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小郎中》 第1章 药房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刺骨的寒风穿过县中医院那空荡荡的走廊,吹拂着门诊部挂着的已经有些污垢的白色门帘,哗啦啦响着,更显得空荡荡的走廊格外的空寂。 左少阳站在药房门口,两只手插在裤口袋里,缩着脖子,有些悲凉地瞧着清冷的医院门诊部。这些年中医不景气,平时里来医院就诊的人就少,现在年边了,就更没什么人了。 从中医大学毕业,经过痛苦的求职旅程,他终于应聘来到这家中医院,在药房当了一名药剂师。原想着到门诊当医生的,尽管他老早就通过了国家医师资格考试,也拿到了资格证,可单位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把他分去搞临床。 这时,从门诊部里挑门帘走出一位老妇,佝偻着背,头发在寒风中有些散乱,一边用手在太阳穴上揉搓,一边弯着腰,把一张处方单凑到眼前费劲地看着,慢慢往划价处走去。 左少阳知道她很快会来拿药,便转身进了药房,站在窗口后面,轻轻跺着有些僵硬的脚,把手拿出来哈了口气,相互搓着。药房里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小的电暖气,放在墙角的,发出嗡嗡的声音,不仅没把屋里温度升高什么,反倒让人听着心烦。 过了片刻,脚步声近了,小窗户露出了那妇人的脸,满是细细的褶皱。她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脸,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麻烦取个药,谢谢!” 左少阳接过处方单,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将处方放在桌子上,用镇纸压住,抽出几张牛皮纸在桌上摊好,拿着小药秤开始抓药。 药抓好了,左少阳道:“阿姨,药怎么煎会吧?” “会!这付药以前吃过。” “哦,那就好,记住,要等药凉一些再喝。” 老妇有些诧异,瞧着他问道:“等凉了再喝?为啥?” “阿姨,医生给你开的这药叫‘吴茱萸汤’,是治疗肝胃虚寒证的,您平时经常干呕,头痛,是吗?” “是啊,——咦,小伙子,你咋知道哩?” “刚才我看见您走过来的时候,不停用手揉太阳穴。嘿嘿。” “呵呵,你说的一点没错,一吃完饭,我就想吐,又吐不出什么来,只是些酸水,头顶这个位置老痛,吃止痛药也不管用。对了,手脚冷,还拉肚子。” 左少阳微笑道:“这就对了,《伤寒论》上说:‘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这方就是治你的病的。” “那为啥要凉了才喝?我本来就肠胃不舒服,又是这大冷的天的,趁热喝,暖暖和和的岂不更好?” “阿姨您不知道,这种药的服法比较特别。您这病是肝胃虚寒,而吴茱萸是大辛大热的药,必须要等凉了再喝,才能让药更好地发挥药效。正所谓‘治寒以热,凉以行之’。这叫‘反佐’服药法。” 妇人眨了眨眼,还是一脸疑惑问:“反佐?啥意思?” “就是反着来,——本来吧,你的病是寒症,寒者热之,要用辛热药物治疗,但辛热药物如果是热乎乎地喝下去,会引起里面寒病的警觉,不能顺利治病。吴茱萸汤是大热的药,放凉了喝,肚子里的病还以为是寒药,它本身是寒病,自然不怕,等到发现的时候,药已经把病给制服了,” 妇人听罢展颜笑道:“我明白了,热药凉服治寒病!这好比两军打仗,两军的兵士穿的衣服肯定不一样,一眼就看出来了,一旦对阵,肯定会死打硬拼。但如果我军穿敌人的服装,只用自己能辨识的标志识别,敌军就容易麻痹,等我军混入敌军内部,再来个中间开花,敌军就会大乱,这样就能打胜仗了。对吧?” “就是啊。阿姨,你是老师吧?” “对啊?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能用形象的比喻解释一个抽象的问题,这是老师经常用的法子。还有,你手指缝里,还有白色的粉笔灰呢。” 老妇忙用手搓了搓手指头,有些不好意思:“呵呵,刚下课我就来了,忘了洗手了。——小伙子你观察真仔细。” “我们学中医的,给人治病讲究望闻问切,诊病第一法便是望诊,如果观察不仔细,就不能全面地掌握病人的病症了。” “对对!小伙子你说得好,以后一准是个好医生!” “多谢阿姨夸奖。——药给您,对了,你喝这药之后,记得要在床上躺上二三十分钟,这医生告诉你了吧?” “没有啊?”老教师更是惊诧,“喝中药之后要躺半小时?这又有什么说法?我从没听说过哟。” “不是每个中药都要躺,是喝了吴茱萸汤之后要躺一会。因为吴茱萸汤有一种副作用,喝了会头昏、胸闷,有时候还会恶心,这是这种药服用后都会出现的正常现象,也不需要如何特别处理,只用躺一会就行了。” “是吗?难怪我以前喝这样之后会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我还以为药不对症,所以跑来找医生问,就是中医内科的王主任,他也不像你这样仔细给我介绍,只说了一句没事,就完了。” “嘿嘿,可能是王主任太忙了,顾不上说吧。” “忙?哼!他忙着……”老教师侧头往门诊那边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忙着打电脑游戏呢!我问他,他老大不耐烦的,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只说一句‘没事’!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心想怎么就没事了,喝了你的药,头昏胸闷还想吐,你还是没事!我心里这个气啊,以为他忙别的什么要紧的事,我就走了,到门口探头一瞧,他电脑屏幕上,就是一副扑克牌嘛!他忙什么?忙着在电脑上玩牌呢!唉!小伙子,要是医生都像你这么耐心,那就好了!——还有啥要注意的,麻烦你多跟我说一些。” 左少阳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这药副作用挺大,最好加一点黄连,黄连可以减弱、控制吴茱萸的毒副作用,会使副作用症状减轻很多。不过,吴茱萸汤里没有这样配伍,我也还不是医生,不能给你开药的。所以……” “没关系,我相信你!你说的肯定没错。你给我加一些黄连吧,我给你钱。” “不不!阿姨,你得到王主任那里让他加,我药房不能直接给你开药的。中成药还好说,这又是汤药加味,必须得医生开处方的。你就跟他说听说黄连能减轻吴茱萸汤的副作用,想加一点黄连,不用多,三克就行了。” “这样啊,行,你把处方给我,我去找王主任。” 老教师接过处方单,转身往门诊室去了。 左少阳抽出牛皮纸放在桌上,拿着要药秤转身去称黄连,刚把药称好,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了,药房门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股寒风扫进来,将桌上铺着的牛皮纸都卷到了地上。 “左少阳!你搞什么搞?”推门进来的,正是中医科的王主任。满脸怒容,身后跟着那老教师,一脸惶恐。 左少阳道:“王主任,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王主任抖了抖手里的那张处方单,“我问你,我这方开错了?” 左少阳忙道:“没有啊,您的方开得很对症。” “那你凭什么在我方子里加药?” 左少阳忙陪笑道:“我没有啊,王主任,您误会了,我只是建议可以在方里一点黄连,因为黄连和吴茱萸是相畏配伍,能减轻……” “我用你来教?”王主任也不知哪来的这股无名火,厉声道:“我给人看病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转筋呢!” 左少阳笑容一敛,冷声道:“你是老医生,又是领导,我尊重你,但也请你尊重我!” “你尊重我?你在我方里乱加药也算尊重我?” “我只是建议!” “什么建议?你别忘了你现在只是药剂师!连医生都不是,有什么资格给人开方给药?” “我资格考试已经过了,本子也拿到了,我有行医资格的,只是院里一直没有给我调整岗位!” 王主任提高了嗓门:“你什么意思?你是怪院领导不是伯乐,不赏识你这千里马?不知道你是神医?哼!就算你是神医,等你以后坐堂问诊了,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给我开的方里乱添药就成!” [] 第2章 雪冬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 他身后那老教师忙陪笑插话道:“王大夫,你真的误会了,他没有在方里乱添药,是我要求加的来着,他也是好意,怕这药副作用太大,加一点黄连,能减轻副作用反应……” “要加我不会加啊?要他多事?” 其他科室的人听见吵架,都出来瞧热闹。正嚷嚷着,走廊处响起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听声音知道是院长来了,院长今天正好在专家门诊坐诊,听到外面吵闹,所以跟着声音过来了。 王主任嗓门更高了:“院长你来得正好,你评评这个理,我开的方,药房竟然擅自在我方里加药,这要是出什么事谁负责?” 院长冷着脸问左少阳:“你怎么能在方里乱加药呢?谁给你这权力?” 左少阳压住心头火,慢慢道:“院长,王主任给这位阿姨开了吴茱萸汤,阿姨说她以前服用之后头晕胸闷想呕,我建议她去找王主任在药方里加一味黄连,黄连跟吴茱萸相畏配伍,可以减轻这些副作用反应。我没有直接在方里加药,药都包好了在这里,黄连单独放在这边,根据王主任的处方决定是否加药。院长你可以自己看。” 院长拿过处方扫了一眼,脸色稍缓,点点头:“嗯,黄连配吴茱萸的确可以减少副作用……” “院长,吴茱萸汤配伍里可没有黄连这味药!我不加也不算错吧?” 左少阳冷冷道:“错是没错,只是病人喝着不舒服。” “什么药喝着舒服了?良药苦口!” “有舒服的良药为什么不用?” “我不用也轮不到你来说!” 院长见火药味越来越浓,急忙摆手道:“行了行了,都不要争了!王主任用方没错,不加黄连也不违反规定,小左的建议也是一片好心,加上这药也行。两个都没错!”院长见王主任兀自气呼呼的样子,便又眉头微皱,扭头对左少阳道:“不过啊,小左,以后遇到这种事,最好事先跟医生直接沟通,不要当面给病患说,要不然,容易引起病患的误会,还以为医生用错方开错药了,这样影响不好,你说是不是啊?” 左少阳点点头:“好的,院长。我明白了。” 院长对王主任道:“老王啊,你也别太在意,年轻人嘛,做事欠考虑。” “他还欠考虑?”王主任瞪眼道,“院长,刚才他还抱怨说我们院领导怠慢了他,把他这个大神医放在药房里委屈了,说他早就拿到资格证了,应该坐堂问诊了!” 院长转头瞧了瞧左少阳,微笑道:“小左啊,药房工作很重要,我们中医门诊、药房、检验、住院,哪一环都缺不得啊,现在药房里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只有你是正牌中医大学毕业的,人才难得啊,你要安心工作,先把药房工作搞好!你还年轻,前途远大,组织上会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和表现安排好适当的工作的。好不好啊?” 听院长打官腔,左少阳还能说什么,点点头没吭气。 院长又拍着王主任的肩膀安慰了几句,这才拉着他走了。围观的人也都各自散了。 那老教师一脸歉疚过来:“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我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没什么,阿姨,这是您的药。这黄连没有医生处方,我不能给你,对不起。” “呵呵,没什么,又不是只有你们这才有中药,等一会我去别的医院买些黄连加进去就行了,你刚才说了三克,对吧?” “嗯。” “好的!”老教师瞧见左少阳一脸沮丧,往门外瞧了瞧,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小伙子别难过了,你医术挺不错,刚才院长都说了,你在这吴茱萸汤里加黄连是对的,那王主任恐怕都不知道呢,别灰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葵花总会向阳的。好好干,一定会有出息!” “谢谢阿姨!”左少阳勉强笑了笑。 目送老教师拿着药走了,左少阳轻轻叹了口气,坐回凳子上,拿起桌上一本《中医方剂大辞典》慢慢看了起来。他喜欢看书,整个大学期间,他都是一头扎进医书里,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书上,背汤头,背典籍,把中医教科书都翻烂了,他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自己总结就一个字,背!他坚信书到用时方恨,中医更是如此,心中存万卷,自然用方如有神。他背书不是为了将来考研当学者做学问,而是为将来临床行医做准备。 窗外天满是阴霾,黑压压的云简直就在窗外一般。看样子,一场风雪只怕是要来了。 下班的时间到了,左少阳关掉电暖气,关窗户的时候,他听到门诊楼外狂风肆虐,还有一种令人恐怖的声音,说不出是什么。 锁好门窗,他把衣领竖起来挡住凛冽寒风,缩着脖子,迈步穿过空旷的大厅,往门诊楼门口走去。透过大厅毛玻璃窗户,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感觉那令人恐怖的声音更大了。 他心里悬了起来,迟疑片刻,还是撩开厚厚的门帘,往外一瞧,只见阴霾满天,四周昏暗,看不见什么人,只有刺骨的寒风往脖子里灌。他钻出门帘,缩着脖子迈步往外走。 突然,天空卷下一股龙卷风,如同天空探出的一只鬼手,将左少阳抓住,就像一粒尘埃一般,瞬间便吸入了阴霾之中,只留下他一长声的惨叫。 ———————————— 五彩缤纷的漩涡! 左少阳感到身体在漩涡里不停旋转!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往下坠落,四周阴霾渐渐消散。他便看见隐隐的山峦,白雪皑皑的山峦,刀砍斧劈一般陡峭,在山峦间的凹处,是银白色的雪和翠绿的松柏。他的身体,正急速朝这些坠去! 左少阳双手乱抓,却什么都抓不住。眼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山峦,身子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完了,这下死定了,非摔死不可! 陡然间,他看见山壁一块磨盘大小的突起处,有个小黑点,很快便看清了,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男人,身子卷曲着,一动不动,头部有一滩鲜血! 自己正朝着这人坠去! 啊——! 他尖叫,轰的一声,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不知过了多久。 左少阳听见有人在耳边哭泣,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听不清是谁。嗡嗡的有回音。 他感到口渴,跟火烧一般,艰难地嘟哝了一句:“水——,我要喝水——” 片刻,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嘴边,一股冰冷的清水涌入嘴里,急忙往下吞。咕咚咚,划过舌头的,似乎还有水里的小冰凌。 冰水让他头脑一清,便闻到了一种淡淡的幽香,好像躺在春天青青的草地上闻到的味道。他费力地睁开眼。 依旧是阴霾的天空,黑压压的。两个人正围着自己,两个女人,一个是个中年妇人,柳眉斜斜向上,嘴唇很薄,皮肤有些粗糙,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另一个,是个少女,看样子十六七岁,皮肤黝黑,鼻翼边还有几颗淡淡的雀斑。一条长辫子耷拉在鼓鼓的胸前。眼睛大大的,正关切地瞧着他。 “醒了!他醒了!” 那妇人惊喜道,伸手揽住他后肩,将他搀扶做起来,“弟弟,你感觉怎么样?哪不舒服?” “弟弟?”左少阳脑袋有些发懵,心想自己没有姐姐啊,转头瞧她,这一瞧之下,顿时吓了一大跳,只见这妇人盘着发髻,上面还插着一根簪子,这还不算怪,更怪的是她的穿着,上身一件葛麻粗布短褥,下身一件长裙,裙腰一直系到胸下。 这女人怎么这打扮?拍古装片吗? 他又赶紧扭头望向另一侧那小姑娘,头上倒是没有盘发髻,却穿着对襟短襦,也是葛麻布做的,下摆绣着花边,虽然下身不是长裙,而是一条宽大的长裤,裤脚扎着绑腿,腰间还扎着一根麻绳,但这穿着打扮也不是现代人的装束啊。 左少阳环视四周,是在一个山坳里,四周是陡峭的山壁,白雪铺地。白雪中隐隐能看出一条泥泞的小径从远处蜿蜒而来,从身下通过,延向远方。路边雪上歪倒着一挑柴火,还有两个背篓,里面装了一些草药。旁边是两把小锄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左少阳心中充满疑虑。一阵寒风吹过,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 第3章 菱花小铜镜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那妇人一眼瞧见左少阳后脑处有暗红色血块,把头发都凝固了,吓了一大跳:“你头伤着了!出了好多血,快给我看看!” 左少阳也吓了一跳,伸手在后脑一抹,果然,手心里沾着不少结了冰的干涸血块,看样子只怕伤的不轻!忙又伸手摸后脑,自我感觉了一下,并没有发现头痛头昏或者恶心想呕的脑震荡现象,真是奇怪了,伤得这么重,却一点症状都没有。 妇人也帮着他检查后脑,虽然有一道伤痕,却已经愈合不出血了,心下稍安,替他拍掉后背的雪,关切地问道:“弟弟,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左少阳摇摇头:“我没事,——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妇人一愣:“你怎么了?我是姐姐啊。” “姐姐?你认错人了吧?” 妇人慌了,抱着他双肩轻轻摇晃:“弟,你别吓姐姐,你是不是刚才掉下来,把脑袋摔坏了!” “掉下来?”左少阳想起自己失去知觉之前,一直往下坠落时看见的情景,“我从哪里掉下来?” “你爬上山崖去采草药,结果失足摔下来了,掉在半腰的大石头上,我还以为你摔死……,呸呸!以为你摔着了,我又不会爬这崖,正急得直哭,幸亏这位姑娘路过,帮忙爬上山崖,把你救了下来。” “啊?”左少阳转头瞧了瞧那皮肤黝黑的少女,那姑娘俏脸一红,大眼睛眨了眨,却不躲闪他的目光。 左少阳瞧见姑娘瞳孔自己的影子一晃,那身影十分陌生,不禁一震,把头凑过去仔细观瞧,惊异之下都忘了那不是一面镜子,而是人家大姑娘水汪汪的瞳眸。那姑娘黝黑的脸颊泛起两朵红晕,还是没躲闪,乌溜溜的大眼睛也瞧着他。 这下瞧清楚了,左少阳猛地大叫,抬手一摸,便发现自己竟然满头长发,在头顶挽成一个发髻,用布巾从后包裹着,拖着两条小带子。跟古装电影里的头巾一样!一低头,看见自己竟然也是大襟粗布短衫,肥大的裤子,扎着绑腿,穿着一双硬邦邦的布鞋。整个古装戏里男人的打扮。不过不是书生,而是山野村夫路人甲之类的平头百姓装扮。 这究竟怎么回事,左少阳茫然问道:“我这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妇人望着他面现忧色:“想必是刚才摔下山崖给吓着了,弟,别担心,我们回家!我扶你起来。” 左少阳不等他来扶,自己一骨碌爬了起来,扭着头瞧自己身上的装扮,又看着二女,又四下乱瞧,当真是慌了神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时空穿越? 左少阳急声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妇人脸上忧色更甚,起身道:“你这是怎么了……?” “快说啊!” “嗯,贞观元年啊。” 贞观?贞观之治?左少阳惊呆了:“这是唐朝?” “是啊。” “皇上叫李世民?” “哎呀老天爷,皇上名讳能乱叫嘛!你当真是摔糊涂了!走,我们回家吧!” 当真是唐朝!贞观元年,那就是李世民刚刚发动玄武门之变,接掌皇位头一年!自己掉进时空隧道,竟然穿越来到了大唐之初! 那妇人眼见左少阳一动不动站在那,傻呆呆的样子,心里起急:“你别吓姐呀!走,回家!让爹看看,吃付药就好了。”伸手拉他。 左少阳道:“你有镜子吗?” 妇人摇摇头:“要镜子做什么?” 那皮肤黝黑的大眼睛少女从怀里摸出一面菱花小铜镜,递给了他。 左少阳接过铜镜,感觉铜镜上暖暖的,想必是姑娘体温捂热了,同时,又闻到先前那淡淡的青草香,有些疑惑瞧了那姑娘一眼,举起铜镜观瞧。铜镜打磨得一般,影像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但已经足够让左少阳看清自己的相貌了!——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脸,看上去有些木讷,身子也有些单薄,压根就不是原先的自己! 灵魂附体?借尸还魂? 这样的词汇平时说出来往往带有一些调侃的惬意,可发生在自己身上,真真切切的时候,才发现是那样的诡异。左少阳发觉自己全身发冷,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头顶。这不是天寒地冻的缘故,完全是从内心深处感到胆寒! 他想起来坠落时看见的峭壁上突起石块上的那个蜷缩的男人,难道,是这个人摔死了,而自己灵魂穿越,附体在这人身上,借尸还魂了? 他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而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身在大唐之初,家境看样子不怎么样的平头百姓! 左少阳从震惊中慢慢恢复,问那妇人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妇人心中一凉,心想弟弟脑子肯定摔坏了,记得父亲曾说过,人要是遇到大难,会把一些事情给忘掉的,得赶紧给他提个醒,让他尽快回复记忆,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你姓左,单名一个忠字。我是你亲姐姐,我小名叫茴香,你小时候喜欢叫我茴香豆,爹名叫左贵,是个郎中,因为开药下方第一味药总喜欢用桂枝,爹又给我们家药铺也取了了桂枝的谐音,叫‘贵芝堂’,所以熟悉他的人喜欢叫他桂枝郎中。娘姓梁,在家帮爹开药铺。我们药铺生意一直不太……,唉,这个不说了,——弟,你想起来了吗?” 左少阳终于明白了,自己真的穿越了,来到了开国之初的大唐。人家穿越都是惊喜若狂,可到了自己,左少阳有的只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自己附身的这个人也姓左,正好与自己同姓,名不同而已,也算巧了,他上下打量这妇人,这就是穿越过来自己新身份的姐姐? 穿越?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还变成了另一个人。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古代认为是神话的嫦娥奔月,现在不也实现了吗?一切皆有可能,自己不就穿越了吗? 那自己还能回去吗?只怕是不可能了,如果不可能,那父母、亲戚朋友同学,统统都再也见不到了吗? 想到日益年迈的父母,与自己已经相隔一千多年,今生今世是再也不能相见,左少阳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茴香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弟弟的神情,见他突然脸现凄凉之意,眼圈也红了,不知道他是在为家中“贵芝堂”的生意难以为续而难过,还是在为自己摔伤了失忆而心伤,心中也是一阵酸楚,拉着他的衣袖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啊。” 左少阳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既来之则安之,人生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戏剧性的转折,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又想起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知识,凭借这一千多年的知识,一定能飞黄腾达扬名立万的。想到这里,禁不住热血沸腾。 他见茴香在抹眼泪,知道是为自己担心,想到自己穿越来到大唐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只要还有一位疼爱自己的姐姐,不禁心中一暖,想找了个高兴的话题,眼珠一转,便心跳跳地问道:“姐,我……,我娶媳妇了吗?” 这可是关键,穿越过来之前,自己一心扑在学习上,除了医书还是医书,女生都笑话自己是书呆子,无人青眼有加,自己也没那空闲耍女朋友花前月下。所以直到工作,还是单身一人,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穿越故事里很多过来都有个小媳妇,莫不成自己也有一个俏娇娘在家里等着? [] 第4章 青草香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茴香听他摔伤后醒来,第一次叫自己姐,还以为他终于想起自己来了,又听他问这件事,不禁破涕为笑,道:“还没呢,上次娘托王婆去桑家问过……,哎呀算了,不说这事了,不过别着急,爹娘会张罗媒婆帮你物色,你放心,一定会帮找个称心如意的媳妇的。——我们回家,有话回家再说啊。” 左少阳微觉失望,这样也好,一张白纸才能画出最美的图画。自己的女人自己找,媒婆的嘴都能信,母猪也会上树! 茴香把腰间佩袋里里的铜钱都倒了出来,捧在手里,给那少女递了过去:“姑娘,谢谢你帮我把弟弟救下来,我这有些钱,不多,表示个心意。” 那少女微笑摇摇头,却把手伸向左少阳。左少阳愣了一下,瞧见她目光看着自己的手,忙低头一瞧,见自己手里菱花铜镜,忙把铜镜递了过去:“多谢姑娘!” 少女接过铜镜揣回怀里,笑了笑,转身走到路边,将倒在路边的一挑柴火挑起来,在肩上颠了两颠,侧头瞧了左少阳一眼,黝黑的脸蛋微微一红,低着头挑着柴往远处走去。 妇人追上两步,感激地望着她的背影道:“姑娘大仁大义,多谢了!赶明儿进城路过我们‘桂枝堂’,记得来坐坐,喝杯茶!” 左少阳也对那少女道:“姑娘,等一下!” 少女站住了,回过身瞧着他,脸蛋红扑扑的,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羞涩,又或者兼而有之。 左少阳得知自己是被这姑娘从半山悬崖上救下来,眼看人家要走,虽然自己的情况还没完全弄清楚,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欠人家的恩情是先要有个交代的,所以急忙追上前拦住,问道:“多谢姑娘相救,请问姑娘贵姓?如何称呼?” 那少女摇摇头,颠了一下肩上的柴火担子,迈步又走。 左少阳见她身材娇小,挑的柴火放在地上比她个还高出一大截,两大捆一根根都是茶杯大小的柴火挑在肩上,显得有些滑稽,又让人心疼。忙追上几步道:“姑娘,我帮你挑吧!” 不由分说,抓住那柴火担子,钻到担子下要去挑柴火。靠近那姑娘身边,左少阳又闻到了那沁人心脾的青草香,心中顿时明白,这香味,是这打柴姑娘身上的味道。 姑娘见他靠过来,赶紧把柴火放下,把身子躲了开去。 左少阳蹲好马步往起一站,愣没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这一挑柴火,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不仅脸上感到有些发烫,咬紧牙关,憋住气,两脚抓地,腰杆使劲,晃晃悠悠终于站了起来,脚踩着泥泞的雪地,喝醉了酒似的一步一摇往前走。 “等等!弟,快把柴火放下!”茴香一边说一边忙着将地上的药锄扔进背篓里,一手一个抓起背篓追上来道:“快放下,赶紧放下。你刚受伤了,不能累着!” 左少阳刚才已经察觉,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伤,想必是穿越附身后自动痊愈了,既然接过了担子,又如何会放下,那多没面子,尽管才走几步已经累得喘气跟拉风箱一般,却还是坚持挑着柴火摇摇晃晃往前走。 少女见他这样,吃吃掩嘴而笑,急步追上去,两手抓住了柴火担子,一使劲,把柴火从左少阳肩头托了下来,放在自己肩上,朝他嫣然一笑,小贝齿在黝黑的皮肤映衬下更显白腻,鼻翼旁边的那几颗淡淡的雀斑在笑容中也灿烂起来。大眼睛闪了闪,扭着小蛮腰,健步如飞往前走去。 左少阳站在那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心想还真是看人挑担轻飘飘,自己挑担累断腰,想不到这小姑娘娇小玲珑的,竟然有一膀子力气,当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此刻,眼前还是那姑娘灿若夏花的笑容,见这姑娘朴素的衣着,大雪天上山打柴,想必生活肯定十分艰苦,竟然笑得如此灿烂,肯定是个心地善良,乐观向上的小姑娘。真是难得。 茴香的心思自然全放在弟弟身上,埋怨道:“你咋这么不小心呢?你刚刚都摔昏死过去了,这会子刚好,又要使力,你本来身子骨就单薄,那么重的一挑柴火,就算是个壮实的庄稼汉,也挑着吃力,你咋不掂量掂量就硬要去挑,要是把腰给闪着了,又或者把内伤引动了,那可咋办哩!” 左少阳微微一笑,从她手里接过背篓背在背上,道:“姐,我没事,走吧。”迈步朝那姑娘追去。 “错了!我们不是那边,是这边!走这边了!” 左少阳忙站住,远远瞧了一眼那姑娘的背影,转身正要走,突然猛地站住了,扭身回来,仔细瞧了瞧那姑娘挑的柴火担子,惊叫一声,急步追了上去,高声叫道:“姑娘等等!” 少女站住了,等着他追上来,回头瞧他,却不说话。 左少阳指着他柴火上挂着的一头林麝道:“姑娘,这麝是你打的吗?” 这头林麝被绑在柴火上,先前柴火倒在路边雪地上,被柴火压进雪里看不见,左少阳帮这少女挑柴火,林麝又是在后面一捆柴火上,又沾满了雪花,看不清是什么玩意,也就没在意。等姑娘挑了柴火往前走,林麝身上的雪花被抖掉,他便看清了那是一头林麝! 学中医的左少阳自然知道,林麝胯下香囊中的麝香,那可是很名贵的中药材,左少阳在药房只见过合成替代品,从没见过原生态麝香,激动之下立即追了上去。 少女回头瞧了一眼绑在柴火上的林麝,点点头。大眼睛疑惑地瞧着他。 “我能看看吗?” 少女点点头,把柴火担子放在路边。左少阳上前伸手在林麝胯下一摸,果然有个香囊。“这头麝能卖给我吗?”左少阳说这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咚咚的。 少女面有难色地望着他,还是不说话。 左少阳立刻明白了,少女肯定想拿这头麝回去当食物吃,这马上要过年了,有这样一头麝做食物,可以好好过个年的,忙道:“我不是要买你这头麝,说实话吧,你知道,我们是开药铺的,这林麝体下的香囊是一种药材,可以治病的,你要留着林麝也行,只把香囊卖给我,好不好?” 少女顿时释然,微笑点点头,从后腰抽出柴刀,递给了左少阳,示意他自己割。左少阳大喜,接了柴刀,提起林麝后跨,小心地将香囊割了下来,拿在手里十分高兴,可伸手摸身上,却没发现有什么钱,忙转身对茴香道:“姐,你有钱吗?我想买这个药。” “有啊。不过只有三十几文。——你买这个做什么?” “这是很好的开窍药材啊!把钱给我吧!”左少阳不能理解茴香见到这样好的药材竟然无动于衷,想必是不了解这药材的好处。 茴香将钱袋取下来,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把钱袋捏了捏,果然没多少,不好意思地递给那少女:“现在就这么点,我知道肯定不够,要不,你什么时候来城里,到我们贵芝堂,我们再补给你钱,行吗?” 茴香立即紧张地问道:“姑娘,你这麝香卖多少钱啊?太贵了我们可买不起。” “姐!” “听我的!”茴香瞪眼道。 少女嫣然一笑,把钱袋打开,将里面的铜钱倒了一些出来,数了九文,把剩下的装回钱袋,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对唐朝的九文钱没什么感念,但估计肯定不多,忙又将钱袋往少女手里塞:“这不行,才九文钱,我不能占你便宜啊,这些钱你都拿去吧。” 少女摇摇头,将九文铜钱塞进怀里,挑起柴火担子,扭着小蛮腰往前走去,只留下那春天里才能闻到的娇嫩的青草香。 . [] 第5章 贵芝堂药铺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5章贵芝堂药铺 茴香见弟弟没乱花钱,也就舒了口气,把钱袋从左少阳手里取了回来:“弟,我们走吧,太阳要落山了,再不走,路上就要黑了。” 左少阳将那麝香又爱不释手地端详了片刻,这才揣进怀里放好,背着药背篓往回走。边走边说:“这姑娘别是哑巴吧?从头到尾就只见她笑,没听她说一句话。” “什么哑巴,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想必是农家姑娘,怕生,见到你这大小伙子害羞。” 仿佛为茴香这话做印证,远远地传来了清脆的山歌声,听声音正是那打柴姑娘: “日落了, 滩头的水去忙忙。 哪人流的滩头水, 妹去西边留太阳。” 左少阳站住了,回头望去,已瞧不见那打柴姑娘的身影,耳畔之后那袅袅的山歌回响在山间,不觉有些痴了。问道:“这山歌真好听!——姐,她说叫什么名字了吗?” “这到没说,我在下面见你摔下来掉在上面悬崖上,我想爬上去又爬不上去,急得在崖下直哭。她正好挑柴路过,问我怎么了,我说了,她立刻爬上悬崖,把你救了下来。总共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姐,你也真是的,人家救了我,你都不问人家名字。” “你一直昏迷不醒,我都吓傻了,哪里顾得上问这些。——怎么?对人家姑娘动心了?嘻嘻” “我哪有啊,只是人家救了我,总该问问吧。”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成家了,不过,说句话你别不爱听,别看我们现在家境不好,但爹自诩书香门第,挑儿媳妇眼光高得很,她这样的农家姑娘,爹是绝对看不上的,你就别存这指望了。” 古代婚姻的门第观念是很浓厚的,这左少阳学历史知道,读书人就算再清贫,一般也看不上泥腿子庄稼汉(陶渊明之类的极少数‘另类’除外),孟子就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唐朝大文学家刘禹锡尽管住茅屋生活清贫,却不屑与平头百姓为伍,在《陋室铭》就清高地说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而自古以来,从医的大多数都是做学问不成的文人转行从医的,正所谓“不为良相,愿为良医”。所以老爹左贵有这想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左少阳边走边回头道:“姐,瞧你说的,我才不着急呢,打光棍不也……哎哟!” 左少阳光顾说话,没留神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他身后的茴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小心点!路上全是雪,专心走路吧,别想人家姑娘了,走慢点!别踩雪,就走泥地,鞋子脏了好洗,踩雪地鞋湿了当心着凉生病!” 左少阳耳中听她唠唠叨叨的,不禁笑了。道:“姐,我们背篓里好多都是桑树根,你挖这么桑树根做什么?” “剥桑白皮啊。” 左少阳知道桑白皮是止咳平喘的常用草药,问道:“就算做药材,也该各种药材都挖一些啊,怎么都挖的是桑白根,占了背篓里一大半!” 茴香叹了口气,却没有回答。左少阳也没追问,他更好奇古代的社会生活,一连串问起各种事情起来,包括吃什么,用什么,亲戚朋友都有谁,所在州县有多少人,大家都干些什么等等,把对古代的好奇一股脑都问了。 茴香听他问的这些都是些很幼稚的事,哪里想到他的弟弟已经真的死了,眼前这位是从一千多年前穿越过来的现代青年,充满了对古代的好奇,还以为他是脑袋摔坏了失忆,不禁心中更是担忧,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耐着性子有问必答,好在告诉他什么立即便记住了,想着这样帮他回忆,应该能把以前的事情都记起来的。心中这才稍稍安生。 沿途左少阳看见很多平整的良田土地都长满了荆棘,想必是多年撂荒了,又问道:“姐,这些地咋没人耕种啊?晃着多可惜。” “耕地得有人有耕牛才行啊。这些年四处兵荒马乱的,青壮劳力都给抓兵打仗,死了很多人,连尸骨都埋不过来,全是些青壮庄稼人,活下来的,差不多都是些老幼妇孺,哪种得了这么些地呢?只能眼睁睁瞅着荒芜呗。” 左少阳对历史大事件还是知道的,晋朝崩溃之后,接下来的两三百年里,都是群雄割据,长年累月的战乱,消停的日子不多,人口数字肯定上不去,在农耕年代,一切都靠劳动力,人口锐减,劳动力奇缺,土地荒芜那是正常的,眼望这些荒芜的良田,不禁感叹。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左少阳从茴香那知道,他们采药的这座山,命叫千仞山,因为山峰数量多,而且大多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故得名。他们家所在的县城,名叫石镜县,所属合州,是州府所在地。 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合州府石镜县城。 远远看见这城池,也不如何高大,城外一条护城河,倒是绿水悠悠,吊桥有些破烂,碗口粗的铁链拉着,桥上能并行两架马车。城门口,几个身穿铠甲的兵士,手持长矛,腰胯弯刀,正警惕地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发现有扎眼的,便拉到一边盘问。 左少阳十分好奇地东张西望,盯着那些兵士瞧了好几眼,这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兵士,跟电视剧上的差不多,只是显得更加精神一些。这些兵士对他们也没搭理,两人顺利进了城。 第一眼看见古代的城镇,简直让左少阳大跌眼镜,比起电视剧《水浒传》、《三国演义》之类的古装剧里的布景来大大不如,不仅破败不堪,而且还有不少是残垣断壁,尽管已经到了贞观年代,可这才是元年,贞观之治的福泽还没有沐浴百姓,战争的创伤远未平复。百姓衣着更是简陋,这寒冬腊月的,好多穿得都很单薄,冻得簌簌发抖。左少阳有些奇怪,这些人的冬衣差不多都是葛麻布单衣,没见到穿棉衣的。他却不知道,棉花在唐朝的时候虽有种植,但远未普及,百姓鲜有能看见棉花者。 路两边,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墙角,面前放着一个破碗,用无神的黑洞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过往行人。偶尔也能见到酒酣饭足,摇摇晃晃做歌而行者,衣着却很灰暗,远不及电视剧里鲜亮明快。 茴香带着左少阳穿过大街小巷,终于在一栋陈旧的木屋前站住了,回头笑道:“我们到家了。” 左少阳抬头一看,这是一栋三开间的瓦房,正中是个大厅,四扇开木门都敞开着,木门两边挂着桃木板的桃符,虽然简陋,但刨得很平,上面题写的联句字迹古朴苍劲,很有功底,写的自然都是繁体字。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也是直接在刨平了的桃木板上写的,大书三个字——“贵芝堂”。字迹跟楹联上一样,显然是同一个人所书。只是字迹早已陈旧不堪,若不是站在下面瞧,隔得远一点的话,便看不清写的是什么了。 大堂靠门边有两根长条板凳,靠里的位置,横着一张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长条木桌。再往里,由于已是傍晚时分,里面很昏暗,看不清陈设了。 门槛成弧线往下凹,上面满是砍痕,想必是平时图方便在这上面砍东西削东西留下的。左少阳跟着茴香跨步进了大堂,便看见那长条木桌后面坐着的一个老者,身形干瘦,头戴幞头,满脸皱纹,下巴上一缕花白的山羊胡。身穿一袭黑色长袍,这袍子太过宽大,四下撑开,好象一座灰暗的金字塔,塔尖冒出一个满脸沧桑的长着山羊胡的小脑袋。 [] 第6章 少妇房东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6章少*妇房东 左少阳眼睛还不适应屋里灰暗的光线,看不清其他状况,茴香已经说话了:“爹!娘!我们回来了。” 那干瘦老者只是嗯了一声,又听见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妇人说话声:“茴香,去做饭吧!” 左少阳顿时明白,这干瘦的山羊胡老者就是自己附身的死者的父亲,也就是自己将来的父亲,那个开药喜欢用桂枝的老郎中左贵。黑暗中声音苍老的妇人,应该就是母亲梁氏。 只听见昏暗中一个妇人的声音尖利地插话道:“哎哟!还有饭吃嘛,有饭吃怎么没有钱交我的房租啊?我说左家的,你别这么那我开涮啊,我可在你这等了老半天了,今儿个你要是不把房租给了,就别指望揭锅吃饭!” 又听那苍老妇人叹了口气,道:“三娘,我们不是不给,这半天你也瞧见了,总共只来了两个病人,药钱只有十多文,已经都给你了,可是再也拿不出钱来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连命都不顾上,哪有钱看病啊,所以,开药铺也不赚钱呐,连混口吃的都不成,您多担待着啊……” “赚不赚钱是你们的事!告诉你,眼下看着就要过年了,古话说得好,这年是人过债不过!没有翻了年的债!今年的债得今年收!眼看年边了,要是欠个几百文的我也不逼你,可今年你们欠了我的房租,加上往年累积下来的,拢共九千零七十文!好,我再让你一步,算我倒霉,这零头七十文钱呢,我就不要了,这九千文你得还了。” 左少阳在路上问茴香已经知道,在唐朝初年,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等于一贯铜钱,等于一千文铜钱。通过大米等主要生活用品购买价格折算,相当于人民币一千元。也就是说,一文钱相当于人民币一元钱(注:这个比价只是为了看小说和计算上的方便而定的)。 贵芝堂欠房租九千文,也就是人民币九千元。这笔钱对这破旧的药铺来说,只怕是个天文数字。 那苍老的妇人声音道:“三娘,我们是真拿不出钱来了呀,漫说是九千文,就是九文,眼下我们也拿不出来呀。——说是吃饭,锅里就黑面掺和野菜的硬馍馍,这黑面还是茴香他们家给半斤过年用的,野菜也是茴香和他弟弟上山采药的时候一起摘的。这年啊……,呜呜呜,也没法过了呀!” “得得!别在我面前哭穷了,谁家没个难处?你哭我还想哭呢,我男人就留下这栋房子给我,两脚一伸死了,我们娘几个还指望这房租吃饭呢,收不到,我喝西北风去呀!左家的,我求你了,就算帮我,把房租先给了吧!” 左少阳听这两妇人在昏暗的屋里说话,先前看不真切,慢慢的眼睛这才适应了光线,终于看清了,一个少*妇,正坐在靠里的一根高脚圆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个牛皮纸卷筒,一只手不停从筒里取东西往嘴里扔,尖尖的下巴颏不停转动咀嚼着,很响地咽下,光线不亮,也看不清吃的是啥玩意。 母亲梁氏站在她侧前方,穿着一件襦裙,也把手拢在袖子,背拱着,看不清脸。 坐在长条桌子后面的老者始终没有说话,只是两手拢着袖子低着头,瞧着地面,也不知是在想心事,还是被人逼债没脸见人。 这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茴香从左少阳肩上接过药背篓,快步进了隔壁厢房放下,又出来,穿过大堂,到另一边厢房里。很快,厢房亮起了一盏昏暗的油灯,慢慢的飘了出来,却是茴香举着,走到长条桌子前,把油灯放在桌上。对老者道:“爹,弟今天爬山崖采药,失足摔下来,摔破了头,您给瞧瞧吧。” 父亲左贵还没说话,母亲梁氏已经惊叫着跑了过来,扶住左少阳肩头,仰着脸上下瞧:“忠儿,你摔着了?厉害不啊?给娘瞧瞧。” 左少阳接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这满是皱纹的脸,如同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坡,浑浊的一双眼睛努力睁大了,瞧着他,满是惊慌。 左少阳想叫一声娘,可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妇人,怎么都叫不出口,只是含混地嘟囔了一句:“我没事,破了点皮。” 左贵终于抬起了头,瞧了瞧左少阳:“坐下来,为父瞧瞧伤在哪里了。” 左少阳坐在长条桌子旁边的圆凳上,弯腰低头:“后脑勺,破了一道口子,出了点血,没事的。” 左贵伸出两只枯瘦的手捧住左少阳的头,就着那盏昏暗的油灯眯着眼察看着:“嗯!是有道伤口,还挺长,不过已经愈合不出血了,感觉怎么样?头痛想吐吗?” “不想吐,头也不痛,我没事的。” “把手给我,我摸摸脉。” 左贵拿过左少阳的手腕,一手捋着花白的小山羊胡子,一边凝神仔细把脉,片刻,缓缓点头道:“嗯,脉象平和,没什么事。” 茴香插话道:“还没事啊?爹,弟弟摔得肯定不轻,他都……他都记不得……,唉,等一会再跟你们说!” 那逼债的房东站起身走了过来:“你们先把房租给了,再慢慢聊。我也要急着回家呢。” 梁氏苦着脸道:“三娘,我们是真没有啊。” 这少*妇就是他们贵芝堂租房的房东,姓赵,排行老三,人称赵三娘。 赵三娘冷冷一笑:“那好,好好说看来是不成的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结果我也预料到了,今晚你们就搬家!立即搬走!” “搬家?这寒冬腊月的您让我们搬哪去啊,我们贵芝堂租你房子开药铺,也有好些年了,倒也有些个熟客经常来看病,要是搬了,一来找不到合适的房子,二来,这熟客也就没有了呀。” “这我管不着!你们要吃饭我也要吃!总不能陪着你们饿死吧?你们总共欠我九千文,既然你们拿不出钱,就用药材还账好了!” 梁氏和左贵都吓了一跳,相互看了一眼,梁氏苦着脸道:“三娘,这些药都是我们借钱买的,您要是拿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赵三娘道:“这我可管不着!你们欠别人的钱是欠,欠我的钱哪也是欠!我才不管你这药材是从哪里借钱买的呢!还有啊,你们这些个药材,加上来估计也抵不了九千文,本来想把你们家当也扣下抵房租的,只是你们那些个家当我清楚,也值不了几个钱,这年边了,我也不会太过分,就留给你们带走吧。唉,谁叫我心肠好,亏了只当拿着铜钱打水漂了。我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收拾,一个时辰之后我带人来收回房子。那时候你们不搬,我只能叫人帮你们搬了。——对了,有句话叫‘人死债不死’,就算你们搬走了,这欠我的钱还得还我!我会找人来追债的!得,就这话!我回去吃饭去了。” 房东赵三娘说着,迈步往外就走。 梁氏和茴香急忙哀求着,赵三娘仿佛已经铁了心,只说一个时辰后带人来收房子。 左少阳抢步上前,大声道:“赵阿姨,啊不,赵婶,啊不,赵三婶,您等一下,我有话要说。” [] 第7章 桂枝郎中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赵三娘站住了,回过身来瞧着他,一边继续往嘴里扔着吃的一边道:“左大郎,你莫非有钱付我房租?” 左大郎?——咋听着像是卖烧饼的武大郎呢?左少阳心里嘟哝着。 唐宋时期称呼男子一般用姓氏加排行,再加个郎字。比如杨家将的七郎八虎的称呼,还有水浒传里武松武二郎,都是这样来的。而古代子女排行是男女分开各排各的。所以左少阳尽管有个姐姐茴香,但男丁里他最大(虽然就他一个也要排行的。)所以赵三娘叫他左大郎。 左少阳已经从茴香那知道这一点了,现在听来,还是很不习惯。上前两步,瞧了一眼她手里的吃食,微微一笑,道:“三婶,你吃的是山楂吧?” “是啊?你也想吃?” “啊不不,三婶,看样子你好像特别喜欢吃山楂哦。以前经常吃吧?” “是啊,”赵三娘对左少阳态度倒还很和蔼,有问必答:“三婶我最喜欢山楂这酸甜酸甜的味道了,我平时都不太爱吃东西的,胃口不好,吃了这山楂之后,能开胃。” “嗯,三婶,你平时不仅胃口不好,还经常胃脘痛,嘴里冒酸水,是吗?” 房东赵三娘愣了一下:“是啊,咦,你咋知道的?我没到你药铺看过病啊?” “嘿嘿,大婶这病没少吃药吧?怎么样?没什么效果,是吗?” “对啊!莫非你能治?” 左少阳笑容一敛,淡淡道:“大婶,说句话不是吓唬你,你这病得及早治,要不然,会更厉害的。那时候就不可收拾了!” “得!你也别吓我,你爹看病的能耐也就那样,你能比你爹还厉害?不过既然你都能说出我这病来,我就信你一回,说罢,给我治好这病,你要多少钱?” “嗯,这样吧,我帮你治好你这病,你免了我们一半的房租……” “我呸!”房东赵三娘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瞪眼道:“左大郎,你小子可不地道,你们家租我这三间大瓦房开药铺,我开出的租金可是这条街里最便宜的,这一点你们心里应该明镜似的吧?好家伙,这都好些年了吧?以往你们没交齐房租拖着,我给过你们冷脸没有?当然,你们一年接一年拖欠房租,今年欠个几百文,明年又欠个几百文的,我着急了,年边上也说过重话逼过债,可那也是规矩,到底也没给你们难堪吧?这都多少年了,你们欠的房租加起来都有九千文了!一半房租那就是四千多文钱呢!知道四千文有多少吗?能买多少大米多少耕牛吗?能养活几口人家不饿死吗?”赵三娘说的口沫横飞,一只手把胸脯拍的山响:“左大郎,人活着要讲良心!我待你们家如何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帮我治个胃痛冒酸水,就要我四千多文?你不觉得亏心吗……?” 左少阳穿越过来,自然不知道这些背景,对铜钱的价值也没多少概念,听她这么说了,才觉得肯定值不少钱,想想也是,四千文价值四千元,治个一般的胃病花四千元,就在现代也算是天价了。忙陪笑道:“好好,我错了,那您说,您肯花多少钱治这病?” “得了,左大郎,你也别耍滑头,你要给我治,就按你爹看病的通价治,我也不是不懂行,你爹给人看病开方,一次两文钱,买药实算,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就按这来!总共算下来是多少就多少!” 左少阳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我免费给你治,你给我们再缓缓期限交房租,行吗?” “这还像句人话!”房东赵三娘接着往嘴里扔山楂,一边咀嚼一边瞪眼瞧着他,“你三婶子我也不是那占便宜的人,你给我治病我当然要付钱,不用你免费,要是治得好,我多给你几文钱都行。不过这房租,再不能拖了。你们都已经拖了好些年了,你不给我治病都成,这胃痛一时半会也死不了人,你们不治我还就不信没人治得了。可收不到房租,我们娘几个可都得饿死!还是那句话,今晚你们交钱就成,交不上,走人!没得商量!” “哎呀大婶,再宽个几天都不成吗?” “不成!——啥?几天?几天你能凑到九千文交我房租?” “能!一定能!” 左贵等三人都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房东赵三娘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你真能筹到钱?” “嘿嘿,办法总是人想的嘛,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不过你得多宽限几天。毕竟九千文也不是小数字。” “不成,太长时间可不成。” “好婶婶,我求求你了嘛!”左少阳看出来这个赵三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以死皮赖脸撒赖央求道。 赵三娘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三婶我怕了你了,我再信你一回,这是最后一回了哟,这样吧,大年三十中午,我再来收债,离现在还有五天,你们可听清了,大年三十中午再收不到钱,我也不想撕破脸,你们自己走人,药材得留下。如何?” “没问题!”左少阳摸了摸怀里那颗麝香,信心满满说道。 赵三娘扭头望向梁氏和左贵。他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神情沮丧无奈地点点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赵三娘走到长条桌旁坐下,把手摊在桌上,“喏,给我瞧病吧。” 左少阳走到桌边正要坐下,左贵沉声道:“忠儿,你干什么!” “给赵大婶瞧病啊。” “为父怎么给你说的?——学医不出师之前,不准你给人看病开方!走开!” 左少阳还想再说,梁氏已经一把将他扯到身边,低声道:“忠儿别乱来,让你爹给赵大婶瞧吧。” “可是……” “听话!别惹你爹生气!” 茴香也凑过来低声道:“弟,别胡闹,看病不是闹着玩的,你能拖这几天已经不错了,让爹来瞧。” “哦——”左少阳知道了,他们三个都以为自己刚才眼看人家要将自己一家人扫地出门,情急之下胡吹大气的,真要给人瞧病还不够格。路上也听茴香说过,这左忠以前只是药铺负责拣药和义务帮病人煎药的,虽然从小跟父亲学医,却一直没出师坐堂问诊。看样子学艺不精,没让父亲满意。 左贵撩衣袍在长条桌后坐下,定了定神,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头,轻轻搭在赵三娘手腕上,片刻,皱了皱眉,道:“请换一只手。” 赵三娘把手里的山楂袋子换了手,把另一只手放了桌上。左贵也换了一只手搭脉。片刻,放开手,想了想,悬腕提笔要写方子。笔落之处,第一味药果然便是桂枝。 有人曾问他为啥开方第一味便是桂枝,左贵笑而不答,被人问得急了,便讪讪说他师父也就是他父亲教的,开的方中也最喜欢用桂枝。说这样好处多,可到底有什么好处,私底下他也承认他并不知道。反正就知道用这药好。 其实,桂枝的确应用十分广泛,据统计,整部《伤寒论》一百一十二个方剂中,用到桂枝的方剂就有四十三个,占了三分之一强!桂枝能和营,能通阳,能利水,能下气,能行瘀,能补中,特别是能调和营卫,所谓“营气不和,百脉均病”,很多病加上桂枝,有益无害。另外,桂枝辛甘温煦,能发汗解肌,温通经脉,外散风寒,对于外感风寒,不管表实无汗,还是表虚有汗,以及阳虚受寒,都可以使用,是治疗外感病的第一要药。 而百病之急,莫如伤寒,古今中外都是这样,再健康的人,肯定也多多少少得过感冒发烧咳嗽之类的外感病,无论是现代医院还是古代药铺医馆,去看病最多的,肯定是伤风感冒以及因为感冒引起的其他病。所以,左贵老爹下方就用桂枝,尽管他说不出道道来,细分析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是古代民间郎中经验医学的一种反映。 [] 第8章 算药钱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8章算药钱 左贵写了桂枝之后,顿了顿,下一位药又写了山楂,接着又配了莱菔子、木香、青皮等几味消食化积,治疗积滞胃脘胀痛的药。把方子写好了,递给左少阳:“照方抓药。” 赵三娘问道:“我这病是啥病啊?” “嗯……”左贵沉吟片刻,道:“你胃脘痛、吐酸水,恶心厌食,此乃饮食滞胃证!” “可是,你还没给我望舌呢,也没仔细问我如何痛法,是阵痛、刺痛还是隐隐作痛,你咋就知道是这证呢?” 左贵感到脸上有些发烫,房租的事情把他给闹得心情沮丧之极,加之儿子摔着了,后脑一道长长的伤疤,虽然不知怎么的已经愈合了,但也不知道是否受了内伤,房东逼房租,顾不上仔细检查,又听了儿子一语说破对方主症,对方已经认可,心乱之下,便按此症状开了一方,甚至都忘了望舌问诊。不过在病患面前自然不能承认,更不能补上,只能强词夺理了,好在这昏暗灯光下也看不出脸红来,倒也无妨,轻咳一声道:“你这病没什么大碍,不用望舌问诊也能断定的。” 赵三娘半信半疑:“是吗?” “放心吧,吃了我的药,你的病一准好。——你不是喜欢吃山楂吗?” “是啊,我最爱吃山楂了,有事没事都吃,听人说这山楂能开胃消食,我胃口不好,吃了山楂,才能吃得下饭。” “那就对了,我这药里第二味便是山楂,还是君药。你准爱吃!” “是吗?那敢情好!那就抓药吧,我还得赶紧回去吃饭呢!” “好,不过你这病得慢慢调理,可能需要吃一段时间的药。” “行啊,抓个十几付都成。我也懒得跑。再说了,你们要是大年三十交不上房租走了,我可还得找别人开方拿药,麻烦!让你们也赚钱点,就一次多开一些好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左少阳听老爹左贵说的用药之后,赶紧拿起方子看了一遍,不禁暗自苦笑,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家药铺生意如此清淡,——这赵三娘是因为平时拿山楂当零食,饭前饭后都乱吃,结果因此导致胃溃疡。尽管还没问诊和切脉,左少阳已经肯定她发病的病因,相应的方子也就有了,不管最终辨证如何,也该是养胃的才行。可老爹左贵辨证为饮食滞胃证,这已经是南辕北辙,病患主诉之一便是厌食,如何还会饮食滞胃呢?而且,开的方子却重用山楂,这不是雪上加霜嘛。说明老爹压根就还不知道这病的病因是什么。 左少阳又不能直接说这方子不仅不对症,而且还会加重病情,那老爹就一点面子都没有了,穿越前就是因为没有顾全王主任的面子,人家脸上挂不住,直接跑来找自己吵架。现在是老爹,要是这么说了,就算把病治好了,贵芝堂这招牌只怕也砸了。 左贵瞪眼对左少阳道:“怎么还不去抓药?” “哦!”左少阳拿着方子往柜台走。 左贵提高了声音道:“你灯也不拿,怎么抓药?没了魂似的搞什么?” 左少阳忙回来拿了那油灯,走到柜台前把灯放好,把方子放在柜台上,想了想,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用方抓药。反正药方也不给病患的,赵三娘也不知道左贵到底开了什么药。 抓好药之后,把药抱好,拿过来交给赵三娘,赵三娘问:“多少钱?” 左少阳望向左贵,左贵瞪眼道:“你刚才没算吗?” “我算啊?”在现代社会医院里,收费处和药房是分开的,左少阳只管找方抓药,不管划价的问题,所以没这习惯。 “废话!不是你算,难道还让为父来帮你算钱不成?” “哦!”左少阳又回到柜台前,拿起那方子,脑袋里有些发懵,方子上又没有价格,他左右瞧瞧柜台,也没看见价格表,这怎么算啊? 茴香急忙过来低声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药的价格啊!”左少阳也低声道。 茴香以为弟弟失忆还没好,脸上满是忧色,回头瞧了一眼左贵,见左贵正瞧着他们,也是一脸疑惑,忙压低了声音道:“药价在药柜上写得有,下面放账本的抽屉里也有。” 左少阳忙举着油灯凑过去,在药柜上查看,果然,药抽四脚贴的标签上都用小字写了价格的。他想了想,不能按照自己拿方子的价格计算,否则老爹左贵一听便知道不对,得按他的方子来。忙返身拿起左贵的方子,先抓了两味药之后,突然卡壳了,有一味药不认识,要知道,中药有几万种,谁也不可能全部记住的,能把平时常用的几百味药记住就了不起了。不认识很正常,他拿着那方子茫然地扫视着药柜上的标签,慢慢寻找,可几百味药,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啊。 “又怎么了?”左贵提高了声音问道。 “没……,没什么”左少阳继续找着,心里起急,一个个找过去就更慢了。 茴香急了,忙钻进药柜台里,低声问:“怎么了?” 左少阳将方子递给茴香,指着上面一味药“示姑”,低声道:“‘示姑’这味药在哪里? 茴香手一指:“在哪!” 左少阳过去一瞧,果然写着“示姑”二字,拉开药抽一瞧,当真哭笑不得,这示姑竟然就是温化寒痰的常用药“半夏”! 中药的名称在古代使用很混乱,同一种药往往有数种甚至数十种称呼,相同的称呼不同的药也很常见,现代中医出台药典之后,统一了药名,医院医生开处方一般都用药典规定的正规名称,左少阳读书的时候,也学的是正规名称,作为常识,也了解一些常用的别名,比如半夏,在《神农本草经》里叫“地文”或者“水玉”,这左少阳知道,可是“示姑”这个别名,是出现在魏晋时期的《名医别录》里,此外还有十几个别名,左少阳哪里去记这么多,自然不知道,不过看到药材,尽管是炮制好的饮片,他也立即便认识了。 将药的价格都找到之后,左少阳用毛笔写了下来,在古代是没有电脑、计算器帮你算账的,只能自己动手了,他找了张牛皮纸,见桌上有个砚台,笔架上搁着一直毛笔,提起来想写,可笔尖已经冻住了,想起父亲左贵桌上有笔,刚才他还写方子来着,忙过去拿毛笔。 “拿笔干什么?”左贵瞪大了眼睛瞧着他。 “算账啊!” “算账?用笔算账?”左贵瞠目结舌道,“你用笔怎么算账?” 古人进行加减乘除四则运算,最早是用算筹,也就是用一根根短棍摆成各种规定图形表示数字,用固定的规则进行计算,经常要算数的人,会随时携带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算筹,可以随时进行计算。而算盘虽然早在东汉就发明了,但由于唐宋时期珠算的计算方法没有完善,加之比算筹速度慢,也不方便携带,所以唐宋时期还没有普及。左贵他们都是用算筹进行算数,哪里见过用笔列加减乘除公式计算的,自然很是惊讶。 [] 第9章 山楂消食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茴香忙过来道:“我来帮你算好了。” “没事,我自己来!”左少阳提笔在纸上算数,茴香不放心,也从抽屉里拿出算筹开始计算。可她还没把算筹摆好,左少阳已经算出了结果:“总共九十六文钱!” 众人自然不会相信左少阳用笔算出来的这个结果,一起望向拿着算筹计算的茴香,过了一会,茴香才惊诧地瞧了左少阳一眼,道:“是九十六文,没错。” 众人都惊呆了,这好几种药各自的重量不同,每味药的单价也不同,计算结果心算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用算筹,想不到左少阳用笔也能算出相对复杂的运算过程,都很是吃惊。 赵三娘并不注意左少阳的计算,而是对自己的精明很有几分得意,扔了一颗山楂进嘴里,说道,“我说的吧,哪用得了那么多钱!我没管你能不能治好,一口气开了十几付药,也不到一百文,你居然想要我四千多文,心也太黑了吧?” 左少阳有些不好意思,陪笑道:“三婶,我不懂,先前乱说来着,你别生气。这十几付药您一个人不好拿,我给您送家去!” “哎!你这话婶子爱听,左大郎啊,说句话你别不高兴,你以前呀跟个木头似的,屁事不懂,也不会说话,见到人就会傻笑,现在这样挺好,学精明多了嘛!乖!到我家我给你山楂果脯吃!开胃消食,可好了!” “多谢三婶!”左少阳将十几包药穿好,用手拎着,对左贵道:“嗯……,我给三婶把药送家去!” 尽管附身在了死去的左贵身上,眼前这山羊胡子老者就是自己的父亲了,可左少阳一时还是转不过弯来,这爹硬是叫不出口。 左贵并没在意,点点头:“快去快回,等你吃饭呢!” “哦!” 左少阳拎着药包,跟着赵三娘往门外走。 茴香不放心,追上了说道:“我去吧!你摔伤了,该好生歇息!” “我没事,姐,你赶紧去做饭吧,我回来还等着好吃的呢,对了,最好有酒喝,那才叫好的。” “酒?”茴香苦笑,“家里连锅都要揭不开了,哪来钱打酒喝啊?” “哦,那算了!我走了!” 出到门外,外面果然已经完全黑了,不过还没起更,唐朝实行宵禁,也是晚上二更天以后才开始,相当于现在的晚上九点。古人晚上娱乐活动很少,都习惯早睡,这钟点大多数人都进入梦乡了。这会子街上人已经明显少多了,走在青石板路上,路两边堆着雪堆,在灯光下反射着暗淡的银色。 左少阳不习惯穿这身葛麻夹袄,远不如现代社会的羽绒服和毛线衣暖和,寒风一个劲从衣领、袖口钻进去,从虽然厚实却保暖不够的布面透进去,一直钻进骨子里,生冷的。 赵三娘穿着的是蚕丝棉夹袄,把手拢在袖口里,却不觉得如何寒冷,边走边数叨左贵夫妻为人的木讷,让左少阳以后机灵着一些,却绝口不提房租的事,仿佛认定了这件事左少阳是在糊弄他,想办法多拖上几天而已,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大年三十,无论如何也要把房子收回了。 赵三娘的家不住在这条件。隔了两条街。 一路走去,左少阳随着赵三娘的话尽拣好听的说,一会夸赵三娘衣裳好看,一会说赵三娘脸蛋保养得好,水嫩水嫩的跟十八岁大姑娘似的,一会又说赵三娘会理财,将来一定家财万贯,一会又说赵三娘心肠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个,说得赵三娘很是高兴、 两人来到赵三娘家门口,赵三娘走上石阶,敲响门环,回身对左少阳道:“你这孩子,几天不见机灵多了,也会说话了,特别是啊,你能一下子说出你婶子的病来,还算有两下子,也不知道你爹开的这方子管不管用,要是真管了用,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撵你们走。真的,你爹娘都是实诚人,我心里知道,所以你们尽管拖欠房租我也没怎么下狠心逼债,可我也要吃饭啊,总不能陪着你们受苦不是?唉!若是你爹像你这么懂事会说话,还可以再给你几天宽限! 左少阳知道,如果自己的法子能行,那连五天都用不了就交上房租,要是凑不到钱,再宽限几个月只怕一时半会也凑不到九千文来。所以索性大方,挺着胸颇有几分大气道:“三婶,多谢你了,不过,您宽限我家也不少了,这一次,我牟足了劲,砸锅卖铁也要把欠您的钱给交了!” 赵三娘听他说得慷慨,倒有几分意外,好生瞧了他几眼:“成!我信你!年三十,我来听你好消息!” “您就把心搁在肚子里!三婶。”左少阳嘿嘿笑道。 这时,赵三娘家大门开了,一个老头佝偻着出来。瞧见赵三娘,忙躬身让在一边,作揖道:“奶奶回来了!” 赵三娘嗯了一声,道:“把左少爷手里药包接过来啊,没个眼力劲!” 那老者忙答应了,抢步出来,从左少阳手里接过药包。 左少阳上前一步,对赵三娘道:“婶子,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赵三娘道:“有啥话你就说!” “这话其实也是为你的病着想。” “是吗?那赶紧说啊。” “婶子,你可知道你这胃痛的病咋得的吗?” 赵三娘摇摇头。 左少阳指了指赵三娘手里的那半包山楂:“就是这玩意把你给害的!” “啥?山楂?” “嗯!山楂能消饮食积滞,特别是消肉积,也就是说,山楂擅长消化肉类食物造成的积滞,如果饭后太饱胀,特别是吃了大鱼大肉的,吃点山楂最合适了,帮助消化,但是,如果有事没事把山楂当零食吃,那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 “你想啊,山楂善于消积食,它进了胃里,那可是见什么消什么,有肉消肉,有饭消饭,要是什么都没有,三婶你说,它会消什么?” “消什么?”赵三娘隐约感觉有些不妙,心里一阵寒意。 “消肉啊!”左少阳压低了声音道,“你空腹吃山楂,而且是长年累月拿山楂当零食吃,它本来是消肉积的,空腹胃里没肉食给它消啊,山楂它可不知道你吃它的目的不是为了消食,而是为了解馋!没有肉食,它自然便只能消你的胃了!这日积月累下来,你的胃都给这山楂消食坏了,全是烂的窟窿,我们医学上把这胃溃疡,胃都让你当零食吃的这山楂给弄坏了!你那些什么胃脘痛,厌食吐酸水,都是这的后果!” “啊?”赵三娘吓了一跳,瞪眼瞧着左少阳,“你别吓你婶子!” “你不相信可以不听啊,继续吃,你现在这些病也才只是开始,不过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你这胃就没法用了,那时候,嘿嘿,婶子不是我吓唬你,那时候再想救,可没地方救去!” 赵三娘脸上阴晴不定,瞧着左少阳,见他神情似乎不想是在骗自己,细细琢磨,也觉得左少阳说的在理,道:“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婶子要想治好您这病,第一紧要的,就是将你这把山楂当零食吃的坏毛病给改了!至少在病好之前是不能吃了,病好之后,也不能再当零食吃!特别是不能饭前空腹吃。而且要持续服用我们开的这药,用不了多久,你的病就会痊愈的!” [] 第10章 麝香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赵三娘迟疑片刻,哗啦一下,把所剩无几的山楂的袋子扔到了墙角,拍了拍手:“成!这一次婶子我信你!我服药期间,保证一点山楂都不吃了,要是你们的药真能吃好我这胃痛的毛病,我以后再也不吃山楂了!” “到也不必因噎废食,不过山楂到底是药,不能当零食吃的,特别是不能空腹乱吃。真要吃了大鱼大肉腹胀难消,还是可以吃几片消食的。” “婶子记住了,——对了,你爹开的药方里不是有山楂吗?这又怎么算?” 左少阳早想好了答词:“那山楂是药引子,是引药归经用的,量很小,而且已经捻成末了,不碍事的。”左少阳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赵三娘在药里找不到山楂,心中起疑,跑到药铺问老爹左贵,那就露馅了。 “这样啊,我明白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外面冷得很!” “好的,对了三婶,还有件事,我想问问您,这附近有没有大的药铺?” “有啊,拐过弯就是‘惠民堂’,全合州它的门面最大!——你们家不是开药铺的吗?你还找药铺做什么?” 左少阳嘿嘿笑了笑,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走了,婶子再见!” 左少阳扭头往家方向走去,眼角瞧着赵三娘家大门,眼见赵三娘进了屋,院门关上,这才磨转身往刚才赵三娘所指的方向走去。 拐过街口,便看见远处街边明晃晃的一处,挂着大灯笼,尽管已经快起更了,却还是人进人出,而且大多是病怏怏的样子,左少阳立刻便猜到这就是刚才赵三娘所说的,全合州门面最大的药铺了。 左少阳快步小跑过去,来到门口,抬眼一望,这楼层可比他们家贵芝堂强百倍,高三层,五开间,大门上方高挂一块檀木花雕边的匾额,漆的石青色底,泥金的阳文题字,金边祥云,虽是黑夜,却依然鲜艳夺目,写得正是——“惠民堂”。 大门两边是雕空玲珑的窗棂,两角大红灯笼高高挂。落地长扇的雕花大门六扇开着,里面挂着厚厚的金丝线绣边的大红色门帘,不过门口没有伙计招呼客人,这是开药铺的规矩,不能在门口招呼客人,更不能吆喝。要迎客也得在屋里。 左少阳见那门帘很厚,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的,既然唐朝没有棉花,里面夹的应该是蚕丝棉的,这玩意可比棉花贵得多,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从这几大块门帘就能看得出来,这惠民堂到底是家大业大,十分的富足。 左少阳挑门帘迈步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暖气扑面袭来,犹如春风拂面,乱花迷眼。屋里放着几个掐丝鎏金大火盆,火红的炭火,旺旺的放出诱人的红光,照得人脸上红扑扑的。几张紫檀花雕条案后,坐着几个花白胡须老郎中,正在诊病。有的手里还捧着个暖手用的黄铜手炉。 大厅两边是几排长条椅子,还有不少人等着瞧病。让左少阳想到了现代社会里知名医院候诊的情形。可那是人口爆炸的现代,想不到在古代,居然也有这样排队候诊的场面,可见对权威专家的迷信,对健康的渴求,是不分朝代时间的。 左少阳站在那正张望,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这位爷您看病还是抓药……,您不是贵芝堂的左贵左少爷吗?” 左少阳见这伙计居然认出了自己,嘿嘿笑道:“是啊,路过,瞧瞧,不欢迎吗?” “哪能呢!请都请不来呢。”这小伙计到挺会说话,“您是看病还是抓药!呸呸!不好意思,小的我说错了,您家就是开药铺的,你爹就是我们合州的名医,如何会到我们药铺来看病抓药呢。嘿嘿,您有何贵干啊?” “我找你们掌柜的。”左少阳不想耽误太多时间,直截了当说道。 “我们大掌柜的在里间花厅里给贵客病人瞧病,二掌柜的在柜上呢,您请!”把身子一让。 这惠民堂有两个掌柜的,大掌柜的就是名医倪大夫,二掌柜的是弟弟,负责照料店铺生意。此刻正在柜台上记账。左少阳迈步往里走,里面的病患和伙计并没有几个人注意他,很显然,只有圈内的人知道他爹是开药铺的,病患很少光管他们贵芝堂,自然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左少阳抬眼四下观看,见这惠民堂果然比他们贵芝堂富丽堂皇很多,不说别的,单是那一长溜药柜,收藏药材就比贵芝堂多好几倍。 左少阳慢慢走到柜前,二掌柜抬眼瞧见是他,又低下头,继续记账,拖长了声音淡淡地说道:“是贵芝堂的少东家啊,有何贵干啊?” 左少阳左右看了看,从怀里取出那枚麝香来,放在桌上:“我想把这玩意儿卖给你们药铺。收吗?” 二掌柜的哦了一声,眼角瞟了一下,继续记账,那淡淡的口气更没了滋味:“左少爷是来鄙堂找乐子开玩笑的?” “没有啊,我跟你开玩笑做什么?真心卖给你们啊。” 二掌柜这才抬眼瞧了瞧他,又扫了一眼柜台上的麝香,道:“左少阳缺钱用了吧?嘿嘿,这玩意别是从你们药铺……,这个出来的吧?”二掌柜的左手伸到右手肘下,做了个摸包的动作。 “你说什么话呢?”左少阳瞪眼道,“你以为我这麝香是从我们药铺里偷的吗?告诉你,这是少爷我自己个山上采药的时候打的!” 二掌柜的又瞧了那伙计一眼,伙计笑了笑,也表示弄不明白。二掌柜的道:“我就说嘛,左少爷真要从贵堂拿药材换点钱用,也不至于拿这玩意嘛,应该拿些人参啊啥的,不过,嘿嘿,贵堂只怕也没人参这玩意,别看人参就这么个跟萝卜似的,价钱还老贵的哟,你们贵芝堂只怕买不起……” “狗眼看人低!”左少阳肚子里嘟哝了一句,瞪眼道:“哎,怎么着?到底收还是不收?” “收!开药铺医馆自然要买药材了。无论贵贱,只要是药材就行。”二掌柜的盯着左少阳,慢慢问道:“这玩意,左少爷想卖多少?” “你开个价吧!” 掌柜的瞧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迎客的伙计,两人相互笑了笑,那笑容里颇多的是些讥讽,掌柜的将手里的毛笔往笔架上一搁,把手掌一伸,叉开五个手指头亮了一下,又翻过来亮了一下:“这个数!” “十两银子?”左少阳回忆路上茴香给自己说的唐朝的物价,十两银子折算下来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元,尽管在现代社会,野生麝产的麝香价值已经达到十万以上,是这个价的十倍,但总不能这样比的。一万就一万好了,好在能补上所欠的九千文房租,还能有一点剩余,这麝香是用九文钱买过来的,也算是狠赚了一笔。 想到这里,左少阳叹了口气:“你们杀价也忒黑了点,十两银子就买了我这么好的麝香,行了,给钱吧!”把手一伸,等着拿钱,心里想着那黝黑脸蛋的挑柴姑娘,占了人家那么大一个便宜,下次见到了,得把这人情好好还还。 二掌柜的嗤的一声笑,撇了撇嘴:“左少爷没睡醒吧?你在哪见到过一个麝香卖了十两银子的?” “那是多少?一千文?你们也太黑了吧?” “哼!什么一千文,你穷疯了吧?——十文钱!”二掌柜的嘿嘿冷笑,又把手翻了两翻,撇嘴道:“是十个铜子!还一千文,十两银子呢,穷疯了吧你!” “什么?”左少阳惊叫了一声,闹得屋里不少病患都侧目瞧他,他忙又压低了声音:“十文?你搞错没有?这是麝香!正宗的野生林麝产的麝香!” [] 第11章 胎死腹中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二掌柜的笑了:“你可真逗,这麝香可不是野生的嘛,除了皇上的狩猎场,还没听说谁家里养林麝的呢。” “既然知道,你才开十文?你不觉得亏心吗?”左少阳涨红着脸道。 二掌柜的嘿嘿一笑,回身从一大排药柜上拉开一个药抽,从里面取出几枚东西,放在柜台上一拍:“喏,这些麝香,左少爷要是出十二文一个,全都卖给你!” 左少阳愣了,瞧了一眼,桌上果真就是几个麝香,他拿起一个仔细看了看,一点没错,又查看了另外几个,都是正宗的麝香,结结巴巴道:“果真十……,十二文一个?” “嗯!如果左少爷全要的话,十一文也行,这是我们药铺的批发价,实话说了吧,我们药铺买进麝香,进价一般是九文,算起来合州药铺里我们算是给得最高的了。今天是左少爷你亲自登门出售,这面子嘛,嘿嘿,我们自然是要给的,所以才开价十文。换做别人,只出九文!” 左少阳傻眼了,想不到在现代社会价值十万人民币的麝香,在唐朝只值十块钱! 他当然明白,唐朝野生动物不存在保护的问题,而且由于人口稀少,人类活动对自然界影响很小,所以野生动物数量远远超过现代社会,那少女打柴都能打到一只林麝,足以说明林麝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常见的动物,恐怕跟野兔没有大的区别,可他想不到古今价格相差到如此地步。因为他不知,除了林麝等野生动物在唐朝远比现代为多之外,唐朝建国之初,生活物资奇缺,物价都十分低廉。尽管这时候粮食短缺,但也才卖到十几文一斗而已。试想在开国之初生活物资匮缺的情况下,一个麝香能换一斗米,已经算是高价了。 这价格离他想象的差远了,连侃价的心都没了,回想起当时那姑娘把麝香卖给自己,还以为占了她的便宜,其实也只是卖了个实价,想必她拿到城里卖也是这个价,既然自己要买,所以就实价卖给了自己。有了这个印证,知道这惠民堂二掌柜虽然说话难听,但并没有骗人,心情沮丧之极,原想着卖了这麝香便能替父母还债的,可现在,却又该怎么办呢? 左少阳满脸沮丧地将麝香揣进怀里,转身走出了惠民堂,站在门口,一任寒风吹拂,心中半点主意都没有。原以为凭借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掌握的超前知识,在大唐能轻松胜出,扬名立万,富贵荣华,凭这低价买来的麝香,赚取第一桶金,却不想第一仗便败了,还败得如此丢人。现在才知道,在大唐,赚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古人也不是傻蛋,不比自己笨。 当然,他不会因为第一步的失败就放弃的,下一步该怎么办? 想想自己有什么唐朝人没有的本事呢?造玻璃?造水泥?造枪炮?造汽车?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是,自己只知道这些是什么样的,却一样都不会造!从小到大,唯一的专长,就是大学数年寒窗苦读记了一肚皮的中医。 中医?! 左少阳精神一振,尽管古代人也擅长中医,但自己掌握的中医知识,同样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积累,唐朝以后的许多医学大家各种精彩纷呈的理法方药经验,特别是现代社会中西医结合的医学成就,绝对超越唐朝任何一位神医!凭借自己这些知识,应该能创出一番事业的。 这个想法又让左少阳心里充满了希望,可是,想起贵芝堂寥寥的生意,他又茫然不知所措了,总不能满大街拉着人问看不看病,告诉他们自己来自现代社会,能治很多唐朝人不能治的病,那不当作疯子抓进衙门才怪了。 正在左少阳站在门口胡思乱想一会喜一会忧的时候,只见远处脚步声嘈杂,慌里慌张来了一群人,用门板抬着一个妇人,肚子高高鼓起,用孱弱地呻吟着,旁边的汉子不停地安慰他:“老婆坚持住!马上到惠民堂了!” 左少阳急忙让到一边瞧着,这一伙人为首的老者两手乱挥着,撩起门帘,冲着里面不停叫道:“让让,麻烦大家让让!郎中!倪郎中!救命啊!快救救我儿媳妇吧!” 这群人进了大堂,借着大门上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左少阳瞧见门前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滴滴答答的鲜血!不禁心头一沉,心想只怕这产妇凶多吉少。 惠民堂几个伙计急忙迎了过来,七手八脚帮着将那妇人抬进屋里,送进了隔壁厢房里。一个白胡子老者匆匆从里面出来,跟了进去了,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个倪郎中。 左少阳也迈步进了大堂,屋里等着候诊的病患都在厢房门口翘首张望,只是厢房门已经关上了,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能听见那妇人虚弱的呻吟和男人焦急的呼唤声。病患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几个年老的妇人都在摇头:“看样子好像是难产哟!” “可不是嘛,你瞧地上这些血,只怕血崩了!” “那还有命吗?啧啧,年轻轻的,可惜了!” “别这么说,惠民堂的倪郎中医术高明着呢,一准能救人性命的!” “话是这么说来着,可医者不救必死之人啊,看她这样……” 里面乱哄哄的,也没人管他,左少阳凑过去,站在窗户边,想听屋里郎中的诊断,可这些歌妇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哪里能听得清楚,忙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各位,里面在救人呢,大家请静一静,别打扰里面郎中救人。” 惠民堂的伙计也连连作揖道:“是啊,各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婶,都别说话了,多谢多谢!” 很快屋里便都安静了下来。惠民堂有好几个坐堂郎中,其余郎中继续诊病,这一安静下来,左少阳便听清屋里的说话了。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唉!来晚了!早已经胎死腹中了!” “啊?我的儿啊……!” 哭声立即响成一片。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别哭!老朽得想办法把死胎给打下来,否则,只怕是一尸两命!” 哭声顿时更大了。纷纷哀求那老者赶紧用药。 过了一会,老者出来了,到桌边提笔写了方子,交给伙计抓药,立即煎服。而屋里那妇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 左少阳知道,如果胎死腹中,必须尽快将死胎娩出,否则会引起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最终会害及产妇的生命!不禁也替他们焦急起来。 汤药很快煎好了,送进产房,又等了一会,便听见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已经起更了。 唐朝商铺通行做法是起更关门,药铺也是如此,听到打更的声音,药铺里还没来得及看病的病患都自觉地起身离开了。伙计开始关药铺门。除了这几扇正门之外,旁边还有个便门,这是给急诊用的。唐朝规定二更开始至五更为止全城宵禁,所有的人禁止通行。但有几个例外,其中便有危重病人急症送医的可以通行,当然,要经过值夜的巡捕兵甲同意。医馆药铺遇到这种急诊,也还是可以开门救治的。这扇小门,就是给夜间宵禁之后来看急诊的病患用的。 先前那店伙计陪着笑对左少阳道:“左少爷,您瞧,我们要关门了,您有事,明儿个再来,行吗?” 左少阳只得退出大堂,站在大街上,便听不见屋里救治说话的声音了,左少阳摇摇头,只得拢着袖子缩着脖子顶着寒风往家走去。 [] 第12章 黑面馍馍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尽管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但起更后大街上便没什么人了。路边商铺大多已经关门上锁,路上也没有路灯,只能借着路边人家窗户投射的灯光照路。 天上开始飘雪花了,一朵朵的,在衍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象一个个夜空里曼舞的小精灵,落在左少阳头上、肩上,不一会,便铺满了。 左少阳也不想把雪花抖落,尽管冻得牙关嘎嘎打架,耳朵生疼,他还是没有跑,甚至也不快走,依旧不紧不慢笼着衣袖缩着脖子走着,一边四下张望,瞧着夜色里的城镇,在漫天雪花中,古代城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充满了新奇。 终于,他回到贵芝堂,刚一敲门,门就开了,茴香一脸焦急道:“你咋才回来,我们都急死了,你上哪里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拍掉肩膀的雪花。 “随便逛了逛。”左少阳站在台阶上,跺跺脚,拿出手搓了搓,在嘴边哈气。 “你先前摔伤了,要是伤痛发作倒在哪里了,那可怎么办!赶紧进屋吧!” 左少阳进到大堂,大堂里还是那盏孤单的油灯昏暗地亮着,一张圆桌摆在正中,上面放了四个碗,中间一个粗陶瓷的大盘子和大海碗,盘子里面是一些咸菜,海碗里则是一碗汤,飘着几片绿叶子。 左贵还坐在先前那长条桌子后面,两手笼着衣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梁氏坐在圆桌旁,正在抹眼泪,望见他进来了,忙擦了一把泪水,在面前围腰上正反手摸了摸,起身道:“忠儿,这黑灯瞎火的你瞎逛啥呢!赶紧过来吃饭吧!——老爷,过来吃饭了!” 尽管药铺艰难,日子很苦,但左贵总自诩为官宦书香之家的后代,所以梁氏一直都诚惶诚恐地叫他老爷。 左贵这才抬起头,慢吞吞走到桌边坐下,瞧了左少阳一眼。 左少阳也在桌边坐下,瞧了一眼碗里,是两个黑面馍馍。伸手捏了捏,有些硬。拿起来正要吃,啪一声,手上挨了一筷子,生疼,抬眼一看,只见是母亲梁氏瞪眼瞧着他:“忠儿!你怎么回事?你爹还没动筷子呢,你着什么急?你以前都不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哦!”左少阳赶紧把馍馍放下,瞧了左贵一眼。 左贵也正瞧着他,缓缓道:“刚才听你姐说,你下午摔下千仞山的石壁,把脑袋摔坏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是吗?” 左少阳点点头。 “现在有什么症状?头还痛吗?” “不痛了。” 左贵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摸摸脉。” 仔细摸脉之后,左贵沉吟道:“脉象倒是很正常,——你现在能记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记起一些了,还有一些记不起来。” 左贵花白的眉毛拢在一起,沉吟片刻,道:“你脉象没问题,但从你后脑那伤来看,那么长的伤,应该不会这脉象的。现在又记不清往事,这当真奇怪了。” 梁氏担忧地望着儿子,道:“过些日子,慢慢会好的。先吃饭吧,饭都凉了。” “是啊,吃饭吧。”左少阳嘿嘿一笑:“我还真饿了。”刚才母亲梁氏提醒了,他说着这话,却不敢动筷子。 左贵慢慢伸手拿起一个馍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又夹了一夹咸菜塞进嘴里,低着头还在想着心事。 见他动筷子了,梁氏才对茴香和左少阳道:“吃吧!快吃吧!” 左少阳拿着馍馍咬了一口,入嘴一股苦涩的味道,还有好象沙子一样的碎末,他皱眉嚼着,把手里半截黑面馍馍凑到灯光下瞧了瞧,发现里面加着一些黄色的细条,取了一个放在手指头瞧,很快辨认出来,便是白日里跟姐姐茴香从千仞山背回来的桑树根的桑白皮。 这种药是桑树的根皮,在冬天挖根,刮去粗皮,把根皮剥下来晒干,切成丝用,是一种止咳平喘的常用药。不过,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说,在六零年饥荒年代,很多百姓常用来当粮食吃,救活过不少人的性命,老师自己就吃过。想不到穿越来到唐朝,自己竟然也吃到了这样的救命粮。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下午他和茴香的背篓里一大半都是桑树根了,原来,茴香跟他上山,采药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挖桑树根剥桑白皮当粮食!不觉心中一阵难过。 他扫了一眼左贵他们三人,丝毫不觉难以下咽,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很快,各人碗里的黑面加桑白皮做的硬馍馍已经吃光了,而左少阳碗里还有一个没动,手里的一个也还有一大半没吃完。 梁氏见他一副艰难咀嚼下咽的模样,疼爱地道:“忠儿,喝点汤!”伸手拿过汤勺,舀了一些汤在左少阳的碗里,“把馍馍泡着汤吃,这样好下咽一点。” 左少阳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只是这黑面加桑白皮的馍馍太难吃了,但心中很清楚,以后只怕这就是未来生活里的主食了,不好吃也得吃。想起这些,不仅一阵心寒。皱着眉将手里的大半个馍馍也放在碗里,用筷子戳散了,硬着头皮往嘴里刨。 果然,泡散之后虽然还是那么难吃,但咽下去已经方便很多了。他闷着头一口气刨光了碗里的馍馍,肚子总算是填饱了,虽然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梁氏问道:“忠儿,你先前跟三婶说,让他宽限几天给你凑钱,你到哪里去筹这么多钱啊?” 左少阳当时的想法便是把麝香卖了,估计应该能筹够这笔钱,可是现在,这个美梦破灭了,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筹这笔钱。苦笑道:“我……,我也就是缓兵之计。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梁氏本来有些希望的眼中顿时又黯淡下来,轻叹一声,对左贵道:“老爷,这可怎么办?要不,佃租田种地!再不开荒种地也行。听侯普说,朝廷说了,开荒种地的,免三年税,后三年减半收哩!” 左少阳路上听茴香帮他回忆时说了家里亲戚情况,知道侯普就是姐姐茴香的丈夫,在县衙门当书吏。 “种地?”左贵叹了口气,捋起袖子挥了挥麻杆一般的手臂,“你看我这样,象抡锄头种地的人吗?再说了,现在才冬天,开春了才能种地吧,秋后才能收成吧?这大半年的,我们喝西北风去?” 其实梁氏也知道这不现实,只是穷途末路了,没辙了才这么说。 茴香道:“爹,娘,实在不行,就搬去我那住吧。侯普不会说什么的。” 梁氏声音都带着哭腔:“去你那?你们一家老小挤在窝棚大小的地方,再加上我们一家,睡哪哟!而且,你们日子也不好过,都指靠着侯普那一点薪水,本来就很艰难了,若再加上我们,只怕得把侯普给累死!” “没事,他死不了!我帮衙门牢房洗衣缝补,也挣点钱的……” “不去!”左贵闷头闷脑说了一句,“要我投奔女婿,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在这得了!——睡觉!”说完这话,左贵站起身,背着手,微驼着背进大堂左边他们卧室去了。 茴香帮着梁氏收拾碗筷,左少阳要帮忙,却被梁氏推开了,说已经烧好热水了,叫他自己倒水,烫个脚好睡觉。 左少阳已经知道厨房在右边靠里的厢房,摸黑钻了进去,炉灶里亮着火光,借着火光找到了脚盆,拿着灶台上的半个葫芦瓢揭开锅盖,从里面舀了半瓢热水,倒在脚盆里。又从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脚盆里。发现水缸里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了,水缸旁边有两只水桶,便大声问道:“姐!在哪里挑水?水缸里的水快没了,我去挑水去!” [] 第13章 手抄本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13章手抄本 茴香道:“出门往右,过两条街,到河边有口凉水井,在那里挑……” 梁氏接着道:“今晚别去了,天黑看不见,当心摔倒,明早再去。——老天爷,连挑水的地都忘了,这可怎么办哟!” “娘,弟他已经记起很多事了,会慢慢想起来的。别担心啊。” 左少阳答应了,端起脚盆来到大厅,找了根小板凳坐下,脱了鞋袜洗脚。水很烫,不敢一下放进脚去,一边看着梁氏和茴香洗碗,一边说道:“我刚才路过惠民堂,见他们那瞧病的人可多了,要是我们也有这么多病患来瞧病,就不愁交不上房租了。” 梁氏道:“我们哪能跟惠民堂比,人家大掌柜的,听说前朝在京城里当过医官,还给王爷宰相瞧过病呢!” “有名气不一定就有本事!” 茴香道:“话是这么说,可病人都是冲名气去的呀,爹什么名气都没有,就算治好了人的病,人家也不稀罕。” 左少阳道:“那可未必,如果爹真能治好三婶的病,我瞧她就稀罕!她那病疼起来绵绵不绝,很难受的,只要治好了,一准高兴。” “是啊,但愿她这一高兴,能把房租给我们再往后拖拖,过了年呀,瞧病的或许会多起来,怎么也攒点钱先把一部分房租交了才好。就怕瞧不好,三婶一生气,年三十不到就得赶我们走……!” 茴香刚说到这里,就听左边厢房里传来左贵冷冷的声音:“这都要啥时辰了?还不睡觉,你们娘几个吃饱了撑的吗?” 茴香瞧了左少阳一眼,吐了吐舌头。 梁氏低声道:“别说了!洗完了你赶紧回去吧,侯普和孩子还等着你回去呢,累了一天了,也早点歇着!” “哦!”茴香帮着洗完碗把屋子收拾好,左少阳已经把脚洗好了,起身端着洗脚水,却不知道往哪里倒,茴香过来接过脚盆,走进厨房,哗啦一下把水倒了,出来整了整衣衫,低声道:“娘,我回去了,弟,你睡右边外面那间厢房,好生歇着,夜里要是有人来看急诊,你记得先去招呼,别让爹起来,天寒地冻的当心爹受凉。” “好的。” 左少阳知道,姐姐茴香家在县衙旁边,离这不远。忙叮嘱了几句,给茴香开了门,目送她远去。这才把门重新关好。 梁氏叮嘱左少阳早点睡觉,便进屋睡了,左少阳端着油灯进了右边靠外的厢房。里面房间比较大,又可分成里外两部分。外面大半间是炮制药材的炮制房。靠边是几个炮制药材用的锅灶,另一边放着铡刀水盆铜钵榔头等等炮制工具。靠里是个小间,这小间放着各种药材,都是些很便宜的没有炮制过的。左少阳很纳闷,姐姐说让自己睡这里,可这里没有床,怎么睡? 左少阳举着油灯张望着,油灯的光线很昏暗,好不容易才看见,原来在靠里的小半间药材仓库的上方,有张横着的小隔板,或许那就是睡觉的地方,可怎么上去呢? 左右一看,终于在药材仓库边发现了一架木梯子,拿过来架上,端着油灯慢慢爬上楼梯一瞧,果然是张床,特别小估计翻身都得小心。铺盖是一床葛麻布的垫褥,旁边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摸了摸垫褥,又翻开了看了看,发现铺的是稻草。人爬上去,悉悉索索直响。 左少阳发现床头有个长条搁板,放着几本书,便把油灯放在搁板上,取过那几本书来观瞧。见都是手抄本,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挺拔苍劲,跟自家药铺大门上的匾额、两边的桃符联句和老爹左贵写的方子上的笔迹相同,应该是老爹左贵的手笔。想必是老爹左贵从哪里抄录来的,给了儿子学医之用。唐朝以前由于印刷术等条件的限制,医书传播基本上是靠手抄笔录甚至口转,现代意义的书籍很少见。 细看这几本医书,却都是一些方书,也就是记录方剂适应症的,这些方剂一部分是《名医别录》、《伤寒论》等唐朝以前医书上的方剂,其中夹杂着一些《素问》、《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唐朝以前医书上的一些论病条文。这些都是医学经典,其中主要条文左少阳是烂熟于胸的,细看之下,发现不仅残缺不全,而且好些地方的条文还都错了。 除了左少阳熟悉的一些方剂之外,另有一些看着眼生的方剂,可能是唐初的一些经验方,后事失传了。他心中暗喜,说不定能从这小册子上学到失传的古方呢,便将几本手抄医书都细细翻阅了一遍。 可是细看了适应症和方剂组成配伍之后,他很是有些失望,从方剂组成和适应症来看,适应症都是些常见的伤寒杂症,用方都是些常用药,配伍平平无奇,有的还值得商榷,个别甚至明显有问题。想想也不难理解,这些都是手抄本,本来就有可能以讹传讹,更主要的是,没有经过官方组织权威的审核认定,其中谬误之处肯定难免,很多方剂都是一些经验方,而经验方偶然性很多,不足为信的。 翻看完之后,他发现上面谬误之处颇多,不禁暗自摇头,心想左贵老爹用这样的医书治病,难怪药铺生意不好,连房租都交不起。见这几本小册子有些地方都残缺了,显然被人翻阅日久,如果是左贵老爹自己看过之后传给儿子左忠,也就是自己附身的摔死的这个人,那倒还好理解,若是新抄之后给的左忠,左忠刻苦攻读翻看成这个样子,那这左忠学习还是够刻苦的了。只不过,跟着这样的医术学,再刻苦也难有成就啊。 天寒地冻,他穿的夹袄又不暖和,手指头冻得僵直,但他还是坚持翻阅完了这几本手抄小册子。感叹一番之后,将几本手抄小册子放在搁板上,跪在床上把被子铺好。被子很薄,整个面用针缝成了现代羽绒服一样的井字形横隔,摸了摸,中间夹层也是硬邦邦的,摸了摸高低不平,好像是些揉乱了的布条条。他不敢相信这能保暖。 听着外面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他偷偷问了姐姐茴香,知道了怎么听打更声,听出现在才一更天,也就是现代的**点钟。他是个夜猫子,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觉的习惯,刚刚穿越到古代,也很新奇,此刻全无睡意,便想下去附近逛逛。他已经听茴香说了晚上二更之后要宵禁,不过就在家附近逛逛,二更天一到就回家,料也无妨。 左少阳端着油灯下了楼梯,先把自己这间房都看了一遍,特别是那些炮制药材的工具,觉得很是简陋,不免感慨,悄悄出到大堂,举着油灯来到厨房,厨房里更是简陋,一个大土灶,上面两口铁锅,一大一小,盖着木锅盖,揭开了瞧,锅里是空的。有个两个竹子编的笼屉放在灶台上,也揭开了瞧,里面空空的啥也没有。笼屉旁边放着个竹筛,里面倒是放着东西,是下午自己跟姐姐从山上挖回来的桑树跟剥下来的桑白皮,已经洗干净切成丝了。 靠灶台边上,是盛水的大缸,盖着盖子,水缸旁边放着一对水桶。靠边一个矮脚木柜,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小布袋子,捏了捏,软软的,扯开口子一看,里面是一小点黑面。厨房墙角,放着一些柴火。 左少阳举着油灯四下观瞧,发现靠里有个小门,上着门闩。举着油灯过去,轻轻拔开门闩,把门拉开一条缝,呼啦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油灯噗的一下便熄灭了。屋里顿时一片黑暗。 [] 第14章 雪夜溜达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这寒风冷不防吹得左少阳机灵打了个冷颤,忙关上,等了片刻,又才慢慢把门拉开,往外观瞧,见是门外一条窄窄的小巷从门前横贯而过,天黑看不清,两边都是黑洞洞的。不过,地上是白森森的积雪,借着积雪的反光,倒也能朦朦胧胧看清近处。小巷对面是一堵青砖高墙,这墙有两丈来高,搞不清后面什么人家。 左少阳回身把油灯放在灶台上,小心地拉开门,本不想发出声响的,可这木门还是吱呀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听了听,里屋没有反应,这才放心,侧身出了后门,又把门慢慢拉上。 站在门外,忽然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抹,发现是片雪花,想必雪还在下。抬眼细瞧,果然,昏暗的夜空有一片片雪花飘落。巷子里的积雪泛着白光,左少阳笼着衣袖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往右侧走去。 地上的积雪都让行人踩成了冰,很有些滑。他只能用一只手扶着冰冷的青砖高墙,慢慢往前走。 走没多远,高墙便没有了,变成了木板墙壁,房屋也矮下去很多。又往前走了一小会,一处凹进去的小角落里,传出一股屎尿味,定眼瞧了瞧,似乎是个茅厕。忙扇了扇鼻子。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一小会,便到了个十字巷口。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四周静悄悄的,估计已经快二更了,不敢走远,便磨转身往回走,走过自己药铺后门,继续往前,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还亮着灯,偶尔能听见小巷两边屋里传出孩子哭泣声、说话声,还有不知何处的犬吠声。 到前面,是个丁字巷口,他站在那左右看了看,两个巷口黑洞洞的,仿佛黑暗中怪物的眼睛,不仅有些发怵,忙回身摸着墙回到药铺后门,推门进屋,把门插好。 他身上冻得冰凉,又觉鼻孔发痒,一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生怕把爹娘吵醒,捂着嘴打的,更是难受。抱着双肩跺了跺脚,把脚上的雪渣跺掉,又发现肩膀上冰凉,伸手一摸,发现都是雪花,这才一小会功夫,身上已经落满雪花了,看样子雪下得不小。 他摸索着回到屋里,爬上楼梯。心想古代的夜晚可真没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什么夜生活,更没有网吧、电脑、电视电影,家里这条件,连油灯都得省着用,想看点书都没那条件。实在无趣,只能睡大觉了。 左少阳跪在床上,脱了身上的夹袍,里面只有一套贴身小衣,他哆嗦着把夹袍铺盖在被子上,床铺另一头靠着窗棂,有寒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所以倒着睡,可以保证脑袋不受风。他吹灭了灯,爬到另一头钻了进去,全身卷曲着,缩成了一团,在被子里簌簌发抖。 他原以为缩在被子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可过了好一会,发现被子里依旧冰凉如冰窟似的,鼻子开始流清涕,发痒,忍不住又连着“阿嚏”打了几个个喷嚏。 这喷嚏一打,倒引得肚子痛了起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野菜馍馍,想必是肠胃还不习惯,刚才出去逛了一圈,肚子可能又受凉了,此刻很不舒服,睡了一会还是不行,肚子越来越痛,必须得上茅厕,只得爬起来又穿上葛麻夹袄准备上厕所,刚才倒是发现了茅厕的位置,就在后面小巷里,正要下了楼梯,忽又想起上完茅厕,该用什么善后?厕纸是别指望的,用树枝小棍?想想都恶心。他下意识用手在四处乱摸,摸到隔板上老爹左贵手抄本医书,心中一喜,就用它了。这玩意错谬百出,自己肚中记的东西比它强百倍,留着也没什么用。这纸是很柔软的宣纸,当手纸正合适。 拿了一本随手扯下几张,揉成一团,摸着楼梯下来,又摸到厨房,开了后门,沿着小巷来到那茅厕。拉开木门进去,把门管好闩上,正要宽衣解带,才发现自己这长袍入厕的时候太费事,折腾了半天,这才弄好,现在算是明白了,古人为什么把入厕叫更衣,这长袍、长裙的,入厕还真不方便,必须得更换短衫才好。 在寒风呼啸的寒冬腊月的夜晚,在四处漏风的古代茅厕里方便,这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好不容易方便完了,整好夹袍,摸着黑又回到屋里。这光着屁股一冻,觉得身上更是难受,忍不住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在静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忙用手捂着嘴,摸回屋里上楼梯,脱了夹袍钻进被子里,冷得蜷缩成一团,牙齿不停打架,清鼻涕哗哗流,喷嚏一个接一个响了起来, 他感到全身一阵阵发冷,连鼻子也不通了,摸摸脉,脉如浮木,伤风感冒了,有心起来去找点药吃,可古代的药差不多都是煎服的,恶寒之下,哪里还能动弹。 就在这时,只听下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梁氏端着一盏油灯站在门口:“忠儿,你咋了?凉着了?肯定是刚才大雪天的在外面晃。冻着了!”说着慢慢爬上楼梯。 左少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没事……,阿嚏!阿嚏!”鼻涕口水横流,忙道:“有纸吗?我擦鼻涕!” “哪有用纸擦的!”梁氏从腋下摘下一方手帕递给左少阳,“喏,擦吧!” 左少阳哆嗦着爬起来,光着膀子伸手接过手帕擤鼻涕。 梁氏一见,惊叫道:“哎呀!你咋把夹袍给脱了?难怪要着凉了,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娘去给你熬姜汤!”说罢端着油灯下了楼梯。 左少阳这才知道,唐朝没有棉花,而穷苦人家又没钱买丝绵被,无法在寒冬里保暖,只能穿着衣袍再加盖被子这样睡觉,自己跟现代一样脱了外衣睡,难怪不保暖。赶紧起身把夹袍穿上,蜷缩进被子里,这下虽然还是很冷,但感觉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又听见堂屋里左贵的声音道:“他受凉厉害,姜汤没用了,用麻黄汤吧!” 左少阳把脑袋伸出来道:“我鼻子堵得慌,留清鼻涕,再加点苍耳子和辛夷!” “你懂什么!”左贵提高了声音,“赶紧捂着被子!” 梁氏问:“那要不要加苍耳子和辛夷啊?” 左贵顿了顿,才低声道:“加上吧!” “哦。” 过了一会,又看见油灯进来了,梁氏把油灯放在炮制灶台上,端着一个大碗慢慢爬上楼梯,对左少阳道:“忠儿,来,把药喝了,你爹给你开的,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左少阳全身哆嗦着,爬起身来,接过热气腾腾的汤药,咕咚咚一口气喝光了。 就听下面门边传来左贵的声音:“把这被子也给他盖上,捂着发发汗!” 左少阳低头一瞧,只见左贵微驼着背,手里抱着一床被子,仰着头正望着他,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寒风,将他花白的山羊胡吹拂了起来,在摇曳的油灯下,飘飘荡荡忽明忽暗的,有点像画上的老神仙。 望着他们关切的神情,左少阳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父母也是这样坐在床头,望着自己吃药。不仅鼻子一酸,眼眶里噙满了泪花,终于哽咽着道:“爹!娘!我没事!” 梁氏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柔声道:“快躺下!捂着发汗,睡一觉就好了!” “嗯!”左少阳缩进被子里,很快,便感到身上一重,感觉到梁氏正把那床被子铺在他身上。顿时感到一暖,也不知是加了被子的缘故,还是亲情的温暖。 听着梁氏下了梯子,片刻还听不到关门的声音,左少阳忍不住探出头,见二老还仰头望着他,脸上满是关切,便哑着嗓子说道:“爹!娘!你们赶紧回去睡吧,当心着凉。我没事了。” “好好!”梁氏道,“要是不舒服,就喊我们啊!” “嗯!” 门关上了,屋里恢复了黑暗。 穿上了夹袄,又加了被子,加上姜汤很快发挥了作用,左少阳感觉身上开始暖和了,劳累了一天,听着窗外呼啦啦的寒风声,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 第15章 挑水姑娘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这一觉睡得好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是被厨房劈柴火的声音给闹醒的。急忙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窗户已经大亮了,可由于窗户比较小,光线进来少,屋里还是比较昏暗的。 他跪着把被子折好,从楼梯下来,拉开门出到堂屋,瞧见厨房的灶火已经通亮了,母亲梁氏正蹲在那里劈柴,急忙进了厨房:“娘,让我来吧!” “出去出去!哪有男人进厨房的?没出息!赶紧去挑水吧,然后扫地,把门开了。把门口的雪扫了,别让来瞧病的人摔着!” “哦!”左少阳忙出来把药铺大门打开,跨步出来一瞧,只见大街上铺满了银色的白雪,只是已经被早起的人踩过,显得很是凌乱。对面和自己药铺的屋檐上,还挂着一根根的冰凌。 左少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古代的空气格外的清醒,活动了一下手脚,正要回身进屋拿水桶挑水,忽见前面街上来了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好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皂隶、捕快之类的官人,用门板抬着什么,招呼旁人回避,一路过来了。 左少阳笼着袖子探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板上躺着一个冻僵了的人,衣衫褴褛,似乎是个乞丐,两眼圆瞪,两手蜷缩在胸前。如同一个冰雕一般一动不动。但从这姿势,左少阳便可以断定,这人肯定死了。 当头的一个皂隶瞧见他,招呼道:“是小郎中啊,这么早就开门了?” 左少阳听这人认识自己,想想也是,姐夫侯普在衙门上班,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书吏,不过衙门的人应该也都认识,便陪笑道:“是啊,——这人怎么了?死了吗?” “是啊,一个乞丐,昨夜大雪里冻死了,就前面巷子里,这已经是今早上发现的第七个了,他娘的,这贼老天再这样下雪,满大街的乞丐都别活了!唉!走了!” 左少阳呆呆望着他们抬着那冻死的乞丐远去,刚才愉快的心情顿时没了踪影。一早上就冻死这么些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唉,古人当真命苦。回头想想自己,如果大年三十交不上房前,一家人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命运?顿时心中一阵寒意。 他心情沮丧地回到厨房,挑着水桶,一声不吭出了门,按照昨晚茴香的指点方向,出门右拐,踩着齐脚踝的积雪嘎吱响,一边东张西望看看哪里有河。茴香说了,那井就在河岸边。 穿过两条街,视线赫然开朗,一条清幽幽的小河蜿蜒而过,河两边铺着毛茸茸的白雪,河边的青草、芦苇都被积雪压弯了腰。路边一级级的青石板石阶一直通到河边,在靠近河边的岸上,有青石板盖起的一个石拱,旁边站着好几个姑娘小媳妇,脚边放着水桶,在唧唧咋咋说着话。 一个圆脸少*妇抬头瞧见左少阳挑着水桶站在那,笑道:“哟,是小郎中啊,你傻站在那瞧啥呢?”说着推了旁边那圆臀细腰的少*妇一把:“是偷偷瞅我们小妹吧?咋不下来,凑近了细细相看相看?嘻嘻嘻。” “作死啊你!”那叫小妹的粉拳敲的那少*妇肩头咚咚响,“拿我说笑,看我不把你扔河里去!”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这两个活泼的姑娘快乐的心情感染了他,使左少阳暂时摆脱了心中的阴霾,挑着水桶站在那嘿嘿傻笑,心想这唐初的姑娘不比宋明时期的,还真算不得封建,差不多赶上现代姑娘了,挑着水桶慢慢走下去。 见他下来,二女便不闹了,前头挑水的小媳妇大姑娘已经打好水了,把水担着,忽悠着从他身边走过时,拿眼角瞧他,嘻嘻笑着,留下一阵香风上了石阶。 这挑水的咋都是姑娘媳妇呢?左少阳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这才是大唐开国之初,经历了隋末数十年的战乱,年轻的男子很多都战死了,没死的很多都在军中当兵呢,所以家中大多是些妇孺。 轮到那小妹了,她手里拿着一个葫芦瓢,脸颊潮红,微笑着对左少阳道:“哎!过来,你先担吧。我给你舀!” “哎哟,还真懂得疼人哟!”那开玩笑的少*妇咯咯笑着,斜眼瞧着左少阳,“喂!听见没?人家小妹心疼你等久了,要给你先挑。还不过来?这水可就是定情物了哈!” “真真不想活了你!”小妹拿水瓢去打那少*妇,两人咯咯笑着闹成一团。 左少阳在现代社会也是个比较木讷的人,很少跟女生开玩笑,哪里经过这阵仗,顿时脸通红,嘿嘿干笑着道:“不不,你们先来,你们先挑吧,我不着急。” “嘻嘻,害臊了他!” 二女一听,更是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很快舀满了水,挑在肩上,忽闪着颠了颠,扭着小蛮腰走过左少阳身边,那开玩笑的少*妇道:“哎!小郎中,小妹心口痛,赶明儿找你好生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阳习惯性地咧着嘴干笑了两声,随即给人家大姑娘瞧心口痛不对劲,又忙摇头道:“我……,我不会瞧病,我爹不让我瞧病的。” 二女见他当真了,瞪眼相互看了一眼,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挑着担子扭着腰姿上了石阶。 左少阳生怕二女又拿他开涮,也不敢回头瞧,低着头赶紧把水舀满,挑着水回到了堂里,把水倒了,又挑着水桶忐忑地往河边走,生怕再遇到那两个喜欢开玩笑的姑娘少*妇被她们嬉耍,内心里却又想着能遇到她们说说话。 到了河边,却没看见那二女,微觉失望。连着挑了几挑水都没遇到,想必人家已经把水挑满了,又或者两下路程不同,错过了。 把水缸挑满之后,左少阳还真有些累了,但不能歇着,他从门后拿了一把长柄扫帚出来,将门口近左的雪都扫了,然后将路上的雪也扫到两边,随便还把左邻右舍门口的雪都扫了。 这时,对面一家杂货铺的门也开了,一个老头提着扫帚出来,一眼瞧见左少阳已经将他家门前的雪都扫干净了,很是惊讶:“哎哟,大郎,你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你可是连自家门前的雪都懒得扫的,怎么今天这么勤快啊,把我们的都扫了?” 刚才河边的经历让左少阳心情挺好,一边扫雪一边笑道:“勤快不好吗?你老要是嫌我多事,下回不扫了,留给你老人家慢慢扫着玩!” “哈哈!这孩子还真变了性,调侃起你蔡大叔来了。哈哈哈,多谢你了!” 左少阳将门口积雪扫干净,回到屋里,换了一把小扫帚,将屋里扫了,拿着抹布抹灰尘。 [] 第16章 热粥助阳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这时,左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左贵佝偻着背慢腾腾走了出来。左少阳忙迎了上去:“爹,你起来了?” “嗯,”左贵站住了,上下打量了左少阳一样,淡淡道:“病……好些了吗?” “喝了爹开的麻黄汤,发了汗全好了!” “那就好,”左贵慢慢走了两步,又站住了,想了想,倒:“想不到你小子还懂得太阳伤寒鼻塞流涕麻黄汤加苍耳子辛夷,——嗯,还行,以后要多用功看书!” “好的。”左少阳探头往左贵屋里一瞧,身子猛然一震,惊道:“爹!你们床上咋没被子?” 这话说完,左少阳立即明白了,昨晚老两口将他们的被子给了自己,老两口一夜肯定是和衣枯坐,一夜无眠。这么冷的天……老两口天寒地冻,为了自己,竟然因为没有被子,而枯坐一夜,不禁心中十分愧疚:“爹!你们把被子给我了,昨晚肯定冻着了,我给你熬姜汤去!” “不用了,”左贵微佝偻着背,背着两手走到门口,“爹没你身子骨那么娇贵,呃——好大一场雪啊!”左少阳见他那宽大的夹袍上瘦小的脑袋上戴着的幞头,两只飘带在寒风里摇摆,忙过去道:“爹,门口风大,进屋吧。” “早起活动活动筋骨,身体好!”左贵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腰胯,这才慢腾腾走回屋里,在掉了漆的杉木长条几案后坐下。 梁氏把热腾腾的洗脸水端了出来,两人洗了脸,梁氏又给左贵泡了一杯茶。左贵捧着茶杯,轻轻吹着,又慢慢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长长舒了口气,一份十分舒心的样子。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梁氏道:“娘,没有……,没有早餐吗?” “早餐?”梁氏显然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家里生活一直不好,一日保持两餐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闲钱吃早餐,想起儿子昨晚病了,早上该吃点热粥啥的补补,忙道:“有有,马上给你做!” “做什么?”左贵冷声道,“家里就这点粮食了,你多吃一餐,全家就少一顿,后面怎么过?” 梁氏悲声道:“老爷!孩子昨晚病了……” “病了怎么了?病了就能乱糟蹋粮食?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个娘们懂什么?干活去!” 梁氏无言,搓着前襟围腰。 左少阳讪讪道:“其实我不饿,我就随便这么一说,没事没事……” 梁氏愧疚地瞧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低着头进了卧室,坐在床边开始做针线活,不时抬眼看看空荡荡的药铺,良久,又轻声叹息一下。 左少阳站在药柜台后面,笼着袖子,瞧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瞧病,开医馆药铺这种生意,是不可能在门口吆喝的,更不可能太热情去招呼人家进来光顾,只能傻呆呆等着病患上门,而且就算是病患来了,也不能太过热情了,否则会给人以幸灾乐祸的感觉。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比头一天还要冷许多,尽管有蒙蒙的太阳,可们的房子是坐南朝北背阴的,冷得直发抖。眼见左贵都老老实实坐在长条桌后面等病患来瞧病,左少阳也不敢到门口晒太阳去,只得笼着袖子在柜台后面跺着脚取暖。 左右无事,他便逐个瞧自家药柜里的药材,看看都有些什么药,心中有数,同时,把药材与药柜上的药名进行同一识别,因为他发现好多药的名字都不熟。 他把药柜里的药一个个全都看了一遍,发现都是些普通的很便宜的常用药,贵重的药材比如人参等等,一样都没有,这倒也是,若有贵重药材,卖掉一些,这房租也就不愁了。 就算是常用药材里,品种也不太全,一些常用药并没有,可见药铺生意实在不怎么样。他通过药来跟药名联系,很快便把这些药的别名都记住了。 接着,他又把药价单子找出来,一个个记忆,这样算账就方便了。 快到中午了,梁氏进厨房准备做饭。这时,终于来了个病患。是个中年人人,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左贵抬头望他,脸上一喜,随即又恢复平淡,拖长了声调,悠悠道:“坐——,你,看病?” “是啊,郎中。” “哪不舒服?” “怕冷,发热,还有头痛。” “咳嗽吗?” “嗯……,不咳。” 左贵点点头,又问:“出汗吗?” “嗯,好像有一点。” 左贵又问了饮食和二便,诊脉望舌,道:“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煎服就行了。” “哦,郎中,我这病是啥病啊?”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是伤风了,不要紧,吃付药就好了。” “哦,谢谢郎中。” 左贵提笔写好了方子,递给左少阳。让左少阳照方抓药。 左少阳将药抓好,一边包一边对那中年人道:“这位大哥,您这是桂枝汤证,你知道桂枝汤应该怎么煎服吗?” 中年人道:“不就是用水煮好了服吗?” “不是的!”左少阳微笑道,“你在砂锅里加水七升,用文火煎熬。同时煮一升左右的稀粥,把水煮到只剩三升的时候,把上面的浮渣去掉,倒在碗里,等凉了,先服一升,然后把热粥喝了……” “为啥要喝热粥呢?” “这时候喝热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借稀粥补充汗源,伤寒病要发汗,发汗就必须有汗源,也就是有可供出汗的津液。第二个目的,桂枝汤这个方子,养正力大,发汗却力弱,所以要借着热粥这热气帮助发汗,胃出中焦,太阳的阳气是补充中焦的,喝了热粥能鼓舞胃阳,也就可以使卫阳得以振奋,帮助祛除风邪。” 中年人明白了:“这样啊。” “喝了头一道药之后,盖被子睡一个时辰左右,这可以助卫阳,但不能盖太厚了,免得出汗太多,不过出汗要全身都出才行,全身出小汗,包括手脚都要有出汗的感觉,不能脑门出一点你就掀被子说好了哟,嘿嘿,当然,汗出不能太多,要是跟跑步之后大汗淋漓那样,那就不好了,那津液流失太多,反而会伤正气。” “好的,我记住了。” 左少阳接着说道:“还有,如果服了一道药盖被子睡一会,已经出小汗,全身都有出汗的感觉,而且连着出了一个时辰,就表示出汗好了,就不要再服了,剩下的药别想着怕浪费也接着服,继续出汗那就麻烦了,反而伤正,这叫中病即止。如果服了头道药睡一个时辰还不出汗的话,就马上接着服第二道药!” “只隔一个时辰?”中年人惊讶问道。 “是的,第二道药服了之后一个时辰内还不出汗,马上接着服第三道,不要拖延,再过一个时辰还不发汗,马上再服第四道药,连着服。中间不超过一个时辰。现在是中午,也就是说,到今晚天黑之前的这半天里,如果一个时辰不出汗,就连着喝,一共要喝三次药。” “啊?”中年人有些吃惊,“三个时辰喝三次药?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这叫做‘汗不厌早’!”左少阳微笑道,“这伤风病,必须尽早发汗,邪风侵入人体,就好像疾风骤雨一般快速,必须要在风邪入体尚处于肌表皮毛的时候,就把风邪祛除,否则,一旦风邪侵入筋脉、甚至五脏六腑,人就不仅仅是伤风这点小毛病了,那就会转化成大病,再治疗就很麻烦了。所以要在伤风之处,就大剂量连续用药,以雷霆之势将风邪扼杀在肌表皮毛处,不让他侵入体内,酿成大祸!” [] 第17章 暴殄天物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中年人叹道:“这样啊?” 左少阳听他注意听,不禁喜道:“是!不仅仅是麻黄汤要这样服,所有的外感病的解表药,比如麻黄汤、葛根汤等等,都要这样半天之内连服三次!还不行,再按这方子开药接着吃,还是这办法,并且时间还可以再缩短,到大半个甚至半个时辰服一次,服药之后要加喝粥。一直到出汗为止,出汗了就不要再服了。” 经过左少阳这么一解说,这中年人恍然大悟,翘着大拇指道:“这位小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哎呀我活了半辈子,这解表汤药喝了也无数了,有的好有的也不怎么好,想必就是因为服药不得当啊。听你这么说之后,以后我就按照你这法子服药,太谢谢了!” “应该的!”左少阳把药包递给他,“服药期间注意忌口,不要吃生冷、粘滑,大鱼大肉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和刺激性的食物。” “为什么?” “食物生冷的话,会伤卫阳,刺激性的食物会伤胃气,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的话,人的肌体为了消化这些东西,只能从体表分出一部分正气来帮着消化,就影响抗击风邪的正气的力量,从而影响解表了。就好比一个国家正在抗击外敌侵略,你还不好好对待百姓,百姓要是造反,你只能抽调军队来平乱,结果就会影响抗击外敌了。就这意思。” “哈哈,小哥这比喻真形象,我明白了,多谢,——总共多少钱?” “八文钱。” “哦!”中年男子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串铜钱(十文为一串)放在桌上:“喏,给你,多的是赏给你的。” “多谢大哥。” “应该的,你这么耐心给我讲解,让我明白了好多道理,该谢谢你才是。以后再有啥头痛脑热的,我还来找你们瞧。” “好的,大哥您走好!” 左少阳将那中年人送到门口,挥手作别,这才翻身回来。 左贵道:“忠儿,你刚才解释的那一大套,听着挺像那么回事的,从哪里学来的?” “嘿嘿,看书啊,您不是让我多看书吗?” “看书?”左贵疑惑地瞧着他,“以前逼你你都懒得翻一页医书,啥时候转性了?” 梁氏在屋里听出左贵这话在夸儿子,喜滋滋出来道:“我们忠儿本来就很听话的,就是你平时逼他太紧了,他反而不学,其实暗地里偷偷看书来着。” “看书是好事啊,不用背着我。”左贵好生瞧了瞧儿子,“你说那什么‘汗不厌早’,还有你那什么‘半日三服’的解表汤药的服法,都是从哪看来的?” “《内经》和《伤寒论》啊。” “《内经》?《伤寒论》?”左贵更是惊讶,“我们家没有这两部书啊,你爹我都没看过,你从哪看的?” 唐朝以前学医,都是师带徒,没有专门的医学院,学医一般都是从临床直接学起走,从病症到方剂,除了名医大家之外,一般的医者,很多都是经验主义者,也就是针对什么症状,开什么药,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开,病因病机是什么,理、法、方、药只涉及后两项,前两个很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唐朝之前,由于印刷术造纸术等的限制,不可能把医书大规模印刷普及推广,所以很多医者一辈子行医甚至都没有读过《伤寒论》等专著,都是从师父那里直接学来的临床经验。 这左贵还算好一点,以前读过几年私塾,跟着父亲师父学医,也是直接上临床,好在父亲有几本手抄的医方书,临终给了他。他又拿来教儿子,但儿子左忠却不爱看书,连这仅有的几本医书都没看。左贵自己所学也就仅限于此,没看过《内经》和《伤寒论》 《内经》也就是《黄帝内经》,与《伤寒论》等并称中医四大经典,《内经》成书于战国时期,尽管是经典,但主要作用在于奠定了中医学说的理论基础,是一部中医理论巨著,但由于其记载方剂只有十三个,从临床意义上说作用却不大,所以一般的普通医者对其兴趣其实不高,传抄的人比较少,当时流传并不广。 《伤寒论杂病论》成书于东汉,战国时还没有印刷术,也没有造纸术,东汉时蔡伦发明了造纸术,但远未推广普及,特别是印刷术还没有实现,书的传播仍然靠手抄,数量很小,范围也很小,加之两部书出现之初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名气,赏识的人也不多,故传抄普及的也不多。 《伤寒杂病论》成书后竟然散失了数十年,晋朝王叔和身为太医令,利用职权在全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收集到了其中关于伤寒的部分,汇编成了《伤寒论》,而杂病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踪影。一直到宋朝,才被一个翰林学士从堆积如山的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竹简中找到了,经过一番努力,编撰成了《金匮要略》,也就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杂病部分。一本书变成了两本书。 唐朝之前,由于没有发明印刷术,所以优秀的医书除了朝廷太医等高级太医之外,民间普通医者是很少能见到的,直到唐朝初年,才出现了雕版印刷术,而活字印刷,更是在宋仁宗年代才出现的。所以,医学书籍的推广普及,真正开始于宋朝。 所以,左贵自然没读过《伤寒论》,但《伤寒论》上的很多名方,通过各种手抄本的形式已经在民间流传了,由于都是摘抄,很多只限于对上面方剂的摘抄,对于其中关于方剂的论述并没有录全,故很多医者只知道什么病症用什么方,至于为什么要这么用,并不明白。 左少阳学过中医历史,所以也明白左贵为何如此惊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眼珠一转,随口编了个谎:“几个月前,我从一个老铃医那看到的,当时他快饿昏了,我给了他几个野菜馍馍。他吃完了,说与我有缘,摸出一本脏兮兮的书给我瞧,说让我尽情看上一天,但不准我摘抄,我就看了,好多看不懂,就……,就记住了这法。” 左贵眼中放光,急声道:“是吗?那铃医在哪里?” “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那医书呢?” “拿走了,他只让我看了一天。我还惦记着回家,所以天黑就还了他,回来了。” “你!那你还记住什么方子了吗?” “记不得了,他只让我看了那么大半天,我哪记得那么多。” “你再好好想想!” “真记不得了!” 左贵跺脚道:“你这笨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笨的了!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缘啊,你真要把那部书都背下来,或者要过来,你就可以成为天底下知名的神医了!唉!你竟然只看了大半日,还天黑了要回家,不看了,当真是……,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难怪左贵如此气急败坏,要知道,古代医者对方书大多密而不传的,唐代药王孙思邈对民间医者秘藏张仲景的各种伤寒论抄本轻易不示人的现象,曾扬天感叹道:“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由此可见唐初时代获得医书之难。更何况是张仲景的伤寒论这样的医学宝典呢。 梁氏见左贵着急得花白胡子乱抖,唉声叹气直跺脚,忙过来劝道:“老爷,孩子还小,只看大半日就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你知道个屁!”左贵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对左少阳道:“你知道一个方子能卖多少钱吗?当年你爷爷,也就是你师爷,为了从一个医者手里买一个治疗拉肚子的方子,用了一头耕牛!好不壮实的一头耕牛啊!——如果是一个救命的好方子,你就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那铃医让你看的这部书,肯定有很多好方子!你不去记这些方子,却去记这些没用的服药方法,当真是暴殄天物!” [] 第18章 垂死产妇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见他为一个方子暴跳如雷,心里有些好笑,有心把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唐朝以后的经方告诉他,又怕引起他更多的疑心,到时候难以圆谎,索性闭嘴当蒙头葫芦。 