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对好友妈妈发情的傢伙》 阅读须知 *本小说纯属虚构,故事中违反善良风俗、伦理道德与不法犯罪之情节请勿模仿。 *本小说为成人向作品,未成年读者与无法接受者请不要点开观看。 *本小说所有角色的价值观与剧情之发展,不代表作者本人的观点立场,仅为文学作品之情感抒发。作者我本人,欢迎所有读者和我讨论小说,或感想交流,你可以不认同、不喜欢书中的情节或某个人物,但请不要对我人身攻击或无意义谩骂。 *最后,面具感谢你的阅读,有你的支持与鼓励,面具会继续努力。 -- 0.意淫 『你第一次学会自慰是什么时候?』 「小学。」 『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我。是有一次洗澡,我坐在浴室的水龙头下面,我开张腿让水柱冲到了阴蒂,我觉得很舒服,后来我洗澡特别久,那时候阿姨常常以为我昏倒在浴室了。」 『阿姨?』 「我没有妈妈,老爸工作太忙,都是隔壁邻居的阿姨在照顾我。」 『这么说,那个阿姨也就是你妈妈了。』 「不,她不能是我妈。」 『怎么说?』 「我从小意淫她。」 『什么?』 「我从小就不停的想,希望阿姨跟她老公快点离婚,或是她老公哪一天死掉,然后我去告诉她我喜欢她,我想追求她,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 『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吗?」 『难怪你找我聊天,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女人。』 「不,你错了,我只喜欢她。我跟你聊天是因为,你的照片长得有点像她。」 『靠!滚!』 「别生气,你不问问你自己,你找我聊天,不找别的女人是为什么?不是也是因为我的长相是你的喜好吗?」 『我们没什么好谈了。』 对方不等凤熙答话,显然对她再无兴趣。凤熙使用她的智慧型手机打字,但字只打到了一半,对方已透过社群软体的系统功能将她「封锁」了。中午烈阳无法穿透钢筋水泥,凤熙坐在员工休息室外的阶梯上,吃了三分之二的便当在大腿旁,她无奈叹气。女同志的交友软体,凤熙其实并不喜欢,右手梳起她的橘红瀏海,她低声骂了一句粗话,望着前方一隻不知从哪来的橘色毛的猫。 -- 1.花花 从上学开始,不,从凤熙明白什么叫异样眼光开始,她红如火的发就很引人注目,再加上左眼红,右眼黑的异色瞳,使得她不管走到哪里,什么也不做,一句话也不说,都可以成为眾人焦点。凤熙从小听到大,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红的?你生病了吗?身体不舒服?或是被师长告诫,学生不可以染发。她无辜了,解释上百遍也没用,但也不嫌烦,因为凤熙喜欢看到师长或其他人听到她的解释后,那样吃瘪的表情。 那天,凤熙因为午休时间和同学偷偷在教室后方打扑克牌,被教官抓到,教官处罚他们在中庭走廊面壁思过。凤熙无所谓,她时常做违反校规的事,她习惯了。只是这次新来的训导主任,看到她那一头红发,就直接认定她是一个不良少女,成日和这些调皮捣蛋的男生在一起胡闹,说她不检点。这句话惹火凤熙,她猛然转身面对比自己还高一颗头,身材魁梧的训导主任,她一点也不怕,抬头双眼看着主任说:「主任,你是想说物以类聚,那还真对,我跟哲浩他们混在一起,是因为我们都不喜欢校规,不喜欢念书,讨厌装腔作势的人,讨厌男人,只对女人有性衝动。」 这件事发生在高二上学期,凤熙在那之前都没有和谁坦白过性倾向,就连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最好的朋友陈芷彤,也是到这件事传出去了,她才知道。陈芷彤从小就喜欢凤熙,不觉得她那些与其他小孩不同的发色与眼睛很可怕,反而觉得很特殊,因此特别黏她。两个姑娘是邻居,有一天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娃,来到这个城镇,没人知道这个女娃的母亲是谁,男人隻字不提,邻居陈氏夫妻看他一边顾小孩,一边工作很忙,夫妻俩很热心,关心他,主动给予他帮助。两家人后来变成了好朋友,夫妻也有一个女孩,两个女孩相处和乐,亲如姊妹,妻子因为无法再怀孕,所以很高兴有凤熙陪在女儿身边一起成长长大。 「凤熙,你被记过了?」 「应该,我不知道。」 放学,芷彤为了跟凤熙多一点时间相处,她不去图书馆晚自习,芷彤的成绩是属于平均偏上的程度-中上。凤熙就差了,每次考试排名都是从后面数过来比较快的。跟凤熙不熟识的人,确实很容易从她的外表跟行为上判断她,对她有刻板印象-坏学生。但芷彤跟其父母,还有凤熙的父亲都不觉得她坏,顶多觉得她是很有主见,我行我素。芷彤很担心凤熙会被记过,因为如果被学校记满三大过,凤熙会被退学,虽然她知道凤熙不在乎,可她不想两人分开。高一下学期,在选择高二类组时,芷彤和凤熙说好,她们都要选择文科,两人同班的机率比较大,但机率大不等于绝对,两人最终还是分开了,分在不同班。芷彤难过了好一阵子,加上暑假前,发生了震惊社会的「街口杀警案」,从警的父亲因公殉职,两件事对芷彤的打击很大,到现在,事件都过好几个月了,她的心情还没完全调适,更何况她母亲张芳。 「你都不担心你自己,旁边的人都要担心死了。」芷彤捏紧书包肩带,凤熙转头看她一眼,正要说话,馀光突然瞄到一隻在马路上的幼猫。 凤熙快步走过去,芷彤跟上去,这隻幼猫很瘦小,身上的毛色是橘白纹路,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怎么走到马路中央,或说是谁将牠放到这?凤熙毫不犹豫的将猫咪抱起来,回头问芷彤:「我记得阿姨跟你都不会对猫过敏吧?」芷彤摇头。凤熙笑了笑说:「我们来养牠。」芷彤惊讶,要阻止凤熙也阻止不了,两人就这么带着猫回去。 回到芷彤家,张芳在厨房煮菜,穿着围裙,万年如一日的素色衣着,张芳的动作很慢,但很优雅。张芳有着一头齐肩的黑色中长发,身材匀称,待人和善亲切,说话温柔有礼,烧得一手好菜,平时喜欢阅读、喝茶,把家里打扫得整整齐齐,乾乾净净,整个人白净纯洁的如天使,凤熙每一次看到张芳,心里都这么想。 「阿姨,我们可以养猫咪吗?我在路上捡到牠的。」凤熙边说,把猫咪抱给她,张芳先看凤熙,再看女儿,芷彤跟着摆出哀求的眼色,张芳拿两个姑娘没办法,微笑答应,轻抚幼猫的背。 「你想叫牠什么名字?」 「花花。」 -- 2.手淫 手机成癮患者,这是二十一世纪的一种新型心理疾病,凤熙显然不是,因为她并不喜欢「智慧型手机」,虽然此种手机方便,可以完成很多事,但她打从心底抗拒这样的时代变化。 凤熙公寓套房的书桌的最下层的抽屉,还留存着自己的第一台按键式手机。爸爸买给她,祝贺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班回家,凤熙把那台手机拿出来看,她坐在椅上,端详这支「古董」,黑色长方形,跟现代的智慧型手机比起来,这台的手机萤幕很小,如今这支手机已经无法开机使用,年代久远,超过十年了。隔一年生日,爸爸就买了一台智慧型手机给她,科技发达迅速,才一年就可以进步这么多。凤熙后来有一天看到一篇报导,说国人平均每一年换一台智慧型手机,现代人需求很大,要求更有效率,功能更多更齐全,这个现象看在凤熙眼里,好听一点的讲法是科技始终来自于人性,难听就是贪婪永无止尽。 凤熙还记得,她当年非常喜欢一款手机游戏,这款游戏只能用按键式手机来玩。当时她为了破到最多关卡,不管上课、下课,一个人或一群朋友,只要一有空,她就对着手机疯狂按按钮,直到被老师没收手机,然后智慧型手机发明出来,那款手机游戏在朋友群中就渐渐没人在乎了。当凤熙成为了破关破到最多的那个人,心里却只剩惆悵。 惆悵这两个字,凤熙不懂,很少讲,出了学校后根本不曾写过,但她深深感觉到,几乎是每天每日每夜每分每秒。 -- 3.人形抱枕 凤祖上夜班的工作,不可能让未成年的女儿独自一人在家,所以凤熙时常到芷彤家去睡。不过凤熙本人是不害怕一个人睡觉,也不怕灵异鬼怪,反倒常常捉弄芷彤跟张芳,但陈先生过世之后,她收敛了,尤其听到芷彤半夜难过哭泣,凤熙就算再喜欢恶作剧,也没那么坏心眼。两个女生朋友同床睡觉是很平常的事,陈爸爸不在之后,芷彤更是和凤熙形影不离,睡觉都要抱着她,凤熙感觉自己像芷彤的人形抱枕,无奈又对好友感到十分同情。 夏夜闷热,凤熙被热醒,虽然芷彤的房间装有冷气,但因为被芷彤紧贴着身体,她很不舒服。凤熙醒来后,拉开芷彤环抱自己的手,她感觉到稍微没那么窒息,松一口气,凤熙下床去上厕所,打开房门,发现楼下一楼客厅有声音跟些微亮光。宛如受到召唤,凤熙走下楼,看见张芳坐在客厅沙发,面朝电视,客厅的灯光不亮,仅有电视的光反射张芳纤细消瘦的身形和她憔悴苍白的脸,凤熙看见张芳眼角泛泪,原来电视里播放着丈夫生前的影片。凤熙想起上一週,张芳拜託她,将电脑影片灌入到随身碟里,随身碟插入电视的连接头就可以播放影片了。凤熙的心情略有不满,但也没说什么,直接打开客厅大灯,张芳吓了一跳。 「凤熙,你怎么还没睡?」 「阿姨,黑暗中看东西,对眼睛不好。」 凤熙的关心,张芳不好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凤熙这时的红眼突然变得很可怕,张芳转过头,手指擦去眼泪。张芳要凤熙快去睡,自己也很快就会睡了,凤熙走回二楼,张芳以为她听她的话去睡觉,没想到不到一分鐘,凤熙又走下来,坐到她旁边,拿出手机。 「阿姨,你要玩游戏吗?我很厉害,我可以教你。」 张芳皱眉,觉得这女孩真是「无厘头」。张芳摇头拒绝,但凤熙很坚持,玩一遍给她看,然后把手机交到她手上。张芳苦笑,半推半就,凤熙认真的指导她,电视里的影片继续播放,不过两人都没在看,直到影片播完,张芳放下手机,走过去将电视关掉,拔掉电视萤幕后的随身碟。凤熙坐在原位,看着张芳的一举一动,张芳背对凤熙,欲言又止,心想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说这种事,她懂不懂呢?生死于她来说,应该还没那么深刻。错了,张芳想了想,她三十四岁,本来也觉得生死离她很远,殊不知意外如同爱情,什么时候降临你都不知道,人类只能听天由命,或简单粗俗的说,这是上天「强暴」了,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阿姨,你还想着叔叔吗?」这是凤熙能想到最贴切的问法。 「虽然有心理准备,毕竟他做的是这样危险的工作,但真的遇上了,还是觉得很不公平。」张芳低下头。 凤熙说不出心里感受,太复杂了,她起身走过去,又帮张芳把随身碟插入电视的连结头上。 「一直插着没关係,这样随时想看就可以看,切换频道就好,我教你。」 凤熙到底是贴心的孩子?张芳相信她是,只是有点特立独行。张芳对凤熙的心疼与怜惜,不只是因为单亲家庭,还有一种来自似曾相似的青春过往。 凤熙希望今晚不要过去,但又希望可以将今晚忘记。再次上楼,凤熙左手摸楼梯扶手,慢慢的一步一步踏着台阶,她知道张芳在她身后看着她,她故意走得慢,她喜欢被张芳注视的感觉,手心出汗,发自内心的欢喜与微笑藏在黑暗。 那晚,凤熙回到芷彤的床上,她躺在芷彤身边自慰,因为呻吟跟动作很剧烈,芷彤被她吵醒。一片漆黑中,她不晓得凤熙具体在做些什么,也不敢开口问。芷彤侧身,凤熙正面仰躺,她就这么欣赏、聆听她颤抖的喘息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凤熙的声音越来越大,芷彤觉得很羞耻,最终伸手摀住她的嘴。芷彤紧闭双眼,用力摀着凤熙的嘴,甚至连鼻子也盖住了。芷彤的手明显在发抖,凤熙斜眼看她,不是很高兴,因为她高潮不起来,也说不出话来。 「呀!」 芷彤尖叫一声收回手-凤熙舔她的手心。 「你干嘛啦?」芷彤低声骂凤熙,捏她的手臂。 「我才想问你,你摀住我的口鼻是想害我死吗?」 「因为你很奇怪啊,你叫什么叫?」 「情不自禁。」凤熙很诚实,芷彤无话可说。 两人沉默几秒后,气氛尷尬,芷彤无法面对,转过身,拉过棉被到肩膀,凤熙这时抱住芷彤的腰,芷彤的心脏狂跳,紧张得要命。 「我这样抱你,你会兴奋吗?」凤熙语调平静,芷彤抓紧了床单,久久不言语,她的黑色长发披散在枕上。 「芷彤。」凤熙轻声喊她。 「凤熙,你不要再说奇怪的话……」 「你去把头发剪短一点好不好?」 -- 4.特殊癖好 凤熙每次成功约人出来见面,都是在吃蛋糕甜点。凤熙并没有成为甜点师傅的梦想,也不是特别喜欢吃甜食,但是这个城镇的蛋糕店,凤熙基本上都去过,品嚐过,有的甜品好吃到令她惊讶,有的则难吃到难以下嚥。现代网路发达,几乎每个家店都会有网路评分系统,凤熙在那上头畅所欲言,从来不管会不会被店家告毁谤,或是被意见不同的网友言语攻击。 凤熙最常点的蛋糕口味是提拉米苏、巧克力千层,如果没有,就是普通的巧克力蛋糕,若再没有就是草莓。凤熙偶尔也会吃松饼,独爱巧克力香蕉口味。凤熙还有个特殊癖好,如果她哪天想吃松饼,会自己带喷式鲜奶油罐,无论那家店的松饼上有多少鲜奶油,她都会再加好几团上去,一旁的店员跟客人都看傻了,只有店长,觉得凤熙非常可爱,很像小孩。从某方面来说,凤熙确实是没有长大,如果有人发明一种机器,可以把人的记忆像调监视器那样调出来检阅,或是变成投影幕播放,那凤熙的脑中都装满了好友的妈妈。不,有一个部分是那个好朋友。 「你不会觉得太甜吗?」坐在对面的女人说,凤熙摇头,将嘴唇上的鲜奶油舔掉,然后继续吃。 女人微微一笑,以为凤熙是在对她调情,殊不知她想多了,凤熙从来不调情的,她只做她想做的事情。 「晚上想吃哪家店?我请客。」