯入了她的视线。 思及此前武招财与姜州鸣认亲时的对话,一道灵光闪过,任薇脑中乍然浮现出令她心潮澎湃的推测—— 或许,十二就是她日后所认识的那个武招财。 缘 不过医治了几日,任薇身上的伤竟已好了大半,这让浮兰也有些惊讶。 “宜君小友根骨极佳,或有仙缘。” …… 这迟来的天赋。 可惜仙缘二字,在缘不在仙。 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后姜宜君仍困在旃檀林,还和徐觉光的儿子徐望书成了亲,怀了孕。 这固然令人唏嘘,可任薇能改变的太有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离开的契机又是什么。 而自从得知蓄青即将完成分魂阵后,浮兰沉兰姐妹二人便日日轮流蹲守在姜府附近,却始终没能捕捉到他的半分踪影。 其实任薇也知道,依蓄青的个性,必然是要对她赶尽杀绝,要引他出面,当下最好的诱饵便是她。然而到底是正派人士,即便每日失望而归,她们依旧没有提出让她回到姜府。 直到近半月过去,浮兰禁不住沉兰痴缠,决定去旃檀林街市中为她买几身衣裳。安全起见,本打算就她们二人,可见任薇心绪低迷,临出发前,她还是邀请道: “可要随我们出去看看?” * 姜宜君消失了数日,姜州鸣却是毫无表示,见了蓄青,也只知道往他怀里扑。一面娇娇地诉说着治家不易,一面在他胸口腰腹处来回抚弄—— 拙劣又毫不掩饰的勾引。 蓄青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往日里对姜州鸣的讨好也权当是蝇虫扰人,不痛不痒。 可今日,他莫名有些不快。 似乎从那日姜宜君逃走后,他就时常有这种感觉。像是柳絮黏在了喉口,想要咳出,却只引起更深的痒意。 难道就只有他时常想起姜宜君吗? 那样小小的身体,满身是血,痛得站都不站不稳,如同一只被血糊住翅膀的鸟雀般瑟瑟发抖着,却出乎意料地飞出了他的手掌心。 这让他如何能忘记? 他难得主动与姜州鸣谈论闲话,然而对方却眉目含睇,亦嗔亦怨道:“小师傅怎么舍得怀疑我?既然已经送出宜君,我自然不会再向您讨要她。” 女儿不见了,他诚心一问,这蠢货却当是在调情,果真是个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人。 一想到姜宜君这等坚韧女子身上竟流着姜州鸣的血,蓄青就无法不感到疑惑。 他只顾着鄙夷姜州鸣,可他忘了,是他告诉姜州鸣,要壮大姜氏就必须献祭骨肉。 也是他亲手掐住姜宜君的脖子,准备让她就此失去呼吸。 因着这份不痛快,不过匆匆几句,蓄青便打发了姜州鸣,思索起接下来的安排。 是先去将逃走的鸟儿抓回来? 还是先继续完成分魂阵? 尽管后者的重要性显而易见,可每当他决定去做时,又无法集中精力。反反复复,次数多了,蓄青也终于意识到: 对他而言,把姜宜君抓回来是一件更为迫切的事情。 在万无一失的计划中,她是唯一的变数,哪怕不杀了她,也必须将她牢牢掌握在手中。 然而好不容易下定了如此决心,又有麻烦事找上了门。 先是姜州鸣那位名为风铃的小妾。 早在初时蓄青就已经看出,她腹中是一女胎。然而姜州鸣反复纠缠,当着他的面就要对风铃拳打脚踢。似乎是把他当成了慈悲为怀的圣僧,意图以妇孺性命为要挟。 蓄青并不在乎这世上任何人的性命。 总归是与他无多大干系,他便如姜州鸣所愿,用药将此胎扭转为男,并缩短了孕育时长,让风铃再过半月便能生产。 代价便是她的寿命。 待这个孩子出生,她余寿不足十年。这一点,姜州鸣不曾告知于她,蓄青也没兴趣多嘴。 然而此时风铃却是跪到了他身前,恳求他杀了她腹中已然成形的孩子。 “他会要了我的命啊!求您帮我除了他,求求您救救我吧——”她涕泗横流,鬓发散乱,一个劲儿地磕头,丝毫不见前几日的光彩。 蓄青垂眸看向她,不置可否,“这可是你的骨肉。” 他一开口,风铃便觉抓住了生的希望,即便形容狼狈,依旧努力稳住发抖的声线:“他尚未出世,便算不得人。无论如何,我的性命最重要……只求您,求您除了他……” “你不爱他吗?” “不爱,我不爱这个孩子,”风铃摇着头,颤着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我只是想活命,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这世上竟还有不爱孩子的母亲?”面具之下,蓄青如孩童般黝黑的眼瞳望着她,眼神清澈而宁静。 这对风铃而言却是钝刀割肉般的残忍。 她忽地笑了起来,碧色的双眼淹没在泪水中,如沉入水中的两枚玉璧,泛着幽幽凄凉的光,“孩子?母亲?他算什么孩子!我又算什么母亲!” “你们甚至都不把我当人看!” “你们这些人把我的身体据为己有,现在连我的感情都要操控!还要用所谓的爱逼我榨干自己!你们还有人性吗——” “这不过是寄生在我肚子里的一个怪物,我不爱他,不爱他!” 她哭叫着,说的话颠三倒四,双手胡乱打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不多时,浅紫色的裙摆下便洇开一片鲜红的血迹,可她仍不停手。 常有妇人妄图以身死换取男人的忠贞,其中的愚蠢不言而喻。 但风铃现在似乎并不是这种状况。比起哀哀戚戚地自伤,她的愤怒几乎快要化成实质。 蓄青接触过的女子很少,他也从不自诩了解女人,甚至在他看来,女人身上有着太多奇怪之处—— 就比如,寻常男子冲冠一怒,遭殃的都是周遭弱者,而反观女子,愤怒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思忖几息,蓄青有了头绪。 因为太过弱小,又一无所有,因此即便心中有着滔天恨意,兜兜转转,能伤害的竟只有自己的身体。无可奈何之下,这便是她唯一的反抗方式。 多么可怜啊。 正当蓄青自以为理清了缘由时,风铃的行为又令他讶异——她分明正哭得撕心裂肺,却艰难地站起了身,擦去眼泪,径直向不远处的姜州鸣冲了过去。 她跑得跌跌撞撞,带血的衣衫拖在地上,以血为墨,画出了一条路。 姜州鸣不知前因后果,见状更是不解,然而不待他作出反应,风铃已然冲到了他身前,拔下簪子扬手就要扎下。 她这一下显然用尽全力,蓄青眉峰一挑,并不打算出手。 这样的父亲,便是死了,姜宜君也必然不会难过。 噗嗤一声,伴随着破开血肉的声音,这枚蝴蝶簪子生生穿过了徐觉光的手心,溅上鲜血的蝶翼一颤一颤,宛如再次有了生命。 姜州鸣瞪大了一双圆眼,脸颊也染上了徐觉光的血,仿佛终于察觉到危机,正欲逃窜,大腿便被风铃狠狠抓下一片皮肉。 “快来人——快来人啊——” 他叫唤个不停,跑了几步摔倒在地,便是此时,都仍带着几分娇弱可人之意。 反倒是本该弱小可怜的风铃,不知怎的生出那样大的力气,将姜州鸣牢牢地按在地上,一面抵挡着徐觉光的拉扯,一面握着簪子一通乱扎。 等仆役赶来将风铃拉开时,姜州鸣身上已不知留下了多少个血窟窿。腿间尤为可怖,翻涌而出的鲜血将布料染得乌黑,而他本人更是痛得几近昏厥。 “姜州鸣,你不是想要儿子吗?让你的男人给你生啊!”风铃满手鲜血,丢下簪子,感知不到痛楚一般,大笑着向外走去。 或是她此时的模样太过疯癫,一时之间,竟无人敢阻拦。 因果 那边风铃疯疯癫癫,这边姜州鸣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身下血流不止,仆从们围着他,叽叽喳喳。有人跑着去找大夫,也有人频繁瞥向一旁的蓄青,似乎很是纠结。 三推四阻后,总算选出一人。 这人佝着腰走到蓄青面前,声音哆嗦着:“听闻师父医术精湛……能否为家主诊治一二?” 旃檀林庙宇众多,寻常百姓也时常去上香供奉,对僧人可谓很是熟悉。但蓄青一行本就是外来人士,又不似大多僧人那般慈眉善目,尤其是为首的蓄青,纯白面具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总使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因此姜府上下除了姜州鸣,几乎无人敢主动靠近他们。 此时这被推出来的仆从弯着腰,看不见蓄青的反应,也没得到他的回答,久而久之越是发怵,只觉冷汗直流、后背冰凉,生怕蓄青一言不合拿他开刀。 好在蓄青并没有就此大开杀戒。 事实上,旁观了整场闹剧,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之所以沉默,不过是在思索是否要救治姜州鸣。 男人去势通常并不致死,但前提是及时止血和清洁伤口。 再加之风铃下手毫不仁慈,尖细的簪子虽是瞄准了他腿间,挣扎之下也刺中腰腹好几回——这才是生死攸关。 如果让姜州鸣等着俗世医师,便是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姜州鸣死了,他不仅能合乎情理地完全掌控姜宜君,还能更顺畅地继续自己的计划。 简而言之,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蓄青打算继续袖手旁观时,同样满身血迹的徐觉光却径直跪在了他的身前。 在旃檀林,儒家文化虽称不上繁荣,但到底是汉人根本,从未步入式微。因而徐觉光在当地颇受敬重,常被视作“文人风骨”的代表。即便也有诸如“假清高”,“老迂腐”的鄙夷声音,徐觉光行坐卧立的翩翩仪态,却的确是挑不出错的。 譬如此时,就算是向蓄青下跪,他亦是脊背挺直,拂开衣摆的动作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待跪定,才双手枕于额前,向他叩首。 他先前手心被风铃用簪子刺穿,也只是草草用布条裹住,叩首时,血迹沾上额心,白玉染红,凛然如谪仙。 “恳请蓄青师父救州鸣一命,其中因果代价,某愿一人承担。” 他这话诚恳至极,周遭的仆从眼中都满是赞叹,对徐觉光钦佩更甚。 在他们眼中,相比于生个孩子就寻死觅活的风铃,徐觉光不仅有彬彬君子风仪,更难能可贵的是对姜州鸣一往情深。 可惜天公不作美,断袖之风为这世道所不容。若是徐觉光能和姜州鸣有情人终成眷属,又怎会生出如今的事端呢? “嗯……”周围人眼中的同情让蓄青突然来了兴趣,他摩挲着下巴,问道:“你当真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徐觉光再叩首,字字铿锵有力:“千真万确。” “那好办,”蓄青笑了,一双眼睛弯起,语调也变得轻快了不少,“我有一斗转星移之法,能将他的痛苦转移到你身上——” “只要能救州鸣,什么都可以。”不等他说完,徐觉光已眼含泪光,急切道:“还烦请师父尽快使用此法。” 将姜州鸣抬回房中时,大夫也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他只是简单看过姜州鸣的伤口,便摇头摆手: “姜老爷这创口太深,又伤及肾府,精气尽散,恐怕……” 将仆从医师都遣走,房中只剩徐觉光、蓄青以及陷入昏迷仍无意识呼痛的姜州鸣。 徐觉光再次向蓄青行礼,言辞哀切:“如今只能依靠蓄青师父了。” 本等着蓄青动作,谁曾想,蓄青却先给了他一把匕首。 “徐夫子,救治姜老爷并不难,只不过我刚刚所说的斗转星移之法,转移的实则因果而非痛楚,所以——” “还请您自行去势。” 徐觉光猛然怔住,嘴唇抖了抖,难以置信地看向蓄青,“什么?” “一物换一物,应当不难理解吧,放心,我会及时为徐夫子止血的。” 蓄青干脆坐在了床边,态度散漫,“徐夫子不是说愿意付出一切么,难道是假话?” 恰逢此时,姜州鸣又于朦胧中发出几声痛哼,蓄青瞥了眼,朝徐觉光笑道:“只有你彻底去势,我才能救他。” “蓄青师父,恕我直言,这等‘一物换一物’的邪法,实在是令人难以信服。”徐觉光握着匕首,眸光也染上几分冰冷。 “邪法?可徐夫子,既然你把风铃逼上了绝路,就该想到此刻的因果了结。” 他此言一出,徐觉光的脸色顷刻惨白,他躲开视线,心虚不已:“我不知道您此话有何用意,我与风铃夫人并不相识。” 风铃此前并不知晓腹中男胎吸寿,因此还能相安无事。而她能得知真相,必然是有人想借此机会除去这个孩子。 虽然他不明白徐觉光为何要这么做,但弯弯绕绕,大抵也就是为情或为财——人性如此。 不过一诈,徐觉光便现了原形,倒叫蓄青有些索然无味了。 其实要救姜州鸣根本用不上徐觉光自宫,男人的污秽玩意儿,能牵扯到什么因果?不过是他心气不顺,又看不惯徐觉光这副虚伪做派,蓄意作弄他而已。 此时徐觉光面色如土,战战兢兢的样子更是让蓄青不快,他站起身,神色不耐: “若是徐夫子不愿,那我也无可奈何,还请为姜老爷尽快准备棺椁吧。” “不!”徐觉光额上满是汗水,他钳住蓄青的手臂,将他拦住,僵硬道:“还请师父等我……片刻。” 蓄青站立于床前,旁边是散发着浓烈血臭味的姜州鸣,隔着一面屏风,是握着刀迟迟下不去手的徐觉光。 他并不催促。 折磨人的快乐就在此处,看着他犹疑,恐惧,崩溃,无人可依靠,无人来拯救,只能孤独地与痛苦撕咬着,从外到内,由身到心,都变得湿淋淋血漉漉。 蓄青曾经也想在姜宜君身上见到这些,可令人失望又惊喜的是,她并不踏入这个圈套。 想到这里,他又禁不住地想要去寻她。发觉面前这个懦弱的男人耽误了他太多时间,蓄青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还请徐夫子尽快动手,姜老爷可等不及了。” “我,我知道……” 徐觉光的声音不再真切,与之而来的,是一声惨烈的尖叫声。这惨叫惊得院中仆役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他们先后探头,嗅见又一股腥浓的血腥味后,便不敢再看,连连在心中默念着“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徐觉光整个人都卧倒在地,被血染透的手中握着一截死肉,周遭溢开一滩鲜血,像是泼开的水流,渐渐漫过屏风脚的同时,也浸染了他的脸颊与发丝。原本清秀端正的脸上涕泗横流,混杂着汗液乌血,双眼也抽动着无法聚焦。 狼狈而凄惨。 他声音微弱,如夏虫低鸣:“请……为我止血。” “没想到第一句话不是让我救你珍爱的姜州鸣啊。” 蓄青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血肉模糊的下身一瞬,便像是觑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移开了视线。 “放心,你死不了。” 在徐觉光的模糊的视角里,蓄青似乎是抬手招来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与他相同的僧服,不知是从何处出现,自怀中掏出一枚药丸塞入徐觉光口中,捏着他的下颌强迫他咽下。 他试图反抗,然而只是呛咳了两声,便失去了意识。 让姜州鸣活命不难,但蓄青没心思保住他那肮脏的命根子。 如今他们二人都成了无根之人,再起不能,若是还能相爱如故,那不是更能证明他们情比金坚吗? 况且众人皆惋惜他们迫于世俗不能长厢厮守,而他们显然无法再娶妻,在一起也无人可指摘了。 蓄青觉得自己考虑的很是周全。 那么接下来,他终于可以去抓飞走的鸟儿了。 * 旃檀林天气渐冷,再过几日便是霜降。摊贩们追赶着最后的温暖时节,街市上一时热闹非凡。 她们四人,沉兰在最前方蹦蹦跳跳,浮兰走在后方眼观四路。或是沉兰太有活力,任薇也受了几分感染,偶尔拿起摊子上的物件把玩,与她们分享见闻。 地处边境,不少异族人也趁势贩卖特色工艺品。在这其中的一个玉石摊子上,沉兰相中了一枚银钏。 它与日后沉兰赠与任薇的那银镯毫无区别。 原来竟是在旃檀林买下的。 它通身晶亮,分量不轻,又刻有繁复花纹,因而要价也极高。沉兰戴在手腕上晃了几个来回,端详许久,最终还是摘了下去。 此时恰好来了另一个客人,对方同样一眼看中,都未试戴,就已经与摊主讨价还价起来。眼见着这枚银钏要被他人买走,任薇忍不住扯了扯沉兰的衣角: “你不喜欢吗?” 沉兰已经看起了摊子上其他玉饰,闻言只是抬了抬眼,漫不经心道:“喜欢啊,但是我们此行带的钱财有限,花在这种东西上也太浪费了。” 不等任薇再开口,听见这段对话的摊主凑了上来,笑意满满地推销着手中雕有各色花样的玉石,“诶,不买银饰,买点朱玉翡翠也好呀。你看这,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沧州翡翠,我瞧着你们合眼缘,五两,五两就可以拿下,怎么样?” 时刻许久又听见所谓的沧州翡翠,当初和宗照锦季祉辰二人的纠缠再次浮现在眼前。客观来说,在旃檀林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任薇而言,道霄宗的一切却仿佛已经成了前尘往事,陈旧而陌生。 沉兰从未听说过这沧州翡翠,她正听着摊主吹嘘,一旁小小的任薇突然插话道:“手掌大小,澄净无絮,若这当真是沧州翡翠,恐怕黄金百两都难换。” “……” 因着任薇这番“砸场子”的言论,她们几乎是被摊主竖着眉毛撵走的。 十二回过头瞥了眼暴跳如雷的摊主,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你如何知晓沧州翡翠的?” 想起十二身上那与武招财相同的胎记,任薇同样朝她笑着:“我曾经认识一个见多识广的朋友,她告诉我的。” 好在沉兰并没有被这个插曲影响心情,依旧兴致勃勃,还在猜谜解字的摊贩处,力压众人,赢得了几张精致的剪纸。 这个世界造纸和染色水平并不高,因而剪纸也大多是粗糙含着杂质的朱红色,这几张是舶来品,纸质虽然也不够平整均匀,却有着罕见的极为绚丽的色彩。 这也是任薇自乐正子弦那诡异的眼睛之后,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亮色。 虽然以现代人的审美来看,荧光黄的燕子、珊瑚红的柳枝、藻绿色的铜钟……都非常的莫名其妙。 沉兰坚持要她选,她只好拿了张蓝色的蝴蝶,好歹不是神奇的混搭风。 她们且逛且买,也渐渐汇入向前的人流中。 而随着熙攘人群的步伐,她们发现多数人都正在向一处聚集,还围成了一个不小的圈子。 沉兰在道霄宗早就憋坏了,见状,当即左右手各抓着任薇和十二就赶了过去。 待好不容易推搡着挤到了围观人群里,任薇碍于身高,也只能看到来往行人的腿脚。 就是因为这样,小孩子逛街凑热闹才没意思。 腹诽了两句,任薇垫着脚抬头,上方被牵扯着逐渐挂起的铁笼正好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内。 “此物乃人妖之子!”有人高呼了这么一句,掀开了铁笼上的红布。 一圈圈的沉重铁链中,蜷缩着一个少年。 他抬起头,人群一片哗然,不乏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肤白如玉,眼亮如星,挺直鼻梁下,唇不点而丹,在散乱发丝间半遮半掩,更引人遐想追逐。 毫无疑问,他美极,且是模糊性别,超乎年岁的美。 这个人—— 长得也太像唐嵶川了。 天谴 就在众人皆惊叹于这少年之美时,他却突然在笼中挣扎翻滚起来,铁链撞击间发出沉重声响,原本安稳悬于空中的方形铁笼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剧烈晃动起来。 人与妖苟合产子本就骇人听闻,此时他这模样更是难免使人联想到野兽发狂。 一时之间,簇拥着向前推挤的人群登时如潮水离岸般连连后退,被挡在后方的任薇等人,反而突兀地站在了最前方。 似是对这等恐惧的反应很是满意,那拿着鞭子立于台上的异族人大笑起来,“诸位莫怕,这就是天谴!” “你们看,我可从未碰他,但他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言罢,他直接将铁笼落下,大步上前,探手就将那少年捏着脖子抓了出来。 他奄奄一息,原本算得上清整的衣衫变得血迹斑斑。 这血色甚至逐渐扩大,粘稠腥红的血液从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流出,漫开,然而他像是已经陷入疲倦,尽管四肢仍在无意识地抽动着,白皙艳丽的脸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静静地垂着眸,如端坐于血泊中的玉面人像。 在场大多只是平头百姓,对他们而言,这少年再妖异,也是人面人身。此时围观他鲜血淋漓的模样,几近于围观宰杀同类,实在是有些残忍。 “分明是你先伤了他,此时他伤口崩裂才会流血的!” “我看这孩子根本不是什么人妖之子,就是他胡说,惹我们上当的。” “就是,果然是北蛮,对这样小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 围观者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指责此奸商为博眼球丧尽天良,如此一来,刚刚因恐惧而冷却下来的氛围又逐渐变得火热。 即便此刻千夫所指,男人依旧毫无畏怯之意,反而颇有底气道:“在下伊博尔,的确是来自北方的回鹘人,但我需要澄清一点——除了头发打着卷、眼睛不是黑色,我们与你们没有什么不同,决不会滥杀无辜。” “我们商队一路南行,途中捡到了他,起初我们也只当他是个普通少年,可谁知,他当日就杀了我两个兄姊,被我抓住时,都还咬着他们的喉咙不松口!” 说到这里,伊博尔脸上登时显现出怒意,深邃眼窝中,闪着蓝光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手中看起来纤弱不堪一击的少年: “后来我发现,他每隔几天,身上便会出现伤口,随着新的伤口出现,旧的伤口就会愈合,循环往复。” “这便是他身怀人族血脉,却杀人饮血的报应,是天谴!” 伊博尔虽是典型的异族长相,红发蓝眼,但言语之间并不似大多数异域之人口音含糊。他话音刚落,少年脖颈上便极为应景地凭空出现了一道裂口,皮肉翻卷,鲜血汩汩,让在场不少人下意识地干哕。 这画面惊悚之外,又为伊博尔的话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这果然就是唐嵶川。 事实上,伊博尔的猜测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这的确是天谴,但不是杀人饮血导致的,而是由于唐嵶川那“深情”的父亲逆天而行的代价。 任薇早就见过他当时血流不止的样子,现在看着,除了无法避免的视觉冲击,她内心还算得上平静。 但一旁的沉兰和十二早已双双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对此,她也只能配合地抖了两下。 “这人的确……没想到旃檀林还真是卧虎藏龙。” 对于沉兰这句意味不明的感慨,任薇也深以为然。 所有不得其解的谜团,抽丝剥茧后,都指向了旃檀林。她本以为此处不过是副本中的一个,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一切纠缠的根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恐怕还能在这里见到少年主角们齐聚一堂。 此时此刻,被伊博尔拴住的唐嵶川正如珍奇异兽一般被人参观,胆子大的,只需要两枚铜钱就能上前近距离观摩。 旃檀林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又盛产各类珠玉宝石,只要不发生战乱,人们光靠着往来贸易就赚得盆满钵满。这点钱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因而阻止他们的是对于未知物种的畏惧而非价格。 但恐惧终究敌不过好奇心,况且这野兽已经被栓在了眼前。 初时还无人敢尝试,有第一人,紧随其后就有了第二人第三人……不多时,伊博尔的帽子里已经装了沉甸甸一兜子铜钱。 而唐嵶川就像是一枝脆弱的,被攀折于手的花,任由一众凡人细细端详,毫无抵抗之力地展示着自己残缺痛苦的美。 他的温顺让人得寸进尺,很快有人提出想要触碰他。 “当然可以,再加两枚铜钱——只要你不在乎弄脏了自己的手就行。” 伊博尔说完,排着队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先是小心翼翼地戳弄着他的额头、脸颊;再到大着胆子去摸他的脊背、喉口……到最后,人们已经完全忘却了最初对这美丽少年的微弱同情,沉醉于他的逆来顺受。更有甚者,已经能神态自如地凑近观察他身上渐次崩开愈合的伤口,发出连连惊叹。 十二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沉兰见状摇头道:“人各有命,他身上有这诡异的毛病,我们无能为力,也没必要给自己惹上麻烦。” 自旃檀林相遇以来,眼前的沉兰不仅年少,性情也太过热忱直白,与道霄宗那个沉迷炼毒心狠手辣的沉兰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句话,总算是有几分她日后的风采。 “我知道。”十二垂下眼睫,没有再言语。 她不说,任薇也能大概猜到她在为什么而黯然神伤。人性复杂多面,并不是非黑即白,这些人刚刚为唐嵶川鸣不平未必是假意,现在把玩他的痛苦却也是真心。这看似矛盾,但出现在人的身上,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驻足须臾,沉兰正要带着她们离开,中途走散的浮兰总算找了过来。她那身粗布罩袍变得有些凌乱,汗水也顺着额际流入眼角皱纹中,走到她们面前时虽未如寻常老人那样气喘吁吁,却也不像个气定神闲的修士。 “你刚刚跑哪里去了?” 沉兰抱着手臂,佯装生气,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视线就被浮兰手中的银钏吸引,嗓子也堵住似的: “你,你怎么——” 哽了半天,她才接过银钏,小声道:“这个好贵的。” “难得喜欢。” 浮兰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又从怀中掏出两枚玉佛,给任薇和十二戴上,“看你们也很喜欢,便擅作主张买下了——” “这里血腥味为何如此之重?” 她转过身,正看向聚集的人群,其中便爆发出一阵错杂急促的尖叫声。 “快,快跑!他发狂了!” “要杀人了——” 众人四散奔逃,她们这才看清: 起初还表现得纤弱无力的唐嵶川不知怎的突然挣断了大部分铁索,并咬伤了伊博尔。 自喉中发出嗬嗬声响的同时,鲜血也从他紧咬的唇缝中溢出,滴落在束缚着脖颈的粗重铁链上。 这已经是最后一根尚且完好的铁链,尽管右手鲜血淋漓,伊博尔依旧紧握着铁索,一下又一下用力砸在唐嵶川的头上。 仿佛能听见血肉碾烂,头骨破碎的声音。 然而在这等重击之下,唐嵶川都始终没有倒下,显然快要挣脱牵制。 就在浮兰二人准备出手时,一抹柿色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掌落下,便将斗兽似的少年击晕。 来人身量高挑,带着一顶黑纱帷帽,隐约可见其下玉白的颈项——正是多日不见人影的蓄青。 他视线略一扫过,又折返定在了某一点,发出一声极轻的疑惑: “嗯?” 空蝉 尽管早就做好了与蓄青再见的打算,但他出现的刹那,那日在地井中濒临死亡的记忆还是率先袭入脑海,神经如琴弦般瞬间绷紧,心理上的焦灼不断向四肢蔓延,让任薇浑身发麻。 围观者众多,任薇又被浮兰二人用宽大袖袍掩在身后,按理说不应该被蓄青发现。 可他的那声疑惑,实在是突兀。 更令人心惊肉跳的是,蓄青朝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步,一步,任薇自缝隙中看着他的衣摆轻摇,越靠越近。 好在,离她们还有近两米的距离时,他停住脚步,嗓音温和而极具迷惑力,行着礼低声笑道: “好久不见——二位还真是锲而不舍。” “啧,别说的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沉兰冷着脸,“你这回怎么不逃了?” 想来也是,她们一路追来旃檀林,与蓄青绝非是第一次碰面,蓄青刚刚的反应,想必也是因为发现了她们。 “逃?我为何要逃?”蓄青似是无辜,眨着眼道:“二位道长请明鉴,我可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旃檀林因寺庙众多而得名,僧人屡见不鲜,却极少出现道教中人。一方面是一山不容二虎,另一方面便是由于旃檀林至今仍不明了的倾向,名义上虽已皈依朝廷,却仍坚持要求充分的自主管辖权。初时尚且两厢安好,时间一长,自然会引起掌权者的不满,近年来,更是屡次企图插手当地矿产。 因而在此处百姓眼中,道士与中原朝廷交好,便是皇权的拥趸者,是企图来“归化”他们的说客。 果不其然,在“道长”二字说出口的瞬间,周遭的目光骤然多了几分不善。他们虽并未像电视剧里那样朝老少几人丢菜叶子,但也恨不得用眼神恐吓驱赶他们。 在这样的氛围下,浮兰神情坦荡不变,“我等不过是途径旃檀林,稍作休憩,绝没有打扰诸位的意思。” 她看起来年至耄耋,慈眉善目,言谈举止又温雅得体,“只是不知空蝉喇嘛为何来此呢?” 旃檀林现有的十几座庙宇中,有近半数是由空雀主持修缮的。早期战乱不止,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僧人不仅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流民,还带领众人开拓耕地。可以说,旃檀林能成为如今的一片净土,空雀功不可没。 而与慈悲为怀的空雀相比,他的师弟空蝉可谓是臭名昭着。 传闻京城有高门大户陆氏,家主生了怪病,日日呕血,请来空蝉相救,不过三日,当即生机勃然,阖府上下喜不自胜,设席宴请空蝉,却发现家中长子迟迟未来,派人去寻,只得横尸一具,面目全非,血肉尽剔。 原来空蝉用于制作药引的,正是这长公子的血肉。 身为父亲,为苟活而啖子肉,饮子血,世间何人能够承受?果不其然,这陆老爷在得知真相的瞬间就气急攻心,一命呜呼。 或许也有人提出大户人家长公子失踪怎会无人发现、尸臭浓烈等等疑点,但大部分人都对空蝉三头六臂、嘴歪眼斜的“邪僧”形象深信不疑。 诸如此类的故事在旃檀林人尽皆知,代代相传,而现在,主人公就站在了眼前。再者,空雀圆寂已有百年,身为他的师弟,空蝉却仍是如此年轻挺拔—— 当真是妖邪在世,祸害遗千年。 浮兰显然深谙现代的拉踩之道,有恶贯满盈的空蝉在前,她们便更显面目可亲。 身份被当众揭穿,蓄青面不改色,笑眯眯答道:“我亦是途径此地。” 说着,他又上前两步,“不过,在下碰巧有些事情想要与二位道长商议。” 在与蓄青打机锋时,浮兰便将手中芥子囊塞到了任薇手中。任薇自知帮不上什么忙,趁机与十二钻入围观人群,沿着街巷一路奔逃。然而还未逃出多远,身后便跟上了数道人影。 蓄青果然还是发现她了。 任薇此时到底是凡人,体力有限,到后来,已经完全是被十二拉着跑。总归蓄青的目标是她,与其牵连十二,不如只身入局。 “十二,我们在前面的巷口分开,”从芥子囊中囫囵掏出几个法器塞到十二手中,任薇不等她拒绝,继续道:“我们二人太过显眼,有浮兰婆婆的护身法器在手,这些人伤不到我们,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被抓住。” “不,宜君……” “明日此时,在花苏山下破屋汇合,如果我没去,你就离开旃檀林向南行,途径潭州附近时千万小心,若能拜入道霄宗下,请务必抓住机会。” “这是我的心愿。” 逞能的时候说得大义凛然,可真的独自逃窜起来,任薇又有些后悔了。 这些僧人都是蓄青的手下,身手皆在上乘,要不是有浮兰所给的法器,她恐怕早就被擒住。 然而坐吃山空终有时,逃到最后,她肺腑作痛,喉口腥甜,手中也只剩一枚储存有气剑的玉简。 很不巧的是,她选择的方向通往城外偏僻地带。眼见着视野中的住房越来越少,任薇不再犹豫,选了一间带有牛棚的土胚屋,仗着体型小,从喂食的沟渠洞口中爬了进去。正要将茅草踢过去堵住洞口,后背忽地扑来一道巨力,硬生生将她压倒在地。 