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古言剧情肉,1v1)》 第一回 “恁热的天,这二爷也颇闲情,约着个郊外坪子。” 歙州倒也偏南,八九月份正是燥人,过了晌午饭蝉鸣最盛,大街上哪还见人。 程清坐在厢与里头,只觉苦闷作呕,便掀开帘子往外去喘气儿。 崔莺儿见状,凑近些给她摇着扇子,“小姐,你说这侯二爷是个什么样的?” 程清实在难受,却也想着答:“我怎知是个怎样的?爹说是方的,二哥说是圆的。爹说他是我儿时亲,二哥又说他是个丧家犬。” “我昨日……” 崔莺儿看一眼她,压低了声,“昨日夜些边二公子回府,我听他院里那跟腿儿的说……在那楼里碰着侯二爷了。” 程清回过头来,“可是那章台阁?” 崔莺儿点头,程清便不再言语。 那章台阁是个什么去处?临水照花,满楼红袖,尽是王孙公子销金窟。 到了地,崔莺儿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扶她小姐。 外头正晒着,光打在人上拉长了影,只见程清粉面薄皮儿,白月金边素瓷胎,一双杏眼敛华,直翘鼻骨下浅淡丹唇含珠,盈着水色润泽。鹅长颈项沿入一身萼绿色绉纱镶花边窄袖褙子,内里配一件清浅罗衫,搭着褐色印花褶裥裙,行走间一对珠玉珥珰清脆作响,更衬得少女灵俏。 下了轿,崔莺儿撑开伞,扶着程清往那约了好的马坪去,隔着远处便瞧着个影子,走进了才见着这侯二爷真面目。 倒说是那京城来的,白衣广袖,环佩叮当,梳的是时兴的髻子,发上簪花,端的是那有匪君子,粉白黛绿,一双凤眼更胜春三分,谁见了不夸一句玉面好郎君。 许是京城的风还没刮到歙州这南边地方来,程清对这一身时兴打扮不甚了了,只觉着他过于打眼,衬得人比花娇。 “程家三妹,可还记得愚兄?” 正忖着,那白面粉蛾子便迎了上来。 程清捏着帕子往后暗退了一步,那蛾子却紧跟了上来。 “你我二人幼时已指腹为婚,那时见你我便瞧着欢喜,可我十岁随父兄北上经商,至此已十年有余,别时你梳总角,如今竟已出落得如此标致!” “唉,这十年我怎不叹一句可惜!” 张嘴是一口标准的京话儿,程清听着陌生,说道间侯二爷却已经伸了手去勾她。 程清不动声色躲过,面上仍笑道:“诶,还是记得哥哥的,这年节里总听爹爹提起伯父与哥哥,说你二人是在那天子脚下站稳脚跟,闯出名堂了,倒给歙州贾人长脸儿了!” 正说着,远处又有一人跑了过来,近了细瞧一眼,没有这侯二爷娇艳,却也活像只小扑棱蛾子。 这边程清主仆二人都去瞧了那人,却略了侯二爷听着后半段蓦得青了的脸。 “玺子,可都备好了?”侯二爷朝跑来那人招手。 “回爷,这便可去了。” 到了近前,侯二爷便给程清介绍,这人是他的贴身小厮,此回歙州带的人不多,事儿却多,需要个爽利的。 程清朝他看了一眼,白的脸吊梢眼,心道确是跟主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四人一路往里走,程清才发觉此是处开阔的马场。 玺子让他们在这等着,便转身去后头牵马了。 侯二爷上下扫一眼程清,悠悠开口道:“清妹妹,你可会这击丸?现下京城可时兴,下到小户上至那宫里的主儿,闲时都来那么两下子。便是骑在马上,手使那鞠杖,将那丸球击入对家网中,如此便得一分。” 程清尚未开口,崔莺儿便惯不上他这口气,“回二爷的话,咱们歙州虽不比那京城,却也不是什么乡下地方。这击丸倒不是什么稀罕事,早前几年,我家小姐便与那些阁中姊妹们时不时约上一回,也熟悉得很。” “那便最好。”侯二爷扯着笑,手上扇子又虚虚扇两下。 三伏天里晒得要命,程清立在马场上,听着这一来一回,心里头却凉了下来。这青梅竹马娃娃亲是个什么模样,这会儿倒是心里有个描画了。 “爷,来咯。”那贴身小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三人一并转身,崔莺儿却在看到玺子身后时变了脸色,回头看眼程清,却见她也是面上显了薄怒。 -- 第二回 “侯二爷,你什么意思?”崔莺儿高抬起声音,扫一眼玺子身后,又转到侯二爷面上盯着。 她打早起来伺候程清梳洗打扮,却是足足下了心思的,粉的面黛的眉,穿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料子制的成衣,昨夜用那苏合熏了半宿,她家小姐此时也是担得上一句云鬓花颜,步步生香。 今日应约,也是给足了他侯二爷面头。 再看那玺子,身后牵了两匹,一匹是那高头良骏,毛皮柔顺,马辔擦得反亮,而那排着的另一匹竟是一头骡子,倒也是皮毛亮顺,但确足足比马低了不只一头,此时正喷着鼻,蠢模样地摇着脑袋。 当今治下男女皆可击丸,坐骑以高头大马为上,也有骑驴骑骡,但大都是大户人家的妾室丫鬟陪游时所骑。 瞧着那边情状,侯二爷心里一跳,他立时偏头去看玺子,却只瞧着个垂着的脑尖儿。 什么孬事儿! 他心底暗骂,却还装作不知,面上佯怒道:“养你小子有个什么用?让你备两匹好马,这事儿都干不利索!我与清妹妹久别重逢,便将着在这马上叙叙旧。” 他幼时举家脱离乘州商帮北上,早些年是闯出了个名堂,可父亲去后,大哥当家,近年越发条境不顺。 前些日子他大哥不知从哪翻出一纸婚书,上面竟是父亲与那歙州商帮里头的大户陆家订的婚书,是他幼时与那陆家小女的……此来歙州可不是赏玩,玺子个不知轻重的东西! 这边愠头过了,程清倒也想明白了这不清不楚的一手,可她打小金珠似的被捧着长大,断不是吃这憋屈的人。 进来时她见着左旁是个马厩,估摸着就是从里头挑的马,程清回头淡瞥了侯二爷一眼,让崔莺儿在此处等着,便自个儿朝那处去了。 秦儋给昨日刚生了马驹的母马喂了点消炎的药草,马儿疲倦,舔了些水就憩在一旁。 连日炎热,腹间隐痛难愈,他拆下透血细纱布条,刀口处深红新肉翻起,不知还需几日长合。 此来歙州路远,他一路小心,到了近郊便与众人分行,却还是在几日前着了秦昱的道。那铡刀寒刃离他只有几寸,若是再晚一刻睁眼起身,他便要被拦腰斩断。 眼下无事,他提了桶水打算冲个凉,还没往头上浇几瓢水,听到短促一声惊叫,猫一样的,挠在人心尖儿上。 秦儋倏地警觉,立刻将染了血的布条踢进身旁草堆。 程清想来寻匹马,进了马厩,却见着一个人都没有,便想往里去看看,刚没走几步,眼中却撞入一具赤精躯体。 她打小养在深闺,哪有过这样的见识,慌乱间却还无意瞟向那人要紧处,肌肉虬扎的腰腹间耻毛凌乱,密黑林中匐着一大坨深色软肉。 她不敢多看,只闷红着脸偏过头去。 再看那男人,三两下把衣衫套好,高大的身躯沉默着立在一旁,身子还湿着,水浸着粗布褂子透出来。 “何事?” 秦儋蹙着眉,冲个凉被打断,腹间伤口还未包上,这身粗布衣服磨着难受。 程清额上被蒸出薄汗,鬓上飞红,纤手搅着帕子,眼中含雾,一幅踌躇模样。 “我……我来寻马。” 开口这声脆生勾人,却如蚊呐。 秦儋低头看她,那种猫挠儿似的感觉复又出现。 眼前人轻衫罗裙,一双鞋袜白净,此刻却踩在混了泥的干草堆上,周遭蚊虫乱飞,振翅声惹得人烦。 莫不是将自己错认成了马夫?他低头看了眼身上随意套上的粗布麻衫……罢了,不过举手之劳,好让她快些离去。 “哪匹?我给你牵出来。”秦儋往前一步,去看那木栏里的马。 那人骤然靠近,身上的热气扑来,混杂着粗粝汗味,惹得程清脸又红了几分。可她哪知道挑马,只随手指了一匹枣红大马。 秦儋把马牵了出来,却没把马缰递给她,径直牵去了马厩入口。 程清跟在后头,此时倒心静了下来,面上薄红已下,眼见着就要走到围栏处,她盯着眼前人汗衫两侧露出筋肉结实胳臂,窄腰阔背,一双长腿收束,心下有了想法,便出口喊住他:“诶,你可会击丸?” 秦儋回头,不知眼前这小娘子心中又在作何计较。 程清见他不答,又道:“你若是会,可否替我与人赛上一把?不会让你白忙活,报酬……” 予他何物?此次出门带的银两都在莺儿那,可若是出去讨要,那这谋划不就露了馅。衡量再三,程清上前两步,咬一咬牙,脱去腕上的镯子,径直递到秦儋面前。 秦儋挑了挑眉,这镯子水色近碧,半山半水春带彩,他行北时都少见,这一看便价值不菲。 此行江南凶险,他莫要沾上是非。 正要开口,东西却被骤然递到眼前,这镯子不知被主人贴身戴了多久,举到面前时直带着一股柔淡香气。 再看眼前人,黛眉微蹙,只直直盯着他。 