对方一眼就对凤熙很有好感,凤熙是那种能够带出场的,会让人眼睛一亮的女人。 「不,这家店也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凤熙答非所问,女子一头雾水,还来不及说下一句,凤熙说了声谢谢,然后拿帐单去结帐台,付完钱就走了。像火一样,烧完就不见了。 -- 5.湿湿的、软软的 秋天的夜晚来得快,芷彤那天回家,张芳看见女儿长及胸的黑发剪去了一大半,愣了一下。原来凤熙不是提早放学,是芷彤跑去理发店剪发,而且是破天荒的一个人去,所以晚了一点回来。母女在玄关对看,芷彤靦腆的笑,但这笑容不是对母亲的一种询问,问她的新发型好不好看,是觉得母女俩看上去比较像姊妹,现在连头发长度都一样了。 凤熙正在客厅里吃张芳准备的蛋糕茶饮,凤熙把张芳留给女儿的点心都吃光了,嘴巴将汤匙完全含入,听到脚步声,凤熙连头都不抬,她知道是芷彤,芷彤坐到她旁边,她期待听到凤熙说她的新发型很好看、很适合她,但凤熙没有,她认真的品嚐巧克力蛋糕的味道。芷彤鼓起脸颊,凤熙这才转头与她相看。 「你全吃光了?」 「好吃。」 芷彤瞇起眼睛,说凤熙是贪吃鬼,捏她的脸。凤熙不反驳,还含着银色的汤匙,桌面上的三个盘子都是空的了,一点蛋糕屑或奶油都不剩,凤熙吃得乾乾净净,并且桌上没有其他汤匙。张芳这时走进客厅,看两个小女生打闹。 「没事,还有,我再去冰箱拿。」张芳对女儿说,芷彤立刻微笑说好。 张芳收拾盘子去厨房,芷彤回头要继续生气凤熙,不料凤熙突然吻她的唇,芷彤吓了一大跳,身体向后退,脸颊逐渐变红。虽说她们从小感情好,肢体接触都很亲密,但是接吻,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至少对芷彤来说是初吻。凤熙放下汤匙到桌上,一副完全不觉得做错或惊讶或害羞的表情,芷彤抿唇摀嘴,想到上次在床上被凤熙身后拥抱,她问她会不会兴奋,她现在的心情跟那时候一模一样,心脏碰碰跳,心跳的巨响,欢喜、雀跃带着一丝恐惧与惊慌。 「你干嘛……」 「我吻你,你会开心吗?」凤熙的语调平静,但眼神很真诚。 「也不要这么突然啊。」芷彤握紧拳头,低下头小声地说,她不敢在这时候看着凤熙的眼睛,太透明、太热情。 「那我再吻你一次。」 「什么?」 凤熙确实是一个让人摸不透的人类,芷彤之后在她的日记上写着。芷彤不好意思说不要,当然也没拒绝,她比谁都清楚自己从小喜欢凤熙,不管凤熙要求她什么事,她几乎都会答应。被感情冲昏头,毕竟年轻,毕竟初次,女孩们的亲吻,青涩单纯,美好甜蜜,然而她们忘了,不,是芷彤忘了在厨房叫唤她的母亲,母亲问她,要不要喝奶茶,张芳没有听到回应,便走去客厅问,意外撞见这一幕,她反射性躲回墙后,张芳的直觉心态并非觉得女儿有病、不正常,或是要阻止这场不可以发展的恋情。同性恋对于张芳来说不是什么稀奇事,她比她们多走了十八年的路,遇上的这些事还会少吗?张芳只是感叹,也许因果轮回,或说子女会复製父母的人生,并非虚言。 「唔……熙……太……」 芷彤想说凤熙吻得太超过,她的舌头纠缠着她,死活不肯放,芷彤被吻到全身发热,她抓紧凤熙的肩膀、手臂,感觉全世界都在旋转、跳跃,没办法思考,仅能遵照本能行事。凤熙双手捧着芷彤的脸亲,手指穿过刚剪的黑发,长短不一的头发落在她的手背上,凤熙微微睁开眼睛看,芷彤紧皱眉头,脸红透,发抖。视线再往后,凤熙见厨房墙后的地板,有日光灯照射的人影,她在想张芳有没有发现,她用来吃蛋糕的汤匙是她用过的,她会知道吗?她会介意吗? 「你很烦、你很烦、你很烦啊!」 结果凤熙的思绪被打断,不知何时结束了这个吻,芷彤大叫着,拿沙发上的抱枕打她,凤熙被打得脑袋晃荡,但没还手,张芳端着新的一盘蛋糕和热饮慢慢走回客厅。 「先别玩了,快吃,芷彤,你小心别把杯子弄倒了。」张芳将点心、茶具摆放好,坐上旁边的单人沙发,张芳坐姿端正,坐下时顺手将自己白净的长裙理平,方便入座。 「好,妈。」芷彤边说,红着脸瞪凤熙,凤熙对她吐舌头,摆出恶作剧的鬼脸。 芷彤又气又羞,本想藉着吃蛋糕分心,凤熙此时把她的蛋糕给她。 「你不是喜欢吃草莓的吗?」 芷彤哼了一声,小孩子心性,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凤熙随后再把前方第三盘的蛋糕拿起来吃,张芳见着,双脣微啟,欲言又止,因为那一盘本来是她要吃的提拉米苏,凤熙吃得津津有味,芷彤后来问起提拉米苏的口感,凤熙说:「湿湿的、软软的,甜甜的又苦苦的,还有一点酒味。」她却是望着张芳,而她也莫名望着凤熙,望眼欲穿。 -- 6.病识感 凤熙难得不吃蛋糕了,和同事约了看电影。因为一个小时前她去看了牙医,这一星期她牙疼得厉害,她不得已,不然照她没有病识感的个性,她最讨厌看医生了。 凤熙看牙医前先去烦同事,要同事陪着去,同事当时在午睡,莫名其妙被吵醒,凤熙死活不按公寓电铃,也不提前传简讯或打电话,就在门外大力敲门喊她。女同事本来不愿出门,但因为凤熙在工作时帮助自己很多,加上放假日很间,就答应陪她。 咿── 听机器在口腔中转动的声音,医生下指令说:「嘴巴再张开。」凤熙战战兢兢,诊疗室外的同事毫无感觉凤熙的恐惧,只是有点想睡,在候诊室的椅上闭目养神。看牙医算是凤熙一生中,少数害怕的事情之一,不过她没有激烈反应,就是握紧拳头,全身紧绷,等待这场苦难结束。 「哇……」 牙齿终于处理完,凤熙漱口,吐出鲜血,凤熙虽然害怕看牙医,但血腥味她还蛮喜欢的。牙医提醒凤熙,别吃太甜,记得好好刷牙,牙医诊所还赠送她新的牙刷。凤熙无语,接过牙刷,反正省钱,她就收着。凤熙踢了同事一脚,叫醒她,同事本来睡得熟,被凤熙这样一踹,差点摔到地上。诊所的玻璃电动门打开,两人走出去,同事伸懒腰,斜阳照在她们的鞋上。 「去看二轮片吧,这附近刚好有一间二轮电影院。」 女同事皱眉,明显对二轮戏院没兴趣,她比较想看最新上映的英雄电影。凤熙没理她,自顾自地走,同事拿凤熙没輒,只能跟着去。到底看了什么电影,同事完全不知,因为电影开场不到二十分鐘,她已经呼呼大睡。来看这场电影的人非常少,加上她们不超过十人,凤熙是整场最专注的观眾,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在乎电影内容,她在乎的是似曾相识。 -- 7.甜得不像话 花花在这栋两层楼的房屋自由的穿梭,像个小国王,不,小女王,统治着牠的领地。花花偶尔会跑出家门外,到街上散步。有人说猫就是人,自我意识很强,比起大家想起狗,就会想到忠诚,猫跟独立比较沾上边。两个女孩上课时,张芳一人在家,丈夫殉职之后,花花是唯一陪伴她的,可以感觉到花花对于张芳的喜欢,总是在她脚边蹭着她,张芳的用心照顾得到回报,她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看书,花花窝在她的双腿上,张芳轻抚花花柔顺的皮毛,一切突然变得很温暖,即使今天新闻气象说,寒流来袭,气温骤降,她也不觉得有一点冷。 回想这些年,做家庭主妇的生活很单调,女儿长大之后,张芳更孤单了。张芳也想过要养个宠物,或参加烹飪、手作教室等等,让自己的人生有个目标,找事情做。然而真要执行的时候,张芳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好像顺着故事剧情发展,导演编剧写好了剧本,她是那个演员,该在何时做何事,听从指令,按部就班,也许她可以藉着这部剧、这个导演,因此成名,可是却始终无法大放异彩。不知何时,张芳睡着了,直到听见花花发出猫叫,她醒来,看见红发的姑娘站在走廊上,穿着学校制服跟外套,百褶裙,白色长袜,抱起花花,张芳忽然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但很快的,重叠的人影消失,她回到现实世界。 「凤熙?」张芳的这句呼喊,不难听出她的诧异,客厅墙上的时鐘显示下午一点半。 「护士阿姨帮我量体温,说我有点发烧,所以我就回来了。」 「发烧?」 听到关键字,张芳赶紧上前,手触凤熙的额头说:「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等我一下,凤熙,我带你去看医生。」凤熙摇头,毫不犹豫的接受张芳的温柔与关心。 她们到附近的一间耳鼻喉科诊所,张芳在候诊间等待,静静的坐在椅上,手拿着黑色皮包,放在大腿上,午后斜阳的光透过诊所的雾面玻璃窗照进来,照射到张芳的便鞋跟白皙的脚踝上,张芳的一言一行、举手投足,简直美如画,一旁其他病人、护士跟张芳好像不同时空的人,凤熙走出诊间,与张芳对望时,隐隐有这种感觉。到底是她去错了的摄影棚?还是搞错了戏服呢? 「医生怎么说?」等待药剂师开药,张芳问凤熙。 「发烧,其馀都没有。」凤熙说话时,视线朝前,她不敢在张芳这么美的时刻直视她,却忍不住馀光偷看。 张芳点头,这时柜檯的药剂师叫到凤熙的名字,张芳抢先一步上前,认真聆听药剂师说明如何吃药,但一听药剂师的讲解,张芳惊讶又疑惑的看着药剂师,然后回看凤熙,凤熙装无辜,看向别处,然后起身走出诊所。张芳谢过药剂师,快步跟出去。 「凤熙,你为什么说谎?」 张芳一手拿着药袋,一手拉住凤熙,质问她,原来这姑娘根本没发烧,只是有一点鼻子过敏。凤熙没回答,得意的笑道:「阿姨,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对于凤熙的答非所问,张芳觉得莫名其妙,当然不同意,但最终还是受不了凤熙的一再请託,撒娇装可怜,张芳真觉得凤熙是一个古怪的孩子,平时都张牙舞爪的,某些时刻又乖巧听话。 冬季的那天下午,女人和少女去一间二轮影院看电影,经典的爱情老片。张芳很久没有来电影院了,其一是她并不是一个爱看电影的人,她比较喜欢书。其二是她其实没什么朋友,生活圈都围绕着家庭,老公生前也不是会花钱去影院的人,都是在家看运动比赛跟搞笑节目。张芳对这部电影没有多大的感触,却深深着迷,后来她知道,她着迷的是舒适圈外的世界,那份久违的新鲜感跟充满活力生机的状态。听凤熙吃爆米花的声音,喀嗤喀嗤──张芳慢慢转头看她,红发少女在昏暗的影厅里咀嚼的模样竟有些单纯可爱。 「阿姨,你吃吗?」凤熙用左手指拿着几颗爆米花,伸到张芳面前,张芳右手接过。 「凤熙,下次不许再这样,不可以说谎。」张芳轻声的警告与训斥,听在凤熙耳里是甜言蜜语。 「机会难得,阿姨,我等不到这个机会,只能自己创造。」 凤熙的完全不认错,张芳服了她,她总有自己的一番解释。不过凤熙所谓的「机会」,让张芳有所警觉,她的红眼珠所映照出的人,是她张芳。而她所问的问题-你为什么说谎,凤熙用电影邀约给出了正面答案。但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张芳居然觉得凤熙给她的爆米花,甜得不像话。 冬天的夜晚到,张芳在厨房做饭,听到女儿回来了,衝进家门,一见凤熙在客厅,开头就是劈哩啪啦的问题跟担心,她抱着她,她让她抱,两位姑娘的脸总是很贴近,鼻子都快撞在一起,张芳回头望了一眼,到芷彤回家以前,凤熙只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看电视、不玩手机、不说话也没有睡着,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抱着花花陪着她。 -- 8.无能 听说人的身体状态,从二十五岁以后就会开始往下滑,还听说女人的变化比男人剧烈。哪来的根据呢?医学?去他妈的医学。凤熙那天下了班,去蛋糕店买了一个六吋的蛋糕,自己一个人吃。凤熙不坐电梯,走楼梯上楼,走得很慢很慢,她一直很希望时间的流速可以慢一点,至少在她眼中看起来要是慢的。 打开家门,窗外的世界已黑,凤熙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住,她将蛋糕放上餐桌,轻轻打开,轻轻插上二十七根蜡烛。这个巧克力蛋糕没有特殊的造型,不是客製化的口味,是最普通的「量產」。凤熙使用打火机将每一根蜡烛点燃,然后关灯,她站在餐桌前,沉思了一分鐘-许愿。一分鐘后,凤熙独自吹熄蜡烛,房内瞬间变暗,她几乎看不见一切,直到眼睛适应了黑暗。很多事情都是适应来的,年轻人的适应力强,可以到处玩、到处搬家、到处与人结缘,想去哪就去哪,但专家建议老人就尽量不要转换生活圈。哪一位专家说的呢?可信度在哪?去他妈的专家。凤熙转身把墙上的电源开关打开,明亮的日光灯忽然使她感到一阵昏眩与厌恶,凤熙用汤匙直接挖蛋糕的中心起来吃,吃的是心酸,吃的是孤单。六吋蛋糕的份量是四到六人为佳,凤熙一个晚上就吃光,完全不把牙医的话当一回事,也许有一天她会得糖尿病、胃病等等,凤熙这么想,但她公司每年的体检报告出来,数值显示她的身体非常的健康,好像被上天眷顾,是喜是悲,凤熙没有感觉,不过今晚她自慰了。有些同事说她很「禁慾」,她却反驳说她不是圣人,当然也会想做爱之类的事,看一些色情片,会想拥抱女人或被女人拥抱,但每次下定决心想往前走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 -- 9.Lovers 那天对芷彤来说是一个大日子,这个大日子每年都会过一次,以前芷彤就会为这个日子精心准备,但自从和凤熙有了初吻之后,这个大日子更具意义了。刚好二月十七日和情人节接近,可以一起庆祝,芷彤认定这是命中注定,她写了一封信-情书,三张信纸满满都是字,她写上了这些年对于凤熙的感情跟未来的展望等等。前几天,芷彤就跟妈妈说好,她要亲手做蛋糕给凤熙,希望妈妈能帮她,张芳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每日每夜的细心照顾她,自然对她感情的去向一清二楚。