左贵说了几句,见左少阳不说话,也觉无趣,便回到桌子后面也不说话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梁氏拿了两文钱给左少阳,让他去买一小捆柴火回来做饭。 左少阳拿着两文钱苦笑,连柴火都要小捆地买,家里已经拮据到如此地步了。他笼着手来到瓦市。这是卖零散物品的地方。一排排的柴火挑子立在雪地里,后面蹲着一个个樵夫,哆嗦着等着买主。见人靠过来,马上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但却不敢上前招呼。望着人走开,眼神又黯淡下来。 左少阳随口问了几个,每一挑大小不定,多的要七文,少的也要三文。他手里只有两文钱,眼见人家樵夫天寒地冻的不容易,也不杀价,顺着这排柴火往前走,想找小一点的柴火挑子买。 他走过一挑柴火,这柴火很大两捆,在这些柴火挑子里绝对是最大的之一,而且都是大口杯子粗细的,这让他想起了穿越过来遇到的那皮肤黝黑,鼻翼还长着几个雀斑的砍柴姑娘,那小姑娘挑的柴火就有这么大。 他感叹了一声,正要接着往前走,鼻尖忽然闻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那是春天里才有的嫩草的香味,这瓦市里是不可能有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姑娘就在近左! 他晃着脑袋一瞧,便看见了高高的柴火后面,露出了一小截襦裙角,葛麻布的,绣着花边,正是第一次见到的那打柴姑娘的装束! 左少阳乐了,伸手拍了拍柴火:“姑娘!” 柴火挑子后面那女子这才探出头来,皮肤黝黑,乌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瞧着他,鼻翼两边,隐隐便是几颗小雀斑。果然就是那打柴姑娘。 “是你呀!”左少阳喜道,“你来卖柴火吗?” 那姑娘点点头。脸颊有些潮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给染红的。 “你这挑柴火多少钱?” “八文。” 这还是左少阳第一次听见这姑娘说话,声音轻轻的,却十分的圆润,跟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滚落玉盘一般。 “八文啊?”左少阳拢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那可怜的两文钱,他真希望这两文钱翻身变上四变,变成八文钱,就能把这挑柴火买下来,让这姑娘不用等在这里天寒地冻的了。 少女瞧着他,见他似乎不想买,眼中有些失望。 左少阳看出来了,生怕姑娘误会,便把手里拿两文钱拿出来,讪讪道:“我……,嘿嘿,我只有两文钱,钱不够买你的柴火。” 那姑娘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在说没关系的。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道:“我只买两文钱的,你抽几根柴火给我,行不行?” 姑娘也笑了,点点头,麻利地解开缠着柴火的藤条,抽出柴火,放在一起,左少阳见这小堆柴火占了整挑柴火的三分之一强,摊下来至少应该要三文钱的,忙道:“太多了,我只要两文钱的。”姑娘仿佛没听见,用一根小藤条捆着,放在左少阳面前。伸手从左少阳手里拿过那两文钱,冲她嫣然一笑。 “这个……,嘿嘿,真不好意思,那就多谢了!”左少阳说着,弯腰要去抱那柴火,姑娘已经抢步上前,帮着把地上的柴火拿起来,弯腰将那柴火拿起来,轻轻放在左少阳肩上。 左少阳颠了颠,虽只有一小半,但还是有些沉,真不知道那姑娘挑这一整挑柴火,那娇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的。 左少阳朝姑娘笑了笑,扛着柴火往家走。中途歇息了两次,才把这捆柴火扛回家。 梁氏一见之下,喜道:“哎哟忠儿可真会买东西,这么大一捆柴火,怕不要三四文钱哩!” 左少阳也笑了,眼前浮现出那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羞涩的笑容。 吃过午饭,还是没有病患来,直到傍晚时分,依然是大眼瞪小眼。一家三口有些绝望了,这样拖到年三十,根本交不了这九千文的房租的。 傍晚的时候,姐姐茴香来了,提了一小袋糙米过来,说是夫婿他们衙门发给衙门所有书吏和三班衙役过年的,每人一斗,分了一小袋给父母提来。左少阳没想到古代衙门也发福利,很是有些感叹,虽然少了点,也聊胜于无。 茴香先问了左少阳的伤,得知没事,只是昨夜病了,已经好了,这才放心。 茴香帮着母亲进屋做饭,左少阳和左贵两人依旧在大堂里等着。左少阳看着老爹的脸色越来越沮丧,知道他在为几天后的交租发愁。左少阳这一整天脑袋里都在盘旋这件事,却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便听到远处有呜咽哭泣之声,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哭声越来越近,又望见大门外路边的行人纷纷避让,退到路两边指指点点议论着,接着,七八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用被子裹着的东西,从门口慢慢过去了,那哭泣之声正是这些人发出的,左少阳一见便想起来了,正是昨夜在惠民堂看见的那急送去救治难产妇人的那一伙人,门板上的被子劈头盖着,看不见下面是什么,不过从那些人伤心哭泣的样子,也不难想象,下面的应该就是昨夜难产的那位产妇。 难道这产妇已经死了吗? 左少阳心头一沉,见左贵笼着衣袖走到门口张望,便也绕出药柜,来到门口观瞧,只见那抬着的门板经过的石板路上,滴滴答答还有鲜血滴淌,眼前顿时一亮,有鲜血就说明人还没有死! 他想上前帮忙救治,可是跨出两步,便站住了,他也没把握治好这个死胎不下的病,人家惠民堂的掌柜是京城名医,曾经给王爷和宰相都看过病的,连他都治不好,自己这初出茅庐的能看好吗?人家又能相信自己能看好吗? 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远去,回头瞧左贵长叹一声,转身进屋,便也想跟着回去,可脑海中一到念头闪过,治疗下死胎难产的方子他脑袋里记了不少,总会有一个管用吧,就算治不好,也不能不出手救治啊,再说了,即便是治不好,后果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这个机会再不抓住,只怕就只能等着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一热,对左贵道:“爹,我去看看!” 没等左贵有所表示,他已经一阵风追出门去了。 那些人此刻已经走远了,他也不敢出声叫喊,直追出一条街,这才追上,气喘吁吁往前面一拦:“诸位!这位大嫂的难产,我知道有人能治!” 这群人立即停住了,当先那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正哭得伤心,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可眼见是个小年轻,有些疑惑,那老者问道:“你说什么?” 左少阳喘了一口气,道:“昨夜你们抬这位难产的大嫂去惠民堂的时候,我当时也在那里,知道大嫂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死了,但是死胎一直下不了,危及母亲的性命,所以抬到惠民堂救治。现在见你们这样伤心难过,想必惠民堂救治不了,对不对?——我知道有个人能治!” 老者和年轻汉子相互看了一眼,又回头瞧了瞧身后几个男男女女。身后一个老婆子哭着道:“倪郎中都说没治了,谁又能治呢!” [] 第19章 死胎不下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老者也垂泪道:“是啊,这位小哥,麻烦你让路吧!” 左少阳急了:“不治怎么知道治不好?死马还当成活马医呢!何况是个人,有半点希望就不该放弃!” 那几个人又停止哭泣,相互瞧了一眼,年轻汉子道:“谁能救我媳妇?” “先让我把把脉,我看有没有希望,再告诉你们!” 那老者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顿时燃起了希望,回头招呼道:“好!快放下来!让这位小哥摸摸脉!” 门板放了下来,被子被掀开一半,左少阳蹲在旁边,瞧见妇人脸色苍白一丝血都没有,紧闭双眼,伸手抓住手腕诊脉,已经找不到脉了,心头一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颈侧部,重按之下,才隐隐感觉到脉搏跳动。顿时心头一喜,还有脉搏,那就是还没死! 左少阳伸手入怀,从怀里那枚麝香里扣了一小粒“当门子”,夹在两指之间,沉声道:“把她的嘴张开!” 那汉子急忙帮着把少*妇的嘴掐开了,左少阳二指夹着麝香当门子,塞在少*妇舌头下面,然后让那汉子把少*妇的嘴合上。站起身,背着双手观察着。 众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都瞪目瞧着,路人也都纷纷围拢过来瞧热闹,见他动作神秘兮兮的,不知道搞什么,但涉及到救人性命的事,谁也不敢多言。 过得片刻,正当左少阳心神越来越不宁的时候,那少*妇忽然一声呻吟,醒转过来,张开了双目:“……啊,我……,我死了吗?” “孩子他娘!你……,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围观的人也是嗡嗡议论,都用异样的目光瞧着左少阳。 这产妇死胎不下,在惠民堂一夜救治无效,从今早上就陷入昏迷,百般用药,都如石牛入海一般,脉搏越来越弱,连呼吸都听不到了,所以倪郎中宣布不治,让家人抬回家准备后事,看半路上杀出个小年轻,用一枚不知什么玩意的药丸塞进嘴里,片刻便苏醒过来,莫非是老天爷开眼了? 麝香是醒神回苏的要药,具有很强的开窍功能,对各种原因所致的昏迷都有苏醒作用,而唐朝以前的医家,尽管已经将麝香作为医药,但主要是用它的芳香气作为辟秽浊,治疗心腹暴痛胀急,也用于治疗难产、堕胎,但用来醒神开窍,却是明朝李时珍《本草纲目》之后才有记载的。所以古人并不知道麝香这方面的功效。当然也没看见左少阳怀里揣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尽管他把少*妇救醒了,但并不等于治好了这病,少*妇的家人虽然燃起了希望,但瞧着这年轻人,怎么都不像是医术高明之人。那老者拱手道:“请问小哥,刚才说的能救我儿媳的人,可是尊师?” 左少阳从他们眼神中便看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现代社会,行医最头疼的就是病患不相信医生,特别是中医,中医的望闻问切,跟西医的依靠现代化诊疗设备不同,后者是客观实际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而中医的诊治过程和结果都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情,对病机病因的诠释也是充满了神秘色彩,更多的是靠经验。所以,在普通人眼里,年龄绝对是与医术挂钩的,年龄越大,据认为医术就会越高。年轻的中医医生,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人找他看病。所以现代社会很多中医医生,都留着胡子,穿着也很古板,这样让人看上去显得老气一些。目的也在于此。 左少阳自然明白这一点,另一方面,不想直接出手相救也好,不然老爹那就更没法解释了。所以左少阳点头道:“正是家父!” “哦,原来尊师就是令尊大人,不知令尊现在何处?请他老人家垂怜,救我儿媳一救!” “我爹就在那边的药铺里,我们家开了一家药铺,名叫‘贵芝堂’。” 一个老妇凑过来低声道:“他叔,这贵芝堂我去瞧过病,那郎中姓左,开的方子不怎么样,上次我咳嗽,听说他药铺开药便宜,就去了,吃了好些天都没有好,后来还是去仁寿堂给瞧好的。” “是啊!”另一个老者也低声道:“我也听说了,贵芝堂尽管药便宜,但那左郎中医术真的不怎么样……” 他们说话声音虽然低,但左少阳还是听清了,不禁心头一沉,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而现在又不相信老爹左贵能治好这病,就不会去贵芝堂,那就没办法救治了。急忙插话道:“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你们不知道,我爹有个家传独方,专治下死胎的。刚才也是我爹让我拿药过来相救的。” 古代医者都是师带徒方式的传授,公开的药方不多,有很多医者都是靠一两个祖传秘,专门治疗某方面的疾病,这才在杏林争得一席之地。一听左少阳这话,这几个人又低声议论起来。 左少阳见他们还是犹豫,当即以退为进,道:“若诸位不相信我爹的医术那就算了,反正治病这种事情,不可能打保票一定能治好的,这位大嫂已经生命垂危,刚才只是暂时让她苏醒而已,用不了多久又会昏迷,而且照这样子,只怕熬不过今晚。算我多事,告辞了!” 说罢,左少阳怜惜地瞧了那痛苦呻吟的产妇一眼,叹了口气,背着手慢慢往回走去。 产妇的丈夫急忙对老者道:“爹!就让左郎中治治吧!他有祖传秘方啊!万一能治好呢!” 这个万一太有诱惑力了,很多人买彩票,明知道希望渺茫,但也都冲这个万一去花钱。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老者急忙招手叫道:“这位小哥,请留步!我们请令尊出手救治!” 说着话,一众人将门板抬起来。 “那好!”左少阳回身来,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道:“不过,我爹脾气很古怪,这个祖传秘方一般不轻易用,要求到他老人家出手相救,得记住三件事!” “小哥请说!”老者把头凑过去,也压低了声音道。 “首先,必须态度诚恳,他老人家会说救不了,你们要一直哀求,他看着可怜,这才会出手相救。我爹脾气古怪,他开始会说救不了,病重不治啥的,一定要坚持恳求,对他开出的方子,决不能评头论足,要知道偏方治大病,看着简单的方子,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 有本事的名医脾气一般都很古怪,在现代这叫做有个性。众人急忙点头答应。 左少阳又低声道:“其次,绝不能提‘祖传秘方’这几个字,他最忌讳人家知道他有这本事的。切记切记!”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众人也都能理解,忙又点头答应。 “最后一点,就是这……这个……,诊金嘛……,这个……,唉算了,先救人再说!把人抬着跟我走吧!” 左少阳本来想先把诊金说了,这是他对治疗死胎并没把握但却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出手相救的重要原因。是为了三天后全家不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但这毕竟违背医德,所以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说出口来。招手让他们跟着去贵芝堂。 [] 第20章 偷梁换柱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老者已经猜出左少阳后面的话了。忙道:“这一点请小哥放心,家里还一栋老宅,还有些薄田,只要能救得人的性命,我卖了田地房舍给你作诊金!” 他身后那老太婆嚷嚷道:“那可不行!为了救她一个,全家人都露宿街头喝西北风啊?” “娘!”那年轻人急声道,“就救救你儿媳妇吧!她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你媳妇的命是命,你娘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砸锅卖铁救了她,活活饿死你娘,你倒是孝顺啊?当真是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哟!” 躺在门板上的产妇呻吟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禁不住眼泪簌簌而下。那汉子不敢顶撞母亲,只是搂着媳妇用哀求的眼光望向左少阳。 眼下救人要紧,左少阳不想在这件事上争执,急声道:“诊金等一会再说吧,先救人要紧!” 那汉子狂喜,连连点头说好,眼中满是感激。 老者刚才被老婆一阵抢白,也想着这样表态不妥,不能为了救儿媳把一家人的生计都断了,听左少阳这话,忙顺杆爬,道:“对对!先救人!救人要紧!诊金一会再说。” 众人忙抬着门板,跟着左少阳来到了贵芝堂。 左贵正坐在长条桌子后面拢着袖子低着头想心事,听到脚步声错乱到了堂口,忙抬起头一瞧,见进来不少人,用门板抬着一个产妇,痛苦地呻吟着,正是刚才从门口过去的那一伙人,不禁有些诧异:“诸位这是……?” 那汉子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老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媳妇吧!”随即磕头咚咚有声。另有几个孩子也跟着跪倒磕头,呜呜哭着哀求。那老者也连连作揖,道:“老郎中,求你救救我儿媳妇吧,她胎死腹中,十数日死胎不下,用尽了药方,惠民堂的倪郎中也瞧过了,都没用,听说你有……”说到这,老者立即想起刚才左少阳的叮嘱,不能提祖传秘方四个字,赶紧打住,改口道:“听说你医术高明,一定要救我儿媳一救!” 左贵有些手足无措,从医数十年,他父亲也就是他师父的医术也是很平常,到他这里,也没有出于蓝而胜于蓝,所治疗的大多是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就没遇到过什么生死大病,所以从来没有享受过病患跪倒磕头哀求救治的待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忙起身搀扶:“快快请起,千万不可这样!起来,都起来吧!让老朽先看看病人再说!” “好好!”一听这话,老者忙把左贵让到门板边。 左贵蹲下身瞧了瞧,问了一下产妇的感觉,然后诊脉望舌,随即,眉毛皱到了一起,缓缓放开手,黯然摇头道:“晚了!这时候才救,真的晚了。” 老者心想,这老郎中果然跟刚才那年轻人说的一样,只说晚了不肯救治,幸亏刚才少年已经提醒了,心中有数,一众人忙又苦苦哀求。 左贵见他们跪了一地,拉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为难道:“不是我不想救,是我也没这本事啊。你们想想,连惠民堂的倪大夫都说没办法,我就更没办法了!” 一听这话,众人都得了左少阳的指点,知道老郎中会这么拒绝,磕头更是厉害,态度诚恳之极。连那门板上不停呻吟的产妇也哀声恳求。老者甚至含含糊糊表态说不管诊金多贵,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把诊金交上。 茴香和梁氏知道左贵的能耐,哪里能治人家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生怕这些人故意找碴让左贵治,治不好以便讹诈钱财,都苦着脸上前劝说,让他们把人抬走,说治不了。可这些人似乎铁了心,拉起这个跪倒那个,不停磕头哀求。 左贵自己有些发懵,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非要自己救治,明明已经说了自己没这本事,可他们却依旧跪着哀求,想了想,干脆随便开个方子,管他有没有用,算是治过了了事。免得他们接着纠缠。便叹了口气,道:“好!我治,不过,话说到前头,治不好,可别怪我,我已经说了,这病我是没本事治好的,你们非要我治。” 老汉忙答应了:“那是,不管好不好,只要老先生尽心,我们一样的感激,就算治不好,那……,那也是孩子的命,我们绝不会为难先生的。” 茴香和梁氏听他们答应了不找麻烦,这才松了口气。 左贵点点头,拿起毛笔,沉吟了片刻,提笔写了一付方子。写完之后,拿起来瞧了瞧,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真的,这方子只怕没用,也只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拿去抓药吧!” 伸手把方子递给那老者,老者正要接,旁边左少阳已经抢先接过去了,瞧了他一眼,老者顿时会意,这是人家的祖传秘方,自然不能示人的。忙陪笑起身,跟着左少阳来到柜台前。 左少阳瞧了一眼那方子,见是三物备急丸。这方是治疗寒实腹痛,心腹胀痛,大便不通,攻逐寒积的,里面有巴豆、大黄等峻下逐水药。看来老爹也是破釜沉船了,想用拉肚子的办法,看看能不能把死胎拉下来。不禁苦笑暗自摇头,如果这么简单,那惠民堂的大夫们早就把死胎打下来了。 这方子肯定不能用,他早已经想好该如何处理了,也幸亏老爹开的是丸散剂,不是汤剂,而自己要用的药也是丸散剂,这样更好掩人耳目。 他将方子放在台下,直接按照自己思路配方。他背着身悄悄从怀里取出那枚麝香,掰了半钱下来放在药擂钵里研碎,然后从药柜里抓了三钱肉桂,碾成末,这药方叫做“香桂散”,是宋朝才出现的专门下死胎的名方。他学方剂学学过这方子,但在现代社会,遇到死胎不下,一般都用西医办法处理了,快捷方便而且也很安全,也就很少用到中医的下死胎方剂,所以这方子从没用过,不知道真的是否有效,现在只能硬着头皮用了。 他一边碾一边对大堂众人道:“谁有酒?这药得用温酒送服,我们家没酒。” 这些人心想又不是酒鬼,谁会随身带着烧酒?面面相觑,那男子道:“我去打!”急步跑了出去。 左贵瞧了左少阳一样,三物备急丸并不要求用温酒服下,温水就可以了,为何要用温酒?不过先前左少阳教人家如何服用桂枝汤,说得头头是道,很多左贵自己都不知道,又听左贵说是从一个神秘的老铃医处看来的,想必这也是这样学来的,反正温酒送服也不禁忌,也就没管。 左少阳擂好药的时候,那汉子已经拿着一壶酒回来了,喘着粗气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拿来一个粗瓷碗,吩咐把产妇抬进左边厢房里,把门关上,屋里只留老者的妻子和那产妇的丈夫,拿着药蹲在产妇身边。产妇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左少阳大声让产妇张嘴,产妇努力张嘴,也只张了一小半,那汉子急了,忙帮着掐开老婆的嘴,左少阳将纸包里的药末一股脑都倒进了她的嘴里,然后将碗里的温酒慢慢给她灌入。 产妇神智没有完全丧失,还知道往下吞下,咕咚咕咚半碗酒都合着药吞下了肚子。 左少阳把碗放在一旁,站起来,背着双手,神情紧张地望着那产妇。好比一个赌棍下了注,等着庄家开宝。 [] 第21章 首战告捷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那男子更是紧张,这可是最后的救命稻草,若还不行,媳妇就死定了!把媳妇搂在怀里,不停低声呼唤着,那老妇人却站在一旁笼着手缩着脖子,神情颇有些淡漠。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左少阳额头都沁出了冷汗,那汉子不时回头瞧瞧左贵老爹,又看看小郎中左少阳,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还没反应。左贵面无表情,左少阳却陪着干笑,脸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却也越来越没底。 就在这时,只见那产妇猛地身子一挺,长声嘶叫,那声音如同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寒风一般渗人:“啊——,痛!肚子好痛!啊——” 屋里三个人都慌了,男子搂紧了媳妇,扭头望着左贵:“老郎中,这……,这是怎么了?” “啊?”左贵也慌了,放开笼着袖子的手,张皇道:“这个……” 左少阳却是心中一喜,赶紧弯下腰附身问那产妇:“你有什么感觉?” 产妇捧着大肚子呻吟着惨叫:“痛!啊——,要……,要出来了——,啊,好痛!”随即,一股腥臭从她两腿间传来,带着血样的暗黑色羊水也流淌了出来。 左少阳狂喜,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叫道:“好了!下来了!要下来了!——用力!快用力!放慢呼吸,对,就这样!用力啊!” 一屋子人这才反应过来,梁氏忙冲进屋里,急声叫道:“忠儿,你们男的快出去,喂喂,外面的几个媳妇婆子,你们快进来帮忙啊,茴香,打热水来!还有稻草和草纸!快!快啊!” 汉子这才慌里慌张把媳妇放下,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窜出屋外:“要下来了!婶子、大姨,大嫂,麻烦你们进去帮忙啊!” 屋里顿时慌作一团,哭的笑的都不知怎么好了。茴香急声道:“你们快进去帮忙,我去端热水,锅里正好有热水!草纸在柜台上有,稻草厨房有,——你们几个快去帮忙啊!” 那些个老婆子小媳妇这才回过神,顿时忙乱起来,有的跑去抱稻草,有的去找草纸,有的扭着腰挤进屋里,嘴里乱喊着“媳妇!用劲!使劲用力啊!” 很快,热水、稻草、草纸等物都送进了屋里。女的都进去把门关了上。屋里嘈杂的声音这才小了下来。那老者欢喜得老泪纵横,拉着儿子的手,站在门外,隔着门往里乱喊着,似乎这样可以帮点忙似的,也不知这样管不管用。 一屋子人都成了没头苍蝇的时候,左少阳反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没人理了。瞧了老爹一眼,他还怔怔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片刻,就听屋里妇人们惊喜地尖叫道:“好了好了!死胎下来!哎哟妈呀,你这孩子,死了也想把你娘拖走啊?真不孝顺啊……!” “呜呜呜……” 屋里又传来哭泣之声,听那声音,是产妇的,想必是心伤儿子已经胎死腹中,却不顾自己刚刚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 大堂里的人都欢呼了起来。 左少阳乐得呵呵傻笑。上大学的时候,他是在一家有名的中医院实习的,跟随当地很有名的一位老中医抄方,遇到一些简单的病案,老中医也让他学着辨证诊病开方,然后给他纠正用方的不妥之处。那时候他也曾经治愈过一些病人,只是,那些都是些普通的疾病,很少遇到疑难杂症的,也曾跟随老中医参加一些危重病案的会诊,但从没有出手治疗这样重症的机会。 这一次,是他独自判断独自用方,一举成功地将一个生命垂危的病患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功喜悦,一时之间都不该怎么好了。 左贵老爹则仰着脑袋,垂着手,探头探脑瞧着卧室紧闭的门,结结巴巴问:“真的……,真的下来了?” 左少阳笑呵呵道:“是啊,爹,你的药真管用!” “啊——?”左贵脸上已经有抑制不住的喜悦,只是喜悦中,更多的是迷惑。 又过得片刻,门开了,一个大婶用块围裙包着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出来,扫了众人一眼,哽咽着道:“是个……,是个儿子!唉……,命苦啊!” “我媳妇呢?怎么样了?”汉子急声问道。 “没事了,在里面呢,你先别进去,脏得很!” 那汉子哪还顾得上这些,窜步进去,搂着那产妇,产妇抱着他的脖颈,在他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旁边的婆子媳妇忙劝慰她别哭,月子里哭会哭坏眼睛的。产妇这才收住声音。 收拾停当,扔用门板把产妇抬了出来,放在大堂里,用一条毛巾把产妇额头包上,还把被子一直盖到鼻子上,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那汉子过来,给左贵跪倒磕头:“多谢老神医救我媳妇性命!”磕头咚咚有声。 左贵忙搀扶他起来,左贵还没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泻下药能下死胎,不知道这幸福为什么会从天而降,难道真是自己歪打正着了?还是老天爷开眼了? 左少阳道:“爹,你给这位大嫂看看,还要不要紧,再开两剂产后滋补的药吧。” 老者和那汉子连声道:“对对!麻烦老郎中再给瞧瞧,开些药补补!” 左贵忙过去蹲下身,汉子帮着从被子里掏出媳妇的胳膊,左贵把腕诊脉,又问了产妇的感觉,微笑道:“已经无妨了,回去静养,不要伤风累着,不要碰凉水。” 老者和汉子都连声答应。 左贵起身回到桌子后面,喜滋滋提起笔写了产后滋补的方子,交给左少阳。左少阳瞧过,这滋补方子倒是四平八稳,没什么需要增减更改的,当下照方抓药,包了递给那老者。 老者谢过,接过药包,和那汉子对视了一眼,迟疑片刻,低声问道:“小哥,这药费……,多少钱啊?” 左少阳笑了笑,凑过去低低的声音道:“老人家,按理说,若是平时,按店里的规矩给就行了,本不该多要,可是我们药铺这些天遇到了……,这个,一点小麻烦,急需钱用,所以,这个……,嘿嘿,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卖房子卖田地,砸锅卖铁啥的,我也不要你们这样,你们随便给好了,钱多多给,钱少少给,就算帮衬我一把,行吗?我们不会嫌少的。” “好的!”老者感激地点点头,从怀里取出钱袋,又望向儿子,那汉子已经将怀里钱袋取出来了,当下递给老者。老者在手里垫了垫,低着头,一脸愧疚地送到左贵面前:“老郎中,实在不好意思,您出手救了我儿媳妇一条性命,本来,老汉跟这位小郎中说了,我们回去卖田地房产砸锅卖铁……” “咳咳!”那老妇在他身后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拿眼瞪他。 老者看样子颇为惧内,轻轻打了个哆嗦,道:“我们就带了这点钱,实在不成敬意,聊算诊金,待今后日子好过一些……” 那老妇突然抢上前一步,夹手夺过那两个钱袋:“我瞧瞧,里面有多少钱!” 她撕开钱袋,抬头往里一瞧:“哎哟!这有两百文还不止呢!这几包烂药值得了这么些钱?我去买来还他们就是!” 左少阳听得刺耳,冷声道:“大婶,你这话就不厚道了……!” “我说错了吗?你把方子给我,我看究竟多少钱,你们药柜上都标了价的,我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我一味药一味药算给你!——方子给我啊!” [] 第22章 峰回路转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茴香也不含糊,杏眼圆瞪道:“你说什么?我弟又没漫天要价,你说话这么难听做什么?按药给钱?我问你,你是来看病还是来买药?你要知道怎么用药,怎么不自己买药给你儿媳妇吃,早吃早好啊,跑来我们贵芝堂跪在地上求我爹作甚?” 老妇拿着钱袋叉着腰,撇着嘴道:“怎么了?我照价算药钱给你还不够?你要多少啊?我多给你五文钱算辛苦费总行了吧?”晃动着手里的钱袋哗啷啷响:“想钱是吧?看着钱眼馋是吧?你那么想钱,怎么不去青楼卖啊你!” 茴香两手叉腰,挺了挺高耸的胸脯,扭了扭细细的水蛇腰,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妇干瘪的身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年轻,我真要卖还有人买,不像你,个老不死的老妖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像人还是像鬼!你这样要是到青楼买,脱光了也没人看一眼!搁瓦市猪肉案板上卖人家都嫌你臭!我呸!” “哎呀你这小娼妇……” “够了!”左贵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我一文钱不要,行了吧?滚!都给我滚出去!” 那老妇立即打蛇顺杆上,尖着嗓子道:“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吧?不是我们不给钱啊,我刚才要给药钱的,还要多给五文钱呢!是他们自己不要,可怨不得我们了!——走走!赶紧抬走啊。”忙不迭拉着老者等人往外推攘,生怕左贵变卦要钱似的。 “娘!”那汉子脸涨得通红,咕咚一声跪倒,“先前爹都说了,卖房卖地也要救儿媳的,现在人家都不要我们卖房卖地的,只是随便给,我们已经愧疚人家了,你还耍花样不给钱,这让我们脸往哪里搁啊?娘!我求你了,人家可救了我媳妇的性命的啊!求你你就把钱袋还我,付了人家诊金啊!” “你懂个屁!”老妇将两袋钱塞进自己怀里,一手还捏着衣襟,一手去扯那汉子:“你快走啊!赖在这做什么?回去照顾你媳妇去是正经!” 药铺门外不少围观的人,见这老妇如此,顿时响起了一片嘘声:“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是啊,人家救了她媳妇,她不给钱也就算了,还说话这么难听!” “真是个恶婆婆!给她当媳妇,算到了八辈子霉了!” “过河拆桥!十足的臭不要脸!” …… 老妇充耳不闻,见拉不动跪着的儿子,转身去扯老者,那老者却不敢违拗这老妇,垂头丧气跟着出了药铺门。老妇对那些个帮忙的亲戚道:“赶紧的啊,抬着走人啊!” 那些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苦笑摇头,不好意思地瞧了瞧脸色铁青的左贵一眼,抬起门板四脚,抬着产妇往外走。 “等等!”门板上躺着的产妇艰难地说了一声,几个抬门板的人立即停住了。那产妇对茴香苦涩地笑了笑:“大嫂,麻烦你过来一下。” 茴香板着脸走了过去:“做什么?” 产妇艰难地掀开被子,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玉镯子,拉过茴香的手,把玉镯子放在她手心里,眼泪簌簌而下:“真是对不住,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镯子,多谢你们救了我一条命,这算是一点点心意,请收下吧!” 门外那老太婆见此情景,尖声叫着冲了进来:“你干什么?”伸手要去抢那手镯。 茴香手拿着镯子往回一缩,躲开了她的手,顺势一把推了她一个趔趄。举着手镯冷笑道:“死老太婆,你听清了没有?这是你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人家感激我爹救了性命,把这手镯送了我们,要是在以前,我是断不会要的,可今天看你这死妖婆这德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这镯子我就要了!气死你这老妖婆!” “你!你!……”老太婆脸都气白了,可这手镯的确是儿媳妇从娘家带来的,唐朝对嫁妆的所有权还是很尊重的,人家乐意给谁,她也无话可说。 门口那老者见儿媳妇会做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生怕老婆子继续胡搅蛮缠在这里丢人,忙把手一挥,道:“大家走吧!”朝左贵做了个揖,领头走了,那汉子也忙给左贵磕了几个头,起身帮着抬门板往外走。 左少阳一眼看见药柜上还摆着那大半壶酒,道:“喂!你们的酒忘了拿走了!” 那汉子愧疚地笑了笑,哈着腰拱手作揖道:“大哥,这剩下的酒就给你吧,你也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 左少阳闻到酒的香味,早就暗自咽口水了,听他这话,也不勉强,学着抱拳道:“如此多谢!” 那老太婆见人都走了,也泄了气,咳了一口痰本想往药铺大堂地上啐,瞧见茴香那母老虎一般阴冷的脸,忙又赶紧把痰给咽了下去,嘴里嘟哝着,快步出去了。围观的众人也议论着各自散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太突然了,左贵一家人都没回过神来。开药铺这么久了,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没遇到过这样大的危重病患来求医,也就没治过这样的病,当然,更没遇到过这种过河拆桥的无德老妇。 左贵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治好病患的喜悦,特别是这病人连府城最有名的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居然出手就给治好了,救了人一条性命,这种成就感很快盖过了刚才老太婆带来的恶心郁闷。一家人很快又高兴起来了。 茴香把那镯子放在左贵面前的桌子上:“爹,这手镯怎么办?” “人家给你的,你爱咋处理咋处理呗。” “爹!是你救的人家性命,这手镯是人家谢你救命之恩的。人家知道你性格善良,手镯要是给了你,一准又给那老妖婆夺了去,所以才塞在我手里的,刚才也说了是给你的呀,你说咋处理就咋处理。” 梁氏也道:“是啊,老爷,你就发个话吧。” 左贵想了想,道:“那就拿去当了吧,看能换多少钱,先把房租给交了,有多少先交多少,看能不能让三娘再缓缓后。” 茴香喜道:“好啊,还是娘去当吧,我在家做饭。” 梁氏拿过手镯出门去了,左贵背着手在屋里转着圈,忽然站住了,扭头问左少阳:“你说,这泻下的药方,真就能下死胎?” 左少阳也笑道:“是啊爹,我也奇怪呢,或许这就叫无巧不成书吧。” 左贵哈哈大笑,背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又回到桌子后面坐下来,本来已经不笑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你说,这还真是奇怪了!为父这脑袋瓜咋突然一下这么灵光了呢?那么多方子我不用,偏偏选这个方子,这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吗?这不是老天爷开眼了吗?好好好,以后我就要用这个方子治这个病,这也算我们左家祖传秘方了,对吧?哈哈哈” 左少阳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用这方子去给别人治下死胎,那不知找麻烦吗,可一下又不知道如何劝他不要这样,想了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好在胎死腹中的情况本来就比较少见,而其中一大半的情况都会顺利产下死胎,不需要服药,只有少数情况会死胎不下,极少数才会危及产妇生命。所以遇到这种事的机会也不多。 天慢慢黑了下来。茴香做饭的间隙,把油灯点亮了,放在桌上。 起更准备关店门的时候,梁氏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一脸抑制不住的喜悦,进屋后把钱袋往长条几案上一放:“猜猜,手镯当了多少钱?” [] 第23章 债不过年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瞧了梁氏手里的钱袋,笼着手没吭气,因为从钱袋的情况便能猜出来,袋里的钱,肯定不够交全部房租的。 茴香听到声音,急忙从厨房跑了出来:“娘回来了?——让我瞧瞧!”她掂量了一下桌上的钱袋,眨了眨眼睛:“差不多有两三千文吧!” “整整两千七百文!”梁氏喜滋滋道,“我去了好几家当铺,说了死当,可最高的也就给两千五百文。结果路上遇到了衙门旁边开玉店的余掌柜,他看了我的镯子后,出价两千七百文!呵呵,你说巧不巧?” 两千七百文也就是人民币两千七百元,在唐朝初年算是价值不低了,可是,与九千文的房租来说,还是相距甚远,但想着交了这些之后,应该能缓一些时日缴房租吧。一家人都高兴了起来。 茴香道:“要不,我们先把房租交了吧,只要三婶松口让我们再缓缴些时日,过年也痛快啊。” 梁氏道:“这是个主意,不过,我在想,我们不能把钱都交了,总得留点钱过年吧。反正全交了也不够的。老爷,你说呢?” 左贵微笑道:“嗯,你给三娘拿两千六百文去交房租,剩下一百文过年。” 梁氏喜道:“好的。老爷,我还想,我们家被子太薄了,忠儿昨夜都着凉病了,拿我们的被子给他,你又没得盖的了,这也不是办法,所以,我想再置办一床被子给忠儿,让他暖暖活活的过冬,你说好不好?” 左贵点点头:“行啊,一床葛麻被子也就十文钱吧。我看可以。剩下的钱你看着花好了。” “好的!” 梁氏从钱袋里拿出一吊钱塞进怀里,拿起钱袋往外走。左少阳道:“娘,外面黑,我陪你去。”梁氏欣喜地点点头。左少阳接过钱袋,跟着梁氏出了门。 来到赵三娘家,敲开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跑出来开的门,问了清楚后,又跑进去叫人,很快赵三娘出来了,把他们迎了进去。 这赵三娘的房子也就是两进门的小院子,屋里陈设也不算奢华,看样子过日子很节俭。让到客厅坐下,梁氏把钱袋放在桌上:“今儿个有个病患来瞧病,是个产妇,胎死腹中好些日子了,死胎就是下不来,拖累他娘也快死了,去了惠民堂,倪大夫都没治好,哭哭啼啼往家走,路过我们贵芝堂,进来求治,我们老爷见他们可怜,写了个方子用了,嘻嘻,竟然就把死胎给打下来了!你说奇不奇?” “真的啊?”赵三娘瞪大了眼睛,“左郎中还有这本事?” “可不嘛!”梁氏一脸幸福状,“那家人感激得跟什么似的,磕头感谢不说吧,还给了一个手镯子当诊金,把那镯子当了两千六百文。我们老爷说了,一文不留,全给三娘您交了房租,想想你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一直关照着我们,要是换做别人,早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了。现在手头有了点钱,就算再紧再苦,也得先把这房租给交了!所以啊,我就把钱给你送来了,你点点,两千六百文,一文不剩全部交租!呵呵” 赵三娘眼望钱袋,顿时两眼放光,忙伸手把钱袋拉过来,扯开口子,把一吊吊钱都取了出来,数了数,果然两千六百文,一文不差。不仅脸上笑开了花:“我就说你们是有福气的,就算遇到个磨难,也会遇到贵人相助,你瞧,左郎中多本事啊,救了人一条性命了,这是积多大的德啊,将来,你们福气肯定少不了的!呵呵!” “是啊!”梁氏趁着赵三娘高兴,凑过脸去,脸上笑得更欢,“照这下去,多看几个病人,三娘您这房租不就全齐了吗,呵呵,可三娘,你看,这都马上年三十了,就这两天的工夫,我们老爷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好办啊,再说了,我们搬走了,三娘你这房子一时半会也租不出去不是?空着也是空着,就让我们先租着,缓些时日,我们一准能把欠的房租给你补齐了……” 赵三娘拿到了一笔房租,心里高兴,只是听了梁氏后面的话,脸上又是淡淡的了,瞧了旁边左少阳一眼:“嗯,左郎中是个有本事的人,我知道,昨儿个给我瞧病,开了方子,我吃了之后,今天这胃感觉就好多了,我当时就说了,左郎中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没人赏识,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有,你可也别说我这房子没人租,甜枣巷的老李头老早就跟我说了,他也想租我这房子开个油盐店,而且可以一次把一年房租都先预付了,我是嫌他开油盐店太脏了,又图你们开药铺医馆的积阴德,也是个好事,这才一直没答应他。” 梁氏讪讪陪笑道:“那是那是,你是最心善的人,这左邻右舍的谁不知道。” “那是!”赵三娘毫不客气撇了撇嘴,心想前儿个这么一逼,第一笔房租就交上来了,看来还是不能手软心软,得硬逼才行,于是板着脸道:“左家的,你不用多说了,这话我已经说出去了,年三十交房租,交得上,铺子还租给你们,交不上,药材留下,走人,这都说出去的话,你让我收回来,这不好办啊。” 梁氏听她这话还是有松动,忙陪着笑一个劲说好话,末了,赵三娘这才一拍大腿,道:“这样吧,这大冷的天也难为你们来,都求上门了,不给你们一点宽限也说不过去,可债不过年这规矩呢也得守,这样好了,你们年三十中午之前,要是能把欠我的大半房租补齐了,剩下的小半房租,我可以缓到正月十五再来收,十五不过年不完,在年上收的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这总行了吧?” 左少阳问:“大半房租是多少?” 赵三娘掐指头一算:“就算六千钱好了,你们已经交了两千五百钱,还差三千五百钱。年三十中午我来收,收到了,剩下的正月十五我来收。我们丑话可说在头里,到时候交不上,自己走人,别撕破脸大家都不好看!你们交了一部分钱,这药材我也会找人估价,如果不够,欠的钱还得继续还我,我会找人接着追债的。但真要多了,我也会退给你们,我三娘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但也不是好说话的主!” 梁氏又哀求再宽限一些,赵三娘只是板着脸不许,无奈,只好告辞出来。 站在门口寒风里,又开始飘雪花了,一朵朵的,忽明忽暗。左少阳此刻却一点欣赏雪景的心情都没有,两人神情都很沮丧。梁氏勉强一笑,道:“忠儿,走,我们去买被子去。” “娘!不买了,那赵三娘已经把话说死,这一百文也准备着到时候交房租,别到时候真是差个一百文,可没地方筹去。” “不差这点钱!”梁氏在寒风里勉强维持着笑容,“你身子骨弱,盖一床被子太单,别又弄出病来,今晚也不能再拿我们的被子给你,你爹年纪大了,再冻上一晚,只怕也会病的。他要倒下了,那我们家可就全完了!” 左少阳很是不好意思:“昨晚我不知道你们是拿你们自己盖的被子给我,我还以为是多余的呢,早知道我绝对不要的。娘,你放心,我身子骨没那么娇贵,昨晚我溜到后巷雪地里逛去了,挨了冻,回来又脱了衣服睡,这才受了风寒,今晚我不出去,穿着衣服睡,绝对不会再着凉了。” [] 第24章 静夜制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梁氏道:“那不行,你爹已经同意了买被子的,反正一床被子也用不了多少钱。” 左少阳道:“现在我们一文钱都不能乱花!等过了这难关再说,我可不想寒冬腊月被赶出门去。”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姐夫他们家可以住嘛。” 左少阳苦笑道:“爹都说了,要投靠姐夫,他宁可死!娘,我们不买了,我能坚持,你们盖一床被子都能忍受,我比你们年轻,难不成我的身体还不如你们?放心吧!反正你硬要买我也不用,就这句话!回家吧!”说罢,左少阳笼着手缩着脖子往回走。 梁氏叹了口气,也只得跟在后面,回到了贵芝堂。把赵三娘只宽限到大年三十的事情给左贵和茴香说了,他们本来充满希望的,可听了之后,也都傻眼了。 茴香苦着脸道:“今天都二十七了,离大年三十也就三天时间,这上哪凑三千五百钱去啊?” “要不,还是想法子再找人借钱吧!”梁氏嘟哝着道,可说了这话,她又叹了口气:“但凡亲戚朋友,我们都借光了,人家现在是见了我就躲的……。要不,茴香,你回去再求侯普帮帮忙,在衙门里找人借点钱?” “还借啊?”茴香眼泪都要下来了,哭丧着脸道:“他帮我们家借的钱还少啊?能借的早都借遍了,这几天,衙门里的人明里暗里说这事,变着法让他还钱呢。他都不敢在衙门露面!” 梁氏绝望了,跌坐在凳子上。一时间,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终于,左贵苍凉的声音道:“吃饭吧!” 于是,一家人闷声不响坐下,啃完了桑白皮加黑面做的硬馍馍,喝了一肚子野菜盐水汤,算是把晚饭吃完了。茴香帮着梁氏收拾完,一声不吭回家去了。左贵夫妻和左少阳也各自回房睡了,甚至都没有洗漱。 左少阳爬上床,穿着夹袄蜷缩在被子里,冻得簌簌发抖,怎么都睡不着。刚才还说得豪情万丈的,可真在寒夜里挨冻,才发觉自己这现代社会吃穿不愁蜜罐子泡大的身子骨实在太娇嫩,经不起一千年前的寒冬腊月的煎熬。心想这样不行,只怕睡到半夜,又要着凉。索性盘膝做起来靠在墙上,用被子将自己周身裹住。坐姿要比卧姿保暖,但不利于睡觉休息。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暖,而不是睡觉。 左少阳裹着被子斜靠在墙角,听着窗外万籁俱静,望着纸糊的窗户外灰蒙蒙的亮光,那是地上的雪反射的光亮。他心里很沉重,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拥有超过唐朝人一千多年的知识,却不能帮助家人走出困境,想想实在惭愧。 怎么办呢? 左少阳脑海里不停盘算着,一点点回忆自己掌握的知识,从小学起看过的每一本书,寻找着可以发家致富的本事,可是想了好半天,还是想不到一个能快速赚钱致富的法子来。 他脑袋里盘算,可身上却不管那些,尽管他采取了这个相比躺着更能保暖的姿势,还是冻得不行,他知道,再这样冻下去,只怕又要着凉伤风。而且这样冻着也睡不着,索性一骨碌爬起来,顺着楼梯爬下来,站在下面炮制房的空地上蹲马步活动手脚。心想,明天无论如何得想法赚点钱买两床被子,老爹老娘他们一床,自己一床,要不然,这苦日子真没法过下去。 活动了一会,还是冷得难受,忽然想起柜台上还有小半壶烧酒,是先前救治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时用剩下的,那家人留给自己了。何不喝点酒暖暖身体? 左少阳忙把门小心地推开了,蹑手蹑脚来到柜台前,摸索着找到了那小半壶酒,拔掉壶塞,先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劣质酒味直冲上来,禁不住激灵打了个冷战。眼下这穷苦的日子,哪还指望能有好酒喝,有酒就不错了。 端起酒壶,先咂了一小口,咽下肚去,感觉很是辛辣,如同一团火一直滚到了中焦脾胃,随即便感到一股暖气涌了上来,不禁心中一喜,这玩意还是能驱寒的。一仰脖,咕咚咚喝了两大口,感觉难喝之极,要是有口下酒菜或许会好一些,可家里就咸菜,而且不多了,是下饭的,也不忍心偷吃。只能干喝了。 感觉那烧酒滚落腹中,热力很快蒸腾,全身寒意顿时少了许多。心中更喜,晃了晃酒壶,估计还有小二两,拿着壶又鬼鬼祟祟回到房里,掩上门,又喝了一小口,然后将酒壶放在炮制房的灶台上,继续蹲马步活动手脚。 酒力蒸腾中左少阳感觉身体暖和多了,而酒劲上涌之下,中枢神经开始兴奋起来,想着左右睡不着,不如干点什么活。 他这间屋子是堆放药材原料的地方,同时也是药铺加工炮制药材的地方,药柜里有的药材这都有,炮制专用灶台、锅、各种工具也有。如果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药材是要被赵三娘扣下来的,何不趁这功夫,配制一些现代常用丸药,将来治病的时候用得着呢? 一想到这,他立即高兴起来了,琢磨了一下,决定配“至宝丹”之类的急救药丸,这些药因为工序相对比较繁琐,是必须事先准备的,否则等遇到病人才配制就来不及了。这个配制还不能让老爹他们知道,只能偷偷做。 在酒精的兴奋作用下,说干就干,他找来生火的火镰,他已经学会了划火镰点火,花了点功夫,终于把油灯点亮了。举着油灯开始在仓库里找至宝丹需要的药材。 找了半天,至宝丹里很重要的一味药玳瑁死活找不到。他很是泄气。细细一想,回忆起玳瑁这味药在唐朝并没有作为药材,玳瑁作为药材使用,首次出现是在宋朝的《新修本草》,在唐朝还不作为药材使用,又是海产品,所以药铺里自然没有。 没有玳瑁,这至宝丹就做不成,换别的吧,想了想,决定配制“紫雪丸”。紫雪跟至宝丹、安宫牛黄丸并称清热开窍的凉开“三宝”,是治疗热闭证等的特效药,经常用于治疗重症肺炎,乙型脑炎,小儿高热惊厥等高热神昏抽搐症。这个药出自唐朝的《外台秘要》,作为方剂已经使用,说明其中的药此前已经较长时间在实践中使用,而且疗效肯定,才会作为方剂用药记载在方书上。 果然,他很快便找齐了紫雪需要的配药,生火开始炮制。 这炮制房与左贵他们的卧室中间隔着空旷的药铺大堂,把门关上之后,外面声音就很小了,特别是头一夜左贵和梁氏将被子给了左少阳盖,他们没被子,冻了一夜睡不着,是坐着熬过去的,一夜没睡,这一晚便睡到很沉,左少阳炮制药材声音也尽可能小,他们自然便听不见了。 左少阳一边喝着烧酒,一边炮制急需的丸剂,不仅配置了紫雪,还配置了华盖散、金沸草散、异功散等一些丸散剂,另外还配置了外伤清创用的消毒去腐生肌的常用药。 一直忙到了五更天,终于把药丸都配好了,烧酒也喝光了,也这才把灶火灭了,屋里烧了火之后,暖和多了,他爬上床,累了一夜,很快便呼呼睡着了。 [] 第25章 没办法的办法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依然是母亲梁氏在厨房劈柴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窗户外天已经亮了,左少阳急忙把被子折好,下了楼梯,也不用吩咐,自己拿了扫帚,打开药铺大门,到门口扫雪。 一晚上的雪,又把昨天扫开的路面铺满了,他一边哈着气一边扫地,手指头都要冻僵了,这才把药铺门口近左的雪都扫干净了。然后又拿了小扫帚扫了大堂,用抹布将药铺药柜桌椅抹了一遍。干完这些事,左贵正好起床出来。瞧他在忙着打扫药铺,微微点头。在梁氏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端了一杯梁氏泡好的热茶,坐在药铺大堂的长条几案后面慢慢嘬着。 左少阳这一次没有站在药柜后面了,他拢着袖子站在门口,左右瞧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距离交租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半了,后天中午,如果找不到钱,一家人就要流落街头了,就在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要找三千五百文,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他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琢磨着怎么才能赚钱。 一直到中午,不仅想不出一条赚钱的法子,甚至连一个病人都没来就诊的。想想也是,这都年边了,马上要过年了,谁还会这时候来瞧病?要是急诊,也都去惠民堂那样的大医馆瞧去了,也不会到贵芝堂来的。昨天虽然治好了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但这还远不足以让贵芝堂名气得以明显提升,毕竟,一个医馆药铺,名气是长年累月,医治好无数病人之后才能积累得到的,而不是靠一两件成功的病案就可以立即换取众人的信任。 吃过中午饭,左贵本来是仰着脸望着门口的,此刻笼着袖低着头,沮丧得恨不得把头钻桌子下面去了。 左少阳终于站不住了,必须得主动出击,决不能在坐以待毙。他回头对左贵道:“爹,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想点法子赚钱。” 左贵低着脑袋瓮声瓮气嗯了一下,却没有抬头。 左少阳笼着袖,沿着街边慢慢往惠民堂那边走。想了一夜,能赚钱的,只有自己的医术,坐在药铺里没人上门求医,只能去找人医治了。而病患聚集最多的地方,就是惠民堂。 他来到惠民堂外,尽管已经马上过年了,堂里还是有不少人排队等着瞧病,病患们在家属搀扶下,不时进出。见他站在门口,药铺伙计有些惊讶,陪笑跨步出来:“左少爷来了,有何贵干啊?——又要卖麝香吗?嘿嘿嘿” 左少阳没理他的嘲笑,依旧望着堂里的病患,真希望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看病的,若是那样,一天看下来,再遇到几个大方的舍得花钱的重症病患,或许就能筹够三千五百文了。可他心里很清楚,他太年轻了,而且默默无闻,没人相信他的医术,也就不会有人找他看病。 那药铺伙计见他不理自己,撇了撇嘴,还是陪笑着说:“左少爷你随便瞧啊,我进去忙了!”回身进了大堂。 大堂里等候看病的病患们和陪同的家属也拿眼瞧他,其中有两个低声说道:“这是贵芝堂的少掌柜,听说他们贵芝堂昨天下午治好了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呢!那产妇在惠民堂没治好,倒叫他们爹给治好了。” “是吗?听说他们贵芝堂看病不咋地,伤风头痛都瞧不好,还能治好这病?” “这可难说,人家有秘方,就治这种病也说不定!” “对对,这说不准的。” …… 听到他们的议论,左少阳突然眼睛一亮,心里顿时冒出一个主意,也不管有没有用,这当头,只能一试。他把拢在袖子里的手放下,整了整衣袍,整了整头上的幞头,迈步走进惠民堂,径直来到柜前。 昨日接待他的药铺二掌柜见他过来,一脸讥笑:“是左少爷啊,今儿个又拿什么药材来卖高价呀?” “谁卖你高价了?愿买愿卖!”左少阳瞪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二掌柜的见有病患往这边瞧,忙把脸上换了微笑,和颜悦色道:“左少爷有个贵干?” 左少阳左右瞧了瞧,把头凑过去,低低的声音地:“掌柜的,前天晚上来你们医馆求医的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昨天下午,在我们贵芝堂给治好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二掌柜面色冷峻地盯着他瞧了片刻,缓缓道:“左少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小瞧我们惠民堂医术?” “不不,您别误会,我只是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掌柜的,你真的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我今天来,是想把这药方卖给你们。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哦?”二掌柜打量了一下左少阳,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侧脸对旁边的伙计道:“快去,把大掌柜叫来!” 大掌柜就是名医倪大夫,是这位二掌柜的亲哥哥,兄弟俩开的这家药铺。那倪大夫很快从后堂出来了,二掌柜把这事一说,倪大夫也有些惊讶地瞧着左少阳,片刻,才道:“左少爷请里屋说话!” 左少阳跟着倪大夫进了后堂,里面有间小客厅,让座坐下后,一个伙计上了两盏茶,然后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了。 倪大夫这才缓缓道:“昨天的事,老朽也听说了,说实话,老朽很惊奇,想不到贵堂能把这绝症治好,佩服佩服。” 左少阳微笑道:“好说,说实话,这方子是我左家祖传的秘方,要不是现下手头紧,急着用钱,也不会出卖祖方的,不知道倪大夫有没有兴趣购买我们这方子?” 倪大夫凝视左少阳片刻,道:“既然是你们左家祖传的方子,你卖给我们,你能做得了主吗?” “当然能。”左少阳随口撒了个谎,“就是我爹让我来的,我都说了,我们急着钱用,不然不会出让的。我也知道你们惠民堂公道,历来童叟无欺,从来不会趁人之危,一定能给出一个合适的价格的。所以这么多药铺医馆,唯独来找贵堂商议。嘿嘿嘿” 听左少阳给自己戴高帽,倪大夫却还是神情淡淡的,道:“老朽如何知道左少爷你给的方子,是真是假呢?” “我给你写个担保书,以我贵芝堂声誉担保,绝对给你真方子,你以后遇到这样的医案可以试,要是没效果,我双倍奉还!而且,以倪大夫你的本事,要辨别一个方子的真假,只怕并不是什么难事嘛。” 倪大夫缓缓点头:“即是如此,左少阳准备要个什么价呢?” “你出价吧,我相信你。”左少阳也不知道自己这方子能卖多少钱。 倪大夫瞧了左少阳一眼,道:“还是你出价吧,你要卖东西,自然是你先出价,合适的话,老朽就买。” “这样啊。”左少阳低头想了想,五指张开,正反一亮:“十两银子!” “呵呵……”倪大夫笑了,白胡子抖着,轻轻摇头:“左少爷真会开玩笑,一个药方卖十两银子,看来左少阳是消遣老朽来了。” “谁开玩笑了?”左少阳心头有些发沉,“这方子救过人的性命,难不成救命的方子还值不了十两银子?” 倪大夫捋着白胡子道:“你可知道,老朽从医三十多年,治过的死胎不下病例有多少件?” 左少阳摇头。 “不会超过三十件!也就是说,一年里也难遇到一件!” “啊?” “左少爷是否知道,老朽这不超过三十件的死胎不下病案,其中治好了多少件?” 左少阳又摇头。 [] 第26章 最后的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倪大夫捋着白胡子颇有几分得意说道:“除了昨天的哪一件,其余的都治好了!” 左少阳讪讪笑了笑,隐约猜到倪大夫炫耀这些的目的了。 倪大夫又慢慢接着说道:“治死胎的方子,老朽也有的,而且一直都很管用。只是这一次例外而已。你想想,老朽三十多年才遇到这一次,老朽今后的年岁里,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这样的疑难杂症,你让老朽花十两银子去买一个很可能用不上的方子,如果你是我,你会花这笔钱吗?” 左少阳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倪大夫不肯出这个价格购买这方子。一颗心沉到了底。 倪大夫继续慢悠悠说道:“所以说,救命的方子并不是都值钱,这分很多种。比方说,经常用到的,能救命的方子,而别人又都不知道的独方,那别说十两银子,一百两我都买,可是你这方子,三十多年就遇到一次,说句不好听的话,老朽就算治不好这病,于老朽声誉又有多大损失?有哪个医者敢说包治百病?” 左少阳点头道:“倪大夫说的倒也有理,好,你不是想买别的常用的,能救命的方子吗?我们贵芝堂有,你想买什么方?我卖给你!我保证是别人不知道的方子,独家卖给你!而且价格绝对公道!” 倪大夫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你不信我有这些方子呢?还是不信我这方子管用?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啊,要是试了没效,价金我双倍奉还!” “不必了!”倪大夫笑容一敛,站起身来冷冷道:“本来,你要是出个几百文的价格卖你们刚才那方子,老朽出于好奇,也会买的,可你狮子大张口,上来就十两,现在又说要把其他常用的救命方独家卖给老朽,老朽便知道了你的真正目的。行了,老朽对贵堂的所谓秘方没什么兴趣,左少爷请回吧!” 说罢,倪大夫袍袖一拂,转身往外走去。 “等等!”左少阳追上几步,急道:“你真不信我有这方子?真不信我这些方子有效?” “说实话,老朽还真不信!”倪大夫连身都不转,冷声道:“若是真有这样的方子,贵堂还缺钱吗?还需要到鄙堂来卖方子吗?哈哈哈”一边扬天大笑,跨步出门走了。 左少阳傻呆在哪里,倪大夫这话没错,这好比一个头上没毛的秃头医生,告诉别人说他有专门治疗脱发的秘方一样,没人会相信的。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些方子来自现代社会,不是贵芝堂的方子。可这又如何能说出去?纵然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呢? 要想让人相信,只有用事实说话!左少阳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使他全身一震,尽管这个念头太过荒唐,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得选择! 见一个伙计过来站在门口,抱着手冷眼瞧着自己,左少阳哼了一声,迈步出门。来到大堂上,瞧见坐在一张雕花大桌后面正在诊病的倪大夫,迈步过去,附身瞧着他,冷声道:“好!倪大夫,我来证明给你看,让你瞧瞧我们左家的方子,究竟有没有效果,能不能救人!” 倪大夫捋着胡须,冷眼瞧着他,缓缓道:“老朽瞧着!” 左少阳拂袖而去。 他回到贵芝堂,见左贵还跟木雕一般拢着袖子坐在那里,姐姐茴香过来了,正在卧室里跟梁氏愁眉苦脸地做针线活。便走到左贵面前,道:“爹!我们不能等在这里坐以待毙,得想个赚钱的办法!” “啥?”左贵慢慢仰起脸瞧着他,这才几天,他脸上的皱纹明显更深更多了。 “病人不上门,我们也得想法子赚钱啊!” “啥法子?” “走街串巷当铃医!” 铃医是古代背着药箱行走乡间,四处走村串寨替人治病的郎中,也叫“游方郎中”或者“走乡医”,因为大多摇着铃铛,所以俗称“铃医”。 “啥?铃医?”左贵愣了一下,苦涩一笑,慢慢把头又低了下来。 屋里的梁氏会茴香听了,忙出来,梁氏道:“忠儿,这主意只怕不成!” “为什么?” “你爹都这把年纪了,再走街串巷的,再说这寒冬腊月的……” 左少阳道:“我倒是有心自己挑挑子一个人行医去,可我太年轻了,人家不信我的医术!只信爹,爹是老郎中了,只要肯拉下面子,走街串巷服务上门,总强过坐在这干等!再说了,后天就到期了,那赵三娘是个狠主,说到做到,不会再宽限了的,那时候我们没了药铺,还不得一样的走街串巷当铃医!爹又不肯去姐夫家,不如这两天先就行动起来,赚点钱,也好另外租一间房子安身啊。总不能大年三十夜露宿街头吧?” 左贵身子一震,想着儿子说的的确是实情,慢慢抬起头,可是,真要挑担子走街串巷当铃医,他这把岁数,当真有些拉不下这张脸来。 左少阳知道左贵的想法,愤愤道:“爹!这当口来可不能再犹豫了,你嫌当铃医丢人是吗?别忘了,华佗、扁鹊,这些神医也是当过铃医的!有什么可以丢人的。你要觉得拉不下脸,你就在身后远远跟着,我挑担子摇铃招揽,有人来求医你再过来看病,这总成了吧?我年轻,脸皮厚,我不怕丢人。” 左少阳当初大学毕业的时候,曾四处求职,刚开始也不好意思,有过几次经历之后,这脸皮也就练出来了。再则说了,走街串巷当铃医,不偷不抢,靠劳动吃饭,有什么丢人的?这跟走村串寨的货郎不一样嘛。 左贵有些心动了,瞧了梁氏和女儿一眼,又瞧了瞧空荡荡的药铺,是啊,这样等下去,过了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也得想法子过日子啊,不能投靠女婿,自己又没别的本事,到时候还不得挑了挑子走街串巷当铃医吗?早晚都是这条路,晚走不如早走。他望着左少阳道:“当铃医……,有人看病吗?” “怎么没有?爹,你昨天还救了一个连惠民堂都没治好的产妇呢,就靠这,人家也会请你瞧病的!” 提起这事,左贵顿时心中一热,想想当铃医也就是治个疮痈肿痛伤风咳嗽啥的,这还难不倒他,再说了,连昨日那样的疑难病案自己都搞定了,一定是冥冥中有神仙呵护,所以,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艰难地咽了一声口水,站起身道:“行!爷俩走街串巷当铃医去!” 梁氏也知道,照现在这样下去,这条路是早晚要走的。只是她不能帮着做主。见左贵点头答应了,心中尽管悲凉,却也升起了希望,哽咽中道:“老爷,我,我给你们准备行头去!” 当铃医的行头并不复杂,一挂写字当招牌的幡子,一个常用药的药箱,一个小铃铛,就齐活了。 当铃医主要治疗的,是一些常见病,特点是要见效快,最好制成丸散剂,可以同时卖药,人家直接买了服用,不用煎熬的,吃了就好,才会出钱来买,所以带的药不用多,但最好齐全些。 梁氏找来一长块大白布,左贵提笔想了想,道:“这幡子写什么?” 左少阳道:“得写的玄乎一些,人家才好奇。嗯……,就写:专治伤风咳嗽,跑肚拉稀,疮痈肿痛,男女不孕,以及各种疑难杂症!” 茴香笑道:“会不会太长了点?” “这才具体!人家才看得懂,你要写得文绉绉的,老百姓谁知道啊。” 左贵道:“有道理!” 茴香道:“写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这话会不会说得太大了点?” “就是要玄乎,要善于宣传自己,而且这几个字要单独写,写在背面,这样才醒目!再说了,连惠民堂的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愣叫爹给治好了,这算疑难杂症吧?这可不是咱吹的吧?” [] 第27章 走村串寨当铃医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茴香笑了,连连点头:“没错,要不将这病案也写上?” 左贵摇头道:“不行!那是砸人家惠民堂的招牌,我们赚我们的辛苦钱,人家赚人家的,不要眼红。你怎么吹牛包治百病都行,但不能挤兑人家,更不要踩着人家肩膀往上爬。” 左贵和茴香互视了一眼,吐了吐舌头。 左贵提笔要写,左少阳又道:“等等,还得写上我们贵芝堂的招牌,一来让人家相信,我们还有个药铺在,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铃医最让病患担心的就是嘴皮子厉害,骗人钱财就跑。二来嘛,也好宣传我们贵芝堂,将来有名气了,有积蓄了,我们还开药铺医馆坐堂问诊。” “嗯,这倒是可以。”左贵道,提笔在白幡上工工整整写了一行字,最上面横着写的是三个大字“贵芝堂”,中间两个字——“专治”,下面左右各两竖排:“伤风咳嗽、跑肚拉稀”和“疮痈肿痛、男女不孕。”翻过来,背面写一行大字:“专治各种疑难杂症。” 写好之后,左少阳赞道:“爹这笔字可真不是乱盖的,只怕王羲之也不过如此吧!” “胡说什么,为父哪能跟书圣比!”左贵笑了笑,那笑容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梁氏已经准备了药箱,左贵亲自挑选了一些常用药饮片和一些丸散剂成药,还准备了治疗疮痈肿痛的刀具。左少阳趁左贵不注意,偷偷选了一些自己需要的药,并将自己昨夜配制的紫雪丹等丸散药也装进药箱里。 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才准备好,左少阳背着药箱,拿着招牌幡子,摇着铃铛,昂首挺胸领头出了门。左贵远远笼着手在后面跟着。 对面杂货店的蔡掌柜一见就笑了:“哎哟左郎中,这是要摇铃行医去啊?” 左贵脸上有些发烫,讪讪笑了笑。左少阳却大声道:“是啊大叔,我们这叫送医上门,服务到家。呵呵。” “好啊!”蔡掌柜捋着胡子赞道:“这主意好,昨儿个你们治好了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我听不少人都在说呢,你这送医上门,一准比在家等着强!” 左少阳听罢,信心大增,感激一笑:“多谢大叔夸奖,我们走了!” 他们摇着铃铛,沿着大街往前走,走了好几条街,也没遇到一个叫他们瞧病的人。不过也没有人瞧热闹看稀奇,毕竟,在古代铃医是很普遍的,就好像现代社会大街上推着货车卖东西的小商小贩,除了城管,没人会看稀奇。 又走了几条街,还是没人找他们看病,左少阳站住了,对左贵道:“爹,我们钻小巷子吧,大街上恐怕没人会找人看病的。” “嗯!”左贵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笼着手也站住了,左右瞧了瞧,生怕看见熟人似的。左少阳在这里是一个人都不认识,不用担心,再说了,劳动赚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颠了颠后背的药箱,转身进了一条小巷。小巷里人少多了,不过转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没人找他们看病。 就在左少阳有些泄气的时候,身后传来左贵的声音,道:“出城吧,到邻近乡村里去!” 左少阳一拍脑袋,对啊,铃医本来就是行走于乡村的游方郎中,城里人都有固定的药铺医馆可以瞧病,一般人都不会找铃医看病的,只有缺医少药的乡村才有铃医的市场,就跟走纯串寨的货郎一样。自己当真笨到家了。 左少阳站住了问道:“爹,我们去哪边?” “嗯,去千仞山一带吧。” 左少阳穿越过来,就是落在了千仞山上,知道这山其实是一条山脉的总称,山上应该有村落。便转身往千仞山方向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城,沿着官道往前走。 走出老远了,人少了,左贵也慢慢习惯了,眼看左少阳又背药箱又举旗子还要摇铃铛,真是忙不过来,便快走几步追上去,道:“把幡子铃铛给我吧。” “好啊!”左少阳知道,这是老爹左贵思想上的一个大转变,高兴地将幡子铃铛给了他。 左贵道:“我们别大路上走了,上山到山寨里去。记得爬上这座山就到了,好像那里有几个连着的村子,去那走走。” “嗯!” 左贵在前头走,左少阳在后面跟着,爬上山,走着铺满积雪的羊肠小道,时不时滑倒又爬起来,两人都不说话,不知道到了村子会不会有人找他们瞧病,都各怀心思闷头走路。 左贵选的这村,在千仞山的主峰之上,路很陡,一直上往爬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远远看见村子。这村子差不多到山顶了,在一个缓缓的斜坡上,稀稀落落的,炊烟袅袅。村口有一株大槐树,几个人合抱粗细,大槐树下立着一通碑,上面用隶书刻着“老槐村”三个大字。碑的旁边,有两排木头搭成的简易长凳。 两人来到槐树下歇息片刻。左少阳将药箱放下,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山下极目远眺,只见群山环抱,白云飘飘,如腰带一般缠绕在脚下山间,耳边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头上巨伞一般的老槐树枝上挂满了银白色的积雪,一阵山风吹过,摇动树枝,便会扑啦啦掉将下来,落满二人的头肩。 眼见这神仙般的地方,左少阳多日郁闷的心情为之一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心胸舒畅之下,有心小诗一首,又没那才能,要吟诵一段名句,又一时想不起来,便索性大声吼道:“我靠!真他奶奶的舒服!” 左贵可没他这心情,说了句:“走吧!”摇着铃铛,举着幡子走进村子去,左少阳忙背起药箱,跟在后面,迈步进了村子。 铃铛这一响,都知道是铃医来了,村里的小孩都跑出来瞧热闹。 游方行医也有规矩,跟货郎挑子不同,你不能上门去问人家瞧不瞧病,甚至不能挨着人家门边走,只能在村里石板路上慢慢摇铃,若有人瞧病,自然会出来招呼。 当他们慢慢地穿过村子,都快走到村边,正沮丧落空的时候,一个小孩把他们叫住了:“哎!郎中,我奶奶叫你过来瞧病!” 二人心头一喜,忙跟着那孩子来到一家屋前,左邻右舍听见摇铃的声音,也都抱着肩缩着脖子出来瞧热闹。 一个老妇拿来两根矮板凳,招呼他们在门口坐下,这也是规矩,除非病人病重不能起床,要不都是在门口诊病,不能进屋。 接着,那妇人搀扶着一个年轻汉子出来,只见这汉子两手微微抽搐着,两眼一大一小斜视着,舌头也吐出半截,嗬嗬连声,在凳子上坐下,虽然穿着厚厚的夹袄,依旧簌簌发抖。 老妇道:“郎中,你给我儿子瞧瞧吧,他昨天中午从地里回来,就成这个样子了,昨天下午正好有铃医来,也瞧了,却不见好,本来说明日又要去城里找郎中瞧的,可又听说城里郎中诊金太贵,给不起,你给瞧瞧吧。” 左贵嗯了一声,伸手托着他面额左右瞧,又问了经过,饮食二便情况,提腕诊脉望舌,又摸了摸他的脑门,想了想,道:“嗯,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吃看。” 那妇人见左贵这神情似乎没什么把握,着急道:“郎中,我儿子是什么病啊?” [] 第28章 铃医治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郎中支吾道:“这个……,这几天天寒地冻的,他又恶寒发热,应该是……,嗯,这个,在地头里受风着凉了,是……,是太阳病中风了。” 太阳病的太阳跟天上的太阳没有什么关系,而是中医经脉的一种,简单地说,太阳病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外感病,就是伤风感冒。医圣张仲景把外感疾病演变过程中的各种症候群进行分类,根据其病变部位,寒热趋向,邪正盛衰等,区分为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厥阴、少阴六经,由于风寒等外邪侵袭,大多是从体表太阳经进入,人体正气在这里抵抗外邪,引起头项强痛、恶寒发热等症状,张仲景的《伤寒论》将这病称谓太阳病。分太阳伤寒证和太阳中风证两种。 “是吗?”老妇听他吞吞吐吐的,更是怀疑。 左少阳知道,老爹左贵的医术还停留在从病到药的阶段,也就是对症下药的初级阶段,还不能系统分析病机病因,从理论的高度解释病发生的机理,并推导出适合的治法和方剂配伍来。看他刚才的话,显然对这病没有把握,忙插话道:“爹,我也学着看看脉,行不?” 左贵正尴尬不知如何答复老妇的话,听左少阳打岔,正好借这机会琢磨一下该如何解释,忙道:“好,你也学着看看吧。” 左少阳拿过那年轻人的手腕诊脉,学脉浮数,又望了望舌象。苔白,结合病患口眼?斜手足不能动弹的证象,同时考虑发病经过,断定这是营血虚弱下风邪中于经络所致气血痹阻,经络不畅,属于中风的一种。老爹左贵判断为太阳病中风,这中风是对了,只是不是太阳病的中风,而是经络中风邪的中风。老爹显然只注意到了他的恶寒发热,又或者无法判断这口眼?斜的原因,所以只能当太阳病中风来治。这显然是不会有效果的。 左少阳刚才自己诊察,发现这病患只是风邪初中经络,口眼窝斜时间也不长,左少阳在实习的时候,见老师治过这种病,用大秦艽汤另加鳝鱼血外用,便可以很快治愈。这大秦艽汤出自宋朝,在唐初还没有这方剂,老爹左贵自然不知道,他也不好给他说这方子,更不能当场指出老爹用方的不当,还得顺着他的话圆场,微笑道:“大婶,这位大哥的却是中了寒邪,寒邪入体伤了经络了,所以才口眼?斜,你放心吧,我爹是石镜县城里有名的老郎中,贵芝堂就是我们家开的,这年边了,我爹忧心大山深处的百姓缺医少药,这才带着我到各处悬壶济世,为百姓医治沉疴恶疾。” 那老妇听了,连连点头:“这样啊,那可多谢了,就烦请老郎中给我儿子开付药吧。” 左少阳对左贵道:“爹,你开方吧。” 左贵听儿子也替他说话,心头似乎有了点底,既然是太阳中风,那就开桂枝汤呗,这是他的拿手菜,他的外号也就是这样来的。尽管是游方巡诊,但还是要开方的,以备后查,所以,左少阳取出纸笔,左贵写了付桂枝汤的方子。 左少阳对那老妇道:“你们有熬药的砂锅吗?我帮你们煎药好了,这药煎药是有讲究的。” “有有!我带你去煎药。——要多少钱啊?” “铃医诊病自然比药铺医馆便宜很多了,这付药的本钱呢,是六文钱,你再给上两文的跑腿费也行了。而且,等病好了再给钱!” 老妇又惊又喜:“病好才给钱?” “那是!” 左少阳之所以敢这么说,一来是他对这病治愈的信心,二来,只有这样吹牛,病患才会有信心,这对游方铃医来说更是必须的。再者说了,几文钱的药钱也不是大数字,用来赌一赌医疗信誉是值得的。 老妇还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我儿子的病,吃了你这药就能好?” 左少阳一拍胸脯:“不是我吹牛,我爹的医术绝对是整个合州府最好的!你这病包管药到病除!要是治不好,药钱我都不要!反正我们这些天都要来这一带游方巡医的,什么时候你儿子病好了,什么时候你再给钱都行!” 老妇笑了:“看得出你们爷俩都是实诚人,昨日来的那铃医,一付药收了我十二文呢!还治不好!你才收八文,还病好了才给钱,哎哟当真是好心人啊!” 说着话来到后院厨房,拿出砂锅,左少阳从背上取下药箱,道:“大婶,你得想办法去找两条鳝鱼来入药。” “鳝鱼?有有,田里就有!我马上去给你抓!”说罢老妇匆匆走了。 左少阳配好大秦艽汤,放进砂锅,上灶开始煎煮。刚忙完,老妇就回来了,手里抓着两条鳝鱼。左少阳叫老妇去把生病的年轻人搀扶进来,在床上躺下,这边他用刀子把鳝鱼杀了,盛了小半碗鳝鱼血,端着来到床前,用手指头粘着鳝鱼血往病患口眼?斜的脸上抹,抹得一脸通红跟血战沙场的关公似的。 老妇见状,觉得这小郎中用药新奇,顿时心中升起了更多的希望,常言道偏方治大病,越是新奇的用方,越让人觉得疗效肯定不错,这是一般人惯常的思维。 抹好之后,过了一会,药也好了,左少阳让老妇一次给病患服了。然后出来门口陪老爹说话。 左贵正饶有兴趣地跟围着瞧热闹的左邻右舍攀谈,说着田里地里的事情,有的邻居也质询一些小病小伤该如何医治,左贵毫不藏私都耐心说了,谈得其乐融融。 见左少阳出来,左贵也起身道:“行了?走吧。” “嗯!”左少阳背上药箱,跟那老妇打了个招呼,摇着铃铛继续往村外走。 他们刚走到村边,忽听后面有人叫,回头过去,瞧见那老妇带着几个人踩着泥泞的雪追了上来,其中一个瘸着一条腿,招手叫道:“老郎中,等等!” 左贵两人站住了,问道:“有事吗?” “找你瞧病啊,他们两家也有人病了,听我说你看病便宜,而且包治好,治好才收钱。所以也想请你给瞧瞧。” 左贵和左少阳互视了一眼,都是心头一喜,忙跟着他们往村里走,先到了那瘸腿妇人家简陋的农舍前,这农舍树皮夹的四壁空空,屋里灶台也没烟火,只是在屋后堆了一大堆的柴火。门前青石板上,四个几岁大的孩子光着屁股坐在那里,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拖着长长的鼻涕瞧着他们,最小的一个不停吸吮着手指头,时不时咧着嘴哭几声。 左少阳心想,这家人也太穷了,除了屋后的柴火堆,真没什么稍微值钱的东西。想从这挣到药费,那可没什么指望,说不定还得倒贴药费。但是,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是医者天职。没得选择的。 那家人甚至连矮板凳都没有,只在门口有几个大石墩子,两人只能坐在石墩上。左邻右舍瞧热闹的很快围了一圈。 那瘸腿妇人干瘪的脸不停陪着笑,在石墩上坐下。 [] 第29章 维护权威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捋着胡须上下瞧了瞧她,问道:“你哪不舒服啊?” 瘸腿妇人有气无力道:“头痛,身上烫得很,骨头关节酸痛。” “哦,出汗吗?” 妇人摇摇头。 “怕冷吗?” 妇人牙关打架,哆里哆嗦点点头:“就是冷得很……” “病了几天了?” “大概有七八天了。” 左贵提腕诊脉,发现脉浮紧,心中已明。道:“你这是麻黄汤证,不要紧,吃一两付药就好了。” 老妇一脸哀求道:“老郎中,我家没钱,你能不能先帮我治,等我有了钱一定补上!行不行?” “这样啊。”左贵想了想,道:“你们家这么穷,钱来得不易,就不要花在治病上了。其实,不用钱也能治病的。——找根竹签来,再拿把刀子来。” 瘸腿老妇不知道左贵要这作甚,不敢多问,忙吩咐坐石板上的一个大孩子去拿。那孩子光着脚丫子咚咚跑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节竹子,还有一把缺口的柴刀。 左贵接过来,用柴刀把竹子劈开成一根小竹签,费力地将头削尖了,放下柴刀,让瘸腿妇人把脸扬起来。将竹签小心地捅进她鼻孔里,另一只手轻轻一弹,随即抽出竹签。 哎哟! 那妇人轻叫一声,腰一弯,鼻孔里滴滴答答鼻血直流。忙弯着腰叫道:“这……,这怎么的呀?流鼻血了呀,哎哟,老二,赶紧给娘拿块破布来!” 坐在地上的另一个男孩忙答应了正要进屋,被左贵拦住了:“不用!别担心,让她流,一直到自己停止。流一会病就能好!” “啊?流鼻血……,也能治病?”瘸腿妇人弓着身子瞧着滴滴答答的鼻血,慌乱地问道。 “是啊。” 瘸腿妇人足足流了小半碗鼻血,这才止住,又过了一会,她伸了伸胳膊,喜道:“哈,我感觉好多了,这心也不烦热了,眼睛也亮了,手脚也痛快啊!——还真神了!流鼻血也能把病治好,早知道自己个就治了,嘻嘻嘻” 左贵道:“不是所有流鼻血都能治病,只有得了太阳病伤寒,也就是怕冷发热头痛不出汗,全身酸痛,脉浮,七八天病都不好,这才能用竹签刺鼻腔内的内迎香穴放血,才能把病治好。” 左少阳也很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用这种法子治伤寒表实证。 其实,太阳伤寒病有时候是可以自己痊愈的,病程一般七八天左右,病人会发一身汗,然后好了,但也有发不出汗的,营分中的寒邪就排不出来,这时候病人会流鼻血,鼻血一流,寒邪随着血排除体外,病也就好了。这叫“以衄代汗”。但如果也不流鼻血,身体烦热难受,又老不出汗,因为血汗同源,寒邪也能通过血分排除,这时候如果刺破鼻粘膜,主动造成鼻衄(流鼻血),也能达到排除体内寒邪,从而解除表证的目的。 围观的众人也都很惊讶,左贵露了这一手,让他们大开眼界,想着自己有什么毛病也借机治一治了。 另一家已经把他们两请到了家里,这一家情况就好一些了,至少有板凳坐,还有热水喝。 这个病人是个老妇,也是颤颤巍巍的打哆嗦,一问之下,同样是恶寒发热,头痛身子痛,左贵诊脉望舌之后,道:“你这也是麻黄汤证,这些天下雪,冷得很,得伤寒中风的很多,不要紧,吃两付药就行了。”问了病患姓名之后,提笔写了一付麻黄汤方给左少阳抓药。 尽管开的是麻黄汤,但第一味药仍然是桂枝,反正麻黄汤中也有桂枝这味药,但是重用的是麻黄,麻黄是方中的君药,而桂枝用量小,用途上也只是臣药。 左少阳见这老妇身子很虚,想了想,道:“爹,我也学学诊脉瞧瞧病,再抓药行吗?” “嗯,那你就学着瞧瞧吧!”左贵见儿子勤学好问,倒也很是喜欢,捋着胡须老气横秋点点头。 左少阳拿过老妇的手,交换两手都诊了脉,发现脉象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如水上漂木,果然是浮脉,这是太阳病的特征性脉象,再细细一察,又觉脉浮之间,夹杂软而沉细,不觉眉头一皱,脉弱说明病患阳衰气少,无力鼓动血行,说明患者表证的同时有里虚存在,不能用发汗太过的麻黄汤,免得伤正。 左少阳讪讪对左贵道:“他这脉,不仅浮,而且还有点弱哦。” “那又怎么了?”左贵脸色有些发沉。 “脉弱代表里虚,如果这时候用麻黄汤发汗,可能会伤正气,不如用桂枝汤……” “你知道什么!”左贵瞪眼喝叱道,“‘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他明明没有出汗,如何能用桂枝汤?叫你好生读书你偏不听!还不赶紧抓药!” 一般情况下,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是对的,但是在太阳病表证兼有轻度里虚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出汗,都不能用麻黄汤,因为麻黄汤是纯辛温的方剂,发汗力太强,在里虚的情况下特别容易伤正气导致变证。所以应当用扶正力大,发汗力弱,祛邪不伤正,养营血不留邪的桂枝汤。 但左少阳不能跟老爹左贵分辨,他必须树立父亲的权威,因为别人只相信老郎中,没几个人相信他这么年轻的郎中医术会有多高明。但是又不能按照左贵的办法治,要不然病情会有变故的,只能偷梁换柱了。 他把药柜背着左贵,取了药包好,给那妇人,交代了用药的办法和注意事项。 围观的一个老太婆一边挠着头,一边道:“老郎中,我这头上全是虱子,痒得钻心,麻烦你帮我治治,行吗?” 旁边一个小孩摸着自己的光头,乐呵呵道:“剃光了不就得了!像我这样。” 老太婆作势要踢那小家伙,小家伙赶紧捂着屁股躲开,众人都乐了。 左贵微笑道:“这个简单,我给你开个药,你拿去煎汤,用药水洗头发,洗完之后让它自然干,不要用清水清。晚上睡觉用头巾把头发整个包住,明天早上,我包你头发上的虱子连虫带卵全部死光光!这种药没有毒,放心好了。” 老太婆乐了:“真要这样,那可多谢了。——这药钱?” “这几天我们还会来的,真要好了,你再给钱就行。” “好好!多谢多谢!” 左贵让左少阳从药柜里取了一些百部药,包好给那老妇。左少阳很是惊奇,想不到百部还能治头虱。他虽然知道百部能杀虫,但在现代社会很难再看见头上长满虱子的情况,百部的这个功效他也就不甚了了。 看完病,二人又准备走,忽见一个老者气喘吁吁跑来,指着围观的几个男子叫道:“喂!你们几个,赶紧跟我走,我们少爷病了,要送城里去!老爷叫你们快去帮忙抬人,快点啊!” 这些人想必是那个什么老爷的佃户,一听这话,赶紧答应了,跟着那老者跑去。 左少阳一听,忙低声对左贵道:“爹,我们去看看!” 左贵有些茫然:“去做什么?人家又没有请我们去看病。” 左少阳简直哭笑不得,老爹文人气太浓,这时候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又不好发火,急声道:“爹!我们是铃医,应该送医上门,再说了,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也没什么嘛。” “这样啊,那……,那好吧。”左贵犹犹豫豫答应了。 左少阳背着药箱急步追着那几个人往前跑,快到村口了,便看见一栋宅院,高墙碧瓦,倒有几分气魄,只是和城里富贵人家相比,却颇不如,想必是这村里某个土财主的院子。 门口停着一张软榻,软榻四脚竖着四根杆子,挑着一笼轻纱帐幔,此刻纱帐两边撩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想必病人还没有送出来。 左少阳喘着粗气,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回头一看,老爹左贵拉了老远,正慢条斯理踱着步过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 第30章 急惊风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就在这时,里面一阵杂乱声起,两个竖着盘髻的小丫鬟,两手相握,抱着一个小孩慢慢出来,那小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跟个小熊猫一般厚实,可是全身不停地有节奏的抽搐,头向后仰着,两眼上吊,一张小脸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喉咙处嗬嗬有声,牙关也不停咬动,嘴角挂着一些带血的白沫。 一个矮胖的男人,头戴一顶青色沙罗做的扁平幞头,脑后拖着两条带子,身穿圆领对襟夹丝袄,长到膝盖,下穿青绸灯笼裤。俨然一付土财主的模样,此刻胖胖的圆脑门上一头毛汗,眼睛圆瞪着,不停吆喝着快一点小心一点,旁边一个云鬓插簪的少*妇不停抹着眼泪,后面跟着一个同样胖胖的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也是衣着华贵,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叫着:“我的小心肝啊,你这是怎么了?” 两个小丫鬟把那小孩放在软榻上,小孩角弓反张,肚子挺起老高,手脚强直反挺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两个小丫鬟垂泪喊着他的名字,抓住他强直的手扳压,想让他平躺。几个佃户抬起软榻就要走。 “等等!”左少阳急步上前道:“不能这样!孩子手脚会断的!还有啊,他现在呼吸这样困难,你们就这样抬走,孩子没等到城里就会死在路上!” “什么?”那锦衣年轻人回身望向左少阳,“你是谁?” 左少阳道:“我铃医,跟我爹来贵村巡医,我们听说令郎突发疾病,所以过来瞧瞧,你们这样处理不行,孩子这是抽搐后的角弓反张,不能强行扳压,否则会骨折的。孩子嘴角唾沫带有血,说明抽搐已经咬伤舌头,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处理!” 胖财主听他说的很在行,不由信了几分,急声问:“那该如何?” 左少阳放下药箱,取出一块压舌板,上前掐开孩子的嘴,把压舌板放在两齿之间:“若不这样,会把舌头咬伤甚至咬断的!” 胖财主连连点头:“多谢!” 左少阳又道:“孩子喉咙嗬嗬有声,嘴角唾沫也带有痰,说明痰涎壅盛,若不立即采取措施,从这抬到城里,至少大半时辰,痰涎很可能会闭塞气管,孩子会给憋死的!” “啊?”他身后那妇人顿时哭了起来,“老爷,这,这可怎么办?” 胖财主也不懂,他俯身下去侧耳细听,果然孩子喉咙有痰声,听左少阳说得很有道理,不仅也是脸上变色。 左少阳道:“必须先立即进行救治,开窍醒神,让他苏醒,能自己咳痰,然后再抬去城里找名医救治,要不然,孩子坚持不了这么久。让我先给孩子瞧瞧吧。” 胖财主也是病急乱投医,听左少阳说得倒也有理,急忙叫丫鬟让开。左少阳上前仔细察看了孩子的症状,问道:“孩子是如何发病的?” “前些日子受凉了,一直发热咳嗽,打喷嚏流鼻涕,怕冷,送到城里看过,开了些药吃……” 左少阳问:“在哪里看的?吃的什么药?” “惠民堂,开的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胖财主回头问那中年妇人。那妇人也记不得,问身边的丫鬟。幸亏这负责煎药的贴身丫鬟记性还好,道:“好像是叫什么麻黄什么石膏什么甘草汤来着,挺长的一大串!”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 “对对,就是这个。”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简称麻杏石甘汤是治疗肺热咳嗽的常用方,适用于外感风邪,邪热壅肺证,听着倒也对症,又问道:“用了这药效果如何?” “还行吧,烧是退了一些,所以便接回家来了,没想到今早上病突然加重了,烧得很厉害。正说着送去城里再找大夫瞧瞧,孩子突然就抽搐起来,就成了这样子!” 左少阳点点头,拿过孩子手腕,用一指定三关的手法进行诊脉。片刻,沉吟道:“孩子这是风邪夹寒犯肺,久治不愈,引起痰热雍肺所致的高热急惊风,必须立即进行开窍醒神处理,让孩子能自己咳痰,若还不行,就只能……否则,孩子只怕等不到城里就会憋死的!” 他后面没说的话,是说如果开窍醒神还不行,窒息症状很明显危及生命的时候,只能进行气管切开术,这在现代外科手术中只是小手术,但古代没有,所以轻易不敢说,也怕引起病患家属更大的恐慌。 就是这番话已经让胖财主慌了神,眼看儿子口唇绀紫,喘气艰难,顿时信了,回头望着拄杖老者:“爹,这……,这可怎么办?” 听了这话,身后那拄拐杖的老者也慌了,他瞧了一眼左少阳,抬头四处张望道:“小郎中,令尊大人呢?麻烦他过来帮着先想想办法吧!” 左少阳知道病家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和判断,只能暗自叹息,转身指了指远处慢悠悠过来的左贵:“喏,过来了。” 老者跟胖财主忙抢步上前,躬身道:“老郎中,我们孩子病了,刚才那小郎中说是急惊风,麻烦你给瞧瞧。” 左贵捋着胡须过来,心里很是忐忑,他开药铺一来,大多治疗的都是些头疼脑热跑肚拉稀之类的小毛病,可从来没有遇到小儿急惊风这样的急诊,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医治。但遇到了,总不能推说不会治,那就丢人丢大了,但胡乱治,耽误了人家孩子,这罪过就更大了。 左少阳见左贵这神情,便知道他心里没底,但也不好指点。好在左贵还算沉稳,察看一番后,点头道:“是急惊风,这个……,我们巡医,只带了一些风寒药,没带这方面的药,还是赶紧送城里吧。” 左少阳知道老爹左贵是不敢治,顿时急了,孩子症状很危险,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保证呼吸通畅,否则很可能半路上就会窒息而死!他正要说话,那拄杖老者已经先拱手说了:“老郎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就援援手吧,——孩子,赶紧奉上诊金啊!” 原来那老者先前听左少阳说的头头是道,十分对症,早已相信了,都知道铃医之中光靠夸海口骗钱的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游方的铃医一般都有一些秘方药丸,能治一些怪病,只是左少阳太年轻,所以没让他开药,而找老郎中左贵,但是见左贵借故没带药,显然是句托词,转念一想便猜到,这老铃医想必是在借机要价,先要诊金,他却不知先前左少阳他们说了等病好了再付钱的事情,便让儿子拿钱。 那胖财主拍拍腰间,身上也没带钱,他这样的乡村土财主,谁会随身带着沉甸甸的铜钱做什么。忙转头对先前叫人的那老者道:“管家,赶紧拿钱来给老郎中啊!” “是是!”管家是随身带有钱的,忙从怀里掏出钱袋,扯开口子正要数,那胖财主已经一把抓了过来,瞧也不瞧,鼓鼓囊囊一大包递向老郎中:“老先生,这是一点心意,若救得犬子,另有重谢!” 左贵老脸一红,讪讪摆手,却不接钱:“老朽不是这意思,老朽巡医,都是先治病,有效了才收钱的。” 他越是如此说,老者和胖财主就越觉得他是冲钱去的,再听他这话,似乎对这病胸有成竹,顿时更加有了信心,忙又哀求。胖财主见左贵还是捋着白胡须一付迟疑的样子,便转身将钱袋塞在左少阳手里:“小兄弟,你也帮着说说吧,让令尊救救小儿啊!” 左少阳忙对左贵道:“爹,救人要紧啊!先救人吧!” “对对!多谢老郎中了!”老者和胖财主都急声道,连连作揖。 左贵见人家硬把钱塞给左少阳了,再要推辞又不好开口,可真要治,如何用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上前察看了一下,又诊脉望舌,捋着白胡须沉吟不语。 众人都眼巴巴望着他。 [] 第31章 小松鼠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见老爹神情颇有些尴尬,显然没办法,忙道:“爹,来的时候我带有一些药丸的,象什么‘三物白丸’啊都带了,我们用什么药?” 左贵正没主意,一听左少阳提到了三物白丸,马上有了主意,道:“嗯……,孩子是痰涎壅盛,就用三物白丸看看吧。”有了现成的丸药,不用开方下煎药,所以左贵不需要用桂枝。 三物白丸是三物白散的丸剂,这药方出自《伤寒论》,唐朝已经广泛用于临床,是治疗温下寒实,涤痰破结的一个常用方。初听着倒也对症,只是孩子这病现在不是化痰的问题,而是熄风镇惊,开窍安神的问题,必须要让孩子清醒,才能自主咳痰,才不会窒息。要不然,只能动手术。而他没有准备手术方面的器械药材,用一般的刀具动手术,而且没有麻药,那风险实在太大。用三物白散肯定达不到这个目的的。 左少阳之所以故意在话里提到这个药丸提醒老爹,并不是真想用它,而是偷梁换柱,他头一晚没睡觉,熬夜配置了一些常用急用药丸,其中有一种药名叫“紫雪”,是凉开三宝之一,是在中唐之后才出现的,初唐还没有,所以没人知道。这“紫雪”能清热开窍,熄风止痉,对各种原因导致的小儿高热引起的痉厥有特别的退烧止痉,开窍醒神疗效,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他准备用这药丸替换三物白丸给孩子服用。 左少阳见老爹左贵果然说用三物白丸。心中一喜,忙答应了,打开药柜,取出一枚紫雪丸,来到孩子身旁,俯身在孩子耳边道:“小少爷,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孩子艰难地点点头,左少阳心头一喜,孩子刚刚发病,神智还算比较清醒,这就好,如果已经陷入昏迷,不能吞咽,那就麻烦了,只能用管子鼻饲,也就是通过鼻腔插管到胃里给药,这技术左少阳虽然学过,但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合适的管子。 他取出横在牙齿间的压舌板,大声让那孩子张嘴,同时帮着掐他双颊。孩子昏昏沉沉之下,还能听见一些话,知道要给他服药,努力把嘴张开,左少阳将药丸塞进去,拔下自己腰间装水的葫芦,用嘴咬开塞子,把水倒了一些进孩子的嘴里:“小少爷,乖,快吞咽!” 小孩勉力咕咚一声,将药丸随着水吞下了。 左少阳松了口气,提起药箱,对那胖财主道:“快!赶紧送城里吧,我们跟着去!路上也好照应!” 那男子见他如此负责,愿意随路跟随进城,感动不已,连连点头:“多谢!多谢小兄弟!” 拄杖老者和那妇人听有这两位铃医跟着,虽然也知道铃医本事有限,但总强过没人在旁的好。都连连拱手作揖称谢。 几个佃户抬着软榻四脚,往村外快走而去,胖财主带着那妇人和管家在前,左少爷背着药箱和老爹左贵随后跟着。出了村,开始下坡。 这老槐村差不多在山顶了,一直往下走,连着两天都下雪,地上很泥泞,生怕滑倒,所以速度也不敢太快。 刚走出没一炷香功夫,就听软榻上孩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胖财主脸都白了,急忙让停下来,那妇人着急之下,脚下一滑,一跤摔在泥地里,一边叫着儿啊,一边爬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泥泞,搂着弯腰剧烈咳嗽的孩子道:“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 胖财主也急声叫着。 左少阳心中稍安,大声道:“会咳嗽了就好!让他咳,把痰咳出来才行,免得堵住气管呼吸不了!” 胖财主夫妻立即明白了,不禁面现喜色。那妇人抱着儿子,帮他轻拍后背。 左少阳道:“让我瞧瞧。” 胖财主夫妻忙让开,左少阳看罢,回头对左贵喜道:“爹,孩子高热退了一些了,抽搐明显减轻了,也能咳痰了,你的药还真管用!” 左贵啊了一声,又惊又喜,瞪目瞧着那孩子,他对这个结果显然没有准备,倒是胖财主两夫妻欢喜不已,那妇人眼泪汪汪搂着儿子呜呜哭了起来。 左少阳道:“先别哭了,赶紧继续走吧,孩子虽然退热了,也清醒一些了,能咳痰了,但咳嗽无力,只怕痰还是咳不出来,得赶紧进城找大夫治疗,而且,这种病必须把病根找到治好,要不然,还有可能会再发急惊风的!” 那妇人急忙收了眼泪,胖财主吩咐继续走。一行人又抬着软榻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远远听到下面山道上有山歌飘来: “蜘蛛牵丝在屋檐, 狂风吹段九股弦。 吹断吹断又连起, 吹散吹散又牵圆。” 左少阳一听这山歌,不禁心中一震,好熟悉的声音,举目望去,只见小路弯弯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身后一挑柴火斜靠在桂花树上,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见那女子唱了山歌,弯腰将柴火挑起,悠悠的沿着小路往上来了。那柴火挑子很大,把挑柴的人都挡住了。左少阳耳听那山歌声很熟,又觉那柴火挑子也很熟,仿佛在那里见过。 一想起柴火挑子,他眼前立即浮现出穿越之初见到的那个把自己从悬崖上救下来的皮肤黝黑的打柴姑娘,莫非是她? 说话间,那挑柴人已经近了,见下来一行人抬着软榻,似乎在送病人,忙侧身站在路边,让他们先走。虽然近了,可那柴火挑子太大,还是挡住了身影看不清是不是那打柴姑娘。 等他们走近那挑柴人,左少阳便看见了随着寒风飘出的襦裙的衣角,绣着花边,鼻间便闻到了随风而来的那春天才有的娇嫩的青草香。 左少阳心头一喜,光顾看了,没留神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泥地上。 他这糗样让挑柴姑娘看了个正着,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左少阳两手撑地,抬眼一瞧,只见那挑柴女孩皮肤黝黑,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鼻翼间,几颗淡淡的雀斑,鼓鼓的胸脯与圆润的翘臀间,是结实的小蛮腰,果真便是那位身有青草香味的打柴姑娘。只是自己这狼狈样子让人看了去,正够丢人的,忙爬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上的泥,一边讪讪道:“姑娘,是你呀!我们又见面了。——你唱的山歌真好听!” 姑娘吃吃笑着瞧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让过先前抬软榻的人之后,挑着柴火接着往上走。 左少阳知道这姑娘爱唱歌却不爱说话,也不奇怪。这姑娘经过他身边时,左少阳忽听得她怀里有吱吱叫的声音,很是好奇,探头望去,发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姑娘胸前开襟处探了出来,在寒风里簌簌发抖。奇道:“姑娘怀里是什么?” 打柴姑娘站住了,瞧着他微微一笑:“是小松鼠。” “啊?”左少阳更是好奇,“小松鼠?能给我瞧瞧吗?” 姑娘也不把柴火挑子放下,点点头,单手从怀里掏出那只金黄色的小松鼠,递了过去。 左少阳忙双手接过,这小松鼠只有小孩拳头大小,眼睛还未睁开,微张着嘴四处嗅。这小松鼠眉心处一道伤口,鲜血已经凝固了。左少阳道:“是你抓的吗?” 没想到提到这个话题,姑娘的话却多了,道:“不是,我打柴的时候,看见几只黄鼠狼在树上跟两只松鼠打架,那松鼠好不厉害,把黄鼠狼抓得鲜血淋漓,还把一只的眼睛给抓瞎了呢。不过黄鼠狼太多,小松鼠被咬伤了,我看见之后,就拣土疙瘩打跑了黄鼠狼,爬上树去看,发现两只大松鼠伤得很重,没一会就死了,树上窝里几只小松鼠也被黄鼠狼咬死了,只剩这一只没死,但脑门也把抓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我见它可怜,就抱了回来,你既然喜欢,又是郎中,就留着吧,顺便帮它治治伤。” [] 第32章 小小巴豆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ps:书评区不少书友在说书中九千文房租设定不合理的事,还说到了唐初的物价问题,老沐查阅了一些资料,觉得书友们说得很有道理,便把这九千文修改成房租加上左贵一家以前向赵三娘借钱进药材和嫁闺女茴香时借的钱等等欠债,总共九千文,这样就合理一些了。老沐还就唐初的物价问题写了一篇短文,贴在作品相关里面。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提提意见。) —————————————— “真的?”这还是姑娘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的话,还把这小松鼠送给他,左少阳很是高兴,喜道:“放心吧。谢谢你,我马上治!”左少阳把背上药箱放下,取出刀具伤药,先给小松鼠清洗了伤口,然后上了伤药。瞧了瞧,道:“伤口不太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再换几次药就行了!” 姑娘微笑点点头。 左少阳将手指头放在小松鼠嘴边逗它玩,小松鼠探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痒痒的,左少阳笑道:“它饿了,喂它点什么呢?” “核桃、板栗、松果都行。” “哦,知道了。” 姑娘颠了颠肩上的柴火挑子,冲他笑了笑,扭着小蛮腰沿着山路又往山上走去。 走得远了,那清脆的山歌又缭绕在山间: 心喜哥, 看哥脚印在山坡。 天晴下雨都要去, 得见脚印像见哥。 听这山歌,左少阳心头一荡,仿佛一碗蜜糖从头浇到了脚,全身都是甜滋滋的,有心还上一首山歌,可找不到调门也连不成句。眼见那打柴姑娘挑着柴火远去,又见老爹和胖财主他们已经下山走远了,不能再等,只得冲着那姑娘背影大声道:“多谢姑娘!以后进城有空来我们贵芝堂歇歇脚,喝点水!”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年三十,这贵芝堂还是不是自己家的。 他把小松鼠小心翼翼放进怀里,这才快步追上了老爹他们一行人。路上他摘了不少松果,准备回去给小松鼠吃。 一路下山,孩子还是不停地咳嗽。由于痉挛抽搐没有完全解除,喉痹未解,咳痰无力,只是不停轻咳,痰却咳不出来。还没到山脚下,一张小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两眼开始上翻,出现了严重的窒息症状。 胖财主夫妻慌了神,忙吩咐停下来,对左贵拱手哀求:“老郎中,儿子看样子不行了,你快救救我儿子啊!” 左少阳也慌了,实在不行,只能是从脖子前部剖开喉管,用管子吸痰了,可是管子到哪里找?塑料管子是不可能有的,又用什么替代?管子和刀子都没有消毒,一旦感染了怎么办?没有浸润麻醉剂,出现疼痛休克怎么办?现在没得选择,只能先顾眼前想办法把痰吸了再说! 正在左少阳东张西望准备找跟南瓜藤来做管子,准备硬着头皮做手术的时候,左贵沉声问那少*妇:“带有针线吗?” 女人随身总是带有针线包的,少*妇忙取出,也不知道左贵这时候要针线包做什么,忙递给了他。 左贵接过,蹲下身从药箱里找出一颗巴豆,用针在巴豆上刺了几针,然后将针线穿过巴豆,打个结吊着,来到孩子身边,把那吊着的巴豆塞进孩子嘴里:“小少爷,快,把这东西吞下去!” 孩子努力把巴豆咽了下去,左贵手捏着孩子双颊,抓住那根线往回一拉,又把那颗巴豆扯了出来。孩子咳嗽立即加剧了,还拌着干呕。却吐不出东西。 左贵又让孩子把那巴豆吞下去,接着又拉着线扯了出来,反复几次之后,就听咳咳几声,小孩终于吐出一大口浓痰,再听他咳嗽的声音,顿时清亮多了。喉咙这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躺在母亲怀里呼呼直喘粗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少*妇急声问:“儿啊,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孩子喘着气点点头,“吐了痰,不憋气了……” “我可怜的儿……”少*妇搂着儿子,不禁喜极而泣。 左少阳也松了口气,他对老爹左贵使用的这个方法帮助咳痰的机理感到很奇怪,估计与巴豆中含有的巴豆油对喉咙的刺激有关,但具体不清楚原因,问左贵道:“爹,你刚才用巴豆让他吞了又扯出来,就能咳痰了,这是为什么呢?” 左贵嘿嘿笑了,低声凑到左少阳耳边道:“以前为父见你爷爷,也就是你师祖,他曾经用这办法给咳不出痰的人医治,所以学会了,说实话,为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就能咳痰。” 左少阳心中暗自赞叹,古代医者有很多很管用的中医临床技巧,比如这个简单易行的法子,自己就不会,刚才还想着动外科手术呢,想想真可笑。可见,古代医者还是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尽管他们或许说不出其中的医理,但这些方法却实实在在起着作用。 眼看儿子痰吐出来了,额头的烧也退了不少,手脚也慢慢停止抽搐了,神智也清醒不少,已经能跟父母对话了,胖财主夫妻喜上眉梢,不听夸赞老郎中左贵用药如神,救了儿子一条命。 左贵有些得意地捋着花白胡须谦逊了几句,尽管这得意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虽然后面这用巴豆刺激喉咙帮助咳痰的办法是他自己有把握的,也的确有效,但是前面乱用的三物白丸如何就能醒神开窍,退热止痉呢?他搞不明白,特别是头一天用泻下药居然治好了死胎不下,更让他惊异。 他心想连着两起急症病案,都叫自己随便用的方子轻而易举就治好了。当然,这两个方子对病人的病没有害处,但应该也不会有明显效果啊,怎么就能治好病呢?儿子左少阳的医术是他自己亲自教的,而且很不怎样,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其实是儿子左少阳在暗中帮忙。心里一直纳闷,自己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呢,还是老天爷真的开眼,特别惠顾自己?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下到山脚,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来到了合州石镜县城。这时候小孩已经能斜靠在软榻上一遍咳嗽一边和母亲说话了。小孩不会撒谎,有病跟没病,病轻跟病重,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胖财主说要送孩子去惠民堂找倪大夫看病,左贵两人便拱手跟他们告辞。那胖财主连连作揖感谢,问了他们贵芝堂的所在,称一旦孩子病好了,便登门拜谢。 目送他们远去,左少阳将怀里的钱袋取出递给老爹左贵:“不知道他们给了我们多少钱,但愿够交房租的。” 左贵捏了捏,摇摇头:“只怕没那么好的事情。”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希望自己判断错了,急着拉开了钱袋,左右瞧瞧无人窥视,这才将里面的钱倒在左少阳的手心里。 有一串用绳索串着的,应该是一吊钱,也就是一百文,剩下的是零散的铜钱。 才一百多文,尽管这已经超过左贵开药铺以来的单日诊病收入记录(不算上次那手镯),但还是多少有些失望,毕竟还远不够交赵三娘欠债的。 正准备把铜钱装进钱袋的时候,左少阳眼尖,发现那钱袋内壁还有个夹层,忙道:“这里面还有东西!” 左贵也看见了,忙伸手进入夹层,掏出一瞧:“哎哟,是银子!” 左少阳忙凑过脑袋细瞧,果然是几枚黄豆大小的小碎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古代流通的银子,见成色一般,眼色暗灰,如果扔在角落里只怕跟小石头也差别不大,也不会引人瞩目。 现在太需要钱了,左少阳禁不住咽了一声口水:“有多重啊?” 左贵掂了掂:“大概有一两多。” 左少阳一喜,大年三十也就是后天要交三千五百文,有这一千多文钱,离这目标又近了一大步了。 [] 第33章 意外惊喜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也很高兴,咧着嘴道:“呵呵,我还低估人家的慷慨了,原想着这么一包钱,顶了天也就是二百多文钱,想不到里面还有碎银子,呵呵呵。——昨日让你和你娘去买一床被子,你娘说你愣不要,我看你今日这样,就知道你昨夜肯定没睡好,这样可不行,我们现在有点钱了,走,去买被子去!” “不!我不要!”左少爷站着没动,“除非爹你们也买一床被子,这天冷了,都加一床,否则冻死我也不要。” “你这孩子!”左贵乐了,叹了口气,“行!那就买两床,反正也就是二十文钱的事情。不差这点钱,得把身体保养好,不然我们爷俩病倒了,那可什么都完了。” 左少阳高兴了,他也正为晚上睡觉苦恼,若再熬一晚上不睡,那非垮了不可。现在老爹好不容易答应了,也就不用为晚上睡觉发愁了。跟着左贵来到瓦市,这里是商品集散市场,也有卖被子的。 虽然左贵决定花钱买两床被子,但还是尽可能得节省,问遍了整个市场,最后才选定一家最便宜的,花了十七文钱买了两床葛麻布的夹被。 左少阳发现棉被用针成井字形缝过,有点像现代的羽绒服的样子,抱起来沉甸甸的,摸了摸,发现夹层里面哗哗响,问左贵道:“这里面夹的是什么啊?” “稻草!” “稻草?”左少阳愣了一下,是啊,葛麻布双层也没办法当被子,里面肯定要夹些东西,唐朝棉花还远没有普及,有钱人家用丝绵或者动物皮毛,老百姓当然用不起,只能根据经济能力添加,最差的就是稻草了,次一点的是碎绒布,再好一点就是黑旧丝绵。以左家现在的情况,当然没得选。 抱着两床葛麻被子回到家,左贵又让梁氏和左少阳去给赵三娘交房租。左少阳路上摔跤把裤子弄脏了,匆匆换了一条裤子,跟着母亲梁氏来到赵三娘家交房租。 赵三娘用银秤称了之后,那几小块碎银重一两三钱,加上那一吊一百文,总共折算为一千五百文。还差两千一百文。 梁氏又哀求赵三娘再缓缓时间,赵三娘却铁板一块,先是感谢左贵帮她治胃痛,已经大好了,但是在还债期限上却死活不让一点,冷着脸说了,大年三十中午,剩下的两千一百文交不上,自己走人,药材留下。她会找人评估后折价看看还差多少。欠的钱还是要继续追的。 梁氏无奈,只能带着左少阳回到了药铺。 左贵原以为这一次应该好说话一点,毕竟只差两千一百文了,没想到还是一丁点都不让。一家人很是失望。 不过,这一天当铃医巡诊,一下赚了一千多文,是开药铺以来赚的最多的一次,尽管这样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已经增添了左贵的不少信心,就算年三十交不上房租,靠这个也能养家糊口了。所以也不象前几日那样心情极度郁闷,有说有笑吃了饭。 吃饭之前,左少阳把那小松鼠从怀里取出来,小松鼠已经饿得吱吱叫了,茴香见到乐了:“弟弟,你抓只松鼠回来作甚?这么丁点又不能吃。打只野兔也比它强!” 左少阳道:“人家送的,养着玩。” 茴香笑道:“自己都没吃的,还喂小松鼠玩,你傻了吧你?” “它能吃多少?而且,他又不吃粮食,只吃松子啊啥的。”左少阳便说便取出路上摘的松果,用榔头砸开,取出里面的果仁递给小松鼠。 小松鼠眼睛半开半闭,用前爪抱住果仁,却不知道往嘴边送。“吃啊,小家伙。”左少阳将那果仁送到小松鼠嘴边,小松鼠还是没反应。 梁氏道:“你瞧它眼睛都没睁开,能知道吃东西吗?要喂它奶的了!” “喂奶?母松鼠已经被猫头鹰咬死了,哪找母松鼠喂奶去啊?” “找别的奶呗。”茴香插话道,“比如狗啊、猫啊啥的。不过必须得是刚下仔的。” 左少阳喜道:“对对,这主意好,以前听人说,母老虎不肯喂奶,饲养员只好找刚下仔的母狗,把小老虎跟狗仔一起吃母狗的奶,嘿嘿” “饲养员?”茴香奇道,“啥饲养员?” 左少阳说的是报刊杂志网络上经常看见的消息,说某某动物园的饲养员给小老虎找狗妈妈喂奶的稀罕事。左少阳懒得解释,岔开话题道:“你知道谁家的狗下崽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好像也没听说谁家的狗刚下仔。” “那怎么办?”左少阳瞧着小松鼠不停眨巴嘴巴,肚子扁扁的,似乎很饿了,更是着急。“它太小了,吃不了松子果仁,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下崽的狗。这下可怎么办?” 梁氏道:“要不,你把松子果仁碾出汁来喂它?” 左少阳眼睛一亮:“好主意!”一口气连砸了好十几个松果,取出里面的果仁,从自己住的炮制药材房间里找来压汁的器皿,倒一点点水,再把果仁放进去压,很快就压出了一小点汁。 拿着杯子,捏着小松鼠的嘴往里倒,可只倒进去一小点,其他的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了,小松鼠也急得眨巴嘴,晃着脑袋吱吱叫。 茴香道:“这样不行,让我来!”她跑进厨房,取了一根小葱来,掐去两头,把一头伸进杯子的果仁汁里,轻轻一吸,吸了一小管果仁汁,然后用手指捏住上部,放开嘴,拿着把下面一头伸进小松鼠的嘴里,慢慢放开上面捏的手指,葱管里的果仁汁便流进了小松鼠的嘴里,一点都没糟践。 左少阳笑道:“姐,你这办法可真好!让我来。” 茴香有几分得意地笑了,不一会便把那小点果仁汁都喂进了小松鼠的小肚子里。 见这方法有效,左少阳忙把其他松果也都砸开压汁,给小松鼠喂。小松鼠终于喝饱了果仁汁,眨么着嘴闭着眼又呼呼睡觉了。 这工夫茴香找了个纸盒子,用破布给小松鼠做了个窝,左少阳将小松鼠放在窝里。 梁氏笑道:“行了,我们也该吃饭了。” 一家人做下来,端着碗啃起了夹桑树皮的硬馍馍。 茴香对梁氏道:“娘,今天腊月二十八了,‘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等一会别忘了热水洗个澡。” 梁氏道:“记得的,水已经烧上了,吃了饭就可以洗了。你也洗一个再回去?” “不了,家里一家子还等着我回去哩。收拾完了我再洗。” 吃完饭,梁氏热了一大锅水,厨房里有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就是洗澡用的。倒了热水之后,左少阳坚持让老爹左贵和母亲梁氏先洗,然后自己才从从容容泡个热水澡。 他先把发髻散开,一头长发耷拉下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从小到大见过不少长发,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是这样一头长发,真的很不习惯,他真想找把剪刀咔嚓剪光,清清爽爽的留个小*平头,可是肌肤毛发受之父母,古人是男女都不能剪头发的,只有和尚才剃头。自己要是剪光了头发,不被当成忤逆子唾弃才怪了。只能留着了。 这么一头长发得先洗干净再说,否则睡觉都干不了。 他摸了摸头发,都有些打结了,脏得不行,不能在大木桶里洗,否则好好泡个澡的梦想就会破灭,便用木盆打了一盆热水,用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些凉水兑上,四处找洗头的肥皂之类的东西,唐朝是不可能有肥皂的,听说古人洗东西都用皂角粉,果然在洗脸架上找到了。 (ps:求收藏,求推荐) [] 第34章 小河边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没想到洗长发这么费劲,他的腰都要弯断了,还没洗好,只得找根凳子坐下再洗,洗完之后,腰酸背痛,真是受罪,留这么长头发作甚! 用洗脸帕将头发擦了个半干,舀了热水倒进大木桶里,兑好凉水,然后脱了衣服放在一边。爬进大木桶,把长发耷拉在木桶外不让碰水,这才舒舒服服泡起澡来。 泡了大半个时辰,水都温了,这才起来,头发也差不多干了,穿好夹袄。连窝一起把小松鼠捧上楼梯,放在自己枕头边,小松鼠睡的很香。他这才躺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感觉很舒服。新加了被子,又泡了个热水澡,也就不觉得冷了,这一觉左少阳睡得很香。 第二天大清早,左少阳鼻子发痒,闭着眼睛打了个喷嚏,醒过来一瞧,只见那小松鼠长长的毛尾巴正耷拉在自己脸上,这小家伙被他的喷嚏吵醒了,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瞧着他,也不怕生。 左少阳一骨碌爬起来,把小松鼠捧在手心里:“嗨!你会睁眼了?”小松鼠瞧着他,吱吱叫了两声。 “饿了吧你?”左少阳从衣兜里掏出已经砸好的松子递给小松鼠。 小松鼠虽然会睁眼了,却还没长牙,啃不动这松子。急得吱吱叫。 左少阳道:“先别急,我先把该做的事做了,回头再喂你吃的。” 他把小松鼠放回窝里,拿着窝披头散发下了楼梯,先把松鼠窝放在药柜台里,这才来到厨房,找到一把木梳,把一头长发梳了,却拿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盘发髻。扭来扭去,累得汗都出来了,这才勉强歪歪扭扭盘好,用头巾裹好,戴上幞头。然后从厨房拿了水桶去河边水井挑水。 到了石阶上,就听到下面水井处传来那姑娘跟那少*妇的说笑声,但是人影被大青石板的水井盖挡住了,看不见,左少阳心里咚咚跳,不知道该下去还是等一会。 喜欢开玩笑的那少*妇一晃身,看见了台阶上的左少阳,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姑娘:“喂!那傻子又来瞧你来了!嘻嘻” 姑娘探头出来一瞧,俏脸微微一笑,打了少*妇一下:“你又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瞧见没,人家盯着你胸脯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嘻嘻嘻” “你说啥啊!瞧我不撕你的嘴!”姑娘伸手过去揪那少*妇的脸,少*妇咯咯笑着躲开了,“别闹了,他瞧着呢。你要使泼,人家可不爱看哟!” 一听这话,那姑娘立即不闹了,瞅了台阶上左少阳一眼,低着头开始打水。 那少*妇仰头冲着左少阳道:“哎!傻站在那做什么?还不下来,怕小妹吃了你呀?嘻嘻” 左少阳嘿嘿笑了笑,忙挑着水桶走下台阶,台阶上淋有水,冷风一吹结了冰,得十分小心,不然摔一跤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眼见左少阳来到水井边,少*妇捅了那姑娘一下:“喂,你不是有话要跟他说吗?怎么,哑巴了?” “没有啊?”姑娘杏眼眨了眨。 “你咋忘了,你二姐的事啊,你昨晚上还是找个郎中问问,先前不就现成的嘛,大不了你帮人家把水挑回去算做诊金不就行了。” “你不提我真还忘了。”姑娘嘻嘻笑了笑,没说话脸已经变成了个红石榴,低着头道:“哎,我想请你帮个忙,行不?” 左少阳见她没瞧自己,故意东张西望了一下,才指着自己道:“姑娘是跟我在说话?” “装蒜啊你!”少*妇嗔道,“她不跟你说,这莫非还有旁人不成?” “你不算人吗?”一说起话之后,左少阳发觉跟唐朝女孩子说话,也还是很顺溜的,嘴巴也利索了。 “讨打!”少*妇扬手作势要打,随即又推了那姑娘一把:“喂,这傻子损我,你也不管?” “我管?你们俩打情骂……那个啥的,嘻嘻,我管得着吗?” “好你个死妮子!”少*妇扶手去挠那姑娘的小蛮腰,那姑娘妹咯咯笑着躲着,两人闹成一团。 左少阳见二女青春烂漫,这几天阴霾的心情也放晴了不少,笑道:“姑娘有事请尽管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二女这才停止了打闹,整了整衣衫,那姑娘红着脸道:“是这样的,我二姐给孩子断奶了,但奶汁还是很多,胀痛得很难受,你有没有法子给治治?” “这很简单啊。”左少阳道,“回去让你二姐用生麦芽四两煎服,能回乳消胀。” “真的啊?”姑娘抬眼瞧了他一眼,又低头道:“多谢了!我帮你挑水吧!”伸手过来要拿左少阳的水桶。左少阳如何能让一个女孩子帮自己挑水,那要是传出去不丢死人了。急忙按住水桶:“不不,我自己来,谢谢了!” 少*妇道:“你这人真是个傻子!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顺着来!” “不不,嘿嘿,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让你们女的帮着挑水,人家会笑话的。” 姑娘和少*妇互视一眼,咯咯笑了。少*妇道:“下午她会在这洗衣服,要不,把你的衣服拿来让她洗好了。” “这个……,不用了,我自己洗好了。” 那姑娘嗔怪地瞧了左少阳一眼,对少*妇道:“人家是担心我洗不干净!” “没,没那意思。”左少阳瞧见姑娘那话有些尴尬,心想帮着洗衣服也不代表什么,便道:“那,下午我拿来就是,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少*妇嘻嘻笑着道,“赶明儿你给她把心口痛治好,就算回报了!” 姑娘打了少*妇一下:“又乱说!” 左少阳忙正色道:“姑娘心口痛?这可不能掉以轻心,我可以帮着姑娘瞧瞧。” 姑娘连脖子都羞红了,嗔道:“你别听她胡说!我心口不疼,她拿我开心哩!”说着又去挠那少*妇。少*妇咯咯笑着反抗。两人推攘着,少*妇故意把那姑娘往左少阳身上猛地一推,姑娘哎哟一声撞在左少阳身上。 这台阶窄,又有冰,左少阳一下子躲不开,幸亏一只手扶住了水井上半人高的石盖,这才没被撞倒,只是身子这么猛地一晃,头上的幞头歪掉了,刚才费力盘上的发髻本来就盘得不牢实,这一撞顿时散了,泼水一般散落下来,盖住了他的头脸。 姑娘和少*妇都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大笑了起来。 左少阳涨红着脸,忙把头发胡乱理好,笨拙地往头上盘。他这动作更引得二女笑个不停。少*妇一边笑一边推了姑娘一把:“喂!还不帮人家把头发盘好!” 姑娘掩嘴笑着过来:“哎,我帮你盘头好了。这么大人了,连头发都不会盘,嘻嘻嘻” 左少阳讪讪笑道:“多谢姑娘。” 那姑娘抬皓臂轻巧地从头发上取下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左少阳身边:“你这么站着,我咋梳啊?” 左少阳忙蹲了个马步,二女瞧他这样,更是好笑。那姑娘站在她面前帮他梳头。两人贴的很近,左少阳闻到这姑娘身上幽幽的少女体香,眼见她鼓鼓的胸脯就在自己面前,不禁心旌摇曳,生怕被看见自己这副猪哥样,忙把眼闭上。 姑娘动作麻利,三两下便帮他梳好头,挽了个发髻,用布条裹好。又帮他戴好幞头。这才把桃木梳插回头上。笑道:“行了!——你闭着眼做什么?” 少*妇咯咯笑着道:“没瞧见人家很享受吗?心里肯定美得很,要是天天有你这样帮着梳头,那才不枉此生呢!嘻嘻嘻” [] 第35章 守株待兔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又拿我开心,看我不撕你的嘴!”小妹红着脸又要去抓那少*妇,少*妇忙咯咯笑着闪开,眼见又有人挑着水桶下来了,忙道:“好了不闹了,人家还等着挑水呢。” 二女已经打好了水,挑着水往石阶上走,小妹红着脸走过左少阳身边,瞥了他一眼,吃吃一笑,挑着水上台阶走了。 左少阳摸了摸头上端端正正的幞头,瞧着小妹远去的婀娜腰肢,鼻尖还荡漾着她幽幽的体香,却不知怎的,这香味让他想起了那打柴姑娘身上的青草香,那种春天里娇嫩的刚发芽的青草的味道,不禁有些醺醺然了。 他挑好水,开门扫地,昨夜没再下雪,地上没有积雪也就不用扫了。 左贵老爹还没起床,也就不用开药铺。他砸松果取松子研松果汁,用小葱管喂小松鼠,轻车熟路,很快便把小松鼠喂饱了。小松鼠蜷缩在窝里接着睡觉。 他把屋子都收拾好的时候,左贵起床出来了。姐姐茴香也来了,只有最后一天筹钱的时间了,她也很替父母担忧,所以这几天都往这边跑。 梁氏烧热水给左贵泡了一壶热茶,忧心忡忡道:“老爷,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这二千一百文房租,可怎么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左贵的茶杯很大,脑袋都扣在茶杯里,说话瓮声瓮气的:“等一会我带忠儿再去巡医,赚些钱过年,这一次赚的钱先不交了,买一刀肉过年,叫花子还有三十夜呢,明日若是不行,我们就搬走,手里还有那么一两百文钱,可以租房子住下,以后我们爷俩就当铃医挣钱,也能把家养活了,饿不着你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梁氏叹道。 茴香昨日已经听左少阳说了他们救治老槐树村财主家的小少爷的事情,道:“爹,能保住我们贵芝堂这招牌,还是要保住的,我昨夜想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惠民堂找昨日小孩生病的那家人,求他们帮忙借个两千文,度过这难关,以后赚钱再还他?” “不行!”左贵把大茶杯放下,瞧了一眼茴香:“我们昨日收了他一千多文已经很不合适了,再去找人家借,人家可不知道我们的难处,还以为我们贪得无厌又要钱呢,会让人笑话的。” “被笑话也好过扫地出门嘛!”茴香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左贵瞪眼道、 茴香道:“爹,我们只是借,又不是不还。你们救过他们儿子的命,借点钱应该不成问题吧?他们眼见你救了他们儿子性命,应该相信你的医术能赚钱,所以也能还上欠款的,我们把这些情况给他们说了,他们能理解的,大不了给他付一点利息嘛……” “不行!”左贵冷声道,“我说了不行就不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管好你自己夫家就行了!” 姐姐茴香这话,到让左少阳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道:“爹,我去收拾东西,准备干粮和水,等你喝完茶我们就接着巡医吧?” “嗯!”左贵端着茶杯又接着品尝起来。 左少阳借口让茴香帮忙,两人进了厨房。左少阳道:“姐,我想到一个办法赚钱,你看行不行?” “你说!” “你打扮一下,去惠民堂药铺附近守着,观察看看他有没有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发现之后,就跟着搞清楚病患人家的住址,马上来通知我们,我们就去想办法医治。我们治他们惠民堂治不好的病,爹也不会说什么的,也算不得挤兑他们。