半晌无声对峙,那秀白鼻尖上渐凝起汗珠。 秦儋心里轻啧一声,开口道:“镯子精贵,小姐且收回去……我自是马场工人,陪客人赛上一把也无不可,小姐只当还马时多付些赏钱。” 程清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人已经牵着马去了。 -- 第三回 出了马厩,侯二爷远瞧着这边挑了挑眉,眼皮上下一掠,懒声懒调地让人噎着口气:“清妹妹这是?” 程清不应他,只捻了帕子往嘴角掩了掩,半响后轻咳了两声,方才缓缓开了口,“莫不是这日头太毒?我约莫是中了些暑热,现下这心胃里直泛着酸。” 说着又做足态势勾了勾颔,真真一幅胸中郁气打了霜的模样。 “不想拂了二爷的兴致,打京城来想与小妹我赛上一场。”这日影实热,程清也懒费口舌,话中倒不客气,听得那边主仆两个蹩了眉头,她心底儿翻白,打后退了几步,侧露出后边牵着马的人。 “瞧我这身子,实是有心无力了……不若让我家这马师傅替我陪着二爷在场上尽个兴致?” 马师傅?秦儋盯着眼前女子背影,心中轻哂,倒是个会起名的趣儿小姐。 侯川眯了眯眼,晃着扇子虚望一眼这边,心下更是出口冷气儿。 那二人并立站着,程清自是素白面绫罗身,清凌凌一身的娇贵气儿,再瞧身旁那人,肤色微深,身形生得高大,粗麻短褐随意罩着,露出宽厚肩臂,腹间束带勒出遒劲窄腰,一双长腿随意支着,身边牵匹高马,气势上竟不输。 脸倒生得有个模样,剑眉横对入鬓,一双深眸似朗星悬月,额鼻凌厉起伏,只是那唇上有些失了血色,平添几分冷色,叫人不敢靠近。 侯川对上那双眼,眼睑深而长,眼底沉着,日光一晃,在眉骨处打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出情愫。族中长辈的识人之术他只学了个囫囵,却仍从这双眼中看出些风雪。 又如何?他晃开了眼,看错了罢,不过个寻常马夫,长得俊些。 “单门,逐一丸。”侯川踩着玺子搬来的小凳跨上了马,手中藤制鞠杖外裹牛革溢彩,倒如主人一般。 程清看一眼崔莺儿,崔莺儿从玺子备的那矮驴背搭里抽出一把鞠杖,快步走来递到她手中。她接过一看,杖身裂隙,磨毛革面翻着破洞,不知被人使过几多回。 握着鞠杖的手紧了又松,她转身递给秦儋,眼前被阴影罩着,逆着光看不清他面容,程清小声开口道:“多谢……” “不必。” 秦儋接过鞠杖翻身上马,手上轻掂了掂,这杖子倒不重,不若族中马赛时的新月杖,只不过许久没打了,怕是有些手生。 场中起哨,玺子在中间抛球,那抛弧巧妙,首球直接被侯川击了去。未得先手,秦儋迟迟不动,他立在马上望着场中走势,随即一夹马腹起鞭。 “你往后退些。” 头顶落下声音,程清还未反应过来,场间瞬时扬起尘沙。 秦儋打马跟上,他驭速紧贴在侯川侧后,俯身握着鞠杖,聚神盯着缭乱马腿,球丸隐在蹄落踏起的尘土之中,侯川身形巧妙,鞠杖每一击直贴着马腿,球丸顺直冲出,又在下一刻重新覆于马蹄之下。 崔莺儿看得可笑,侯二爷使这般招数,即是料定了对方不敢击他马腿夺球,她目光转向场上另一身影,那人扬鞭纵马的肩背压下,发随风扬,行动间目远气沉,倒不像寻常马夫,小姐从哪儿寻的人? 场上飞尘逐浪,二人位置瞬变,几经交锋后又离球门拉开些距离,渐离的远了,程清看去只虚虚两个高影。 秦儋控着缰绳贴身其后,这客人初时防的紧密,此刻马背上却已传来压抑喘息,马步紊乱间漏缝百出,他轻易出杖斜勾,球丸瞬时被夺出易主。 对方球法已然明了,秦儋不紧不慢地持杖试探,夺球后往前带上一把又稍留个漏让对方夺回。 那小姐只说替她赛一场,腰侧伤口隐隐作痛,他假承着马场工人身份,只面上与这人陪个乐即可。 鞠杖上被猛敲一下,本就开裂的杖身瞬间弯折,球被那彩花钩子再次掠回。侯川得了球,使力一击,韧木球丸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弧,远远向着程清这边飞来。 “小姐——” 身后响起莺儿的惊叫,刹那间尘土飞溅,耳边马声嘶鸣,沙子吹入眼中生疼,她下意识闭眼去揉,面前突然掀起一阵劲风。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混乱,侯川竟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 “小姐,你可有伤着?”崔莺儿急忙上前扶住程清,刚才那一刻叫她吓得要失魂,侯二爷只顾着追球到了近前,却被尘沙迷了眼,那马蹄掠起离着程清面上仅有几寸,若是踏下——她简直不敢去想。 “你莫看不清眼前有人!”秦儋调转马头对着地上的侯川冷声厉斥道。 他险险控住缰绳,身下马儿仍在受惊起扬,极力晃着辔头试图摆脱掌控。刚才一幕着实惊险,他见势不对,猛夹马腹策马跃起去撞开那人,时刻惊危顾不得其它。 -- 第四回 侯川蜷着身倒在地上,玺子飞奔着跪到他身侧,手底摸到一片湿红,掀起衣物去看,侯川小臂上被碎石划开的一处血口刺目,他霎时眼热,通红着眼看向秦儋:“你——” 话未出口,一记清脆耳光响起,他捂着脸偏过头去。 颤抖着收回了手,侯川顾不得身上疼痛,支起身子坐了起来,臂间的刺痛惊醒着他,八月艳阳,背后竟已是一片冷汗湿透。 他低着头喘息,心中狂跳不止,方才险些铸下大错。 “程清……今日是我失了分寸。” 侯川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南下时一路游山玩水失了定心,临行前长兄教诲重绕耳畔,他方惊觉自己今日言行何极愚蠢。 “……罢了。” 程清半晌开口,她不想作何,心中仍有余悸,今日一切仿若出荒唐戏,她也闹得慌,“莺儿,我们走罢。” 她被扶着转过身去,身后却如芒在背,回过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充血的眼。 玺子。 那眼神如刺,却被骤然挡住。 “走吧。” 秦儋不知何时已立在她身后,那身躯替她阻了一切。她想起那时沙尘满天,她醒眼间却也恍惚见着一道马上身影,跃起蔽日。 行至轿旁,程清躲开崔莺儿要来搀她的手,踌躇片刻,一转回过了身。 “你当如何?” 腰侧伤口隐约作痛,秦儋刚想离去,闻声又回头看她。 “……那镯子是爹爹给我的,我自小戴着,你说承不起,可它险差抵了我一条命。” 程清低头看着鞋面绣样,旋起脚尖在地上轻点了点。 “眼下我身无银两,暂无予你赏酬……你方才在马场上举动,他们少不得要找你麻烦,你一介马夫——” 原是这个,秦儋正想出口解了这出错乱因缘。 “不若同我回去罢。” 晡时红兰似火,如午后日色将跌未跌之时,那琥珀瞳迎着夕光,定定看他。 喉中话咽下,秦儋垂眼道谢。 人人尽道江南好,江南妙,他从来不解风情,此刻却突生起了兴致。 程府踞西巷一尾,祖荫数代积蕴于此,巷深人稀,转过双九髻卷云纹镇宅石狮,入眼玄色黑漆宅门,青碧绘饰梁栋簷桷,兽面獠牙锡环,三转滴水重檐,阶墀宽广,院宇深沉。 秦儋跟行轿尾,将之尽收眼底。歙州盛茶行商,水陆皆运,业于茶者富甲一方,遍地豪奢。天高皇帝远,这程府邸门即已如此逾制,更莫谈内宅,何怪一生痴绝却也无梦至此。 程清坐于轿中也不免听到议论,不过是些腌臜话,都一并在她下轿时噤了声,她懒留眼给那些巷口妇人,心里烦躁,闷着头直步踏进了府中。 “可长眼了——” 一道清磁男声尾调上扬,到末了变得有些尖锐。 程清刚下了阶便撞进一人怀中,鼻端是那熟悉龙脑冷香氲裛,她揉着酸疼的肩,怒气瞪着来人。 程沅鹤今日作了个细致打扮,一身云雁细锦月白襕衫,圆领广袖,腰间珠琲玉钏轻撞,衣饰繁缀亦难掩其华,同程清一般的薄皮面儿,一双涟水丹凤眸勾着红,檐梁似的鼻骨直挺,薄唇总抿着,独那眼尾处如仙人点墨,落下一滴红痣。 程清想起今日崔莺儿所言,迈开一步虚拦着,抬眼盯着他问道:“二哥,你是不是早知那侯二爷——” 话未说完,她被振袖扫到一旁,脚步踉跄幸得扶住了莺儿。 “甚么猴儿爷的,莫要挡了我的路。” -- 第五回 月白衣角转瞬消失在了玄色沿槛,今日委屈再没憋住,程清眼中蓄泪一路向院中疾驰。 那边晓苑里接到崔莺儿传信,院中下人们提先取备出在井中镇凉的紫苏饮子,端了冰片在一旁备着。 程清恼气冲进院里,到亭边胡乱抓一把鱼食洒进庭中瑶塘,池中锦鲤争食,鱼尾挑起池水滴落荷盘。