虽然张芳明白芷彤的真心真意,但她还是不同意女儿向学校说谎请病假,只为给凤熙一个生日惊喜。最终,芷彤想到折衷的办法,生日前一晚,趁着半夜凤熙睡着了,芷彤和张芳在厨房偷偷摸摸的烘焙蛋糕。张芳望着女儿认真的神色,心生一种怪异的感觉,她说不上来,一下觉得女儿可爱,一下又觉得女儿太乐观?真奇怪。张芳知道这个年纪的姑娘对恋爱的憧憬跟企盼,还有坠入情网的疯狂与不顾一切,这个阶段的爱恋是最单纯无忧的,极其珍贵。 「妈,你觉得凤熙会喜欢吗?」 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张芳回答会,她一定会喜欢的。芷彤其实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妈妈真相,说自己和凤熙不再是一般的好朋友,但后来她决定先不说,因为考虑到去年才经歷父亲过世,她不愿造成母亲更大的压力,使她崩溃。芷彤除了个性活泼,也似遗传到了张芳的贴心,有其母必有其女。 两个小时过后,巧克力蛋糕完成,芷彤很高兴,花花这时走进厨房,张芳和女儿低头看牠,牠在两人身前坐下,对她们发出猫叫,母女俩不懂牠要表达什么,芷彤笑对花花说:「要保密喔。」花花好像听懂芷彤的话,随后走出厨房,走廊的灯是暗的,花花走上楼梯要去二楼,凤熙就在楼梯的墙后屈膝坐着,整整两个小时,双手握紧在唇边,她咬着指甲,双眼望向黑暗的地方,直到张芳去厨房的角落拿拖把要清扫,馀光见楼梯下的人影,一半黑一半亮,被照亮的红色眼珠突然转动,两人对眼,不知为何,凤熙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怒气跟失望,张芳惊讶,但不愿破坏女儿的用心,就没说破凤熙的存在。 结果隔天,凤熙十七岁生日的这一天,两个姑娘晚回家了,做好的生日蛋糕摆放在桌上,张芳焦急的来回踱步,她打了很多通电话,可是两人都没接,接近晚上九点,玩疯了的女孩们终于回到家,张芳就算发怒也只是皱着眉问:「你们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出什么事了?」听妈妈担心的语气,芷彤低头,羞红着脸说去ktv唱歌。 「唱歌?那也可以提前告诉我,你们真是……」 话没说完,张芳忽然停住,因为见到女儿试图用围巾遮掩的颈部,还是有漏网之鱼,谎言往往不堪一击-耳后侧颈有吻痕。 「手机没电了,阿姨,我闻到巧克力的味道了。」 凤熙的笑容有几分得意跟不可捉摸,调皮不再适合形容她了。凤熙转移话题,跑过张芳身边去客厅,女儿在后头慢慢走,脸色有歉疚,但更多的是潮红。张芳有强烈的第六感,凤熙今晚的谎话不光是这一句,还有她每吃一口蛋糕,都说着喜欢,非常喜欢。 当晚,两个小女生惯例躺在一张床上睡觉,芷彤背对凤熙,她完全睡不着,因为在ktv包厢发生的事太刺激她了。凤熙一下课就拉着她去唱歌,芷彤虽然心里不愿意,想着给凤熙的惊喜,但凤熙的动作实在太快,不给芷彤拒绝的机会。一开始她们还很正常的唱歌,到后来凤熙拿着麦克风坐在包厢的沙发上,对她说可以给她一个礼物吗?昏暗的包厢内,芷彤站在萤幕前唱着歌,听到凤熙的问题,转身面对她,同样拿着麦克风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凤熙微笑没回答,点了一大堆歌曲后,她语气平静的说:「芷彤,你过来我这里坐。」芷彤走过去,坐到凤熙身旁。她说:「闭上眼睛。」芷彤乖乖闭上眼。她说:「把你的制服脱掉。」芷彤马上睁眼,两人相望,凤熙的态度一点也不害羞,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她再说一次:「芷彤,我们小时候都一起洗澡了。」芷彤露出为难的脸色说:「这里不好吧?」凤熙把脸靠过去说:「可是你不是要给我礼物吗?」芷彤咬唇握拳,她觉得凤熙有点过分了,又没办法对她真的生气。 「我脱掉衣服,跟你的礼物,有什么关係?」 「你啊。」 凤熙的答案简洁有力,芷彤的脑袋宛如受到一股强大的撞击,然后就如那天,凤熙吻她,然后在她眼下,一颗一颗的解开制服衬衫的釦子。凤熙轻声说:「还有胸罩。」芷彤脸红的不行,嘴唇轻触白颈,芷彤伸手到背后解开内衣时,心中有疑惑,凤熙好像很懂这些事,因为她的每一个行为、每一个指令都不会有一秒的迟疑、怀疑,总是很果断的说想要就要。 想到此,芷彤脑袋昏沉,下意识摸凤熙吻过的侧颈,凤熙故技重施,从身后拥抱她,指尖撩起她的睡衣,抚摸她的腰腹。 「芷彤,我这样抱着你,你会兴奋吗?」 同样的话再问一次,芷彤这次受不了,转过身面对她。 「你不兴奋吗?」 「超级。」 照理说,房内昏黑,芷彤无法看清凤熙的脸,但她的眼睛太过火耀,那份焰火烧穿了她,芷彤止不住嘴唇发颤。 「我们这样,我怕妈妈难过。」 「没事,芷彤,我的生日还没过完,说点开心的话、做点快乐的事给我。」凤熙轻揉她的黑发、脸庞。 芷彤直觉反应亲凤熙的唇,十几岁的少女无法解读这份纠结与衝动,对爱的慾望萌动,青春柔美的躯体交缠,女孩们喊出轻吟,花花本来在床头柜趴着休息,凝视最初的情慾蔓延,但仅是物理接近,心灵的交融还很遥远。 午夜十二点一到,花花跳下床头柜,离开暗夜绽放的少女们,默默的走下楼,跳上张芳独睡的双人床,张芳今晚睡得不好,她本就浅眠,今夜更是无法安心入眠,好像有一股气卡在胸口,吐不出,嚥不下,她和无形的梦魘缠斗至清晨,毛茸茸的触感在颈窝,有规律的呼吸起伏,此时有人敲她的房门,推开虚掩的门走进来一步。 「阿姨,我们去上学了。」 -- 10.废物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日復一日没有变化的人生虽然无聊,但总是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即使这个「必须」是别人给的,老闆要你乖乖上班、餐厅要你付餐钱、房东要你缴房租、同事邀请你喝酒作乐等等,至少你看上去还像个正常人。凤熙从学生时期开始,就不断的被师长、同儕贴上叛逆、桀驁不驯,甚至是外星人的标籤,直到现在,年轻时的锐气已经被磨平了,可不可惜?大多数人说她变乖了、成熟了、负责任了,基本上都是正面评价,但是凤熙却给自己打了零分,用她的讲法,她说自己就是一个废物了。 「凤熙,出去『呼吸』一下吧。」 下午工作的休息时段,同事邀凤熙出去抽菸,凤熙虽然会抽,但是也等同于不会,她没什么菸癮,一个月也抽不到一根,当年学会抽菸只是因为好奇跟排解心中鬱闷。凤熙陪同事到公司顶楼的吸菸区,早已有几个人在那抽菸,同事拿出香菸跟打火机,凤熙摇头,站在一旁喝着铝箔包装的冰红茶,顶楼的风大,加上冬天的低温,纵使是白天有太阳的情况,身体还是觉得冷。同事边抽菸边谈起最近跟女友的感情事,凤熙其实并不想听,回应都很敷衍,直到听见同事说想和女友分手,她已经在其他部门有了新的喜欢的对象,精神出轨了。 「好烦啊。」同事叹气,鼻腔、口腔吐出了长长的白烟。 「有什么好烦的,如果两个你都很喜欢,就都不要放。」 凤熙语出惊人,同事皱眉,她没想到凤熙会这么说。凤熙见同事怪异的眼神,撇过头改口说:「我开玩笑的,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同事冷笑一声,熄灭香菸,十五分鐘的休息时间结束。 -- 11.好好爱我 什么叫作交往?什么叫作爱情?十几岁的少女懵懵懂懂,芷彤很天真,相信眼见为凭,感觉骗不了人。她和凤熙进展到最亲密的关係,凤熙对于她的渴求很直接、很衝动、很强烈,她以为这是凤熙喜欢她的方式,这么解读不算错,但也不完全正确。那夜以后,两人都手牵手上学,因为所谓的热恋期,凤熙的予取予求,芷彤照单全收,芷彤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中,凤熙的改变虽然不如芷彤剧烈,但也看得出些微变化。 两人从早到晚相处在一起,比以往更为亲密的互动,这些行为看在其他人眼中,不出几个月,同学们之间传开了她们在交往,是同性恋。凤熙没有反驳、没有澄清,芷彤因此认定这是事实,她们不再只是对方最好的朋友,已经是女朋友了。 张芳对于女儿与凤熙跨越友谊的交往,她们在自己面前虽然都收敛,但她也感觉得到她们之间不同于朋友的氛围,只是没有说破。张芳其实从那天以后都难以入眠,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着劝芷彤适可而止,尤其她的成绩到高二学期末,大学模拟考成绩出来,明显有下滑的趋势。恋爱的滋味虽可贵,可不是现阶段的她们最重要的事。张芳并不要求芷彤的学业成绩,只希望她快乐平安健康就好,然而这一次,芷彤像得了失心疯,张芳很害怕女儿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凤熙身上,也是那次生日前一晚的对眼,她发觉凤熙并不是那么单纯的姑娘,她的内心好像无底黑洞,看不透,却有一股吸引力,外人难以抗拒。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准高三生为了明天冬天的升学考试,学校会安排暑期课程,加强学生的课业。凤熙和芷彤无一例外的必须参加,凤熙的成绩一直都没什么起色,所以很抗拒,她表面上乖乖的早起和芷彤到学校,但第一堂课时,她就跟其他不想上加强班的同学,翘课出去玩。凤熙也是在那时候学会了抽菸。凤熙会想学,原因简单到令人难以想像,她想起陈叔叔生前在家门外抽菸的样子,为了妻女的健康,二手菸、三手菸不可以。凤熙以前对芷彤说过,她讨厌菸味,事实上她讨厌的不是菸味,是抽菸的那个男人。如今她却模仿那个人,何其讽刺。 白烟瀰漫在凤熙眼前,模糊了她的烈火,芷彤那天见到抽菸的凤熙,整颗心震盪了一下。芷彤慢慢走过去,眼神偷瞄旁边的那些也在抽菸的同学们,小声问她:「凤熙,你怎么抽起菸了?」凤熙上前一步,两人距离很近,隆起的胸口几乎要撞在一起,她笑说:「不好看吗?」两人的身高只差了两公分,一口菸吐在她脸上,芷彤瞇起眼睛,忍耐着。 「别让妈妈知道,我怕她生气。」 听芷彤提到张芳,好像在凤熙瓦斯外洩的胸腔里,点起了一把火,一燃就爆。 「阿姨有过生气的时候吗?我觉得我就算拿一把刀捅她,她也不会生气。」 这话震惊,芷彤诧异看她,凤熙不觉有错,气氛突然尷尬,凤熙低下头,鼻腔喷出白烟。 「我开玩笑的。我不在家里抽。」 凤熙说出她的承诺,就如陈叔叔那样,再抽一口后,她踩熄香菸,牵芷彤回家。芷彤这才笑起来,牵紧凤熙的手。张芳后来会知道凤熙抽菸,不是因为芷彤告密,而是她闻到凤熙身上的菸味,当然「罪证确凿」的还是,凤熙在往后的日子里,常常在半夜溜出芷彤的房间,走到一楼的前院抽菸。凤熙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给张芳发现自己的存在,虽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有没有意义,但张芳真的发现了。那晚从窗望出去,大门口外的灯被人打开,张芳看见红色的头发,她立刻穿上薄外套出去,确认是不是凤熙。 「这么晚不睡觉?」张芳问,在黑暗中,凤熙偏瘦的身形更显得她的单薄与孤寂,那一瞬间,张芳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睡不着。」 凤熙意外张芳没有责骂她,未成年抽什么菸,还没赚钱就开始花钱等等的大道理,张芳反而拿出了菸灰缸,放在前院的玻璃圆桌上,以前她老公就会坐在那里抽。 「对不起,阿姨。」凤熙背对张芳道歉,张芳不懂。 「我不是故意拉着芷彤到处玩,因为我只有她这个好朋友,如果她认真去读书,放我一个人,我会觉得很寂寞。」 张芳没想到凤熙会说出这种话,到底有几分真情、真心?她一时之间想不到合适的话回应,凤熙这时转身面对她。 「不过,阿姨,如果你愿意陪我的话,我不但不会寂寞,还会非常开心。」 「陪你?凤熙,你别想太多,你和芷彤都高三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好好读书,考大学……」 「阿姨,你跳舞吗?」凤熙打断张芳,将香菸熄灭在菸灰缸里,拿起旁边的手机播起一首歌。 张芳再次感受到凤熙的莫名其妙,却是莫名其妙的可爱。面对少女的邀请,女人苦笑,但是心里有一股温暖-好好爱我(凤飞飞,发行于1981年的同名专辑),这首歌是女人年轻时很喜欢的一首歌,少女是怎么知道的呢?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会非常好奇她的一切、她的所有,一点都不漏。 最后,张芳还是拒绝了凤熙的邀舞,两人只是坐在前院的椅上,听歌曲播完,却是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她们一同哼了起来。 -- 12.F 凤熙并不是特别喜欢运动或健身的人,会办健身房的会员,一半是听从同事的建议,一半是无聊的人生总要找点不同的事情做。凤熙一个月至少会去一次健身房,但到目前为止,健身房的运动器材她也只用过跑步机。有几个健身教练巡场时,会跑过去搭訕凤熙,推销她一些健身课程,全都被她一一拒绝。凤熙不喜欢同样的事重复说,后来他们实在是太烦人,凤熙往后就带着耳机,听着音乐跑步,不管旁边的人说什么,她都当作没听见、没看见。不过凤熙虽然讨厌重复说一件事,但在健身的这一个小时里,她却可以重复听一首歌,都不会听腻。 运动完后,凤熙都会在健身房的淋浴间洗澡,这是省水电费的一种方式。热水从头淋下,湿透红发看上去没什么朝气,好像假的火焰,看起来在燃烧,却感觉不到温暖。凤熙围着浴巾走出淋浴间,她是不怕被别人看见身体的,她通常会先出去吹头发,头发吹乾了才回淋浴间换衣服,避免衣服弄湿。 