你觉得了?” “嗯,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惠民堂都治不好的病,爹能治好吗?”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再说了,这两天爹是妙笔生花,啊不,妙手生花,连着治好了两个危重病人,我们应该对爹有信心了!” 一提这件事,茴香也是精神一振:“没错!好,就这么办。那我要是发现了惠民堂治不好的病人,又到哪里来找你们呢?你们不是要出城上山巡诊去吗?” “等会我想办法说服父亲,今天不出城了,在城里瓦市摆个药摊,你就能找到我们。” “那好!我马上去!” 茴香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转身要走,左少阳又把她叫住了:“姐,等等!” “嗯?”茴香回身瞧着他。 左少阳想问她那挑水姑娘的事,但又不好启齿,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算了,以后再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呀你!”茴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呗!” “那好吧,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你知不知道有个姑娘,我听一个少*妇叫她小妹,每天早上经常跟个少*妇到我们前面那河边挑水的。梳个长辫子,喜欢笑……”左少阳把小妹和那少*妇的相貌描绘了一下。 茴香笑了:“你说的应该是茶肆桑家的三闺女,名叫桑小妹的吧?” “是吗?嘿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咋会不知道呢?你经常陪爹去她们家茶肆买茶叶,空闲了清早还在那喝一会茶的。你说的应该就是她,桑家老两口有儿女三个,大哥成亲了,三个女儿里小妹最小,你说的跟他一起挑水的女的应该是她嫂子。她还有两个姐姐,也都嫁出去了。说起来这小妹跟咱们家还有缘呢,——怎么,你还在想这事?” “啥事啊?” 见左少阳茫然不知的样子,茴香以为他摔伤失忆还没好,便叹了口气,道:“你和爹常去她们家茶肆喝茶,隔壁的王婆跟娘说你和桑家小妹挺般配的,要不要给说合说合,娘说好啊,让王婆先去探听一下桑家的口气,若是可以,再跟爹说,如果爹也同意了,就正式托媒说亲。可是,王婆去桑家说了之后,这桑家也怪,也不说好也不说不行,结果这件事就这么搁着,娘也不敢给爹说,所以这事爹还不知道呢。” 左少阳心想原来里面还有这事,想必桑小妹和她嫂子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拿自己开这种玩笑。想想那桑小妹的婀娜的身姿,倒也有些心动。只是,现在家里穷成这个样子,哪有心思去想这事,摇了摇脑袋,对茴香道:“没事了,姐,你去吧。” 茴香好生瞧了瞧左少阳,低声道:“我估计这事呀没戏,听说桑小妹的爹和娘都挺市侩的,特别是她娘,十足一个认钱不认人!多半是嫌咱家穷,但又碍着爹常去那喝茶买茶,不想失去这个顾客,就打哈哈不表态,所以这事别多想了,也别告诉爹。我跟你姐夫都在帮你物色呢。少不了给你找一房好媳妇的!” 说着话,茴香拍了拍左少阳的肩膀,这才转身出门,跟母亲说了一声,就说家里有点事还没处理完,要先回去,便走了。 左少阳对老爹左贵道:“爹,今天都大年二十九了,这年边的走村串寨的巡医,人家会不会觉得不吉利啊?昨天看他们瞧我们的样子,我觉得怪怪的,都不让我们靠近家门,让我们在门口坐着,生怕我们带什么病到他们家一样。” “是吗?不会吧?”左贵不知道别人的感觉,但古代岁末有送瘟神的习惯,所以想想也有几分道理,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再说了,昨日我们已经在老槐村看过病了,看过病的病人才吃了一天的药,只怕还没好这么快,翻年之后我们再去,他们病也好差不多了,再收钱,顺便继续巡医,那时候他们应该不存在不吉利的事情了吧?” “嗯,要是这样,那就翻年再去好了。那今天我们干什么?”左贵知道,若等在药铺里,只怕还是没几个人上门来求医的。 左少阳道:“要不,我们去瓦市摆个摊行医吧?那里南来北往的人挺多的,保不定有人头痛脑热想看个病,不正好吗?” [] 第36章 雷丸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在城里摆摊看病,左贵有些犹豫,还是这脸面问题,不过,经过昨日巡医经历之后,已经让他对铃医有了感性认识,也不觉怎么丢人了,赚的钱也比坐在大堂里等的多。出去摆摊,说不定就能赚些钱过年。 想到这里,左贵点头道:“行吧,那……,我们就去瓦市摆个药摊好了。” 唐朝开商铺在街两边都可以,但是没有商铺的摆摊,则都只能集中在固定的商品市场里,在京城长安叫做东市和西市,在地方州县叫瓦市。 听爷俩说要去瓦市摆药摊,梁氏忙从对面杂货店借来一架推车,把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放在上面,左少阳把药箱也放上去,推着推车,跟着左贵穿大街走小巷来到了瓦市。 大清早的瓦市还没什么人,爷俩找了个地,把桌椅放好,把那招牌绑在桌子腿上竖起来,迎风招展。两人往椅子上一坐,等着病患上面求医。 瓦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小摊也都开张了,城外乡村购年货的,逛集市的,也都来了。 刚才选地的时候,左少阳故意选了靠近柴火挑子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见到那皮肤黝黑的打柴姑娘。想起这姑娘,他就把怀里那小松鼠掏出来瞧瞧,从口袋摸出颗松子果仁喂它。 卖柴火的人差不多都是从乡下挑进城来的,早上出,一般要中午才到,现在才是早晨,只有赶早的几个柴火挑子摆在那,想抢个清早生意,但价钱相对要贵一些,也就没什么人买。左少阳注意看了,里面并没有那皮肤黝黑的姑娘。想必家里的比较远,挑柴进城得花些时间。 等了好半天,也没病患来就医。左少阳左顾右盼很是无聊,瞧见不远处是批药材的摊位,便对左贵道:“爹,我去药材那边瞧瞧啊。有事就叫我。” “嗯。”左贵笼着衣袖缩着脖子,心情有些沮丧。也没问他去药摊干嘛。 合州府下辖六个县,州府治所就是石镜县。城里有整个合州府最大的药材批市场,就设在城里的集贸市场瓦市里。这批市场规模还是比较大的,不仅合州六县的药材商和药铺医馆都到这来批购买药材,就连近左的州县,也多有来买的,所以生意还是比较兴隆的。 批药材市场摆摊的到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几家大的批商行,就在瓦市入口处。 左少阳不是进药材,所以没去门口的药材商行,而只到药材批摊位走走瞧瞧。一排过去有好些家,药材种类还挺齐。他一个个仔细瞧过去,特别留心自家没有的药材,现凡是自家没有的,都是比较贵重的药材。 把药材摊子都看了一遍之后,他现有些常用药所有的摊子都没有,比如“赤芍”、“没药”、“青皮”等等,细细回忆,这些药材应该是宋朝以后才作为药材使用的,所以药材市场上没有见到踪影。 他将这些唐朝没有出现的常用药都用心记了下来,因为这些药很多方剂都会用到,得想办法找到这些药材才行,否则唐朝以后的一些使用后世出现的新药的经方就没办法用。那损失就大了。 他把这些药材都记下来之后,这才回到了老爹左贵的摊位,还是一个顾客都没有来。 又等了大半个多时辰,都快中午了,终于来了第一个顾客。 这顾客是斜对面一个卖菜的妇人的孩子,跟着母亲挑了菜进城来卖,本来坐在斜对面的挺乖的也没啥事,过不多久,就说肚子痛,上了一回茅厕回来,还是肚子痛,额头冷汗直冒,那卖菜的农妇急了,忙托了旁边的照看摊子,拉着孩子过来找左贵他们瞧病。 左贵让孩子坐下,问道:“你先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那农妇帮着说道:“没吃什么啊,早起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想着卖了菜,再买些过年的东西回去再吃午饭的。” 左贵瞧这孩子面黄肌瘦的,小肚子鼓鼓的,应该是蛔虫症,又问道:“孩子是不是了吃药打虫?” “是呀!昨天下午找村里郎中瞧的,说有虫子。开了药丸,昨晚上给他吃了打虫的药。” “哦,吃了什么打虫药了?” “我也不认识,是我们村的郎中给开的药,是药丸,喏,我这还剩有几丸呢。”农妇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枚筷子头大小的药丸递给左贵,“就是这个。” 左贵拿过来瞧了瞧,又在嘴边舔了舔,然后吐了一口唾沫,道:“这是雷丸,是杀虫药。你给孩子吃了多少?” “郎中说每天三次,每次吃三粒。” “你给孩子吃了几粒?” “嗯,五粒。孩子老是肚子痛,郎中说肚子里有虫了,得打虫,我怕打不下来,所以多给孩子吃了两粒。” “雷丸是有毒的,孩子是不能多吃的!” 农妇吓了一大跳:“啊?有毒啊?郎中可没这么说!” “是有毒,《神农本草经》写得明明白白的,这药有毒,不能多服的。” 雷丸是一种广谱驱虫药,蛔虫、绦虫等肠道寄生虫都能杀,在《神农本草经》里注明雷丸是有毒的。但是,现代医学现,雷丸其实没有毒,或者说在正常服用的剂量下是没有毒的,而正常剂量生雷丸粉成*人单次服用量要达到六十克,幼儿则需要单次服用三十克才能达到杀虫效果。而且要每天三次连服。这种剂量从来没有现中毒的病例报道。如果是人参,这个剂量早就产生不良反应了。雷丸却没有,所以雷丸的安全剂量远远过很多中药,是很安全的一种杀虫药。 但是由于《神农本草经》说了雷丸有毒,所以古往今来很多医者对雷丸使用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多用,生怕用多了病患中毒。中药里很多驱虫药都不是杀死肠道寄生虫的,而是让虫体麻痹,使它不能附着在人体小肠上面,这样随着肠的蠕动将虫体排除体外,但是雷丸不同,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杀虫药,不仅能杀死虫体,还能将虫体分解成碎片! 雷丸跟其他中药驱虫药一样,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药量必须达到一定的剂量,才能产生杀虫效果,如果药量达不到,病患肚子里那些中了毒却没死的蛔虫、绦虫,便会痛苦地在病患肚子里挣扎乱滚,如果缠绕抱成团,就会形成蛔虫性肠梗阻。如果乱窜进入胆道,会引起胆蛔症,甚至有可能把小肠个钻穿了,所以这是很危险的。 由于服药量不够,药物刺激虫体,使其在肠内躁动,孩子这才腹痛。在虫体躁动的时候是不能杀虫的,否则体内的虫垂死挣扎,很容易出现意外。这时候必须先安虫。然后再驱杀虫。 那妇人听左贵说雷丸有毒,气得嘴都歪了:“哎呀,这天杀的贼郎中,给我儿子用毒药!这杀千刀的……!” 左贵听他骂村里的郎中,心中不快,捋着胡须道:“你也不能这么说,是药三分毒,很多药都有毒的,只要用得恰当,毒药也能成为良药。只是不能过量。这雷丸是给孩子打虫的好药,那郎中并没有用错药。你孩子肚子痛,应该是你给孩子服药太多了。不能怪人家郎中的。” 听左贵帮着村里郎中说话,农妇不敢再乱骂,忙哀求左贵救救孩子。 第37章 纫秋兰兮以为佩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道:“不要紧,我开些泻下的药,拉出来就没事了。记住以后药得按照郎中的交代吃,不能多吃的。” “是是,多谢老郎中。”老妇满脸是笑连连答应道。 左贵对左少阳道:“给孩子拿几枚麻子仁丸。” “哦!”左少阳答应了,心想老爹左贵用麻子仁丸是润下通便的,可以用了帮着排除被麻痹的虫体,但不可能实现驱虫的效果,必须配合驱虫药才行。 如果让农妇加大雷丸用量,固然能达到驱虫效果,但是老爹已经说了这雷丸有毒,农妇绝对不敢再用,必须换药才行。 用什么药呢? 苦楝皮?不行,这药很苦很臭,孩子特别不喜欢吃,更主要的是它有毒,稍不注意就容易中毒。最好不用。 使君子?这药不错,而且香甜可口,而且很安全,唯一的不足,就是药效缓慢,要连续嚼服三四天之后才有效。驱虫太慢了。不过,他在自家药铺和刚才在药摊都没找到这味驱虫常用药。想必唐朝还没有出现。因为使君子最初是在宋朝才作为要药物出现,在宋朝的《开宝本草》才第一次作为药物记载在医书上的。 他脑袋里把驱虫药过了一遍,觉得还是用雷丸比较稳妥,孩子昨夜已经服用过,但老妇不会答应,这得想个办法才行。 很快办法就想出来了,那就是先用槟榔安蛔,槟榔这种药也是驱虫药,能麻痹虫体,从而起到安蛔的作用,安蛔之后,孩子的肚子自然就不怎么痛了。然后再加大雷丸剂量让孩子服用,杀死虫体,同时,麻仁子丸能润下,可以帮助将杀死的虫体排出体外,避免被人体吸收产生不良影响。 这主意说起来麻烦,相通也就那么片刻,左少阳拿了一些槟榔,混在麻仁丸里给孩子服下。那农妇道:“你注意观察孩子,他肚子不痛了,还要过来服一次药,等你们卖完菜要走的时候,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再给药。孩子要上茅草的话,你要跟着,看看孩子是否把虫子拉出来了。如果拉出虫子了,就不要再吃药,否则对身体不好。” 农妇感激地连声称谢,付了诊金六文钱。 过了不多久,那孩子果然肚子不痛了,很是高兴,自己个跑过来告诉了左少阳,左少阳又拿出足量的雷丸,合着麻仁子丸一起给孩子服下。拿药服药都是左少阳在管,左贵从来不管,所以左少阳很顺利地将药丸给孩子服下了。 傍晚时分,农妇的菜快卖完的时候,那孩子说要上茅草,农妇忙按左少阳的吩咐,带着儿子去了茅厕,过了一会,喜滋滋出来对左贵说:“拉出来了,好多虫子呢。你的药真管用!” 左贵捋着胡须微笑着,对自己又一次药到病除而得意,却不知其实是左少阳调整了用药的结果。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回头说中午的事。老妇带着儿子看了病走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左少阳终于远远看见那个皮肤黝黑的姑娘,挑着一大挑柴火到瓦市来了。 左少阳忙起身招呼:“姑娘,你来了!” 那姑娘瞧见是他,笑了笑,挑着柴火从他身边经过,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在一排卖柴火者的中间空地上停下来,喘了口气。回头又瞧了他一眼。嫣然一笑。 左少阳忙小跑过去,道:“我正想着你咋还不来卖柴火呢,说不定年边了不来了,可巧你就来了。” 姑娘大眼睛闪了闪,问:“你要买柴火?” 左少阳很想说是,可是他做不了主,明天他们的贵芝堂还能不能开下去都不知道,又正是缺钱的时候,买这么一大挑柴火回去,不把老爹老娘气死才怪了,歉意地摇摇头:“不,嘿嘿,我跟我爹来瓦市摆药摊诊病。可巧就在你们旁边。”左少阳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松鼠道:“你瞧,小松鼠张开眼睛了,我喂它吃松子果仁,它吃的可香了呢。” 姑娘瞧了瞧那小松鼠,微微一笑,没有不说话。 左少阳道:“对了姑娘,我们也算有缘,你救过我,还送过我这么好玩的小松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啊?对对,我姓左,叫左忠。就住在前面街贵芝堂。姑娘呢?” 那姑娘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银铃般的声音脆脆的说了句:“我叫苗佩兰。” “苗佩兰?佩兰,这名字好,佩兰的这种兰草,是一种化湿解暑的常用药,而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所以屈原在《离骚》就说了,女孩子喜欢“纫秋兰兮以为佩”。姑娘虽然没有把兰花佩在胸前,但身上这股幽幽的兰草香挥之不去,却比人家戴的兰花还要好闻!” 苗佩兰大眼睛闪了闪,下意识侧头闻了闻,似乎没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味道,这自然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缘故,俏脸红红的瞧了左少阳一眼,又忙低下头。 这羞态瞧得左少阳心中一荡,轻咳两声,掩饰地把小松鼠放在手心里,捧着问苗佩兰道:“佩兰姑娘,你说,我们给这小松鼠取个啥名呢?” 苗佩兰想了想,伸出手抚摸小松鼠金黄色光滑的被毛,微微一笑,道:“它皮毛是金黄色的,卷着大尾巴睡觉的时候象个圆球,要不,就叫它黄球吧。小孩名字不能取太好听了,会遭神人妒忌,多灾多病的,所以叫黄球好养活。” 左少阳听她拿小松鼠当孩子养,扑哧一声笑了:“行,就叫这名好了。” 苗佩兰从柴火后面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小袋东西,递给了左少阳。 左少阳很好奇,接过打开,见是小半袋子的松果,喜道:“太好了,这小家伙没牙,咬不动松子,必须用松子研成汁来喂它,松果很费,我上次从山上回来摘的,差不多都用完了,正愁城里没地方找松果去呢。可巧你就给送来了。谢谢!” 正说着话,忽听身后老爹左贵叫道:“忠儿,干啥呢?赶紧过来,有人瞧病了!” 左少阳回头一望,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笼着袖缩着脖,正坐在老爹桌前,忙答应了一声,对苗佩兰道:“我去帮老爹瞧病去了啊。这松果我找个袋子装了,回头把袋子还你。” 苗佩兰点点头。 左少阳跑过去,在一旁坐下。左贵问那妇人道:“你哪不舒服啊?” 中年妇人道:“咳嗽,怕冷,身上不得劲,稍稍一动就冒虚汗,我是瓦市里摆摊卖布头的,这不,把布头打家里运来,还没怎么活动,就一身虚汗,累得扯风箱一样。然后就觉得身上不得劲了,开始咳嗽。瞧见你这有个药摊,我守着摊子又没空去药铺,所以就过来找你瞧瞧。” “这样啊,我给你摸摸脉好了。” 诊脉之后,又让把舌头伸出来瞧了瞧,左贵道:“不妨事,这天寒地冻的,你运东西累了出了汗,风头上着凉伤风了,吃两剂药就好。” 那妇人道:“老郎中啊,我咋这么容易就伤风呢?以前我身子骨可没这么娇弱的,别说运这么点东西了,再重的东西我扛起就走,到了地放下来气都不喘一下的。就这大半年,老是病,稍不留意就病了,一病就全身酸痛,发烧,咳嗽,打喷嚏,啥毛病都出来了。老郎中啊,你帮我瞧瞧,好生瞧瞧,我到底是哪不对劲?” 左贵想说上了年纪都这样,可瞧了瞧她,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这话也便咽住了。 左少阳随口问了句:“那你以前生病,都吃药了吗?” “吃啊,我还是很爱惜我这身子骨的,我可不硬拖,人家说了,‘瞒债穷,瞒病死’,这病是硬扛不得的,有病就得吃药,所以呀,但凡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就去惠民堂买药吃,他们那的药丸很管用的,一吃就好。” 左少阳奇道:“药丸?什么药丸啊?” 妇人扳着指头数叨:“象什么‘桂枝加葛根散’、‘柴胡桂枝散’‘桑菊丸’、‘葛根散’、‘柴葛丸’啥的,多了呢!” [] 第38章 半个馍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更是奇怪:“你说这些不都是解表的汤药吗?怎么成了丸散剂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惠民堂卖的,这样挺好的呀,买了就吃,一吃就管用,很方便的。所以我家里就备了不少,有个头痛脑热的,就自己个拿药吃,吃了也好,不用丢下活去药铺看病摸脉啥的,也不用劳神熬药。” 左少阳苦笑,道:“大婶,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老是伤风着凉生病了。” “是吗?我什么病啊?” “你就是乱吃解表的成药吃出来的毛病!” “啥意思?”妇人茫然问道。 “这外感病,有风热外感和风寒外感之分,用药也各不相同,有辛温解表和辛凉解表的区别,如果是外感风寒,那要用辛温解表药,如果是风热外感,要用辛凉解表的药。这得辨证施治,不能乱用成药的。要不然,本来是外感风热,你却用了辛温解表药,那就会口干舌燥,你得的是外感风寒,你却用辛凉解表的药,那就会闭郁肺气,你自己可能不觉的有什么,也可能外感就这么乱吃药也好了,但你的身体正气却因此暗中已经受到了损害,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这么长期乱用药,你就会表阳虚,肺气不宣,闭郁更重,正气大损,抵抗外邪的能力大大减弱,外邪也就容易入侵的手,你自然就很容易生病了。” 妇人疑惑道:“我也是按照药铺说的药的用处吃的呀。” “所谓‘医不自治’,连行医的郎中自己都不给自己瞧病,你又不是学医的,你怎么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毛病的?外感病其实是很复杂的,各种症状用药都不相同,不是简单的外感风热和风寒这样两种,细分就多了,象什么外感风寒表虚、外感风寒湿邪,兼有里热,外寒内饮、肺热咳嗽、风寒郁而化热等等,必须要专门的郎中望闻问切之后,辨证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毛病,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你生怕麻烦,只凭自己的经验就乱找成药吃,很多情况下是不准的,结果就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减弱对外邪的抵抗力。不生病才奇怪了。” 妇人有些明白了,着急道:“这样啊,那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爹会给你开药的,慢慢调理一段时间,以后主要不要乱吃成药,有病还是上药铺医馆找郎中瞧,一段时间调理医治之后,你身体就会重新强壮起来的。” “哦,我知道了,多谢多谢!” 左贵瞧了左少阳一眼,提笔写了方子,左少阳看了方子很对症,忙照方抓药,包好给了那妇人。妇人付了七文钱诊金,拿着药走了。 左贵又侧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微笑点头道:“嗯,你刚才给病患解释得很清楚,也很不错,不过,这些东西,我给你的医书上是没有的,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嗯……,是上次跟爹说的那个老铃医教我的。” “哦。”左贵捋着花白胡须微笑道,“你上次说他只让你看了一天的医书,你能这么短时间学会这么些东西,也是难得了。看样子你还是很用功地在学的,为父以前骂你不刻苦,倒是错怪你了。” 左少阳嘿嘿干笑了两声,问:“爹,你饿了吧?我回家给你拿饭去?” “嗯,去吧。” 左少阳远远瞧了那挑柴姑娘一眼,见她笼着袖站在柴火边,也正偷偷看自己,瞧见自己望她,忙又把眼神躲开了。 左少阳嘿嘿一笑,提着那小半袋松果,快步小跑着穿大街走小巷回到了贵芝堂。梁氏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四个黑面夹桑白皮的硬馍馍,两碗青菜叶子汤,用个竹子编的食盒装着,两双筷子。 左少阳把松果倒在药材仓库的地上,把空袋子塞进怀里,对梁氏道:“娘,能不能多给两个馍馍啊?” “干啥?” “我饿,我瞧爹也挺饿的,多拿两个吧,吃不完再拿回来。” 梁氏爱怜地瞧了儿子一眼,见他冻得脸苍白,鼻梁倒是冻得红了,伸手过去帮他揉了揉,又从锅里取了两个馍馍放进竹篓食盒里,外面用一张蓝布包住裹严实了,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高兴地提着食盒,快步跑回了瓦市。这一次他是从另外一边进来的,先到了打柴姑娘苗佩兰那里,把苗佩兰的袋子递给她,道:“喏,给你袋子。——对了,我给你带了两个馍馍来,热的,趁热吃,暖和!”取出馍馍递了过去。 苗佩兰接过袋子,瞧了那馍馍一眼,红着脸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白手帕包的小包裹,展开,里面也是个硬馍馍,已经咬缺了一小半了。那馍馍也是黑面加桑白皮做的,只是桑白皮更多一些,看样子,这种组合做馍馍,这一带百姓都知道,也是缺粮情况下的主食了。 左少阳伸手摸了摸她手绢里的那半个馍馍,道:“哎哟,跟石头一样硬,这咋吃啊,吃我的好了!快!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苗佩兰还是摇摇头,拿起那硬馍馍吭哧咬了一口,很费劲地咀嚼着。 左少阳急了,一把抢过她手中那硬馍馍,把手里两个热气腾腾的馍馍塞进她手里,微笑道:“你给了我一只小松鼠,我给你两个馍馍,谁也不欠谁的,对吧?快吃!”说罢,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拎着食盒就跑。 苗佩兰追上两步,又站住了,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两个馍馍,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全身一暖,捧着那热腾腾的黑面馍馍,望着左少阳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了。 左少阳跑到老爹摊子前,没人看病,把食盒往桌上一搁:“爹!吃饭了!” 左贵瞧见他手上攥着半个硬馍馍,外形和里面的东西都不太像自家的馍馍,奇道:“哪来的?” 左少阳当然不好说是苗佩兰的,随口扯谎道:“是对边杂货铺大叔给的,不好吃,比不上我们家的,所以咬了一口没吃完。” 左贵瞪眼道:“人家好心给你,你还挑肥拣瘦?赶紧吃了!” 左少阳哦了一声,把那半个馍馍送到嘴边,便又闻到那熟悉的春天嫩草香味,禁不住回头望去,瞧见苗佩兰也正望着他,见他要吃自己吃剩的半截馍馍,顿时羞红了脸,忙扭过头去。 “还不吃?等啥呢?”左贵仰头瞪眼瞧着他。 左少阳忙把目光收回来,心底暗笑,赶紧将馍馍塞嘴里,吭哧使劲咬了一口,牙都差点崩掉了,才咬下一小块。使劲嚼,卡朗卡朗响,跟嚼冰块似的,实在嚼不动,便含着用口水泡软了,这才嚼烂了吞下。 左贵见他吃得实在费劲,道:“行了,都冷了,等回去之后热热再吃。先吃家里热的好了。” 左少阳如获大赦,赶紧把那半个馍塞进怀里,打开食盒,取出两碗汤,还有四个热腾腾的馍馍。两人风卷残云,很快便吃光了,连汤也喝了个干净。 左少阳一边吃东西一边偷眼瞧苗佩兰,见她在吃自己给的馍馍,这才放心。 左贵瞧见他老瞅人家卖柴姑娘,问左少阳道:“是谁啊?” “她就是上次我摔下山崖,把我从山崖上就下来的打柴姑娘,名叫苗佩兰。” “哦,那怎么不谢谢人家啊?” “谢了,姐姐给她钱,可她不要。” 左贵赞道:“施恩不图报,好人啊!” [] 第38章 穷人看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见他赞叹,借着他高兴,忙道:“爹,要不,我们把她这担柴火买下来,也算帮帮她嘛,她在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卖掉。这天寒地冻的。” 左贵瞧了那柴火一眼,道:“这么一大挑柴火,我们买回去了,万一明白不能继续租房,要这么多柴火放哪呀?” “爹!我们不能租她赵三娘的房子,莫非就不能租别的房子了吗?就算开不了贵芝堂,我们当铃医也得把日子过下去啊,要过日子,就少不了这柴火。我们家柴火也不多,早晚都得买。再说了,人家救了我呢,当时我摔晕死在半山腰的山石上了,姐姐又不会攀爬山崖,急得直哭,人家正好路过,听说了,二话不说就爬上去把我给救下来了。要不是她,说不定我就给冻死在上面了,又或者昏愦下挣扎翻身,摔下来给摔死了呢。说起来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就帮她买一挑柴火,也不是平白给她钱,人家有骨气,也不会要我们的钱的。买她柴火都不能算帮忙,最多两便而已。” 左贵频频点头:“嗯,说得有道理。那……,要多少钱呢?” “我没问,不过她那挑柴火是这里最多的,别人的都要八文,我想她的柴火比人家的多,至少要九文钱吧。” “那好。”左贵拿出钱袋,数了九文钱。“喏,让她挑家去吧。” “好嘞!”左少阳把钱拢到手里,“多谢爹!” “你谢我作甚?” “我帮人家谢你呀!” “你谢得着嘛!” 左少阳顾不得再说这事,喜滋滋拿着钱跑到苗佩兰面前:“佩兰姑娘,你这柴火多少钱?” 苗佩兰有些奇怪地瞧着他:“八文。” “那么大一挑才八文啊?你的比人家的多呢,九文钱好了,喏,我爹让我买了,帮我挑家去吧,这么大一挑我还真挑不动。”说罢,左少阳将手里九文钱递了过去。 苗佩兰感激地笑了笑,接过那把铜钱,数了数,取出一文递给左少阳。 “干啥?”左少阳把钱推了回去,“说了九文钱的呀。” 苗佩兰抓住他的手,把那文钱拍在他手心里。钻到柴火挑子下面,把柴火挑起来,望着他,等着他领路。 左少阳知道这姑娘很倔强,上次给她报酬她也不要,看得出,她不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便叹了口气:“那好吧,这边走。” 苗佩兰跟着他穿过大街小巷往贵芝堂走,路上,左少阳问她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读过书没有,平时都做些什么。苗佩兰只是微笑瞧他,或者点头或者摇头,却不回答。 来到贵芝堂门口,左少阳抢步上前,站在门口大声道:“娘!爹让我买了一挑柴火回来,放哪啊?” 里面传来的是茴香的声音:“是弟回来了啊,娘忙着呢,把柴火挑到厨房里来呀。劈好了没有?——咦,是你啊?姑娘!”茴香边说边出来,一眼瞧见是上次救了弟弟的姑娘,又惊又喜,“快!快请进来坐!——弟弟,你也不帮人家把柴火卸下来,真是的!” “对对!”左少阳忙着要去帮忙,那姑娘却灵巧地挑着柴火进了大堂,径直来到厨房,这才把柴火卸下。抽掉中间的柴杠子,把两捆柴火放倒在地上,用脚踩住,从后腰抽出一把柴刀,哗哗两刀,将捆着两捆柴火的藤条劈断,拿起一根柴火,撑在地上,手起刀落,咔嚓咔嚓两下,一根柴火应声断成三节,又提起一根,接着砍。 茴香站在厨房门口忙道:“姑娘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行了,你在堂屋歇歇,喝点水吧。” 苗佩兰侧头笑了笑,摇摇头,手中并不停顿。 左少阳站在那帮不上忙,加上厨房很窄,苗佩兰在里面劈材,连上去帮着拣柴火都没空地,只能跟茴香两人站在门口瞧这苗佩兰忙活。 左少阳低声问茴香道:“姐,我们早上不是说好了你去惠民堂看看有没有他们治不了的病,然后告诉我们吗?你咋没去?” “谁说我没去了?我这不一直蹲在那守着嘛,中午回来吃饭,然后再去呗。你总不能让你姐饿着肚子守一天吧?” “嘿嘿,那发现他们治不了的病了吗?” “守了一上午,就看见了一个。一家人送一个老妇人来看病,哭哭啼啼的进去,又哭哭啼啼的出来,一打听,说没治了。” 左少阳精神一振:“那你咋不来叫我们哩?” “不叫!” “为什么?” “那家穷得破衣烂衫的,治好了也收不到啥钱!” “啊?是穷人家?” “是啊,我们的目的是赚钱交房租,免得被扫地出门,而这穷人虽然可怜,但他的病连惠民堂都治不好,爹能有把握治好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治好了,也收不到钱呀。当然,这是有点缺德,不过,人家也没来找我们救治,我们也不一定有那本事救治,所以,我没叫你们去揽这件事。” 左少阳有些黯然,姐姐说的是实话,这一次叫茴香蹲守,目的也是找一家有钱人家,如果这有钱人的病惠民堂治不好,而自己和老爹治好了,也就能要一点钱,不多,够交房租不被扫地出门就行,可是现在这家人是穷人,这个目的就不能实现,至于治病救人不能见死不救的问题,左少阳还真没有把握将惠民堂名医都治不好的病给治好了。 尽管内心这样给自己开脱,但心里却怎么都不得劲,仿佛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似的。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姐,那病人是哪里的人,住在哪里啊?” “干嘛?”茴香瞪眼道。 “我……,我想去瞧瞧,若能帮上忙治好了病,也是一件好事啊。” “你?就冲你?人家惠民堂都治不好的病,你能治好吗?别到时候治不好,人家拿你垫背,讹上你,说你给治死的,要你赔钱,那麻烦事就来了!” “我就去瞧瞧嘛,能治好最好,治不好我也不会勉强,也不会把自己套进去的。” “算了吧,别惹这种事!” “姐,你就告诉我吧,我去瞧瞧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 “行了!行了!我不知道他们住哪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们听说治不了,就哭着抬着人出门走了,我也没上前询问,也没听见他们说具体是哪的人,从哪来,到哪里去。这些我都不知道。”茴香噘着嘴道。 “你咋不知道呢?你当时不是在一旁瞧着的吗?” “瞧着也不一定知道啊,人家病人治病,也就说个姓名也就罢了,能把住家地址,生辰八字都告诉你啊?” “我也没要他生辰八字,就知道地址就行了。” 茴香转过头,板着脸冲着左少阳道:“弟,漫说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我们家麻烦事够多的了,你别再添乱!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治不好人家的病!” 他姐弟两说着话,苗佩兰已经将两大捆柴火全部劈成了尺许长,正好烧火。还把柴火都码整齐了,堆在一旁,这才将柴刀插回后腰刀銙。 茴香忙端来一杯温水过来:“多谢姑娘,喝杯水吧!” 苗佩兰忙接了过来,瞧着茴香嫣然一笑,一口气饮干了水,低着头就往门外走。左少阳忙道:“佩兰姑娘,坐一会歇歇脚再走也不迟。” 苗佩兰回头瞧他一眼,又笑了笑,跨步出门。 就在这时,就听脚步声杂乱,一群人神色慌张地涌进了贵芝堂,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背上背着一个老妇,这老妇身材高大,而且比较胖,趴在那汉子背上,似乎整个都要把他压垮了,两只手从那男子肩头耷拉下来,软软的晃动着,仿佛在与这花花世界作别。 当先一个汉子慌张地叫道:“郎中!郎中在吗?帮帮忙,救救命啊!” [] 第40章 中风的老妇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苗佩兰瞧见这几人,有些吃惊,道:“李大哥,出什么事了?” 为首那汉子身后一个妇人瞧见她,有些意外,道:“佩兰,你也在这瞧病啊?我婆婆突然病得很厉害,来找左郎中治病。——左郎中在里面吗?” 没等佩兰回答,左少阳已经迎了上去:“你们有事吗?——佩兰,你们认识吗?” 佩兰道:“是我们老槐村的。” “啊?”左少阳喜道:“原来你是千仞山老槐村的呀,昨天我们还去你们村瞧病来着……” 那汉子插话问道:“小兄弟,请问左郎中在吗?我母亲病得很重,快死了,左郎中他老人家呢?在不在啊?” “我就是。” “你?”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脸上写满了不信。很显然,在不了解的情况下,一般人对年轻的郎中的医术总是持一种天生的怀疑态度的。 对此左少阳已经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所以忙道:“我也姓左,是小郎中。你是找我爹吧?我爹在瓦市摆药摊呢。病人怎么了?” 那汉子急道:“能不能去叫一下啊,我母亲就要死了,麻烦他回来救命啊。” 左少阳想借父亲回来之前的时间诊查一下病患的病,如果自己去叫,等父亲回来就不方便了,回头瞧向姐姐茴香:“姐,你去叫一下父亲,行吗?” 茴香上前扯了他一把,侧着身一边朝他眨眼睛一边大声道:“我爹就会看个头痛脑热的,这么重的病,我爹可看不了,你还是去找别的药铺吧,别耽误了老人家的病。” 左少阳不知道茴香朝他眨眼睛是啥意思,听他这话,忙道:“爹咋不能治了?前儿个还治好了死胎不下的产妇呢。” 那汉子喜道:“对对!我们就是在前面街药铺听人说起这件事,说贵堂的左老郎中前儿个把一个难产死胎不下的给治好了,那病连惠民堂都没治好!我们这才巴巴赶来啊。” “是啊?”左少阳道,“我爹会尽力救治的,赶紧把人放在床上吧……” “等等!”茴香又扯了左少阳衣袖一把,咬着牙低声道:“你别说话,听姐的!——几位大哥,真不好意思,我爹医术平平,真的治不了这病,还是……” “姐!你说啥呢,人家上门求医,哪有病都没诊,就往外推的道理!”左少阳瞪眼瞧着茴香,急声道,“你不去?那好,我去!”说罢甩开茴香的手,迈步往外就走。 站在门口瞪着乌溜溜大眼睛瞧着他们的苗佩兰忙道:“我去叫,你在这照应着!”说罢,不等他姐弟说话,一阵风似地朝瓦市跑去了。 “等等!姑娘,你别去!”茴香一边叫一边跑到门口,可苗佩兰已经跑远了。茴香站在门口急得直跺脚。回头一瞧,这边左少阳已经招呼那几个汉子将病人放在大厅的小木床上,忙跑过去道:“我爹真的治不了你们这病,你们还是将病人抬走吧。” 左少阳道:“姐,你先等爹回来看了之后,他老人家说不行再说嘛,怎么老把人家往外面轰呢?” 那几个汉子忙陪着笑脸对茴香哀求道:“是啊姑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茴香把左少阳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知道什么?他们就是……,就是中午我在惠民堂看见的那些人,那个病人就是惠民堂倪大夫都治不好的绝症病人!所以我才推脱,这麻烦我们不能惹!” 左少阳很是惊讶,回头问道:“你们去过惠民堂?” “是呀是呀!”那汉子忙哈着腰道,“我们先去了惠民堂,听说那是整个石镜县医术最高的,所以我们去了,可那的倪大夫看完之后,说我娘这病治不好了,让我们回去准备后事,我们不甘心,又满城一家家药铺医馆跑,都说治不好,我们都绝望了,幸好在前面药铺有个好心的病人说,你们贵芝堂的左郎中医术高明,前儿个治好了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说也是倪大夫说不能治的,让我们过来看看。” 左少阳点点头,对那汉子道:“佩兰去请我爹去了,我先瞧瞧病人情况,如果我爹回来,他诊断之后也说治不好,那就没办法,只能抱歉了。” 那汉子哭丧着脸点点头,抱拳拱手道:“好的,不过请小郎中您一定帮着说说话,让令尊尽力救我母亲一救,我们绝不忘记您的大恩大德,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左少阳瞧了他们破衣褴褛的样子,心中暗叹,话是这么说,可看他们这样,只怕是收不到什么诊金的了。但是见死不救他也做不出来,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救人的本事。 左少阳问:“病人是如何发病的?” 那汉子转脸瞪着他身边那妇人,那妇人打了个激灵,畏畏缩缩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洗衣服的时候,我手太冷了,夹在腋下捂一回,娘说让我赶紧洗,别偷懒,还有这么多衣服呢,不然交不了差。我……,我想着这些天洗衣服都把我手洗裂口子了,一碰水生疼,我都没吭气,这捂一下又怎么了,所以就顶了娘一句,娘就生气了,就骂我,我也没敢还口。娘骂着骂着,突然就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口也歪了,眼也歪了,手脚乱抽搐。我吓坏了,赶紧去叫老二,他们才去工地上叫你们来……。就是这样的。” 左少阳道:“你们是从老槐村把老人背来的吗?” “不。”那汉子道,“我和我几个兄弟在城外修水渠来着,我娘和我媳妇,——她就是我媳妇,她们婆媳两在工地上给人洗衣服,挣点钱。”那汉子一边说一边探头往门外望:“小兄弟,你爹咋还没来啊。” “快了!”左少阳在小床旁边坐下,细细查看这老妇情况,只见这老妇口眼㖞斜,喉咙中又嗬嗬的痰鸣之声,问话也没反应,已经陷入昏迷。初步进行检测后,发现右上肢和右下肢偏瘫不能动弹了。提腕诊脉,发现脉象弦劲而滑,又掰开老妇的嘴察看舌象,发现舌尖红,苔黄白相间而腻。不仅心都一沉,看样子是中风了。 不过还不能立即下这种结论,因为口眼㖞斜却不一定都是中风引起,比如口僻,也就是吊线风,也可以引起口眼歪斜,多伴有耳后疼痛。但这种病不会引起肢体瘫痪或者偏身麻木,现在老人偏瘫,初步可以排除口僻的可能;也不像是癫癎,痫病虽然也有卒然昏倒的现象,但一般能很快苏醒,而且醒了之后肢体正常,不会出现瘫痪麻木;这也不是普通的厥证神昏或者角弓反张的痉病,因为这两种病症都没有口眼㖞斜症状,也没有半身不遂的情况。 左少阳在脑海里将类似症状进行排查之后,初步断定老人是中风了。而且是中脏腑。中风分为中经络和中脏腑两种,前者发病一般不会昏倒,而是直接出现口眼㖞斜,语言不利,半身不遂,中脏腑则会先昏仆,不省人事。 老人中风可不好办,特别是中脏腑,相对中经络而言,病位深,病情重,死亡率高,致残率高。自己以往实习虽然见过老师治疗,但单独用方治疗却没有过,不仅心头忐忑。 [] 第41章 并不难治的不治之症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ps:新年到了,恭祝各位书友新春快乐,心想事成! —————————— 尽管判断为中风,但病因病机如何,心中还不甚了了,得进一步查明,左少阳问那汉子道:“老人家平素身体如何?” 那汉子道:“我娘以前身体还行,就是两年前,我爹……唉,生意亏空,家贫如洗之后,她身体就不行了,吃饭少,总说头昏眼花的,稍稍走动就倦得很。以前她可比现在胖,就算是现在,这身体也算胖的了,爬坡下坎的累得很,不想住山顶上老槐村,所以才跟着我们到工地帮人洗衣服。没想到遇到这病,——你这贱人!要是我娘有个好歹,我拿你抵命!” 眼见那汉子怒目圆瞪瞧着自己,那妇人咕咚一声跪倒在地:“贱妾不是故意的啊,我……,我只说了那么一句,我不知道娘会生那么大气啊,我该死!我该死……!” 这妇人一边说一边狠劲抽自己耳光,啪啪直响,顿时鼻口鲜血直流。 茴香眼睛一瞪,冲着那汉子道:“要教训老婆回家训去!我们这是药铺,是看病的!你们这像什么样子?” 那汉子这时候哪敢得罪她,忙尴尬地笑了笑,瞪眼喝叱兀自扇自己耳光的妇人道:“行了!回去再收拾你!还不滚一边去!” 那妇人这才收手,爬到一边,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呜呜低声抽噎着。 左少阳已经想明白了,这老妇以前心宽体胖,所谓肥人多痰,这老妇乃是“体丰于外,气弱于内”的素质,是宿有脾虚痰湿内聚之象,因事动怒,怒气伤肝,肝气化风,志火内燔,炼液成痰,痰火内蒙心主,外窜经络,以致中风病。这是内风上越,虚阳独亢,气血逆乱,痰火为患。必须滋阴潜阳,清降熄风豁痰。 细细一想,这病属于多性的常见病,辩证也不难,也不是病情垂危,为何惠民堂等药铺医馆都推脱自己医治不了呢?左少阳回头望去,见这几个汉子一身泥土,破衣褴褛,甚至可以说是蓬头垢面,那老妇也是粗布裙褥,头上连根铁簪子都没有,只是胡乱挽了个髻,用块旧布包裹着,一看就是穷得叮当响的穷光蛋。而中风医治过程比较长,光是急性一般就是半个月,中脏腑的中风可达一个月之久,而恢复期可多达半年,后遗症治疗期更可达一两年甚至更长。挣不到诊金,还得往里赔药费,这药费也不是小数,因为要长期服药,这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左少阳没有独立开过诊所,对用医术谋生的理解还不深刻,所以明知收不到钱还要往里赔,在自己家正为钱愁的情况下,还是做不到拒之门外,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将病人治好,别的统统忘到脑后了。 他左思右想,比较各方优劣之后,想好了诊治办法,这才对那汉子道:“这位大哥,病人病情很危重,越早用药越好,我先给他服药吧?” 那汉子甚至都没问服什么药,忙不迭摆手道:“小兄弟,还是等令尊回来看了再说吧。——令尊咋还不回来呢?”那汉子站在门口张望。 左少阳愣了,自己费尽心思琢磨的治疗方案,对方甚至都不问一句,他知道,要病患相信自己这小郎中是很不容易的,表白自己能行也没用,很可能还会适得其反,这种情况下,他没办法用药,也不敢悄悄用药,否则很容易好心办坏事。再说,他没治过这病,尽管是这么想的,也决定了用什么药,但还是没把握,也不知道自己的判断究竟如何,用药是否有效,所以也不敢擅自用药。看来只能用老办法,让老爹左贵看病,自己暗中偷梁换柱,进行治疗了。 又过得片刻,就听外面青石板脚步声急促,一个花白胡须老者急匆匆跑了进来,正是老爹左贵,后面跟着苗佩兰,推着一辆手推车,上面放着桌椅等物。 “我爹回来了!”左少阳迎了上去。 那汉子一听,面露喜色,急步上前拱手施礼:“左郎中救命啊……!” 左贵一摆手:“客套话不说,病人怎么了?” 那汉子忙把经过又简单叙述了一边。左贵问了几句之后,扫了几人一眼,皱了皱眉,捋着花白胡须,缓缓摇头道:“邪在于络,肌肤不仁,邪在于经,即重不胜,邪入于腑,即不识人,邪入于藏,舌即难言,口吐涎。中风使然,这病,唉,只怕老朽……,也无能为力啊!” 那汉子本来听他说了一大通,句句对证,心中有望,没想到最后却冒出这样一句,顿时急了,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您了,左郎中,都说你心眼好,就救救我娘吧!” 一众人也都跟着跪下。 左贵老爹的决定让茴香暗自松了口气,瞧着老爹左贵眨眼,用手背着那些人摆手,示意老爹不要接受治疗。同时陪笑道:“几位大哥,我爹说了,这病我们真的治不好,很抱歉……”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都傻眼了,一颗心都沉到了底。门边站着的苗佩兰,也是神情黯然,望着左少阳。 自从认识苗佩兰以来,见到的都是她的笑脸,灿烂的,嫣然的,却从没见过如此暗淡的,这让左少阳心中猛地一揪,顾不得别的,上前道:“爹,你就给这老人家治治吧!” “治什么治!”茴香扯了左少阳一把,把脑袋凑到左少阳头侧,低低的声音呵斥道:“弟!这一旦应下来,可不是十天八天的事,也不是丁点药就能解决的事!你以为倪大夫他们真治不好?他们是躲着呢,眼下我们自己的屁股还少瓦盖,哪还有能力给人家盖转阁楼?先顾自己吧!” 左少阳也生气了,高声道:“姐,身为医者,难道见死不救吗?” 听他这话,门边的苗佩兰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现。 左贵老爹干瘦的身子更是轻轻一颤,捋着花白胡须的手僵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茴香涨红着脸甩手道:“哼!好,你有本事,你救啊!” “我救就我救——,人家不相信我,我救个屁啊!”左少阳有些窝火,忿忿道。 那汉子有些尴尬,正想解释一下,左贵已经缓缓道:“忠儿说的没错,即使这样,老朽就开剂方子治治,只是话说在前面,老人家这病十分危重,老朽这方是否管用不好说,若是这方也没用处,请恕老朽爱莫能助,几位只有另请高明了。” 那汉子听罢,一脸哀伤望着床上的老母,沉重地点点头。墙角那抽噎的妇人匍匐在地,拼命克制着自己,却终无法抑制心中的委屈的痛苦,呜呜地哭了起来,又怕丈夫责怪,平明咬着嘴唇克制,那呜咽之声听着更让人心酸。 左贵慢慢走到桌前,提笔写了方子,他用方第一味药必用桂枝,不过在这方里略作改动,改成了桂心。桂心跟桂枝同属一种植物肉桂树,桂枝是用的肉桂树的干燥嫩枝,肉桂树的树皮去掉外面粗糙的表皮之后就叫肉桂,把桂皮里外的皮都去掉之后,剩下的就叫桂心。三者的药用不太一样,桂枝是解表药,桂心是补阳活血药,肉桂则是温里的药。 左贵运笔如飞,很快把方子写好了,拿着自己瞧了瞧,叹了口气,黯然把方子递给左少阳:“抓药吧……,唉!” 第42章 人参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左少阳接过方子一瞧,是《金匮要略》附方所引《古今录验》的续命汤。这方能疏通经络、调和营卫、解表祛邪。主治中风、偏瘫等症。 他心中暗自疑虑,《金匮要略》成书于宋朝,这方子怎么唐初就有人知道呢?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尽管《金匮要略》成书是在宋朝,但它是宋朝人整理的东汉医圣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中的杂病部分,而张仲景的这部书其实是对东汉之前医学成就的总结,所用经方很多都是当时已经流传于世,被医家广泛使用,《伤寒杂病论》虽然失散数百年,但其中的经方已经通过民间手抄本等形式流传于民间医者之间了,所以尽管唐初的医者不知道《金匮要略》,对其中记载的方剂却有知晓者,这续命汤只怕也是如此。 扫了一眼老爹左贵方剂配伍,正是续命散组成,只是其中关键一味药“人参”三两,换成了“黄芪”三两。 左少阳看罢方剂组成,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惠民堂等药铺都拒绝给这病患医治,原来唐宋以前,对中风的认识是从“内虚邪中”角度出发的,治疗上也都采用疏风祛邪,补益正气的方药,而要论补气的药,人参为首,人参是大补元气,复脉固脱,拯危救脱第一要药,但是,人参是十分名贵的药材,其中的上品人参,价值超过金银。而这方子一用就是三两,也就是一剂药至少要用三两以上的白银!相当于人民币一万五千元!眼见这些人衣着褴褛,哪里有钱支付如此昂贵的药费?药铺要是义诊送药,又如何送得起呢? 由于人参太贵,所以他们贵芝堂并没有这味药,否则,卖几两人参就能把房租交上了,也就不用发愁了。 老爹左贵把人参换成黄芪,尽管黄芪也是补气的药,但跟人参相比,在大补元气的作用上,那就是天壤之别了,如果能换而对疗效没有大的影响的话,人家早就换了。 唐朝医者对此很无奈,左少阳却不发愁,因为唐宋之后,对于中风的认识和治疗,后世有了长足的进步,金元以来,许多医家对中风改以“内风”立论,经过刘河间、朱丹溪、张景岳、李中梓、叶天士等等各朝代名医的努力,特别是现代医学研究,已经形成了远胜于唐宋的完整的中风病治疗法则,治疗方法多样化,疗效也有了很大提高。治疗这种病,不需要人参也能达到很好的治疗效果了。 根据病患的病症,左少阳决定用“羚角钩藤汤”加减和紫雪合并治疗。羚角钩藤汤这方剂出自清代,以凉肝熄风为主,配伍滋阴、化痰、安神药,标本兼治,是凉肝熄风法的代表方。这方剂中的羚羊角在现代不好找,因为羚羊是国家保护动物,但在古代就不存在了,只是一般的很普通的药而已,他们药铺就有。其他的药也都是常见药。 由于患者邪热内闭,神昏,所以要陪着开窍醒神的药进行治疗,左少阳配制有紫雪,头一天用于治疗老槐村那急惊风的孩子,收效显著,想不到很快又用上了。 左少阳问那汉子:“你们是在这煎药,还是拿回去自己煎?” 那汉子苦着脸道:“就麻烦小兄弟在这煎吧,我怕我娘病情拖不了这么久,能尽快用药就尽快了。” “那好!先抓一付药吃吃看,有效了再接着抓,行吗?” “行行!”那汉子回头瞧了一眼身后几个汉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请问小兄弟,这药费……?” “请稍等。”左少阳很快把羚角钩藤汤需要的药拣好,道:“一付药,共十二文钱。” 这药费自然是按照左贵老爹的去人参续命散算的,真正的药费加上紫雪要比这贵一些,但左少阳没法说。 那汉子哦了两声,从怀里摸出钱袋,扯开口子,把里面的都倒了出来,数了数,只有五文铜钱。没等他说话,后面的几个汉子也都掏出钱袋,把钱都倒出来了,加起来,总算凑足了十二文。小心地放在左贵的桌子上。 左贵笼着袖子瞧了一眼桌上的十几文钱,没伸手去拿,很显然,他知道自己那方子肯定没什么效果,也就不想收这钱。却不知左少阳偷梁换柱了。只是低下头,拢着袖子,似乎在等着宣告失败。 汤药煎好,左少阳取出药丸紫雪放在手心里,端着来到小床边,背对着老爹左贵,先掐开老妇的嘴,将紫雪喂下,由于老妇已经昏迷,无法自行吞咽服药,只能用专门灌药的鹤嘴壶伸到喉咙处,硬把汤药慢慢灌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静静的等待了。 贵芝堂没什么生意,这些人守在大堂里倒也不耽误,只是引得路人探头观瞧,听说正在救治危重病患,也有些闲人倚在门口瞧热闹。 姐姐茴香和母亲梁氏已经在苗佩兰的帮助下,把手推车上的座椅搬了进来,让那汉子坐。汉子连声道谢,却不坐,笼着手忧心忡忡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老母发呆。其余几个汉子都笼着衣袖蹲在床边的地上。也都不说话。 苗佩兰把墙角低声抽噎的妇人搀扶起来,两人站在一边,悲伤地瞧着床上的老妇,左少阳拿椅子过去招呼她坐下,她勉强笑了笑,却摇头没坐。一屋子的人,又有病危的病患,左少阳自然不好跟她聊天。只得也笼着袖子站在柜台后发呆。 大堂里十分的安静,门口瞧热闹的见老是这沉闷的样子,没啥热闹可瞧,不少人都走了。 太阳落山了,天终于黑了下来,马上就要起更了,茴香点了油灯,却也不好催促他们离开,想等到起更再说。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床边守着的那汉子突然惊喜地叫了一声:“娘!娘你醒了啊?娘!——我娘她醒了!” 那几个蹲着的汉子一听这话,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随即呼啦一下,都跳了起来,围拢在床前,喊着“娘!”“老嫂子”“大婶”“姑姑”,乱成一团。 苗佩兰搀扶着的妇人眼睛已经哭肿了,一听这话,猛抬头,甩开苗佩兰的手,三步两步冲了过来,拉开面前的汉子,俯身床边,瞧着老妇,颤抖着声音唤了声:“娘!娘你觉得怎么样?娘!媳妇错了,媳妇这里给你赔罪了!”咕咚一声跪在床边,咚咚磕头。 老妇眼角,慢慢沁出一颗浑浊的老泪,顺着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涩涩地滚落了下来。 苗佩兰眼中含泪,过来将那妇人搀扶起来。 左少阳钻出了药柜,分开众人,来到床边,低头一看,果见那老妇双目微睁,眼珠慢慢转着,一个个瞧着眼前的人。 左少阳回身喜道:“爹!你的药真管用,老人家苏醒过来了!” 啊?左贵惊讶得嘴张得老大,慢慢起身,笼着的手放下来,嘴里喃喃道:“醒……,醒了?” “是啊,爹,老人家醒了,好像能认人了!” 左贵小眼睛睁得溜圆:“黄芪……,也有人参之效?” 他嘟噜这句话太轻,没人听见,茴香尽管不想让老爹接诊这病人,原因是家里实在没钱补贴药费了,但既然已经接了,现在又有了效果,心中到底还是十分欢喜的,跟母亲梁氏也凑了过去瞧,果见那老妇眼睛转动,在瞧众人,只是中风之下失语无法说话。茴香欣喜地望着左贵道:“爹!当真醒过来了!你再来瞧瞧啊。” 左贵这才慌忙过来,那几个汉子急忙分开让路,左贵踱步来到床边,附身低头察看了一下,道:“老人家,老朽是给你治病的郎中,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就眨眨眼。” 老妇果真眨了眨眼。 围着的众汉子都乐了,含着眼泪嚷嚷着:“好了好了!当真神医啊!”“就是就是!” ———————————— ps:明日大年初一,正常更新,恭祝大家多多发财! [] 第43章 露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道:“你能说话吗?” 老妇张嘴,嗬嗬发出了谁也听不懂的声音,眼见众人惊异地望着他,左贵对众人解释道:“这是中风失语常见现象,需要慢慢调理,才能恢复,一时半会没那么快的。w女001. .女001.书友整~理提~供” 那些个汉子这才放心,那老妇的儿子对左贵拱手作揖道:“左郎中,麻烦你再给开几付药,把我娘的病治好吧?” 左贵有些为难,道:“老人家这是中风,不是三五天就能好的,时间会比较长,可能十来天,也可能数个月,这说不准的。要长期服药才行。”说罢,背着手踱会桌子后面坐下了。 眼看贵芝堂的郎中一剂药下去立即有了效果,老妇的儿子顿时有了信心,听左贵那话,显然是为药费的事,先前在惠民堂等药铺,人家一付药开口就是四两银子,听说拿不出钱,就推说治不了,撵出门来,这贵芝堂一付药只要十二文,而且一剂见效,当真遇到了贵人。 这一起来的汉子中,有老妇的几个亲戚,其中有儿子,有侄儿,其余的都是工友,帮忙抬人来的。几个子侄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把所有的铜钱凑一块,才九文钱。 苗佩兰从怀里取出钱袋,把里面的铜钱都倒出来,也就是先前左少阳买柴火给的八文钱,递给了那汉子。 那汉子感激地哈着腰道:“佩兰,谢谢你,等赚了钱我立马还你。” 苗佩兰笑了笑,退到一边。 那汉子拿着十七文铜钱,走到左贵桌前,拱手陪着笑脸:“老郎中,我们几个凑了一下,就这些了,不够两付药的,能不能您先把药开了,我们回去凑钱,一定把药费给您凑来,我们知道,这药费你们已经是贴了本钱的,我们已经欠着您的恩德了,再不敢欠着,一准给您把药费凑足了。” 左贵捋着胡须微笑道:“行啊,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开两剂,两天的量,吃完之后,你们再把老人家送来复诊,老朽根据情况再调整用药。” “多谢多谢!”那汉子把十七文钱放在桌上,忙拱手施礼,“还差七文钱,这两天我们一准把药钱给送来。” 左贵点点头,凝视左少阳片刻,缓缓道:“忠儿,按那方子,再拣两付药给他们回去服用。” 左少阳答应了,拣了药包好,取出四枚紫雪药丸,走到床边,将药包递给那汉子,交代了煎法和服法,又背对着左贵,将药丸递给那汉子,放轻了声音说道:“这个单独口服,一天早晚各一次,每次一枚。” 那汉子连声谢过,把药接了。又谢过了左贵,带着妇人,跟其他几个汉子背着那老妇出门走了。 苗佩兰脸上又有了笑容,瞧了左少阳一眼,嫣然一笑,低着头也跟着往外走。 左少阳忙上前道:“佩兰姑娘,你回老槐村吗?这天都黑了,路上不安全啊。” 苗佩兰回头笑了笑:“我去工地和嫂子她们住,那有好些个村里在那做工的姐妹。明早再回去。放心好了。” 左少阳听她耐心做了解释,很高兴点点头。 眼见他们走远了,茴香很是高兴地对左贵道:“爹,想不到你医术这么厉害!我原想着惠民堂那些药铺都不收,铁定是药费太贵,这些人出不起药钱,没想到你只有十二文一付的药,就把病给治好了,早知道这样,我先前也不用做恶人了,嘻嘻” 左少阳嘿嘿笑道:“你现在来乱拍马屁,刚才还一个劲说爹医术平平,治不好这病呢!” “我那不是怕药费太贵,我们贴不起嘛!现在这服药本钱也就七八文,还有得赚的。” 梁氏也插话道:“您算的那是药材本钱吧?还有房租呢?这要加上,不也得差不多十文钱了?瞧个病人也就一两文钱的赚头。不亏才怪呢!唉,你爹这也是没办法,来我们贵芝堂瞧病的,不都是些苦哈哈,一文钱都恨不得掰作两半花,能省一文就一文的,药费定高了,谁来瞧病啊?” 左少阳道:“我们可以区别对待嘛,有钱人瞧病,可以要价高一些,穷人瞧病,就要低一些。” 茴香也道:“是啊,人家惠民堂他们的诊金药费就比我们贵好几倍。我就奇了怪了,咋还是那么多人去瞧病呢?” 梁氏叹道:“人家惠民堂的倪大夫给王爷大臣瞧过病,人家冲他名气去的,多掏钱都愿意,可有钱人都去那些有名气的药铺医馆瞧病,谁会上我们这里来?象昨日忠儿他们爷俩在老槐村遇到的财主人家,这么些年了也就这一回!” 左少阳道:“说到底,还是我们名气不够,不过,爹连着治好了三件疑难危急重症,也积累了一些名气了,以后只要继续这样,我们的名气也会慢慢提高的。” 茴香喜道:“对对!这次的病人,不就是听人家药铺的病人说了爹治疗死胎不下的那病案,才过来求医的吗?所以啊,花香自有蝴蝶来,爹以后继续大展神威,多治好一些危重疑难病人,我们贵芝堂的名气就会越来越大,水涨船高,那时候我们再提升诊金,贫苦人可以义诊送药,就可以名利双收了。” 左少阳道:“姐,你这想的也忒远了点吧?眼下这房租还没着落呢。今天瓦市赚的加上刚才赚的,总共才三十来文钱。我们还欠两千一百文,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赵三娘中午来了,我们拿什么交租啊?” 茴香白了他一眼:“你可真是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搬家呗!对吧爹?” 左贵一直坐在哪里笼着袖子若有所思,仿佛压根没听见他们在说话。茴香觉得奇怪,附声问道:“爹,你怎么了?” 左贵站起身,瞧了一眼左少阳,背着手走进厨房,片刻,从厨房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忠儿,你进来!” 听这声音有些冷冰冰的,左少阳和母亲、姐姐互视了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忙答应了一声,进了厨房。只见灶台上倒着一堆药渣,已经被刨开了。左贵笼着袖子站在那,冷着脸:“怎么回事?” 左少阳见这药渣就是刚才给老大娘煎服的药,不由心中一惊,讪讪道:“什么怎么回事啊?爹” 左贵伸出手,从药渣里拎起一块药渣,送到左少阳面前:“这是什么?” 中药煎熬之后,大部分药都能保留原形,这药也是这样,是一片羚角片。左少阳讪讪笑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左贵扔掉那羚角片,又从药渣里拎起一根,却是双钩藤,瞧了左少阳一眼,放下,又拎起一片,是茯神木。左贵抖了抖,道:“这些药,是续命散的药吗?” 左少阳低着头:“不是。” 左贵厉声道:“药是你煎的,究竟怎么回事?” 梁氏和茴香站在厨房门口听着,见左贵发火,梁氏顿时慌了,忙过来道:“老爷,有话好好说嘛……” “说什么说!都是你惯的!”左贵声音猛然提高了,“他现在敢暗自换药了!要是换出了问题怎么办?算谁的?” 左少阳立即想起穿越之前,自己建议病人加一味药黄连,结果惹恼了主任的事情,自己这种行为,在对方看来,是一种对人家医术的严重不信任,说严重一点,是一种挑衅,即使自己的更换是有道理的,对方并不会在乎这个,而只会揪住前面的换药大发雷霆。 [] 第44章 真实的谎言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有了前车之鉴,左少阳本该吸取教训的,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左贵老爹用的药没效果,眼睁睁看着病人病重甚至死去。而直接出手医治,病患及家属又不信任自己的医术,不愿意让自己治疗,两难之下,只能选择暗中帮忙,现在事情揭穿了,必须有个说法。 这个说法左少阳早在第一次暗中更换用药之后便想好了,还是上次那个老铃医的借口最适合,当下低着头道:“爹,是我暗中换了药,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算完了?你知不知道,用错药是要死人的!” 旁边茴香大着胆子嘟哝了一句:“弟弟换药,不是救了人了吗?” 左贵愣了一下,他刚才火气全冲着儿子偷换药材的事情去了,为这个而暴怒,此刻茴香提起,这才把注意力又回到了结果上来,沉声道:“先前治那死胎不下,还有老槐村的那位小少爷的病,都是你暗中偷换了药?” “嗯……,对不起,爹,当时事情紧急,我没来得及跟你商量,私自换了药,是我的错。” 梁氏见左贵还铁青着脸,也大着胆子劝慰道:“老爷,忠儿都认错了,你就消消气吧。” 左贵没理她,对左少阳道:“你更换这些药的方子,从哪里来的?” “是……,是上次那老铃医给我看的医书上的。” “你不是说上面的方子都忘光了吗?” “没有,好多方子我都记下来了。” 左贵心头一喜:“哦?那你为何先前说忘了?” “我以为那老铃医是骗我的,方子是假的,生怕你用了出错,所以想暗中试一试,没想到还挺有效。” 左贵这下高兴了,浑然已经把刚才左少阳偷换用药侵犯自己权威的事情给忘了,急道:“你都记住了些什么方子?说给我听听。” 左少阳忙道:“我写下来吧,您老慢慢看。” “好好,这两天你把记着的方子都写下来给我,呵呵,我就说那老铃医肯定是个仙人嘛,要不然,如何用方如神呢?” 梁氏和茴香见老爷子笑了,也很高兴,唯独左少阳没这么乐观,——医书跟医术是两码事,纵然有好的医书,也不一定就有高明的医术。要不然,现代社会里这么多医书,想要什么医书没有啊?怎么高明的中医还是凤毛麟角呢。中医是个系统的学科,必须经过系统的学习,长期的实践,灵活辩证,随证用方。而不是靠几张方剂就能成为名医神医的。 所以,父亲的医术要想切实提高,是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的,而不是看了自己写的几张药方就能做到的。 茴香听了老爹的话,喜道:“有了这些仙方,还愁我们药铺生意不好吗?那咱们就不用搬家了?” 一提到这件事,左贵心情顿时暗淡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或许那药方没有想象那么好,有管用的,也有不管用的。谁知道呢,再说了,纵然有好的药方,也得会用啊,会用了,也得有病人来登门求医啊,就这几天了,如何来得及?唉,还是先打主意准备搬家,过了年,接着走村串寨当铃医吧。” 茴香道:“爹学会了弟弟写的仙方,咱们贵芝堂肯定会东山再起的!” 左贵高兴过了,又恢复了冷静,想了想,叹道:“就不知这些仙方,我等凡人能否学得会。”这时,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左贵道:“起更了,关门吃饭吧!” 左少阳把门关了,进厨房帮着拿碗筷,一眼看见墙边的一对水桶,猛然想起上午挑水时,小妹说了她下午在河边洗衣物,让自己下午把衣服给她拿去,她帮着洗。结果下午遇到那急症,就把这茬给忘了。说不定小妹这会儿还在河边等自己。 他弹簧一般跳起来,撒腿就跑,梁氏急声问:“干嘛去?” “去河边!” “这黑灯瞎火的去河边做什么?” 这句话让左少阳脑袋顿时清醒了,是啊,现在都天黑了,又是寒冬腊月的,小妹还在河边等着做什么?又不是情人约会不见不散,只不过是感激自己给了方子医治好她嫂子奶胀耐受的小毛病,才说帮自己洗衣服的。想到这,左少阳又讪讪回来了,见茴香也瞪眼瞧着自己,便随口找了个解释:“没什么,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人挑水,好去挑水,白天人太多了。算了,天黑了,明早再去。嘿嘿” 茴香瞪眼瞧他,道:“挑水?水缸差不多是满的了,明天还能不能接着住都不好说,还费那劲挑水做什么?有力气没地方使吗?” 左少阳想想也是,回来拿了碗筷,一家人坐下吃饭。 吃完饭,梁氏对茴香道:“明天就大年三十了,你这几天老往娘家跑,家里都没照应,这大年三十的就在家照顾吧,就别过来了,反正过来也帮不到什么忙。” 茴香道:“没事,这几天租房子的事揪心,我呆家里也呆不住,得过来瞧瞧,等这件事定了再说,侯普也说让我过来帮忙的。他衙门的事走不开,说了正月过来拜年再说。” 梁氏叹了口气:“唉!侯普这孩子就是厚道,你找了他,也算找到好人家了。” “也是,”茴香有几分得意,“我已经跟他说了,他外头熟人多,让他帮着找找看,哪有便宜合适的方子可以出租。门面房我们租不了了,先找个住的再说。” “是啊,”梁氏叹了口气,道:“先找个地过年就行了。房租便宜的,别的也没啥讲究。” “放心,我已经跟他说了,他这几天都在找呢,找了好几处,都觉得房租太贵了,看看还有没有更合适的。明天再定。” 说着话,晚饭吃完了,茴香帮着把碗洗了,收拾好屋子,便准备回去。 左少阳道:“姐,你等等。”说罢,钻进柜台后,把药柜拎过来,往里装药材饮片和炮制好的丸散剂。装满之后,又找来一个布袋继续装。 左贵、梁氏和茴香见他忙着装药材,都很奇怪,茴香道:“你装这么多药做什么?” 左少阳头也不回:“为以后做准备啊,我觉得那赵三娘不用寄希望于她了,她心肠硬的很,不会同意缓缴房租的。往后要靠当铃医巡诊治病了,给人看病没药材怎么行?特别是铃医。那赵三娘说了,要我们把药材都留下冲抵部分房租,药材都留下了,我们还看什么病?我把这些常用药留一部分下来,姐,你运回家去藏着,我们以后用得着,反正赵三娘她也不知道我们家现在有多少药材。我们能行医才能赚钱,赚了钱才能还她。算着也没占她便宜。” 茴香一听,道:“这话有理,我帮你装吧。” “不用,我一个人装就行了,我就怕装乱了,这些饮片乱了不好分。你就准备推车就行了。” 茴香答应了,忙去准备推车。 梁氏和左贵在一旁瞧着,都想这让赵三娘知道了不好,但是转念一想也对,没有药材,连当铃医巡医的本钱都没有,那就麻烦了,相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也都没说啥。 左少阳很快把常用药都留了一部分,装好之后,茴香已经从对面杂货铺借了手推车,看外面街上没人,跟做贼似地遮遮掩掩把装药的布袋放上推车。梁氏又拿来一块布兜头盖着,用细绳捆好。 茴香将推车挎绳挂在脖子上,两手抓住车把,推着就走。 左少阳道:“姐,我帮你推吧?” “不用!”茴香头也不回,麻利地推着小车走远了。 [] 第45章 汤头歌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研了果仁汁喂了小松鼠。小说*MM书友整理提供.NV001.挑着油灯开始写方。 他先把老爹的手抄本拿出来,这些都是《名医别录》、《伤寒论》等唐朝以前医书上的方剂,其中夹杂着一些唐朝以前《素问》、《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伤寒论》上的条文,但有很多缺漏和错误,这些经典上的重要条文左少阳都烂熟于胸,但是,一般的条文,和其中的很多方剂,特别是一些不常用的方剂,却是记不得的,便只是把自己记得的内容修改添加上去补全了。 其实这些内容,这之前都有,只是,那时候印刷术不行,不能大范围推广,所以只有少数医者手中才有这样齐全的版本。其他的都是些零散的手抄本。 他很不习惯用毛笔,又要写繁体,所以写得很慢,补齐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手也冻僵了,只得搁笔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左少阳就醒来,一骨碌爬了起来,瞧见枕头边小松鼠的窝里,小松鼠已经醒了,正趴在那仰着小脑袋瞧着自己,眼睛滴溜溜转着,嘴边的胡须轻轻抖动。 “黄球!你醒了?”左少阳伸手捧起小松鼠,放进怀里,从梯子下来,顾不得梳理头发,便小心把门开了,从厨房提了水桶急步出门,飞快地跑到了河边。 他气喘吁吁站在台阶上,下面水井处一个人都没有,四处张望,以往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也都不见了,整个河岸上空荡荡的就他站在那,挑着一对空水桶。 今天是大年三十,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谁还会在除夕来挑水呢?也只有自己,自己其实也不是来挑水的,家里水缸的水差不多是满的,足够用到正月初三以后了。自己挑着水桶大清早来河边,也是为了等小妹来,好做个解释。 他慢腾腾下了台阶,来到井边,用葫芦瓢打水,慢慢的水桶还是被灌满了,小妹还是没有来,也没瞧见其他人来挑水,倒是有几个过路的好奇地瞧着他。 左少阳也不管,只顾探头张望着,只希望见到小妹,和她解释一下,免得人家一番好意自己给辜负了不好。 他怀里的小松鼠似乎也在帮着着急,从怀里探出头来,被寒冬的寒风一吹,又忙缩回去,只是用小眼睛往外探望。 左少阳差不多等了小半个时辰,按照往常,小妹和那少*妇已经早就来挑水了。现在还不来,估计今天是不会来的了。 左少阳有些沮丧,想着母亲也该起床了,再不能等下去,要不然母亲还以为自己失踪了呢,只得懒洋洋地挑着一挑水回家。 梁氏见他回来,没好气道:“你咋除夕跑去挑水呀?叫花子还有个三十夜,叫花子年三十也不去要饭的,你这……,唉,快把水桶放下吧!” 左少阳闷头把水倒进了水缸,把水桶放了,一声不吭要去开药铺的门。 梁氏道:“不用开了,今儿个是大年三十,我不都说了嘛,叫花子……” “也有三十夜!——我不开就是了,”左少阳接话道,把门又关上,“那今天我们做什么?” “收拾收拾,准备摆天地桌祭祖,换桃符,贴窗花,准备年夜饭啊……,”想想还不知道这年在哪里过,又叹了口气:“唉!还是先不急,等等看,中午三娘来了,再和她说说,看能不能再缓缓,要不行,我们还得搬家呢。也不知你姐找到房子了没。唉!” 左少阳道:“那我开一扇门透透亮,行不?” “别开门了,把窗户拉开就行了!” 他们药铺三开间的门,两边还有两扇窗户,门上也有窗户,其实房间已经比较亮了,只是古代窗户都有很复杂的窗棂,这本身就挡去了一部分光线了,加之窗户都是用白纸糊上的,透光性远比不上玻璃,所以尽管窗户比较多,但房间里还是比较昏暗的。 左少阳只得过去将两边的窗户都推开了,堂屋里便亮堂了起来,亮堂是亮堂了,可屋外的寒风往里一灌,又是冷飕飕的。好在左少阳穿越过来这几天,吃的苦已经让他习惯了。 现在空闲了,左少阳把头发解开,拿着梳子梳头发,梳好之后开始学着挽发髻,可是头天觉得小妹帮自己挽发髻很轻松的,自己挽却还是十分的费劲。 梁氏瞧得叹气:“忠儿,你咋连头发都不会挽了?让娘来吧!”梁氏从他手里接过梳子,教他如何挽发髻,一边说一边实践,左少阳终于学会了如何自己挽发髻了,学会的时候,手都抬酸了,心想就冲这一点,还是现代社会好,留个寸头,连梳子都省了,多省心。 挽好发髻戴好幞头,又没事干了。老爹已经起床了,洗漱之后,端着梁氏泡的茶,虽然店门不开,他还是习惯性地坐在那张长条桌子后面,闷着头喝茶。 左少阳把头晚上修改过的医书放在他面前:“爹,这是那老铃医说的,你手抄本上的遗漏和错处。我都补齐休整了” “哦?”左贵拿过来翻了翻,很是惊讶,“这是那老铃医说的?” “是,他问我都看了什么医书,我就把你给我的医书拿去给他瞧了,他指出了好多错处和遗漏,我都记下来了。” “嗯,待为父慢慢看看。” “好,我再接着写。” “啊?你只看了一天,就记住了这么多?” 左少阳楞了一下,先前说了,那老铃医只教了自己一天,先前补充的内容已经相当多了,算起来差不多一天都学不完的,便讪讪道:“其实,那老铃医暗中教我了大半年才走的。” “是吗?”左贵又惊又喜,“嗯,你有此机缘,当真你的福气!那快写吧。就写药方就行了,别的为父也没那记性背了。” “哦,”左少阳暗自叹息,光背药方是学不好医术的,需要系统学习相关理论才行,不过,老爹都这岁数了,又没有受过现代教育,跟他讲《中医基础理论》、《中医诊断学》等等基础学科,他只怕听不懂。还是直接从药方着手,倒也简介明快,便道:“那老铃医教了我一首药方歌诀,我写给你看。” “歌诀啊?好啊。”歌诀好背,也容易记。 左少阳先喂了小松鼠吃果仁汁之后,便提笔开始写《汤头歌》。 《汤头歌》是清朝名医汪昂编撰的一本医书。选录中医常用方剂三百余个方,分为补益、发表、攻里、涌吐等二十类。以七言歌诀的形式加以归纳和概括。并于每方附有简要注释,便于初学习诵。后来成为中医入门必背篇目。这歌诀左少阳是烂熟于胸的。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忙着路上行人明显少了很多,都在家里准备祭祖、年夜饭啥的,小孩们夹着炮竹烟花,手里拿着吃食,三五成群说笑着过去。过年总是孩子最开心的时候。 这歌诀比较长,一直写到中午才写完。 交给老爹左贵之后,左贵看了一会,频频点头:“很不错,嗯,这歌诀博大精深,用方精到,够为父背诵研究的了。先就写这些吧,为父吃透了再说。”把书揣进怀里。此刻他可没心思看医书。 左少阳搁了笔,趴在窗户口看街上景色。 过了一会,茴香急急忙忙的来了,不用问,只瞧二老忧伤的眼神,就知道钱没凑齐。说道:“爹,侯普这几天找的几家出租房子的,西城门边那家相对要便宜一些,只是偏僻了一点。若不行,我们就搬到那去暂住,行吗?” 左贵和梁氏互瞧了一眼,一齐长叹一声,缓缓点头。 梁氏和茴香开始收拾东西,药材不能带走,也就没什么更多的可以收拾 [] 第46章 买方子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眼看就要到正午时分了,左少阳正瞧街景出神,忽听有人叫自己:“小郎中!小郎中请开门啊!”这声音不是赵三娘的,而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声音还比较熟。 左少阳忙瞧去,只见自家药铺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矮胖男子,脑门油亮油亮的,穿着一身印着铜钱花纹的夹袄,满脸堆笑正冲自己拱手致意。正是前日老槐村儿子病了,左少阳和父亲替他救治的那个矮胖土财主。那财主身后跟着一个中年人,脸上也有笑意,只是那笑意显得很是有些装腔作势。这人也认识,却是惠民堂的二掌柜。上次只给左少阳出十文钱买麝香的那位。 左少阳很是奇怪,见他们那笑脸,应该不是孩子病情出现变化,或许有事而来,莫非是要送钱来的?那财主说了,如果治好了孩子的病,另有重谢,想到着心中一阵狂喜,若能再给个二三千文,就能暂时渡过难关了! 左少阳急忙应了一声,跑过去把门打开,同时对长条桌后的左贵老爹道:“爹,老槐村那财主老爷来了!”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胖财主迈步进来,拱手作揖,对长条桌后的左贵满脸堆笑道:“左郎中,恭喜发财!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他嘴里一连串的吉祥话,这是过年人人见面要说的,不过一般都是春节后才说,这胖财主除夕见面就说,也说明他心情很是愉快。 左贵忙起身回礼,也说了些吉祥话,瞧了二掌柜一眼,都是同城同行,自然认得,忙拱手招呼。那二掌柜也拱手答礼,却没说话。 左少阳忙端来两把椅子放在长条桌旁边,左贵招呼二人坐下,梁氏泡了两盏茶过来。 胖财主道:“左郎中,鄙人除夕冒昧登门,是特意来拜谢郎中救命之恩的。多谢老郎中神妙医术,解救了小儿危难。听惠民堂倪大夫说,小儿从那么老远的地方送来,又是痰涎壅盛急惊风这样的危症,换做旁人,铁定死在半道上了,多亏左郎中你们父子,才保全小儿一条性命。多谢多谢!” 左贵忙客套了两句。 胖财主从怀里取出钱袋,打里面掏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是官府定制的一两马蹄形成银。胖财主陪笑道:“这是一点心意,料表谢意,还请左郎中您笑纳。” 左贵忙把银锭推了回去:“不不,嗯……,这个……,老爷贵姓?” 胖财主忙欠身道:“鄙姓贾。” “哦,贾老爷,先前在贵村,已经受领了一笔不菲的诊金,已经绰绰有余,要再受领,实在有愧。” “左郎中言重了,听倪大夫说,小儿这条命就是郎中你给救的,若不是及时醒神化痰,小儿就没命了,鄙人虽有妻妾五个,但命中注定少子,所以人到中年,膝下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没了,我贾家可就要绝后了。所以,郎中之恩,恩同再造,理当重谢,些许酬金,已令鄙人汗颜,若左郎中执意不收,当是嫌少,那鄙人回头再筹钱送来就是。” 说罢,贾财主装出有些生气的样子,板着胖脸呼呼吹着胡子。 左贵这才谢过,把银子收了。 贾财主又是满脸欢笑:“经惠民堂倪大夫精心调制,小儿已经大好,可以回家了,鄙人还要急着带小儿家人回老槐村准备过年呢。惠民堂二掌柜还有事与郎中商议,鄙人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了!”说罢起身作揖,迈步出门。 左贵起身要送,左少阳道:“爹,你陪二掌柜说话,我去送贾老爷。” 左少阳陪着贾财主出到门外,贾财主道:“小郎中请留步,告辞!” “贾老爷稍等。”左少阳从怀里取出两枚紫雪药丸递了过去,“如果令郎再出现高热急惊风,可以给他服一丸,然后送来急救。这药丸可以让他退热醒神开窍。如果他又像上次那样痰涎壅盛,孩子惊风之下无力咳痰,痰涎遏阻呼吸,出现严重窒息症状的话,你就用拿一颗巴豆用针刺几个眼,然后用线穿好,让孩子吞下,再扯出来,如此反复几次,就能咳痰了。就像上次在路上,我爹做的那样。” 贾财主皱了皱眉,勉强一笑,道:“惠民堂倪大夫说,小儿的病已经治好了,不会再犯的啊。这……,用不着吧?” 左少阳道:“小儿急惊风的原因很多,好些病都能引发急惊风,这急惊风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好完全了,再说,这次这个病治好了不等于别的病不会再引发高热,同样还会急惊风的。你们老槐村缺医少药,离城又远,病发来不及送治,留着这药丸,有备无患。” 贾财主一听有理,忙接过那药丸,小心地揣在怀里,拱手道:“多谢小郎中了。告辞。” 送走贾财主后,左少阳回到药铺,就听见惠民堂二掌柜的道:“左郎中,今日是除夕,我也不想耽误时间,直截了当说了吧,我们大掌柜的对贵堂治疗贾家小少爷开窍醒神的药有兴趣,出价九百文,请你们转让给我们惠民堂。左郎中意下如何?” 左贵愣了一下,回头瞧了一眼左少阳,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的药方已经被儿子偷梁换柱了,这方子只有儿子才知道。 左少阳自然很高兴,可是九百文觉得少了点,忙道:“二掌柜的,能不能再加一点,九百文太少了点。” 二掌柜哼了一声:“左少爷,说实话,照我的想法,是不想出资买这方子的,我惠民堂就从来没向别人买过方子,没得折损了我惠民堂的名声,只是我大哥,也就是我们大掌柜,说了,这方子放在你们贵芝堂一年难得用一次,可惜了了,放在我们惠民堂,才能发挥作用,能让更多的病患得救。所以才让我来问问,一口价就这数,若左郎中觉得贵了,我拍屁股走人就是。” 左贵听他这话,前面还行,后面虽然说的是事实,却怎么都不中听,不禁眉头一皱。 左少阳听着二掌柜的话,也很郁闷,但老爹在说话,自己也不好插嘴。只能闷头听着。 二掌柜的见左贵不吭气,脸上笑容消失了,淡淡道:“我听说,贵堂最近有些拮据,房东逼债,急需钱用,要不然,左少爷也不会三番五次到我们惠民堂要卖药材,卖方子了……” 左贵更是奇怪,心想自己药铺里的药材都是普通的常用药材,虽然价钱比惠民堂便宜,也值不了什么钱。左少阳能把什么药材拿去卖呢?而且还卖方子,应该就是那老铃医教的方子了。侧脸瞧了左少阳一眼。 左少阳忙道:“爹,我卖的药材是上次在千仞山,姐给我的钱从佩兰姑娘那买的麝香,九文钱,因为想着家里要钱用,所以拿去准备卖了给他们,但他们出价太低了,没卖成。药还在我这呢。” 左贵挥挥手不理这茬,对二掌柜道:“贵堂真心要买我这药方?” 二掌柜摇摇头:“适才我已经说过了,买这方子纯粹是觉得这方子在你们这糟蹋了,再说了,我们大掌柜的为人乐善好施,喜欢帮助有难之人,听说贵堂有了麻烦,所以差我过来问问,左郎中,行不行的给句话,你们贵芝堂闲着没事不要紧,我们惠民堂可忙得很,耽误不起的呀!” 刚才贾财主酬谢的诊金是一两银子,现在惠民堂出价九百文,总共一千九百文,与中午赵三娘来收债的数额相差两百文。上次剩下的钱加上这两天赚的钱,凑起来也就差不多够了。就算对方不让价,左少阳也有心把方子卖给对方,以救燃眉之急,可是,听对方这话,盛气凌人,目空一切,仿佛是一种施舍似的,让人着实不舒服,左少阳心头有些火起。 [] 第47章 笤帚伺候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二掌柜却没瞧他,只望着左贵,左贵听了二掌柜这话,也是着实不舒服,皱着眉捋着胡须沉吟不语。 二掌柜拍拍手,冷哼一声:“左郎中,有句话叫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哟。现在是我亲自上门求购,你要是不卖,等我走了,你们再后悔来找我们要卖,买不买且不说,这价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左少阳听得冒火,腾的一下站起来,正要说话,忽听得门外有人叫道:“左郎中在家吗?” 听声音便知道,是房东赵三娘来了! 偏巧是这时候来,左少阳憋着气答应了一声,跑过去开了门一瞧,果然是赵三娘,手里捧着个吃食零嘴,不过不是山楂了,换成了炒瓜子了。她身后还跟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赵三娘瞧了一眼左少阳,冷冷道:“你爹呢?” 一见这架势,左少阳不禁心头有气,也冷冷回了句:“在屋里。” 赵三娘带着那大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赵三娘手里嗑着瓜子,瞧见旁边的二掌柜,立即换了个笑脸:“哎哟,是惠民堂的二掌柜啊,你咋到贵芝堂来了?是来瞧病的吗?啊呸呸,瞧我乱说什么啊,二掌柜你们惠民堂不就是药铺医馆吗?而且赫赫有名的,如何会到贵芝堂瞧病。呵呵呵” “那可不是。”二掌柜哼了一声,大刺刺说了句,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三娘,又瞧见他身后站着的的那个一脸横肉的大汉,嗤的一声笑了,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三娘啊,呵呵呵,这可巧了,刚才我们还说到你呢。” “说我?”赵三娘奇道,“说我什么来着?” 二掌柜斜了左贵一眼:“听说贵芝堂欠了你们房租债务一大笔,却赖着没给,是吗?” 赵三娘是个大嘴巴,这件事她是逢人就说,就想表现一下自己大仁大义,也想借着人家讥笑左贵他们,从而给他们增加压力,尽早交房租。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事,二掌柜开药铺的,病人来来往往很多,自然也就听说这件事了。 赵三娘扭了扭肥屁股,翻着白眼道:“那可不,不仅欠了我好几千文,而且,这些年的房钱一文没交!” 梁氏陪笑道:“三娘,我们这些年来的房租,一大半我们都陆陆续续交了的,交完了还欠九两。这几天又交了两次,共三千九百文。现在只欠五千一百文了。而且您已经说了,允许我们两次交的,年三十交二千一百文,正月十五交三千文的。” “是,一点没错。”赵三娘点点头,伸出一只白白胖胖的手道:“今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两千一百文,拿来吧!” 左贵将桌上那一锭一两的银子拿起来,递给赵三娘:“三娘,这是一两银子,时间太短了,剩下是再筹不到钱了,能不能再缓缓日子?” “不行!”赵三娘断然道,“先前就已经把话撂在这了,大年三十,必须将两千一百文交齐了,不然自己个走人!既然交不起,就别怪三娘我翻脸无情了。是你们自己个走呢?还是我让人帮你们搬?我这表哥是个粗人,搬东西倒是有膀子力气,只是眼神不好,把东西摔着了碰着了,可不能怨我们!” 她身后那大汉往前跨了一步,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一脸横肉抖着,恶狠狠瞪着左贵一家人。 左贵摇头叹了口气,对梁氏道:“罢了,我们搬吧!” 左少阳也毫无办法,交不上房租,欠人家债拖了这么久,人家房东收回房子那也是天经地义的,垂头丧气准备回房收拾东西。 “且慢!”二掌柜的笑道,那笑容里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愉悦,“左郎中,我再提议一次,把方子卖给我们惠民堂,你就有九百文钱了,再凑合凑合当个破棉袄啥的,老着脸跟人借上一点,两百文也就有了,这剩下的一千一百文不就交上了吗?如何啊?” 左少阳怒道:“你们这是乘人之危!” “哼,你们可以不卖啊!”二掌柜好整以暇抖了抖衣袍下摆。“搞清楚了,左郎中,我们惠民堂这可是好心,给你送到嘴边的大肥肉你都不吃?你想吃什么?嘿嘿,我真要拍屁股走了,你们喝西北风去吧你!” 赵三娘奇道:“你们惠民堂要买他们的方子?” “是呀,啊不是,谁买他们方子了!”二掌柜的梗着脖子道:“我们大掌柜那是名医,长安城里给王爷大臣瞧过病的!我们惠民堂用得着跟他贵芝堂买方子?” “那你刚才说的啥意思?” “我们大掌柜的心眼好,看他们可怜,开个药铺医馆,欠一屁股债,连房租都交不起,大年三十的要被扫地出门,都是同行行医的嘛,有心帮衬他们一把,又不好白白施舍银钱,这才找了个事由说买他们方子,出的价也够他们交你前面这部分的房租了,他们倒好,拿架子蹬鼻子上脸要高价!嫌我们出的少了!” 二掌柜越说越得意,歪着脸指手画脚道:“三娘,你也瞧见了,他们这是有钱赚也不赚的,照我看,他们这是看你三娘心软好说话,存心要赖你的帐!啧啧,这样的人活该扫地出门喝西北风去!——算了,我也懒得说了,左郎中,我出的就这价,方子卖不卖,一句话,我可没空在这跟你磨牙!” 左贵慢慢起身,盯着二掌柜的缓缓道:“这方子卖给你本来也无妨,但你……,你欺人太甚!‘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老朽这把老骨头只要还能动弹,能走村串寨行医治病,就赚钱养家糊口,且不说膝下还有孝子,就算老朽喝西北风横死街头,也不劳尊驾挂心!” 二掌柜被左贵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把二郎腿一翘,掸了掸衣袍,悻悻道:“真是给脸不要脸。不过也值,这趟来,能瞧见贵芝堂如何倒闭,也算不虚此行!——这药铺治病救人的,都能给你们开倒闭了,你们还真本事,哈哈哈” 茴香铁青着脸,上前一步,指着二掌柜尖着嗓子厉声道:“滚!滚出去!” 二掌柜吓了一跳,往后一让,没留神失去平衡,差点从椅子上跌倒,踉跄几步这才站稳,神情颇为狼狈,整了整衣冠,冷笑道:“你凭什么赶我走?哼!搞清楚,你们已经被房东赵三娘扫地出门了,这里已经不是你们贵芝堂了。哈哈,对了,你们这两天不是扛着幡子走街串巷摇铃铛当铃医吗?听说还在瓦市摆摊子瞧病来着。这会子咋还不摇铃铛挣钱去……?” 茴香一回身,从门后抄起左少阳拿来扫雪的长条扫帚,劈头盖脸朝着二掌柜拍去。 二掌柜吓得抱着脑袋逃出门外,到底慢了几步,后背挨了几笤帚。涨红着脸站在街对面,喘着粗气指着茴香,想骂街又顾及形象,只是语无伦次说道:“当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眼见茴香抡着笤帚冲了出来,吓得二掌柜的扭头就跑,不留神一脚踩在路边积雪踩成的冰溜上,摔了个狗啃泥,头上帽子也飞了,脚下一只鞋也没了,引得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 听着茴香叫骂着冲来,二掌柜的哪顾得上拣鞋子帽子,爬起来抱头鼠窜,好在他手脚还算便利,挨了几笤帚之后,终于抱着脑袋跑走了。 茴香站在街口叉着腰指着二掌柜的背影骂了一通,这才提着扫帚回到店里。 [] 第48章 意外的延期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梁氏和左贵父子已经将行李包裹都拿出来了,左贵黯然对赵三娘道:“三娘,我们就带了随身衣服,别的都没带,留着抵房钱吧。(女001. .女001.阅读网,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小说!)多谢你这些年来的关照,欠你不少房租没还上,真是不好意思,还欠你四千一百文,我会想方设法筹了还你的。”说罢,转头望望自己苦心经营的药铺,长叹一声,低着头迈步要往外走。 “等等!”赵三娘瞧着他们一家子,又瞧了瞧他们手里的小包裹,也环顾了一下昏暗的药铺,跟着也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好歹也租给你们这么些年了,说句公道话,你们交房钱也是尽了力的,再说了,我还真不想在我这铺子里开油盐店啥的,脏得很,我就喜欢你们这药香。看你们一下子真够可怜的。谁叫我三娘心眼好呢,这样吧,我再让让步,这剩下的四千一百文房钱,正月十五你们一并交!如何啊?” 左贵一家心里真舍不得这药铺,这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千方百计想保留下来,无奈天不如人愿,到头来还是要被扫地出门,药材招牌啥都没有,不可能再换个地方开药铺,走村串寨当铃医那是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今后这日子该如何过,左贵心情灰暗之极。 没想到,临了要走的时候,陡然听到赵三娘愿意给他们再宽限半个月,如同倾盆暴雨中看见了一抹晴空!都情不自禁一声欢呼。尽管只宽限了十五天,但有希望终必没希望的好。 左贵激动地花白胡须乱抖,连连作揖道:“多谢!多谢三娘!我们一定尽快筹钱。” 梁氏和茴香也很激动,眼见赵三娘带着人来的,显然不是虚张声势,是真准备赶他们走的,想不通为什么临了才突然变了主意,心中十分感激。 左少阳更是喜出望外,有时间就有机会,半个月好好想想办法,赚个五两银子应该还是有希望的。乐呵呵咧着嘴对赵三娘道:“三婶,谢谢你,——嗑瓜子好,瓜子不象山楂,再怎么磕也不伤胃。嘿嘿。” 赵三娘笑盈盈瞅了他一眼,对连连作揖感谢的左贵等人摆摆手道:“行了,不过,我们丑话还是说在前头,债不过年,这是规矩,我这已经拖到过年最后一天了,再不能拖,正月十五之前得把剩下的四千一百文房钱筹齐了给我,一文都不能拖了。否则,我们正月十五还得翻脸的。” 左贵嘿嘿笑道:“那是,三娘已经宽限这么多了,那天再筹不到钱,我们也没话说,不劳三娘开口,我们自己个走人就是。” “行,就这话!我走了,你们也赶紧预备着过年吧!多多发财啊!”说罢福了一礼,扭着腰肢嗑着瓜子出门走了。 那一脸横肉的大汉不明白赵三娘怎么突然转性了,瞧了左贵他们一眼,忙转身跟着跑出药铺,紧赶几步追上,陪着笑问:“三娘,说得好好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赶他们走的。你咋突然就变了呢?” 赵三娘斜了他一下,扔了个瓜子进嘴里,嘎巴一声磕开,瓜子仁弹掉在舌尖,扑的一声,把瓜子壳吐出,有几分得意地笑道:“你懂什么!我问你,刚才那惠民堂的二掌柜干什么来了?” “嗯,买贵芝堂的方子啊。” “这不结了!你想想,惠民堂,那是多大的门面,长安城里给王爷都瞧过病的。整个合州府药铺医馆里,他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你啥时候听说过他们惠民堂跟人买过药方来着?今天居然跑来贵芝堂买方子,嘿嘿,别听他二掌柜说得人模狗样的,说到底也是来求人家卖方子给他,只不过趁人之危想杀价,说话又满嘴喷粪难听之极,把人给惹恼了,两下这才翻脸的。” 横肉大汉一拍脑门:“照啊!难不成这贵芝堂真有要紧的秘方?” “废话!贵芝堂这方子要是不要紧,惠民堂会拉下第一医馆的架子,不怕丢份子上门来求购?” “可是末了也没卖成啊?还是没换成钱嘛!” “你懂个屁!就知道钱。”赵三娘冲他脸上吐了个瓜子壳,“一张方子卖了就没了,那能卖几个钱?靠这方子赚钱,那才是赚不完的钱!” 横肉大汉是赵三娘的表哥,姓屠,练了点拳脚,据说练有铁头功,所以人送外号“屠铁头”。是个混混,平素帮人家收债看赌场啥的,赵三娘叫他这次来帮着收债,是给了钱的,所谓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他自然不敢在赵三娘面前摆表哥的架子。这会儿甚至都不敢把脸上的瓜子壳拿下来,任由他贴在脸颊上,陪着笑道:“听三娘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明白了,我瞧那左贵还是鬼精鬼精的,故意引这惠民堂的来买,好借机让人知道他有宝贝药方,这不是个好招牌吗?” “那是,你想想,这才几天,他们就凑了五千文交来了,我暗地里一扫听,他们还治了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那产妇连惠民堂都没治好呢!今儿个,惠民堂二掌柜就跑来买药方来了,这不明摆着吗,所以啊,贵芝堂还是有本事藏着的呢!” “这我就不明白了,真要有本事,他咋这么些年连房租都交不上呢?” “说你傻你马上就流鼻涕!”赵三娘又啐了一口,道“这人啊,有走运的时候就有背的时候,走了霉运,再有本事也难翻身,一旦时来运转,咸鱼也有翻身时!懂不懂啊?瞧着吧,到了正月十五,这房钱一准能交齐了!往后啊,贵芝堂的生意一准会好起来!我的房租就不用发愁了。” “嗯,还是三娘主意高!我瞧这家人实诚,交房租也是费劲老力了的,不比别的人家,尽耍心眼子。” “正是。”赵三娘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道:“你回头就四处里散播消息去,就说惠民堂治不好的病,都让贵芝堂给治好了,惠民堂的二掌柜还巴巴地跑去贵芝堂,出高价苦苦哀求买人家贵芝堂的方子,可人家死活不卖,二掌柜的只得灰溜溜走了。” 屠铁头奇道:“惠民堂出的不算高价啊,而且说话很难听……” “你这笨蛋!”赵三娘抬脚踢了屠铁头肥臀一脚,“你张嘴巴是做什么的?就不会编嘛!” “是是。”屠铁头忙揉着屁股嘿嘿笑道。“三娘放心,这事我拿手。嘿嘿” ———————————— 贵芝堂里。一家人正兴奋地议论着为什么三娘会改主意。说了好一会,也想不通。 梁氏笑道:“行了,不管怎样,还有十五天的时间筹钱,先把年过了再说!” “对对!”茴香道,“娘,能用多少钱过年呀?” 梁氏瞧了一眼丈夫左贵,道:“这得你爹说了算。” 左贵道:“家里倒还有两百多文钱,我们答应了给正月十五凑钱交房租的,这钱不能动。”瞧见她们脸上尽是失望,左贵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年嘛还是要过的,这样好了,拿一百文过年,如何?” 茴香噘着嘴道:“爹,一百文能做啥啊?现在吃的东西那么贵,一个猪头就要一百文了,哪还有钱置办别的! 梁氏轻叹一声道:“能省就省一点了。桃符是要换的,家里还有些红纸,剪了窗花贴上,有些喜庆就行了,爆竹嘛,还是要买几个的,大年初一放着祛邪招财。你们俩都成*人了,这过年的新衣裳和压岁钱就省了。就买些米面、几刀猪肉,一壶酒,过年的,先用来祭祖,然后一部分做年夜饭,剩下的备着大年初二亲家来拜年大发回礼吧。” [] 第49章 对联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茴香道:“只能这样了。小说mm会员手打娘,我陪你去采办吧?” “不用,有忠儿陪我就行了,这还有半天的时间,怎么都来得及的。你也该回去准备年夜饭了,一家人都等着你的吧。” 茴香眼见娘家的危急暂时度过了,心中稍安,道:“那好,我先帮着剪一些窗花贴上,然后就回去。大年初二我们来给二老拜年。” 茴香剪窗花,梁氏带着左少阳出门采办年货。因为是除夕,好多商铺都关门准备过年了,绕了大半个城,才把需要的买齐了。也就三刀肉,分别是猪肉、牛肉和羊肉,而且这三刀肉,薄得跟的跟菜刀差不多了,举起来都能透过光去。这是为了象征用三牲祭祖了,要不然,梁氏也不会下狠心买肉的。 除了三刀肉,他们还买了一小袋黑面,一葫芦烧酒,几块年糕,一颗大罗卜。还有一对红烛,一些香、纸钱和几个爆竹。还有两块桃木板桃符,也就是现在的春联,不过只在上面画了两位门神的象,下面是空白的。 桃符是古代用来给门户镇邪的物件,后来人们为图省事该用桃木板,上写“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或者画上二神的图像,挂在门上,祈福消祸。桃符展到五代,人们在过春节是开始在桃符上写一些对偶联语吉祥话,代替了神荼和郁垒的名字。展到宋朝,便成了现在的春联了。 贵芝堂以前的左右两块桃符上分别写的吉祥联语是“竹爆平安,春迎新岁。”是写在桃木板上的,自然不能再用。唐宋以前的桃符都是年年要换的,有王安石脍炙人口的《除日》一诗为证:“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回到家,茴香已经把煎好的窗花贴在了窗户上,然后回去了。 左贵也已经把供桌摆好,祖宗牌位都请出来摆好了,古代家家户户都有供桌的,一般都设置在进门大堂正中位置。平时供奉天地君亲师,过节用来祭祖,不过祭祖用的供桌要比平时的大得多。只是,药铺里大堂是用来诊病的,所以供桌要小很多,设在柜台边上。除夕和大年初一药铺是不开门营业的(急症除外),所以可以摆大的供桌。尽管祭祖的东西很少,但这架势还是要亮的。 梁氏忙着准备供奉食物和年夜饭的时候,左贵让左少阳把药铺门外的桃符拿了下来。准备换上新的。新的桃符是要写上吉祥联语的,左少阳将新的桃木板放在长条桌子上。左贵老爹一边研墨一边思考如何写,墨研好了也没想好,随口问旁边左少阳道:“你说,今年写什么好?” 左少阳对春联没什么研究,不过,学中医的平时看书到记得一些中医方面的对联,想了想,遂意背了一副: “寒霜过处有亲人,不论生地熟地。 春风来时尽著花,但闻藿香木香。” 左贵捋着胡须回念了一遍,摇头道:“不通不通!” “哪里不通了?” 左贵道:“这生地黄熟地黄是什么意思?” “就是生的地黄和熟的地黄啊。” “熟地黄?谁告诉你把地黄炒熟了可以药用?” 左少阳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熟地黄是一百多年以后中唐时期《本草拾遗》才记载作为药材使用的。在唐初之前,地黄只有一种,就是生地黄,《神农本草经》称为干地黄。难怪老爹不知道,讪讪道:“我也就随口这么一说,嘿嘿。对联嘛,不用太较真的。” “什么不用较真,学医不较真,会治死人的!” 左少阳听左贵上纲上线了,不敢再争辩,道:“那我再重想一个就是。嗯……,有了: 桃仁杏仁君子仁,仁心救人, 天仙凤仙威灵仙,仙方济世。” 念完这副对联,左少阳有几分得意,这对联是用了六味药连成的,其中桃仁就是核桃仁,杏仁中药上叫苦杏仁,君子仁是指的驱虫药“使君子”的果实,而“天仙”中药正名叫“莨菪”,凤仙就是凤仙草。用六味药组成对联,而且能切中悬壶济世,仁心救人的医者最高境界,堪称妙联,只可惜不是自己想出来的。 他正得意,忽然瞧见左贵老爹疑惑地瞧着他,愣了一下,莫非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心头默想一遍,顿时不停叫苦,核桃仁和使君子仁作为药材,都是在宋朝之后才出现的,唐初并没有作为药材使用。而凤仙草作为药物使用,更是在明朝之后的事情。难怪老爹乖乖地瞧着自己,忙笑道:“错了错了,这个不好,我再想想……” 左贵道:“你都搞不清哪些是药哪些是花,真是半桶水响叮当,唉!别用中药组对了,你先把中药搞清楚之后再说。” “哦,那我想个别的吧。” “嗯。”左贵尽管嘴上教训左少阳,心里还是有些惊诧,以前儿子别说出口联句了,连上下押韵都没弄明白,刚才儿子连说了两个联句,尽管其中颇有不通之处,但至少对仗还算工整押韵,尤其是能用中药联句,这么短时间里连续想出两个联句,也算得上才思敏捷了,心中暗自欣喜。提着笔等他慢慢想,也不催他。 他却不知这些对联都是左少阳平时看书记下来的,不是自己想的,所以才如此才思敏捷。左少阳摸着下巴把肚子里记得的中医对联快过了一遍,终于想到一个对子,还算适合,轻咳一声,道:“ 只愿世上人莫病, 哪怕架上药生尘。” “好!”左贵禁不住赞了一句:“这联句好,听着似乎太俗,却是俗中见雅,难得的是其中悲悯苍生的高风医德。呵呵,只是,用这对子写在我们家药铺上,好象太那个什么了……,嘿嘿” 左少阳笑道:“爹,我到觉得这是你的真实写照,你老人家宅心仁厚,宁可感受清贫,也不弄虚作假,骗人钱财。这对子正是恰如其分。” 左少阳这几句马匹拍得左贵老爹很是受用,捋着胡须微笑:“这样,你来写这付联句好了!” “我?”左少阳吓了一跳,他只是在小学的时候写过毛笔字,这书法简直没法看的。 “嗯,你想的你来写,为父看看你书法有点长劲没有。”左贵把手中毛笔递给了左少阳。 左少阳硬着头皮答应了,接过毛笔,轻轻在砚台上舔了舔笔尖,提着笔瞧着面前的桃木板,这可是母亲花钱买回来的,就这么两块,写坏了,可就没有了。自己这一落笔,可就没得挽回的。苦笑道:“爹,要不,我先在纸上写,写完之后您看可以,我再往桃符上写,行吗?” 左贵捋着胡须瞧了他一眼:“也行。” 左少阳忙取来一张包药的纸,放在长条案上,镇纸压住,悬腕提笔,一笔一划费力地写了起来。 刚写了两个字,耳边就听到左贵呵斥道:“行了!你写的什么玩意?鸡爪狗爬似的?你以前字虽然难看,却还不会如此糟糕,现在怎么回事?嗯?” 左少阳提着笔垂着头不敢接腔。 左贵一把抢过笔,冷哼了一声:“越学越没长劲!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一边训斥着,一边提笔在桃木板上写下这副对子。把毛笔一搁,对左少阳冷声道:“还傻站在那做什么?瞧热闹吗?还不赶紧把桃符挂上?” “哦。”左少阳架着板凳,把两个桃符挂在了大门两边,后退几步,看看方正,虽然作弊套用现代的对联,应付了老爹的考察,可这毛笔字又让左贵老爹大失所望,挨了一顿训斥,心想古代毛笔字那可是必修课,看来自己得尽快把这一课补上。 第50章 门第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他们爷俩在凑桃符对联的时候,梁氏在准备祭祖和年夜饭。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她把三刀猪、牛、羊肉用白水煮了,分别摆在盘子里插上红筷子,放在供桌上,蒸了一锅黑面馍馍也放在供桌上,年夜饭的馍馍就不加桑白皮了。把年糕也摆上。完了之后,摆上红烛点燃,把纸钱三张一叠折好放在供桌前,又摆了三杯小酒杯。在供桌旁边的凳子上放了一木盆的清水,供桌前摆了三个稻草蒲团。 准备好之后,一家人各自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出来,左贵手里还拿着一张祭祖祝文,领着妻儿,站在供桌的蒲团前,左贵在前,梁氏和左少阳在后分列左右。 左贵将手上的祝文放在蒲团前,回位站好,轻咳一声,道:“祭祖开始!”踱步走到供桌旁,把手伸进木盆,仔细清洗,完毕,甩掉手上水珠,走到供桌前,将三炷香拿起,凑到红烛上点燃,摔灭了,两手捧着,后退两步,站在供桌前,恭恭敬敬作揖,然后上步将香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屋里飘荡着好闻的香味。 左贵又端起供桌上的酒壶,把三个杯子都斟满了,端起一个来,双手捧着,朗声道:“请列祖列宗饮酒!” 说罢,杯子微斜,将杯中酒一条线洒在供桌前。然后将杯子放回原位,后退两步,拱手,转身回到蒲团后,掸了掸衣袍,朗声道:“跪!”领头跪在蒲团上,梁氏也跟着跪倒。 左少阳刚才就在想自己要不要跪倒磕头,在现代社会,他还没给人下个跪,到古代,这跪拜大礼就算不见皇上,平时民众生活也很多时候都会遇到,这不就遇到了吗?虽然没有跪拜的习惯,可想着自己穿越过来,借用了人家左家儿子的身体复活,也就是左家的人了,祭奠左家先祖,那当然要跪拜的。所以,左少阳也跟着母亲跪倒。 左贵将蒲团前面的祝文拿了起来,清了清喉咙,朗声念道:“时维,贞观元年除夕,祭之良辰也,致祭孝男左贵,携孝媳梁氏,孝孙左忠,叩:谨具香烛炬帛,三牲酒醴时馐清酌,一切不典之仪,致修祭于故显考左公讳寿老大人及列祖列宗之灵前。泣以文曰:呜呼!……” 接下来,左贵摇头晃脑吟哦起祝文来,这祝文骈四俪六,对仗工整,声律铿锵,只是左少阳没听懂几句。也不知是老爹抄来的,还是自己个写的。 好容易吟哦完毕,左贵拖长声音道:“哀哉——,尚飨——,三叩首!” 一家人这才跟着左贵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祭完祖,梁氏从厨房端出矮矮的圆形餐桌,摆了三个板凳,将供桌上的黑面馍馍和年糕放在方桌上放餐桌上,又把供桌上的两杯酒拿下来也在餐桌上放好。这才将供桌上那三刀肉收进厨房,两刀收起来,把剩下那刀猪肉切成丝,下锅炒香,把一个大萝卜也切了丝,下锅炒熟,撒上葱花,起锅码在盘里断了出来,笑盈盈道:“你们爷俩这些天辛苦了,好好过个年,给你们炒了个下酒菜!” 左少阳从穿越过来就没闻到过肉香,此刻见了,禁不住咕咚咽了一声口水,尽管盘子里一多半都是萝卜,肉丝都找不到,还是提了筷子要去夹,梁氏爱怜地轻轻打了他手一下:“等等!你个小馋猫!你爹动了筷才能吃,没规矩!” 现代社会哪家还守这规矩呀,左少阳也从没这概念,所以老记不住,忙把筷子搁下,咕咚又咽了一声口水,瞧着左贵道:“爹!吃饭吧!” “慌什么!”左贵瞅了他一眼,“你娘还没坐下了,——你都这么大了,啥时候才懂些规矩啊?” “哦。”左少阳对梁氏道:“娘,你赶紧坐下吃啊。” “你们先吃着,别等凉了不好吃!”梁氏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我再给你们打个青菜汤!” 左少阳道:“我们等你,这年夜饭要一起吃的!” 左贵捋着胡须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去,给你列祖列宗上柱香吧!” 左少阳忙起身,来到供桌前,学着老爹左贵的样子,去了一炷香,在香烛上点燃,恭恭敬敬作揖,大声念叨道:“列祖列宗在上,希望你们来年能继续保佑爹娘福寿安康,保佑我们贵芝堂开门纳财,日子红红火火。”开药铺医馆是不能说保佑生意兴隆的,说发财就行了,这个规矩左少阳倒是知道。鞠躬之后,将香烛插好。 他还不想马上回餐桌,免得看见吃的咽口水,背着手细瞧供桌上一个个列着的牌位。又拿果仁汁喂小松鼠,逗它玩。直到听到母亲梁氏叫他吃饭了,这才回身走到矮矮的餐桌前坐在板凳上。 左贵举起一杯酒道:“来,为我们家来年一切顺心,喝一杯!” “喝!”左少阳忙端了酒杯,瞧见母亲梁氏面前的没有酒,忙道:“爹,给娘也喝一杯吧?娘一年来忙里忙外的操心,也辛苦了。” 梁氏听着儿子这话,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忙吸了吸鼻子,道:“娘不会吃酒的!” 古人管喝酒叫吃酒,左少阳听着很有些新奇,只是自己却不习惯这么说。道:“娘,大过年的,不会喝也喝一点呗!” 左贵瞧了她一眼:“忠儿难得有这孝心,你就吃一杯好了。” “就是!”左少阳跑道供桌前,把那祭祖空下的酒杯拿了过来,斟了一杯酒,放在梁氏面前,“娘,天冷,喝一杯暖暖身子解解乏!” “哎!”梁氏答应了,端起酒杯。三人跟着左少阳一起向左贵致意,左贵和左少阳都是一口饮干,梁氏只浅浅咂了一小口。 左少阳道:“娘,你咋不喝干呢?这头一杯酒是我们家团圆酒,那是要喝干的,这才圆圆满满。” 梁氏乐了:“那好!娘吃了这杯酒!”端起酒杯,慢慢地饮干了,她很少喝酒,这一杯下去,喉咙火辣辣的,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左少阳赶紧拿起母亲碗上的筷子夹了一夹菜送到母亲嘴边:“娘,快!吃口菜压压酒!” 梁氏张嘴把菜吃了,不停咀嚼着,拿起围裙角抹了抹眼泪。 左贵呵呵乐了,瞪眼瞧着左少阳,道:“你这孩子,看把你娘灌的。”转头对梁氏道:“行了,斟一杯你自己慢慢喝!” 左少阳忙给母亲把酒杯斟满。吃了几夹菜,喝了几杯酒,感到有些熏熏然了,大着胆子问老爹左贵道:“爹,刚才我看牌位,又听你年祝文,好象爷爷叫左寿,是吗?” “嗯!”左贵也有些熏了,端着酒杯抬眼望向牌位,“说起你爷爷,令人可惊可叹,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啊,早年间你太祖爷爷,曾当过辰州功曹!” 说起先祖荣耀,左贵脸上神采奕奕,咂了一口酒,扭头对左少阳道:“你可知道功曹是什么官?” 左少阳摇摇头。 “功曹是州刺史的主要佐官,正八品呢!是由朝廷吏部直接委任的哟!啧啧,在家乡说起来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记得为父小时候,在家乡那也是很荣光的!” 左少阳心想,正八品,都说七品县令,那正八品应该相当于副县级干部吧,大小也算个官了。难怪老爹弹起来眉飞色舞的。问道:“那后来呢?” “唉!隋末大乱,群雄四起,你太祖爷爷这官也就当到了头,回乡之后郁郁而终。你爷爷也是寒窗苦读之人,本想考个功名的,只是连连战乱,哪里还有读书人的出路啊。因家道中落,你爷爷不得已改而从医。” 原来左家爷爷是半路出家的,不过古代很多这种情况,读书不成,改而学医,禁不住问道:“原来我们家也是书香门第啊,难怪刚才我看我们左家先祖的牌位,发现都有名有字,对了爹,我咋怎么没有字啊?” [] 第51章 讨媳妇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古代成年男子的姓名一般由三部分组成,姓、名、字,当然,还有一些有学问的,还取有号。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比如诸葛亮,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号卧龙。姓名中的字是用来给外人称呼的,称呼对方字或者号,是一种尊重。一般成*人之后才取。 左贵听左少阳问起这件事,苦笑道:“唉,这件事怪为父,这些年药铺不景气,爹也没顾得上这些,好,既然你今天提起了,那就给你取个字好了。” 左少阳忙道:“我想到了一个字,不知道能不能用?” “说来听听?” “少阳经的‘少阳’!” “少阳?嗯,少阳离太阳之表,又未入阳明之里,介乎半表半里之间,以此为字,倒也合乎中庸,也显不卑不亢之态。好,就用这做你的字好了!” 左少阳大喜,他引入这个话题,就是想把自己的名字在古代能用得上,一听老爹同意了,十分欣喜,举起酒杯道:“多谢父亲!我敬父亲一杯!” “好!”左贵微笑举杯干了。 左少阳给左贵斟酒,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爹,爷爷奶奶还在吗?” “都死了,兵匪流寇血洗村子,全村都被杀光了,当时为父正好外出采购药材,侥幸逃得性命,——咦,这些以前都跟你说过啊,记不得了吗?” 关于爷爷的事情,姐姐茴香没跟左少阳说过,现代社会年轻人也很少问及爷爷一代人的事情,所以左少阳随口问了一句。见做左贵老爹奇怪地望着自己,有些心虚,讪讪道:“我……,我上次摔下山崖撞到了脑子之后,好多事都记不起来了。” 梁氏和左贵夫妻互视了一眼,都是面有忧色。 梁氏对左贵道:“要不,给忠儿找个媳妇成家吧?说不定成了亲,冲了喜,孩子的病就能好起来呢。” “成家?”左贵轻叹一声道,“家徒四壁,哪来的钱说媒求亲啊?” 梁氏道:“听侯普说,年初的时候,朝廷下文说了,男子二十,女子十五,尚未婚配,家穷无钱自行聘娶的,由官府安排成亲。要不,去衙门给孩子登记一个?只是这是官府操办的婚配,是不管门户般配的,抽到谁就是谁,万一找了个比我们家更苦更穷的,那反倒害了忠儿了。” 唐太宗李世民逼老爹李渊退位,当了皇帝之后,眼看年年战乱,使全国人口锐减,劳动力奇缺,百姓十分穷苦,很多贫困家庭根本无力娶妻嫁女,而且女多于男,很多适龄女子由于家贫根本找不到婆家。唐太宗便下诏天下,由官府出面安排这些无钱聘娶家庭的成年男女配对,并由官府衙门出钱给双方按照简易程序的“六礼”进行婚配。程序上,是先由希望官府出钱帮着聘娶的人家到衙门登记,积攒一定人数后,由官府抽签配对,然后举办类似于现代集体婚礼的成亲仪式。李世民搞得这种由朝廷牵线搭桥主持婚配也是中国历史上一段佳话,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当时劳动力奇缺的问题。 左贵板着脸喝叱道:“你都想的啥主意?我们家用得着去衙门登记抽签找媳妇? 梁氏讪讪道:“那……,那也好过没有啊。” “什么没有?等以后日子好了,正儿八经托媒给忠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善良贤惠的,这才像样。——记住了,我们左家可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这婚配千万马虎不得的!要不然,为夫将来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呀?” 左少阳大着胆子道:“爹,我的婚事,我自己找,行不?” “啥?”左贵和梁氏一起瞪眼瞧着他,这次倒是口径出奇的一致,断然道:“不行!”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左贵将手里筷子举起来作势要敲左少阳的脑袋,“就凭我是你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还用为父教你?” 左少阳并不退让,低着头道:“我不管,反正,我想自己找。找我自己中意的!要不然我就不要!” “你中意的?”左贵真的火了,筷子举得更高,“你要是中意一个砍柴挑粪,甚至青楼贱婢,莫非也要讨来做媳妇?” “砍柴怎么了?砍柴不也是劳动养活自己吗?” “你这逆子!咳咳咳……”左贵恼怒之下气机上逆,一阵猛咳。梁氏急忙过来帮他捶背,瞪眼冲着左少阳道:“你别说了!大过年的你还惹你爹生气啊?” 左少阳闷声不说了,心里打定主意,穿越过来,决不是来当封建婚姻制度牺牲品的。 梁氏瞧这儿子脸上倔强的神色,便又道:“你这孩子,你咋知道爹托媒给你说的亲事就不好了呢?你爹也不是贪图荣华的人,自然会给你选个称心如意的媳妇的嘛!” 左少阳想了想,母亲说的倒也也些道理,现代社会很多婚姻也是别人介绍认识的,然后两人相处谈着谈着就成了。就把父母的托媒说亲当成婚介,自己再相看决定,也未尝不可,便抬头道:“那……,确定人家之后,能不能先让我跟那女孩见个面,说说话?我瞧可以了再定。” 听儿子说的这孩子气的话,左贵反倒笑了,想想先前儿子说的话,很可能是脑袋摔坏的结果,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叹息道:“忠儿,你娘说的没错,你是我们左家的独苗,香火承继全靠你了。这媳妇绝对要找个称心如意的才行,这称心如意不仅是对父母说的,自然也是对你说的,你自己也满意,爹才会托媒的。准备求亲的人家可以告诉你,但人家闺女只怕不会跟你见面的。” 这一点左少阳也想到了,道:“这个不用爹娘操心,你们只需要把那闺女的情况告诉我,我自己个去打听就行了。” “你可不许乱来!我们家可是书香门第……” “官宦世家!”左少阳微笑接过话道:“我知道的了!肯定不会给您丢脸,给祖宗丢脸的!——对了,要是我看上的闺女,能不能帮我托媒说呢?” 左贵把脸一扳,道:“你看上可不行,主要还得我和你娘看上!” “就是嘛,我看上了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也看上了,就帮我托媒说亲,这行吧?” “这个呀……”古代一般都是父母确定婚事之后,直接托媒说亲成婚。开明一点的人家,会让孩子自己相看相看,但是,由孩子自己看上,再由父母去相看托媒说亲,这种情况就很少了,所以左贵脑子里一时转不过弯了。 这一点梁氏反应到比左贵快,她到底心疼儿子,便道:“反正得你爹同意了才行,要是你爹瞧过也觉得可以,倒也不妨托媒说说。对吧?老爷” 先前左少阳联句反应迅速,连接想出三个对联,特别是最后一个对子,颇得左贵的心,加上得知儿子遇异人传授医术,已经连续治好了几个疑难病案,所以对儿子的看法改观了不少,更坚定了他要给儿子找个门当户对的好媳妇的想法,这一点决不让步,当下正色道:“你自己看上也罢,托媒说亲找的也罢,都得过了为父这一关!只有为父觉得可以,那才行,别的一概不作数!” 左少阳听左贵老爹这话,尽管说的很强硬,似乎在坚持父母之命的古训,但到底不禁止自己找,这就已经足够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权利。至于找到之后老爹是否会同意,那是后话了。便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听了他们爷俩达成一致,梁氏这才放心,笑道:“好了,赶紧吃酒吃饭吧,光顾说媳妇的事,菜都凉了,我给你们热热!” [] 第52章 拜年了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接下来,一家人都拣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说,酒也喝得畅快了,年夜饭是要一直吃到三更天的,然后守岁过年。可左家没钱买炭火,干坐着容易受凉,所以这顿饭吃到三更过了,也就散了,不守夜,各自回房歇息。 这是左少阳穿越过来度过的第一个春节除夕之夜,第一次谈到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穿越之前左少阳就不是个自视清高的人,现代社会的婚姻观念影响着整个一代人,自然也影响到了左少阳,所以他对婚姻也不十分的看重,对未来的妻子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要求,只要模样别太难看,性格脾气合得来也就行了。现代城市社会里一般人家生活也都不错了,所以家境好坏收入高低不列入他首先考虑的范围。 没想到穿越来到唐朝,婚姻父母做主,而且门当户对是第一考虑的因素,左贵老爹以太祖的八品官为荣,自诩为官宦世家,书香门第,可眼下家庭这情况,家徒四壁还欠了一屁股债,又有哪个官宦之家书香门第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受苦啊?所以,老爹给自己设计的婚姻宏图,只怕是个空中楼阁。看来,自己的终身大事,还得靠自己。当然,不排除药铺经营好了之后,家境宽裕了,父母托媒说上了门当户对人家的可能。 左少阳借着酒兴胡思乱想了好半天,忽又想起苗佩兰来,摸出那手帕包着的半个馍馍,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恍恍惚惚闻到那淡淡的青草香,那是苗佩兰身上才有的特异香味,不禁心头一荡,把那半个馍馍包好,垫在枕头下,这馍馍硬得跟石头一般,有些咯着脑袋,往床里挪了挪,咯不着了,这才睡了。 因为第二天是大年初一,药铺不用开门,也不用做家务,左少阳本来想睡个懒觉的,可天还没亮,便听到爆竹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把被子蒙着头也挡不住。正准备找个啥东西把耳朵眼堵住,就听见楼下母亲梁氏叫道:“忠儿,卯时了,下来放爆竹啊!” 左少阳嘟哝了一句:都多大了还放爆竹!不过,昨天母亲郑重其事买了爆竹,天还没亮又叫自己下去放,肯定不是为了好玩,而应该是过年的一种仪式。这才答应了一声,爬起来,揉着眼睛下了楼梯。 梁氏买的爆竹是最便宜的几个大炮仗,已经在门口放好了,手里拿了一根香,左贵老爹也起床了,站在那笼着手笑眯眯瞧着。 左少阳从母亲手里接过香头,出到药铺门外,抬头看看,天还没亮,地上的积雪泛出瘆人的白光,天上又开始慢慢飘落雪花了。 街道上已经有商铺在放烟花爆竹了,唐代的火药技术自然比不上现代,所以炮竹质量也不如现代,声音听着发蒙,也不脆,飞上天的焰火也不多,想必大多数穷人都没钱买这玩意糟践,买几个炮仗大年初一驱鬼祛邪也就是了。 他蹲下身,挨个点燃了门前的爆竹,然后退回屋里,就听咚咚咚连着几声爆响,炮仗炸了。 梁氏和左贵齐声道:“无病无灾,大吉大利!”左少阳也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 梁氏笑着对左少阳道:“忠儿,怎么还不给你爹拜年呢?你爹压岁钱都给你准备好了。” “压岁钱?”左少阳有些好笑,“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要什么压岁钱啊。” “只要你没成家,都要给压岁钱的,这是规矩。行了,快拜年吧。” “还有这规矩?”左少阳笑着嘟哝了一句,“磕头还是作揖啊?” 梁氏嗔道:“这孩子,新年拜年,当然是磕头了。” “哦。”左少阳东瞧西瞧,“蒲团呢?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 左贵摆手道:“算了,你也大了,也不用老是下跪,就作揖好了。” 左少阳忙作揖拱手一拱到地:“孩儿给爹娘拜年了,恭祝二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祝我们贵芝堂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左贵摇头道:“我们开药铺的,日进斗金可不是件好事,还是你那对子上说的好:‘只愿世上人莫病,哪怕架上药生尘。’这样才好啊。”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忙双手接过,摸了摸,一小叠,打开数了数,总共六文钱。取六六大顺的意思吧。 左贵道:“行了,天还没亮,再回去睡会吧,今儿也没啥事。累了一年了,好好歇息。”说罢,背着手慢慢踱回了屋。梁氏向左少阳挥挥手让他回屋去,然后跟着左贵进屋去了。 左少阳刚才出到门外放爆竹被寒风一吹,冷的直哆嗦,赶紧把压岁钱塞怀里,溜回屋关上门,爬上楼梯钻进被子,枕头边的小松鼠黄球已经被炮仗声给惊醒了,趴在窝里把小脑袋探出来瞧着。左少阳摸了摸它光滑的皮肤:“黄球,睡了!天还没亮,没东西吃的!” 小家伙还真听话,又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外面的爆竹声,又蜷缩着小身子,两只前爪抱着小脑袋,毛茸茸的大尾巴卷过来,象棉被一样裹住身子,又呼呼大睡起来。 左少阳迷迷糊糊的一直睡到中午,梁氏在下面叫他吃饭了,这才睡眼朦胧地抱着小松鼠的窝下了楼梯。先给小松鼠喂了吃的,然后洗漱吃饭。 吃饭的时候,左少阳问左贵老爹道:“我们明天开始巡医吗?” “不。”左贵道,“得等你姐姐他们一下来拜年之后才行,按照往年习惯,他们拜年完了是要一起吃晚饭的,所以明天只怕来不及了,还是初二再去吧。” “哦。”左少阳一直没见过做衙门书吏的姐夫侯普,还真想见见。 吃完饭,因为昨夜一夜飘雪,门外积雪挺厚的,人来人往已经踩成冰了,左少阳便从对面杂货店大叔那里借了一把铁锹,把冰铲了,然后用大竹扫帚把冰雪扫到一边。杂货店大叔免不了又夸左少阳勤快。 打扫完门口,左少阳左右没事,便跟父母说要出门去逛逛,穿越过来好几天了,还没好好逛逛古代的城镇。 他笼着袖,先把自家药铺四周逛了一遍,发现那天晚上走的那条小巷另一边的,是一户人家,门口还有一对石狮子,朱漆大门紧闭着,也听不见里面有什么声音。既然门前有镇宅石狮子,看样子这家家境还是不错的,。尽管是邻居,可人家这做派架势,自然不会跟自己套近乎讲究什么远亲不如近邻的。再定睛看了看,发现那石狮子很陈旧了,一只脚还缺了个脚趾,朱漆的大门的油漆也有一些剥脱了,由此估计,家境也强不到哪里去。 他又转到药铺另一边,是一家油盐店,守店的是个老汉,坐在那跟个木头似的,左少阳跟他攀谈,说了好几句,人家也才回一句,而且脸上都没什么笑模样,搞得左少阳兴趣索然,只好笼着衣袖接着逛。 沿着厨房后面那条小巷逛下去,走到上次到过的丁字路口,才发现黑洞洞的一条巷口里,却是一座小小的寺庙。匾额上写着“清风寺”。左右无事,左少阳进去转了一圈,里面不大,倒挺干净的,泥菩萨的肩膀都脱彩了,露出了里面的泥坯,供桌上除了缭绕的长香之外,也就摆了几盘干果。没别的供品。寺庙没见到香客。只有两三个老和尚在无精打采地念经,见人进来,也不招呼。左少阳也没钱随喜,瞧了瞧,便出来了。 [] 第53章 逛瓦市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一路接着往下逛,东南西北城挨着逛。他们这石镜县城本来就不大,所以没一个时辰便把大街小巷都逛了个遍。这一路上,见到欢天喜地的孩子放炮仗,看见穿红戴绿出来逛街的男女,但看得最多的,还是沿街乞讨的、卖儿卖女的,以及孱弱地躺在街角的流浪儿。 他知道,在贞观元年,全国很多地方兵乱未平,饥荒横行,所以百姓生活很苦,很多人流离失所。相比这些人来,他们贵芝堂面临的困难已经算是很平常的了。 逛到衙门口,门口没人,往里探探头瞧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人,大年初一自然是要放假的,迎门进口处竖着一块照壁,照壁上贴着大大小小的纸,有的还画有图像,心中很是好奇,想想姐夫侯普是衙门的书吏,进去瞧瞧也没什么,便迈步跨了进去。 大门里面倒有个门房,门朝着这边,里面坐着一个老头,穿着夹袍在打瞌睡,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瞧见是左少阳,笑了笑:“是左大郎啊。有事吗?” 只有熟悉的人才叫自己大郎,看来这老头是熟人,左少阳胆子也大了,忙拱拱手:“新年好!没啥事,过年随便走走瞧瞧。” “哦。那你慢慢看。”老门房又把眼闭上接着打盹。 左少阳走到照壁前仰头观瞧,发现是些判文之类的官府公文。那几张画有人像的公文,却是几张通缉罪犯的海捕文告。这倒引起了他的兴趣,可惜其他几张都被风雨浸泡烂了,字迹看不真切,唯有一张似乎是刚贴上去的,还没有坏。 他仰着脑袋仔细慢慢读了一遍,是通缉抓捕一个绰号“飞鼠”的盗贼。布告写明了,抓获归案者,赏银一百两。通风报信协助抓获者,赏银五十两。看罢不禁咋舌,一百两可就是人民币五十万元!看来这家伙犯的罪不小。细看那图上相貌,连边落腮胡,浓眉大眼,一脸横肉。心想这家伙还真够凶恶的,看样子就是个坏蛋。 出了衙门接着逛,一路逛到瓦市。 瓦市是个广场,按照摆摊设点的不同被分成几大块,比如卖菜卖肉的、卖油盐酱醋及生活小商品的、卖服装布料以及旧衣布头的、卖药材的等等、只是这天是大年初一,按惯例是不营业的,但也有不少摊位为了赚新年第一天的钱,不辞辛苦也摆摊营业。 他信步来到瓦市,看见一家米行,便进去瞧了瞧,里面米面都有,一看上面插的牌子,着实吃了一惊,黑面一斗就要两百文,而一般的糙米便是三百多文一斗,更不要说精面和精米了。唐朝一斗有十市斤多一点,算下来一市斤黑面要二十文,而一斤糙米要三十文钱才买得到。按一人每个月二十斤算,一家五口人一个月一百斤,一个月下来就要三千文,也就是人民币一万五千元。月收入要超过每月三千文(三两银子),才能吃得起比较差的糙米。 感叹一番,左少阳又去看肉菜,市场上倒也有得卖,只是价格更是高得吓人,猪肉每斤四十文,牛肉五十文,一棵大白菜,也卖到了两文钱。 这样算下来,一个五口之家,要想过上吃米饭还能吃一点肉的话,每个月的收入至少得要五千文,相当于人民币二万五千元。这样的高生活水平,一般人家哪能负担得起,难怪一般老百姓大多吃黑面加野菜了。就算小富之家,也不敢天天吃白米猪肉的。 接着往前逛,听见远处很是热闹,传来整天价的叫卖声,还有一阵阵哄笑的叫好声,走近了,见一群群人围着圈,踮脚一看。看见这些圈里各式不同,有跑江湖耍猴的,有舞刀弄棍耍把式卖艺的,有戏班子搭台唱戏的,有变戏法的等等。尽管水平都不怎么样,围观的却都瞧得津津有味。想必也是图个过年热闹罢了。 左少阳挤进变戏法的圈子里笼着袖子瞧。他正咧着嘴看着好玩,忽觉后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瞧,惊喜交加道:“佩兰姑娘!” 拍他肩膀的正是打柴姑娘苗佩兰。苗佩兰冲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回身走开。左少阳忙跟了上去:“佩兰姑娘,今天是大年初一,你来城里玩吗?” 苗佩兰摇摇头,指了指远处卖柴火的地方:“我来卖柴的。” “啊?大年初一也打柴卖啊?” 苗佩兰又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钱袋,把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数了数,全部递到左少阳面前:“这是你们上次去我们老槐村诊病的那几家人托我带下来给你们的诊金,本来是想卖了柴再去你们药铺给你的,可巧就看见你了。一共是二十三文。”说罢,把谁家的多少钱都说了。 左少阳很是高兴,把钱接了过来:“他们咋知道你认识我呢?” “李大哥给他们说的,昨天早上我们把李大娘送回了老槐村。