任薇整个人被压得严严实实,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几分糜烂的香甜,从身后灼热的身体上传来,涌进她的鼻腔,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恰逢此时,屋檐上方掠过几人,他们四面环顾,不见任薇踪影,便又向着前方追去。 湿热黏腻的触感从任薇脖颈上扫过,一下又一下,像是试探,又像是品尝。 “嗬——嗬——” 任薇咬牙蓄力,猛地将他推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唐嵶川那张妖艳却迷乱的脸。血水混着涎水从嘴角流下,他眼神弥蒙,此时看着任薇的目光中满是食欲—— 他想喝她的血。 早在蓄青将唐嵶川打晕时,伊博尔便绑着他离开了。此时屋中安静万分,想来是伊博尔外出治伤,将唐嵶川栓在了牛棚中。但以这种方式再遇到唐嵶川,绝对是在任薇的意料之外。 唐嵶川双眼紧盯着任薇,见她警惕地四面打量,他静默一瞬,随即张开嘴向她的脖颈扑去。 “呜——” 铺在牛棚中的干草上泼溅开一片鲜血。 任薇收回玉珏,那道气剑绕了一圈也随之飞回。她看着在痛得在地上翻滚嚎叫的唐嵶川,突然萌生了一个有些可怕的想法: 如果她在这里杀了唐嵶川,会发生什么? 是世界崩坏,还是世界重启,亦或是会将她逼回原本的时间线? 过去不可被改变,但这个世界日后会因为季祉辰而重启无数次,也会有无数个过去。 她这样做,改变的是哪一个过去? 越是想,这份蠢蠢欲动便越是膨胀壮大。任薇抬脚踩住唐嵶川的喉咙,扯开了他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衫,却并没有见到日后那个奇异的黑色心脏。 而他腰腹上那被气剑贯穿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逐渐愈合。 纵容 任薇根据姜宜君的年纪推算现在是十年前,唐嵶川此时的清瘦少年体型,也恰好可以与之对应上。 而故事主线所在的时间节点,是肖敏敏父亲被杀害后的第二十年。 也就是说,任薇当前所处的时间正位于中间,距离肖敏敏父亲遇害,唐嵶川得到天狐灵丹已经过去了十年。 但若真是如此,现在的状况显然不对劲。 不是说天狐灵丹不仅使唐嵶川身上的“顽疾”不治而愈,还使他灵力大涨,修行之途一日千里吗? 十年前就能单枪匹马夺走天狐灵丹的魔族少主,现在又怎么会沦落到被凡人欺辱的地步? 心中千回百转,实际也不过瞬间。 蓄青的人或许很快就会折回,她必须速战速决。操着气剑利落地挑断唐嵶川四肢筋脉,谨慎环顾四周后,任薇才松开了唐嵶川的喉口。 “天狐灵丹在哪里?” “嗬——”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 滚烫黏腻的鲜血洒了满地,将身下的干草都浸透,可无论任薇如何逼问,他都只是不断地挣扎嚎叫,双目猩红,仿佛未开化的野兽。 在此期间,唐嵶川身上的伤口又在愈合和崩裂中循环往复。这些裂口大致上围绕着心脏,呈逆时针方向次第出现,浪潮般起伏更迭,像是一只只血红的眼睛,不断翕动张合,诡谲得令人头皮发麻。 莫非天狐灵丹其实根本不能起到治愈的作用? 然而还来不及凑近观察,唐嵶川忽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开,整个人砸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眼尾唇角蜿蜒出数道血流,张着嘴,却连哀叫都发不出。 “不好意思,来晚了。” 蓄青的衣袖、袍边都染上了血迹,帷帽上层层迭迭的黑纱也被削断了一截,显然刚经过了一场恶战。但他神态中丝毫不见窘迫,依旧是那副自信从容的模样,看向任薇时,唇角弯起,眼眸晶亮: “宜君可真让我好找啊。” 蓄青能追过来,浮兰二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或是忌惮她们背后的道霄宗,又或是还有更深的谋划,从蓄青的态度来看,他应当并没有对她们痛下杀手。 握着手中玉珏,任薇下意识退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又站定,抬起头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时隔半月,她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清减了几分,那倔强狡猾的性子倒是分毫未变。此时昂着头质问他,余光却悄无声息地打探着周遭环境,像只警惕机敏的鸟儿,只待他松懈的刹那,就要扑扇着翅膀逃离。 实在是惹人爱怜。 蓄青本是想杀她的,可如今他只是看见她,整颗心就止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本不该在乎任何人,此时却被一个小女孩牵扯着心思,犹犹豫豫,止步不前。 好在他向来不会为难自己。 不想杀便不杀,他有足够的自信掌握她,更自负于自己计划的周全。虽说分魂阵还差最后一枚阴阳魂,但也不是非要不可。 况且,事实上,他对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抱有太大期待。 在时间的凌迟下,他曾无比渴望离开的那身血肉早已剥离,只剩一具无望的白骨。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天时地利,水到渠成。他不愿辜负自己过去的牺牲,却也早就不会为此而感到焦灼。 与其以后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如将姜宜君留在身边,等她再大些,他会教她修习之道,他们一同游历天下,绝不会无趣。 似是被自己想象中的未来所取悦,在任薇愤恨的注视中,蓄青反而轻轻笑出了声,“怎么会呢?” “我是来救你的啊,如果我不赶来,这小畜生可就要咬伤你了。” 过去蓄青也时常笑,但那种笑太过浮于表面,只会使人不寒而栗。此时他笑得如此爽朗开怀,甚至有些暧昧,让任薇不自觉皱起眉头: “你认识他?” 来到旃檀林后所经历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盘根错节,勾缠难解,将所有重要人物都牵连在了一起。蓄青连续两次出现在唐嵶川身边,即便含有她的影响,任薇仍无法不联想更多。 出乎意料的是,蓄青很爽快地承认了。 “很多年前确实见过。” 他说着,朝任薇走近了些,如过去一般单膝蹲在了她的身前,与她视线齐平:“你也认识他。” “可你怎么会认识一个魔呢?” 事到如今,任薇已经没有伪装的必要。她直视着蓄青的眼睛,反问道:“那空蝉喇嘛呢?您又是如何与一个魔相识的?” “十年前,我曾偶然遇见了他的父亲。” 他并没有在意任薇为何叫出他的名讳,也没有纠结她个性的突然转变,从始至终都朝她露出包容而温软的笑意。 话语间,不仅一改往日作风变得很是直白,语气亦是和煦如春风: “那个男人让我想办法复活他的妻子,但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无法让人死而复生,于是我告诉了他保存尸身的方法。” “只要生剖出这孩子的半颗心脏,塞在他母亲的胸骨之中,再以他的血肉喂食七七四十九日,便能使尸身不腐。不过他那时还小,很是顽劣,单是制住他就费了我不少力气,就像这样——” 蓄青扫了一眼,原本跌坐在墙边的唐嵶川突然发出极为痛苦的刺耳尖叫,他伤痕累累的手脚不受控制地向后扭曲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将胸口拱起,呈现出任人宰割的献祭姿态。 在这狭小破败、血气呛鼻的牛棚里,唐嵶川的心跳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剧烈地敲击着任薇的耳膜。 他幼时曾承受过剖心割肉之痛,这一点原着早已给出,但蓄青在其中的作用,却并未提及。 不止是蓄青,原着中诸多一笔带过的情节,在这个世界的形成过程中都在不断完善、扩充。 她需要知道更多。 任薇沉默着,并不打断蓄青绘声绘色的讲述。 “你知道吗?这个方法的神奇之处在于,只要他的心还在跳动,他母亲的身体就会与活人一般,有时甚至能有反应呢。” 说这些话时,蓄青的目光紧紧咬在任薇脸上,像是渴望着她出现恐惧或愤怒的情绪,然而又一次地,他的期望落空了。 任薇冷冷回望着他,不为所动。 对啊,这就是真实的她。正是这掩藏在卑微胆怯外壳下的,强硬又柔韧的心,让蓄青一次次地为她破例,甚至纵容着自己留下她的性命。 遇见她以后,他尽在掌握的生活开始有了意外,像是惊雷之下反倒焕发出生机的枯木。 幸好没有杀了姜宜君,他心想。 “这就是我与他相识的过程,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蓄青笑着,抬手想要抚摸任薇的脸,还未触及便被躲开。 怔愣一霎,他很快又恢复笑意,自我安慰道:“哎呀,我袖口还有污血就来碰你,真是抱歉。” 有着先前被置之死地的经验,他此时所展现出的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包容只会让任薇更加警惕。她后退一步,那双圆润明亮的眼中满是防备与怀疑,“他现在这样一直受伤,也是因为失去了那半颗心吗?” “这个嘛,不全是……”蓄青难得语塞一瞬,垂眸思索片刻后才道:“大概还因为他犯下杀孽。” “杀害上古灵兽,代价怎么会小呢。” 任薇不会尽信蓄青的一面之词,但从他对“剖心”的描述来看,这些话至少也不全是胡编乱造。 既然唐嵶川已经欠下残害天狐的杀债,那现下的状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天狐灵珠并非原着中所说的那般大有裨益,要么,唐嵶川其实根本没有得到天狐灵珠。 无论是何原因,都与蓄青脱不了干系。 * 任薇最终还是跟着蓄青回了姜府,只不过这回她没有如往常那样见到姜州鸣。 从大门到后院,蓄青似乎比过去更为畅通无阻,府中的仆役对他的崇敬亦是更甚,还相距数米远,便已躬身问好,直到他离去,都仍未起身。 “委屈你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了。” 蓄青再踏入房中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举手投足间,淡雅的檀香徐徐溢出,如丝线般缠绕上来,让任薇下意识屏住呼吸。 在她印象中,蓄青总是穿着那身普通的柿色僧服,此时却不知怎的换上了一身白衣,还熏了这样浓重的檀香。 任薇无法将他与“梳妆打扮”一词相关联,只认为他又是要作妖,扭过头道: “我一直住在这里,能有什么委屈。” “自然是因为我马上就要带你离开。” “你可愿意?”蓄青凑近了些,湿热的水气伴着香味从他衣领间蒸出,熏得任薇有些不适,她刚要离开,手腕便被蓄青握住。 他并不用力,却是怎么甩也甩不开。 任薇耐心告罄,转过头讥讽道:“你莫非真想收我做义女?” 对视之间,她这才发现蓄青不仅穿了套不常见的衣裳,就连头上从未摘下过的帷帽,都换成了边缘绣着莲花的款式。 这突如其来的风骚是想做什么? 就在任薇狐疑之时,蓄青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瞠目结舌: “若你想做我的义女,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我更想与你结为夫妻。” 就算她灵魂上是成年人,身体也是幼童,对此,任薇在短暂的惊讶后,更多的是感到恶心。 她起初还以为蓄青是又有了阴谋才会对她和颜悦色,没想到是起了这样的龌龊心思——果然她还是高估了这种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任薇面上的厌恶毫不作伪,在她鄙夷的目光中,蓄青并无任何羞愧,面不改色道:“当然,我会等你长大,二十年——不,十年应该就够了吧。” “虽然那时你也不过碧玉年华,但已经是能结亲的年岁了——”说着,他灵光一现,邀功似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对了,你父亲已不能人道,看来是要断子绝孙了。” 穿越至今,对付这种脑子有病的人,任薇已经得心应手。她很快将注意力从蓄青莫名其妙的“求婚”上移开,转而考虑起他所给出的消息。 就算姜州鸣被骟了,风铃也仍怀有身孕,除非—— “她啊,她肚子里那个孩子虽然没死,但应该也生不下来了。” 自从下定决心将任薇划入自己的羽翼之下,蓄青对她几乎是问无不答,“诶,正好我也把她抓了回来,我记得你与她关系不错——要去看望她吗?” 不等任薇回应,他又自言自语道:“如果要去,不如顺便也去探望一下与你一起的那老少二人,哦,还有你的那个朋友……她们都被关在一起呢。” * “师尊,可是有什么问题?” 少女一身干练青衣,腰间别剑,面庞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却是紧紧拧着眉,神态稳重。 而她身旁的男人同样眺着远方,眉目清冷,皎然如月,一袭白衣几乎要融入厚重云雾之中,飘然似仙。 收到浮兰的求救后,他们即刻动身,然而飞舟越是靠近旃檀林,忘尘心中的不祥之感便越发强烈。 像是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催促着他离开。 修道之人向来重视预感,忘尘是雪莲所化,受尽日月偏宠,直觉便更不可忽视。但浮兰为人要强,若非情况危急,也必然不会求助于人。 思及此,忘尘摇了摇头,“无事。敏敏,此番是你初次入世,谨慎为上,若遇危险万不可强撑。” “是,谨记师尊教诲。” 我喜欢他的脸 姜州鸣卧床已有数日,虽是性命无忧,却始终昏睡,一天中清醒的时间不足三刻,因而即便回到姜府,任薇也再未见过他。 加上蓄青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府中渐渐有了些流言。 整合起来大致就是任薇人不可貌相,是个城府极深的心机女,表面上与风铃交好,背地里却早就勾搭上了蓄青,让他为自己除去风铃肚子里的孩子,又逼得姜州鸣和徐觉光相继断根,好让自己成为姜府唯一的子嗣,得以独吞家业。 …… 虽然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但你们也太高估男人的道德感了。 在他们口中,任薇为争家产不择手段,风铃仗着怀有身孕恃宠而骄,而姜州鸣和徐觉光就是一对清清白白的“苦命鸳鸯”,就连蓄青也是受她勾引指使——密密麻麻全是罪状,唯独只字不提她们在府中所受的虐待。 似乎古今中外,无论男人得到了什么悲惨的结局,人们总有办法将责任推到女人身上。 这些谣言自然也逃不过蓄青的耳朵,但他十分大度地将选择权交给了任薇。 “粗鄙愚昧之徒,惯会胡言乱语。” 蓄青将她抱坐在手臂上,轻声哄着:“如果宜君不喜欢,我可以杀了他们。” 姜府上下尽在他掌控之中,如果他不愿让谣言传播,早在最初便能出手制止。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搭了这样一个戏台,看似对她百依百顺,却左右着她的一切,让她孤立无援,无路可退。 他们二人之间,表面“卑微”的蓄青,实际上拥有着能力和权力,而除了“宠爱”一无所有的任薇,才是真正的下位者。在蓄青的眼中,任薇是客体,他不在乎她的回应,甚至可以说不需要她的回应。 她顺从也好,反抗也罢,无论任薇作何反应,他都会继续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强行将她嵌入自己的逻辑中。 譬如此时,任薇扭过头不接话,他也不气恼,反而爱怜地轻抚着她的脸,惋惜道:“宜君还是太过心软。” 他手掌宽大,十指长而纤细,透着丝丝凉意,几乎将任薇半张脸都托在了手心。她眨眼时,眼睫羽毛似的轻轻扫过他掌心的纹理,伴着温热的呼吸,让他有些恍惚,心中莫名渗出几分痒意以及极其轻微的—— 毁灭欲。 蓄青不否认自己的恶劣,但他坚信自己并没有施虐的癖好,杀了任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毕竟他早就放弃利用她铸成分魂阵,至于此时这突如其来的杀意,他想,应该由过分的占有欲而催生。 即便此时任薇乖乖地待在他眼前,他仍然感到患得患失。她是如此的狡猾伶俐,有着无法看透的秘密,迫使他时刻疑心她会张开翅膀逃走。 偏偏他心理阴暗,又习惯性地想要一劳永逸,便只能想到用死亡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追求自由是动物的天性,任薇尤为倔强,想要驯化她,当真是难上加难。但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 “你果然是雀鸟化人……还好我抓住你了。” 这句无意识地喟叹令任薇一阵恶寒,无论内里灵魂是否成年,她外在依旧只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七岁孩子。蓄青不仅自私肮脏地将孩童划进配偶的范围中,还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为自己的行为增添浪漫色彩,实在是令人作呕。 但在这个狎玩童妓也不少见的世界里,显然没有恋童癖这一概念。 任薇不愿再和蓄青多待,只撇过脸冷冷道:“我要去找她们。” “当然可以,只是她们仍未苏醒,”蓄青下巴轻轻蹭过她的侧脸,语气轻柔:“你可能又要白跑一趟了。” 那日蓄青虽说是盛情邀请她去看望浮兰等人,可等她去了,见到的却是她们完全陷入昏睡的模样。 “哎呀怪我,是我忘了。” “因为她们都闹得厉害,以防万一,我就喂食了些助眠药草,可能需三到四日药效才能缓解。” 蓄青显然是乐于见到她吃瘪,嘴上说着抱歉,眼中的狡黠丝毫不做掩饰。 事到如今,任薇反倒极富耐心,她并不在乎蓄青的作弄,照例每日都会去地牢,早中晚各一次,就等着某一次能遇到浮兰醒来。 浮兰既是代表道霄宗出山,若遇到了不可逾越的阻碍,必然会联系秦补拙。而任薇则可以借此机会,在摸清唐嵶川身上疑云的同时,除掉蓄青。 可惜的是,三天过去了,她始终无功而返。 伸手推开了蓄青的脸,任薇试图从他怀中挣脱,神色厌烦:“放开。” 蓄青发觉自得知自己性命无忧后,她言语之间对他似乎越来越吝啬,向来言简意赅,也鲜有好脸色,这姿态简直就与仗着主人的宠溺而自傲的狸奴一般。 幸好他足够爱护她。 “不要这么生气嘛,我的帷帽都快要被你扯坏了。”一手制住任薇,一手扶正了摇摇欲坠的帷帽,蓄青轻嗔道: “下次再这样,我可就要管教你了。” ……神经病。 任薇强忍住白眼:“反正别人也看不清你的脸,你装模作样带个帷帽有什么作用?” 迄今为止出现在旃檀林中的重要人物,除了蓄青,几乎全都是原着剧情中的主配角。蓄青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任薇难免产生一种推测——万一他其实是之前曾出现过的某个人呢? 因此,早在回到姜府后的第一天,她就趁机揭开过蓄青的帷帽。 但她看不清。 帷帽下显然是一张极为秀美的脸,然而任薇就像忽然得了高度近视,分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睁大眼睛都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接连试探几次后,任薇确定了,蓄青在自己脸上施加了某种法咒,掩藏着自己的真实容貌。 现在再次提到这个问题,她想起近期蓄青日日沐浴焚香的骚包操作,不无恶意道:“莫非蓄青哥哥奇丑无比?” 蓄青闷笑起来,胸腔震动,引得她的耳廓一阵酥麻,“宜君就这么好奇我的长相吗?别急,我无意瞒你,只是时候未到。” “至于美丑,各花入各眼,届时,若是宜君眼中我丑陋非常,也请千万不要嫌弃。” 任薇冷笑不止:“放心,我一定嫌弃。” “看来你是真生气了,”蓄青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我只能想办法向宜君赔罪了。” “去看看你很感兴趣的小畜生如何?” * 再次和蓄青一同进入地井,说没有心理阴影是假的。但任薇向来不给自己露怯的机会,浮兰给她的气剑至今仍在她手中,因着在道霄宗修行的经验,她使用起来异常顺畅,就算蓄青这个神经病再次发难,她也有机会挣得一线生机。 走到通道的尽头,这一次蓄青并没有突然消失,而是轻轻叩动墙壁,领着她来到了另一处。原来这里并不是只有一间密闭的石室,还有一间外表上完全相同,唯独顶上阵法花纹不同的石牢。 鲜红的铁链从阵法中垂落,从唐嵶川的腕骨贯穿,将他吊于半空。而从他身上源源流出的鲜血则是沿着铁链蜿蜒而上,溶入那吊诡的阵法中,如同献祭。 不得不承认,唐嵶川作为男主角,毫无疑问是三本书中受虐最严重的。光是任薇所见到的受刑时刻,就不下五次,更别提幼年时被剖心割肉的惨痛经验了。 而且由于任薇的压制,他甚至没能像原着那样大杀四方,没害什么人,却平白从小被虐到大,如果她是纯粹的读者,读到这里,可能也难免觉得唐嵶川有些无辜可怜。 但任薇不是。 她是这个世界中的角色,是一次次危机的亲历者。唐嵶川可能的确不像原着中那样恶贯满盈令人生厌了,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都已经进入一个自身难保的环境了,难道她还必须保持极高的道德感,惩恶扬善? 她不是为了伸张正义才走到这一步。 见任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被鲜血缠绕的铁链上,蓄青贴心地解释道:“别害怕,这只是为了让他安静下来。嗯……他倒是一直醒着,要和他说说话吗?” 仿佛被控制一般,蓄青话音刚落,唐嵶川便睁开了眼,涣散的目光逐渐凝实,在看见蓄青的瞬间双目圆睁: “你这妖僧,骗子!快放了我!” “我要杀了你!唔,唔——” “你也太吵了吧。” 在蓄青的注视下,唐嵶川脸色涨红,越是挣扎,嘴唇越是无法张开,只能忿忿地望着他,眼中满是怨恨。 “宜君,我们走吧。像他这种聒噪之人,当野兽杂耍看看也就罢了,实际上很无趣的。” 说着,蓄青牵起任薇的手,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任薇抽了出来。她瞥了眼唐嵶川,昂起头看向蓄青,“我喜欢他这张脸。” “你若是喜欢他的脸,我可以给你把它剥下来,只要清洗得当——” “不,我不是要他的脸,我要他这个人。” 她神色淡然,语气郑重,饶是蓄青思维活络,也不禁怔住:“什么?” “我说,我要你放了他,把他给我。”任薇歪了歪头,久违地朝他露出笑容,“蓄青哥哥不愿意吗?” 蓄青知道任薇和唐嵶川之间或许有些渊源,但他还是满足了她的要求。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他自然而然地会更加包容。更何况唐嵶川身上有他所施下的法咒,就算他想要透露更多,亦或是想要出逃,都不可能做到。 他当然也可以对任薇这样,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逆境中始终保持反击的锐利,正是她身上最为可怜可爱之处,如果给了她太多束缚,她的魅力说不定也会大打折扣。 蓄青可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 他自诩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宠物想要养宠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他看见任薇朝唐嵶川展露笑颜,蓄青才惊觉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他忽略了任薇所说的,她喜欢唐嵶川那张脸。 她年纪还小,会被皮囊迷惑当然不是她的错,而且客观来说,他的长相并不比唐嵶川差。当年与师兄一同下山采买时,便常有人赞他秋水神韵,白玉风骨,是世间难得的美人。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蜗居于高山之上的日子已经太过久远,宛如一场幻梦,师兄圆寂都已近百年—— 他已经太老了。 求助 任薇将唐嵶川要了过来,一时之间却也没想好要如何利用他。 蓄青虽然自负,但也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他应当是在等待着什么,让浮兰等人陷入昏迷而无法与她正面接触,正是为了防止节外生枝。然而这样的谨慎却被他用宠溺的假象、愚蠢的话语掩盖,像是裹着糖霜的毒药,一点点蚕食猎物的理智。 如果会相信蓄青没有在唐嵶川身上动手脚,她这些年也是白干了。 关键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得到她想要的信息? 唐嵶川被送来时仍戴着一副嵌入腕骨中的镣铐,甚至为了防止他咬伤任薇,蓄青还十分体贴地为他拴上了口枷和项圈。 这画面本该有些残忍,可偏偏蓄青将连在项圈上的牵引绳放到了任薇手中。 他声音轻柔,诱哄似的,“不用担心,无论怎么做,他都不会死的……你可以完全地控制他,比如,这样。” 说着,蓄青握住她的手猛地拉紧绳索,唐嵶川随之痛哼一声,跪倒在任薇脚边。粗重的呼吸声中,口水沿着口枷边缘渗出,滴到了她的鞋面上。 如今唐嵶川已经清醒,十几岁的少年身量早已拔高,却不得不折身跪伏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面前,涕泗横流,这无疑屈辱至极。他双目通红,漆黑的眼睫濡湿,无法言语,怨恨便从眼中源源流出,简直像要生吞了任薇和蓄青。 …… 三个人的羞耻play还是太过拥挤。 蓄青见她蹙着眉,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同情和仁慈,反而有些淡淡的……嫌弃? 他突然有些迷茫了。 就算他不喜唐嵶川,也无法否认这张皮囊的美丽。世人爱美,要么捧上真心自甘俯首,要么热衷于占有破坏乃至毁灭,可任薇的反应却在二者之外。 她不是说喜欢唐嵶川的脸吗?难道是稚子戏言,这么快就失去兴趣了? 蓄青心下失笑,虽说他还期待着任薇将唐嵶川驯做玩物的画面,但她到底是孩子心性,她不想要唐嵶川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他笑着:“宜君,若是你——” “你松手。” “你不许再碰了。”任薇甩开蓄青的手,双手拉住了牵引绳,朝他昂起下巴:“他是我的。” 蓄青没再继续未尽的话语,眼中笑意彻底散去,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你答应了把他给我的。”迎着他冰冷的目光,任薇补充道。 安静了许久,久到任薇都怀疑他将要发怒时,他才又恢复平日温和的模样,抚了抚她后背垂顺的发丝:“好,别生气,我不会再碰他了。” 走出任薇的视线范围后,蓄青终于扯平嘴角,不再掩饰自己的阴冷。抬手之间,长廊边的簌簌绿意,在风刃间尽数拦腰斩断,崩裂声此起彼伏,园中一时之间如飓风过境,惊得附近的仆役慌不择路四面奔逃,生怕被他的怒火波及。 他的确感到愤怒。 可他不是为任薇的冒犯。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误以为任薇不喜欢唐嵶川时,居然在窃喜。 与任薇所想的一样,他虽然自负,却向来周全。在他的计划中,小到情绪,大到生死,他无一不操控限制。 他当然可以对她百依百顺,但这只是逢场作戏,对待猎物,这是必要的诱饵和安抚。 而他刚刚竟然迷失于其中,颠覆了理智与感情的位置,为她可能的移情别恋而沾沾自喜,实在是愚蠢可笑。 大祸往往起于微末,哪怕被她牵制的可能性再小,他都必须及时扼杀。 看来他需要暂时远离任薇。 恰好等待已久客人即将到来,他也是时候做好迎接的准备。抛下满园狼藉,蓄青转身离去。 * 二十多的唐嵶川都能拿下,十几岁的自然不在话下。 攻略还是可行的,只不过她现在这个小女孩身体,还是走亲情温暖线比较合理。 蓄青走了,任薇也没有立马松开手中的绳索。她先是把手伸到唐嵶川眼前晃了晃,然后指着他的嘴商量道: “我不打算这样拉着你,但是,你也不准咬我或者扑倒我,听明白了吗?” “……” “如果你不听话,可是会有惩罚的。” 或是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够有威慑力,唐嵶川喉间发出轻微声响,不仅扭过头,还干脆合上眼,没有半点反应。 ……他大爷的,这臭脾气和长大后简直一模一样。 唐嵶川严重缺爱的同时还疑心极重,可谓是这本书里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代表人物。况且在他眼中,她和蓄青是一丘之貉。如果她展现出小太阳式的温暖,他很可能表面上感动悸动春心萌动,背地里依旧认为她别有用心,只想着弄死她。 左右她也不需要唐嵶川的好感,还不如放弃采取这种温和曲折的方式套话,直接严刑逼供。 就算蓄青真的在唐嵶川身上施加了限制,使他不能透露出具体信息,但从他的反应,她也至少可以推测出蓄青想要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一瞬间,任薇就推翻了刚刚所想的什么温暖攻略——反正对于唐嵶川这种心理阴暗的男人,你越是温柔和善,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脸;你把他扒皮抽筋,他反而还能安分下来。 简而言之就是欠收拾,天选受虐狂。 他所带上的项圈内镶有许多细小尖刺,即使任薇只是轻轻扯动牵引绳,唐嵶川也会下意识因疼痛而随着任薇的动作前行。 暴力,但有效。 打定了主意,任薇屈身看向仍半趴在地上的唐嵶川,训狗似的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眯眯道: “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希望你明天会变得聪明些,能听得懂人话。” “至于今天嘛……惩罚是不可避免了。” 她牵着绳子,也不管身后的唐嵶川走得有多么踉跄,几乎是将他拖到了自己房门口,拴在了长廊的廊柱上,一气呵成,扬长而去。 事实上,正如任薇所猜测的那样。在唐嵶川看来,任薇大概是蓄青的私生女,柔弱无害的外表下,一定是与蓄青一样的蛇蝎心肠。示好,也不过是为了放松他的戒心,骗取他的信任,其后必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此时任薇这恼羞成怒的恶劣态度,更是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肉体的折磨尚且可以忍耐,他最害怕的,莫过于如父亲一般为情所困。 幸好他没有掉入陷阱。 任薇并不知晓唐嵶川的庆幸,此时她已经走到了关押浮兰等人的牢房外,心中颇有几分忐忑。这已经是第五日,若是她们还没有苏醒,她该如何联系到道霄宗的人呢…… 好在,任薇才刚踏入内,就听见了十二的声音。 “宜君!” 心脏重重一跳,任薇凑到栏杆旁,目光上下扫视着她,“十二,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十二摇了摇头,“倒是你,蓄青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虽说蓄青对她发表了一番性骚扰言论,但现在也不是吐苦水的时候,任薇怕她多想,当即握住她的手安抚道: “放心,目前在姜府他有所顾忌,不会对我出手——当务之急,是救你们出来。” 