健身房的玻璃电动门打开,柜台人员谢谢她的光临,凤熙揹着运动包走出去,凉风迎面吹来。有人说运动会让心情变好,凤熙自从开始规律健身,她就不相信这套说法。就像有人告诉她,时间会治癒一切伤痕,凤熙不相信。健身房距离凤熙的公寓不远,她用走路的回家,沿路上有片橘红的落叶从她面前缓慢飘下,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心想都春天了,怎么还有枫叶呢?原来是附近美食街的人为佈景-假的。凤熙很不开心,她低头,右脚踩上那片假的枫叶。 "fuck!" 凤熙用力踩住枫叶扭转的姿势好像在踩熄一根不抽的香菸,一小点的花火都不能留,因为要是引发大火,谁来负责?谁来承受?凤熙此时绑着马尾,竖起来的头发遮不住她左耳后的刺青-f。 -- 13.英文字母 一个人的一生有很多重要的阶段,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前,不论是被逼迫而做出抉择,还是拿出心中勇气面对未来,人们都必须做出决定。以正值高三的凤熙和芷彤来说,大学考就是她们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无法逃避的成长路程之一。不过这种说法太客观、太大数据了,因为就凤熙个人而言,十七岁的她,最关心的从来不是考试,她在国文考卷的空白处随便乱画,答案卡早已全填上了答案「c」,猜都不猜,监考老师看她这样,大多都对她放弃了。考试时间不到一半,凤熙趴在桌上睡着了,入秋的天气适合睡觉,凤熙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斜阳照进室内,她烈火的红发更显得闪耀,从远处看,会以为她头上燃起了花火。 凤熙在这堂课睡着时,先后梦到了张芳跟芷彤,一边是开心吃着蛋糕,两人哼着轻快的歌曲,一边是躺在同一张书桌上,盖着同一件制服外套午睡,而凤熙最后梦到的场景是有两扇门出现在她眼前,门后一边站着张芳,一边是芷彤,凤熙拿起肩上的围巾围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在视线完全失去的情况下,她走上前,开门,喀-然后她就惊醒了,猛然站起身,全班同学吓一跳,老师瞪着凤熙,凤熙尷尬的回看班上全体。 「坐下,凤熙,如果坐不住就出去,不要造成别人的困扰。」 凤熙二话不说选择后者,考卷交出去后就离开教室。凤熙本来想抽菸,但走上学校天台前,发现自己忘记从书包里拿菸跟打火机了。凤熙叹气,转身走下楼梯,下课鐘响之前,她在校内晃来晃去,不知不觉走到芷彤班级外面的走廊,看她坐姿端正的作答,神情认真-真不愧是母女。凤熙看过张芳年轻时的相片,从现在这个侧脸的角度看过去,母女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是哪一班的?」 不认识的老师经过,问凤熙为何上课时间不在教室。 「坐不住就站起来走路。」凤熙毫无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她面对女老师,老师看凤熙的制服外套穿大了一个尺寸,手都藏在袖子里,垂在大腿两旁,模样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怪。 「你不是这个班的学生吧,考完试应该在自己班的外面等,读下一堂课要考试的科目。」 女老师严肃,不苟言笑,凤熙反倒笑了,变得乖巧起来,对老师鞠躬,摆出很抱歉的样子,女老师有些错愕,凤熙走过她身边,烈火的发色刺眼,女老师还想对凤熙说几句,凤熙先帮她说:「老师,我的头发是天生的红,我很满意这个发色,年纪大了也不用刻意用染发剂将白发染黑,省事又省钱。」凤熙不是故意挑衅老师,她一向实话实说,只是态度欠佳,结果就惹火了女老师。 辱骂师长,四个大字写在凤熙的处分单上。那天傍晚,凤熙蹲在校门口,脸埋在双膝里,长长的红发垂落,孤零零地等芷彤,没想到向来准时的芷彤,今天竟然慢了。不到十分鐘,凤熙收到手机简讯,芷彤说她与老师留下来讨论考试题目的事,说如果谈话的时间太久,凤熙可以先回家,不用等她没关係。凤熙没回覆,下一秒她就起身,真的听从芷彤的话乖乖回家。独自回家后,凤熙照惯例在客厅与花花玩,陪着张芳做家事,张芳感觉敏锐,觉得凤熙心情不好,而这个心情不好有很高的机率和女儿有关係。 「和芷彤吵架了?」张芳将吸尘器关掉,关心问道。 凤熙摇头,视线不看张芳,面无表情的玩着花花的手脚,花花后来好似生气,突然吼叫一声,抓伤了凤熙的手。虽说平时花花的猫爪就很容易刺伤凤熙的皮肤,但是这次的伤口明显比以往更严重,鲜血沿着凤熙的右手指慢慢滑落,张芳立刻拿面纸过去帮她止血,花花跳离凤熙的怀抱。 「花花……」 「阿姨,你不要怪她,我活该惹牠生气的。」凤熙先说,张芳用不解的眼神与少女对视。 「反正我就是个爱惹人生气的不良少女。」 这话听出凤熙的幼稚,还有一点自暴自弃。张芳不看她也不回话,握紧凤熙受伤的右手,怪异的沉默直到血止住。 「有目标真好。」凤熙忽然说。 也许是年纪轻的缘故,凤熙沉不住气,但也可能只是她想对张芳说一些秘密,关于对未来的迷茫之类的。张芳微笑,渐渐松开手,从桌底下拿出医药箱,温柔帮凤熙擦药,将手指贴好创伤贴。 「凤熙,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张芳说起过去的事,莫名打开了话匣子,凤熙专心听,专注地看着张芳的脸,在凤熙眼中,岁月并没有在张芳的脸上画上太多痕跡。 「其实这件事,芷彤都不知道。」张芳说得神秘,还有点不好意思,惹得凤熙更加好奇。 「什么事?」 张芳没有直接回答,她起身走回卧房,一分鐘后回来,将一张泛黄的相片递给凤熙看,相片中的女子,年约十七岁,青春年华,稚气未脱的无暇脸庞,充满自信又带着野性的神态,染着一头鲜艳的红发。凤熙震惊,因为这位少女就是年少时的张芳。 「我染过很多种顏色的头发,穿着打扮都故意和别人不一样,想要标新立异,跟朋友到处玩,藉着『自由』的名号,做了很多……不能说没有意义,但是在那时候的大人眼中是匪夷所思的行为。」 凤熙不可置信,因为现在的张芳完全没有一点照片中少女的气质,唯一相像的就是脸而已。张芳收回照片,与凤熙相望,或许她会这么照顾这个姑娘,正是因为她们走的路很像。 「那时的我本来还想,十八岁生日送自己一个礼物,去刺青,可后来不小心有了芷彤,整个世界都不同了。」 这话说的是感慨万千,张芳不知道,凤熙后来完成了她当年的愿望,只是她跟芷彤都以为凤熙刺在耳后的刺青「f」,这个英文字母指的是她自己「feng(凤)」,然而事实却是「fang(芳)」。 -- 14.3P 同事最后还是跟女朋友分手了,但分手的原因不是同事精神出轨,主因是她们个性不合,加上远距离,早就貌合神离。凤熙不予置评,同事却希望她说点建议或安慰几句,凤熙不耐烦。 「新对象呢?」 「听说人家有男朋友了。」同事满脸写着失望。 「有男朋友就不能追求吗?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凤熙一副横刀夺爱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同事瞇起双眼看凤熙,显然不同意她的建议。 「看来你也没多喜欢她。」 「嘿!这是两件事吧,我可不想破坏人家的感情,说不定很幸福。」 「说不定也很不幸,你都没去了解,怎么知道呢?」 凤熙平时对这种话题不多话的,今天好似吃错药,同事皱眉。 「我不想被别人说间话,或成为公司的八卦人物。」同事不接受凤熙的提议。 「所以我才说你不够喜欢她,如果你真的喜欢,你才不会在乎那些。」 「可是造成对方的困扰就不好了吧,总不能只想到自己。」 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凤熙不回应,转过头去。同事挑眉,闻到不寻常的味道。 「凤熙,你是抢过别人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凤熙的答案很奇怪,同事不解,继续追问。 「没抢到?」 「天晓得。」 「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以前一个好朋友的妈妈。」 「哇靠!」 「也可以说是女朋友的妈妈。」 「哇操!」 同事虽对凤熙的话半信半疑,但还是很惊讶,想不到凤熙的尺度这么大。 「3p?」同事比出三个指头,凤熙一股火气上来,回头瞪她。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感觉到凤熙的怒火,同事赶紧道歉,收回手。 「算了,也许你是对的,只是我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有没有造成她的困扰,因为她总是微笑着,温柔待人,不管我做了什么,张芳好像都不愿意对我生气、忌妒、痛苦……」 -- 15.偷渡 凤熙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大学考前一百天,居然说要考警察大学。芷彤不是故意刺激或嘲笑凤熙,但以她吊车尾的成绩要考近乎满分才能录取的警察大学,从旁人眼里看来,那是难如登天。 「为什么?」在书桌前,两位考生正在用功,芷彤忍不住问。 「什么为什么?」 「你从前都没说过想当警察,怎么这时说要考?」 「就是想考,没有为什么。」凤熙的答案有说等于没说,芷彤半信半疑。 这时,张芳端着下午茶、点心到两人的房间。 「休息一下吧。」张芳放下餐点,她也知道凤熙转念要考大学,虽然惊讶,但没有阻止她。 芷彤对母亲使眼色,希望妈妈能劝一下凤熙,或是至少问清楚她回心转意考大学的原因。张芳了解女儿的不安与困惑,人也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是最亲密的情人,有时却无法敞开心扉。殊不知凤熙对于两人是否真的为情侣感到怀疑,也许只是因为外人都这么认定,所以理所应当她们是一对,可就算彼此牵手过、相拥过、接吻过、做爱过,那就代表是爱人了吗?也或许那是凤熙的错,因为她总是态度曖昧,习惯两人相处,无法想像分开的状态,因而让芷彤误会她的感情,也让其他人误会她的爱情。不过最正确、最讽刺的说法还是,芷彤是最好的掩护,也是一种情感偷渡。 看到蛋糕摆上桌,凤熙立刻将讲义、参考书闔起,拿起小汤匙吃点心,芷彤以为凤熙太饿,或她忽然开始认真念书只是一时兴起,因为身旁的人都在准备考大学,她被环境影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然而,芷彤全猜错,凤熙想吃蛋糕纯粹是因为那是张芳做的,她想考警大,是因为陈叔叔是警察,想到张芳曾经这么桀驁叛逆,最终愿意为一个正义凛然的男人收起锋芒,回归家庭,她妒忌又羡慕。复製他人的经验并非绝对正确,但对凤熙来说,那是她亲眼看到的结果。 「凤熙,你为什么突然想考警大?」张芳终于等到两人单独在家的时间问凤熙,那天傍晚芷彤晚回家是为了帮凤熙找警大的资料,招生简章、歷届试题,口试、体适能的测验标准等等。 凤熙没有马上回应,她抱着花花坐在客厅沙发,花花难得温驯的让她抱着,自从上次抓伤凤熙后,花花这一段时间都没有主动接近她。 「当警察还蛮辛苦的,又危险。」张芳继续说。 「希望世上所有的坏人都付出代价。」凤熙的回答出乎意料,很直白、很单纯,张芳愣住,两人相看,莫名的感动与暖意从心里蔓延开来。 坦白说,这话不算是凤熙的真心话,她只是在模拟陈叔叔可能会说的话。如果爱上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凤熙心想她这样古怪的脾气显然很难让人喜欢,或许只有正直善良的好人才容易被人接受与欢迎?看张芳讶异又带点心动的表情,凤熙感觉到受伤,成为某个人的替代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凤熙本来也讨厌这样的虚偽,可在爱面前,所有的规则和原则都可以无条件拋弃。 「捨己救人的牺牲很伟大,可同时也会让深爱你的人心碎。」张芳低下头,眼神黯淡下来,说话的声音虽小,但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被凤熙记下。 凤熙看着张芳慢慢走到电视机前,伸手往电视机后摸,将插在电视连接孔超过一年的随身碟拔下来,凤熙震惊。张芳转头对凤熙笑,笑容有些勉强,但神色不再只有忧伤。张芳的举动不是忘记前夫的爱或记忆,是非常勇敢的迎接未来,这一个再也没有他,只有她的未来。对一个曾经深爱的人的逝去而哀悼,不可能永远都是用悲伤来度过往后的日子。一年多的时间,说不长也不短,每个人都有处理情绪的方法,可惜凤熙一直都看不懂张芳的情绪,张芳会选择这个时候结束对亡夫的思念与追忆,是因为她看到了传承。不是只有生下小孩才能传承良善和无私的信念,当凤熙说出那段话,张芳也放下了,而她的话其实是在提醒凤熙,她若真的成为警察,那芷彤对她的担心是无法逃避的事实,最糟的情况就是像她现在一样,有人说小孩会复製父母的人生,原来不是没有道理。 「阿姨,我不会死。」凤熙直言不讳,她的斩钉截铁也代表她的天真与纯情,张芳笑了笑,把随身碟放进电视柜的盒子里收好。 「凤熙,芷彤有你真好,你们……」 「阿姨,我跟芷彤是好朋友而已。」 凤熙放下花花站起身,紧皱眉头,严肃声明,张芳以为她是在害怕她会反对两人交往,所以说谎。事实上张芳很早就发现她们的情谊已经超越友情,她正要坦白,说自己理解并接纳她们,芷彤刚好回来,因而打断。