你和你爹上次到村里诊病,用了药的都好了,都说你们医术高明呢。又怕你们过年急等钱用,听说我今天要下山卖柴,就托我把钱给你们捎来了。对了,我娘让我谢谢你,你们医术真高,不用药也能治好病,她身子骨已经好多了。” “你娘是谁啊?”左少阳奇道,“我们那天看病的病人中,有你娘吗?” “嗯,就是你爹用筷子刺破鼻子流血,病就好了那一家。” 左少阳顿时想起来了,那家是所有病患中最穷的,家徒四壁,几个孩子光屁股坐在青石板上吸吮手指的那家。病人是个瘸腿的中年妇人。忙道:“我想起来了,原来那是你们家啊。那瘸腿的妇人就是你娘?” “嗯。” “我见门前还有四个小孩,也就几岁大,最大的估计也不过十岁,是你弟妹?” “是,三个弟弟一个妹妹。我是老大。” “那你爹呢?” “死了……,病死的。” “哦,真对不起。” 苗佩兰涩涩一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还去啊?村里人听说你们医术高,先治病治好了才给钱,都说想找你们瞧病呢。” 左少阳笑道:“明天我姐夫一家要来拜年,没空,最早只能后天了。对了,李大娘的中风怎么样了?” 李大娘就是上次到跟媳妇吵架,中风了到处求医,各药铺见他们太穷,而需要的药里又有人参这味贵重药材,怕他们付不起药费,都推脱治不好的那个老妇。左少阳用羚角钩藤汤加紫雪治疗,当时就能睁眼认人了。 苗佩兰道:“那天她服了你们的药,已经好多了,回去也能认人了,只是……” “怎么了?” “今天早上我下山之前,听李大哥说,李大娘又昏睡不醒了,叫也叫不醒。” 左少阳吃了一惊,按理说不该如此啊,怎么会又昏迷不醒呢?难道有什么变故不成?中风的治疗特别强调第一时间,也就是在中风之初就要准确用药,尽早用药。才能把中风的危害降到最小,半点都耽误不得。左少阳当机立断,道:“我马上回去告诉我爹,争取现在就老槐村瞧瞧!” 苗佩兰并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重,眼看左少阳脸色都变了,顿时也紧张起来,回头瞧了瞧自己的柴火一眼,点点头。 左少阳飞快地跑回了药铺,把这件事告诉了左贵。 左贵也吃了一惊:“你给那老太太用的不是老铃医教的方子吗?” 左少阳有些尴尬点点头。 “那老铃医不是……,不是……”左贵老爹本想说老铃医不是仙人吗?可转念一想,什么仙人那也是自己这样认为的,人家自己可没说过,儿子也没说过,就怪不到人家别人去。连说了两个不是,也没想到后面该说什么。 [] 第54章 病情反复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他原来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儿子左少阳遇到的那个老铃医,应该是为仙人,至少是位医术高明的风尘隐士,他教的医术绝对是高明至极,药到病除的,所以对左少阳修改的那些医书很感兴趣的,也在认真地看,觉得说的很有道理,还开始吃力地背诵左少阳写得那《汤头歌》,没想到现在人家来人说,老铃医的方子没效!这种偶像被打破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原先的踌躇满志也顿时去了一大半。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 左少阳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只能去了才知道了,眼看老爹左贵脸上阴晴不定的,一脸的失望,不觉有些惭愧,道:“爹,咱们先去老槐村看看把?” “嗯!”左贵点点头,既然这个病人自己接诊了,那就得负责到底,当然,没本事治好,那又另当别论,没去之前,谁也不知道是否能治。而且,他也知道中风及早治疗的紧迫性。有急症也顾不上什么大年初一不看病的,救人要紧。左少阳背上药箱,左贵拿起幡子和铃铛,和梁氏说了一声,告诉她如果病人病情危重,有可能连夜治疗,那就明天才能回来。 梁氏叮嘱他们父子要小心。左少阳也叮嘱母亲替自己喂一下小松鼠,然后父子两背着药箱快步出门,直奔西城。 来到城门口,远远看见城门边站着一个女子,正是苗佩兰。 左少阳喜道:“佩兰姑娘,你这是……?” “我和你们一起回村。” “那你的柴火呢?” “托熟人帮着卖了。走吧!——把药箱给我。” “不用,我背就行了。” 苗佩兰不由分说,卸下左少阳背上的药箱,背在背上,快步如飞往城外走去。左少阳知道,苗佩兰之所以柴火不卖了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就是想着他们的药箱太重,爬千仞山太累,会影响速度。现在赶时间最重要,又知道她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也就不和她争了。从老爹手里接过幡子,两人快步追上苗佩兰,往前急赶。 苗佩兰背着药箱,走得比他们两还快得多,左少阳和老爹左贵气喘吁吁在后面紧跟着才没掉队,一路不停歇,来到千仞山下。 千仞山很陡峭,许多地方都是峭壁悬崖,昨夜一场大雪已经让整座山披上了银装,看着是很漂亮,只是这冰雪路就更不好走了,到中午太阳出来一晒,冰雪部分融化,上下行人一踩,整条小路都成了烂泥。 左贵倒也习惯这种山路,知道如何走比较快而且稳当不滑倒。可左少阳自幼在城里长大,很少走过这样泥泞不堪的山路,山坡才爬了一小截,便已经连着滑倒好几次,都幸亏苗佩兰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才没摔着。 苗佩兰见这样不行,瞧见前面一丘稻田边上散落着不少稻草,便抓了一把,一边爬坡一边麻利地编着,很快编了两条稻草绳,叫住左少阳,蹲下身帮他把稻草绳绑在他脚下两只鞋的脚弓处,然后示意让他走走。左少阳不知道她这样是做什么。往上走了几步,喜道:“哎哟,这法子好,脚下不打滑了!” 用了这两根稻草绳之后,左少阳就很少滑倒了,三人的行进速度也就明显增快了,急着赶,一路不停歇,一口气爬上了千仞山顶,来到老槐村,只用了半个时辰,比上次他们父子两上山用的时间快了差不多一倍。 左少阳站在村口,喘着粗气道:“这山太高太陡了,真亏了佩兰姑娘你……” 苗佩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笑了笑,迈步进村。左少阳父子顾不得歇口气,也跟着进村了,苗佩兰带路,径直来到李大娘家。 这家比苗佩兰家强不了多少,也是家徒四壁,两间茅草房,用树皮夹成的墙壁四面漏风。苗佩兰在门口叫道:“李大哥,贵芝堂的左郎中他们来给李大娘看病来了!” 很快,木门把拉开了,那大汉惊喜交加望着他们:“左……,左郎中?你们来了?太好了,快快请进!” 左贵喘了一口气,迈步进门。只见一张木床上,躺着那老妇,盖着一床葛麻布的单被,两眼紧闭,一动不动,床边或蹲或站着几个汉子和妇人,先前那跟老太太吵架的媳妇跪在墙角,哭得眼睛都肿了。 那汉子搬过来一张圆凳放在床边,请左贵坐下。又给左少阳搬来一根,左少阳却没坐,站在老爹左贵身后瞧着。 左贵问:“老人家怎么回事?” 那汉子陪笑答道:“上次在贵堂服药之后,我娘已经苏醒了,抬回工地窝棚住了一晚,那一晚还不错的,说话也听得到,也能认人,昨天上午我们把人抬回村子,又服了两次药,晚上就不对劲了,又昏昏沉沉的不怎么认人了,我们担心,昨天半夜又给我娘服了一次药,早上起来,就更不行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一直昏睡。” “嗯,还有别的什么症状吗?” “别的?”那大汉一时不知道左贵指的是什么。 “两便解过吗?怎么样?” “解过,前晚上的还行,但是昨晚上的大便是稀的。” 左贵点点头,掐开李大娘的嘴瞧了瞧舌象,左少阳忙凑上去也一起观瞧,发现舌尖偏红,舌体胖大白腻,边有齿痕。左贵又提腕诊脉,沉吟片刻,扭头瞧了左少阳一眼,淡淡地问道:“忠儿,你觉得老人家这病如何?” 要是换做以前,左贵是绝对不会征求儿子的意见的,自从得知儿子暗中曾得到一位老铃医的指点,而且自己连续几个病案的成功治疗,都是儿子偷换了用药的结果后,他对儿子便刮目相看了,只不过,今天病人病情又出先反复,叫人哭笑不得,打破了他心中的幻想,所以,问虽然问了,语气却是淡淡的。 “我先看看情况。”左少阳道。 他仔细摸脉之后,发现病人脉沉滑,沉脉主里证,滑脉主痰浊,舌苔白腻,兼有大便溏稀,应为痰证。这不稀奇,病人起病原因便是与媳妇口角,怒气伤肝,肝气化风,志火内燔,炼液成痰,痰火内蒙心主,外窜经络,所以才会中风。先前自己用羚角钩藤汤加减,加开窍醒神的“凉开三宝”之一的紫雪,清降熄风豁痰,所以神志转清,用方应该没错。为什么继续用药,神智反倒又不行了呢? 左少阳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继续羚角钩藤汤加紫雪?肯定不行,昨日用了一天,重症加重,说明有变证,不能再用了。 左少阳没想到好的治疗办法,只好苦笑着摇摇头:“爹,我……,我没想好。” “嗯,你跟我来!”左贵起身道,低头迈步出了房门,来到门前空地上,左少阳忙跟了出来,站在他身边。左贵左右看看人离得远,这才把头凑了过去,低声问:“那老铃医没教过你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么?” 左少阳道:“他只告诉了我这种病用先前那种方子,可是,如果出现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却没告诉我。” 左贵一脸失望,摇摇头,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只能我自己想办法了。” [] 第55章 小少爷的命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背着手走回了房间,坐下,又诊了一会脉,瞧了瞧舌象,沉吟片刻,道:“这些天天寒地冻,老人家可能回来的路上又感受寒湿,得了阳虚水泛之证,用真武汤治治看。小说mm会员手打” 说罢,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写了一付真武汤方。尽管真武汤配伍中没有桂枝,左贵老爹下方第一味药那是必用桂枝的,这一次也一样。 真武汤是温化水湿的经方,出自《伤寒论》,可以温阳利水,主要治疗水湿内停的,方中本无桂枝,但桂枝本身能利水也能通阳,加上也没关系。从舌象来看,用这真武加桂枝汤倒也还算对症。 从前面几次病案来看,左少阳知道,老爹左贵用方还是很谨慎的,太激太险的方是不用的,这次这真武汤,就算没有明显的效果,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坏处。自己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用老爹的方子试试看。 按照真武加味汤抓药之后,左少阳亲自煎药。因为老太太已昏迷不醒,无法服药,左少阳只能用鹤嘴壶给老太太慢慢灌下。汤药灌下之后,静等结果。 村里人听说上次那父子铃医大年初一来村里出诊,都很感动,有病的过来找他看病,没病的过来瞧热闹,甚至有些邻村的得到消息,也都赶来了。都围在了李大娘家门外。 那大汉在门前空地上摆了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给左贵和左少阳坐着瞧病。 这些病人大多是些伤风咳嗽啥的。左贵基本上还是能对付的,看完病,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算了一下,可以收到的诊金差不多有四十文了,这让左贵很高兴。 他曾经算过成本,若每天的诊金达到三十文,就能保本,过的话,就有得赚。不算中午左少阳拿回来的二十多文,单算下午在村里诊病,就已经够本有赚的了,若每天能有这数字,不仅房租无忧,生活也有着落了。只不过,欠的四千一百文钱要想在半个月内凑足,恐怕靠巡医是没办法的。 不过,他现在没空去为这件事担忧,现在牵挂的,是李大娘的病,他一边给其他人诊病,一边留神屋里老太太的病情,可是在里面观察的汉子每次出来,都是神情沮丧,这让左贵越来越不安了。 在帮着父亲诊病的时候,左少阳脑海里一直在琢磨这个病案,究竟问题出在哪里,可是想了一下午,却还是茫然不知。 苗佩兰下午上山打柴去了,苗佩兰家日子很苦,她父亲病逝,母亲瘸了腿不能正常劳动,下面三个弟弟妹妹都才几岁,一家人全靠苗佩兰种地,农闲时打柴卖过日子。 左少阳他们救治过的那土财主贾家,是老槐村唯一的地主,村里有一部分人没有地,靠的就是租佃贾家的田种地交租。苗佩兰家也是贾财主家的佃户。左贵父子刚到村子,贾财主便得到了消息,亲自前来看望,见他们忙着看病,也不好打扰,留下贾管家在一旁照应。 眼看左贵父子忙完了,贾管家这才拱手道:“左郎中,小郎中,我们老爷在家中已经备下薄酒,请两位过去小酌一杯。” 左贵拱手道:“今儿个大年初一,不好登门啊,我们就不去了,你回去替我们多谢贾老爷。” 贾管家急了,连连拱手道:“左郎中,我们老爷说了,两位不辞辛苦,大年初一还到鄙村诊病,当真辛苦,上次救治我们少爷,还没好好谢过,且不论是否初一,务必将两位请到寒舍查看李大娘的病情,见李大娘已经昏迷不醒,捋着胡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待到李大娘的亲属问该怎么办事,左贵也不敢乱变方只能说再等等看。 左少阳也给老太太诊脉望舌,现的确没有好转的迹象,不禁很是沮丧。跟着父亲随贾管家来到贾财主家。 贾家已经把酒宴摆好了,招呼左贵父子坐下。那天看见的那手拄拐杖的老丈是这胖胖的贾财主的父亲,也很热切地劝酒夹菜。 酒过三巡之后,贾财主对左贵拱手道:“今日宴请两位,有两层意思,一来是替全村老幼感谢二位不辞辛苦,大年初一到村里巡回诊病。这第二层意思嘛,是感谢小郎中昨夜救了我儿一条性命,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左贵和左少阳很是惊诧,一起望着贾财主,左贵道:“小儿昨夜在城中,并不曾到贵村来过啊?又如何救得令郎呢?” “是这样的,小儿昨夜再次高热急惊风,幸亏小郎中昨日给了鄙人两颗急救药丸,说一旦惊风可以救急,鄙人给小儿服用之后,果然热退了,抽搐也停了,人也好了。这不是救命之恩嘛。”贾财主端起酒杯道:“昨日小郎中给我两位药丸时,我还觉得小儿病已经治好了,这是多此一举,碍于小郎中热忱,所以收下了,不成想当晚便派上了用场,如果不是小郎中留给了我这两位药丸,只怕此刻,小儿已经……,唉!也是小儿命中得遇左郎中和小郎中两位贵人相助,这才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啊!来来,我敬二位一杯,聊表谢意!” 左贵父子一听,都暗叫侥幸,举杯谦逊了两句,干了杯中酒。 贾财主喝了酒,大腿一拍,寒着脸道:“我原以为惠民堂倪大夫医术高明,以前自己和家人生病,也去找他瞧过,吃了药也能好,不过那都是些跑肚拉稀伤风头痛的小毛病,不成想真正遇到这等重病,他竟然不灵了,给我拍胸脯说得好好的已经治好了,回到家就病,要不是小郎中有先见之明,小儿一条小命,可就断送在他惠民堂的手里了!哼!往后啊,我只到你们贵芝堂瞧病,而且,我还要逢人就说这件事,给大家伙提个醒,别去那名声响亮,中看不中用的惠民堂看病了,没得小病治不好,大病治死了!” 左鬼干笑两声,却不搭腔,他不想给人落井下石的感觉,而且他知道,很多病患就是这样,你给他治好病了,千好万好,一旦一个病没治好,特别是很重要的病没治好,那就全盘否定你的能耐。别听此刻贾财主夸奖自己天花乱坠的,那是治好了病,要是治不好,挨骂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贾财主大骂一通惠民堂之后,陪着笑连连给左贵和左少阳敬酒,推杯换盏又喝了几大杯,贾财主满脸是笑,对左贵说道:“左郎中,小儿这病,还是贵堂的方子管用,所以,我想请左郎中再好生给小儿诊查一番,务求断了根,若把病治好了,我定有重谢!” 左贵已经喝得有些晕乎了,听这话忙拱手道:“万万不可了,替小少爷诊病,贾老爷先前赏赐的诊金,已经多出许多了,以后诊病都够了,不用再给了。” 贾财主大喜,他之所以留下管家坚持恳请左贵父子到家中喝酒吃饭,最主要的目的便是想请左贵给儿子诊病。本来贾财主以为儿子经过惠民堂名医倪大夫大年诊治之后,已经断了病根,没想到大年三十刚回到家,晚上儿子就再次病急惊风,若不是那天心血来潮登门拜谢,得到了小郎中两位急救药丸,只怕儿子就死了,一家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因为晚上关城门,进不了城,而初一按照习惯药铺医馆是不接诊的,早上起来又见儿子已经活蹦乱跳的没事了,手里还有一丸救急药丸,这才决定等一天,等到初二再进城,这一次打定主意去贵芝堂找左郎中看病了。没想到中午便听说左郎中父子来山村替李佃户家老娘看病,赶紧叫管家守着,等左贵父子忙完了,请家里来喝酒,目的就是让他们好好给儿子看看病。所以听这话,贾财主十分的高兴,忙问:“那左郎中答应给小儿治病了?” —————————————————— ps:求收藏、推荐。谢谢! 第56章 留守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这个……”左贵很有些为难,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理顺贾家小少爷到底什么病,上次那方子是儿子左忠开的,不过,现在看来,也是治标没治本,病根没断,也不知儿子有没有进一步的手段,捋着胡须侧脸望向左少阳。 左少阳其实也半点主意都没有,他先前开的方子是针对急惊风去的,只能息风止痉退热,但真正病根并没搞清楚,不过,既然已经接手了,就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当下缓缓点头。 见儿子点头,左贵反倒更没了底,要是换做这之前,他一直以为教授儿子医术的那老铃医是神仙,至少也是为医术高明的江湖异人,教授的方子肯定能药到病除,想不到现在李大娘的病出现了反复,而现在又听贾财主说他儿子的病也出现了反复,两个都没有断根,不由得他不对那什么老铃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说不定就是个骗吃骗喝的老家伙,弄了两个不知从哪里抄来的方子教给了儿子,先前能治好死胎不下的那产妇,也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现在终于露了马脚。 他心中怀疑那老铃医的身份是个骗子,但眼前的事还得想法子解决才行,人家贾财主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把惠民堂骂个狗血喷头,把自己捧上了天,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只能暗自把老牙一咬,强笑点点头:“行啊,等吃过饭,就给小少爷看。” “太好了!多谢左郎中!”贾财主大喜过望,那老爷子也是喜笑颜开,爷俩忙着劝酒劝菜。 因为还要看病,左贵父子不敢多喝,酒到微熏便打住了,吃过饭,丫鬟泡上香茶,品了茶之后,这才开始给贾家小少爷瞧病。 那小少爷里面穿的很厚的锦缎夹袄,外面裹着厚厚的丝绵被,由贾财主的夫人抱着,坐在椅子上。这孩子不时咳嗽几声,声中带有痰音,鼻翼不停扇动,张着小嘴帮助呼吸,小眉毛皱着,坐在小椅子上不停扭动身子。细看神色,面灰白,嘴唇微紫。很显然,孩子还存在一定的窒息症状。 左贵问道:“你们上次去惠民堂,他们如何诊断的?又吃了什么药?” “惠民堂的那什么倪大夫说小儿食风寒闭肺,邪陷厥阴所致急惊风,用的药我这一次记下来了,都是丸散,叫什么牛黄散和清心丸,还有一种药叫羚羊角面。同时还吃了上次吃的那个名字老长的汤药,我想想,叫什么来着?麻黄杏仁……,石膏……,石膏什么来着?” “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 “对对,就是这汤药。吃了之后孩子当时是好了,所以才带回来的,想不到晚上就犯病了!” 左少阳琢磨了一下惠民堂辨证和用药,辨证为风寒闭肺,邪陷厥阴似乎没什么错的,而用的药牛黄散和羚羊角面都是熄风止痉的药,而清心丸是清热解毒的,用于退高热,也能醒神开窍。而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是治疗表邪未解,邪热壅肺导致的咳嗽的的经方。倪大夫的这几种药从对症角度来看都没问题。为什么孩子的病会再次作?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导致孩子高热的原性疾病没有找到! 从孩子病症来看,表现为湿热郁肺证,也就是西医的小儿肺炎,而引起小儿肺炎的原因多是细菌和病毒,在缺乏现代化诊疗设备情况下,难以很快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小儿肺炎,所以,惠民堂对症下药也是常用的办法,不能说错。只是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 那又该如何治本呢?本究竟是什么呢? 左少阳一时也想不明白。 左贵提腕诊脉望舌,捋着胡须沉吟道:“这孩子身体骨有些单啊。” “就是就是。”贾财主瞧了瞧左右,见老父坐得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唉,我们贾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爷爷疼他跟掌上明珠一般,别说打骂,连重话都不准说一句。把他惯坏了。让他吃一顿饭,得端着碗追在屁股后面哄上老半天,也才吃这么一小半碗,而且特偏食,不肯吃肉,菜也很少吃。所以三天两头病,稍不留意就伤风咳嗽,一病就烧。” “唉,孩子不能太溺爱了,这样溺爱孩子,不是爱,而是害啊,要是孩子身子骨硬一点,估计也不能病成这个样子的。” “是是。” 左少阳道:“你把孩子的被子和衣服解开瞧瞧吧。” 那少*妇面露难色,更紧地搂着儿子道:“不了吧?这天太冷了,孩子本来就受凉了,这样病情会加重的。” 贾财主也陪笑道:“是啊是啊。” 左贵道:“那就算了吧。” “哦。”左少阳见老爹左贵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了。 左贵摸了一会脉,又沉吟了好一会,实在没辙,只能应付过关再说,瞧了一眼左少阳,道:“忠儿,还是用上回的药丸吧?” 左贵已经知道先前治好贾家小少爷的病,是因为左少阳更换了药,至于更换了什么药,还来不及问他,所以不知道,便只能这么说。 贾财主忙陪笑道:“这丸药昨天小郎中给了两枚,昨夜用了一枚,还有一枚,既然这丸药这么好,能不能多开几枚备着呢?” 左贵点头,望向左少阳:“我们带了几枚来?” 左少阳很为难,他用来替代三物白丸的紫雪丸,退热开窍醒神很是灵验,对高热引起的急惊风效果很好,现在孩子的急惊风是因为高热引起的,而高热是因为小儿肺炎,而小儿肺炎却是治了好好了犯,说明导致肺炎的原因没找到。 如果这样,那孩子的高热还会生,而孩子一旦高热就很可能会再次急惊风,就算用紫雪丸退热熄风止痉了,却是治标不治本,因为原疾病没有根治,又会陷入一个高热、急惊风,退热,再高热,再急惊风的恶性循环,高热对孩子本身就很危险,若找不到这引起高热的原疾病,不仅无法根治高热急惊风,还有可能引其他疾病出现危症甚至危及生命。 而没有辨证清楚之前胡乱用药,不仅达不到根治疾病的目的,反而会导致变证,使病情复杂化,那时候就更难治疗了。所以,左少阳在没搞清楚引起小儿肺炎的真正原因之前也不敢胡乱用药,这紫雪丹就能乱给,忙道:“我……,我没带,要不下次我带来,行吗?” “行啊,”贾财主忙答应道,“反正我这还有一枚呢。” 贾财主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琢磨,这药丸一共吃了两次,头一天下山送进城治病之前吃了一次,症状明显好转,但孩子带回家之后病情又作了,又吃了一次,病情又好转了。这就有些怪,不知道是没有连续用药导致病情复还是这药本来就治标不治本。若是后者,那可能是老郎中不见兔子不撒鹰,想借机多要些诊金,不过,他偷眼看了看左贵,从这老郎中脸上也看不住有什么故意刁难的神情,所以这诊金的事暂时也不要提,最好能够把他们留一段时间,若孩子病,倒也有个防备。 想到这里,贾财主陪着笑脸对左贵道:“左郎中,现在天色已晚,城门恐怕已经关了,两位就屈尊在寒舍留宿一夜吧,不知意下如何?” 左贵当然知道贾财主留他们住在家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孩子,就怕孩子晚上又病,有他们两人在,心里就安稳一些。便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贵村李大娘也病重需要随时察看,就留一晚好了。” 第57章 大毒治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多谢!左郎中真是个好心人!”贾财主陪笑道,“鄙人已经让人把我夫妻旁边的两间厢房收拾出来,两位就住那里如何?” 贾家小少爷才三四岁,与父母同住,贾财主安排左贵爷俩住在同一个小院里,显然也是为了儿子的病着想的。左贵拱手:“客随主便,叨扰了!” 贾财主为了让左贵安心,特别让贾管家去一趟李大娘家,告诉他们左郎中在贾家住着,若李大娘的病情有什么变化,直接到贾府来通知就行了。然后领着左贵父子来到后院住下,吩咐伺候的丫鬟好生照料。这才告辞回屋了。 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村里没有打更的,也没有宵禁之说,不知道是否起更了,左贵老爹是天黑就睡觉,天亮就起床的,所以洗洗准备睡了,左少阳不习惯这么早睡,决定出去走走,顺便再琢磨琢磨两个疑难病案该如何处理。 他让小丫鬟带自己从后院的后门出去,说了想外出散散步,也不用人跟着,独自一人慢慢在村里晃悠。 农村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特别是头一晚是除夕夜,都守夜通宵不睡,而大年初一都困了,所以很多人早早就躺下睡下了,村里静悄悄的,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犬吠。他一个人在静静的村里漫步,也无人打扰。 转了几圈觉得没劲,借着蒙蒙的夜光,他决定到村口老槐树下坐坐。 老槐树就在村口不远处的山岗上,有朦胧的月亮,有积雪的反光,倒也能看得见路。他踩着积雪吱吱嘎嘎响,笼着衣袖漫步走到老槐树下,月光被树挡住了,一大片阴影把他也罩在了里面。他弯腰把长条木凳上的积雪扫掉,坐在上面,望着银色灰暗的远山剪影,想着李大娘和贾家小少爷的病,尽管无人打扰,能清静思索,可琢磨半天,还是没有半点头绪。 就在这时,忽听得远处咯吱咯吱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小路从那边过来了,左少阳吃了一惊,别是什么狼啊豹啊啥的野兽吧?他忙站了起来倒退了两步,准备撒腿往村里跑。 不过,他正准备跑的时候,忽听得声响处有人问了句:“谁?谁在树下?” 是个女子的声音,清脆圆润。一听这声音,左少阳十分惊喜,叫道:“是佩兰姑娘吗?我是左忠左少阳!” “你是……桂枝堂的小郎中?”那声音近了,很快来到了树下,果然便是苗佩兰,挑着一担柴火。 左少阳道:“是我,佩兰姑娘,天都黑了,你咋才打柴回来呀?快放下歇息吧!” 苗佩兰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柴火放在了老槐树下。低声问:“这时候你咋在这呢?吓我一跳,我还以为……” “以为看见鬼了?”左少阳嘿嘿笑道。 苗佩兰也笑了,从柴火上取下一条毛巾擦了擦汗。 左少阳故意调侃笑道:“天都黑了,你才回来呀?在山上贪玩来着吧?” 苗佩兰笑了笑,没说话,透过老槐树的月光星星点点撒在她婀娜的身姿上,有一种电影特技般的效果。让左少阳不禁看得痴了。 苗佩兰感觉到左少阳在看她,略带羞涩地把身子侧了过去。左少阳也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笑了笑,道:“上次我们到你家给你娘诊病,见你们家屋后有一大堆的柴火,都是你砍的吧?砍那么多柴火做什么用呢?” “趁现在农闲,多砍些,农忙的时候就不用上山砍了。” “哦,一天能砍几挑柴火呢?” “四五挑吧。” “啊?那么多啊?”左少阳赞叹道,“真是辛苦。” “你们没回城吗?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呢。” “没呢,李大娘的病一直没有起色,贾老爷家的小少爷的病也没彻底治好,他求我爹给治治,所以就留下来了,住在他们家。” “哦,夜深了,回去吧!”苗佩兰弯腰挑起柴火挑子往村里走,左少阳忙跟上,进村的路比较宽,两人能并着走,左少阳见她瘦小的身子挑了这么重一挑柴火,很是感叹,道:“你还是要注意别太辛苦了,你们家就你一个劳动力,你要病倒了,那一家人可就没指望了。”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身体好也要注意保养,不能随意透支体力!越是重体力劳动,就越要防止体力的透支!要不然,对身体的伤害就更大。这好比用药治病,所谓‘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苗佩兰听她叽里咕噜一大串,不禁笑道:“你说的啥意思?” “就是用毒性峻猛的药治病,病好个六分的时候就要停药,然后用饮食疗法来调理身体。但如果你要等到病完全好了才停止用药,病好一大半之后,本来不需要这么峻猛的药了,你还在用,那多余的毒性就会伤害身体……” 刚说到这里,左少阳突然站住了,嘴里喃喃道:“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十去其六……!” 他猛然想起,李大娘宿有脾虚痰湿内聚,因痰火内蒙心主,外窜经络才中风的,自己用的是羚角钩藤汤和紫雪丹,都是清降熄风豁痰的清凉方剂,特别是紫雪,更是“凉开三宝”之一,凉肝熄风药力峻猛,一剂之下,病人痰火、风阳上逆已经明显好转,病去十之六七了,按理就该停用,转用别的药力温和的药调治,自己却想除恶务尽,宜将剩勇追穷寇,继续连用了两剂峻猛寒药,结果凉遏太过,病人大便溏稀是明证。由此脾经痰湿反增,浊邪蒙蔽清窍,病人才再次昏迷不醒,!现在,必须改投辛温芳化方剂,才能力挽狂澜! 苗佩兰见他突然站住,也忙站住,回头瞧他:“怎么了?” 左少阳相通此节,不禁狂喜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治李大娘的病了!” “真的?”苗佩兰喜道。 “嗯!我回去拿药箱,马上去李大娘家!”左少阳突然想起如果自己直接改变药方,李家肯定不相信自己这个小郎中的药方,不会同意给李大娘服用,而且也不好给父亲左贵解释,便又补充了一句:“就用我爹的药方,继续服用,应该没问题!” “是吗?”苗佩兰有些想不通,既然继续用原方,为什么要说知道怎么治李大娘的病了,还以为想到别的更好的办法了,不过见左少阳那胸有成竹的高兴样,相信应该有办法治好李大娘的病,这就行了,忙道:“我回去放了柴火就来!” 两人进了村,分开走,左少阳急急跑回贾家,父亲已经睡下了,所以左少阳也不叫他,背了药箱,依旧从后门出来,直奔李大娘家。来到那里时,苗佩兰已经到了,不过没说两人在村头老槐树下的事,所以他们还不知道左少阳已经想到了办法治病,还以为他只是老郎中差使来瞧瞧病情如何的。忧心忡忡把他迎进门。 左少阳查看李大娘的病情,依旧昏迷不醒,他已经稳定了心神,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喜悦,问道:“药吃过了吗?” “中午小郎中你喂服哪一次后,下午又喂服了一次,晚上的还没有吃呢。” 第58章 几粒小斑点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开的真武汤是一剂分三次服,左少阳道:“只有一次的了?那今晚不够啊,病人病情危重,要连夜连服,我再抓一剂,今夜分三次服。小说*MM书友整理提供.NV001.现在先服一次,半夜再服一次,天亮的时候再服一次。” 大汉道:“好的,那下午剩下的药呢?” “凉了,不要服了,服温热的。”左少阳生怕他们舍不得药,继续给李大娘服,便把那药罐里的汤药拿出去倒了。从药柜里抓了药,放进药罐,给那大汉。 这次用药自然不是真武汤,换成了涤痰汤增减,另加苏合香丸。涤痰汤出自明朝《奇效良方》,是治疗中风痰迷心窍证的常用方,是辛温芳化的方剂。而苏合香丸出自唐朝的《外台秘要》,它与紫雪相反,它是温开法的代表方,长于辟秽开窍,行气温中止痛,主治寒闭证。 那大汉也不疑有他,接过药马上上灶煎药。 药煎好之后,左少阳把苏合香药丸揉碎放入汤剂中,亲自用鸭嘴壶把汤药灌下,然后坐在床边,静等结果。可是一直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李大娘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昏迷不醒。左少阳心中忐忑,提腕诊脉,发现脉象并无进一步恶化的迹象,心中稍安,又把先前的思路盘算了一遍,觉得这一次辨证是没问题的,坚定了继续用药的思路。 李大娘的儿子见左少阳一直守在床榻边观察,很是感动,眼见夜深了,低声道:“小郎中,要不,您先回去歇着,如果我娘病情有什么变化,我马上跑来告诉你,好不好?” 见不到病情结果,左少阳也无心睡觉,估计心中牵挂也睡不着,摇摇头:“再等等看。不着急回去。” 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屋外脚步声急,接着听到敲门声:“小郎中在吗?” “在在!”李大娘的儿子忙过去开门,“哦,是贾管家啊,小郎中在这里呢。” 进来的正是贾财主的那老管家,一头大汉,喘着气道:“可找到你了!赶紧的,你爹叫你去呢?” “怎么了?”左少阳忙起身问道。 “我们少爷……,又犯病了,全身抽抽,气都喘不过来了,左郎中让我们叫你回去,我们也不知道你在哪,药箱也不见了,到处找,可把你找到了,赶紧走吧!” 没等这老管家说完,左少阳已经背着药箱冲出了屋外。 左少阳跑回贾财主家,径直来到后院,见这里灯火通明,门口站着的丫鬟见他来了,喜道:“小郎中回来了!” “小少爷在哪里?”左少阳急声问。 “在屋里呢,左郎中也在。”丫鬟指了指屋子正堂。 左少阳冲了进去,只见大堂里沾着几个丫鬟,里屋的门帘挑着,听到里面那妇人在哭着喊儿子。忙跨步进去,只见里屋炕边放着一大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屋里很暖和,那少*妇坐在炕沿上,怀里抱着那小孩。那孩子喉间痰鸣,两眼上翻,手脚不停抽搐。贾财主和他老爹站在旁边,急得直搓手,见他进来,顿时面露喜色。 左贵老爹转头瞧他,哼了一声:“你跑哪里去了?” “我去看李大娘的病去了,——孩子怎么了?” 少*妇搂着儿子哭着只是不停摇头。贾财主哭丧着脸道:“睡到晚上,又烧起来了,很烫,我派人去叫了令尊,正在察看,小儿突然全身抽搐,喉咙里有痰又咳不出,憋得喘不过气来,令尊用老办法,巴豆掉线让孩子吞下又扯出来,小儿呼吸才略微好一点。” “服用我们给的药丸了吗?” “服了,刚服下。” “应该有效的,等等看。” 过了一会,孩子热稍退,抽搐也略微减缓了,但仍然不停地咳嗽,鼻煽气促,面色灰白,嘴唇发紫,喘憋征象十分明显。 左少阳见那妇人把孩子抱得很紧,孩子本来穿得就很厚,加上包裹着厚厚的丝绵被,连小脸都遮了大半,这肯定会影响孩子的呼吸,屋里烧着一大盘炭火,十分暖和,用不着裹得这样厚,忙道:“夫人,请把孩子被子松松,这样勒着,孩子呼吸不畅。” 那少*妇已经哭得昏了神,没听到左少阳的话,依旧紧紧把孩子搂在怀里,左少阳又说了一遍,她还是没听见。贾财主叱道:“小郎中让你把孩子松松开!没听见啊?” “啊?”少*妇这才仰头望向夫君。 贾财主干脆直接伸手过去抢孩子,少*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抱紧孩子不放,贾财主夺不过,眼看儿子笑脸憋的发紫,心中一急,直接把手伸进丝绵被里,把儿子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抱在怀里,望向左少阳:“小郎中,这样行吗?” 左少阳见孩子已经穿的很厚,呼吸估计还是不顺畅,便上前解开小孩衣领的盘扣,两边一扯,绕着脖子理了理衣领,道:“这样才行……,咦?这是什么?” 他一眼瞧见孩子耳朵后面,有几粒玫瑰紫色的斑点,忙伸手抹了抹,擦不掉,心中不禁一动,从药箱里取出压舌板,撬开孩子的嘴往里一瞧,在孩子口腔两侧颊黏膜靠近牙齿的地方,也看见了几粒同样的斑点! 瞧见这些斑疹,左少阳心中所有的疑惑一贯而通! 这是麻疹! 也就是说,这孩子是麻疹合并小儿肺炎引发高热才导致急惊风! 麻疹是儿科最常见的传染性疾病之一,初期症状很像外感病,这孩子初时发热咳嗽,鼻流清涕,惠民堂初诊诊察不清,当成外感热病治疗,连续使用麻杏石甘汤、牛黄散、清心丸、羚羊角面,这些都是寒凉剂,而自己用的紫雪更是“凉开三宝”之一的峻猛寒凉剂! 本来,麻疹是阳毒,治法上是应该宜凉不宜热的,而麻杏石甘汤也是可以治疗麻疹未透身热烦躁疹毒内陷的,特别适用于麻疹合并肺炎热邪壅肺者,但什么事情都不能走极端,寒凉太过了,就会使毒热内闭而生变。这跟李大娘的情况相类似,麻疹发疹之初便用此寒凉猛剂,加上服用了自己的紫雪,寒凉过抑,导致热毒内闭(当然,如果当时不用紫雪退热开窍醒神,孩子只怕活不到现在)!孩子麻疹呈玫瑰色斑疹,便是疹毒不能外泄,温邪郁于肌表血分的明证! 由于孩子麻疹合并小儿肺炎导致高热不退,热不能散,热极风动便会引发急惊风抽搐,毒热入营血,逆传心包,所以孩子便神昏嗜睡,导致疹毒不能顺序外泄,而这孩子娇生惯养,体质本来就差,无力托毒外出,毒热内伏,所以合并了肺炎发生,才会喘憋呼吸困难。 原来搞了半天,导致孩子肺炎高热的罪魁祸首竟然是麻疹! 这孩子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被厚厚的丝绵被裹着的,连小脸都遮去了一大半,麻疹最初发于耳后发际处,然后才会拓展到其他部位。由于发疹之初,就把大剂量的寒凉猛剂搞得毒热内闭,疹毒无法外泄,所以头面部等看不到麻疹。当时要这少*妇把孩子被子衣服解开看看,少*妇不干,不过他当时也没想到是麻疹,否则坚持检查身体其他部位,应该就能发现了。 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左少阳心情振奋,不过,现代社会由于普种麻疹育苗,麻疹病发率已经大幅降低,很少见了。所以左少阳读书的时候并不太重视这种病的治疗方法。确定是麻疹之后,心中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治疗。决定还是先看看老爹左贵有没有合适的方子再说,忙指着孩子耳后斑疹急声对左贵道:“爹!你看这是什么?” 左贵老爹站起走过来瞧了一眼,咦了一声,俯下身仔细观瞧,不禁身子一震,沉声道:“把孩子给我!” 贾财主忙把孩子递给左贵。左贵解开孩子的衣衫察看,然后跟刚才左少阳一个动作,用压舌板撬开孩子的嘴往里细看,片刻,沉声道:“是麻疹!” [] 第59章 纸上得来终觉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在古代,麻疹是十分常见的儿科疾病,所以很多医者都知道该怎么治疗。左贵也治过麻疹患儿,细细查看之后,道:“没错,是麻疹,疹毒内陷,肺气闭郁,痰热扰心,已是危症!必须马上宣透疹毒,开达肺郁!” 左贵提笔写了个方子给左少阳抓药。左少阳接过一瞧,这方子不认识,应该是唐初的一种经验方。从方药基本配伍来看,用了麻黄和羌活,这两味药是辛温散寒的,本来麻疹是阳毒,按理不能用辛温药,但麻黄和羌活散力很大,正是开达肌表所需要的,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配伍是需要胆量的,老爹左贵敢于这么用,这方子一定经过了实践证明有效。 再细看两味药的用量,麻黄一钱匕弱,羌活两钱匕弱。“钱匕”是用铜钱(最好是汉代的五铢钱)量取药末的一种计量方法。将一枚铜钱平端着,将药末撒在铜钱表面上,撒满了就是一钱匕,用铜钱铲一半的药末,就叫半钱匕。弱就是稍少的意思。用钱比称量,自然用量很小,这也是因为麻黄和羌活的升散表力道太强,减少用量,就是抑制其散之力。 再往下看,方中还配伍了桑叶、薄荷、牛蒡子、淡豆豉、葛根几味辛凉散风热宜透的药。另外又配伍了鲜芦根、大青叶两味寒药,清热泻火,鲜芦根生津止渴,还能除烦,用量达到了五钱,是方中用量最大的。方中还用了浙贝母、天竺黄清化热痰,用了杏仁止咳平喘。 这方子配伍突出了宣透疹毒,开达肺郁,化痰止咳的意图,用药配伍都很对症,但是,患儿还有抽风神昏的问题,方中没有兼顾,左少阳当下决定在这方子基础上再添加一些熄风止痉开窍的药,想了想,加了僵蚕、钩藤和菖蒲,钩藤配伍方中薄荷,是治疗惊风抽搐的常用搭配,菖蒲跟天竺黄搭配,更增开窍豁痰熄风的作用。抓药末了,他又加了一味莲心,这是清热除烦安神的。 抓好药之后,立刻煎药给孩子服用。 左少阳第一次治疗麻疹,尽管猜到老爹左贵的用方应该没问题,自己增加的配药也是对症去的,但到底还是心存忐忑,而老爹左贵知道这病是麻疹引起的之后,反倒心中有底了,见左少阳紧张兮兮的样子,捋着胡须笑道:“没关系,回屋睡吧,明早热退了之后就会好的!”说罢,背着手,踱着方步,慢悠悠出门回屋了。 贾财主见左贵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稍安,忙对左少阳陪笑道:“小郎中,你也回屋歇着吧,这边有丫鬟婆子照料,有什么不对的,马上来叫你们。” 左少阳点点头,摸了摸孩子的脑门,还是很烫手,刚刚服药,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可能这么快就好的,得等等了,便告辞回到了屋里。 这贾财主家还是比较富裕的,用的被子是里面填充了厚厚的蚕丝做的丝绵被,摸上去软软的很舒服,左少阳穿越过来,为了御寒,都一直穿着夹袄盖着加稻草的葛麻被,十分的难受,而且不保暖,一夜要被冻醒好几次,这一次终于能睡暖被窝了,十分的高兴。 服侍的丫鬟准备了一大桶热水给他泡澡,还要在旁服侍,左少阳自然不习惯,告诉丫鬟不用服侍了,待那丫鬟吃吃笑着出去带上门之后,这才脱了个精光进了木桶,美美的泡了一回澡。穿上贴身衣裤,钻进丝绵被里。那种周身暖和的感觉好像回到了现代社会,他摊开四肢,长长地吸上一口气,吐出来,心中感觉这个舒坦啊。要是以后都能睡上这样的床,那就美呆了! 这个愿望并不高,一床丝绵被也就几百文,以后一定能买得起的。 他闭上眼睛想睡觉,虽然很暖和了,却一时却没有睡意,两个疑难病案都找到了对症的方子,细细回想用方对证,相信会有效的,但到底还没看见结果,辗转反侧,好半天才裹着丝绵被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美,直到第二天大亮了,左少阳才醒过了。一夜没人来打扰,病人的病情应该是稳定的,不由心中一喜,急忙起床准备穿衣服,推门出来,廊下一个小丫鬟见他出来,忙迎上来笑道:“小郎中,你起来了?” “嗯,你们少爷怎么样了?” “好多了!”丫鬟喜滋滋道,“烧也退了好多,喘气也顺溜了,咳嗽也好多了。人也清醒了。” 左少阳喜道:“那挺不错啊,我爹起来没有?” “左郎中早起来了,看过小少爷的病之后,吃过早饭,刚刚去李大娘家去了。小郎中,我带你去吃早饭。” “不着急,我先去看看小少爷。你带我去吧。” “小少爷和老爷、奶奶在前厅说话呢,三棵柳村的黄老爷来拜年了。要不稍等等吧,反正小少爷已经好很多了,老爷说你们辛苦了,没让早叫你们。” 左少阳心想,这贾家小少爷都能跟着父母迎接登门拜年的亲戚朋友了,应该是病情好转了,不然的话,贾家夫妻不会这么轻松的。想到这里,便道:“我也去李大娘家瞧瞧。”跑回房间背着药箱出来,也不用那丫鬟领着,跑到后院,见门没有锁,开了门出来,小跑着来到了李大娘家。 李大娘家的门开着的,能听见里面有人说笑,顿时心头一松,这说明李大娘的病情应该也有所好转了。 门口的一个男子见他背着药箱过来,喜道:“小郎中来了!”李大娘的儿子急忙迎出来拱手道:“小郎中,快快请进。” “李大娘病情如何?”左少阳问。 那大汉咧着嘴笑道:“好多了,天还没亮就已经能睁开眼了,而且还能说一两句话了,虽然话说得还不清楚,而且右半边还不能动弹,但左郎中说了,现在能说话,就可以放心了,慢慢调理,以后一定会恢复如常的。呵呵呵” 左少阳忙迈步进门,那汉子道:“娘,贵芝堂的小郎中来了,昨夜他亲自来送药,喂您服药呢。” 李大娘嘴唇动了动,轻轻吐了两个字:“谢谢……” 那声音含混不清,但已经能辨认出是说得什么了。想到自己调整用药,果然收效,左少阳很是高兴。上前摸脉望舌,现果然已经大好。 “大毒治病,十去其六”这句话左少阳以前倒背如流,可是,临诊时却把这话忘到了九霄云外,说明自己还没有真正理解这句话在实践中的重要性,没有足够重视这句话指导实践的重要意义,因为这句话没有把握好,导致误治,差点良成大祸,回想起来,不禁暗自惭愧。 这件事让他深深感到,当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医书纸上看了无数遍,耳熟能详的经典名句,没有经过实践,始终只是纸上的东西。看来,自己尽管掌握了远唐朝医者的医学知识,但要想把纸上的东西转化成实践临床疗效,还要经过长期的临床实践才行啊。 左贵一早就来复诊,得知李大娘的病竟然大好,当真是喜出望外,把药渣拿来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尽管如此,他爷俩一举治好两起疑难杂症,他心中更是高兴,所以也不管李大娘是否说话清楚,坐在床边一个劲跟她闲聊,海阔天空的说着,借以舒畅心中的快意。 第60章 点眼的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正说笑得高兴,见左少阳进来,起身道:“你跟我出来一趟。” 两人走到门前空地,左贵道:“听说你昨晚来更换了用药了?” “是。” “换的什么药?” 左少阳便把事情经过和自己的用方说了一遍。那句“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左贵先前看左少阳补充手抄本的谬误中也有这句话,当时也没在意,此刻联系实际病案,也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捋着胡须连连点头。不由得又把原先对那位教授左少阳医术的老铃医的怀疑又减轻了些许。看来,不是人家老铃医教授的东西是错的,而是自己儿子包括自己运用不当。所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各人。还得靠自己对医书的领悟力才行。死记硬背医书也是无用。 左贵又详细问了左少阳调整用药的思路,觉得很是新奇,不免对那老铃医又多了几分敬重。爷俩说完,回到屋里,左贵跟李大娘他们刚才还没聊完,左右无事,想再接着聊聊的,但左少阳却不想呆在这听老爹天马行空闲聊,想去苗佩兰家瞧瞧,和左贵老爹说了一句之后,背着药箱,迈步出门,沿着村里的石板路,来到苗佩兰家。 上次他和父亲来这里给苗佩兰的母亲治外感伤寒,当时不知道是苗佩兰的家,听苗佩兰说了之后,便知道了,到了门口,又看见那四个孩子正在门口坐着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不怎么暖和,加之天边还有阴霾,又有薄云挡着,所以照到身上也不觉得暖和,反倒是寒风阵阵侵入骨髓一般让人难受,还不如呆在屋里的好。 左少阳站在门口,弯下腰问门口那几个小孩:“小哥,你们姐姐苗佩兰在家吗?” 门口那几个孩子仰着脸瞧着他,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咧着冻裂了口子的嘴说道:“姐上山打柴去了。——你是郎中,你找我姐姐做什么?看病吗?” “你还记得我?”左少阳笑道。 “嗯,你前几天来我们家给我娘治过病。” “对了!”左少阳见他们几个衣衫单薄,可怜兮兮的样子,便道:“今天是大年初二,你们怎么不向我拜年呢?我给你们压岁钱!” “真的?”几个孩子喜道。 “是啊,我就六文钱,不好分,这样吧,大的让小的,大孩子一人一文钱,小的两个一人两文!” “好啊好啊!” 几个孩子起身就要磕头,左少阳忙拉住道:“不用磕头,作揖就行了。” 几个孩子咧着嘴笑着,给左少阳弓腰作揖,嘴里胡乱说着拜年的吉利话,左少阳乐了,从怀里取出头一天老爹给的六文钱压岁钱,四个孩子一人了一文。几个孩子见真的有压岁钱,乐得合不拢嘴。 到最小那孩子的时候,左少阳现他不停地揉眼睛,仔细一瞧,现这孩子两眼红赤,眼泪汪汪的,忙道:“别乱揉,让我瞧瞧。”伸手抓住小孩的小胳膊,蹲下身细瞧。见小孩眼边红肿溃烂,心中一紧,这是风火眼,若不及时治疗,有可能导致失明!道:“别乱揉了,你眼睛有病,乱揉会揉坏的。我给你上点药!” 他取下背上的药箱,正要往外拿药。屋里有个妇人的声音问道:“是谁啊?” 那大孩子道:“娘,是上次来给你用竹签治病的那个郎中!他来找姐姐的。” 说着话,里面匆匆出来一瘸腿妇人,正是苗佩兰的母亲,陪笑道:“是小郎中来了啊,快请进来坐吧!佩兰一大早就上山打柴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坐着等一会。” 那大孩子手里拿着一文钱,喜滋滋道:“娘,看!小郎中给我们的压岁钱!” “哎哟这可不行!”苗母一瘸一拐过来,抓住那大孩子的胳膊抖弄着,“小郎中他们走村串寨行医赚几个钱不容易,你们怎么能伸手就要,快,赶紧还给小郎中!”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去抢他们手里的钱,可手伸过去,又变成了巴掌,给了儿子屁股两巴掌,这巴掌举起来搞,落下去成了掸灰尘一般:“赶紧的呀,把钱退给小郎中呀!不听话是不是?” 几个孩子见母亲没真的夺他们手里的钱,便攥着钱瞧瞧母亲,又往往左少阳,不知该怎么办。 左少阳笑道:“没关系的,也就几文钱,大新年的上门嘛,一点心意。” 苗母一听这话,便把孩子放开了,搓了搓满是茧子红肿得跟胡萝卜似的老手,陪着笑道:“这怎么好……,呵呵,这怎么好啊……。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小郎中磕头拜年啊。” “拜了拜了,刚才已经拜过了。”左少阳道,摸着那最小的孩子的头,“这小家伙眼边溃烂了,得赶紧治疗。 “可不是嘛,他姐也说了要带他去城里给治治的,可是,就是这钱呐,唉,听说治这病老费钱去了,哪里有这么多钱给他治呢。” “没事,我帮他治好了,不要钱。” 苗母大喜,本来他是不相信左少阳这个小郎中的医术的,但既然不用钱就能治疗,也就不好意思要求人家老郎中来治了,想着若治不好,再求老郎中帮着治,那时候也好说话。便哈着腰陪着笑:“哎呀,那可多谢了!小郎中,你心眼可真好。” 左少阳笑了笑,从药箱里取出硼砂、冰片、炉甘石和玄明粉,准备配制“白龙丹”,这个外用方剂出自明代《证治准绳》,这几位药,要用水飞的办法,炮制成极细的细末,用来点眼,治疗风火眼以及翳障胬肉十分有效。 左少阳把存放散剂的盒子打开之后却又停住了,他现这些粉末还是太粗糙,大的居然有高粱粒一般,这要洒在眼睛里,只怕会伤害眼睛。必须要非常细的粉末才行。 白龙丹需要的四味药,硼砂、炉甘石和玄明粉(芒硝经风化而成的粉末)都是矿物,这些矿物药必须用煅烧水飞等特殊的方法进行炮制,才有可能得到粉末状,单单用捣碎是不可能的。再怎么捣也成不了需要的粉末。 药物不符合需要,无法使用,左少阳把这几味药放了回去,取了一些蒲公英,对苗母说道:“老人家,我的药还要回去加工一下才能用,你先用这味药煎水给孩子薰洗眼部,有一定效果的,等下次我们来巡医,再给孩子用另外一种药,那种药的效果更好。” “哎哟,这可真是让你费心了!”苗母咧着嘴呵呵笑着,接过了药,“我们家佩兰认识了你这样的好人,真是福气!” 左少阳听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左郎中来了?” 左少阳回头一瞧,正是苗佩兰,挑着一大担柴火,站在不远处瞧着自己。 左少阳道:“是啊,李大娘和贾老爷的小少爷两人的病都已经好些了,我爹说中午才回去,左右无事,就过来看看你的,听伯母说你上山打柴了。呵呵” 苗母乐呵呵道:“佩兰啊,左郎中给了你几个弟妹压岁钱呢,还给二子看了眼睛的病,说了要回去找好药来给二子治呢。” 苗佩兰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分别叫大仔和二子,两个妹妹叫二草和三草。 苗佩兰低着头把柴火挑到午后放下,擦了擦汗,走到门前,瞧了一眼左少阳:“药费要多少钱?” “不用钱的。”左少阳笑道。 苗佩兰瞧了他一眼,转身进屋,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钱袋,递给左少阳。 “真的不用了,就一点药而已。” “找别的药铺看都要钱的!” 左少阳听她这话很明显,若不收钱,就准备去找别的药铺给弟弟看病,刚才苗母也这么说了的。左少阳见她并没有把钱袋收回来的意思,知道这姑娘很倔强也很好强,不喜欢接受人家施舍,只好苦笑道:“我给二子用的药,是我自己配的,效果应该不错,但是我爹定的规矩,看病有效果了再给钱,所以,等病好了再说,行不?” 苗佩兰知道这个规矩,点点头:“药费多少?” —————————— ps:求收藏推荐,谢谢了! 第61章 种药材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知道若不说药费,只怕苗佩兰不能让自己给她弟弟治病,会找别的药铺去治的,只好道:“这药给被人十二文,收你一个成本就行了,七文。” “别人收多少,就收多少。”苗佩兰微笑道,“快进屋坐吧。” “不了,”左少阳抬头看看天,离中午还有些时间,又瞧见她并没有解下腰上的柴刀,昨夜听她说一天要砍四五挑柴,那上午至少要砍两挑才行,便道:“你还要上山砍柴吧?我跟你一起去,行吗?” “你去做什么?” “顺便采点草药啊。” “行啊,走吧。” “那我药箱放哪里?” “给我吧,放我屋里。”苗佩兰接过药箱,进了屋,很快又出来了,拿了一把小锄头和一个背篓,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谢过,把小锄头放在背篓里,背在背上,跟着苗佩兰快步出了村子。往山下走。这老槐村距离山顶也就几百步远了,山顶是陡峭的岩石,没什么树,所以砍柴只能下山砍。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左少阳问:“你读过书吗?” 苗佩兰摇摇头。 “那你想读吗?我可以教你。至少可以教你认字。” 苗佩兰站住了,回头瞧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欢喜,但迅即又黯淡了,轻轻摇摇头。低着头接着往下走。 “你不想读书?”左少阳奇道。 苗佩兰苦笑摇了摇头。 左少阳明白了,苗佩兰不是不想读书,而是家里根本没这条件,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主要是一家人就靠她这一个劳动力,她要读书去了,地里的活,家里的事,谁来操持?一家人怎么生活下去。 左少阳不禁暗自感叹,又问道:“你们家种了几亩地?” “三亩地。佃租的贾老爷家的田。” “三亩地?”左少阳对一亩地能收多少庄稼没概念,问道:“一年能收多少?” “一亩能收十六斗,三亩共五十斗,也就是五石。” “能打多少米呢?” “三十来斗吧。” “三十来斗?”现代社会左少阳小时候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读大学的时候是吃食堂刷饭卡,对一个人一年吃多少米压根没什么概念,更不用说是古代计量单位计算的了,问道:“你们家一家六口人,一年这三十多斗米够吃吗?” 苗佩兰瞧了他一眼,微笑道:“能有这么多就好了,还得交租呢。” 左少阳一拍脑门,对啊,苗佩兰刚才都说了是佃租的贾财主家的田种地,那自然是要交租的了,一想到交租,便想起以前老电影里旧社会地主夹着算盘带着打手、狼狗强收地租的形象,没想到现在已经身临其境,昨晚还在地主家睡了一觉,也没觉得贾财主这地主如何的凶恶啊,不会是个笑面虎吧?想起一事,又问道:“那干嘛要佃租地来种啊?不是有很多荒地吗?怎么不开荒种地呢?听说开荒种地头几年可以减免税赋呢。” “新开荒的地,肥力不够,种不了庄稼,要养上好些年才行。” 左少阳对种庄稼更没什么概念,听了半懂不懂的,只知道对苗佩兰她们家而言,佃租地主的地来种比开荒自己种划算。想起一路上看见的很多耕地都是荒芜的,又问道:“我见很多耕地也都没人种啊,不能自己种吗?” “不行的,人丁死绝了没有承继而撂荒的耕地,都是归朝廷的,不能乱种,否则要打板子的。” “他奶奶的,宁可地荒着,也不让老百姓种,这衙门搞什么鬼啊?——对了,佃租种田要交多少租子?” “一亩田,交租子一石。” 左少阳知道,唐朝一石也叫一担,等于十斗,而一斗等于五点九公斤,也就是将近十二市斤。所以一石就是一百二十市斤。问道:“那交了租子还剩多少斤粮食?” “那得看老天爷了,收成好的年份,能剩二十来斗稻子,舂成米也就十五斗左右。若是不好的年份,能有十斗就不错了。” “这租子是死的呀?”左少阳有些头大。 “是啊,不管年成如何,租子该多少就多少。大家都是这样的。贾老爷还算人性好的财主了,赶上天旱天涝,收成不好,贾老爷也会减租的。” “是吗?”左少阳笑道:“我瞧这贾老爷人挺好的,我们给他儿子治病,他出手挺大方的,先后给了两千文呢。” “两千文啊?”苗佩兰咂舌道,“能买一亩上好的良田呢!” 唐初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生产力遭受极大破坏,所以唐初田地的价格很便宜。 左少阳一听这话,想着自己穿越过来这几日,就挣了差不多五千文,够买两亩多的地的,当然也是运气好,正好遇到了两件有钱人家的病案,而且病患家都还算大方(死胎不下家产妇自己大方),给的诊金很重,所以才赚了这么多钱,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左少阳掐指一算,道:“你们一家六口人,就算好收成的年份,算下来每个月一家六口才一斗多米(不到二十斤),那怎么够吃的?” “嗯,是不够吃啊。” “那怎么办?” “加稻糠、野菜啥的一起煮着吃呗。”苗佩兰说得很轻松,似乎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左少阳很是感叹,比起苗佩兰家来,只怕自己家的生活还算好些的了。道:“你一个人种三亩地很辛苦吧?” 苗佩兰笑了笑,没说话。 左少阳心中很是感叹,有心想帮帮她,便道:“种地这么辛苦,连糊口都困难,不如想想别的法子。比如种药材!” 苗佩兰站住了,转身瞧他,大眼睛闪闪的,鼻翼的几颗雀斑很是可爱。 左少阳自己是学医的,对种药材比种庄稼在行,刚才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说出来之后,又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要是能把药材种好了,其实比种庄稼更赚钱。特别是自己拥有先进一千年的中药材种植知识,应该能把药材种好的。便对苗佩兰扮了个笑脸:“相信我!你可以拿出一亩地来种药材,先试试看,我教你怎么种。” 苗佩兰歉意一笑,摇摇头。 “为什么不?”左少阳道。 苗佩兰低着头道:“贾老爷不让的。佃租的田只能种水稻,别的不准。免得损害肥力。” 左少阳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本想说我去给贾老爷说,可转念一想,自己跟人家的交情还没那么好,这关系人家田地的问题,只怕没那么好说话。便又打住了,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很想开荒种药材,种药材不需要那么好的肥力,不用耕地也行,象什么山坡、荒滩都行。而且开荒种地头几年还可以减免税赋,挺不错的。只是我不会种地。唉!” 左少阳提议种植药材,最主要的是种植那些唐初没有作为药材使用的常用药。那是没地方买去的。而他知道,如果直接说和苗佩兰合伙种药材,她对种植药材不熟,肯定不会愿意,但要说自己想种又不会种,说得可怜巴巴的,她说不定还会提出帮忙,从李大娘没钱付药费她把所有卖柴的钱都给了人家,就看得出她是个热心肠的姑娘。果然,苗佩兰微笑道:“开荒我可以帮你。” “真的?”左少阳惊喜道,“不过你这么忙,只怕没时间啊。” “没关系,只要不是农忙的时候,还是能抽出时间来的。” 左少阳摇头道:“这不好,耽误你的时间,农闲的时候,你一天能打四五挑柴火,算下来能赚四五十文呢。耽误一天就耽误好多了。” 苗佩兰苦笑道:“要是有你说的那么赚钱就好了。——卖柴火的人很多,柴火不好卖的,有时候几天都卖不掉一挑柴,赚不到几文钱的。” [] 第62章 雪地采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道:“那你还打这么多柴做什么?我看屋后都堆满柴火了。小说*MM书友整理提供.NV001.” 苗佩兰莞尔一笑,道:“谁愿意大冬天的打柴啊,家里要柴火烧呀,柴火要放干了才好烧,生柴不好烧,烟子太大了,要放干了再烧。再说了,大冬天的啥事都做不了,多打些柴堆着又不会坏,农忙起来可没时间打柴的。现在不打柴,那时候哪有时间啊?” 左少阳这才明白,苗佩兰打柴主要是留着以后家用,卖不掉那么多的。所以打柴赚的钱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多。 左少阳道:“那也不好,始终是耽误你的农活的。——对了,你们村李大娘的儿子,就是那个李大哥,他们在水渠工地上挣的工钱,一天能挣多少工钱?” “这不好说,得看个人干了多少活。” “李大哥赚多少?” “嗯,听说一天能赚三文钱。还包两顿饭。” 左少阳咋舌道:“才三文钱?太少了吧?” “李大哥赚的还算多的了。有的一天也就一文钱,不过,能有两顿饭吃,省了一个人的口粮,这已经很不错了。” “那倒也是。要不这样吧,你帮我开荒种药材,我给你工钱。就按照李大哥的标准给,一天三文,管两顿饭。” “我不要钱。帮你开荒就行了。” “那不行,用了你的劳力,当然要给钱。要不然就算了,我自己慢慢挖就是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左少阳故意可怜巴巴的样子道。 苗佩兰扑哧一笑,回头道:“那就每天两文,包两餐,不行就拉倒。” 左少阳笑了,叹道:“听说过给人打工抬高价的,还没听说过自己给自己压价的。好吧,既然你坚持,就先这样吧。不过,若我的药材种植有前途赚了钱了,水涨船高,那是我我给你涨工钱,你可不许推。” 苗佩兰微微一笑,点点头。 苗佩兰经常打柴的地方距离老槐村没多远,说着话就到了,一个向阳的大斜坡。坡势比较缓适合打柴,却不太适合左少阳冬天里采药,因为地面都覆盖了齐小腿肚的积雪,要扫开积雪才能找到药材,这还是一上午的太阳溶化了一部分积雪之后了。 左少阳可不想寻宝一般扫开积雪去找,只能找高株的药材,很快便看见了好几株金荞麦,这是一种清热解毒,排脓祛瘀的药,秋冬地上茎叶枯萎时采集最好,割去茎叶,刨出根药用。 左少阳正满处寻觅,突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了一株草药,根茎如同箭杆,顶端长着一些穗花,远看就像一支红色的雕翎箭倒插入雪地一般!这是天麻!《神农本草经》里称为“赤箭”。 左少阳忙把积雪刨开,小心地将下面的根茎挖了出来。将地上的茎和须根除去,用雪水洗干净。只见这颗天麻入手沉甸甸的,饱满结实,尖头处类似鹦鹉嘴,是上品天麻。 左少阳听见不远处砍柴砰砰的声音,叫道:“佩兰姑娘!佩兰姑娘你过来一下!” 砍柴声停了,又听见踩断树枝的声音,苗佩兰身上挂满了树枝上碰落的雪花,跟个圣诞老人一般提着柴刀过来,微笑着瞧着他。 左少阳将手里的天麻一亮:“知道这是什么吗?” 苗佩兰接过瞧了瞧,摇摇头。 “这叫天麻,也叫赤箭。是一种很好的药材,前两天我在城里瓦市药材批发市场瞧过,他们那的上品天麻一斤要卖二十文呢!一般的天麻也能卖十多文。在我们药铺,天麻零售价要高于药材市场的批发价。你想,你要是一天能挖个几斤天麻,那不比你砍柴强啊?你说了很多时候砍的柴是卖不掉的,只能自己用,但天麻不一样,它是熄风止痉的常用药材,需求量很大的。只要你挖到了,就能卖掉!” “是吗?” 苗佩兰半信半疑瞧着他,那神情分明在说,有这么好的事情,别人怎么不做呢?左少阳笑道:“天麻不像一般的野草,产量没这么多的,也许你找上一天,也才能找到一两颗。运气差的,或许连一颗都找不到,而且,天麻只能在冬春季节采挖,而且最好是冬季采挖,这叫‘冬麻’,质量优良,而春季的‘春麻’质量就差多了。所以,你不能一年到头都有这种好运气的。不过别的季节可以采挖的草药更多。” 左少阳扬手一指银装素裹的山岗:“你看这漫山遍野的,有几个人在大雪天正月初一初二还上山打柴的?这些人没你能吃苦,而且,挖药材卖也是一门学问,很多人不懂的,也没处学去,就好比你,这天麻你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是天麻,也不会挖出来去卖。这得有人教。别人没人教,我可以教你。采挖一些冬季采挖的药材。应该能比你砍柴赚钱。” 苗佩兰点点头:“我相信你。那你教我吧。反正家里砍的柴火也差不多够了。” “好!”左少阳把刚才除掉的茎拿给她看,教她怎么识别天麻,然后带着她开始满山遍野找。 他们运气还真好,走不多远,便又看见了一棵天麻。 左少阳没有提醒她,故意东张西望没看见。苗佩兰抓着那颗天麻杆茎上下瞧了瞧,回头喜道:“左郎中,你瞧,这棵是不是天麻啊?” 左少阳嘿嘿一笑,道:“你挖出来瞧瞧看。” “好的!”苗佩兰很快把那株天麻挖了出来,除掉泥土,跟先前挖的那颗天麻一对比,顿时喜上眉梢,道:“应该是的吧,很像哟!” 左少阳笑道:“嗯,没错,你挖到了第一棵草药了,而且还是比较值钱的天麻!” 苗佩兰高兴地捧着那天麻左看右看,欢喜得鼻翼边的几颗雀斑都在笑,十分的可爱,左少阳瞧得心动,心想这打柴姑娘虽然皮肤黑了点,但长得挺俊俏的。都说女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这话用在苗佩兰身上,半点都不假。 苗佩兰挖到了天麻,兴趣更浓了,跟着左少阳睁大了眼四处瞧着,不久,他们又找到了一棵玄参。玄参虽然也叫“参”,但比人参的价格差远了,一斤也就一文钱。 接下来,两人还发现了枫香树的果实路路通,以及隔山消和马钱子等等,这些都是宋朝、明朝以后才作为药材使用的,唐初还不知道是药,所以没人采摘。路路通是祛风活络利水通经的药,对治疗风湿痹痛,中风半身不遂效果很不错。隔山消是健胃消食、理气止痛的,还能用于产妇乳汁不下的催乳。至于马钱子,则是伤科疗伤止痛,治疗跌打损伤的上佳药材,能散结消肿、通络止痛。 左少阳采了这些药,对苗佩兰说:“这几种药都可以入药,但很多郎中不知道,所以药材市场也不收,不过你可以摘了卖给我,我要作为药材用的。这种比较容易找,不过也只有冬天才有。我算你三斤一文钱。” 苗佩兰笑道:“你一个人作为药用那能用多少啊?东西也不贵,我打柴的时候顺便采了带给你就是了。” “呵呵,那可多谢了。” 不找不知道,这千仞山竟然是个药材大宝库,一上午时间,左少阳带着苗佩兰找到了很多药材,其中桑寄生、川楝子、绿丝郁金、姜黄、牛膝、前胡等是冬季采摘的,到了中午时分,采了满满一背篓,估计能卖个十来文钱的。 两人兴匆匆往回走,这时天又阴沉下来了,偶有雪花飘落。 [] 第63章 人参的胡须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教苗佩兰怎么对这些药材进行粗加工,怎样保管储藏,经过初步处理的药材原料更值钱一些,也容易收藏保存,还能保证药效。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 回到苗佩兰家,苗母见他回来,急声道:“小郎中,贾老爷家管家到处找你呢,说你爹说了吃过午饭就准备回去了。” 左少阳忙背起药箱要告辞,苗佩兰兴冲冲道:“我跟你一起下山进城,我想看看这些药材到底能卖多少钱。” “好啊!” “那我在村口等你们。” “也不用忙,我们还要吃饭,吃了饭才走,你先吃饭再去,还可以抽空把药材按照我教你的办法学着加工一下。” 苗佩兰忙答应了,左少阳这才背着药箱跑回了贾财主家。 左贵见他回来,脸色一沉:“你跑哪里去了?” “我,我随便转了转。爹,我们走吗?” “走什么走,先给贾少爷和李大娘他们复诊,开了药才能走啊。你把药箱背跑了,我咋开药!” “哦。” 贾财主忙吩咐管家去叫老婆把孩子抱来。不一会,贾财主的老婆抱着小孩过来了,在椅子上坐下。 左贵先解开孩子的衣服检查了麻疹出疹的情况,发现疹点隐隐,斑色已经减轻不少,呼吸已经基本正常,神智也清楚了,也不抽搐了,问话都能回答上来,探额头发现高热也明显消退,虽然还有一些烧,但比昨晚已经明显好多了。 左贵捋着胡须对左少阳道:“效不更方,再前方基础上再加蝉衣两钱吧。先开两剂,后天我们再来复诊,随证再做调整。” 左少阳知道,老爹左贵在前方里增加蝉衣这味药,是为了进一步增加散风热解痉,以宣肺透疹。忙答应了,又建议老爹加一味药连翘。因为连翘是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的常用药,可以帮助透热达表,清里热解毒。左贵很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贾财主一家很是高兴,上次从惠民堂回来,尽管孩子也有好转,但他现在也知道了,惠民堂只是对症下药,没有找到病根,所以孩子当晚就旧病复发,要不是贵芝堂左郎中父子在,只怕凶多吉少,现在才搞明白孩子原来是发麻疹,听说很多孩子就是发麻疹治疗不好或者不及时,就像自己儿子一样,高热不退,结果就惊风死了。回想起来不禁一阵的后怕。复对左郎中父子更是感激。本来要留左贵父子再住几天的,听左贵说女婿一家晚上要来拜年,家中又只有老妻一人,也就不好强留了,急忙吩咐摆酒宴款待两父子。 摆酒宴这功夫,左贵带着左少阳来到李大娘家复诊。李大娘比上午又好了些许,半身不遂的右边甚至能动动手指头了。左贵很是高兴,让左少阳继续用方抓药。左少**据病情好转情况,把苏合香丸取消了,同时把涤痰汤里的枳实去掉,换成冬白术三钱和参须两钱,目的是健脾扶正。 参须是山参加工时断下的细根。尽管如此,这参须价格还是很贵的,贵芝堂没有种类贵重药材。而参须又是扶正健脾扶正不可或缺的药。左少阳想了想,低声对老爹左贵道:“爹,我看李大娘的身体很虚,是不是跟贾老爷说一说,要一点参须来给她补补,病好得快一点。” 左贵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他不是不知道李大娘这种病最好加一点人参补补,但这家人如此穷困,哪里有钱买这么贵重的药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大娘他们跑遍了整个城里药铺,都不肯给他医治,若开口向贾财主要人参,只怕很为难,但要一点参须,或许还是能办得到的。这对李大娘的病很有好处。当下缓缓点头。 左少阳忙找方抓了药,李大娘家一家人眼见李大娘病情明显好转,都十分的高兴,对左贵父子更是感激不尽。东拼西凑把药费凑够了,左贵却只让左少阳收了个药材的本钱。 回到贾财主家,酒宴已经摆下。 乘着酒喝到高兴处,左贵委婉地提到李大娘的病需要一点参须治疗,贾财主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吩咐人取来一盒人参,让左贵尽取所需。左贵也不好多拿,只揪了几根参须下来,说这么多已经足够了。贾财主让贾管家给李大娘亲自送去。左贵又叮嘱这参须不能和其他药一起煎煮,免得浪费,要另煎冲服。贾管家忙答应,拿着参须给李大娘家送去了。 吃过饭,酒到微醺,左贵父子背着药箱要告辞下山回家。贾财主吩咐贾管家拿来一个大布包,解开后,里面是两匹绸缎,另有两床丝绵。 贾财主道:“左郎中,你们父子大新年的还要到我们这山村来巡医,很是辛苦,又承蒙两位救了小儿,感激不尽,鄙人略备了一点薄利,聊表谢意。请郎中笑纳。” 左贵忙摆手道:“贾老爷,你上两次给的诊金,已经绰绰有余,您不能每次都给钱给物的,这老朽受之有愧,那以后就不敢来了。” 贾财主笑道:“前两次的是诊金,所以这一次鄙人没有再酬诊金,备下的这两匹布料和两床丝绵,是作为两位新春上山诊病,一路辛劳的一点敬意,算是春节的小礼物,不算诊金的。也就是做两套衣服啥的,以后两位走村串寨的四处行医,还是穿得暖和一点的好,别还没替人治病,自己倒病倒了。呵呵呵。” 听贾财主这么说了,左贵这才拱手道:“多谢贾老爷厚爱,那……,老朽就愧领了。” 左少阳将包裹背在背上,跟着老爹左贵告辞出了贾家门,来到了村口。远远看见苗佩兰坐在老槐树下等着,旁边还放了个背篓,便对左贵道:“爹,佩兰姑娘采了一些药材,要下山进城去卖,想跟我们一起走。行吗?” “行啊,有什么不行的。”左贵心情很好,到树下还主动给苗佩兰打了个招呼,前几次见面,左贵老爹都是不冷不热的,这反倒让苗佩兰有些受宠若惊了。 苗佩兰见左少阳背上背着药箱,又扛着一个大包裹,转眼见左贵老爹扛着铃医幡子前面走了,这才红着脸从左少阳肩上取下那大包裹放在自己背篓上。左少阳知道她力气大,自己扛这么大一个包裹下山还心里真有些担忧,万一摔倒了,把布料丝绵弄脏了就可惜了。忙不迭连声谢过。 苗佩兰笑道:“谢什么,左郎中你教我如何采草药,我都没谢你呢。帮你扛点东西算什么。” 左少阳低声道:“佩兰姑娘,有个小小的请求,你能不能答应。” 苗佩兰侧脸瞧着他。 左少阳嘿嘿笑了笑,低声道:“我们也算熟人了,以后还要合作种药材呢,就别那么生分了,以后我叫你佩兰,你叫我左大哥,行吗?” 苗佩兰黑黝黝的脸蛋泛起一抹红晕,飞快地瞟了他一眼,这才大大方方点点头:“嗯,左大哥!” “嘿嘿,佩兰!” 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 下到半山,雪越下越大了。苗佩兰尽管背上背着药材背篓,背篓上还高高地叠放着那装着绸缎丝绵的大包裹,却走得十分稳当,左少阳一路上滑了好几跤,苗佩兰都似乎猜到了左少阳要滑到,每一次都及时地抓住了他。要不然,下到山脚,左少阳敢肯定自己绝对变成只泥猴。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特别是对陡峭的满是泥泞的山道,又为了照顾左少阳的行走速度,所以他们下山用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下到山脚。 [] 第64章 做新衣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进城之后,先来到贵芝堂放东西。尽管大年初二各家药铺都开门了,但左贵父子不在,贵芝堂也就没法开门。 敲门之后,来开门的是个矮胖的中年人,瞪着一双小眯缝眼,欣喜地瞧向左少阳他们:“哎呀,刚才还在说你们咋还不回来,可巧就回来了……” 身后传来茴香的声音:“别光顾说话,赶紧帮着拿东西啊!” 小眯缝眼这才赶紧接左贵手里的铃医幡子,又去接左少阳背的药箱,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嘿嘿笑道:“大郎,听你姐说你摔下山崖,伤到了头,失忆了,还想得起姐夫来不?” 左少阳心想,你都告诉我了,我这都不知道,我那不是失忆,而是傻了,便笑道:“姐夫!” 这人正是茴香的丈夫,在县衙当书吏的侯普,一听左少阳这话,顿时乐了,拍了拍左少阳的肩膀,回头对茴香道:“怎么样?我就说嘛,大郎谁都可能不认识,如何会不认识我呢!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随即又听见咚咚脚步声响,一个小男孩从侯普背后冒了出来,抱着侯普的大腿,瞪着小圆眼睛瞧着左少阳。接着,一个小女孩从侯普大腿的另一侧冒出头来。也抱着侯普的大腿,瞧着他,一只手还含在嘴里。 “快进屋吧!”茴香上前轻轻打了那两小孩一下,“咋不叫人呢?傻了?” “外公!——舅舅!”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冲着左贵和左少阳道。 左贵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乖!”迈步进屋。 茴香见左少阳傻笑着瞧着两个孩子,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便知道失忆的弟弟忘了这两个小孩了,心中疼惜,上前摸着那男孩的头对左少阳道:“大豆刚才还跟妹妹豆花说,怎么外公和舅舅还不来呢,他们等着拜年呢。呵呵” 听姐姐的话,左少阳便知道这两个孩子是茴香的孩子,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大的男孩名叫大豆,今年五岁,小的女儿名叫豆花。今年刚满三岁。便伸手捏了捏他们两冰凉的脸颊:“小家伙,快进屋,外面冷得很!” 大豆拉着左少阳的手,仰着小脸道:“舅舅,听说你有一只小松鼠,可好玩了,给我玩一会,行吗?” 豆花丫丫也仰着小脸道:“我也要玩!” 左少阳笑道:“小松鼠还小,刚刚睁眼,还不能陪你们玩,得等大一点了舅舅再让它陪你们玩,好不好?” 他们说着话的时候,茴香在帮着拍老爹左贵头上肩上的白雪,一眼瞧见门外青石板上站着的苗佩兰,喜道:“哎哟,是佩兰姑娘啊,快进来!” 苗佩兰背着药筐和那大包裹进来,把背篓放下。 左少阳道:“佩兰是进城卖药材的,她挖了一些药材。等一会我领她去瓦市药材市场卖。她见我们带的东西多,就帮我们扛着回来了。”左少阳从药筐上取下那个大包裹。 大豆嚷嚷道:“舅舅,把包裹给我,我来抱!”一伸手抱住了左少阳手里的大包裹。 “小心!”左少阳笑道。 “我也要抱!”豆花也奶声奶气伸着手跟哥哥抢着抱那大包裹。 茴香过来接过包裹,扯了一把大豆:“你们俩别捣乱,一边呆着去!” 大豆和豆花似乎并不害怕母亲茴香,还是哼哼唧唧帮着母亲把大包裹抱着放到了长条桌上。 茴香拍了拍包裹,奇道:“这是什么?” 左少阳道:“是老槐村贾老爷送给我们的两匹布料和两床丝绵。” 茴香一听大喜,回头对母亲梁氏道:“娘,两匹布和两床丝绵呢!快来看啊。” 梁氏急忙过来,把包裹打开了,见果真是两匹绸缎和两床丝绵。用手摸摸着:“哎哟,当真是上好的料子和丝绵,这要搁成衣铺里,加起来怎么也得一两银子啊,贾老爷咋这么大方呢?” “他能不大方嘛!”左少阳笑道,“爹救了他儿子的命呢!昨晚上要不是爹,他独生儿子兴许就死了。” “是呀?”茴香喜滋滋道:“咱爹可真本事!” 左贵捋着胡须乐呵呵笑道:“是忠儿发现了孩子真正的病因,要不然,也很麻烦的。” 左少阳讪讪道:“治这麻疹,还是爹的方子管用。” 左贵在长条桌后面坐下。梁氏急忙跑屋里给他沏茶。 茴香道:“娘,这布料咋办啊?拿去当了换钱还三娘吗?” 梁氏在厨房应声道:“听你爹的!” 茴香陪着笑瞧着左贵老爹:“爹,料子和丝绵要是卖了,也凑不够还三娘的,您岁数大了,要不,还是给您做套棉袄,暖暖活活的。剩下的再卖了得了。” 左贵摇摇头:“这料子和丝绵都不卖,给大豆、豆花还有忠儿各做一套棉夹袄过年!” 茴香大喜,扯了一把儿子:“你们两个憨包,还不赶紧给外公磕头拜年?没听见外公许了你们新棉袄啊!” 两个孩子倒也乖巧,立刻跪在地上,咚咚给左贵磕了三个响头,奶声奶气道:“给外公拜年!祝外公长命百岁!” “嗯!好好!都起来吧!”左贵伸手把两个孩子拉起来,回头对梁氏道:“红包呢?” 梁氏已经沏好茶出来:“在这呢!”把茶缸放在左贵面前,从怀里取出两个红纸包成的压岁钱的小红包,递给左贵。 左贵将红包放在大豆和豆花手里,一人一个:“乖!快长快大,无病无灾!” “谢谢外公。”两个孩子喜滋滋拿着红包,拆开了数了数,里面也是每人六文铜钱。 左少阳道:“爹,我不用做棉袄了,还是您和娘各做一套吧。你们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 茴香道:“是啊,爹,你和娘也应该各做一套。我瞧这布料和丝绵应该是都够的。” 左贵摇头道:“不了,三个孩子,一个一套,孩子过年要穿新衣裳的。我瞧三套棉袄用一匹布料和一床丝绵就够了,剩下的布料和丝绵拿去卖了凑钱还三娘,人家给我们宽限这么多日子了,我们有了钱,得想着先还债才好。” 左少阳听老爹左贵还把自己跟大豆、豆花一般当小孩看,也给自己做新棉衣,心中不禁感慨,在父母眼里,孩子总是长不大的,成年了也还是个孩子。但是,自己却不能把自己当孩子看,所以左少阳道:“爹、娘,我已经成*人了,我身体很好,不需要棉袄,不用给我做,就算做了我也不穿!就这句话!我们应该紧着钱还三娘,完了再想别的。” 左贵抬头好生瞧了瞧左少阳,缓缓点头:“既然这样,那就给两个孩子做就行了。” 侯普很有些不好意思,这布料、丝绵是孩子外公家的,按理自己一家是外人,外公家人都不做,给外孙做,这有些说不过去,正待说话,茴香已经抢着讪讪地对左贵夫妻道:“你们二老不做棉袄,也不给弟弟做,却给大豆他们两外孙做,这样不好的……” 左贵哼了一声:“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着了!——忠儿,你赶紧带佩兰姑娘去瓦市卖药材吧,人家还要赶早回老槐村呢!” 茴香忙道:“这都下午了,要不,等他们卖完药材,在家里吃了饭再回去吧。” 苗佩兰忙摇头道:“不了大姐,家里还等着我回去呢。” “这样啊,那弟你赶紧带佩兰姑娘去卖药吧!” 左少阳答应了,领着苗佩兰穿大街走小巷来到了瓦市,大年初二,瓦市的药材市场以及其他摊位都已经开张了,叫卖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 ps:求收藏推荐,给点鼓励啊,谢谢! [] 第65章 水飞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两人来到药材市场摊位,这些药材批发商与城里各家药铺都很熟,药铺进货都是从这批发市场进货,尽管贵芝堂进货很少,但毕竟是家顾主,现在生意不好进货少,不代表永远都是这样,和气才能生财,所以见到左少阳过来,都纷纷起身打招呼,当先一个胖胖的药材商最是热情,笑眯眯道:“左少爷来了?今天买点啥药材?” “我朋友上山采了些药,想卖了,收不收啊?” 这药材商乐呵呵道:“当然收,不买药材我们卖什么?嘿嘿,我们摊子上这些药材,差不多都是采药的人从山上采回来卖给我们的呀,批货、散货我们都要!” 左少阳心头一喜,追问道:“你们的药材都是采药人从山上采的?” “差不多吧。” “就没人种药材来卖?” “谁种那玩意做什么,山上不有的是药材啊。” 左少阳心中一阵激动,原来唐初药材差不多都是从山上采的,很少有人种。药材大面积种植绝对比上山采药省时省力产量高,能大规模生产,而且还能针对药材市场的供求需要选择性地种植,这些可是采药做不到的。 那药材商道:“左少爷,药材呢?我瞧瞧。” 左少阳暂时将心中想法放下,接过苗佩兰手里的药背篓,放在摊位边,把药材都拿了出来放在地上:“喏,就这些。” 那药材商蹲下身,拨弄了一下:“嗯,药材都还不错。”掐指算了算,道:“既然是左少爷介绍来的,我也不杀价了,一口价,包圆了十二文,如何?” 苗佩兰喜出望外,想不到一上午挖的药材就卖了十二文,自己几天卖柴也未必能赚到这个数。左少阳听这个价还是公道的,点头道:“行啊,给钱吧!” 那药材商拿出钱袋,数了十二个铜钱递给苗佩兰。陪笑道:“姑娘,以后采了药,直接来我摊位卖给我,我给你的价格绝对是整个瓦市最高的。嘿嘿。” 苗佩兰高兴地点点头,接过钱,转脸瞧了瞧左少阳,数出六文钱,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愣了一下:“给我作甚?” “你跟我一起挖的,自然分一半给你。” “哈哈,枉你还叫我一声左大哥,咋这么分生?我要图这点钱,就不教你怎么挖草药了。行了,收着吧。”把钱推了回去。 苗佩兰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把那六文钱拍在他手里:“我走了!” 左少阳知道苗佩兰性格很倔强,她认准的事不会改,既然认定是两人一起挖的,自然要分一半给自己的,不过左少阳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抢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将四文钱拍在她手里:“既然你认真,那咱们就实打实,——我只能收两文钱。” “为啥?”苗佩兰愕然道。 “这些药材,只有那第一颗天麻是我挖的,其余的,都是你亲自挖出来的。” “可是,是你指点的,不然我也不知道啊。” 左少阳故意板着脸道:“我不管,反正谁挖的就是谁的。你倔我也倔,我跟你一样,也不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四文钱你要不拿,我就扔掉!” 苗佩兰感激地笑了笑,把四文钱揣进了怀里:“谢谢左大哥!” “嘿嘿,这还差不多。”左少阳笑道:“你再等等,我买点药配了,你带回去给你弟弟二子眼睛上药,这得尽快用药才行,不能耽误太久了。” 苗佩兰答应了。站在那瞧着。左少阳扫了一眼这药材商的摊位,伸手从一个袋子里揪了一小撮药末,手指头捻了捻,皱了皱眉:“你这硼砂咋这么粗糙啊?” 药材商陪笑道:“左少阳,硼砂是石头,能碾成这么小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您不信到各摊瞧瞧,我这的硼砂那绝对是碾得最细的,你要能找出比我这细的,有多少我要多少!” 左少阳心头一动,瞧了他一眼:“是这话?” “那当然,我董胖子说一不二的。” “嗯。你怎么个收法?” “左少爷你还真有啊?”董胖子那话其实是自卖自夸的,见左少阳这样,不敢把话说满了,陪笑道:“这得看药来定,不过,我还真不相信能有比我这硼砂更细的。” 左少阳又分别检查了紫石英、自然铜、磁石等金石类药物,发现粉碎的颗粒比硼砂还要粗糙,显然更难粉碎,便道:“这些我能粉碎得比你这更细,就跟白面粉的粉末一样!” “不会吧?左少阳你可真会开玩笑。嘿嘿。” 左少阳也不理他,背着手一家家药材摊位瞧了过去,刚才左少阳跟董胖子说话,这些药材商好多也都听到了,免不了也吹嘘一下自己的硼砂,不过左少阳这一路瞧去,不好说别的摊位上的硼砂比董胖子的差,但却也差不多的粗糙,跟自己家药铺的一样,颗粒都是跟小米粒似的大小。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回到那董胖子摊前,道:“好,我回去炮制,完了拿来给你瞧,绝对比你们摊位上的都要细得多!” “那敢情好!真有这样的货,那我董胖子要定了!” 左少阳点点头,带着苗佩兰出了瓦市,道:“佩兰,这些药都不合我的需要,我得自己加工才行,你先回去吧,我爹说,我们后天才会去你们村给贾少爷和李大娘复诊的,明天可能不去,我就怕时间太久影响二子眼睛的治疗,这样吧,如果你明天上山挖药,下山进城来卖,就到我们贵芝堂来,我把药给你。” 苗佩兰忙谢过,背着背篓走了。 左少阳回到贵芝堂,梁氏和茴香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侯普和左贵在堂屋里说话,药铺的门半开着,大豆和豆花两个孩子坐在门槛上玩游戏。见到左少阳回来,又嚷着要小松鼠玩。 左少阳哪顾得上这些,问了等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便对左贵道:“爹,我要炮制一种药材,可能能卖些钱。” “什么?”左贵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炮制药材?” “我发现瓦市的硼砂颗粒很粗,我有办法能炮制出颗粒很细的粉末状的硼砂,还有别的矿物类药材,药草商董胖子说了,他可以收。这样我们就能赚一些加工费!” 左贵显然不信,哼了一声;“你又如何知道怎么炮制?” “上次我说的那个铃医教我的。” 侯普很好奇,问道:“啥铃医啊?” 左贵道:“忠儿说,他曾经给过一个快饿死的铃医一点吃的,那铃医就给他看进了一本医书,上面有些方子。” 侯普笑了,扭脸对左少阳道:“大郎,人家哄你吃的哩,你想想啊,那铃医都饿得快死了,还靠你救济,他真要有这本事,那咋自己不弄了赚钱?何至于沦落到要饭吃的地步?” 茴香也笑道:“可不是嘛,弟弟就是太实诚了。” 左少阳不理他们,径直进了炮制房。 左贵本想出声阻止,但女婿在这,古代将女婿视为外人的,他不太想当着外人面训斥自己的孩子,即使是自己的女婿。 左贵把门关上,并把门从里面闩上,开始炮制硼砂。 质地坚硬的矿物类药材,唐朝之前都是直接用火煅烧,然后进行捣碎,得到的颗粒比较粗。宋朝对矿物类药物的粉碎方法有了很大的改进,特别是对紫石英之类的金石类药材的粉碎方法,更是有了飞跃的发展,采用了煅赤醋淬,热胀冷缩之后进行粉碎,然后再进行水飞。就能得到远比唐朝之前炮制金石类药物要细得多的粉末。 水飞是中药炮制方法的一种,是将药物破碎后,放在乳钵里,加入清水,研磨成糊状,再加多量水搅拌,粗粉就会下沉,这时候马上倾出混悬液,下沉的粗粒再进行研磨,如此反复,利用粗细粉末在水中悬浮性的不同,将不溶于水的矿物经反复研磨制备成极细粉末。最后将不能混悬的杂质弃掉,合并混悬液,静置后,分取沉淀,低温干燥后再研散,就能得到极细的粉末了。一般用于眼部用药等对粉末要求极高的药里。 [] 第66章 女婿拜年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水飞法在唐朝之前已经用于药物炮制,但是,对于金石类硬度极高的药材,由于不掌握煅赤醋淬的办法,无法使矿物类药材达到需要的破碎程度,所以即使用水飞法也无法得到需要的粉末。故此,在宋朝之前,金石类药物一般都是直接火煅后粉碎碾磨而成。颗粒也就比较大。 左少阳毕业后在中医院药房工作,他们药房有专门的炮制工作间,对常用药材都是自行炮制,这样可以降低成本提高利润。使用的炮制设备尽管多是现代化炮制机械,但基本原理和方法仍然是传统的。所以他知道如何炮制这种药。 左少阳选择了最难以粉碎研细的金石类药物之一紫英石作为第一个炮制对象,想看看古代工具炮制的效果如何。由于使用的是古代炮制工具器械,左少阳决定按照宋代炮制法进行炮制。 他拿了一块紫英石,先放在煅烧坩埚炉里,用武火煅烧,直到这紫英石红透,然后立即将坩埚倾覆,将煅烧好的紫英石倒入醋中淬酥冷却,取出。醋与紫英石按照大约一比三的比例配置。完了之后如法炮制,再次进行煅烧红透,然后醋淬。如此反复七次! 当然,在现代中药房炮制紫英石,由于技术先进,一般也就两次就可以了,就不用反复七次之多了。 煅烧完毕,要等待紫英石干燥了,才能捣碎,所以左少阳这空挡接着炮制硼砂等需要的药物。 相比而言,硼砂要容易炮制一些,宋代的炮制方法相对比较繁杂,要加一些敷料,后代研究这些敷料对药效和炮制效果并没有明显的影响,可以省略不用,所以也就省略了,直接将硼砂粉碎之后,放在煅锅里,用武火加热,煅至鼓起小泡成雪白酥松块状时,取出,等放凉再碾碎就可以了。 唐朝以前对硼砂是直接研碎,这样得到的粉末自然比不上煅烧之后碾碎了。 相对而言,炮制炉甘石要麻烦一些,唐代以前也是直接煅烧后粉碎用,颗粒比较大,不适合眼部等部位使用,左少阳这一次采用的是现代改良过的明朝煅后三黄汤淬法。先准备黄连、黄柏、黄芩煎汤两三次,直到苦味变得很淡,然后滤掉渣备用。将炉甘石放入煅锅中,用武火加热煅至红透,取出,倒入三黄汤里浸淬,搅拌,倾取上层水中混悬液,残渣继续煅淬三四次。直到不能混悬。再将混悬液混合,静置,待澄清后倾去上层清水。等干燥后就能用了。 经过三黄汤炮制的炉甘石,可以增强除湿泻火,清热解毒的功效。 其他几味药左少阳也用唐朝之后改进的方法进行了炮制,但这些药物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搞好的,他把前期工作做了之后,就已经到了傍晚吃饭时候了。 侯普陪着老爷子说话,听炮制房里风箱声,粉碎当当声不绝于耳,这才知道左少阳说干就干,还真的在里面炮制药材,便上前拍门问要不要帮忙,因为用药不多,左少阳一个人忙得过来,所以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让侯普陪老爹聊天。 傍晚时分,茴香敲门道:“弟,吃饭了!” 左少阳这才熄了火出来。侯普瞧着他一头大汗,笑问:“累了吧?结果如何?” “大概完成一半了,在晾着呢,晚上还要碾碎研磨,水飞啥的,要等明早才知道。” 左贵对儿子左少阳治病的本事多少有些刮目相看了,但是,对炮制药材却还没什么感觉,主要是左少阳没在他面前露过这方面的本事。左贵本想阻止左少阳乱折腾药材,但侯普和两个外孙在,所以没有出声阻止,听左少阳说炮制完成一半了,也懒得进去看稀奇,反正金石类药材也不贵,折腾也费不了什么。 门开了一下午,并没有病患上门求医,这到底影响了左贵的一些心情,见饭菜已经摆上桌,太阳也下山了,便闷声道:“行了,吃饭吧!” 说着吃饭,左贵却没上桌,而是背着手来到供桌前,掸了掸衣袖,恭恭敬敬上了一炷香,这才来到餐桌前坐下。 他上香了,其余的人自然也跟着都上了香,围坐在小圆方的餐桌旁。左贵坐上席正位,侯普和左少阳一边一个,茴香和梁氏在下坐着。左少阳本来让娘跟老爹左贵坐一起的,姐夫侯普微笑摇头,招手拉他坐下。左少阳这才知道这是古代正席上就座的规矩。后来他才知道,要是在大户人家,宴请女婿这样比较正规的正席,女人都是不上桌的,更别说坐下了。 侯普一家来拜年,拿了一刀薄猪肉、小半袋米和一壶酒。梁氏把三十夜祭祖的羊肉炒了招待女婿一家,留着牛肉和几个年糕作为回礼打女婿回篮子的。桌上的菜便是羊肉和女婿侯普拿来的猪肉,分开做,好歹也有四五样肉菜了,又打了个青菜叶子汤。瞧得大豆和豆花两孩子直咽口水。对于穷人家孩子来说,一年到头,除了过年,难得见到几次荤腥的,难怪孩子都喜欢过年。 女婿上门拜年,又带了酒肉,总不能让女婿孙子啃桑白皮黑面馍馍,所以梁氏一狠心,把侯普家拿来的小半袋米倒了一半煮上,再加一碗黑面,半锅清水,汤汤水水的熬了一锅黑面稀饭。用大瓷碗给两个孩子一人盛了满满一大碗,上面搁上两大片半肥瘦的猪肉。两个小家伙欢天喜地端着饭到门口坐在门槛上吃去了。 茴香用一个小木桶装了半桶热水,把带来的一壶酒倒进土瓷酒盅里,放在热水里温着。拿了三个缺了角的小白瓷酒杯放在左贵、侯普和左少阳三人面前,小心地斟上酒。 左少阳见母亲梁氏和姐姐茴香面前没有酒,笑道:“姐,再拿两个杯子,给你和娘也倒上啊。” 茴香瞅了那酒盅一眼,咕咚咽了一声口水,勉强一笑,道:“姐不会吃酒,你陪爹和你姐夫就行了!” 左少阳道:“那怎么成!过年嘛,都要喝酒才像过年!三十夜的时候,娘也喝了呢。” 侯普拍了拍左少阳的肩膀,笑道:“行了大郎,别劝她了,她真要吃,这一壶酒不够她一人吃的。” 左少阳笑道:“那就紧着喝呗!” 茴香白了侯普一眼,道:“别听他的,你们赶紧吃,菜要凉了。” “不,你和娘这一年都辛苦了,大过年的不喝杯酒,我也不喝!” 左贵捋着胡须微笑道:“既然忠儿这么说了,你们俩就各吃一杯吧!” 茴香莞尔笑道:“那就不用拿杯了,我就着侯普的酒杯喝一口就是。” 侯普忙把酒杯捂上:“算了吧,你还是自己个拿杯子,不然我这酒可就吃不着了!” 一家人都笑了。梁氏又拿了两个杯子,斟了两杯酒放在两人面前。 左贵举杯说了几句团圆吉利的话,把酒饮干了,茴香看见老爹喝完了酒,不等招呼,一仰脖,把一杯酒都倒进嘴里,咕咚一声咽了,还砸吧一下嘴,嘟哝道:“还没品着酒味,咋就没了?” 左少阳笑了,把酒喝了之后,端着酒盅又要给姐姐斟酒,茴香赶紧把酒杯拿起来放在桌下面:“不了,弟,姐不吃了,你们吃!你们三自己个吃酒!” 侯普和左贵都笑了,侯普道:“大郎,别给他倒了,小媳妇家家的,吃这一杯就差不多了。” 梁氏的酒只抿了一口,把剩下的大半杯放在茴香面前:“这酒太辣,刀子似的,娘不爱吃,你帮娘吃了吧。” “好啊!”茴香喜滋滋端起酒杯,生怕人家拦着,忙不迭一仰脖,吱的一口又干了。咂咂嘴,还把舌头在嘴唇上舔吧一下。 左少爷这才知道,自己这位老姐是个海量。 第67章 开荒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端着酒分别敬了爹娘和姐夫姐姐。茴香借故又得一杯酒吃,乐得眼睛都笑眯了。 几杯酒下肚,左少阳感到身上暖和多了,酒劲也上来了,对侯普道:“姐夫,听说衙门有公告,鼓励人开荒种地,是吗?” “嗯,咋的,你想开荒种地?” “随便问问,是不是自己找地开荒就行了,还是怎么着?” “那可不成。”侯普夹了一块肉塞嘴里,慢慢咀嚼着,又吱地咂了一口酒,咂摸了一下滋味,这才接着说道:“这开荒种地啊,先把要开垦的荒地给当地里正说了,里正带人勘查确属无人耕种过的荒地之后,登记造册,上报衙门户房。等户房批文下来,就可以作为荒地开垦了。当然,每十亩地要交纳一百文的保证金。开垦头三年免税,后三年减半收税……” “啊?要交保证金啊?” “那是啊,不交钱,谁都去乱登记,那不乱了套了吗?这一百文的保证金是要退的,如果这荒地能连续开垦种植满三年,就可以向衙门报告,衙门核查属实之后,就可以发给田产文契了。那时候,这一百文钱就可以退回本人了。当然喽,如果家里实在困难,交不起这一百文,没关系,可以找保人呀,有人作保就行了。开荒地所有手续,都得衙门经手办理,如果不这样,未经核查便私自开垦的话,一律按耕地收取税赋的。” “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来还真有些麻烦哟。对了姐夫,我们城外还有这种荒地吗?” “你问这做什么?你还真想不当郎中,开荒种地去啊?” 左少阳呵呵笑道:“说实话吧,如果可行,我想找块城外的荒地开垦了种草药……” 众人都吃了一惊,左贵瞪眼道:“种草药?” “是啊爹,反正荒地头三年不用交税,也就费点劳力,种药材又不比种粮食,不用地力太好,荒地就成。我瞧着这差不多是无本买卖,做得过!” 茴香道:“没那么简单吧?种苗呢?不得买啊?” “种苗从山上移栽啊,今天上午我特意跟佩兰一起到山上采药,发现千仞山上草药种类还是蛮多的,很多药材都能直接从野外移植栽种的。我们开始先种些容易活的,不需要费时费力照料的,赚了本钱之后,再种一些比较贵重一点的药材。慢慢积少成多,我觉得,这也是个赚钱的法子嘛。” “你觉得?”左贵嗤地冷笑一声:“你觉得赚钱就能赚钱?你种过药材吗?你知道怎么种吗?” “我知道一些,也是那个老铃医给我看的书上说的……” 左贵皱眉道:“种植药材可不一样,这纸上谈兵的东西,能做的准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行呢?” “试了就能行?”左贵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下,花白眉毛抖着,“你这小子,就是不务正业,好好学医,不比什么都强?今天想炮制药材去卖,明天又想开荒种药材,你还想做什么?一并说了出来吧。” 左少阳低着头不说话。 梁氏见场面僵了,忙打圆场道:“忠儿,听爹的,好好跟着爹行医,这种药材可不是想想就行的,只怕我们没这本事。” 茴香也道:“是啊弟,跟爹走村串寨当铃医,好生琢磨那老铃医教你的医方,这就有得你忙的了,哪里还有时间种药材?贪多嚼不烂啊!” 左少阳低着头嘟哝道:“琢磨医方走村串寨当铃医也不影响种药材啊。药材种下去不象庄稼,不需要太费劲照料的……” “你懂个屁!”左贵见而儿子如此倔强,火气上来了,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种药材真想你想的那么简单,人家早种了,还等着你?” 左少阳嘟哝道:“他们不会种,所以没人种!”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 左少阳抬头道:“瓦市药材批发商董胖子说的,说他们批发的药材,差不多都是各地采药人从山上采回来的,自家种的几乎就没有。而且,这些天我们走村串寨行医,一路上我就没看见种药材的,这就是很好的证明!” 左贵愣了一下,略一回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这路上还真没见到种药材的地。他当然不会在儿子面前服输,哼了一声道:“他们不会,难道你会?你种过?” “没有,但是我知道怎么种,让我试试总行吧?” “不行!”左贵断然道,“家都成这样了,你不好生想着怎么学好医术,赚钱养家,尽搞这些歪门邪道,你真想把为父气死不成?”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沙哑哽咽了。 “这不是歪门邪道……” “弟!”茴香扯了左少阳一把,“别说了!” “我要说!”左少阳把筷子放下,连珠炮一般说道:“爹!娘!走村串寨当铃医,赚的是苦哈哈穷苦人的钱,他们自己都穷得叮当响,哪有更多的钱买药治病?这几天若不是恰好遇到贾老爷这件事,单单是给其他人治病赚的钱,勉强糊口都难,还能把这么大药铺开下去?所谓‘穷则思变’,咱们药铺现在穷成这样,再想着法赚钱,这日子怎么过下去了?就算赵三娘她松口让我们过了十五房租这一关,以后我们赚不到钱交不上房租,迟早还得被扫地出门的!” 左贵愣了,他想不到一向老实巴交甚至有些木讷的儿子,怎么变得如此倔强?可想想左少阳这番话,却也不能说没有道理,本想喝叱几句,却不知从何开口。 侯普轻咳一声,陪笑道:“岳丈,您老先别生气,我倒觉得大郎这个主意可以试试。反正开荒种地三年免税,如果三年干不下去,把地撂荒了就完了,也就损失一百文的保证金而已。手续方面没问题,衙门这方面有我,只要看好了荒地,其他的我去办,不用二老操心!这保证金嘛,我替大郎作保人,也不用花一文钱的,三年期满没奔头,咱们撂挑子就得了,连一百文都不会浪费,大不了我挨一顿臭骂就是。嘿嘿” 听女婿向着左少阳说话,女婿是衙门书吏,尽管只是小吏,不算官,但在左贵心中还是很有些分量的,便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侯普见岳父听见去了,脸上笑容更欢了,道:“种药材我是不懂的,不过,我知道大郎人很实诚,他不是那种耍嘴皮子说大话的人,他既然说了知道怎么种,想必心中多少是有些把握的,他也说了,这秧苗可以从山上引种,那就花不了什么钱了,反正药铺里的事也不多,多想一条路就多一个奔头,这总也是好的,若不成,就当笑话,一笑了之,若是有些收入,岂不是多了一条财路?” 左贵点着头,心里琢磨着女婿侯普这话,慢慢转头瞧向妻子梁氏,梁氏是没什么主意的人,自然只是讪讪笑着。 左贵又望向茴香。茴香一直心疼弟弟,听刚才丈夫都支持了弟弟的想法,而且说得也有道理,现在又见老爹似乎有所松动,她自然不会唱反调,陪笑道:“爹,我也觉得,反正这也不会糟践钱米,也就是多累一点的事,弟弟年轻,这力气也是有的,就让他试试吧。” 左贵捋着胡须又瞧向左少阳,皱着眉沉声道:“你打算种什么药材?怎么种?” [] 第68章 种什么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之所以想开荒种药材,主要目的不是靠这个发家致富,他的发展方向不是想当一个药农,而是当一个悬壶济世的郎中,从这几天行医情况来看,唐初有很多后世的常用药材都没有,而这些药材又是很多经方、验方必不可少的药,无法用别的药取代的。小说MM阅读网[]免费文字更新!这些药也没地方买去,所以只能自己种了。 中药是讲究道地药材的,例如甘肃的当归、宁夏的枸杞子、四川的黄连、附子,吉林的人参、山西的黄芪、党参、云南的茯苓等等。产自这些地方的这些道地药材要比其他地方的质量高,而且,很多药材只有某一地出的药效才能达到要求,比如同样是贝母,产于浙江的浙贝母,能清肺祛痰,适用于痰热蕴肺的咳嗽,而产于四川的川贝母却是治疗燥热咳嗽、虚劳咳嗽的。所以,左少阳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把唐初没有的后世常用药都种植出来,也只能种植合州府这个地方适宜的药材。他从千仞山采药的经历发现,千仞山是个药材大宝库,能产很多种药材,在这里种植应该能种出很多需要的药材来的。 左少阳自然不能把这个想法直接告诉老爹左贵了,想了想,道:“爹,说实话,我还没想好要种些什么药材,不过,刚开始嘛,先易后难,先种一些容易活的,需求量大的药材好了,比如金银花、桔梗、板蓝根、栀子、虎杖、半夏、天麻啥的。” 左贵瞧着他,捋着胡须道:“金银花跟板蓝根都是新近才开始使用的药材,能用的配方并不多,很多医者都不知道,恐怕种出来不好卖。” 金银花和板蓝根都是最早记载于唐朝的《新修本草》,也叫《唐本草》,是成书于此后的二三十年之时,不过,左少阳推测,既然这两味药能进入官方本草书的药材,肯定是药效已经获得官方认可,并被广泛使用的。所以在唐初,这两种药应该已经被使用了,但使用范围还不广。 左少阳是根据后事用方习惯来确定药材的,一般常用方剂中经常被使用的药物,而又能大量生产的,就划归需求量大的大宗药材。但那是后世的情况,唐初,这两味药刚刚作为药材使用时间不长,用到的方剂自然就不多。这却是左少阳没想到的。听老爹这么说了,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那……,那就不种这两种了。先种别的。” “哼!”左贵见状,知道左少阳其实压根就没想好要种什么,脸又阴了下来,端起酒杯咂了一口。左少阳忙夹了一夹肉放在他碗里。陪笑道:“爹,吃菜!” 左贵拿筷子夹起碗里这块肉,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种药材也是这样,贪多嚼不烂,这也想种,那也想种,到头来一事无成!”说罢,将那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侯普对左少阳笑道:“岳丈大人说得一点没错,贪多嚼不烂,而且,刚开始没什么人手,多了忙不过来。你还是先种一两种,好活的,好卖的,能赚钱的,等赚了钱了,再扩大种别的。这样才行。嘿嘿。” 左少阳这个念头也就是今天才有的,所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此刻临时抱佛脚,想想只能选自己了解的品种种植了。他很庆幸自己在中医大学读书时,曾选修过《药用植物栽培学》,而且他读书从来都很认真,所以这课的一些内容还记得,仰着脑袋回忆,可是这样泛泛地想,哪里能想到什么,脑袋里空空如也。反倒是今天早上在千仞山上和苗佩兰两人采挖药材的情景浮现眼前,尽是苗佩兰挖到第一棵天麻时的喜悦。 天麻?对了,种天麻! 可是,天麻种植对温度、湿度要求都很高,人工栽培一般都是在室内或者温室里进行,要是在室外,为了避免阳光直射温度过高,还得搭棚遮阳。而且,天麻生长周期太长,得好几年,不能短期见效。还是别种天麻了,找个短期见效的好了。 可是,他想遍了自己会种的,生长周期短见效快的,又适合在合州地区生长的药材,想来想去,只有种桔梗了,这玩意早在《神农本草经》就作为药材使用了,很多方剂都有,而且既可以当药,有可能当食物,是药食两用的药材,需求量很大。种植技术要求也不高,会种地就会种桔梗。还能跟农作物和其他适合的药材一起套种。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桔梗对土地要求稍高,要土层深厚,肥沃,排灌方便,而且还要向阳、背风,还最好是耕地。 左少阳对侯普道:“城外那些无主的撂荒耕地能种吗?” “耕地?呵呵,绝了户的无主耕地都是朝廷所有的,不过,这些耕地朝廷都是对外出售的,鼓励购买。” “听说二两银子一亩,是吗?” “那是上等良田,中等的才一两五钱,劣等耕地也就一两。” 左少阳知道,这田地的价格听着便宜,但在唐初,物价普遍很低,钱难赚。这二两银子一亩地,价格也不算便宜了。特别是经过这些天赚钱的辛苦之后,他更是深有体会。 左贵见左少阳又去问耕地的事情,摇头叹气,用筷子指着左少阳,对妻子梁氏道:“我说的没错吧,忠儿这孩子属螃蟹的,干事情不专心,你瞧,前面说着开荒种地的事,现在又跑到耕地上去了,下面说不定就想买地种田了!” 梁氏赶紧对左少阳道:“你这孩子,你不是跟你爹说了要开荒种药材嘛,问耕地的事做什么?” 左少阳刚才也是想到哪说到哪,他倒没想过买耕地来种药材,笑道:“我没想种田啊,这不是在想开荒了,种点啥子好,想到这了,随口问问,闲聊嘛。” “那你想好开荒种什么了吗?” “嗯,想好了。” “种什么?”梁氏有些紧张,生怕儿子说出不恰当的选择,被左贵老爹喝叱,忙又加了一句:“要想好了再说哟!” 茴香也很紧张,凑了一句:“最好是一物多用的,又能作药,又能吃,又能看。比如牡丹花啊啥的。” “牡丹花?嘿嘿,那玩意太娇贵,在荒郊野外恐怕不太好种。我也不太会种。” “是吗?不过牡丹花很美的,花开富贵嘛!” “花开?”左少阳脑海里突然冒出一首歌——《栀子花开》!左少阳读书的时候,这首歌在校园里流行,左少阳也很喜欢,也就特别注意栀子这味药,还专门看过栀子的种植,这方面记得很清楚,马上有了主意,道:“栀子!就种栀子!” 栀子也是《神农本草经》就有的药材,能清热泻火,凉血解毒。是很多方剂常用的药。不仅可以药用,而且还能提取色素作为染料,也可以作为观赏植物栽种,所以需求量很大。种植技术也相对比较简单,尽管土层深厚的肥沃土地更适合,但在荒坡也能种植,不过最好先进行全垦。 左贵道:“那好,那你说说这栀子怎么种的?” 这自然难不倒左少阳,他咂了一口酒,如数家珍,掰着手指头侃侃而谈:“栀子不耐寒,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但阳光又不能太过直射,通风要好,所以选向阳的山坡中下部土层比较厚比较肥沃、疏松的地方种植为宜。土质以排水好的砂质土最好,其他土也行。在立春之后一直到立秋之前都可以进行生枝条扦插,半个月就能生根。种植前挖坑,坑的宽和深大概一到两尺就行了,相隔四尺左右种一棵。栀子喜肥,挖坑后要在坑里施肥,用腐熟农家肥就很好。把土和肥拌匀。以后还要定时多施薄肥……” 左贵听得眼睛都瞪大了,怔怔地望着儿子,喃喃道:“这些……,这些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 第69章 有钱别买田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铃医的书上写的有……”左少阳突然想到一般医者只重视药材的药用,要求使用道地药材,但却很少有人去注意如何种植药材。特别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铃医,这么说老爹左贵或许不太相信,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老槐村的苗佩兰姑娘也跟我说过,她懂一些怎么种药材。” “是吗?”左贵那神情显然不是很相信。 茴香向着弟弟说话,陪笑道:“这茴香姑娘很能干的,庄稼人,只要是地里的活,多少都知道一些的。” 左贵心想也对,便点点头,凝视着左少阳:“你当真想种栀子?” “是种药材,不一定都种栀子。而且栀子生长周期比较长,一两年之内是见不到成效的。我可能会加种别的药材。” 左少阳这么说是为了打埋伏,他只是用栀子来开路,最终目的,是种植那些唐朝没有作为药材使用的常用药,为自己将来行医用药做准备。 左贵手一摆,道:“我不管你种什么,现在既然你姐夫也帮你说话了,那好,就让你种,不过,我们丑话可说在前头,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不许用家里一文钱!” 左少阳喝了几杯酒,仗着酒劲胸脯一挺:“行!——那要是我自己挣的钱呢?” “你自己挣钱?”左贵愣了一下,笑了:“你要能自己挣到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说定了!多谢父亲大人!” 说罢,左少阳端起酒杯给左贵老爹敬了一杯。又敬了侯普一杯酒,多谢他帮自己说话。 侯普饮干酒后,借着酒兴对左少阳道:“我尽管不知道怎么种药材,不过,这药材也好比庄稼吧?地好药材才能生长得好。这荒坡野地,从没种过庄稼,能种出药材来吗?” 左少阳苦笑:“土质肥沃地当然比贫瘠的地更适合种药材,产量质量也好,但是,我没钱,只能因陋就简了。要是有钱,现在买些耕地,将来肯定很划算的。” “大郎,你还不知道吧?朝廷有规定,良田只能种庄稼,不准种别的东西,只不过,现在撂荒的良田很多,所以,这规矩也不如何执行,加上有姐夫在,大小也关点事,你真买良田种药材,也不会有人管你的。但是,嘿嘿,大郎,如果真的有一天你有钱了,姐夫劝你,还是不要买田的好。” “这是为何?” 侯普眯着小眼睛打了个酒嗝,神秘兮兮干笑两声,瞅了众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为什么现在良田价格这么低,上好的良田也才两千文一亩,怎么还是大片大片的空着没人买?” 梁氏道:“那还用说,没钱呗,日子都苦成这样,哪还有余钱买田地啊。” “不对!岳母!你不知道,哪朝哪代都是这样,有穷人就有富人,穷得永远是我们穷人,那些个富人啊,兜里还是大把大把的金银财宝,可就是捂着钱袋不买田地,你可知道原因?” 左贵叹了口气,道:“那有什么难猜的,现在田多人少,没人种,税还得照交,纯粹是贴本的买卖。再说了,这兵荒马乱的,买田地做什么?” 侯普一拍大腿,大拇指一挑:“还是岳丈大人眼光毒!没错!就是这理!知道现在的田税是多少吗?五收一!五亩田收一亩田的税!现在又找不到人种地,大部分田地都撂荒着没人种,田税还得照交,所以你现在买田,那不是往里赔钱嘛!” (注:两税法其实是在唐朝后期才出现的。隋末唐初战乱之下,税收也很混乱,有史料记载按田收税的。故本书设定了唐初曾出现了田税。) 左少阳咋舌道:“那么高啊?” “是啊!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个问题,你们想想,花银子买了田地,带不走也藏不了,种了庄稼,好不容易大半年过去了,该秋收了,结果,一把战火,抢的抢烧的烧,轮不到你收割就全没了!所以啊,费那劲做什么,有了银子,战乱一起,裹着就走,多方便啊。等天下太平了,再买田地才稳当,大不了贵一点,又能贵到哪里去?总比现在就往里赔钱的好啊。嘿嘿,这些富人打的都是这鬼主意!” 梁氏道:“我听说,朝廷不是准备授田吗?那还买地做什么?” 侯普道:“岳母,那授田是有限制的,授的田叫做永业田和口分田,是不能买卖的,除非死了没钱入土这样特殊情况,就算这样的特殊情况,也只能卖其中很少的那部分永业田。而且,这些田地死后是要交回朝廷的,不能传给子孙。交的税也要比平常高很多的。到底不是自家的田地,如何比得自家买田? 梁氏讪讪道:“说的是。” 左少阳没弄清他们说的什么,问:“授什么田啊?” 侯普咂了一口酒,道:“这早就风传了,没错,朝廷是有这意思,把无主的田地和荒地按人丁分配,让百姓都有田种,朝廷也可以多收税啊。听说北边有些地方已经在搞了,咱们不也授荒地嘛,至于这授田嘛,嘿嘿,咱们合州只怕几年内都不会搞的。” “为啥?” “为啥?人少啊,人就那么些个人,你给他再多的田,又能种得了多少?再说了,咱们这忙着平息叛乱都忙不过来,谁有空折腾这玩意。” “平息叛乱?”左少阳吃了一惊,“现在都贞观年了,太平盛世啊,怎么还有叛乱?” “你懂什么!眼下这局势可说不准……”侯普抬头望了一眼门口,见天已经黑了,两个孩子早把碗里的饭菜吃光了,把碗放在一旁,还坐在门槛那玩。便道:“大豆,把你妹妹带进来,在屋里玩,把门关了!” “哦!”大豆拉着豆花进了屋,两个小孩一边一个吃力地把两扇大门关上,踮着脚把门闩挂上了。 眼看房门关了,侯普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外头说去!” 左贵等都把头凑了过去,忙着点头答应。竖起了耳朵,等着听军国大事。 侯普低声道:“三月里,北边的薛延陀部族侵犯我边境,一番烧杀掠夺,打了两个月的仗,才把他们赶跑。说起外敌,我倒想起一件事,就前天收到的战报,西北的吐谷浑犯我边境岷州,一场鏖战,我们是把敌军给打败了,不过,边境百姓也死伤无数啊,朝廷已经下文赈灾了……” 左少阳勉强笑道:“开国之初,外敌入侵是难免的,国内平静就行啊。” “国内平静?谁告诉你的?”侯普抬头又看了看大门,确定门已经关上了,这才把声音压得没法再低,神神秘秘道:“今天是自家人,我才跟你们说,你们可千万别外头传去,不然我这饭碗可就没了!” 眼见几个人都点了头,瞪着眼竖着耳听着,侯普这才打了个酒嗝,续道:“今年春上,啊不,现在已经是初二了,应该是去年春上,燕郡王李艺在泾州造反,凉州的都督、长乐王幼良也起兵响应。数月才平息下来。还有,年末之时,也就是两三个月前,前太子的部将冯立、薛万砌在玄武门兵变之后,逃到北边隆州一带,纠集残部,与隆州的范刺史联合起兵,很快纠合数万人,攻城掠寨,一度朝咱们合州杀来呢,闹得城里人心惶惶,好多人都跑了,后来朝廷大军围堵,叛军这才改往遂州方向杀去了,也是闹腾到了年底,听说才消停了些。对吧,岳丈?” [.女001.] 第70章 佳人之约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捋着胡须缓缓点头,叹息了一声,道:“是啊,那时当真很是害怕,叛军尚未杀入合州地界,咱们石镜县的人已经跑掉了三四成了。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当时我们也想跑来着,还是姑爷说了,朝廷大军正在赶来,而且,这支叛军也还算仁义,要收买人心,就算破城也不会乱杀乱抢。所以才留了下来。” 侯普有几分得意,笑道:“可不是嘛,这支叛军跟别的不同,冯立、薛万砌那以前都是朝廷大将,是太子和四皇子的人,想收买人心,夺取天下,所以对百姓还是很仁义的。” 左少阳着实有些吃惊,问道:“这叛乱就在邻近州县啊?” “那可不,叛军杀过来,距离咱们石镜最近的也就百来里路呢!这些叛军十分凶残,一路上烧杀抢掠,死了很多人,尸骨遍野,听说现在好多尸骨都还没来得及掩埋呢!还有啊,就上个月,年前,利州都督义安王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起兵谋反,也是杀得尸骨遍野的,年前听说才消停。” 左少阳听得瞪大了眼,他尽管知道,建国之初战乱肯定免不了,新中国成立,也是用了好几年来剿匪。原以为只是剿匪之类的小战斗,想不到竟然是尸横遍野的大战,而且还就在身边。 侯普见他们一脸惊恐的样子,很为自己掌握内幕消息而得意,其实这些消息并不封锁,只是古代交通通讯十分落后,所以一般人对外界发生的事很少知道。衙门因为有公文往来通报,所以大事情还是知道的。 侯普咂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菜,这才又神秘地低声道:“原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也就是当今皇上的两个兄弟,他们虽然被皇上杀了,但党羽有不少还逃散各地,都在密谋起事造反呢!你们想想,天下还这副样子,谁敢花冤枉钱买田地啊?朝廷老早就在出售那些无主的撂荒田地了,老百姓任谁都可以去买,可是,从最早的一某上等良田三两银子,一直降到现在的二两银子,还是没几个人买,朝廷也正发愁呢。不光是田产,就是房产也是这个样。大好的宅院便宜得很,没人买!” 左少阳心中一动,他穿越过来的自然知道,贞观之治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太平盛世之一,尽管现在只是贞观元年,以后百余年里都会天下太平,根本不用担心兵荒马乱,但当时的百姓却不知道,眼看着天下还乱糟糟的,经历了隋末战乱之后,谁也不敢乱花钱买田买屋。所以现在有钱置办房产田产,那可是太划算了。 但是,自己家穷得叮当响,啃着加野菜的黑面馍馍,睡的稻草,还欠着人家一屁股的债,就算房产田产价格再便宜,也没钱去买啊。就算咬牙买了,也闲置不起等价升上去。 想到这里,左少阳长叹一声:“唉!要是我有钱就好了,买一大堆地和房,租出去收租,也能坐享其成啊。” 侯普笑着摇头;“大郎,我都说了,就算你有钱了,也别打这主意,还是把银子稳稳揣腰包里的好!你都能想到这发财的主意,别人会想不到?别人不干,肯定必有缘由!” 左少阳笑了笑,没吭声。 梁氏道:“行了,别光顾聊天了,赶紧吃酒吃菜。菜都凉了!” 一家人又接着吃。左少阳跟侯普说好了,侯普第二天到衙门查一下,看看有哪些荒地被人登记注册了,中午时两人就出城去察看荒地。 一壶酒三个人喝,特别是侯普酒量超大,所以没多久便喝光了。吃过饭,一家人又聊了一会,因为没烧炭火,干坐着冷得很,耳听着起更了,侯普一家人便告辞回去了。 左少阳把小松鼠端下来,喂了松果汁之后,这才洗漱睡下了。 种药材这件事只是左少阳的远景规划,眼前首先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快速赚钱还债,赚钱让全家能过上不用吃野菜的正常日子。所以,左少阳没更多地想这件事,倒是炮制的金石药物不知药材商有没有兴趣收购,如果这药材商满意,愿意购买,或许以后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左少阳就醒了,他是被冻醒的,头一晚气温又降了,虽然没有下雪,却比下雪还要冷。左少阳盖的两床被子都很单薄,还是扛不住严寒。听听外面远处传来的梆子声,知道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冻得实在睡不着,他索性起床下了楼梯,把油灯点燃了,继续炮制昨天炮制了一半的金石类药材。 他需要做的,只是把昨天下午已经煅烧醋淬好放凉的药物再碾碎成粉就行了,这工作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完成了,而且由于活动量不大,弄完了还是觉得很冷。左少阳又接着把给苗佩兰弟弟点眼的药末配制好了用纸包装着,瞧瞧窗外,天还没亮。 冻得实在扛不住,他决定生火炮制药材。这样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天亮后拿去药材批发市场看看有没有销路。 炮制药材生火取暖,也就不冷了。炮制了几味常用药材之后,天也蒙蒙亮了。他这才提了水桶出门去挑水。想起年前小妹要帮自己洗衣服,而刚好那天遇到急症给耽误了,随后便是年三十,没人挑水。大年初一又是在老槐村度过的,初二一下午都在忙着炮制药材,然后与姐夫一家吃饭。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 他惦记着这件事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人家姑娘好不容易开口说了要帮自己洗衣裳,自己那天却没去,让人家面子上过不去,这不太好,左少阳不愿意委屈人家姑娘。 推门出来,天寒地冻,那寒风跟小刀子似的往脸上割,跟冰凉的毒蛇一样往衣服里钻,尽管刚刚生火炮制药材了,但还是把他冻得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挑着水桶快步来到了河边水井石阶上。往下一看,却没见到有人挑水。 这天才蒙蒙亮,他比以往来得都早,小妹她们应该还没来。 左少阳磨磨蹭蹭舀着水,过了一会,来了几个挑水的小媳妇大孩子,左少阳只好把水挑回药铺,把水倒进水桶里,又接着去挑。 在一缸水斗快挑满的,左少阳都失去了信心,决定挑最后一挑水的时候,在水井边,他终于看见跟小妹一起的那少*妇挑着水桶懒洋洋下台阶来了。 左少阳很是高兴,却发现那少*妇身后并没有跟着小妹,觉得很是奇怪。少*妇挑着水桶下来,瞧了左少阳一眼,脸上也没个笑模样,淡淡的过了他身边:“哎,挑了水就走啊,呆在这人家怎么挑水?” 左少阳赶紧把水桶提到一旁。把水瓢递给那少*妇。少*妇接过来,开始舀水,三两下把两桶水舀满了,挑着就要走。 左少阳急了,鼓起勇气道:“大嫂,小妹呢?怎么没来挑水?” 少*妇站住了,斜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问!要问自己去问她去!” “她怎么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少*妇索性把水桶放下,叉着腰道:“小郎中,说好了小妹帮你洗衣裳,你干嘛失信?” “我……,大嫂你误会了,我真没有失信,那天我们药铺来了个急症,是老槐村的李大娘,跟儿媳妇吵架,结果因为生气,得了中风,到了很多药铺医馆人家都嫌他们没钱开药费不给治,到了我们贵芝堂,一直治到晚上才回去。所以就给耽误了。大年三十那天,我一大早就来井边挑水,想给小妹解释一下,可她没来……” “来什么来。”那少*妇听了左少阳的解释,脸色稍缓,却还是没好气道:“小妹病了。现在还躺床上呢!” [.女001.] 第71章 拦路买方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吃了一惊,忙问:“小妹病了?什么病?” “还不是被你害的!”少*妇板着脸冷声道,“那天,小妹等你你老不来,就一直在河边洗衣等,等了你差不多两个时辰,几件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那么冷的天,你把手泡在冷水里冻上两个时辰试试看生不生病?哼,这不怪你怪谁?” “这个……,真是不好意思,我该抽空过来说一声的,一忙起来就给忘了。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 “是!你贵人多忘事!哪理会我们这些闲人。”少*妇挑着水又要走,左少阳忙道:“小妹的病看过大夫了吗?吃药了吧?没什么大问题吧。” 那少*妇哼了一声,转头瞧着他:“你要真关心她,就自己个去给她瞧瞧,你不是郎中吗?别在这虚情假意的!”说着话,头也不回挑着水上台阶走了。 左少阳没想到这个结果,一时愣住了,都没反应过来是不是该问问小妹住哪里,那少*妇便已经走了。只得也挑着水回到了药铺。闷闷不乐开了药铺门,拿着扫帚把里外都扫了,又拿抹布把药柜也擦了。离瓦市开市还有一个来时辰,现在去找不到人的。 左贵老爹昨晚喝了酒,早上睡懒觉还没起床,母亲梁氏在厨房烧水准备给左贵老爹沏茶用。大堂里就左少阳一人,没有病患来求医。左少阳便回屋把小松鼠窝端下来,喂松鼠吃东西。 他瞧着小松鼠,低声道:“黄球,你说,我该不该去看看小妹呢?”小松鼠吃饱了,蜷缩在窝里,瞪着黑溜溜的圆眼睛瞧着他。 左少阳道:“你不能说话,也有个表示嘛,比如眨眨眼睛表示同意,摇摇头表示不同意……” 刚说到这里,小松鼠果然眨了眨眼睛。 左少阳喜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看看小妹?是的话就眨眨眼,不是的话就摇摇头。” 小松鼠又眨了眨眼。 左少阳当然知道,小松鼠眨眼睛那是本能,并不代表它能通灵性听得懂人话,可他也就是想找个借口帮自己下决心罢了。笑嘻嘻伸手指摸着小松鼠的小嘴,叹了口气:“既然你也觉得我该去,那我就去好了。可是我不知道小妹家住在哪里哟,上次也忘了问姐了,你知道吗?” 小松鼠又眨了眨眼睛。 “你光扎眼算个什么事啊,知道就告诉我啊。” 小松鼠伸出舌头舔左少阳的手指头,吱吱叫了几声。左少阳苦笑道:“我不懂松鼠语言哟,你光吱吱叫,我还是不知道呀。” 小松鼠纵身跳到左少阳的手掌里,蜷缩着坐着瞧他,小脑袋歪着,大眼睛滴溜溜转。 左少阳叹了口气:“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可是你还是要说出来的,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呢……?” “说啥啊?”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左少阳忙抬头一看,见是姐姐茴香,道:“姐,你咋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天你不是在捣腾药材吗?看你昨晚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左右无事,就过来瞧瞧,反正家里大豆和豆花有小姑子照看着。——你的药材炮制得怎么样了?” “炮制好了,不过要等一会瓦市开市了送去才知道人家要不要。” “是吗?让我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阳进到炮制房里,把炮制好的几味药拿了出来,把纸包展开。 茴香瞧了瞧,又用手拈了一撮揉了揉,欣喜道:“这真是紫英石粉和炉甘石粉?咋这么细啊?” “细了不好吗?” “嘿嘿,当然好了,这么细的紫英石粉,我还从来没见过呢。一准会有人要的!” 左少阳也很高兴,道:“但愿如此,如果卖得掉,那就能多少赚点钱了。” “碾得这么细,一定能大卖的!”茴香信心满满,“不过要找个好买家,争取卖个好价钱。” 左少阳听姐姐这么说了,更是高兴,想起刚才找小妹的事,道:“姐,你知道桑小妹家住在哪里吗?” “知道啊,就在你挑水的水井前面一条街,挨着河边的那个杏子巷的巷口上,叫清香茶肆。铺面不大,顺带卖点茶叶。——问这干什么?” 左少阳讪讪道:“年前,我去挑水遇到她和她嫂子,她二姐给孩子断奶,奶胀不消,问我该怎么治,我给了她一个方子,她回去用了治好了,要谢我,见我衣服脏了,就说了帮我洗,我就答应了。约好的那天正好李大娘中风了,在我们家救治,结果耽误了一天,那天我就没去成,结果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后面又连着忙,一直到今天,上午我去了。听那少*妇,可能就是她嫂子吧,说小妹那天在河边等了我差不多两个时辰,结果就病了,所以,我想去给她瞧瞧病。” 茴香这才明白,瞧着左少阳笑:“你还想着这事啊,别是真的中意人家小妹了吧?” “哪有啊!”左少阳感到脸上有些发烫,“我就怕人家误会,想解释一下。” “有啥好解释的?不就是洗件衣服嘛。这种事你还真别往心上去,人家或许也是看你可怜随口说说的,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姐,我可没往那方面想。” “想了也没用,她爹最是市侩的了,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没得惹气受。” “我没想招惹谁,就想去瞧瞧她的病。” “那好办啊,你不是铃医吗?去她茶肆门口转转,她要叫你去诊病,你不就有机会见她了吗?要是没叫你进去。你就别把这事当回事,该干啥干啥。” 左少阳喜道:“这主意好,还是姐姐有办法。那你帮我盯着点,我去去就回来。” “你可快点!” “我知道,很快!”左少阳把药箱背在背上,手拿铃医幡子和铃铛,一边说一边往外快步而去。 刚出门还没到巷口,迎面来了个老者,穿着锦袍,白须飘飘,满脸红光,瞧见左少阳,满脸堆笑迎了上来,拱手道:“大郎,你这是上哪去啊?巡医去吗?” 左少阳不认识这老者,听他叫自己作大郎,那应该是熟络之人,忙拱手打哈哈:“是啊。呵呵” “你爹咋不去?” “我爹……,嗯,我爹还没起床,我自己个出去转转,就在近左,卖卖药丸啥的,不看病。——呵呵,我爹不让我看病。” “那是应该的,你还小,没满师嘛。”老者捋着胡须笑道。 “那我走了啊,老伯。” “等等!老伯我话还没说完呢。”老者招手道,“我正想往你家去,没成想这里就碰到你了,既然你爹还没起床,先跟你说说也成,回头你跟你爹商量商量。然后我再来。” “老伯有什么事请说吧。” “嗯,是这样的。”老者捋着胡须左右看了看,没有熟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们治好了那满城药铺都去了,都没治好的中风的老妇人?” “是啊,”左少阳瞧了他一眼,“很多药铺嫌人家没钱,不给治。我爹心眼好,贴钱治的。” “嘿嘿,”老者感到老脸有些发烫,低声道:“你们治疗老妇这方子,你……,你知不知道?” “知道啊。” “太好了!”