话音刚落,隔壁也传来窸窣的铁链晃动声,沉兰同样贴到了栏杆边缘,“宜君,要联系上道霄宗就必须有通信玉简,现如今我们的芥子囊应当也在空蝉那,你——” “不必去找了。” 浮兰的声音不似过往沉稳有力,她打断了沉兰的话,轻咳了两声,“我昏迷之前已经送信于倚剑门忘尘仙尊,不必让宜君冒险。” “忘尘?”沉兰眼中的迷惑一瞬被愤怒取代,她伸长了脖子,朝浮兰所在的方位看去,声音陡然变得尖利: “你怎么可以找这个贱人!你明知道秦补拙当初就是为了他才——” “沉兰。” 简单两个字,却因着浮兰肃穆的语气而变得沉重。 不同于过去神采奕奕的模样,她如今手脚均被臂粗的铁链扣住,身上大概也还带着伤,话语间总忍不住地闷咳,颇有些狼狈。 “心怀天下,匡扶正义才是修行之本,往日恩怨,尽为烟云……你不要被误了眼。” “我看你才是误了眼!” 沉兰眼眶发红,愠怒不已: “道霄宗上下谁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但又有谁像你一样真心在乎黎民百姓?那个忘尘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当初他明知你在混沌秘境生死难料,还特意将秦补拙叫走,差点要了你的命!若不是他,你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就算秦补拙还在闭关,我就不信空蝉强到道霄宗上下无一人能敌。你找忘尘,保不准又要被他所伤。”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打着颤,“浮兰,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想想自己?” 沉默几息,浮兰垂下眼睫,神色不明:“忘尘剑术过人,必能阻止空蝉作恶,我不可为一己之私,独善其身。” “我看你是非得死在他手里才罢休!”沉兰恶狠狠地抹去了眼角的泪,背过身不再言语。 之前任薇就知道,沉兰对忘尘和秦补拙厌恶至极,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 按照浮兰的说法,忘尘应该已经快要抵达旃檀林。再思及蓄青这几日将浮兰她们抛在脑后的悠闲状态,任薇就无法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或许,蓄青就是在等忘尘来呢? 她旁观了这场争吵,也明白她们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冷静,恰好思虑繁多,便也没再开口。而浮兰见状,似是懊恼自己在稚童眼前争吵,叹了口气,柔声道: “宜君且保全自己,无需为我们烦忧。” * 任薇的目的本就是得到道霄宗外援,此时确认了浮兰早已向忘尘求助,她稍稍安心的同时,又因为她们二人方才的话感到些微迷惘。 现今的忘尘仙尊,既不是原着中的小太阳受邢秋越,也没有被盛骄夺舍,那么他应当是保持雪莲本体最原始的品格,不说无欲无求,至少也该圣洁善良。 可从沉兰的描述来看,他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些话中纵然有她个人的情感色彩在,结果却是无法作假——秦补拙为了忘尘,伤了浮兰。 他们三人之间,纠葛极深。 那蓄青又为什么要特意等忘尘来? 以任薇对他的了解,他大概率是想从忘尘身上得到什么。 灵力?雪莲之体?莲花……对啊,莲花!那日蓄青要将她生祭分魂阵的时候,她所看见的拱顶所绘制的花纹就是莲花。 难道是分魂阵的最终完成需要忘尘? …… 将已知的线索整合起来,不知不觉想了一夜,天刚微亮时,任薇便起了身。 打开门,唐嵶川正闭着眼斜靠在廊柱上,手腕偶尔抽动一下。 旃檀林昼夜温差较大,虽还未入冬,清晨的温度已经颇低。任薇紧了紧衣衫,呼出一口热气,蹲在了唐嵶川身前,伸手敲了敲他脖颈上的颈环。 “主人都已经起来了,你还要接着睡不成?” 果不其然,眨眼间,唐嵶川就已经清醒过来,双眼警惕地瞪着她。只可惜他说不了话,不然恐怕早就一口咬在她脖子上了。 “今天需要教你一些规矩,嗯……我突然想起来,还没有给你取名字呢。”任薇笑着,眉眼弯弯,“总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吧,你说对不对?” 在唐嵶川怨恨的目光中,她拍板定下:“就叫牛牛吧,贱名,好养活。” 忮忌 虽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热,姜州鸣倒也渐渐清醒过来。 蓄青来时,门口战战兢兢列了一排仆役,皆是俯首帖耳,目不斜视。他扫过他们脸上的青紫伤痕,未做任何停留,径直走进了房中。 “滚!” “叫那个妖僧来见我——” 越过一地狼藉,蓄青抬手接住姜州鸣砸出的茶盏,“姜老爷体虚亏空,大动肝火有弊无利,最好还是忍耐些。” 他的声音冷淡而平静,在姜州鸣听来却是刺耳非常。 “你到底什么目的?”他瞪着蓄青,目眦欲裂,“你把我姜家搅得天翻地覆,到底是想做什么!”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最宝贝的命根没了,情绪激烈也是情有可原。 面对姜州鸣言辞激烈的诘问,蓄青自诩体贴,他并不靠近,只是微笑着,细语轻言: “姜老爷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明明是在帮你啊。” “你喜欢男人,却迫于世俗不得不和女人交(和)绵延子嗣,实在是可怜。我念你与徐夫子情真意切,这才想办法撮合你们呢。” “满口胡言!若不是你袖手旁观,我怎会被风铃刺伤,还有觉光——咳咳——” “你!你分明就是蓄意谋害我们二人!” 姜州鸣面色苍白,两颊也消瘦至凹陷,因着高热,他不过叫骂两句就昏昏沉沉,气喘不止,昂起头时,额前的冷汗顺着发丝往下流。 而蓄青那端立的身影,也在他眼中渐渐分散交迭,一时之间,好似有五个、十个蓄青正在冷冷地,玩味地看着他。 姜州鸣向来喜好姿容俊丽、冷淡高洁的男人,也沉醉于征服他们的快感中,无论对方是否婚配,有无子女,都不妨碍他的追求。他相信这无关忠贞,不过各取所需,顺势佐证他的魅力罢了。 古板的徐觉光尚且能为他折腰,他便以为蓄青也是如此。 然而事实证明,眼前这个身着僧衣,笑眼若水的男人,对他只有彻头彻尾的漠视。这种漠视不是薄情骄矜而生的冷傲,而是视而不见,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如一阵凉风自脑内刮过,姜州鸣又恨又悔,汗水渗进眼中,让他疼得牙关打颤:“你既冷血至此,当初为何要对我曲意逢迎,借宜君之名与我相识——” “我并非要与你相识。”原本只是含笑旁观的蓄青突然开了口,在姜州鸣惊愕的目光中,漆黑眼珠微微转向他: “若不是她,你早就死了。” 依蓄青原本的计划,要把姜府的地井修做分魂阵,便与莫如寺一样,先杀光府中众人,再易容充数即可。是因为他对姜宜君有了兴趣,这才大费周折地与姜州鸣相商,饶了他一命。 这句话别无他意,姜州鸣却歪打正着地窥见了些许真相,他喘着粗气,难以置信道:“你看上了这个贱丫头?!” 她是那样普通、弱小。 如果对方是一个无双美人,他或许都能够忍受,可偏偏是他那个勉强自己得来的,一无是处的女儿! 怎么会有人在他与姜宜君之中,选择后者? 不,说不定蓄青就是有着亵玩稚童的癖好呢?否则那样一个瘦弱的孩子,凭什么能迷住他? 姜州鸣此时甚至已经把自己对蓄青的愤恨抛诸脑后,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又不愿露怯,尽可能地伪装成一个愤怒的父亲,将满心的忮忌藏在高声质问之下: “我竟不知,堂堂高僧有狎童之好,若是传出去了——” 一瞬的安静被无限拉长,姜州鸣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肋骨,在这种的焦灼中,他听见蓄青嗤笑了一声。 “姜老爷真是多虑。” “我并无此好,”他停顿一息,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难得多了几分真心的笑意:“就算姜宜君是个九十岁的老人,我同样愿意与她结为伴侣。” “至于姜老爷,抱歉,我不喜欢男人。” 如果说姜州鸣本身还存有自欺欺人的心思,这句话便像是一记快刀,将他所设想的一切借口都斩断。 都是姜宜君。 如果不是她把蓄青带来姜府,他又怎会落到此番田地?姜州鸣将恨意尽数推到了她身上。 “我知道,我就知道,为了子嗣——”他摇摇晃晃大汗淋漓,指着蓄青大骂道:“你们这些眼中只有繁衍的牲畜!” “嗯……如此说来,姜老爷应该无心养育后人,那为何还要逼迫风铃产子呢?”不等姜州鸣解释,蓄青继续道: “还好,你现在要断子绝孙了,正好能和徐夫子长相厮守。” 硬生生将姜州鸣气得昏厥,蓄青才抬脚离去。 “看好他。” 虽然姜州鸣已经苏醒,可谁都能看出来,如今的姜府早已在蓄青的掌控之下。看着房中倒地不起的姜州鸣,踟蹰须臾,还是无人敢上前搀扶,对于蓄青的命令,一干仆役更是不敢不听。 一人独行时,蓄青笑容不再,任由自己冷着脸。 他的确喜欢姜宜君,但刚刚说那番话,更多地是看准了姜州鸣的忌恨之心,刻意为之。 要完全拥有她,就要让她身陷囹圄,一无所有,除了攀附于他别无选择。 这不甚高明,还有着被拆穿的风险,但胜在有效。 想到姜宜君,蓄青心中倏忽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快。自从决意与她保持距离,他便再没有去寻过她。 但奇也怪哉,昔日他得细细找寻才能窥见身影的人,如今却不请自来,屡屡入眼。 她或许也看见了他,可她左顾右盼,目光始终不为他停留半分。 姜宜君向来如此,若非他强求,她绝不会看他一眼,在他怀中也总如卷曲蜷缩的藤蔓,挣扎不断,尖刺横生。 蓄青对此不以为意,他自认为不在乎她的想法,亦不需要为获取她的喜爱而劳心。 这是上位者的肆无忌惮。 如蓄青所想,她并没有解下唐嵶川颈上的锁链,始终把他当做玩宠。可他没有想过,她会在唐嵶川面前展露孩童的顽皮心性,会作弄他,会朝他笑。 这样自然舒展的姿态,与对他的警惕防备形成了太过鲜明的对比。 他无法不在意了。 问题或许出在唐嵶川这副艳丽皮囊上。姜宜君年少好美色,便是要将他当做野狗驯服,瞧见他那张脸,恐怕也是难以狠下心。 是毁了他的那张脸,还是再寻来一个更为清俊的美人呢? …… 总之,他不愿看见她与唐嵶川过于亲近。 思绪繁杂,蓄青突然停住了步履。 明明清光倾泻而下,将朱红的长廊照得透亮,廊边的琉璃窗中,头戴帷帽的僧人抬手撩开黑纱,看向了自己。 肤若清玉,眼如点漆,唇有樱颗色,颊染朗然光,身姿巍峨,薄肩窄腰,美得纯粹而脱俗,若非眉目间凝着浩然英气,说是女子也毫不过分。 就是这一张清绝纯美的脸,已有百年未曾变过,同样近百年未曾现于人前,蓄青自己都快要忘却它的模样。 幸好,如今看来,倒是风姿依旧——只是唯独这双眼睛,已经在时间的锉磨中失了莹润,变得沉而深黑。 他试着做出懵懂纯真的表情,不伦不类也就罢了,反而还趁势在眼角捉到了几缕细纹。 …… 他是什么时候老去的? 待姜宜君长大,他莫不是要老得双目浑浊、满脸皱纹?想到这种可能,他禁不住拧起眉心。一抬眼,瞥见眉间褶皱,他又下意识抻平双眼。 真是做作可笑。 蓄青清楚地知道,凭他的能力,他若是追求美,只需要逼迫他人为美丽而劳苦伤神,自己则是欣赏即可。 就算他垂垂老矣,姜宜君仍鲜妍年少,他也完全可以将她牢牢攥在手中。而世俗的闲言碎语,往往也只会落在无能为力的姜宜君身上。 道理如此,他却变得无法忽视自己与她的“不相配”。 如果没有唐嵶川,蓄青或许仍不会产生这样的危机感,但偏偏他出现了,还如此年轻俊美,即便弱小无能,仍凭此完完全全地吸引着姜宜君的视线。 他们从年龄到容貌的契合,将这份“不相配”放大到了极致,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恰逢此时,清凌凌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蓄青放下帷帽,转而看向了不远处嬉闹的少女。 “牛牛,坐好别动啊——诶,我都说了别动了!” 被任薇簪了满头的花花草草,还动辄被她拽住颈套折磨,唐嵶川心中不耐又厌烦,可他腕骨被钻穿,双脚被扣住,嘴巴亦被完全堵住,连言语都不能,根本没法对她做些什么,只能任其所为。 与他过去所遭受的痛苦相比,现下的屈辱不值一提,他甚至对她的幼稚感到失望。分明已经拥有决定一个人生杀予夺的权力,她却只知道拿他取乐,实在是愚蠢又天真。 “我可是在给你梳妆打扮,你别老瞪着我啊。” “嗯……还挺适合你。” 任薇扶着他的头上下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又把他拽到园中的池塘边,指着他的倒影憋笑道: “你看,是不是很独特,很漂亮?” 任薇口中的独特漂亮就是把他的头发折腾得像个鸡窝,深深浅浅插满了各色草木,还混杂些枯枝烂叶;眼睛周围也被她用木炭涂得一片焦黑,犹如凡世戏曲中的丑角。 …… 低劣的作弄。 唐嵶川知道她想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模样,他便偏不如她的意。 他闭上眼,神色平静。 果不其然,任薇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 然而心中还未来得及冷笑,膝上乍然一痛,他下意识跪倒在地——任薇居然直接两指撑开了他的眼皮。 “牛牛,我可没让你闭眼。”她笑道。 视线齐平,唐嵶川被迫与她对视。离得这样近,他甚至能在任薇剔透的眼珠上看见自己的脸。 在唐嵶川看来,任薇只能称得上清秀,便是没有灵魂的魔族中,也不乏此等平庸颜色。 只是她的眼睛,或者说这双眼中透出的鲜活生命力,如灼灼春晖,悠悠秋水,为她额外增添了几分刚柔并济、百折不挠的魅力。 他不愿对她产生分毫好感,想也不想就要撇过头,却忘了颈上仍戴着枷锁,任薇只是轻轻一扯,他就不得不与她脸贴脸。 任薇眨了眨眼,“你躲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 面上传来她眼睫拂过的细微痒意,唐嵶川心中说不上来的烦躁。可他每躲开一毫,她便追上一厘,穷追不舍。 眼见着他们越靠越近,蓄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宜君,可要随我去见客?”他微微歪过头,朝她伸出了手。 任薇并没有握住蓄青的手,他也难得没有将她抱在臂弯中。二人并行,一时无话,陷入了寂静之中。 这两日蓄青没有来找她,却时常站在不远处窥视着,眼色晦暗。再佐之一片狼藉的庭院,不难推测他心态上的激烈变化。 虽不是任薇有意为之,但她也乐见其成。 况且蓄青越是动摇迷乱,对她就越是有利。 果不其然,率先开口的依旧是蓄青。他姿态轻松,仿佛只是不经意提起,“连会客都要带着他,看来宜君对他当真是喜爱非常。” 任薇并不了解他心中的百转千回,更不知晓他为此而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疑虑,她同样漫不经心,随口道: “他这么漂亮,我自然愿意他常伴身侧。” 又是一阵莫名的沉默,任薇抬起头,正对上蓄青幽暗的目光。两枚漆黑眼瞳如墓地磷火,摇曳着妖异光芒,直勾勾地盯着她,令人毛骨悚然。 “若是有比他更美的人出现,你便要移情别恋了?” 这类酸话通常是雄竞的前奏,任薇对此习以为常,但面对蓄青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精神病,她也无法笃定他是因感情而生了妒意,于是她同样不偏不倚地对视回去: “那也不一定,牛牛很合我心意。” 像是怕蓄青追问,她侧过头,露出一份恰到好处的腼腆笑意,“对了,牛牛是我给他取的名字。” 周游天下,蓄青取了数不清的化名,可这并不代表他忽视姓名的含义,恰恰相反,他对此很是重视,每个名字都悉心推敲,反复斟酌。 对于皈依佛教之人,名号更是莫如再造。“空蝉”一号,便是他师父所取。 她大概并没有为“牛牛”这个粗糙的名字赋予任何深意,只是兴致来了,随性一叫。 可蓄青还是有些不舒服。 像是潜伏在心底的种子,因为一点一滴的雨水而不断生长蔓延,渐渐占据了不可忽视的位置。 姜宜君是他的,自然应该一切都属于他。 “他有名字,名为唐嵶川。”蓄青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姓名于人,如根系于树木,你莫要借此戏耍他。” 这番话称得上是正义凛然,以至于任薇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从蓄青口中说出的话。 “原来他叫唐嵶川啊,名字真好听,那牛牛就当做他的小名吧。” 任薇佯装惊讶,随后回过头看向身后垮着脸的唐嵶川,噘着嘴逗狗似的“啧啧”了两声,“怎么样呀,牛牛?” 唐嵶川自然是不想应声,也无法应声,他垂下眼,心中却暗自思索起了任薇与蓄青的关系。 他本以为这二人是父女,可今日蓄青的态度实在是古怪,比起父亲,他言辞眼神间隐隐的尖酸敌意,倒更像是失了宠的情人。 三人保持这诡异的气氛一直行至前厅,瞥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时,任薇瞬间绷紧了神经。 “抱歉,让仙尊久等了。” 在蓄青并无多大诚意的歉语中,来人转过身,正是忘尘仙尊。 他一袭白衣,眉目清冷,视线也如清晨薄雾,带着丝丝凉意,只是自任薇和唐嵶川脸上略一扫过,便转回了蓄青脸上。 “无碍,是我等叨扰了。” “这位是?” “我的弟子,肖敏敏。” 演技大爆发 顺着蓄青的视线,任薇见到了十四岁的肖敏敏。 她乌发高束,着一身劲练白衣,眼尾上扬却不显媚色,懵懂中透着股浑然天成的正气,英姿勃发。 相较于十年后的温婉,此时的她锋芒毕露,单单是站在那,就如一柄凛冽生光的剑,让人不敢轻视。 发觉任薇直白的注视,她抿了抿唇,不甚自然地朝她微微颔首。 蓄青同样注意到任薇的反应,见她这样痴迷于肖敏敏的美貌,反而不自觉松了口气,庆幸于她的肤浅。 幸好,只要是美人便足以吸引她的目光。 唇角扬起还不过一瞬,他又恍然意识到,一旁有着天人之姿的忘尘分明更为瞩目,任薇仍只看痴了肖敏敏—— 她果然还是偏爱年少者。 意料之中的事,不至于令他沮丧。瞥了眼端立一旁挺拔如松的肖敏敏,蓄青转而看向忘尘,莞尔道: “仙尊远道而来,奔波劳累,不如先作歇整,浮兰道友一事,我们稍后再议,如何?” 闻言,忘尘眉心微蹙。 不止是他,任薇也没搞懂蓄青意欲何为。 说是要铸成分魂阵,可自留下她性命起,他的动作就猝然变得迟缓起来。无论是将浮兰等人关在地牢,还是安稳地静候忘尘到来,他都格外从容不迫。 现在更是直接将绑架道霄宗弟子的事搬到了台面上,理直气壮,宛如日常寒暄,总让人疑心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当初他说分魂阵还差最后一枚阴阳魂……是要将忘尘用来祭阵吗?亦或是还有别的用处? 总不能是因为喜欢他吧。 忆起这个bl世界遍地男同的设定,任薇忽然也没法确定了。 忘尘显然也心存疑虑,但蓄青话里话外将浮兰作为要挟,他也只能应下。 虽说是唤她见客,实际上直到将忘尘与肖敏敏安置好,她都没有任何存在感。蓄青既没有介绍她,也没有给机会让她与二人接触。仿佛只是为了向他们展示,她是站在蓄青身边的,绝非正派人士。 巧合的是,肖敏敏仍被安排在十年后她曾居住的那间厢房,与任薇毗邻。她推开房门时,正与坐在庭院中百无聊赖的任薇目光相接。 “姐姐,要过来坐坐吗?”这女孩约莫七八岁,双手托腮,笑意盈盈地朝自己打招呼。 刚刚在厅中初见时,她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双眼明亮的俏丽姑娘,可空蝉未作介绍,她也只能将这份好奇压在心底。 据师尊所言,空蝉喇嘛为人阴险狡诈,身边多有高手隐匿。便是任薇瞧着年幼瘦弱,她也不可掉以轻心。 可只是交谈一二,或许无碍…… 肖敏敏犹豫一霎,还是朝任薇走了过去。 “我叫姜宜君,姐姐叫我宜君就好。”还未走近,女孩已经主动上前几步,泠泠童音如佩环轻鸣,“我可以叫你敏敏姐姐吗?” 肖敏敏在宗中交友甚少,能说得上话的道友都屈指可数,头一回碰见这样热情的人,还比自己小上许多,不免有些局促,只觉手脚都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哽了哽,僵硬着略微俯身,腰间修长佩剑随之点地,“你……宜君叫我敏敏便是。” 任薇当即灿然道:“敏敏!” 不仅唤得热切,还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了石凳上,清迥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敏敏,道霄宗好不好?里面的人是不是都很厉害?” 日光正盛,摇曳树影落在她面上,筛下细细一层碎光,将她耳后腮边的发丝照得绒绒,如小动物的毛发,沾着柔润的光泽。 道霄宗好吗? 肖敏敏答不上来。 当年她年仅四岁,掩护身份稳固人形已是勉强,爬上道霄宗那通天石栈时,她两手都磨得血肉模糊,血与汗糅杂,痛得她心尖打颤。 可此后,她似乎再未遇到过任何挫折。 资质上乘,被忘尘仙尊收作开门弟子,修为一日千里,成为众人眼中的少年天才…… 师尊冰冷如高山白雪,在教导她剑术一事上却是极为上心。 宗内众人对她虽疏离,但也从未排挤针对。 最重要的是,在道霄宗修行,她才能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如此看来,道霄宗应当很好。 她沉吟许久而不作答,任薇心知她是再度想起杀父之仇,凄苦难言。她并非蓄意揭开肖敏敏伤疤,只是如今众人齐聚在此,天狐灵珠的去处成谜,要抽丝剥茧寻求真相,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一痛处。 作为一个凡间孩童,她如果对来自道霄宗的客人毫无兴趣才奇怪。而与浮兰她们相识一事,最好也是循序渐进,不能一上来就摊牌。 欲速则不达,她们现在并非十年后那样相熟,任薇没再追问,转而谈论起了一些旃檀林的人文景观,奇闻轶事。 这些都是在当地广为流传,不甚新鲜的故事,但她口齿伶俐,且说且演,言语间的雀跃神采最是讨人欢心,不多时,便逗得肖敏敏展露笑颜。 旧地遇故人,还是与她最为熟悉的肖敏敏,说不感动是假的。此时的她少年锐气未脱,乍一看冷冽似寒风,与生俱来的正直与善良却与十年后如出一辙。 任薇相信,罔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三十年,百年,肖敏敏这颗勇敢清明之心都不会黯淡。 二人相谈正欢,不远处的木丛中传出一道脆响,伴着几声呜咽,初时含糊,随后越来越清晰,以至于无法视而不见。 还未来得及掩护,哗啦一响,被任薇塞进树丛中的唐嵶川就这么钻了出来,扑倒在肖敏敏脚下。 厅中高椅珠屏遮挡,肖敏敏尚未注意到他的存在,此时一看,惊觉他浑身枷锁,腕骨相穿,俊秀的脸上亦是青红交接。 而脖颈上那布满尖刺、鲜血淋漓的颈套,牵连出了一段极长的绳索,显然是受尽虐待。 “唔,唔……” 任薇只是扫来一眼,唐嵶川便抖着身子掉下两滴眼泪,随即乖顺地贴在她膝上,只余喉间细小的哽咽,像是怕极了她。 肖敏敏神色一僵。 任薇:…… 为了在少年肖敏敏这里树立良好形象,任薇自然是要先把唐嵶川抛开。她特意提前将他拴在了木丛中,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硬生生撞断了木枝。脸上大部分的伤,恐怕也是在此期间折腾出来的。 平时咬紧牙关宁死不屈,现在倒是能屈能伸,演技大爆发,掉下几滴晶莹剔透惹人怜惜的泪水了。 对视时,任薇甚至从他惊恐的目光中察觉到了挑衅的意味。 肖敏敏眼色不虞,自上而下打量着唐嵶川,“宜君,这是怎么回事?” 识破 眼前这少年遍体鳞伤,凄楚可怜,实在是令人不忍多看。肖敏敏将要放下的戒心,又因为他对任薇的惧怕而重燃。 她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盘问,腰间便缠上一道温软热意。 “敏敏,你救救他好不好?” 此言一出,唐嵶川猛地抬起了头,肖敏敏也有些怔住。 女孩扑在她腰腹间,仰头看她,澄澈的双眼含着泪,“你是道霄宗的人,一定能帮他逃出去的……” 自拜入道霄宗起,为了隐藏天狐的身份,肖敏敏从未与人如此亲密接触过。此时被任薇这样紧紧抱住,只觉像是贴上了一块热炭,煨烤得她浑身发烫,疑心自己将要出汗。 她几欲躲开,然而不过刚碰到任薇的肩头,她便更深地埋进自己怀中,发出颤抖的泣音,含糊、依恋地叫着她: “敏敏——” 肖敏敏如何还狠得下心。 而且从任薇的话中不难看出,她并非虐待唐嵶川之人。不自觉松了口气,肖敏敏缓和了语气,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别急,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他,他叫唐嵶川,牛牛,是我给他取的小名。” “牛牛身上这些伤,不是我做的。” 任薇慢慢放松环在肖敏敏腰间的手,仍揪着她的衣衫,话语因抽泣而断断续续,“蓄青哥哥说牛牛是魔,还有癔病。” “可是,他真的很可怜,敏敏,你能帮帮他吗?” 肖敏敏方才便已经察觉到这少年有异于常人,但她没有想到,他居然是魔族。她虽一心修行,对于道霄宗和魔族之间的势如水火却也早有耳闻。 在道霄宗,甚至专设有排查魔族的守仙堂。 凡是提起魔族,宗门上下无人不咬牙切齿,细数其罪证都能耗费一天一夜。而其中在仙洲中最广为流传的,则是十余年前的一桩畸恋。 据说文花门中有一女弟子道心不稳,受魔尊引诱,与之苟且后义无反顾叛出师门。可这魔尊原是贪图仙洲灵气,对她本就存了利用的心思,恩爱不多时,便借她之手破开防守阵法,伺机偷袭了道霄宗,屠害近百名弟子。她也因此心灰意冷,含恨自戕。 魔族之奸诈无情,可见一斑。 天狐与魔族均是生于天地的灵物,只不过后者是无魂的空壳,只知恶欲怨憎,往往带来祸乱,因此也被视为不祥。 肖敏敏与魔族无冤无仇,耳濡目染之下,也难免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纵使任薇的话还有待考证,她心中却已经信了几分。 “宜君,若他真是魔——”侧身看了眼唐嵶川,肖敏敏抬手护住任薇后背,柔声道:“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眼见着任薇嘴角一撇,又要掉下泪来,她手足无措,急忙安抚:“我师尊或许有办法。” 在任薇印象中,忘尘仙尊这副躯体是雪莲所化,不仅肌骨皆可入药,还能净化魔族。至于他的净化方法是否如原着中那样不正经,她无从得知。 总归需要受苦的不是她。 在肖敏敏快步去寻忘尘仙尊的间隙,任薇悠悠地坐到了唐嵶川身前,一抬头,果不其然收到他记恨的注目。 “既然你想要敏敏救你,我就如你所愿,助你一臂之力,你还有什么不满呢?” 他以为自己装装可怜就能骗取肖敏敏的恻隐之心,殊不知,她只需要搬出他魔族的身份,就能让他真实的苦痛都变成居心叵测。 演戏而已,谁不会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想通过试探唐嵶川的反应来判断他是否拥有天狐灵珠,现在或许只要借忘尘之手便能得知结果,倒算是意外收获了。 她平静从容的姿态深深刺痛了唐嵶川的眼。 他早该想到,她就是条披着人皮的毒蛇。 不招惹她时,她尚且愿意维持乖弱的假象,与他周旋游戏;一旦触怒她,她就会毫不留情,一口将毒牙刺进他的命脉,笑吟吟地旁观他垂死挣扎。 他就知道—— 有着那样一双生机满溢、野心勃勃的眼睛,怎么会是只知道拿他取乐的幼稚孩童。 唐嵶川能看出来,任薇并不喜欢蓄青,也不愿与他为伍。那么她到底是谁?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恨意,怀疑,好奇……他平生第一次产生如此繁多纷杂的情绪,它们一同投入怒火之中,渐渐熔铸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似乎是恨极,可又带着无法控制的兴奋。 如经青火淬炼的金丝藤一般,攀附缠绕住他仅剩的半颗心脏,灼烧的疼痛迫使它跳动得越来越激烈,以至于血走全身,让他苍白的皮肤一片潮热,泛起残霞般的红。 血丝爬上眼球,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这时,额上却突兀传来一阵极为柔软的温热触感。任薇凑了过来,眼中盛着笑意,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牛牛,你可要撑住呀。” 她手心干燥,贴在他汗涔涔的额前,存在感强烈到唐嵶川只觉整个人都被她攥在了手中,动弹不得。 他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他心想。 忘尘来得很快,可他站在廊前,目光轻轻掠过唐嵶川后,却是唤住了任薇。 “姜宜君。” 肖敏敏没想到师尊来后反而注意起了任薇,她刚要开口,忘尘便指使她将唐嵶川带到他房中,并交由她一枝根茎透明的雪白莲花。 “将他浸入冰水之中,没过咽喉,将此莲缀于水面,三个时辰后捞出。” “关于姜府事宜,我有不明之处,欲向姜宜君讨教。” “是。” 低头双手接过雪莲,肖敏敏抓过唐嵶川的衣领,屡次看向任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眼前一道冰蓝色闪过,周遭霎时间变得寂静。 园中的鸟雀声、叶动声尽数消失,静得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任薇有种直觉,忘尘或许并不是要询问她姜府事宜。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为何来此?” …… 任薇料到他别有心思,却没想到,忘尘是看穿了她的身份。 “这可不是我想来的。” 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掩饰,但这并不代表任薇要乖乖回答他的问题,“难道仙尊有办法将我送回去?” “昨日不可追,来日不可去,我自然是无能为力。” 原来是看出来她来自未来的时间线。 谈不上是失望还是庆幸,任薇叹了口气,无奈道:“仙尊都无能为力,我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知晓回去的方法呢?” “我并不是要送你回去。” 忘尘伫立在上方,身形高挑纤长,投下一道更加纤瘦的影子,延伸到任薇脚下。他生得冷艳,气质也太过清寒,白衣墨发,如一尊圣洁不可侵犯的冰雪神像,以至于任薇幻觉丝丝凉气自他的影子升起,裹缠上她,令她指尖冰冷。 “我是想劝你,不要再试图纂改命运。” 篡改?命运? 他如果知道自己存在就只是为了给男同一个用于夺舍的壳子,还能这么大义凛然吗? 主动权 “我倒不知,我篡改了些什么。”任薇抬头看他,神色坦荡自然。 在忘尘眼中,便是她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他皱起眉,身上凛冽冷意更甚,“你以明日之结果反推今日之缘由,一步一棋,趋利避害,对他人不公。” 原着中就已经说过,原本的忘尘仙尊是个活脱脱的木头美人,人情世故、立身处世一概不通,偏偏又出于责任心,对正义公平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 这个人设听起来颇有几分正道之光的意思,但前提是,他拥有基本的同理心。 生来就众星捧月,有着撼动天地的能力,从不需要为生存而苦恼,以自己的标准,高高在上地去评判他人言行,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不公平。 