芷彤抱着一袋关于警大的文件,见到妈妈、凤熙在客厅,气氛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她走到凤熙面前,将东西交给她。 「要考警大会很困难,但总要试试看,反正当警察的途径又不是只有这一条,不管如何,凤熙,我都陪你。」芷彤笑说,凤熙没有回话,馀光看张芳,张芳也看了她一眼,随后默默退开到厨房。 抓紧手中的考试资料,这是凤熙第一次觉得芷彤很讨厌,不过当她晚上要求芷彤做爱的时候,明明芷彤读书读得很晚,身心疲累,依然尽她所能的配合她。深夜,凤熙在厕所洗手,看着镜子里的红发少女,她此生最讨厌的是自己。 -- 16.可怜我 春暖花开的时节,跟凤熙同部门的一个男同事要结婚了,邀请全部门的人参加,凤熙本来不想去,她讨厌太热闹的地方,但因为上次抓着女同事陪自己去看牙医,女同事这次强迫她也要去,凤熙半推半就的包了几千元的红包,打算随便吃两道菜就离开。当天到达婚礼现场,凤熙看到整个宴会场的布置使用了大量的玫瑰花,吸引了凤熙的注意,玫瑰花代表爱情,这基本上是眾所皆知,凤熙走到某一大束的红色玫瑰花前,眼神专注地看,女同事不懂凤熙为何一直盯着,便问她这花哪里奇怪。 「这里有一朵是蔷薇花。」凤熙解释。 「蔷薇花?」女同事重复一次,皱眉看着这团鲜艳的红花。 「我不知道原来你对花有研究,我看起来都差不多。」女同事笑说。 凤熙凝视这一朵不知是被误放,还是故意摆出来考验来宾们眼力的蔷薇花,若有所思。 「虽说玫瑰和蔷薇都是rose,花语大部分也都用来寓意爱情,外观也很相像,但两者就算再像,它们始终是不同的东西。」凤熙似乎话中有话,女同事当她在讽刺这一对新人的粗心,因为这位结婚的男同事之前与凤熙在工作上有些过节。 两人入座后没多久,会场的灯光暗了下来,新郎、新娘入场,凤熙完全不看,就呆呆地望着面前的白色空盘,也不拍手欢呼,彷彿这一切跟她没关係,她只在意上菜的速度。凤熙按照计画,吃了两道菜就离席,女同事拦不住她,只见凤熙将那支孤单的蔷薇花从花瓶中挑起来带走,女同事后来传简讯问她,既然都是爱情,何必区别两种花。 「张芳跟陈芷彤虽是母女,模样神似,身材差不多,价值观也相同,但一个是我爱的,一个是我放不下的,可怜我没有能力,同时睡两张床、同时吻两人的唇。」 -- 17.爸,我好像和人上床了 临时抱佛脚是没有用的,凤熙知道了。经过这三个月的努力,凤熙最终没有考上警察大学,连最基本的笔试分数都没达到。成绩公布的那天,芷彤怕凤熙难过,特地去买知名甜点店的蛋糕要安慰她。但事实上,凤熙看到未录取的通知后,心情没有太沮丧,反而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没事的,凤熙,还有机会……」 「不了,芷彤,除了警察大学,其他的我都没兴趣。」 凤熙没有接受芷彤的安慰,她也不需要。芷彤担心凤熙的未来,凤熙倒是觉得没上大学也无所谓,对她来说,去附近随便一家超商工作或到工厂做工都可以。 「芷彤,你觉得做那些工作很低下吗?还是觉得没有大学文凭很丢脸?」凤熙晚上问芷彤,舌尖跟腿间私处连着透明丝线。 这种时候,芷彤当然说不出像样的话,昏暗的视线下,她红着脸望着凤熙,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凤熙忽冷忽热的态度,因为那会让她感觉不到她的爱。芷彤反思,这是热恋期消失的关係? 「啊……熙,别突然进来。」 指尖的进入打断芷彤思考,凤熙抓紧芷彤微微发抖的膝盖,彼此做爱这么多次,她了解芷彤的敏感处,她不会弄痛芷彤,芷彤确实也感觉到生理上的愉悦与爽快,她抱紧凤熙,却很想哭。 「我只是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一起。」芷彤说出内心话,也是她的愿望。 凤熙没有说话,左手轻抚芷彤的背,她知道她不能说实话,说芷彤离家去上大学,她会很高兴的,因为这样她就会有很多跟张芳单独相处的时间。 「唔……」 有人说接吻是比做爱更具情感的行为,凤熙相信,这一刻她会吻芷彤,除了内疚与罪恶感,她也是真心喜欢芷彤的,只是跟对她母亲的爱不一样。 「明年重考也可以,凤熙,我会陪你上补习班。」 半夜,两位少女赤身裸体对望,芷彤握紧凤熙的手,认真的眼神表示她的承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凤熙忽然有点害怕,但没有表现出来。 「我不会考了。」凤熙反手握住芷彤的手笑说。 「为什么?」芷彤诧异。 「因为我就是我。」 芷彤皱眉不懂,想再追问,凤熙又吻住她,手掌温柔托起她的乳房揉捏,芷彤害羞闭眼回吻,她虽不喜欢凤熙的莫名其妙,但也甘愿败在她的莫名其妙。 五月中,芷彤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单,她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这些年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大家都替她开心,八月底搬去大学宿舍的那天,连平时工作忙的凤祖都来帮忙。凤祖也知道女儿跟隔壁家女儿的情事,但不像张芳是自己观察到,是凤熙主动向他提起的。凤祖当时吓一跳,他永远记得那天的情景,他做夜班下班,回到家时早上九点多,见女儿穿着高中制服站在家门前,抬头痴痴地望着蓝天,他问女儿怎么没去上学,凤熙答非所问说:「爸,我好像和人上床了。」凤祖一听,喝到嘴中的豆浆差点吐出来。经过几番询问,才知道凤熙与芷彤的事,其实凤祖对女儿喜欢女人一事并没有很惊讶,甚至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但唯独一点很奇怪,就是凤熙始终否认两人在交往。后来凤祖明白了,他是第一个猜到女儿秘密的人-离开芷彤的宿舍前,凤熙送给她一朵蔷薇花,回到家后,她送给了张芳一朵玫瑰花。 凤祖不敢乱问女儿的私事,怕伤父女之间的感情,所以就等着凤熙哪天告诉他。凤熙在高中毕业后,听爸爸的话去考汽车驾照、货车驾照,随他一同开货车送货。放假时,凤熙都往陈家跑,芷彤上大学后,陈家自然只剩张芳一人,要说寂寞使然,还是张芳不懂拒绝,又或是真有其他情愫,总之张芳是欢迎凤熙来家里陪她和花花。张芳本来觉得和凤熙的关係是一种类母女的亲情,因为她从小看她长大,照顾她,把她当作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对待,直到有一次晚上,凤熙在洗澡,张芳想起洗发精用完了,拿新的一瓶要给她,张芳敲浴室门,凤熙说请进,她以为凤熙是还没洗澡脱衣的状态,直接打开门,不料见到凤熙的裸背,张芳立刻转过头回避,将洗发精放在地板上。 「谢谢,阿姨。」凤熙回头小声说,她有一点脸红,毕竟被喜欢的人看到裸体。 坦白说,张芳也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发烫,不过见到凤熙毫无遮掩的身体的这一瞬间,她感受最深的是,原来红发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凤熙现在是女人了。那晚,两人在客厅看电视,气氛变得说不出的微妙,玫瑰花插在客厅电视旁的白色花瓶里,格外鲜艳美丽。 -- 18.禕帆 男同事婚礼过后,凤熙和女同事的感情莫名变好了,虽说她们之前本就相处得很愉快,但这次过后,她们从同事晋级为朋友,那感觉让凤熙想起了芷彤。女同事后来经常问凤熙,关于芷彤与张芳的事,如果凤熙心情还不错,会坦白告诉她,但如果凤熙今天心情不佳,她就拒绝回答。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女同事偶尔怀疑凤熙,凤熙会不耐烦。 「你不相信就别问东问西的。」 「你先别生气,凤熙,我没有恶意,我只是觉得太戏剧化了。」女同事笑说,递了一根菸请她抽,凤熙摇头。 「不是很多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大多数的戏剧都取材自真实人生,不需要大惊小怪。」凤熙的口气听来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非常平静。 「话虽如此,但我可从来没有同时爱上过两个人。」 「禕帆,那是你幸运,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 凤熙的回答很妙,禕帆笑了笑,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瓶冰红茶请凤熙喝。禕帆跟凤熙的身高差不多,身材也近乎一样,禕帆平时戴着金属框眼镜上班,但非上班的白天时间都没有戴,她的近视度数不深,但闪光度数非常严重,如果晚上不戴眼镜,她不敢骑车出门。禕帆留着及肩长发,黑发挑染几道金发,颇有几分叛逆、年少轻狂的味道,她确实比凤熙还年轻,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主要理由是家里的兄弟姊妹太多,家庭经济状况不好,父母无法提供每一个小孩上大学,次要原因是禕帆也没有兴趣读书。 「也许我可以试试不那么幸运。」禕帆调皮的说,这还是凤熙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凤熙伸手摸她的头,禕帆吓一跳。 「神经病。」凤熙轻声骂她,但禕帆没有生气,感觉凤熙的指尖轻揉她的头顶与发丝,禕帆的脸颊闪过一抹緋红。 -- 19.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张芳收到凤熙的玫瑰花的当下,她的感受很复杂。你要说她完全没感觉到凤熙的感情吗?那是不可能的。张芳最开始会收下凤熙送的玫瑰花是因为没有非拒绝不可的理由,当晚她辗转难眠,除了这个家只剩下自己的空虚、孤寂,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未知的恐惧,迷茫与恐惧的源头皆来自凤熙,那个她捉摸不透的少女,她变成女人了,以为和女儿相爱的少女,又对自己表达再明显不过的爱意,张芳想过要不要向凤熙问清楚,但一见她的红眼,又问不出口,怕是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芷彤一个月至少会回家一次,芷彤在家的时候,凤熙会跟芷彤在房间里睡觉,但是只要芷彤不在,凤熙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花花会窝在她的脸上,一人一猫睡觉的画面意外的有些可爱。张芳劝过凤熙好几次回二楼房间床上睡,她都回答喜欢在一楼睡,张芳无语,虽然很不想这样猜测,可凤熙会想睡在一楼,确实是因为离张芳比较近,张芳的卧房就在客厅的隔壁。张芳说不动凤熙,就让彼此隔着一道墙的距离相处。 客厅的玫瑰花是真花,总会有凋谢的时候,在凋谢之前,凤熙会再买一朵换上去。张芳那天看到她换花,鼻尖靠近,轻轻嗅着花香的笑容,张芳突然觉得凤熙如果认真打扮起来,也会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性,而且她的红发跟异色瞳反而成了她最具特色的魅力。 凤熙,其实你不用送我这么多玫瑰花,给芷彤就好。那时,张芳本来想这么说,但在开口前,凤熙转头发现她在看她,她戴上鸭舌帽笑说:「阿姨,我去送货了。」到底是黄昏的夕阳照红凤熙的脸颊,还是她真的在害羞?张芳回她路上小心,工作加油。张芳站在窗边,望着穿灰色制服外套的凤熙开车门上货车,后脑的红色马尾跟着晃,碰!车门关上,张芳的心好似受到撞击,并非一般生理上的撞击。张芳转身坐上凤熙平常睡的长沙发,她一直很希望凤熙能上白天的班,因为熬夜伤身体,凤熙回答这些年她都没有好好陪爸爸,能够体会并了解父亲的生活也不错。不知为何,这话温暖了张芳的心,再后来她还是对凤熙说能不做夜班的工作会更好,那时的她已有了别的私情。 隔一年的夏天,张芳生日,芷彤回不来,大学有活动,芷彤提前一个星期给母亲过生日,三人一起去餐馆吃饭。芷彤和张芳的生日很接近,一个在六月底,一个七月初,以前母女都会一起过,但陈生先过世后,张芳选择不过,只过女儿的。今年是张芳的三十八岁生日,凤熙决定给张芳一个生日惊喜,但也不算惊喜,基本上是凤熙第一次正式邀请张芳去约会。 「骑脚踏车?」 一早,张芳才刚醒,听凤熙雀跃的语调邀她去山上骑脚踏车踏青,她皱眉,本来不想,因为天气热,但看凤熙满脸期待的样子,就答应她去。 「没事,阿姨,我们骑协力车,如果你累了,我骑就好。这一条脚踏车步道很美,全球排名数一数二,你会喜欢的。」凤熙自信的说,张芳笑了笑。 张芳这几年都没有好好出去玩,虽然做家庭主妇的生活她没有不满,但外出游玩她也很喜欢。坐在协力车的后座,沿路有树荫遮挡阳光,还不至于太热,张芳看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照上凤熙努力踩踏板的背影,汗水湿透她的后背,运动内衣全透出来了,此刻来到上坡路段,张芳有点过意不去,拍了拍凤熙的腰,一和张芳有肢体接触,凤熙像是触电,一个没踩稳,两人差点摔倒,脚踏车停了下来。 「阿姨,怎么了?」凤熙回头,喘着气。 「我也可以出力,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语毕,两人便一同踩踏板前进,凤熙低头,笑意藏在烈阳与红发下,她很开心,来到下坡时,凉爽的风吹拂过脸,更加舒服。 