老者有些激动,搓了搓手,又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摸出钱袋,取出一吊钱,递给左少阳:“喏,你把方子告诉我,我用这吊钱跟你换,好不好?” 左少阳笑了:“对不起,我前些天摔着头有些失忆了,好多事情都忘了,请问老伯是……?” 老者惊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摔着了?严重吗?” “我都记不清您是谁了,您说严重不严重?” “那是,呵呵,没关系,外伤失忆,过一阵子就会好的,对了,老伯我姓封,是‘回**铺’的掌柜,也是药铺的坐堂郎中,记起来了吗?” “哦,原来是封郎中。” “刚才老伯说的建议,你觉得如何?一百文可不算少了,能买一斤猪肉呢。” [.女001.] 第72章 吹河风的老茶客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唐朝治疗中风,用的方子因为要使用人参,而且用量很大,算下来一剂药要用四千文左右,非常昂贵,而左少阳用的后世新方,一剂药才十几文,当真是天壤之别,这样看来,说这方子是点石成金也不为过。w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理提~供这封郎中闻着味就找上门来了,以为左少阳年轻,好骗,想用一百文买这方子。 左少阳也不点破,淡淡一笑,道:“封老伯,这方子嘛……,嘿嘿,我们不卖!再见!”说罢,扛着幡子扬长而去。 封郎中追了几步,道:“大郎,再商量商量嘛,价钱好说,不行我可以加啊,一百三十文如何?一百五十文!我都出到一百五十文了……!” 左少阳没理他,快步如飞,钻进小巷。这附近的街道他已经转熟悉了,甩掉封郎中后,转到杏子巷口,果然看门一间小茶肆,过年的时候逛街,曾路过,只是没在意。 走近了瞧,这茶肆不大,门前挑着个幡子,上写“清香茶肆”几个大字。大堂里摆着低矮的竹子编成的小方桌和小竹椅。此刻天亮不久,只有几个喜欢喝早茶的老茶客,散散地坐在里面,端着各自的大茶杯,慢悠悠品着茶。靠里还有个门,通向后院,门边有个陈旧得看不出本色的柜台。柜台上摆着几个大铜茶壶。 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提着一个壶斜靠在柜台边上,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付没睡醒的样子。柜台里,桑小妹的老爹正低头翻开一本帐,她母亲桑母手提着个大铜壶,各处走动,给客人续水,这桑母身材矮胖,不过老脸上却满是褶子。 左少阳手里当啷摇着铃铛,一边瞧一边慢慢从茶馆门口走过。并没听见里面有人招呼自己,便站住了,又慢慢往回走,把铃铛摇得更响了,只是这铃医不能吆喝,所以只能靠铃铛来告诉别人是铃医路过。 桑母提着茶壶瞧他笑道:“是小郎中啊,来喝茶吗?里面坐嘛!” “不不,”左少阳讪讪摆摆手,“我……,我等我爹。” “哦,你爹好长时间没来喝茶了。今儿个要来吗?” “不不,嘿嘿,我们要去巡医,让我在这等着,伯母你忙啊……”左少阳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到了巷口,还是没听见有人招呼自己。 他有些气馁,想回去,可眼前浮现的是桑小妹幽怨的眼神,不觉还是转身过来,又慢慢往回走。这一趟走得更慢,差不多是一步三摇在踱方步了,可过了门口,还是没见桑小妹,连桑母都进厨房去了。 左少阳只好死心了,扛着铃医幡子,铃铛也不摇了,垂头丧气,返身快步走过茶肆门口,准备回家。 这时,就听到茶肆里面有人笑道:“这不是贵芝堂左郎中的儿子吗,喂,你在这转悠啥呢?” 左少阳站住了,转头瞧去,只见大堂通向后院的门边站着个老者,个子很高,跟竹竿似的,脑袋都要碰到门栏了,正冲着自己笑,却不认识。但见他挽着个发髻,用绸带扎着,花白的胡须飘在颌下,身穿圆领长袍,面料是上好的绸缎,长袍丝棉夹袄,这身打扮可不像穷苦人,不知怎的跑到这僻静小茶肆里来喝酒。但人家认出自己了肯定是熟人,便皮笑肉不笑咧了咧嘴,拱手随口说了句道:“老伯您好!” 那老茶客笑道:“小郎中,进来喝杯茶吧,顺便帮我瞧瞧病。看你学到了你老爹的几成本事。” 左少阳一听有人找自己看病,正好借这机会进去等桑小妹,忙拎着幡子进了茶肆。柜台前靠着桑娃子,还有柜台后看帐的桑老爹都冲他笑了笑,左少阳忙也回了个笑容,跟着那老茶客进了后院。 这后院很小,是靠着河边的一个吊脚楼,凌空悬在河边上。靠河边的栅栏,做成了带弧形靠背的长凳,坐在长凳上,看着吊脚楼下清幽幽缓缓流淌而过的河水,仿佛身在河中一般。这要是在盛夏,河风徐徐,绝对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只可惜现在是寒冬腊月,河风吹拂,当真是美丽冻人。 后院没人,就这锦袍老者,一个粗瓷茶杯装着大半杯浓茶,冒着热气。 老茶客走到一把竹椅旁,先把竹椅拉开,蹲了个马步,两手撑在膝盖上,皱着眉,这才慢慢坐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捶了捶腰,又捏了捏肩膀,这才招手让左少阳坐。 这河边寒风阵阵,可那老者身子骨似乎很硬朗,连一点哆嗦寒意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手脚有些不灵便。 左少阳把幡子放在旁边竹椅子上,这老茶客既然认出自己,应该是熟人,可自己却不认识人家,也就不好称呼,便躬身作了个揖,陪笑道:“您老喝茶呢?” “是啊,几十年的老习惯了,兵荒马乱那些年,这习惯也没断过。” “这天寒地冻的,迎着河风喝茶,对身子骨不好哦。” “呵呵,我知道,这是我多年养成的烂毛病,早年间跑码头,哪管刮风下雨,那不是倒在哪就睡在哪,坐在哪就喝在哪?习惯了,——喝什么茶?我请你。” “谢谢,我不喝茶,给你瞧瞧病就行了,您老哪不舒服?” “说了请你喝茶的,哪有不喝的道理,给你来杯蒙顶鹰嘴茶如何?”他提高了嗓门,冲着门外叫了声,“桑娃子,给小郎中来杯蒙顶鹰嘴!” “好嘞!”前堂的桑娃子一听有了生意,立即来了精神,从柜台上取下一个粗瓷茶杯,从柜台的几个竹篓中写着“蒙顶鹰嘴”的竹篓里用勺子舀一勺碾碎的茶末放在茶杯里,一手提着大铜茶壶,一手端着茶杯,跨步进了后院,陪着笑过来,把茶杯放在竹桌上,提着茶壶慢慢斟满沸水。哈腰点头:“小郎中,你慢用。”陪着笑转身走了。 老茶客指了指桌上三个竹筒绑在一起的调料罐:“加什么?葱、姜还是盐? 唐朝喝茶,喜欢在茶里加调味品,常用的调味品便是炒菜的葱、姜、盐。左少阳其实不太喜欢喝茶,在茶里加上葱姜盐就更是难以接受,忙摆手道:“不加,就这样挺好。” 老茶客瞧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赞许:“嗯,还错,我也不喜欢在茶里加这些个玩意,茶不像茶汤不像汤的。比如你爹,他喝茶就喜欢加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跟汤药一样,难闻死了!这一点你没跟他学,很不错!” 左少阳见这老茶客居然能说出父亲的喝茶习惯,想必跟父亲还是比较熟的。 寒冷的河风吹来,从脖子里、袖口里往身体里钻,冻得左少阳打了个激灵,忙端起茶杯想喝了一口,暖暖身,不料那茶杯刚端起来,没等送到嘴边,就觉茶杯烫手异常,慌忙将茶杯放在竹桌上,放得慌了,溅出一些,正好淋在手上,烫得他急忙将手背在衣襟上擦,嘴里倒抽凉气。 老茶客哈哈大笑:“你呀,这一点跟你爹也不一样,你爹是个慢性子,你呢,是个急性子,嘿嘿,你说,当郎中是急性子好还是慢性子好?” 左少阳想了想,道:“该快则快,当慢则慢。” “嗯?哈哈,有点意思。”老茶客笑了,“没错,你说很很有道理。就冲这句话,你将来的成就肯定比你爹高!——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你爹的医术着实不怎么地。嘿嘿” 左少阳哪敢在外人面前谈论父亲医术如何,忙岔开话题道:“您老哪不舒服?” “着什么急?我都不急你急了,你进来不就是喝茶的吗?要不你在门外半天,转悠个啥?” [.女001.] 第73章 什么都不说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回头瞧了一眼门口,还是没见到桑小妹的身影,看看天色还早,估计这会儿瓦市还没开市,这么早应该也没人会到药铺看病的,就多坐一会儿,等等看,能否见到桑小妹。起航小说~网看小说[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免费文字更新! 老茶客道:“我找你爹瞧过病,以前经常去……” 左少阳打着哈哈,不时回头瞧着,看看桑小妹是否出来。 老茶客见他心不在焉,眉头微蹙:“你真的有事?” “不不,没事,嘿嘿,对了,您老不是说让我给你瞧病吗?” 老茶客微笑道:“我刚才也是一个人坐着喝茶无聊,听着外面不停响铃铛,觉得纳闷,这铃医怎么老在门口晃悠呢,出来一瞧,发现是你,以为你想喝茶没钱,所以把你叫了进来。倒不是真想让你瞧病。不过既然你这么热情,左右无事,就让你看看好了,也让我瞧瞧你到底学了你爹几成本事。——不过说实话,你爹看个头疼脑热的还能凑合,别的就不行了。嘿嘿” 左少阳忙把话题岔开:“您老哪不舒服?” “唉,人到了这个岁数,这病自然是少不了的了,这样吧,你自己瞧我有啥病,我不说,看你说的对不对。呵呵” 左少阳苦笑:“望闻问切,问诊很重要,您老不说病症,这病还真不好瞧。” “那才考本事嘛!嘿嘿,随便瞧瞧解闷嘛,也不当真的。” “那好。”左少阳也是乘机想多在茶馆里呆一会,等等看能不能见到桑小妹,便坐直了身子,先上下打量一下老茶客,道:“我能给你诊脉望舌吗?” “这当然可以。若你连诊脉望舌都不用就知道我有什么病,那不成了神仙了吗。嘿嘿。看吧!” 说罢,老茶客把舌头伸了出来。 左少阳正要观瞧,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在门口笑道:“你这祝老头,倒先到了,今儿个这么冷,我还以为你还没来呢。——你这干啥呢?瞧病吗?” 左少阳回头一看,见一个矮胖的老者踱步进来,冲着老茶客笑道。 老茶客示意他坐下,笑道:“我这看病呢,这位是贵芝堂左贵左郎中的儿子,行医路过茶肆,我叫他进来给我瞧瞧病,不过我不告诉他我哪里有病,让他自己瞧,就看看他的本事,嘿嘿。” “你这老鬼,不是只信惠民堂的倪大夫吗?什么时候信起铃医来了,他这小娃子有屁本事,能看什么病啊……” 老茶客又把舌头伸了出来,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望着左少阳,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左少阳觉得这进来的胖茶客说话着实难听,斜了他一眼,到没吭气,继续瞧病,看了老茶客的舌象,道:“您老舌苔白,苔白属寒,舌淡紫,紫色主寒盛血瘀。单从舌象看,您老体内有寒痰瘀血!” 老茶客呆了一下,转头瞧了瞧旁边那矮胖茶客。两人面有惊讶之色,老茶客缓缓点头:“嗯,有点门道,接着看!” 左少阳拿过对方的手诊脉,沉吟片刻,道:“脉沉涩,沉脉主里证,涩脉主血瘀。印证您老舌象,进一步说明您老体内有风寒痰湿瘀血。” 老茶客又瞧了一眼胖茶客,两人脸上惊讶之色更甚,这让左少阳都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笃定,说道:“我说说您老的症状,说的不对的请别笑话。” “嗯,你说。” “您老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一切正常,一旦发病,开始时关节发酸,轻微疼痛,一旦天气阴寒、雷雨天气或者外感伤寒之后,关节疼痛就会加重,当然,这种症状有时候是慢慢开始,有时候也是突然发作,发作起来,是一种游走性的窜痛。走路的时候问题不大,就是上下楼,蹲站会很困难,但身体却不发热。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老茶客这下真的惊诧得眼都瞪大了,一拍藤椅,指着左少阳对那胖茶客道:“高!的确是高!他说的简直跟我自己感觉一样!” 旁边那矮胖茶客也是一脸惊讶,上下打量左少阳,道:“这小子倒有几分门道!” 老茶客频频点头,手捋胡须道:“小郎中,能否说说,你是如何得知老夫的病症的?” 左少阳微微一笑:“说穿了其实也简单。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发现您老坐下时,双手撑着膝盖,坐下很费力。坐下之后又捶背又捏肩的,加之刚才给您老诊脉,发现您老手指关节有隐隐的环形红斑,这是关节有风湿的表现,与舌象、脉象反应的寒湿瘀血合参,加上这两天天气骤降,发这种病的老人比较多,所以可以肯定,您老是风寒湿痰瘀血留滞经络而成的风寒湿痹证!” 老茶客哈哈大笑,道;“好!很好!我敢肯定,你这医术,绝对不是你爹传你的!你爹那三脚猫的医术,我清楚得很,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来。嘿嘿嘿,你不仅医术不错,而且善于观察,十分难得。” 旁边那胖茶客惊讶道:“这小铃医真是那贵芝堂左贵的儿子?” “是啊!呵呵,人说虎父无犬子,他们家就不一样,他是虎子,她老爹只能算个犬父……,”老茶客见左少阳脸色不好看,忙打住,笑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对你爹不尊敬的意思,也就这么一说,不妥不妥,告罪告罪。”这老茶客拱手致歉。 左少阳这才笑了笑:“您老这病开药了吗?” “开了,不过,你再给我开个方子好了,你诊病不错,再看看你开方用药的本事如何。有的郎中,嘴皮子可以,下笔用方就差强人意了,好比你爹……,咳咳,不说他了。你给我开个方来听听。” “好的。”左少阳想了想,道“可用炮川乌和草乌、地龙、炮天南星,加制**和制没药,做丸散剂服,用酒送服。也可煎服,不过剂量要酌减。做汤剂时,两种乌头要先煎一顿饭功夫,去毒性。” 老茶客更是吃惊,和那胖茶客对视了一眼,捋着胡须对左少阳道:“你这方子叫什么?” “小活络丹!——若是入汤剂,可以叫小活络汤。” “这方剂配伍有什么讲究吗?” “嗯,您老这病是风寒痰湿瘀血,痹阻经络所致,《素问》说得好:‘留者攻之’、‘逸者行之’,所以,治法上祛风散寒除湿与化痰活血通络兼顾才行。我的方子中用的川乌和草乌,是一种大辛大热的药,长于祛风除湿,温通经络,并有较强的止痛作用。天南星辛温燥烈,善能祛风燥湿化痰,可以帮助除去经络中的风痰湿浊。**和没药是行气活血,化瘀通络止痛的,能使经络气血流畅,地龙性善走窜,是通经活络的要药。组方用意就是这样的。” 老茶客频频点头,大拇指一挑,道:“说得很不错,你这方子跟别人给我开的差不多。”说到这里,老茶客上下打量一下左少阳,叹道:“这两天我在茶肆听人说,惠民堂的倪二到你们贵芝堂,苦苦哀求要买一种开窍醒神的药方,说这药方救了老槐树村的一个土财主的小孩的命,结果被你们贵芝堂的一个女的,好像是你姐姐,用扫帚给打出来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开始还不怎么相信,惠民堂倪大夫是何等样人,如何会派人到你们贵芝堂来买药方?尽管听见好几个茶客都信誓旦旦作了证,在门口亲耳听见倪二要买药方,还亲眼看见倪二被扫帚打出门,我还是不怎么相信,心想其中必有缘故。” 说到这,老茶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一副十分惬意的样子,又才慢慢说道:“今儿个你给我瞧病之后,我倒有八分相信了。不过不是信你老爹的贵芝堂,而是信你,凭你的医术,要弄个让倪大夫眼馋的方子出来,还是有可能的。嘿嘿。” [.女001.] 第74章 剧毒药材的炮制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心中一动,这件事左贵老爹不准他们在外面宣扬,说是不准用挤兑人家的办法来抬高自己。茴香是很听老爹的话的,她肯定没说,母亲也不会说的,自己当然更没有说过,那是谁把这件事传出去了呢?不过,当时的确有不少人在门口围观,想必是那些人说的。这样倒好,对提高贵芝堂的声誉是很有帮助的。听他夸奖自己,忙陪笑拱手道:“多谢您老谬赞。只是这方子,的确是我们贵芝堂的。我可没这本事自创方子。” “你爹没这本事,这我是敢肯定的。”老茶客那神情压根不信,摆摆手:“行了,不说这个了,还说老夫的病吧,你这方子尽管开的没错,可是,唉!只怕不管用啊。” “为什么呢?”左少阳忙问。 “我也不清楚,我先前用的方,跟你这差不多,服药之后,头晕目眩,过不多久就吐,再吃再吐,很是难受。反正痛就痛吧,还能忍受,也死不了,宁可痛也不想受那活罪,所以吃了两剂药太难受,就没再吃了。” 左少阳问:“您老这药方是在哪开的?” “惠民堂倪大夫啊,嘿嘿,整个合州府药铺医馆,数他老大,我们恒昌又只会卖药不会瞧病,老夫不找他瞧找谁啊。他开的方子与你的差不多,所以我才惊叹,看来你的医术应该不在倪大夫之下哟。嘿嘿” “您老谬赞了,我哪敢与当世名医倪大夫相提并论。” “嗯,不骄不躁,很好。其实这姓倪的医术也不怎么样,他也就在合州这一亩三分地里称个名医,老夫走南闯北的,见的名医盖过他的多了去了。他不算什么。别气馁,你现在医术已经很不错了,好好努力,将来有一天,一定会超过他的。” “是,多谢您老的鼓励。”左少阳心想这老茶客不知什么来头,还真是有啥说啥,也不怕得罪人。摸着下巴想了想,病患喝完之后有肠道反应,这原因很多,的查清楚。问道:“服药之后,除了头昏呕吐之外,还有什么症状吗?” “有啊,口舌发麻,有时候身体也发麻,心中烦躁不安。” 乌头中毒症状!左少阳明白了,道:“你开的这方子的用量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炮乌头用的是三两。” 一般说来,川乌单次口服散剂十二克,或者服用水煎剂六十克以内都是安全的,如果使用的是炮制方法正确的制川乌,用量可以很大,云南名医吴佩衡,中医火神派传人,因善于使用乌头、附子,人送外号“吴附子”,其人用乌头附子量惊人,常五枚八枚上百克地用,却从无病患因此中毒,疗效显著,所以,乌头、附子虽然有剧毒,但只要炮制得法,一样可以大剂量使用。 倪大夫给这老茶客开的方子中,乌头用到了三两,唐朝两跟现代市两差不多,三两就等于一百五十克,明显已经超过安全用量,是否还会中毒,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炮制方法,炮制方法决定了乌头毒性减弱的程度。从患者服用之后感到口舌甚至肢体发麻和心悸来看,已经有轻度中毒反应。很可能是炮制不得法。 左少阳道:“您老用的乌头炮制过吗?” “当然炮制过啊。”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药材都是我自己炮制的。” “你炮制的?”左少阳很惊讶。 旁边那胖茶客笑道:“小子,你当真是睁眼瞎吗?这老小子是咱们合州最大的药材商,‘恒昌药行’的老掌柜!人送外号‘祝药柜’!” 祝药柜乐呵呵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地摆摆手:“这些不提了,以前他们贵芝堂没少到我恒昌来进药的,只是前两年老夫撂挑子,把药行给儿子管了,老夫自己整天泡茶肆里,与他们见不着面,两下自然生分了。呵呵” 左少阳一听,急忙起身躬身一礼:“小侄前些日子采药摔伤头部,好些事情记不清了,失礼之处,还请祝老爷子海涵。” “哦?”祝药柜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采药摔伤了?” “嗯,”左少阳俯下身,歪着脑袋,两手分开头发,把后脑勺那道伤疤亮给他看,“喏,这伤疤还在呢。” 祝药柜瞧了一眼,捋着胡须感叹道:“嗯,伤得不轻啊。现在没事了吧?” “多谢老伯挂念,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你刚才问老夫药的炮制,难道老夫用的药有问题吗?” “应该是的, 祝药柜道:“咱们接着刚才的聊。老夫开始觉得是方子有问题,去惠民堂找倪大夫问了,他说方子没问题,如果反胃,可以少量多次地服,我照着服了,尽管好一点,但还是觉得反胃难受,干脆不服了。现在听你开的方子跟他差不多,这让我相信他方子的确没问题了,问题应该出在药上面。你说我这问题出在哪?” 左少阳道:“乌头你们是如何炮制的?” 祝药柜斜眼瞧了他一眼笑了笑:“这炮制之法,是各个药行的秘密,只怕不方便说罢?” 左少阳乃是大学科班出生,系统学过中药炮制学,毕业后又在中医院干药房,从事过常用药材的炮制,对古今各种常用药的炮制方法也很了解。特别是对乌头、天南星等有毒的药物的炮制方法更是注意。包括历代医书记载的方法都进行过研读,所以记得很清楚。 乌头的毒性成分是乌头碱,易被水解,所以炮制乌头,必须加水加热进行蒸煮,促使水解反应从而使乌头碱分解而达到去毒的目的。方法不同,效果相差很大。现代炮制乌头,都是在水中浸泡直到内无干心,然后取出用水煮沸四到六个小时,或者蒸六到八个小时,取出其中大个实心的切开,里面没有白心,口尝微有麻舌的感觉才行。 唐朝以前炮制川乌、草乌、附子,主要是用火炮炙,也就是把药材用泥巴、湿面粉之类的裹好,放在火塘边的热灰里煨,直到药材裂开。还有将药材裹好之后直接在火上灼烤的。 这种方法的弊病很明显,尽管高温能使乌头类药材的毒性降低,但是由于热力不好控制,烧烤时间也不好把握,火力大了时间长了,药材容易烤焦,低了又达不到炮制的目的。现代医学研究成果证明,这种简单的烧烤的干热尽管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毒性,但同时也会使乌头附子有效成分降低,而如果烧焦的话,甚至可能导致药效成分的丧失。正确的炮制乌头类药材的方法是一定时间的水煮或者用笼屉蒸。 由于唐初之前的炮制方法不够科学,导致炮制的药材质量差别很大,很难满足临床要求,同样是用一枚附子的量,如果遇到的是炮制太过的乌头,会因为药效成分的流失而药量不够,起不到预期的医疗效果,如果炮制不够,又会引起患者中毒,所以古代医者对乌头、附子类大毒药材,使用都十分谨慎,宁可不足也不能过量。尽管《伤寒论》规定的剂量很大,实际上使用却远远小于这个要求,就是因为炮制方法不能让人放心。 这倪大夫的用量在唐初已经算相当大的了,说明其胆量也的确够大的。只是,行医治病,没胆量不行,有时候胆量太大了也不是好事。 左少阳听祝药柜不肯说炮制方法,不禁笑了,道:“祝老伯,贵行炮制川乌和草乌,用的应该是煻灰火炮炙法吧?” 祝药柜又吃了一惊,瞪眼道:“你知道?” 煻灰火炮炙法是唐朝之前的炮制川乌的主要方法,唐朝中期之后,才出现了米炒、火煨、醋煮等方法,现在是唐初,所以左少阳估计他们使用的应该还是煻灰火炮炙法,果然一猜即中。 [.女001.] 第75章 有胆你就吃付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拱手微笑道:“说句得罪老伯的话,贵行知道的炮制方法,只怕我也都知道,我适才问老伯炮制方法,不是想偷学手艺,而是真心想帮老伯看看这方子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牛文小说全文字小说您应该知道,乌头、天南星可都是有大毒的药,弄不好对身体有极大伤害的。而贵行用的煻灰火炮炙法,并不能有效地去除乌头中的毒性,从老伯说的服后反应来看,是药物中毒了。很可能与乌头、天南星的炮制方法不当有关。” 祝药柜斜着眼瞧着左少阳,淡淡道:“看来,老夫是看走眼了,原来小郎中还是炮制药材的行家里手,佩服!没错,我们炮制乌头,的确是用的煻灰火炮炙法。不知有何不妥?” 左少阳自然不会就这样把正确的炮制方法这么重要的商业秘密告诉对方,微笑岔开了话题:“老伯,不知你们的天南星又是如何加料炮制的?” 祝药柜愕然道:“天南星也要加料炮制?” 天南星是一种名叫天南星的植物的块茎,是一种有毒的草药,早在《神农本草经》便有记载。但是,对天南星的炮制方法在唐朝之前,仅限于除去茎苗须根、外皮、洗净晒干的最基本的净化处理。唐朝末年才出现了用石灰炒黄等方法。所以祝药柜听左少阳说要炮制,很是意外。 左少阳微笑点头:“当然要炮制的,而且要认真的炮制,因为您也知道,天南星是有毒的。必须炮制去毒,天南星生服会口舌发麻,也要加料炮制去麻。你服药口舌发麻,只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使用了没有炮制的天南星!” “是吗——?”祝药柜拖长了声音道。瞧向左少阳的神情也有些古怪,里面更多的是一种调侃的味道了,显然不怎么相信左少阳所说的话。 炮天南星与乌头有些类似,也要长时间用清水浸泡,其间要加白矾,泡好之后在锅里加姜片、白矾煮沸,再倒入浸泡好的天南星煮到内无干心才行。加白矾是去麻的关键环节。这些说着简单,但炮制技术往往就是一张纸,说穿了也没什么,可不说,却只能干瞪眼。 左少阳道:“老伯,您这**又是如何炮制的?” “哈哈,听你这话,莫非这**也要炮制?”祝药柜哑然失笑,又觉这样有**份,忙把笑容又收敛住。 “那当然。”左少阳叹了口气摇摇头,“小侄现在明白了,老伯为什么服药之后很快呕吐,因为生**服用会刺激肠胃,很容易导致呕吐的!” **是一种名叫**树分泌的一种树脂干燥而成。是活血止痛、消肿生肌的常用药。但是,这种药很坚硬,不容易粉碎,由于是树脂类药,又不能煅烧粉碎,在唐朝,主要的炮制方法就是研法,捣碎了慢慢研磨细。 由于**气味辛烈,对胃有刺激性,所以不经过加料炮制的**,服用之后很容易引起呕吐,炮制方法不当,又会流逝挥发油,降低止痛效果。炮制方法说穿了也比较容易,就是把**捣碎,放在炒锅里,先用文火加热,炒到冒烟了,药物表面微溶,然后喷淋少许米醋,再接着炒。炒到这**表面呈油亮光泽为止,取出放凉,便可以用了。 这种醋灸**的方法是宋朝之后,各医家经过长期反复实践,才慢慢总结出来的。不仅能矫正味道,缓解对胃肠道的刺激,有效防止呕吐,还能增加活血止痛的功效。 祝药柜两手抱肩,饶有兴趣地瞧着左少阳:“嘿嘿,照你这么说,这没药和地龙,只怕也需要炮制的了?” 没药跟**类似,是一种叫没药树的树脂,唐朝对没药的炮制跟**一样,只是研碎成细末。地龙也就是蚯蚓,唐朝对地龙的炮制就是除去泥土,然后切细用。 左少阳道:“几乎每一种药材都需要炮制,比如这没药,气味浓烈,如果不经炮制,生用对胃也有很强的刺激性,也能引起恶心呕吐。生地龙直接煎服,一来生品不容易煎出有效成分,二来腥味太大,直接煎服很败胃口,也会引起恶心呕吐。所以,这两味药也是需要加料炮制的。” 祝药柜嘿嘿笑了笑,俯身瞧着左少阳:“这地龙嘛,有腥味很难吃,这倒是实话,至于你说的,别的药也需要炮制不然就如何如何,也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老夫是不怎么信的。” 左少阳说的这些,都是后世经过数百年上千年的实践才发现的,在炮制方法相对落后的唐初,这时的人听都没听说过,特别是从一个摇铃铛走街串巷行医的小郎中嘴里说出来,就更不足为信了,祝药柜也是有身份的人,说话还有些分寸,要是换了旁人,只怕老早就嘲笑他信口胡说,危言耸听了。 左少阳年轻气盛,特别是自己说的这些又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时,不禁有一种受委屈的感觉,挺直了腰,淡淡道:“老伯不信,我也没办法,如果老伯有胆量吃上我的几付药,或许就能知道我没有说谎。” “哦?”祝药柜斜眼瞧着头,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起刚才他诊病精准,看起来的确不是只靠嘴皮的江湖郎中,又听他刚才说的也并不像信口胡诌的,不禁捋着胡须沉吟起来。 旁边那胖茶客笑道:“行了,小郎中,你也不需要用激将法了,漫说是你,就是你爹开的方子,祝药柜也是不会吃的,这合州府上下百十号药铺,他只认惠民堂倪大夫。而且,祝药柜从来都是只开方子不开药,这药都是吃自家药铺的,别的药铺的药,就算说得天花乱坠,祝药柜也是不会吃的,能不能治好病倒还次要,主要是万一药有什么不妥,吃出个三长两短来,那不冤枉嘛。” 胖茶客歪头瞧了一眼祝药柜,见他捋着胡须微笑不语,便知自己说到他心坎上了,接着笑道:“小郎中,你刚才说这药也要炮制,那药不炮制就不行,那你们贵芝堂是否也用的是这些炮制的药材?若按照你的方法炮制的药材有这般好处,为何你们贵芝堂却没什么人上门求医问诊呀?呵呵呵” 左少阳斜眼瞧他,站起身,冷冷道:“我贵芝堂会有让阁下刮目相看的一天!告辞!”说罢,背上药箱,拿起铃医幡子和铃铛,转身就走。 胖茶客愣了,瞧向祝药柜,祝药柜也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有脾气,有性格,有胆量!哈哈哈——小郎中,回来,话不投机也不必走嘛。你的茶还没喝呢……!” 左少阳迈步正往前堂走,忽然站住了,迎面看见那跟桑小妹一起的少*妇站在门外瞧着他,不禁一喜。 这少*妇瞧着祝药柜,大声对左少阳道:“小郎中,来,给我家小妹瞧瞧病,我家小妹不怕死,有胆量喝你的药!” 左少阳欣喜地点点头,跟着那少*妇进了前堂,上了旁边的楼梯。只留下后院神情尴尬的祝药柜和胖茶客面面相觑。 外堂提着铜壶的桑母用迷茫的眼神望着左少阳跟着儿媳妇上楼,她没注意他们先前说的话,有些疑惑地望着柜台后的桑老爹。低声道:“他干嘛去?” “嘘!”桑老爹听到他们说话了,知道小郎中上去看病去的,示意不要做声,指了指楼上,低低的声音道:“给小妹看病去的!” 桑母撇了撇嘴,有几分得意地低声道:“明白了,待会药钱我们可不能给,反正是他自己要看的,又不是我们请来的!” “就是!”桑老爹嘿嘿笑道,“这小郎中老实巴交的没个主意,我们不提,他是不敢跟我们要药费的。又省了一笔。嘿嘿嘿” 桑母脑袋点得跟老母鸡啄米一般,又仰头瞧了瞧楼梯上,两手抱在胸前,想了想,眉头一皱,低声道:“可得留心!我瞧着三丫头对这小郎中有点意思,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瞒着咱们跟这小子私奔了!” [.女001.] 第76章 最后一棵摇钱树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她敢!”桑老爹脖子一梗,觉察声音大了点,有茶客瞧他,又忙压低了声音道:“小郎中那畏畏缩缩的怂样,做我们女婿,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 桑母又是一声冷笑:“配不配的倒是次要,就是他们家穷成那样,出不起彩礼的!三丫头两个姐姐出嫁,咱们收了两笔彩礼,也亏得这,才开得起这个茶肆。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三丫头可是最后的摇钱树,怎么也得换个酒楼才行!” 桑老爹贼眉兮兮瞅了一眼后院,吃吃笑道:“金玉酒楼的朱掌柜不是提了吗,他有心收三丫头做个小。只是,这家伙也是个抠门的主,只肯出五十两银子,再不肯多出一个子!” “没钱就让他滚一边凉快去!”桑母哼了一声道,“不见兔子不撒鹰!管他猪掌柜还是牛掌柜,五十两银子就像把新嫩嫩的黄花闺女骑在身上,我呸!春楼破处也不止这价吧?” “那是,那是!”桑老爹嘿嘿笑道。 “这钱拿到了,米行的曲掌柜上次来喝茶说了,有余钱可以借给他,五分利呢!” “五分利?乖乖!”桑老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咂吧咂吧嘴,道:“稳妥不稳妥哟?” “咋不稳妥?曲掌柜开的米行,都几十年的老字号了,祖辈传下来的!用他家几个米行作保,怕什么?再说了,人家家财万贯,只不过现在看着四处灾荒,所以到处做米粮生意。这生意做大了,这本钱周转不过来,所以才放话出来让利借贷,而且,放贷给他之后,随时可以要求还贷,按日计息,随时要随时退,哪怕是当天贷的,你又后悔了,马上去要回来,他二话不说,连问都不问,马上还给你。嘿嘿,只不过,以后再想贷给他,他就不要了。” “呵呵,这曲掌柜还挺有脾气的嘛。” “那是,人家是做大事的,哪像你,弄个小茶肆都整不好!” “嘿嘿,放贷的人多吗?” “当然了,我都打听了,前面街文房店的老王掌柜、玉石店的洪掌柜、裘皮店的李掌柜,早两年就开始借钱给他,年前已经分了红利了,翻倍给的呢!” “是啊?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屁用!”桑母撇撇嘴,冷笑道,“人家曲掌柜小钱不收的,最少都是一百两以上才收!一百两呢。你拿得出来吗?” 桑老爹讪讪笑道:“要这么多啊。” “那是,我就指望着三丫头这聘礼来钱呢,拿到钱贷给他,五分利,嘿嘿,年底一百两变二百两,两年下来,二百两变四百两!三年后,四百两变八百两,你想想,白花花的八百两白银在手里,咱们还开什么茶肆,坐着吃都够吃一辈子了!嘿嘿嘿” 桑老爹眼都红了,全身热血沸腾,使劲咽了一声口水:“这干的过哟!” “那当然!老娘看准的事情,什么时候错过了?嘿嘿,就是现在,没人肯出一百两彩礼啊!” “那……,要不五十两就五十两吧,等一年不就赚到一百两了吗?” 桑母小圆眼一瞪,手指头指着桑老爹的脑门:“你穷疯了?一年之后,谁知道人家曲掌柜还收不收贷了?万一人家生意做大,本钱周转过来了,还会把五分利让你来吃?人家自己钱多了没处花吗?” “嘿嘿,那倒是,还是娘子考虑周到。” “那是,你可听好了,我们可就三丫头这最后一棵摇钱树了,大丫头出阁,六十两你就给人家了,二丫头更亏,才收了五十两。开了这家茶肆就没什么余钱了。这三丫头我可说了,少了一百两我可不干!我还指望这笔钱养老的呢!” “对对,少了一百两我也不干啊。嘿嘿。” “那就好!” 过了一会,桑母抬头瞅了瞅楼上,见左少阳还没下来,心中有些毛躁,来到柜台前,朝楼上努努嘴,低声对桑老爹道:“不会有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媳妇不是也在上面嘛,能搞出什么苟且之事来!” “你个死人!”桑母啪的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你当那娃子媳妇是个贴心的?我可是偷眼见着她跟那小郎中软言好语的说话,她若帮了三丫头跟小郎中私通呢?又或者不守妇道,自己跟那小郎中不清不楚的呢?你如何就知道她带着小郎中上楼是给三丫头看病去?不会带到自己房间里去?哼!我告诉你,要是弄巧成拙了,把她们两个谁的肚子搞大了,我看你怎么收拾!” “不会吧!”桑老爹讪讪从柜台出来,“这青天白日的,哪能就干这种事?” “我呸!青天白日的就不敢了?你当年还不是青天白日的把我按在船板上就……” “行了行了!”桑老爹红着脸两手乱摆,讪讪道,“你这婆娘也不看个地方就乱说。——那你说怎么办?” 桑母越想越觉得不安,满口黄牙一咬,哼声道:“我去听听墙根去!”桑母把铜壶放在柜台上,提着襦裙,蹑手蹑脚上了楼。 ———————————————— 左少阳跟着少*妇上到二楼,走过靠街一面的走廊,来到最里一间。少*妇推门进去,道:“小妹,我把小郎中请来给你瞧病来了。” 左少阳往里一瞧,见这房间并不大,门边是个陈旧的梳妆台,当中一面圆圆的铜镜。屋里靠河边方向开着三扇窗户,此刻都紧闭着。窗户左边是一把交椅,旁边一个书架,叠放着不少线装书匣。墙角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腊梅。窗户右边是一张木床,四脚撑着四根竹竿,挑着一笼薄纱维帐,帐帘左右挑开,挂在两个月牙形的挂钩上。 床上斜斜地靠躺着一位姑娘,正是桑小妹。一床丝绵被一直拢到了下巴,两侧严严实实掩着,被子上面还加盖了一件石榴红的襦裙,她一头秀发披散着,两眼有些红肿,还挂着泪花,瞧见他们进来,忙把头扭到一边去。脸颊上红扑扑的。床边一张矮桌,上面放着一碗稀粥,插着一把汤勺,却没看见有热气,估计已经放冷了。 左少阳这一次见到桑小妹跟以往不同了,想起姐姐茴香说的话,现在知道其中还有王婆帮着说媒这档子事,不禁有些面红心跳,偷眼望着桑小妹,见她显然偷偷哭过,哭得眼都肿了,不禁心中有些怜惜。 少*妇笑着对桑小妹道:“这左郎中还真够仗义的,我刚跟他说你为了等他生病了,他还就马上背着药箱摇着铃铛来了,就是胆量差了点,光站在门外晃悠就是不敢进来,我在楼梯口瞅着他想走,正要叫他,恒昌药行的老掌柜却把他叫到后院去了,我想听他们说点啥,就躲在门后听,那祝老爷子让他帮着瞧病,还故意刁难他,不说自己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他自己瞧是什么病。听着人家说对了,不但不感谢,还跟金玉酒楼那死胖子朱掌柜一起拿人家说笑开心,说什么只认惠民堂的方子,只认他们恒昌的药,好象别人的药吃了要死似的,我听得一肚子气,小郎中甩了他两句扭脸就走,当真是个有骨气的,我就把他给你叫上来了。” 左少阳这才知道,刚才说话损自己的那胖茶客,是一家名叫“金玉酒楼”的掌柜,姓朱。不禁心中疑惑,问道:“看样子,这两位掌柜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到你们家这小茶肆来喝茶?” 他说了这话,又觉有些折损人家桑家的意思,正想解释一下,桑小妹却不以为意,弱弱的声音道:“他们与我爹早年有些矫交情,所以常来坐坐。——嫂子,拿凳子让小郎中坐啊。” 少*妇忙从屋角拿了一根圆凳放在床边:“小郎中坐罢!” 左少阳第一次到古代女孩的闺房,很是有些窘迫,忙接过凳子,陪笑说了句:“多谢嫂子!” 少*妇掩嘴笑了起来:“嘻嘻,小妹你听,他叫我啥?——嫂子!嘻嘻嘻……” —————————— ps:祝大家周末快乐!顺便求推荐、收藏,鼓励鼓励,谢谢了! [] 第77章 香闺诊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桑小妹本来就红扑扑的脸蛋,此刻更成了块大红布。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羞涩地把眼泪汪汪的脸扭了过去。 左少阳这才回味过来方觉称呼欠妥,听姐姐茴香说,桑家有女三个,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成亲了,只有桑小妹待字闺中,这少*妇是桑小妹哥哥的老婆,也就是桑小妹的嫂子,而自己刚才随口称这少*妇为嫂子,岂不是成了桑小妹的男人了吗,顿时面红耳赤,讪讪地对那少*妇道:“不好意思……,我……,这个,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少*妇吃吃笑着,道:“你都叫我嫂子了,还想改口啊?” 桑小妹又羞又窘,冲着少*妇嗔道:“你!你!这会子还拿人家取笑!咳咳咳……”一着急,捂着胸不停咳着。 “好好!看你病成这样,暂且放过你,不说笑了!”那少*妇扭脸瞧着左少阳,道:“我娘家姓黄,我闺名一个芹字。你就叫我芹嫂子好了,嘻嘻” 桑小妹脸上更是红晕满腮,直接以名加嫂子的称谓,是自家人才这么称呼的。要是外人,应该称为桑家嫂子,或者桑家大嫂。她这称呼还是有把左少阳当自家人的意思在里面。 左少阳哪里知道古代称谓里的这些门道,老老实实拱手作揖:“哦,芹嫂子。” 黄芩笑得前仰后合,羞得桑小妹把脸都躲进了被子里。左少阳愣头愣脑瞧着她们两,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黄芩嘻嘻哈哈笑着对黄芹道:“你这几天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这下行了吧,人家小郎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用哭了吧?” 桑小妹把被子往下拉了一条缝,眼中虽还有泪花,但却已是喜上眉梢,却故意板着脸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好好,我不说了,”黄芹一边笑一边招呼左少阳:“快坐下,给小妹瞧病吧。”黄芹接过左少阳手里的铃医幡子放在墙边。 左少阳虽然有些不明白她们说的话,但多少猜到与自己有关了,脸上有些发烧,正不知如何打发这尴尬,听黄芹这么说了,正好叉开话题,忙把背上的药箱卸下来,放在圆凳边,撩衣袍在圆凳上坐下,瞧了一眼桑小妹,陪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上次我没来河边,是因为……” “我听我嫂子说了……”桑小妹脸红红的,慢声细语道,“多谢你来给我看病。上次你教我的方子,用了很好,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上次的方子?”左少阳一时没转过弯来。 旁边黄芹嗔道:“哎哟,就是上次在河边水井挑水,你告诉小妹的,给她二姐回乳消胀的那方子啊。她二姐用了果真就好了。” “哦,是啊。那就好。”左少阳讪讪笑了笑:“姑娘哪里不舒服?” 桑小妹正要说话,黄芹已经抢先说道:“等等!刚才小郎中在下面给那祝老爷子瞧病,祝老爷子不说自己如何不好,只让小郎中自己瞧,还真就把病给瞧出来了,看那祝老爷子的神色,小郎中说得很准的。要不,你也让他给你瞧瞧,看能不能说准了你的病?” 桑小妹勉力一笑:“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里有没有外人,他就算瞧不准,难不成咱们还笑话他?就让他自己个瞧瞧吧!” 左少阳道:“行啊,我先瞧瞧,看能不能说准了姑娘的病,不过,这外感病辨证很多情况下是靠病人的自我感觉,大夫是没办法直接感受到的,我只能说个大概,如果说的不对,姑娘得给我纠正,因为我需要知道你的感受。” 桑小妹点点头, “那好,我先给姑娘摸摸脉。” 桑小妹把一只手慢慢从厚厚的棉被下伸了过来,黄芹帮着将她衣袖挽起,露出了雪白的皓腕。左少阳伸出三指,中指定关,余下两指轻轻搭在寸、尺部上。凝神体察脉象。片刻,又道:“我再瞧瞧姑娘舌象。”桑小妹羞答答把香舌吐出半截,左少阳凑上去观瞧。又道:“我能摸摸姑娘的额头吗?——我想看看姑娘是否发烧。没别的意思。嘿嘿” 黄芹嘻嘻笑道:“你就是有别的意思也没啥。” “嫂子!”桑小妹娇嗔道。 “好好,我不说了!” 左少阳小心地伸手探了探桑小妹的额头。微微点头,道:“桑姑娘这是外感风寒,气郁不舒证。” 桑小妹瞧着他,显然没听懂这证名。 左少阳道:“姑娘,你是不是感到很冷,但身上却很烫,头痛,却不出汗,胸脘处感到痞闷,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 他说一句,桑小妹就点点头,本来无神的双眸慢慢有了光彩。 旁边黄芹道:“我说小妹,你别光乱点头哟,他说的不对你就要说他,别什么都向着他!” “他说的……,都没错啊……”苏小妹弱弱地道。 黄芹兀自不信,瞪眼瞧着左少阳:“哎,小郎中,你就摸摸脉,瞧瞧舌头,摸摸脑门,就能知道小妹患的啥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左少阳笑了笑,道:“桑姑娘脉浮,浮脉主表,舌苔薄白而不腻,苔白主寒,姑娘额头发烫盖着这么厚的丝绵被,上面还要加一件襦裙,肯定是怕冷了,但额头无汗,而诊脉时也发现姑娘手心无汗感。姑娘说话之时,眉头一直微蹙,这是头痛的自然反应。加之我已经知道姑娘是在河边洗衣服等我受的寒生的病,根据观察到的情况判定姑娘恶寒身热,头痛无汗,在结合脉象舌象,便可以肯定是外感风寒证了。” “是吗?那你又如何知道她胸脘痞闷呢?” “很简单。”左少阳指了指床头边的那矮桌上的大半碗稀粥,“这应该是姑娘早上准备吃的早餐吧?” 黄芹道:“是啊,早起我给她做的,她只吃了两口就说吃不下了。” “这就对了,外感风寒不一定必然影响饮食的,一般是体内气郁湿滞,才会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舌苔薄白而不腻,就是气郁的最好证明。所以,我才断定姑娘是外感风寒,气郁不舒证。” “呵呵,”黄芹乐了,“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他看病还是真有两下子的。既然你把我们小妹的病都说对了,那你说说,小妹这病该怎么治?” “既然知道病证,下方就容易了。风寒在表,自然要用解表的药,同时又有气郁不舒,那就要理气宽中了。有一味药叫紫苏叶,既能发表散寒,又能理气宽中,一举两得,正好可用于姑娘的病。” “就用这一味药?” “自然不是,要配伍别的药了,一个国家光有皇帝是不行的,得有文臣辅佐治理,得有将军冲锋陷阵,还得有百姓耕织供养,那才是一个国家嘛。治病也是这样,一般来说,君臣佐使,各种药都是要有的。这紫苏叶只是君药,相当于国家的皇帝。” “君臣佐使?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那当然,用药如用兵啊,这臣药,就用香附,香附不仅自己可以行气开郁,还可以帮助紫苏叶调畅气机,就像一个国家的大臣一样,辅佐君王治理国家,同时,臣药香附也可以借苏叶的升散,上行外达祛邪。你们看,这像不像一个国家君王与朝廷重臣的关系?” “那佐药和使药呢?” “胸脘痞闷主要原因是气郁,但也与湿滞有关,所以,还要配伍理气燥湿的药,陈皮这味药最适合担当此任。可以帮助君药和臣药行气滞舒畅气机,自己还能化湿浊行津液。另外,再配伍一味药甘草。能健脾和中,与香附、陈皮相配,行气而不致耗气,还能调和药性,身兼二职,算是佐药兼使药双重身份吧。另外,姑娘有点咳嗽,再加点桔梗帮助化痰止咳……” “行了行了,说得好不如做得好,我们可不管你用的什么君药臣药,能治好小妹的病就行!” “是你自己要问的嘛。”左少阳环顾四周,道:“我是开个方子给你自己抓药呢,还是我给你们抓药?” “当然是你给小妹抓药了,连这点殷勤都不会献,当真是个木头,嘻嘻嘻。” [] 第78章我吃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讪讪地把药箱拿过来,这是他和老爹左贵走村串寨行医用的,常用药差不多都带着的,取了需要的药包好,放在桌上,交代了煎法服法,又道:“姑娘恶寒比较厉害,可以在药里加些生姜帮助汗解表。(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阅读网,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小说!)” 黄芹笑嘻嘻道:“知道了。 多少钱?”“算了,姑娘是为了等我才着凉生病的,算是我赔罪好了。” “你这嘴还真甜,难怪我家小妹牵挂你放不下心。” 桑小妹却急道:“嫂子这不行,听说他们堂这些日子也艰难,该给的得给……”“我没说不给啊,是他自己不要。” “真的不用了,”左少阳微笑道,“你这不是什么大病,花不了什么钱,说句实话,这点钱帮不了我们贵芝堂渡过难关的,我们正在想别的办法。” 桑小妹道:“听说你们差了赵三娘好多房钱,是吗?”“嗯,已经还了一部分了,还差一些。” 桑小妹轻轻咬了咬嘴唇,把半张俏脸都埋在被子里,弱弱的声音道:“我这还有几件饰,是我奶奶临终的时候,留送我……,做嫁妆的……,要不,你先拿去当了先用吧?”“不不,我怎么能要姑娘的东西呢?”“又不是给你,等你以后凑够了钱,再赎回来还我就是了。” “不用了,真的,多谢姑娘,房东给了我们半个月宽限,我已经想了一些法子,估计应该可以凑够钱的。” 瞧见桑小妹眼神有些黯然,知道她多想了,便又忙道:“要不这样吧,我先凑,若是到时候还凑不够,我再来跟你借,好不?”桑小妹这才转忧为喜,泪眼扑闪两下,点点头。 左少阳想起一事,道:“我刚才在下面喝茶,茶盏太烫了,只有等凉了才能喝,很不方便。 而且,茶杯就这样敞开着,不保温,很快就凉了。 我以前在一家茶肆见过他们的茶盏,有一个防止烫手的茶托,还有一个保温的茶盏盖子。 要不我画给你,你看合适的话就请人照着做,或许对你们茶肆生意有所帮助呢。” 桑小妹道:“好,有劳公子了。” 桑小妹话语间已经已经把小郎中改成了左公子。 左少阳有些诧异,他还不太习惯人家叫他公子。 当下走到桌前,上面有笔墨纸砚,提笔画了一幅茶盏三套件,也就是下面的茶托,中间的茶盏,和上部的茶盏盖子。 古代这种三件套茶具,出现在唐朝末年,在唐初自然没有。 所以左少阳画了之后,黄芹取过一瞧,皱眉道:“这么麻烦啊?会有人使吗?”“给我瞧瞧。” 桑小妹把手伸出来道。 黄芹把画递给她。 桑小妹瞧了片刻,道:“我瞧就不错,用手端着下面这茶托就不会烫手,上面的茶盏盖子盖上了,可以防灰尘落进去,还能保温。 挺好啊,左公子,你真聪明!”“嘿嘿,不是我明的,是我在一家茶肆看见的。 照猫画虎给你,觉得好用就用,不好用就算了。” 黄芹撇撇嘴,道:“我瞧不怎么样。 太麻烦了。 茶客未必会喜欢。 而且,要做这么一大套,得花多少钱啊,公婆他们不会愿意花这钱的。” 桑小妹道:“不试又怎么知道,先做几套看见,若是茶客喜欢了,再多做就行了。” 左少阳道:“这主意好,先试点,试点成功了再推广,呵呵……”三人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外面走廊上有人叫道:“娃子媳妇!娃子媳妇你死哪去了?下面忙得团团转,你还在屋里享清福?!”“我在这!”黄芹没好气道:“谁享清福了,我这不是带小郎中过来给小妹瞧病吗?”随即便听到脚步声咚咚响,一个胖胖的中年妇人挤进门来,正是桑小妹的母亲。 桑母先前上楼先到儿媳妇窗下偷听墙角,听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动静,又蹑手蹑脚猫着腰来到小女儿的闺房窗下偷听。 就听着里面小郎中跟儿媳妇和三闺女在说话,不时笑几声,门是关着的,她又不敢靠得太近,隔着窗户听不真切,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听着不像是在看病,有些急了,这才撅着屁股退后到楼梯口,扯着嗓门喊了起来。 桑母进了屋里,小眼睛满屋子一扫,见女儿穿着衣服好端端的躺在被子里,儿媳妇也是衣着整齐,坐在一旁,小郎中衣着神色也不见有什么异样,这才暗自舒了口气,换了一副笑脸道:“小郎中,小妹的病看好了吗?”左少阳忙起身施礼:“好了,已经看完了。” 桑母甚至没问女儿什么病,开了什么药,就怕说到药钱,脸上笑容更欢了:“小郎中辛苦了,楼下喝杯茶再走吧?”“不了,我得赶紧回去。” 左少阳拱手道,“桑姑娘好好歇息,我告辞了。” “多谢!”桑小妹抬起半个身子。 黄芹忙把她按住:“别动,当心受凉了病加重。 你躺着,我送她下楼。” 黄芹陪着左少阳出了门。 桑母在她身后拿眼再次上下扫视了一下桑小妹,有看了看黄芹的背影,确定三人没有出轨,这才紧跟着出门下了楼。 柜台后面桑老爹听到楼梯响,仰着脑袋巴巴地望着,眼见小郎中神色正常踩着木楼梯咯噔咯噔走下来,后面跟着的儿媳妇和老婆也没什么不对的,这才舒了口气,心里嘀咕道:“这死婆娘就会穷捣腾,我就说了,大白天谁哪会干那事嘛。 ——除了老子当年,嘿嘿”见小郎中下到楼下,桑老爹迎了出来,满脸是笑,道:“小郎中,你是给小女瞧病去了吧?”“是,桑姑娘受了风寒,我已经开了药了。 服药之后没什么大问题的。” “哦,那就多谢了。 ——你不喝杯茶再走?”“不了老伯,我出来好一会了,得急着回去。” 左少阳背着药箱正准备往茶肆外面走,就听见后院有人叫道:“小郎中!贵芝堂的小郎中!进来一下!”听声音正是恒昌药行的老掌柜祝药柜。 左少阳站住了,略一犹豫,还是提着幡子走进了后院。 后院除了祝药柜和那金玉酒楼的胖掌柜之外,又多了三个老者,衣着却很朴素,五人看样子是这里的常客,也不知在聊什么,很是投机,不时哈哈大笑。 见到左少阳进来,祝药柜招手道:“小郎中,给桑家妹子瞧完病了?过来,坐这边来。” 他旁边一个老者急忙起身让座。 左少阳拱手道:“不了,家中事情比较忙,我还得尽早赶回去。 ——不知老伯有何吩咐?”“嘿嘿,我吩咐得着你吗?你且过来!坐下了,我再给你说,就几句话,耽误不了你的事!”左少阳只得提着幡子过去,把幡子放在旁边,卸下背上的药箱,给在座诸位老者团团作了个揖,唯独没理那金玉酒楼的胖茶客朱掌柜。 撩衣袍在竹椅上坐下。 “喝什么?老规矩,我请你。” 祝药柜道。 “不不,真的不喝了,我这就走。” “那好吧。” 祝药柜瞧了他一眼,取下腰间一个金线编织的佩袋,扯开口子,当啷倒出几块碎银子,随手拿了一小块,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不解:“老伯您这是……?”“你刚才给我开的药,我决定还是喝,这是给你的药钱。” 左少阳瞧那小块银子,大概有个二三钱,也就是铜钱二三百文,出药费十多倍了,忙道:“用不着这么多,老伯,那药也就十几文钱就够了。” 祝药柜道:“这是药钱加跑路费,——我这人怪脾气,别人开的方子我用,但别人的药我不吃,就吃自家的,所以,要辛苦你走一趟,去我药行拿药,回去按照你的法子炮制,把炮制好的药再送到我们药行去,告诉他们如何按方煎熬。 这差事比较辛苦,而且还要耽误你特意专门给我炮制药材,估计要费不少时间,所以多给你一些跑路费。” 左少阳听罢,这才接过那小块碎银,道:“行!不过,这几味药炮制比较费时,估计要一天时间,所以只能明早再给您送来。” “没问题,要是明早能送,你就送这来吧,我早上都和这几个老哥在这喝早茶的,顺便就把药吃了。” “好的。” 祝药柜从竹桌上拿起一张写好字的纸条递给左少阳:“喏,我已经写好了,你把这纸条拿去我恒昌药行,给掌柜的,就是我儿子,就行了,他会把需要的药给你的。” 左少阳答应了,接过纸条,拿着药箱幡子,告辞而去。〔〕 第79章新生事物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目送左少阳出去之后,那胖茶客朱掌柜低声道:“祝老爷子,你还真准备服这小郎中的药吗?这小郎中说得神乎其神的,这也要炮制那也要炮制,不就是想说的费劲多要些钱吗?当心他乱炮制的药有毒,吃坏了身子!”祝药柜捋着胡须摇摇头:“左贵这儿子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平时跟块木头差不多,不是油嘴滑舌靠嘴巴骗钱的人。 如今仅靠摸脉望舌眼睛看就能看准我的病,那是真本事,造不出假来。 他说起药材的炮制头头是道,也不像是随口编出来的。” 旁边一个老茶客对胖茶客笑道:“你呀,这是瞎操心,你什么时候见祝药柜拿自己的性命随意冒险啊?你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是个胆大心细之人,嘿嘿,他这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另有所图啊。 呵呵”胖茶客等人都望向祝药柜,想看出点名堂来。 这祝药柜闻言不语,靠在竹椅上,捋着胡须望着门外,嘴角有一丝得意的微笑。 左少阳出了茶肆,怀揣着这小块银子,不禁心跳不已,这可是自己第一次赚到手的钱,他很想用来买一件丝绵夹袄,换掉身上这臃肿却不保暖的塞满破布的旧夹袄。 又想买一床丝绵被,上次在老槐村贾财主家睡丝绵被的感觉,对他有着极大的诱惑,寒冬腊月寒风凛冽的夜晚,有什么比一床暖和的丝绵被更有诱惑力的呢?可是,他心思动了几回,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卖,这钱得留着,就算不还债,也得用去办正事。 用钱去赚钱才能赚到大钱。 现在还不是享清福的时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坚信这一点。 左少阳不知道恒昌药行在哪里,刚才又不好问,抬头看看天,估摸着瓦市已经开市了,便决定先到瓦市,把炮制好的药材给那药材商董胖子瞧瞧,然后随便问他恒昌药行位置所在。 他来到瓦市。 果然已经开市了,只是人还不多,稀稀落落的。 左少阳先瞧了卖柴火的地方,没看见苗佩兰。 便又来到了药材批摊前。 药材商董胖子见他过来,笑呵呵起身道:“左少爷来了?买点啥?”“不买,是卖!”左少阳笑道:“你忘了,昨天我们说好了,我炮制比你这药材更细的粉末,你就收购的。 没忘吧?”“呵呵,你还真能炮制出比我这还细的药粉来?我还真有点不相信哟。” 左少阳转头瞧见其他摊位的药材商正往这边瞧,便提高了嗓门道:“那是自然!我这药粉,绝对细得你想象不到,就跟白面面粉一般,各位掌柜的,想开眼的,都过来瞧瞧,瞧瞧我们贵芝堂炮制的药粉如何!”瓦市刚刚开业,还没什么客人上门,那些药材摊位的药材商听了都好奇地围过来瞧热闹,有人问:“炮制的啥药粉啊?”左少阳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诸位掌柜,你们都是药材行家,可知道什么药材最硬最难粉碎?”“那还用说,自然是紫英石、磁石之类的了!”“没错!”左少阳伸手在董胖子药摊上揪了一小撮紫石英粉,揉了揉,“我们贵芝堂炮制的紫英石要比这细得多。 就跟面粉一样!”说罢,左少阳取下背上的药箱打开,从里面取出头晚上炮制的几味药,把纸包展开了,放在摊位上:“瞧瞧吧!”董胖子凑过头去瞧了瞧,又用手捻起一小撮粉末看了看,惊讶道:“没错,还真是紫英石!真的跟粉末一般细!”其他药材商听了,也都凑过来察看,纷纷赞叹道:“还真是的。 这么细的紫英石,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过。” 左少阳有些得意:“怎么样?紫英石我都能炮制这么细的粉末,别的金石药材同样也行的!”众药材商又都纷纷赞叹。 左少阳乐呵呵道:“诸位,有没有兴趣买啊。” 一个药材商笼着衣袖道:“是很细,不过啊,好不好卖还真不好说,或许人家药铺就要小米粒大小的,还看不上这么细的呢。” 左少阳瞪大了眼:“喂,你不懂不要乱……,这药粉肯定是越细越好的了,比如眼睛里用药,那么粗的药粉会伤眼睛的!”那药材商嘿嘿笑道:“左少爷,我们还真不懂看病用药,我们就知道卖药材,人家药铺医馆要什么样的药,我们就卖什么药的药。 我还没见过这么细的紫石英,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里面加了什么辅料,要是弄不好出了问题,病家找上门来,那可担待不起哟!反正我是不敢进这样的货,别弄到最后砸手里不算,还得赔人家损失!呵呵”说罢,笼着袖子笑着转身走开了。 其他的药材商也都纷纷摇头,瞧着左少阳笑,各自走回了摊位。 董胖子也干笑道:“是啊左少爷,你这炮紫石英果真比我的细的多,只是,嘿嘿,就是不知道你是怎么弄的,也不知道添加了什么辅料,人家药铺是不会买来历不明的药材的,所以估计不好卖,我也不敢进呀。” 左少阳傻眼了,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一晚上炮制的东西,连姐姐茴香都觉得一定好卖的药材,居然没人愿意要。 本来指望靠这技术一举扭转药铺的困境,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真连哭的心都有。 董胖子倒也还算仗义,见他哭丧着脸的样子,忙陪笑道:“左少阳,昨儿个我把话都说出去了,只要你炮制出了比我这药更细的药,我包圆了。 这个……,要不,您今天拿来的这包药我买了。” “不用了!”左少阳黯然摇头,慢慢把纸包折好,董胖子绕过摊位过来,把纸包拿了过去:“我董胖子说话算话,你不卖那不是打我的脸嘛。 这包药我要了。” “真的不用了!”左少阳不希望被人怜悯,伸手去拿药包。 董胖子道:“左少爷,说句实话,我们这些个卖药材的,也就是个生意人,都是不懂医术的,说你这药不好卖不肯进货,或许是我们目光短浅,不知道你这药的好处,要不,你拿去药铺给大夫郎中们瞧瞧,他们或许知道你这药的好处,只要药铺愿意用你这药,我们自然是会找你订货的,你说对不?”左少阳眼睛一亮,心想没错,刚才在桑家茶肆自己给桑小妹画的茶盏三件套,黄芹也觉得太麻烦,怀疑茶客不会愿意用,说明新生事物总是需要一个人们慢慢接受的过程。 这新药也是这样。 一种新药出来,必须得到医者的认可,并大量用于临床,有了疗效,医者那边有需求,这种药才会被药品商大量进购,有了销路,生产炮制者才能敢大量生产,自己怎么把这个规律给忽视了,仅仅因为几个药材商的话就对自己炮制的药丧失了信心,当真是太好笑了。 当下精神一振,拱手道:“多谢提醒!我去找药铺给大夫们瞧瞧再说!”说罢,拿着药就要走。 董胖子道:“先等等,我都说了要包圆了你的这药的,你多少得给我一点,我也帮你到其他药铺医馆去推销推销,或许就有识货的呢!”“没错!那可多谢你了。” 左少阳喜道。 找了张牛皮纸,把药粉到了一大半给董胖子,“喏,这些给你。 你先帮我卖,能卖掉我们再说钱的事。” “行啊,我帮你给问问。” 左少阳转身要走,突又站住了,回身问道:“对了董掌柜,你知不知道‘恒昌药行’在哪里?”董胖子愣了一下,笑了:“‘恒昌药行’你都不知道?喏,”董胖子一指瓦市出口的一拍大瓦房:“那就是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己几次从那门前过,竟然没注意。 左少阳暗自好笑,拿着那小包紫英石快步往那排大瓦房走去。〔〕 第80章传家宝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到了面前,左少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注意到这药行的招牌了,这排瓦房前两级石阶,人家的石阶是往上的,他的石阶是往下的,要走下去两级,才能进屋。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那牌匾就挂在大门上方,可是那宽阔的屋檐就像帽子的帽檐,把牌匾一大半都挡住了,非要走下石阶,才能就看那牌匾上的字。 这药行七八间大开间,窗户都是关着的,只有三开间大堂是开着的,由于屋檐的遮挡,加上古代房屋采光本来就不太好,所以里面有些什么不凑近了压根看不见。 左少阳把那纸条取出,迈步下了台阶。站在门口扫了一眼,见屋里大堂有几张大圆桌,上面放着几小袋药材,围坐着几个人在看药材说着什么,看样子是来进货的药材商或者医馆药铺的掌柜。再瞧左右,两边都是个穿堂大间,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包包的药材。整个屋子散发出远比他们贵芝堂浓烈的药材香味。 屋里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认出了他:“哟!是贵芝堂的左少爷啊,您来进货啊?要点啥?” “你们掌柜的在吗?” “在在,在里屋说话呢。左少爷有事吗?” “嗯,你们老爷子让我带张纸条来给你们掌柜的。”说着,把手里纸条递给了那小伙计。 小伙计躬身双手接过:“左少爷,您请坐,我这就给你通报去。” 小伙计招呼另一个伙计过来接待左少阳,自己拿着纸条撩门帘进了后堂。左少阳在门边一张圆桌边坐下,那伙计沏了一杯茶过来,然后陪着笑走开了。 等着这期间,门口来了好几架大马车,伙计们忙着把两边仓库里的药材一袋袋往外运,装在马车上,进货的药材商满面春风作揖出门,驾车走了,其间又来了几个进货的药铺掌柜,有认识左少阳的,跟他打招呼,他却不认识。 左少阳瞧着这药行忙碌样,心想这恒昌药行生意还正不错,董胖子那些小药材批发商在寒风里等,一个顾客都没上门,这边已经好几拨了。 等了一会,那伙计还没出来,也没人理他,左少阳坐着气闷,便起身慢慢踱步来到厢房里,这里是通间连着的药材仓库,从地下往上一层层叠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药材,有些麻袋已经破了洞了,墙角隐蔽处还能看见一些老鼠屎。左少阳不仅暗自摇头,这样存放药材,药材不坏才怪了。 他正感叹,身后传来那伙计的声音道:“左少爷!” 左少阳忙回头,见那伙计拿了个小包出来了,便走了回来坐下。 小伙计把包裹放在圆桌上,陪笑道:“左少爷,我们掌柜的已经看了纸条了,也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了。喏,这包里是纸条上说的你拿回去炮制的药材,掌柜的说辛苦您了。” “好说!”左少阳打开小包瞧了一眼,里面那几味药材都是分开包的,正是自己方剂中涉及的几味药,而且都是没经过炮制的原药材。左少阳把包裹放在一边,取出那一小包紫石英,对那小伙计道:“我有一种炮制紫石英的法子,能把紫石英炮制的很细,比市场上的都细,除了紫石英之外,其他的金石类的药材也都能炮制这么细的。想问问你们掌柜的有没有兴趣?” 那小伙计哈腰接过小纸包,也不展开,陪笑道:“我拿去给掌柜的瞧瞧,您稍候。” 这一次,小伙计很快便回来了,脸上笑容更欢了,道:“左少爷,我们掌柜的说了,这么细的紫英石的确真没见过,掌柜的很是赞叹,不过,我们药行卖的药,都是自己炮制的,别处的不进。老爷子让您炮制那几味药,已经是例外了,只是这是老爷子指定的,要不然,掌柜的也不开这个先例的。所以你这药……,呵呵,实在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了。” 左少阳听他说得十分的客气,可话语里已经说明了,他们不要。这个结果他已经预料到了,起身道:“那算了。告辞!”拱拱手,起身背上药箱,拿着幡子出门,慢慢出门,溜达着回到了贵芝堂。 老爹左贵已经起床了,正在给一个病人诊病,长条桌前那张长长的已经空了很多日子的板凳上,又坐上了一个病患,在等着瞧病。 左少阳很是惊奇,穿越过来这些天,这还是头一次看见自家药铺有两个以上病患瞧病的。瞧老爹左贵,嘴角也隐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旁边那大茶缸还有大半缸茶,显然,老爹茶没喝完,病人就来求医了,一直忙着看病便顾不上喝茶。 茴香站在药柜台后,见他进来,喜上眉梢,忙朝他招手。左少阳走过去,顾不得放幡子药箱,低低的声音道:“姐,有病人来看病了?” “嗯,刚才已经看了一个走了!”茴香帮着他把药箱卸了下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嗨!当然是桑家小妹了。她的病怎么样?”茴香扭头瞧了一眼老爹左贵,压低了声音问。 左少阳也低声道:“看了,没什么大问题,伤风受凉了,开了药。” 茴香又道:“那你炮制的那些药,好不好卖啊?” “这还不好说,毕竟是新药,好多人没见过,董胖子把药留下了帮着卖卖看。对了,我遇到了恒昌药行的掌柜,他看了我的药还算有兴趣,让我帮着炮制几味药看看。他把药给我了。” 左少阳不敢说自己给祝药柜看病开方的事,也不敢把得的诊金交给老爹,就担心老爹会问钱从哪里来的,如果说了给祝药柜开方子,老爹肯定会生气,因为他还不准自己私自开方用药的。所以换了个花样,说是祝药柜对自己炮制的药材有兴趣,委托自己炮制几味药看看。这样说老爹就不会太生气。 茴香喜道:“真的?那太好了。恒昌药行可是合州府上下最大的药行,他们要是能看重你炮制的药材,那可真是件稀罕事,不管这事成不成,对宣扬咱们贵芝堂的名气都是件好事。就怕爹不让外面说去。” 左少阳干笑两声,心里暗自忐忑,那祝药柜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儿子更是拽得很,刚才连面都没露,直接把路给掐死了。想通过他们打开局面,只怕很难。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祝药柜服了自己的药之后,病情好转,甚至治愈了,他或许会对自己炮制的药材感兴趣。但是,他恒昌药行是老字号,对这种店家来说,名声远比赚钱更重要,有惠民堂向他们贵芝堂买方子被扫地出门臭了名声这个先例,只怕恒昌药行对是否委托自己炮制新药会更加慎重,权衡利弊之后,或许宁可不要这药,也不会损害他的名声,反正它恒昌药行生意已经很红火了,是否多这一项赚钱路子他并不在意。 但事实难料,特别是这祝药柜,猴精猴精的,也不知道他脑袋里打的什么主意。 茴香又低声道:“你前脚刚走,就来了一个人找爹爹说事,你猜是谁?” 左少阳眼珠一转,低声道:“回春堂的封郎中?” 茴香奇道:“咦,你咋知道?” “路上我碰到他了,他说要用一百文买我们给中风的李大娘治病的那方子。” “可不是嘛,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卖,一斤猪肉的价就想买我们的方子,太便宜了吧?” “就是。”茴香也是义愤填膺的模样道,“爹听了也有气,一口回绝了,那封郎中当真脸皮厚,磨了大半天,价格也涨到了三百文,说了一大堆好话,爹还是不答应,后来来了病人看病,爹就拿话撵他走了。爹说了,你这方子可谓化腐朽为神奇,是十分金贵的方子,将来可是我们贵芝堂的传家宝,如何能这么着就卖了呢。” 左少阳呵呵笑了。 [.女001.] 第81章 不该服的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一个看完病,开方拿药,左少阳看过方剂,觉得没问题,照方抓药,病人拿了药,付了钱走了。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 第二个病患是个妇人,手里拎着两付药,坐上来,把药包放在桌上,陪笑道:“左郎中,我是听人说你这治伤风治得特别好,所以来找你瞧的。” “是嘛?呵呵,都是相邻们给面子,”左贵听这话,脸上笑意更浓了,道:“你哪不舒服啊?”这妇人说话竹筒倒豆子似的,当当说道:“我前几天伤风了,又怕冷又烧的,脑袋疼得不行,找了‘仁寿堂’薛郎中瞧的病,他给开了麻黄汤,吃了两剂还挺管用,也不怕冷了,头也不痛了,烧也退了,可是,就是觉得身上不得劲,干什么事都是懒懒的。 孩子他爹说,我这病可能还没好利索,最好再吃个一两剂,可是药已经吃完了,我就去找薛郎中开药。 可他没在,出诊去了,他徒弟阎郎中给我开了两剂麻黄汤。 我出来本来是想回家的,走着走着还是心里觉得不踏实,我不怕冷了,也不烧头痛了,担心再吃这药是不是妥当。 心中老是揣揣的,听人说你瞧病很神,前两天还治好了几个要死的病人,对了,还听说惠民堂的二掌柜都来跟你们买方子呢,因为说话难听,结果被你们用扫帚打出来了,嘿嘿嘿,我心里不踏实,正好路过你们这,就进来瞧瞧,您看,我病都好了,还要不要吃这两剂药?又或者开别的什么药调理一下?”左贵嘴上不让儿子女儿外面说这件事,相信他们不会说,不过当时围观人多,肯定传出去了,病患知道了自己的能耐,到底还是欢喜的,捋着胡须有几分得意,谦逊了几句,道:“我给你摸摸脉吧。” 妇人忙把衣袖捋起来,把手放在脉枕上。 左贵凝神诊脉,片刻,又换了一只手,接着又望了望舌象,道:“不要紧,你这病已经好了**分了,这麻黄汤药力太强,就不要吃了,别的药也不用吃,回去静养就可以了。” 妇人有些失望:“可是,我怎么老觉得全身不得劲呢?”“这个嘛……,从你的脉象舌象来看,病确实已经差不多好了,再吃药就多余了。” “我不怕花钱的,得把病给治好,要是病治不好,又加重了,那不是多的钱都去了吗?我这感觉不得劲,不清爽,就是病没治好嘛,不吃药怎么行?”“嘿嘿,这个……”左贵捋着胡须干笑,他没有系统学习过中医理论,医术水平更多的是一种经验,也就是知道什么症状用什么药,什么时候可以不用药了,从他师父教给他的以及以往治病的经验上看,病好到这程度就不用用药了,至于为什么不能再用药,从理论上他却说不上来,所以不知怎么给这妇人解释。 左少阳从柜台出来,微笑道:“大婶,你感觉身子不清爽,这是大病之后正气未复的缘故,人的正气没有完全恢复,就会觉得不得劲,感觉不清爽,在外邪已经被汤药祛除之后,人的正气是可以通过饮食静养等办法来自行调节复原的。 慢慢调养几日就会完全康复。 放心好了。” 妇人疑惑道:“可是,再吃一两剂药不是好得更快吗?”“那不行,是药三分毒,比如你的病是十分,你吃了两剂药就好了**分,算下来一剂药好四分,你现在就算还有余邪,也只剩一两分了,你再吃一剂,便过药剂治疗范围了,多出来的两三分药无处使力,就会使在你正常的肌体上,就会损伤你的正气。 正所谓‘中病即止’,就是说吃了药已经没有伤寒的症状了,就要停药不吃了,否则就会适得其反。 特别是麻黄汤这样的峻猛汗剂,更不能多吃,病好就停,千万别舍不得剩下的药或者生怕病除不干净多吃,很多病患就是这样把身体给搞坏的,本来病已经好了,继续吃,结果引出别的病来。” “那该用别的轻的药,不就行了吗?”“大婶,药是来治病的,没病吃药,会吃出病来的,谷肉果菜也是很好的药,这叫‘食疗’,其实我们很多药都是药食两用的,一方面填报肚子,另一方面又能治病防病强身健体。 你是伤寒症,病初愈,可以多喝点热粥,热粥可以起到微微汗的作用,帮助排除体内余邪,还可以多吃点核桃肉,红茶、多用生姜、葱白做菜,这些食物都是帮助散风寒的。 别吃大鱼大肉这些油腻又不容易消化的东西,也别吃辛辣的东西。 注意保暖别伤风,调养几天待身体正气恢复,就能完全康复了。” 那妇人频频点头,感激地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多谢你提醒。 谢谢了!”妇人心中忧虑尽去,喜滋滋走了。 左贵有些惊愕地瞧着左少阳:“你这些都是从哪学来的?”“老铃医教我的,我给您补写的那医书上也有啊——大毒治病,十去其六;常毒治病,十去其七;小毒治病,十去其八;无毒治病,十去其九;谷肉果菜,食养尽之。 无使过之,伤其正也。” 左贵一愕,左少阳写给他的医书,他还没时间看完,这一部分还没看到,听左少阳这么说了,捋着胡须细细一琢磨,点头道:“嗯,不错,说得很好,看来这老铃医教你的东西还真是很有用的。” 茴香插了一句:“就是啊,先前那封郎中还想花钱买咱们治中风的方子呢,这就已经说明弟弟学的方剂很值钱的。” “是啊。” 左贵乐呵呵端着茶缸要喝茶,梁氏忙过来道:“茶都凉了,我再给你另沏一缸?”“嗯!”左贵点点头,“我本想起了床之后,到瓦市去摆摊子的,可巧就来了病患,这半个上午就诊治了三个病患,赚了三十多文药费,也算不错的开始了。” 茴香笑道:“是啊爹,刚才来的病人都说听说咱们贵芝堂医术高明,所以慕名而来的。 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就说了嘛,爹连着治好了好几个危重病人,这传出去,大伙都知道了,所以来咱们贵芝堂瞧病的也就多了起来了,咱们也算有了出头之日了。” 左贵摇头道:“这算什么。 说这话还早着呢。” 茴香道:“爹,有件事您听了一准高兴!”“哦?”左贵抬眼望向她。 茴香便把恒昌药行祝药柜委托弟弟左少阳炮制几味药材的事说了。 左贵听罢,花白眉毛微微一皱,有心说句贪多嚼不烂,但欣喜之下,也不像太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便没问炮制什么药材,也不问如何炮制,只懒懒说了一句:“既然让你做,你就去做吧。” 左少阳答应了,进了炮制房,开始炮制药材。 中午吃过饭,侯普来了,说好了今天中午去看地的,两人正准备出门,忽听得门外有人叫道:“左大哥!”左少阳抬头一看,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女子,背上背着个背篓,身材娇小,满面春风瞧着自己,正是打柴姑娘苗佩兰。 “佩兰啊,你来了,快进屋来!”苗佩兰迈步进了大堂,跟左贵、梁氏行礼打了招呼之后,对左少阳道:“昨下午和今天上午我去挖药了,挖了一背篓呢,刚刚到瓦市卖了,你猜卖了几文钱?——十五文钱呢!嘻嘻”苗佩兰本来不爱说话的,此刻喜笑颜开说笑着,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的满意,左少阳不禁也替她高兴,道:“你真能干!”“这都是左大哥你教我的啊,要不是你教我采草药,我哪能挣到这么多的钱啊。” 在她眼中,一天挣到十五文钱已经可以算是了一笔小财了。 苗佩兰把背上的背篓放下,里面还有小背篓的药材,道:“左大哥,这些是你要的药材,我采药的时候看见就顺便给你也采来了。” 左少阳拿出来一瞧,果然便是自己上次在山上告诉他的路路通之类的唐初没有用做药材的药。 道:“太好了,我给你钱!”“不不,不要钱,说好了顺便给你采的。 你要给钱,我以后就不帮你采了。” 左少阳讪讪道:“那怎么好意思呢。” “这有什么,反正你一个人用不了多少药的。 你教我采药,我给你顺便采一点回来算不得什么的。” 第82章 雪野荒坡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那就多谢了。(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阅读网,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小说!)” 左少阳把药材拿到仓库里放了。 把背篓还给苗佩兰。 苗佩兰背好背篓,对一旁的左贵道:“老郎中,贾管家托我告诉您,贾家小少爷的病好多了,还有,李大娘的病也好了很多,也能认人了,说话也比昨儿个清楚一些了。 让我多谢您。” “嗯……”左贵捋着胡须笑了,“今儿个家里有点事,出不了诊,麻烦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们明天早上来村里复诊。” “好的。” 左少阳也很高兴,对苗佩兰道:“你这会子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看荒地,上次给你说的,我准备种药材,你跟我们一起去看看荒地,帮我参谋参谋,行吗?”“好啊,反正我也没啥事。” 苗佩兰微笑道。 左少阳给苗佩兰介绍了姐夫侯普,三人步行出城。 侯普道:“城外荒地很多,都看时间可来不及,我下午还得当差呢。 咱们确定去哪个方向看,看了定了我回去就办,反正都是荒地,差不了多少的。” 左少阳问苗佩兰道:“你觉得哪个方向好?”苗佩兰道:“那当然是靠近河边或者溪流,好引水浇灌啊,离城不要太远,好照看管理。” 侯普已经从衙门登记的荒地名册上看了城外四周的荒地,听这话后,道:“那就到河的上游去,离城五里地左右有条小溪,名叫深潭溪,因为山沟里有个深潭而得名。 那溪流旁边就有好些个荒坡,坡度也不大,应该比较适合。” “行!上游水还干净,咱们就去哪里好了。” 三人漫步出城,沿着官道往前走。 连日大雪,路边青草、树枝、石头,山坡,到处都是银装素裹。 官道上的雪被来往行人车马踩踏碾压,变成了烂泥,只能小心地走道边稍微干燥的地方。 往前走了三里路,官道便岔开往北去了。 侯普领着他们两下了官道,沿着一条被积雪掩埋几乎看不清路的小径,从石镜河边往上游走。 离开官道,行人车马声渐渐听不见了,只剩下万籁俱寂。 走不多时,果然看见一条小溪涓涓清水从山沟流淌出来,注入石镜河。 这小溪水量不大,趟过去估计也就能淹没膝盖。 溪流平缓处,大半已经结了冰,白生生的参差地铺在水面上,水流淙淙从冰下穿过,叮咚有声。 侯普道:“快到了,从这小溪往上,进了山谷就到了。” 从这里小径又分叉了,一条羊肠小道在小溪边蜿蜒而上,三人踩着积雪嘎吱响,沿着小径往山沟里走。 走不多远,便看见一汪清潭,有篮球场大小,潭水位于一块峭壁之下,深幽幽的,一眼望不到底,潭水边都结了冰,半圆状拢住了潭水,站在潭边凝神细瞧,偶有小鱼从冰下游了出来,见人却不惊慌,转了两圈,才慢悠悠潜入深潭里去了。 深潭边上,是几个高矮不一的小山包,其中最大的一个,上面光秃秃的长满了杂草荆棘,也都挂满了沉甸甸的白雪。 几块大石耸立其间,白雪覆盖,好像戴着白帽子下山来送礼物的剩蛋老人。 侯普指着这荒坡道:“就是这了,如何?”“先上去看看!”左少阳踩着积雪慢慢爬上山坡,这山包坡度比较和缓,特别是下部,平缓地一直延伸到河边。 是一块河水冲积而成的平坝。 左少阳道:“佩兰,你帮忙看看这地肥力如何?”苗佩兰采药背篓里有采药的小锄头,拿出来分别在山坡上、坡脚和冲击平坝上刨开积雪,挖开冰土,各自挖出几个小坑,用锄头砸碎了土疙瘩细看了看。 她得到左少阳的指点采药材买了钱,心中很是感激,话也多了起来,道:“这地的肥力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得田地,却也算不错的了,我看这地不需要头年全耕施肥养地,单单是种药材的,肥力要求不高,那直接就可以种了。 特别是山坡下面这一片。 就算用来种庄稼,只要尽心养地,多施肥,水泡上过三五年,也算得上个中等良田了。” 左少阳问侯普道:“这山坡下面的小块坝子也是荒地吗?”“是啊,属于荒滩。” 左少阳奇道:“这么平整的地,怎么不开垦做农田呢?”侯普笑道:“这得问佩兰姑娘,我可不懂农活。” 佩兰道:“这块地山坡上不适合开垦田地,坡下的平坝虽然比较平整,但却还是个缓坡。 虽然在溪流边,但是被山包挡住了,没法通过水车引水灌田,只能从上游修水渠,小溪上游多是石壁,要修水渠费的工时可不少,而且这坡度必须磊田坎,修成梯田才行,才能蓄得住水。 这块地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亩大,费这么大的力气修水渠,修梯田,只养这么三四亩地,不划算的。 我们千仞山上比这好的荒地多了去了,那些都还没开垦呢,先开这做什么。” 左少阳笑道:“种庄稼不划算,但我拿来种药材就没问题了,很多药材不需要那么多水的,挖个水塘靠天蓄水就足够了。 别人不适合,却正适合我用。 下面缓坡有三四亩,加上整个荒坡,算下来大概有十几亩吧,种中药够用了!而且这山坡有向阳面也有背阴面,喜阴喜阳的药材都可以种。 不错,就这了!”侯普道:“那好,那我回去就把这一片帮你登记荒地开垦。 不过,话可得说明白,你这十多亩荒地开垦,是由我作保的,你必须在一年之内开垦,到时候衙门的人会来检查的,如果现没开垦,可是要我补缴保证金的。 你可别害我。” “姐夫放心,一开春我就开始开垦。” “你开垦,你会种地吗?再说了,你还得帮着岳父照料药铺,你有这时间吗?”“我自己当然不行,不过我已经跟佩兰说好了,雇佣她帮忙种植。 种药材不比种庄稼,不需要挤占春耕时间的,可以等佩兰忙完她自己地里的农活,把春耕忙过之后再来帮我种植。 很多药材春耕之后可以种,就算夏天、秋天都可以种的。 到时候怎么种我会教她的。” 侯普道:“你哪来的钱付人家佩兰姑娘工钱呢?”左少阳怀里就揣着给祝药柜看病得的两三钱的诊金,等于两三百文钱,说好的一天两文钱,这些钱开工钱已经足够了。 还有剩余可以买种子、肥料啥的。 正想说我会想办法凑钱,佩兰已经抢着说了:“不要紧,先不给,以后有了钱再说。” 左少阳笑了笑,没再作解释。 惠普道:“那行。 那就这么定了。 我们回吧。” 三人回到城里,侯普去衙门上班了。 苗佩兰正要告辞回去,左少阳从怀里取出配制好的滴眼药交给苗佩兰:“这是给你弟弟二子治眼病用的,用这点眼,一天点个三五次的都可以。 上次开的药还可以继续用。” “多谢,多少钱?”“不要钱!你都帮我了这么多忙,这点药又费不了什么钱的。 算了。” 苗佩兰把药塞给左少阳:“我帮你开荒种地是要收钱的,我帮你采药不要钱,是因为采药是你教我的,算是回报。 一码归一码。 上回我都说了,我不能白要你的药,你行医不收钱可不行,你要不收钱,这药我也不要。 我另找人给弟弟看病就是了。” 左少阳知道苗佩兰特别倔强,苦笑摇头:“行!公事公办,我收你的钱,——总共九文。” 苗佩兰微笑着掏出钱袋数了九文钱给了左少阳,道:“左大哥,这几天我要陪母亲去我舅舅家走亲戚,就在邻近的随州,隔得不远,只是母亲在舅舅家要多住几天,所以可能耽误时间长一些。 不过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了,你放心,耽误不了春耕的。” “不着急,种药材不像种庄稼,不需要掐着农时的,从春天到秋天,大多数药材都能种。” 苗佩兰莞尔一笑,大眼睛眨了眨:“你的药材不怕春耕,我家的农田可还要及时耕地哩。” “对对,呵呵,我还以为你说的是我的药材地呢。” “药材也要早点种下才好,早点种早点收获嘛。 我走了!”挥挥手,背着药筐走了。 左少阳目送她远去,想着苗佩兰要离开一些时候,虽然最多半个来月,心里却还是觉得有些空荡荡的。 瞧着她婀娜的背影消失了,这才郁郁地一个人回到了贵芝堂。 ——————————ps:老沐开始逐渐增加每章字数了,适当的时候会加更的,给点推荐鼓励吧。 谢谢! 第83章老船工掌柜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老爹也没问左少阳选中了哪一块荒地,此刻他正忙着看病。下午又来了两个病患,虽然只是跑肚拉稀的小病,赚的药钱也不多,但左贵已经相当满意了。 左少阳觉老爹左贵看外感病还是不错的,用方都没什么大问题,当然,如果后世有更好的选择方剂可供调整的时候,左少阳还是帮着调整一下用药的。 姐姐茴香却是关心的,低声问了左少阳选了什么荒地,左少阳大致说了方位,茴香也觉得那里还算比较好,只是跟侯普一样,担心左少阳到哪里去找劳力来帮他开荒。左少阳也没做解释。 这一天,左贵老爹一共看了五个病患,毛利算下来有将近七十文,扣除药材、房租等本钱,可以赚十多二十文钱,这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从来没有过的,左贵老爹很是高兴。关门的时候甚至都哼上了小曲。 下午和晚上,左少阳都在炮制那几味药材。虽然今天赚了钱,但一天二十来文这样赚,也就勉强够一家人糊口的,要想在十五天内把四两银子房租还上,无异于天方夜谭。靠种药材是不行的,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新法炮制的药材别人又不愿意买,他真的感觉自己有些黔驴技穷,只能看看给恒昌药行老掌柜炮制的这付药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或许他一高兴,就向自己进货,那就好了。所以,他炮制这服药格外费心。 药材炮制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将药材放在药箱里,第二天一早要给祝药柜送去的。左贵老爹已经说了,第二天要去老槐村给贾财主的小少爷还李大娘复诊,所以得早点去茶肆,送完东西就赶紧回来,跟老爹出诊巡医去。 第二天早上,左少阳是被小松鼠给毛茸茸的尾巴给弄醒的,小松鼠黄球刚睁眼几天,还不敢出窝,就躲在窝里瞅着左少阳。左少阳忙把小松鼠连着窝一起拿了下来,放在柜台上,喂它喝果仁汁。然后提着水桶去挑水。 他来到水井边,远远便听见桑小妹和黄芹两人大声说笑,心中一喜,加快步伐,小跑着来到台阶上,果然,水井处站着两个女子,正是桑小妹和黄芹。左少阳道:“小妹,你怎么来了?你的病好了吗?” 黄芹抬头瞧见是他,笑道:“小妹吃了你的药,昨天中午就能下床了,到了晚上,已经能吃一大碗饭了。你这小郎中的药还真管用。” “是吗?那太好了,不过病刚好,最好在家休息两天再说,这天寒地冻的当心又着凉加重病情。” 桑小妹嗔道:“我可没那么娇气,躺一天已经不错了,再躺下去,我爹会骂翻天的。” “你病了啊,病了当然该休息的。” 黄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小妹不想休息啊,每天天没亮我和三妹就得出来挑水,要把三个大水缸都挑满。她要休息了,这么多水,谁来挑?” 桑家是开茶肆的,喝茶自然要用水,而且需求量远远大于住家,左少阳讪讪道:“那你可得当心别再着凉了。对了,恒昌药行的祝药柜来茶肆了吗?我要给他送药去。” 桑小妹道:“来了,他是每天天一亮准时到茶肆,雷打不动。” “哦,那好,等一会挑完水我就来。——上次我给你画的那个茶盏套件,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我也拿给我爹瞧了,他就一句话——弄这些不要钱吗?就把我给顶回来了。不过,我跟嫂子商量了,找个空闲,去瓷窑定做一些来试用。我们自己个出钱。” 左少阳笑道:“看样子你们还真看好我设计这茶盏啊。” “那是!”桑小妹和黄芹都笑道。 左少阳挑水回到家,他其实不用每天早上挑水的,她们家用水相对要少很多,隔个三五天挑一次就够了。头一天的水还没用多少,所以挑了两挑也就把水缸灌满了。 左贵老爹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长条桌前端着大茶缸喝茶。左少阳跟左贵老爹说要去给祝药柜送炮制的药,左贵也没说什么。 左少阳拿着药匆匆来到清香茶肆。见他进来,桑老爹陪笑迎了上来:“是小郎中啊,喝茶吗?” “不了桑伯,我是找祝药柜的,他在吧?” “在,在后院呢。” 左少阳走到柜台边,忽见旁边厨房里人影晃动十分熟悉,扭脸一看,正是桑小妹和黄芹,正在厨房里烧水忙活着。桑小妹瞧见他来了,脸颊红扑扑的笑了笑,把脸扭过去了。 左少阳也笑了笑,迈步来到后院。只见祝药柜坐在竹椅上,正望着江边出神。左少阳连叫了两声,才把祝药柜从沉思中唤醒过来,瞧见是他,招手让他坐下。 左少阳将手里的药包放在竹桌上:“老伯,你们药行只给了一剂的药量,所以只炮制了这么多。分两次服。” 祝药柜俯身过来,将药包小心地拆开,把里面的药每一味都拿起来仔细观瞧,还凑到鼻子下闻一闻,个别还用舌头舔一舔,把几块饮片甚至掰开了瞧里面。差不多费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缓缓点头,道:“没错,这些药材是我恒昌商药行的,是那几味药,你没有掉包,也的确经过了精心炮制。嗯,——你现在没什么急事吧?” 左少阳道:“我要跟我爹去巡医,不过耽误一会应该没事。” “那好,那你就等我喝一碗药之后,看看情况再走。行吗?” “行啊,这里能煎药吗?” “能煎茶,当然就能煎药,嘿嘿。——桑娃子,过来一下!” “来喽!”门外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长声答应,提着个大铜壶猫腰进来,“您老有什么吩咐?” 祝药柜把药包一推:“喏,拿去帮我煎药,马上煎。我现在要喝的。对了,再给小郎中上一杯好茶,就还是蒙顶鹰嘴好了。” 桑娃子答应了,拿了药包出去,很快,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左少阳面前,斟满水,陪了个笑脸,转身出去了。 河边寒风凛冽,左少阳激灵打了个冷战。祝药柜笑呵呵道:“你这身子骨太单薄了,我像你这个年纪,寒冬腊月的光着膀子拉纤呢。结了冰的河里,一个猛子能从河这边潜到那边!嘿嘿” 左少阳奇道:“老伯拉过纤?” “是啊,早年间我就是个撑船拉纤的。昨儿个那几个老头,还有桑家茶肆的桑老汉,当年我们都是一起拉纤的伙计。后来年纪大了,各自改行干了别的。我算走得早的,看着这拉纤不是人干的活,累死了也赚不到几个钱,就不干了,拿着拉纤撑船赚的几个血汗钱做本,开始自己捣腾药材跑码头做买卖,这边买了那边卖。就这样拼死拼活的干了十多年,赚了一点钱了,开始上岸开了这家恒昌药行,也算我运气好,干到现在居然没垮掉,生意也算红火。嘿嘿” “原来老伯是白手起家的啊,可敬可佩!” “唉,那时候苦啊!”祝药柜眉飞色舞说着往事,尽管说的是往事的苦,眉宇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对自己创业经历的得意。 在这么寒冷的河边听这老头吹牛,寒风咧咧,左少阳真有点撑不住,但只能强撑着。好不容易,桑娃子端着汤药进来了:“祝老伯,药好了。” 祝药柜正说得高兴,摆摆手示意他把药放下,继续吹着,又吹了好一会,眼看药都凉了,这才收住嘴,嘿嘿道:“我们那时候真的很苦啊,兵荒马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赚钱。唉,哪像你们,生在福中不知福!” 左少阳心想,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老一辈就喜欢这样教训下一辈,看来古今都是如此。 祝药柜又摇着脑袋感叹了一会,这才端起药一口气喝完了,嘴都不抹一下,又开始说自己卖药的趣事。 祝药柜很健谈,这话匣子一开,又滔滔不绝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见左少阳缩着脖子笼着衣袖不停看天色,这才乐呵呵道:“行了,以后有空再给你摆这些往事。” 左少阳如蒙大赦,赶紧道:“老伯你喝了这药,觉得怎么样?” 第84章温暖牌背心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祝药柜摸了摸肚子,翻着眼活动了一下手脚,面有喜色:“嗯,至少没有吐,以往吃惠民堂开方的药,刚吃完没一会,便头昏脑胀恶心,接着就大吐起来,然后就跟骨头筋脉被抽了一样的难受。吃了你这药,该痛的地方虽然还是痛,但至少不想吐了,头也不昏心也不慌了,也不那么难受。就冲这一点就很不错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治病?” “老伯,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般的病况且如此,更何况您这是慢性风湿痹痛,应该是您早年间风里来雨里去拉纤撑船跑码头贩药材留下的病根子,长时间积累下来的病,一早一夕是不可能完全祛除的,得慢慢调养,不过,如果能坚持用药,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天,疼痛就会明显减轻,病情会明显改善,您老的病就能慢慢好起来。” “嗯,有道理。那好,你再给我炮制五天的药,我连吃五天,看看有没有效果,如果真像你说的有效果了,我会找你,有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啊?”左少阳道。 “到时候有效果了再说。”祝药柜转头对门外叫道:“桑娃子,拿纸笔来!” 桑娃子在外面答应了,很快端了笔墨纸砚进来,放在桌上,祝药柜提笔写了一张纸条,也就是告诉儿子拿药给左少阳炮制。写好之后,祝药柜掏出钱袋,取了一小块碎银子,放在他面前:“喏,这个给你,仍旧去我恒昌药行拿药,炮制好送我药行去,我自己煎服。” “好的,”左少阳把面前的小碎银推了回去,“老伯,您老上次给的银子已经够了,全部六付药都绰绰有余的。再说了,这六付药都是用的您自己的药材,我一文钱的药都没用,也就炮制一下而已,花不了这么多钱,所以不用再给了。” 祝药柜凝视他片刻,缓缓点头:“嗯,一个当郎中的尤其是铃医,能做到不贪财,实属不易。那好吧,耽误你半天时间了,你走吧!说不定你老爹都等急了。” 左少阳忙起身告辞出来。茶肆的茶客多了些了,桑小妹站在厨房门口瞧着他出来,笑道:“瞧你冻得这样,鼻子都红了。” 左少阳也想报以微笑,可后院寒冬的河风把他脸都吹木了,拼命想挤出个笑摸样都挤不出来,回头瞧了一眼后院,没好气地低声道:“还不都是那祝老爷子,前堂暖和他就不坐,偏偏跑到后院吹河风,害得我陪着一起挨冻。” “嘻嘻,他就是这样,一年到头喝茶就喜欢坐在河边,再冷的天也是这样。——你来厨房烤烤火,我给你熬一碗姜汤去去寒吧。” “不了,我得急着赶回去,我爹还等着我去巡医呢。谢谢!我走了啊。” 左少阳穿过前堂,来到门口。桑母正在门口这给茶客们提壶续水,见他要走,迎过来陪笑道:“小郎中,走了啊?” “是啊大娘。” “也不坐一会喝杯茶再走嘛。” “不坐了,家里还有事呢。” 桑小妹从厨房急匆匆过来,对桑母低声道:“娘,茶叶碾子坏了,碾不了茶叶,你去瞧瞧吧!” “啊?”桑母一边往厨房走一遍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坏?我去瞧瞧。你照应着外头!” “哦。” 眼见桑母进了厨房,桑小妹左右瞧瞧无人注意,上前两步,贴近左少阳,身子侧朝外,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小包裹,递给左少阳,低声道:“我给你缝了一件裲裆,你走村串寨的冷得很,把这贴身穿着,暖和一点。” 裲裆就是现在的背心,最早是军队将士用来保护前胸后背的一种铠甲,后来流传到民间,做成前后两搭的一种贴心衣服,以后展成了背心。 左少阳心中感激,接过包裹,捏了捏,软绵绵的,想必是加了丝绵的,忙道:“这费不少钱吧,我不能要。”把裲裆递了回去。 桑小妹不接,又推了回来:“你帮我治病都没要钱,给你做个裲裆算什么,快拿着吧,等会我娘出来看见了就不好了。” 左少阳想起刚才桑小妹说到的那个突然坏了的茶叶碾子,顿时明白了,低声道:“茶叶碾子没坏,你刚才骗你娘的,想支开她。是吗?” “嘻嘻,”桑小妹得意地点点头,“你快走吧!”嫣然一笑,转身进了茶肆。 左少阳只得把那包裹夹在腋下,急匆匆回到了贵芝堂。 左贵已经等急了,终于见他回来,也不问结果如何,只说了句:“走吧!”拿着铃医幡子迈步出门。 左少阳知道,左贵老爹压根对自己炮制药材挣钱不存指望,所以连问都懒得问。自己现在的确也还没从中挣到什么钱,所以也没什么可以显摆的,眼见老爹走远了,顾不上换上背心,把背心扔到床上,赶紧背上药箱,急匆匆赶上老爹,出门往城外走。 一路无话,爬了一个来时辰的山路,终于到了千仞山顶的老槐树村。 给贾财主的小少爷和李大娘复诊之后,两人病情稳定好转,效不更方,左贵老爹让左少阳又给他们配几付药继续吃。 贾财主自然是摆宴席款待他父子,接着老爹左贵跟贾财主说话的空闲,左少阳去了苗佩兰家,见大门紧锁,从邻居处一打听才知道,苗家一家人一大早就出门,去随州走亲戚去了。只得郁郁回到贾财主家。 吃过饭,左贵父子摇着铃铛继续走村串寨巡医,又走了两个村子,看了好几个病人。日落西山的时候,爷俩才回到了城里。一算下来,这半天的出诊,扣除本钱,纯利赚了差不多二十文钱。一家人很是高兴。 第二天,左少阳起床的时候,便把桑小妹缝制的丝绵裲裆拿了出来。这裲裆的布料是葛麻布的,这种布料虽然不够柔软,但很厚实,正合适做不需要弯曲的背心。在裲裆前片的心口处,绣了一小朵含苞欲放的迎春花。花瓣娇嫩,栩栩如生。 左少阳抚摸着那迎春花,想起头天在桑小妹屋里见到有迎春花插着,想必这是她最喜欢的花了。或许就暗喻她自己,此刻把这花绣在心口位置,难不成是暗示自己把她装在心里吗? 左少阳又瞧见裲裆的四边,绣的是百年好合的吉祥花边图案,更是说明问题,不禁心里乱跳。但见这绣工十分精致,缝合的针脚很是细密,可见费了不少心血。 欣赏一会之后,这穿上了,不大不小刚刚好,由此看得出来,这桑小妹针线活十分在行,不用量身,光凭眼睛看就知道自己穿多大码的。缝出这么合身的背心来。用的丝绵也挺厚,穿在身上,前心后背顿时暖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丝绵的作用,还是温暖牌的功效。 有了这件背心,再走村串寨行医就不怕冻了。 左少阳穿好夹袍,挑着水桶去挑水,自然又遇到桑小妹和桑家嫂子,他们开茶肆的用水量大,得挑上大半个时辰才够用。 见到左少阳下了台阶,桑家嫂子左右瞧瞧没人,便怪模怪样笑道:“哎!我们小妹缝的裲裆暖和不?嘻嘻” 左少阳憨憨地笑道:“暖和,真的挺暖和的。嘿嘿,谢谢了。” “是该谢谢小妹哟,她一宿没睡,就给你缝这裲裆来着……” “嫂子!”桑小妹羞红了脸。 黄芹嘻嘻笑着对左少阳道:“谢是肯定要谢的,你想好怎么谢了吗?” “怎么谢啊?要不,我帮你们挑水吧?” 桑小妹忙摆手道:“不用,我和嫂子挑水就够了,你们店里忙得很,别耽误了正事。” “店里不忙,帮你挑完水回去正好开门。” “真的不用了。”桑小妹苦笑着低声道,“你要挑了水去,人家会背地里说我的,我爹也会骂我的……” 左少阳一愣,随即明白了,虽然唐朝相对比较开放,但毕竟还是在封建礼教束缚下的,自己一个大男子帮她一个姑娘挑水回去,看见的人不会说自己,而会暗自说桑小妹不守妇道,招花引蝶败坏门风。自己不能给人家惹这麻烦。 左少阳讪讪道:“那我帮你干点什么吧?” 桑小妹幽幽道:“不用,你就顾好堂里就行了。” 左少阳听他话里有话,细细一想,便明白了,桑小妹肯定知道父亲一直不表态的原因是嫌自己贵芝堂太穷了,桑小妹让自己照料好贵芝堂,意思就是让自己想法把生意搞上去,等家境好了有了钱了,桑老爹才有可能考虑两人的婚事。一颗心不禁又乱跳起来。 第85章 抬价买方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答应了,目送她们挑水走了之后,这才挑了水回去。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 挑好水,打扫好房间,准备好行医的行当。可是等老爹左贵起床之后,左贵却说不去巡医了,就在家坐堂问诊,上次一天来了六个病人,纯利也赚了差不多二十文,这几天爬山涉水的下来,左贵老爹感觉还是很辛苦的。若赚的钱差不多,又何必去费劲巴里走村串寨当铃医呢? 没想到,接着两天坐堂问诊,药铺的生意却不怎么样,两天总共也才来了五个病人,其中两个还只是单纯买药的,赚的钱自然不多。勉强够本,没得赚。 这样下去可不行,这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左贵老爹的信心,寻思半天,还是决定继续走村串寨当铃医的好。至少当铃医这些天来,每天多多少少都有得赚的。照现在这样子看来,正月十五是铁定凑不够钱交剩下的四两多的房租了的。只怕到时候还是会被扫地出门。所以还是继续当铃医好了,早熟悉路数。 果然,继续当铃医的这两天,每天算下来赚的纯利又有差不多二十文。如果每天都能这样保持,不用交房租的话,养家糊口是勉强够用的了。这使得左贵重新树立了信心,至少一家人不会被扫地出门之后饿死。 这几天左少阳抽空去了瓦市,问过董胖子,留在董胖子的那包粉末紫石英,还是无人问津,尽管董胖子再三推荐,也没人愿意买这种不知如何炮制的来路不明的新药。所以,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祝药柜这一边了。 这天早上,左少阳起了床洗漱之后去挑水,跟桑小妹说了一会话,挑了水回来,家里用水不多,两挑就把水缸灌满了,又打扫了药铺,老爹还没起床,便把小松鼠端下来喂。 小松鼠长得比较快,已经敢出窝上蹿下跳的蹦着玩了。 左少阳敲了一些松果,取出果仁碾成汁给药柜上的小松鼠喂,小松鼠这次却不吃,小眼睛瞅着左少阳手里的果仁子。 左少阳奇道;“你想吃这个?” 拿了一颗送到它嘴边,小松鼠抱住,啃了起来 左少阳很高兴,拿了一颗果仁放在笔架的横梁上,小松鼠顺着笔架爬上去抱住松子,蹲在上面啃,样子十分滑稽。逗得左少阳哈哈笑。指指自己的肩头,道:“黄球,来,到我肩膀上来!” 小松鼠自然听不懂。果仁吃完了,瞅着她唧唧叫。 左少阳便拿了个松果仁给小松鼠闻了闻,然后放在自己肩膀上,那小松鼠嗖嗖下来笔架,跳跃着来到台边,可眼看离得远了不敢跳,急得在台边转着圈吱吱叫。 左少阳便把手放在台上。小松鼠一纵身便跳到他的手臂上,沿着手臂嗖嗖两下便跳跃着爬到了他肩膀上,两只前爪抱住松子送到小嘴里,吭哧咬了起来。很快吃完了,又拿眼瞅着左少阳。 左少阳便把果仁到处放,逗小松鼠去拿了吃。小松鼠到不了的地方,便给他用木板或者笤帚搭个桥,小松鼠很快便能上去。 左贵老爹起床之后,收拾停当,二人正准备出门巡医去,回春堂的封郎中又来了,进门就拱手作揖:“左兄,新年大吉,多多财啊。” “不敢当。”左贵伸手一指门口:“封兄没看见鄙堂桃符上写的是什么吗?” 封郎中还真没注意,急忙退到门外,仰头看了看,念道: 只愿世上人莫病, 哪怕架上药生尘。 “好!说得好!”封郎中抚掌赞叹,“是小弟说错了,咱们开药铺医馆的不能说财,呵呵,左兄仁医仁心,这医术妙手回春,已经难能可贵,更可贵的是左兄这颗待病患如亲人的仁慈之心啊。” “更不敢当了,兄台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如果还是商议购买治疗中风的方子的话,就免开尊口了!” “别价!左兄,生意嘛,有来有往,我都抬价到三百文了,你要还觉不够,还个价也好啊,有的商量的嘛。” 刚说到这,门口传来一声冷笑:“三百文就想买人家这点石成金的药方?封郎中,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封郎中吃了一惊,回头望去,不禁眉头一皱:“石郎中啊,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来人却是石镜县名气仅次于惠民堂倪大夫的仁寿堂薛郎中的徒弟石郎中。这人面如冠玉,长的方方正正,只是却长了个三角眼,看着人总觉得阴森森的。石郎中冷冷一笑,道“什么风把你封郎中刮来,什么风就把我给刮来了!” 走到长条几案前,对着左贵一拱手,大刺刺道:“左郎中,家师命我前来商议购买贵堂医治中风方子一事,没成想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有人大言不惭地扬言要用三百文钱买这方子,真是没得让人笑掉了大牙。凡是有脑袋的人都可以知道,这方子三百文也就能闻闻味,别说买下这方子了……” “行了!”封郎中嗤的一声冷笑,“说我大言不惭,你进来呱唧呱唧一通大话,有本事说来听听,你们仁寿堂出几文钱买这方子?” “几文钱?说出来没得吓破了你的胆子!”石郎中冷笑。 “哈哈,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就你们仁寿堂,还没能耐把我封某的胆子吓破了,行了,别在这磨牙,说罢,你出什么价,我总高过你就是!” “呵呵,那好,你老人家站稳了,别闪了腰!听着——我们仁寿堂出两千文!”石郎中斜了封郎中一眼,嘴角抑制不住的得意冷笑,“听清了吗?两千文!好,我到听听你如何高过我们。说啊!” 封郎中神情很是尴尬,他想不到仁寿堂竟然出价高出自己这么多,一嘴老牙咬得嘎嘣响,常言道,不蒸馒头蒸口气,别说这方子肯定值两千文,就算差一点,也要把面子挣回来,当下捋着胡须,冷冷一笑:“老朽说了,必定高过你,就一定会高过你的!你不是出两千文吗?我出两千一百文!啊不,两千一百五十文!嘿嘿。怎么样……?” 石郎中仰天大笑,夸张地鼓掌道:“好!有本事,竟然高过我们仁寿堂一百五十文!有本事。不过,我懒得跟你五十一百往上加,听清了,我出两千五百文!听清了吗?你不会又高我一百五十文吧?” 封郎中满是皱纹的老脸不停抖动,手指石郎中:“你……,你别仗着财大气粗欺负人,是我先来的,总讲个先来后到吧?” “你当石镜河逛花船找窑姐呢?先来后到?有钱才是老大!懂不懂?——两千五百文,加不加?不加滚蛋!” 封郎中气得脸都歪了:“我……,我今儿个就舍命陪君子了!好,加就加,不就是两千五百文吗?我出……,我出……,我出两千五百五十文!啊不,八十文!两千五百八十文!” 石郎中阴着脸盯着封郎中,缓缓道:“姓封的,你真心跟我们仁寿堂作对?” “姓石的,老子我还就跟你们铆倒底了!怎么着?” “好!听清了,有本事你再接着跟!——我们出三千五百文!听清了,比刚才整整多处一千文,嘿嘿,加吧!有本事就加吧,加啊?你倒是加啊。告诉你,你敢多出一文,这方子就让给你了。我不加了。”石郎中背着手,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封郎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刚才加到两千五百八十文,就已经出他心理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往上,非当场吐血不可。手指哆嗦着指着石郎中:“你……!你……!好你个仁寿堂,老子记住了!”袍袖一拂,转身往外就走。 “别记得太久哟,哈哈哈”石郎中仰天大笑,神情得意之极。 封郎中怒气冲冲迈步出门,迎头正好有人进来,两人差点撞上,封郎中抬头一看,这下热闹了,原来来人却是惠民堂的二掌柜倪二! 倪二一脸讥笑瞧着他:“哟,封郎中,出不起价,落荒而逃了?” 原来这倪二一直在门外偷听,刚才出价出不过别人的怂样都让人看在了眼里,封郎中不禁老脸一红:“倪二,你也来凑热闹?” 第86章 雪夜后巷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ps: “温暖牌背心”一章有书友提出与桑小妹的感情展太突兀,有**嫌疑,故老沐重新作了修改。(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阅读网,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小说!)有兴趣的书友欢迎重新阅过。多谢书友的提醒。 这部小说涉及感情的内容,老沐的本意是顺其自然,绝不做作,更不为了感情而感情。但百密一疏,若有不当,敬请指正。谢谢! —————————————————————— “嘿嘿,是啊,别走!看我如何给你出气!”倪二背着手大刺刺跨步走了进去,也不看左贵和左少阳他们,仿佛他们不存在,又或是案板上的鱼肉,不需要跟他商量一般,只是斜着眼瞧了石郎中一眼:“姓石的,你方才出价三千五百文,便自以为出了高价了,是吗?嘿嘿,老子出价五千文!高你一千五百文!你有本事就往上加!不过实话告诉你,五千文是我的顶数,你要出价过一文,这方子就归你了。我不要了。” 石郎中气得脸都绿了,其实他来的时候,他师父薛郎中给他的最高价是三千文,他已经过了最高数,多出的部分本来是想撑面子,大不了自己贴钱的,可现在人家惠民堂出价高出师父给的最高价三千文差不多一倍,让他贴五百文他都已经十分肉痛,要贴两千文,非吐血不可,手指倪二怒道:“你是存心捣乱是不是?” “我可没空跟你捣乱。”倪二从怀里摸出钱袋,取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啪的一声扔在左贵面前的长条几案上,“左郎中,看清楚了,五两雪花银,你们贵芝堂就算干五年,也赚不到五两银子吧?” 左贵一声不吭,也不看那银子。 石郎中一瞧倪二是动真格的,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好,好你个惠民堂,你有种。” “我当然有种!”倪二冷冷一笑,转身对左贵道:“左郎中,我本来是不想来了的。我哥非逼我来买你这方子,我说过了,我哥宅心仁厚,扶危济困,要不是看你们穷成这样,到处走村串寨行医,赚几个小钱糊口,实在可怜,我才不会出如此高价的。五两银子!买两个丫鬟都够了。不过你们还是拿去还债吧,我知道你们欠了很多钱,除了赵三娘的债,还有不少人等着向你们追债呢,我这一锭银子,岂不是雪中送炭,嘿嘿,——还不把配方给我?然后去供桌上给我哥烧炷高香,求你们左家的列祖列宗保佑我哥福寿双全,好人有好报!嘿嘿嘿” 左贵抬头冷冷望了他一眼:“说完了吗?” “说完了,——你啥意思?”倪二怒道。 “说完了就拿着你的银子出去!”左贵起身,拿着幡子和铃铛,走到门口,转身瞧着他们。 石郎中和封郎中一听左贵这话不善,赶紧知趣地溜出了门外。倪二却还站在大堂里,叫嚷道:“左郎中,你可搞清楚了,上回我出九百文,你们嫌少不卖方子,这次出了五千文,你还嫌少不成?你到底要多少才松口?做人要厚道,别太过分了。你可别忘了,你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么多债主都等着呢,你还不巴巴卖方子赚钱还债,还跟我牛个什么劲……?” 站在他旁边的左少阳突然高声喝道:“喂!你耳朵聋了?没听见我爹让你出去吗?你不走是不是?——姐,你快来,惠民堂倪二上门找碴来了!”左少阳回头冲厨房叫道。 倪二吓了一跳,上回茴香笤帚伺候,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个大脸,怕死了这泼辣的妇人,急忙一把抓起几案上的那锭银子抱头鼠窜,三两步便跨出了大门外,又跑出好几丈远,站在街对面,这才敢回头。 左少阳哈哈大笑,背着药柜,跟母亲梁氏说了一声,把门带上,跟着父亲左贵出城巡医去了。 石郎中和封郎中见倪二那狼狈样,暗中偷笑着走了。 倪二悻悻地回到惠民堂,把经过给倪大夫这么一说,倪大夫花白的浓眉皱到了一起:“五两银子都不卖,他想要多少?” “这可说不准,无非是要高价呗!哥,别迁就他们了,没这方子,咱们惠民堂还是不是屈一指的大药铺,不影响什么的。” “你知道个屁!”倪大夫冷冷道,“这方子用药才十几文,却能治价值四两银子的病,要是我们掌握了,能赚多少钱?你懂不懂?” 听倪大夫这么一点拨,倪二立即眼睛一亮:“我懂了,嘿嘿,哥,如果能拿到这方子,给有钱人治病的时候,只说是四两银子的方子,实际上成本才十几文,那我们可就赚大了。” “没错!所以,你今晚再去贵芝堂,好好跟他们商议,无论如何不惜代价也要把方子弄到手!” “好,最高咱们出多少?” 倪大夫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缓缓道:“十万文!” “啊?”倪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哥,这……,这也太高了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倪二眼珠一转,低声笑道:“哥,我倒是有个主意,只需七八千文,就能让他们乖乖把方子奉送过来!” “哦,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倪二把头凑了过去,在倪大夫耳边嘀咕了几句。 倪大夫缓缓点头:“嗯,这办法应该有效。虽然有点阴损,却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就照此去办吧。” “好!” —————————————————————— 这两天,左少阳要么跟着老爹左贵走村串寨行医,要么在店里坐堂问诊,诊病的时候左少阳便帮着老爹左贵看病,没事的时候,左少阳就训练小松鼠玩。包括上山巡诊,他都把小松鼠放在怀里带去。路上累了休息,把小松树拿出来玩。 开始的时候他还担心小松鼠跑掉,可是随后现,就算把小松鼠放在一边不管,它也不会跑,便索性把它放在树上,它会爬到满是积雪的树枝上玩,从积雪覆盖的地面找到下面落叶覆盖松果,可是它的牙齿刚刚长出来,还难以啃开松果,急得吱吱叫,左少阳便帮他用石头敲开,小松鼠会掏出里面的果仁吃。 小松鼠的小爪子很尖利,能轻易地攀爬上树,在垂直的树干上可以随意上下跳跃,如履平地一般,要爬上左少阳的身也易如反掌,闪电一般就能窜到他肩膀上。 这小松鼠很听话,只要左少阳叫他名字,或者打声口哨,拍拍肩膀,无论是它在地上还是在树上,一眨眼功夫,便会窜过来,嗖嗖两下便窜到左少阳身上,一直爬到他肩膀上蹲着。 左少阳又训练它衔东西,几天下来,小松鼠已经能按照他的指令,把毛笔从笔架上衔过来给他,用完了又能按他的指令把笔衔到笔架上放着了。 上次左少阳跟祝药柜约好的五天时间马上就要满了。这第四天晚上,大雪纷飞,白风呼啸。睡到半夜左少阳给冻醒来了,躺着冷得睡不着,便坐起来裹着被子靠着睡。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窗户外面有踩雪而过的沙沙声,声音很沉重,接着,听见砰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人靠在他们家药铺的墙上,因为这墙是木板的,比较薄,听得还算真切。隐隐听见那人在痛苦的呻吟。 左少阳一激灵,瞌睡全醒了,学医的对这种呻吟声很敏感,莫非有人深夜患病,想来求医,到了近旁却走不动了?侧耳听听远处打更的棒子声,已经四更天了,现在还是宵禁,这人若不是病得很厉害,绝对不会冒着宵禁被抓的危险来求医的。得去看看。 左少阳赶紧爬下楼梯,来到厨房,打开后门,一探头,漫天的雪花飘落,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把脑袋伸出去往那边一看,见墙下的雪堆里果然有个黑影,蜷缩在那里,低声痛苦地呻吟着。大雪纷飞之下,身上已经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了。 左少阳忙缩着脖子跑了过去,蹲下身细看,漫天大雪之下,光线昏暗,只看见这人身形瘦小,脸颊消瘦,留着山羊小胡子,是个老者。便道:“喂!老人家,我是贵芝堂药铺的小郎中,你怎么了?病了吗?” “嗯……,好痛,救我!”那人低声呻吟着。声音有些沙哑。 “那个地方痛?” “腰……,还有腿……,哎哟,救救我……,求你!” “行,我扶你进屋啊。”左少阳将他的手拉起来架在脖子上,一手抓住,另一手环过他腰揽住,把他扶了起来,感觉这人腰很纤细,身体很轻,没费什么劲就扶起来了,只是地上很滑,踉跄着进了后门,随手把门关上。 门一关,厨房的窗户又很小,所以屋里便黑咕隆咚的看不见了,左少阳道:“你先靠在墙上,我去点灯。” “不要!” 老者嘭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力气竟然出奇的大,痛得左少阳一皱眉,差点叫出声来。忍痛道:“不点灯我怎么给你看病啊?” “等……,等一会再说,你别动!听我的!” 第87章 似真似幻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手被他死死攥住,想不听也没办法,苦笑道:“那……,我先扶你坐下,旁边好象有根小板凳……”“别动!也别说话!等一会再说!”那人低低的声音道。牛文小说全文字小说 左少阳没办法,只好这样在黑暗中站着。 耳边只有这老者沉重的呼吸和偶尔的呻吟,那声音本来是嘶哑低沉的,间或却又出几声娇弱的喘息,左少阳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心想这人莫非是个太监?太监又怎么会长胡子,而且声音变来变去的?便在这时,门外小巷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踩着积雪嚓嚓响,很快便到了门外,从门缝里透进亮光来。 好象外面的人打着防风的灯笼。 便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道:“他娘的,这家伙跑哪里去了?”“是啊,偏巧那娘的这么大的雪,地上脚印啥的都看不见。” 一个男人道。 另一个道:“莫非上房了?”又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不可能!他后腰吃了我一腿,大腿又挨了我一棍,伤得肯定不轻,只怕上不了房,一定沿着小巷跑了。 追!”“是!”其他几个答应了,脚步噪杂往前而去,门缝灯光晃动,随即也暗了下去。 左少阳听罢心头起疑,低声问旁边的老者道:“他们是找你的?”“是,是我仇家。” 左少阳心中直叫苦,心想他***怎么就这么倒霉,碰到人家江湖仇杀。 怎么办?心中十分后悔刚才也没问清楚就把人扶进来了,谁想到没来由卷进这种事来。 那老者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低声道:“你别怕,我……,我绝不会劳累你的。 等我歇息片刻,我就会离开。 你……,你扶我坐下,就坐地上就行了……”左少阳干笑两声,也不敢多问缘由,便搀扶他顺着墙壁滑溜着慢慢坐下。 他站在那脑袋有些乱,第一次卷进江湖仇杀更是有些紧张,不知下一步该干什么,耳中只听见那老者拼命压抑的痛苦的呼吸声和间或的低低的呻吟。 过了片刻,左少阳心神稍定,心想反正人是已经救了,这时候再推出去,也已经洗脱不了干系,人家要找麻烦还是会找的,不如救人救到底,是祸是福全看运气了。 想到这,他弯腰低声问道:“老人家,你受伤了吗?要不要我点灯给你看看伤?”“别……,别点灯!他们只怕还没走远。” “哦。” 左少阳不敢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那人呻吟了两声,低声道:“刚才……,你说……,你是个……小郎中?”“嗯。” “这是你家……药铺?”“是。” “药柜……在哪里?”“在外间大堂架子上,这里是我家厨房。” 那人又粗粗细细地喘息了片刻,才道:“你能不能……给我拿点……伤药来,我的药……刚才打斗的时候……掉了。 这会子……伤处……好痛……”“行!我去拿。 ——不过你得先放开我的手。” “抱歉!”老者把他的手放开了。 左少阳站起身,他知道这老者是担心自己一旦走开,会躲藏起来呼叫。 现在放开了自己的手,或许不是信任自己,而是有恃无恐,从他如此瘦小但握住自己手的力道却如此刚猛便可知道,这人肯定武功不弱,目光敏锐,应该能夜里也看见东西,此刻他手里或许就握有一枚袖箭之类的暗器,只要自己乱动,立即就放暗器!左少阳黑夜里是看不见的,也不知道自己推测是否对,他本来也不像呼救的,人家也没伤害自己,他的仇家也不知道是自己救了他,只要他不说,应该问题不大。 加上怀疑对方可能会使用暗器,就更不敢乱来了。 他靠着记忆,在黑暗中慢慢摸索着往前走,终于来到大堂,大堂的窗户要比厨房多而且大,所以比厨房要稍稍亮一些。 能朦胧看见药柜的外形。 摸到放伤药的地方,拉开药抽,取出两个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他上次夜里炮制的跌打损伤药“复元活血散”和“复元活血膏”这两种药其实是一种,一个是散剂,一个是膏药。 都来源于清朝的跌打损伤名方“复元活血汤”。 这个方剂专治跌打损伤,瘀血阻滞证。 特别适合于胁肋瘀肿,痛不可忍之症。 他拿着药摸索着回到厨房,道:“现在我得点灯了,不然看不见你的伤在哪里,没法给你上药。” “别点!”“那……,我摸黑帮你擦药好了。” 左少阳摸索着伸手过去。 “别碰我!”老者沙哑又娇弱的声音听着有些慌乱,黑暗中伸手挡开了他的手,喘了几口粗气:“药给我,我……自己来!你说怎么用……就行了。” 左少阳心里嘀咕,这老头真是个怪人,还怕郎中碰他,便将大小两个小瓷瓶摸着黑递了过去:“这个大的是散剂,内服。 小的是膏药,外用,敷在痛处,然后用膏药贴贴上就行了。” 说罢把手里专用于贴外用膏药的膏药贴也递了过去。 又摸黑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递给他服药。 那老者接过,就着凉水吃了药,把水瓢放下,拿着那外敷的伤药,迟疑片刻,低声道:“你转过身去!”左少阳差点笑出来:“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转过去!”“好好,怕了你了!”左少阳只好把身转了过去。 黑暗中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老者似乎在脱衣服敷药。 过一会,听见他轻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行了,多谢。” “不客气,还需要什么?”“不用了,你回去睡吧,把厨房门从外面扣上就是。 我就在你家厨房里坐一会,然后就走,走的时候我会把门给你带上。 ——不担心我偷你家厨房的米吧?嘿嘿”左少阳也干笑两声,心想厨房里只有些野菜和一点点黑面,没什么值钱的,听他呼吸和说话声音似乎比刚才平稳些了,而且他武功不错,想必也不怕寒冷,这么会工夫自己可冻得难受,便低声道:“你老说笑了,那你就在这坐一会。 我睡去了。” “嗯,救命之恩不言谢,日后必有图报!”左少阳心想,你们这些江湖中人,钱财只怕很多都是偷窃抢劫而来,我可不敢要,别的答谢也不必了,只要不给我添麻烦招祸害就行。 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便干笑两声,摸索着出了厨房门,把门拉了过来,从外面扣了,把铜锁挂上不锁。 尽管家徒四壁没什么金银财宝,但这药柜里药还是值些钱的,这老头江湖中人或许不稀罕,别他走了之后,虚掩的门开着让人进来偷了去。 折腾这么半天,左少阳也没什么睡意,加上天寒地冻的,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不知不觉中天就蒙蒙亮了。 左少阳一醒过来,立刻一骨碌爬起来,急匆匆下了梯子来到大堂,见母亲梁氏还没起床,厨房门上虚挂着的铜锁也好端端的,忙取下铜锁,把厨房门推开往里一瞧,晨曦中,只见厨房里空荡荡的,昨夜那老者已经没了踪影。 左少阳就怕夜里这老人伤重死了,那可麻烦了。 现在见他走了,心中稍安,走到后门处,咦了一声,现后门的门闩好端端拴着的,地上也半点痕迹都没有。 仿佛昨夜什么事都没有生过一般。 这可当真奇怪了!莫非昨夜的事只是自己作的一个梦?左少阳环顾四周,便看见门边地上放着一个水瓢,是昨夜自己舀水给那老者服药放在那的,这说明不是梦。 走过去定睛一瞧,又看见水瓢里放着一小块碎银,拿起来掂了掂,很轻,大概有只有两三钱。 两个伤药的瓷瓶却不见了,那这碎银应该是那老者留下的药钱。 左少阳把碎银放进怀里,这玩意不能给父母,否则不好解释。 转身又瞧那后门插得好好的门闩,又转头看看窗户,也是从里面插好的,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瓦片,也没见翻动的痕迹,当真奇怪了,不知道这老者是如何出去的。 第88章商谈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一时想不透,也就懒得想了,开始打扫卫生。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 把药铺收拾干净后,他破例没有去挑水。 因为这天是他跟祝药柜说好的等消息的第五天。 说好了如果祝药柜吃了五天的药,病情有了好转,祝药柜要找他说事情,左少阳估计这件事可能与药材的炮制有关。 他开了门,街上还没什么行人,便坐在老爹左贵经常坐的长条几案后面,用果仁子喂了小松鼠,然后眼巴巴望着门口等着。 小松鼠蹲在他肩膀上,寒风吹得小松鼠的黄毛乱抖。 左少阳便把小松鼠放回它在柜台后面的窝里。 可小松鼠很快又爬出窝,跳跃着跑过来,窜上长条几案,沿着他的胳膊跳上他的肩膀,依旧蹲在那里,小眼睛滴溜溜瞧着药铺门外。 左少阳只得任由他蹲在那。 药铺外每个脚步声经过,都要让左少阳心里猛跳一会。 可等了好半天,也没人来找他。 想起祝药柜是习惯喝早茶的老茶客,天刚亮就到清香茶肆报到了,现在天都大亮了,却还不见有人来,只怕是药没有什么效果,祝药柜的没兴趣找他了。 左少阳垂头丧气沮丧地趴在桌上,这时,门口响起一个姑娘的声音:“哎!你在哪干啥呢?——哎哟,你肩膀上是什么啊?小松鼠吗?”左少阳抬眼一瞧,却是桑小妹。 肩上挑着一对水桶,正新奇地瞪着他肩膀上的小松鼠瞧着。 左少阳勉强一笑:“是松鼠。” “哪得的?买的吗?”“不是,是人家送我的。” “真好玩,我能瞧瞧吗?”“行啊。” 桑小妹放下水桶,伸手过来想抱小松鼠,却又不敢。 左少阳手指了指桑小妹的肩头,扭脸对小松鼠道:“黄球,去,到姐姐肩膀上去!”两人挨得很近,那小松鼠身子一纵,随着那降落伞一般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飘荡,从左少阳肩头轻飘飘跳到了桑小妹的肩上。 转过身蹲在那瞧着左少阳。 桑小妹乐得咯咯笑:“我摸摸它行吗?她不会咬我吧?”“不会的!”左少阳微笑道,“黄球,这是姐姐,不许乱动!”桑小妹大着胆子慢慢伸手到肩膀上抚摸小松鼠,小松鼠果然蹲在那一动不动,只是小眼睛却一直滴溜溜瞅着左少阳。 桑小妹欣喜地一边抚摸小松鼠光滑的脊背,一边对左少阳道:“哎!你今儿个怎么不来挑水了?”“嗯,我有点事,所以今天没去挑水。” “是吗?那我待会回去跟祝老爷子说你现在没空啊。” 桑小妹道。 “什么?”左少阳惊喜交加:“祝老伯叫我?”“是啊。 一大早他就来了,见我出来挑水,就让我带句话给你,让你马上去一趟,他在茶肆等你呢。” “啊?你怎么不早说!”桑小妹委屈地瘪着嘴道:“你每天都来挑水的,谁知道今儿个偏偏不来,害我只能跑过来告诉你,你还怪人家!”左少阳一边关门一边赔罪道:“抱歉抱歉,我不是这意思,我没去挑水就是为了等祝老伯传话,我和他有重要事情要说,没想到阴差阳错是你来传话,早知道我一大早就在水井边等你了。” “那快去吧,祝老爷子都等着急了。” 左少阳答应了,拍了拍肩膀,对小松鼠道:“黄球,过来!”小松鼠立刻嗖的一下,从桑小妹肩头跃起,轻巧地落在了左少阳肩上。 左少阳将小松鼠放回窝里:“乖乖的在家啊,我有事要出去!”小松鼠蹲在窝里,歪着脑袋瞧着他,眼睛滴溜溜转。 桑小妹挑着水桶先走了,左少阳把门关好,本想跑去的,可还是忍住了,想着这次去有可能会涉及到炮制问题的商业谈判,自己心急火燎跑了去,人家一下就能摸到自己的底牌,这生意就没法谈了。 便压制住心中的焦急,踱着不紧不慢的方步,慢条斯理来到了清香茶肆。 桑母见他来了,喜道:“哎呀小郎中,你才来啊,祝老爷子都等你半天了。 在后面呢,快去吧。” 左少阳点点头,慢腾腾迈步进了茶肆。 大堂一角坐着一座人看着有些面熟,他便定睛一看,正是以前跟祝药柜坐在后院河边的那几个老茶客,其中就有那出言不逊的金玉酒楼的胖茶客。 见到左少阳,装着没看见,把脸扭到了一边。 其他几个老者,却冲着左少阳善意一笑。 左少阳也笑了笑,拱拱手,迈步进了后院。 后院里,仍旧只有那一张竹桌,四周摆着的几把竹椅空着,只有祝药柜习惯坐的靠河边的竹椅上,悠闲地品着茶。 左少阳拱手一礼:“祝老伯!”祝药柜瞧见他,嘿嘿一笑:“老夫让桑家小妹叫了你半天你才来,嘿嘿,你这小子倒稳得住气嘛,是个干大事的料。” 左少阳心中暗叫惭愧,若不是阴差阳错早上不去挑水错过了,而桑小妹又坚持认为自己肯定会去井边挑水所以迟迟才到药铺找自己的话,自己老早就来了,想不到歪打正着,给了祝药柜留下了这么个好印象。 左少阳自然不会把事情说穿,只淡淡笑了笑,撩衣袍在一旁竹椅上坐下。 祝药柜帮左少阳要了一杯蒙顶山茶。 直到茶水送来,左少阳还是稳如泰山,也不问祝药柜病情如何,显然是笃定病情会有好转。 祝药柜见这小郎中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暗自称奇。 道:“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声,你的药老夫连吃了五天,还真不错,既没有以往诸般呕吐反胃难受的症状,而且周身游走性疼痛也明显减轻了,站起来坐下去也没这么费劲了。 嘿嘿,不错!你这小郎中确实有两下子。” 左少阳脸上一付不出所料的样子,淡淡一笑,道:“那感情好。” 祝药柜更是新奇,心想这小郎中是稳坐钓鱼台呀,道:“既然有效,你再接着帮我炮制吧。 还要吃多久?”“我先给老伯你摸摸脉,看看情况。” 左少阳给祝药柜提腕诊脉望舌之后,道:“老伯病是有明显好转了,不过,风湿痹症这种慢性病,必须长期坚持服药。 就算全好了,也要继续用药一段时间,以巩固疗效。 就以十天为度吧,十天后我再给老伯复诊,以确定下一步是否调整用方。” “行啊。” 说完这话,左少阳慢悠悠端着茶杯品了起来,也不看祝药柜,似乎对祝药柜找他商量的事情不怎么在意似的。 祝药柜只好先开口了:“小郎中,老夫今天让人叫你来,除了让你继续帮我炮制这付药之外,还有一件事跟你商量。 说实话,这件事要是弄得好,咱们两家都有好处!”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左少阳心头暗想,涉及到赚钱的问题,在现在最需要钱渡过难关的时候,他一颗心也抑制不住开始猛跳起来,但他并不表露出来,依旧微笑着瞧着祝药柜。 祝药柜见左少阳还是没开腔,只好自己唱独角戏:“你是否知道老夫那天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决定吃你的药了吗?”左少阳摇摇头。 “开始的时候,我跟朱掌柜,就是那天说话损你的那胖子,他说的话的确是我当时想的,你进去给桑家小妹看病之后,我就在琢磨你说的话,又细细琢磨我服药之后反胃难受的原因,这方子倪大夫开的跟你的差不多,只是乌头用量远比你的小,他用的是三两,你用的是五两。 既然你们两人开的方子都差不多,说明我服药呕吐的确不该是方子本身的问题。 而很可能与你说的药材炮制方法有关。 所以我决定试试你的药。” 左少阳终于开口了,拱拱手道:“多谢老伯的信任。 ——我方中乌头用量这么大,您老也敢服?”“嘿嘿,老夫当年撑船,风尖浪口几死几生,这点药算得了什么?你小郎中都敢开,我要不敢用,那我就不是祝药柜了!哈哈哈。 当然,除了这之外,老夫还在想另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左少阳望着祝药柜,他知道老掌柜自己会往下说的。 祝药柜朝门口瞧了一眼,把头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说句实在话,吃了你的药没有呕吐,而且疗效很好之后,老夫就对你炮制乌头、天南星这些有毒药材,以及没药、**这些容易让人反胃呕吐的药材的炮制方法很感兴趣了,老夫是卖药材的,知道这几味药都是经常用到的药,进货的很多,需求量很大。 如果大家知道我这里的这些药,能治病却没有毒,而且也不会呕吐反胃,谁不来找我买呢?嘿嘿嘿” 第89章 算账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从祝药柜的话里已经知道,祝药柜对自己的炮制方法很感兴趣,心中大定,但他并不因此跟着他唱一个调,他要以退为进,这样对自己更有利。