任薇没兴趣和天龙人讲何为特权,何为公平,她只抱着手臂,似笑非笑,淡淡道:“我已经说了,我并不是有意来此。如此说来,应该是有人先篡改了我的命运,仙尊要追究,就该先找到将我送来的人。” “况且我不过区区凡人,便是趋利避害,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不比仙尊,出身高贵,举足轻重。” 忘尘虽听不出来任薇的讽刺之语,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厌恶,像是轻鄙,又像是厌烦,难以捉摸。 他有些迷惑。 当初修行还未圆满便提前化人,导致他肉身魂魄不全,仍有七魄留于伴生雪莲中,令他天性淡漠,不知喜怒哀惧,罔谈爱恶欲。因此,对任薇的提醒,也只是纯粹的理性思考的结果,并无任何恶意。 可她却对他生了怨憎。 之前的浮兰也是如此。 混沌秘境遇强则强,比起修为高深的秦补拙,浮兰境界未及筑基,反而更为安全。道霄宗上下弟子三千余人,他又尚未化形,自然是不可一日无人主持。在忘尘看来,将秦补拙唤回,于情于理毫无不妥之处。再者,浮兰归来时,也的确成功筑基,避免了寿终的悲惨下场,皆大欢喜。 只是不知为何,她似乎从此恨上了他。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或可称为巧合,两次便不可再继续放任。他不再纠结于任薇的行为,转而将注意力聚焦于她的态度上。 忘尘自觉在感情上天然地迟钝拙笨,思索半晌,仍找不出症结所在,索性放弃。 “你讨厌我?” 看忘尘沉吟许久,任薇还忧心他要继续为难,没想到他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面上依旧无悲无喜,眼也不眨地注视着她: “你对我有何不满?” 他语气诚挚到宛如阴阳怪气,任薇摸不准他意图,摇了摇头:“我对仙尊并无不满。” “假话。” 忘尘果然是情商洼地,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留丝毫余地,让任薇一时哽住。 他缓步走到她身前,行动间衣摆翩跹如雪浪,涟漪阵阵,体态轻灵,朱唇徐言:“你对我心有芥蒂,缘何?” “这世间不乏钦慕于您的人,仙尊何必为我这种小人物的喜恶而挂心呢?” “为何厌恶我?” “……” “为何?” “……” 虽然不知道忘尘是抽什么风关心起了自己的形象,但任薇也算是见识到了他的执拗,如果得不到解答,他恐怕要像复读机一样一直追问。 她无暇与他拉扯,索性瞎说:“因为仙尊分不清轻重缓急。” “浮兰婆婆她们还被关在地牢中,唐嵶川也亟待拯救,您为什么非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呢?” “……原来如此。” 他垂下眼睫,似是尽力在理解这个答案,静默几息,才点头道:“我稍后会与蓄青交手,到那时,我门下弟子肖敏敏自然会趁机去解救浮兰等人。” “至于唐嵶川,他并不需要我的救治。” 听起来忘尘已经有了计划,但他的后一句话却让任薇心生疑窦。 “他身上应当是有着上古秘宝,能使他及时自愈。以雪莲浸身,不过是为了荡涤他体内混乱的魔气。” 这所谓上古秘宝,想必就是天狐灵珠。 可任薇还是觉得不对劲。 与十年后的时间线相比,这天狐灵珠实在是效果甚微,连让唐嵶川摆脱血液剥离之苦都做不到,如何有余力令他修为精进? 这其中一定还有她忽略了的因素。 如果能直接把灵珠掏出来看看就好了…… 就在这双方各怀心思的短暂缄默中,突兀地插进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宜君什么时候和忘尘仙尊也这样要好了?居然还特意筑起一道结界,是为了防备我吗?” 身上一紧,蓄青已经将任薇抱坐在怀中,帷帽下的嘴角虽在上扬,眼中却是没有一丝笑意,阴冷的视线径直落在忘尘身上。 “宜君还小,容易为美色所误,还请仙尊海涵。” ……说得跟她占了忘尘便宜一样。 忘尘照旧读不懂弦外之音,瞥了眼任薇,只诚恳点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蓄青一怔,冷笑不止:“好一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任薇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肌肉都已经绷紧,显然是在愤怒的边缘。紧接着,他转过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额前,柔声软意,自喉间发出轻笑,诱哄似的: “宜君觉得忘尘仙尊很美吗?” 不等任薇开口作答,他又继续道:“可你先前不是还喜欢唐嵶川的脸吗?变心得真快啊。” “但没关系,和仙尊相比,唐嵶川的确略逊一筹。你厌弃了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既然这样,我们就把唐嵶川丢掉吧。” 听着蓄青阴郁的自言自语,忘尘以他浅薄的处世经验思考了一阵,不知想到什么,忽而接话道: “她未必厌倦唐嵶川,你理应尊重她的意愿。” 蓄青终于收起了笑容。 这些天里,为了稳固心境,防止自己一再被她牵动心弦,他一直避免与任薇接触。 可事实是,他已经从最初的从容不迫,沦落到如今一遍遍警示自己才能抑制妒忌之心,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二人中的控制权。 他甚至需要小心翼翼,防止自己的堕落被任薇发现。 毕竟她是那样机敏,若是发觉了自己拥有了主动权,必然不会如现在这样乖乖待在他身边。 可他不喜欢她对唐嵶川笑。 不喜欢她与忘尘门下那只小狐狸交好。 不喜欢她与忘尘独自交谈。 他就是要任薇只看着自己,因为他眼中早已只有她一人。 “仙尊或许有所不知,我与宜君可是有婚约在身。”他一手扶住任薇的侧脸,突然在她颊侧落下了一个轻而潮热的吻。 道心 忘尘曾听闻凡间有名为“养媳”的习俗,便是在女子幼时领养,待长成即作家中儿孙妻妾。但当真亲眼看到蓄青将怀中不过七八岁大的女童称作婚约者,做出轻薄之举时,还是令他感到些微不适。 柔软湿热的触感挥之不去,任薇只觉得一阵恶寒自颊侧蔓延,对上蓄青那情意绵绵的目光时,她更是恨不能把这半张脸皮都撕下来扔了。 “我才不答应这什么狗屁婚约!” 她不由分说挣扎起来,双脚一个劲地往他腹间踢踹,蓄青闷哼一声,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到底不便制住她,惋惜地松开了手。 “你是在强迫她。”忘尘眸色冷淡,出言拦阻。 他对世间绝大多数事物漠不关心,但修者的使命在身,既然任薇不愿,他便无法坐视不理。 蓄青仿若未闻,侧身欲向任薇伸出手,才发现她早就趁机跑开不见人影。悻悻然收回手,他才转头看向忘尘,目光如炬:“仙尊总是如此多管闲事吗?” “做不到袖手旁观罢了。” * 廊柱笔直的影子似只只飞燕,自任薇面上轻盈掠过。 姜宜君的身体本就虚弱,跟着她又受了几番磋磨,还未跑出多远,她喉口便已经涌上一阵腥甜,肺腑辛辣。 但她必须抓紧时间。 蓄青身上有太多未知因素,依她看来,忘尘一人最多只能拖住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蓄青还有分魂阵这种邪门歪道,搞不好就把忘尘当场炼化,送上西天。届时,无论是世界重启还是落入蓄青手中,对任薇而言都绝非好事。 总之,当务之急是增加与蓄青对峙的筹码。找到肖敏敏将浮兰等人解救出来,是不可避免的一步。 一路上且跑且歇,没想到在一处拐角迎面撞上了人。对方步履飞快,任薇毫无防备,重心不稳,就这么跌坐在地。 “宜君?” 肖敏敏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她神色凝重,拉起任薇后匆匆道声抱歉便欲前行,走出两步,忽又折返,俯身扶住任薇的肩头,叮嘱道:“师尊与空蝉必有一战,你且找一处藏身,不要走动。” 说完,正要转身离去,衣角却被任薇拉住。 “敏敏是要去找浮兰婆婆她们吗?我想与你一起。” 寄心于完成忘尘的传讯,肖敏敏并未拒绝。路上任薇简略讲述完自己与浮兰等人相识的过程,也恰巧抵达了地牢。 地牢中光线昏暗,阴冷的空气循着人丝丝缕缕缠绕而上,甫一踏入,任薇身上的薄汗顿时变得冰凉,冻得她鼻头发痒。 相比于任薇的娇小,肖敏敏身量高挑,又着一身白衣,便是在黑暗中也极为显眼。她还未开口,沉兰的叫骂声就已经从深处的监牢中响起: “怎么是你?忘尘那个贱人呢?” 肖敏敏并不了解忘尘与浮兰姐妹二人间的恩怨,师尊性情冷淡疏离,在宗门中除宗主秦补拙外虽无亲近之人,倒也没有树敌。沉兰开口便是如此狠辣,着实叫她吓了一跳,缓过神后,又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杵在原地手足无措。 好在用不上她绞尽脑汁,浮兰就已经低声呵斥道:“沉兰,现在不是呈口舌之快的时候。” 冷笑一声,沉兰面上轻蔑不减,到底还是没有再出口为难。 初入道霄宗,修行上遇到的第一位道师便是浮兰。肖敏敏对这位温和慈善的前辈很是敬重,此时听见她为自己解围,盘踞在心上的慌张感也渐渐消退。虽不知浮兰能否看清,她还是正襟躬身道: “弟子肖敏敏,特奉师尊之命,前来助前辈们脱身。” “这些索铐都受空蝉法咒限制,以道霄宗术法,恐难以消解。”浮兰语调平静。 闻言,肖敏敏当即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柄雪亮佩剑,解释道:“依师尊所言,以他本命佩剑削之可除。” 毕竟忘尘还在与蓄青周旋,肖敏敏不再多言,口中念念有词,举剑朝腕粗铁链砍下,果真一击即断。这柄剑看着轻薄,却是削铁如泥,动静流光,毫不费力便解开了她们几人的束缚。 时隔数日终于摆脱了监牢之苦,浮兰的神色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她定定地凝视着肖敏敏手中的雪剑,若有所思: “你师尊将本命佩剑交由与你,留他一人与空蝉相对?” 肖敏敏心中虽也记挂着忘尘的安危,但大抵没有多少担忧。作为名噪天下的剑修,忘尘仙尊由仙莲所化,天资世间罕见,于剑术一道的造诣更是登峰造极。纵使蓄青有奇才异能,应当也难以与之匹敌。 “是,师尊他正与空蝉对峙,玉简传信嘱托我借机前来救人。” 但显然她低估了蓄青的能耐。 话音刚落,手中佩剑便抖擞不止,发出短促的铮鸣,如悲鹤哀啼。 本命佩剑通常由体肤肌骨所化,与主人相辅相连,更何况忘尘强大如斯,其佩剑更显灵性。 由此可见,他此时处境不佳。 浮兰神色一凛,正欲动作,手腕忽然被沉兰握住。 “你该不会想要去找忘尘吧?”她冷下眉目,抓住浮兰的力道越发加大,“他手眼通天,用不着你操心。” “沉兰……” “你不准去!当初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大局为重一理贯之吗?既然他敢自己孤身面对,就要做好承受代价的准备。” 浮兰似乎讶异于她的坚决,摇着头不赞同道:“他是倚剑门门主,又是为救我们而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弃他于不顾。” “你还是秦补拙的发妻呢!” 沉兰拔高音量,眼眶发红,“秦补拙都能为忘尘口中的所谓大局弃你而去,你为什么还要以德报怨?你是不是还忘不了秦——” “不是。” 浮兰终日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罩袍,面容苍老,身姿却始终挺拔,如一棵跋涉漫长岁月仍不改绿意的青松。那双清迥的眼睛,便如松针上的朝露,透澈晶莹。对视一瞬,都觉心境清凌。 她拂开了沉兰的手,又轻轻为她擦去睫上的泪珠,郑重道: “我曾经的确一心一意倾慕于他,幻想与他情深缘重,长相厮守。” “但这都已经过去了,情之一字,不可拖累我一生。我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去找忘尘,也不过是道心所驱,无关风月。” 语毕,趁着沉兰愣神之际,她自肖敏敏手中拿过佩剑,抬手轻抚剑身,闭目凝思,刹那间持剑而出,奔着西南方飞去—— 正是地井,也就是分魂阵所在的方位。 衣袂飘摇间,只留下一道隐约的声音:“且安置好宜君等人,避免伤及无辜。” 自铁索被砍断起,任薇就一直待在十二身旁,一同搀扶着身体虚弱的风铃。不过关了几日,她的孕肚却明显涨大了许多,高高隆起,宛如临盆产妇。这种情况下,若不将她妥善安置,说不准会一尸两命。 从她们刚刚的对话中,任薇大致可以拼凑出一段爱恨纠葛。而现实也如她所料,蓄青要将忘尘送入分魂阵中,情况不容乐观。 但她如今的能力不允许她参与太多,当下最保险的选择,便是带着十二她们寻一处安稳之地藏身,自保为重。 沉兰面上泪痕未干,望着浮兰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转过身,自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交到了任薇手中。 “这是我炼制的一些毒粉,可用于防身。左边黑色的几枚是龟息丸,服用可屏息两个时辰——芥子囊不在手中,只能将这些交给你们了。” “哦,里面还有浮兰画给你的一张地图,你……” “……” 沉兰的声音骤然被巨大的爆破声掩盖,不知战况是何等激烈,竟使地动山摇,掀起的热浪甚至扑进了阴冷地牢中,吹得任薇额前发丝轻摇。 沉兰和肖敏敏俱是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沉寂许久的脑海中重新有了声响,由远及近,由小及大,伴随着电流错乱,在任薇的耳边一声又一声,规律地跳动着。 “滴——滴——滴——” “工…工作…编号……请……重新……” 整颗心像是被紧紧捏住又猛地松开,莽撞而激烈地跳动着,撞得任薇胸口肋骨都发痛。 一阵刺耳噪音后,一道清晰的女声终于浮现: “系统001,成功绑定。” 莲开并蒂 销声匿迹许久的系统再次出现,惹得任薇脑中嗡鸣阵阵,思绪也全然聚焦于其上,以至于肖敏敏何时将芥子囊交予她手中都未曾注意到。待她回过神,肖敏敏与沉兰二人皆已乘剑离去。 “因世界意志干扰,系统出现信号问题,还望宿主谅解。” 断联太久,再听到这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任薇都觉恍如隔世。她暂且无心探究系统为何被屏蔽,只关心一个最为重要的问题: “我要怎么回去?” “若宿主做好准备,可随时结束应急转移,回归原时间线。” 有了这个承诺,任薇心中轻松了几分,虽还有诸多疑问,但也称不上紧急,待解决眼前的困境再问也不迟。 神仙斗法,凡人遭难。此时房屋摇动,土地崩松,想来忘尘一行与蓄青正战得难舍难分。只是照这么下去,整个姜府被夷为平地都是迟早的事。 十二的想法显然与任薇不谋而合,她搀着意识昏沉的风铃,眉心紧蹙:“我们最好离开姜府。” 依托前段时间逃学的经验,任薇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府邸墙角下的一个矮门,与十二一前一后,一拉一推,总算将身体不便的风铃拉了出来。 然而任薇才刚站起身,就被人猛地抓住了肩。 徐觉光较过去斯文秀丽的模样消瘦太过,面色惨白如纸扎人,只剩一双通红的眼睛,双目圆瞪,形态癫狂地朝她嘶吼道:“你父亲呢!” “说啊!府上发生什么了,姜州鸣呢!” 质问来的太突然,任薇顾忌着身后的风铃没有立马动作,但眼见着徐觉光越发疯癫,她深吸一口气,一头撞在了他的肚腹。 一下不够,察觉风铃已经站稳,她莽着头又撞了上去,甚至隐约听见肋骨崩裂声。 自挥刀自宫后,徐觉光几乎再也没有出过门。只要见了人,哪怕对方从未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分毫,他仍疑心自己遭人讽笑。非但白日里疑神疑鬼,夜里还会一遍遍梦见刀刃切下时的剧痛,在清寒秋夜中惊出一身瀑汗。 如此几日,他只觉头脑胀痛,连带着身消体瘦,神情弱靡。 初时听闻坊中吵闹他尚且无动于衷,听见“姜府”二字时,心中惴惴,到底还是让徐望书搀着自己跟来。 忘尘与蓄青斗得昏天黑地,府外看来倒是并无异处。只听得闷雷似的响动从地下传来,再加上姜府的仆役喊着“有妖怪作祟”纷纷外逃,实在是引人好奇。旃檀林民风淳朴,受佛法滋养,人们早已习惯了平和安稳的生活,突然有了这样的奇闻,实在是很难不凑热闹。 不多时,姜府外已经不多不少地围了一群人。 任薇一钻出来便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徐觉光冲上前大声质问,更是惹人瞩目。 任薇虽瘦弱,却是用了全力。反观徐觉光形貌高大,但身体亏空,最柔软的腹间受她两击,当即连连后退,踉跄不稳,多亏被人接住才未倒下。还疼得血色全无,发出两声惊天动地的干呕,就差将脏腑都吐出来。 听见人群中隐约的嗤笑声,徐觉光白纸似的脸因怒意而涨红,心里积压已久的怨毒更是喷涌而出: “你可是姜州鸣的女儿!危急时刻,居然苟且偷生,抛下卧病在床的父亲独自出逃!当真不孝!” 百善孝为先,徐觉光自觉丢脸,便不管不顾要将任薇也贬斥一番,好叫众人将矛头指向她。 在周遭的议论声响起前,任薇侧行一步,扶着肚子气喘不止的风铃便现于人前。 “不知为何有两位高人于府中相斗,我的确是逃了出来,但并不是要将父亲弃之不顾。只是风铃姐姐腹中孩儿降生在即,受不得这样的刺激,我先将她送出来而已。” 她脸上还蹭有灰尘,衬得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话语间亦是坦荡恳切。 风铃过去从未露面,除了徐觉光,众人都只当她是姜州鸣府中的貌美妾室,又见她肚大如斗,秀眉间满是病弱痛意,对任薇的话已是信上了几分。 任薇不动声色,将刚刚沉兰和肖敏敏交予她的东西都塞到了十二手中,低声叮嘱道:“十二,你赁一辆马车,将风铃姐姐带到我们昔日藏身的茅屋。” “不行,”十二按住她的手,不赞同道:“要走一起走。” 被蓄青关押的这些天里,任薇虽日日来见,笑颜如常,却还是叫十二感到了几分异样。相比于初识时的警惕,她的确在逐渐卸下心防,可与此同时,她身上的神秘感也与日俱增。 她们分明越来越亲近,任薇却像是越来越远,仿佛有朝一日,终将消失在她眼前。 “宜君,如果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同面对,你不要总是独自承受。” 应急转移之后,姜宜君会回来吗?到那时,十二会作何反应?任薇很少有胆怯的时候,但她不敢去想。 有时她甚至会感到可笑。 她的目的是将这个世界毁灭,如果成功,所有的人和事都将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会成为谋杀所有人的凶手。 嘴上说着一心为己谁也不爱,可她却和这么多人有了羁绊,放任自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软。 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时常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矛盾感。像是猎人与猎物成为朋友,手中却从未放下过猎枪。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们太好了。好到让任薇觉得自己残忍。 为什么她们要生在一个不在乎她们的世界? “放心,只是耽误一会,”握住十二的手,十指相合,任薇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收回手面向众人时,任薇又恢复了那副天真可怜的孩童模样,眼也不眨地望着徐觉光:“我知道徐夫子对我父亲用情至深,恳请夫子随我一同前去救出父亲。” 有系统在身,又随时可以抽离,任薇自然有恃无恐。 她本意是独自回到姜府去将唐嵶川体内那颗灵珠挖出来,无意拉人下水,可谁让徐觉光偏要上来寻衅一番,惹她不快。既然如此,就干脆把他也送进姜府,就当是和姜州鸣殉情。 这话算是将徐觉光架了起来,他方才还表现的如此在意姜州鸣,如果此时拒绝,只会让他所谓的深情成了笑话。 但既是高人斗法,难保会殃及池鱼。隔着层层围墙仍能听见沉闷巨响,显然是危机重重。他这等凡人贸然进入,搞不好就要葬身于此。 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驳两句,人群中就有人叫道: “宜君年纪还这样小,就别去了。” “是啊,听着动静不小,难为你这颗孝心,还是先观望观望吧。” “……” 常言道“百善孝为先”,下一句便是“论心不论迹”。在众人眼中,如斯险境,姜宜君不仅率先将怀有身孕的妾室送出,还欲返回救父,孝心已是天地可鉴。 再者哪有让妇孺首当其冲的道理呢? 你一言我一语,意思皆是让任薇不要再去,他们当中挑几个壮汉进去将姜州鸣救出便是。 “多谢诸位好意,只是父亲还未脱险,我心难安。而且府中房屋毁败,人多不便,有徐夫子一人足矣。”任薇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含泪催促道: “徐夫子,我们快动身吧。” 徐觉光进退维谷,只能劝慰自己:既然姜宜君这种总角小儿都能逃出来,想必姜府境况并非想象中那样严重。 更何况他已经为姜州鸣付出太多,一念之差便可能前功尽弃,再无退缩之路。 “我会照顾好风铃,你也要保护好自己。”穿过矮门前,十二悄声贴在了她身后,同时将肖敏敏给予的锦囊塞回了她手中,“宜君,我等你。” 身后浅淡的热意离去,任薇闭了闭眼,在徐觉光身后再次从矮门爬进了姜府。 * 话不投机半句多。忘尘和蓄青未说上几句,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初时便将姜府联排的厢房轰倒两间,瓦片四飞,叮铃破碎声不绝于耳。 忘尘虽木讷,赶来旃檀林的路上还是做足了准备。 道霄宗中人与蓄青此前便交过手,那时他们就提到——蓄青有一邪门的本事,言出法随,口中所言,如法咒在身,无形无色,祓除无门。 依忘尘看来,这大概是借天运之举。而纵观世间,便是千年道行都难有此等磅礴灵力。幸而他原身即是仙莲,受天道庇佑,自然能破除他口中法印的限制。 将本命佩剑交于肖敏敏,他的战力不可避免受到影响。而越是与蓄青交手,便越是为他的强大而惊心。 相比于寻常修士的刀剑棍鞭,蓄青两手空空,仅凭周遭一切可利用之物,诸如瓦片,断木甚至于小小石子,就能将人节节击溃。 这样全面的操控,显然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加持。 按理来说,肉体凡胎无论如何修炼,灵力都不可能取之不竭。蓄青却做到了。无论是凌空还是下沉,忘尘每挪动一尺,这些数之不尽的“碎片”便纷至沓来,对他进行围剿。 身为剑修,他本就擅攻难守,此时被蓄青密不透风的攻击牢牢裹住,光是防御就已费尽心神,根本寻不到机会出手。 入世以来,忘尘从未遇到过如此劲敌。 又是一抬手,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铁剑,穿过围绕在忘尘身边密密麻麻的各色“武器”,依着蓄青的言语自忘尘肩头掠过,划开一道鲜红,皮肉外翻,淋漓鲜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将他右手的整只衣袖都染红,沉甸甸的泛着腥气。 “你不是雪莲吗?血居然也是红色的啊。”蓄青鹄立上空,好整以暇地旁观着蓄青的狼狈,微笑道: “我原本没打算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可你真的很碍眼。” 一滴血飞入蓄青手中,他叹了口气,随之,一阵剧烈的晕眩感袭来,待忘尘再睁开眼,已然不是他们方才所在的庭院。 四面镶嵌着零碎的琉璃,无数道光线来回跳跃,将整个石室照得亮堂堂如烈日白昼。蓄青处于其中,极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还未化形时所在的天池。 那也是一个明亮到没有阴影的地方,他漂浮于澄净池水之上,日日聆听仙佛教诲,终于得了仙缘,化形为人。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这本就是为你准备的。”蓄青缓步踏入,气定神闲。 忘尘摸不准他意欲何为,却倏然发现一道道黑色雾影自脚下蔓延,攀附向上,须臾之间便将他牢牢困于石室正中,动弹不得。 屡次挣扎无果,反倒又呕出两口鲜血,心口隐隐的灼烧感逐渐放大,忘尘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处极为阴邪的阵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 蓄青睨了忘尘一眼,并不作答,只是抬头看向顶上的莲纹,笑眯眯地念了一句:“莲本同心,花开并蒂。” 忘尘还欲再问,蓄青却忽地向前趔趄几步,再转过身,背上赫然多了一道剑伤。 浮兰自暗处走出,她心法极为稳固,呼吸匀畅,脚步漂浮,以至于蓄青都没能察觉她的到来,硬生生受了她最为狠厉的一剑。 “道霄宗居然没落到需要一个老太婆来救人了?” 对于蓄青的讥诮,浮兰没有任何反应。 忘尘现在的状态太过虚弱,若是再使灵力御剑,恐怕只会伤得更重。浮兰思量一息,暂且专注于对付蓄青,当即又是一剑劈出,被他轻巧躲开,尽数落在了石室上。剑风削去不少琉璃,使得当中光线明显弱了几分。 忘尘没想到浮兰会来,在他眼中,当初将秦补拙召回,使她独留混沌秘境一事已经令她恨极。知晓他身处险境,哪怕不会落井下石,也未必能不计前嫌出手相救。 可浮兰就这么提着他的剑来了。 普天之下,提及剑术,向来以忘尘为最佳。 浮兰在道霄宗曾以天资低劣而闻名,身为下任宗主秦补拙的发妻,却苦熬到杖朝之年都没能筑基,为人所不齿。在众人眼中,她天赋几近于无,因此在她修为节节攀升时,常有诋毁之言。诸如杀人夺宝、双修跃迁等等的谣言从未停过。 可此时,忘尘却忽然明白了她为何能做到。 她并非剑修,一招一式,抖腕翻剑,无一不是宗中最为简明的基础剑法。于浮兰而言,这是一套沉寂了近百年的剑法。可她的每一下动作,仿佛都已经历了千万次的锤炼,剑势凶猛如惊涛,利落扎实,剑剑直击命门。 即使是修行最艰难的时刻,她都一遍遍地挥着剑,从未放弃过自己。 蓄青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之士,但凡出手,便只在乎结果。那日靠着偷袭将浮兰二人抓住,他便再未想起过她们。 没想到这小老太太出剑狠辣,身形敏捷,倒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的宜君果真有一双慧眼。 心中感慨未过,又飞来两道纤瘦身影。 沉兰终日醉心炼毒,猝然卷入这样直接粗暴的打斗中,只能跟在浮兰身后,借她的掩护,将指尖血化为毒针,屡屡向蓄青刺去。 这样的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她们二人配合默契,一时之间,蓄青左支右绌,倒是无暇监管阵眼中的忘尘了。 望见忘尘被绑缚于阵中,肩头伤口鲜血不止,肖敏敏无法抑制地感到震惊。 心中震颤,步履却是片刻未停。 她修为有限,未必能帮上浮兰她们,只好借机冲上石台,试图将忘尘救出。可这些黑雾就像是有了生命,发觉她的意图时便分出几缕,转而缠在了她的手脚之上,斩不断,挣不脱。 “这黑雾……是生人魂魄所化……无法斩灭,你,你不用管我……” 忘尘心口烧热,感到自己宛如烛台上被点燃的蜡炬,在燃烧中不断融化,消解。 为什么会这样? 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的胸口已然融开拳头大小的破洞,甚至正在不断扩大。 “快些走吧……”他的声音轻到将要飘散。 “师尊!” 肖敏敏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她身上的黑雾已经攀上了胸口,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忘尘自发丝开始逐渐变得透明,胸口如纸张般烧开血洞。惊惧之余,更是陷入了无能为力的巨大悲恸中。 听见她的哭喊,浮兰撇过头,呼吸都要停滞。 而蓄青也趁着她愣神的刹那,转手击出一掌,浩然巨力将她拍上墙面,呛出一汪鲜血。 见状,沉兰正欲上前挽扶,手脚却骤然失去了知觉。 蓄青嘴角血迹已经干涸,抬手把玩着浮在手心的鲜红血滴,“你说你,用什么不好,偏偏用自己的血做武器。” 意识越来越单薄,昏沉之间,忘尘看见那被他置于灵台上的伴生雪莲,正在自胸口飘出。 晶莹纤薄的花瓣,转动着一片片绽开。 与此同时,鲜红的血水自顶上浇注而下,将它全然染成了鲜红。 宛如一朵红莲。 * 目光自徐觉光匆忙的背影上收回,任薇一改方向,朝着忘尘的厢房走去。 推开门,唐嵶川果然还泡在冰水之中,神色恹恹。水中那朵雪莲已经变得透明,任薇只是出手轻轻一碰,便整个融化在水中。 听见了来人的动静,他费力睁开眼睛,在看清任薇的模样的瞬间就呜呜叫唤起来,眼中满是怒意。 指挥系统解开他身上的法咒,任薇拿着从肖敏敏芥子囊中得来的短剑,径直挑断了绑在他口中的枷锁。 “你身体里的灵珠是怎么回事?” 乍然恢复了言语的机会,唐嵶川没想到任薇开口竟是问到了天狐灵珠。 见他呆愣着不说话,任薇直接将剑抵在了他的脖颈上,逐渐压下,逼出丝丝鲜血,“你是怎么得到天狐灵珠的?” 怎么得到?唐嵶川知道蓄青宠爱任薇,却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了她。 玩弄他,欺骗他,如今还要再来问这种问题。当他是什么,他们二人绵绵情意的佐证吗? “你该去问你的蓄青哥哥才是。”唐嵶川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觉,只顺着心意讥诮道。 又是蓄青。 蓄青这搅屎棍还真是无处不在。 任薇才不管唐嵶川话里的酸意,只追问道:“你拿到的是天狐族睇花圣女的灵珠?” 她问得越是详细,唐嵶川越是愤怒,咬牙切齿:“什么睇花圣女?我根本没听说过!我不过是随便杀了一个男人,再挖走了他的灵珠而已!” “这还多亏了你的好哥哥蓄青的教诲。” 显然,唐嵶川拿走的是肖敏敏父亲的灵珠。 可南桂的灵珠也不翼而飞。身为拥有“先知”能力的上古灵物,她的灵珠蕴含着无可比拟的灵力和气运。无论谁得到了…… “宜君,你居然没走呢。” 蓄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深山中幽怨的琴音,令她毛骨悚然。 任薇转过身的瞬间,突然发觉蓄青并没有带上帷帽,而始终覆盖在他脸上的遮掩法咒,也因着系统的作用而失灵。 她看清了他的脸。 惩戒 正值午时,一碧万里的晴空中忽地下起了雨。 太阳仍未隐去,金光随着雨水滴下,淅淅沥沥,在蓄青身后串成了光彩耀眼的珠帘。这样华美毫无哀切的雨,简直如同上天为他而主持的一场加冕。 蓄青无疑是美的。 芙蓉面青黛眉,眸炯唇丹,瑰姿玮态,耀若白日初照,皎若明月舒光。立在雨幕之前,淡然如一尊玉佛,偏生眼下溅上了斑斑血迹,姿态妍丽,满目悲悯,兼具神圣与妖异、洁净与血腥之美。 然而比他的美丽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这张与季祉辰过分相像的脸。 从眼到鼻,由眉至唇,无一处不相像。 只是蓄青生得更为精致,更为阴柔,捉摸不透的笑意中透着浓浓的糜艳之色。简而言之,正气不足,邪气有余。 任薇面上不显,紧急呼叫系统:“他和季祉辰是一个人吗?” “是。”系统斩钉截铁。 虽说之前就隐约察觉到他性格上的熟悉感,但任薇还是尽量避免往几位主角身上联想。且不谈季祉辰年龄对不上,单是十年后的时间线中空蝉和季祉辰同时存在,担任着完全不同的角色,就已经足以让人下意识排除他们是同一人的可能。 