下午,两人玩了一天,回到租借脚踏车的原点,张芳想谢谢凤熙带她出来,这是很棒的生日礼物,但事实上,凤熙要给张芳的生日礼物不是这个,骑脚踏车只是来此地的藉口而已。原来这个骑脚踏车的山上,离张芳以前读的高中很近,仅有几百公尺的距离。张芳跟着凤熙的脚步回到学校,此间高中已经是一座废墟了,张芳看见残破校舍的那一刻,纠结的眼神望向凤熙,凤熙则是诧异回望着她。 「对不起,阿姨,我以为……网路地图显示还存有地标,我以为还有人在这里读书。」凤熙歉疚的说,声音很小,张芳当然不会怪她,只觉得感动,忍不住笑出声,笑中带泪。 「我都快忘记自己曾经年轻过,我老了……」 「阿姨,你不老,你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 面对凤熙认真的讚美,张芳轻轻点头,她不好做回应,即使心里有喜悦。凤熙随后从后背包里拿出小蛋糕,插上一根小蜡烛,昏暗的林中小道上,凤熙点燃的这根烛火特别耀眼。凤熙毫不害臊的唱起生日快乐歌,用她五音不全的嗓音,张芳伸手掩面,怕情绪过于激动。 「阿姨,我相信这世上不会永远都只有坏事发生,你的出生对于我、芷彤、花花,还有陈叔叔而言是最美好、最幸运的事。」凤熙真心真意的言语,直触张芳心中最柔软之处,她马上吹熄了蜡火,愿望许完了?谁都不得而知,只有张芳心知肚明。 黑夜降下来,两人都不冷,但不是因为夏天本就闷热,是因为彼此相拥。 -- 20.酒店 凤熙明显感觉到禕帆的变化,现在除了上班时间,非工作时间禕帆也很常打电话给她,传简讯聊天,或约出去玩。凤熙对禕帆的态度依然没有变,禕帆开始对她好,她也没有特别反感,她知道禕帆对她有「感觉」了,毕竟她曾经也对张芳如此。凤熙这阵子都在思考该怎么拒绝同事,还能保持友好关係,思考到最后没有结论,因为能不能接受还要看禕帆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凤熙会申请换部门,极端一点就直接离职。 凤熙不怕尷尬,只怕想起张芳跟陈芷彤。芷彤、张芳现在过得如何,她一点都没有消息。但没办法得知两人的生活现况,跟不愿意去面对母女俩因她而痛苦的这两者相差甚大。凤熙年轻时不以为意,因为不在乎,进入社会后很难受,因为太在乎。 凤熙今天没什么事,也不想去健身,所以答应和禕帆去逛街。禕帆喜欢玩游戏,带着凤熙去百货公司的游乐场,她们玩了一个下午,禕帆很开心,凤熙则保持平常心,傍晚禕帆说要请凤熙吃晚餐,凤熙不愿意,各自付费就好,而就在两人争执请客这件事时,一个打扮艷丽的女子走过来和凤熙打招呼。凤熙虽然有回应对方,但感觉很敷衍,禕帆好奇心大起,与此人分别后,她问凤熙这人是谁。 「以前的同事。」 「你以前在哪里上班?」 「酒店。」 「酒店?是饭店吗?」禕帆吓一跳,想要问清楚。 「不是,通俗一点的讲法叫夜总会。」 没问还好,一问不得了。凤熙转头看禕帆惊吓的脸,就知道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对这种场所的工作会有点偏见可以理解,毕竟太多污名化,也是社会化的一种结果。凤熙笑了笑又说:「她很资深了,我离开酒店后,她偶尔还是会问我,要不要再回去工作,有些客人一直想找我。我拒绝,我说我已经不缺钱了。」 -- 21.好像快要分手了 芷彤到底是张芳的女儿,个性敏感,观察力强,大学二年级的这一年,她就感觉妈妈和女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奇怪,芷彤不敢乱猜,也就没有直接问凤熙是不是和妈妈发生了什么事。芷彤后来知道凤熙在她不在的时候都睡在一楼客厅的沙发,因为凤熙平时就行为古怪,总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所以她也没有特别提问。不过也正是因为以前的凤熙都不按牌理出牌、叛逆不受控,而这一年凤熙却变得异常乖巧、勤奋努力,不知道是出社会工作的关係改变了她,还是凤熙遇上了特别的事、特别的人使她成长。芷彤在大学认真读书的同时,也发现两人的感情开始渐行渐远,不论是在生活步调上、思想价值观,与对未来的看法都越差越大。起初,芷彤不愿意面对双方在相处时间减少、物理距离扩大而產生的疏离与陌生,她一直守着过往的美好,她不会看不起凤熙做的工作,或是她只有高中学歷,那些对芷彤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彼此相爱,其他都可以磨合,共同经营。然而凤熙越来越敷衍的亲密与不用心,彻彻底底的踩在芷彤的痛点上,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因为她感受不到凤熙的爱了。 端午节连假期间,大学放假,芷彤回家的这几天,凤熙照常上班送货,难得母女单独在家,张芳本来看女儿好好的在客厅看电视,准备到厨房做午餐,突然听到她在哭,张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关心。 「妈,我觉得我们好像快要分手了。」听女儿哽咽的腔调,眼泪不断从眼眶流出,张芳见女儿心碎难过,她也是心如刀割,另一方面也是罪恶感重重。 这是芷彤第一次向母亲出柜,坦白和凤熙这些年是在谈恋爱。虽然张芳早就知道,一点也不惊讶,但她惊慌的是,这种时候她能安慰女儿的方法居然是说谎。此刻放在电视旁花瓶里的玫瑰花相当讽刺,张芳抱芷彤在怀里,轻抚她的背安抚她,嘴上说着没事,却是痛苦万分。 那晚芷彤独自坐车回大学宿舍,张芳当晚失眠,在客厅等凤熙下班,等到睡着,睡在凤熙平常睡的长沙发上,凤熙清晨回来,见到张芳睡在她的「床」上,窃喜,鸭舌帽、公司制服还没换下来就走过去,跪在沙发旁,拿薄被单帮张芳盖上,后想偷吻她爱了几十年的人,但张芳先睁眼。两个女人对望,对张芳来说,此情像极了偷情,甜蜜浪漫的爱慾过去后,道德良知会加倍重压,她不愿害女儿,也不愿害她爱的女人,可现在好像不管怎么做,这段爱都已经「三败俱伤」了。 「凤熙,你别老让芷彤一个人,她会很不安的。」 张芳的话瞬间激怒凤熙,凤熙转过头去,钱包与工作证用力丢桌上。 「阿姨,她的不安不是我的责任。」凤熙站起身背对她,张芳也坐起身。 凤熙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也不能全然怪她,张芳对此感到诧异又无奈。不知为何,凤熙这时称呼张芳为阿姨的语气重击了她的胸口,张芳试图为女儿说一点话,却无能为力,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张芳掀开被单,看凤熙脱帽、脱衣,神情不悦,她们都心情沮丧,几分鐘后,花花跳到张芳的腿上,张芳灵机一动,抱牠走到凤熙身旁。 「花花最喜欢你了,我整夜不见牠的影子,你一回来,牠就出现了。」 「但是我现在很讨厌花花,因为牠总是想把花瓶推下电视柜。」凤熙孩子气的说,张芳掩唇笑。 「没事,我会接住花瓶的。」 「是吗?阿姨,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就像是要把插了我送你的玫瑰花,连同花瓶一起推下去。」 此话出口,张芳无话可说。 「阿姨,我虽然不怎么读书,也知道花瓶破了可以再买一个,但心碎了,有商店可以买新的吗?」凤熙的反问,张芳理解她的生气,当下她没有回答,凤熙难掩失望,转身去洗澡。 洗完澡,吹乾头发后,凤熙照理要睡沙发,却发现她的棉被、枕头不见了。张芳从她的卧房慢慢走出来,有点难为情的说:「天气变热了,凤熙,睡房间吧,我有开冷气。」张芳的举动是凤熙完全没想到的,她忽然后悔刚刚对张芳发脾气,她有什么资格呢? 躺在张芳的双人床上,凤熙过于兴奋而睡不着,但她没有在这张床上幻想自娱,只是很开心,喜极而泣,最终入梦。同一时间,张芳在家里其他地方做家事,也是莫名紧张,微笑不止,张芳拿吸尘器的手,微微出汗。 从一栋房、一层楼、一道墙,最终躺到一张床上,从凤熙送给张芳那朵玫瑰花后,她对她的感情没有半分轻佻。很多年后,陈芷彤对母亲承认,她很羡慕母亲没有跟凤熙做过爱,却得到了她全部的爱情,不过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对当时的芷彤而言,发现母亲的房间墙上掛着凤熙的鸭舌帽、工作证、制服外套,她难以置信,简直晴天霹靂,她爱的两个女人,背叛她。 -- 22.灵骨塔 自从知道凤熙曾经当过酒店小姐,禕帆对她的看法完全没有改变是不可能的。凤熙知道禕帆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年纪轻而好奇,老问东问西,凤熙很直接的告诉她,当时为了钱,客人要她做什么,她全盘接受。 「为什么你……」 「你想问为什么我这么爱钱?」凤熙一眼看穿这姑娘心里的疑问。 「自然是欠人钱,欠钱还钱,天经地义。」 凤熙的答案简单明瞭,禕帆还想问,凤熙拒绝回答了。公司的午休结束鐘响,禕帆这才意识到自己侵犯到凤熙的个人隐私,觉得很不好意思。下次放假,禕帆买了点心饼乾去凤熙家,想向她道歉,正巧遇上凤熙外出,两人在公寓楼下对望,禕帆尷尬的抓了抓脖子,送她蛋糕,凤熙接受,说了谢谢跟再见。凤熙过于冷静的反应,禕帆难过又不甘,转身又跟上去。凤熙看了禕帆一眼,她当然不想禕帆对她死缠烂打,但要她回家应该是不可能的,她太了解禕帆这种个性的人,越要他们不能这么做,他们越会唱反调,所以凤熙索性放弃说服她别跟来。 禕帆看凤熙上公车,她也上车,坐在她旁边。 「你今天要去哪?」禕帆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凤熙尽她所能的不和禕帆说太多,坐车的这一段时间,用吃蛋糕跟睡觉来避免两人谈话。禕帆自讨没趣,后来就看手机,直到目的地。凤熙下车的地方是人烟稀少的山上,她的目的地让禕帆非常惊讶-灵骨塔。这个地点让禕帆有了无限的想像空间,凤熙没理她,自顾自地走进灵骨塔里。禕帆在原地,进退两难,心想凤熙这段日子说的陈芷彤跟张芳,难道其中一个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 23.世上没有 世上没有永远藏得住的秘密,只有你要不要揭穿而已。 「阿姨,你有看到我的工作证吗?」 「我记得你不都掛在墙上吗?」 凤熙某次上班前找不到工作证,张芳帮她找,两人找了家里有可能遗落的地方,但最终都没有找到。后来凤熙跟公司重新申请新的工作证,起初她们都没有想到那张工作证是被芷彤拿走的,直到张芳回忆芷彤那次假日有回家,而且是当天晚上回大学宿舍,这才怀疑是不是被女儿拿走的,但张芳不敢这么想,因为若真是芷彤拿的,那也代表了芷彤知道凤熙睡在她房间的事。妈妈和女儿的女友睡在同一张床上,这种事会不会很奇怪,张芳不知道,但被蒙在鼓里的芷彤,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即使张芳和凤熙没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现在的张芳也无法毫不心虚的对女儿说,两人之间是清白的。 张芳没有将心中的不安、担忧告知凤熙,她不想三人变成难以挽回的关係,加上她无法预测凤熙会有何举动,而她也猜测芷彤之所以没有和两人正面对质,也是不愿将三人推向尷尬、难堪的处境。母女不愧是母女,想法都很温柔,不想破坏原有的和乐融融,殊不知这一个家的和乐融融只是被她们的温柔包裹起来的假象,终有一天会破。凤熙没多久就知道这份温柔的痛,比直接被芷彤、张芳打一巴掌还难受,因为三人无时无刻都在演戏,深怕毁了维持这么多年的平静。因为陈芷彤,凤熙和张芳的距离不可能在这个家里更靠近;因为凤熙,陈芷彤和张芳的亲情变得诡异,母女之间有了看不见的裂痕;因为张芳,凤熙和陈芷彤的貌合神离越演越像,最后成真了。 凤祖发现凤熙那一年菸抽得很兇,成日神情忧鬱,以为她是身体无法负荷做夜班的工作,他担心女儿生病,就问她要不要去日班送货,正好有职缺。凤熙拒绝,凤祖想了想,又关心她和芷彤的感情,这一次凤熙向父亲承认了她的恋情从来就不是陈芷彤,是张芳。凤熙的答案跟凤祖猜得一模一样,只是他没料到的是,凤熙居然会承认另外一件事-这些年她把陈芷彤当成是张芳的替代,因为模样相像而產生移情作用,因为爱而不得,而找这一个天真善良的姑娘发洩痛苦,甚至是利用芷彤,因为和芷彤是好朋友,她就能一辈子待在陈家,总有一个明确而正当的理由可以见到张芳。对于女儿的过于诚实与全盘托出,凤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教导凤熙,该责骂、该安慰,好像都不对。 「说清楚、讲开,就好啦。」凤祖唯一能给的意见就是要这个家决裂,凤熙不会接受这个建议。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生活要两全其美,难度很高。」凤祖摸了摸女儿的头。 「阿姨会选芷彤,不会选我的。」凤熙低下头。 「就像你不愿意我生病,寧可让我离开夜班、离开你身边,只要我健康快乐,你可以牺牲所有。」 凤熙的比喻莫名贴切,凤祖无话可说,他不是感情专家,但理解父母对儿女的心疼,换到张芳的角度想,妈妈抢女儿的女友,这话传出去能听吗?会被祝福吗?这世界有多少人准备看这变态又可耻的笑话。以张芳的个性,她不怕被别人说间话,但她绝对不能容忍女儿受到伤害,然而世间残酷,最终她的存在成为了芷彤人生中最大的伤害。 如果凤熙放假,张芳和她同床睡觉,她们都是背对彼此,隔着几颗枕头的距离,现在也依然如此。初萌的爱情停滞不前,如鯁在喉,双方都有心事,却不能向对方明说,张芳思考了一晚,最后做出了决定,因为她不愿年轻的爱人错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光阴。 