她盯着那断线似的圆滚水珠,心中也是乱绪,“不过一纸十年尘黄旧约,如今早已物是人非,爹爹莫真要我嫁与那侯川?” 崔莺儿喂她含下冰片,手中蒲扇轻摇,今日她看在眼里,心也纳闷。小姐去岁及笄,平日里老爷夫人从未论及婚事,上门的媒妇也都是挡了去,明有膝下留女意,可程老爷这会怎如此看重这半路杀出的一纸娃娃亲。 “小姐不必担心,老爷夫人必不舍得让你嫁的这般草率,这其中……定有缘由罢。” 池中锦鲤游散,水面时起波纹,程清放空了神盯着那处,突然想起些什么:“对了,今日与我们一同回来那马——” 院门传来细碎脚步,她抬头去看,来人是娘亲身边侍女,远远朝她委一委身。 “小姐,老爷夫人唤您到正厅里用飧。” 穿过院中黛瓦白墙,檐上马头翘角,夕光从石雕窗中漏出形状,在天井旁打下了影,程清一路慢行着,绕过二院后脚步渐快。 “清儿。” 正厅桌上坐着两人,祁氏朝她招手,一见娘亲,程清眼中霎时又盈了泪,上前扑入那馨香怀中。 “今日可累着了?瞧这耳尖,晒得现下还未褪了红。”祁氏手指轻揉着程清柔嫩耳尖,心中着实心疼,但看一眼自家老爷凝重面色,万般劝慰只能咽下。 桌上菜样皆是程清爱碟,假炙獐、姜虾渫蟹、鱼蓉粟米羹还有那消暑的芥辣瓜旋儿与冰糖荔枝膏。 程清接过身旁丫鬟递来的湿帕净手,直接伸手捻起一颗荔枝送入口中,汁水清甜,她被沁得眯了眯眼:“爹爹,大哥呢?” “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当讲讲今日做了何事!”程鸣序见她面上仍无知模样,重一落筷,怒目瞪着程清。 他傍晚从茶号里脱身,今日跟那群老狐狸乌烟瘴气扯闹了一天,末了才敲出些话来……翌年京中贡茶确有其事。 来年春茶播种在即,此番贡茶必属他歙州祁红,侯家那边需尽快落定,两家婚事不能再拖。今日本是安排两人相见叙旧,回府时却在巷中听着议论,这不省心的小女从何处拉了个男人回来,自郊野行街,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了笑话。 他向来怜爱小女,此番也不免一时气急:“勾扯外男回府……你一闺阁娘子,怎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祁氏忙起身抚顺程鸣序背后,侧身给程清递了个责怪眼色。 见着娘亲竟也不向着自己,回想今日种种,程清心中积怨再压不住。 “你可知我今日险些命丧马下,是那马夫救了我,我看他可怜才将他带了回来。素昧马夫都知救我,你这亲爹却只将我往火坑里推!” -- 第六回(微h) 晚饭时一气之下跑回了苑中,此刻月上中天,程清躺在床上半晌难眠,腹中饥饿,那颗小小荔枝早已无影无踪,她辗转着坐了起来,趿上鞋摸黑走到院中。 晓苑居深,侧厢杂丛中有条小径连着府后杂院。夜深人静,道旁杂草丛生,翠叶斑竹随夜风微晃,蝉鸣时起叫弄月色,她借着月光仔细辨着脚下,提掂起裙褶在苔痕鹅石间轻跃。 绕过后厢就是后院伙房,晚间菜样都是她最爱,都怨爹爹,害她一口没能尝上,厨灶上可千万要剩些什么。 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朽旧柴扉,后院未起火烛,黑暗中传来隐隐瓢盛水声,程清望向那处,踮着脚走近,这么夜了还有谁在洗凉? 寂静夜中只闻水声淅沥,她平平想到白日里那狭热马房。 闯入时已是来不及,她直直对上一双漆深的眼,一触即分,她慌乱错开,正见透色水珠顺着起伏喉骨滑至颈窝,又沿过胸前蜜色肌理,淌入肌肉交纵的劲瘦腰腹,那人腰侧一道伤口直沿进下腹,狰狞吓人。 再往下……程清忆着脑中印象,脸上红热。 水声倏止,周遭一片漆黑,程清心道不好,忙捂着嘴后退,却骤热撞上一堵温热胸膛,身后一声轻笑叹息落下。 “小姐,夜已深了,歇下吧。” 耳畔撒下的热气灼人,烫得她面上烧红。那气息仿佛吹进她心底,黑夜里何处起鼓声? 蝉鸣躁人,那鼓声闷响,在耳边,在心口。 落荒逃回院中,路过侧厢时惊出声响,眼见着隔门亮起火烛,她紧步推门入房,脚上屐子随意一踢,匆忙钻入被里。 “小姐?” 廊道里响起步声,窗棂纸上透出烛光影子,崔莺儿听了声响前来询看,房中却无人应声。 “莫是院中又进了獐子……”她贴在门上听了一会,打了个欠伸又转身离去。 听着轻细脚步渐去,程清从凉被中探出头来,心悸如擂鼓仍未平息,在这静谧夜里格外响耳。 脸上红潮未褪,方才一幕历目可数,暑夜里本就炎热,那宽厚胸膛更是燥得烫人。 他是何时发现的,走步怎悄无声息?白日里腰间疤口看着吓人,晚间可记得上药了?下午院里分了他什么活儿,怎么忙到夜了才洗凉? 洗凉还这般不讲究,也不怕别人看去…… 倒只被她看着了。 那肩颈似隆起的檐,绵伏的山,沟壑处纵着一汪深潭,平阔腰腹间筋肉贲张,怎叫一幅肌骨深刻似画。 面前凌空展开画卷,她一笔笔摹着,勾出转折颔角,凸结喉骨,于胸前点墨,沿延股间走势,末了绕笔身前,顿住。 再就到了……男人那处。 窗外不知名的鸟雀压枝,惊起碎叶轻摇,月照竹影自顾怜,映上床头纱幔。 程清渐阖上了眼,腿间夹住薄衾磨动,膝弯并紧,揉皱锦绸一团,她双腿错开摩挲,直顶着阴户向被角硬处,臀胯束紧狎挤上蚌肉,顶送着腰肢往前,密地似被蚂蚁轻咬,酥麻着涌出热流。 情起自难抑,醉欲朱唇微张喘息,嫩红舌尖若隐若现,腿间收力一紧,帐中娇怯呻吟溢出,惊羞了窗外月色。 -- 第七回 屋外虫鸣扰人,秦儋仰面躺在床上盯着檐角蛛网。 今日一切发生太快,于他如今情状而言,程府无疑优于马场,马厩里脏乱,稍有不慎轻易感染,腹间伤口急需用药,再拖下去恐生炎症。他与姚舟众人走散,尚不知城中是何种局势,既需步步为营,程府后院便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月如悬钩,他看着窗外月色,想起方才院中际遇。晚间府中来人领他安置,管事的称呼她三小姐,午时在场上那马客喊她一声清妹妹,她应是唤作……程清。 “程清。” 秦儋闭眼入眠,心中又念一遍。 隅中未到,前院里便热闹了起来,下人们都想领正厅的活儿,好得一瞻那侯家郎婿风貌。 崔莺儿晨起在晓苑中扫洒,瞧着院门几个丫鬟探头探脑,她正走近,几人叽叽喳喳地簇了上来:“莺儿姑娘,前院厅里我们挤不去,你昨日可跟小姐出去了的,倒与我们说说那侯二爷是个什么模样?” 青梅竹马的娃娃亲,侯家上京发迹多年也还不忘这纸婚约,直等着小姐及了笄便回歙州提亲,这宛若戏中良缘可不羡煞旁人。 昨日一天看下来,这程侯两家姻亲哪足与外人道?眼观鼻鼻观心,崔莺儿不便多言,随手打发了她们离去。 程鸣序卯时就起了,他前脚刚收到侯府拜帖,还未回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人就已登门,这般失了礼数,婚事在即,却也无可怠慢。 兔毫釉茶盏里是上品的黄山雀舌,侯川拂去沫子抿了一口,心中无底,尝进口中尽是涩意。昨日实是莽撞,他本想过几日再提礼登门,大哥偏偏此时来信催促婚期,乱上迭乱,索性快刀斩了。 他与程清是儿时立书定亲,四礼无需多,纳彩纳吉通可省去,只待纳征礼成便可请定婚期。 这般想着,侯川心下轻松许多:“伯父颐安。昨日与清妹妹久别重逢,我二人心中皆是欢喜难言……不怕您笑话,侄儿回府后仍在回味,夜里辗转难眠,心中实在慕切,今恰逢吉日,特来登门行茶。”说罢命身后小厮呈上礼书,自己恭身合礼。 侯川上月回歙州作宴,于众目睽睽下示出婚书,宴宾皆是歙州商客,席间哗然,众人神色各异。这十年旧约荒唐,程鸣序早已忘却当时戏言,本不想承约作数,谁料隔日侯川登门拜见,浑身仅带了一封家书。 也正是那封家书,让他变了主意。 正厅主座上,程鸣序默不作声,今日这不声不响地上门纳征下定礼,着实有些出了他的料想。 “且停下。” 他侧首示意报礼小厮,转目到了侯川面上盯着:“我听小女说,她昨日同你出游不甚尽兴,还险些伤了,可有这么一回事?” 果真问上了,也不知程清究竟说了多少?侯川垂下眼睫,心中几经打转,再抬头时已是换了副神情:“京中向来流行马赛,我将着好心,想带着清妹妹耍上那么一回击丸,没想那马儿惊闹,险些误伤了她……也确该怪我驭马不精,万求伯父恕罪。” 这话显然虚浮,昨日程清的神色不似作假,若真是如此,今日侯川这番话中又有几分真心? 