最重要的是,在季祉辰出生前,蓄青就已经存在了。 他们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不,也并非不能做到,毕竟季祉辰的身体里住着不止一个灵魂。 蓄青并没有错过任薇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他瞥了眼已经被解开口中枷锁的唐嵶川,歪着头哼笑道: “宜君在想什么呢?是有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啊,我只是想起了两个小故事。”任薇看着他走近,不躲不避,扬起笑脸:“蓄青哥哥或许也会感兴趣。” “是吗?”难得任薇这样主动与他搭话,兼之成功解决了忘尘等人,他心情大好,单膝跪地与她平视,目光闲适悠长:“不妨说来听听。” “传闻有个名为西西弗斯的人触怒了神祇,于是神给了他惩罚,要他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每当到达山顶后,巨石又会滚回山下,他不会遭受病痛,也不会死亡,只是需要日日夜夜,永无止境地重复这件事。” “第二个故事呢,则叫做吴刚伐桂。说是一位名为吴刚的樵夫醉心仙术,却并不刻苦钻研,惹得天帝大怒,罚他去月宫中伐树,树木伐倒方可结束。可这桂树随砍随合,他无法复命,便只能困在月宫中,永无休止地挥起斧子。” 她语气平和,双眸沉静如水,“蓄青哥哥听了有何感想呢?” “既然已经触怒神灵,为何不干脆取而代之?”蓄青摇了摇头,哂笑道:“想来西西弗斯与吴刚两位仁兄势孤力薄,这才会任人宰割。” “再者,永无止境的重复也并不使人痛苦,世间生灵便是如此轮回,死亡伴随着新生,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怎么能算作惩罚呢。” “蓄青哥哥会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并没有遭受如此惩罚罢了。” 他从宏观角度认为轮回是天理,因而也就忽视了对于个人而言,无限轮回的可怕。当然,他的这种解读也从侧面印证了: 此时的蓄青,或者说季祉辰,还并没有开始他千百次的重启。 “人定胜天,可天从不屈尊与人比较,只要存在于世上,人便永远受到世界秩序的限制。这种惩罚不一定来自某位神,它可能只是世界意志的结果。” 任薇凑近了些,轻声道:“试想一下,你的人生一遍遍重复,同一段记忆不断累加,无限拉长,你在每一次重新开始都抱有希望,可始终看不到尽头,摸不到边界,周旋其中,不得解脱。” “这难道不算惩罚吗?” 或是她的神色太过认真,蓄青在此过程中已经无意识收起了笑意,再开口,声音都隐约有些沙哑: “宜君倒像是准备好要如此惩罚我了一般。” 任薇笑而不答。 下一秒,疾风骤起,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屋外一阵鸦影掠过,留下一阵凄厉的啼鸣。 任薇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果真还是有高人相助啊。” 如此叹了一句,蓄青站起身,掸了掸膝前衣摆,垂眸看向泡在冰水中,手脚仍被束缚而无法动弹的唐嵶川。 “她都问了你些什么?” 在唐嵶川记忆中,蓄青的出现永远伴随着痛苦和无奈,剖去他的心,剜去他的血肉……只要蓄青开了口,他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将他的生命嫁接给早已离世的母亲。 当他看清蓄青眼中的戏谑与不屑时,他便意识到,他父亲那虚张声势的爱,他的挣扎和煎熬,都只是对方枯燥生活的调剂。 于是唐嵶川逃了。 可他的这具身体早就不再完整,它不再渴望复原,而是叫嚣着毁灭。 那便死了吧。 偏偏在他绝望的时候,蓄青又一次出现,将他带到了一处从未见过的地方,指着不远处正在酣睡的一只狐狸,蛊惑他动手杀了它。 拿到的这枚灵珠的确减缓了他的痛苦,可那只是一时,每个月他仍有几天会变成失去理智的嗜血野兽——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无法死亡。 在每一次痛到极致的濒死时刻后,他仍然会清醒。 这是生不如死的诅咒。 十年的漫长折磨如钝刀割肉,唐嵶川甚至产生了一种扭曲的认知——只有痛苦才是真实的。 肖敏敏这样养尊处优的修士,是所谓正义的忠实拥趸,最爱嘴上嚷嚷着心怀天下。可这种“道”太过浮于表面,她们遇见弱小便疼惜,看见爱意便赞美,事实上根本不知晓朗朗乾坤下的藏污纳垢。 一旦发觉他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受害者,她们便会收回施舍,冷冰冰道:“你真是死有余辜。” 只有痛才是真的。 只有看见了他真实的痛苦,仍愿再给予他痛苦的人,才是他的同类。 可姜宜君并不在乎他。 “她问我是如何得到天狐灵珠的。”唐嵶川能看出来,他们二人间,蓄青才是患得患失的那一个,索性诚实道: “还问我是不是得到了天狐族睇花圣女的灵珠。” 发觉蓄青神色一僵,唐嵶川宛若受了鼓励,继续说道:“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睇花圣女,所以,我告诉她我是——呃——” 喉口被蓄青猛然掐住,唐嵶川眼中,蓄青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阴鸷表情:“所以你告诉她,是我让你夺走灵珠的,对不对?” “的确,你是受我提点。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位睇花圣女的灵珠,就在我手上。” 蓄青白皙手背上崩起条条青筋,垂眸漠然凝视着唐嵶川在水中翻腾,挣扎,到逐渐无力垂下手臂的模样。 可到最后关头,他还是松手了。 等唐嵶川剧烈的呛咳声止住后,他才掏出一方手帕,慢悠悠地擦净掌中水渍,微笑道: “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下意识咽下一口口水,喉间传来一阵火辣的刺痛,唐嵶川忿忿不语,蓄青便自顾自继续解释,“因为你杀了一只天狐,还挖了圣女的灵珠,这等屠杀上古灵物的罪孽,若是死了可如何承担呢?” “什么——” 唐嵶川睁大了眼睛,“我根本就没有——” 一些被他抛在痛苦之后的,零碎的记忆跳入脑海。唐嵶川终于忆起,在他因疼痛而失去理智时,曾有一只火红的狐狸…… 不! 这不是他干的! 至此如果他还不明白蓄青的意图,那当真是白活一世。 “你这妖僧根本是为了让我顶罪!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嘘——”蓄青抬手按住他的额头,同时解开了他身上的全部法咒,端的是一派无辜:“你最好还是小声些,如此滔天大罪,要是让天道知晓,保不准要如何惩戒你呢。” * 系统失误的补偿很是体贴,起码任薇再用起“瞬移”这样的功能,不需要她自己倒贴工资了。 地井中的血腥气浓郁到令人肺部抽痛,任薇越是向内,便越觉得像是沉入了一潭血水中,粘稠的血气夹杂着莫名的焦糊味淹没口鼻,灌入心肺。 她本意是来查探情况,可出乎意料的,原本因琉璃而明亮的石室只剩微弱的一层薄光,墙面上满是剑痕血迹,被鲜血完全浸染的阵台中也空无一物。 安静到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她蹙眉:“不是说他们还在地井中吗?” “抱歉,系统将重新扫描,请宿主稍等。” 在此期间,任薇抬起头,细细地端详起了顶上那诡谲繁复的莲纹。它大抵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上面的颜料似乎褪去了几分,呈现出被时光侵蚀的褪色剥落感。 看来分魂阵已经被使用完了。 “浮兰已经于三分钟前带着众人离开,正乘坐飞舟,在返回道霄宗的途中。” “另外提醒宿主,蓄青有78%的概率在五分钟后追来。” “知道了。” 从系统回归起,任薇就注定不会在这个时间停留太久。确认浮兰等人已经安然逃走,安全起见,她应该立即选择返回原时间线。 但依她的推测,十二极有可能就是武招财。任薇忧心她离开后十二会遭到蓄青的报复,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将十二引上拜入道霄宗的道路。 手刚抬起,门便已经从里打开。 十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将她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任薇刚要露出笑容,颈上却骤然一痛,随之失去了意识。 * 把唐嵶川放生,蓄青踏出房门,恰与徐觉光撞了个正着。 与蓄青对视的刹那,他眸中迸发出不可忽视的恐惧,连忙后退几步,低着头哆哆嗦嗦道: “蓄青师父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徐夫子才对。” 蓄青见他这副心虚不已、战战兢兢的窝囊模样,轻鄙的同时来了几分兴趣——左右他也要给姜宜君一些潜逃的时间,不如拿他打发过去。 “连姜府的仆役都逃了个干净,徐夫子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我……” “该不会是来救姜老爷的吧。”蓄青抱着手臂,眯起眼道。 徐觉光仍不敢抬头,抖着苍白的唇:“是,我,我是想来救他的。” “那姜老爷人呢?” 蓄青向前一步,徐觉光便如惊弓之鸟,慌忙地撤后几步。动作间,一串柔润玉白的珍珠璎珞砰的一声落在了他两腿之间。 “喔——原来姜老爷变成珍珠了。” 蓄青仍是笑吟吟的,徐觉光却是被吓得当场跪下,连连磕头,“求蓄青师父饶我一命,我只是一时财迷心窍……出去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您饶我一命……” “徐夫子真是折煞我了,既然是姜老爷的藏品,我又有什么资格审判呢?唉,只可惜姜老爷的一片真心了。” “不,他根本就不爱我!” 敏锐地察觉到蓄青话中留有余地,徐觉光噌地抬起头,倒豆子似的细数起了姜州鸣的“罪行”。 什么逼他下跪,嘲笑他家中贫困,非要在学堂与他缠绵……昏了头似的,也不管什么礼义廉耻,大的小的,一桩桩一件件,硬是将姜州鸣说成了害命修罗,而他则是被逼无奈的可怜人。 蓄青听了半天,对他们二人的卑劣越发鄙夷。姜州鸣浪荡,徐觉光自私,两个人分明都是无利不起早各取所需,还非要伪装成感天动地,为世间所不容的坚贞爱情。 可笑。 在他看来,男人的世界中只有欲望,没有爱情。 但这世上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付出牺牲只为填补一个男人的欲望,所以爱情二字出现了,它是最好的障眼法,可以成为男人一切恶劣行径的借口。 伤害、践踏乃至毁灭,只要裹上了爱的蜜糖,就会散发出甘美的香气,诱人吞食。女人总是心软地咽下毒药,如果她沉醉于爱的芳香中永不醒来,这便会成为一段令人艳羡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佳话。 一旦对方换成男人,他们便只会互相看透彼此皮囊下的不堪入目,匆匆解决欲望,再警惕地守护自己的地位,谋夺利益。 蓄青实在想不通,他们两个这样劣质的血脉,到底有什么可传承的?两个断袖生出来的儿子,难道不会也是断袖吗? 如果他们世世代代都如此,以后普天下姓姜的都是断袖了。 “行了,吵得我头疼,你走吧。” 听到他这句话,徐觉光如蒙大赦,捡起地上的珍珠璎珞便仓皇奔逃。 只是没跑出几步,他忽地定在了原地,七窍生血,四肢不受控制地逐渐扭曲成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弧度,像是棵盘虬的老树。 他藏在怀中的珍宝霎时间叮啷落下,在地面上弹奏出杂乱而清凌的乐曲。 “救……命……” 原本清越的嗓音同样变得粗粝刺耳,徐觉光瞪大了浸满鲜血的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了几个字:“说好……放我走……为什么……” “放你走?嗯——抱歉,我说话一向不守信用。” “不过我的确不在乎你拿了姜州鸣多少东西,只是,你说错了一句话,‘出去后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就是这一句。” 蓄青俯身拾起一枚由白玉打磨而成的玉兰发簪,摩挲把玩几番,轻巧道: “我可听不得这样威胁的话。” “好了,被你耽误了这么久,我可得快些去找宜君了。” 在他的身后,徐觉光逐渐化为齑粉,随风飘逝,只余一地琳琅珠翠。 直到推开破败茅屋的房门,入目之处一片空荡,蓄青嘴角那抹胸有成竹的笑容骤然僵住。 终点 再睁开眼,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系统?” 她和十二之间最后发生了什么?任薇想不起来。这里太过寂静,脑中空荡无物,这种熟悉的感觉几乎让她下意识怀疑自己与系统再次断联。 好在她很快得到了回应。 一颗跳动着的蓝色光点逐渐靠近,“宿主,你的应急转移阶段已经结束。” 仍是系统最为标准的机械女声,相比过去却流畅了不少。 “那这是哪里?”任薇环顾四周后抬手接住它,追问道:“还有,我当时为什么会晕倒,十二呢?她最后去了哪里?” 系统落在她手中,温热而轻盈,萤火虫似地闪动着:“这里是时间的尽头,至于当时的情况,你可以直接查看。” 周遭场景骤然变换,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旃檀林。 但这一次,任薇是作为旁观者。 她看着十二将风铃扶上马车,却在中途改道,停在了一间客栈前。找好了两位大夫后,十二这才孤身一人赶去了郊外的茅屋,先是反复翻阅着手中的地图,随后站起身在屋中不安地来回踱步,一遍遍擦拭着匕首。 不多时,彼时还是姜宜君的任薇出现在屋外。而在开门的瞬间,趁她毫无防备,十二便一个手刀将她击晕,同时划开了她的手心。 看到这里,任薇整颗心都禁不住一沉。 画面中的姜宜君毫无意识地被十二塞进了马车。 她们在山间狭道中一路南行,在将要离开旃檀林的一个岔路口,十二忽地跳下了马车,与还在昏睡的任薇分道扬镳。 瞥见十二手臂上绑着的染血布带,任薇忽地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想要替自己引开蓄青。 恰逢此时,一道柿色身影自后方追来,伴随着冷厉风刀,径直将十二掀翻在地。 “姜宜君呢?” 十二沉默不语。 “这不是你第一次碍事了吧?”蓄青抬起手,十二便不受控地飞起,纤细的脖颈被他紧紧掐住: “让我猜猜,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才会让我找不到她呢?” “是掩盖了气味吗?可我也不是靠气味寻人啊——” “诶,看你的反应,你似乎不知道这一点。那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做了什么才能让我的魂印失效呢?” 魂印……难怪蓄青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在她本人的魂魄上动了手脚。 此时任薇的灵魂已经被系统抽离,蓄青自然无法再找到她。 可十二不知道。 十二只是想救她。 “难道,你杀了姜宜君?”蓄青越发用力,只是旁观,任薇都能听见骨头错位的咔嚓声。十二眼中蓄满了泪水,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可她始终不发一言。 “你先前对她那么好,又是掩护,又是为她擅闯地井,还差点被我杀了……唉,看来都是装的啊。” “宜君真可怜,居然被你这样的坏孩子给骗了。” 不,不是这样的。 真正骗了人的是她。 泪水不断溢出,任薇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是已经存在的过去,而她此时如同一抹游魂,只能静静地注视,做一个缄默的追忆者。 无论蓄青说什么,十二都始终不开口,只是任由生理性的泪水流下,用含着恨意的、坚韧的目光看向他。 蓄青已经记不清承接过多少人怨恨的视线,他隐约察觉到十二的一些不同,思量半晌,总算得到了答案: 她没有恐惧。 哪怕再恨他,再无力回天,在濒死时刻,眼中总会有恐惧。这是生灵自然的畏惧,是无可避免的本能。 可十二的眼神太平静了,仿佛早就准备好慷慨赴死,潇洒地结束自己的人生。 “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但也可以理解,毕竟画雨楼的噬心蛊让你无法离开旃檀林,你现在跑出来这么远,恐怕也活不久了吧?” 不知为何,十二在闭上眼前,蓦然将目光投向了任薇所在的位置,像是穿越了千万年的时间,再次与她对视。 蓄青同样随着她的视线而看向了任薇。在这一瞬间,周遭的空间骤然扭曲,任薇像是落入了深渊之中,无数她未曾见过的画面在这漫长的下坠中闪现,浮光掠影。 原来浮兰所赠与地图上还写有一行话—— “我年至耄耋,沉兰尚且青春,二人为姐妹,宜君小友却在初时便不为此而讶异;闲言碎话中,对道霄宗似乎也并非陌生,且容我冒犯一问,小友可是有奇缘?” …… 飞舟上,肖敏敏正搀扶着重伤的忘尘站起身,而一旁的沉兰则是臭着脸给浮兰包扎伤口。 …… 唐嵶川躲在山林间,从怀中取出了任薇不知何时落下的蝴蝶剪纸,细细摩挲着。 …… 画面又是一阵扭曲过后,她看见了年幼的肖敏敏坐在血泊旁大哭;看见了贫穷山村中,一个瘦骨嶙嶙的妇人用孩子换了两袋粮食;看见了在遥远的北泽,一朵红莲化为人形;看见了风铃产子,两个大夫面露惊恐大叫着逃出门去…… 她看见十二神色麻木地跪在姜府堂中,称呼姜州鸣为“父亲”。 而那个曾经是她的姜宜君,则被人捡回了吴家沟,取名招娣。 直到所有的画面都呼啸着远去,任薇也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坠落,满脸泪水地站在茫茫黑暗中。 原来她早就在浮兰面前露出了马脚。 原来那个被她附体的姜宜君才是武招财。 任薇甚至已经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未来本就如此,还是她创造了本不该存在的未来。 “若以转移前为基准,你应急转移去到的是117649年前,也是时间轴的第一个终点,第二个起点。” 伴着系统的声音,黑暗渐渐褪去,任薇低下头,发觉自己正处于一段无限延伸的螺旋通道尽头。 “类比于游戏,应急转移中所发生的情节是游戏发行前的封闭测试,会决定这个世界中的主线走向。” “当前以季祉辰等人为主角的世界,便是由此衍生而来。而之后的所有轮回,则都是基于此的,不断修补漏洞的内测版本。” “在时间上,也可类似地区分为游戏内时间和游戏外真实流逝的时间。每次轮回看似是回到起点重新开始,实则是在消耗有限的时间,我们将其称之为时间轴。” “一条时间轴的最大寿命就是117649年。而一个小世界最多可使用三条时间轴,如果始终未能平稳地以圆周运行,这个世界就会被彻底摧毁。” “纠正螺旋的前进,完成逻辑闭环,让游戏成为稳定的公测版本,正是各个穿书部门存在的意义。” “在这之前,有一个误入的外来者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无意识地经历了近十万年的循环。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将只剩下最后的一条时间轴。” 任薇抬起头,擦掉脸上未干的泪水,“这个外来者是蓄青?” “是。” * 盛骄说是要将宗照锦一分为二,可事实上,自从落入魔族手中后,除今明凌被唐嵶川带走外,他、肖敏敏以及武招财三人便一直被关在姜府的地牢中。 期间只有姜州鸣来过一次,身边还跟着眼眶泛红的姜宜君。 “招财啊,虽说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但谁让你挡了魔尊大人的路,我也只能大义灭亲,委屈你这一遭了。” 他说这话时,眼中没有一丝疼惜,反而又转过身拍了拍姜宜君的肩,指着她的肚子炫耀道: “宜君到底怀着我姜家的骨肉,思来想去,我还是将她认作了干女儿,待她生产,这孩子也得叫你一声姑姑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肖敏敏当初还觉这姜老爷与人为善性情温和,如今看来,不过是衣冠禽兽。 她为之忿然,武招财却仍是浑不在意,只“哦”了一声,语气毫无波澜:“这孩子是徐望书的,关你什么事。” “你们老姜家早绝后了。” “你!” 徐觉光英年早逝,姜州鸣便将他儿子徐望书接入家中,随着徐望书成长得越发俊朗,他也难以按捺,这些年间二人早已暗通款曲。让徐望书入赘,也不过是为了暗度陈仓,便于行苟且之事。 自姜星照出生后,姜州鸣便不知为何肾精衰退,无法孕育子嗣。否则,他也不至于将心思动到了徐望书身上。 本以为至少姜宜君身上仍流着他们姜家的血,偏偏又冒出来了个亲生女儿。 辗转反侧数日,还是经徐望书开导,他才总算说服了自己——只要他们姜家名义上有儿孙传承就好。 此时武招财这话于他而言,不啻于诅咒,让姜州鸣瞬间冷了脸:“哼,你这不孝女!便是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说得像会有人给你收尸一样。”武招财不屑道。 姜州鸣被气的头脑发昏,拂袖离去。 肖敏敏头一回发现武招财如此牙尖嘴利,此时处境艰难,也权当是苦中作乐了。她忍不住笑道: “你这伶牙俐齿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薇薇。” 无意识提及任薇,反应过来后,她心头陡然沉重,顿时也没了笑意。 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日,可任薇始终不见踪影。 前两日肖敏敏不过小憩片刻,便梦见了任薇提着剑满身伤痕的模样,才看清她的脸,又猛然瞧见一只断臂血淋淋地躺在一旁,将她吓得几乎不能呼吸。 清醒后细细回忆,想到梦中任薇一手握剑,一手正在擦着脸上的血渍,那断臂必然不是她的,这才放下心来。 可再想到任薇浑身浴血的惨烈模样,肖敏敏一颗心又变得惴惴不安。 天狐一族向来“先知先觉”,肖敏敏虽不能像南桂一般时时占卜,但偶有梦魇,往往也是一种预知。 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任薇伤得那样重? 其实不只是任薇,季祉辰亦是令她忧心。相约查探地井那日,只在他房中寻得一张“有事外出”的字条。 可现如今唐嵶川魔族身份败露,他们已经被关押四日,季祉辰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实在是令人放不下心。 发觉到肖敏敏的失神和落寞,武招财沉默几息,柔声道:“别担心,薇薇很快就会回来的。” 肖敏敏只当她是好心安慰,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 但事实上,武招财并非口说无凭。自任薇失踪后,她便突然多出了一些从未经历过的记忆。 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记忆越来越多,越来越完整。而她也终于从中拼凑出了一个可能—— 任薇或许就是她的前世。 并且她正处于前世的过去,所以她的经历会一一反映到武招财的脑海中。 只是与前世相比,尽管人物关系大体一致,轨迹却是全然不同。这一世,她和十二幼年相识,为了毁掉画雨楼和姜家,找到十二的亲生母亲,她们互换身份,她逃出旃檀林拜入道霄宗,十二则是因噬心蛊留在姜家,代替她成为姜宜君。 而前世的记忆只停留在将浮兰等人从地牢中救出,此后接连两日都没有新的记忆诞生,想来是任薇已经离开。 又过了一日,朝阳还未出山,盛骄便遣人将他们捉了出来,口中绑上布条,依次押出了地牢。 目的地也并不遥远,正是姜府地井尽头的那间石室。只是在将宗照锦推上阵台后,晏炘忽地将盛骄也扔了上去。 “你干什么!” 盛骄大叫出声,双脚甫一触及阵法,便像是陷入了沼泽,丝毫动弹不得。平日里对他极近温柔的晏炘却像是变了个样子,只觑他一眼,冷冷旁观他的挣扎。 盛骄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先是呼叫脑海中的系统,而系统也只是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动作。无奈,他只能朝着乐正子弦求救: “子弦!你还愣着干什么!” “抱歉啊,你的子弦现在应该是没空管你。”季祉辰从暗处走出的同时,乐正子弦也猝然呕出一口血来,僵直着跪倒在地。 “你,怎么是你——”见是季祉辰,盛骄又怨又气,“你是为了任薇才如此对我?” 对于他的质问,季祉辰并不直接作答,只是回过头轻声问道:“薇薇,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在场众人齐齐向他身后看去。 肖敏敏本就为季祉辰这莫名的言行而惊诧不已,还未缓过神来,又听见任薇的名讳。她想要说话,却碍于口中布条无法出声,只能瞪大了眼睛。 而近日里始终颓丧不发一言的宗照锦,闻言也是抬起了头。 任薇走了出来,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乖顺地依偎在季祉辰怀中,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说的对。” 季祉辰顿时笑开,宠溺地刮了刮任薇的鼻子:“不对,我把他抓起来,和薇薇无关,只是因为他有忘尘的身体。” 即便装疯卖傻如盛骄,也能看出这个“任薇”的不对劲。他张着嘴,声音都有些战栗: “你把她做成了人偶?!你这个疯子!” “她的灵魂呢?”在盛骄之后,宗照锦的质问显得格外平静。 “看来还是宗师兄,啊不对,忘尘仙尊更聪明些。”他抬手轻抚着“任薇”的脸,爱意缱绻,“薇薇,你说你的灵魂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呢?” “难道是要抛下这副身体了吗?” “任薇”没有回应。 季祉辰毫不在意,只是将她搂在怀中,用手指一下下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发丝。 他这副模样疯癫太过,便是一向聒噪的盛骄都有些哽住,说不出话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过家家似的把玩着任薇的发丝。 仿佛突然发觉到周遭的安静,季祉辰恍然看向一旁冷脸的晏炘,“不用等了,这个分魂阵有问题,不可能成功的。” “忘尘仙尊少了一魄,雪莲不全,要如何炼化呢?” 诓骗 尽管魔族是凝聚天地嗔怨而生的邪祟,但鲜为人知的是,他们同样需要吸纳灵气来修行。 纵观天下,只有道霄宗所在的仙洲一带灵气馥郁。魔族与道霄宗的第一次交锋,便是为争夺仙洲。 这个目的至今未曾变过。 至于那个与魔尊私定终身的女修士,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一枚打探仙洲的棋子。只是不曾想在她死后,魔尊却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不仅多年来穷尽一切只为保存她的尸身,甚至于在季祉辰出现,并自称为空蝉时,他都深信不疑。 在晏炘记忆中,这修士分明是忘尘座下弟子,且与和尚打扮的空蝉毫无相似之处。 “你说过,他们二人便能组成完整的忘尘。”晏炘喜怒难辨,只是转过头看向季祉辰,目光沉沉:“现在又说少了一魄——” “莫不是在戏弄我?” 晏炘显然耐心告罄,季祉辰却依旧笑着,不紧不慢道:“别急嘛,宗照锦身上的确少了一枚爱魄,魂魄不完整,自然无法一分为二。” 听着季祉辰与晏炘的对话,盛骄也终于从浓烈的忌恨中清醒过来,发觉到自己处境的艰险。 “你,不,你们需要的是忘尘的灵魂才对,我拥有的只是一个肉身!没有任何用处!” 他的控诉声太过刺耳,季祉辰停下了抚摸着“任薇”发丝的手,转而捂住了她的耳朵,这才笑眯眯地看向他: “只需要灵魂?我可没说过。” 晏炘只告诉他忘尘的灵魂转移到了宗照锦体内,并且需要利用阵法将他的魂魄分离,其余只字未提。 如今看来,晏炘此前的温柔小意,也不过是为了利用他。可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呢?系统明明告诉他晏炘的好感度一直在上升,早就接近于满值了啊。 “你是被骗了吧。”季祉辰戏谑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系统!系统!快停止时间!不对,快转移!离开这里!送我离开这里!” 盛骄慌乱地呼唤着系统,手脚挣扎不停,同时瞪大双眼紧紧盯着晏炘和季祉辰,恨不能将他们二人刻进眼中。 他们敢这样对他……日后他定要叫这二人跪倒在他脚下摇尾乞怜,到那时…… 系统始终不作回应。 那因幻想而滋生的隐秘快意如泡影般转瞬消逝,盛骄逐渐僵住,强烈的寒意自头顶炸开,冻得他牙关打颤。 “人呢!系统!快出来啊!” “你看不到我要死在这里了吗?!快给我滚出来!” 在因紧张而无限拉长的寂静中,盛骄难得聪明了一回,他近乎于癫狂地朝系统叫嚷着,“是任薇让你这样骗我的,是不是!什么满值的好感,什么可攻略对象,全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全都是她……” “是她害了我!” 细微的电流声后,他得到的不是系统的答复,而是任薇略有些失真的录音: “盛骄哥哥,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想必正处于一个生死难料的危急关头吧?毕竟像你这样自大狂妄的男人,只有死到临头才会长点脑子呢。” “盛骄,你就这样死在这个世界吧。” 这段话到此戛然而止。 她没有细数他过去的罪证,没有凶狠地谩骂诅咒,只是这样简单的两句话。语带笑意,亲和温柔到像是祝福。 她只是轻飘飘地让他去死。 他还活着,却像是从任薇平静的话语中得到了死亡的宣告。 盛骄忽地被巨大的恐慌所淹没,不能呼吸。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任薇对他的恨。不是欲拒还迎,不是故作矜持,不是他一直以来想象中的爱恨交加—— 她对他的恨纯粹到没有夹杂一丝爱。 如今他们二人处境互换,任人鱼肉的成了他,任薇却不会像他那样手下留情。即便他侥幸存活下来,任薇也不会放过他。 在过往的岁月中,无论处于现实还是书中世界,盛骄从未这样绝望过。 从始至终,他的获得都是通过爱情。有人爱他,自然就会给予他财富、地位乃至于权力,他的目的也都会由爱慕者替他达成。如果这些赠品随着爱情的消失而被收回,那么他就寻找下一段爱情。总之,他从来都不缺爱,也不缺爱所分配的物质。 搭上晏炘后,他的本意也是想利用他报复任薇,可谁知,到头来被利用的反倒是他自己。 在这个世界中,盛骄第一次陷入了情爱之外的争端中,可他不知所措。 他早就习惯了将一切精力都用在打磨性吸引力上,他的美丽、可爱、诱惑通通都不起作用时,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救。 他会如任薇所说的那样,死在这个世界。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自然无人探究盛骄为何突兀地安静了下来。而晏炘早就发觉季祉辰冷漠乖戾的性格,也不再纠结真假,只追问道: “那忘尘的爱魄现在何处?” “这就要问宗首徒本人了。愉极爱极,则色授魂与,是谁能让宗首徒身心极乐,以至于将爱魄都给丢了呢?” 