「凤熙,芷彤毕业典礼那天,我希望你可以去,送她玫瑰花。」 此话出口,凤熙用力抓紧枕头,闭上眼睛,泪流不止。凤熙尽她所能的不哭出声,但做不到,张芳第一次转过身面对凤熙,伸手搂住她的腰,脸贴上她发抖的背,饱含真情的眼泪渗透睡衣,皮肤感觉到湿与热,凤熙听张芳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凤熙忽然觉得无地自容。 芷彤大学毕业那天,来的人是张芳。凤熙人没到,蔷薇花到了。芷彤接过那朵蔷薇,从母亲的手中。母女对望,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在这一刻说不出口。是后来芷彤的同班同学来与她合照,才打破这个僵局。张芳知道女儿下午和朋友们有约,准备自己先回去,芷彤这时拉住她的手说:「妈,我们一起来拍,我们好久没拍照了,你看我,我今天大学毕业了啊。」面对女儿的笑容,张芳瞬间眼眶泛泪,那年「街口杀警案」之后,母女俩多久没有好好面对面。随后拍照完,张芳才敢和芷彤解释,凤熙是因为在上班所以来不了,她这个月开始上早班了。芷彤不语。 -- 24.该下地狱的 凤熙本来没打算去灵骨塔,她出门原本只是要去买午餐而已。但是不知为何,见到禕帆对她示好,她就想来了。凤熙的身边好久没有所谓的朋友,在夜总会工作时交往的那些,她都尽量避免深交,因为她去那里工作的原因只是为了钱。 一根点燃的白色香菸在栏杆上,凤熙靠着灵骨塔外围走廊的围栏抽着另一根菸,高处的风吹起她的红发,她的身旁有一张小桌,桌上有一个骨灰罈,凤熙的目光看向远处,随后低头望向灵骨塔外,像被老师处罚到走廊罚站的学生的禕帆,直挺挺的站在草地上面对灵骨塔的大门,给春末初夏的烈阳晒着全身。白烟从口中吐出,模糊了视线,凤熙回头看灵骨塔里的某个牌位-凤祖。禕帆猜错了。陈芷彤跟张芳活得好好的,至少在凤熙离开陈家以前,她们还活着。但目前两人是生是死,生活是好是坏,凤熙全然不知。 「同事请我吃的蛋糕,爸,你吃吃看,我觉得不错。」 从外人的角度看,凤熙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只有凤熙自己知道,这样与父亲的假想对谈,会让她现在的人生,感觉不那么孤单一点点。等栏杆上的那根菸燃烧完了,凤熙便走进室内,将父亲的骨灰放回去,关上牌位的小门,手指轻触牌位上的名字后下楼。 「你不热吗?」 听到凤熙的问题,禕帆瞬间回神。 「我不想打扰你……」 「你可以去旁边阴凉处等我啊,你要中暑昏倒了,我是不会负责的。」凤熙伸手,用指背抹去禕帆右脸颊上的汗滴。 手指与脸的碰触,禕帆莫名害羞,正想问她是不是要走了,凤熙却带她去离这里最近的一间麵摊吃麵,算是回礼她的蛋糕。禕帆这次学乖了,不再没礼貌的刺探凤熙的过去,但没想到凤熙竟主动提起,说死的那个人不是她的爱人或好友,是她爸,她爸是被枪打死的,当时警察跟黑道在街上发生枪战,她爸头部中弹,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最后还是不幸身亡了。 「节哀,这些黑道份子真该下地狱……」 「禕帆,我爸就是你口中的那些该下地狱的黑道份子。」 -- 25.摊牌 芷彤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原来的陈家,但也是再也不回去的陈家。芷彤当初气愤之下,衝动偷走凤熙的工作证,以此破坏张芳与凤熙未来有可能的爱情发展,但没想到这一收就是两年了。将行李从大学宿舍搬回家的时候,芷彤趁着凤熙与母亲不注意,将工作证藏在了书桌最下层的抽屉,让其他东西压着挡住。 三个女人继续过平凡又平静的日子,芷彤要考公务员,考试办在十一月,今年夏秋,芷彤都埋头在家里读书,凤熙说怕吵到她,便提议在客厅睡觉,芷彤说好。面对芷彤毫不犹豫的同意,凤熙诧异又内疚,张芳更是心情复杂。 夏季,外头蝉声大作,夜晚也有许多虫叫,凤熙睡在客厅,总是失眠,电风扇来回吹着她的红发与衣裳,她仰躺对着天花板发呆,电视旁的花瓶里已没了玫瑰。张芳拒绝凤熙之后,凤熙的状态就处在快发疯跟发疯之间,只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入秋,临近考试,芷彤从早到晚都在念书,每次傍晚从房间二楼的窗户往下看,看凤熙戴鸭舌帽,穿货运公司灰色外套的身影走回家,夕阳的橘光都比上她发色的美,这一刻,芷彤会很想哭,甚至心想,她们若真的只是朋友就好了。 十一月,考试那天,凤熙载芷彤去考场,考场正好是她们曾经读的高中。不知道芷彤是不是故意选此地考试,凤熙不多想,只是感慨。芷彤下车,凤熙本想说一句加油,但是说不出口,四眼相望,芷彤眼中有失望,不过也只有一瞬。凤熙后来独自重温高中时代,在附近间逛,有些店家还认得出她,毕竟凤熙的外型让人印象深刻。 中午,芷彤出来吃中餐,她以为凤熙已经回家了,惊见她在校内的中庭看着布告栏,芷彤立刻產生了错觉,穿着高中制服的凤熙和此刻长大的凤熙重叠,芷彤极力压抑情绪,怕影响考试。两人在中庭休息,芷彤强装镇定,凤熙也不吵她,芷彤快速吃完饭后,又开始看书。凤熙盘坐在芷彤对面,安静地看着她的童年玩伴、青梅竹马,曾经亲如姊妹、无话不谈的她们,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要负很大的责任。其实凤熙深知自己最该道歉的人是芷彤,她最想对芷彤说的话是对不起,但可能也是芷彤这一生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下午一点半,学校午休鐘响,这次凤熙依然只能在外面等芷彤,但不同于早上的尷尬,进教室前,芷彤将参考书交给了凤熙说:「凤熙,帮我保管。」这一次轮到凤熙有了错觉,单纯的少女跟此时为了目标而奋斗的女人重叠,芷彤进了教室所以她不知道,凤熙在她高中时,曾被罚面壁思过的走廊上,痛哭流涕。 最后一堂课的鐘声响起,虽到秋季,但今天却异常炎热,凤熙坐在校门口咬着冰棒,哼着小曲等芷彤,也买了一根冰棒要请芷彤吃,芷彤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 「我喜欢草莓口味。」芷彤接过柠檬冰棒,抗议说。 「我知道,但是商店卖光了,我没办法。」 芷彤叹气,撕开包装,和凤熙边吃冰边走回车上。 「你刚哼什么歌?」 「凤飞飞的好好爱我。」 「什么?你是我妈那个年代的吗?」 此话惊人,凤熙停下脚步,芷彤不以为意。 「不是,你是从其他星球来的,靠独特的美貌诱惑地球人,然后佔领这颗蓝色星球。」 芷彤的玩笑话让凤熙松了一口气,但也再次提醒了她们三个女人之间那难解的习题。虽说张芳已经做出了决定,但陈芷彤还没有,事实上她才是真正握有主动权的那一方。回家的路上,凤熙见到芷彤将掛在脖子上类似护身符的东西拿下来。 「妈妈到庙里求的,保佑我能成功考上。」 两人相望一眼,下一秒,凤熙转头面向前方,认真驾车。凝望凤熙专注开车的侧脸,眼眶泪水慢慢涌现,芷彤突然将车窗打开,将护身符用力往车外丢,凤熙馀光见到,大惊,赶紧煞车。 「芷彤,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丢掉?」 「那是阿姨为你……」 「我母亲为我做的一切,我就一定要全部接受吗?」 凤熙哑口无言,芷彤神色忧愁,随后在马路中央下车,凤熙进退两难,随便找了个停车格停车就跑去找芷彤。 天气瞬息万变,白天还是大晴天,晚上竟下起了雨,张芳站在窗边见雨越下越大,她煮了满桌的菜,在家等两人回来,越等越心急,打了好几通电话,两位姑娘都没接。张芳握紧手机,忽然苦笑摇头,总觉得似曾相识,只是两位姑娘已经再也不是她需要成天担心的姑娘了。 「芷彤!」 雨开始落在这座城市没多久,凤熙就找到芷彤了。芷彤站在一间老旧的二轮电影院前,凤熙喘着气。 「凤熙,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喜欢的人是我妈妈。」 原来这场雨下得是陈芷彤这些年心甘情愿当张芳替代的眼泪。 「我也知道妈妈喜欢你。」 雨滴打上两人的肩,凤熙面部扭曲,想对芷彤说点什么,无奈哽咽先来,堵住所有自以为。 「有一次,我问妈妈最喜欢你什么,她说喜欢你早上送完货下班,累得躺在她腿上,她帮你拿下帽子,看着你安稳睡觉。」 凤熙哭到泣不成声,芷彤相对勇敢些,还没崩溃,她走向凤熙,每一步都是由愤怒、忌妒、悲伤、怨恨等等负面情绪支撑,但不管凤熙让她多么痛苦,她的心都无法看着凤熙一辈子爱而不得而痛苦。芷彤深吸一口气说:「凤熙,我只问一次,这一次如果你还说谎,我就不会再问了,你……」 可惜,阻止芷彤说话的,不只有天空劈开黑暗的闪电,还有凤熙的手机来电-命运。 -- 26.街口杀警案 凤熙的话,禕帆听不明白。麵吃完的时候,天黑了,凤熙又带她去市中心的图书馆。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来找资料的。」 两人走到图书馆二楼的报章杂志区,凤熙要禕帆一起找,五年前和十一年前的「街口杀警案」和「天梯饭店囚禁女警案」两件案子。花了一段时间,她们终于找到关于这两件案子的相关新闻,只是禕帆看着摊在书桌上的报纸,她还是不懂。 「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个贩毒集团-路天,所犯下的案件。我爸爸年少时因为朋友而加入了这个黑道帮派,做了很多你所谓的坏事。」凤熙开始解释,禕帆皱紧眉头。 「但我爸后来遇上一个女人,他爱上她,为了保护那个女人和女人刚生下的婴儿,他决定金盆洗手退出『路天』,并且带着女人、女婴离开香港,来到这座岛上生活。原以为能平平静静过完下辈子,很可惜,不可能。那句话怎么说的……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爸还是被那些人找到了,他们逼他继续为帮派做事?」禕帆猜测。 「在这之前,女人就死了,听说是直接从大楼楼顶被丢下去的。」 此话震惊,禕帆握紧拳头。 「我爸苦苦哀求他们放过一个婴儿。对方说,只要我爸替他们送完最后一次货,就放过他。」凤熙冷笑一声。 「但每一次送完货后,对方都这么说。」 禕帆听了觉得很伤悲,但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凤熙接续说她高中时就发现她爸在做这种事,她不敢相信,又没办法责骂她父亲。尤其「街口杀警案」之后,陈叔叔不幸殉职,凤祖虽然不是作案者、策画者,但也是痛苦不已。凤熙本来一直期望陈叔叔哪天能离开张芳,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追求她,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 27.Destiny 大雨夹杂闪电,张芳握紧手机,神情紧张,她最后还是坐不住了,拿起摆放在玄关角落的雨伞准备出门去找凤熙和芷彤,但她的鞋子才刚穿上,就听到外头的车声,张芳总算放下心中大石,心想等两人进来,她要好好骂骂她们,结果一见这两个姑娘进屋,她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你们怎么湿透了?」 看到全身湿的芷彤、凤熙,张芳惊讶,她特别看了凤熙一眼,凤熙对她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慌、恐惧,使得张芳比她还惶恐。凤熙没回答,快速脱下球鞋,跑上二楼,张芳一头雾水,回头看着女儿,希望能从女儿身上知道答案。 「好像是凤叔叔有急事。」芷彤也不太清楚发生什么事。 「凤先生?」张芳有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后上楼,见到凤熙拿背包在收拾东西,她的不安加剧。 「凤熙,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在收行李?你又要出门?」 张芳问了一堆问题,凤熙都没有回应,彷彿没听到她在说话。凤熙拉上背包的拉鍊,背起后背包,然后从张芳的身边走过去下楼,彷彿张芳不存在,被无视的这一刻,张芳忍无可忍。 「凤熙!你给我站住!」张芳大吼,凤熙的脚步终于停在一楼,张芳的房门与客厅之间,张芳扶着墙壁,站在楼梯口,胸口剧烈起伏。 自从嫁作人妻之后,张芳就几乎不曾有过失态或歇斯底里的情况,她始终记得自己应该要有的身份举止,她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即使有遗憾,她也不会怪任何人。但张芳不允许自己的人生出现不明不白的事情,上一次丈夫无辜惨死,她没有解答,只能安慰自己,丈夫是为大义牺牲,她要觉得光荣,替他骄傲。而这一次,她爱上女儿的女友,虽然外人会说这太荒谬,简直乱伦,但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喜欢谁,为什么喜欢、为谁付出,世人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应该再给世界一个机会,相信一定会有好的事情发生,她相信了,可是她无法再经歷一次这种莫名其妙的分离。 张芳慢慢走过去,凤熙背对她,面向芷彤,芷彤并不理解妈妈与女友之间的情感拉扯,却先湿了眼眶。 「我要走了。」凤熙的一句话,四个字,让在场的女人都伤心,包含她自己。 「你要去哪里?」 