程鸣序放下手中茶盏,正欲再问,却被侯川开口打断。 “程伯父,此行我千里来赴,心中定有情谊。我虽与程清十年未见,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礼制为先,私情在后,我二人成婚后有大把日子相熟相知……” 建盏起落,杯中茶温凉,侯川话中已是图穷匕见:“伯父,我自等得……可黄山春雨不等人呐。” 此一言正击心中郁结,程鸣序闭了闭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论你我之间如何牵扯,你要好好待程清。” “我老来得女,清儿为我视若珍宝,你且真心待她,莫要掺了其他……若为亲家,我自不会亏待了你。” -- 第八回 炎夏六月白,八月里暑茶待采,程敏笙连着几日在茶庄里监销,今日才得空回府休憩,行至半路上听着程清昨日事迹,略一思量,便折身带着小厮去了郊外马场。 马场里恰有相识熟人,程敏笙将人叫来,委婉说明昨日发生,又随手取出一袋银子将抵了那马夫身契,且当他被程府买了回去。 那人弯身接过钱袋掂了掂,心中暗惊。程家果然大户,竟以如此价钱买一马奴,心下馋痒,可事有蹊跷,他怕旁生出事端,只得如实交代。 “不瞒爷说,昨日马场确是被侯家公子包了去,可也仅是场地,并未租借其他。我场中马夫杂工共合七人,今日皆在工时,未有一人空缺。” 那人仔细回想,面上仍是茫然:“小人实在不知场中有何善击丸的高大马夫。” 程敏笙垂目不言,那人瑟缩着将头更低,却没再开口。 这织锦金线纹袋便值个好价,内里起码七锭足银,何论一马夫,便是半棚的马都可买去。这人若说没有,那便真是没有,既如此,昨日随程清一道回府的又是何人? “李兄,这钱你收下。你只记住,我程敏笙今日已与你过契,幼妹好马,于你场中买驯师一人,良马一匹。” 那人领了钱连声道谢,程敏笙却望着程府方向蹙起了眉。 “清儿。” 一声温朗呼传,程清正坐在亭中临帖,闻声立刻放下毫笔,跳起身朝着来人扑了个满怀。 “大哥,这几日你哪去了,怎总不着家?留我一人无聊至极,我看你实在是没个规矩样子。”说罢秀目圆瞪,嘴角作势一撇,一幅说教模样。 程敏笙连日疲惫,见此也忍不住轻松着笑了出来。他气质修沉,雾眉远山,一双墨色眸子总带着浅淡笑意,柔致似春柳点水,此刻望着程清,眼中是藏不住的宠溺。 “近日茶行事多,夏茶新收,父亲喊我去给他帮手,我便在茶庄里多歇了几日。”胸前衣裳揉皱,程敏笙低头看着怀中小人轻声笑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成日念着哥哥?知不知羞。” “不知不知!你倒久不归家,可不知我这几日发生了什么。”程清语气怨怼,侧手去玩他腰间坠子。 这话正提醒了他,程敏笙轻推开她,语间严肃:“你随我去杂院一趟,我有事问你。” 昨夜经历尴尬,程清一路低头紧跟在兄长身后,一双杏眼四处瞟着,生怕撞见心中想的那人,可事情偏不如人意,程敏笙脚步不停,直向着杂院偏房。 今日再见,那人已换上一身府中下人打扮,却依旧难掩意气,这身粗使衣服在他身上倒像沾了光。 程敏笙未得几眼就已将眼前人来回扫量几遍,朝着秦儋微一颔首道:“多谢兄台昨日出手相救,幼妹顽劣,幸得相助才免于一难,我已与马场招呼,将你身契赎回,你且安心在此,莫要忧心其他。” 闻言秦儋眼中露出一瞬疑虑,恰被程敏笙收入眼中,再看去时,眼底已带着探究锋芒。 秦儋敛去神色,垂首致谢:“多谢公子。我本无根漂萍客,既已至程府便随遇而安,万不会忘了三小姐、程家于我之恩情。” 程敏笙沉吟片刻,来路不明终是隐患,可若是此时将他赶走,程清必然不会答应,只能暂且让人盯着。 “还不知阁下姓名?”程敏笙道。 程清心也好奇,两日下来尚不知此人姓名。她往前一步凑近了,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向后趔趄,程敏笙距远,伸手时已不及,秦儋瞬时出手接住了她。 手臂被稳稳扶住,程清脸上生热,秦儋掌心热得发烫,双手紧握着她肩臂,她慌忙站稳了身子。 片刻间心中已做出决断,秦儋开口道:“回大公子,鄙姓秦,单名一个舜字。 “秦舜。” -- 第九回 三小姐已闹了几日绝食,阖府上下皆知,但都束手无策。 自婚事纳征礼成,那日夜些时候程清偶然撞见自家回礼,堂厅里陈着满箱的紫罗及颜色缎匹,珠翠鬚掠、金玉帕鐶样样齐备,她拦住抬礼下人一问,才得知自己竟已不声不响地定了亲。 花红缴担喜庆惹眼,满屋的红却仿佛夺命煞,吓得她血色尽失。 大哥被父亲瞒着调去茶园监采,二哥成日未不见首尾,她去找娘亲,可娘亲也只是默言流泪。 无人知她心中惶恐。 连日未进食,程清有些心悸虚弱。院中众人都已睡下,她才从床上起来,搭了件褙子出门,又行小径至杂院。 从不知仲秋夜晚这般寒凉,一阵夜风袭过,程清拢了拢前襟,伸手护住摇曳烛火,提着灯向伙房走去。 厨房里连些残羹冷炙都未剩下,炉灶里空空如也,腹中饥饿更盛,她对着冰凉的灶台抽泣出声。 夜凉心更冷,她从未觉得这个家是如此陌生。 在干柴堆旁躲着哭了一会儿,起身缓了缓麻痹的腿脚,程清提起烛灯重新回到院中,打算回房歇下。杂院里仅一间偏房住了人,脚步在经过这扇门前停了停,她隔窗朝里一望,未有烛影,估计人已经睡下了。 秦儋今夜再次查看了伤处,刀口渐愈,沿圈长出浅红新肉,痊愈指日可待。 下午时情况突然,话间漏洞百出,程敏笙定是已对他起了疑,可却并未当场拆穿。程府不能久留,眼下若无其他威胁,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此行江南半载,回京时一切必见分晓。 他吹了烛,正打算睡下,门口突然被敲响。秦儋披了外衣去开门,门一打开,程清提着盏烛灯立在门口,素色褙子随意披在瘦削肩上,一双眼怯生生地望着他。 “我饿了……你能不能给我煮碗面吃。” 那双眼微红,明显是哭过,想起近日府中传言,秦儋心中默然。他转身拉上了门,借着程清手中的虚弱灯光朝厨房走去。 摇曳灯影在瓦墙上拉出细长的影,像花台上的皮影小人,可却过于瘦了,薄纸片儿似的肩头抽动着,忽明忽灭着仿佛要随风散去。 秦儋盯着墙上细影,断续的啜泣声在这寂静夜中格外明显,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劝。 “无论如何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不值当。” “你不懂得,”程清见连他也说教自己,眼中又掉下泪来,“再也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事了。” 身后抽泣不止,秦儋转过身来看她。他本该觉着这话好笑,闺阁小姐泪水轻易,一生天地方寸间,这便已是最难受的事了。 家中族系复杂,十四岁离家,年少时他也流泪,可西北风沙太大,血比泪咸。今夜这话反倒让他心底微动,一束梨暖白光洒下,照向记忆深处年少的自己。 程府方寸间,却是她的坚硬的蚌,这何尝不好?半生沉浮,或许他不该用粗粝的眼望向那粒柔软蚌珠。 -- 第十回 你真会做面? 程清望着锅中翻浆糊,半信半疑看向灶前伫立身影。 打柴烧水,水沸下面,究竟是哪步出了错?秦儋举着锅铲不言,射猎烧柴他不在话下,这精细米面怎就如此娇贵? “你快点,我有些饿……”程清上前用手推了推他,实在饿得急了,这般勉强能入口也行。 秦儋不理她,盯着锅中翻滚白面,取了瓢子尽数捞出,又洗净了手,将碎面揉成了一个个小团,放在案板上撒上些面灰,重新下入锅中。 雪白团子在水中翻滚,秦儋择了些菜加进去,敲进个鸡蛋,洒上了葱就盖上了釜冠。香气从木隙中飘出,程清被香味诱着,从身后探头:“这是什么做法?面条丸子吗?” “疙瘩汤。”秦儋答道。 他在北境常吃,走马时没有那么多讲究,几团面疙瘩,一簇青叶子,一把香料洒进锅中,稍一过水就能下肚,便时经饱。只是去岁回京后便不再有,家中海派珍馐也难抵这粗面四两。 木盖被锅中水汽冲起,秦儋掀开了盖,略舀出一勺尝了尝味,“好了。” 面汤微白,其中少许青绿点缀,蛋花甜香四溢,还未从锅中盛出,程清就已取了筷子在一旁紧眼候着。 