说着,季祉辰再一次抬手抚摸着“任薇”的侧脸,“薇薇知道吗?” 色授魂与。 宗照锦当初遍查古籍都一无所获,如今才知晓,原来那突然掉落的白莲,正是他的爱魄。 他早就将他的爱魄给了任薇。可任薇已经不需要了。 一旁的肖敏敏和武招财也逐渐理清了宗照锦和忘尘之间的关系。 只是肖敏敏想不通,为什么明知自己被夺舍,宗照锦,或者说忘尘,却始终没有说出真相? 过去的忘尘虽心怀大义,却也冰冷淡漠,绝不是如今宗照锦这般温和体贴。为什么在灵魂在进入宗师兄的身体后,他的性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还有季祉辰…… 她过去便敏锐地察觉到唐嵶川与他们之间的细微差别,那时还只当他是异族之士。先后得知他是自己的杀父仇人,还是魔族时,她愤恨讶异,但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但此时见季祉辰将失了魂的任薇控在怀中,与晏炘如此熟稔,又对忘尘的变化了如指掌……几乎没有半分那个乖巧师弟的影子。 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想不明白。 在此刻,过去掩盖在眼前的层层浓重雾气渐渐散开,真相显露,让肖敏敏在震惊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感到痛心。 她从未了解过这些人。 那么她过去是在做什么呢?是什么让她无缘无故对唐嵶川产生朦胧好感,又是什么导致她在宗门中除他们二人外再无好友? 回过头再看,在任薇到来之前,她的记忆中除了修炼复仇,便只剩下与唐嵶川和季祉辰间的纠葛,再无其他。 可这不正常。 肖敏敏心中哀戚,正苦思逃脱之法时,恰巧与季祉辰对上了目光。 他本是无意间瞥过她一眼,可很快又猛地移回视线,拍着脑袋愧疚道:“你看我,居然把你给忘了。” “你还要复仇吧?我可不能耽误你啊。” * 根据系统的解释,这个世界已经处于时间轴的尽头,下一次重启,将有可能诞生一个全新的故事。 系统的想法依旧是让任薇成为女主角。 “过去穿书局一直无法完全扫描这个世界,而你的这次应急转移,误打误撞地连接了时间轴上无法跨越的沟壑。当前,你和季祉辰之间已经产生了极为清晰的爱情线,你的气运也已仅次于他。” “回到原时间后,只要你和他顺利成亲,就能彻底完成这个世界的修补任务。” 任薇对此不置可否,只问道:“那天道呢?原时间里的季祉辰都快取缔天道了,应急转移之前,他还把附身在姜星照身上的天道给关了起来。” “天道的本职是监督者,世界规则会偏爱气运之子,监督者却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天道当时会被削弱,其实主要是因为他受季祉辰诓骗,立场出现偏斜,用于维护公平的力量也就随之减弱。”解释完,系统又拔高了音调补充道: “但他对宿主已经无法构成威胁,并且由于气运的大幅增加,宿主现在不仅能摆脱天道的牵制,便是没有系统加成,也能对季祉辰的法咒彻底免疫。” “宿主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系统仍在喋喋不休地论述着如何能迅速地与季祉辰成亲,任薇安静地听着,心中却有了一个与之相悖的计划。 既然这个世界结束后故事会被更改,那她完全可以趁机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是在此之前,她需要解决一些麻烦。 回归 今明凌身为鲛族,自愈能力远超常人,便是被挖去心脏刨去血肉,只要内丹尚存,遇水仍能复活。 而鲛人的内丹几乎无法被摧毁。 他自恃于此等天赋,对唐嵶川自然也不放在眼里。因此,即便那日被唐嵶川施下魔毒后单独抓走,他也并不畏惧。 只是他显然低估了唐嵶川的手段。 前三日,唐嵶川将他绑缚于烈火之上炙烤。鲛人本就依水而生,喜水而厌火,如此一来,不过两日,他便承受不住地现出了鱼尾。 本应该流光溢彩的鳞片干裂欲落,随着他满含痛苦的呼吸而微微翕动起伏着。 在此期间,无论他如何破口大骂,唐嵶川都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旁观着他的煎熬。 后两日,在今明凌已然筋疲力竭之时,唐嵶川终于将他放了下来。尔后,一剑劈在了今明凌的脸上。 这一剑深可见骨,横亘在眼下,几乎要将他的头就此削去一半。比疼痛更先到来的是声音,今明凌恍惚间听见了自己鼻骨崩裂的脆响,汹涌的鲜血赤练般自面上铺开,流入他口中,滴落在他的胸口、鱼尾上。 不,他的脸…… 唐嵶川居高临下,眼也不眨地凝视着今明凌骨肉翻开的模样,露出了笑容。 那张昔日姣丽秾艳到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容,此时入眼已经只有白骨红肉,触目惊心。 “你现在变成和我一样的丑八怪了,有何感想?”时隔几日,他终于开了口,嗓音粗粝沙哑。 虽是问句,但不等今明凌给出回应,他便再次挥剑砍下。 一剑又一剑,他没有使出任何招数,只是凡夫俗子般麻木地挥着剑。滚烫黏腻的鲜血溅入眼中,渐渐蔓延开一层浅红的薄膜,唐嵶川仍一刻不停,嘴角上扬到微微抽搐,最后,甚至自喉间发出了尖利疯狂的笑声。 今明凌躺在血泊中,已经难辨人形。 而唐嵶川则是擦去了脸上的血渍和碎肉,放下剑,也不顾血水浸染衣衫,径直坐了下来。 鲛人的复原速度再快,终究是比不上唐嵶川身上那“天赐”的威力。因而他就这么蹲守在今明凌的身边,微笑着等待他皮肉长出,随后再次重复这样残暴狠戾的动作。 一连两日,他都在持续这个过程。 今明凌已经感知不到痛苦。他的身体破碎得不成形状,唯独两颗眼珠完好无损,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唐嵶川一遍遍虐杀。 直至此时,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所自傲的天资有多么可笑。一直以来,他都生活在他人庇护之下,所承受过最大的磋磨便来自于任薇。可他不明白,当一个人真的要折磨他,将他置之于死地时,绝不会留有半分余地。 就像现在这样,唐嵶川或许并不打算让他死,可却做着让他生不如死的行径。 为什么他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濒死的痛苦令他不受控制地流出眼泪,而这一枚枚鲛珠都落入了唐嵶川手中。 “一样的伤痛自愈、无法死去,凭什么你是高贵的鲛人,而我就是怪物?凭什么你父母双亡都仍受尽宠爱,而我……甚至从来没有人期待着我的存在。”他平静道。 将鲛珠尽数服下,唐嵶川取出骨刃,在今明凌脸上划下数刀后,笑得畅快: “今明凌,你现在比我更像个怪物,再看看还会有人爱你吗?” 说罢,抛下奄奄一息的今明凌,他转身离去。 * 肖敏敏心知,季祉辰突然将她放走,还指出了唐嵶川所在的位置,绝对是另有图谋。 但亲不亲,友非友,任薇魂魄不知所踪,父亲与南桂大仇难报。 事到如今,她已存死志。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几乎完全被“复仇”二字填满。如同嵌入心肺中的砂砾,如果要取出,必然要破开她的胸膛。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她都必须要与唐嵶川做个了断,才无愧于自己为仇恨而煎熬的二十年。 旃檀林冬日将至,此时阴云密布,燕雀南去,林中乔木大多只余枯枝败叶,她行跃间带起的轻风不时拂落些许枯叶,发出窸窣的沙响。 这个世界似乎已无一丝生机。 而她也正在一步步朝着死亡奔去。 过去在道霄宗,肖敏敏时常能偶遇唐嵶川,那时她懵懵懂懂,自以为是缘分。这种想法在与任薇相识后早已消散,而此时再次在林间相遇,她又不得不承认,她和唐嵶川之间确实有几分缘分—— 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孽缘。 唐嵶川一身黑衣,浑身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阴鸷的眸色将脸上的疤痕衬得更为狰狞。 肖敏敏能察觉到,他的修为更上一层了。 还在道霄宗时,她虽久负盛名,面对唐嵶川,在大大小小的比试中却始终落于下风。如今他境界提升,她想必更不是他的对手。 唐嵶川大概也是如此认为,他上下打量着她,抱着手臂嗤笑道:“你居然主动来送死了。” 或许这会是一场败局已定的战斗,胜利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肖敏敏绝不会放弃。 便是同归于尽,她也绝不退缩。 手中佩剑轻鸣,仿佛与她心意相通。 天色越发阴沉,寒风夹杂着泥土气息四面吹拂。肖敏敏并不多言,持着剑纵身跃起,轻盈地飞于树梢之间,身形迅速,少顷,一道道明光自唐嵶川头顶炸开,雷电般曲折着向他冲去。 这一招名为引雷剑,过去她在宗门比试中就已经用过,而那时唐嵶川便能抵挡,如今更不例外。 光芒散去后,他毫发无损,身影同样跃于枝桠上,眼中满是失望:“你还是只有这些烂招数吗?” 无论他如何嘲讽,肖敏敏仍旧执拗地使着并不新鲜的剑招,只是动作越来越快,剑风越来越狠。 身为天狐,她的灵力源于天地馈赠,充盈远超普通修士。往常的宗门斗法中,为求公平,她向来细细控制。而此时,她不再掩饰自己充沛的灵力,一招一式强劲难挡。纵使唐嵶川剑术高超,又兼得鲛珠的加成,一时之间也疲于承接她连密如雨丝的剑光,无暇出手。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不要命的攻击方式。 而且在唐嵶川看来,这方法太不高明。就算她能牵制住他又如何,也仅仅是牵制罢了。 她伤不到他一分一毫,还迟早会因为灵力的流失而力竭。这和任薇当初在宗门大比中采取的措施有些相似,但那时他本就负伤,加之魔气不稳,这才让任薇有机可乘。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胜利,绝不可复刻。 只有肖敏敏这样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蠢货才会如此不自量力。 唐嵶川对她愈发轻鄙,然而在他又一次抬剑格挡之时,原本灿然若流光的剑势陡然沉重,一道惊雷划破灰暗长空,他心头一凛,正欲躲闪,却再一次被肖敏敏袭来的一剑拦住。 就是这一刹那,巨雷轰然落下,炫目白光几乎将整片森林都吞噬。强烈的电光刺得肖敏敏眼前发黑,待她视线再聚焦,只见周遭树木已在瞬息之间化为焦炭,燃着淡蓝火光,火苗四窜,将整片枯林都点燃。 而那由天雷劈出的深坑中,却不见唐嵶川的人影。 正心觉不妙,背上猛然传来剧烈的疼痛。肖敏敏被剑气掀出近一丈远,勉强稳住身形,呕出一口乌血后,嘴角仍止不住溢出丝丝血迹。 “就这点本事,还想报仇。” 唐嵶川嘴上说得轻松,模样却是惨烈非常。 因肖敏敏那连绵剑光而引来的天雷几乎完完整整落在了他的身上,避无可避。因此,他如今发丝虬结,左半张脸焦黑露骨,右半张脸虽皮肉尚存,却横亘着一条难以忽略的鲜红疤痕。 除去狰狞可怖的脸,他左手亦是血肉乌焦,被鲜血染得赤红,自褴褛的衣衫中伸出,像是一株将死的腐树。 肖敏敏转过身看着他,忽地笑出了声:“我再没本事,比你还是强上不少,至少我堂堂正正。” “而你,用尽阴谋诡计,也不过如此。” 唐嵶川向来瞧不起她这等正义之士,更罔提被她如此羞辱。怒意翻滚之间,恨不能将她撕碎,可很快,他想通了肖敏敏的目的。 她向来沉静,鲜少有逞口舌之快的时候。此时说出这些话,恐怕皆因她已是强弩之末,想激怒他求个痛快罢了。 既然如此,他便偏不遂她愿。 剑影重重,剑风阵阵,天色已然变成浓重的黑,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仍燃着火光的断木于狂风中乱舞不止,二人于熊熊烈火中追逃打斗,一息未停。 以引雷剑引天雷,虽可行,却对修士的灵力和气血消耗极大。方才这一击,肖敏敏并没有期待着就此让唐嵶川灰飞烟灭,亦或是让他成为一具焦骨。 她只是需要这样一剑。 她过去的二十载光阴,便都凝聚在这一剑中了。 体力渐渐不支,面对唐嵶川的攻势,肖敏敏已经难免顾此失彼。又是一击,她躲闪不及,右手腕骨鲜血迸出,手中佩剑也被击飞,直直地插在了远处燃烧着的树干之上,晃动间发出铮鸣。 这柄若水剑陪她已有近十年,当初她拼尽全力以一柄铁剑斩杀恶蛟,抽出它的脊骨淬炼,方才得到它。 那时她心中满是希冀,既心存为父报仇的夙愿,也饱含为天下正义而行的期望。 忘尘仙尊为它赐名若水,是告诫她上善若水。她谨遵教诲,以善为先,如水利万物而不争。 复仇、利他,她的人生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活了一世,在这个世上的羁绊却寥寥无几,如今将死,也仍孤身一人。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落得如此田地? 委屈,不解还有思念充斥着她的脑海,肖敏敏闭上眼,默默听着唐嵶川逐渐靠近的脚步。 她能感觉到,他已经举起了剑。 然而下一秒,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极为清冽的剑刃碰撞声。 手臂上传来一阵热意,肖敏敏睁开眼,错愕之余,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敏敏,我回来了。” 私欲 “你先离开这里。” 一手将肖敏敏扶起,来不及叙旧,任薇剑头斜飞,格挡唐嵶川剑刃的同时,手腕翻转压下,又趁他不备,一脚将他踢出数米远。 唐嵶川也没料想到任薇会突然出现。 她不是应该待在季祉辰身边吗? 任薇模样未变,可通身气质却与失踪前天差地别。方才虽只是堪堪挑出一剑,却蕴藏万钧之力,令他也颇有几分难以招架。 她此时持剑而立,双眸迥然有神,周身清气鲜明,剑身上干涸的血迹未去,只朝他莞尔道: “唐嵶川,你怎么变成这个丑样子了?” 果然,她还是那个任薇。 唐嵶川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任薇,甚至可以说,他一直对她有着隐秘的渴求和喜爱。 他将这种关注归结于对同类之间天然的吸引力。 眼睁睁看着她周旋于一众男人之间时,他表现得不屑一顾,然而事实上,他早已被愤怒和嫉恨淹没。 在所有人中,他一定是最了解任薇的那一个。她看起来慷慨地给予着爱,实际上却是冷若冰霜,吝于付出一点真心。一旦看出对方的沉沦,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榨干所有价值,然后抽身离去。 因此当任薇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时,他用一遍遍的告诫和拒绝来强压住内心呼之欲出的窃喜。 虽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任薇太过敏锐,只要他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爱意,就会被她牢牢锁住,敲骨吸髓。 他们之间的虚情假意早已褪去,可即便如此,再见到任薇,与她明亮从容的目光相接时,他的心仍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压抑的感情烹煮着他的心,他浑身发烫,看着任薇,爱意与杀意此消彼长,既想将她拥入怀中,又想杀了她。 杀了她吧。 反正她也不会爱他。 唐嵶川动了杀心,面对任薇的讥讽,也只是冷哼一声:“不用担心,你马上就看不到我的模样了。” 阴风肆虐,将林中烈火吹得四面摇摆,任薇不再多言,身随剑起,御风如飞,一剑劈向唐嵶川的肩头。 他闪身躲开,她便急追而上,不容他片刻喘息。 自道霄宗修行不满一年,她所学剑招不多,动作观之也并不复杂,但速度和力道较过去有了极大的长进,以至于再简单的招式,也几乎只能瞥见她的残影,无法看清。 头、胸、腹,她剑势如虹,招招致命。 暴雨前的空气混杂着沉闷的泥土气息,自深空中传来一声闷雷,眨眼之间,电光点亮天地,将任薇的脸也照得清晰。 她提剑匀气,再一次欺近唐嵶川身前,朝着他的头颅霍然砍下,唐嵶川欲躲,双脚却不受控地麻痹了一瞬,以至于只来得及侧过身—— 他那截焦黑的左手,就这么硬生生地被任薇砍断在地,混在满地焦木中,难以分辨。 过招之间,她早已趁机给唐嵶川下了毒,没能就此一击毙命,倒是有些可惜了。 唐嵶川血流不止,任薇身上亦是染开了斑斑血迹。 但她却止不住地有些兴奋,并且她能感觉到,她的剑也正在叫嚣着杀死眼前的男人。 这伽梨剑由她自身骨血炼成,战至酣时,黑白相间的剑身如血液沸腾,散发着热意。散乱的发丝被汗水黏住,任薇随手一抹,发力震开剑身上的血迹,喘着气再次举剑攻去。 失去了一只手,唐嵶川也彻底被激怒。身体与内心的双重痛苦汇聚在一起,占据着他的脑海。 尽管不愿承认,但如果是他,关键时刻极有可能根本无法对任薇下手。 可任薇是真的想杀了他。 她当真是如此无情! 第一滴雨水砸在了脸上,紧接着,雨雾铺下,将这场大火逐渐浇灭,只余青烟徐徐飘起。 唐嵶川本就容貌尽毁,此时又断了一只手,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说是魔物毫不为过。任薇心想。 仿佛为了呼应她的这一想法,下一秒,无数漆黑的触须自他胸前飞出,铺天盖地,齐齐向她袭来,瞬息将她完全包裹住。 剑光自这些黑色触须的缝隙中漏出,紧接着砰的一声,这触须裹成的牢笼完全破开。任薇旋剑回身,将它们尽数斩断。只是这些触须生长能力极强,霎时又重新延伸着向她冲去,看似柔软,顶端的腕足却极为锋利,只是掠过她的袖口,就将她的衣衫从中划断。 宛如剑刃。 触须并不难对付,但数量太多,也就成了不可忽视的阻碍。在任薇被这些触须牵制之际,唐嵶川双目猩红,穿过层层障目的触须向任薇刺去。 “小心——” 伴随着肖敏敏凄厉的叫声,任薇匆忙变换方位,虽未被刺中要害,手臂上却是割开了一道血口。 无暇顾及伤势,任薇与唐嵶川自雨中缠斗几合,渐渐发觉他的力不从心,想来这些触须对他而言,也极为耗费心力。期间,不知肖敏敏何时追了上来,渗血腕间不过用布条胡乱缠了几道,又持剑加入这场争斗。 任薇心知肖敏敏右腕伤势极重,若是执意使剑,恐怕再无治愈可能。她一面击退已然陷入狂暴状态的唐嵶川,一面拉住肖敏敏,劝说道:“敏敏,听我的,你先离开这里。” “不,我身上背负的仇恨,自应当由我亲手了断。” 因着暴雨呼啸,她们二人发丝尽湿,脸上雨水不住地往下流,四目相对之际,都在对方眼中见到了决绝的心意。 “薇薇,我们本就该并肩而行。” 雨水将肖敏敏的双眼濯洗得更为透亮,她眼也不眨,不待任薇给出回答,强忍着腕间疼痛,再次斩断眼前的触须。 以任薇的计划,新的世界要有稳固主线的角色,肖敏敏便是最佳人选。因此在这最后的时刻,她必须尽可能保证肖敏敏的安全与完整。 方才来时,任薇便已经将一张命符送入她囊中。 但命符可保她一次不死,却不能减缓她的伤势。 深深呼出一口气,任薇不再言语,与肖敏敏一同出剑。她们二人剑法兼具婉约与苍劲,配合默契,漫天剑光如峰峦迭聚,剑招衔接流畅而连绵不断,凛烈凌厉。 触须虽不计其数,但她们合力劈斩,也终有尽时。 一声脆鸣,唐嵶川手中的剑被肖敏敏挑飞,落在泥泽中。他捂着心口,还未来得及向佩剑扑去,背后又猛地受了任薇一剑。 滂沱大雨中,唐嵶川灵力耗尽,双腿也几乎失去知觉,终于跪倒在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随着任薇靠近,他费力地仰起头,眼中积蓄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是为了肖敏敏才要杀我?” 任薇垂眼看向他,并不回答。 这颗心脏与他共生,维持了他多年的存活,如今将他的生命消耗殆尽,大抵也可算作一种因果循环了。 在仅剩的一根触须向任薇脖颈袭来的同时,她一剑插进了唐嵶川的心口。 而这触须也只是堪堪切断她颈后的发丝,便随着主人一同失了力,跌落在地。 “敏敏,最后一剑,由你来吧。”任薇侧过头,伸手握住了肖敏敏的手。 肖敏敏能感觉到任薇手心因紧握剑柄而留下的印痕,湿润而滚烫,自她的手背轻轻拂过,留下湿热的气息。 任薇领着她,将若水剑送入了那颗诡异的漆黑心脏中。 剑刃切开血肉的钝感自剑身传递到肖敏敏手中,她望着唐嵶川胸口不断翻涌的黏腻鲜血,脑中一片空白。 折磨了她二十年的仇恨,就此要烟消云散了吗? 还是任薇掰开她已经僵硬的手指,将一枚温热的珠子交到了她手中:“这是你父亲的灵珠。” 它自那诡谲肮脏的黑色心脏中剥离而出,待雨水将其上裹覆的血水冲净,它便恢复到曾经剔透的青色,微光闪闪。 她和母亲一直以为父亲被挫骨扬灰,没想到他的灵珠还在……可既然唐嵶川身上是父亲的灵珠,那南桂的呢? “南桂的灵珠在季祉辰手中。”肖敏敏刚抬起头,任薇便已给出了答案。 这句话的信息量极大,肖敏敏讷讷道:“师弟他怎么会……” 随之而来的疑惑便是,任薇如何知晓这些秘密。 越是思考,思绪越是混乱,与此同时,唐嵶川临死前的那句话也不合时宜地飘荡在脑海中。 “薇薇,你是为了我才要杀唐嵶川吗?”身体已经先一步问出了这句话。缓过神的刹那,肖敏敏就有些懊悔,她几乎想要将这句话收回。 可她又忍不住去看任薇的反应。 一直以来,她几乎被蒙蔽在所有的真相之外。师尊、师弟、道友……人人都藏有秘密。肖敏敏不是要所有人都开诚布公,她曾经也是身怀隐情之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她只是希望任薇能与她推心置腹。 她只是希望她是不一样的。 然而任薇却沉默了。 你是为了肖敏敏才要杀我吗? 如果不是为了她,又是为什么?任薇早就知道唐嵶川持有一枚天狐灵珠,杀他是为了什么? 肖敏敏再愚钝,答案都呼之欲出,可她头一回痛恨自己的聪敏。 “薇薇,你,你是为了帮我报仇,对不对?” 雨势渐小,肖敏敏却只觉更为寒冷刺骨。她咬着唇,努力控住自己抖个不停的声音:“或许是我自作多情,那你一定是为了除魔卫道,匡扶正义……毕竟唐嵶川身为魔族,手段狠辣,日后定会为祸——” “不是。”任薇手臂上的伤口仍在丝丝往外渗血,白皙的脸上同样满是血痕,一双眼清亮如水: “敏敏,我杀他,是为私欲。” 肖敏敏张了张嘴,几乎想要嚎啕大哭。她宁愿任薇骗她。 她如此能言善辩,偏偏这回愣愣地承认了。肖敏敏又怪自己问出这句话,疑心这是唐嵶川布下的离间计。总之她不愿相信这个结果……谁都可以,唯独任薇,她唯独不希望任薇同样是为了天狐灵珠而来。 见她如此伤心,任薇同样心中难过。肖敏敏如今正是最为不安脆弱的时刻,为了让她安心,她大可以像往常一样满嘴跑火车,承认自己是为她而出手,唬住她的同时还能刷一波好感度。 反正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肖敏敏都会相信她。 可就是这份信任,让她没法再欺瞒下去。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出意外,在她杀了季祉辰之后,世上再无任薇。 而新世界的肖敏敏,也不会记得她曾与一个名为任薇的人相识相知。 此后,她们将再也无法相见,虽未死别,却也生离。今日,便是她与肖敏敏最后的时间。 她不愿再骗她。 任薇抬手托起肖敏敏泪涔涔的脸,发觉她哭得双颊发烫,更是内疚,不自觉也红了眼眶: “敏敏,我不是什么一心维护公平正义的好人,但我的确也有苦衷。” 本以为任薇不会再说,她却又继续道:“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我最初想毁掉这个世界,背地里做了些坏事,但我从未害人,至少,我没有害过好人。” “现在,我改变了想法。我想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在新的世界里,你不会再承受丧父之痛,不必再为仇恨煎熬,天地广阔,任你施为。” “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依附。” 肖敏敏没想到任薇会向她解释,她一时愣住,“那你呢?新的世界,你在哪里?” “你会回到另一个世界吗?” 任薇垂眸,缄默一息,点了点头。 “你就不能为了我……”泪水滚落,肖敏敏问出口,又慌乱补充道: “我,还有武招财,还有满春、明德她们,她们说好要继续教你炼药的,而且,而且还有你凡间的父母、任娇娇……” 她仿佛害怕留住任薇的筹码不够,慌不择路地将所有相识之人都搬出,说到最后,抓住任薇的衣袖,几乎哽咽到无法出声。 “敏敏,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任薇抹去了眼角的泪。 是啊,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对任薇而言,所有的羁绊,友情也好,亲情也罢,都莫如庄周梦蝶。 梦总会醒。 梦也必须结束。 哭到心脏抽痛,肖敏敏手心的灵珠隐隐发热,她努力平复着气息,逼迫自己勾起嘴角,泪水仍不止:“薇薇,这是我父亲的灵珠,便是他早已身死,我亦无权做主。” “但是。” “你把我的拿走吧。” 还未来得及举起剑,任薇便一把拦住了她,愕然交杂着痛心:“敏敏,如果你死了,我做的这些全都没有意义。” 任薇起初的确是想要拿到唐嵶川体内这颗灵珠,让自己面对季祉辰时拥有更大的胜算。但如今她的心境已经全然不同,既欲让肖敏敏下一世幸福美满,自然不可再将她们卷入纷争之中,更无法踩在她的血亲之上达成自己的目的。 “相信我,即便没有灵珠,我也会成功的。” 她一掌向唐嵶川丹田击去,将他的金丹和魔丹收入囊中,随后抽下发带,持剑将那被触须切了一部分的发丝捋至胸前,齐齐斩断。 再转过头,原本及腰的青丝只余齐肩的长度。 “敏敏,哪怕为了我,也一定要活下去。”说罢,她踏剑而去,只留下几缕砍断的发丝自衣襟飘落在地。 * 任薇灵魂复位后的第一件事是捅了季祉辰一剑。 她来的悄无声息,季祉辰一时不察,让她寻得时机,剑刃当即扎进了他的胸口。幸亏他反应及时,否则恐怕真要叫任薇给他捅个对穿。 然而下一秒,任薇就在他的眼前消失无踪。 他虽有心将她抓回来,却不得不先解决眼前的麻烦——秦补拙居然带着一众道霄宗修士赶来了。 明明将他们几人看管得滴水不漏,为何还能送出消息呢? 姜府中,是谁能帮他们通风报信? 算了,反正这些人也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必浪费脑力思考这种无用之事。 最初,季祉辰的确只是北域偏僻山村中的一个孩子,但在某一次死亡后,他突然发觉自己复活了。 此后,他的灵魂便一直辗转于轮回当中,永不磨灭。 并且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虽重生了无数次,但在每一世中,都会先成为空蝉活上个百年,尔后圆寂,再进入新生的季祉辰体内。 而成为季祉辰后,他往往会同时在暗处保留空蝉的身份。 挑起凡间的动乱、教唆魔族抢夺仙洲……权当是打发时间。 他的灵魂如蚌中砂砾,在时间的打磨中逐渐凝聚为珍珠,成为了天道也无法碾碎的存在。 然而即便越来越强大,他却始终改变不了在空蝉和季祉辰两个角色中的跳转。 研究过几个来回无果,他便也渐渐失了兴趣。相比之下,还是各式各样的外来者更为有趣。 当然,其中当属任薇最为可爱。 她回来时,他能感觉到她的气运激增,想来逃走的这段时间,有了不小的机遇。但这样一来,他们二人不是更为相配了吗? 他们会成为唯一的男女主角。 想到这里,他心中漾开几分甜蜜,更没了与秦补拙等人周旋的心思。 虽说强大至极,但同时应付这么多人,季祉辰也难免挂了彩。他将肩头腰间的伤草草包扎,换了身艳丽的衣裳,还细细地熏过了香,确认身上再无血腥味,这才哼着曲去寻任薇。 这个世界再大,终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任薇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但他没想到,任薇不仅没有逃,反而在等着他。 等着杀了他。 起点(正文完) 任薇向北行了十余里,最终停在了旃檀林边境的花苏山山麓。随意寻了块大石坐下,她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便握着剑静静等待。 她知道,季祉辰一定能找到她。 雨势已去,晴空一碧,只剩天边几抹仍泛着灰的云彩,证明着刚刚这场大雨的存在。虽是百兽沉睡的秋冬交际,花苏山仍旧绿意盎然,深邃山林中,隐约传来几声空灵的啼鸣。任薇休整一番,做好与季祉辰对战的准备后,心绪越发平静。 “任薇,趁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你最好放弃这个想法。” 在这种安宁的场景下,系统的声音显得异常强硬,比起平日里一成不变的平稳声线,此时的它显然有些急切:“季祉辰不是一般的角色,凭你现在的能力,不可能杀得了他。” “居然没有抛下我?”任薇装作没听见它的劝告,只笑道:“我还以为你被我气跑了。” “任薇,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现在向季祉辰服软,和他成亲,就是最好的结局。” 回到这个时间前,系统本在为她即将轻松取得的成功而欢欣鼓舞,听见任薇说要除掉季祉辰时,它作为非人的意识体都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眼前分明有一个极为顺遂的选择恭候着任薇,她却执意要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翻遍数据库,系统都没能找到一个这样的先例。 对此时的任薇而言,完成任务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过往无数攻略者拼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近身的角色,却几乎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地盼望着与她结为连理。任薇甚至都不需要主动,不需要顺从,她只要不那么抗拒,季祉辰都一定会想办法和她成亲。 这是真正的一步之遥。 “我知道,当他的妻子轻而易举,做他的敌人死路一条嘛。”任薇站起身,掸了掸衣摆,“可完成任务早就已经不是我唯一的目的了。” 系统不明白:“身为穿书局在编人员,你的本职工作就是修补各个小世界。” “是啊,但我不是为了工作才来到这个世界。”阳光破云而出,透过翠绿的枝叶洒落在任薇眉眼之间,她微笑着:“你忘了吗?我是被丢进来自生自灭的。” 系统只当她是为当初盛骄的徇私弄权而不忿,当即表明立场: “盛骄的所作所为我早已记录并上传到总部,待这个任务结束,他自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此外,你的职级也会得到提升。” “但我也需要警告你,虽然你的脑内接口并没有拆除,仍能对接系统,但当初盛骄已经将你的编号剔除——就算你身死于此,总部也不会进行救援。” 如此恩威并施,系统自以为能起到作用,殊不知,任薇对此早就有了对策,她抻了抻酸痛的手臂,散漫道: “我知道啊。但是你应该清楚,穿书局上下,只有我有希望修正这个世界。” 据系统此前所说的,这个世界已经运转了二十多万年,花费了两条时间轴,期间执行任务的工作人员不在少数,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在这种情况下,穿书局仍派出盛骄,还带上了等级最高的主系统。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一件事——穿书局必须要让这个世界步入正轨。 