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当下长叹一声,道:“老伯看得很准,我对这些炮制方法本来是很有信心的,可是,我是人小言微啊,我说这些炮制的药材如何如何好,人家都不相信,一句话就把我给顶回来了——既然这么好,你们贵芝堂怎么还穷成那样?” 祝药柜点头道:“嗯,那是他们不了解情况,说实话,这之前我也不怎么相信你炮制这药的,若不是我亲自拿药给你炮制,又自己熬药煎服,经过我们药行多人检查,却是是原来的药,而且服用之后效果明显,我真不敢相信这些炮制的药有这么些好处。嘿嘿嘿” “原来老伯坚持要用你们的药材,只让我炮制好把药材交给你们,你们自己煎药,目的是检查这药是否被我掉包了,老伯很谨慎啊,呵呵。” 祝药柜的大笑:“说实话,老夫对这条老命还是比较看重的,我决定服用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郎中炮制的药,这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了的,不过,这个险必须冒,因为老夫要亲口尝一尝,亲自判断你炮制的药材如何,才能决定是否跟你合伙做生意赚大钱。哈哈,所以,老夫认为这个冒险很值得的!哈哈哈” 左少阳静等着他笑声停歇了,才叹了一口气,道:“唉,;老伯,不是我打击您的积极性,眼下只有老伯您知道我这些炮制的药材的好处,别的郎中大夫们并不知道,也不认可经过我炮制的药材。恐怕不好卖啊。不说别的,就说前几天,我曾拿了一包紫英石到贵行去推销,这紫英石坚硬异常,按照以往的炮制办法,最小只能炮制成小米粒大小颗粒,而用我的办法,可以炮制成面粉一般细腻的粉末,就算用在眼科用药中也不成问题。但是,贵行掌柜看过之后,找借口推掉,不肯向我进货。所以,要推销我新法炮制的药材,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祝药柜俯身过来,凝视左少阳,低声道:“这个老夫也想过了,依老夫之见,这些人之所以心存疑虑,主要是对这些药的炮制方法不了解,担心里面加的敷料有问题,生怕用了出错。所以,只要你把炮制这几味药材的方法告诉老夫,老夫卖药的时候跟他们这么一说,他们也弄明白了,自然就不会再心存疑虑了!” 左少阳歪着脑袋瞧着他,淡淡道:“那一来,他们不就自己都会了吗,又何必来找我们买?” “不一样啊,我们药铺炮制的药,很多方法药铺医馆也都会啊,可是他们还是来跟我买,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没这空闲时间弄这个,宁可花钱买现成的省事。而且,我们成批的炮制,这成本就低啊,成本低价格就便宜,算下来还是跟我们买划算,所以,他们就算知道了怎么炮制,也不会影响我们药材行的生意的。” 左少阳肚子里暗骂,你当我三岁小孩啊?你们药材行自然不会影响,可是告诉了你们,那以后你们还会平白无故给我钱吗?也懒得跟他绕弯子泡嘴皮子,直截了当道:“那我们贵芝堂如何从中赚钱?” “这好办,把我们药行现在的利润先算出来,将来卖掉新法炮制的药材了,再把卖掉的利润算出来,也就是算出新炮制法后新增加的利润,这一部分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这利润谁来计算?” “自然是我们来计算了,难不成你还不相信老伯我?” 左少阳肚子里暗道,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药行是你的,卖多少药成本多少新增多少都是你说了算,再说了,我把炮制方法都告诉了你,这之后我什么力都不出,你们能心甘情愿给我分红吗?当下摇头笑道:“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老伯,这炮制和销售还是分开负责的好,你们销售,我们炮制。这样不干脆吗?” 祝药柜听左少阳没赞同他的建议,微觉失望,听他这样说了,眼珠一转,马上笑道:“这也行啊,要不,你干脆把炮制方法卖给我,我给你开个好价钱,如何啊?” 左少阳微笑摇头。 川乌、草乌、附子以及天南星都是最常用的草药之一,如何炮制去毒,涉及到相关方剂的使用,是一项很重要的炮制方法,左少阳不准备出售这样的方法,这样的方法最好垄断在自己手里,将来才能挣大钱,不能目光太短浅了,只看到眼前的蝇头小利,那是成不了大事的。 祝药柜微觉失望,不过想起惠民堂给贵芝堂买方子,贵芝堂也没卖,所以也不惊讶了。捋着胡须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好了,我们恒昌药行雇佣你当炮制师傅,你在我们恒昌药行的炮制房里专门负责药材炮制,你可以关着门自己炮制。我一个月给你……,嗯……,这个一千五百文!如何?嘿嘿,你可以满世界打听去,能给炮制师傅这个薪水的,除了我们恒昌药行,还有谁出得起?如何啊?” 左少阳心想,月薪一千五百文的确不少了,可是,我到你恒昌药行里炮制药材,就算自己关着门炮制,药材炮制可不比配药,配置秘药只要掌握关键技术,在一个确信无人偷看的小屋里,一会就能搞定,而炮制药材就不行了,筛选、粉碎、切制、漂洗、浸泡、闷润、水飞,以及炒、炙、烫、煅、煨、蒸、煮、炖等等,很多炮制方法都需要很长时间多次反复进行,特别是药行这样专门炮制药材进行出售的地方,需要炮制的药材数量非常大,一个人常常无法完成,根本不可能隐蔽进行。人家根本不需要直接偷窥,有经验的炮制师傅只需要根据你使用的配料、时间、工具等等,就能推算出你的炮制方法出来,**不离十。所以,在恒昌药行炮制药材泄密的可能性太大了,那不是给他们送技术去了吗?不能做这傻事! 所以,左少阳摇头道:“这还是不太好,既然是合伙搞生意,我出一个主意你看合适不?” “行啊,你说来听听。” “咱们签订一个加工承揽协议。” “哦?”祝药柜没听过这名词,疑惑地望着他。 “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贵芝堂和你们恒昌药行签订一个分工协作的契约,你们负责提供药材和销售,你们可以自行根据你们的销售情况判断委托我们炮制的药材数量。我们负责加工炮制,我们不管销售,只根据你们的委托对提供的药材进行炮制。你们向我们支付加工费,也就是炮制药材的费用。这样又干脆又清楚,也避免扯皮。” 祝药柜脸色一沉:“你这还是不相信老夫嘛,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你请吧!” 左少阳淡淡一笑,站起身,拱拱手,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祝药柜眼见他就要走出门,终于叹了口气,叫住了他,“等一下!你回来!” 左少阳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幸亏刚才没跑着来,没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他表情平淡,转过身走了回来,拱手道:“老伯有何吩咐?” “坐!” 左少阳撩衣袍坐下。 祝药柜凝视他片刻,缓缓问道:“如果照你所说,那你要多少加工费?” 这一点左少阳已经有了主意,推销新法炮制的药材能否推广开获得收益,在现阶段只能靠祝药柜他们恒昌药行,靠他们药行的生意网推销开去,他们是大头,是关键,所以,刚开始加工费不能定高,要让他有赚头。只要将来这些炮制的药材推广了,药铺医馆都愿意买了,而且都现了这些炮制药材的好处了,离不开了,而技术又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时候才是自己真正赚钱的时候。 左少阳淡淡笑道:“老伯上次也说了,我不是贪财之人,既然刚才老伯你说了每个月给我一千五百文月薪,就按这个标准好了,签订一年的契约,一共十五两银子,如何?”左少阳估计,用一年的时间来推广新药,差不多,所以确定合约期限是一年。 祝药柜笑了:“那一年期满之后呢?” “你要愿意,还可以再续约啊。” 祝药柜眼睛一亮:“续约加工费还按原文契的一个月一千五百文?” 左少阳笑了:“期满之后咱们再商量,生意好了可以加,当然,新药卖不动也可以减嘛。随行就市,具体合约的内容到时候咱们再商量。” 祝药柜靠在竹椅上,意味深长瞧着左少阳道:“你很会做生意嘛,让我们帮你推销新药,一年后你坐享其成,坐地起价,不行你就自己卖,改换门庭。嘿嘿,高明!” 左少阳淡淡一笑,道:“祝药柜怎么不看这一年我吃的亏呢?贵行我去过,你们日销售量我也有印象,可以预计,这一年里,你们靠我炮制的新药赚的钱,只怕百倍于我!而且,你们是老字号,又是第一个做这生意的药行,那些药铺医馆认了你的牌子,以后还会找你买,你的生意并不会受到多大影响。这个帐老伯不会算不过来吧?” ———————————— ps:今日开始,每章三千字以上,每天两更,适当加更。敬请投票支持。谢谢! 第90章 合作协议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祝药柜大笑:“我说了嘛,你不做生意当真亏了。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是块好料,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什么时候该收。好!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就按你说的,一年期,我们提供药材,你负责炮制,我们给多少,你炮制多少!” 左少阳又摇头,笑道:“只限于乌头、天南星、没药、**和地龙这五味药。” 祝药柜笑道:“你很细心嘛,行!就这五味药。多了你也忙不过来。再说我也不敢一下投入太多,先卖卖这五味新法炮制的药看看情况。——放心,我不会在这些方面占你便宜的,嘿嘿” “签合约就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双方意见达成一致,这样以后才不会起纠纷。”左少阳想了想,又道:“我建议再加一味药附子。——附子也是常用药,跟乌头同生,由于临床经常需要大剂量使用,但附子跟乌头一样有大毒,炮制不好,会死人,但炮制得好,则可以救人性命。我可以炮制出只救命不害人的附子来。若医者知道了它的好处,应该会选使用的。” 附子和乌头生长在一起,附子是附乌头而傍生的,就像孩子依附母亲一样,所以叫附子,附子是温里、扶阳、驱寒的要药,回阳救逆的选药,是中医火神派的代表药材。很多病都要使用。但是由于附子有毒,所以对炮制方法要求很严,左少阳把这味药作为与乌头一起进行推广的新法炮制药材,就是看中了它的广泛应用性和炮制难度。 祝药柜虽然不懂医,但对药的药效大多知道一些。也知道这附子用不好就会出人命,听左少阳说他有办法把这有毒的附子炮制成可以大剂量使用却很安全的药,换成以前他是不信的,但亲自使用了左少阳炮制的同样有大毒的乌头之后,他相信了,当下点头道:“好!再加上附子这味药。这药销量很大,如果果真有效,光凭这味药,就能赚大钱!” “呵呵,不过要让人家相信这药有效,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哦。” “这个你放心,炮制药材你拿手,这推销药材嘛,那就是老夫的拿手好戏了。” “那是,要不你们恒昌药行也不会如此生意兴隆了。不过有一点你要注意,附子跟别的药不太一样,不仅要炮制好,而且煎熬方法也很重要。你推销药材的时候,记得提醒那些大夫、郎中,附子必须先煎,要煎熬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这是去毒的一个重要办法。如果煎熬时间不够,就算炮制好的药材,也会中毒的。切记!” 祝药柜见他说的郑重,笑道:“先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嘛,我记下来了,推销的时候,把这法子写在纸上,跟药一起卖,他们就记住了。” “嗯,这法子好。”左少阳知道,要想推销新药,就必须让别人会用能用,用了都说好,那才行。所以把附子先煎去毒的法子教给了祝药柜。 祝药柜道:“这些药材,你一你天能炮制多少?” “当然以我的能力为限。你总不能拉上几大车放在这让我一夜之间炮制出来吧?那我做不到!” “哈哈哈,你的确考虑很周全嘛。老伯如何会让你没日没夜地炮制?老伯是那样不通情理的人吗?” 左少阳微笑拱手道:“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老伯君子之腹了,得罪之处还请老伯海涵!” “呵呵,你没说错,谈生意嘛,当然要谈,要面面俱到,那是必须先小人后君子的,要不然,等起了纠纷再来扯皮,更伤感情。还是先说明了的好。我以往做生意也是这样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多谢老伯理解。” “既然要算明帐,你也是个聪明人,咱们就直截了当好了。嘿嘿,老夫本来就让你到我药行当炮制师傅的,这样你看如何,——我们的炮制师傅每天开工四个时辰,如果生意好,货要得紧,四个时辰之外加班炮制的,月薪之外另外给钱,双倍算。你的月薪跟他们一样,那就按我们药行炮制师傅的标准炮制药材就行了。” 四个时辰那就是八个小时,倒也符合现代的八小时工作制,加班还有双倍工资,这恒昌药行能这么对待下面的雇员,雇员肯定认真干,难怪生意一直这么好。想了想,道:“老伯这法子很好,只是……,我是在家里,不是在贵行炮制药材,贵行如何知道我炮制了四个时辰?又如何知道我在加班?” 祝药柜笑道:“这好办啊,我回去让我们药行的炮制师傅算一算,这六味药他们炮制的话,平均算下来一个时辰各自能炮制多少,把这个指标告诉你,你自己用你的新法炮制一下,看这数量是否合适,要是合适,就按这标准算,你每天给我交这么多炮制好的成品就行了,如果生意好了,要加班炮制,咱们就按这标准双倍另算给你工钱。如何?” 左少阳抚掌赞道:“老爷子真不愧是生意上的行家里手,能想得如此周到而公平,佩服佩服。好,就按老伯这办法办!只是还有一事得说明了。” “什么事,说吧。” “我们先前的都是想得好的,万一要是炮制的药材卖不动,销不掉,该如何?” 祝药柜嘿嘿笑道:“生意自然有亏有盈,亏本了不做就是,反正是我给你药材你炮制,按照炮制数量给工钱。如果药卖不动,我就不委托你炮制了,也就不给你工钱了。不就行了吗?” “是这个理!还有一件事,这个,老伯,您能否先预支三个月的加工费给我?嘿嘿,您知道,我们贵芝堂现在正缺钱,等着钱交房租,房东找三娘说了,正月十五交不上,就要我们退租走人。您老就算帮帮我们。” 祝药柜笑了,摇摇头:“我这人有个怪脾气,做生意从来不赊账,就算是老顾客,也是先钱后货。我与你合作炮制新药材,你也说了,别人不识货,不知道它们的好,能否卖得动,还不好说,你就先赊了三个月的加工费,万一要是卖不动,第一个月就得停下来,你又如何还得了我的钱?那我不亏大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左少阳苦笑点点头。 祝药柜想了想,又道:“不过,你都开了口了,咱们又是第一次合伙做生意,总得给你一点面子,这样吧,我可以先预支一个月的加工费给你,多的就真的不行了。你意下如何?” 一个月的加工费就是一千五百文,也就是一两五钱银子,距离四两目标也算进了一步了,左少阳忙道:“行啊,一个月也好。” 祝药柜捋着白胡须瞧着左少阳道:“咱们要推广你炮制的新药,就必须让人都知道这新药的好处。我不懂医,说了人家也不信,如果你能告诉我这几味药能治疗的常见病,我路子比你广些,认识人多,经常到各药铺送药材,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患这些病的病人。那时候我可以推荐他们服用你炮制的新药,如果遇到那些药铺医馆医治不了的,还可以推荐给你们贵芝堂医治。这样人慢慢用多了知道你的药的好处了,那才能推广。” “言之有理。好,我简要给你说说这几位药最常用的一些病症。乌头是祛风寒湿药,主要治疗风寒湿痹,就像你这种寒湿瘀血留滞经络,肢体筋脉挛痛。还可以治疗心腹冷痛、寒疝疼痛。另外,乌头也是骨科和金创科的常用药,治疗跌打损伤的时候,特别是骨科的时候,常常作为麻*醉药用,可用于接骨整骨时的麻醉。附子与乌头同生,但药用是不同的,它主要是用于亡阳证,是回阳救逆第一品药!还能用于阳虚症,常见症状如肾阳不足,命门火衰所致阳痿滑精、宫寒不孕、腰膝冷痛、夜尿频多的等;也可用于风寒湿痹周身骨节疼痛的寒痹症,特别是寒痹痛很厉害的,常常有神效!” 祝药柜笑道:“这乌头和附子同母所生,性格却有如此差异,倒也有趣。” “是啊,再接着说天南星。它主要是温化寒痰的药,治疗湿痰和寒痰证的,就是湿痰阻肺,咳喘痰多,胸膈胀闷。还可以用于风痰眩晕、中风、癫痫、破伤风之类的病。痈疽肿痛和蛇虫咬伤也能治。没药和**都是活血止痛的药,两者经常相须为用,治疗跌打损伤瘀滞疼痛、痈疽肿痛等瘀滞痛证。二者区别关键是**偏于行气、伸筋。多用于痹证;而没药偏于散血化瘀,治疗血瘀气滞的胃痛等多常用。至于地龙,主要是熄风止痉的药。治疗高热惊痫、癫狂、气虚血滞,半身不遂,痹证、肺热哮喘、小便不利、尿闭不通等等。” 左少阳又详细给他说了这些病症的常见症状和表现,都是一些常见病,左少阳这么详细一说之后,祝药柜便也就记住了。 说完这六味药的常治病之后,祝药柜笑道:“对了,除了这五味药,小老弟,你肚子里还有别的药材的炮制方法吧?能不能说说看啊,——当然,我不是要你说如何炮制,老夫是要听听看,还有没有别的药材炮制也可以合作做生意的。又或者你可以把炮制方法转让给我们药行的。嘿嘿,毕竟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嘛!” 第91章有偿授课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祝药柜对炮制知识的了解还处于初级阶段。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 亲身体会到左少阳用新法炮制的药材在治病上的好处之后,兴趣大增,他是个生意人,对商机的敏锐洞察力让他感觉的这很可能是个赚大钱的好机会。 所以有此提议。 药材的炮制历史跟药材出现一样长,只不过,最初的炮制仅仅是将药材进行净化处理,也就是洗干净泥土,把非药用部位去除掉,进行切片、切段、粉碎等,展到唐初的时候,医药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但药材的炮制水平却依然是比较低下的,直到宋元时期,由于帝王对医药的高度重视,这才使药材炮制得以很大改进。 当然,中医进入现代之后,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炮制方法得到了飞跃性的展。 左少阳当然也想让祝药柜更多的了解炮制的重要意义,祝药柜知道了炮制药材的重要性之后,才会努力运用他的运销网络和老字号药行的声誉去,推销新法炮制的药材。 钱是必须大家一起赚,才能赚到更多的钱的。 而且,如果有祝药柜感兴趣的炮制方法,以合理的价格直接转让给他,或许就能凑够房租了。 左少阳精神一振为之一振,想了想,道:“药材炮制总体上分为净制、切制和炮炙三大部分。 每一种炮制都会影响疗效的。 比如净制,必须把非要用部位去掉,这样用药的药量才计算准确,否则含有的杂质,占用了剂量,实际能使用的药量就不够,疗效就会受到影响。 比如补阳药菟丝子,生菟丝子中含有大量的泥沙杂质,占到了两成左右,必须进行淘洗除去泥沙,剩下的才能药用……”祝药柜捋着胡须慢慢道:“如何净制老夫知道,你说些老夫不知道的炮制法吧。” “不知道的?”左少阳眼珠转了转,笑道:“行啊,既然老伯您对净制炮制法都知道了,那我就请教老伯一事,请问老伯,桂枝汤中的白芍,贵药行是如何切片的?”祝药柜愣了一下:“拿刀切呗!”“自然是拿刀切了,莫不成还用手掰?——我问的是切多厚的片比较适合?”祝药柜心想,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人家来买药,一看就知道切的是厚片还是薄片了。 当下伸手比划道:“就这么厚吧。” 左少阳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对?厚了还是薄了?”左少阳笑而不答。 祝药柜呵呵笑了:“我明白了,听说惠民堂倪二跟你们买方子,出的价很低,而且说话很难听,所以被你姐用扫帚打出来了,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你说的法子不白说,我给钱跟你买,当然,你说的必须是我不知道的,而且要说得有道理。 当然,我不知道的我肯定不会装着知道,这一点你信不信我?”“自然相信!”左少阳也笑了:“老爷子是药行前辈,自然不会骗我的。 老爷子准备出个什么价买这个法子?”“这还用买吗?嘿嘿”祝药柜乐呵呵笑道,“这白芍切片,无非是厚的,薄的,不厚不薄的三种,大不了我都切了卖,任凭人家挑选。 再不成,老伯我还可以偷奸耍滑,叫个人去你们贵芝堂瞧一下你们的白芍饮片,不就知道了吗?一文钱都不用花的。 嘿嘿。 “老伯说的没错。 不过,如果老伯听了我说的切片的道理,在卖药的时候跟买家这么一说,人家知道了,不就在心里暗自赞叹贵行懂药理,推而广之,对贵行炮制的药不就更有信心了吗?至于我们贵芝堂的药材,老伯有所不知,我们贵芝堂的所有药材,都不是我们自己炮制的,买来的时候就是这样。 而且,说句实话,我会的这些法子,我爹都不知道,是我从一个老铃医那里学来的。” “老铃医?”“是啊,是这样的,有一年,也是过年了,我见到一个老铃医,快饿昏了,就送了他两个黑面馍馍……”左少阳便把先前告诉左贵老爹的那个关于从老铃医那看了一本医书的故事又说了一遍,当然这一次更是添油加醋,增加了真实性。 祝药柜听罢,感叹道:“哎呀老弟,这哪是什么走江湖的老铃医啊,分明是药神与你有缘,化成老铃医来把仙方传授给你的,只可惜你没有把那方书抄录下来,要不然,当世神医一定是你的了!唉,可惜可叹啊。” 左少阳故意讪讪道:“不会吧,那老铃医会是神仙?”“我也就这么推测来着,我就说嘛,你的医术绝对不是你爹所传,你爹可没这本是。” “我的医术是我爹所传,当然,也有一些是从那老铃医的医书上学的,那医书上还有一些药材炮制的法子。” “这样啊?那你怎么不按照上面的方子给你们贵芝堂炮制药材呢?如能如此,你们贵芝堂何至于连房租都交不起?”这个问题是整个谎话的关键,左少阳早已经想好了,苦笑道:“我爹是个倔脾气,他非不相信我说的事,不相信我能炮制好药材,说家里就这么点药材留着治病用的,不准我糟践。” “嗯,你爹的确是个倔脾气,当真是捧着金饭碗要饭,早让你做主炮制药材,你们家不说家致富吧,怎么着也比现在强,至少吃饱穿暖是不成问题的。 唉,所谓‘货卖与识家’,不识货,就算珍宝摆在面前也不知道啊。 不过没关系,老夫我也算个识家,就看你的货值不值钱,值多少钱了。” “老伯说的没错。 这白芍切片的法子,老伯有兴趣买吗?”“既然都说到了,自然要买。” 祝药柜的把那袋钱扯开口子,倒出一小锭银子来,转头冲着门外叫道:“桑老汉,桑老汉!”茶肆掌柜桑老爹哈着腰跑了进来:“祝老汉,有事?”听对话,两人关系颇为熟络,都叫着外号。 “喏,把这一两银子给我换成铜钱。 再拿把剪刀来。” “好的,稍等!”桑老爹拿着银子出去,不一会,提了两大串铜钱进来,绕着放在竹桌上。 一共一千文,用线穿起来的,分成十吊。 又把剪刀放在桌上。 祝药柜瞧了一眼左少阳,拿着剪刀咔嚓一下,剪下一吊钱,放在左少阳面前:“一吊,买你这法子,如何?”白芍切片的厚薄,这法子是保不住秘的,将来用药用到自己炮制的白芍,人家一看便知道,如果不是家里穷得交不起房租,左少阳本来也不打算用这个来卖钱,直接告诉他也无妨。 左少阳道:“出钱多少全听老伯您的,我不还价,当然,要是太低了,我也不卖这法子。 呵呵,老伯先听我说了法子和原因,觉得不冤,我再收这钱。” “爽快!”祝药柜拿起茶杯咂了一口,微笑瞧着他。 河风凛冽,吹得人簌簌抖,左少阳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颤,可看人家老头,穿的尽管是丝绵的夹袍,但比起那些现代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跟大熊猫一样,还是显得太单薄了,可见身子骨的确硬朗。 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便挺了挺胸脯,把笼着的手从袖子里抽出来,端起茶壶饮了一大口,温热的茶水一直流淌进胃里,果然暖和一些了。 左少阳这才道:“桂枝汤调和营卫,方中桂枝和白芍都是桂枝汤中的主药,必须兼顾。 但是,桂枝以气胜,是辛散轻扬的药,入汤剂不能久煎,否则其中的有效成分会挥而降低药效。 而桂枝汤中的白芍,却是以味胜的,必须煎煮足够时间,才能煎出其中的药味来。 如果白芍切厚片,要照顾桂枝,就不能久煎,那就煎不出白芍的药味,而要想把厚片白芍药味煎出来,就必须久煎,那样桂枝的气味又全被破坏了。 要想两者兼顾,就必须切薄片。 这样才能二者兼顾!”“有道理!说得好!”祝药柜捋着胡须道,“不过,据老夫所知,白芍不仅只用于桂枝汤,还可用于别的方剂,都切成薄片,能都照顾到吗?”“可以。 白芍质地坚实,切成薄片,一样可以长时间煎煮,对药效没有影响。” “嗯,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以后我药铺的白芍就切薄片,若进货的人问,我就这么一说,嘿嘿,显得我们很懂医理,嘿嘿嘿。 想不到切片还有这么多讲究。 喏,一百文拿去。 这钱值!”祝药柜把那一百文推到左少阳面前。 左少阳笑道:“切片的讲究很多的,我再附送老伯一个切片的小窍门。 ——知道杜仲这味药怎么切片最好吗?”卖东西附送一点小东西,可以换取对方的好感,以便将来买更多的东西,这个小技巧左少阳还是知道的。 祝药柜摇摇头:“我们炮制房都是随便切成一块一块的。 大小差不多就行了。 这里头还有讲究吗?”“当然有讲究的。 记住,杜仲切饮片,要横着切成丝,这样比切块和切丝更容易煎出药物中的有效成分。 能更挥药效。 您老不知道吧?”“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嘿嘿,不过听你说得像模像样的,用来唬唬人也很管用的嘛,那些进货的药材商没几个懂医的。” 第92章储藏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道:“老伯,我告诉你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绝对没错。无广告的~牛文*小说~网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不是唬人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对对,我说错了。回头就让他们这么切,也这么跟那些药材商说去。”祝药柜呵呵笑道。“这些都是小问题,有没有大的?” “大的?”左少阳笑了,“前几天我去了你们恒昌药行,见你们一袋袋的药材都是这样随意堆放在各个厢房的隔间仓库里,虽然码得很整齐,不过,老鼠啊、虫子啊只怕不会客气的吧?” 祝药柜一拍大腿,道:“就是啊,这个最让我头痛的了,每一年这么损失的药材差不多有两三成!多的年有四五成!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变成水,心痛啊!老弟,你能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少不了你的好处!”情急之下,祝药柜跟左少阳也套起近乎来了,称他为老弟。 左少阳在现代社会中医院就是管中药房的,中药的存储有严格的要求,不过,套用现在技术在古代用不了,比如现代中药房仓库都是现代温控管理,中药饮片很多都是用塑料袋密封之后进行真空处理,有的还用充填氮气等办法进行杀虫防腐。这些现代化技术古代都没办法用,不过,力所能及的一些措施还是可以采用的,能一定程度上减少这种损耗。 考虑到这些,左少阳不敢把话说满了,不然给人夸夸其谈的坏印象,那就前功尽弃了,当下道:“我以前见过药材仓库管理的比较好的,虽然也有虫蛀鼠咬霉变,但不会像你损失这么多,我说来你听听,觉着有用你就用,若不靠谱就别用。至于报酬嘛,呵呵,你看着给就是。” “好好,你说!” “要想预防虫吃鼠啃霉变等等损耗,就得弄清楚产生这些的原因,然后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才能达到比较满意的效果。” 祝药柜频频点头。 左少阳咂了一口茶,慢慢道:“药材储存中会虫蛀、霉、泛油、变色、变味,这些都会影响药材的质量。导致这些变异的原因很多,先从大的方面说吧,空气、湿度、温度、日晒、霉菌、虫害都会使药材变质……” 左少阳瞧见祝药柜膛目不知的样子,知道自己话里涉及到了温度等现代才有的词汇,他听不懂,便道:“你们药行的饮片,是否出现表面象浸了油一样的情况?” “有!经常有,我们叫泛油,泛油了的饮片不好卖,有时压价人家都不要。这是怎么回事?我就弄不明白。” 左少阳没办法跟他解释空气中氧气、臭氧等对饮片造成的化学反应导致了泛油,只能用中医的外邪理论来解释道:“风寒暑湿燥火六淫外邪,不仅可以伤害人的机体,也能对药材造成损害的。” “哦?” “就好比这泛油,它就是是因为风邪和暑邪损害饮片造成的!会使药材气味散失,质量变差甚至丧失药效。所以,要尽量缩短这其中的过程,那么,炮制好的饮片就不要久贮,最好是订购之后再炮制,炮制好了马上运走。” 祝药柜道:“嗯,原来是这样,我们药行的炮制师傅图方便,一次炮制一大堆,一下子卖不掉就存放着,原以为问题不大,却原来还是不行。” “自然不行,除了风邪,暑邪也会损害饮片,饮片最适合的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这种天气比较适合饮片的保存,但是在三九暑天,暑邪也会损害饮片,导致泛油。而一些动物胶类药和树脂类药,会被暑邪影响而软,粘连成块。对吧?” “是啊,这该如何防治?” “降温啊!暑热天,把药材储存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最好挖通风良好的地下室进行储藏,如果不嫌费事,也可以弄个冰库,夏天用冰降温,当然这成本太高了。“ “嗯,让我回去琢磨琢磨。你再接着说。” “冬季也要采取措施保温,因为寒冷虽然可以抑制虫害,但有些新鲜的药材却是不耐严寒的,比如鲜石斛,鲜芦根,以及一些含水量多的药物,太冷的天也会损伤药材的。” “风邪和暑邪对药材的破坏还稍好对付一些,比较难对付的是湿邪!” 祝药柜一拍大腿,道:“没错,这是最让我疼痛的问题了,比那虫吃鼠咬更让我头疼!特别是梅雨暑湿天,药材最容易霉变长虫了,一坏就是一大堆,心疼啊!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左少阳说的湿邪,就是只得空气中的湿度,在这现代,按照药材性质的不同,利用分仓保管的办法,利用现代化手段分别控制湿度,就能达到目的。古代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因陋就简,不过,左少阳看过恒昌药行的仓库,现他们的药材都是用麻袋装着,跟粮食一样层层叠叠垒放着,这也不奇怪,药材的储藏保管一般只有大的药材商才会涉及到。一般药铺医馆和小药材商,药材数量少,保管相对简单,所以这方面的经验总结积累比药材的炮制要落后得多。唐初时期药材的炮制都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更不用说药材的保管储藏了。连基本的通风干燥的知识都没有。 左少阳自然不会轻易把这些告诉他,得吊一吊他的胃口,微笑道:“预防湿邪方面你们做的太差了,要防湿邪对药材的侵害,你们药行要做的工作很多哟。嘿嘿。” “这我知道,你能不能指点一下,我该怎么防湿邪?” “嘿嘿,我前面说的这些,老伯觉得有没有道理呢?” 祝药柜一愣,随即笑了:“对对,有道理有道理,是我太着急了,前面你说的这些,对我都很有用,不过呢,说实话,我宁可相信你说的是对的,但没有用过,也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所以,我先给你一点酬劳,将来我按照你的方法用了,果真有效,那时候再补给你,如何?” 左少阳微笑点点头。他之所以选择药材的储藏知识,是因为这些知识不好保密,将来自己都要用的,使用的预防手段只要有效,别人很容易看了去学会的,难以保密,所以不如趁现在能卖一点钱就卖一点,再说这种技术只对祝药柜这样的大药材商有意义,自己将来也不准备从事药材生意,也用不上。 祝药柜拿起剪刀,又剪下两吊钱,放在左少阳面前:“你接着说如何防湿邪。如果我觉着有道理,再给钱。” 左少阳道:“要防湿邪,最重要的是存储药材的环境。药材仓库一定要能通风,同时又要容易密封,要采取防潮措施,你们恒昌药行的房子低于地面,这个容易积蓄水湿,因为水往低处走嘛。所以仓库必须垫高,最好是建吊脚楼。吊高三尺左右,可以隔绝地面的潮湿气。在吊脚楼下面的地面,要埋上生石灰、草木灰之类的吸湿物,在仓库里也要放上一定的木炭用来吸取仓库的湿气。还要在避风向阳的地方修一个晒药材的平坝。梅雨季节遇到有太阳的时候,要把药材拿出来晒晒。在雨季里,有必的话,甚至要用火炉温箱加热烘烤一下。特别重要的是,药材不能像你们那样一麻袋一麻袋叠在一起放,那样不长霉不生虫才奇怪了呢。” “那要怎么放?” “用货架存放。还要分门别类!” “用货架存放?” “是,货架很简单,就跟书架差不多,每一层放一袋药材,上下左右要要足够的空隙通风,装药材的麻袋不要太大了,要不然堆在里面的药材会被捂坏的。药材对湿邪的敏感度不一样,有的特别怕湿,比如山药、泽泻、贝母等,受潮就会霉变。黄芪受潮就会变成绿色,当归受潮就会变成黑色,还有一些含盐的矿物类药材,遇潮就会溶化,蜜炙的药物,受潮之后会因吸湿而粘连,而且表面会生霉。粉末类的药,会吸湿而粘成块。但有些药材又必须保持一定的湿度,否则会风化。所以,要把这些药材根据他们对湿邪、暑邪和风邪惧怕的不同程度,分门别类分开不同的仓库进行存放。——知道应该把哪些药材归一类一起存放吗?” 祝药柜头都大了,苦笑摇头。 “这个一时半会说不清的。说了你也记不住。先说别的吧。记住,存储药材,仓库一定要干净,清洁卫生是一切防治工作的基础,只有保证了仓库的清洁卫生,才能杜绝害虫感染途径,保证药材的质量。另外,用来储存药材的包装物也是有讲究的。请问老伯,你们的用什么装药材?” “麻袋啊,还能有啥?对了象那些粉啊啥的会漏的,就用盒子装。” “人参、鹿茸、冰片、当归、香薷、薄荷、白芷这些呢?” “也是啊。怎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左少阳道,“人参这些贵重药材要特别保存,而香薷、薄荷等芳香药物,香味就是它得以治病的法宝,保存不好,气味都消散了,如何治病?” “那怎么办啊?” “我刚才都说过了,风邪、湿邪、暑邪等外邪都会损害药材,除了仓库要通风、防潮、避免高温低温之外,必须采取措施尽可能把它们与这些外邪隔离。——知道怎么隔离吗?” “请老弟指点。”祝药柜拱手道,见左少阳并没动静,一拍脑门,忙又剪了一吊铜钱给他。 第93章赚了一堆铜钱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微笑道:“老伯别说我贪财,货比货,这方法很重要,比刚才告诉你的更重要,一吊钱可买不到的。” 祝药柜呵呵笑了,又剪了两吊铜钱递给他:“先给这么多,等以后你的法子果真有效,我再补给你,决不食言!” “行,我信老伯您。在说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说虫蛀。虫蛀的问题会涉及到刚才说的问题。——您老知道虫子最喜欢在药材的什么地方蛀食吗?” 祝药柜摇摇头,苦笑道:“我又不是虫子,我哪里知道,反正麻袋一解开,里面药材好多都被咬烂了。” “嘿嘿,这些得注意观察,这些小细节也涉及到防虫的问题的。告诉你,虫子最喜欢在药材饮片重叠空隙处、裂痕处以及碎屑中啃食!而动物的皮肉内脏也是最容易被啃食的。被虫蛀过的药材,不仅重量减少,剩下的部分质量也会改变,因为虫子会分泌一些有害物质,导致药材变质,从医者角度说,会影响疗效,有的对身体还有害处,从药材商角度来说,这种药自然很难卖出去。” 祝药柜赞道:“你说得太对了,这些被咬烂的药材别人根本不肯买,只好成堆成堆的丢掉,唉,简直能把人气死!——你说,这药材怎么会长虫子呢?” “这个原因很多了,很多药材采收的时候,把田间地头野外的各种虫子和虫卵带来了,在炮制时必须采用适当的办法杀灭虫卵,如果采用的炮制方法不当,就杀不了这些虫子。另外,仓库周围不卫生,杂草丛生,害虫便可能积聚其内,到开春就会飞进仓库里来,繁殖危害。有很多药材是特别容易长虫子的,比如半夏、人参、鹿茸、蜈蚣、枸杞子等等,必须特别注意防虫。——知道该怎么防虫吗?” 这一次祝药柜先把一吊钱剪下来递给左少阳,才道:“请老弟指点。” “防虫的方法很多,简单说个两样吧。比如对抗同贮法。也就是把两种以上能相互抑制的药物以及有特殊气味的药物贮藏在一起,以便能相互克制。比如蕲蛇与大蒜瓣放在一起,全蝎与花椒同贮,硼砂与绿豆同贮等等。还有个诀窍可以告诉你,白酒在防虫方面有很好的作用,比如对一些容易长虫的动物类药,象白花蛇、九香虫,还有含油脂的药材如柏子仁、核桃仁,以及含糖的药材,如枸杞子、黄芪、大枣等,都可以喷洒老白干白酒之后,再进行密封贮存,可以达到防蛀、防霉的效果。这个方法也适用于人参等贵重药材的保存。” 祝药柜费力地用心记,可是左少阳说得比较快,而且很多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涉及到的药材又多,哪里都能记得住。 左少阳滔滔不绝又道:“防虫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注意事项,那就是防虫要跟防外邪六淫一起用。简单地说,就是密封储藏。也就是采用缸、坛、罐、瓶、箱等容器进行储藏。把药材装在里面,与外邪和虫害隔绝。当然,事先要进行杀虫处理,不能把虫卵和幼虫带进去。那密封再好也没用。密封的容器里和外面,要用木炭、生石灰等吸湿防潮。我说的这些方法适合比较贵重的药材,比如人参啊啥的。象你们药行药材量很大,用这样的方法就太费工夫了,而且成本太高,这时候就要用仓库密封法了,——知道怎么进行仓库密封吗?” 祝药柜苦笑摇头。 左少阳道:“这个很复杂,要因地制宜,不能嘴上谈兵的。——行了,我知道的药材保存方法差不多都告诉你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问我。” 祝药柜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尽管从事药材生意几十年了,但对药材的保管贮存并没有系统学过,知道的一些经验也都很肤浅,听了左少阳说的这些,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的,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骗人,听着也挺有道理,想了想,索性把面前剩下的几百文铜钱全部推倒左少阳面前:“喏,这些全给你!” “老伯这是……?” “你刚才说得太多,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你看这样行不行,”祝药柜扯开自己的钱袋,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左少阳面前:“这是一两银子,加上刚才的一千文铜钱,请你到我们恒昌药行,具体指点我们如何存储药材,并帮我们修建一座你说的那种仓库。手把手教我怎么用你刚才说的方法进行药材贮存,如果这仓库的确有效。我再扩大修建。当然,如果证明你说的法子的确有效,我再重谢于你,我是个生意人,我知道你这主意的价值。你放心,亏待不了你!” 左少阳大喜,拱手道:“多谢老伯!我一定尽职尽责帮你们把药材贮藏搞好。力争把药材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嘿嘿” “那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药行去!如何?” “行!我先回趟药铺说一声,马上就来。” “那我去药行等你!”祝药柜两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虽然还借力才能起身,但看样子比上次要轻松多了。 左少阳道:“老伯答应给我预支的一两五钱银子的炮制加工费,能否现在给我?” “行啊。”左少阳答应了帮他修建药材贮存仓库,祝药柜很高兴,很痛快地答应了,取出钱袋,数了一两五钱银子递给左少阳,然后迈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祝药柜有站住了,回过身瞧了左少阳一眼。想了想,道:“嗯……,老夫最后补充一句,——如果你有什么急事需要用钱,我是说如果,你可以考虑把你先前炮制乌头那几味药的方子卖断给我,我出价一万文!不过,你卖断方子给我之后,除了你自己炮制用药和零售之外,不能向外批,也不能把方子再卖给别人。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左少阳心想这几味药都是很重要的药材炮制法,所值的价值绝对不止一万文钱,也就是十两银子的价。虽说自己以后不想成为药材商从事药材炮制出售,但是,现在倒也不急着把这方子这么便宜就出售了,对自己来说,方子可是不可再生资源,特别是好的方子,总的数量并不多,卖掉一个可就少一个。好钢得用在刀刃上。 不过,人家也没有说死,只是说自己如果急需钱的时候可以考虑,那倒也不用把这条路堵死,特别是在自己家还欠着债有可能被扫地出门的情况下。所以,左少阳微微一笑:“行啊,如果我的确急着钱用,我会考虑的。” 祝药柜缓缓点头,背着手踱步出去了。 左少阳望着竹桌上那一堆铜钱,刚才已经剪散了,一大堆摊在那,不知该怎么拿。这时桑老爹提着茶壶进来,一眼瞧见桌上那堆钱,顿时两眼放光,陪着笑道:“小郎中,这是祝老汉给你的?” “嘿嘿,我教他怎么贮藏药材,还要帮他修药材仓库,这是他给我的酬劳。” “呵呵,你还挺有能耐的嘛。小郎中,你现在有钱了,嘿嘿嘿,你爹在我这欠的茶钱……,能不能……还了我呢?” “我爹欠的茶钱?” “是啊,喝茶的还有买茶叶的钱。赊账本上有签字的。” “能给我看看吗?” “当然当然,”桑老爹回头高声道:“娃子,把赊账本拿来!” 很快,有人挑门帘进来,却是桑小妹跟桑母,桑小妹拿着一本帐,道:“哥在大堂续水呢,给!” 桑母一眼瞧见桌上的一堆铜钱,眼睛都瞪圆了,恨不得伸手过去抢在怀里,便把手在围裙上搓了搓,道:“这么多钱,是祝老伯忘了拿走的吧?要不我给他收着?” 桑老爹笑道:“什么啊。这是祝老伯给小郎中的酎金!小郎中要帮你祝大伯修药材仓库!” “啊?”桑小妹欣喜地望着左少阳,“你可真能耐!是吧爹?” 桑母提这个铜壶站在那,瞪圆了眼睛只是滴流转着瞧着竹桌上的一堆铜钱。 桑老爹则皮笑肉不笑打着哈哈,把账本从桑小妹手里接过,一边翻一边指给左少阳看:“喏,这里,还有这里,这里!” 左少阳细瞧字迹,果然都是老爹左贵的,有欠的茶钱,有欠的买茶叶的钱,欠的日子也不短了,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总共多少?” “总共一百九十七文。” 左少阳拿起两吊刚才剪下来的铜钱递给桑老爹:“喏,这是两百文,剩下的三文钱不用找了。” “那可多谢了。”桑老爹喜滋滋忙把两吊钱接了过来,很顺利地收到了账,他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容很欢了:“你爹好久没见来喝茶了,最近挺忙的吧?跟他说一声,忙过来抽空来喝杯茶。” “好的!” 桑母终于把目光从那堆钱上收了回来,哧溜吸了一声口水,陪着笑插话道:“小郎中,我们茶肆刚进了一些上好的蒙顶万春银叶茶,你爹也没尝过,你今儿个赚了这么多钱,要不给你老爹带几坨回去?” 桑老爹一愣,立刻也帮腔道:“对对,这可是贡品茶,好得很呢,带几坨给你爹尝尝?” 唐朝时盛行沱茶,也就是把茶叶压制成饼或者坨,吃茶的时候,掰下一块在茶碾子里碾碎,再用沸水冲煮,加上盐、花椒之类的调料。 左少阳不懂茶,特别是唐朝的茶叶,刚刚赚了这么多钱,心中高兴,问道:“一坨多少钱?” 桑母笑起来跟母鸡下蛋似的道:“咯咯,不贵不贵,都是老顾客了,一准算你便宜!咯咯咯” 第94章风满楼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问道:“我爹从来没吃过这种茶?” 桑母道:“那当然,说句老实话,你爹尽管喜欢喝茶,可以前喝得都是些一般的茶,这样的好茶,他是舍不得花钱的。收藏~牛*文*小说网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幸好有你这样孝顺的孩子,挣了钱买好茶给他吃,他一准高兴!咯咯咯” “是啊?呵呵,那行嘛,就买一点,回去让老爷子也高兴高兴。” “哎呀我就说嘛,还是小郎中最孝顺了,”桑母回头瞪眼瞧着桑小妹,“那像你,不仅挣不了钱回来孝顺你爹娘,吃老娘穿老娘的不算,还尽惹你老娘我生气!” 桑小妹噘着嘴把脸扭到一边。 桑母把脸转过来瞧着左少阳的时候,脸上立刻换上笑容,连满脸的褶子都在开口笑一般,满口黄板牙冒着酸臭:“小郎中,这茶叶你爹准喜欢,来一斤怎么样?很便宜的!” 旁边的桑老爹也拍着胸脯道:“你爹是我们茶肆的老顾客了,经常照顾生意的,我们绝对算你便宜!吃得好了再来。就赚个回头客。如何?” 左少阳有些心动,问道:“一斤多少钱?” “一百文三十文!”桑母抢着说道,又朝桑老爹使劲眨眼睛。 桑老爹立即会意,嘿嘿笑道:“对对。” 桑小妹跺脚道:“爹!娘!你们……” “闭嘴!”桑母三角眼一瞪,低声道:“到外面续水去!快去!” 桑小妹应了一声,站着没动,一个劲朝左少阳使了个眼色,摇头。 桑母冲着桑小妹呵斥道:“干什么?还不快去?磨蹭什么?你这赔钱货!” 桑小妹这才噘着嘴走到门口,撩门帘出到外面,放下门帘,想了想,又回身躲在后面听着。 左少阳不太清楚桑小妹朝他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不过估计不让自己买。他虽然不知道唐初的茶叶价格,但凭直觉也觉得这价格高了点,讪讪道:“这个……,贵了点,嘿嘿。” “这还贵啊?”桑母瞪着小三角眼道:“小郎中,你是不懂茶叶行价,这差不多是进价了!说实话,我进价也就一百三十六文,这一斤茶叶也就赚你六文钱!” 桑老爹在一旁乐呵呵道:“小郎中,你也算是老茶客了,你也知道,这蒙顶万春银叶那可是贡品茶,要是清明时候,这茶是拿不到的!全都给朝廷上供去了。正二八经的贡品蒙山茶,要一两银子一斤呢!这还是去年贡品茶产多了要不了才有得剩下,是从手指缝里露出来的哟,分到我这总共只进了几斤,差不多都让祝老汉他们拿走了,就剩这么一点了,你不要转眼人家可就买走了。” 桑母脸上笑得更欢:“可不是嘛,要不是你爹是常客,你又是个极孝顺的人,我们感动你这孝心,才特意留下卖给了你,换做别人,我还舍不得卖呢。你想啊,你爹辛苦一辈子,养你这么大,你买斤好茶叶孝敬他,那还不是应该的呀?也就百来文钱,哪就差这么点钱呢?” 这话说得左少阳心中一动,倒也是,自己附身在老爹左贵儿子的身上,那也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了。自己穿越过来,还真没买过什么东西给老爹,老爹也就喝茶这么一点嗜好,现在花点钱买点茶叶给他,也算尽尽孝心,反正这点钱也不够还赵三娘的。尽管这茶叶贵了点,也就一百来文,算下来也就是人民币五百块钱左右,现代社会好茶叶差不多也是这个价了,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就算让他们占点便宜,也算是对桑小妹给自己缝夹袄的回报好了。便不还价,道:“那行嘛,就来一斤好了。”从铜钱堆里拿了一吊钱递给桑老爹。 桑老爹和桑母互看了一眼,都咯咯笑了。桑母接过,转头对外面道:“小妹,帮小郎中拿一斤蒙顶万春银叶茶来。” 桑小妹就躲在门帘后听着的,不敢马上答应,快步走开几步,这才答应了,从厨房茶柜里取了个贴着红纸条写着“蒙顶万春银叶茶”的竹篮,又拿了个装铜钱的葛麻布的钱搭子,这才来到后院。 桑小妹把那竹篓和钱搭子放在竹桌上:“这些钱散了不好拿,用这钱搭子装钱吧。” 钱搭子是前后两个袋子,一般用来装数量大的铜钱的,有锁扣扣着不会漏出来,可以挎在肩膀上。桑小妹帮着左少阳把钱装进钱搭子里。 左少阳拿过那竹篓子打开盖子,见里面放着一坨黑褐色的茶,道:“这就是蒙顶万春银叶茶?” “是啊。”桑老爹乐呵呵道,“这茶叶,冲了之后,汤色绿黄,透明清亮,香气清雅,味醇而甘,满嘴留香哟。你老爹识货,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好家伙。嘿嘿” 桑小妹已经帮左少阳把钱都装进了钱袋,提起来放在他肩膀上。左少阳拿着那竹篓茶叶,喜滋滋告辞出了清香茶肆。 桑老爹和桑小妹一直送到门口,桑母笑嘻嘻道:“小郎中,那钱搭子你先用着,明儿个来喝茶,记着带来就是了。” “好的!”左少阳回身挥挥手,走远了。 桑老爹和桑母哼着小曲回茶肆,眼见桑小妹瞪着眼怨恨地瞧着他们,愣了一下,道:“你傻站在这做什么?” “爹!人家小郎中赚钱不容易,你干嘛连哄带捧的让人家买了这么多茶叶啊?还说什么按进价,这茶进价还不到一百文,你这不是骗人吗?哼!” “小声点!”桑老爹嘘了一声,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懂个屁!他现在有钱我不赚,留着给别人赚啊?” “赚钱也得讲个天地良心嘛,哪有你们这么狠的?再说了,人家家里急等着钱用,等着还债呢!” 桑母咧着黄板牙乐道:“这话你是说对了,告诉你,他这钱回到贵芝堂就得给人拿走!我不赚,他也花不了!他们贵芝堂现在只怕已经闹翻天了!” “什么?”桑小妹大吃一惊,忙问道:“他们贵芝堂怎么了?” “怎么了?嘿嘿。债主逼债呗!他们贵芝堂欠了这么多钱,人家债主都上门要债去了,挤了一屋子,弄不好啊,他们贵芝堂今天就到了头了!” “啊?到底怎么回事嘛?” 嘿嘿,”桑老爹和桑母都面现得色,桑母道:“今天一大早,惠民堂的二掌柜倪二就来告诉我们说了,说贵芝堂赚的钱全部还了房东赵三娘,可是还欠一大笔没还清,赵三娘准备将他们全家扫地出门,把房子收回来,所以以后左郎中就没钱还债了。他知道左贵欠有我们家茶钱,好心来告诉我们一声,趁现在去追债,没钱就拿药材、值钱的物件啥的抵债也好,不行就拉他们去衙门。本来我们是准备去的,刚才见祝药柜一个劲拿钱给这小郎中,听他说什么药材保管的事,见这小郎中手里有钱,所以我们商量了,从他这把债收回来。这不,很顺利就收回来了!哈哈哈,小郎中现在回去,可就有热闹瞧喽!” “啊?”桑小妹颤声道,“那你们叫人家还债也就罢了,怎么还高价让人家买茶叶?人家现在急等着钱用呢!” “你这不是废话吗?有钱不捞,留给别人呀?你个傻子!”桑老爹左右瞧瞧,压低了声音道:“嘿嘿,还算你娘聪明,当初那王婆托媒,还想把你说给那小郎中,你娘一瞧他们就是穷星高照的穷酸样,就那样了他爹还要泡茶馆想清闲,这样的人家能结亲吗?别的不说,只怕连聘礼都出不起!所以你娘就说了,这门亲绝对不能结!我也是这个主意,现在怎么样,爹娘说的没错吧!你要跟了他?赶明儿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呀?” 桑小妹银牙暗咬,一跺脚,转身跑进大堂,噔噔楼梯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桑母和桑老爹对他们的先见之明和及时决断很是几分得意,不仅抢先于别的债主把帐收了回来,还顺带卖了一斤茶叶,赚了个对半的价,小了一笔,太划算了。各自哼着小曲提着铜壶乐呵呵给茶客们续水去了。 桑小妹跑回房,把门关上,拉开衣柜,取出一块蓝布,摊在床上,回头看看门窗都关着的,这才跪在地上,从床下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床上,又从床位铺盖下面掏出一把小铜钥匙,打开铜锁,哗啦一声,将小盒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蓝布上,是几件簪子、项链、耳环之类的饰,把盒子扔在床边,三两下把蓝布里的饰包好,塞进怀里,急匆匆跑出门,下楼往外冲去。 桑老爹正在柜台后看账本,听到脚步声,抬头瞧去,道:“你去哪?”桑母正提茶续水,不知道女儿急匆匆出去做什么,也追出来问。 桑小妹一句话没答,飞奔着已经跑远了。 ———————————— (ps:明日上架,三更九千字回报各位书友的支持。召唤月票鼓励!谢谢 第95章 债主云集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挎着钱搭子,从清香茶肆出来,径直往贵芝堂走。 他心里真是乐开了花,这一趟真是大有收获,赚了二两半银子,外加一千文铜钱,总共价值三千五百文,再加上先前替祝药柜炮制几付药的两三钱,还有那天夜里救那黑衣老者给的三钱银子,总共有四仟一佰文了。刚好够还房租!这还不算老槐村贾财主给的两匹绸缎和两床丝绵,随便也能卖个几百文呢。 他兴匆匆回到贵芝堂,离得老远便看见好些人围在贵芝堂门口,半条街都堵住了,里面传来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左少阳不禁心头一紧,急步跑了过去,到门口就愣了,只见一屋子人,除了老爹左贵和母亲梁氏之后,姐姐茴香跟姐夫侯普也在,赵三娘带着那一脸横肉的表哥斜靠在柜台前,另外还有**个人,或男或女,或坐或站,正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其中还有两个穿着衙门公服,好像古装电视剧里的皂隶。老爹左贵笼着衣袖垂头丧气坐在长条桌后面。母亲和茴香站在他身后,脸上陪着笑跟那些人说着。姐夫靠在门边,也是一脸沮丧。长条桌上放着那一匹多布料和丝绵,茴香已经割了一小半回去给两个孩子做了过年新夹袄了。桌上的是剩下的。 只听堂中一个中年壮汉两手抱肩,冷声对老爹左贵道:“左郎中,看着你人老实,我这才贷给你银钱,可是你也太不地道了,大过年的我没来要债,想着让你们家好生过个年,你倒好,赚了钱,先就还给赵三娘了,听说赵三娘放了话了,正月十五你们交不上房租,就让你们退租走人,还要把药材留下抵债。那可不成,你欠她的是债,莫非欠我们的就不是债了么?你欠我连本带利总共七百三十文,今天还不上,我可就要先把药材拉走了。能值多少值多少!这一匹多布料和丝绵,也值几百文,也要拿来抵债!” 一个妇人哼声道:“这话可不对,左郎中欠你的是钱,那欠我的也是钱。他还欠我八百六十文呢,比你还多。药材和布料丝绵可不能都给你!” 一个穿着长袍带着幞头的书吏陪笑道:“还有我呢,我的没那么多,也就三百文,左郎中,侯普,你们先把我们少的债还了吧,我们也就不来打扰了,这大过年的看着也不好看不是?” 书吏身后一个皂隶也道:“是啊,左郎中,我们找侯普大哥要债,他没钱,我们知道他借钱都是给你还债的,听说你有钱还赵三娘,而且已经还了差不多五千文了,你有钱还她,怎么不先把我们这些小债主打发了呢?欠我们的也就两百来文,我们也是有家有口的,等着这些钱过日子呢。今天是厚着脸皮上面要债了。这利钱给不给两可,本金先还了吧。” 另一个皂隶连连点头:“是啊,欠我的只有一百五十文,不过班房的王小四、户房的刘老七,还有门房老洪头,他们托我一并要债,欠的也不多,一个人也就两三百文的。就先把我们的还了吧。他们的借据也都给我了,在这呢。” 一个老妇佝偻着身子道:“那可不行,钱少的债也是债,凭什么先还少的?我老头子躺床上都大半年了,等着钱买药瞧病,左郎中,你就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先把我的这三百文的债还了吧,利钱不要了本金还我都成!” 先前那大汉冷声道:“你们不要随你们,我们的利钱可是要要的,放贷做什么,不就是图个利钱吗?” 一个中年妇人道:“我的利钱也是要要的,八百文呢!都欠了一年多了,不要利钱我可亏大发了!” “我的利钱不要了,只有一百文,先还了我吧,我好走人,呆在这你不好看我们也不得劲!” “就是,先还了我们的吧,我们债少……” 剩下几个也嚷嚷着。 赵三娘一直冷眼旁观,这会儿才扭着腰姿迈步过来,两手抱肩,冷笑道:“你们说完了没有?搞清楚!他贵芝堂租的是我的房子,这房钱可不比一般的债,那是必须先还的。不还我可以把他们扫地出门,你们能吗?所以,他先还我房钱,那是天经地义的,还清了我的房钱,再还你们的欠债。走到哪都是这理!” 那放债的大汉上下打量了一下赵三娘:“你说什么?凭什么你的房钱要先还?你吃剩了才归我们?都是债,我管你什么房钱瓦钱,欠老子的钱就必须还!第一个还!还不了老子就拉药材拉东西!” “你敢!”赵三娘身后横肉表哥屠铁头迈步过来,一脑袋将那大汉撞了个趔趄。 这大汉已经很壮实了,可比赵三娘的表哥还是矮了半截,抬头望他比自己壮实,有些气馁,脖子一梗,色厉内荏道:“你耍什么横?贵芝堂欠我们大家的钱,我们来要,有什么不对?” 他把其他债主拉上,显然是想扩大统一战线,一致对抗赵三娘。那些债主得知赵三娘要先收回全部房租,才让贵芝堂还其他人的债,而贵芝堂的钱显然不够还的,都很着急,但见赵三娘的表哥如此霸道,单个不好对抗,联合起来才是上策,也都有此意,便纷纷点头,那佝偻老妇反正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家里也的确等着钱用,这当口并不怕人家耍横,颤巍巍过来道:“三娘,你就行行好,这点银子你们多了也不多,少了也不少,我们可是等着救命的。还是抬抬手先还我们吧。要不然,反正也活不成了,我老婆子……只好吊死在这贵芝堂了。呜呜呜” 老婆子一哭二闹三上吊,赵三娘却不退让,冷笑道:“你老要吊死我也不拦着,但这房钱,必须先还我,药材、布匹还有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清我的房钱之前,一样都不许拉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众债主相互看了一眼,相互有了鼓励,一起鼓噪: “凭什么?” “我们就拉,看她能怎么办?” “难不成还能把我们给吃了?” “上衙门评理去!” ……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左少阳迈步正要进门,忽听得街对面一个声音十分得意:“哈哈,欠债不还,那么多债主找上门,还缩在那当缩头乌龟不吭气,十足无赖!这样的人也开药铺,嘿嘿,嫌命长的才敢去他们贵芝堂看病!” 左少阳回头一瞧,正是惠民堂的二掌柜倪二,抱着肩膀在对面瞧热闹。他身边还有两三个店里的伙计,也帮着腔讥讽嘲笑着:“就是嘛,这种赖账不还的人当郎中,这付德性,给人看病不知害了多少人哟!” 左少阳立即猜到了,这些债主肯定是惠民堂这倪二挑唆来的,不然不会一下子来得这么齐整。 他猜得没错,倪二上次灰溜溜回到惠民堂,把经过添油加醋这么一说,把大掌柜倪大夫气得鼻子都歪了,他不知这个生意加点钱本来可以做成的,就是倪二这张臭嘴给搞砸了。倪大夫对这个治疗中风的方子是志在必得,决定最高可以出一百两银子买,倪二出了个主意,说只需要最多花个几两银子就能搞定,倪二知道贵芝堂欠了很多债,他的主意便是挑唆这些债主同时来找贵芝堂要债,那时候贵芝堂没办法还债,自己再出面买方,贵芝堂逼不得已,肯定会卖方子的。 倪二挑拨是非的本事还是不小的,经他这么一挑唆,所有的债主这一刻都来逼债,而倪二却乐滋滋在街对面看热闹,还不时冷嘲热讽的,就等着最后时候出手,趁人之危好把方子买过来。 [.女001.] 第96章 讲理不?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屠铁头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攥了攥拳头:“怎么样?想打架?一个个来还是你们一起上?” 那佝偻老妇一拐一拐上来,叫道:“你要打就先打我老婆子好了,反正没钱我也活不了了,打啊,你打啊……,哎哟!” 佝偻老妇被那屠铁头一脑袋撞倒在地,嘴角出血,不停惨叫。 屠铁头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可告诉你们,我铁头谁都敢打,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敢上来的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这些债主尽管目标相同,却不是拧成一股绳的,特别是几个小债主,欠的钱也就一两百文,犯不着为这打架拼命,都缩在一旁不吭声。那几个男子是欺软怕硬的,见这大汉这架势,哪里敢上来惹事,都退了两步,几个妇人也就是嘴上厉害,见到横的还是怕吃亏,现在见这屠铁头连老妇人都打,哪里还敢上前。把老妇搀扶起来,畏畏缩缩躲到了后面。 屠铁头一声冷笑,把脸转了过来,蒲扇大的手掌伸向左少阳:“把钱袋给老子!” 左少阳道:“你们讲不讲理?” 屠铁头一愣,随即大笑,把光光的大脑袋冲着左少阳冷笑道:“讲理?讲啊,来,跟老子这脑袋瓜子讲吧。” 茴香抢步上前,挡在左少阳面前,厉声道:“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想抢钱吗?” “让开!”屠铁头晃了晃光亮的脑袋,冷笑道:“别以为你是女人老子就不会动手,刚才你也看见了,女人老子一样的打!” 左少阳猛地一把扯开姐姐茴香,跨出一步,盯着屠铁头,攥紧了钱袋口,抖了抖里面的铜钱,这当儿真要开打,便拿这袋钱当流星锤使,照他脑袋招呼了。 屠铁头到被左少阳这气势弄得一愣,拧了拧脖子,把脑袋对准左少阳的胸口,厉声道:“把钱给老子,否则,别怪老子的脑袋不客气……哎哟!” 屠铁头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痛,惨叫一声,伸手抹了一把,一手的全是鲜血,脑袋瓜不知被何物所伤,小孩撒尿一般往下淌血。赶紧把手在脑瓜顶上一摸,才发现脑袋上几道血槽,不知不觉中已经受伤了。惊骇之下,望向左少阳。 只见左少阳肩头蹲着一只小松鼠,正用冰冷的小眼睛盯着他。四只爪子上是血红色,还往下滴着血。 他没瞧见,旁边的人却已经看见了,刚才一道黄影从房梁上跃下,落在屠铁头光脑袋上,随即又纵身越过空中,落在了左少阳的肩膀上。这才看清是一只可爱的小松鼠。随即听到屠铁头惨叫声响起,这才发现,那可爱的小松鼠已经给了屠铁头的光脑袋几爪子。 左少阳又惊又喜,扭头瞧着小松鼠,想不到这小家伙如此厉害,想起苗佩兰说过,她发现这小松鼠的时候,看见几只黄鼠狼正跟这小松鼠的父母两只大松鼠打架,大松鼠把黄鼠狼咬得鲜血淋漓的,还抓瞎了一只黄鼠狼的眼睛,后来寡不敌众才被咬死的,所谓虎父无犬子,两只大松鼠如此厉害,这小松鼠如此凌厉也就不足为奇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小松鼠懂得护主。其实,小松鼠如果从没睁眼就开始由一个人饲养,小松鼠就会非常忠于主人,并不亚于狗的忠诚。左少阳平日亲手喂它吃的,晚上放在枕边一起睡,早夕相处,小松鼠跟他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眼见主人受到威胁,立即出击救主。 屠铁头终于发现是小松鼠搞的鬼了,气得哇哇狂叫,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向小松鼠。这小松鼠嗖的一下跳上他的胳膊,顺着两下纵到他肩膀上,刷刷两下,屠铁头光头上又多了几道血槽。 屠铁头气得两手乱挥,要抓住小松鼠摔死踩扁,可小松鼠在他身上乱窜,就是抓不住。片刻间,屠铁头脑袋、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鲜血淋漓,若不是他还算聪明,拼命把眼睛闭紧。两手在眼前乱挥,眼睛才没受伤。 左少阳又惊又喜,叫道:“黄球,行了,快回来!” 小松鼠立刻停住,身子一纵,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飘荡,轻飘飘落在了左少阳的肩头,嗖地转身过来,小爪子血红,蹲在那冷冷瞧着屠铁头。 屠铁头不知小松鼠已经离开他的脑袋,兀自在双手乱挥乱抓,嘴里狂吼着。围观众人眼见他被一只小松鼠戏弄成这样,都很开心,反正他闭着眼也看不见,都哄笑起来。 赵三娘眼看屠铁头血淋淋的脑袋,不禁打了个寒颤,忙道:“表哥,行了,没事了!” 屠铁头也发现小松鼠不在身上了,伸手抹了一把眼前的鲜血,睁开眼,正瞧见左少阳肩头那目光冰冷的小松鼠,吓得一哆嗦,噔噔倒退了好几步。 左少阳乐了,道:“现在呢?讲道理了吗?” 屠铁头惊恐地望着那小松鼠,心想这小家伙肯定是这小郎中饲养的,它现在还小,已经如此厉害,再大一点,牙齿也长出来了,小爪子更尖锐的话,肯定能轻松地切断自己的颈部血管,或者洞穿自己眼睛,真是太恐怖了,还是不要招惹的好。禁不住又倒退了两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讲!讲理!我讲理!” 左少阳笑了笑,见屠铁头一脑袋鲜血还在不停流淌,便走到柜台取了一小瓶止血药粉扔给屠铁头:“喏,止血的,倒在伤口上就行了。——收钱的哟,一瓶十文钱!” “是!是!多……,多谢!”屠铁头接过药瓶,先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十文钱放在左贵的长条桌上,这才拔掉塞子,把药粉哗啦啦抖得满脑袋都是,白的红的花花绿绿,显得十分的滑稽。 这药是左少阳前些天按照后世配方配制的,止血效果很好,很快屠铁头的伤口鲜血就制住了。 赵三娘瞧了那小松鼠一眼,壮着胆子道:“小郎中,你既然要讲理,就不该让你那鬼东西伤人呀!” “三婶,你刚才也看见了,我问你表哥讲不讲理,你表哥要用铁头来给我讲理,他要动粗,我的黄球才出手的。” “那……,那你要讲什么理?” “你答应了允许我们延迟到正月十五之前交清房租的。现在还有好几天,为什么现在就逼我们交房租?” 赵三娘讪讪道:“我这不是看他们逼你们,生怕你们把钱都还了他们,没钱还我呗。” “我们先前就已经说好了,正月十五我们没钱还你们,我们自己走人就是。” “那不行啊,我们说好了到时候还不了我的债,你们得用药材和值钱东西抵债的,可现在他们要拉走药材,这就不合我们的约定啊。” 左少阳愣了一下,道:“那是我们还不了债的情况下,才用药材东西抵债。” “还是的,”赵三娘溜溜道:“这些药材和值钱的东西就是我房租的抵押。你把这些抵押的东西都给了人,我的房租就没得保障了,你这就不讲理了嘛!” “你怎么知道我们正月十五还不了帐?告诉你,我已经跟恒昌药行的祝药柜定了协议,我帮他们炮制药材,修建药材仓库,他们给了我定金,以后还每个月有一两五钱的加工费。三个月就能把你的房租交齐!” 此言一出,一屋人都是惊喜交加,左贵抬起头望着他,脸上满是惊诧不信之色。梁氏更是欢喜得不知说什么好。茴香喜道:“弟,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左少阳从怀里掏出钱袋,扯开了,把银子都倒在手心里,递给老爹左贵,道:“爹,这是二两八钱银子,钱搭子里还有铜钱六百七十文,”又压低了声音道:“本来有一千文的,我替您还了清香茶肆的茶钱,又买了一斤蒙顶万春银叶茶。嘿嘿”说罢,把那竹篓放在左贵老爹的桌上。 左贵两手捧着那银子,枯瘦的双手不停地哆嗦着:“这个……,真是祝药柜给的定金?” 左少阳笑了:“爹,我还没那胆子坑蒙拐骗劫道抢钱去。嘿嘿,这真是祝药柜给的定金,托我给他炮制几种药材,还让我帮他修一座药材仓库。他正在药行等着我的,我说回来放了钱就去的。偏巧遇到遇到这事。对了,祝药柜的这两天就要过来跟您签协议。” “好好!”左贵高兴得脑袋都有些懵了,鸡啄米一般不停点头,完了才想起又问道:“协议?什么协议啊?” “就是帮他们炮制药材的协议啊。” “炮制药材……?” “就是我上次炮制的药材,祝药柜很满意,已经预定了一年的。嘿嘿” “哦,好好!” 梁氏欢喜的不停抹眼泪:“这下好了,有钱还他们的债了,老欠着人债,总是不好的……” 听了这话,众债主都是一阵欢呼,那佝偻老妇哆嗦着伸出手道:“小郎中,太好了,劳驾,先把老婆子的债给了吧!” 先前那被屠铁头一脑袋撞伤的放贷大汉也挤了上来,满脸赔笑道:“小郎中,常言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先还了我的账,以后有难处,还可以来找我们借呀,多少都可以的。” “先还我的吧,我家老小急等着钱吃喝呢。” “还有我!我老婆病着呢” ……v [.女001.] 第97章 逼债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债主们都围拢了上来,只是都害怕左少阳肩头上那利爪小松鼠,不敢靠近,伸着手眼巴巴望着他。 左少阳心中感叹,当真是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不光现代生意人之间是这样,原来古代也有这样的,眼望左贵老爹:“爹,要不,先还这些人的债吧,他们也都有难处。” 众债主一头,满心欢喜道:“小郎中真是好人,先还我们吧!”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左贵高兴地眼睛都湿了,频频点头:“行,行!还他们,先还他们。” 左少阳对众位债主拱拱手,道:“诸位,多谢各位在我们贵芝堂遇到难处时借贷给我们,我们绝不是有钱不还的赖账之人,现在有钱,肯定会先还你们的。都带了借据的吧?一个个来。按借据还钱……” 众债主一起掏出借据,举在空中晃着,都乱嚷着:“先还我的!” “别着急,我们贵芝堂欠你们的钱总共三千两百文,现在有三千四百多文,足够还你们的了。都别急,都能还上……” “慢着!这钱不能还他们,我的债要先还!”耳边传来赵三娘的声音,赵三娘害怕左少阳肩膀上的小松鼠,刚才不敢争辩,现在见左少阳没有用小松鼠作为威胁武器,而是老老实实讲道理,听他要把钱都还了别人,顿时急了,出声叫道。 左少阳转头望向他:“三婶,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已经跟恒昌药行定了合约,三个月的加工费就能还清你的房租。我们租你的房开药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的房租会给你的。” “那不行,大郎,可我们约定的还债时间是正月十五!不是三个月!这些房租可都是你们这些年拖欠的房租,本来应该年前就还的,我三娘心眼好,缓了你们到正月十五,债不过年,这是大年的最后一天,一刻也不能再缓,十五那一天,必须全部交齐!所以,恐怕等不到三个月之后你赚的加工费了。既然你现在拿到了钱,那是必须先还我房租的。你们占了我房子开药铺,自然先给我交房租。别的债那都得延后!” 赵三娘环顾四周,一眼看见那几个衙门书吏,还有脸上有了笑容的侯普,上前两步,冲着左少阳道:“你刚才说了要讲道理的,咱们就讲道理!”她手一指侯普几个人,道“这有衙门的人,他们是懂王法的,他们凭良心说一句,房租要先交,是不是这理?” 唐律虽然没有规定这么细,但衙门处理这类案件,通常的做法是房租具有优先性,要先于其他普通的债给付的。侯普他们几个书吏都是衙门老资格了,自然知道这一点,相互看了一眼,都低下头不做声。 这神色显然是默认了,赵三娘十分得意,打嘴巴仗她可从来不怵,仰着脸对左少阳道:“大郎,三婶也是个讲理的人,房租是要先交的,交了我房租之后,有剩下的才还他们的债。这没得商量!” 左少阳对唐朝衙门的做法自然不知,但从侯普他们的神色上已经看出来这个结果了,很有些意外,陪笑道:“三婶,能不能打个商量,这钱就算全部还了你,还还是不够的,能不能先还了他们,后面我再还你,哪怕给点利息都行。” “我不要利息,我又不是放贷,要什么利息!”赵三娘冷笑道,“我就要房租,而且,债不过年,这是规矩,我也把话都说出去了,整个石镜县认识我三娘的人也都知道了,正月十五我要是收不着这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去?” “到十五号,我们会想法还你的……” “不行!十五日那是最后期限,不是那一天才还,现在有钱当然现在还!” “三娘,你就再等几日嘛,我们保证能在十五日还清你的钱就是……”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能在这几天就赚到四千文?” 左少阳暗自苦笑,这话倒也不错,离正月十五也就几天了,祝药柜是从来不赊账的,他肯先预支给自己一个月的加工费已经是例外了,药材仓库还没影,就先预支给自己二两银子,再要开口向他借四两银子,数量这么大,不仅难以开口,由于炮制药材是否好卖还不得而知,贮存药材的仓库是否管用也不清楚,又知道他们贵芝堂负债累累,这种情况下,再借四两银子给自己,换成谁也不会答应的。他恒昌药行又不是钱多的没地方放了。 梁氏在一旁陪笑道:“三娘啊,实在不行,我们堂里不是还有药材和家具这些担保吗……?” “左家的,说句话不怕你恼,我可不稀罕这些个药材,值不了什么钱!我要现钱!——对了,你可以把药材家具折现还他们的债啊,反正眼下既然你有钱还债了,就得第一个还我,要不然,我……,我就上衙门告你们去!” 放贷的大汉等债主纷纷道:“我们可也不要药材哟!” “他们那些药材我看过了,都是值不了什么钱的!” “家具也很破旧,不值钱!” “算了,这样争也不是个办法,干脆上衙门去!” 一个妇人绝望地抹着眼泪道:“上衙门就上衙门!要是官老爷眼睁睁看着我孤儿寡母活活饿死,不把钱判给我,把钱判给了她赵三娘,我……,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他贵芝堂!反正也活不成了,呜呜呜……” 大堂里顿时乱成一团。 左贵一家人见状也慌了。钱就这么多,还了这些债主的就还不了三娘的,而三娘却一文不让非要先还她房钱。两下僵住了。两边都要上衙门,古代打官司是很丢人的事情,特别是被人告到衙门,古代民事案件经常用刑事手段处理,败诉方除了赔钱赔礼之外,还常常被衙门认为是刁民而责罚打板子,甚至上枷锁锁在旗杆下示众月余。如果事情闹到这地步,虽然还不到枷锁示众的地步,但药铺肯定声誉扫地,以后也就甭开了。 就在这时,便听见大堂外有人高声道:“且慢!”众人转头望去,便看见惠民堂的倪二倪二得意地笑着,踱着方步走了过来,“我有个办法,可以让贵芝堂马上赚到五千文,足够还你们所有的债的!” 赵三娘等人都瞪眼瞧他。 倪二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银闪闪的:“喏,这是五两纹银。左郎中,还是上次那件事,把那治中风的方子卖给我,作价五两。钱货两讫,你不就有钱还债了吗?呵呵,还是我们惠民堂好吧?扶危济困,帮了你们大忙,你就不用如何谢我了,磕头就算了,马马虎虎作个揖就行了。嘿嘿嘿” 左贵眼中如同要喷出火来,盯着倪二,一字一句道:“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哟!左郎中你这话说得,好好!我不趁人之危,我走还不行吗?你就等着他们把你拉去衙门丢人吧!”倪二说着,冷笑几声,背着手转身要走。 赵三娘急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出五两银子买惠民堂的一个方子?” “是啊,你也瞧见了,白花花现银就在这。他愣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说我趁人之危,所以我只能走了,你们慢慢跟他磨牙吧。” 那放贷的大汉和老婆子等人都涌了上来,围住了倪二:“你先等等,我们来劝左郎中。你别走,等等啊!” “行,我倪二最好说话。我等你们。”倪二回身过来,两手抱肩,笑嘻嘻瞧着他们。 一群债主都把左贵夫妻围住了,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或者高声威胁,或者苦苦哀求,或者声泪俱下,软硬兼施,便是想让左贵卖方子得钱还债。 梁氏早已经没了主意,瞧着左贵道:“老爷……,你看这可怎么办?” 左贵自然知道这方子的重要性,五两银子当真觉得亏了,只是,火烧眉毛的事情,哪里顾得别的,瞧着左少阳:“忠儿,你的意思呢?” 左少阳对这个方子却不怎么看重,他肚子里这样的方子还有不少,卖掉一个也无妨,只是,惠民堂倪二说话太难听,而且还要求作揖感谢,仿佛不是买卖,而是一次施舍。看来惠民堂这一次不仅想低价买到这个方子,还想借机羞辱一下贵芝堂,以换回面子,若是就这样卖给他,那贵芝堂的脸可就丢大了。外面这么多人看着呢。 刚才在茶肆,祝药柜曾经说过,如果自己急需钱用,可以考虑把炮制乌头等几味药的方子十两银子卖给他,现在没办法,只能如此了,宁可把炮制乌头的方子便宜卖给祝药柜,也不能受倪二这气。 想到这,左少阳大声道:“诸位能否稍等一会,我马上去筹钱来还给你们?” 那老太婆冷声道:“这话谁信你的?想金蝉脱壳吧?要是能筹到钱,你还用等到现在?早点把方子卖给惠民堂得钱还我们是正经!” “我说得是真的!”左少阳急道,“前几天,我替惠民堂的祝老掌柜治疗风湿寒痹,他很高兴,愿意出一万文买我的方子。我这就找他去,把方子卖给他,就有钱还你们了!” 几个债主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 ———————————— ps:求月票支持,谢谢!v [.女001.] 第98章 小妹的嫁妆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门口的倪二一听这话,大笑起来:“小郎中,你撒谎也该看个人,你知不知道,你说的祝老掌柜的风湿寒痹,是找到我们惠民堂我大哥给瞧的病,开的方,用的药,什么时候成了你小郎中的杰作了?当真是脸皮够厚的,哈哈哈” 左少阳也冷笑道:“我知道啊,你哥哥倪大夫给祝老掌柜用的是小活络方,而且用了乌头五枚,可是,祝老爷子吃了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所以不吃你们的药了,改吃我的,一连吃了六剂,现在已经大好了,走路都没什么大问题了,这你不知道吧?” 倪二听他说得像模像样的,当时祝药柜服药之后的确很不舒服,曾经来找倪大夫质询过,当时倪二也在场,不禁心中有几分相信了,淡淡一笑:“哦,是吗?那你用了什么药给祝老爷子治好的?” “我凭什么告诉你?想偷师学艺?” “你说不出来,就说明是骗子!满嘴跑马!” 众债主本来有些将信将疑了,一听这话,又疑惑地盯着左少阳。 左少阳冷笑道:“是不是你随我去问一下祝老爷子不就清楚了吗?在这里费什么口舌。” “得了,还是想金蝉脱壳,除非你说出我们用方有什么地方不对,否则就是胡诌,大伙别听他的!” “行啊,你们用的是不是五枚乌头?” “没错!” “祝老掌柜的风寒湿痹年久日深,你们使用的乌头剂量太轻,所以治不好!” “你说什么?我们剂量太轻,”倪二哑然失笑,得意洋洋一脸讥笑道:“那你用了多少枚乌头?” “八枚!” “哈哈哈,”倪二仰天大笑,“你也不怕风大了闪了舌头?八枚乌头?你知道医术上最大剂量是多少吗?——五枚!我哥已经用到了最大剂量,你还胡诌用了八枚?你当祝老爷子是大象啊,八枚!——诸位,他这显然是在信口胡诌,有史以来压根就没人用到这么高的量!我哥是当世名医,在京城给王爷和大臣都瞧过病的,他都只敢用五枚,这小郎中竟然说他用了八枚,不是胡说八道又是什么?” 左少阳冷笑道:“你不行还不许别人行?咱们别在这磨牙,一起去恒昌药行找祝老爷子一问不就知道了吗?你们跟我走,到了恒昌药行,如果你们还拿不到钱,咱们再去衙门也行!” 倪二听他说的胸有成竹,不禁也有些心虚了,眼看众债主也有些心动,自己满盘计划就要泡汤,赶紧厉声道:“你说祝老爷子肯花十两银子买你的方?纯粹就是骗人!我们惠民堂是行医的,都只肯花五两银子买你的方,他恒昌药行是卖药的,凭什么花这么多钱来买你的方啊?他卖药的买你的医方做什么?一听就是瞎编的!诸位,别听他的,你们想想,我就在这里,响当当的现银摆在这,他立马就能卖了方子还债他都不肯卖,为何巴巴地要跑去恒昌药行那么老远卖方啊?他还是想金蝉脱壳赖账!对这种赖账不还的人,只能告到衙门去!让县太爷打他们的屁股!” 那几个伙计也跟着起哄:“没错!走!上衙门,大伙都上衙门瞧热闹去呀。看这赖账不还的郎中挨板子打屁股,上枷锁示众啊!” 众债主被这倪二搅得头都晕了,听着也是这么回事,都闹哄哄嚷着要拉左郎中去衙门击鼓告状。 左少阳急了,都是这倪二在捣鬼,眼下只能放小松鼠黄球制住倪二,然后说服债主们跟自己去找祝药柜卖方,拿了钱还债,正要动手,便在这时,忽听得有人高声道:“等等!欠债还钱,还你们就是,为何要逼人上衙门?”说话间,一个女子涨红着脸,手里拿着一个蓝色小包裹,迈步进了贵芝堂。 左少阳抬头一瞧,来人正是清香茶肆的桑小妹! “小妹,你这是……?” 桑小妹走到左少阳面前,将手里的小包裹递给他,低声道:“左大哥,这里有纹银五两,我当了奶奶给我的首饰换的。你上次答应了,凑不够钱还债,就跟我借的。眼下救急,你先用着还债吧。” 左少阳低声道:“这是你奶奶给你做嫁妆的……” 桑小妹红着脸道:“给你不也是一样?赶紧拿去还债吧!” 左少阳很为难,他本想告诉桑小妹自己能找祝药柜卖方换钱还债的,可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人家一个大姑娘拿出嫁妆来给自己还债,如果断然拒绝,那桑小妹以后不成为满城人的笑柄才怪呢! 没等他说话,桑小妹已经将那包银子往桌上一放,羞红着脸转身飞奔出了贵芝堂,钻出人群不见了。 赵三娘站得近,他们的话都听见了,禁不住眉开眼笑道:“大郎,看不出你这怂样还有桃花运哟,人家桑家小妹连嫁妆都拿给你还账了,嘻嘻,这不就妥了吗?两边都有钱还了,你也不用迫不得已卖方了,等你三个月赚到了加工费,把首饰赎回来还了桑家小妹,又或者不用还了……,呵呵,那是你们的事情了,总之皆大欢喜嘛!” 左少阳苦着脸干笑两声,望向老爹左贵:“爹,你看这……” 左贵压根不知道王婆给儿子去桑家托媒,桑家没表态的事情,一时不知道桑家小妹为何如此仗义,一下拿出五两银子给自家还债,而且还强行留下的。有些惊愕地望望左少阳,又瞧瞧老婆梁氏:“小妹为何要把嫁妆当了给我们还账?” 梁氏瞒着左贵请王婆去桑家说媒,桑家小妹现在这么做,肯定与这有关系,听左贵问起,生怕左贵知道了真相发火,不禁有些心虚,不知如何回答,讪讪陪着笑瞧了一眼女儿茴香。 茴香也陪笑道:“爹,想必是桑家老爹让她来的,桑家老爹挺仗义的,您又是他们家茶肆的常客,听说我们家有难处,就帮帮喽。” “那也不用当了嫁妆呀。” “这个……,哎呀人家开茶肆本钱大,一时周转不开,拿不出这么多的钱,又要救急,只能先动用小妹的嫁妆呗。反正以后可以赎回去的嘛。” “是吗?”左贵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这事很蹊跷。 赵三娘有些急了,生怕左贵不同意借桑家的钱,忙也说道:“左郎中,人家桑家仗义,愿意借钱给你们还债,那就收下呗。刚才大郎不也说了吗,恒昌药行愿意要跟你们签一年的炮制药材的契约,一个月一两五钱,四个月就够还她的了。到时候赎回来还了他,再给些利钱不久行了嘛?——你们家大郎可真有本事,一个月一两五钱的工钱,啧啧,这可是笔大买卖啊!” 佝偻老妇也过来陪笑道:“是啊,听说桑家老爹是最仗义的了,好多茶客喝茶没钱,都给赊账呢。很好说话的。” 其他债主也帮着说话,都把这桑家老爹说成了仗义疏财,扶危救困的及时雨了。 这一通帮腔,把左贵脑袋也弄乱了,忘了再琢磨其中蹊跷,又想着自己的确在人家茶肆赊了那么多茶钱,人家也没来追债,倒也算得仁义了,捋着胡须连连点点头,叹了口气:“哎,想不到危难之处,还是桑老爹仗义啊。既然这样,那就收下吧,先还了债。不过,咱们一定要想法设法筹钱,尽早把人家嫁妆赎出来才好!” 梁氏等人急忙点头答应。 有了钱自然就好办了,两下加起来的钱不仅够还所有的债,还余下了几百文。 惠民堂倪二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瞠目结舌傻了好一会,攥着那锭银子,正要说话,眼见茴香恶狠狠瞪着他,不禁打了个激灵,生怕这泼辣的妇人得了空又要笤帚伺候,赶紧蒙着脑袋带着几个伙计钻出人群,慌慌张张走了。 赵三娘和诸位债主没想到到头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都很高兴,债还了,先前说了不少狠话,这会子脸面还是要挽回的,相互有说笑起来,都夸左郎中家有个会挣钱的好孩子,才这么些天,就筹到了这么多钱还债,以后钱周转不过来,还来找他们借。又说桑家仗义扶危救困,说了半晌,一众债主这才各自欢喜地散了。 赵三娘见他们都走了,这才低声对左贵道:“左郎中,咱们以后还是好街坊,说实话,我还就喜欢你们这种实诚人,把房子租给你们,我也放心。不过,人太老实了也不行,所以,我得给你提个醒,免得你将来吃亏。” 左贵倒也很理解赵三娘追债的心情,毕竟欠人家钱太多太久了。所以她有些过分的地方,也不在意,听她这么说了,忙拱手道:“请三娘指点。” 赵三娘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道:“你知道这些债主今天为什么同时一起来逼债吗?” 左贵摇摇头,也觉得有些不妙。 “是惠民堂的倪二!他挑唆的,添油加醋不知道说了多少你们的坏话呢,说若今天大家要不到钱,以后你们就不可能有钱还,这债也就别指望要了。所以才一股脑来了,往死里逼你们!” —————————————— ps:今日三更,再次呼唤月票支持,谢谢!v [.女001.] 第99章 来料加工协议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脸色阴沉,刚才他也看见对面站着的倪二了,也听见他起哄挑唆要债主们上衙门了。心中怒气勃,道:“他为何要如此害我?” 赵三娘道:“嗨!同行是冤家呗,再说了,上次他来你们堂买方子,说话难听,被茴香笤帚打出去了,记恨在心呢!这种小人,你可得防着点。害人之心不可有,放人之心不可无!——好了,我走了啊。” “多谢三娘提醒!” “说哪里话,你们租我房子,那不是一家人似的嘛,我不帮你们帮谁啊,嘻嘻” 说着话,赵三娘扭着腰姿款款走了。那屠铁头也讪讪干笑着,跟在后面走了。贵芝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茴香舀来一木盆水给左少阳帮小松鼠洗脚上的鲜血。左贵皱眉道:“这小东西如此凶恶,还是不要养家里好。” 茴香帮着左少阳道:“爹,弟弟养的这小松鼠以前一直很温顺的,是看那铁头太过凶悍,拿脑袋把那放贷的大汉都撞伤了,又见他拿脑袋对着弟弟,所以才从房梁上扑下来上了他,它一心护主,很有灵性的!” 左少阳也陪笑道:“是啊爹,若不是黄球镇住那铁头,只怕今天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左贵想想刚才的经过,那铁头如此凶悍,男女老幼都下得了手,非要把钱都拿走,那帮债主那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当时情况下,得亏小松鼠把他伤了,才稳住了局势,很是感叹,摇摇头,道:“虽是如此,还是太过锐利了些,得好生约束于它,别生出事端来才好。” 左少阳忙答应了,给小松鼠洗干净脚爪的鲜血后,把它放回窝里,小松鼠却嗖嗖两下,窜出窝下地,沿着他裤腿爬上他身子,一直窜到肩膀上蹲着。 左少阳笑道:“黄球,你这么着老蹲在我肩膀也不是个事啊,知道的我是看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耍猴的呢!” 茴香咯咯笑,道:“这好办,我待会给你缝个小口袋,你随身系在腰上,把他放口袋里就是了。” “嗯,这主意好。它也就拳头大小,放口袋里带着也不碍事。” 茴香又喜滋滋对左少阳道:“你炮制了什么药材,能让祝药柜都心动了呀?这老头可是很会做生意的人,从来都是不见真佛不烧香的……” 左贵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回来再说,人家祝药柜还等着忠儿去修仓库呢。快去吧!” 左少阳迈步正要出门,忽看见街对面站着一老者,背着手微笑着瞧着他。正是恒昌药行的祝药柜! “祝老伯!”左少阳跑了过去,“我正要去贵行,恰好有点事没去成。” “嗯,刚才的事情我都看见了,桑老汉这家伙我太了解了,他可是个见钱眼开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并不是什么仗义疏财的人,再说了,他那小茶肆,也没钱给他这么折腾。所以,桑小妹拿嫁妆当了给你做嫁妆,肯定是她自己的主意,回去不知怎么挨骂呢……” 左少阳急了:“那怎么办?我去找桑老爹说说去!” “你现在去那不是添乱去吗?嘿嘿,放心,桑老爹那我跟他说,叫他不要为难小妹就是了。” 左少阳这才心中稍定,拱手道:“多谢老伯!” 这祝老掌柜与桑老爹早年是一起撑船的伙计,现在又是茶肆的老茶客。桑老爹多少是要给些面子的。当然,要解决这件事,最终还得尽快把典当的嫁妆赎回来。 祝药柜捋着花白胡须微笑道:“这小丫头对你不错嘛,连嫁妆都捣腾出来给你了,她不怕你还不了,到时候没嫁妆嫁不出去?” 左少阳笑了笑,心中着实有些不快,心想既然你都看见了,知道我要去卖方给你,却一直站在街对面看热闹,也不过来证明,眼瞅着人家小妹抛头露面把嫁妆当钱给自己还账,你这老头也算心肠够狠的了。 祝药柜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满,捋着白胡须低声道:“说句实话你别生气,老夫觉得你们贵芝堂也没必要再开,你爹那医术,药铺开不走的。还不如关门了在家养老,你也可以安心在我药行当炮制师傅。你赚的钱够足够你们一家人花销的了。日子也能过得不错。所以我没有出面。当然,你要真去我们药行找我,我还是会帮你这个忙,花十两银子买你的方的。想不到桑家小妹来了这么一手,呵呵,也是你们贵芝堂命不该绝嘛。嘿嘿” 原来这祝药柜打得这主意,左少阳听罢,心中倒有几分佩服,心想这祝药柜说话倒也坦率,想啥说啥,炮筒子一个,也不怕人恼,不过,左少阳反倒对祝药柜多了几分好感,跟这样的直率的人打交道相对会轻松一些,一般不用担心被搞鬼算计。 左少阳道:“那咱们走吧?” “不忙,他们在收拾修仓库的场地,我们先进去跟你爹把契约签了再去就差不多了。” 说罢,祝药柜迈步进了贵芝堂里,拱手道:“左郎中!” 左贵已经瞧见他过来了,早已起身拱手道:“祝老掌柜,快看座!” 左家贵芝堂就一间三间房,正堂看病,两边侧房住人放药材。没地方隔出专门的会客厅,只能在大堂里会客了。茴香急忙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长条桌旁边。 祝药柜却不坐,微笑道:“令郎想必已经跟你说了吧,我恒昌药行准备与贵堂签约,委托贵行炮制几味药材,适才我已经问过了鄙药行炮制师傅,确定了这几位药材一个时辰的炮制量,如果贵行没有意见,就立字句写文契吧。”祝药柜当下说了几味药的每个时辰炮制量。 左贵听罢,很是欢喜,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当即望向左少阳:“忠儿,你意下如何?” 祝药柜说的这五味药的每个时辰炮制量,是按照唐初使用的炮制方法计算的,唐初的方法中,**、没药和地龙的时间相差不多。但是炮制川乌、草乌是用煻灰火炮炙,而现代方法是要用水长时间浸漂,然后长时间的煮沸才行。这方面时间不够,不过,祝药柜担心新药不好销,这是第一次定制药材,也不知道左少阳用的什么办法,耗费多少时间,前面已经说了不会让左少阳吃亏,所以打了个折,只规定了一半的量。好在这几味药花费的时间大多是浸泡和煮沸,也不需要太多人力照料,无非多准备几个大盆,多做几口锅就是了。刚开始就讨价还价也不好。所以左少阳道:“这个时间差不多可以完成,就这么定了吧。” 祝药柜道:“那好,老夫起草文契,二位过目修改。”左贵急忙让开位置,祝药柜坐下,提笔写了个合约,把先前他跟左少阳两人商定的内容逐条写了。左贵和左少阳提了一些细化的意见。最终定稿后,左贵誊抄了两份,分别由祝药柜和左贵在上面签字画押。各自保留一份。 祝药柜又道:“鄙行另聘请令郎帮着修建一座药材仓库,这些天可能要辛苦令郎了。如果修建仓库期间完不成额定炮制量,可以顺延的。” 有了这个协议,以后每个月都有一两五钱银子入账,左贵顿时心中大定,这一两五钱银子已经足够药铺的成本开销了。以后看病赚一文就多一文。当真是喜从天降,唯一不安的就是生怕儿子炮制的药材人家不满意,惹出纠纷或者终止合约。因为合约上规定了药行如果因为炮制药材销路不畅等原因,可以单方终止合同。但现在看来,祝药柜对这炮制的药材还是很有兴趣的,心中稍定。待她们走后,笑吟吟坐在那,心里却琢磨着这究竟怎么回事。 左少阳与祝药柜两人离开贵芝堂,来到恒昌药行。 祝药柜的儿子祝掌柜已经听父亲说了这件事,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这是老爹决定的事情,他也不敢违背。已经吩咐伙计们把需要修建药材仓库的地方腾了出来。又找来建筑工匠等在那里。 左少阳来了之后,也查看了四周情况,把药行整个仓库全部看了一遍,指出若干不利于药材保存之处。刚开始祝药柜的儿子祝掌柜还撇着嘴不以为然,听着左少阳指出他们药材储存中遇到的问题,如亲眼所见一般,这才尽去不屑之色,换上了一付惊讶诚恳之色。将左少阳一路上讲解教授的储存药材的技巧用心记着。 巡视结束,已经是中午了,祝药柜吩咐摆下酒宴款待左少阳。 吃过饭,左少阳这才叫来工匠,把自己的设计要求告诉了他。这设计工匠根据左少阳的要求,实地勘察之后,设计了施工图纸,左少阳又提出修改意见进行修改。一切忙完,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左少阳这才告辞回家。 祝药柜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一车需要炮制的药材,当着左少阳的面过称称好,驾车连左少阳一起送往贵芝堂。 马车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一会,快到家时,突然停下来了,驾车的伙计似乎在跟谁说话,接着,车帘一挑,伙计探头进来:“左少爷,有位大爷找你喝酒,问你去不去?”V [.55x.] 第1章 老飞贼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中午才喝的酒,这会子酒劲还没过呢,倒也不很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谁会拦马车请自己喝酒呢?自己在唐朝仿佛好像还没有这样的朋友啊。 他撩起车帘往外一看,马车边站着一个老者,身材矮小干瘦,挽着个髻,用布带扎着,脸颊消瘦,身穿葛麻夹袍,拱手对着自己微笑:“左公子,别来无恙啊。” 左少阳觉得这人相貌倒也罢了,这身形很是有些面熟,却在哪里见过,听人家一口说出自己的姓氏,而且说话这样很是熟络,应该是熟人,或许就是自己附身的那位小郎中的熟人。忙拱手还礼,打了个哈哈:“托福,过得还行吧。——你这是上哪去啊?” “专程在此等候左公子的,请到这酒楼喝杯小酒。” 跟这人不认识,左少阳真没兴趣跟他去吃喝,忙陪笑推脱道:“嗯……,这个,家中父母已经备下酒菜,等着我回去呢。不能陪你吃饭了。嘿嘿,下回吧。” “哦?”那老者点点头,道:“那也无妨,此刻离晚饭还有些许工夫,咱们就去喝杯茶吧。前面巷子有间清香茶肆,虽然简陋,倒也勉强凑合。 左少阳现在可不敢去清香茶肆,桑小妹把嫁妆都拿来给自己还债,回去不知道如何挨骂呢,这风口上最好先不要露面,便道:“那清香茶肆的确简陋了一些,要不,还是改天吧。” 老者看出左少阳在有意推脱,微微一笑,低声道:“昨夜风雪中公子仗义舍命相助,今日公子怎么便拒人千里之外了?” 左少阳心中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可不就是昨夜后巷被仇家追杀,自己不知真相,将他救进房里的那位黑衣老者吗?惊喜道:“原来是你啊?” 想起昨夜听见这老者剧痛呻吟时,间或出女子的娇声,当时心中有些怀疑他是个女子乔装的,今天大白天的细看下去,却实打实是个瘦小的老者,又想莫非戴了人皮面具?细瞧之下,老者脸上、手上的皮肤皱纹都是贴切而真实,如果是戴人皮面具,绝对达不到这样逼真的效果。说话的声音也是男声,不应该是太监,但为何昨夜间或出女声?当真有些奇怪。 老者微笑道:“老朽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嘿嘿,现在公子有空了吗?老朽有点事想跟公子说。” 左少阳很想说没空,不想插手这件事,可对方都说了有事,去听听也无妨。便拱手道:“行啊,不过我不想喝茶,这下面巷子里有个清风寺,要不,咱们到那说话吧。” “如此甚好,那我在寺中等你?” “好,我把东西放了马上就来。” 左少阳坐着马车回到家,茴香夫妻也都在,侯普正跟老爹左贵兴高采烈说着话,而梁氏和茴香在厨房忙活,已经弄了两个下酒的小菜摆着了,还搁了一壶酒。 也不用他们帮忙,药行的伙计帮着把药材都卸了,扛到了仓库里,然后驾车走了。 见到左少阳回来,侯普乐道:“大郎,你今天最辛苦,爹娘说了,给你好生整两个小菜喝喝酒解解乏。嘿嘿。” 左少阳忙笑道:“爹娘辛苦了半辈子,应该我们辛苦了孝敬二老的。所以也没什么辛苦的。” 听了这话,左贵喜滋滋捋着花白胡须频频点头。 侯普乐道:“听听,大郎现在多会说话啊。懂得心疼爹娘了,呵呵。”说到这,又叹了口气,道:“哎,我是被这帮子人逼得实在没办法,家里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让他们来铺里……,得亏大郎本事,能哄得祝药柜都买他炮制的药材,赚了钱回来?……” 茴香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瞧着丈夫嗔道:“说什么呢你?什么叫‘哄’?莫非我弟是招摇撞骗来着?” 侯普忙起身两手乱摆:“不不!嘿嘿,我说错了,我怎么会那么想呢?我这是奇怪,这祝药柜是出了名的生意精,平素做生意都极其谨慎的,今儿个怎么会……” “就是因为他是个生意精,才显得我弟本事嘛!” “对对,是这理!嘿嘿。 左少阳陪笑对侯普道:“姐夫,你陪老爷子聊,我去方便一下,很快回来。” “行啊。” 左少阳进厨房从后门出到小巷,快步小跑来到清风寺。寺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没个人影,老和尚可能到斋房吃饭去了。 他进门之后,正东张西望找那老者。便听见身后传来老者的沙哑的声音:“左公子!” 左少阳一回头,看见那老者站在钟楼高高的三层顶楼上,正朝他招手。忙进了钟楼,爬楼梯上到顶楼,拱手道:“老人家有事请说吧,不好意思,家人已经备好酒宴,等我回去呢。” “哦,那咱们就长话短说。”老者微笑道,“今日冒昧拦住公子马车,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为了感谢公子昨夜的救命之恩的。”说罢,深深一礼。 左少阳忙还了一礼,也学着文绉绉道:“些许小时,何足挂齿。” “我的命对公子自然是些许小事,对我可是大事,呵呵。” “那是那是,嘿嘿” “小兄弟救了我的性命,我的真实身份也应该告诉兄弟,老者上前一步,低低的声音道:”老哥我姓萧,有个外号叫做‘飞鼠’!” “飞鼠?”左少阳大吃一惊,禁不住倒退了好几步,立即想起大年初一自己瞎逛逛到衙门里,在大门里照壁上看见的海捕公文,就是通缉一个名叫“飞鼠”的飞贼。上下打量了一下老者,低声道:“你就是衙门通缉的盗贼‘飞鼠’?” “正是。”老者微笑道。 左少阳勉强笑了笑,心想也只有他是飞贼,昨天晚上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自家药铺的厨房,心中已经信了,想起一事,又低声道:“这通缉公文我看过,上面是个络腮大胡子,浓眉大眼四方脸,可不是你这矮小干瘦的样子。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没事冒充飞鼠做什么?我每次干活,都是黑巾蒙面,他们自然不认识我的相貌,而且几乎没有人见过我的身影,所以衙门海捕公文上就乱画呗,在他们眼里,我们这种人,自然都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了。嘿嘿,——怎么,知道我是飞贼,害怕了?” 左少阳本来是有点害怕,毕竟是通缉犯啊,而且武功高墙,杀自己只怕易如反掌。可听他这么一说,再露出胆怯之色,未免让人小瞧了,胸脯一挺,低声道:“你当你的飞贼,我当我的郎中,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可怕的。” 萧飞鼠一愣,随即笑了:“有意思。没错,我说过了,不会连累你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如何能做对不起恩人的事。” 左少阳听他这么说,这才放心,嘿嘿干笑,调侃道:“可是我已经看见你的脸了,你就不怕我去衙门报告?通风报信可有五十两银子哟!” “有什么怕的,我这条老命本来就是你的,若不是小兄弟你救了我。昨夜我已经被落在那帮捕快手里死定了。” 左少阳惊问:“昨夜那些人,是衙门的捕快?” “嗯。昨夜我去米行曲掌柜家准备下手,本来白天我踩点已经看清了,没什么危险的,进去之后也很顺当,这米行曲掌柜人说家财万贯,生意做得很大,又四处用五分利在跟人借钱做生意,应该钱不少,进去之后,四处都搜了,想不到除了一些面子上的家具之外,银钱少得可怜,估计是把钱藏起来的,不过能藏钱的地方我都搜了,不是吹牛,我找钱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可是,愣没找到。把我气得牙痒痒,只可惜我师父当年曾让我立下毒誓,只准行窃,不准抢劫,否则我便把这厮揪起来严刑拷问钱财下落了。” 左少阳笑道:“很多所谓的掌柜,其实都是空架子,这叫‘马屎外面光,里面是包糠’!嘿嘿” 萧飞鼠捋了捋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歪着身子斜靠在一根立柱上,笑道:“你说得没错。老子气急败坏翻墙出来,骂骂咧咧正要走,黑夜里冒出好几个人来,把我团团围住,一声不吭就要擒我,而且都是好手!他祖母的,我出道三十多年,以来从来没害怕过,昨晚上是真的害怕了,这些鹰爪武功一个比一个高,这么些个,正要单打独斗,我只怕连一个都吃不下来,特别是那老家伙更是厉害。好在我轻功不错,东躲西藏游斗,最后硬着头皮挨了那老家伙一脚一棍之后,终于逃了出来,想不到这两处伤着实沉重,硬挺到你们药铺后面小巷,就走不动了,若不是你救我,我铁定落在这帮捕快手里了。我这种人,一旦被抓,便是死路一条,没有什么侥幸的。所以,说你是我救命恩人半点也不假。” 左少阳奇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捕快?穿着捕快的衣服吗?” “不是,穿的便装,我开始不知道是衙门的,被包围之后,心想总得知道是谁要对付自己吧?打斗中便顺手掏了一个人的包。跑出来的路上看了看,现里面竟然有捕快的腰牌!——而且是京城衙门的捕快!” 左少阳更是惊讶:“京城衙门捕快?他们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也纳闷呀。但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为了抓我这小毛贼。”V [.55x.] 第11章 做棉袍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也想不通,不过,他也懒的去想了。既然知道这老者是个飞檐走壁溜门撬锁的盗贼,昨夜抓他的不是仇家,而是衙门捕快,那就不是江湖仇杀了,也就不用担心对方找自己寻仇,心中的石头也就放了下来。心想对这些飞贼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便拱手道:“前辈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家人还等着我呢。” “那好,”萧飞鼠拱手道:“萧某本来想送点钱给小兄弟聊表谢意的,可……,唉,不说了,总之大恩不言谢。萧某还要在贵地呆一段时间,若有用得着萧某之处,就在这清风寺外面左边草地上插根树枝,我看见了,就会来找你的。” 左少阳打着哈哈道:“好的,多谢!” 左少阳下了钟楼,走到门口,回头再看,钟楼上已经没了那萧飞鼠的踪影。 他回到家里,梁氏正好把菜上齐,招呼道:“饭菜都备好了,爷几个入席吃酒吧!” 侯普忙让开道,等左贵慢腾腾起身,一步三摇过去,在席坐下,这才和左少阳两人分两边坐在他身后,梁氏和茴香也各自坐了。 左贵不急着举杯,望着左少阳:“今天修仓库怎么样了?” “图纸画好了,我提了要求。后面这些天他们自己修,我抽空去看看,确保符合要求,竣工之后我去验收,然后就可以装药材储藏了。” “你说的这仓库……,真有效果吗?” 左少阳笑道:“只要严格按照我的要求施工、储藏药材,就不会有错,一准比他们现在强得多!损失的药材也少得多!” 左贵听他说得很肯定,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就怕收了人家的钱,没办好事心中有愧。梁氏最清楚丈夫心中所想,陪笑道:“今天我看那祝老掌柜喜笑颜开的,应该很满意忠儿办事的。你就放心吧。” 侯普先前迫不得已把债主领来跟老岳丈要债,心中愧疚,一直想找补回来,也帮腔道:“是啊岳丈,大郎忠厚老实,没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干的。那祝药柜的为人我最清楚,做生意从来不吃亏的,但又是个极其精明的人,他这下能拿出二两银子让大郎帮着修药材仓库,又出一两五钱银子一个月,请大郎帮着炮制药材,那绝对是看准了能赚钱的事!岳丈,祝药柜这么精明的生意人都放心忠儿,您老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说到左贵心里头去了,脸上这才有了笑容,端起酒杯道:“行吧,就这样吧,忠儿用心做就是,你也辛苦了,来,咱们都喝一杯!” 一家人把酒都干了。 左贵放下酒杯,左少阳帮他夹了一夹菜。左贵没吃,望着菜肴,想了想,才道:“明儿个一早,你跟我去一趟茶肆。” 左少阳左右看了看,问:“爹是说我吗?” “废话!不是你还有谁?” “哦。明儿一早不挑水了?”左少阳还想着借挑水的功夫瞧瞧桑小妹,心中还在担心桑小妹是否被父亲责罚了。从上次在茶肆买茶的情形来看,桑老爹对桑小妹还是很严厉的。 “不挑了,我们早去早回,喝杯茶说说话就回来。主要就是借喝茶,顺便给桑老爹道个谢,人家帮咱们度过难关,得去谢一声。跟他说明白,三四个月内,就把小妹典当的嫁妆赎回来送还。好让人家放心。” “好的。” “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钱?” 梁氏道:“总共还剩五百多文。” “嗯,上次老槐村贾老爷送的布和棉絮,当了能当多少?” “茴香给两个孩子用了一部分,剩下的当的话可能能当个三四百文。” 左贵皱了皱眉:“这么点?我看这布料丝绵都挺好的,就算用了一部分,剩下的怎么都值个千八百的吧。” 茴香陪笑道:“爹,这是当东西,肯定不是货的实价了。能当三四百文我看都很不错了。只怕连这个家都当不到!” “我还想着当了布料棉絮,有些钱先把桑家小妹的饰赎一点出来呢。” 茴香道:“爹,我瞧您这主意不怎么好,你拿当东西的钱去赎东西,拿不亏大了吗?反正现在弟弟也能赚钱了,等钱够了再去赎,那才不亏。这绸缎和丝绵,当也当不出几个钱来。我看倒不如给您二老和弟弟做夹袄算了。我瞧做三套夹袄足够了,还有富余呢!” 侯普也笑道:“是啊,岳丈,这寒冬腊月的,您二老该添件夹袄才是,特别是大郎,他以后要经常去恒昌药行跑生意,这生意场上呀,最讲究的就是个体面,大郎这一身说实话,太寒碜了点。有些丢您老的面子。所以啊,茴香说得对,剩下的布料丝绵,给你们三位每人做一套夹袄。暖暖活活的。体体面面的。也好出去做生意不是?” 梁氏也陪笑道:“老爷,我看茴香和姑爷说得有些道理,忠儿是该穿得体面些……” 左贵眼睛一瞪:“多嘴!爷们说正事,你插什么嘴?” “哦。”梁氏忙闭嘴低下头。 左少阳见母亲受委屈,忙岔开话题道:“爹,明天咱们还上山巡医吗?” “还巡医?”左贵瞪眼道,“你还得给人家炮制药材呢!收了人家的钱,得好好替人家办好事情,别搞得三不像样的!听到没有?” 左少阳忙哦了一声。 梁氏生怕丈夫太过严厉训斥,儿子受不了,忙陪着笑脸转开话题:“吃菜吃菜!老爷,您别光顾着教训忠儿了,赶紧吃菜啊,菜凉了……” “你懂什么!”左贵瞪眼道,“玉不琢不成器,他越是有了点出息,就越要好生点拨!特别是你,平素就宠着他,总有一天宠坏了,走了歪路,玷污了祖宗名声,如何得了?” “是是。”梁氏讪讪地答应着。 左少阳嘻嘻笑道:“爹,我会走正道的,您就放心好了,我不会给祖宗丢脸的。——我敬您一杯!” “嗯!”左贵缓缓点头,四平八稳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侯普是衙门里的人,虽然只是个书吏,但到底是官家的人,在左贵老爹的眼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所以咂了咂嘴,道:“既然姑爷都说了,那就给忠儿做件夹袄好了。穿体面点出去也好。” 左少阳忙道:“要做二老也得做,不然我不要!” 左贵眼睛一瞪又要作,侯普忙陪笑插话道:“岳丈,大郎这也是一番孝心,要不你二老就做一套得了,反正剩下的布料丝绵,当了不值什么钱的,也派不上别的什么用场。大郎出去做生意要体面,岳丈您老坐堂问诊也要体面不是,你穿的体面了,人家病患瞧着心里也踏实啊。” 左贵想了想,轻叹一声,点点头,转头问梁氏道:“做了三套夹袄,剩下的还能做一丝绵襦裙不?” 茴香忙陪笑道:“爹,我不要,您瞧,我这身上穿着丝绵襦裙的哩,侯普他们衙门每年都要布料丝绵啥的,不缺棉衣。” “我没说给你!”左贵哼了一声,道:“剩下布料丝绵要是够做一件襦裙的,明儿个去茶肆,就给桑家小妹。人家帮咱们这么大一个忙,不拿点东西去,怎么好意思进门?” 茴香这才明白,讪讪道:“爹说的没错,——够的,肯定还够做一件襦裙的!” 梁氏也点点头。 “那好,就这么定了。” 喝着酒,左贵又问左少阳道:“这炮制药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你母亲左右无事,可以帮帮你。” 梁氏讪讪笑道:“我……,我笨得很,只怕不会做哟。” “炮制个药材嘛,有什么不会的,忠儿教你就是。” 川乌、草乌、附子和天南星的炮制都比较麻烦,制天南星先要把药材除去杂质,洗净,然后按大小分开,分别用清水浸泡,要一直泡到切开尝微有麻舌赶时才能取出,中间每天要换两三次水。浸漂好之后,把适量的生姜片、白矾放在锅里加适量水煮沸,再把浸漂好的天南星倒进锅里一起煮,煮到内无干心时再取出来,晾到半干,再切薄片,干燥,然后把碎末筛掉就行了。制川乌和草乌的过程大致与天南星相同,也是要浸漂到内无干心取出,加水煮沸两三个时辰,或者蒸三四个时辰,切开大个的内无白心,口尝微有麻舌感后切片干燥。 附子的炮制品种比较多,有盐附子、黑顺片、白附片、炮附片、淡附片、黄附片等不同规格,炮制方法不同,应用范围也各有不同。不过,盐附片、黑顺片、白附片和淡附片的炮制方法跟天南星有些类似,也是需要长时间的浸泡,只是泡液不同。 天南星、川乌、草乌和附片的浸漂、换水、煮沸,需要时间都很长,工艺也简单,倒是可以让母亲帮忙进行,自己可以抽空帮父亲行医,这才是最终的正道。便笑道:“娘,你帮我炮制天南星、乌头和附片就行了,这几样很简单的,我一说你就会了。” “嘿嘿,是吗?”梁氏搓着手有些紧张。 左贵皱眉道:“教你做你就做呀,忠儿还要帮着恒昌药行修仓库,又要照顾外面药铺的生意绑着我行医,你不懂药帮不上忙,不帮着他炮制药材,你想累死他呀?” “嘿嘿。”梁氏讪讪笑着,“我脑瓜子笨,做不好笑话我倒也罢了,就怕耽误你们的正事。” ———————————————— ps:上架第三天三更九千字,再求月票支持。谢谢!V [.55x.] 第12章 名声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笑道:“娘,放心,这比洗衣服、缝衣服做饭简单,你做饭做的那么好,那么复杂的针线活都会,这有啥不会的。也不累,都是有步骤的,到点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梁氏讪讪道:“好嘛……,那我就试试?” 左贵老爹点头道:“不过,你可得记住了,这炮制技术可是我们家换钱的行当,不能让外人知晓了,要不然,钱可就赚不到了。你炮制的时候得关上门,也别给外人说去。听见没有?” “这个我省的!嘿嘿,一个月一两五钱银子呢!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茴香嘻嘻笑道:“我本来有心过来帮个忙,听爹这么一说,我这个嫁出去的女就算了,免得爹疑心我女生外向,把挣钱的秘方给泄露了出去。” 左贵道:“不是信不过你,这边还没忙道要你回来的地步。你还是忙你家里的吧。” 左少阳又道:“爹,以后我们经常要炮制药材,我觉得我们家炮制药材的火力没有很好地利用,火力一大半都从烟囱白白浪费地派出去了。应该合理利用,如果合理利用起来,家里的采暖应该能一定程度上得以解决!” 左贵到:“怎么个解决法?” “把咱们的灶台改造一下,改成长条形的,在火力外排的通道上放一口大锅,用剩余火力烧水,这大锅连接一根铜管,连接进大堂里,然后做成回旋型,盘绕在大堂四周,最后回到炮制房的大锅里。” 左少阳按照现代城市水暖样式设计了一个家庭用简易水暖循环系统。比比划划说了给左贵听。左贵听罢,捋着胡须道:“修这东西,要多少钱?” 左少阳楞了一下,他不知道唐初工程造价,望向姐夫侯普。侯普笑道:“大郎说的这玩意到有些意思啊,不过,既然都是铜的,那可有点贵,要这么修下来,没有两千文只怕修不了。” 左少阳顿时傻眼了,讪讪望着左贵老爹。 左贵冷哼一声:“尽想些没边的玩意!吃饭!” 左少阳只好闷声不响吃饭。 侯普见场面有些尴尬,没话找话打圆场:“听说了吗?咱家隔壁那告老还乡的京官的儿子,杀伤了人,只怕要流放千里之外哟!” 左少阳哦了一声,心想药铺隔壁右边家油盐店,店主是个闷头葫芦的老头,应该不是什么告老还乡的京官,那就应该是左边这家,也就是后门小巷一墙之隔的那家,长满青苔的青砖高墙,门口缺了脚指头的石狮子,一直紧闭的剥落了油漆的大门,就觉得宅院里冷冷清清的,连个响动都没有。想必就是了,用筷子指了指左边,低声道:“是这家吗?” “可不是嘛。他儿子不知怎么着把人打伤了,又没钱打点疏通,被知县大老爷打了一顿,押送州府处置了。听说要判流刑呢,一千里两千里的还不知道,反正这辈子是甭想回故乡了。唉!可怜啊。” [.55x.] 第13章 取纸笔来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父子来得很早,他们来的时候茶肆刚开门。起航小说~网看小说[女001. m] 第104章 看病逗乐子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正跟那老茶客两人说话,左贵道:“你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是吗?”老茶客瞅见左贵脸色阴沉,知道左少阳所言不假,有些后悔自己嘴巴太快,他倒不想给左少阳添麻烦,便掩饰地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你刚才拿着笔,我还以为你要写方呢,先前你既然给祝药柜说的那么准,也给我瞧瞧,如何?我这几天也觉得不得劲哟。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_理*提~供” 老茶客笑了:“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不说话,你瞧我有没有病,如果有病,那我有什么病?说对了,你的茶钱我包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猜对了不认账!当然,说不对没关系,各付各的茶钱,也就图个乐子。呵呵” 李脚商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说的倒也有理,行,我不为难左郎中了,我也跟你学,找小郎中逗逗闷子,这总可以了吧?” 桑小妹道:“他在做什么?” 那老茶客一拍大腿道:“小郎中不说这些事我也知道,昨天那些个债主去你们贵芝堂讨债,知道的都说他们不地道,这不是硬把你们往绝路上推吗?特别是那老妇,啧啧,说句实在话,别的两个我不清楚,这老妇的确是左郎中你救了她一条命啊。那么多药铺医馆都去了,包括号称‘惠民’的惠民堂,也是能救不肯救,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银子吗?听说治这老妇要用上好的人参做主药,而且要长期吃,铁定花不少银子,就算小康之家,那也是吃不起的,这老妇一家人穷得叮当响,哪有钱抓这么贵重的药啊?若不是你们,谁肯花这钱替她治?所以啊,都说你们是为了给这老妇治病,花光了钱,才没钱还他们债,这些人却这会子去逼你们,当真没有天良啊!” 黄芹瞧了一眼外面,低声道:“你不怕娘看见?” 这时茶肆里已经来了好几个茶客,有听说这事的,也有没听说的,泡茶馆的大多是些闲人,就喜欢打听些新鲜事,听老茶客说这事,也都端了茶杯坐过来听。有人便附和道:“这没错,还有那死胎不下的产妇还不是呀,连倪大夫都摇头没办法,只等着抬回家去等死了,还不是人家左郎中一剂药就搞定了,把那产妇的男人喜得逢人就说左郎中好。是他媳妇的救命恩人。” 左贵刚才以为他说笑的,现在他又拿这话来说,心中有些虚,不过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茶钱嘛,我还是能付得起的。这诊病跟算命不一样,没有人没病看病的,有病那是没奈何,实在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去药铺看郎中,有病的人也不愿意说自己有病,本来没病的人,更是忌讳人家说自己有病。所以嘛……” “我去那做什么?” 刚才调侃左贵的那老茶客忙道:“哎哟我先说的,你可别加塞!等左郎中给我瞧完了病再给你瞧!先来后到嘛,——是不是啊左郎中?” 就在这时,就听后院门处有人高声笑道:“你这老家伙捣什么乱,左郎中好不容易来茶馆喝杯清闲茶,你倒好,鼓捣这么一大堆人找他瞧病,人家看得好倒也罢了,要是看不好,岂不难堪?” “小郎中要,嗯……,可能是要给人写方吧。”黄芹拿着纸笔过来,放在左少阳面前的桌上。 “看见又能怎样?反正该骂的已经都骂完了。”桑小妹小碎步来到厨房门口,悄悄探出半边脸往外瞧。正好瞧见左少阳也正微笑着瞧她这边,冲她笑了笑,点了点头,慌得她急忙把脸缩了回去,片刻,又慢慢探出头去瞧。瞧见左少阳已经把脸扭过去看旁边的老爹左贵诊病了。 众人回头瞧去,只见后院门口站着个老者,跟竹竿一般瘦高,正是恒昌药行的祝药柜。 左少阳把纸摊好,提笔正准备写。那老茶客就坐在他身边,侧脸一瞧:“哟,小郎中,你这是准备给人写方吗?听说你给恒昌药行的祝老掌柜看病,人家一句话不说,你就给看了个真真切切,就比他本人还清楚。嘿嘿,今儿有空,也给我看看?” “怎么不会介意?是我就会介意!”祝药柜背着手慢慢走了过来,左少阳忙起身让座,祝药柜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从旁边扯了一把竹椅过来,撩衣袍坐下,说道:“你先前说,上次我让小郎中看病,啥也没说,小郎中却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半点都没错,可那是我跟小郎中说笑来着,他是晚辈,又是初学咋练,说错了也没关系,你呢,直接奔人家左郎中,人家左郎中开药铺坐堂问诊,你要是上门求医,人家病没看准,没给你治好那也就罢了,外人也不知道,可你现在在茶馆里拿看病来逗乐子,你又不肯说你到底什么地方不舒服,让人家只用诊脉望舌就断定你是什么病,你想想,他左郎中要是说错了,那么多人在这,岂不是砸人家贵芝堂的招牌嘛!” 祝药柜摇头道:“左郎中先前说的没错,看病不同于看相,不能拿来开玩笑,我先前找小郎中瞧病,那是我真有病,你要是真有病,让他瞧瞧,试试他的本事也行,要是没病,光拿这来图乐子解闷,我劝你还是出门往右拐,一直往前走,到石镜河边去。” “我去瞧瞧!”桑小妹抹了一把眼泪起身道。 左贵老爹一听这话,笑脸立刻冷了下来,捋着胡须瞧向左少阳。左少阳赶紧陪笑道:“我没有啊……,您老听谁说的?” 左少阳眼睛都瞪大了,想不到街头巷尾把这件事居然传成了这个样子,其实他们药铺欠的债跟治疗李大娘的病压根不沾边,治疗李大娘的病也是左少阳用了新药,没有使用名贵的人参,所以治疗成本并没花多少。他却不知道这些都是赵三娘让人四处传的,就是想帮他们一把,好让他们能用这个机会扩大影响,赚钱还房租。 ~~~~、~ 左贵脸色更是阴沉,左少阳脑袋转得飞快,赶紧道:“哦,您老说的是那件事啊,嘿嘿,那也就是开个玩笑,祝老伯想考校考校我罢了。不是真看病,我爹说了,我现在医术太差,还没出师,根本还不够格给人瞧病的,所以不准我私下给人瞧病开方的。那只是说说而已。” 桑老爹瞧见,问道:“你拿纸笔做什么?” 桑小妹满是泪花的脸绽开了一抹惊喜,不管写的是什么,单单是这纸条,便已让她心中一暖,接了过来,展开了一瞧,扑哧一声乐了。 要左贵看病的那老茶客是个脚商,姓姚,跟祝药柜比较熟悉,笑道:“是祝老掌柜啊,嘿嘿,我这也就是闲极无聊去个乐子嘛。左郎中想必不会介意的。” 左贵听得眉开眼笑,眼见这么多人围着自己要看病,这还是从没有过的,心中高兴之下,又有了儿子每个月一两五钱银子加工费垫底,也慷慨起来,捋着胡须笑道:“行啊,一个个来。这儿个是茶肆,我瞧病不收钱,当然,开了方愿意去我药铺拣药,那药钱自然是要收的。” 黄芹奇道:“笑啥呢?”伸手拿了过去一瞧,却原来纸上画的是个笑脸简笔画,一个书生模样,正打躬作揖,寥寥几笔,憨态可掬。不仅也笑了:“这小郎中,画的还真有点意思。” 趁着他们跟左贵说话这乱劲,左少阳已经转身过去,把纸放在身后空着的竹桌上,提笔飞快地画了几笔,然后把纸折好,递给黄芹。 这几句马匹拍得左贵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捋着胡须微笑道。他心中知道,这三个医案,其实都是左少阳的手笔。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不能说。 李脚商讪讪道:“我也没图逗闷子来着,说实话,我还真有病。” “不不,我那都是胡诌的。祝老伯给面子,说我说的准,其实准什么啊,嘿嘿。我爹看病那才叫准,年前就治了死胎不下的产妇一条命,又救了老槐村中风快死了谁也不肯救治的老大娘,还有老槐村的贾老爷的小少爷,说实话,这三个人那都是命不当绝,遇到了我爹,要不然,嘿嘿。所以啊,您老要瞧病,还得找我爹瞧。” “这个……”左贵捋着胡须沉吟着。 “跟他爹一起来的,现在在外面给人看病呢。” 黄芹正提着茶壶在一旁瞧热闹,接过纸条,也不展开看,握在手里,提着茶壶回到厨房。把那纸条递给桑小妹,低声道:“小郎中给你的。” “那河边有说书唱戏的,河上还有花船,那才是找乐子的地方。” 老茶客乐道:“我不忌讳这些,呵呵,你尽管瞧就是。” “得了,那天后院里可不是祝药柜一个人,别人也都听着呢。再说了,不就是看病嘛,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就别藏着掖着的了。” 一听有这便宜,茶肆里其他茶客也都端着茶坐了过来,有病没病的瞧个热闹。反正不用钱的。 唐朝在封建社会算是很开放的朝代,大街上妇女招摇过市的很正常,老妇人家中没事,也常到茶肆里泡杯茶东家长西家短聊大天。桑家这茶肆里就有不少无所事事的老妇在喝茶。 旁边另一个老妇伸过手来:“左郎中,趁着现在没事,你给我瞧瞧吧,我这些天全身酸痛,头晕,还怕冷,吃啥药都不好。你给瞧瞧看?” 第105章 三年外感病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祝药柜是个炮筒子,说话没遮拦,特别是现在生意都给了儿子做,自己逍遥,说话就更没边儿了,笑道:“你有病?你有病怎么不直接了当让左郎中瞧呢?在这东拉西扯开玩笑赌茶钱做什么?” 李脚商提高了嗓门道:“老爷子,我是真有病。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理提~供我这病啊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还是有那么两三年了,时好时坏,我先后找过很多郎中看病,连惠民堂的倪大夫也看过,药吃了几大车,就是看不好。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我病在哪里,反正身子骨不得劲,不舒服。要我说我也说不上来,现在让小郎中帮我帮我找找看到底是什么毛病。这总可以了吧?” 祝药柜瞧了他一眼,,见他不像是逗乐,便笑道:“有病看病呗,哪有啥,看病!找左郎中找小郎中都行。嘿嘿” 李脚商讪讪道:“老爷子你刚才都说我了,我还找左郎中,那成话吗?还是小郎中辛苦,给我瞧瞧看?” 左少阳忙道:“我可不行,我爹说了,我还没满师,不能乱给人看病的。” 这人不说病症,只靠脉象和舌象就能断定病情,左贵还真没把握,听这话,正好借坡下驴,捋着胡须微笑道:“忠儿,既然你上次给祝掌柜的都看过了,祝老掌柜又这么给面子让你露脸,你就给这位大伯看看好了——我正好去更衣。” 左贵起身上茅房,祝药柜笑道:“小郎中,那你给这老家伙瞧瞧病,让他看看你学到了你爹几成本事。” 左少阳有些奇怪,这之前祝药柜对老爹左贵的医术是很不屑的,坚信自己的医术并非老爹左贵所授,而且坚信比老爹左贵要强得多,现在却说这样的话,不知是何用意。他却不知道,祝药柜跟左少阳签约之后,也希望贵芝堂的生意能好起来,最好能多用新法炮制的药材,那样对他们药行推销药材很有帮助。 左少阳听老爹这么说了,忙答应了,先上下打量一下李脚商,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有些烫手,点点头,又道:“我给你摸摸脉看看。”拿过那老茶客的手腕,凝神搭脉,又望了望舌象,看舌头时发现他咽喉有些发红,便要了一双筷子,压舌望咽喉,发现扁桃体有些炎症。 看完之后,左少阳心跳开始嘀咕,这老茶客面色正常,虽然苔黄夹白有点腻,脉也有些浮紧,手也有些发热,从脉象和舌象上看,似乎有点像外感伤寒,也就是现代说的感冒。可是,刚才这老茶客也说了,他这病都三年了,哪有三年没好的感冒啊? 感冒,也就是外感病,《伤寒论》称的太阳中风或者太阳伤寒病,就算不治疗,依靠人体自身的抵抗力,很多人可以七日自愈,就算经常伤风的所谓“风家”,很多情况下十二日便可以自愈了。根据《伤寒论》六经闭辩证理论,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六经病证是可以相互经变成另一经的病症,比如太阳病不解,可以内传变成阳明病症,甚至可以直接传到三阴经变成三阴经的病症。如何会绵延到三年呢?这么来看,肯定是这老茶客说了假话! 左少阳淡淡一笑,道:“老伯,您这是太阳伤寒表实症,您老平时是不是感觉到怕冷发热?身上却不出汗?还喉咙痛?” 李脚商一拍大腿:“没错!你这小郎中还真有两把刷子。都说对了!” 左少阳道:“老伯刚才是说笑的吧?” “我说什么了?” “老伯说你这病得了三年了,时好时坏,可是,我仔细看过,你除了这太阳伤寒之外,压根没得别的什么病,而太阳伤寒是不可能绵延三年之久的。所以,你这病应该是新近得的,所谓病延三年之说,是老伯开玩笑,考校我的本事来着,对吧?嘿嘿。” 李脚商眼睛一瞪:“谁跟你开玩笑了?我当真病了三年了,老是经常怕冷发烧,喉咙痛膝盖痛,烧也不高,就是难受。你要是不信,可以到城里各药铺问问去,差不多的药铺我都瞧过了。就差你们贵芝堂没去……,咳咳,”李脚商觉得这话不妥,又忙瞧了一眼茅厕方向,见左贵还没来,这才讪讪道:“那是我不知道你们医术不错,听人说不行,所以没去。” “会不会是你的伤寒已经给治好了,后来又患上新的伤寒呢?嘿嘿,外感病这种东西,是没有免疫力……,咳咳,是经常会患的,就算治好了,过一些时候又会患病的。” “肯定不是!”李脚商断然道,我的病我还不清楚吗?这三年里我也没少得过伤寒,也治好过,可是就是这发烧,一直绵延不断,时好坏。三年了,我能察觉得出是新的伤寒还是旧的伤寒,就算我没有半点伤风的症状,好端端的也会突然发起热来,一发就好几天,吃什么药都不管用。非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慢慢好。” 左少阳见他神色,倒不像是作假,先前祝药柜说了不要拿病开玩笑,所以应该不是故意说假话。但感冒发烧不可能一发三年,既不传经也不自解呀。 病已经自解不可能,因为这老茶客的脉象、舌象都证明仍然是太阳伤寒,病还没有好。是否已经传经变成其它病自己没察觉呢? 左少阳心头一动,病症是否传变,着急看脉证。如果脉证仍然是太阳病的脉证,没有变成其它经证的脉证,那就说明还没有传经。但如果脉象已经变化,变成了别的经证的脉象,比如变成阳明证的脉洪大,又或者少阳病的脉弦,又或者少阴病的脉微细。那就说明已经由太阳病传变为其它经病症了。 可是,脉象刚才自己摸了,的的确确是太阳病的浮脉。左少阳对自己诊脉的本事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心想要是连浮脉都摸不对,那还当个屁的中医。不过,眼下这病又的确十分的诡异,明明是太阳病,可患者却坚称一直病了三年。当真奇怪了。莫非自己真的把脉摸错了,已经传变了别的病症,自己却不知? 左少阳硬着头皮又道:“我再给你摸摸脉吧。” “行啊。”李脚商把手伸了过来。 左少阳提腕诊脉,脉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有余,按之不足,“浮如水漂木”。左少阳心中骂道:他***,若这都不是浮脉,那就没有浮脉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细细继继体察脉象,觉察脉绷急弹指,状如牵绳转索,是脉紧之象。脉紧主寒,寒邪外束,身体的阳气就不得宣散,所以会发热。 脉浮紧,应该是太阳伤寒证没错啊,可这又不对了,哪有三年不传也不解的表证? 左少阳正低头沉吟,忽听的有人道:“加水!”一抬头,看见桑小妹提着个铜壶站在旁边,对那老茶客道:“大叔,别光顾着说话,喝茶啊,茶都凉了。” 李脚商哈哈大笑:“对对,喝茶!——你是不是眼见小郎中出了状况,赶紧过来打岔啊,嘿嘿,还是桑家小妹到底知道心疼人!” 桑小妹羞红着脸嗔道:“大叔你说啥啊!我这不是看你茶凉了,过来给你续水嘛!”说罢,又提壶给左少阳的茶标里续上水。 左少阳瞧她眼睛果然都哭肿了,眼角还挂着泪花,她是为了自己才遭受母亲的责骂,心中感动,瞧着她想说两句话,可旁边都是人又不好说。 李脚商笑着对左少阳道:“行了,连桑家小妹都看不过去了过来打岔,我就不为难你了,小郎中,你到底还年轻,医术还欠火候,还是等你爹来看看吧。”扭头一看,那左贵踱着步过来了,忙起身笑道:“哟,说来还就来了。左郎中,你儿子不行,你给我瞧瞧。” 左贵撩衣袍坐下,瞅了瞅左少阳,见他面色有些尴尬,知道没看准,现在躲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头皮上,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勉强一笑,道:“我给你摸摸脉。” 拿过手腕,还没诊脉,便觉手心发热,便道:你有些发烧哟。” 