瓷碗边儿沿着烫,她不敢伸手去触,身边人已经收拾好了炉灶,她忍着烫一把端起了碗,转到秦儋面前。 “我能不能去你屋里吃?” 秦儋皱了皱眉,他讨厌卧房中有食物气味。程清盯着他面上,转眼扫了扫漆黑的伙房,紧着又补一句:“我一人害怕。” 指尖被白瓷碗沿烫得通红,十根葱白细指不停调着位置,无力地躲着烫。 相峙不过半秒,秦儋伸手接过程清手中的碗,率先出了伙房朝着自己房中走去。程清跟在后面,猫儿似地眯了眯眼,烫红的指尖迟滞地捏上了耳垂。 秦儋屋中不大却敞净,许是主人的原因,一床一桌二椅被收拾的整洁利落,桌台无尘,角落处也难见灰尘蛛网,只床褥间有些刚起身时的凌乱。 “秦舜,我是不是扰着你休息了……” 程清坐在竹条凳上微晃着腿,抿一口滋味面汤,透过烛影,抬头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入了桂秋下旬,热渐去了,夜时蝉鸣消退,窗外只余些叶落簌簌声。 秦儋并无困意,听着屋外叶落,手指扣在桌面上轻击,“明日你记得吃饭,这疙瘩汤难咽,吃些细面蔬叶还是好消化些。” 程清摇了摇头,今夜这碗面汤又能撑个几日,她不是作践自己,只是不知该用何种方式去反抗,这也仅是她如今能做的了。 “我要嫁人了,可我并不欢喜。” 调羹在碗中搅动,她盯着那处旋儿出神,随即一声哂笑自嘲:“你说,那几箱黄白金翠怎就能定我一生……” 秦儋不再言语。 清风拂入桂香,桌上烛芯轻晃倒有些秉烛夜谈的境意。那碗疙瘩汤没吃去多少,此刻尽数盛了珠串似的断续眼泪。 -- 第十一回 碗里凉了,汤面飘起油沫子,秦儋收起碗筷拿去伙房,程清一言不发地缀在他身后。 高大身影垂在狭窄水槽有些局促,只能俯下身洗碟,程清看着那光暗交界处的深邃眉眼,低头时凌厉的颌角至颈间喉骨丘岩起伏。幸好水声够大,得以掩住她渐快心跳。 沥水时碗筷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她倏地回过神来,“我先回去了……今日多谢。” 秦儋将碗筷放入碗橱,闻言随声应了。 “啊——”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秦儋回身看去,程清无措立在门边,右臂支起,宽大袖口滑至肘间,那盛雪的腕上破开一道口子,血顺着藕白小臂沿下滴到地上。 此刻无暇顾及礼数,秦儋几步跨到近前握住她小臂中段,那皓臂纤细,堪堪两指圈住。 “怎么弄的?”他凝眼去看伤处,血道子不大,却划得有些深,伙房槛边躺着两弧碎裂玉器,倒有些眼熟。 “我,我方才倏地有些发晕,慌着去扶门,手一碰上就给镯子抵碎了。” 程清一张素面微白,低头瞧着地上的碎镯喃喃道:“这是幼时试晬爹爹赠与我的……” 娘亲总与她说起那日。 她周晬宴上,程鸣序豪请八方宾客,莫说歙州,整个江南有头面儿的人都来了,时任知州也挥手一临,这盛况便是大哥周岁时也不曾有的。 午时请祭先祖,宾客皆在堂前观礼,盘琖罗列于地,盛了果木、饮食、官诰、笔研,筭秤等,不乏各样应用之物。 程清那会还只是个粉团儿,离了娘亲被放在生凉地上也不哭闹,攥着小拳向前了爬,越过一众物什,在众人注视下抓起一个髹漆楠木戗金盒。 本以为程清会近手摸些笔墨针线,却不料爬远抓了个眼生的锦盒,估计是下人摆置时随手放的,也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程鸣序正将着重来一回,那盒子突然开了,落出一只翡翠玉钏,莼紫罗兰彩翠绿,阳正的龙石种,脱盒的一瞬仿佛神玉出尘,在光下耀着透色。 此一出宾客暗惊,揣想着程家还有如此底蕴,如此玉料价值连城,竟也随意放在小儿抓周宴上。 程鸣序也是一愣,这镯子是他祖父留下,年岁久远,一路传到他这,来处已不可追,只依稀听闻是那辈先祖们北上走商时所得。 这镯子他已几年未见,本以为不慎丢了,今日却阴差阳错重见了天日。一切有为法,因缘难言,程鸣序便当场将这玉钏传了程清。 至今已有十余年。 幼时程鸣序久出归家后总要第一个抱她,大哥也只在一旁看着,即便后来二哥被寻了回来,她依旧是心尖儿上的那个。 如今镯子碎了,在十六定亲这年,她向来信因果,这怎叫人不心随玉碎。 “去我房中,今夜先简单处理着,明日切记要找医师,这伤在腕间需得谨慎。”秦儋打断程清思绪,看她愣怔神色以为是心疼这饰样,弯身拾了起来放入胸前,“别惜念着了,我明日拿去给你修就是。” -- 第十二回 再回这房中却没有了方才心境,程清坐在床沿,左手照着秦儋吩咐紧握右臂肘中止血,脸色仍发白,秦儋只以为是失血所致。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黑漆木箱,从中取出些布条与伤药,拉过程清的手给她上药。 那温热掌心握在腕上,给她渡去些许暖意,程清看着腕间细细缠绕的布条,突然想起什么:“你腰间伤势好些了没?” 秦儋系着缠布的手一顿,闻言抬头看向她,“不若下次我洗浴时你再瞧瞧?” 难得起了逗弄心思,话间藏着促狭笑意。 程清霎红了脸,半晌支支吾吾挤出个字:“好。” 未料她会这样答,秦儋怔了怔,下一瞬笑意更盛,那笑声扰得桌上烛光忽闪灭,惊落了屋外鸟鹊。 果真是个趣儿小姐。 “行了,回去警着勿碰水,明日找大夫瞧瞧。那镯子我拿去给你修好,莫要难过了。” 程清收回手臂,腕间纱布包得熨帖,手一垂下藏在袖中看不到些什么。 “三小姐,人生蜉蝣,没有什么再难过的事,你只当记着些好的。”许是今夜窗外月色莹润,秦儋嗓音里染上了些连自己都未曾觉察的柔和。 “……小姐?小姐醒醒。” 程清惺忪睁开睡眼,支起右臂想挡着些光,手从袖中滑出,腕间缠带被崔莺儿一眼看着。 “这是怎么了?”崔莺儿惊呼出声,手紧箍住她小臂不放,“小姐……你,你有些什么要与我说……” 转瞬间那声儿里已带上了哭腔,程清这才清醒,忙与她说清:“你别胡乱去想,我昨儿半夜……手磕了床角,只破了个小口,夜了没去喊你,我自个儿将着简单包上了。” 崔莺儿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她仔细去看程清腕间包束,心中又起疑惑,那布条包得紧贴精密,她家小姐还有这般活泛手法? 正说着,早食被端进了屋,隔远了都能闻着丰盛,香糊的煎白肠、甜润糍糕、还备着清淡些的七宝素粥,前几日程清都还忍着,今日却实是没了胃口。 崔莺儿忧心看向她,捧着粥羹的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小姐今日吃些吗?” “不了。”程清摇了头,她不想吃这些,反而有些念着昨日那面条丸子。 歙州自古江南商都,歙商几朝积韵,行商九州早打响了名声。一路城楼昂首,曲巷低眉,小桥流水轻舟纵行,道旁叫卖不绝,行脚贩人支起帐子开摊,秦儋沿街看着,与北境是全然不同风光。走到一间古器玉坊前停了脚,他抬头看了看门头就跨了进去。 “公子瞧些什么?”打面儿迎上个灰衫堂倌,头戴个乌青交脚幞头,人看着文气温吞,脸上堆笑。 “镯子不慎跌了,碎了两瓣弧,你这里可有修?”说道间从怀中取出碎镯,出门前拿了布巾包着,他刚一掀开,店家就瞪圆了眼,忙又撂起布脚给遮上了。 秦儋被引着入了内堂,那人让他将镯子置于桌上缎布,拿起对着晶片细细瞧看:“阁下可是这手镯主人?” 秦儋自知一身打扮瞒不过,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家小姐的。” “如此……客官可知这玉料种水?” 此明显探话,秦儋不甚懂玉,只粗显看出是块好料,听这人意思,倒还另有洞天。 “我不抵卖,这镯子来处你也无须知,只告诉我修不修得。” “修得,又修不得。这镯子不是你我能碰的物什,我这人多眼杂,若是出了差错,上下三代都赔不尽。” 店家见人未上套,也不再试了,干脆敞开了说,“好心说与你一句,这镯子是旧时物,价难估,最好是不见光,只好好存放着。树大招风,别生出什么祸端,我无缘帮你,你另寻高明吧。” -- 第十三回 出了玉坊,秦儋又进了家金器店,买了些修玉的金物用料,那店家所言他也大致明了,便没再去别家寻问。 今日出府还有一事,他转身进了一间茶楼,在堂厅里坐下要了杯当季暑茶。