毕竟是三本书合并共用的世界,存在感非同一般,中间还搅合进来季祉辰这么个误入的不速之客,穿书局如果不能自行顺利解决,恐怕只会越闹越大。届时,局里上下又不知道有多少领导要掉帽子。 她这么说,饶是作为人工智能的系统,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当初针对任薇的分析中就已经指出,她主体意识过强,脱离控制的可能性极高。对于她这种不仅不服从安排,反而还出言威胁的行为,系统停顿几秒,选出了最佳的应对方式: “虽然你的确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成功的任务者,但这个世界还有117649年,穿书局并不是非你不可。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既然如此,我们折中一下,你助我除掉季祉辰,如果我赢了,没了他这个不安定因素,新的世界自然会平稳诞生;如果我输了,你就再找下一个任务者。横竖你都不亏,如何?” 任薇最懂得讨价还价的套路,果不其然,她这么说之后,系统明显产生了动摇,没有再立即反驳。 “宿主你就这么不愿意嫁给季祉辰?”它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我只是想创造一个我喜欢的世界,与他无关。” 话音刚落,一股淡淡甜香随风飘来,任薇抬起头,便看见了正好赶来的季祉辰。他穿了一身红衫,腰间佩玉,还十分做作地编了几条小辫子垂在胸前,与她目光相触的同时,粉面飞红,歪着头甜甜地叫了一声“任薇”。 …… 感觉每个动作都有精心设计过。 “你的头发怎么了?”他目光上下打量着任薇,见她柔顺的发丝被齐齐切断,脸上血痕散落,衣衫破破烂烂不说,还浸染了斑斑血迹,忍不住蹙起眉叹道:“片刻不在你身边,便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说完,又含情脉脉地望向她,仿佛在等着她投入自己的怀抱哭诉。 但任薇可不是来和他谈情说爱的,她当即抽出佩剑,飞身向季祉辰攻去。先前顾及到今天要一口气一打二,在与唐嵶川的战斗中,任薇的灵力释放平缓如溪流,尽可能地养精蓄锐。 而靠着这种“小火慢炖”的打法,她战胜唐嵶川仍算不上太过费力,即便没有肖敏敏相助,胜利也是迟早的事。也正是因此,她更多了几分信心。此时面对季祉辰,她完全不需要再考虑身后之事,一出剑便是伴着浪涛浩瀚之灵气,毁天灭地之剑力,直直向他面门劈去。 按照境界而言,她现在撑死金丹后期,便是吸取了宗照锦等人的元阳,也不至于有这等磅礴灵力。灵魂归位后给他的那一剑,他姑且当做是趁他不备偷袭成功。而如今这一击威足势丰,显然是她实力大涨。 季祉辰心中略有诧异,他后撤半步,尽可能地保持面上的平静:“薇薇,这些时日你究竟去了哪里?” 任薇横剑当胸,也学着他刚才那样露出一个十足甜美的笑容,歪头道:“空蝉哥哥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空蝉”二字,叫季祉辰怔愣一霎,在他记忆中,他还是空蝉时从未与任薇有过交集,可任薇却切切实实地知晓了他的这一身份。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她是魂游太虚,见到了还未陷入轮回的他。 季祉辰这十几万年也算是没白活,任薇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他便得到了大致正确的结果。 “如果是我,自然不会忘记。”他有了推断,又变得从容起来,一面躲着任薇的攻势,一面解释道:“只是薇薇见到的那个空蝉,恐怕还未开智,与我记忆并不互通。” “原来如此啊。”任薇随口应道。 二人话语不断,任薇的攻击也没有停过。她掌握的剑招有限,注定不能像武侠小说里的主角那样,在决战中使出一套出其不意绝无仅有的招数华丽取胜。她要想赢,就只能靠力量和速度,再加上一点阴谋诡计。 对于她横冲直撞的攻势,季祉辰始终表现得极为包容宠溺,他甚至将双手背到身后,只是微笑着躲避,“薇薇,虽然你大有长进,但仍远不是我的对手呢。” 任薇充耳不闻,依旧保持着迅速利落的出剑,甚至越来越快,黑白相间的伽梨剑在她手中挥出呼呼风响,残影如水墨游龙,步步紧逼,最后竟像是化作了一阵濛濛雾水,眨眼之间,雾水化回剑刃,四面八方地向他袭来。 季祉辰再无法继续游刃有余,躲动的身姿越发吃力,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喘气。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他脸上已经被削出了几道细口,身上的伤口也崩裂渗血。 常言道,大道至简,任薇的确做到了这一点。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仅凭着强大的内劲,操剑如挥墨,硬生生地破了他的局。 终于无法再保持被动,又是一击,季祉辰抽出佩剑,与她剑锋相抵,并竖空中。口中念念有词,然而任薇却不受丝毫影响。 法咒对她也失效了。 “薇薇,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他近乎于强颜欢笑。 任薇同样气喘吁吁,齐肩的短发在动作间沾染汗水,发尾打绺,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而微微摆动着,如春日柳枝,葳蕤摇曳。 她双眼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丛火苗,而这火还在愈烧愈烈。 “谢谢夸奖。” 当的一声,两方剑刃刮过,火星飞溅,震得任薇虎口发麻,臂上的伤口也受力崩开。但她浑然不觉,只就势翻腕将剑斜向下刺去,力道不减。 只这一下,季祉辰衣摆被她整块削去,大腿豁开一道六指宽的血口,往外汩汩涌血。 他退后两步,彻底敛起了笑意。 “你是当真想杀了我。” “杀你就是杀你,还能是打情骂俏不成。”任薇冷笑一声,猝然刺出杀招。 这回,面对任薇的剑光,季祉辰不假思索,瞬时向她回以冷剑。二人腾空跃起,且移且战,先后冲进了阴郁山林之中。 花苏山林木高大,遮天蔽日,二人如飞鸟般腾跃于林梢之上,剑招一刻不停,身形也时刻转换,打斗中树木轰倒之声不绝于耳,惊走其中虫蛇,发出阵阵嗡鸣。 唐嵶川的金丹的确被任薇消化了,但这种杀人越货的修炼方式属于逆天而行,身体自然也难以承受。在短暂的爆发后,她浑身筋骨都仿若被人拆散拉扯,痛不欲生。 便是这一刹,便让季祉辰寻得了空子,一剑刺进了她的肩头。 任薇面不改色,挡开他的剑刃,当即弹身跃回身后林叶之间,调整呼吸。 她咽下喉间将要溢出的鲜血:“系统,开启止痛模式。” “疼痛减缓早已开启,但宿主伤势过重,唐嵶川的金丹在你身上有一定的排异反应,已经到了无法人工干预的程度。” “那就关闭我的痛觉感知。” “彻底关闭痛觉很可能会导致你的感知失衡,危及生——” “关吧。” 一瞬间,身体的疼痛与疲惫尽数消失。任薇再抬头,周遭只余枝叶窸窣,不见季祉辰身影。 “宿主,在上方!” 而季祉辰从天而降,正要一剑刺中任薇时,她却再一次凭空消失了。 金手指本来就不多,如果还不用,那她就是真的只有一腔孤勇了。 靠着系统瞬移,任薇出现在季祉辰侧后方,一剑砍在了他的脊背之上。 肩头、胸口、腿骨,她的身形如鬼魅难以捉摸,加之树木掩映,不多时,他便已经伤痕累累。 到此时,他已经不再期待降服任薇。他们二人之间,显然只有你死我活这一种结局。 两个人自山麓打至山顶,晌午战至傍晚,天空早已恢复晴朗,天边坠着粉紫色的晚霞,美不胜收。他们立于顶梢,转过头便能俯瞰整个旃檀林,却无一人欣赏。 任薇浑身浴血,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失明。 季祉辰亦是成了个血人,左手手腕完全向后折去,只剩些许皮肉相连。 晚风拂过,季祉辰嘴唇开合,似乎在说话,但任薇只能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的身体俨然到了极限,全靠系统和最后的意志吊着一口气。 好累。 没有力气了。 好想闭上眼睛。 “宿主!”系统的尖叫声将任薇惊醒,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系统的控制下瞬移到了另一枝树梢之上。而她方才站立的地方,已被季祉辰横剑斩断。 “宿主,你打不过季祉辰,再这么下去真的会死在这里的!这个世界还可以使用一次时间回溯,只要回到……” 回到什么,她听不清啊。 或许是意识也开始模糊,任薇居然感觉系统的机械女声都带上了哭腔。 “我……还没死呢。” 季祉辰多智近妖,似乎已经摸到了系统瞬移的规律,在任薇再一次转移方位时,他剑锋一转,径直劈向了她的额头。 任薇费力地提起剑,然而按照如此速度,她绝对难以抵抗。 “任薇——” 系统的声音和一道熟悉的声音重合,滚烫的鲜血几乎是泼到了任薇脸上,将她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也染成了赤红。 宗照锦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季祉辰抽出剑,宗照锦就如同断了翅的鸥鸟,径直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林间。在最后,他只来得及轻声道:“给你的,是我的……爱魄。” 随着他直直的下坠,最后两个字随风而逝,轻不可闻。 任薇没有听清。 她从来都不恨宗照锦,甚至在这一刻,她是感激他的。可她却无暇去看一眼他的尸体,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剑,抬眼看向季祉辰。 是时候了。 她再次呼唤了系统。 季祉辰有些想不明白,面对小季祉辰时,任薇都尚且意虚以逶迤,对婚约的态度也称得上积极;为什么到了他,她就如此抵触?甚至不惜以性命为代价,也要逃离他的身边。 但这些问题再想也没有意义了。 他会杀了任薇。 他对她固然喜爱,但将他伤到如此地步,已然没有必要再挽留。就像是豢养的鸟雀,再美丽喜人,若是一次次地啄咬他,便也只能杀了。 喘着粗气,正要举剑,下一秒,他的心口却是一麻,紧接着脑中传来强烈的撕扯痛,像是有无数的鬼魂在其中呼啸嚎叫。 难道是小季祉辰,不对,早在任薇灵魂消失的时候,他就被自己吞噬了。 天道……天道也已经被他虐杀,他取代了天道……他就是天道啊! 噗嗤一声,剑刃穿过血肉。 任薇拔出剑,面无表情,或者说脸上满是鲜血以至于根本看不出表情,麻木地再次刺入他的心脏。 一剑,一剑,她重复着这个动作,几乎将他的胸口捅出了拳头大的血洞。 魔吸纳天地怨灵而生,魔丹对肉体凡胎自然也是重毒。任薇将它磨碎,涂在了剑刃上,便是强悍如季祉辰,也依旧会因中毒而受到影响。 在季祉辰脸色煞白,目光骇然而难以置信。 任薇锲而不舍地又捅入一剑,不顾嘴边不断流出的血块,哼笑道:“是毒啊,蠢货。” “你的轮回,到此为止了。” 呼吸之间,任薇能感觉自己心口被锐利的剑尖用力抵住。 可它没有穿透她的心脏。 季祉辰愣愣抬起头,艰难扯出一抹笑容:“我都忘了,你还有我做的命符呢。” “到头来,还是我救了你。” 残阳如血,两枚人影齐齐坠落,砸起一阵血雾。 * “堆云!你这丫头又到处乱跑!” 秋日正是旃檀林气候最为温软怡人的时节,集市上人流熙攘,一名高大俊俏的男子怀中还抱着刚买来的鲜果,一手捏住面前小女孩的耳尖,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拎起来,厉声教训道: “要是被妖怪抓走了,就有你哭的。” “可是琢雪伯伯你不就是妖——”不等这名叫堆云的小姑娘说完,琢雪就急匆匆捂住了她的嘴,朝周遭探头的百姓赔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哈哈哈……” 一路牵着她向人群外走去,琢雪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接着教育这不听话的小犊子:“我跟你说过,普通人都怕妖,你可别再这么口无遮拦了。还有,人多的地方不准乱跑!” “我没有乱跑呀。”堆云扎着两只圆滚滚的发髻,白皙的小脸因着些微寒风红扑扑的,活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说话时两枚晶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最是令人心软。单是这么委屈巴巴的模样,就惹得不少路人注目。 “我是去听说书,伯伯你知道说书吗?就是像你一样,给我讲故事。”她嘿嘿笑着,扑上去抱住琢雪的大腿,撒娇道:“这个故事可有意思了,我给伯伯讲呀。” 明知道堆云人小鬼点子却不少,最爱撒娇卖痴蒙混过关,但偏偏瞧着她这柔润的眼睛,琢雪就狠不下心。只好俯下身子将她抱起,接话道:“什么故事,说来听听。” “是一个女修士的故事!说她本是凡人出身,灵根极差,却拜入道霄宗,在不足两年的时间就修成金丹,还足智多谋,一下子就解开了旃檀林幼童失踪案的谜团!” 听着这么个小娃娃拿腔学调地照搬人家说书人的话,琢雪只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然后好像是说她和友人一同浪迹天涯去啦。伯伯,我好想见见她,我也要当厉害的女修士!破案,救人——” 人群拥挤之间,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不慎撞上了琢雪的肩侧,她转过头低声道了句抱歉,随即转身离去。 只是一眼,琢雪却觉得这人莫名熟悉。 还未多想,又见那女子身后跟上了许多人,都是往她手中塞些瓜果粮食,笑得朴实。 “哎呀,武姑娘当真心善,当初姜家那么大家业,她说散就散,要不是她,那年突如其来的大雪可不知怎么熬过去呢。” “可不是嘛,她做的好事还少吗?丢了那么多孩子,全都毫发无损地给救了回来,这就是行侠仗义,快意人生啊!” …… 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似乎刚刚路过的那女子便是堆云口中的“女修士”。 “伯伯,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总感觉,或许遇到过一个很像她的人。”琢雪收回了目光。 ---------------- 注:堆云为蛇哥书琼生的小蛇女儿(见番外) (番外一)道是无晴却有晴 季祉辰放走了肖敏敏武招财二人,又与晏炘一同离开,去寻忘尘那消失了的所谓“爱魄”。 一时之间,地井中变得空旷而安静。盛骄本应为季祉辰等人的离去而松一口气,可被系统和任薇抛弃的阴云笼罩着他,死亡如一把悬在头上将落未落的斧子,让他绝望又崩溃。 他仓皇而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依靠,目光在一言不发的宗照锦和乐正子弦身上来回逡巡着:“我说……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自救,或者,向道霄宗的人求助……” 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没有人回应。 “我说真的啊,不然我们可能都要死在这里了……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二人垂着头一动不动,如同等待斩首的犯人。恐惧紧紧包裹住盛骄,密不透风,让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生死存亡之际,这两个人却表现得毫无求生欲,难道他们不想活了吗? 盛骄从未陷入过如此孤立无援的境地,越是害怕,越是无法思考,各种凄惨的死状时刻在他的脑中回荡着。 他禁不住神经质地大叫起来: “宗照锦,或者该叫你忘尘,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想办法你是要等死是不是!” “还有你!乐正子弦,你又没被绑着,倒是站起来出去求救啊!摆出这个窝囊样给谁看啊!” 盛骄的嘶吼声在地井中回荡着,他烦躁,焦虑,恨不能大哭大闹,“你们是死了吗?” “窝囊废!垃圾!贱人!没用的东西!” …… 他自顾自地叫骂着,嗓子眼扯得生痛,宗照锦才终于扭过头看向他,青色的双眸碎冰似的冒着寒气: “你本来就该死。” “什么……”盛骄脸上还糊着泪,呆愣地回望了一瞬,随即又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我再该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好啊,我就知道,你是怨我之前害过任薇,所以故意要和我同归于尽!” 宗照锦不过说了一句,盛骄仅存的理智便全然溃败,将惊惧与愤怒全都发泄到他身上。 “亏你还是什么仙莲化身,却如此执着于小情小爱,自私自利。” “就你这种三流货色,怪不得任薇看不上你!” 眼中泪水未干,他忽而又笑出了声,满怀恶意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任薇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句话并没有让宗照锦展现出多少惊愕,他只是沉沉地望着盛骄:“你如何知晓?” “哈哈哈!我怎么知道的,当然因为她就是被我丢进来的啊!” 仿佛已经认清了现实,盛骄笑得癫狂,眼中却满是凄凉:“这个世界不过是他人杜撰的故事,而她只是其中最渺小,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色。在道霄宗受尽欺凌,被人囚禁伤害,最后绝望自裁,这才是她原本的命运。” “但任薇这女人向来心狠手辣……她骗了我不够,又辗转于一众男人之中,苦心谋划,殚精竭虑,为的只是报复我!” “啊,”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一直跪立于阵台下的乐正子弦,语调幽幽:“说起来子弦你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仇人,也是任薇呢。”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当时分明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却在听说我要去寻她的瞬间就改了主意,与我为伍……哈哈,你也迷上她了吧?” “看吧,任薇就是如此狡猾。” “这个女人没有心的,你,你们所有人,还有我,全都是她的工具罢了……”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宗照锦对他的控诉视若无睹,双眼定定地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自从那日在地井中被擒捕后,宗照锦便始终保持着这种游离而漠然的状态,明明同处险境,他却仍旧圣洁高傲,不染纤尘。 只有提起任薇,他的情绪才会出现细微的波动。 任薇到底有哪里好?盛骄恨恨地想着,仿佛自己从未为她而失魂落魄过:“这就用不着忘尘仙尊操心了,季祉辰早已为她神魂颠倒,走或不走,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比起她,您现在自身难保——” “仙尊。”一道熟悉的声音久违地出现,竟然是武招财。 她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浮兰。 道霄宗的人来了,他有救了!然而这种绝处逢生的喜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刚被搀扶着走出地井,迎面而来的,便是秦补拙的剑。 “你借忘尘躯壳惹是生非尚且可饶你一命,但与魔族同流合污,残害宗门弟子,其罪当诛。” 视线僵硬地自武招财等人脸上掠过,盛骄恍然意识到,方才在地井中,季祉辰便已经将他和宗照锦的身份和盘托出,在场的武招财和肖敏敏听得一清二楚。而与晏炘同谋一事,更是无可辩驳。 同样面临如此的下场的,还有乐正子弦。他身上仍有季祉辰施下的法咒,便是被道霄宗众人硬搬了出来,依旧无法动弹。 此时,盛骄才突然回过神来,方才在地井中乐正子弦或许也并非是不理不睬,而是无法言语。 他当即跪倒在地:“师兄!都是乐正门主,他意欲残害任薇,胁迫我与他一同投靠魔族,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这借口十分拙劣,但不管秦补拙信或不信,盛骄要的仅仅是拖延时间。他们道霄宗这样兴师动众地来了数十人,不消多时,季祉辰一定会赶过来,到那时,双方混战,他再趁乱逃走即可。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保住性命。 只是这样的想法来不及实践,滚烫的鲜血就已经从颈侧喷涌而出,将他整个臂膀都染红—— 没有给他任何回寰的机会,宗照锦径直夺过秦补拙手中的剑,抹过了盛骄的脖颈。 无论是忘尘还是宗照锦,前者冷淡,后者温顺,但都向来性情柔和,像这样大开杀戒的情况,平生难逢。 在场众人都被这样突然而血腥的场景惊得回不过神来,秦补拙亦是眉头紧皱:“师弟,他身上还有诸多疑点,你太心急了。” 曾经悉心照顾的师弟,在被人夺舍后成了他的弟子,秦补拙愿意相信,却不代表着他能够立即适应。 虚机老道飞升前还叮嘱过他,忘尘化形时心境仍不稳,七魄缺失,需寻得并蒂红莲才能稳固他的三魂。 且只可取并蒂红莲中的一朵置于灵台,方可达成均衡。 秦补拙游历多年,终于寻得一并蒂双生红莲,只是那时这红莲灵智已开,他心中有愧,便将剩余的一朵红莲养于忘尘曾生长的净水中,待他化形,取名为宗照锦,收入门中。 多年来,忘尘和宗照锦二者相安无事,秦补拙也渐渐将这件陈年旧事抛诸脑后。 如今想来,这场魂魄异位,或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秦补拙内疚不已,更无法对有着忘尘灵魂的宗照锦再出言教训,只能沉着脸道:“待回宗后,我有事与你商议。” 死亡真正到来时,最先消失的便是视觉。盛骄仍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可他已经看不见周围人的反应。视线中一片漆黑,他倒在地上,脑中有了许多画面,前前后后,来来回回,任薇占了多数。 盛骄一直都很擅长讨人欢心。 并且极为幸运的是,凭借着一张漂亮的脸,不同于一些因性取向而被孤立霸凌的人,一直以来,他在女孩当中的人气居高不下,受尽追捧。 可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满足和幸福。 当他对着她们微笑时,实际上心中的恶意盈满到几乎要溢出。 高中时期,当他再一次充当知心好友耐心地倾听着女孩向自己抱怨男友时,他厌倦不已,忍不住微笑道:“既然你对他这么多不满,不如将他让给我吧。” “你不是喜欢看我和男人交往吗?”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却只觉得痛快。看啊,女人就是这样,仗着与男人相配的自然法则,总在期盼着得到特权。嘴上说着喜好男男cp,当其中一个男人是自己的爱人时,瞬间就暴露出自己的小肚鸡肠。 你既然这么喜欢看男人和男人交往,就应该识相地将男人都让出来啊。 否则和叶公好龙有什么区别呢? 盛骄讨厌女人,讨厌她们生来就能与男人快活,讨厌她们装模作样的追捧。有些女人总爱叫嚷着不平等,依他看,若真如她们所说,上天就该将她们孕育生命的能力收走,也一并送给男人才对。 这才能叫做爱男,不是吗? 只是读一读bl小说,夸一夸男人,哪里足够呢? 在穿书局的日子依旧如鱼得水,直到他遇到了任薇。 这是一个学历、能力、外形乃至人品都挑不出错的女人。她待人接物有一套自己的标准,从不过分亲近,但也绝不疏离,天真赤诚的外表下,是一颗理性而冷静的心。 她对他的“特别”毫无兴趣。 正因这一点,他们能够在初期保持一段较为纯洁的朋友关系。他等待着她暴露弱点的那一天,可盛骄没想到,对这段关系先感到不适的反而是他。 他逐渐受够了任薇的一视同仁。 因为前辈、朋友的身份而稍稍多得到的那一点注视,根本不足以让他获得快乐。更何况任薇对他没有一点崇拜之心。虽说盛骄讨厌女人,但他并不讨厌女人的恭维和付出。 任薇明明也该如此。 他无数次地以为任薇走进了圈套中,可事实证明,任薇是真的不在乎他。在看透他的本性后,她对他更是厌恶至极。 他们之中,任薇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耳边传来了依稀的打斗声,可盛骄的意识已经彻底飘忽。 世界猝然安静时,他的心脏也就此停止跳动。 季祉辰比想象中更为强大,道霄宗一行人非死即伤,他却只是中了两剑,也并不致命。 而其中一处剑伤甚至是在来时就已经出现。 宗照锦知道,这是任薇所伤。 将伤员们都安置妥当,宗照锦起身便要离开。秦补拙重伤昏迷,浮兰虽不知晓他的目的,但仍下意识拦住了他,提醒道: “你如今身负重伤。” “我知道。”拭去唇下血迹,宗照锦抬头看向远方,此时阴雨已去,天空澄净,如泠泠玉璧映照于他眼中。 凡是过往,皆如前尘。 他不过是要去做个了结。 自那日在地井中被盛骄所俘后,宗照锦脑中突然多出了许多记忆。冗杂而零碎,如纷纷大雪,将他的思绪全然掩埋。 原来在无法辨别的遥远过去中,有人将他的魂与魄分离,魂为雪莲,魄为红莲,由此成为了新的忘尘,以及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宗照锦。 忘尘是他。 宗照锦也是他。 当忘尘的魂无处可去之时,自然而然便进入了宗照锦的躯壳中。然而由于漫长的分离,即便魂与魄同处一体,二者依旧不相融合,独立存在。 这也是为何他会毫无所觉地失了爱魄。 而随着记忆的回归,他的魂魄也终于逐渐交融,此外,随之而来的,还有情感的抽离。 仙本无情,失了爱魄,他便更是无心无欲。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对任薇的感情只剩一段记忆。他能看见记忆中的自己如何痴迷于她,可那种感觉却单薄到近乎不复存在,如同旁观着别人的爱恨。 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定然爱着任薇。 但这种爱已经成了一个失传的符号,无法再重现。 爱恨纠缠,尘缘总总,都该结束了。 在去寻任薇的路上,他碰见了濒死的今明凌。以己身血肉为药将他救活,再见到的便只有远远的两道人影。 她没有如盛骄所说的那样,与季祉辰举案齐眉。 若是过去,宗照锦必定会为此窃喜,可如今的他心中毫无波澜。 只要拿回爱魄,他便能彻底完整,飞升不过是时间问题,他也会彻底远离此等纠葛。只是此时这种空荡的感觉,让他不可抑制地感到迷茫。 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取名为忘尘,偏偏修的又是有情道,于他而言,情到底该去该留? 思量之间,他逐渐靠近,此时才看清二人的惨烈。 任薇青丝削断,身上满是鲜血,仍执拗地握着手中的剑,一刻也不松懈。到底是为什么?她本性应当最为凉薄,此时又是为了什么而与季祉辰斗得你死我活? 然而当剑刃贯穿心脏时,宗照锦有了答案。 他自诩情丝已尽,却在看见剑刃落下时仍奋不顾身,任薇的魂魄完整,她仍有在意爱护之人,又怎么会甘心屈服。 她甚至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给你的,是我的……爱魄。”他想,他至少应该让她知道,他的爱在何处。 偏偏秋风不解人意,将最后二字送走。 他知道,她没有听清,可惜的是,他也再也没有机会诉说。 (番外二)斜风细雨不须归 风雨中,檐铃铛铛作响,让季祉辰想起了牛铃铛。 在他很小的时候,家里有一头用来犁地的老黄牛。奶奶在后面抽上一鞭,它便会含着泪叫两声,抬起沾满泥土的牛蹄蹒跚着往前踩,每一步都显得分外艰辛。 在那时,它脖子下的黄铜铃铛就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幽幽铃响穿过记忆的褶皱,敲击着他的耳膜。泪水将要从紧闭着的眼皮下溢出时,一道声音穿过雨幕,打断了他的思绪。 “师弟,你在这里干什么?”来人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男孩,乌亮柔软的发丝简单束起,脸上笑意纯真:“师父在找我们呢。” “我……” “我知道了,你又躲起来偷偷哭了吧?”分明与他年龄相仿,对方却摸着他的头,摆出了老成的姿态安慰道: “我们进了三佛塔侍奉老祖,不仅能积下荫蔽三代的功德,庇佑父母弟妹,还能吃饱穿暖,虽然此生与家人不复相见,但也算得上极其幸运了。” 见季祉辰低着头沉默不语,他禁不住叹了口气:“空蝉,你总得习惯的。” 习惯?他不过刚满心欢喜地度过十八岁生日,一睁开眼就成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入目是连绵不见尽头的高山,周遭是穿着古怪的陌生人,说的话,做的事,没有一件能让他理解。 他要怎么习惯? 季祉辰不是没想过穿进了某本小说或者游戏当中,可事实是,他从未接触这样的世界观。 他不信佛,依旧逼迫自己静下心来,虔诚地跪拜那几尊面目难辨的石佛。塔内的僧人夸赞他和空雀天分极高,佛缘深厚。可事实上,他只是一遍遍地祈求着让自己回到现实。 一天,三天,半个月,一个月。 在极度的煎熬中,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 他的耐心日渐消磨。 径直越过空雀,季祉辰沿着生出浅浅青苔的石栈往下走,将清凌铃声留在了缥缈雨雾中。 此后,记忆中的铜铃铛也再未响起过。 塔中的时光单调而漫长,季祉辰也终于麻木,不再生出回家的祈愿。 可就在他本以为日子会如此继续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杀戮改变了一切——一直负责教导他们的僧人手持刀剑,将近三百名弟子屠杀得只余半数。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三佛塔吗?”他踩在这些孩童的尸体上,淡然地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声音亦是平静如诵经,“供奉老祖只需要三人,除了我,你们当中便只有两个人能受到传承,得以长生。” “至于这二人是谁,就看你们本事了。” 季祉辰本就只是因偷懒而躲过一劫,待僧人离去,他望着满地流淌四散的粘稠血水,控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夜里躺在床上,满地残肢的惨状在他脑中盘旋不去,浓郁的铁锈味黏在喉口,他再一次伸出两指抵住深处的软腭,却只涌上了几股酸水,将他喉咙烧得火辣作痛。 难以入眠,他翻过身,通铺上其余孩子颤抖着的细微啜泣声便源源不断地钻进耳中,听得季祉辰浑身冰冷。 在这个野蛮的世界,弱者的生命如同草芥般轻贱。 果不其然,第二日他便发烧了。 好在,这场屠杀显然也已告一段落。在得知他生病时,僧人甚至热心地送来了汤药。 经过昨日,季祉辰彻底明白了生命的可贵,他强忍着肺腑间翻涌的浊气,一口一口地咽下。 “这可是他们的血,你不怕吗?” 季祉辰吐了。 他扒着床沿,吐得惊天动地,瘦小的身子止不住地打着寒颤。即便已经彻底无法呕出任何东西,他依旧佝偻着腰,任由泪水和涎水不断流出。 然而下一秒,那僧人便摊开手微笑道:“骗你的,只是些驱寒温阳的草药罢了,我还曾教过你们辨认,看来空蝉你平日并不专心。” 