李脚商倒也老实,道:“是啊,时好时坏的,热不高,但挺难受。” 左贵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先中指定关,然后食指和无名指这才轻轻分搭在李脚商的寸、尺两部,轻吸一口气,两眼微闭,凝神诊脉。一诊之下,不仅咦了一声,睁眼瞧了瞧李脚商,又看了看儿子左少阳,心想这浮紧,不是太阳伤寒病吗?区区太阳病,如何屡治无效?儿子又如何诊查不准呢? 左贵对治外感病还是相对比较有把握的,人送外号桂枝郎中嘛。脸上便露出了笑容,道:“把嘴张开,我瞧瞧舌象。” 李脚商急忙张开嘴,吐出舌头。 左贵这一瞧,舌质淡红润,苔白,这是太阳伤寒的寒象,脉象、舌象加发热症状合参,便可肯定是太阳伤寒证!更是心中大定,不禁笑道:“你这是太阳伤寒表实症,是伤风着凉了,没事,吃几副药就能好!” 李脚商知道太阳伤寒症是个常见病,而他自己那么长时间一直发疯,虽然吃了一些药,却总不见好,原以为肯定是疑难杂症,却没想到只是这么个外感病,有些不信,问道:“就这么简单?” 左贵调侃道:“嘿嘿,病轻了觉得不舒服吗?” 李脚商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信了,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侧脸瞧了瞧左少阳,笑道:“小郎中刚才也说了我的病是这什么太阳伤寒表实症,刚才你上茅厕了,并不知道,回来诊断之后也说是这症候。嘿嘿,我先前见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总觉得不踏实,想不到他看得还是挺准的嘛。” 第106章 茶钱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微笑着望向左少阳,见他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 左少阳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爹,这位老伯说,他这病……,时间很长了……” 左少阳本来想说三年了,又觉得不妥,既然老爹已经断言是太阳伤寒,如果自己这么一说,老爹说不定就犹豫了,一犹豫,那就麻烦了,只怕会惹人笑话。 左贵到:“时间长怎么了?谁告诉你时间长就不是太阳伤寒病了?” “这个……,嘿嘿。我就是拿不准这一点。” “那我问你?他恶寒不?” “恶寒。” “热不?” “热。” “这不是太阳伤寒又是什么?”左贵捋着胡须道,“我再问你,他脉象舌象如何?” “脉浮紧,舌苔白。” “舌象没说全,你再好好看看。迎着大门口的光看。看看舌质!” 左少阳很是疑惑,便让李脚商把脸扭朝大门口,伸出舌头,凑上去细看。现舌质淡红润,先前光线不太好,现在仔细看过才现,舌苔是黄夹白较腻,而且舌还微现紫暗。不仅心中一动,这表明寒气凝结时间应该很长了,属于陈寒郁滞。这应征了病患所说的时间长这一点。 莫非,还真有伤寒三年不解的情况吗?左少阳现自己脑袋有些蒙。 左贵终于露了个脸,很是得意地捋着胡须,微笑道:“现在,你能确诊是什么病证了吗?” 左少阳讪讪道:“是太阳伤寒。” “该用什么方?” “麻黄汤。” “嗯。”左贵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尽管他让左少阳学着看病,但却不会让他开药下方的。自己拿过左少阳刚才拿来的纸笔,提笔写了桂枝两钱。麻黄汤中麻黄是君药。用量也比桂枝多。但左贵用药喜欢用桂枝,所以无论青红皂白,下笔就是桂枝。完了之后才写麻黄三钱,甘草六钱,杏仁五钱。连开两剂。 左贵把药方递给李脚商。 李脚商看了方子,笑道:“左郎中,你就开了这么简单几味药,就能把我三年热这病治好?” “药不在多而在准。” “你怎么知道你这几味药准呢?” 旁边祝药柜笑道:“你这老家伙捣乱是不是?准不准的你抓两付吃吃不就知道了吗?” 李脚商还真有点怕这祝药柜,讪讪笑了笑,道:“行啊,等会喝完茶,我就去他们贵芝堂抓两付药吃吃看。” 左贵道:“这两付药是给你汗的,如果吃了感觉有微汗出,恶寒也有所减退,你再来我贵芝堂复诊,我随证再给你调整用药。如果没有效果,那就是我医术低劣,不能治你的病,你也就不必来了。” 左贵越是说的谦虚,李脚商就越是不好意思,道:“你们父子两个不约而同都说是这病症,应该没错,吃了一准好!” 旁边一个茶客笑道:“那人家左郎中父子的茶钱……?” 李脚商本来想赖账说又不知道准不准,但人家父子分开看的病,都说是太阳伤寒证,自己又不懂医,也无从反驳,便当他是对的也就罢了,不过两杯茶钱嘛。笑道:“我给!——桑掌柜,左郎中他们爷俩的茶钱多少?我帮他们付了!” 桑老爹一直提着铜壶也在那瞧着,一听这话,忙过来陪笑道:“一杯五文,一共是十文钱。” 李脚商正往外掏钱袋,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啥?十文钱?一杯茶不是两文钱吗?” “他二位喝的是蒙顶万春银叶,嘿嘿。” 李脚商苦笑,用手指点了点左贵:“好你个左郎中,你都穷得……,那个什么了,还喝蒙顶万春银叶?真有你的!” 左郎中笑吟吟,颇有几分得意地笑道:“我家大郎孝敬我,昨儿个给我买了一两蒙顶万春银叶搁家里还没喝呢,今早来,要了这茶,原也没打算让你付账的,嘿嘿,要是嫌贵,那还是我自己付好了。” “别价!我话都说出去了,你不让我付,那不是打我的脸嘛,我付了!”李脚商摸出十文钱,递给了桑老爹。 桑老爹笑道:“你这话算是说对了,左郎中医术高明,给你开了药方,回去吃了病准好!你想想,三年都没好的病,让人家左郎中两剂药就给你治好了,你也就谢了人家两杯茶,这还占了老大便宜呢!” 众人都笑了。 一旁的祝药柜乐呵呵对桑老爹道:“桑老汉你这话也说得很对,哎,你既然认为左郎中医术高明,那还是看得上人家贵芝堂的嘛,现在人家左郎中连蒙顶万春银叶茶都敢喝,小郎中也跟我们恒昌药行定了约,帮我们炮制药材,修建药材仓库,日后荣华富贵不敢说,这收入比你这小小茶肆只怕只高不低!衣食无忧的小康之家也是指日之间的事情。小郎中和你家小妹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你还不趁早结了这门亲还等什么?小妹也有十六七了吧?该找个婆家了,左郎中这样的人家,那不正合适吗?……” 桑小妹顿时脸羞得跟块大红布似的,扭头往厨房走去,耳朵却竖着听他们说话。左少阳很是意外,不知该说什么,愣在了那里。 左贵却微笑着捋着胡须笑呵呵瞧了瞧桑小妹,心里掂量着这门亲事。 桑老爹忙打了个哈哈,正要说话,猛听的身后一个人冷冰冰尖声道:“我家小妹已经许了人了!”说话的,正是桑母。 在场所有的人都很惊讶,桑小妹也站住了,却不转身,脸色已经苍白了。 祝药柜瞧着桑母,道:“小妹许了人家了?许了谁家了?” 桑母满脸是笑,道:“自然是有田地有家宅有仆从的人家了,难不成还让我闺女嫁给那些穷得叮当响连个家都没有的人家去活受罪吗……?” 桑老爹吓了一跳,急忙扯了他一把:“你这婆娘胡说什么?” 桑母只是冷笑。 左贵听了桑母刚才那话,觉得有些别扭,扭脸瞧她,见她眼睛压根没往自己这边瞧,显然与自己无关。再说了,石镜县没有家宅,租人家房子住的大有人在,又不是只有自己,倒不必对号入座。 祝药柜哦了一声,对桑母道:“原来是攀高枝了。嘿嘿,桑家的,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老夫很是看好左家这位小郎中,别看他现在畏畏缩缩的,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他将来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你们别看走了眼!” 左少阳忙陪笑道:“朱老伯过奖了。” 桑母很想说句你觉得好你把闺女嫁给他呀,可是,祝药柜是丈夫的旧友不说,更主要的,是这个茶肆的大主顾,在这花钱很大方的,这样的主顾可得罪不得。忙陪笑道:“就是啊,小郎中是人中龙凤,我家小妹是高攀不上的,嘿嘿。” 左贵虽说暗中劝戒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可桑母说话那样还是让他很不舒服,刚才的兴致也就全没了,便起身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诸位要看病的,可以到贵芝堂来找我。告辞!” 先前准备加塞先让左贵瞧病的那老妇人茶客忙道:“左郎中,能不能给我瞧瞧病啊?我这段时间关节一直痛……” “抱歉!”左贵已经没心情在呆下去了,抱拳拱手道:“您老要是想看病,就到鄙堂来吧,诊金一次也就一杯茶钱,两文。”说罢,背着手,踱着步慢慢出了茶肆而去。左少阳忙跟着出去了。众茶客也就各自散了。 桑老爹把桑母拉到厨房,低声问道:“你刚才说小妹已经许了人家了,许给谁了?我咋不知道?” “嗨!我刚才不是拿那话搪塞他们吗,要不然,那祝药柜打蛇顺杆上,你又一时糊涂,就这么着把小妹许给他们左家,那可怎么办?” “我怎么会糊涂呢?凭他左郎中的医术,能把一家人养活了就算万幸了,他那儿子左忠,十足一个窝囊废!还想富贵荣华?嘿嘿,我自然不会把三丫头给他家的,要给我早给了。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就好!——要不还是找媒给金玉酒楼的朱掌柜说说,让他多加些聘礼,把三丫头给了他当小好了。也免得夜长梦多。” “嗯,我看可以。但就怕三丫头不乐意。” “有啥不乐意的?当小的咋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银多好啊。她过去就知道了!” 忽听得身后传来桑小妹的声音:“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二人猛回头,便看见桑小妹涨红着脸眼泪汪汪望着他们。桑母怒道:“嫁不嫁由不得你!再说了,朱掌柜有什么不好?就算过去做小,也比在穷人家做大的好!” “你当然觉得好!把我卖了,有得大把银子赚!不用管我的死活!——我告诉你们,我是人,不是牲口!我绝不会象两个姐姐那样任由你们标价卖的!” “你听听!听听啊!”桑母指着桑小妹冲着桑老爹吼道,“听听你这闺女说的是人话吗?我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就为了他让她来气死我的吗?” 桑老爹冷笑道:“不用理她,到时候花花轿子里一塞就行了。由不得她的!” 桑小妹眼泪簌簌而下,悲声道:“你们要硬逼,我就一头撞死在花轿前!由得你们美去!”说罢,转身跑出了厨房。V 第107章 小妾的价钱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桑母气得浑身抖,冲着桑老爹吼:“你……,你也不管管你这死闺女!想必就是看上了那小郎中!若不尽早想办法,你就等着她私奔,丢人现眼去吧!” 桑老爹想了想,低声道:“你先消消气,慢慢来,别逼得太急了,三丫头也是个烈性子,逼急了她还真做得出来的。不怕她!咱们先跟朱掌柜的商量好,先让她知道嫁过去的好,女人嘛,谁不希望过安康日子,待她尝到了甜头,那时候就不会这么寻死觅活的了。” “要是她还不听呢?” “那……,那……”桑老爹也没了主意。 桑母冷笑道:“她不听,我就找绳子捆了她,只要把人抬进朱家的门,就算完事!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是死是活那是他们朱家的事情,咱们就管不着了!” 桑老爹讪讪地干笑了几声,道:“要不,还是先跟朱掌柜商量商量,别咱们在这狠,人家压根不愿出这么多的彩礼,那不白费劲吗?” “对对,你去把朱掌柜叫到屋里,咱们商量商量。” 桑老爹答应了,出了厨房,先把儿子桑娃子和儿媳黄芹叫来,问了桑小妹去哪里了,得知跑回房去了,又低声骂了几句,说她不孝顺,然后让二人照料茶肆,他们要跟朱掌柜商量事情。接着,桑老爹提了茶壶来到后院。 祝药柜和几个老茶客正在聊天,主要聊的就是刚才左贵父子看病的事。那金玉酒楼的朱老掌柜也在。桑老爹续水到了他身边,低声在他耳旁嘀咕了一句。朱掌柜微微点头,等桑老爹出去之后,也借故方便出来了,跟着来到桑老爹他们楼下的卧室里。 桑母已经等在里面,满脸堆笑迎了上来,点头哈腰请朱掌柜坐下。给他沏了一杯好茶,把门关上,这才陪笑道:“朱老爷,请您来呢,就是商量商量三丫头的事。您老事忙,我们也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我和她爹商量了,您老要是能出这个数的彩礼,就可以把三丫头收房。”说着,桑母伸出一个手指头,晃了晃。 朱掌柜胖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笑:“一百两银子?” 桑母和桑老爹脸上笑容更欢了,哈着腰频频点头。 “你们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啊。这一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能买五十多亩上等良田,要是用来买丫头,五十个也买到了!” “那是那是。”桑母点头哈腰道:“可那些丫头片子哪能跟我们三丫头相提并论。我们三丫头心地善良贤惠,品貌端庄,待人接物那都是没得说的。特别会照顾人……!” “那是!”朱掌柜冷冷一笑,“他都照顾到贵芝堂小郎中那去了。听说,还把她的嫁妆都拿去当了银子送了人家小郎中。这般会照料人,将来过门之后,会不会也照料老子戴顶绿帽子呢?” 桑母和桑老爹十分尴尬。桑母讪讪笑道:“这说的哪里话,朱老爷且不可听那些人混说,这些都是捕风捉影血口喷人的事。那是她爹心地善良,见不得人家受苦,听说**个债主坐在贵芝堂逼债,想着那左郎中也是茶肆的常客,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主,有心帮他一把,家里一时又没这么多闲钱,反正那些个饰放着也是放着,所以让三丫头拿去先当了借给他们的。先前都已经说好了,他们最迟四个月内会赎回来还我们。嘿嘿,这都是他爹的主意,与三丫头无关,事情急,也没考虑好,让您老误会了。” “误会?嘿嘿”朱掌柜干笑两声,装做姿态叹了口气:“说实话,以前吧,老夫我见三丫头挺水灵,人也乖巧,特别是性格刚烈,这个老夫最是喜欢了,知道吗?老夫以前是撑船拉纤的,什么样的急流险滩老夫没遇到过?”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一脸yin笑道:“你们不知道,老子最喜欢干的事情驯服这样的烈妇!就是看着寻死觅活的烈妇乖乖躺跨下,那才叫爽呢!老子的几个妻妾,可不比你家三丫头烈,还不是被老子给驯服了?嘿嘿” 桑老爹和桑母有些尴尬,陪着笑附和着。 朱掌柜笑容一敛,叹了口气,道:“本来嘛,我对三丫头还有些兴趣,若是彩礼合适,收了房,大家都好。这次听了这事之后,我这心里就堵得慌。告诉你们,我老朱身边也不缺女人,两个并蒂原配,加五个姨娘妾室。七个女人呐,老夫今年也六十有二了,折腾不动了。别看我这身体肥壮,里面是空的!倪大夫说了,我要是老这么着泡在女人堆里,没几年就会被掏干的!老夫这一辈子,睡过的女人都没数了,再水灵的主,三月五月也就那么回事!以后也得顾全这把老骨头,少近点女色,红颜祸水哟!” 桑老爹和桑母面面相觑,又一起陪着笑打哈哈。桑母道:“朱老爷这是福气,人家想这艳福都想不得呢。我们三丫头可不比外人,收了房里,您以前的妻妾姨娘,都可以靠边站。你就疼她一个,她会照顾你贴心肝的那么好!呵呵呵” “这个啊,原先我信,要不,我也不会给您提这事不是?若是那会子你们就答应了,一百两银子,响当当立马送上,花花轿子抬回家,两好!现在呢?三丫头这档子事一出,就算真是你们那么说的,不是三丫头拿嫁妆送上门给男人,而是你们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可架不住人家不这么想啊,说句话不怕你们恼,照我看啊,三丫头这名声是臭了,不值钱了,这会子她要敢上街,十个有八个会后面指着脊梁骨笑话。我老朱不怕性情刚烈的女子,就怕水性杨花的**破鞋!现在,是个人都说你们闺女贱,倒贴人家小郎中,我听着真没劲,你们想想,我老朱把这样的女子收了房,那不连带老朱一并被人指脊梁骨啊?老朱可开的是酒楼,酒壮怂人胆!这帮子烂货可是啥话都说的出来的!那时候,不光老朱我脸上难看,这酒楼生意以后只怕也难做啊!” 桑老爹和桑母都傻眼了,脸上笑容都有些僵了,桑老爹勉强一笑,问:“那朱老爷您的意思是……?” 朱掌柜瞧了他们一眼,又叹了口气,道:“你们刚才打包票,说三丫头跟那贵芝堂小郎中没什么,我也就信你们这一回。冒个险赌一把。这人言嘛,也就他娘的这么回事,一阵风过去也就过去了。大不了让三丫头以后出门坐轿就是。” 桑老爹和桑母顿时又高兴起来:“对对!还是朱老爷想得周到。” 朱掌柜手一摆,扫了他二人一眼,道:“我 老朱做生意,向来干脆,本来呢,你们三丫头出这事,别说两百两银子聘礼了,就算倒贴给我们这样富贵的人家,我老朱敢说,除了我,没人愿意要!” “那是那是,都说朱老爷人最好了……” 桑老爹陪笑道。一旁桑母觉着不对劲,悄悄扯了他一把,对朱掌柜陪笑道:“要是换个地,远远的嫁了,这也就无妨了,还是有不少人家给我们三丫头脱媒说亲的。我们就惦着朱老爷您人好,给了您三丫头以后不吃亏。所以才跟您老商量来着。” 朱掌柜笑道:“行啊,既然你们这么看得起我老朱。那就爽快点,一句话,老朱我不计较这件事了,还是上次说的那个数,五十两,行就行,不行拉倒。”朱掌柜站起身,袍袖一拂,冷笑道:“这五十两银子可不少了,拿去大街上买丫头,嘿嘿,你们可也看见了,大街上流离失所的孤儿寡母的多了去了,二八年华的女子一划拉一大堆,也有模样不错的,都饿疯了,别说给银子,只要给口饭吃,就能跟你走!调教几个月,吹拉弹唱床第迎欢,一样的滋润!——就这话。行就告我一声,不行拉倒。就当我老朱没提过这事。” 说罢,朱掌柜拂袖出去了,也不理二人在后面招呼他。 望着朱掌柜进了后院。桑母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得意什么?不就是撑船拉纤坑蒙拐骗得了钱的家嘛。我瞧他这么有意贬低三丫头,无非就是想压价。哼!五十两?买丫头?满大街那么多插草标卖闺女的,你有钱咋不都买了去当小啊?” 桑老爹想了想,道:“他会不会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听说他金玉酒楼生意也不咋地,一下子拿出一百两,只怕……” “怕个屁!”桑母照着他的脸啐了一口,“他金玉酒楼这么大,一百两银子,那不是跟拔根毛似的么!他出得起!他肯出一百两这个价,就一定能往上涨,咱们不能让!老娘把话撂在这里,一百两最多只能少个五两,再多老娘可不干。” 桑老爹卷着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讪讪笑道:“听你的,嘿嘿” 桑母往门口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我可告诉你,上回我遇到米行曲掌柜,打听了他五分利收贷的事,人家问我有多少钱,我不敢多说,只说了个五十两,人家声都没吭,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我估摸着他嫌少,听说他生意越做越大了,连京城都开有米行呢!所以,至少得有一百两,人家恐怕才收。所以,我们要让到五十两,拿来人家曲掌柜不收,那不眼睁睁看着钱化成水嘛!” “嘿嘿,还是老婆有主意。” “那是!这件事我说了算,你放心,我有办法。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先晾他几天再说!这几天也顺便托媒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最好能找个也出得起钱的,跟他朱掌柜对着要,礼金那才上得去!”说到这里,桑母得意洋洋道:“这几天我慢慢磨他,听说他耳根软,经不起磨的,嘿嘿” 桑老爹笑眯眯嘿嘿干笑着连连点头。 第108章 闪了腰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茶肆前堂。 先前想让左贵看病的那老妇姓董,这董氏眼望左贵父子有些兴趣索然地离开了,也不好意思追上去让人家免费给瞧病。她是清香茶肆的老常客了,差不多每天都来。她儿子跟人府上当差,忙得很,儿媳妇到还孝顺,每天给他三文钱到茶馆喝茶聊大天,中午回去。这一天的零用钱就三文钱,喝茶用了两文钱,就剩一文了,而刚才左郎中说了,在贵芝堂看病,不抓药,光诊金一次是两文钱。她的钱不够,去不了。 董氏慢慢喝着茶,跟几个老妇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又听茶客们议论贵芝堂的趣事,她以前没去过贵芝堂看病,听人说医术不怎么样,不过近期好象是连着治好了好几个危重急症,还有别人都治不了或者不愿治疗的,似乎有些声名鹊起。对别人来说,这些都只是茶余饭后的聊资,但对她来说,却很用心地听。因为她身子有病,而且很长时间了,吃了不少药,也没治好,总打听着有没有好的郎中,好去瞧瞧。这次本来可以免费瞧瞧的,可惜茶肆老板娘说话似乎不中听,左郎中好像不太高兴,带着儿子走了。这病也就免费看不成了。 到了中午,董氏起身离开茶肆,慢慢挪动着脚步往家走。 化雪了,天很冷,路上的积雪都扫开了,堆在街两边,高高矮矮的,有的还被孩子堆成了雪人,也有的店家把垃圾脏土倒在雪白的雪堆上,看着格外醒目,让人恶心。 董氏慢慢往家走,她感到小腿和膝关节疼痛比以往要厉害了,全身关节的疼痛她是有些年头了,只是以往没这么厉害过,以至步履都有些艰难起来。一阵寒风吹过,董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感到身上阵阵冷,头也开始疼起来了。 好不容易一步步挪到家门口,小孙子从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半块麦饼,道:“奶奶,你回来了!” 董氏扶着门框,勉力一笑:“你乱跑啥呢?地上有冰!当心摔着。” “不会的!奶奶,我去玩去了!”小孙子咬了一口麦饼,把剩下的小半块饼子往墙角一扔,蹦蹦跳跳跑走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乱扔饼子啊?这是吃的,糟蹋粮食要被雷劈的!唉!”董氏嘴里嘟哝着,艰难地走到墙边,用手撑着膝盖,慢慢弯腰要去拣那小半块麦饼。 突然,董氏感到腰部一阵剧痛,禁不住哎哟叫了一声,两膝一软,咕咚一声跪倒,瘫在了地上。 “哎哟……,哎哟……” 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的儿媳妇听到门外有呻吟声传来, 听声音是婆婆,刚才又听见儿子这么叫了,估计是婆婆出事了,慌得把手里的木盆往地上一扔,几步跑到门口,一见董氏瘫在地上,身子卷曲着,全身抖不停呻吟,慌得急忙蹲下身抱住董氏:“婆婆!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腰闪着了,哎哟……,痛死我了……” 儿媳妇见董氏额头上冷汗淋漓,面色青暗,口唇乌,摸着手冰凉,慌得没了主意,伸手搀扶她的腋下,颤声道:“我扶你起来……” “哎哟痛!别动!痛死我了!” 董氏惨叫着。慌得她儿媳妇又急忙松开手:“这,这怎么办?我去找隔壁大婶过来帮忙!”说着,儿媳妇跑到隔壁,敲了半天门,只叫到了一个老妇人,还有一个半大小孩帮忙,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惨叫的董氏弄到了屋里,放在了土炕上。 董氏腰不能伸直,蜷缩着躺在炕上,一直呻吟着,又喊痛又叫冷的,儿媳妇急忙进里间把自己和丈夫的被子也抱了出来,加在董氏身上。董氏还说冷,又忙去找了几件夹袄也叠加在她身上,才感觉烧好。 **道:“娘,我去叫夫君来吧?” 老妇摇头:“不用,他在当差,忙着呢,回不来,不要打扰他,你去叫个郎中来,给我瞧瞧就行了。” “郎中?哦,好,我去叫!”儿媳妇跑了几步又站住了,问道:“我到哪家药铺叫啊?” “就前面仁寿堂吧,哪儿近。” “哦,好,你别乱动啊,我马上就把郎中叫来!” 儿媳妇匆匆跑到门口,把在街口玩耍的儿子叫了来,告诉他祖母病了,让他留家里守着奶奶,一路跑到前面一条街的仁寿堂,撩开大门厚厚的门帘,跨步进去:“郎中!郎中在吗?” “您看病啊?”一个伙计迎了上来,“看病的人比较多,您麻烦在这边长椅子上等等,到了就给您看。” “不是我看,是我婆婆,我婆婆摔着把腰扭了,躺在床上痛得不行直哼哼呢,能不能麻烦郎中去给瞧瞧啊。” 伙计忙转脸望向那正在诊病的郎中:“石郎中,您瞧,这……” 这位正在诊病的郎中是仁寿堂掌柜薛郎中的徒弟阎郎中。他正低头写方,头也不抬道:“师父不在,我没空出诊。让他自己来!” 儿媳妇急了:“我婆婆腰疼得厉害,直都直不了,走不了路啊。” “那找人抬呀!腰扭着了嘛,又不会马上死,怕什么,找两个人用门板抬着就来了。”石郎中还是没抬头。 “可是我男人不在家啊……,邻居只有一个老妇和一个小孩在家,没男人在,我们三个抬不动啊,我们家就在前面一条街,她腰疼得实在厉害……” “那就从柜台买记跌打损伤的膏药回去贴了就得。我这没空!” 这儿媳妇勉强陪着笑道:“郎中大哥,求求你了,我婆婆真的痛得很厉害,我担心光贴膏药不行啊,您还是去看看吧……” “你这妇人,没听见我的话没看见我在忙吗?”石郎中终于抬起头,一脸怒容将毛笔咣当一声扔在桌上,“师父出诊去了,这一屋的病人都在等着,药铺就我一个人,我要走了,你帮他们看病?” 儿媳妇吓得一哆嗦,瞧了那些等着看病的病人一眼,这些病人望着她的眼神各不相同,有讥笑的,有蔑视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却都一句话不说。 儿媳妇见石郎中火,哪里敢再说,噙着眼泪退了出来,站在门口,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口一辆马车过来停下,前头的车把式旁边一个小药童回过身,把大红车帘子一挑:“爷,到了。” 车把式跳下车,从后面取下一个脚踏凳子,小跑过来,放在车辕边上。随即,一个银灰色胡须老者从车里探出身,一手撩着衣袍前襟扶住药童,一手扶住下面哈腰站着的车把式,小心翼翼踩着脚踏凳子,下了马车,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小药童几步跑上阶梯,撩开门帘道:“老爷回来了!” 石郎中急忙起身跑到门边,撩开门帘,陪着笑点头哈腰道:“师父,您回来了!” “嗯!”下车来的,正是仁寿堂掌柜兼坐堂大夫薛郎中。 薛郎中撩衣袍正要跨步进屋,忽然,门边站着的一个妇人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郎中!求你救救我婆婆吧!” 这样的情况薛郎中遇到多了,也不以为意,站住了,道:“你婆婆怎么了?你起来说话!” 妇人跪爬起来,抹着眼泪道:“我婆婆刚才在家门口扭着腰了,这会儿动弹不得,躺在床上痛得不行了。刚才我跟这位郎中大哥说了,求他去看看,他说走不开,让我回去把婆婆抬了来,可我男人不在家,邻居又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婶婶和一个半大孩子,我们三个抬不动婆婆,能不能劳您驾去给看看,就前面一条街,没几步路的。” 薛郎中点点头,对那石郎中道:“你去瞧瞧吧。” 石郎中陪笑道:“师父,不就是扭了腰嘛,应该没什么问题,要不,还是等她男人回来……” 薛郎中花白浓眉一抖,沉声道:“老人家摔伤扭伤,可不能轻视!要是等到她男人回来才送来,耽误了病情,怎么办?快去!” “是!”石郎中讪讪答应了,从小药童手里接过药箱奔着,对那妇人道:“走吧!” 妇人连声感谢,当头领着,急匆匆往前走。 石郎中一边走以后嘟哝着:“这么冷的天,还要出诊,又不是什么急症,就扭个腰罢了,了不起了吗?这么老远也还没到,还说近,哪里就近了?这都快走到城郭了!” 妇人听她不住嘴地抱怨,也不敢搭腔,只是陪着笑脸快步走着。穿过街口,进了小巷,终于来到家门口。 石郎中板着脸来到门边,便听见屋里传来一个老妇的呻吟声,迈步进去,便看见一个老妇躺在土炕上,蜷缩着身子跟个虾米似的,一床被子半耷拉在身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一个小孩坐在炕沿上,用衣袖帮老妇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道:“娘!郎中来了!” 董氏艰难地慢慢扭头看了一眼,哆嗦着嘴道:“快!快给郎中看座啊。” ?”**急忙跑去拿来一根圆凳,放在床边。石郎中将出诊箱往床尾一放,也不坐,冷声问:“怎么了? “腰……,腰痛……,腰疼得厉害,还有身上冷,一阵阵的冷,手脚好麻。 第109章 深夜求医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石郎中没好气道:“趴好!让我看看!趴好啊,你这样蜷缩着跟个虾米似的,我怎么给你看腰啊?趴着,面孔下趴着!快点啊,我可没工夫跟你这泡!” ?。**忙帮着董氏翻身,可是,董氏痛得不停大声呻吟,腿弯着怎么都伸展不了,费了半天劲,也就没办法趴着检? 石郎中不耐烦叫道:“算了算了!就这样看好了!”石郎中单脚踩在炕沿上,蹲在炕上,伸手到董氏身后,两手在她腰间乱按:“这痛不痛?这?这呢?痛不痛?” “痛!哎哟痛!痛啊!你轻点,郎中!哎哟妈呀……!”董氏痛得眼泪的下来了,全身不停打着冷战。 石郎中哼了声,撤脚下炕,拍了拍手:“行了,这点痛都受不了。没事!药扭了,贴点膏药就行!”说罢,从出诊箱里取出一记膏药扔在床上。 董氏连声谢谢,瞧董氏额头汗珠滚滚,脸都青了,额头汗珠滚滚,忙附身用手帮她擦汗珠,着手处感觉飞烫,更是不安,转身对道:“郎中,我婆婆这病,真的只是扭着腰了吗?” “不是这,那还能是什么?” “你看她痛成这样,只怕不是腰哟……” “哦,既然你都能看,又来找我们做什么?”石郎中冷笑道,“行了,我没空给你磨牙,给钱吧。六十文!” 董氏吃了一惊:“那么多啊?” “出诊双倍收!没钱你别让我们出诊啊,自己抬来,也就三十文,嘿嘿,怎么着,觉着吃亏了吧?早告诉你把人抬来,你就不听,还跟我师父那告状,现在如何?来了还不是这样,你直接买张膏药贴了,也就十多文钱的事情,非要让我来,一下花了六十文,这下满意了吧?当真是有钱没地用!” ?。**听她冷嘲热讽,不敢接腔,忙拿出钱袋,数了六十文钱递给石郎中。石郎中借过钱,挎着药箱,扬长而? ?。**急忙把门关上,把膏药拿到火上烤软了,托着回来,揭开董氏后背的衣襟,小心地贴在她后腰痛? ?。晚上,**的男人当完差回来了,听媳妇说母亲扭着腰了,又听说已经找仁寿堂的郎中来家里看了,已经贴了膏药了,尽管听着母亲还在痛苦地呻吟,却也没怎么在意。累了一天,洗洗便躺下了。而且很快便进入了梦? 儿媳妇却睡不着,耳边听着婆婆高一阵低一阵的呻吟声,总觉得不踏实,睡到后半夜,觉着婆婆的呻吟声更大了,便披衣起来,点了灯来到外间婆婆住的房里,把灯放在床头,一瞧婆婆,没看见,顿时吓了一大跳,可耳边听着有呻吟的声音,怎么不见了呢?忙伸手在被子拱起处一摸,才现被子里有人,却原来婆婆已经蜷缩进了被子里。 儿媳妇忙把被角掀开,又吓了一跳,只见董氏两眼深陷,眼睛上翻,脸上跟水里泡过一样清幽幽的暗,嘴唇乌紫,伸手一摸额头滚烫。赶紧叫道:“夫君!夫君!婆婆病得很厉害啊,你快来看看吧!“ 那儿子睡得正酣,皱着眉嘟哝了一句:“能有啥事啊?不就扭了个腰嘛,睡觉睡觉!不行明早再说!”翻了个身,朝里有睡了。 媳妇还是不放心,问道:“婆婆,你觉着怎么样?贴了那膏药好一点没?” 董氏牙齿咯咯打架,呻吟道:“没好,反倒是更痛了……,就腰那块,痛得跟刀割一样……” 儿媳妇急了,站起身转了几个圈,快步回到屋里,推了推床上男人的肩:“夫君,真的不对劲,婆婆下午就贴了膏药,到现在都半天了,一点用都没有。反倒是痛得越来越厉害,我瞧着不对劲啊,还是往药铺送吧,好生看看。哎!你倒是起来啊?快点!” 儿媳妇见丈夫接着睡也不理她,急了,抓住被子一掀,把个男人光溜溜露在了外面。男人火了:“你搞什么!我这睡觉呢!你没事我明天还要当差,累死累活一天,回家睡个安稳觉都不成吗?” “婆婆都要病死了你还睡!呜呜呜” 听着媳妇真哭了,这男人才觉得不是谎话,赶紧一把扯过衣裤,匆匆穿好,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来到母亲房里,一看之下,也觉不妙,便道:“是病的厉害,可是现在宵禁呢,要不等天亮吧?” “啊?现在才四更,离天亮还有一更呢!娘病得这么厉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还是急着送药铺吧!宵禁也能送急症啊!” “那倒是,那好,你扶着娘,我背她去药铺!” 儿媳见儿子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瞧他们,便告诉儿子好生在家,爹娘送奶奶去看病,这孩子倒也乖巧,点头答应了。儿媳帮着把婆婆扶到丈夫背上,在后面搀扶着,出门之后,忧郁着不知该去哪个药铺。 媳妇道:“别去仁寿堂了,他们今儿个开的膏药一点效果都没有,还要了我六十文钱呢!去惠民堂吧!” 男人道:“惠民堂看病可贵的很哟。” “看得好贵一点也行。婆婆身子要紧!” “那好!”男人背着母亲往惠民堂走,可刚到巷口,就被一队巡夜的甲兵给叫住了:“谁?干什么的?” “我们就住里面巷子,我娘病了,病得很厉害,要送惠民堂药铺去瞧病!” “是吗?”领队拖长了声音打着官腔道,“现在是宵禁,不知道吗?谁也不许乱走!——先搜搜他们再说!” 几个兵甲上来,七手八脚把三人都搜了一遍,有个龌蹉的兵甲还乘机在妇人身上摸了两把,妇人有羞又怕,也不敢吭声。 眼见搜不到什么东西,看背着的老妇果然是病得不停呻吟,簌簌抖,这领队才懒洋洋打个哈欠,道:“既然急症,那就去吧,不过,宵禁的规矩,送医也只能就近,隔一条街就是仁寿堂,只能送那里,不准穿城而过!” 惠民堂的确离得比较远,男人只好答应了,就近送医,就只能送仁寿堂了。急忙背了母亲,扭头往仁寿堂走。 背着母亲来到仁寿堂,敲门。那小药童看了便门放他们进去,招呼把人放了大堂屏风后面的床上。董氏依旧蜷缩着身子不停呻吟。 片刻,石郎中打着哈欠出来了,一见是他们,有些意外,道:“怎么了?” 媳妇忙道:“我婆婆贴了膏药还是不见好,而且好象更重了,疼得很厉害,您在给看看吧。” 那男人冷声道:“还让他看?看死了才满意是不?请你师父出来吧,薛郎中!薛郎中!”这男人大声叫道。 “喂喂!你们叫什么?”石郎中叫道,“我师父累了一天,已经睡下了,你们叫什么?跟你们说了她的病不要紧,不就是扭了腰嘛,这膏药不行,换一张贴啊,真要让我师父看也行,天亮了来吧!——给他们拿张跌打药膏!”石郎中对小药童说道。 那男人道:“贴什么膏药?赶紧叫你师 父出来是正经,我娘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贴膏药,我不信你!快叫你师父出来!——薛郎中!薛郎中救命啊!” 男人也不顾石郎中的呵斥,不停大声冲着后院叫着。终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别叫了,老夫出来了!” 石郎中急忙迎了上去:“师父!就是中午那腰扭了的老妇,非说膏药没用,在这吵闹!您回去歇息吧,徒儿处理就行了。” 薛郎中耳听着老妇痛苦的呻吟,冷冷扫了石郎中一眼,厉声道:“你处理?你中午的时候处理好了,老人家就不会痛成这样,他们做儿女的也就不会冒着宵禁深更半夜登门求医!” “是!徒儿无能。”石郎中急忙躬身退在一旁。 薛郎中走到屏风后,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问道:“老人家,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痛!腰那痛得跟刀割一样!翻身都翻不了,全身冷……” ?”旁边**道:“薛郎中,我婆婆额头烫的很,好象在烧。婆婆痛得很,您老给想想办法啊? “嗯,”薛郎中探了探额头,道:“别担心,到了我这里,我会把你的病给治好的。放心吧!” 这几句话虽然简单,听了却让人心里十分踏实,如同春风一样吹进董氏的心头,在她饱受痛苦简直难以承受的时刻,能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感激,禁不住老泪纵横。旁边的儿媳也低头垂泪,一旁连声称谢。 薛郎中提腕诊脉望舌,完了之后捋着花白胡须,侧脸过来瞧了一眼旁边的石郎中,道:“你辩为何证?” “腰扭伤了呗!” “既然是腰扭伤,为何贴了跌打损伤膏药却没效果?” “这个……,徒儿愚钝。” “你给病患诊脉望舌了吗” 石郎中惊讶道:“腰扭伤,也要诊脉望舌?” “你说呢?”薛郎中板着脸瞪眼瞧着她,“病患胃寒热,手脚麻木,面色青暗,口唇乌紫。你觉得这也是腰扭伤的缘故吗?” “这个……” “你好生给老人家诊脉望舌看看!”薛郎中起身让开。 第110章 救命毒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是。”石郎中答应了,在圆凳上坐下,诊脉望舌,现舌质微红,苔白滑腻,脉浮虚,不禁愕然道:“这老人家似乎是太阳风湿相搏症啊。” “没错!”薛郎中捋着胡须道,“《伤寒论》云:‘伤寒**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呕不渴,脉浮虚而涩,桂枝附子汤主之。病患这证,不就是这种情况吗?本有风寒湿痹,关节痛楚,加上腰扭伤,你先前只治了她腰扭伤,没有治太阳风湿,自然不能止痛。这证并不难治,你为何治不好,累得人家深更半夜背着老母来求医,原因何在?” 石郎中一脸愧色:“徒儿没能仔细诊断,仅凭主观臆断,就妄作结论……” “不仅如此!”薛郎中猛然提高了声音,厉声道:“你缺的,是一颗把病人当亲人的仁爱之心!没有这种仁爱,你就不会用心去诊病,就会误诊!耽误你声誉事小,耽误病情害人性命,那才事大!” 石郎中额头冷汗淋漓,垂低头,诺诺连声。 “行了,你按桂枝附子汤开方抓药,亲自给老人家用上!” “是!” 石郎中转身要走。又被薛郎中叫住了:“等等!桂枝的量加大一点,在原方上再加一两,散风寒,通阳化气。” “明白了。” “嗯,附子也增加用量,嗯……”薛郎中转了两个圈,一咬牙,道:“就用原方的三枚好了!” “三枚?”石郎中有些吃惊,犹豫片刻,道:“师父,原方是三枚,可一般人都用两枚的,这三枚,会不会量太大?” 薛郎中捋着胡须沉吟道:“本证风寒湿邪,痹阻于肌表,必须重用附子和桂枝!附子温经逐寒止痛,助肾阳,立卫阳之基,若不是担心炮制不得力,为师还打算用四枚呢!病患这病,三枚我都担心难以克敌制胜啊。” “可是……” 薛郎中摆摆手:“不要可是了,病人痛得厉害,赶紧用药才行。你等一会拿药的时候,注意拣那些炮制略过的附子用,同时,要注意观察是否有中毒征象。” 附子有大毒,必须经过炮制去毒才能使用,而能否去毒的同时保证药效,炮制方法是关键。在现代科研技术支持下,对附子的炮制方法已经十分科学,所以附子的用量也远远大于古代,比如中医火神派医者,一般用炮附子都是在百克左右,也就是六枚左右。像吴佩衡这样的大家,用方附子经常用到二三百克的,也就是十多枚。 而在古代,用量就比这小得多。张仲景《伤寒论》中用炮附子,以枚为单位时最大量是三枚(生用则只是大附子一枚),根据专门研究《伤寒论》的著名教授郝万山的研究结果,一般的附子每枚重约十五克(大附子重二十至三十克),三枚普通的附子大约重四十五克。 但是,纵观整个《伤寒论》可知,里面的剂量都比现代使用的剂量大的多,因为汉代方剂写法、服药方法都与现代不同。如果照搬这个剂量使用,绝对会出医疗事故。所以看古方不能看他的绝对用量,而应该看它在方剂配伍中的比例,这才是有实践指导意义的。 根据《伤寒论》第一方“桂枝汤”的配伍比例可知,桂枝用量在《伤寒论》里是三两,根据郝万山教授的研究结果,东汉一两约等于现代的十五克,三两就是四十五克,而现代方剂书“桂枝汤”中桂枝的用量只有九克,是《伤寒论》的五分之一,按照这个比例折算,张仲景使用附子最大剂量四十五克,应该折算为九克。这才是一个正常剂量。 这是以附子一般个头重量估算的,具体用量张仲景《伤寒论》中以两为单位,使用附子以“乌梅丸”用量最重,用炮附子六两,约为现代的九十克,但按照以上所述的原因,应当进行五分之一缩小折算,也就是十八克。也算正常用量了。 这是从方剂学角度对张仲景用附子量与现代习惯的折算理解,说明张仲景用附子量是正常的,并不大。但实际上,在古代用量中,附子的绝对用量还是很大的,但是,纵观古代医案用方便知,这种用量古代医者很少能达到的,实际用量远小于这个要求。究其原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不掌握煎药的时间,不知道附子必须先煎一个半小时左右,以达到去毒的目的,另一个,是因为炮制方法比较落后。 唐初之前使用的是火炮法,也就是在火边煨或者在火上烤。这种方法不好把握炮制的度,很容易把药材炮制烘烤不足或者过度,炮制过度,会损害药物的药性,损害药用价值。如炮制不足,又容易去毒不足而引起中毒反应。张仲景《伤寒论》里说的三枚炮附子那是达到了去毒要求的标准用量,而实际上,由于古代附子炮制方法比较落后,附子去毒达不到要求,剂量大了经常出事故,所以古代医者对附子的使用都十分谨慎,尽管伤寒论要求三枚,平时也就用两枚,大个的也就一枚。一些胆小的郎中用量更小, 象薛郎中这样敢于直接用原方三枚的,还是比较罕见的,也算是艺高人胆大了。 石郎中忙答应了,赶紧去抓药煎药。唐初的人还不知道附子要先煎去毒,所以很快便煎熬了药送来。亲自给老妇服下。 不一会,董氏便口角流涎,并开始呕吐,伸手在空中乱抓乱舞,手脚冰凉,接着出气多进气少大小便失禁了! 一见老妇果然中毒,薛郎中和石郎中顿时慌了神,赶紧急煎甘草绿豆汤给老妇送服。可效果不佳,病患已经昏迷,又急忙调整用药,原方又加生大黄、防风、黑小豆和蜂蜜,手忙脚乱一直救到天亮,老妇这才转危为安,悠悠醒转。 先前听薛郎中说得头头是道的,董氏的儿子和儿媳妇还信心满满的,没想到药用之后,竟然出现了中毒,气得她儿子怒目圆瞪,他是大户人家做事的,也学得说话拿架子。冲着薛郎中和石郎中呵道:“搞什么,你们行不行?不行我换地方治!” 对于医馆药铺来说,治不好病患,逼得病患转到他处求医,是很没面子的事情,石郎中跟他们连连作揖道:“抱歉抱歉,不是我师父医术不行,而是这药……,这附子琢磨不定,有的药效强得很,有的又没效果,让人左右不是,刚才我们已经选了烧得最焦的药了。没成想还是中毒了。” “你们不会少用点?” “少用效果不好啊。” “现在效果好了,我娘差点死!这帐怎么算啊?” 石郎中很是尴尬,扭头望向师父薛郎中。 出了中毒医疗事故,又是用药过量导致的,这责任跑不掉,薛郎中也有些惭愧,拱手道:“实在抱歉,令慈这次在鄙处诊病所有费用,一律全免了,以表谢罪之意。” “这还差不多!”男人撇着嘴道,“那你们赶紧治啊,我娘都痛得快死了。” “好的好的。”薛郎中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想着该如何医治。想来想去,这病还得用桂枝附子汤,没别的更好的选择。可是拉开药抽,看看里面的附子,花花绿绿的也不知道哪一个炮制效果好,用得上,不中毒。 连师父薛郎中都没办法,石郎中更没主意,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 薛郎中正无计时,旁边小药童道:“老爷,昨儿个恒昌药行的来推销他们的新炮制的药,说他们那几种新炮制的药,不容易中毒,不会呕吐啥的,其中好象就有附子。他们还留了一些药材在这里,要不要试试?” 薛郎中心中一动,昨日恒昌药行的的确来推销新炮制的药材,说每样都免费奉送一包,用的好再去买。当时药铺里很忙,顾不上这件事,就让他们把药留下了。也没注意有哪些药。听小药童提起,这才想起来,眼下正没主意,用用这药也好,反正恒昌药行是老字号了,他们炮制的药一向很不错的。 薛郎中的仁寿药铺使用的药材,大部分都是从他们药行进的药。虽然说了不会中毒啥的,但薛郎中自然知道这只是个宣传手段,他行医这么多年,附子中毒的情况见得多了,吃了有效同时又不会中毒的情况很少。不过现在无计可施,从心里倒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 见薛郎中点头了,小药童忙把恒昌药行留下的药拿了出来,里面果然有一包是附子。包里另有一张小纸片,纸片上写着:“注意:本附子入药,必须先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入口微微麻舌方可。否则有可能引起中毒。” 先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薛郎中看着那纸条琢磨,这可从来没听说过,拿起一块附子饮片,见这附片色泽黄褐色,略微鼓起,闻一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跟平时所见完全不同。 这就是什么新法炮制的附片?薛郎中翻来覆去瞧。 第111章 新药展神威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这新药以前没用过,古代不比现代,现代新药都要经过国家药监局新药检测,临床测试,合格了才能准许进入市场。古代中药炮制的新药则没这些把关的关节,全靠医者自己把握是否可以用,所以薛郎中要弄明白这药之后,才敢下决心用。 他在这不紧不慢研究,那边董氏一家人可等不得了,董氏痛得不停呻吟,儿媳妇哭哭啼啼,儿子一跌声催促叫他赶紧用药。 薛郎中无奈,咬咬牙,说了句:“用!” 石郎中心中揣揣,对这新法炮制的药材也没底,听师父说用,忙答应了,按照桂枝附子汤配伍称好药,准备合着一起煎,薛郎中忙道:“先煎!这上面说了,这种新法炮制的药材要先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 “这么久啊?病人可痛得很厉害哟?”石郎中道。 “必须严格按照人家说的做,要不然出了事怎么办?老妇的身子只怕再也经受不起一次中毒了。这次必须稳妥!而且要有效!你煎药,为师用针灸替她暂时止痛。” 石郎中忙答应了,跟着小药童一起开始煎药。薛郎中用针灸给老妇止痛,效果不是很好,老妇还是痛得不停呻吟。 这时候天也亮了,门外已经有候诊的病患等着了,小药童忙把店铺门开了,打扫房间,把病患让了进来。 薛郎中半夜没睡,可老妇的病揪心,让他并不觉得困。一边给人看病一边焦急地等待这煎熬的时间赶快满一个时辰。 终于,小药童说时间到了。薛郎中亲自倒了一碗药过来,想了想,还是不敢一次性给老妇付下,决定先服一小半,看看有无中毒反应,再服剩下的。 药服下去,等了一会,并没有出现中毒反应,而且病患疼痛感似乎减轻一些了,薛郎中心中稍安,把剩下的汤药全让董氏服了。 服药片刻,董氏呻吟声更大了,痛苦地叫道:“晕!头好晕!手脚麻……” “郎中!郎中快过来啊,我娘又中毒了!”董氏的儿子大声吼叫着,“不行,这样下去娘要死在他们仁寿堂了,走!把娘背去惠民堂!” “等等!”石郎中急得直跺脚,“老人家已经中毒了,你们这样抬去,路上要是毒了怎么办?再说了,我师父如果都治不好这病,难不成倪大夫就能治好?你可想好了!” 那男人傻眼了,望着白苍苍的薛郎中,他也知道,这薛郎中的名气虽然比不上倪大夫,但在整个合州府也算排在前面的,若是他都搞不定,惠民堂的倪大夫也未必能成,特别是刚才那句话,老娘已经中毒,现在送去,如果半路毒了怎么办? 见他犹豫了,石郎中赶紧说道:“还是在这让我师父先救治吧,我去拿解除绿豆甘草汤给老人家解毒再说!”说罢,石郎中转身要走。 “等等!”薛郎中走到床边,附身望着老妇,又摸了摸脉,翻了翻老妇的眼皮,沉声道:“不用慌!这不是中毒!这是太阳证风湿使用桂枝附子汤的正常反应,是附子行走皮内,祛风散寒,正邪交争,邪气未除的缘故!现在调整用方,另加桂枝四两,温经通阳,化气祛邪!” 石郎中半信半疑,不过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哪敢反驳。董氏的儿子儿媳不懂医,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对的,可既然老郎中都这么说了,只能相信,也希望他说的是真话。 就这么一屋人忐忑地守在董氏床边,听着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心中都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到了中午,仍然没有出现晚上的那种急性中毒反应,而且,董氏的呻吟声明显轻了许多,人的神志十分清醒。薛郎中心中大定,用吩咐给老妇又服了一次药。到了傍晚,董氏的腰痛减轻了许多,青暗的脸色和乌紫的嘴唇开始有了红润,手脚麻木症状也减轻了,更让人欣慰的是,老妇腰痛减轻之后,已经能慢慢翻转身子,仰着躺一会了。 一家人这才有说有笑,一个劲夸薛郎中医术如神。 屋里看病的病人很多,听说这个医案,不明其中利害惊险之处,反正都知道薛郎中医术高明,所以不觉得如何惊奇,倒是薛郎中自己,心中暗叫惭愧,心中感慨,如果没有好药相配,再好的方剂也难以收到预想的效果,也是没办法治好病的。 观察董氏已无大碍之后,薛郎中又开了两剂药给他们拿回去自己煎服。这两剂药使用的附片,自然便是恒昌药行留下的免费附片,叮嘱附片要先煎一个时辰,口尝麻舌感已经很不明显再服用。 毕竟第一次用这药,虽然看来疗效明显,而且没有中毒反应,但薛郎中还是不太放心,又开了两剂绿豆甘草汤给他们,交代了一旦出现中毒症状,立即服用,然后送来救治。 董氏的儿媳接过药,董氏儿子背着母亲,道谢之后回去了。 这一夜,薛郎中睡得不很踏实,总担心董氏家人跑来敲门说董氏中毒,夜间倒是来了几个急症病人,但董氏家人却一直没来,这让薛郎中稍稍放心。 第二天一整天,都没见到董氏家来人,薛郎中心中渐渐安心下来了。 这两天又遇到一些需要使用附子配药的病案,薛郎中大着胆子都使用了恒昌药行提供的免费新法炮制的附片。他不知道这附片效果如何,把用了新药的人家的地址都留了下来。药剂服用差不多完了,没有来复诊的,薛郎中都带着小药童亲自登门回访疗效,惊喜地得知,这几天使用新附片的所有病案,无一例出现中毒反应,而且疗效都很显著,病好了也就没来复诊。 薛郎中心情大好,眼看送的免费附片都快用光了,急忙亲自到恒昌药行定购,一次就定购了十斤。 ———————————— 薛郎中兴高采烈,贵芝堂却是高兴不起来。 上次债主大闹贵芝堂的事情之后,本来已经有了起色的生意,比以前更加清淡了。一整天也难得有个病人来看病。这让左贵很是郁闷。由于左少阳每天要炮制四个时辰的药材,也就没时间陪左贵老爹去走村串寨行医了,只能坐堂问诊干等着。 梁氏和茴香母女两一起做女红,把上次老槐村贾财主送的布料和丝棉,赶着做出了两套衬了丝棉的夹袍,给左贵和左少阳父子一人一套。 穿了棉夹袄之后,顿时感觉暖和多了,加上桑小妹缝制的丝棉背心,晚上睡觉,也不会被冻醒了。左少阳不用再害怕晚上睡觉被冻醒了。 这几天左少阳也不算忙,需要炮制的药材不多,而且净化、浸漂、换水、切片、晒干等相当一部分工作已经由母亲梁氏承担了。茴香也抽空过来帮帮忙。由于这些工作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一说就会,刚开始梁氏还有些紧张,到后来摸到窍门了,也轻车熟路费不了什么劲了。左少阳自己主要承担对药材的炒制。工作便轻松很多。 他白天忙着炮制药材,有病人来了,就在前堂帮着拣药,同时看看老爹辩证用药如何,如果有明显不妥,就跟老爹私下商量,他的话左贵琢磨一番之后,却也都采纳了。 炮制的药材恒昌药行每天会来拉走,问他们销量如何,伙计却只是摇头不答。左少阳心中开始有些不安,如果卖不动,而药铺的生意又一直这么清淡,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是每天早上去挑水,桑小妹跟嫂子黄芹也来挑水,生这件事之后,挑水的人看他们都是眼神怪怪的,还偷偷笑。在古代,女追男会被人耻笑的,更何况还是把嫁妆搭进去了。所以,两人在河边见面,左少阳倒不觉什么,桑小妹却总是故意躲开他,等他把水挑走了,才下来挑水。开始左少阳不能理解,听黄芹解释了之后,这才明白,也就没有每天去挑水了,等水用得差不多,再去挑,而且故意错开桑小妹她们挑水的时间,以免桑小妹被人耻笑。 这天早上,左贵起床之后,梁氏要给他泡茶,左贵摆手,对左少阳道:“走,去茶肆喝会茶去!” 喝茶跟喝酒一样,很讲究个氛围。对茶客和酒客来说,在家里虽然有酒有茶,可喝着就满不是那么个味道,非要到茶馆酒肆里,那种环境下才喝着有味。 左少阳跟着老爹左贵,漫步来到清香茶肆。上次的不快左贵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主要是他压根不知道妻子曾瞒着他托媒去桑家说过亲,桑家一直没表态的事情。当时桑母那么说,他只当是人家随口说的,并不针对自己,还暗笑自己有些太过敏感。这些子药铺生意不好,心里头苦闷,便想到茶馆散散心。 桑小妹拿嫁妆典当拿钱给左家还债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了,桑母这些天一直在逼女儿桑小妹把当票交出来,然后想办法逼左家赎回饰,可桑母什么恶心的话都骂出来了,桑小妹还是死活不肯交出当票,桑母半点办法都没有,房间里搜了也搜不出来。没有当票,也就没办法催促左家赎东西了。 清早看见左家父子过来喝茶,桑母气得牙痒痒,可还是只能笑脸相迎,把两人迎进大堂,左贵父子还是坐在靠边的竹桌上。 第112章 第一笔生意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他们身后角落里一个茶客见他们进来,端着茶杯乐呵呵过来了,说道:“左郎中!你们也来喝茶啊?” 左贵父子转头一瞧,见是上次在茶馆自己看病的那个老茶客李脚商。左贵捋着胡须微微一笑:“是你呀,上会的病怎么样了?” “上次到你们药铺开了麻黄汤回来服用,已经差不多好了!嘿嘿,想不到你们贵芝堂看病也还是挺准的嘛。吃了几副药之后,全身有微汗出,这怕冷也轻了很多。呵呵。” “既然有效,你怎么不来复诊呢?” “我想着已经好了,就不来麻烦你了。接着把麻黄汤吃完就行了。嘿嘿。” “那不行,把手伸过来,我再给你摸摸脉。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了。” “好啊。”李脚商坐下,把手伸了过来。 左贵诊脉后又望了舌象,说道:“你今天幸亏来找我了,不然,你要是继续服用麻黄汤,只怕会出现坏证!” “啊?怎么回事?” “你现在尽管热恶寒都已经明显减轻,但是,脉微缓,营卫有失和之象,要用药通阳解表,调合营卫才行。” “这样啊,多谢多谢,那就麻烦你给开开药吧。” “拿纸笔来!” “我去!”李脚商亲自跑去柜台取了纸笔,放在左贵面前。左贵提笔写了个桂枝汤的方子,这是他的拿手好戏,运笔如飞,笔走龙蛇,很快写就,递给李脚商:“吃了这三剂药,就应该调合好了,以后只需要注意饮食起居,就没啥问题了。” “多谢!”李脚商接过药方,连声答应。 左少阳很是有些奇怪,对李脚商道:“老伯,我给你摸摸脉看看行吗?” “行啊!你也该多跟你爹学学,嘿嘿”左贵把伸手了过来。左少阳诊脉之后,又望了舌象,现舌紫暗果然已经明显减退,苔白滑,只有根部微黄,脉微缓。比上次已经大好,回头琢磨上次诊病,自己一直揪心的是太阳伤寒怎么会绵延三年之久,所以虽然辩证准确了,但却不敢肯定。 而左贵老爹却只揪住病患仍然具有太阳伤寒证的病状这一点,坚持按太阳伤寒病论治,并不管他病了多久,这种抓主证的思路,尽管左贵老爹医术平平,但在这一点上,还是值得自己学习的。正可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自己千万不能以自己拥有远远高于唐人的医学知识就沾沾自喜,不思进取,那迟早会跌大跟斗的。 左少阳正在感慨,黄芹续水过来,把一张纸条偷偷塞给了左少阳,脸上都是焦急之色。左少阳见老爹左贵正跟老茶客聊天,便在桌下偷偷把纸条打开一瞧,上面写着:“今晚起更时,清风寺相见,有事相求。” 桑小妹找自己有事?左少阳又细细看了一遍,见最后一句写的是“有事相求”,她要求自己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自己向他们家提婚求亲? 一想到这,左少阳不禁有些心跳,掩饰地四处张望,正看见黄芹提着铜壶瞧他,目光中满是询问,显然是问他是否答应相见。心想不管有什么事求自己,先见面再说,便微微点头。 黄芹脸上一喜,点点头,又接着续水。 这时,左贵扭过头对左少阳道:“祝老伯应该来了,你去跟他打个招呼吧。” 左少阳答应了,起身穿过大堂,撩门帘来到后院,果然见到祝药柜坐在后院,正在吹着刺骨的寒风跟金玉酒楼的朱掌柜聊天。 左少阳对祝药柜拱手道:“祝老伯!” 祝药柜喜道:“哟,是你呀,来喝茶还是来找我的?” “我跟父亲来喝杯茶。估计您老在这,所以父亲命我过来打声招呼。” “呵呵,我也正要找你去呢,坐坐!喝什么茶?” “不不,我前面有茶,说了话就过去。祝老伯有何吩咐?”左少阳见朱掌柜也在,没什么兴趣呆在这。 朱掌柜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望向外面。 祝药柜道:“没别的事,就是告诉你仓库修建快完工了,到时候我会叫你来帮着验收的。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炮制的药材,昨儿个终于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左少阳喜道:“是吗?” “嗯,仁寿药铺的薛郎中,跟我们订购了十斤炮附片!嘿嘿” “才十斤啊?”左少阳有些失望,这都好些天了,才卖出去十斤,的确不是什么好成绩。 “说你不懂买卖吧。”祝药柜笑道,“前段时间,我把你炮制的六种药材,每个医馆药铺都免费送了一包,所有来进购药材的药材商,也都赠送一包,仁寿堂的薛郎中说了,他本来没想用新药的,是一件很棘手的病案,用了以前炮制的附子病人中毒了,迫不得已,才用了新药,没想到不仅没有中毒,而且疗效奇佳,他又连着在好几起病案中用了新炮附片,都起到了良好的效果,无一例中毒,这老家伙很高兴,一下就定了十斤!呵呵” 左少阳笑道:“挺好的啊,这得亏您老营销手段高明,要不然,也不会有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呵呵” 祝药柜自然不知道第一个吃螃蟹这个典故,估计是夸自己,更是得意,捋着花白胡须乐呵呵笑道:“有了开始,就不怕没有后续来的。这件事让我信心大增,我已经命人又给各医馆药铺送去一包新炮制的药材,并把仁寿堂薛郎中这几起使用新药的病案附在后面,有名有姓的,不怕他们不相信。嘿嘿,薛郎中在合州府还是小有些名气的名医,他敢用,别的医者也就打消了顾虑,也会慢慢用起来的。嘿嘿” 左少阳也很高兴,心想得亏有恒昌药行这样的有影响力的老字号药行跟自己合作,要不然,单靠自己,只怕一两年也未必能把新药推开。 旁边朱掌柜淡淡笑道:“祝老汉,别高兴太早了,他们贵芝堂名声可不好,赖账不还,还诱骗人家大姑娘倒贴嫁妆,嘿嘿,这些医馆药铺知道你的这些药材是从他们手里炮制出来的,就未必会买的了!嘿嘿” 左少阳扭头望着他,冷声道:“朱掌柜,你歪曲事实,血口喷人污蔑我们贵芝堂,对你有什么好处?” 朱掌柜早年是乘船拉纤的船夫,性格很暴躁,小圆眼一瞪,重重在竹椅扶手上一拍,指着左少阳厉声道:“你他娘的说什么?没老没小的,什么东西?信不信老子大耳刮子抽你……!” 刚说到这,就见左少阳腰间口袋一动,一道黄影闪过,便听见朱掌柜一声惨叫,手背上已经鲜血淋漓,接着那黄影一闪,便回到了左少阳肩头。 朱掌柜这才看清,那道黄影却是一只小小的黄色松鼠,只是眼睛溜圆,冰冷如刀,死死盯着自己。小爪子上还粘附有鲜血,再看自己的手背,已经被这小松鼠利爪抓出了几条血槽。 朱掌柜吓得猛地站了起来,踉跄着倒退好几步,连带竹椅也翻了,后背重重撞在立柱上,咚的一声,震得棚子簌簌往下掉尘土。 朱掌柜之所以这么惊慌是有原因的,他听说那天几个债主在贵芝堂逼债,赵三娘的打手屠铁头动手伤人,被贵芝堂小郎中饲养的一只小松鼠抓得头破血流,却拿那小松鼠一点办法都没收。想必就是眼前这只小松鼠,果然快如闪电,自己压根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便已经被抓伤。想不到今天自己遇上了。 祝药柜也很惊讶,忙道:“小郎中,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左少阳两手抱肩,冷冷道:“朱掌柜不凶巴巴那样,我的黄球也不会动手的。所以,是不是好好说,得看朱掌柜的。” 朱掌柜是个吃软怕硬的主,眼前亏自然是不肯吃的。忙拱手道:“对……,对不起,刚才是我错了,你……,你把这玩意收起来吧。” 左少阳这才扯开腰间布袋,小松鼠哧溜一声,钻进了布袋里。左少阳起身对祝药柜道:“祝老伯,若没有别的事,我就过去了。” “不着急,再坐一会,你爹喝茶,至少要喝半个时辰的。你再跟我们聊聊天好了。我让他们把你茶杯端来。——桑娃子!桑娃子!” 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忙提着铜壶从外堂撩门帘进来,陪笑道:“祝老伯,要续水吗?” “不是,你去把小郎中的茶杯端过来。” “哦。”桑娃子转身进到前堂,跟左贵说了左少阳在后堂跟祝药柜说话,便把茶杯端到了后院。 桑娃子续了水,正转身要走,朱掌柜叫住了他:“等等,桑娃子,你妹妹过门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左少阳心头一震,却不瞧他,耳朵却竖了起来,用心听着。 第113章 约会清风寺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桑娃子陪笑道:“准备得差不多了,嘿嘿,我爹说了,让您老放心,到时候一准送过来,保管错不了。——哎哟,朱大伯,您老的手背怎么受伤了?我给您拿药去!” “不用!一点皮肉伤没事,老子当年撑船,风里来浪里去,死都不怕,还怕这点小伤?对吧,祝老汉。”朱掌柜瞧着祝药柜道。 “嗯!”祝药柜捋着白胡子点头道。 朱掌柜又偷瞧了左少阳一眼,提高了声音,道:“告诉你爹娘,他们收了我的银子,白花花的八十两银子!要是小妹到时候过不了门,我可是不答应的!听见没有?” “是是!您老放一百个心!” “放心?哼!我就是不放心才这么叮嘱的,你家小妹是个烈性子,老夫是个撑船的,就喜欢在大风大浪里行船,老子不怕她烈,再烈的主,老子也让她服服帖帖躺胯下!就怕过门之前这几天出事故,到时候别给老子送具尸体来!” “嘿嘿,哪能呢。”桑娃子瞧了左少阳一眼,迟疑片刻,把头凑到朱掌柜耳边,低声道:“我娘已经把三妹锁屋里了,就等过门那天往您家送,绝不会出事的。” “嗯,那就好,得小心看着。” “看了,我爹让人把她屋里差不多的东西都搬走了,屋里除了床被子,啥都没有,我娘还请了几个个老妈子在屋里白天黑夜盯着她,顺便劝她,她想寻死都没法。呵呵。” 朱掌柜乐呵呵捋着胡须偷瞧了一眼左少阳,笑道:“这还差不多,成了,你也告诉你爹娘,三丫头过了门,就是我朱家的人,不会亏待她的。” “是是,我爹娘也说了,朱掌柜心眼好,三妹过去虽然是小,也绝不会吃亏的。” “那是,只要她乖乖听话。嘿嘿嘿”朱掌柜用血淋淋的手捋着自己的胡须,十分得意地大笑着,还不是偷看一眼左少阳。 祝药柜皱了皱眉,也瞧了一眼左少阳,对朱掌柜道:“朱老汉,我忍了好几天,想想还得说说你,你老小子年纪一大把,还吃嫩草?你们家那七只老虎还不够你折腾的?再说了,桑老汉咱们几个早年一起撑船的伙计,你现在把人家闺女收了做小,不觉太那么个……什么缺德了吗?” 朱掌柜并不觉得尴尬,苦笑道:“不是我缺德,是他们爹娘死缠着要我出钱收他们闺女入房!祝老汉,三丫头是不错,很合我胃口,那天喝醉了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他们就当真了。要我出一百两彩礼。我当然不干,我的银子又不是天上凭白掉下来的。可是,这几天你也看见了,他们俩没少在我耳边磨牙,我本来只出五十两,一百两我都嫌太贵了,可他们两个,天天在我耳边磨,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个土财主,在这商议收三丫头入房的事,有个出了六十两,有个出了七十两,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花钱请来的托。桑老汉那婆娘是个碎嘴,拿这事不停在我耳边说,好象我要出得比他们低了,就被人家盖过去了没面子似的。得!花钱买个清静,我出了八十两,才把这事给了了。” “八十两,就糟蹋人家花黄大闺女?” “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甭管了!”朱掌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你知道他们着急着把闺女给我,拿这钱做什么吗?——放贷给米行的曲掌柜!我警告他们说,那曲掌柜到处借钱,可留神到时候还不起。他们俩不听,还劝我有余钱也贷给曲掌柜,说什么五分利。我说我就算钱多的堆成山,也不做这事。不稳当!” 祝药柜不理他这茬,淡淡道:“什么时候过门啊?” “后天,找算命的张瞎子张半仙算的日子,后天午时进门。大吉大利。嘿嘿” 祝药柜摇摇头:“你们呀,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唉,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不过,你也听见到,三丫头可是被锁屋里的,人家闺女看样子是死活不肯跟你。你又何苦霸王硬上弓?强扭的瓜不甜!” 朱掌柜贼眉嘻嘻笑道:“这一点你说错了,祝老汉,我老朱啊,还就喜欢强扭的瓜,那吃起来才有味道!嘿嘿。” “你就缺德吧你!别弄出人命来,我看你怎么收拾!” “所以我才要交代他们,过门之前别出事,过门之后,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我跟你说,对付烈女子不能硬来,当然也不能软,得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当初,我收第五个小妾的时候,还不是,寻死觅活的,我先给她来个下马威,霸王硬上弓把她给破了,让她没了指望。然后把她软禁起来,好茶好饭好酒好肉伺候着,白天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晚上就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甜言蜜语,让她相信,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给她摘去。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天长地久,见我真心对她好,嘿,这心就软了,现在,跟哈巴狗一样了。嘿嘿,征服一个烈女子,那种感觉才叫爽呢!” 祝药柜没好气啐了一口:“你个老花痴。别跟我说这些恶心的事……” 左少阳听这朱掌柜说的,也如同吞了苍蝇似的,想知道事情原委,所以才静静听着,到底忍不住,伸手在面前扇了扇,对面色尴尬的桑娃子道:“哎呀,桑大哥,你这后面有苍蝇啊?” “啊?哪来的苍蝇?”祝药柜四处张望。 “没苍蝇?”左少阳瞧了一眼朱掌柜,“没苍蝇怎么嗡嗡叫?恶心死人了!” 祝药柜一愕,也不顾旁边朱掌柜的感受,仰天哈哈大笑。朱掌柜气得鼻子歪,却不敢做什么,甚至连说都不敢,只能悻悻地哼了一声,装着没听见,扭头瞧外面。 左少阳端着茶杯起身,对祝药柜道:“这苍蝇太讨厌,我实在不习惯,老伯,我走了。”端着茶杯扬长而去。只留下祝药柜抑制不住的大笑。 左少阳回到老爹左贵身边,把恒昌药行已经做成第一笔生意的事情告诉了父亲左贵,左贵听了也很高兴,也不想耽误儿子炮制药材的时间,匆匆把茶喝了,便回了药铺。 这么早没人来看病,左贵老爹在长条几案后面望着门外行人,嘴里哼着小曲,心情似乎不错。 左少阳却坐在柜台后满腹心事,回想着刚才住朱掌柜的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并不是桑家老两口把女儿卖作朱掌柜小妾的事情,而是这件事中有什么很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冥思苦想好一会之后,突然,他眼前一亮,终于想起是什么让自己心中不安了,皱着眉又思索了一回,起身借口上茅房,便从后门出来穿过小巷,来到了清风寺。这里依旧是十分的僻静,门口左右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寺庙里隐隐的诵经的声音。 寺庙前面的草地到处都是乱石杂草,还有些垃圾,可见这寺庙里和尚也够懒的。左少阳左右看看,从地上捡了一根枯树枝,插在草地里。 这是他跟萧飞鼠约定的见面标记。 做好标记,他拍了拍手,又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小跑着回到了药铺。 ………… 天快黑的时候,起更了。 左少阳匆匆吃过饭,借口上茅房,出了后巷,来到了清风寺。 这清风寺的香火很差,平素没什么人来上香,除了那几个不理人的老和尚之外,几乎没什么人来,所以白天都很清静,更何况是这时候了。 左少阳进了清风寺,逛了一圈,没看见桑小妹,便在院子一脚的槐树下石条凳上坐着等。几个老和尚在大堂里念经,那拖长了的声调倒也有些韵律,左少阳用心听了,却一句没听懂,到底是隔行如隔山。不过听这种吟诵**的声音,倒是很让人心静神宁,物我两忘。 正在左少阳听得入神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却是桑小妹的嫂子黄芹。忙起身拱手道:“芹嫂子!” 黄芹招呼他坐下,左右看看无人,低声道:“你知道我叫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是你叫我?不是小妹吗?——哦,对了,她给她娘锁屋里了,出不来。对吧?” “咦,你咋知道的?” “听桑娃子给朱掌柜说的,朱掌柜这老小子刚才得意洋洋炫耀,说三日后要迎娶小妹,是真的吗?” “是,你都知道了最好,免得我多费口舌了。这朱掌柜跟我公公婆婆商议,要收小妹做里了。准备三日后送到朱家去。小妹扬言道,如果硬要她过门,她就去死!公公婆婆还是没理睬。所以,小妹让我来找你,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但凡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 “我替她谢谢你了,这事也不难,——你帮忙给她一些药就行了。” 第114章 道长订货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啊?”左少阳大吃一惊,“桑姑娘想服毒自杀?这……,这不行,我不能……” “谁要自杀了!”黄芹白了他一眼。 “桑姑娘不是说,硬要她嫁,她就去死吗?” “说死就一定要死啊?命只有一条,她死了,你高兴?” “我怎么会高兴呢,桑姑娘这么帮我,我惟愿她好啊,只要能帮她的,要我做什么都行。当然,帮她服毒自杀不行。” “瞧你!我都说了不是要自杀。” “那她要什么药?” 黄芹把脸头凑到左少阳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左少阳恍然大悟,连声道:“这办法好!” 黄芹急道:“那你有这种药吗?” “有!我马上回去配,你等我片刻,配好就拿来给你。很快的。” “那好,快点去吧。” 左少阳却没动身,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黄芹:“有件事你现在去办一下。回来我的药差不多也就配好了,我们还在这见面。” “什么事啊?”黄芹惊诧地接过那张纸。 左少阳左右看了看,凑过头去,在黄芹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黄芹脸上阴晴不定,不时回问几句。终于,点点头,飞奔而去。 左少阳也匆匆回到药铺,只说祝药柜要一种新药,要马上配去给他。左贵也不多问。 药很快配好了,左少阳借口上茅房从后门出来,悄悄来到清风寺。黄芹已经到了,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脸上有欣喜之色。 左少阳道:“拿到了吗?” “嗯!他倒也干脆!我一说他给我了。”黄芹嘻嘻笑道,“这东西还是你保管吧,我和小妹都不方便。” “呵呵,你们就这么信我?” “不信你又能怎么样?这主意是你出的,小妹把心窝都掏给你了,难不成你跟小妹还使坏耍心眼?” “呵呵,既然你们信任我,那好,那我就代为保管,你觉着时机已到,就托个信给我,我立马过来。” “行!”黄芹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左少阳。挥挥手,小跑着走了。 第二天一早,左少阳又去挑水,是按照以前的时间去的,想看看能否见到桑小妹。 到了河边水井边,没看见桑小妹,连黄芹也没看见,便故意磨磨蹭蹭等了一会,却还是没见黄芹来,等了好一会,却是桑娃子来挑水。左少阳也不好问,打了个招呼,便挑着水回去了。 上午祝药柜派了个伙计来叫他,说药材仓库已经修好了,让他去帮着验收。 左少阳便来到恒昌药行。这仓库只修了一座,是作为检验左少阳药材保存理论是否可行用的。如果再行扩建。仓库的选址和设计都是左少阳决定的。这期间,左少阳也来过几次,检查现存在问题的,便指令翻工重做。所以工程达到了左少阳预先的设计要求,竣工验收顺利通过。 左少阳又指导他们开始往里装药材,教他们如何分类存放药材,整整忙了大半天,到下午这才忙完。祝药柜说他辛苦了,拿了两串钱(二十文)给他。 左少阳很高兴,拿了钱回药铺。 刚进门,便看见大堂里坐着一个老道,白须飘飘,鹤童颜,正在和左贵说话。旁边坐着另一人,却是瓦市药材商董胖子。 见到左少阳回来,董胖子一喜,起身道:“左少爷回来了!” “是董掌柜啊。”左少阳忙拱手道。心中一喜,莫非自己委托他代为销售的紫英石有了着落。又瞧了一眼旁边这位道长,心想难道是这位道士要定购炮制的药材?什么时候道士也鼓捣起药材来了? “是啊!”董掌柜乐呵呵道,“是这样的,这位道长刚才在我药摊上,看见了你炮制的极细紫英石粉,便问是谁炮制的,我说了,他就请我带了来见你,要跟你商谈炮制药粉的事。所以我就给带来了。详细的你们聊。我还得回去照料生意呢。告辞了。” 左少阳忙道谢,把他送到门外。回来之后,拱手道:“道长如何称呼?” “贫道法号无尘。在城外碧霞观修行。先前路过瓦市,现刚才那位掌柜的所授紫英石异常细碎,得知是贵处炮制的,所以冒昧登门,刚才又从令尊处得知是公子炮制的药材,很是新奇,不知左公子能否炮制出如此细腻的丹砂来呢?” 丹砂也叫朱砂,是一种矿石,在《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认为长期服用可以延年益寿,也是历代术士炼制长生不老丹的必用配药。当然后世科学研究现,丹砂是有小毒的。 左少阳道:“行啊,没问题的。” 无尘道长喜道:“如此甚好,实不相瞒,贫道在炼制丹药,以往使用的朱砂,无论如何研磨,都无法得到左公子这种细如面粉一般的粉末,而丹砂如果颗粒不够细,就无法炼制出好的丹药来,嘿嘿。” 唐朝之前,炮制丹砂基本上都是用研磨的办法,宋代以后,才开始用水飞法炮制丹砂。经过上千年的经验积累,现代炮制的丹砂细如面粉一般,左少阳使用的便是这种水飞炮制法。 左少阳道:“道长准备定购多少?” “嗯,除了贫道要用之外,贫道还有一些道友也在练丹,对丹砂需求量也很大,就先买五十斤吧。用完了贫道再来购买。” 左少阳又惊又喜,本以为这老道一个人用,那需求量应该不大,想不到他还要帮别人买,五十斤还是一笔不算小的生意了。忙拱手道:“没问题,这原料是你们自己出,还是我替你们买?” “原料拜托公子自己定购了,我们只管拉走成品。这货款我们可以先付给公子。但不知要多少钱?” 左少阳掐指一算,道:“我们炮制朱砂,连工带料的话,一斤两百文。五十斤就是一万文,也就是十两银子。” 无尘道长点点头:“嗯,这个价格比现在的朱砂要贵三成左右,不过,若能炮制出这样细的丹砂,多三成的钱也是值得的。好,就这么说定了。大概要多长时间炮制好?” 左少阳算了算,道:“十天吧。十天之后你来拿走。” “行!”无尘道长从腰间取下钱袋,倒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喏,这是二两定金,其余的取货的时候再付。” 左少阳陪笑道:“道长,能否付六两的定金,余下的提货的时候再付?实不相瞒,我们药铺最近这钱周转不过来,二两银子不够进五十斤朱砂原料的。” 无尘道长笑道:“这样啊,也行,反正迟早要付的。”又从钱袋倒出两小锭银子放在桌上,对左贵老爹道:“烦请开个收据吧。” 左贵也是喜出望外,想不到揽下这样一笔生意,五十斤丹砂原料进货成本大概四两银子左右,左少阳直接翻了一倍多,说炮制好丹砂要价十两,左贵真担心这道长嫌贵,心中琢磨,就算六两七两,这生意也做得过,没想到道长虽然觉得贵,但还是决定定购。不禁大喜。他却不知道,对无尘道长来说,这么细腻的丹砂,一定能练出质量上乘的丹药来,转手卖掉,那价格准保翻翻。所以,对他来说,同样是赚钱的好买卖。所以左少阳出的价格还是能接受的。 左贵提笔写了张收据,给了老道。道长告辞而去。 左贵很是兴奋,乐呵呵道:“忠儿,想不到你炮制的药材还真有人赏识。事不宜迟,走,咱们赶紧去进货,这就开始炮制吧,别等人家上门来的时候拿不出货,那可就不好了。” 左少阳说的这十天时间,已经是打出了富余时间了的,就担心有什么变故,所以也不着急,道:“爹,这钱,咱们还是先拿去赎桑家的饰吧。听说当铺典当回赎也是要收钱的,早一日赎回来,就少损失一点。 左贵迟疑道:“按理应当如此,只是,若把钱拿去赎饰了,又拿什么来进货?” “先赊销,十天后道长来取货,交了余下的四两银子,刚好够支付货款的。” “可人家愿意吗?” “找刚才那董掌柜,他应该会愿意的,实在不行,再找恒昌药行,祝药柜或许会给我们这个面子。不过,这笔生意我想给董掌柜,毕竟是他帮忙,我们才获得这笔生意的。有钱大家赚嘛。” “是啊,知恩图报,是为君子。”左贵捋着胡须点点头,把那六两银子推给左少阳,“你把银子拿着,去一趟清香茶肆,跟桑掌柜说已经筹到钱了,让他把当票拿给你,然后去把饰赎出来给他们送去。” 左少阳却知道这饰是桑小妹的嫁妆,将来要还给桑小妹,而不能还给桑掌柜夫妻,而桑小妹眼下正在跟包办婚姻作斗争,只怕没空理这件事,先去看看,能否把当票拿回来再说。 左少阳答应了,匆匆来到茶肆。 这时,在茶肆泡茶的茶客已经多了起来了,围坐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在议论什么事情。桑母见他来了,脸上笑容有些不自然,迎上来道:“小郎中,喝茶吗?” 第115章 倪二医死人了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点点头。(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阅读网,最快文字更新精彩小说!)心想不可能直接告诉他自己找桑小妹要当票,只能先喝着茶看看情况,便走进去,在老位置坐下。一个人喝茶,又不是为了喝茶来的,所以不敢要太好的,只要了一杯两文的普通茶。 慢慢品着茶,他目光在大堂里搜寻黄芹的身影,却没看见,有些奇怪,却又不好问。 这时,一旁的茶客聊天的内容引起了他的兴趣,似乎是惠民药铺的事,便端了茶坐了过去。 茶馆里聊天是不忌讳人家在一旁听的,而且往往还喜欢别人来探听,聊起来才有意思。这茶客身边已经有好几个茶客围着听他说了。 正眉飞色舞说得起劲的是个矮胖茶客,只听他说道:“你们是没看见啊,惠民堂那倪二被上了枷锁押走的样,唉,他还一个劲喊冤枉呢。那皂隶告诉他,有话自己跟县令老爷说去。便把他给押走了。这会子惠民堂全乱套了,门也关了,可能在琢磨怎么打点关系救人呢!” “恐怕不是那么好救的吧?”一个老茶客嘻嘻笑着道。 “那是!”另一个茶客神秘兮兮道,“钱县令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上回那个告老还乡的京官,听说还是个六品的官呢,他儿子跟人争执打死了人,钱县令愣把他锁了去,不仅重责了几十大板,解送州衙门处理,当真半点情面都没留呢!” 矮茶客哼了一声,一副百事通的样子冷冷道:“你们知道什么?这叫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告老还乡的京官没权没势,还穷得叮当响,就剩那祖传老宅了,他没啥钱打点,打死了人又不占理,谁会给他面子?嘿嘿,惠民堂可不一样哟……!” 那茶客嘿嘿干笑道:“那是,倪大夫到底是名医,去过京城给王爷大臣瞧过病的,听说也给钱县令看过病,而且,家财万贯,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左少阳听说倪二被衙门抓走了,心中颇有几分快意,惠民堂倪二为人刻薄,没少讥讽自己,而且上回就是他挑唆债主们来贵芝堂逼债,差一点没闹到衙门,一直没机会报仇,想不到这仇还没报,他自己就先倒霉了。左少阳想探听清楚怎么回事,便问旁边一直在听的一个长脸茶客道:“大叔,惠民堂倪二犯了什么案了吗?” 长脸茶客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嘿嘿笑道:“惠民堂倪二治死了人,被人家给告到衙门去了!” “啊?怎么回事?” “瓷器行的隋掌柜知道喽?” 左少阳不知道,但还是点点头。 “隋掌柜的老母,那天突然肚子痛,痛得不可开交,去惠民堂请倪大夫,偏巧倪大夫不在,倪二去的,瞧了病,说是什么……,什么……” “寒疝!”那矮茶客听他们在说这事,便凑了一句。 “对对,嘿嘿”长脸茶客笑道,“这病名怪得很,又很绕嘴,愣是没记住。” “隔行如隔山呗,有啥稀奇的。”矮茶客道。 “是啊,”长脸茶客陪笑道,“这医术太难学了,早年间,我爹也曾想让我拜师学医来着,我死活不干……” 左少阳可不关心他早年间的事,忙打断了他的话,道:“大叔,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跑到我舅妈家躲了几天,我爹这才罢了这心,嘿嘿……” “我没问这个,我是说倪二看病之后怎么了。” “还是我来告诉你吧!”那矮茶客见左少阳没听过这故事,便自告奋勇道:“这可是惠民堂伙计亲口告诉我的,这里头我最清楚这事!——那倪二诊病说是寒疝,开了一个方子,名叫‘大乌头煎’。亲自拿了药给隋家老太太煎服。结果,老太太服药之后,两脚一蹬,死了!” “啊?”左少阳瞪大了眼,“大乌头煎只用乌头一味药,不过用量很大,要大乌头五枚,而且必须是炮制好的乌头,否则很容易中毒的!” “是吗?你怎么知道?” 长脸茶客笑道:“他是贵芝堂桂枝郎中的儿子啊。人家是开药铺行医的,自然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对了,听说你爹曾经救过一个死胎不下的产妇,当时是怎么回事?能不能给我说说啊。” 左少阳哪有空说这些,问道:“大叔,这事没啥说的,您先说说惠民堂倪二的事吧?” “这事后面没啥说的了,那隋掌柜财大气粗,而且好象后面有刺史大人撑腰,眼看老母吃了惠民堂的药立马死了,怀疑有毒,一气之下告到了衙门。钱县令不敢怠慢,便下令把人锁了。就上午的事。” “那什么时候审案呢?” “这可说不准,得看县太爷的了。——现在该说你们诊治那死胎不下事了吧?” “没啥说的,嘿嘿,我爹不让我们外面说这事,生怕挤兑人家惠民堂。”左少阳干笑道。 “为何会挤兑他惠民堂?”这矮茶客搞不明白。 长脸茶客笑道:“你当真不知啊?那死胎不下的产妇,是惠民堂治不好了,回家等死,后来才被他们贵芝堂给治好的!既然人家小郎中不方便说,那我来告诉你好了,这件事我知道!”长脸茶客开始添油加醋眉飞色舞说了起来。 他们这边说得真热闹,桑母和桑老爹那边也在嘀咕。 桑母对桑老爹道:“贵芝堂那小郎中又来了,你可得盯紧点,就这最后一天了,别让他靠近三丫头,免得多生事端出来。” “放心,我盯着呢。” “你盯个屁!要不是老娘我昨儿瞧出来娃子媳妇跟他鬼鬼祟祟的不知搞什么鬼,把她也锁屋里。指不定已经出什么事了,他这会子来,说不得就是想捣乱来的。我可告诉你,这煮熟的鸭子要是飞了——”桑母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朱掌柜给的八十两银子彩礼钱,我把咱们积蓄都押上了,凑足了一百两,已经全贷给了米行的曲掌柜了,要是没过门之前出了什么症候,那八十两我们可还不起!” 桑老爹干笑点头:“你也忒着急了,为何不等过了门,稳当了,再贷银子给他,岂不安生?” “你知道个屁!你没听说吗,今天曲掌柜就要出门运粮去京城了,这一去就是个把月,要等一个月之后再给,就要多损失一个月的利钱!而且,人家从京城回来,要是不肯再收贷,又或者二三百两以上的才收,那不全泡汤了?你就等着哭去吧你!” “是吗?嘿嘿,还是老婆机灵。” “屁话!老娘要是不机灵,当初你会找我?嘻嘻” “那是!” 他们俩嘀嘀咕咕说着话这工夫,左少阳东张西望在找桑小妹和黄芹,却一直没看见。只有桑娃子在提壶续水。 左少阳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眼珠一转,想了个办法,端着茶杯走到楼梯口边的座位坐下。招手把桑娃子叫了过来,让他拿纸笔给自己有用。 纸笔送来之后,左少阳写了个纸条,折好放在怀里,又招手叫续水的桑娃子过来,说道:“桑大哥,我们已经凑够钱了,想把上次那些饰赎出来还给你们,能不能把当票给我?” 桑娃子一喜,道:“你稍等,我去问问我爹。”急匆匆跑到柜台,跟二人这么一说,桑母率先跑了过来,满脸是笑,伸出手道:“把钱给我好了,我去赎。” 左少阳摇头道:“我爹说了,还是我们去赎的好,再说了,这银子是桑姑娘给我们的,我们应该直接赎了还给桑姑娘。” “这说的哪里话!”桑母脸一板,“我是她娘,东西自然应该给我,哪有闺女瞒着娘藏私房钱的道理。——快把钱给我吧!” 左少阳两手一摊,道:“对不起,伯母,我爹让我来拿当票,钱在我爹哪里。不在我身上。你要要,得跟我爹要去。” “那好,我找你爹去要!”桑母咚咚往外走。 桑老爹忙拦住她,道:“你等等!当票在三丫头那里,拿到钱也赎不了啊。” “先把钱拿到手再说!”说着,桑母扭着肥臀咚咚走了。 左少阳就希望她出去,反正钱在自己手里,桑母去了贵芝堂也拿不到钱。现在大堂只有桑老爹和桑娃子在。趁着桑老爹进厨房,桑娃子在前面提壶续水的时候,左少阳磨转身,悄无声音上了楼,轻手轻脚来到桑小妹屋外。 听里面传来说话声:“朱掌柜最懂得疼人的了,小妹你要嫁过去,那可真是掉进了蜜罐子里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道:“行了,你们几位不要说了行不行?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都说了两天了,你们不累吗?” 听声音正是桑小妹的嫂子黄芹。原来她在屋里。 只听那老婆子的声音道:“桑家嫂子,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说的可都是真的,就怕小妹错过了这段好姻缘,这才苦口婆心这么劝说她……” 左少阳把手指沾湿了,轻轻捅破窗户纸,往里一瞧,只见桑小妹躺在床上,侧身靠里斜靠在床头。黄芹坐在床边。屋里除了那张床,所有的家具全部都不见了。四个老婆子围着床,或者靠着或者蹲着,正唧唧呱呱劝说着桑小妹。 第116章 回赎之争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来到门边,见门上挂着一把铜锁,把门从外面锁住了。 左少阳从腰里掏出小松鼠,取出那纸条折小了,让小松鼠咬着,用沾湿的手指把窗棂一小块纸无声地捅破,然后把小松鼠的头塞了进去。小松鼠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想法,哧溜一声钻了进去,抓着木板墙壁往上爬。 “哎哟妈呀!老鼠!有老鼠!”几个老婆子看见小松鼠进去,老眼昏花下也没看仔细,还以为是老鼠,吓得躲得远远的挤在门边,可门被从外面锁住了,又出不去,吓得背过身乱叫。 小松鼠快上了帐幔,顺着爬下来,来到桑小妹床头。 桑小妹开始也吓了一跳,随即便认出了是左少阳的小松鼠,又惊又喜,小心伸手过去,上次在贵芝堂,小松鼠曾蹲在她肩膀上玩,所以并不躲避,任由她捧在手里。 桑小妹随即现了小松鼠嘴里的纸条,忙取了下来,展开一瞧,上面写着:“桑姑娘:请把当票给我,我已经筹够钱,可以替你赎回饰了。你母亲去找我爹要钱去了,必须尽快赎回饰,你放心,我会替你把饰保管好的,等你方便了,再原物奉还。万望保重,不要走极端!” 桑小妹抬头看了看窗户,除了那个破洞,并没有看见什么,扭脸看那几个老婆子,还吓得哇哇叫,赶紧从枕头里掏出当票,折好让小松鼠咬着。小松鼠机灵地快窜到窗边,又从那个窗户缝里钻了出去。 左少阳拿着当票,大摇大摆下了楼。 桑老爹见他从楼上下来,瞪大了眼:“小郎中,你上楼做什么?” 左少阳晃了晃手里的当票:“去跟桑姑娘拿这玩意啊。我现在回去赎饰。” “我跟你去吧,赎出来给我就行了。” 左少阳摇摇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桑老伯,咱们心里都很清楚,这银子是桑姑娘的奶奶送给她做嫁妆的,只是为了顾全你们脸面,对外才说是你们拿出来的饰。先前桑姑娘已经说了,这饰赎出来,必须当面还给她。我必须按照这个办。不能直接给你。抱歉。” 桑老爹心想,反正女儿给关在屋里了,这饰还到女儿手里,那也飞不上天去,便陪笑道:“行啊,既然三丫头这么说了,就还给她呗,反正她奶奶给的嫁妆,也是要给她的。” 左少阳笑了笑,摸出两文钱放在桌上,扬长而去。 出了门来,他拿出当票仔细看了看,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很是有些好奇,见上面画得鬼画桃符一般,根本看不懂,认了好一会,才辨认出当铺的名字,名叫“永祥典”。 他找了个摆摊的问了,得知永祥当铺的位置,一路找去,这家当铺门面到挺大,门前挂这个大幌子,金字招牌,很好找。 门口挂着厚厚的门帘,挑开门帘进去之后,见里面没什么人,高高的柜台一直到人下巴处,柜台后坐着个老者,笼着袖子在打盹。他东瞧西望,见没伙计上前打招呼,便走到柜前,把当票递了进去:“我要把这东西回赎了。多少钱?” 那老者睁开眼,瞧了瞧他,慢腾腾接过当票瞅了一眼,道:“五两三钱!” 左少阳吓了一跳:“这才几天啊,怎么就要三钱利?” “嫌贵当初别当啊!”那老掌柜鼻孔里冷哼一声,将当票扔回给他,笼着袖把眼又闭上了。 “算了,三钱就三钱吧,赎!” 掌柜的有些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等着!”慢腾腾笼着袖子钻进后门,过了好一会,才拎着个布袋出来,将袋子往柜台一扔:“自己检查封口火漆!开封当认可哟!看清楚了。” 按典当的规矩,当铺怕客人使诈,回赎的时候讹诈说典当的东西被掉包了,不是原物,所以贵重的小件饰、珍玩等,都要检验之后当面封存,盖上火漆封口,回赎时检验后开口启封,当面点清。 左少阳核对了袋子跟当票上的编号,典当物品种类等内容相符之后,检验封口,点头道:“没错。” 掌柜的拿过一把小刀,裁开封口,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柜台上,是几件手镯、耳环、项链和戒指之类的饰。对比当票上登记的典当物品之后,种类数量都相符,便把五两三钱银子付了,把饰放入袋中,提着出了当铺。 左少阳回到药铺,进门便看见桑母气呼呼坐在凳子上,母亲梁氏站在一旁陪着笑说着什么,老爹左贵笼着袖子坐在长条几案后面。 瞧见他进来,桑母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左少阳道:“好你个小郎中,敢骗老娘!亏得我们家这么帮你,你竟然骗人!——把银子拿来!” 左贵叹了口气,道:“忠儿,赶紧把银子给他们吧,他们要自己赎,那就多给一些利钱,让他们回去自己赎去好了。” “这话还像个人话!”桑母怒气冲冲道,“赶紧的,五两五钱银子,给我!” 左少阳冷冷道:“是五两三钱,怎么成了五两五钱?” “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已经把饰赎出来了。”左少阳晃了晃手里的饰。 桑母两眼放光,扑了过来:“给我!” 左少阳将饰塞进了怀里,两手抱肩冷笑道:“抱歉,这饰不能给你。” “凭什么?这是我们家的饰,莫非你还想霸占不成?” 左少阳没理她,转头对父亲左贵道:“爹,我刚刚才知道,这些饰其实是桑姑娘奶奶留给她的嫁妆,是桑姑娘私人所有。她已经再三叮嘱我,说回赎之后,务必亲手还给她,不能给其他任何人。所以,这些饰只能当面还给桑姑娘。” 左贵吃了一惊:“有这事?桑姑娘……,为什么要把嫁妆典当了来帮我们?”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现在知道了,当时扶危济困帮助我们的,并不是不是他们两位,而是桑姑娘自己!” 桑母一副泼妇样,指着左少阳道:“你说什么?什么不是我们?我女儿做的事就是我们做的事!女儿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东西,——快把饰给我!” “抱歉,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些东西是桑姑娘个人的东西,所以只能还给她个人。” 桑母眼珠一转,放缓了口气:“那也行,你跟我回去,当面给她就是。” “那不行。” “为什么?你也说了,这是三丫头的嫁妆,告诉你,三丫头已经定了亲,明天就过门。你现在不给她,她拿什么做嫁妆。” “这门亲事桑姑娘不愿意,就谈不上嫁妆的问题。” “你如何知道她不愿意,她愿意得很!人家朱掌柜有的是钱,哪象你们,赖账不还!” 一旁的左贵脸上闪过一道怒容,但到底忍住了。 左少阳冷笑道:“就在刚才,桑姑娘明确委托我,让我代为保管这些饰。说她现在不得自由,以后她自己来取。” 桑母怒道:“胡说!她和黄芹两个被老娘锁在屋里,还有四个老婆子守着,如何委托得了你?” 左少阳笑道:“是啊,既然你刚才说这门亲事桑姑娘愿意,那又为何将她锁在屋里?还派人守着?” 桑母张口结舌难以自圆其说,索性耍赖道:“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定了就行,轮不到她答应不答应!——快把饰给我,要不然,我上衙门告你们去!” 左少阳侧身一让:“请便!我也正想上衙门呢!我是严格按照桑姑娘的委托在办,没有任何过错。听说县太爷是个十分严谨的人,他会派人核实这件事。桑姑娘会如实说的,还会说你们是如何把她当商品一样标价出售,把他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小老婆,她不从你们就把她锁屋里,我虽然不懂我们大唐王法是如何规定的,但我相信,贪图钱财而逼自己亲闺女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小老婆,县太爷未必会赞赏你们的做法吧?那些堂外听审的百姓,你猜有几个人向你们挑大拇指说做得对?又有多少人会朝你们吐唾沫?知道你们这样的德行之后,还会有多少人来你们茶肆喝茶呢?” 左少阳是真的不懂唐律,不过,他当初学历史,老师曾说过,古代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如果子女拼死不从,也是不允许父母采取暴力或者威胁手段强迫逼婚,强纳硬娶的。《唐律疏义?户婚律》卷对此便有明确规定:“诸违例为婚,虽有媒聘,而恐吓娶者,加本罪一等,强娶者,又加一等。”对强迫纳人为妾的,也是要处罚的,只是处罚要比娶妻轻一些罢了。 桑母虽然也不知道唐律如何规定的,但平素也听说,强逼人为婚是要挨板子的,所以偷偷摸摸进行,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说了,现在听左少阳的话,顿时后悔,色厉内茬道:“你别拿王法来说事,老娘不怕这个!哼!”转身冲着左贵道:“左郎中,你儿子欺负我老太婆,不肯归还饰,又想上衙门出我老太婆的丑,你到底管不管?” 第117章 天大的篓子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先前已经被她的讥讽气得花白胡须乱抖,听了左少阳说的话,这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段隐情,现在听她又如此胡搅蛮缠,颠倒黑白,更是恼怒,冷声道:“我忠儿所言并无不当,当初是令嫒送来的钱,我们赎了自然要归还令嫒,更何况有令嫒亲口叮嘱必须归还她本人,更应如此。至于上衙门之事,是你自己说的,反来诬陷我忠儿,要去便去,大堂之上是非黑白辨个清楚!该打板子打板子,该罚银子罚银子!谁是谁非,自会水落石出!” 桑母还真不敢上衙门,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了,歪着嘴,指着左贵道:“好好,好你个左郎中,竟然这般护短!老娘现在事情忙,没空跟你磨牙。等忙过这阵子,我再来跟你们理论!”说着,扭着肥胖的身子走了。 左少阳从怀里把那小袋饰掏了出来,把剩下的七百文钱也放在桌上:“爹,饰怎么办?” “钱给你母亲收着,饰,你负责保管,等见到桑家小妹,当面还给她。——听你刚才说,桑家逼迫女儿要给金玉酒楼的朱掌柜做妾,究竟怎么回事?” 左少阳便把事情说了。 左贵皱眉听完,道:“这件事若他们不闹到衙门去,我们也不要多管,毕竟是人家家事,也别到外面说去。” 左少阳答应了,想到黄芹告诉自己桑小妹的打算,心中有些好笑,估计桑小妹的办法能行得通,这门亲事那朱掌柜只怕闹个灰头土脸没便宜占,所以也不担心,又道:“对了,惠民堂的倪二因为把瓷器行的隋掌柜的老母给治死了,被隋掌柜告到了衙门,说他在药里下毒。倪二已经被衙门的人锁了去了。” 左贵对这倪二也没好感,但毕竟都是同道,耳听人家行医出事,还是多少有些关切的,忙问了究竟。 左少阳便把自己听到的说了。 左贵听罢,沉吟道:“大乌头煎的药性不好把握,乌头用量又很大,出事是经常的。若是遇到庸医,就更容易出事。唉!庸医猛于虎啊!” —————————————————— 石镜县衙。 倪大夫在花厅里背着手急得团团转。 倪二是倪大夫的亲弟弟,出事的时候,倪大夫正好出诊去了,回来才知道倪二被衙门锁走了。 倪大夫忙把当时跟随倪二到隋家诊病的店伙计叫来询问,得知了事情经过,虽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却不如何慌张,以为隋家这样大张旗鼓不过是想讹一点钱财罢了,便带了重礼来到隋家登门赔罪,想赔偿一笔钱了事,可到了隋家院门口,人家连通报都不给通报,只说了有什么话公堂上说。 倪大夫好话说了一箩筐,人家还是不搭理,眼见隋家如此强硬,倪大夫这才知道事情不妙,回来之后琢磨再三,便带了重礼来见县令。 他与钱县令也是老交情了,钱县令生病,也没少叫他去看病。以前他有事来拜访,钱县令都是直接将他迎到内衙说话,而这一次,门房却把他领到这普通会客的花厅来候着,那一大捧盒的礼物也没像以前那样收进去,就搁在花厅里,钱县令也借口有公务,一直没有露面。这让倪大夫更是惶恐,暗觉情况不妙。 正在他等得心如火烧,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时候,门口侍从终于拖长声音道:“县太爷到——!” 倪大夫慌忙迎上前几步,垂拱腰作揖。 钱县令身形干瘦,瞅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一步三摇,慢腾腾走到当中交椅上,掸了掸衣襟,拖长了腔调道:“坐吧!” “谢大老爷赐座!”倪大夫从来没见钱县令如此冷淡过,不仅更是惶恐,撩衣袍在下客座交椅上坐了下来。却不敢大刺刺坐着,仍旧欠着身,只坐了半拉屁股。 旁边侍从端上一杯茶,钱县令捧起来,慢慢品着,却不说话。 倪大夫耐着性子,等他把茶杯放下了,这才满脸堆笑道:“大老爷,今日老朽……,这个,在下……,嗯,小人……,咳咳,”他琢磨了好几个称呼,原先都用的老朽,现在有事相求,用老朽觉得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不够礼貌,又换成在下,又觉得这江湖口吻不够正规,索性换成了卑贱的小人了,轻咳两声,续道:“小人今日冒昧拜访,打扰大人公务,实在汗颜,只是,舍弟被抓,心急如焚,故厚颜登门,想探听事情原委,若有误会,也好向大人禀明。” 倪大夫起身走到墙边,将那大捧盒提了过来,放在钱县令的脚边,轻轻揭开盖子,里面是几匹绫罗,还有个黑底描金,四角镶银边的小匣子,取出,小心翼翼放在钱县令身边茶几上,一按锁扣,吧嗒一声打开了,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银锭。 倪大夫欠身陪笑道:“舍弟虽少不经事,但医术还是过得去的,断不会失误治死人,所以,其中恐有……” “本县没有说他失误治死人呀!”钱县令终于说话了,仍旧是拿腔拿调的,伸出两只枯瘦的老手,比划着瞅自己手指甲,眼睛都没瞟那小匣子和大捧盒一眼,似乎自己这手指甲比那些绸缎白银更有意思。 倪大夫到底是老于世故,听出钱县令话中有话,更是一惊,忙斟字酌句道:“这个……,舍弟医术并不在小人之下,大乌头煎虽然有毒,却也是寻常方剂,平时用得多了,断不会出错的,至于隋掌柜老母为何中毒,其中必有蹊跷,或有人从中下毒也未可知啊。” 钱县令冷哼一声,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一个侍从,钱县令道:“请汤博士来一趟。” “是!” “等等,嗯……,把安医官也叫来吧。” “是,老爷。” 唐朝在州县衙门都设有医署,象合州这样的中等州的衙门医署,设医博士一人,是从九品下。也就是最末一等。另设助教一人,学生十二人。主要职责是管理辖区内医药行业,相当于现在的药监局,另外,又有地方医学院的功能,平时教授学生,遇地方有疫情的时候,还具有带领学生巡回医疗的责任。 刚才钱县令所说的汤博士,就是州衙门医署的一把手,虽然只是从九品下最末一等官,而钱县令是正七品上,相差甚远,但人家是上级部门派下来协助查案的,就算没有刺史大人这层关系在里面,也是要给他三分面子的,更何况这汤博士是州府刺史大人亲自指派下来,协助调查案件的,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刺史大人,钱县令当然更要毕恭毕敬,说了一声“请”字,至于本县医署的医官,那就直接通知过来了。 倪大夫对这两位医官都认识,但并不熟络,此刻听说州衙门竟然派了医博士亲自下来,又见钱县令压根不瞧那一箱子礼物,心中更加感到不妙,只怕这件事凶多吉少。知道这两位很快便会来,不敢耽误,待侍从出去之后,忙弓着身子带着哭腔道:“大老爷,能否看在小人望日的薄面上,指点迷津,救舍弟一救啊。” 钱县令听他说得可怜,终于叹了一声,低声道:“倪大夫,不是本县不帮你,这件事……,唉,的确十分棘手。” “啊?这隋掌柜不就是开瓷器店的吗,莫非真有什么来头?” 钱县令瞅了一眼门口,声音更低了:“这隋掌柜本人是没什么了,架不住他背后有人啊!你知道这位隋母,也就是你弟弟治死的这位老太太是谁吗?” “谁啊?” “欧阳刺史的奶娘!” 唐初州一级衙门的长官名叫“刺史”,正四品上,由于唐初地方常设行政机构是州县,在唐太宗贞观元年全国设“道”,从表面上看类似现代的“省”,但是,唐朝的道不是常设行政机构,也没有常设的行政官员,只是根据需要设置监察官吏协助中央监察地方州县,带有巡视性质,没有直接管理权。所以,州刺史实际上是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级别要比地级市市长要高。 由于唐朝州的数量很大达到了三百以上,因此,管辖范围远小于现在的省级,同时,权力还受到道监察官员的一定牵制,因此,可以把刺史理解为介乎于地级市市长或者地区行署专员强,但比省长稍弱的级别。 倪大夫顿时心头凉了半截,自己弟弟治死的这隋掌柜的老母,竟然是州刺史的奶娘!州刺史小时候吃过人家的奶,一般看来奶娘不算什么,但如果这位官员很孝顺,有羊羔跪乳之德的话,那就麻烦了,偏巧听说这州刺史又是特别崇尚孝悌之道的一位儒官,这件事只怕不好善终了! 钱县令见他这模样,也颇同情,摇头道:“这隋母早年间在欧阳大人家当乳母,尽心尽责,颇得欧阳大人父母的赏识,所以后来赏了她不少钱财,还扶助她儿子也就是隋掌柜开了这瓷器店,平素两家多有往来,得知隋母服了你们惠民堂的汤药后当即死亡,刺史大人痛哭流涕,几次昏厥在地!先后三道批文,责成本县彻查此事,务必将凶手严惩不贷,以祭乳母在天之灵。唉!倪大夫,请恕本县无能为力了。” 这几句话犹如当空电掣雷鸣,把倪大夫震在当场,呆呆做声不得。 第118章 房漏偏逢连夜雨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钱县令又叹了口气:“你去隋家告罪和解了吗?” 倪大夫一脸沮丧:“去了……,隋家不让小人进门。” “唉,那就麻烦了。”钱县令指了指桌上和地上的礼物,低声道:“你这次的东西,本县是断不敢收的!实话告诉你,先前本县是想将这些东西当面上缴,给州医署汤博士处理,以明本县秉公执法之志,听你说得可怜,又念你我相交多年,你在本县行医,救治过不少百姓,也算劳苦功高。所以好意提醒你一句,趁他还没来,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别让汤博士知道,你我都不好交代。” “是是!”倪大夫失魂落魄一般,兀自不死心,勉强挤出一分笑容,低声道:“大老爷,这个……,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哪个医者也不敢说包治百病,纵然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不敢拍胸脯说一辈子没失手过啊。隋掌柜老母病危如此,病重不治,那只能怪她的病自身太重了,所谓‘治得了病,救不了命’,‘阎王要他三更死,谁能留他到五更’?总不能因为病人死了,就要医者无辜殉葬啊?!” “无辜?”倪大夫冷笑道,“是不是无辜,待会两位医官来了,你就知道了。”说到这,倪大夫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瞧着两手指甲,道:“倪大夫,汤博士可马上就到了,要是看见你这些个东西,只怕你就更难说清楚了!” 倪大夫顿时慌了神,赶紧忙手忙脚将礼物装好,跑到门口,左右看看,见汤博士他们果然还没过来,赶紧招手将门外远处候着的店伙计叫了来,将大捧盒抬走了。 过得这片刻,倪大夫终于稍稍稳住了心神,喘了一口气,低声道:“大老爷,舍弟可能会被如何处置呢?” 钱县令瞧了他一眼,冷冷道:“这个……,本官不便奉告!” “是是……” 倪大夫诺诺连声,不敢再问。 他知道,既然这件事涉及到了县令的顶头上司,又是三道指令这么下来的,他心中已经很清楚这里面孰轻孰重。若不出足够重的大礼,只怕难以打动他的心。眼下情况未明,不宜冒然出手,先摸摸情况再说。不过,从钱县令这态度和刚才的话,倪大夫已经知道,自己弟弟有可能用药上也多少有些问题,要真是这样,那只怕更没得希望了。 又过得片刻,门外终于响起脚步声,门口侍从高声道:“汤博士、安医官到——!” 钱县令忙站起身,等汤博士进来,上前一步拱手道:“汤大人!” 汤博士忙躬身一礼:“钱大人!”礼毕,瞧了一眼旁边的倪大夫,淡淡一笑:“原来倪大夫也在此啊?” 钱县令忙陪笑道:“倪大夫是来询问他惠民堂倪二的案子的。——请坐!” 等汤博士和安大人坐下之后,倪大夫忙上前一步,一拱到地:“小人拜见两位大老爷。” 汤博士扫了他一眼,却不理睬,转头对钱县令道:“但不知钱大人召唤卑职,所为何事?” “适才倪大夫来询问倪二的事,提到他弟弟医术不差,应该不会用错药的,故觉得这件案子很冤枉,因这件案子是刺史大人交办的,本官不敢冒失,故请大人过来解释一二……” “解释?”汤博士嗤的一声冷笑,“什么好解释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案犯下方用药,‘故不如本方’,依律当以故杀罪论!事实已经昭然若揭,证据确凿,就等着大人升堂断案,查清这厮为何要谋害老夫人,判他死罪上奏朝廷,卑职也好回去禀报刺史大人了。” 一听这话,倪大夫身子一晃,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作为多年行医的老大夫,对医疗事故的处罚是很清楚的。在唐朝,根据《唐律》的规定,一般的过失导致的医疗事故,叫做“误不如本方”,最高是徒二年半,比现代医疗事故罪要轻得多。但是,如果是故意用错方药,则叫“故不如本方”,那就要按故意杀人罪或者故意伤害罪论处了。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至于什么是“不如本方”,根据《唐律疏义》的规定,是指“医师为人合和汤药,其药有君臣、分两,题疏药名,或注冷热迟驶,并针刺等,错误不如本方者”也就是说,根据官府认可的医书典籍,对方药的配伍、剂量、冷服热服,先煎后煎,以及针刺部位等等有明确规定,你没有按照规定下方用药,或者不按规定乱使用药物的名称导致药铺出药错误等等,就叫不如本方。简单一句话,就是使用方药违反规定。 倪大夫原以为这件事花钱能搞定的,没想到送钱人家不收,原来是想要自己弟弟的一条性命! 来衙门之初,他就算打死也不会相信弟弟是砍头的罪名。一时慌了神,也顾不得礼貌了,冲口道:“舍弟断不会故意故意谋害老夫人!舍弟一定是冤枉的!几位大人,能否告诉小人,凭什么要定我弟弟‘故不如本方’的故杀之罪?” “是否冤枉,升堂之日查案之时,你到堂下听审,自然便明白了。——钱大人,卑职还要回州府将此事禀报刺史大人,就不奉陪了,几时升堂问案,还请大人尽早定夺。大人能等,只怕刺史大人那等不得!” 钱县令诺诺道:“已经定了,后天上午升堂审案。正准备报请刺史大人呢。” “那就好。告辞!”汤博士袍袖一拂,也不看倪大夫,扬长而去。 钱县令忙把汤代夫送到门外,这才轻叹一声,慢慢转身回来,瞧了倪大夫一眼,拱了拱手,连话都不说,转身走了。 安医官也一言不,拱手跟着出了花厅,只剩下倪大夫神情恍惚站在那里。 倪大夫呆了半晌,一身疲惫地拖着脚步慢慢出了衙门,回到惠民堂。 惠民堂已经关门歇业了,大宅内悲悲切切都是人,白苍苍的老母,倪二的妻妾,媳妇、女婿还有蹒跚学步的孙儿,一屋子人都眼巴巴望着他回来。 先是看见店伙计把礼物挑子挑了回来,接着又见倪大夫哭丧着脸的回来,便都知道事情不妙,只是顾及老娘在旁,不敢放声大哭。可抽噎声已经让老母警觉,她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倪大夫的神色,颤巍巍拉着他的手,道:“儿啊,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你跟娘说实话!” 倪大夫不敢把刚才听到的事情告诉老人家,生怕急出个好歹来,只能勉强挤出一点微笑,说不妨事,自己正在走门路,弟弟很快就能出来。 安抚下老母回屋休息之后,倪大夫这才把自己的妻子、倪二妻妾、儿女叫到屋里,关上门,把事情经过说了。倪二的妻妾儿女听说倪二可能会被定死罪,顿时慌了,哭成一团,哀求倪大夫务必想法相救。 一番商议,都觉得要先了解事情真相再说,汤博士和钱知县都没办法,只能找安医官,他或许能说出事情真相,得知真相之后,才好想法子。这安医官倒与倪大夫平素关系不错。 正商议,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福礼道:“老爷、太太,小少爷有些不对头,好像是病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倪大夫皱了皱眉,当真是房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沉声道:“怎么了?” “小少爷额头好烫的,还拉肚子。”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今天上午。” “为什么不早说?” “小少爷说没事,不准我们说,怕吃药,说药太苦了。说他还要堆雪人打雪仗……” 倪大夫的老婆急声道:“不是说了不准他到雪地里玩吗?” “我们劝不住……” “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们?” “小少爷说了,谁告诉了就用刀子割谁的脸……” 这个小少爷是倪大夫夫妻的小儿子,小名“智儿”,今年七岁,夫妻两十分溺爱,把个脾气惯得不成样,而且很骄横,平素没把丫鬟仆从当人看,他说用刀子割丫鬟的脸,那就肯定会割的。难怪丫鬟害怕不敢来告诉。 倪大夫知道儿子这秉性,现在也没空责怪丫鬟,治病要紧,沉声问:“小少爷呢?” “在屋里躺着呢。” 倪大夫急匆匆来到卧室,只见儿子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一个小丫鬟在旁边服侍着。见他进来,忙起身道福,退到一边。 倪大夫附身瞧了瞧儿子,见他面色灰白,眼神迷蒙,脸颊潮红,忙伸手一探,觉额头滚烫,柔声问道:“智儿,觉得怎么样?” “冷……” “还有呢?” “肚肚痛……,拉肚肚了” “拉什么样的?稀的还是水的?” “水稀水稀的。” 倪大夫帮儿子诊脉望舌之后,微笑道:“没关系,你这是受凉了才会热拉肚肚的,跟你说了不要去雪地里玩,你就是不听。所以受寒了。爹开副药给你吃了,就会好的。” “我不吃药!好苦的!” “不吃可不行,良药苦口。听话啊。” 第119章 供认不讳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倪大夫劝慰了几句,这才离开,回到前堂开了白虎汤,叮嘱妻子煎好后亲自给孩子喂服,免得这小子又让丫鬟骗说喝了,病不得好。 当晚,倪大夫又备了重重一份厚礼,不敢带大件的,免得人见了起疑。只带了一小匣子的金银珠宝,也不带旁人,独自一人趁入夜未宵禁之前,坐着马车来到安医官家中拜访。 安医官开始也打官腔,待到见到倪大夫打开小匣子,露出满满一小匣子的银锭时,两眼放出的光芒比那银锭的白光还要强烈。嘴里还使劲咽了一声口水。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叹了一声,道:“倪大夫,不是小弟不帮你,实在是,这案子是刺史大人亲批的,到时候要回禀他老人家知道的,谁也不敢作假,再说了,连县令大人都帮不了,我位卑言轻,更是无从帮起啊!” 倪大夫悲声道:“这我也知道,不敢求你冒死相帮,只求你把事情真相相告,我等也好想办法。” 一听这话,安医官立刻舒了口气:“这到容易,反正过两天升堂,这些都是要当堂陈述对质的。——根据令弟所说,隋母当时得的是寒疝,令弟用的方剂是大乌头煎。老太太吃了药,没一顿饭工夫便死了。隋家便怀疑药里有毒,当时也没怀疑是令弟下毒的,当即就报官了。钱县令知道隋家跟刺史欧阳大人的关系,不敢怠慢,亲自带我及仵作、捕快等人去往勘查。经过本官和仵作联合验尸,确定的确是中毒身亡……” 倪大夫心头一动,忙问道:“中毒症状是什么?是否是乌头中毒?” 大乌头煎只有乌头一味药,若不是乌头中毒,那就可以断定是别人下毒,从而排除自己弟弟用药错误的嫌疑了。 安医官冷冷一笑:“倪大夫,要不是乌头中毒,谁又会平白无故找令弟的麻烦?——老太太吃药下去,片刻功夫,便叫喊四肢仿佛蚂蚁在爬,接着肢体麻木,口不能言,头昏眼花,呕吐流涎,口唇紫绀,呼吸困难,四肢抽搐而死。老太太服药前后,有儿子、媳妇、丫鬟仆从等多人在场,都目睹了整个经过,没人诬陷令弟的!” “可是,这也不能说是舍弟用药不妥啊。或许是老太太病重垂危,命在那刻,怪不得旁人啊。” “说句实话,刺史大人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包括隋掌柜一家,也不是随意诬陷别人的人,若不是有真凭实据可以断定令弟‘故不如本方’,断不会如此的。” “真凭实据?什么凭据?” “药渣!” “药渣怎么了?” “怎么了?嘿嘿”安医官几声冷笑,道:“我问你,‘大乌头煎’用乌头几枚?” 大乌头煎最早记载于《金匮要略》,尽管该书成书于宋朝,但由于是对汉朝张仲景《伤寒杂病论》的杂病部分的现整理,而《伤寒杂病论》是当时医学成就的一次总结,其中很多方剂在当时已经流传,所以大乌头煎其实早在汉朝就已经流传于民间,在唐朝已经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方剂。 倪大夫自然知道,脱口而出:“大乌头煎用大者乌头五枚。” “嘿嘿,这就对了,你知道你弟弟用了几枚吗?” “几枚?” “整整八枚!”安医官两手一比划,冷笑道:“全是这么大个的!” “啊?”倪大夫一惊之下,差点从椅子上跌坐在地上。 大乌头每枚高达五十六克。按五十克算,五枚乌头就是二百五十克!这已经是惊人的大剂量,而八枚,更高达四百克!也就是将近一斤重! (注:关于乌头的重量,说法不一,相差很大,上述重量是采用的专门研究《伤寒论》的郝万山教授的观点,而很多书友喜欢用“百度百科”中的说法,那乌头的重量就差太远了,百度百克乌头一词的解释中认为,大乌头每枚只重十克,而大乌头煎的五枚重五十克,只有郝万山教授的观点的五分之一。本书之所以采用的是郝万山教授的观点,因为他毕竟是研究《伤寒论》的权威学者,他的观点应该是有足够的依据的。) 乌头有剧毒,其毒性比附子还高,而大乌头煎中乌头的用量却比附子更大,这不是不合理,主要是张仲景方中对大乌头煎的煎法特别,先要把乌头用煨烤的方法进行炮制,高温可以去掉相当一部分的毒性,不要把乌头破碎,整个的放进锅里用水煮,三升水煮成一升,把乌头捞出来,加蜂蜜两升接着煎,经过这几道手续,乌头的毒性大为减弱,用起来相对就比较安全了。 但是,乌头毕竟是剧毒药物,一旦炮制达不到要求,去毒不彻底,就容易出现中毒。所以医者都不敢用张仲景方中如此大的剂量,更不要说加大剂量了。 倪大夫心想,自己也算小有名气的一方名医了,每次用乌头也都十分谨慎,当初给恒昌药行的老掌柜祝药柜治风湿,因他风寒湿邪留滞经络,经久不愈,为了驱除经络痼寒,不得已用到了乌头五枚,剂量已经达到方书极限,那已经算是十分冒险的了,想不到弟弟竟然用了八枚乌头,远远过张仲景方剂用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倪大夫怎么也不相信弟弟会如此用药,张口结舌道:“不会的,我弟弟不可能这么用药的……!” “不会?嘿嘿,当时令弟开了方子抓药,隋母这病有些日子了,以前也是吃过大乌头煎,见方上竟然开的是八枚乌头,以为写错了,问了令弟,令弟说没错,就是八枚,还拍胸脯说隋母的病必须如此重剂才能治病,绝对没事,他可以用脑袋打包票。所以隋母就吃了,结果就死了。得报之后,钱县令带我等到了隋家勘查,现隋母确实系中毒死亡,当即下令将煎药的药罐,连同药渣和剩下的汤药,以及服药的汤碗,全部封存待查。询问当时在场的众人,说的都是这样。拘捕了令弟之后,甚至都没用刑,只是这么一问,以上事实令弟便都承认了!” “不可能!”倪大夫觉得自己说出这话都没有什么底气了,却下意识兀自强辩:“舍弟行医三十多年,大乌头煎方也屡次用过,从来没有用过八枚之多的!其中必有缘故!” “可不是嘛,这缘故只怕只有令弟知道。也正是因为他故意乱用方剂,人家提醒了剂量太大,他还坚持,所以汤大人才会认定他‘故意不如本方’,谋害隋老太太啊!” 倪大夫呆了,片刻,垂头丧气道:“我能见见舍弟吗?” “这个我就帮不上忙了,我不管牢狱啊,您得找牢头说去,不过,听说他已经被打入死牢。外人一律不许会见。您想想这么大的案子,只怕牢头也不敢放您进去见他的。” “可是,个中缘由,我得弄明白啊,他为何平白无故用了八枚乌头?总有个道理吧?” “那你再想想办法吧,我只能帮这么多了。” 倪大夫只能起身告辞,回到家把事情一说,倪二的妻儿们听说倪二果真量用药,治死病患,自己也供认不讳,知道这事恐怕完了,顿时哭成一片。央求倪大夫想办法务必见倪二一面,搞清楚事情原委。 由于马上要宵禁了,来不及去探望,只好作罢。一家人在哭哭啼啼中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倪大夫又准备了一包金银用于打点,坐着马车来到衙门大牢。那牢头果然不肯通融,死活不愿让他见面。倪大夫送上那包金银,又承诺回去再送一盒人参来,牢头这才勉强答应他晚上来探监,但叮嘱必须见到人参才行。 倪大夫垂头丧气坐着车回药铺,路上却被人堵住了。——准确地说,是人群把街道给堵住了,过不去。 倪大夫撩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听见前面人群不时出哄笑,还东躲西藏的,正要问旁边的,前面的人轰得一下四散而逃,便看见一个女子披红带彩,好像是个新娘,却披头散,口吐白沫,喉咙里嗬嗬连声,两眼赤红,手里拿着两块红砖,朝着他马车冲了过来。却原来是个女疯子。只见她手一扬,手里那砖头咚的一声,正砸在倪大夫车梁上,拉车的马受惊,人立而起,马车一歪,把倪大夫掀了下来。 倪大夫帽子也掉了,鞋子也脱了,摔在地上只哼哼,抬头看见那女子赤红双眼圆瞪着,嘴角吐涎,脸蛋扭曲变形,嘴里狂叫着,手里板砖高高举起,朝着倪大夫脑袋拍了下来! “妈呀完了!”倪大夫吓得魂飞天外,抱着脑袋叫了一声,想不到自己竟然死在一个女疯子手里。 不成想那女疯子脚底一滑,那一砖头就拍歪了,斜斜地从他脑门前划过,脱手飞出,啪的一声砸在他身边的地上,碎成几块,这女疯子随即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两眼上翻,口吐白沫,手脚不停乱抽搐。 大唐小郎中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倪大夫惊魂未定,摸摸脑袋,脑袋没破,只是头散了,扭头看见那女疯子躺在地上抽抽,惊恐之下,坐在地上倒爬了几步,不停喘着粗气。 那边追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披红挂绿,穿得跟新郎官一般,倪大夫却是认识,是金玉酒楼的朱掌柜,后面跟着一个老头,是这条街开茶肆的桑老爹,女的是他老婆。还有几个男女却不认识。愚者手打,贴吧递,,, 那几个女的上前按住那女疯子,其中一个拿了把长柄木勺横塞进她嘴里。那女疯子死死咬着木勺,不停晃动着脑袋,喉咙里嗬嗬连声。翻着白眼,白沫糊满了她的下巴、脖颈。手脚不停抽搐,样子十分恐怖。 跟上来的朱掌柜已经吓得脸都白了,见地上躺着的倪大夫模样十分狼狈,也不知是否伤着,赶紧上前搀扶:“哎呀,倪大夫,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倪大夫又急又气,见自己这般狼狈,不禁又羞又窘,怒喝道:“这疯子是谁家的?怎么能让个疯子满街乱跑?差点把我脑袋给开了!” “是,是我新纳的妾,她……,她这是怎么了?疯了吗?” “她没疯难道是我疯了?这等疯子就要好好关着!跑出来想杀人啊?” “是是,真对不起,我事先不知道她有羊癫疯啊,要知道,我也不要了的,——等等,我还没要呢,还没进我朱家门,就不是我朱家人!对了!”朱掌柜猛地站了起来,绿着脸指着桑老爹道:“桑老头,你们太不仁义了!你女儿有羊癫疯,瞒着不给老子说,得亏今天作了,老子才知道。告诉你,这闺女老子不要了,他娘的,把个疯子给我做妾,你存心看老子笑话不是?” 桑老板张皇道:“朱老板,我真没骗你,我女儿好端端的,从来没有得过羊癫疯!” “没得过羊癫疯?那这不是羊癫疯又是什么?”朱掌柜转头问倪大夫:“倪大夫,你说说看,他闺女这是不是羊癫疯?” 倪大夫正为弟弟被抓可能判死刑而焦急万分沮丧不已之极,却无端被这女疯子一板砖差点开了脑袋,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那口吐白沫的女子吼道:“他娘的,她不是羊癫疯,谁是羊癫疯?难道老子是羊癫疯不成?——让开了!” 倪大夫踉跄着爬起来,眼见四周围观的人群看着他们笑,更是窘迫,甩开朱掌柜的手,看见自己的马车车夫已经把马车稳住,赶紧爬上马车钻进车里,马车车夫驾着车得得走了。 朱掌柜指着桑老爹道:“你听见了?惠民堂的名医倪大夫都说了,你闺女这是羊癫疯。你还想赖?我可告诉你,你这疯女儿我不要了,我的八十两银子立马还给我!快占!马上还给我!” 桑老爹哭丧着脸瞧了一眼旁边的桑母,桑母脸都白了,道:“朱掌柜,这件事再商量商量,我闺女以前真没有羊癫疯,这次不知道怎么会这病症……” “这我管不着!反正你家这疯子老子是不要的,还没过门,就不是我朱家的人。退婚!赶紧还我钱!快点!” 桑母知道朱掌柜说的也没错,按照规矩,女儿没进门,就算不得他们家的人,而女儿又偏偏这时候羊癫疯,晚个一时半刻的都好,哪怕进了他们家的门再都行啊。朱掌柜给的彩礼钱八十两银子,她已经都贷给了米行的曲掌柜。而曲掌柜昨日就出跑生意去了。家里的积蓄都贴进去贷给了曲掌柜,哪里去找这八十两还人家。只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他好好商量。 桑老爹涨红着脸,也在一旁哀求:“朱老板,看在你我当年的交情上,你先消消气,这大街上也不好说话,咱们回屋去……” “去?去你娘的!”朱掌柜破口大骂,“你女儿有羊癫疯,还商量个屁!”转头看看四周围观哄笑的人群,扯下头上的红冠,狠狠摔在桑老爹的脸上:“告诉你,明天我来拿回彩礼,八十两,给老子准备好!不然,几十年的交情就讲不成!” 朱掌柜骂骂咧咧走到自己仆从面前,拉过骏马,爬上马背,扭头狠狠啐了一口,打马而去。迎亲的人也灰溜溜跟着走了。 桑母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引得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桑老爹冲着儿子桑娃子和儿媳妇吼道:“你们还嫌丢人不够吗?还不赶紧把她弄回去关在屋里!” 这女疯子自然便是桑小妹,旁边给她塞长柄木勺的是她嫂子黄芹。黄芹忙把桑小妹搀扶起来,背在背上,桑娃子也把母亲搀扶起来,一家人回到茶肆。由于这日桑家嫁闺女,所以茶肆没开门。他们进门之后,围观的大人各自议论着散了,只有一群小孩还围在茶肆门口唱着跳着骂疯子,还有淘气的往房顶扔砸石头。 黄芹一直把桑小妹背回她的闺房,放在床上,把门关上,耳听见楼下桑母的哭号,桑老爹唉声叹气的叫骂和桑娃子的劝慰,确定他们都在楼下,黄芹这才扑哧一声笑了:“你这鬼丫头,装得还真像!连我都有些担心你是不是真的有羊癫疯呢!” 桑小妹拿过手绢擦掉嘴角的白沫,低低的声音笑道:“装不像,哪能骗得了他们?不过恰好倪大夫路过,我认得他的马车,正好装疯,他果然认为我是疯子,从旁作了证,倒也歪打正着帮了我了。” “还有人家小郎中呢?你咋不说了,若不是小郎中给你的这药,你能两眼红口吐白沫装得这么像?” “这倒是。哄,他呢?刚才在吗?我光顾装疯了,没注意。” “在呢,一直在马路对面瞅着,见你疯,样子也好紧张的。看来人家还是挺在乎你的。” 桑小妹幽幽叹了口气:“那又能怎么样?他虽然知道我这羊癫疯病是假装的,可他爹娘不知道啊,又如何会同意提亲?” “这倒是。”黄芹也叹了口气,“唉,你这一装疯,满城的人都知道你有羊癫疯病了,如果小郎中不娶你,你可就准备着当老姑娘吧!” “哼!当老姑娘也比当朱掌柜的姨娘强!没婆家怕什么,大不了我削了头当姑子去!” “你要当姑子,人家小郎中怎么办?莫非也追着当和尚去?两个光头私会,倒也有趣,嘻嘻……” “看我不撕你的嘴!”桑小妹起身要去抓她。 黄芹忙笑着躲开:“别闹,当心他们听见了。” 桑小妹赶紧停住,侧耳一听,只听楼下桑母兀自哭号,桑老爹在叹气,桑娃子在劝,这才放心,吐了吐舌头,相视一笑。 楼下,桑老爹和桑母正在商议这件事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那朱掌柜这次说的只怕是真的,女儿出嫁上花轿之前,当街癫,众人都知道了,朱掌柜退婚那是理所当然的。说不得只好把人家的钱退给人家了。 可是这笔钱桑母已经把它贷给了米行的曲掌柜。而曲掌柜已经出门去跑买卖去了。只能去看看能不能跟他家人退钱了。 桑母很不乐意退钱的,钱退了,五分利可就吃不成了,嘟哝着进房间去拿借据。 桑老爹正坐在堂屋竹椅上长吁短叹,突然,桑母疯一般尖叫着奔了出来,脸都慌得变了形,两手乱舞着,嘶声道:“借条呢?我的借条哪里去了?”—— 倪大夫回到惠民堂,一屋人都在等着他。见他神情颇为狼狈,忙问怎么了,倪大夫自然不好说路上遇到女疯子,差点挨板砖的事,岔开话题,简单说了去衙门大牢打点的经过。眼看着有了希望,倪二妻儿这才略松了口气。 倪大夫的老婆才抽空道:“老爷,智儿的病更重了!” 倪大夫吃了一惊:“药吃了吗?” “吃了,我亲自给智儿喂的。昨天吃了两次,今早上吃了一次。” “一点没好吗?” 倪夫人摇摇头,垂泪道:“烧是退了一些了,拉肚子也好一些了,只是刚才丫环说,智儿一直昏睡不醒,不时抽筋,有时候还说胡话!” 倪大夫心头一沉,快步来到后堂卧室,果然见儿子躺在床上正昏睡着,面色灰白乌暗,才一夜之间,脸颊便消瘦了许多。 倪大夫坐在床沿,一摸额头,着手处飞烫,心中一惊,柔声道“智儿,觉得好些了吗?” 小孩闭着眼没有回答。 倪大夫凑近了,又说了一遍。 小孩突然睁开眼,平视前方,大声道:“敢动我的雪人?我砍死你!”说着,又把眼睛闭上,鼻翼不停煸动。手脚不时抽*动一下。 倪大夫见儿子高热之下,已经出现神昏谵语,心头更是沉甸甸的,忙给儿子摸脉,觉病情果然更加严重。捋着胡须琢磨,儿子高热不退、腹泻,自己前方用的白虎汤便是清热止泻的,这高热是略有消退,腹腔也有好转,但却为何一直昏睡?而且还抽筋谵语? 想了一会儿,也不得解,只得对症下药,继续以白虎汤为基础方,另加入羚羊角、犀角,以凉肝熄风。 叮嘱丫环好生服侍之后,倪大夫来到前堂,开了方,让药房煎药给儿子服用。 服药之后,效果并不明显,烧虽然进一步退了,也不拉肚子了,可这一整天,小孩都是昏睡不醒,还是不时抽搐,神昏谵语。急得一家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第121章 画虎不成反类犬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现在倪大夫只能两头忙了,要给儿子看病,还得为弟弟的事情奔波。 当晚入夜,倪大夫拿上一盒上好的人参来到衙门大牢给了那牢头。牢头这才让他穿了一身狱卒的衣服,把脸用锅灰抹了,这牢头事先已经把死牢的狱卒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亲信,然后亲自带着他来到死牢。愚者纯手打,贴吧即时递,, 倪二带着厚厚的木枷,手脚都用连在青石板墙上的拇指粗的铁链锁着,垂头丧气,蜷缩在牢房角落的稻草堆里。 牢头打开铁锁,低声道:“只有一盏热茶的时间,绝不可延后了!”倪大夫忙答应了,钻进牢房,牢头把门锁上出去了。 倪二听到响动,抬起无神的眼睛,借着走廊尽灯的灯笼的微弱光线,勉强辨认出了进来的是大哥倪大夫。惊喜交加,跪坐起来,哽咽道:“大哥!——大哥救我!” 倪大夫跪下去,颤抖着抓住弟弟手上的铁链抖了抖,沉声道:“究竟……,究竟是怎么加?” 倪二抓住倪大夫的手,脸上满是死里逃生般的兴奋,急急道:“大哥,大哥我娘子,我娘子她们好吗?” 倪大夫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个?赶紧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说了我好想办法救你!” 