一楼人多三五聚集,他往上瞧,四五层的阁楼,上面约莫都是些单厅雅间。 小二一套上茶动作标志漂亮,秦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开口叫住了人家:“这茶怎有些锁喉,还细尝出些青味来?” 说的都是行话,店小二见是个懂茶的,也不恼气,耐心与他解释:“回爷,这茶都是今年暑夏新收的叶子。我楼里茶料皆从程氏茶行买货,出不得错的,许是冲泡时不紧慎,我再去与您换一杯来?” “不了,近日有些舌喉热燥,许是我尝出了错。”本就是试探一说,这茶汤色明亮,入口生津,暑茶能有此滋味,已是上乘。秦儋从怀中摸出些碎银,摆在了桌上,“小兄弟,我从北来,家中做些小买卖,听闻歙州出好茶,这其中可有什么说道?” “您可算是问对人了!“那小二索性把巾子往肩上一搭,直接对面坐了下来。 ”您初来乍到有所不知,我家茶楼可是这城中最大。说起茶叶,当属程氏祁红与谢氏屯绿,后者乃城中新起之秀,前者程氏百年茶号,祖上发家一路沿承至今,两家皆是茶商大户,出的新叶都是一等一的好,您若是需要采买些,便可相着这两家去。可您若是大买卖,这程氏有些难说……” 秦儋直接压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示意他继续。 小二凑近压低了声道:“我一无名小卒,也只是道听途说了些闲言,程氏这些年也渐在走下路了,听说是前些年烧了座山……您可不知,这程式茶号里最出名的便是祁门红茶。祁红娇贵,只在云雾深山中生长,雨不可少,土不可浅,挑剔得很。前些年程家一座茶山起了林火,烧了整山的茶树不说,那土灰分过多,再怎么往下翻也种不了茶了。虽说程氏祁红乃歙茶一绝,可您若想收的多些,他们供了城中还不一定供的出份了,要是收些其他茶叶,谢氏与其他茶行里的也都是上乘品质。” 这么些日子在程府后院,秦儋也有过听闻,但只知程府茶业势大,其他这些却没听说。他本得近水楼台,如今倒看要重新考量了。 茶楼立于闹市,一番交谈下来临近夕落,出了茶楼沿街已亮起火灯,四处灯火阑珊,他才发觉身处一片瓦肆当中。 没走出几步,前方路边一声巨响,半空中砸下个瓷玉花盆,泥土混着断花残枝碎了一地,引得路上众人围观。 他闻声抬头看去,眼前楼阁红霓漫天,鼓瑟笙乐衬着女子柔笑缠耳,纤影透纱帘,满楼红袖招,阁前漆红匾额张扬,写着章台阁三字。 秦儋略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正想穿挤过拥簇人群,那二楼突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刘二,你莫第一天晓得我是个疯子?” -- 第十四回 程沅鹤一袭红衣半敞着襟,风过簌簌,露出内里玉色肌肤。阁拱飞檐挂着四角玲珑饰灯,灯芯红烛映下,那张脸半隐在夜色中,独眼尾一粒红痣血色妖冶。 “程沅鹤!他们说你是疯子,你莫还真是个疯子?今……今日的事我暂且不记,你快些放我下来!”刘志平半身悬在窗外,倒流的血冲聚脑顶,让他意识短暂发白。说话间牙齿战战,他紧闭着眼,不敢去看那活阎王。 一只手指骨明晰纤长,此刻血管暴起,指尖掐进一段猪肝色涨紫脖颈。程沅鹤咧嘴无声笑着,腕间用力下压几分,刘志平已半个身子过了窗。 他嘴角咧得很深,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墨色瞳里空无一物地燃着疯狂。一张俊脸本该似玉,此刻却有些渗人:“我说过。辛夷房前,除了我,若有半个男子脚印……” “我不认人,只认命的。” 那声音很轻,落到刘志平耳中却字字清晰,如同一道催命符咒。 一楼哄乱,都想挤上来看个热闹,程家二公子与这花魁娘子纠缠已久,坊间传出些趣闻也不知是真是假。鸨母此时才匆忙赶了上来,她看向房中坐着那人,捏着帕子踌躇不敢上前,“辛娘子,这……” “随他去吧。”一声女子轻叹如月落林泉,她望向窗边那道身影,眼中复杂情绪。 鸨母正急待上前,霎时一声惊弦破空,桌边美人已指抚月琴起唱。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窗外红衫对月,程沅鹤闻琴声回头看她,那弦音峥嵘切切,皖语轻勾的唱词声若沉鱼出听,却生生唱得阳关三迭,字字泣血。 夜些时候寻的大夫才来,拆开布巾瞧了只说是些小刮擦,留下瓶药又匆匆离去。崔莺儿给程清伤口上了些药,手摸过那细骨伶仃的腕子,心中疼惜却又无言劝说。连日未正经吃些东西,程清消瘦的厉害,老爷也来看了几回,次次都被挡在了卧房外。昔日晓苑里总有欢声笑语,此时只余一片冷寂。 晚间饭食又分毫未动地撤了下去,程清环腿坐在床沿看着窗外树影,对房中响动一概不闻。崔莺儿心知她难处也不再多劝,叹了口气就带上了门出去。 出了晓苑她向后院伙房去,想着吩咐些程清爱吃的甜食零嘴儿,也能填些饥饿。傍晚里正是各院上晚飧的时候,下人们都忙着,一个个端着餐食在院中穿梭。 还没走出几步,一个小丫鬟端着碗盘直向着这边走近,朝她行了行礼:“莺儿姐姐。” 崔莺儿看着她端着餐食,估摸是伙房里弄错了各院菜份,提醒她道:“晓苑已用过了,余的刚撤走了去,莫再上了。” 都撤下了?丫鬟眼中露出疑惑,她一直在后院忙活,刚接了厨房的信来晓苑送餐,说是三小姐吩咐做的,这碗还烫着呢。她举着碗碟又近了些:“可这不是三小姐刚跟伙房里叫的么?小姐还说了要快些呢。” 崔莺儿心里疑惑,她这还没去呢,晚饭才刚撤下,小姐何时跟后厨里叫的餐?接过盘托一看,碗中盛着些难看面团子,还有些不知什么的菜叶飘在汤面上,她从未见过这等菜式,看着奇怪……应该还是端错了吧,小姐怎会指道吃这个? -- 第十五回(H) “我本就该做这些。”秦儋看着她失态模样,眼中却无多余情绪,“小姐,是你将我买回来的。” “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事。” 一句话仿若当头棒喝,程清浑身沸起的血瞬间凉了下来。 今夜从院中出来时就已觉着有些凉意,只不过一心向着前冲,这丝丝寒凉怎阻得了她?那时倒真不觉得冷,可现在这番话下,竟是让她浑身起了冷颤。 “原是这样……” 程清轻声喃喃道。悬着泪滴的眼睫敛下,那双眼曾揉进细碎月光,此刻却暗淡失了光华。 脑中一阵阵反晕,她借着最后一丝力走到了床边,床上絮被看着又灰又硬,跟它主人一样。程清一下子重重坐了上去,榻上很硬,身上松软无力,手上险险撑住些劲儿才没得倒下。 他说的没错,是她将他买回来的。她为主他为奴,主子做什么便都可是无缘由的。 “秦舜,你过来。” 程清支着手坐在床沿,那张秀致小脸上挂着未干泪痕,腮边有些微鼓,像是暗暗咬着牙。她一双脚翘起老高,莲纹錾宝的鞋尖上流苏摇乱,直直对着秦儋。 “过来替我脱了鞋袜。” 秦儋低头看着她,片刻后,他上前俯身半跪在程清面前,那双脚顺势踩在了他膝上。 一股清浅柔香袭来,杏黄的裙尾轻纱滑落,一截玉色小腿肌骨匀停似碧,白生生地撞入眼中。秦儋手上动作一滞,程清裙下竟未穿衫裤。 “还不快些?” 玉足轻巧,在他肩头踢了下,圆润趾头无意擦过颈侧,激起一阵异样感受。他微微侧过头去,喉结略动了动,随即低声笑了出来。 听着那闷沉笑声,程清有些恼,一下将脚收了回去,随手扯下余的一只袜子丢在旁侧。 “你笑什么?今日我乏了,懒走动,就在这睡下了。”说着掀了被子钻入,一张脸遮去了大半,只余一双雾黑眼睛直勾勾看着秦儋,“我夜里容易起惊,今夜莺儿不在,你将着站在旁守我一晚吧。” “睡了,给我吹灯。” “好。” 出言的瞬间房中灯灭了,屋里霎时只剩下窗间漏进的一束月光,滤过窗纸,朦胧似水中纱。漆黑房中只余程清心跳突兀,她紧闭着眼一声声数着,想待平稳些时再与秦儋说些什么。 屋中很暗,秦儋却看得清楚,那双睫翼轻扇,沉重眼皮断断续续地睁开又阖上。一片静谧声中,榻上逐渐传来了平稳呼吸。他低头看着熟睡的程清,仿佛是在梦中也不安稳,眼睫翕动,似一只脆弱的蝶。 桂子香缠,枝头鸟雀归巢,压落一枝金香雪。杂院中风过留声,秦儋倚在窗前,抬头望向北方天际。 今夜有月,今夜何眠。 酒热待发,浑身火灼燥意。眼前一片模糊虚影,程清朦胧间睁开了眼。 许是在梦中,她见着秦舜倚在窗沿看着她,与她只隔着一层月色。