好恶心。 好痛苦。 为什么要把他丢到这里来,为什么偏偏是他? 现存的孩子中,空雀最为年长。在季祉辰烧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的两日,便一直是他在照料。 “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事。”他眼中已无过去的那样的神采,只是在见到季祉辰苍白虚弱的模样时,仍忍不住劝了一句。 “我要怎么活下去?” 一开口,泪水便一同溢出,季祉辰真的不知道怎么办。穿越之前他也不过刚刚成年,对现实社会都尚且一知半解,更何况这个陌生而残忍的世界。 空雀同样湿了眼眶,他自身难保,强打精神安慰别人已经是极限,只能愣愣地重复道:“只要活下去,我们只要活下去……” 或许空雀的确是那个佛缘深厚之人。 如他所说的那样,在此后一年一次的屠杀中,他与季祉辰二人都活了下来。 到了第十年屠杀前的一日,塔中已经只剩十人。 在这十年中,季祉辰每日入睡前都要在心中将现实世界中的岁月翻阅一遍。他害怕自己彻底融入这个世界,只能借此一遍遍提醒自己。 他不属于这里。 他有他的家人,朋友,有广阔的未来。 直到屠杀日的前夕,他发觉回忆中的某一页猝然变得模糊。像是被水洗过的墨迹,又像是蒙了厚厚一层云雾,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分辨不清。 不该这样的。 他明明每天都在重复着背诵他的姓名,年龄,籍贯,父母的号码,家住何处,又在何处上学…… 大大小小,重要或不重要,只要是与现实有关的记忆,他就翻来覆去的想。 这一切早该镌刻在他的心上,怎么会磨损呢? 可事实证明,时间渗透在经文中不断冲刷着他的记忆,终于将他与这世界唯一的区别都要连根拔起。 静静枯坐了一夜,直到冷青色的天光透入窗帷,他才恍然惊醒似的,木然地洗漱换衣,穿过长廊走入佛堂,与仅剩的九名师兄弟一同跪在佛像下诵经。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警惕地提防着死亡的突袭。 可出乎意料的,直到日暮,僧人都未出现。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只是他们早已浸淫在恐惧中,这样的结果不仅不能使他们安心,反而更添惧意。一无所知的等待好似凌迟,令他们惊惶而痛苦。 随着塔中人数的减少,几人渐渐长成少年,已经不再需要如最初那样蜗居一室。就在第三日夜里,有人死在了房中。 这如同一声号角,正式拉开了自相残杀的序幕。 第四日清晨,僧人踏着露水回到塔中,打开门,见到的便是一地尸体。 季祉辰斜靠在佛像下,满身是血,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若不是仍有呼吸,僧人都要疑心他也死去。 “空雀纯善得生,空蝉则是以杀得生,你们本就是我最看好的弟子,表现也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他话语中的惊喜毫不作伪:“有此天分,你们日后的修行,必然也是一日千里。” 他在说什么,季祉辰根本没听见。血肉滚烫黏腻的触感在他手心挥之不去,似跗骨之蛆,让他恨不能将整只手剁碎。 佛像巨大而深邃的眼睛化成了一汪冰冷而幽深的湖水,他抬起头,将整颗心沉入其中,却洗不掉罪孽,反倒将他那至死都不愿忘却的回忆给浸湿。 他杀人了。 他再也回不去了。 天旋地转,季祉辰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为什么而痛苦。 他的确天资过人,修行不过两年,便成功将僧人反杀。离开三佛塔那日,他以为一切都会结束。 殊不知,这只是开始。 他与空雀分道扬镳,最终走上了自己曾经最痛恨的道路,烧杀抢掠,草菅人命。 直到此时,他至少还记得他的姓名与来处。 数十年后,他死在了一行修道之人剑下。 在季祉辰眼中,这不过一世恩怨。然而事实上,在一无所知中,他已经将这样的人生重复了整整十万年。 而他也在轮回中变得越发强大,越发贪婪。 他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的姓名。只是依稀记得一道稚嫩的声音始终在告诉他:这个世界是虚假的,他必须,一定要去到那个真实的世界。 人生如此无趣,令他毫无留恋之意,能够多出这样一个念想,倒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他细细谋算,先是利用那卑劣的人魔之子助自己得到天狐灵珠,又四处搜刮阴阳相平的幼童魂魄,布下了诸多遥相呼应的分魂阵法。 至于为什么在旃檀林……他只是纯粹地看不惯空雀而已。 有过那样的阴影,还一心向佛,和心理疾病有什么区别呢?而旃檀林的佛寺,在季祉辰看来,也好比蚌病生珠,简直就是空雀病痛的产物。 他不过是要稍加医治。 接连在几处庙宇中造下阵法,他画算一番,将主阵法的位置定在了姜府——据说是旃檀林一大富商的府邸。 而这姜家的家主,还是个“声名远扬”的断袖。 季祉辰当然不关心这些,被他选中的地方向来不留活口,这姜老爷要当断袖,也只能去阴曹地府中接着当。 而在这里,他遇见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一直以来,季祉辰都自认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除去恃才傲物,便是他的内心深处无法忽视的抗拒感。 只有任薇,分明是初次相见,他却对她有着天然的熟悉和好奇。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虚假的世界中,终于遇见了另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也是她,让他甚至甘愿留在这个世界。 可惜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她不顾一切地逃走了。 临走之前,还给他施下了“永世轮回”的诅咒。她的确是个凡人,可他也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困在重复的人生中不得解脱。 这时,季祉辰才明白,为何任薇将这称作惩罚。 日日复年年,过去的记忆再一次被时间消磨殆尽。他周折于空蝉和季祉辰两个角色当中,四处作乱,还不得不与新生的“季祉辰”共享一副躯壳,应对一些莫名其妙的外来者。 初时还有几分趣味,但多来几次,他便轻易地感到疲倦乏味了。 无论是吞噬新生的灵魂,还是折磨外来者,给他漫长望不到头的生命所带来的乐趣都乏善可陈。 既然外来者们都想要得到季祉辰的“爱”,那就给他们吧。 反正真正的他……从未爱过任何人。 又一次跟在肖敏敏和唐嵶川身后下山除妖时,他终于遇见这一世的“外来者”。 居然是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凡人角色。 她躲在土屋后,雀鸟似的歪着头新奇地打量着他们,可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似乎只是确认了他们的到来便心满意足,转身潇洒离去。 季祉辰知道,她此时正在借助那个神秘力量隐匿无形。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看看她的模样。恰逢此时,那女子转过了头,二人对视了一瞬。 他的心骤然狂跳了起来—— 应当是他给新生灵魂所施下的法咒起了作用。 季祉辰不以为意。 但以空蝉的名义得知安平王妃的计划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以心头血为墨,制出了四张命符。既然要玩弄任薇,自然不能让她轻易地死了。但一张便已足够,为何还要煞费苦心,折损修为,做出四张呢? 季祉辰找不到理由,索性放任不管。他只是想从中攫取几分闲趣罢了。 与设想的不同,随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彰显着他对任薇的在意。 与天道合作时,他还狠狠敲诈了一笔,让当时伪装成孟虎的天道将猛虎寨中的珠玉宝石都交了出来。作为求娶的聘礼,只有珍宝显然不够,于是他虚心听从天道的建议,又加上了一道魂契。 只要任薇签下,他们二人便同心共寿,永生永世都不可分离。 可任薇逃了。 身体里那个新生的灵魂叫嚣不止,天道也聒噪到让他厌烦。将他们解决后,季祉辰抱起她瘫软在地的身体,细细理过她的发丝,心中疑惑: 为什么他这么痛恨那些觊觎窥伺着她的杂碎? 为什么他甚至能接受将这可恨的轮回永远持续下去,只为与她相守? 难道他爱她吗? 季祉辰在这样的质问中苦苦等待,终于等来了她不死不休的一剑。 她说,他的轮回将到此为止了。 其实在最后的时刻,她不该说这句话作为胜利的口号。 季祉辰早就已经不在乎所谓轮回了,他只是想与她携手,只是想得到她的爱——只是不愿再孤零零地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 幸好,同归于尽,也算是殉情。 他们一同坠落,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听见了任薇离去的脚步声。 缓慢而坚定。 到底还是孤身赴黄泉,殊途不同归。 如果上天垂怜,再给予他来生……罢了,也就到此为止吧。 (番外三)长歌怀采薇 三十岁生日这天,任薇递交了辞职申请。 不只是家人朋友,就连部门的同事们都很惊讶。 穿书局的人员损耗相对于其他机构更大,如今认识任薇的,大多都是最近五年才入职的新人。因此,他们也就错过了任薇曾经那段“混吃等死”的光辉岁月。 在他们看来,任薇能力出众,从远古到星际,从神话到科技,从无败绩,是女频部门的黄金选手,还有着至今无人打破的记录——创造新世界。 光是凭这一点,就能保证她在穿书局吃香喝辣安享晚年。 可她却要离开。 这和砸了铁饭碗有什么区别? “薇姐,这,有话好好说嘛,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告诉我,没必要辞职呀。” 女频部现领导是刚从隔壁穿越局调过来的景朝,她上任不过三天,就收到麾下大将的辞职信,心中的慌乱可想而知。 任薇知道她这个行为容易让对方误会,但辞职这个想法酝酿已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在三十岁第一天实施,已经说出了口,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摇了摇头,“您不要多想,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休息,当然可以休息啊,你确实是很久没有休假了,太辛苦了……”景朝打开部门考勤系统,看着任薇满满当当的签到记录,越是翻阅越是心虚。 “虽然现在正是奋斗的年纪,但也得注重劳逸结合,我给你批一个月,不,半年的带薪假期,怎么样?” 这听起来很诱人,可惜任薇去意已决,“在穿书局的日子我学到了很多,也很满足,但我想要的休息,是换一种生活。实在是抱歉。” 鞠了一躬,任薇转身刚握住门把,便与门外偷听的同事们对上了视线。 五年前,这间办公室还属于盛骄,她领到那个任务时,门外也是这样挤满了好奇的眼睛。 她忍俊不禁,只是还未来得及拉开门,景朝便喊住了她:“薇姐,稍等一下。” 翻箱倒柜一番,她掏出了一挂沾满灰尘的钥匙,“离开之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吧。” 任薇没想到景朝口中的“人”,居然是主系统。 当初任薇杀了季祉辰回归现实后,穿书局结构大变,原本的各个分散的部门被统一合并为男频部和女频部,再在部门内细分为各个职能小组。像任薇这种级别的元老,一般都同时兼顾多个组别。 受这种划分形式影响最严重的,当属曾经的bl部。尽管其中主配角大多为男性,受众却为女性,导致男频部拒绝接收,只能压在女频部。再加上前部长盛骄贪污受贿和蓄意谋害等罪行的曝光,昔日盛极一时的bl部门,就此走向没落。 回忆在眼前匆匆掠过,电梯也终于抵达顶层仓库,这里是整个穿书局的核心,服务器和各个小世界的档案册都储存在此。 景朝也是第一次来这里,领着任薇穿过一层层的瞳膜识别门,她在这一长串钥匙中来回尝试,终于拧开了最深处的门锁。 自从五年前一别,这是任薇第一次见到主系统。 如同科幻电影常有的场景,眼前是一颗由无数跃动着的蓝色光点组成的巨树,枝桠交错延伸,将整个空间都填满。 “任薇,好久不见,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可是大名鼎鼎的主系统。”任薇笑道。 “我是想问,”一粒蓝色光点从巨树中飞出,凑到了任薇眼前,微光闪烁,“您是否还记得我。” “我是95901。” 这个久远的数字所唤醒的,还有同样被尘封的记忆,任薇伸手接住了它,“你是带我进入那个世界的小系统?” “没错!但我已经是主系统中的一员了。”它还如过去那样活泼,在她手中上下跳动,“主系统将您从小世界中带出时受到重创,而意识体一旦瓦解便不可恢复,因此,为防止主系统损耗,就由95901进行意识填补。” “您也可以将我视为二者的结合体。” 没想到曾经和她并肩作战的两个系统合并成了一个。 不等任薇再开口,它便主动贴上了她的额头,“我知道,您要离开了,请允许我最后再称呼您一次宿主。” 一阵白光闪过,再睁开眼,任薇已经换了一身装扮,站在了山林之间。 “怀薇,你近日总是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声音……任薇抬起头,果然见到了任娇娇。不同于过去繁复华美的衣着,她此时只穿了一件极为简单的麻衫,袖口利落地扎了起来,发丝亦是简单束起,没有半分修饰。 见任薇愣愣地望着她不言语,任娇娇忍不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莫不是中邪了?” 说完,她便朝着前方的一道人影大声喊道:“敏敏,你快过来看看怀薇!”! 是肖敏敏! 她身形较过去高大了不少,腰间左右各别着一把刀,背上还绑了一张弓,穿过连密交迭的枝叶时,堪堪齐肩的微卷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摆动着,恣意而生动。 这模样不像仙门弟子,倒更像是寻常猎人。 及膝的草木在走动间被拂倒又立起,发出窸窣的声响。迎着任薇直愣愣的目光,肖敏敏猛地将她拉到了怀中。 “你是谁?” …… 不会刚穿过来就被发现了吧,现在的肖敏敏可完全不认识她啊。任薇正腹诽着,肖敏敏却是又将她往怀中按了按,朝她身后沉声道: “无论是你何方妖孽,最好现形,否则——” 肖敏敏一手揽住任薇,一手飞出箭矢。 话音刚落,只听得“哎哟”一声,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摸着被箭尾砸中的后脑勺大叫道:“你干什么!”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见对方是个孩子,肖敏敏也显然收起了几分锐气,只昂了昂下巴,“你为什么鬼鬼祟祟地跟着怀薇?” 闻言,任娇娇当即上前将这孩子抓了起来,“好啊,怪不得怀薇看着没精打采的,原来是你这小妖怪一直跟着她,吸她精气!” “我没有吸她精气!” “那你为什么跟着怀薇?” “我,我……”小女孩眼中蓄起一汪泪,哇的一声扑到了任薇脚下,紧紧抱住了她的腿,委屈得不行,“娘亲,我不是要害你!” 这一下,两道视线突然都定在了任薇身上。她抬起头,正好对上肖敏敏复杂的目光。 “我真的不认识她。” “娘亲,我是堆云啊娘亲!” 任薇:…… 系统,给我滚出来! “我在呢~”系统似乎对这久违的传唤感到雀跃,意识体在任薇脑内蹦来蹦去,“宿主有什么需求吗?” “你不觉得你需要向我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很简单啊,你,许怀薇,是肖敏敏行侠仗义期间在瑁县救下的一个农家女,现在正打算跟着她们二人一同游历呢。” “算了,直接把她的记忆传给我吧,还有,你别蹦跶了,我头疼。” “好吧……┭┮﹏┭┮” “不许卖萌。” “嘤。” 在新的世界中,肖敏敏父母健在,童年幸福。十四岁那年,她拜别父母下山历练,一路来到了京城,也碰巧结识了想要为下一本志怪传奇出门采风的任娇娇,二人相约结伴向东南方出发。一路上遇到了诸多奇闻轶事,除掉了不少为祸百姓的邪祟,农女许怀薇便是仰慕她们的侠义才加入。 因为纯靠脚力,三人至今才走到太华山边缘。 也就是说,肖敏敏成了游侠,任娇娇成了小说家?任秀林那个老迂腐能同意吗? “宿主别担心,这个世界凡界的当权者是苏嘉树,女性生存环境较为宽容,任娇娇早已被翰林院录用,不仅能写,还能光明正大地写。” “那道霄宗呢?肖敏敏不修仙了吗?” “这个嘛,她是天狐,不修道也有灵力啊,而且就现在的剧情线而言,她会在历练中不断成长,道霄宗也不过只是旅途中的一站而已。” 总的来说,任薇对这个新世界还算满意,好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冒出来抢镜头。 只是,还有一件事—— 抱着她腿不松手的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啊?! “宿主,她的确是你的女儿。” “什么意思?”任薇有些摸不着头脑,“许怀薇的?” “不,就是宿主你和书琼的孩子啊,他当初虽然被你杀了,但原形还在,并且已经揣了一颗蛋,临死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颗蛋给生了下来。也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个小女孩。” 见任薇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系统贴心解释道:“虽然蛋是琢雪孵的,但你的确是她的生理学母亲。” “而且你才穿过来她就能找到你,想来这就是血脉感应吧。” 刚来就能捡着自己的亲女儿,系统也功不可没。 “娘亲,你不要不理我……娘亲……”堆云哭得可怜,得知了真相的任薇更没法狠下心,只能蹲下身子抱起她,在肖敏敏和任娇娇惊愕的目光中讷讷找补道: “她还这么小,兴许是认错人了。” “妖怪的年龄可不是看外表,怀薇你不要被她骗了!”任娇娇冲上前来,一手捏住堆云的耳朵,“小妖怪,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哎呀,疼!”堆云急忙捂住耳朵往任薇怀里钻,“娘亲,救我!” “还敢乱叫,以为我会心软吗?姑奶奶我见过的妖怪比头发都多,才不会信你!” …… 眼见着任娇娇和堆云要吵起来,肖敏敏瞥了一眼任薇,还是出手制止道:“娇娇你也别太激动,这孩子不算普通妖怪,是五通神的后代,一般不会为非作歹的。” “哼,听见没,娘亲的好姐姐都这么说,略——” “你!” 好像进了幼儿园…… 任薇只感觉耳膜都要被吵破了,在心中默默向幼师敬礼后,看向怀中的堆云,尽可能地放柔声音:“堆云,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家里人会很担心的。” 一听见任薇的声音,堆云顿时变得乖顺,朝她眨巴着眼睛,笑得灿烂:“因为感觉到娘亲的气息了!” “不用管伯伯,他自己都不怎么回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待在山里的。” 正因为给堆云买糖人而迷了路的琢雪突然打了个喷嚏。 “那你——” “我要跟着娘亲,娘亲去哪,我就去哪!” 农家女带着孩子游历,任薇好像还没看过这个赛道的仙侠小说。察觉到她的犹豫,堆云立即乖巧表示:“娘亲你放心,我虽然很小,但我很厉害,如果有坏人我一定能保护你!而且我吃的也很少,还能变成小蛇,一点也不占地方。” 妈呀,琢雪你个死蛇怎么带出来这么可爱的小女孩的! 婉拒了堆云要当场变成蛇的提议,任薇转而将视线落在了肖敏敏脸上。 对不住了孩子,妈现在也是跟团旅游,你是去是留,还得看团长的想法。 “敏敏,这孩子……” 一大一小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肖敏敏到底还是笑出了声,“没关系,既然她愿意,就和我们一起吧。” “但是,得先拜访她的长辈,不能随便就将她带走。” 刚要欢呼的堆云听见这句话,当场就有些笑不出来。琢雪伯伯最烦人了,肯定不会让她跟着娘亲走的。 而瞧见了她心虚表情的任娇娇也一下子来了劲,幸灾乐祸道:“看她这样子,说不定是打算瞒着家人偷偷跑掉呢。” 堆云:!被猜到了! “娘亲,你就带上我吧,伯伯他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一次的,我留一封信,留封信给他好吗?求你了,带上我一起——我一直都很想你,呜呜呜……” 刚相认就母女分别,大虐! 直到堆云的声音彻底听不见,任薇才扭过头看向淡定前行的肖敏敏。 三人陪着堆云等了近半天都没有等来琢雪,而堆云又心虚得太过明显,显然是不确定琢雪会放她走。 想想也是,在琢雪的视角,养了几年的孩子突然要跟着三个陌生女人跑路,任谁都不会答应啊。 离去前,肖敏敏还特意用注入灵力的藤蔓将堆云绑在了树上,防止她偷偷跟来。 虽说逻辑上很合理,但任薇总感觉肖敏敏隐约变得有些不同。 “怎么又一直盯着我?” 肖敏敏突然转过身,任薇差点就撞在了她胸口。第二次偷看被抓个正着,任薇不知为何有些羞耻,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离开这个世界后她可是在穿书局又修炼了五年!穿越那么多世界,见过各形各色的人,她早该心如止水,怎么突然羞耻心复发了不说,嘴也变笨了。 “我可以叫你薇薇吗?”肖敏敏依旧微笑着。 这个称呼一下将任薇拉回过去,但看肖敏敏的模样,应当确实是根本不记得任薇的存在,她怔愣一瞬,点头道:“当然可以。” “薇薇。” 肖敏敏笑意粲然,本就秀美清绝的容颜骤然添上几分清新的蓬勃朝气,或是太久没有见过她,任薇一时看呆,也就任由她拉住了自己的手。 “我并非不喜堆云,只是她年纪尚小,又无长辈在侧,我等贸然将她带走,实在是有悖人伦。” “对啊,而且她上来就管你叫娘,你可是妙龄少女,哪有这样没眼力见的孩子啊。”任娇娇走在后方,也忍不住补充道。 不知是不是任薇的错觉,肖敏敏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三人且走且歇,沿途时不时还要等任娇娇写生,等彻底走出临山郡的地界,已经是半月后。 之前解决了瑁县水患后,任薇便直接乘飞舟去了道霄宗。 如今三人也没有目标,便只是沿着东南方继续前行,本以为要走个一年半载才能见着道霄宗的影子,却没想到在途中就遇到了道霄宗弟子。 而且这人任薇还认识。 是武招财。 “系统,你是不是故意的?该不会是因为我要辞职就准备让我安乐死,现在给我走马观花一顿吧?” “宿主,冤枉啊!天地可鉴,我只是想带你回来看看你曾经创造的世界。作为穿书局的元老,这是你隐退之前该有的福利。” “这也算福利?不如给点钱实在好吗?”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真见到武招财时,任薇也还是很感动。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曾经共享身体和记忆,武招财能算的上是世界上的另一个任薇。 这一次,武招财依旧拜入道霄宗修道,此番下山,也是为解决此地的一出妖祸。 “在下名为武招财,这是我的道友李俏。” 早在刚回到穿书局时,任薇就已经问过了系统。原来在那一世,武招财和十二幼年相识,互换身份,武招财进入道霄宗,十二则是替代她成为姜宜君,相约为彼此达成夙愿。 而在最后魔族与画雨楼合作抢掠孩童,企图完成分魂阵时,也是潜伏在画雨楼中的十二率先换走了这些孩子。魔族所杀害的,不过只是一些人偶。 但魔本就没有灵魂,人偶无魂,他们也无法察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自以为完成了分魂阵的生祭。 乃至最后,秦补拙等人能赶去营救,也是多亏了十二在外通风报信。 “那十二的身孕是怎么回事?”哪怕新世界已经创建,任薇仍然很在意这一点。 “放心,是假孕啦。” 如今看来,在新世界的十二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许怀薇依旧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而且因为先天不足,时而心气虚弱,走快些就容易气喘吁吁。就连看起来单薄的任娇娇都比她有力气。因此在这个小团队中,她扮演的是后勤角色。 肖敏敏对她很是照顾,以至于有时候任薇都怀疑她是不是仍记得自己。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季祉辰那种逆天角色都能因为时间而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事情,肖敏敏在新世界少说也待了几万年了,就算真的没有忘记她又怎样?几万年过去,记忆也早该冲淡得差不多了。 再者说了,她又怎么能认出自己呢? “薇薇,今晚我会与武道友一同去解决那个精怪,你和娇娇就在客栈中等我,千万不要出来。” 作为后勤兵,任薇自然听从组织安排。 只是她不出去,不代表着妖怪不来。 被扛着钻进巷子的时候,任薇简直想手撕系统。不帮她逃走就算了,还强制锁定了她的睡眠状态,美其名曰是“剧情点”。 滚啊,说好的隐退福利呢?! 颠得任薇快要吐出来时,这人总算停了下来。 “薇薇,我听她们都这么叫你,”他的声音清越如玉,“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剧情点不愧为剧情点,霎时间,任薇便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睛。 她辞职前一定要投诉这个系统! “诶,你真的睁开眼睛了!”眼前的少年脸上还蒙着几片荷叶,一双眼睛灿然如星,因笑意而弯起,“你一定是很喜欢我,所以才这么听话的吧?” 任薇:……哪来的自恋狂? 他随手扒开了脸上的荷叶,认认真真地将衣袖抚平,“我叫白莲,我也很喜欢你哦。” “我们成亲吧!” 他爹的,怎么不管过多久,总有人见面就要向她求婚啊!还有白莲这个名字,他该不会是朵莲花精吧。 “恭喜宿主,答对啦!他就是白莲化人!而且——” “你是薇薇,那我就叫莲莲,怎么样?” “他就是宿主当初留在这个世界的那朵白莲,也就是,忘尘仅剩的爱魄。” 任薇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隐退福利,这根本就是无偿加班,纯粹是让她来还情债的! “薇薇,你也叫我莲莲吧,好不好?” 下一秒,任薇的四肢都得到了解放,也能说话了,她一个深呼吸,当即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唔唔——” “嘘,薇薇,我可是偷偷把你带过来的,不能这么大声。” 大哥,你也知道你是偷偷的啊?叫救命才正常吧?不要以为你是我欠了人情的对象,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正是夜黑风高万籁俱寂之时,任薇这一声叫的撕心裂肺,耳力本就远超常人的肖敏敏瞬间变了脸色。 窗户被人在外一脚踹开时,任薇正被白莲按在床上,疯狂扭着头躲避他的亲吻。 “薇薇!” 肖敏敏一箭刺中白莲肩头,他痛叫一声,跌落在地,任薇则是趁机跑到了肖敏敏背后。 “敏敏,他——” 不等任薇诉说,肖敏敏当即出刀,动作狠厉迅猛,白莲虽说是忘尘的一部分,到底还是化形不久,灵力运用十分生涩,躲来躲去,身上多了几个血窟窿不说,还把自己浇得一身湿。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把薇薇娶走的!” 咣当一声,刀剑落地,任薇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肖敏敏抱在了怀中。 任薇本想解释,感受到肖敏敏的颤抖后,愣神几息,到底还是只回抱住她,什么都没有说。 “薇薇。” 拥抱良久,肖敏敏突然开了口,“你还会走吗?” “什么……”任薇瞪大了眼睛。 肖敏敏则是与她稍稍拉开距离,月光为她的瞳孔染上一层霜色,清冽中透着温柔,泪水滑落,她哽咽道:“我等了你好久。” “我……”任薇根本没有办法回答她,除去愧疚和讶异,她只觉得心疼,“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不属于这里。” 泪水大颗大颗落下,肖敏敏握着她的肩头,安静哭泣的模样与过去别无二致。 无法安慰,任薇只能转移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从你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果然,刚来的时候马甲就掉光了。那肖敏敏为什么藏了这么久都不与她相认呢?难道是怕她暴露身份就会离开? “我怕你只是我的幻觉,怕是因为我太想念,才把怀薇认成了你,怕我只要说破,这个美梦就会醒来——” 任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这种程度……简直就像是…… 她脸颊发烫,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你放心,我来到这里,原本的怀薇也没有消失,等我离开了,一切都会回到最初——” 肖敏敏松开了手。 月光融化在她的泪水中,她咬住唇,扭过头不再看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离开的。” “本该如此的。” “只要你能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敏敏,昨晚怎么样?”任娇娇一大早起来发现房中空无一人,来来回回找了半天,总算碰见了肖敏敏。 只是—— “怎么了?你怎么失魂落魄的?还有身上,身上这伤怎么弄的?” “我没事。” “怎么没事?你们这些人,觉得自己会舞刀弄枪就不爱惜身体!我去医馆买点金创药——” 还没迈出门,任娇娇迎面又遇见了任薇,“诶,薇薇你怎么也现在才回来?衣服都湿透了,你这是掉池塘里了?” “本来身体就不好,就别学人家小孩子往池塘里跳……” 任娇娇还在念叨,肖敏敏却是一点都没听见。 她不敢回头。 “敏敏。” 任薇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体温交融,一如当初在临山郡的细雨中,二人共撑一把油纸伞,手心手背相贴的悸动。 “敏敏,怎么不看我啊?”任薇拉着她转过身,笑道:“我们不去抓妖怪吗?” 肖敏敏忍不住又哭了。 “啊?发生什么了?敏敏怎么哭了,是不是伤口太痛了?不对,你们两个弄的这么脏,不去换衣服,怎么还拉着手?” 任娇娇视线在任薇和肖敏敏之中来回,简直一头雾水。 可她们忽地都笑了。 好吧,既然笑了,那想必是一切顺利。任娇娇愣了半天,也跟着笑出声来。 武招财与李俏回来时,见到的便是三人又哭又笑的奇怪场面。 有什么事情如此值得高兴吗?难道说她们已经知道那四处作乱的蝎子精被收服了? 虽然不明确原因,但艳阳高照,夏风和煦,也确实很难不开怀。 她们亦是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