「爸爸需要我,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凤熙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也不知道回家的期限。没有承诺的分别,相当于分手了,张芳哪里捨得,她伸手抓住凤熙的手与衣袖,感觉到张芳的两隻手都在发抖,但力道很大,凤熙不得已,她不能也不敢转身面对张芳,她会崩溃,只能叫芷彤帮她。芷彤为难,两个都是她重要的人,只见凤熙的两隻眼睛都变红,听到母亲哭着对凤熙说回答我、回答我,到后来变成了不要走、不要走,芷彤不得不做出决定,她走上前,与凤熙面对面,四眼相望。 「凤熙,你看着我,我问你,如果我现在是张芳,你会……」 话语未完,凤熙猛力甩开张芳,张芳因重心不稳而坐倒在地,哭声凄厉,凤熙拥抱芷彤。 家门没有关紧,被家外的风雨吹打而晃动,凤熙消失在雨夜中,陈芷彤与张芳都不知道这红发女人到底去了哪里,未来的五年,音讯全无。 凤熙刚离开的那阵子,新闻不停报导天梯饭店发生的女警囚禁案,犯案者为贩毒集团-路天。根据报导指出,女警在被囚禁的五天内,遭到非人的虐待,歹徒还对女警施打毒品,女警被解救之后,精神状况极度不稳……芷彤关掉电视,将遥控器用力丢上沙发,心中怒气难抑,她与她母亲这辈子绝不会忘记「路天」,杀害陈耀明警官,她的父亲,「街口杀警案」的兇手同是此案的「路天」。芷彤无力的坐上沙发,才要咒骂这世界没天理,让好人惨死,坏人逍遥法外,突然门铃响起,芷彤去应门,来访的是重案组的刑警,刑警拿出一张相片,芷彤认出了这张相片上的人是凤祖。 「凤祖是贩毒集团『路天』的成员之一,涉嫌运毒、贩毒。我们收到消息,『路天』全面退出亚洲后,凤祖也逃亡了,他的女儿-凤熙,在他开始逃亡之后也失踪了,请问你们有任何关于他们父女的线索,可以提供给警方吗?」 刑警的话宛如巨石重击芷彤的脑袋,芷彤不敢相信,张芳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也走出房间到走廊上看,芷彤转身,母女对望-命运捉弄。 -- 28.黎明升起的时刻 「你走了之后,从来没想过回去看看她们吗?」 离开图书馆,两人到旁边的饮料店喝茶。 「没有。」凤熙回答得很肯定。 「一眼都没有吗?不可能吧,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她们?」 「担心是一定的,但正是因为担心,所以我绝对不能回去,会连累她们的。」 看到凤熙叹气,神情忧鬱,禕帆心里也有几分难过,虽然可以理解对父亲的爱,但五年来都不曾回去探望爱人,某方面来说可真狠心。 「你怎么不要她等你,或者说一些安慰她的话。」 「我就是不要她等我。禕帆,你告诉我,你是她,你会等吗?」 凤熙认真的望着禕帆,禕帆被凤熙如此注视,脸红起来,但她回答不出。面对禕帆的沉默,凤熙笑了笑,她早已猜到,但即使她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却在每次想起张芳时都很想哭,而每一次想起张芳,就是她走出陈家大门后的每一天。 凤熙回想那晚,爸爸那次送货就是个陷阱,警方埋伏在交易地点,凤祖是运气好,逃过一劫,但他知道「路天」全面退出亚洲后,被留下来的成员,没有「路天」的保护,就是等着被警察抓到的命了。加上交易失败,那批货和钱都在警方手里,对方要求凤祖还钱,凤祖哪里还得出,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凤祖准备逃跑,本来他也不要女儿跟来,但凤熙不听,想着父亲这些年为保护她,已经做了他能做的,身为他的女儿,她无法坐视不管。可惜后来,该还的还是要还,凤祖死在和警方的枪战中,父亲死后,凤熙根本没时间悲伤。 「小妞,父债子还没听过啊。」 凤熙冷静面对债主,她本来想过报警,但又想到,报警只能解决表面上的问题,解决不了实际的问题。几百万的债务,凤熙用不到四年的时间就还完了。凤熙这几年分分秒秒盼望着还完钱的那一天,然而真的当那一天到来,她却在黎明升起的时刻,独自蹲在路边哭泣,哭得不能自已。 -- 29.情人 「够爱,我会愿意等。」 当晚两人在公车站分别前,禕帆给出了她想了一整晚的答案,真诚而热切的双眼望着凤熙,并且拉住了她的手,期盼凤熙懂自己的心意。街边的路灯下有蚊虫在飞,凤熙看着禕帆握紧自己的手腕,她心里有底了。要怎么拒绝一个喜欢她,但是她不爱的人呢?当年对陈芷彤,她没有做对,现在虽也不敢说自己在面对禕帆时,她成熟了、她懂事了,可至少她想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一个女人的真心。禕帆一副就是觉得此时此刻是最适合表白的时机,虽然凤熙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招人喜欢了,不过这感觉还不坏,只是她们没有那个缘分。不能因为世上的同性恋少,就勉强自己去接受根本没感觉的对象。 「凤熙,我虽然不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不是有钱人,不是大美女,但我……」 「禕帆,我打听过了,隔壁部门的那个女生,她已经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她男朋友是女的,祝你好运。」凤熙认真说,推开禕帆的手。 禕帆惊讶又难过,半信半疑,心情复杂,但很明显凤熙是在拒绝她,禕帆难掩心中失落,但她不会轻易放弃,试图再拦下凤熙,凤熙的反应比她快,反握禕帆伸出的手,然后用力反折她的大拇指,禕帆瞬间感觉到疼痛,痛苦呻吟,直到说出对不起,凤熙才停手。 没想到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也是最后一次。今天也许算得上是两人第一次约会,但也是最后一次。要说凤熙和禕帆在一起时完全不开心吗?她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事实上,凤熙喜欢程禕帆这位同事,很谢谢她陪她度过这一段时间,忍受她每一次念错她名字的发音,容忍她的任性和怪异,如此回想,程禕帆真是个好女人,就是玩心有点重,还有她的个性太衝动了。 「禕帆,如果我们真的只是同事就好了。」 凤熙说的这句话听来简单,但真的要实行却很困难。禕帆神经大条也明白凤熙的意思,她暂且停下对凤熙的纠缠,年轻的她单纯的想下次上班,她会努力让她们的感情变回同事的关係,当不成情人没关係,她只想继续待在凤熙身边,然而她没有机会了。隔几天上班,组长一早就告诉禕帆,凤熙辞职了。为什么辞职?辞职后去了哪?没有人知道。禕帆震惊,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带着沮丧的心情准备工作,她打开置物柜,惊见一张电影票的票根,禕帆皱眉,拿起来看,原来是她和凤熙前阵子去二轮电影院看得那部电影,是谁将电影票根放进她的置物柜?禕帆苦笑,突然一个女生走过来,打开旁边没有人使用的置物柜,对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昨天从隔壁部门刚调过来的,还有很多不熟的地方,可能要麻烦你了。」 --- 人来人往的飞机场,凤熙这辈子第一次到飞机场,人生第一次搭飞机,光是上网订机票就让她研究了很久,再继续往下做功课,凤熙总共花了一星期,终于准备充分,或说终于鼓起勇气。 香港。一个对凤熙来说并不熟悉,却是她初来人世所见到的第一个地方。其实这趟旅行不算是凤熙一个人的大冒险,她还带着她父亲的骨灰,装在一个漂亮的小瓶子里。只是遗憾,凤熙没有在凤祖生前问他,妈妈埋葬在哪,这样她就能带着他们一起回去。凤熙以前之所以不好奇母亲的事,是因为生气,认定妈妈拋夫弃女,但之后她不提,是怕凤祖伤心。凤熙小时候觉得爸爸的中文说得和别人不太一样,所以上小学后,怕其他同学笑,她都不跟爸爸多说话,但长大后她很后悔,她非常怀念,她记得凤祖喜欢beyond乐团,家里有一个黑胶唱片机,全都是beyond的唱片,那是她爸最珍贵的收藏。真可惜,当时走得太匆忙,不知道那些唱片后来被怎么处理掉了。 凤熙抱着腿上的背包,脑中唯一有印象的音乐旋律,她尝试着哼,哼没几分鐘,有个女人坐到她隔壁的隔壁的坐位,和她一样面向着飞机场的大门,大门的阳光穿透玻璃照进来,女人突然说:「beyond的情人,对吗?」凤熙愣住,转头看,不敢相信的表情,一黑一红的瞳孔同时收缩,这位女士坐姿端正,手拨头发到耳后的动作慢而优雅,乌黑亮丽的直长发及胸,凤熙多久没见到这个女孩留长发的样子。 「芷彤。」 -- 30.我是一个对好友妈妈发情的傢伙 要说这是偶然吗?要说分隔了五年的好友在飞机场相遇只是巧合吗?如果从凤熙的角度,她只能这么解释,因为这五年她都只专注在所谓的「赎罪」,然而从陈芷彤的角度来看,这一切是必然的结果,因为她与张芳从未离开过凤熙,她们是一家人,情同姊妹、亲如母女,没有人可以轻易切割这样的感情,即使痛苦,即使互相伤害。 「你可以出境吗?」 芷彤简单的一句问话坦白了所有,凤熙瞬间眼眶泛泪,惊吓、歉疚、懊悔交织,凤熙尽量用自然一点的口气回答,但还是难免哽咽。 「警方的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我没有参与过任何关于『路天』的行动、交易,那时我还没来得及给予爸爸保护,他就……」 「有,我有看到新闻。」 凤熙低下头,没有回话,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 「你要飞去哪里?」 「香港。」 「还会飞回来吗?」 芷彤的问题,凤熙惊讶自己居然答不出,因为离职,她没有了非要住在那一区的理由,刚刚等待的时间也想过要不要乾脆退租了。 「妈妈有了一个女朋友。」芷彤语出惊人,至少对凤熙来说非常惊人,她立刻坐直了身体,抓紧了背包。 芷彤没有看凤熙的脸,但就算没看,也猜得出她脸上的表情,她用冷静,像是对小孩说故事的口吻接续讲她母亲与她母亲女友的事。 「但有一次她们大吵一架,没有住在一起了,妈妈后来搬去她女友家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开了一间花店,养着女友最爱的猫。她女友的工作在晚上,三年多都过着晚出早归的生活,偶尔喝酒喝太兇,在街上呕吐,偶尔被男客人骚扰,她拿掉脚上的高跟鞋逃跑,好几次妈妈太心疼、太心痛,想上前抱她,求女友回家吧。但见到女友倔强的脸,街灯下哭泣过后,又勇敢站起来的样子,妈妈发现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跨越,所以妈妈最后决定安安静静的陪着女友,就像女友过去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陪她做家事。」 话说到此,控制不住的泪从凤熙的眼眶直往下掉,芷彤不愿看此时的凤熙,因为她怕自己也会忍不住哭。 「终于,女友做了一般白天上班族的工作,像过去一样去甜点店吃蛋糕,去健身房运动,牙齿痛看牙医,去看电影、去游乐场玩,去灵骨塔探望已故的父亲。我本来劝妈妈主动去打声招呼吧,结果却见到女友和其他女人约会的画面。妈妈那天垂头丧气的在花店弄着花束,我问妈妈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说话,最后我实在受不了,就很大声问她:『到底是怎样!』你知道妈妈回答我什么吗?」 芷彤回望凤熙,伸手轻轻抹去凤熙脸上止不住的泪,凤熙摇着头,想解释,但所有的话都被压抑了五年的情绪堵在喉头。 「她说她老了,她已经四十几岁了,凤熙还是和年轻的女人在一起比较好。」 崩溃在这一句话后全然释放,凤熙抓住芷彤的手,颤抖的说对不起,她最该说对不起的人,到现在还是对她如此好,不,是她们太自以为是为她好。陈芷彤不是一个柔弱到需要她们不停用谎言来呵护的女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指的正是陈芷彤。芷彤与凤熙此时此刻在充满阳光的机场里拥抱,和五年前雨夜的分别是不一样的流泪。 「反正我要去香港找我出差的未婚妻玩,我可以顺路带凤叔叔去。」 四眼相望,凤熙对芷彤的惊喜与祝福尽在不言中,芷彤仅用一个点头的动作与温柔的眼神展现了她的坚强与成全。当凤熙把凤祖的骨灰交给芷彤的那一瞬间,也代表了感谢与和解。乘着光奔跑的那一道橘红,陈芷彤永远都会记得。 从机场到花店的路程,好像花了凤熙这辈子所有的力气与时间,这一段路有汗水、泪水,甚至血水,经过这段波折,她才懂时间一去不復返的珍贵,她才鼓起勇气去珍惜愿意等她一起前行的那个人。那个人的样貌始终不变,因为她怕女友回来的时候不认得她的模样,齐肩的黑色中长发,素色衣着,穿着围裙,凤熙小心翼翼的迈步向前,紧张万分,抬头看花店招牌的店名-花花,一隻橘白纹路的猫趴在花店的柜台上,慵懒的打呵欠,后面墙上掛着一张货运公司的工作证,店内的音响播放着凤熙再熟悉不过的好好爱我,这间花店的女主人背对她摆弄花支,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那句欢迎光临没有说完,两个女人的不可置信、喜极而泣佔满所有心绪,两人紧紧相拥。 张芳开的这间花店的对面是一间电器行,电器行摆放的一台电视正播放一则新闻:「根据国际刑警的消息,宣告跨国贩毒集团『路天』已瓦解,该组织的所有核心人物的遗体都已经找到……」 一架客机飞过这座城市的上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