屋外有清风刮过,秋黄叶子乘着风落了进来,摇坠越过那人肩头,落进了床前月光。 他也曾入她梦里,在那个蝉鸣声躁夏夜,她提灯暗走,却在院中撞进难忘一眼……那夜他以身绘梦。 眼中叆叇春情绻,程清盯着那月下身影,酒意燥热仿佛都聚往身下,她缓缓眨了眨眼,腿间夹紧被褥磨动。 她与窗前那人对视着,耻骨轻压着摩挲,腿根嫩肉挤弄上丰腴户门,秘处泛起酥热痒意。那双眼仍看着她,古井无涟,其中只映着她的身影。 程清逐渐大胆了起来,喘息不再遏着,媚骨呻吟破开唇齿溢满了狭小屋内。腿间狎弄已然不够,她手伸至身下,指尖挑开紧闭蚌肉,在湿热唇缝上揉弄,两指轻捻蒂头。快意振荡,春水盛满了沟壑,腰肢摆送时顺着腿根流下。 -- 第十六回(H) 悬空云翳遮月,桂香馥郁盈盈漫入房中,秦儋听见尖细一声喘叫,床上人停了动作。 屋内一时只余轻细喘息,褥间微动,一只手掉出了被子。那手伶仃素白,柔若无骨般垂落,指尖还残着暧昧莹液,忽然抬起朝秦儋勾了勾。 “秦舜……你离我近些……过来陪陪我……” 快意仍留韵体内,程清看见窗边的人动了,身披着润朗月色向她走来。 秦儋坐在床边看她,距她不远不近。他逆着光影,是深邃的眉,漆黑的眼,额首颈颔如山峦纵走。她抬手去触,却在即将抚上时被截住,手被捉在宽热掌心,这触感怎在梦中也如此真实。 程清在他手中舒展开手指,握住他的指骨摩挲。秦儋指节明晰,内侧带着些许薄茧,她指尖在上面轻轻压按,指甲在上面划出痕迹,像刻下的奴记小印。 从指骨到掌心,再到骨节凸起的腕间,她突然将手指插入了秦儋手中缝隙,十指交缠紧握。 二人相贴的掌心很热,她牵着那只手滑到身下,挑开透湿的裙褶,引至湿滑腿根。秦儋大手停在那处不动,程清咬了咬唇,又牵起他沿着往上,温热指腹在玉门外轻叩。 丹唇微启,口中再次泄出呻吟,她略一摆腰,秦儋手指滑入密处。指上薄茧粗粝,砂纸一般磨着娇嫩樱唇,程清引着他,在欲壑深沟内挑弄。 乌云霰月,窗外月色柔人,隐秘深处藏着晦涩情意。脑中丝丝倦意袭来,她手上渐失了力,葱白细指搭在秦儋手背上,眼睫虚虚扇动着就要阖上。素手即将滑落的一瞬,被人稳稳接住。 秦儋接住那只滑落的手,十指交握,指间皆是湿黏,纠缠时牵扯出晶透银丝,欲色缱绻羞难言。 床榻间氤氲着湿热雾气,腿间被分开,程清眼色迷蒙着紧吸了一口气,身下是从未有过的怪异感受。 她感受到秦儋在那处游走,温热指尖一路往下,在樱唇附近流连探弄,唇肉被手指缓慢扩开,而后……她眼中霎时激出了泪。 身下异样疼痛让程清下意识合腿,双腿间却被牢牢锁住。低头看向身下,她一对足踝被秦儋轻易握在手中,密处扩弄不停,轻细水声暧昧,凭生让人脸热,那陌生感触愈钻愈深,竟渐渐生出些难言快意。 身子仿佛已不受控制,腰肢随着身下抽弄轻起摆送,她一边承着欢愉,一边又难堪抬袖遮住面容。 一室之间只余哢春声。手中踝骨伶细,被他一把握住,那脚背柔白似荑,秦儋想起它刮过颈侧时的触感,手指旋起加重,在那狭湿甬道里探入更深。 程清穴内紧窄湿热,穴口紧咬住他手指不放,肏弄不时溢出些水液,顺着他指骨滑落手背。少女娇软敏感,腿肉上还未触碰就已泛起一片红潮,程清双腿被他控住抬高,裙下一览风光。 殷红的唇肉小巧丰腴,盈着水色润泽,穴口似蚌肉含珠,隐在嫩迭唇肉间。他将手指退出,洞口就收缩着吐出汁来。 刚得一番妙滋味,穴内骤然空虚,程清不安扭动着身子,往下伸着手去够秦儋小臂。看她这幅模样,秦儋也不急切,稍往后退些,程清的手寻不到他,只虚虚在空中胡乱抓着。 “秦舜……”程清出声喊他,声调带着细细央求。 “小姐喊我做甚?” 他低声应了,手指却仍只在穴口处打转,如蜻蜓点水。秦儋抬起头看她,嘴角噙着玩味笑意。程清怎受得住这般,穴道深处不断流出的淫液润湿了一片,在浅色裙身上泅出水痕。 “……刚才那样,你……你知道的……” “做那事么?”秦儋突然凑近了身,几乎要抵上她鼻尖。 程清直直望进他眼中,那双眼瞳玄黑似纁,她一时看得呆了。二人呼吸交缠可闻,她听见秦儋在她耳边低语。 “小姐,那叫肏穴。” -- 第十七回 脑中疼痛欲裂,程清艰难睁开双目,入眼床顶幔帐素白,她一时滞住了,缓着醒了醒神,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晓苑房中。 身体稍一动弹就牵扯到了腿间异样,疼得她倒抽了口气。 丫鬟们都在院中扫洒,房中四下无人。她一下钻进被里掀起裙身去看,才发觉腿间那处已然红肿,裙内一片斑驳水痕,无言述着昨夜荒唐。 那不是梦。 昨夜种种她都记得,倒不如忘了。此时才真正醒了酒,风月难逃,那些难以启齿的一幕幕又在脑中走马灯般过了遍。 程清整个晌午都有些恍惚,密处难言疼痛又叫她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间用饭,她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莺儿,你知道……男女间那事吗?” 突然这话给崔莺儿吓了一跳,她瞧着程清面色,试探问道:“……我倒是知道些,怎么了?” “那你说,若是男子……并不喜欢那女子,也会同她做那事吗?” 这倒让人有些难答,崔莺儿一时语塞。自家小姐单纯,自小也未接触些什么人,如今她既问了,这回答可得让她警醒着些:“世间男子多好色风流,若只是想侵取女子清白,不论有没有心的,他们都做得那事。” “如此……”程清面上微微发白,闻言强撑着笑了笑,垂眼盯着碗中粥水道。 “听晓苑里人说,三小姐今儿终于肯吃饭了。你说生生饿了这么些天,再不吃些进去可真是要作难了!” 秦儋刚将今日活计做完,路过伙房时听着这话脚步微顿。昨夜他将程清抱回晓苑,怀中重量轻得吓人,这几日憔悴他看在眼里,既已能正常吃些饭菜,今日他就不再做汤送去了。 “哎,秦舜,正找你呢!” 伙房里一人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小姐今日又说要吃你做的那疙瘩汤呢!晓苑里刚传话下来,你快些好做了给送去。” 心中微妙感受,这碗疙瘩汤也蕴着些不清不楚的情愫。秦儋离去的步伐一滞,笑了笑应承道:“好。” “小姐,您要的汤来了。” 院中丫鬟将汤碗端了上来,碗中还丝丝冒着热气,鲜绿葱花飘在油亮汤面上,泛着诱人馋意。 程清盯着看了半晌,勺子在汤面上刮了刮,随即手上一松,勺柄清脆碰上碗壁,汤水扑出溅在了黄梨桌面上。 “我不吃葱。撤下去,重做一碗来。”程清面上神色淡淡,拿起帕子擦净手上往旁一丢,不再看那汤碗一眼。 崔莺儿暗着给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了意,上前小心翼翼地端了碗退下:“奴婢这就吩咐下厨里注意着些,小姐且稍等。” 崔莺儿在一旁瞧着程清动作,上前与她换了杯茶水。程清自今日晨起就有些情绪不定,午饭后便一人坐在房中默言,试着喊她也没得应声。一直到方才,突然与她说想吃昨日那疙瘩汤,她出去吩咐了下去,可看着现在这模样……也不太像。 不过半柱香时间,汤又重新端了上来,这回没了葱花,余的看着也与先前无甚差错。 “小姐,后厨给换了一碗来,您小心着烫。” 那丫鬟也觉着房中氛围不对,将餐食轻手放在桌上,垂首站在一旁侯着。碗中少了绿菜点缀,显得有些寡淡。程清在二人目光中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在嘴中过了过,又撂下了勺子。 “咸了,重新再做。” 晓苑里主子向来温声好伺候,那丫鬟何曾见过自家小姐这般,闻言赶忙上前利落收拾好碗碟,躬着身退了出去。 -- 第十八回「Рo1⒏red」 后院厨伙里围满了人,灶上放着晓苑退回的两碗汤食,众人都拿起筷子尝了尝。三小姐口淡,晓苑饮食向来都是清淡细腻,这汤已是清爽味淡,怎都尝不出咸的意思。几人看向秦儋欲言又止,想着他是不是另有错处惹恼了小姐,才得如此刁难。 灶台高温,厨房里蒸着热气,秦儋沉默站在灶前,额角汗珠沿着脸颊滴落,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劝说。他低头看着刚退回还冒着热气的疙瘩汤,一口未尝,直接拿起倒了。 起火烧水,水沸下面,去了葱花,少油盐,只加了些豉汁调味。