倪二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答应了,道:“那天,隋掌柜派人请我去给他母亲看病,我看了之后,现隋母得的是寒疝,必须用大乌头煎……” “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只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用那么大剂量的乌头?是不是有人害你?” “不是!都怪我……,呜呜呜”倪二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手打自己脑袋,带动铁链当啷乱响。 “你别哭!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说啊,时间不多了!” “哦,”倪二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隋母的寒疝多次作,以前也服用过大乌头煎,但乌头最多只用了四枚,病好又,我听说之后,心想四枚还不能治,必须用重剂才能温经散寒,活络通下。所以……,所以我就用了……八枚……” “你个笨蛋!”倪大夫抬手想给他一巴掌,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都忍住了,“哪有你这么笨的人?大乌头煎本来就是极凶极热的猛剂!方书说的五枚已经是极致,一般医者都不敢用到这么高,你竟然用八枚?”说到这,倪大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反复跟你说过吗?治病‘稳’字当头!治不好也就罢了,绝不能出问题!你如此冒险给老太太用这等猛剂医治,能落个什么好?又能多收几文钱的诊金?你……!你……!唉……!” 倪二呜呜哭着,道:“我见你上次给恒昌药行的祝药柜看风湿,也用了五枚乌头,也没出事嘛……” “你懂个屁!”倪大夫气不打一处来,“祝药柜当时服后就已经有中毒反应,我见他当年是船工,身子骨很硬朗,吃得住这药力,所以才下了狠心用这么大的,并让他坚持服用。可我那也只用了五枚了,你为何要用到八枚之多?” 倪二哭道:“那天我叫债主们去贵芝堂逼债,乘机买方那次,我听贵芝堂那小郎中说……你给祝药柜治疗风寒湿痹之所以无效,是因为用药太轻了,只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所以才……” “放屁!这当口你还骗我!他爹都不让他看病,他什么时候能给人诊病了?又如何能用八枚乌头给人治病?” “是真的,恒昌药行祝药柜的风湿,其实是他给治好的。用的是跟你一模一样的方,只是,乌头用量不一样,你用了五枚,而他,用了八枚!” “什么?”倪大夫瞪眼道,“你听谁说的?” 倪二心中懊恼,又抽噎着哭起来。倪大夫不耐烦了,怒道:“你再哭,没时间了,你就等死吧!” “哦!”倪二这才收住眼泪,一口气说道:“我除了听小郎中这么说,还听祝药柜自己亲口说的。” “那天他来送新炮制的药,是免费的,大哥你当时不在家,我也没打开药来看。他坐了一会儿,我随口问他风寒湿痹证怎么样了。他说差不多好了,我就给他诊查了一番,果然已经大好,便开玩笑说你怎么不来打声招呼,好让我哥也知道呀,他就笑,说他那病不是哥的药治好的,是吃了贵芝堂那小郎中的药好的,我就想起那天小郎中说的话,这才知道果有其事,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说小郎中给他看了,说我们原方剂量太轻了,小郎中增用到八枚乌头。然后就走了。我越想越奇怪,就偷偷找他们店的伙计问,才知道果然如此。我再三问了,方中的确用的是八枚乌头……” “所以给隋家老太太诊病的时候,你就用了八枚乌头?” “嗯,我想他都能用,我为什么不能用?莫非我的医术还不如他?更何况,隋老太太的寒疝太重了,剂量轻了起不到效果……” 倪大夫跺脚道:“你个笨蛋!人家用的他们自家新法炮制的乌头,跟我们的不一样!” 倪二有些傻了:“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否则人家用了八枚给祝药柜吃了,他怎么没死,而你同样用了八枚,隋母就死了……?” 刚说到这里,倪大夫突然心中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能否把祸水泼到恒昌药行身上去?就说给隋老太太用的乌头,是恒昌药行免费送的那些乌头?是这些乌头有毒,所以隋老太太才中毒死的? 他刚心头一喜,随即又摇头,这法子不行,人家会说,乌头本来就有毒,谁炮制都有毒,不管是谁炮制的乌头,你也不能用八枚之多。 因为方书上最多只用五枚,量就是“不如本方!” 既然不能嫁祸于人,能否为我所用?倪大夫转念又一想,这一想,立即光明一片,——如果能证明那八枚乌头用的是恒昌药行免费赠送的乌头,同时,用贵芝堂那小郎中用八枚乌头治好祝药柜的病而没有中毒的病案,说明八枚新法炮制的乌头不会导致人死亡,隋老太太中毒肯定另有原因,比如病重不治,便可以借此脱罪了! 想通此节,倪大夫心中狂喜,忙低声把想法跟倪二说了,倪二一听,也狂喜道:“这法子好!恒昌药行送来的免费药是我亲自收起来的,而给隋老太太治病的药,也是我亲自拣了煎熬的,没有别的伙计插手,我就一口咬定是恒昌药行新法炮制的药材就行了!” “对!明天上午升堂,你在大堂上要说,当时之所以用八枚,就是因为知道了贵芝堂的小郎中用了八枚给恒昌药行的祝药柜治病,没有中毒,病却给治好了,隋母的病也很重,必须用八枚,所以才用了,不知道为何会死,应该另有原因,就这么说,其它的不要乱说!” “我明白了。可是,恒昌药行那边倒还好办一些,平素都有生意往来,两家关系也不错,那祝药柜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可是,贵芝堂……,到时候县太爷肯定会传他们到堂询问,到时候,他们……他们只怕未必肯帮我作证啊!……” 倪大夫沉重地点点头,叹道:“要是以前他们欠房租那阵子,还好说,那时候他们穷得叮当响,交不上房租差点被扫地出门,我上门来给咱们买药方子,谁又想到有一天我们反过来要求他们?他娘的,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咸鱼也能翻身!” “是啊,那时候他们缺钱,给钱一定能办成,可现在他们已经把房租交清了,要是他们赌气死活不肯帮,那……那可怎么办啊?”倪二又呜呜哭了起来,抓着倪大夫的手乱摇:“大哥,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哭什么!大哥会想法子的,唉!只能看看多砸点银子,多说点好话行不行吧。” “是,大哥你该花的一定要舍得花啊,我真的不想死,呜呜呜……!” “你放心,该打点的我会打点的,就是,咱们跟贵芝堂闹的太僵,特别是那个小郎中,他来卖麝香、卖药方,我们都讥讽嘲笑过他,上次你又让他们的债主去逼债,他们肯定知道是咱们干的,他们父子性格都很怪,特别是那老郎中左贵,简直就是茅坑时的石头,又硬又臭!小郎中以前木讷得象块石头,这些天,变了个人似的,古里古怪的,都很难说话!” 倪二急道:“是啊,听说帮恒昌药行祝药柜治病的,就是这小郎中,而不是他爹。大哥,你最好绕开他爹单独找他,因为听说他爹不让他给人看病行医的。当着他爹的面,他只怕不敢承认这件事。” “我知道。”倪大夫捋着胡须沉吟道:“就怕他们知道你出事了,又记恨我们,死活不肯帮忙,想借刀杀人!而时间又来不及了,不够时间想办法的……” “啊?”倪二慌了,抓住倪大夫的手不停抖:“大哥,这……,这可怎么办?明天就要升堂了,我一定会被定死罪的,哥!哥你一定要救我啊!我不定期有老婆孩子呢……呜呜” 第122章 急得上吊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别哭了!”倪大夫见不得他这贪生怕死的怂样,怒道:“我说了会尽力帮你的!你只知道哭顶屁用!快给老子出主意啊!” “是……”倪二抽噎着,想了想,道:“要不,找几个人把他姐或者他老娘抓起来,逼他作证?” “不好,这样搞到最后,很容易鱼死网破!” “那……他这种年纪轻轻的,都喜欢姑娘,要不,找几个漂亮女子给他下一套?” 倪大夫摇摇头:“美人计要精心设计好才行,时间太短,来不及啊。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 倪二苦着脸琢磨着,突然惊喜道:“有个办法,一准成!” “什么办法?” “这清香茶肆桑掌柜的女儿桑小妹喜欢这小子,那天还巴巴的拿了包饰当了来给他还钱,所以我们设的局才没成功,这小子看样子对那桑家小妹有点意思,跟她眉来眼去的。何不把这桑小妹抓起来,逼他帮忙?” 倪大夫重重在倪二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能不能出点好主意?就知道打打杀杀,你是大夫还是强盗啊?” 倪二揉了揉闹到,苦着脸望着倪大夫不敢吭气。 倪大夫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到:“他们虽然交足了房租,也还清了别的债,但是现在的生活十分的拮据,不会看着钱不心动的,这件事还是的先从钱上想办法。嗯……,直接拿钱求他们帮忙是很笨的,不管是睡,在气头上但凡有点骨气也都不会见钱眼开答应的……” “我瞧他们就是这种见钱眼开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巴巴的几次来找我们卖药方啥的。” “那不叫见钱眼开,那叫迫于无奈。你要是到了那种地步,只怕比他们更可怜的时候都做得出来!——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他们现在生活拮据,我登门主动找他们买药方,开出高价,再好言好语奉承他们几句,这样,通过商谈买药方,或许就能缓和关系了。” 倪二忙点头道:“对对!最好是买他们的炮制乌头的方子,既然这方子有效,买过来,一举两得!” “嗯,行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办。只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而你明天就要上堂,必须想办法拖延时间才行。这样吧,我回去给你拿几枚巴豆药,你吃了,装疟疾。大堂之上就装头昏眼花乃至脱水昏迷,总之不要回答任何问题!” 倪二立刻欣喜地连连点头:“好的,大哥,我明白了!那钱县令这边……?” “我会再去一趟钱县令家的,通通关系,让他缓些时日,只要送的钱够多,这个要求我想他会答应的。只要腾出时间来了,才能慢慢办这件事。唉,这件事最好不升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闹到大堂上,对我们惠民堂名声不好。” “可是,如何大事化小呢?” “求爷爷告奶奶呗!还能怎么样?”倪大夫没好气道,“多去几趟隋家,多说好话,多赔钱。再去州衙门走走关系,州衙门的别驾大人、长吏打人,也都曾找我看过病,还能说得上话。 我去求求他们,想办法捡到刺史大人,花钱赔罪,看看他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你。只是,唉!这几趟下来,我们几十年的积蓄,只怕要折腾光了!” 倪二一脸惭愧,低声道:“多谢大哥费心了,花多少钱,都从我那支吧……” 倪大夫冷笑道:“你那?你的钱平素都折腾差不多了,怎么支?” 倪二低下头,道:“那……,就请大哥先帮我贴着,从今往后,我的分红,全都拿来还大哥就是。” “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我是亲兄弟,我不能眼看着你落难。如果能用钱摆平,那是最好不过的,就不要去求贵之堂了,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求到他们头上的,那对我们惠民堂的名声实在不好。而且,要我跟刺史大人低头,跟隋掌柜低头,我都能办到,要我跟贵之堂那摇铃的郎中低头赔罪,我……,我还真拉不下这张脸!” 倪二张红着脸拱手道:“让大哥手委屈了,大哥再造之恩,弟永世不忘……!” 正说到这,忽听外边传来脚步声,老天急匆匆过来,低声说:“时间到了,倪大夫快走吧!” 倪大夫忙起身出了监牢。第二天就要升堂问案了,只有一个时辰就宵禁了,得抓紧办这件事。 倪大夫急匆匆赶回惠民堂,顾不得说事情经过,匆匆准备了漫漫一匣子银子,然后拿了几枚巴豆,先赶回大牢,塞了一锭银子给牢头,把巴豆带进去给了倪二。然后登门拜访钱县令。 这次拿出的礼比上次重得多,钱县令又听了倪大夫说只需要往后推迟几天升堂即可,这个要求倒也比较容易,钱县令终于露出了笑容,点头答应了。但只同意最多再缓三天。愚者手打,天天好心情,贴吧奉献。 倪大夫只得答应,三天时间通关系紧了点,却也没办法,上头是刺史大人,县令不敢拖太久的。眼看宵禁的时间到了,已经来不及办别的事,决定先回家,次日再去隋家赔罪,想办法和解。还不行,再去州衙门走关系。这几步完了之后,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去贵芝堂求情—— 这天,左少阳起床之后,依旧去挑水。 在水井边等了好一会,还不见桑小妹和黄芹来。等到后来,别的挑水的媳妇姑娘都见他奇怪了,这才挑水回家。 下午,桑小妹的嫂子黄芹来了,只说跟左少阳说点事。把左少阳拉到门外,又是欢喜又是紧张道:“米行曲掌柜,果真被抓了!” “是吗?”左少阳惊喜道:“你听谁说的?” “婆婆去了曲家商量退钱,到了才现,他家到处都是捕快,一打听,曲掌柜昨夜在外面,被京城来的捕快抓了,今儿个正在抄家呢!” “什么原因知道吗?” “具体不知道,也没敢问。反正曲家所有家财都抄走了,也没见什么值钱的物件。门口都挤满了债主们,都拿着借据哭呢。好多债主都哭得昏死过去了。婆婆要找曲掌柜家人,问了捕快才知道,他的家人都给锁走了,听人说啊,他犯的是死罪,要满门抄斩呢!得亏你机灵,要不然,我们家的钱,可就……” “嘿嘿,现在茶肆的情况怎么样?” “朱掌柜这会儿正在拍桌子打板凳的骂公公婆婆呢。婆婆昨天现借据不见了,急得要上吊,好不容易劝住了,哭号了一夜。我看咱们现在去比较合适了。” “祝老掌柜呢?来了吗?” “来了,大早上跟朱掌柜一起来的。只是坐在一旁听,也不劝也不说话。” “嗯,那咱们走吧。你等等。”左少阳跑进屋里,取了一个袋子出来,又带上先前赎回的桑小妹的嫁妆饰,也用袋子装着,跟左贵说了一声有点事出去。反正药铺里这个时候也没生意,左贵也没多问。 左少阳跟着黄芹快步走回了清香茶肆。 茶肆今天没有营业,因为一大早,朱掌柜和祝药柜两人就来了,随后,几个他们一起经常喝茶的老茶客也来了,都是朱掌柜约来的,来处理这件事的。 朱掌柜自然是要钱的了,而桑老爹和桑母一个劲儿赔罪,解释女儿的病一定能治好,希望治好之后还能把女儿给朱掌柜。 朱掌柜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说了桑小妹是羊癫疯,这种疯子会伤人,头天病就差点一板砖开了惠民堂倪大夫的脑袋瓜,所以就算治好了也不要,只要银子。硬逼着桑老爹还钱。桑老爹夫妻自然还不了的。求一帮老伙计帮忙说句话,可祝药柜为道的老伙计,只说做个见证,其它的不好表态,所以谁也不吭声。 朱掌柜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拿钱,就到衙门打官司去。那时候不仅要还钱,还要吃板子。 桑母万般无奈,便说去找曲掌柜的家人,他们应该会认账,到时候补一张收条就是。可桑母来到米行曲掌柜家才现,曲掌柜和全家人都已经被抓了,家财也被抄了。很多债主拿着借条都追不到债,更不要说她这没借条的了。 桑母如同晴空霹雳一般,哭得死去活来,回到茶肆把这件事一说,桑老爹也傻眼了。 朱掌柜却冷笑着说已经警告过他不要把钱贷给曲掌柜,他们不听,所以现在怨不得人。既然没钱还,就只能拿茶肆抵债了。正说在这里,左少阳跟着黄芹进了茶肆。 茶肆几张竹桌拼在一起,团坐着几个人,这边是朱掌柜,其它几面是桑老爹、桑母、桑娃子和桑小妹,祝药柜等几个老茶客散在四周。 朱掌柜一见左少阳,道:“你来做什么?今天不开门营业!”瞧了一眼左少阳腰间的小松鼠袋子,又禁不住往后缩了缩。 左少阳冷声道:“这是桑家的茶肆,好象还轮不到你来撵我走吧?” “什么桑家的茶肆,马上就是我朱家的了!——他们还不了债,就得拿这茶肆抵债!没错吧?桑老爹?” 桑老爹和桑母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听了这话,只能哭丧着脸点点头。 第123章 条件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123章条件 左少阳冷笑道:“你说这茶肆他们已经抵给你了,那你们签契约了吗?” 朱掌柜道:“还没签,——答应就算数!” “得了吧你!房产这种东西,那是必须写契约,还要找中人的,你一刻没签约,这茶肆就一刻不是你的,我就还能来!”左少阳说罢,拍了拍腰间的小松鼠袋子。 想起小松鼠那快如闪电的动作和锋利的爪子,朱掌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耍横,转脸对桑老爹道:“赶紧的,写文契啊!” 桑老爹慢慢抬起头,脸上早已经鼻涕口水糊满了,哑着嗓子道:“怎么个签法?来自百度贴吧 “你装傻啊?刚才老子已经说清楚了,——茶肆折抵四十贯两。剩下四十贯,你们俩口子还有儿子媳妇,在我酒楼给我白打四年的工!至于你这疯子女儿,就算了,她要到我酒楼打工,谁还敢来吃饭?” “这个……”桑老爹哭丧着脸道,“茶肆折抵四十贯,就依你,这打工的四年时间……,看在老伙计份上,能不能少一点啊?” “你说什么?”朱掌柜眼睛一瞪,站了起来,一脚踩在竹桌上,指着桑老爹道:“我店里伙计每月工钱两百文,你们四个人,一个月就是八百文。一年就是九千六百文。四年就是三十八贯零四百文,算起来你们还占了一千六百文的便宜呢!还有,你他娘的这茶肆,破败不堪,正儿八经拿去卖,能买到三十五贯就算你祖宗积德了。老子算你四十贯,已经是看在咱们当年一起撑船的情份上了。否则,老子不单单是跟你要八十贯了,至少一百贯!” “为什么?”桑老爹都要哭了。 “废话,老子办喜事不需要花钱啊,就是因为你这疯女儿,喜事办不成了,老子前面花的钱,不得你赔啊?你还不知足,我警告你,就这条件,行不行一句话,不行咱就上衙门说理去!那时候,老子要的就不是一百贯,至少一百二十贯!” “这又是为何?” “老子上衙门打官司,丢的这人不算数啊?这你不得赔?说句实在话,你这茶肆老子还不稀罕,你们四个当伙计老子也不是那么乐意,你儿子儿媳妇年轻还行,你们老两口,我艹,能干啥?特别是你家这口子,这胖的跟水缸似的,能吃不能干,去了能做什么?老子这亏可是吃打了。若是你能现在还我八十贯,老子给你赔罪,立马拍屁股走人。” 一旁的左少阳起身冷冷道:“此话当真?” “当然!”朱掌柜脱口而出,觉是左少阳说的话之后,愣了一下:“干嘛?你想替他们还?——你有这钱吗?” 左少阳讲那口袋放在桌子上:“这是八十两银子。你点点!” 此言一出,桑老爹、祝药柜等人都惊呆了,朱掌柜更是两眼放光,惊愕地望着左少阳,一把将拿钱袋抓了过来,扯开往里一瞧,果真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哗啦一下全倒出来。一锭无五两,一共十六锭,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两! 朱掌柜惊喜交加,一锭一锭抚摸着银子,:“没错,是八十两……,这银子,没问题吧?”来自百度贴吧 “不偷不抢,正大光明!” “那就好,我信你!不过,你能说了算?” “当然!” “好好!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朱掌柜高兴,桑老爹和桑母更是天上掉馅饼一般,感激的老泪纵横,桑老爹两手索索抖,桑母更是两膝一软,跪倒在地,左少阳斜了她一眼,冷冷道:“帮你们还债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两件事。” 两人抹着眼泪到:“好好,你说!”“我们什么都答应!” 桑小妹和黄芹都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有奇怪地望着左少阳,不知道他会提什么条件。 左少阳道:“很简单,第一件事,今后桑小妹的婚事,必须征得她的同意,你们再不许包办,能答应吗?” “行行!我们答应,以后小妹的婚事,她答应了才行,我们不再包办。”两人点头入同鸡啄米一般。别说这个条件,就是让桑小妹嫁给左少阳,两人也毫不犹豫答应的。 “如果她自己选中了夫婿,你们也不能阻拦!” 桑母还挂着老泪讪讪道:“小郎中对我家三妹这么好,是她的福气……” 左少阳道:“空口无凭,你们得立下字据。” “行!”桑老爹忙跑去柜台拿来纸笔,提笔写了一张保证文契,言明今后桑小妹的婚事,不再包办,由她自己做主。 写好之后,两人又盖了手印,交给左少阳。左少阳看了一遍,写得很明白,点点头,转手递给旁边的小妹.桑小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低头接过,也看了一遍,折好放入怀中。 "那第二件事呢?”桑母问道: 左少阳把另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桑小妹面前展开,是一小包饰道:"这是上次桑姑娘拿去银钱,借给我们还债的饰,我已轻赎回来了.现在原物奉还。桑姑娘.你请点收。”。桑小妹红着脸瞧了一眼,点点头:“没错。” 左少阳对桑母道:“第二件事就是你们不能霸占桑姑娘这些饰这些是她奶奶给她的嫁妆,是她个人所有的。“ 桑母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的,这些都是她奶奶给的,自然是她自己的了,我们不会动的。“那好,既然都答应了,那朱掌柜,你就把银子收了吧。” 朱掌柜哈哈大笑,钱收回来了心情大悦对左少阳拱手道:“小郎中.老夫以前看走眼了,原来你如此仗义,好以往老夫得罪之处.这里一并给你陪罪!”说罢,躬身一礼。左少阳拱了拱手:“还请朱掌柜写下收据。” “那是自然。 朱掌柜提笔写了一张收据,盖了手印,递给左少阳,左少阳看罢.依旧递给了桑小妹。 朱掌柜奇道:“你把收据给她作甚?哦,你们两嘿嘿嘿嘿嘿!”心想这桑家三丫头都疯了你还惦着她,八十两银子,什么样的如花似玉的姑娘娶不到啊?当真是傻蛋!”桑老爹提着笔对左少阳道:“左少爷,我立马给你写一份借据” “等等!”桑母扯了他一把。又抹了抹眼泪,满脸是笑对左少阳道“左少爷你可真是大仁大义。老婆子对你以前有些误会.说话难听,你就看在,看在,看在三丫头的份上.原谅你伯母,伯母这里给你磕头陪罪了”说罢肥硕的身子咚咚磕了两个响头。 左少阳闪身躲开不受她的跪拜。背着手一言不等着,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桑母脸上笑容更欢了,瞧着左少阳道:“嘎嘎,对了,上次隔壁王婆来给你说媒,我和你桑伯父其实对你一直很满意,特别满意—— 对吧?当家的?” 桑老爹立即明白了桑母的用意忙不迭点头道:“对对就是就是。小郎中医术精湛,待人和气,知书达理,书香门第。” 桑母扯了他一把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陪笑道:“前些日子忙,没顾上这件事,现在我们答应了,马上就说媒托定,择日完婚好不好! 嘎嘎嘎” 桑小妹俏脸羞成了块大红布,黄芹嘻嘻哈哈朝着她笑,桑小妹便去挠她两人打闹成一团。桑老爹捋着胡须假意瞪眼道:“别闹了!你娘这说正事呢!”二女这才停下。 左少阳没说话,板着脸。他知道,桑母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暴母讪讪又续道:“这聘礼嘛按理说八十两银子是不够的,不过,你们两这么般配你这人又是年少才为,将来我三丫头跟了你一准不吃亏,所以嘛,聘礼就算八十两好了,咱们就两清了,你说好不好?”左少阳转头望向桑老爹。 桑老爹赶紧点头“对对,这主意好两清,你这八十两就当给三丫头的聘礼,两下清了谁也不欠谁的明儿你就把三丫头接过门啊不今天接去也行。" “嘿嘿.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嘛“对吧三丫头她娘?” 桑母当然懂得桑老爹这话的意恩就怕夜长梦多,趁着这小郎中犯傻,没在意桑小妹的羊癫疯病,不能等他醒悟过来,赶紧成亲完事,只要把桑小妹送过门,这八十两银子就抵消了。所以肥肥的脑袋连连点着,笑得跟一朵开老了的黄瓜花一般“就是这理,我马上去跟王婆说去,今日就过门!说罢,也不等左少阳答应扭着肥臀就往外走。” “等等”左少阳终于开口了。转头瞧了一眼桑小妹道:“桑姑娘品貌端庄,贤良淑德而且性格刚毅,不逊男儿,如果能娶妻如此也是左某的福气。 一听这话,桑老爹和桑母都乐开了花.桑母道“支持书书网,支持作者,是啊,我家小妹,那是天仙一般的人品,陪小郎中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左少阳道:“不过有件事我得说在前头,如果这件事二老不在意,仍然愿意把小妹许配给我,不另收聘礼,请听清了是不收任何聘礼,包括变相聘礼,那我很乐意今日便将小妹迎娶过门! 第124章 脸皮够厚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桑小妹又羞又喜,抱着嫂子黄芹的手,把脸躲在她怀里不敢看人。 桑母忙母鸡下蛋一般乐呵呵笑道:“你说你说,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伯母我说过的话都算数,一准算数!——聘礼、债务两清,不再另收,嘎嘎嘎” 桑老爹也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左少阳微笑道:“那就好,其实——这包银子是你们自己的。”说到这里,又从怀里摸出四锭五两银子,共二十两,放在桑母面前:“这二十两也是你们的,总共一百两。” 桑母和桑老爹面面相觑,不知道左少阳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少阳望向桑小妹和黄芹,三人都笑了。 原来,那天左少阳跟飞贼萧飞鼠在清风寺钟楼上说话,从中得知,左少阳救萧飞鼠当天,萧飞鼠是准备偷窃米行曲掌柜家,被埋伏的捕快打伤的,而萧飞鼠顺手牵羊摸了一块对方的腰牌,得知这些捕快竟然是京城来的,当时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左少阳在清香茶肆听朱掌柜的说,这米行曲掌柜欠了很多人的债,立刻意识到这曲掌柜很可能在利用高利息为诱饵,四处骗人放贷给他,使用的手法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这在现代社会叫做“非法集资”,媒体披露很多类似的案例,左少阳随即想起,当时萧飞鼠曾说过,他翻墙进入曲掌柜家行窃,本以为曲掌柜肯定家财万贯,进去才现除了面子上的家具之外,银钱根本就没有什么嘛,当时左少阳还笑话说曲掌柜其实是“马屎外面光,里头是包糠”。心中十分怀疑这曲掌柜压根就是个大骗子。现在京城都来了捕快蹲守,曲掌柜涉及的案子绝对小不了,而且很快便会收网抓人! 他当时听朱掌柜说桑母把钱都放贷给了曲掌柜,不由关键起来,他倒不是为桑母两口子着急,而且为桑小妹,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桑家要是欠下这一屁股债,那一辈子恐怕都还不清,桑小妹会受到连累的,毕竟桑小妹曾经在自己危难时刻出手帮过自己,更何况自己对桑小妹也有好感。所以,他查清这件事情,如果需要,就帮帮她。 正好当时黄芹找左少阳要药,说桑小妹想让他帮忙配置一种药丸,吃了能跟患羊癫疯一样口吐白沫两眼赤。桑小妹准备等朱掌柜迎新那天装疯,以便断了这门闲事。左少阳配好药给,问她装疯退婚之后,那八十两银子要是要不回来怎么办?黄芹也傻眼了,说她们没想过这事。 左少阳便建议瞒着桑母把钱从曲掌柜那里退回来,到时候桑母才有钱还朱掌柜。并可以借此机会逼桑母夫妻同意不再包办桑小妹的婚事。听这主意一举两得,黄芹当即高兴地同意了。 左少阳在清风寺门口插了枯树枝,招来了飞贼萧飞鼠,再说详细问了当天萧飞鼠进入曲掌柜家看见的情况,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便请萧飞鼠帮忙,去清香茶肆把桑母贷款给曲掌柜的那张借条偷出来。这对萧飞鼠自然是小菜一碟,很快便到手了。 左少阳把借据给了黄芹,只说是自己趁桑母不备偷出来的,黄芹也不怀疑,拿了借据便去了米行曲掌柜家要求垦。曲掌柜这时还没有落网,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京城来的捕快盯上了,依旧按照以往随时都可以退款的惯例,立即把八十雨银子退给了她,收回了借据,还奚落了她两句。 黄芹把钱拿回来,黄芹担心自己收着会被婆婆现,便委托左少阳暂时保管,等时候差不多了,再出面办这事。 结果,事情果然如左少阳所料,曲掌柜第二天便被京城捕快抓捕,家财被抄,而且没有什么财产,很多债主都追不回钱。幸亏左少阳先行一步,让黄芹把钱退了回来,避免了桑家的损失。 这件事黄芹已经告诉了桑小妹,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左少阳当然不会这么这件事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桑母他们,(这句话说的真别扭,手打注)只是简单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听很多人都说米行曲掌柜到处骗人贷款,欠下一屁股债,又得知伯母你把钱借给了他,就担心这钱恐怕会一去不复返,所以就偷偷把你的借条拿了,去找曲掌柜退回了钱。反正听说曲掌柜是随时可以放贷的,如果过一段时间没事,再把钱带给他就是。想不到还真让我猜对了,她就是个十足的骗子,嘿嘿。” 这个故事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众人面面相觑,半天没回过神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祝药柜哈哈大笑,鼓掌道:“好歌小郎中。有胆有谋,这件事干得漂亮,连老夫都有几分佩服了!哈哈哈” 左少阳微笑拱手致谢。 桑母终于有些回过神了:“是你……偷了我的借条,去曲掌柜把钱退了回来?” “嗯!” “我说我的借条怎么找不到了呢。——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 “八十两应该说是朱掌柜的,这二十两是你的。全部在这。” 听罢,桑母长长地舒了口气,整个人跟虚脱了一般,瘫软在了竹椅上。桑老爹东瞧瞧,西看看,喃喃道:“这么说,这茶肆还是我的,我也不欠他钱,也不欠你的钱?谁的钱我都不欠?”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左少阳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桑老爹两手撑着竹椅副手,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老泪直流。 朱掌柜愣了好半晌,一挑大拇指:“果真好样的,别说的祝老汉了,这下连老夫都佩服了,这些银子若是你自己的,那只是仗义疏财而已,可现在是你机警之下,将钱收了回来,这份胆识,那才是真正让人佩服的了。哈哈哈” 左少阳冷哼一声,没理他。虽然朱掌柜这么夸奖自己,左少阳对他还是说不出的厌恶,或许是他的好色找错了人,找到了桑小妹身上,所以他虽然直爽,却依旧不能让左少阳对他有好感。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其他几个老者也频频点头,不住嘴赞叹左少阳机警多谋。 黄芹笑道:“婆婆,咱们现在可以去找王媒婆说定这门亲事了。” 桑母缓过神来了,两手一撑,从竹椅上直起腰来,道:“不!事情既然这样,那这婚事就不能这么着了。” 左少阳冷笑,斜眼瞧着她。这个结果他早已经料到。 桑母道:“小郎中,你帮我把钱退回来,避免了我的损失,我的确很感激,就冲这一点,我老婆子同意吧三丫头许给你为妻……” 一旁的祝药柜冷笑道:“你哪是冲着的这个,你是看你闺女有羊癫疯病,反正嫁不出去,耗子这个憨包小郎中偏偏又喜欢你家闺女,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嘿嘿” 桑母不敢得罪祝药柜,只当没听见,对左少阳接着说道:“左少爷,三丫头是可以许给你,只是这聘礼嘛,还是要给的,——哪有不要聘礼白给姑娘的事?人家笑话我也受不了啊。” 左少爷面无表情瞧着她。 桑小妹却脸色苍白,缓缓垂下了头。 祝药柜大声道:“桑婆子,这我老汉要说句公道话了,你刚才说了的,不管小郎中说的是什么事情,你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聘礼欠债两清,再不另收聘礼的!怎么出尔反尔自食其言?” 桑母脖子一拧,道:“谁自食其言了?我说的是聘礼欠债两清,现在这钱是我自己的,也就是说,我不欠小郎中的钱,也就不存在欠债,所以就两清不了啊,那聘礼自然是要收的了!” 祝药柜一愣,啐了一口,指着桑母道:“你这婆娘当真是……,唉,我也懒得管了,反正你闺女羊癫疯,人家左家未必愿意花钱娶个疯子回家当儿媳妇。你就别做美梦了!” 桑母有些尴尬,还是不理祝药柜的茬,对左少阳道:“左少爷,你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也不会过分的,所以这聘礼呢,就七十贯好了!”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七十贯?”祝药柜嗤的一声冷笑道:“桑婆子,你这不是有意搪塞人家嘛?你看贵芝堂现在这样子,像拿得出七十贯的?等他凑够七十贯,只怕你闺女都跟你一样老了!” 桑母撇撇嘴:“那我可不管。反正谁娶我闺女,就得拿七十贯来。” 祝药柜笑骂道:“见过脸皮厚的,还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你这是拿你闺女当摇钱树!你刚才答应了小郎中的,桑姑娘的婚事她自己做主的,你们不能包办!” “是啊!没错啊,她看上谁都行,只要能拿得出聘礼,就可以把撒丫头娶走。如果没有聘礼,就算看上了,也不行!” “你们当真是!只认钱不认人!”祝药柜没好气道。 桑母十分得意,腆着圆肚子道:“没错啊,书书网手打组,支持作者,有钱就是大爷,就能娶我家三丫头!我不反对小郎中娶啊,他只要能拿出钱来,马上接过门都行!——左少爷,你挺能干的,老身相信你能凑足七十贯来迎娶小妹的。对吧?我们家小妹对你那可是情深意重,连嫁妆都拿出来给你当了还债,这份情义,你是不会辜负的,嘿嘿嘿。” 第125章 绝不花钱买妻子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还是一言不。牛文小说全文字小说他知道桑母认准了自己是个重情义的人,应该不会辜负桑小妹的深情。所以尽管女儿有羊癫疯,却也不愁没人娶,这七十贯的聘礼,死活不肯放弃。 朱掌柜欢欢喜喜把银子收了起来,提着道:“桑老汉,不是我说你,你这婆娘当真是够狠的,若不是人家小郎中,你这茶肆不仅收不回来,连你们都得打工当伙计去。你们不仅不感激,而且故意刁难,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当真是最毒妇人心!算了,老子也不想管你们的现实,钱拿到了,走了!——左公子,多谢了。告辞!”说罢,冲着左少阳拱拱手,扬长而去。 祝药柜也起身道:“是啊,朱老汉这老色鬼先前做的不是人事,不过刚才这几句话说得倒也不错。算了,我也懒得管了。你们这副嘴脸,老子也懒得看了,没得恶心!”说吧,背着手扬长而上。 那几个老茶客也摇头跟着走了。 桑母嘟囔道:“说的什么话?我自然记得小郎中的好了,若记不得,我就不会答应他可以娶小妹了,只是聘礼是不得免的,而且我还少了十贯,已经很够意思了呀。 ——左少爷,你啥时候钱够了,啥时候都能来迎娶三丫头的。嘿嘿” 左少阳冷笑,对桑母和桑老爹一拱手,:“令嫒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永世不忘。但是,我的媳妇,只能是与我情投意合白头到老的人生伴侣,是两情相悦的结果,是真诚相爱的结合,而不是花钱买来的货物!别说七十贯,就是一文钱,我也不会拿出来买个妻子回家!告辞!”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说罢,左少阳袍袖一拂,转身扬长而去。 桑小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转身跑上楼去了。黄芹叫了几声左少阳不答应,一跺脚,也跑上楼去卡桑小妹了。只剩桑母和桑老爹面面相觑。 左少阳回到药铺,心中郁闷,没把这件事告诉老爹左贵。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这天药铺来了好几个医患求医,虽然都是比较简单是头痛脑热的小毛病,还是受到了二三十文的诊金,也算有些收入了。 傍晚时分,侯普和茴香两口子过来了。提着一刀猪肉,还有一葫芦酒。笑呵呵的。左少阳知道,姐夫侯普是个大喇叭,他这时候过来,一准是说事来的。他看笑呵呵这样,又是提肉又是提酒的,说不定是什么喜事。 梁氏和茴香在厨房忙,左少阳陪着老爹左贵、姐夫侯普在前堂说话,左贵捋着胡须道:“姑爷啊,以后来就来,就不要回回都提肉拿酒的了,你们也不宽裕。” 侯普笑道:“老爷子不用担心,这些酒肉是今天衙门犒赏的,人人有份,不花钱的。” “哦,这又不是什么年节的,干嘛酒肉啊?” 侯普扫了二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别外头说去!” 左少阳微笑点头,按照以往经验,到了姐夫都知道的地方,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了,衙门的人很快会传给外人,全城也都很快会知道的。古代通讯设备不行,这人传人的度可比现代也不差。 侯普接着说道:“告诉你们!——曲掌柜,知道吧?那个到处高利贷的米行掌柜,被抓起来了!” 左少阳心想原来是这件事,这满城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哪还有什么秘密可言,故作惊愕样:“是吗?为什么?” 左贵也吃了一惊:“不会吧?曲掌柜财大气粗,生意做的很大的,怎么会被抓呢?没弄错吧?” “这怎么会弄错!”侯普嘿嘿笑道,“我这刀肉和这壶酒,就是这案子换来的!”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左贵道:“究竟怎么回事?” “前几天,京城来了一帮子捕快,都是便衣,到了衙门,直说让衙门捕快协助查案,具体啥案子半句话都没说。昨天半夜里动的手,才知道是转曲掌柜。因为曲掌柜店铺众多,伙计也多,捕快人手不够,县太老爷便让所有衙门民壮、三班衙役还有我们这帮书吏,包括轿夫、伞夫、更夫等等都用上了,足足忙了一夜,这才一举成擒。曲掌柜的家、所有店铺都被抄了,抓了上百人呢,都锁在了衙门里,大牢关不下,便把随从都关在了仓库里。京城的官儿倒也大方,说衙门兄弟这次协助查案辛苦,所有人没人赏了一刀猪肉、一壶酒,还有一串钱。嘿嘿。”百度贴吧,必出精品。 左贵捋着胡须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这曲掌柜到底犯了什么事,搞得全家被抓,家产被抄?” 侯普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啊,这曲掌柜是个大骗子,就靠那张嘴厉害,听说都骗到京城里去了,他放贷五分利,有时候甚至是七分利,开始这厮还能说到做到,五分利七分利连本带息都付,所以很多人信他的确有钱,都拿钱放贷给他。骗了京城好多人,其中还有一些个官员都被骗子,把钱投给了他。他拆东墙补西墙,骗的银钱不计其数。”愚者手打,贴吧,,“那最后又是如何案的?” “拆东墙补西墙,开始还行,到后面,窟窿是越补越大,根本填不上,债主越来越多,还不上债他就躲到城里来,债主找不到他就上衙门靠,这样惊动了衙门。明察暗访,把这事给查清了,所以才抓了他。唉,人抓到又有什么用,根本没什么钱还债的了,听说有的债主是借人家高利贷的钱贷给他,准备吃差价的。结果还不上,一家人服毒死的,上吊跳河死的,已经生了好几起呢。很惨的!” 左贵问道:“曲掌柜是开米行的,不是还有很多米面吗?” “有一些,却也不多,都是拿来撑面子的,要不然,人家哪里相信他有钱呢?衙门决定了,把这些米面,连同曲掌柜的宅院、铺子通通变卖,换成钱,给债主们平分,估计啊,变卖得的钱扣去杂费,分到债主的手里,每个人的债能还上的还不到一成!唉!” 左少阳想起桑家的钱,若不是萧飞鼠前面透露了消息,后面又出手帮忙,结果肯定跟他们一样惨,虽然桑家恩将仇报,但那是另一码事,萧飞鼠这边,还得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说到这里,侯普又神神秘秘低声对左贵道:记住书书网网址。“岳丈,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可千万别外传去。” “那是自然。”左贵捋着胡须道。 侯普声音更低了:“去年起兵谋反的太子部将冯立等人,和隆州范刺史他们又在闹腾了!” “啊?”左贵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平息下去了吗?” “当时是这么说来着,现在才知道,冯立他们这股叛军厉害的很,一路杀往京城,朝廷大军层层堵截,他们狡猾的很,绕开堵截大军,反转往我们这边杀来,杀过泰州、凤州、梁州,最后在绵州跟范刺史的军队汇合,然后分成两股,就在绵州、遂州这一带深山里呢,官兵征剿了几次也没个结果。他们经常下山打家劫舍,杀官造反呢!” “哎呀,遂州可就在左近,别闹腾到咱们合州来哟。” “那是,你没看粮价一天一个样往上涨嘛,都怕打起来没得吃啊。” 左贵面有忧色:“是啊,以前粮价一斗三百三十文,到年底已经涨到了三百六十文了!咱们是没钱,有钱也该买些米面存着,以防万一。” 侯普道:“岳丈不必担心,嘿嘿,咱们合州驻扎的兵将虽然不多,但咱们合州也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也不紧要,而且百姓又穷又苦,产粮又不多,对他们没什么吸引力的。” 左少阳心头却是一凛,起兵造反如果不是脑子起包,又或者兵势强壮,一般不会去攻打重要城镇,按照毛老人家的农村包围城市的思路,在一些三不管地带落后山区建立根据地,才是最好的选择,当初红军建立苏区以及后面的各个根据地,展壮大队伍,但是如此。 不过,跟姐夫说了也没用,他一个小小书吏又能做什么,再说了,现在是李世民当皇帝,一个身经百战的常胜将军,而且现在已经是贞观元年,往后就是贞观盛世,日子会越来越好,所以,李世民一定能将这些叛军消灭的。却不劳自己去提醒。也无从提醒。 说了一会闲话,饭菜准备好了,有酒有肉,这日子对左少阳来说,已经算得上天堂一般了。美美吃了一顿。 酒足饭饱,侯普夫妻告辞走了。左少阳借口上茅房,溜出了后门,穿小巷来到了清风寺。左右看看无人,拿了一根树枝插在寺庙大门左边的草地上。 回到厨房,烧水洗脸洗脚,正坐在灶台前面空地的板凳上准备脱鞋子洗脚,忽听得头顶上有老鼠吱吱叫的声音,借着昏暗的油灯抬头一看,便看见头顶上倒吊着一个黑衣人,正冲着自己做鬼脸,正是萧飞鼠。心中一喜,正要招呼,又见萧飞鼠手指竖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做声,忙把话咽了下去。 萧飞鼠轻巧地落了下来,低声道:“外面说话。” 第126章 半个义侠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点点头,轻轻拉开后门,钻了出去。萧飞鼠随机跟了出来,带上门,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青砖高墙边,低声道:“咱们上面说话,我先上,你把绳子困在腰间,我拉你上去。” “好的。” 萧飞鼠左右看了看,袖子里飞出一根细索,轻巧地抓住高强顶,三两下便上到了墙顶,左少阳把绳子在腰间系好,扯了一下绳索。突然觉得腰间一紧,身子腾空飞起,好在已经有了准备,才没惊叫出声。 “啊?房顶?下面的人听不见吗?” “放心,这宅院是一个京城告老还乡的官儿的府邸,穷的叮当响,这是他们的老宅,家里就他们老两口,一个儿子还打伤人入狱了,一个投靠过来的外孙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有一个老婆子守门。下面这房子是空的,没人住,咱们说话小声点,没人听得见。” “你知道的很清楚嘛,前辈!”左少阳道。 “他们这宅院还挺气派,所以我以前曾经进去探查过,不过现他们家太穷,就没下手。——以后别叫我什么前辈,我不爱听,看得起我飞鼠,就叫我一声老哥就行了。”百度贴吧“呵呵,是,老哥。” “好兄弟,我把你扔过去,记住,你身子别乱动就成。” “好!” 萧飞鼠托住左少阳的腰,运劲扔过房去,落在了房顶横梁上。他使得劲很巧,左少阳就跟原地跳了一下似的,蹲下身抓住了横梁。现这横梁是木头的,差不多有一尺宽,足够立足的。 萧飞鼠纵身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找我有什么事?” 左少阳道:“也没别的,就是特意想感谢萧哥一声,谢谢你上次帮我了,要不,清香茶肆可就要不回来了。” “嘿嘿,那不算什么。”萧飞鼠捋着稀稀落落的山羊胡道:“看得出来,你这人是个滥好人,这事本来跟你没关系,你瞎操心,以后只怕有的你烦恼的,常言道:‘烦恼皆因强出头’,以后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这也不算是闲事了,”左少阳嘿嘿笑道,“那清香茶肆的桑小妹,对我有恩,若不是她借钱给我还债,我们还真麻烦了呢。”百度贴吧“切!借点钱给你,就算有恩了?” “那是自然。你是……,是……,那个什么,反正钱财来的容易,不知道我们穷人的苦。” 萧飞鼠瞪眼道:“我是飞贼,你不用遮遮掩掩的,飞贼怎么了?告诉你,小兄弟,老哥我跟那些打闷棍下**的下三滥小贼可不一样,他们是见谁偷谁。我呢,嘿嘿,也勉强算拌个义侠。我偷的人家,都是有劣迹的大户,对一般平头百姓,我是绝对不下手的。若不信,你可以问问你姐夫。他是衙门的人,应该知道我飞鼠的秉性。”百度贴吧左少阳又吃了一惊,他如何知道自己姐夫是衙门的人?转念一想也就不奇怪了,他是飞贼,踩点是拿手好戏,连人家家里有没有人,家财放在哪里都能搞清楚,自己又说了是那家药铺的小郎中,顺藤摸瓜,要查清自己的底细那还不跟玩似的。 听他说他是个义侠,专偷有劣迹的大户,左少阳不禁笑了,这怎么跟武侠小说里的好汉差不多呢,道:“这么说,你是劫富济贫的侠盗喽?” “不敢当,劫富是劫富,济贫嘛,嘿嘿,我倒没接济过。那些钱都是我拼了命偷来的,干嘛要给别人?” 左少阳调侃道:“萧哥,那你搜刮的不义之财肯定不少喽?” “什么呀,告诉你,我比你还穷呢!我除了吃饭的钱,就没多余的!” “不会吧?那你劫富得的钱呢?” “捐了!除了糊口的钱之外,全部捐给寺庙了!” 左少阳奇道:“你捐给寺庙做什么?” “唉,跟你说也不打紧,当年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都奄奄一息了,我爹疼惜我娘,就去寺庙里求神拜佛,许愿说,如果菩萨能保得我母子平安,就把除了糊口的钱之外所有的财产捐给寺庙。许愿之后,当晚我娘就把我给生下来了。我爹很守信,反正家财也不多,就把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部捐给了寺庙。我长到八岁的时候,我爹又得了一场大病,怎么治都治不好,眼看不行了,我娘带着我去寺庙烧香磕头,许愿说如果菩萨救得了我爹的性命,我娘就诡异佛祖……”百度贴吧左少阳笑了:“你爹娘当真奇怪,新菩萨不信医……” “信医有能怎样?”萧飞鼠瞪眼道,“要不是我爹求神拜佛许愿,我早就胎死腹中了,我爹也一命呜呼了!” “呵呵,那后来呢?你爹的病好了吗?” “没好,寺庙的主持告诉我娘,说这样许愿不行,皈依佛祖这种事是不能拿来做交易的。许愿得来点实际的……”愚者手打,每天度,贴吧奉献,,,“哈哈哈”左少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萧飞鼠哑着嗓子瞪眼道。 “没,呵呵,没想什么,我自己笑自己的。呵呵呵” “你这人没劲,不敬佛祖倒也罢了,还笑话!” “对不起,呵呵,我真没别的意思。”左少阳忙努力板着脸道,“萧老哥你接着说,我绝对不笑了。” “嗯,我娘听了主持那话,就傻眼了,家里除了养家糊口的一点钱之外,其余都捐给了寺庙,实在没得东西捐了,我就跪下嗑头许愿,说如果菩萨保佑我爹的病好了的话,等我长大以后,我就把这辈子赚的钱,除了糊口的之外,全部捐给寺庙!我生怕菩萨不信,还了毒誓。” “结果你爹的病就好了?” “咦,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你后来不就是这样做的嘛,那就说明你爹果真病好了呗。” “一点没错,我许愿之后,我爹也没找郎中瞧病也没吃药,没两天果真就好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有什么神奇的,很多病其实是可以自愈的,比如太阳伤寒……” “别胡扯,我爹的病重得很!” “有些能自愈的病,作的时候跟要死了差不多。” “可是先前看的郎中都说是没得救了!” “庸医总是比良医多!” “哼!——那你呢?你是庸医还是良医?”萧飞鼠歪着脑袋瞧着他。 “我?嘿嘿,虽然算不得是良医,但至少不是庸医。” 萧飞鼠笑道:“这话倒也不假,你上次给我的两瓶伤药,倒是很管用,比我原来的强多了,有了你这两瓶药,我心里也踏实多了。” “是吗,那要不要我再给你两瓶?” “暂时不用了,我是飞贼,不是强盗,不需要硬碰硬跟人厮杀的,上次那是意外,一百回也遇不到一回的。这伤药是有备无患,上次用了之后,还没用过呢,暂时够用了。” “那好,需要的话你尽管开口就是。” 萧飞鼠又歪着头瞧了他一眼:“我是飞贼,你当真不怕?” “怕什么,我说了,你当你的贼,我行我的医。除了朋友,各不相干。”左少阳笑着道。 “嗯,这话没错,——哎哟,下雨了!”萧飞鼠把手伸出,接着夜空落下的雨滴,“好象是雨夹雪,唉,要是下雨就好了,我最喜欢下雨了!”站起身,两手展开,轻快地单脚转了个圈,那运作像足一个快乐的孩子,哪里是五六十岁的老头模样。 左少阳仰起脸望向夜空,感觉到脸上一两滴凉飕飕的雨点雪花飘落:“今年的雪好象特别多。” “雪多好啊,瑞雪兆丰年嘛!” “那可不一定,雨水太多了,当心洪涝哟。” “你个乌鸦嘴!” “本来嘛!” “行了,不跟你说了,这雨夹雪越来越大,咱们回吧,我也要走了。” “等等萧老哥。” “什么事?”萧飞鼠回头道。 “我听姐夫说,随州那边叛军闹得很厉害,你经常走南闯北的,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呀?” “不太清楚,不过小心提防为好,兵患可比什么都可怕!” “嗯,多谢提醒。” 萧飞鼠把他放回小巷里,自己却不下地,挥挥手,身形闪动,消失在了夜色里—— 惠民堂的倪大夫很是在愁,因为四处通关系打点的结果很让人失望。 他去了隋家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好说歹说人家就是不听,最后一次甚至还放狗咬他,幸亏他爬回马车还算快,这才没被咬到。 隋家和解这条路走不通,只得去州衙门通关系了。搜书书网。 随后两天,银钱一匣子一匣子,绫罗绸缎一箱一箱的送出去。 这两天,倪大夫还备了厚礼,拜访了祝药柜。求祝药柜帮忙,并借他跟左少阳签订的合同一用。 祝药柜以前生病一直在惠民堂看的,也是惠民堂进药材的主要渠道,两家有多年的生意往来,关系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倪大夫这么一说,祝药柜也就答应了到时候到堂作证,还把合同借给了他。 不过,祝药柜反复叮嘱,毕竟自己这病是人家小郎中左少阳给治好的,所以究竟能否证明八枚乌头会不会治死人,关键还在人家小郎中左少阳。 这也是倪大夫最头疼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先过了刺史这一关再说,否则,一切无用。 第127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有钱能使鬼推磨,终于在第二天晚上,见着了州刺史欧阳(挡住了看不到) 欧阳刺史的两个佐官都拿了倪大夫的重礼,自然帮他说话,拍胸脯打包票说听了这件事,觉得其中有些隐情,希望刺史大人能见见倪大夫, 弄清事情原委。 这倪大夫重重的送了一笔厚礼给欧阳刺史大人。欧阳刺史这才勉强同意停倪大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面时在欧阳刺史的内宅花厅里进行的。倪大夫进得们来,又是磕头又是哀求,哭得天昏地暗的。欧阳刺史只是神情淡漠地瞧着他,甚至还 有些厌恶。 倪大夫知道,光是靠这个是说服不了欧阳刺史改变主意的,便磕头哭诉道:“刺史大老爷,舍弟之所以用乌头达到八枚,主要是隋母的病情 实在危重,非重用乌头不能治也。” “本官问过汤博士,家母的病情的确很沉重,只是,从无人用乌头过五枚者,你弟这厮从医三十年,深谙医术,对此十分了解,若不是想 谋害家母,断不会重用乌头至此!你还有何冤屈之处?” “大老爷有所不知,鄙县有家药铺名叫贵芝堂,这贵芝堂掌柜的姓左,他儿子名叫左少阳,这小郎中不知从何处得了个偏方,可以炮制乌头 ,驱除毒性而不损药效,他曾用八枚乌头治好了恒昌药行祝药柜的风寒湿痹证,而且没有中毒!” “哦?有这等事情?”刺史也略通医术,压根不相信倪大夫说的八枚乌头还不会治死人,还能把人病治好的事情。冷笑道:“本官警告你, 不要为了救你弟弟,就编造谎言诓骗本官,否则,本官也会治你的罪的!” “草民不敢,草民说的句句是实,请大老爷明查,若有半句欺瞒了大老爷,草民任凭大老爷处置,绝无怨言。” 事到如今,这倪大夫也是豁出去,欧阳刺史见他如此肯定,便吩咐把汤博士叫来。 汤博士来了之后,刺史把这事说了,问道:“你觉得有无这种可能?” 汤博士冷笑道:“绝无这种可能!那贵芝堂我倒是听说过,掌柜的姓左,因为看病喜欢用桂枝,人称‘桂枝郎中’,其实没什么本事,也就 会看个头痛脑热的,听说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要是真会炮制不中毒的乌头的本事,何至于此?” 欧阳刺史一听大怒,桌子一拍,指着倪大夫道:“好你个大胆刁民,竟敢诓骗本官,来人……” “大老爷!”倪大夫这次却没有哀求,跪在那里挺直了腰板,抱拳道:“那左郎中以前的确很不济事,这炮制方法是他儿子新近才从别处学 来的,左郎中并不知道,而贵芝堂小郎中新法炮制乌头这件事,至今知道的人也不多,他就是用这种新法炮制的八枚乌头,治好了恒昌药行祝药 柜的病,所以祝药柜跟他签订了合约,专门采购他炮制的新乌头,为了推销药材,每个药铺都免费送了不少。我们惠民堂也得了,舍弟用的就是 他们免费赠送的药材!为了证明此事,草民还专门从祝药柜那里吧他们签订的协议借来了,请刺史大老爷过目。” 倪大夫说着把祝药柜跟左少阳签订的炮制药材的协议摸了出来,双手举在头顶。旁边的侍从过来取了,送到了刺史大人面前。 欧阳刺史取过,看了一遍,眉头皱了皱,递给侍从还给了倪大夫。 欧阳刺史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果真有八枚乌头治病不死,病还能治好的么?” “草民所说句句是实,求大老爷明察啊。他们俩都在本县,调来一问,便可查清。” 汤博士呵斥道:“大老爷如何做事,还用你来教?” 倪大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再吭气。 欧阳刺史瞅了一眼地上的倪大夫,又瞧了瞧桌上摆着的这倪大夫送来的厚重的礼单,这份礼可不轻呐,想了想,道:“好,本官会指令钱县 令,让他传讯恒昌药行的祝掌柜和贵芝堂的那位小郎中,查证有无此事,若真有此事,本官倒可以酌情从轻落,否则,不仅严办,而且还要治 你的罪!” 倪大夫大喜过望,又是叩头又是赌咒誓证明这事是真的。欧阳刺史挥手让他退下,这才磕头告退。 从州衙门内宅出来往门口走,倪大夫微微舒了口气,大半辈子的积蓄都快花光了,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现在最后也是最难办的,就是贵芝 堂这一关了。 一想到这,倪大夫就头大,手里的钱连给左家(挡住了),更不要说还有跟隋家赔罪这笔钱。看来只(挡住了)了。自己手里倒是还有一些 良田,可现在田价太低了,卖不出好价钱,宅院就这一栋,卖了就无处栖身了。手里倒还有些贵重药材,只是一时半会不好变现。 一想到药材,他眼睛一亮,左郎中家开药铺,何不用贵重药材做礼物,就不用变现了,而且也对胃口。应该更为合适。至于隋家,老婆还有 一些饰,只能拿去典当换钱送礼赔罪了,还不够的话,就只有卖田产了,低价也没办法。 总不能把房子卖了。 一路想着,刚走到衙门口,便看见自己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人,却是自己药铺的伙计,都是一脸焦急,额头冒汗,不仅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 一个伙计忙上前哈着腰禀报:“老爷,不好了,小少爷病得很重,都抽抽了!” “什么?”倪大夫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今天老爷去了州衙门之后,小少爷吃了药,还是不见好转,到了下午,就开始抽搐。两眼上翻,口吐白沫,四肢冰凉,人 事不省了!” 倪大夫吓得脸都白了,这几天都在忙弟弟的事情,想不到偏巧这时候儿子又病重了,自己没好生给他医治,竟然病重如斯,急忙钻进马车, 急匆匆赶回了药铺。 进药铺直穿后堂,便听见妻子的哭泣声,心中更是惊恐,生怕儿子已经不治。门口仆从见他回来,都哭着躬身施礼。 “小少爷怎么样了?”倪大夫急声问道,“还有没有气?” “昏死过去了。气倒还有,只是是十停去了**停了。呜呜呜” 孩子还有气,让倪大夫稍稍放了心,抢步进屋,便看见妻子和弟媳妇,还有母亲都在屋里,不停抽噎着抹眼泪。儿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 不动。 听到丫鬟仆从施礼说话,倪大夫的妻子忙起身道:“老爷回来了?” 倪大夫没有多说,先附身看了看儿子的脸色,见面色灰白乌暗,形体枯瘦,呼吸微弱至极,真可谓气若游丝了。忙在床边凳子上坐下,拿过 儿子手腕诊脉,感觉儿子手掌冰凉,摸上去,手肘以下冷若寒冰,又摸了摸脚,脚膝盖以下,也都是寒冷之极。又摸了摸脸颊和脖颈,也是冰凉。急忙提腕诊脉,脉微欲绝! 倪夫人急声问道:“老爷,智儿怎么样?” “病邪由阳入阴,少阴阴寒极盛,阳气顷刻欲脱,实数险恶之证!” 一屋子人顿时大哭起来。倪母颤巍巍道:“儿啊,你赶紧想办法救救智儿啊。” 倪大夫手捋胡须沉吟片刻,沉声道:“此证必须驱阴回阳,和中固脱。用四逆汤急煎喂服!” “那赶紧开方啊!” 倪大夫心中充满了自责和惶恐,儿子这病其实也不是特别疑难,刚开始只是伤寒,高热腹泻,自己下方用药之后,高热退了,腹泻也止住了 ,但是儿子却一直昏睡不醒,又用了药,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急剧直下,现在更是四肢厥冷,阳气欲绝,到了十分危重的境地。 他心中十分自责,要是换做平时,自己能静心下来,精心治疗,应该能准确辩证,不至于展到现在这地步的。偏偏这几天都在忙弟弟这件 事,给儿子看病也没有十分用心,特别是没有随时观察儿子的病情变化,也就没有及时调整用药,以至于病情急转直下。 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把握把儿子的病治好了。尽管四逆汤对这种少阴证下利虚脱是对症的,但按照他自己以往诊治此类病例的经验来看, 病重到这个地步,就算用对了方剂,能救回来的比例也很小了。书书网文本最快。只希望这一次儿子能是个例外。 他拖着沉重的步履,在书案后坐下,提笔写了个四逆汤的方子。写好方,看了看准备递给旁边的煎药药童,想了想,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把方子攥在手里,背着手走到前堂,自己亲自抓药。 药抓好之后,倪大夫亲自来到煎药的厨房,蹲下身煎药。 一旁的药童道:“老爷,我来吧?” 倪大夫或若未闻,他心里很清楚,这剂药,只怕已经不能力挽狂澜,把儿子一条命救回来了。所以,他潜意识里想自己亲自煎药,尽尽心, 表达自己对儿子的愧疚。 第128章 救命稻草也要抓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第128章救命稻草也要抓药煎好了,倪大夫阴着脸把药倒进碗里,也不用托盘,两手捧着,慢慢走回了卧室。 屋里一众人都眼巴巴望着他。倪大夫谁也没看,在床边黯然坐下,端着那碗药,用汤匙轻轻搅匀,然后舀起一勺,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又用嘴抿了抿,感觉不烫了,这才把那勺汤药送到儿子嘴边。 倪夫人、倪母、弟媳,都在一旁轻声呼唤:“智儿,喝药了。喝了药,就能好了。” 智儿一动不动,跟死人一般,无论他们如何呼唤,都没有任何反应。 倪夫人哭道:“老爷,用鹤嘴壶灌吧?” “只能如此了!”倪大夫长叹道。 药童赶紧取来专门灌药用的鹤嘴壶。倪大夫把药倒进壶里,药童帮着用压舌板撬开小少爷的嘴,倪大夫把那一壶药都慢慢灌了进去。 等待,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一直到了傍晚起更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倪家小少爷还是一动不动,原先只是手肘一下厥冷,服药到现在,通体肌肤都厥冷了,已经看不见胸口欺负,只有用熄灯草放在鼻孔前,才能看见有轻微的抖动,显示还有一丝呼吸。 倪母、倪夫人等一屋子人哭得死去活来。 倪大夫仰天长叹,老泪缓缓而:“准备后事吧……”背着手,慢慢往外走去,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 倪母拄着乌木拐杖,哆嗦着叫道:“儿啊,你去哪里?” 先前倪大夫回来的时候,智儿病危,还来不及问这件事,此刻提起,才顿时想起,倪二的妻子忙问道:“大哥,如何救法?” “我已经求得刺史大老爷松口了,只要明天升堂,贵芝堂的那小郎中肯帮咱们作证,证明他曾经用八枚乌头给恒昌药行的祝药柜治好了病,就可以从轻落。” “如何落法?” “至少能保住命了。” 倪二的妻子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感激道:“让大哥费心了,乌木娘几个一辈子感激。” “罢了,只是人家是否肯帮忙,还说不准,我这就去,只有一个时辰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是是,我这就给你准备礼物去……”刚说到这,倪二的妻子又傻了,丈夫本来就是个能花钱的主,家里的积蓄本来就不多,这一次出事,前面打点关系,一点积蓄都花光了,大部分的钱还都是倪大夫和老母的钱,哪里还有钱去打点。 倪大夫摆摆手,对自己的妻子道:“你去准备吧,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咱们跟贵芝堂有些过节,要人家帮忙,这份礼不能轻了。” 儿子已经快死了,倪夫人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哭着跟个泪人似的,丈夫说的话也没注意,只是抱着儿子失神落魄哭得死去活来的,倪大夫只好又说了一遍,贴身丫鬟也哭着在一帮又帮着说了,倪夫人这才略微回过神来,听了之后,泪眼婆娑望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倪大夫望着夫人怀里回天乏力一条命已经去了九成九的儿子,长叹一声,两行浑浊的泪水滚落下来。吩咐贴身侍女去取钱。那侍女把倪夫人的饰盒拿了来,里面已经没几件饰了,倪大夫这才想起,给刺史大人送礼的时候,妻子的饰都已动用大半送礼了。 倪大夫又让儿子去药材仓库把仅有的即可极品老山参都装进一个匣子里,加上夫人的这几件饰,又从柜台上把营业收入都支了,凑足五十两白银。叫两个仆从拿着,出门上了马车,直奔贵芝堂而去。 倪大人前脚一走,屋里便哭成一团。 倪母到底经历事多,还能沉得住气,乌木拐杖咚咚跺着,哑着嗓子道:“智儿还没死,再想想办法啊!” 倪大夫是整个合州最有名的大夫,他都治不了,还真想不到谁能治这个病了。所以一屋人都哭着没主意。 倪二夫人也知道,侄儿病情耽误,很大程度上是倪大夫忙着打点关系解救自己丈夫去了,没能精心诊治,及时治疗所致,心中愧疚,变尽可能想办法,也不管这办法是否中用,哽咽着道:“老太太,要不,也去求贵芝堂的左郎中吧。” “求他们?”倪母抽噎着,“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老槐村的贾老爷的小少爷,也是跟智儿一样,刚开始急惊风抽抽,差点死了,是遇到了贵芝堂的左郎中他们,正好在老槐村行医,救了一命,后来贾少爷送来我们堂里治,听说没怎么治好,最后还是求贵芝堂的左郎中给治好了,那贾老爷感激的什么似的,逢人就说呢。” 倪母一听这话,抹了一把眼泪:“真的?那孩子的病跟智儿一样?”愚者纯手打,贴吧与你携行,,,“应该是吧,反正听说也是高烧,烧糊涂了就抽抽,别的我也不知道。” 听她这么一说,一个老仆也跟着说道:“老奴也听说,上回堂里来了个产妇,死胎不下,大老爷都没治好,送到贵芝堂,就愣给治好了!” 一个丫环也道:“是啊,听说有个老太太,中风了,找了好多药铺都治不好,也是准备抬回去准备后事了,后来也是贵芝堂给治好的。” 倪二夫人又道:“这次大老爷去求他们,也是因为他们治好了恒昌药行老掌柜的病,而我们老爷照着那法子给隋家老太太治,一模一样的用药,结果咱们就出事了,看来人家真的有秘方来着!常言说,偏方治大病,他们贵芝堂当铃医走村串寨的,说不准就有什么秘方,就能治好了智儿的病!” 所谓病急乱投医,哪里还顾得是不是一回事,只要有个希望就往处奔。就跟溺水的人一样,抓着根稻草也是会死攥着不放手。倪母听到这里,枯瘦的手晃动着:“好!好!就去求贵芝堂!求他们救命去!老身亲自带智儿去!”百度贴吧,必出精品倪二夫人忙道:“老太太别急,不能就这么去!” “为什么?是因为诊金吗?我那还有些饰,——快!快把我的饰都拿来,只要他们救得了智儿,要我这条老命都行!” “不是钱!”倪二夫人苦笑道,“我们跟贵芝堂有些过节,就这么去,人家未必肯出手救人……” 倪母乌头拐杖咚咚跺着:“我都说过好多次了,叫他们兄弟俩收敛点,不要那么张扬!容易得罪人,他们就是不听!山不转水转!这不,就转到这里来了吧?老身去赔罪去!”百度贴吧,必须精品倪夫人抹了一把泪,抱起儿子:“我去!我去赔罪,他们爷们欠的债我来还!他们要是不肯治,我就磕头磕死在那,跟智儿一起去就是了!——我也还剩有几件饰,只要救得智儿,都给了他们当诊金!” 倪二夫人诺诺道:“那要是他们治不了智儿的病,这头岂不是白磕了,钱岂不是白送了?还丢了惠民堂的名声,以后还……” 倪母乌木拐杖跺着吼道:“这当口了还想这些个?先救了智儿要紧!纵然他们治不了,这头磕了也不白磕,礼也不白送,就当求他们救你老爷的!” “对对!是我糊涂了,这都是我们老爷惹出来的事情,我也去磕头去!我那也还有些饰,一并拿去!” 一屋子人乱哄哄出了门,奴仆们忙着备车、备轿,往贵芝堂而去—— 入夜起更时分贵芝堂便已经关门了。 倪大夫乘着马车来到贵芝堂门口,下车之后,把三个匣子一只手兜在怀里,空出一只手上前拍门。 片刻,应诊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梁氏探出头来,脸上本来满是笑意,可一见是他,笑容立即消失了,冷冷问:“做什么?” 倪大夫满脸堆笑,哈着腰道:“左家的……啊不,左夫人,请问尊夫在家吗?” 梁氏见他执礼甚恭,很是有些意外,脸上也微微缓解了一些:“我们老爷没空,有事就跟我说吧。” “谁啊?”里面传来左贵的声音。 梁氏回头道:“是惠民堂的倪大夫。” “不见!”左贵声音立即冰冷如刀,“把门关了,回来吃饭!” 左贵声音冷下来,梁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登门拜访,又是恭恭敬敬的,所以这脸上也就挤出了一点笑容:“我们老爷现在很忙,不能见你,实在抱歉!请回吧。”说罢,把房门关上了。 倪大夫正要上前再拍门,忽听得隔壁那告老还乡京官的老宅那两扇陈旧的大木门出吱呀呀一阵令人牙酸的怪响,在这夜晚静悄悄的街上听得很是有些渗人。倪大夫吓了一跳,转身瞧去,不留神台阶石板上有暗冰,脚下一滑,书书网文本最快一个趔趄,手上一松,兜着的三个匣子咣当掉在地上,银锭、饰和老山参摔了一地。 那老宅出来的是个中年妇人,正要下台阶,被这咣当一声吓得一哆嗦,扶着门边惊声问:“谁啊,谁在那里?” “是我!”倪大夫没好气说了声,“你搞什么,吓了我一跳!”说罢,蹲下身拣地上的饰、银锭和老山参。 第129章 山不转水转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倪名医,那中年妇人自然认得,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拎着裙摆下了台阶,走过来陪笑道:“是倪大夫啊,这都起更了,过不多久该宵禁了,你黑灯瞎火的到这里……哎哟,这么多钱和饰啊?饰可真漂亮!哎哟还有人参呢!这人参可真好,胡须这么老长呀!怎么掉地上了,我帮你捡吧!” “不用了!”倪大夫扫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在仆从的帮助下,很快把地上的银锭、饰和山参都捡起来放回了各自的匣子里。牛文小说全文字小说 收拾好之后,倪大夫抱着那三个小匣子,见她没有走的意思,便冷眼望着她。 这妇人讪讪道:“我……我去找左郎中买点药。呵呵” 倪大夫自然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来贵芝堂恳求。便努努嘴:“你先去吧。” “多谢!”妇人上前拍门,“左郎中,左郎中开门啊!”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梁氏瞧了一眼站在台阶下的倪大夫,然后笑嘻嘻对那妇人道:“原来是龙婶啊,有事吗?” “我们老爷脚崴了,想找了跌打药给擦擦。” “哦,不严重吧?要不要让我家老爷去瞧瞧?” “不严重!老太太说不用了,就崴了一下,还能走路,只是有点痛而已。擦点药就差不多了。如果不行,我再来请左郎中去给瞧瞧。” “那成!你进来吧。” 龙婶见梁氏手里还端着饭碗,便道:“不了,我拿了药就走,家里也等着吃饭呢。呵呵” “那你稍等,我给你去拿。” 梁氏缩身进屋,很快又回来了,把一个小瓷瓶递给龙婶:“外擦,每天几次都行。痛得厉害就多擦几次。” “好的!”龙婶忙接过瓷瓶,“多少钱?” “五文钱。” 龙婶从怀里摸出钱袋,数了五文钱递给梁氏,攥着那小瓷瓶道:“那我走了啊。” “好的,龙婶,天黑,地上有冰,小心啊。” “好的,回吧!”说着,龙婶慢慢下了台阶,瞅了倪大夫一眼,低着头走回了隔壁的老宅,把门关上,想了想,又摸了一条缝,从门缝里朝外观瞧。 梁氏正要关门,倪大夫忙上前道:“左夫人请稍等!既然左郎中太忙了,那……我能拜会一下令郎吗?有点小事想求他帮忙。” “忠儿出去了,有啥事你跟我说,回头我转告他。” “这个……非是老朽不信任夫人,实在是,这件事必须当面跟令郎商量的。夫人知道令郎去了哪里了吗?” 梁氏正要说,屋里又传来左贵的声音,音调提高了一倍:“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关门!吃饭了!” 梁氏忙答应了,歉意一笑,正要关门。 倪大夫忙挡住门,赔笑道:“夫人,这件事很着急,能否见告令郎在哪里,老朽去拜会他。” “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只跟我们老爷说了,老爷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他说了二更之前就回来。” 倪大夫很是失望,若这小郎中二更将至才回来,二更开始宵禁,那时候回去,路上会被抓去蹲大牢打板子的。眼见梁氏又要关门,忙陪笑道:“夫人稍等,老朽有点东西,想请夫人转交给令郎。”说罢,将那三个装着银钱、饰和老山参的匣子,两手捧着递给梁氏。 梁氏见他托着沉甸甸的,猜到是银钱等贵重之物,有些慌乱,道:“这个……我不敢收,还是你自己给他……” “不不,夫人把东西放在家里,等令郎回来,一看便知……,“知什么知?”梁氏身后冒出个人来,却是茴香,端着个大瓷碗,冷眼瞧了瞧倪大夫手里的匣子,“你又想搞什么名堂?又想使什么坏?我贵芝堂关门倒闭,家破人亡,对你有什么好处?” “茴香!别这样说话!”梁氏忙呵斥道,但声音却不大。 “你误会了。”倪大夫脸上满是笑容,哈着腰道:“以前都是一些误会,我们说话做事有不当的地方,我这里赔罪了。” 说完,倪大夫把钱放在地上,一拱到地:“请左夫人,姑娘看在都是开药铺的同道情分上,原谅则过!” 躬身施礼完毕,又把地上的匣子抱了起来,陪着笑脸道:“实话说了吧,老朽这次来,一则是道歉赔罪的,二则,实在有要事想跟左郎中商量,若左郎中实在没空,跟令郎商量也一样……” 这时,左贵背着手终于出现了,冷冷看了倪大夫一样,也不往里让:“有什么事,说罢。” 倪大夫尴尬地笑了笑,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能否进屋再谈?” 左贵瞧了他一眼,转身走到自己长条几案后,撩衣袍坐下,也不招呼他坐。倪大夫厚着脸皮抱着匣子迈步走了进去。屋外,隔壁老宅那边,偷看了这情景的龙婶把干瘪的嘴唇撇了撇,嘟囔了一声,这才把门关上了。 倪大夫走到长条几案旁边,在长条几案旁边的圆凳上坐下,把三个匣子放在桌上,陪笑道:“是这样的,上次舍弟来跟贵堂商议买方的事情,舍弟说话很不中听,得罪了左郎中您……” “这件事不用说了,很快要宵禁了,你就直截了当说吧,找我什么事吧?” “好好”,倪大夫讪讪道,他已经想好了,不能直截了当求帮忙,得先把关系回暖,然后再谈帮忙的事,方能水到渠成,轻咳一声,道:“那老朽就直说了,老朽这次来,主要是想买贵堂炮制乌头的方子。” 左贵冷眼看了看他,没说话。 倪大夫一脸诚恳道:“左郎中,我是真心来买的,价你说,我决不还价!” 左贵倒不是个记仇的人,见倪大夫赔罪了,又拿着钱来的,说话也很诚恳,便捋着胡须道:“倪大夫,实话说了吧,这炮制方子,只有我儿子他一个人知道。是他从别人那学来的。所以,就算要卖,也得问他去。” “您是他父亲,您要是答应了他还能说不?”倪大夫把那一匣子银子往前推了椎,吧嗒一声把盖子打开:“这价我也不说了,就这五十两银子吧。” 唐初五十两银子,价值人民币二十五万。左贵想不到这方子能卖这么高,大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妻子梁氏和女儿茴香,两人也是十分惊骇。 这一切都看在倪大夫眼中,不禁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这一次准备充足,拿了足够多的钱。不过,这笔钱是他惠民堂现在能拿得出来的不多的现银了。但愿能把关系回暖,最终能让小郎中帮忙作证,帮弟弟渡过难关。同时,也希望这买来的方子炮制药材能把钱赚回来。 左郎中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银子,着实吃了一惊,道:“这个……”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有人拍门:“娘!我回来了!”梁氏一听是左少阳的声音,急忙答应了,跑去开门。左少阳迈步进门,一身的酒气:“哎哟,祝老爷子非留我吃酒,吃到这钟点才让人送我回来。真是……,刚说到这,便看见子满脸堆笑的倪大夫,不仅一愣。 倪大夫陪笑拱手:“左公子,老朽冒昧拜访,等了你好一会了。” 左少阳没回答,摇摇晃晃走到老爹左贵身后,这才磨转身回来:“找我什么事?” 倪大夫身子一让,露出身后桌上那白晃晃的一匣子银子,陪笑道:“老朽是来跟贵堂商量购买贵堂药方来的。” “哈哈哈”,左少阳大笑,“当真是山不转水转,年前,我送货上门,去你们惠民堂卖方子,你说我们贵芝堂的方子是骗人的把戏,过了年,你却亲自登门求购药方。哈哈哈,这叫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哈哈哈。” 倪大夫甚是尴尬,一拱到地:“左公子,老朽上次说话不妥,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老朽这厢赔罪了!” 左少阳见他如此谦恭,却不意外,敷衍地拱拱手,道:“倪大夫,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买方子是假,求我帮忙是真,对吧?” 倪大夫想不到左少阳一语道破,更是尴尬:“这个……嘿嘿,这个……” “行了,刚才我在恒昌药行祝老爷子哪里吃酒,他把你家的事情都跟我说了,说了你借了我们的合约去求刺史大人的事,我已经猜到,你是想让我出堂作证,证明我用八枚乌头治好了祝老爷子,却没有中毒,以证明你弟弟用八枚乌头治死隋老太太,不是用药的问题,没错吧?” 倪大夫急忙躬身一礼:“左公子果然天纵聪明,老朽惶恐,正不知如何开口呢。既然左公子已经知道,那太好了。若左公子肯帮忙,救得舍弟一条性命,左公子就是舍弟再造恩人,永世不忘!” 左贵老爹并不知道这件事,奇道:“怎么回事?” 左少阳便把自己替恒昌药行祝药柜治疗风寒湿痹的事情说了,末了道:“爹,这本来是祝老爷子考校我的医术来着,没成想他当真用了我的方子,吃了还就好了,孩儿冒然替人诊病开方,请父亲责罚。” 要是换做以往,左贵必定勃然大怒,可自从儿子摔伤之后,整个变了个人,医术大进,问过之后得知,是暗中得一位老铃医传授医术,自己那几件得意的起死回生的成功医案,其实都是儿子的手笔,他便对儿子刮目相看了。此刻又听儿子治好了恒昌药行的老掌柜的风湿痹症,更是高兴,虽然是瞒着自己,但替人治好了病,他也觉脸上有光,捋着胡须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斜眼瞧了瞧倪大夫,冷声到:“他现在求上门,你要不要帮他?” 第130章 全家恳求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少阳回头瞧了一眼倪大夫 倪大夫急忙把那一匣子五十两银子一推,随即又回身把另外两个匣子打开:“这是几颗极品老山参,外加这一盒饰,聊表一点谢意。求左公子仗义援手。” 左少阳走过去,也不看那银锭和饰,拿起老山参盒子瞧了瞧,顿时两眼放光,这几颗老山参都是数百年的极品,特别是最上面一棵,盘根错节,枝蔓丛生,长长的胡须犹如仙翁的虬髯,真是极品中的极品! 左少阳笑道:“这老山参价值不菲哟,看来,你为了救你弟弟,倒真是下了血本,倾其所有了。” 一句话勾起倪大夫这些日的心酸,又想起儿子因此也将殒命,不仅悲从中生,老泪簌簌,哽咽拱手道:“老朽……,老朽……” 连说两声老朽,却无以为续。 左少阳拍了拍那说那个盒子,淡淡一笑:“礼物已经很重了,可惜,我很忙,没空帮你!”说罢,转身要走。 倪大夫急忙拦住,拱手作揖,老泪枞横哭道:“左公子,求求你,就帮帮我弟弟吧,他上有老下有小啊……” “要是说帮别人,我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的,可是,你弟弟生性贪婪,目中无人也就罢了,可是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种人我救了,岂不是成了‘中山狼’里的东郭先生!不帮!有时间我还多睡会觉呢!” 左少阳转身要往炮制房里走。 倪大夫声泪俱下,拉着左少阳的手不放。 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面车马声响,有不少*妇人哭泣声传来,接着,有人拍门,一个老妇苍老的声音道:“左郎中!左郎中在家吗?” “母亲!”倪大夫听出是老母的声音,大吃一惊。茴香已经跑过去开了门,便看到昏暗的街上,停着一辆马车,还有几乘轿子,一群丫鬟老妈子,拥着三个妇人站在门口,为一个,白苍苍,拉住一根乌木拐杖,一脸哀伤,她身后的中年妇人,泪流满面,怀中抱着一个孱弱的孩子。” 茴香道:“我爹在家,你们是……?” 那白老妇放开手中拐杖,甩开搀扶的丫鬟,颤巍巍慢慢跪倒。她身后两个中年妇人和一众丫鬟婆子,也都纷纷跪了一地。 茴香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快快起来!爹!娘!快过来啊。” 倪大夫从门里抢步出来:“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他伸手要去搀扶。白老妇一把推开了他,两手扶地,磕头道:“左郎中,老身特来赔罪来了!” 身后一众人等也跟着哀求。 左贵听倪大夫叫着白老妇是娘,便知道这些是倪大夫的家人。想上前搀扶,可又不觉不方便,忙对梁氏、茴香道:“快快,赶紧把老人家,还有几位夫人都搀扶起来,快啊。” 梁氏和茴香忙上前,把老夫产妇了起来,梁氏最是见不得人家哭了,每每见了,都有陪着一起掉眼泪:“老人家,有什么事好生说,我们老爷能帮忙的,一定会帮的。” 老夫颤巍巍道:“老身两个不孝之子,得罪了左郎中,老身特来替他们赔罪的,特别是我家老二,就请左郎中看在老身份上,多多担待。” “不敢当,这个万万不敢当!”左贵忙作揖道,“些许误会,说开了也没什么的。” “左郎中大仁大义,老身感激不敬。” 伸手从旁边倪夫人手里接过孩子,“这是老身的孙儿,得了重病,听说左郎中擅长治疑难杂症,所以特来相求,恳请左郎中救我孙儿一救!” 倪大夫原以为老母是来帮着求恳小郎中到堂作证的,所以流着泪站在一旁阴着脸,心想自己一家老小来求人家贵芝堂帮忙,老母还当街下跪哀求,这下当真丢脸丢大了,本来刚才拿出银两、饰和老山参,对方已经有松动的意思,老母这是多此一举,这以后惠民堂还怎么抬头呢。到后来才听出来是来求他们救儿子的,吃了一惊,心想自己都治不好的病,贵芝堂还能治得好吗?待要说话,老母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头也磕了,心想死马当做活马医也罢,便垂头不说话了。 左贵一听倪母这话,忙到:“赶紧把孩子放在床上,我瞧瞧。” 倪夫人从倪母手里接过儿子,抱到大堂边的小床上,正想放下,见小床上铺的是稻草,盖着一床葛麻布的床单,忙回头吩咐丫鬟从大车上拿来两床丝绵锦被,一床垫在下面,这才把孩子放下,然后用另一床盖上。 左贵观察了一下孩子的情况,问:“孩子怎么回事?” 倪大夫轻咳一声,上前道:“小儿这是少阳症下利虚脱……” “要你多嘴!”倪母拐杖一跺,怒目而视,“你能?你能你怎么不把儿子治好?” 倪大夫忙躬身诺诺退开。 倪夫人忙在一旁把儿子病的经过说了,还说了倪大夫的用药。 左贵捋着花白胡须瞧着脸色灰白的孩子,见他昏迷不醒,这望舌是没办法了,只能提脉诊脉。诊脉之后,心中半点主意也没有。回头瞧了一眼旁边的左少阳,见他神情跃跃欲试,不禁心中一动,自己反正是没办法,由不得只能让儿子再试试看了。便道:“忠儿,你来帮倪少爷看看吧。一起参详参详。” 尽管这次来求贵芝堂帮忙,但倪大夫心中还是看不起贵芝堂的医术的,对小郎中左少阳也是如此,想着他无非是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个炮制乌头的法子而已,医术不过尔尔。现在见左大夫叫儿子过来帮忙会诊,更是不屑,若不是诊治的是自己的独生爱子,而自己又无能为了,他早笑出声来了。 左少阳拿了根凳子过来,在床边坐下,凝神诊脉,又查看了孩子的四肢、面容,又问了倪夫人这孩子的症状,沉吟片刻,对左贵道:“爹,这孩子的病症,是病邪由阳入阴,少阴阴寒极盛,阳气顷刻欲脱。必须驱阴回阳,和中固脱。” 倪大夫心中冷笑:自己刚才已经点名了儿子的证名,这小郎中到会顺杆爬,照着自己的辩证说,不过,能根据证名说出证型来,倒也有几分本事,也不全是耍嘴皮骗人的。 左贵捋着花白胡须连连点头:“嗯,你觉得该用何方为妙?” 左少阳想了想,低声对老爹左贵道:“那老铃医交了我一个方剂,或许有用,但也不敢打包票。” “嗯,有办法你就用吧,”回头看了看倪母一眼,“死马当活马医的事情,只要用心了,性比老夫人也不会怪罪。” 倪母知道左贵这话的意思,垂泪道:“老身明白,我这孙儿这病,来之前已是不中用了的,只求两位尽心救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呜呜呜……” 一众女人又跟着倪母呜呜哭了起来。 倪母招招手,身后的贴身侍女捧着小匣子上来,倪母接过,捧着送到左贵面前:“这是一点心意,权作诊金。”放在长条几案另外两个匣子旁边,打开,里面是金灿灿银闪闪的十几件饰。这些都是倪母自己的私藏,比先前倪大夫拿来的饰又强上了几倍。 茴香在一旁瞧得两眼光,悄悄咽了一声口水。左贵却只瞟了一眼,便:“先治吧。别的以后再说。——忠儿,你去拣药。” 左少阳站起身匆匆来到药柜前,拿了个小盆子,开始从要药柜里拣药。 倪大夫定睛要分辨他拿得什么药,可屋里灯光昏暗,一时看不真切,待要细瞧,左郎中却问道:“倪大夫,小儿医术平平,用的方子也不知到底能否有效,权当是尽尽心而已,若是不成,还请恕罪。” “不敢,令郎替小儿诊病,老朽感激不已,如何谈及恕罪呢。”倪大夫忙谦逊了几句,心中有些奇怪,这些话刚才母亲已经表态了,这左郎中为何又重复一次?略一思索便即明白,这左郎中是怕自己看清了左少阳用药配方学了去。心中冷笑,我堂堂惠民堂还用跟你们学方子?只不过是好奇罢了,换做平时,早拂袖而去,无奈今日有求于人,不敢造次,只能装不知,索性把身子扭了过去,背对着拣药的左少阳。低头望着小床上的一动不动,恍若已经死去的儿子。 片刻,便闻到厨房传来浓浓的药香,知道是小郎中在里面熬药了。 一家人都眼巴巴望着,茴香拿来了长条板凳,倪母不肯坐,所有的人自然都不会坐的,都站在那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药煎好了,左少阳端了出来,患儿已经不能服药,依旧用鹤嘴壶强行灌了进去。 灌完药之后,等了片刻,孩子还是一动不动。倪大夫心知无幸,对左贵拱手道:“左郎中,求你们救救舍弟性命,明日帮忙出堂作证,倪某永感大恩!” 左贵眼看人家一家子都求上了门,又是哀求又是下跪,他本来就不是个记仇的人,心下早已经软了,叹了口气,对左少阳道:“忠儿,要不……,你就辛苦走一趟,帮他们出庭做个证好了!” 左少阳苦笑,无奈地点头答应:“知道了……” 第131章 别视钱财如粪土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倪大夫大喜,拱手道:“多谢左郎中大恩,多谢左公子仗义感激涕零!” 倪母等一众妇人也喜极而泣,忙不迭福礼称谢。 倪大夫把先前的两匣子饰和老山参捧着送到左少阳面前:“这是聊表谢意,还请收下。” 左少阳不接,背着手望着天,淡淡道:“家父有令,不敢不从,至于这些酬劳是否收下,由家父定夺。” 倪大夫忙又把两匣子多谢动刀左贵面前。 左贵连眼皮都没有抬,笼着袖子道:“东西不能收,只是到堂作证而已,谁也不愿意惹官司,但既然惹了官司,能帮的就帮帮,也就是说句话的事。不值得那么多钱,要给,最多给几文钱车马费就行了,用不着如此重礼。” 倪大人以为他说的反话,忙欠身道:“左郎中,你们不计前嫌,出堂为舍弟作证,老朽感激不尽,这只是聊表心意而已,若还不够,老朽回去再送车马费过来……” “你误会了,倪大夫,我不是这意思……” “那左郎中的意思是……?” 左贵道:“我们家穷,这没错,但也不会因为穷就没了志气。帮忙出堂作证,这点事情就收如此重礼,别人知道了,会说我们太贪财。这名我可背不起。” “不不,不会的,”倪大夫讪讪道,“我们绝对会保密,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左郎中放心。这件事就你知我知,我们两家知道,外人不会知道的。”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不说就完了?老天爷都看得见的,就干了这么点事,就要了这么重的礼,你们别说是别人不知,我一辈子也于心不安!” 左少阳以为老爹会收下,至少把那盒老山参收下,没成想老爹迂腐之极,一个劲说些道貌岸然的话,全然不顾家里已经拿野菜当干粮了!简直哭笑不得。 左贵这么迂腐,反倒让倪大夫傻眼了。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这笔礼必须送到,人家才会尽心帮忙,这是他处事的原则。现在左贵不肯要钱,倪大夫心中就没底,可是要说服对方,却又不知道怎么劝说。 倪母、倪夫人等也知道倪大夫的良苦用心,便也上前劝说左贵收下,左贵却死活不要。急的他们团团转。 倪夫人见丈夫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忙赔笑对梁氏说道:“左夫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也是知道你们眼下手边不太方便,所以多准备了一些,你就跟左郎中说说,留下吧。将来也好给小郎中娶一房好媳妇啊。” 这话很得梁氏的心,也是梁氏的一块心病,陪着笑正想跟左贵说,多少收一点,娶媳妇的大问题就解决了,可是件左贵阴沉着脸,梁氏心里打了个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倪大夫知道这件事关键在左少阳,便把左少阳拉到一边,低声道:“左公子,这钱你自己个收下好了,算是我们给你个人的一点谢意,反正这件事是你帮忙,你自己个收下,也就与令尊无关,令尊也就不会为难了。” 左少阳回头看了看老爹左贵,见他一脸阴沉瞧着自己,忙讪讪笑了笑,道:“倪大夫,这些东西,我爹说了,真不能收,也就是帮忙出庭作证而已,出庭作证本来就是知情人的一种义务。收了这么重的礼物,传出去衙门知道了,还以为我们是被收买了做假证呢。那就弄巧成拙了。”来自百度贴吧 左贵听左少阳这么说,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脸色缓和了许多。倪大夫等人却更是为难,却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对方了。 事到如今,既然老爹左贵不愿意趁人之危收一文钱的谢礼,左少阳也很无奈,只能冠冕堂皇说些漂亮话了:“你们坚持要送这么厚的礼,无非是担心我到时候说话不到位,作证不用心。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既然我答应了,就不会变卦,也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定会把我知道的入市说出来的。” 倪母赔笑道:“小郎中既然答应了,我们自然相信,不过你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却什么都不要,我们心里有愧啊,要是也能帮你一个忙才好呢……” 左少阳心中一动,忙道:“如果你们不相信,要不这样吧,我帮倪大夫这个忙,也请倪大夫帮我一个忙,咱们这样两不相欠,如何?” 倪大夫一听,用人情换人情,这感情好,能节约一比开支,集中力量用在赔偿隋家上面,更有把握搞定这件事情,不过,如此重礼对方不要,而只要自己帮一个忙,这个忙只怕不会轻松。忙拱手小心翼翼问道:“但不知左公子需要老朽帮什么忙?” 左少阳道:“清香茶肆你知道吧?” “知道。”说起这件事,倪大夫就是一肚子气,“这茶肆的桑掌柜曾找我看过病,他有个闺女得了羊癫疯,哪天我路过他们茶肆,正好遇到这闺女想用砖头砍我,得亏的躲得快,不然就死她手里了,这些天我没空,所以没跟他理论。” 左少阳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桑小妹没有得羊癫疯!” 倪大夫道:“左公子,桑家那姑娘的确得的是羊癫疯,当时我在场,亲眼目睹的。” “那是她装的。” “装的?装疯?为什么?” “因为她父母要把她卖给金玉酒楼的朱掌柜做小老婆,八十贯钱。她不愿意,所以相处这个办法来逃婚。那天她见你经过,故意冲你来,目的就是想让你说一句她是疯子,才能让朱掌柜死心不要她。所以,那一砖就算你不躲,也不会砸到你头上的。” “这样啊。”倪大夫间左少阳帮着桑小妹说话,便也顺着他说道:“金玉酒楼这朱掌柜,六十多了,讨人家黄花闺女做妾,也太没天良了。——左公子让我帮什么?” “我听说连着两日,清香茶肆里除了恒昌药行的老掌柜等几个老茶客,别无他人,茶客们度不来喝茶了,原因很简单,怕桑小妹癫伤人。”来自百度贴吧 “那告诉他们,桑小妹没有羊癫疯不就行了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认定她是羊癫疯的,是倪大夫你,所以,我想请你帮的忙,就是让你想法证明这一点,让大家都知道,她不是羊癫疯。再说了,你堂堂名医断定人家得了羊癫疯,那将来人家终身大事怎么办?谁家还敢娶这么一个疯子啊?岂不是把人家一辈子都给毁了吗?” “那是那是,这件事容易”倪大夫讪讪笑道,不禁心中大定,只要左少阳答应出堂作证尽心尽力,这心至少可以放一放了。不过有些想不通,瞧了一眼桌上那两匣子的饰、银锭和老山参,疑惑道:“左公子放着这些不要,只让老朽帮着说说桑家小妹不是羊癫疯这病?那也太不合适了。” 左少阳苦笑:“是啊……” 茴香盯着那两匣子宝贝,使劲咽了一身口水,低声对左少阳道:“干嘛不要啊?欠桑小妹的人情,大不了,你收了这些东西,拿一锭银子还她,他们茶肆一年也挣不到这一锭银子的!” 左少阳瞧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这话你跟爹说去。” “爹不肯要,人家倪大夫刚才说了,你可以自己收啊,与爹无关嘛。” 左少阳见老爹左贵正瞪眼瞧着他们,忙大声道:“怎么无关?都是贵芝堂收的,人家才不看是老爹收的还是儿子收的。都是一样的贪财。再说了你没看见那一匣子饰,都是用过的,说明他们为了就倪二已经倾尽家产!且不说别的,单单是这种兄弟手足青衣,就令人敬佩的,若这是我们还趁人之危,做个证就要收受如此重金,于心何忍!来自百度贴吧” 左贵听罢,面露满意的微笑,捋着胡须频频点头。 茴香俏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他们姐弟俩说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屋里静悄悄的,倪大夫自然还是听了个大概,心中感激,上前一躬到地:“多谢左公子如此仗义。老谢没齿难忘。请左公子放心,为桑家小妹洗清冤屈的事情,包在老朽身上!” “如此多谢了。” 倪大夫略一沉吟,走过去把那饰、金银和一匣子老山参捧着送到左少阳面前,:“左公子大义,体贴老朽一家老里小儿能否救活,老朽都是一样的感激。适才你姐姐说的没错,公子还请无比收下。” 话刚说到这里,便听远处传来棒子声响,左少阳细细一听,忙道:“马上就要二更天,要开始宵禁了,但孩子这药,必须连夜频服,你们看,是把药拿回去自己给孩子喂呢还是把孩子留在恶魔这医治?” 第132章 流鼻血好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倪大夫转头瞧了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儿子,知道已经没救了,心中十分酸楚,如果把孩子留在贵芝堂,夜晚死了,传出去对贵芝堂名声也不太好,小郎中这么问,估计也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拱手道:“还是接回去吧。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书友整~理提~供唉,生死有命……” “不行”倪母怒道,“智儿留在这,请左郎中继续医治,老身留下,陪在智儿身边,你们都回去!” 倪夫人噙着眼泪道:“我也留下,我不放心智儿……” 倪二夫人也道:“我……,我也留下来陪老太太。” 倪母点点头,对梁氏道:“我们娘三个留下照顾小孙子在贵堂医治,不知方便否?” 梁氏忙道:“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呢。只是我们这太寒酸简陋了,连个火炉都没有,晚上冷,就怕老太太冻着。”来自百度贴吧 “不妨事,老身叫人马上回去取火炉过来就是!” 茴香在一旁淡淡道:“只怕有去无回!” 众人一愣,梁氏到:“茴香,你说的啥啊?” “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久二更宵禁了,如果现在立即回去,还赶得及,但是要想去而复返,时间肯定不够。这就叫有去无回!” 左贵呵斥道:“乱说什么你。都马上二更宵禁了,你自己还不赶紧回去?” 今晚这么大事情,很可能关系到贵芝堂的“钱途”,茴香知道爹娘都太仁厚,这弟弟又是个认死理的,自己必须留下,免得该吃到的肥肉吃不到,所以她才一直没提回去的事情。听老爹催促,这才笑道:“刚才只顾说话,我也忘了,算了,我那只怕也不够时间回去的,就留在这将就一晚吧。”来自百度贴吧 左贵嘟囔道:“这可没你睡的地方。” “不碍事,我在大堂打地铺就成。” “没垫褥被子!” “我可以生火啊,哎呀大不了一挑柴,八文钱的事,上次弟弟买回来佩兰姑娘的那一大捆柴火,足够烧到天亮的了。明儿我再去买一挑补上!” 倪母一听忙道:“有柴火烤啊,那就成了。明儿我也拿炭火来补上。行不行啊,左夫人?” 梁氏忙道:“那到不用,柴火倒是有,只是烧柴火太烟了,怕你们受不了。” 倪母回头望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孙子,黯然神伤:“无妨……”转头对倪大夫道:“你赶紧回去吧!” 倪大夫躬身道:“母亲都留下来照顾智儿,儿子哪敢回去呢,也留下一起照应吧,明早跟左公子一起去县衙升堂,也方便。”来自百度贴吧 左少阳干笑两声:“你怕我变卦?守在这里?” 倪大夫忙躬身道:“不敢,老朽绝无此意。” 梁氏对左贵道:“老爷,你看着怎么办?” 左贵捋着胡须,对倪母等人道:“你们都留下,也行,不过只能在大堂烤火守夜了,没多余的房间和床位给诸位。实在抱歉。” 倪母等你忙拱手感谢。 梁氏和茴香把柴火从厨房抱到客厅,又从床底下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火盆,生了火,屋里果然满是呛鼻的浓烟,忙开了一扇小窗,透气,这才略微好些。 梁氏在厨房的空地铺了稻草,把他们的一床被子拿给她当垫褥,左少阳也把自己的一床葛麻被抱给姐姐盖,屋里生了火,也就暖和了,盖一床被子也不冷,所以茴香也就收下了。这样,一家人各自睡一个房间,把大堂留给了倪大夫一家人。 那火炉就在小床边,倪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倪大夫和倪二夫人围着火炉坐在长条凳子上。倪大夫知道儿子已经无幸,看不看守都没什么帮助了,所以远远地拿了把破椅子坐着。随身伺候的贴身丫鬟老妈子十几个人,散散地围着火炉,或者坐在长条板凳上,或者索性席地而坐。来自百度贴吧 左少阳把汤药熬好后,交代倪母等人,每隔一顿饭功夫便给孩子服一次药。左少阳自己则不时起床出来瞧瞧孩子的情况。 到五更天的时候,倪大夫守了一夜,着实困了,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盹,忽然,倪夫人惊慌失措叫道:“老爷!不得了了老爷!” 这句话把场中所有人都惊醒了,倪大夫一激灵,忙问:“怎么了?” “智儿……智儿出鼻血了!” 倪母是坐在小床边床头的位置,因为是反着的,有背光,所以看不见小孙子鼻子流鼻血,一听这话,顿时也慌了,忙颤巍巍附身过去,捧着小孙子的脸,果然看见孩子鼻孔处有筷子头大小的两滴紫黑色的凝血! “智儿!我的智儿!你这是怎么了?”倪母搂着小孙子哭了起来。 倪大夫却是惊喜交加,呼的一声站了起了,连带那把破交椅都翻倒在了地上,快步过来:“让我看看!”愚者手打,贴吧与你在一起,,, 倪夫人急忙闪开,倪大夫在床边坐下,先查看了孩子鼻血的颜色和流量,更是惊喜不已,连声音都颤了:“好!好啊!” 小孙子成了这个样子,儿子还说好,莫不是失心疯了?倪母正要怒斥,又看见儿子抓过孩子的手腕诊脉,神色惊喜,这才打住,也紧张地瞧着。 倪大夫突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智儿有救了!哈哈,哈哈哈哈”仰天狂笑,喜极而泣,眼中老泪簌簌滚落。 “真的?智儿真的有救了吗?”倪母和倪夫人都是狂喜。 倪二夫人惊喜之余又有些迷惑:“智儿还是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啊?” “外表没变化,但脉象已有回生之兆!呼吸也较以往均匀连绵了!这便是有救了!——快,快请左郎中来!快啊!” 他们外面这一闹,左贵一家哪里还能安睡,左贵披衣出来:“怎么了?” 倪母到底担心,忙道:“孩子出鼻血了,紫黑紫黑的,不会有危险吧?” “我看看。”左贵坐下察看。 倪大夫却没顾着在旁照应,只顾站在炮制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左少阳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方子其实是左少阳定的,也就是说,能否治好儿子的病,救下儿子的命,左少阳才是关键。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左少阳跨步出来,衣袍都没穿好:“孩子怎么了?” “出鼻血了!” 左少阳一喜:“好!” 快步过去。左贵诊脉之后,也是面露喜色,见儿子过来,忙起身让在一边,捋着胡须乐呵呵道:“脉象是有回生之相了!忠儿,你这方子还真管用。呵呵,赶紧再给孩子瞧瞧吧!” “是。”左少阳答应了,坐下察看,诊脉之后,喜上眉梢,道:“我再开一剂药,给孩子服用,再看看效果。” “好好!”倪母见三个郎中都说有好转的迹象,顿时喜笑颜开,瞧了一眼左少阳,又看看左贵,迟疑片刻,低声对倪大夫道:“是不是让左郎中亲自开方啊?” 倪母不知道这药方其实是左少阳的主意,她只用一般人的眼光,觉得老郎中让人放心,自己的心肝宝贝孙子,自然要最稳妥的。 倪大夫却是知道的,一听母亲这话,生怕得罪了小郎中,忙朝母亲眨眼,陪笑道:“还是请小郎中诊治吧,左公子已经深得左郎中的真传,医术已经相当精湛,足以治好智儿的病了。母亲就放心吧。” 倪母见儿子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虽然不明其中缘由,但以儿子的医术,如此推崇一个小郎中,必有缘由,便顺着说道:“是啊,那就请小郎中费心了。” 左少阳微笑点头,走到药柜后拣药。 虽然药柜处光线昏暗,压根看不清拿的什么药,可倪大夫还是转过身去,背对着药柜,还往外走了几步,以避嫌疑。 左少阳很快把药抓好了,说道:“这药需要母鸡汤作药引,只是现在才四更,却上哪里找鸡汤去?” “鸡汤?”倪母等人面面相觑,倪夫人道:“贵堂有没有鸡汤?或者老母鸡也行?” 茴香和梁氏都已经出来了,一听这话,茴香笑道:“老母鸡?连鸡毛什么样,我都好久没看见了,还老母鸡呢!” 倪夫人讪讪笑了笑,望向倪母。 倪母也没主意,家里没养鸡鸭,而现在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上哪找去。 梁氏道:“前面街有家餐馆,或许有鸡汤。不过,现在宵禁了,人家不一定敢开门接待。”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倪大夫道:“我去敲门。” 倪母道:“不行,你不能去!万一你被抓了,天亮就要升堂了,你弟弟的案子怎么办?” 一个贴身老嬷嬷道:“还是我去吧,大不了打一点银子就是了。” 倪母点点头,让管家给了老嬷嬷几块碎银子,叫两个丫环跟着一起去。茴香开了门,指了方向。老嬷嬷带着丫环走了,倪母等人就在门缝里往外看。 果然,敲了半天门,饭馆的门没敲开,倒把巡夜的捕快招来了。大家都很紧张,又听见呱啦呱啦说了一通,那捕快竟然上去敲门,高声叫着。 有捕快帮着敲门,自然门很快就被敲开了。老嬷嬷和丫环进去之后,不一会儿,提着一个竹篮子回来,巡夜的捕快们也走了。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第135章 变着法送礼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左贵回头对左少阳道:“忠儿,给倪大夫算一下诊金资。”说到这,又斜了倪大夫一眼,拖长了声音道:“记住,实打实的算,切不可多收!免得成了傀大夫口中无良游医,多收几文事小,说出去咱们贵芝堂招牌有损事大!” 倪大夫在合州是饱获赞誉的名医,一向以仁医自居,骨子里是看不起别的医者的,特别是左贵这样医术平平的郎中,刚才谈到这件事,他内心深处的骄傲自大不知不觉表露了出来,没想到被左贵抓住了痛脚,着实被讥讽了几句,不禁又羞又窘,但人家刚刚救了自己的儿子,又答应出堂帮弟弟作证,得罪不起,所以讪讪地自嘲道:“左郎中医德高尚,在咱们合州杏林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朽历来十分佩服,只是,这些酬金,嘿嘿,其实不舱算是诊金之外的谢礼了。而是给令郎帮忙出庭作证和救治犬子两项一并的酬谢。还望左郎中通融一二,予以笑纳。” 倪大夫一再恳求左贵收下这三匣子重礼,自然是担心左少阳出堂作证不力,虽然对方已经答应帮忙,但在他看来,不收礼的帮忙,总让人不放心,而这件事已经花了巨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弟弟的脑袋就可能搬家,所以,他是想尽办法要让对方把东西收下。 倪母等人也深知其中厉害,前面已经花去巨资打点关系铺路,最担心的就是最后这步棋功亏一篑,所以也陪着笑劝说着。可左贵索性不予理睬,坐在长条几案后面,悠闲地品着茶望着门外街景。 倪母等人还从来没遇到过捧着钱送不出去的,都没了主意,望着倪大夫。毕竟,倪大夫开医馆药铺行医三十几年,见多识广,这种场面也遇到过,或许能想出办法来。 倪大夫眼珠转了几转,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拱手道:“左郎中,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 “倪大夹请讲。” “犬子这病,虽然转危为安了,但只怕一时还好不了,需要比较长时间服药,另外,老朽对贵堂医治少阳证下利虚脱的这个方子很是仰慕,另外,贵堂炮制乌头的方子,老朽也是十分欣赏,所以想重金求购,还有,上次老朽曾让舍弟来商议购买治疗中风的方子,舍弟不懂礼节,说话不中听,得罪了贵堂,老朽替他赔罪。同时,老朽还想购买这治疗中风的方子,一共三个方子,就不分哪个方子多少谶了,三个方子总共这三匣子的东西。呵呵,希望左郎中能割爱想让。” 左贵拎着胡须道:“我这当然没有问题,方剂嘛,治病救人用的,多一个人知道病患就多一份希望。自然是好事。不过,这件事你得问犬子,方子是他学来的,他说了才算。” 倪大夫忙对左少阳拱手道:“左公子,你意下如何?” 左少阳干笑两声:“傀大夫一代名医,对我们贵芝堂的方子也称仰慕,嘿嘿,原来我的方子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倪大夫老脸又是一红,当初左少阳来惠民堂推销方剂,倪大夫曾嘲讽他是骗子,卖的方剂肯定无用,否则贵芝堂也不会穷困如此。左少阳当时对倪大夫就说过,要证明给他瞧,倪大夫当时还冷冷回了一句,他瞧着呢,想不到一个月时间没到,自己就求上门要求购方了,心中当真有些不是淄味。 左少阳也只是调侃两句,并不得理不饶人,笑道:“炮制乌头的方法,我不能卖,因为已经跟恒昌药行说好了的,让他独家经营。至于治疗中风的方子,只要价钱合适,好好谈谈,倒也可以考虑。而救治令郎的方子嘛,其实倪大夫不用买。我们既然接受给令郎治疗,自然是要治好为止,该吃多少药,我会开了煎好给令郎送来。直到痊愈为止。 “不不,老朽实在是仰慕此方功效,所以真心求购此方,为将来治病所用。另外,那中风的方子,只要贵堂出个价,老朽决不还价。呵呵” “是吗?”左少阳瞧了他一眼,缓缇道:“还是傀大夫出个价吧。现在是你们要买,不是我们要卖,所以自然应该买家出价。不过,话说在前面,如果只出个一两百文的,就免开尊口好了。” 倪大夫当初曾说左少阳那治疗死胎不下的方子如果出一两百文,出于好奇会买下,出到九百文,就是存心耒骗人的。此刻听他那话,虽然不是嘲讽调侃,毕竟做贼心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现在这方子曾救过犬子性命,少阴证下利虚脱又是多病,这方子价格绝对不菲。而那治疗中风的方子更是价值连城,无 奈老朽财力有限,就以这些老山参、饰、和银两为价好了!”左少阳正色道:“说实话,那中风的方子,的确值些谶,但也值不到你这三匣子的东西这么多的。至于我给令郎治病的方子,说穿了一文不值的,若我这么高的价格卖给你,人家会说我是个贪图暴利的大骗子的。” 这句话又让倪大夫觉得左少阳在报复他上次说左少阳卖假方是骗子的事,惶恐道:“不会的,正所谓不怕货比货,就怕不识货。说这话的人,是不识货不知道好坏的。老朽自耧如道这两个方子的金贵,所以才重金索购啊。” “我说的是实话,给你儿子治病的这方子,的确不值谶,你买了 就会后悔。中风的方子也值不了这么多钱。” “不不,买东西就是这样,买家认为它值,它就一定值!呵呵, 就用这三匣子东西交换好了,刚好值这么多,两不亏欠,呵呵呵” 自古买家只有压价的,哪有嫌人家卖价太低,主动抬价的,既然 执意抬价高价收购,自然还是别有目的。 一旁的左贵老爹听了这话,这才明白,倪大夫还是在借买方子来送礼,心中不悦,朗声道:“倪大夫如果执意重金收购这个方子,却也无妨,只是现在已经晨时了,天已经大亮,咱们该去衙门了,我也陪你们一起去。 这等升堂可得先去,不能让县太爷等。至于购买方剂之事,还是等忙完正事之后再商议吧。现在商议,给人以乘人之危之嫌,我贵芝堂虽穷,却也不会做这等无良之事的。” 倪大夫听他这话,当真是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听左郎中说他也要去,这样看来,想必是真心帮忙了,担忧的,却是对方识破自己的想法,执意不收重礼,手打更新!在以往的经历中,还没有谁帮忙不收礼的。特别是以前与自己药铺又有些仇怨的人,更让他不安了,可再要想别的办法却又想不出来,时间也来不及了,只能相信他是真心帮忙不收礼了。 倪母、倪夫人等人也是这心思,但要劝说,该说的话先前都说与好几遍了,再说也说不出新名堂来,主要是时间来不及了,也只能如此。 在古代,大户人家的妇人是不上衙门大堂的,即使牵连到案件,只要不是人命官司,或者风化案件,都是请父兄代替到堂,而在大堂旁观更是不去的。当然,平常百姓家的妇人就不这么讲究了。 倪母等人本是不愿去大堂的,只是,这件事关系倪二的性命,心中牵挂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讲究了,当下几位夫人女眷都乘了轿,只留下两个丫鬟婆子在贵芝堂陪生病的小孙子智儿,一家上下忐忑不安跟左贵父子一起来到衙门。 衙门大堂外已经有不少人来听审了,这个案子全城的人都差不多听说了,都很好奇,毕竟,这涉及到合州最厉害的名医的弟弟,涉及到惠民堂的事情,而且,还涉及刺史大人的乳母,弄不好就是死罪。所以都很有兴趣来看看结果。 这些人见到倪大夫等人过来,纷纷让开道路,用一种怜愉或者幸灾乐祸的眼神望着他。 倪母等人的轿子来到大堂右侧空地上停下,轿帘紧闭,丫鬟仆从环绕守候。倪大夫则迈步上了大堂前的右侧月台。 按照规定,作为原与支告的亲属,以及可能需要作证的证人,都可以在月台上听审,随传随到。当然,在现代法院开庭审理案件,证人是不允许旁听庭审的。古代纠问式的审讯却没有这种严格的限制。 月台左边,是原告及其家属的位置,右边是被告及家属的。当然,被告在押的话,就只有家属了。 原告隋掌柜一家人已经到了,人数不少,老老手打更新!也有几顶轿子停在月台下,挂着长条白幔,想必是隋家女眷来听审的。隋家人瞧见倪大夫上来,或者怒目而视,或者往地上啐唾沫,还有低声骂骂咧咧的。 大堂两侧,皂隶们已经等候在那里了,县太老爷还没踪影。大堂之下旁听的人都静悄悄等着,间或议论,声音也很轻,衙门里大声喧哗是要挨板子的。 这时,&#o39;恒昌药行的祝药柜带着儿子和几个老茶客也来了,倪大夫不好上前施礼,因为祝药柜是为自己弟弟作证来的,这时候打招呼,生怕隋家说闲话,只是冲着他笑了笑。 左少阳的姐姐茴香和姐夫侯普也来了,站在堂下人群前面望着。 [小说MM会员奉献] 第133章 爱与感激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老嬷嬷和小丫鬟回到屋,倪母忙问怎么样。老嬷嬷笑道:“我们敲不开,巡夜的巡捕来了,我们说了原委。听说我们是惠民堂的,要买鸡汤药用。老身又拿了几吊钱散他们吃酒驱寒,这些捕快便都很客气,还帮着叫门,幸亏今儿个有客人点了炖老母鸡,没吃完,他们也舍不得倒掉,所以还留着。我便买了回来了。诺,在篮子里呢。” 倪母忙接过篮子,亲手送到左少阳手里:“鸡汤买回来了,有劳小郎中了!” 左少阳接过鸡汤,进了厨房,不一会,满屋都是鸡汤和煎药的香味。 这一次煎药时间很长,一直煎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煎熬好送出来。 患儿虽然脉象有好转迹象,但还是昏迷不醒,没办法自主服药,只能用鹤嘴壶硬灌。 服完药,已经五更过了,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左少阳也懒得回去睡了,只让父母和姐姐各自回房休息,自己在一旁守候。倪家感激不已。 天亮的时候,左少阳担着水桶去挑水,他想见见桑小妹。 那天桑母自食其言,要左少阳拿出七十贯才能娶桑小妹,左少阳也知道古代娶媳妇六礼中有聘礼的内容,但是那跟桑母这种明码标价不一样,那种聘礼是定亲的仪式,可多可少,只是一种仪式而已,这个左少阳是能接受的,可是桑母这种卖姑娘一般标价,谁能出这个价谁就能把女儿娶走,还且是高价,对这种把女儿当商品卖高价的行为,左少阳很是厌恶,加之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当场拒绝。 回到家气平之后,心里老想着桑小妹那绝望的眼神,心中很是难过,所以这几天他每天早上都按时去挑水,就想见见桑小妹。 桑小妹和黄芹照例每天早上来挑水,只是见到他在,就故意躲开,等他把水挑走了,才下来挑水。 左少阳心中更是不安,所以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跟她好好说说。 左少阳来到水井旁,没见到人,想必是错开了,就把水桶舀满了,把水桶放在水井旁,自己坐在扁担上等。 这口水井其实是个不大的小水池,清幽幽的泉水冒出来,积水成池,为了防止掉脏土进去弄脏水,有人在两边用砖头砌了半人高的围墙,上面用一整块青石板盖着。所以人坐在水井边,从石阶上面看,身形被挡住了,是看不见的。 左少阳等了一会,来了几个姑娘媳妇挑水,见他傻呆呆坐在这,吃吃笑着拿话撩拨他,他都傻笑不语。 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下来了,到了井边,站住了。 左少阳一扭头,便看见了桑小妹那清秀的脸庞,只是,几天不见,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本来是圆润的鹅蛋脸,变成了尖下巴额。眼睛显得更大了,红红的,眼睫毛湿湿的,还沾有泪水,显然刚哭过。身穿右衽交领的藕色小袖短襦,下面是藕丝衫子柳花裙。黑缎子一般的秀拢在脑后,用一条同样藕色的丝带系着。 桑小妹瞧见她,脸一寒,把脸扭了过去,挑着水桶转身要走。 “小妹!”左少阳叫了,起身追过去,“你为什么躲着我?” 黄芹在一旁没好气道:“不躲着你还能怎么样?谁叫你那天能娶小妹不愿意娶?” “我没不愿意!她娘要骑士贯彩礼,我上哪里去找这么多钱啊?” “那时候你手里有一百贯!” “那是你们家的钱,不是我的!” “可是婆婆不知道!你不会不告诉她,先把小妹娶过门再说啊?” 左少阳苦笑:“纸能包住火吗?” “什么意思?” 左少阳心中憋屈,连珠炮一般道:“这笔钱是你拿着借条从曲掌柜那退回来的,衙门现在在登记曲家的债主,你婆婆肯定会去登记,到时候曲掌柜肯定会拿出收回的借条告诉她,说这笔钱已经退给她儿媳妇也就是你了。以你婆婆的性格,不回来把你生吞活剥了才怪!就算我不告诉她这件事,先偷着把小妹娶过门,你以为你婆婆会善罢甘休吗?——她会到我家闹个天翻地覆,尽人皆知的!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这小郎中是个大骗子,拿了她的钱骗娶了她闺女,那时候,我拿什么话来说?不被闹个灰头土脸才怪了!” 旁边扭着脸的桑小妹听得娇躯一震,那天她是一心想着左少阳会借此机会娶自己过门,没想到母亲自毁诺言,非要七十贯的彩礼,更想不到左少阳会断然拒绝,拂袖而去。这几天他只想着左少阳的无情无义,没想到骗了母亲的后果,所以整日以泪洗面,此刻听到左少阳这番话,细细想来,果真如此,一颗芳心又燃起了希望。 微微侧过身,细听他二人说话。 黄芹听了左少阳的解释,也是一愣,高高的胸脯一挺,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只要娶了小妹,生米先煮成了熟饭,她爱闹酒让她闹呗,又能如何?为了小妹,受点委屈也值嘛!” “这不是受点委屈的问题!这是骗婚!你婆婆会闹到衙门去的!县太爷会打我板子的!——再说了,我要娶妻,就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娶,哪有拿了人家的钱给人家当聘礼,空手套白狼骗人闺女做媳妇的道理!这种事我可做不出!” 黄芹给了他一个白眼:“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屑做这些丢人现眼的事,那你现在怎么办?你到哪里去筹这么一大笔钱?” 左少阳摇头道:“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不会用钱去买妻子的,所以,就算有七十贯,我也不会拿去交给你婆婆,把小妹买回去当媳妇!” “为什么?谁家娶媳妇不花聘礼?” “可是谁家又会明码标价必须这么多聘礼才能把媳妇娶过门?——除了你婆婆!” “怎么没有?多了去了,”黄芹回头对桑小妹道,“对吧?小妹。” “嗯……”桑小妹低着头,湿漉漉的长睫毛抖了抖,飞快地瞥了左少阳一眼,轻声道,“不过谁家也没我娘要得这么多。” “还是的呀!”左少阳抓住了理,“我知道聘礼是成亲的六礼之一,那只是个仪式,男家给聘礼,女家陪嫁妆,有来有往,给多给少应该都不影响婚配才对,如果借婚姻索取高额聘礼,有钱就娶,没钱走开,那不成了明码标价卖闺女了吗?只怕与聘礼不符吧!” 黄芹跺脚道:“你这呆子!就算是王法,也没有不准索要高价聘礼啊!婆婆就要这么多聘礼,就算告到衙门去,县太老爷也管不着!” “他管得着管不着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妻子不是买来的,要我拿出七十贯换一个妻子回来,我就不干!” 桑小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七十贯,这可不是小数,能买好几十亩地呢!换成是谁也不会接受。你也找不到这么多钱……” “找得到我也不会拿去换媳妇!” 桑小妹抬泪眼瞧向他,半晌,幽幽道:“那你待如何?” 左少阳愣了,他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细细想来,才现自己内心深处,还没有迎娶桑小妹过门的迫切渴望,否则,一定会充分利用上次的机会,坑蒙拐骗也会把桑小妹娶到手,再想办法让桑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种事自己不是做不出来。 平心而论,自己并不是什么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愿意花钱买媳妇云云,只是潜意识的一种借口,说到底,自己穿越来到唐朝,前后也才一个月时间,自己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信奉一见钟情闪电般坠入爱河,爱的死去活来的博爱的浪漫主义者。与桑小妹认识的时间不长,见面也没几次,这么短时间不可能培养出太深厚的感情,远没有到深爱对方,非卿不娶的程度。所以,才没有动力想方设法娶桑小妹。 而影响自己与桑小妹感情展的因素,除了对极其贪财的桑母那高价的聘礼着实厌恶之外,更多的,是对打柴姑娘苗佩兰的情思。 苗佩兰心地善良,温柔可爱,是自己穿越过来结识的第一个女性,她甜甜的永远灿烂的笑容,身上那春天才有的嫩嫩的青草香、那优美的山歌,穷得有骨气的刚毅性格,都深深打动了自己。相比而言,对苗佩兰的感情,比对桑小妹要深厚很多。对桑小妹更多的是一种感激,而对苗佩兰,则是一种爱恋。虽然对苗佩兰也还没有到爱的死去活来非卿不娶的程度,但正因为有了这段情丝,才影响了对桑小妹的选择。 但是,上次在清香茶肆,自己说出如果桑母不要聘礼,不明码标价卖闺女的话,自己愿意迎娶桑小妹。那是受到桑小妹对自己深情感染,心情激荡之下说的,冷静回想,的确有些轻率。 可是,话已经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如何收得回来?现在桑小妹问左少阳准备怎么办,他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像现代社会男女恋爱那样,直截了当告诉她: 我觉得我们相互还不够了解,我们的感情还需要一些考验,目前我还没想好是否选择你作为我终身伴侣,所以,请给我们的感情更多一点时间,等我们现我们都已经深深爱上对方,非你不娶,非我不嫁,那就是我迎娶你的时候。 ——这样说也太雷人了,桑 [小说MM会员奉献] 第134章 医乃仁术 大唐小郎中 作者:沐轶 既然不能这么回答,也不能找借口拖延时间,搪塞人家姑娘,那也是不负责任的。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女001. .女001. 女001. .女001.}所以,左少阳决定把心中的想法,用一种朦胧的表达方式说出来。 他望着桑小妹凄然的眼神,很温柔地笑了笑,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月下老人会把命中注定有缘分的一对男女,用红线牵到一起,纵然相隔千山万水,纵然有千难万阻,都最终会在一起的!而缘由愿而生,有愿望就会有缘分!我想,月下老人定姻缘,也会看两人的愿望的。” 桑小妹怔怔地望着他,大大的眼睛慢慢噙满了泪水,急忙扭过头去,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再回头,笑容已经灿烂若春花:“我明白了,——缘有愿而生……。我想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黄芹瞧了他们俩一眼,嗔道:“你们这话好没意思,既然姻缘天定,只要有缘分,只要有缘分,千难万险也终究会在一起的。倒是我白替你们操心了?” 桑小妹莞尔一笑,道:“嫂子,谁叫你是我嫂子,长嫂为娘,你不替我仐操心,谁替我仐操心?” 黄芹笑道:“这话我爱听,好了,看你现在心情也好了,那咱们赶紧挑水回去吧。” 桑小妹把水担了,朝左少阳甜甜一笑,挑着水上了台阶,也不等嫂子黄芹,扭着腰肢一路走去,拐过巷口,这才站住了,哇的一声苦了出来,又急忙憋住,低着头,拼命憋着住,哽咽着,挑着水急急地走。 桑小妹的表情让左少阳有些琢磨不透,总觉得心中愧疚,望着她的背影远去,除了一会神,这才无精打采地挑着水回到了药铺。 他刚把水倒进水缸,就听到倪夫人道:“哎呀,孩子又流鼻血了!”有了前次的经验,倪夫人已经不如何惊慌了,知道孩鼻子流紫黑色的鼻血,反倒是好迹象,所以这一次到没有如何惊慌。 众人都围拢过来观看,天已经亮了,看的真切,只见孩子两个鼻孔里缓缓流出两条紫黑色的凝血。血量比上一次多很多。 倪母到底有些害怕,望向左少阳和儿子倪大夫,只见左少阳面露微笑,申请颇有几分得意,而倪大夫则是一脸的钦佩。倪母搞不懂,见流了这么多鼻血,到底有些紧张,忙道:“快拿帕子给孩子擦擦啊。” 倪夫人答应了,从贴身丫鬟处取过手绢,小心地给孩子擦拭鼻血。 刚擦了两下,这孩子突然身子一动,脑袋一歪,从嘴角涌出几大块紫黑的血块!(潇潇手打,关注贴吧) 倪母等人大惊失色,都叫出声来了,左少阳和倪大夫却仰天大笑(差点手滑打成仰天长啸了,如此不和谐),左少阳道:“好了!一条命算是救回来了!” 倪大夫笑着,眼中却满是泪水,抱拳拱手,一躬到地:“多谢左公子救了小儿性命!——左公子医术如神,老朽佩服之至!”左少阳忙拱手还礼:“哪里哪里。倪大夫过奖了。” 倪母忙亲自拿了手绢给小孩擦掉嘴角的血块,刚擦掉,孩子又把脑袋一歪,嘴里再次涌出几块紫黑的血块。众人又是一阵惊慌。唯独左少阳和倪大夫脸上喜色更浓。 左贵闻得外面嘈杂声乱,又哭又笑,急忙穿衣出来,问了之后,也是又惊又喜,拿了根凳子坐在床边,正要伸手去拿孩子的胳膊诊脉,忽然,孩子的胳膊往回一收,他这一下抓了个空,抬头一看,便看见小孩睁着个大眼睛瞧着他,眼中满是惊慌。 左贵喜道:“哈,醒了!小家伙醒过来了!” 倪母等人急忙俯身查看,便看见那小孩子侧过脸瞧向倪母。弱弱的说了声:“奶奶,我要堆雪人……!” 一屋子人顿时欢呼雀跃,倪母更是喜极而泣,抚摸着孩子的头,热泪眼眶:“好!好!等我智儿病好了,奶奶陪你堆!一定要堆个大大的雪人!” 倪夫人流着泪感激地连声对左少阳道:“左公子,多谢!多谢你救了我儿子。呜呜呜……” 左少阳忙客气了几句:“给他再喂小半碗鸡汤,中午和晚上再各服一剂。” 倪大夫忙答应了。 倪母到底还是有些不明白,生怕出了什么岔子,问道:“我智儿这流鼻血,又连吐了好几口黑血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左少阳微笑,瞧了倪大夫一眼。 倪大夫噙着泪水欢欣地对倪母道:“智儿这病是阴寒凝滞,左公子用方回阳返本,峻逐阴寒,冰伏凝聚的血脉得以温通,凝血从上翘而出,正是经脉已经温通的证象。也就是说,这病只要看见鼻口黑血涌流,便可知道,你小孙子这条小命已经被左公子给救回来了!(专业术语神马的好讨厌,好难打)” 他这么一解释,尽管倪母等人不怎么听得懂,却也知道,孩子是真的没事了,又眼见他苏醒过来了,也能认人了。还说要堆雪人,便知道小命是真的给救回来了,所以,一时间,屋子里人又都欢呼雀跃。 倪夫人激动的抱着儿子,对倪母道:“多亏母亲了,要不是母亲坚持来贵芝堂请小郎中医治,智儿恐怕就没命了。” 倪母乐呵呵笑道:“我可没什么功劳,是老二媳妇提醒的,说道底,还得好生多谢人家左郎中父子,若不是他们辛苦医治,哪能有智儿的今天,” 倪大夫忙道:“是,母亲。” 他走到桌前,把那三小匣子的饰,银钱和老山参捧着送到左贵面前,道:“左郎中,先前请令郎出堂作证,你不肯收下这些礼物,说帮得忙只是小事,我们送的礼太重,生怕人家说闲话。现在,你们救了犬子一命这份恩情,远这些浊物。用来酬谢救命之恩,已嫌菲薄,万望笑纳才好。” 左贵瞧了他一眼,把三个匣子接过,放在桌子上,捋着胡须想了想,抬头问道:“倪夫人,我有个疑问想请教。” “左郎中请说、”倪夫人见左贵收下重礼,这才长舒一口气,在一旁圆凳上坐下。 左贵缓缓道:“你们惠民堂给人看病,是如何计算诊金、药资的?” 这个尽管涉及到商业秘密,特别是药费的计算问题,但倪大夫还是据实说了:“鄙堂替人诊病下方,不管病轻病重,诊金都是每次十五文,出诊双倍计算。呵呵,药资是贵了一点,但只能这样,就是如此,一天忙到晚也没得空闲的。” “轻症,重症和危症都是如此算钱?” “都是如此。不分病情轻重危殆” “令郎这病,听说你用的药是四逆汤,一剂四逆汤,若在贵堂,收费几何” “七十文。” 旁边的左少阳和茴香听了暗自咂舌,四逆汤就甘草、干姜和附子三味药,都是些常用 的普通药,在贵芝堂,这付药也就十文钱左右。惠民堂收费竟然高出七倍。七十文相当于 人民币三百五十元,一剂普通的中药就如此昂贵,只怕在现代社会也是很罕见的了。 左贵并不惊讶,只是神情淡淡地点点头:“嗯,那贵堂收取诊金、药资之外,是否收 取格外酬谢?” “当然不收!”倪大夫面有得色,捋着胡须道:“老朽行医,除了当年在京城给王爷 看病,王爷赏赐,不敢不收,这另当别论,也仅仅一次。除此之外,。老朽替人诊病,从 来不收取格外酬谢。” “人家心甘情愿给的,为何不收?” 倪大夫很是惊诧,嘴角甚至露出一抹抑制不住的讥笑:“左郎中,医乃仁术,仁者, 天之理,生之源,医乃活人之术,故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我辈行医,悬壶济世 ,当以活人之心,识人之病,犹己之病,无论患者富贵贫贱,都应当同仁博爱。如果医者 眼中只有黄白之物,对重金求医者笑逐颜开,精心治疗,对衣衫褴褛者漠然视之,推诿懈 怠,还谈什么仁心、仁术、仁医?” “如果已经治好了病,病患感激之下,于诊金、药资之外额外赠送的重礼呢?” “那也不能收!左郎中怎么这糊涂呢!医者救死扶伤为己任,已经收取诊金药资,再 要收取额外馈赠,岂不是违背我等天职?这就跟当官为民办事一样,难不成父母官为民办 了事,就要民众奉上重金厚礼酬谢?病患额外酬谢也是如此,之前收之后收,结果都一样 ,都是有损医德的,这是我等医者不耻之事,只有那等贪财无德的江湖游医郎中才会如此!” 左贵捋着胡须微笑点头:“倪大夫高论,左某受教了。”伸手把长条几案上的几匣子 宝贝往外一推,“那这些东西,请恕左某不能收下。左某虽然医术平平,对仁医仁术之解 也不过尔尔,但这仁心,左某自问还是有的。” 倪大夫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茴香在一旁也冷笑道:“是啊,我们不像有些人,自诩仁医,可见到衣衫褴褛无钱求 医者,明明可以医治却推说治不了。” 倪大夫听出茴香在讥讽他当初给贫困的患了中风的老槐村的那位李大娘治病时的事情 ,当时自己曾因为用药需要人参,太贵重,怕病人负担不起,自己虽有人参,但又不愿意 贴钱治病,而推说这病治不了,此刻听茴香提起,特别是自己自吹自擂侃侃而谈说了一堆 仁心、仁医之后,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顿时老脸涨红,讪讪不知如何作答。(未完待续 ,如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小说MM会员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