一碗做好,他盛出在了相同碗中,转身递给那丫鬟:“麻烦了。” 众人在伙房中凝息等待,未过多时,那碗疙瘩汤又原样未动退了回来。 “小姐说……面粗了些。”丫鬟端着碗在众人注视下怯怯说道,不敢去看灶台边高大身影。 伙房内一时无人出声,秦儋在案板上将面揉细,热水重新下锅,去葱少盐,这已是今日第四碗。做好后丫鬟将着去端,却被秦儋拦了下来,“不用了,我来端去。” 屋外日已落了影,夕照红霞,程清打发了院中众人去用晚饭,懒懒抻了抻身子,想着一会儿又该用些什么缘由。门口传来脚步,许是新送的汤来了,她收了身子对门外喊道:“进来吧。” 卧房门被推开,夕阳漏进了缝儿,她还未抬头看去,便听着一道熟悉低厚嗓音。 “小姐,您要的汤。” 秦儋径直跨入屋中,将碗轻放在她面前,又将莲瓣纹的勺柄调了头仔细对向她。程清哪料得他亲自来了,昨夜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心间骤地失了律齐,躲闪着不去看他。 秦儋看着程清一人孤坐在房中,来时的一丝恼意也去空了。程清低头不肯看他,他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程清,你说想吃,这碗汤我做了一个下午。” “……可我如今不想吃了。”鼻间有些发酸,泪意无端,来势却汹涌不停,眼泪断线似地落在地上,染湿了秦儋衣角。 这话怎不叫她心动,膝前这人兽似地伏着,昨夜桂月香气又似盈鼻,一声声,一道道,皆是她熟悉气息。 身下骤然空落,她被腾空抱了起来,怀中是熟悉气息,皂角香气中又带着些苏合沉木。只是一瞬,她就稳稳坐在了身下桌上,高度正好与秦儋平视。 “你不想吃了,可我还饿着。” 面前压下沉重呼吸,嘴上被轻轻咬住,这般滋味奇妙,让她瞬间睁大了眼。 嘴巴被人咬着却不觉得痛,酥酥麻麻的,带着一丝痒意。仿佛全部气力都到了嘴上,身体逐渐软下无力,交缠间鼻息湿热。明明是被控住了,她却甘愿沉沦。 下唇被秦儋叼住细细碾磨,牙齿刮擦过唇内嫩肉激起颈后颤意。齿关泄开,深处被侵入,舌尖濡湿纠缠,涎液在夹缝中腾行,勾缠时不受控地溢出。 程清一步步跟随着他,吐息交融,舌齿厮磨着游于深处禁域。房中寂静,城楼暮鼓鸣钟空回响,传到耳边已成彼此呼吸灼人。 一吻即离,程清脑中晕乎缥缈,眼前仿佛又现昨夜月色。身下那处热流涌出打湿了衫裤,她暗暗夹紧了腿,微红着眼看向秦儋。 “这般也是叫……肏穴吗?”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 第十九回(H) 入眼一张玉脸含桃,秦儋仿佛突然领了神,伸手探入她裙下,触及一片湿黏。 “昨日那般么?不算。”他低低笑了笑,手指隔着裆布在吐水湿处揉弄,三两下戏出更多汁液,浇湿了大片。 “得进去了,才叫肏穴。” 说着解开了程清裤间系带,手指抵上那处柔嫩。无需多余动作,穴肉润着淫湿紧紧吸住秦儋手指,两片唇肉似蚌,柔软含住外来异物。他指尖在樱唇上挑逗,敏感蒂头颤巍巍挺立,只轻轻一按就激出水来。 怀中人随着他的动作轻喘,压抑着不敢弄大了动静。 屋外正是晡时,隔着窗纸看去院内人影攒动,程清盯着紧闭房门,紧惧中又生出些刺激感受。背后逐渐沁出细汗,衣衫贴在身上难受,她稍一晃动肩头襟袖掉落,一片香肩胜雪。 程清今日穿了件薄纱褙子,衣襟敞着不施衿纽,内里一件胭绢抹胸清凉,半裹着少女青涩双乳,束出诱人沟壑。 唇肉充血反着快感,穴内水流不断,她求饶似地紧扒住秦儋手臂。薄汗透轻衣,鬓边汗珠顺着白鹤似的细颈滑落,胭红挂绳横过美人骨,掩入身后瀑般青丝。胸脯不可避免蹭上他身前,摇坠酥乳呼之欲出,一派淫靡春色。 秦儋一时看得出了神。他低头吻上程清颈侧,环在腰间的手移上将发丝撩开。少女身上柔淡香气,秦儋将人揉进怀中,逐渐吻至她颈后系绳…… 挂绳骤然一松,抹胸滑落,程清慌忙推开身前人,抬手捂住胸口:“你——” 尚不待她言语,腰间半挂抹胸已被粗暴扯下。程清一对玉乳饱满菽发,淡色乳尖似春樱初绽,点一抹淡蕊香红。 秦儋伸手捻上一粒浅红乳首,小巧乳头敏感挺立,他指尖绕着乳晕周圈摩挲,惹得身下人细细发颤。 “这处自己摸过么?” 秦儋指尖用力,一时掐出了深红印子,在一团脂白乳肉上格外显眼。胸前触感温凉,微微刺感传来,程清还来不及呼痛,就被这话羞红了脸。 “料想也是,应如你昨夜那般——” 后半句被堵着吞进了嘴里。羞愤无法,程清抬首吻了上去,学着秦儋先前模样,含住他下唇磨咬,只不过动作生涩,竟让她轻易给咬破见了血。 温血顺着唇缝流入嘴中,尝着些咸涩腥味。她心中愧疚,嘴唇正想退开,刚触离一分又被对面人重新压下回吻。 霸道侵入的唇舌间卷带着血腥气息,身下穴口处徘徊已久的手指紧跟着肏入,指腹摩挲上穴壁,薄茧刮过敏感凸起。浑身酥软无力,她靠在秦儋肩头小声喘息着。 程清上下都被肏出水来,津液沿着嘴角滑落,身下花心不断吐出蜜液盈润着小穴,指间抽插进出水声作响。 嘴唇被重重咬过一下后松开,胸前乳头再次被含入口中挑逗。身下快意一浪高过一浪,呻吟再压不住,小穴失控收缩起来,紧紧绞住秦儋。 腹间涌起热意,程清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忙用力去推开秦儋手臂,身下他却纹丝不动,反而肏得更狠。 失禁的感觉像脑中崩弦,她短促惊叫着,穴道猛地挛缩几下,从深出射出一股热流。 -- 第二十回 “我……我不是故意的。” 程清紧闭着眼,自己今日简直是丢脸丢尽了。那水生生喷湿了秦儋半袖子,水痕似墨滴泼落,泛开一片暧昧深色。 “无事,你大概是水做的。”秦儋哑着声调笑,下腹有些发紧,他深吸口气强忍住身下欲望。 “我这是……尿了吗?”程清难堪问道,眼神怔怔。那一瞬间实是忍不住了,脑中失了神,下身连连喷了几股才罢休,她从未这样过。 秦儋也未见过这般,那水迹盈透,他想了想道:“该是……女子精水罢。” 门廊传来渐近脚步,程清惊着挣开他跳下了桌,慌乱间反手却怎也系不好抹胸挂绳。手上一热,秦儋从她手中接过束带,轻柔撩开她颈后头发,绕着系了个围结。隔门已传来崔莺儿声音,她转身一把推开秦儋,重新坐回梨木桌旁。 崔莺儿进门时正见着这么个情状。房中突然多出个陌生男子,她吓得急忙去寻自家小姐,看着程清安稳坐在一旁后,才稍出口气。 “这不是……” 崔莺儿看着眼熟,才想了起来,这不是那日小姐执意要带回府的马奴么?一直安在后院来着……这疙瘩汤是他做的? 门外又过了几个丫鬟,探着头往里瞧,程清见着崔莺儿欲言又止神情,立马站起来挡在二人之间,转身冲秦儋斥道:“这汤我看你是怎么也做不好了,给我去院中跪着!” 消息很快在府中下人间传开了,说那新入府的马奴不知怎的惹恼了叁小姐,被罚着在晓苑跪一个晚上。下午时厨房的事也被一齐说道,众人只当是叁小姐近来心绪不佳,刚巧被他倒霉催地给撞上了。 秦儋就这么一直跪到了晚上。 他少来晓苑,除去昨夜这也仅是第二回。亭台水榭,石雕漏窗,虽说江南景致,可与后府杂院里也并无不同。许是因着程清缘故,他总觉得这院里的桂子更香些,月也更圆。 是了,总因着一个人。 秦儋闭了闭眼,心中思绪纷杂。 他知晓程清这般是迫不得已,若是被人发觉,在这偌大程府中无声销匿的只会是他秦舜。 今日他不该来晓苑。昨夜窗剪影时,他心中清明是她,后来月下推门,也缘该是孽。 如今情势并不明朗,这般露水情缘又能如何? 他终是程府过客。 正厢的门突然撑开条缝,一只流苏鞋尖先探了出来,而后是熟悉薄纱裙褶,拂过沿槛时轻易沾上了些秋夜露水。 程清并未提灯,她怀中抱着条绸毯,借着些微光轻手轻脚地走到院中。 夜寒露重,秦儋跪在空无一人庭院中央,肩上落了层薄薄水汽,月照下拉长一条沉寂影子。 “你披上这个,夜里有些冷了。” 薄毯带着一丝体热,轻轻覆在他肩上,鼻尖是独属于少女的浅淡体香。 今夜他首次抬起了头,月色照人依旧。 秦儋随手扯下身上小毯,毯身一下拖落地上,被露水染湿大半:“小姐收回去罢,轻易脏了。” 程清见他如此,以为是怪着自己罚他跪了一夜,心急开口解释:“你怪我吗?对不起,我那时心急,怕他们误会了……到时候他们背后猜忌说你,与你不好。” “误会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抬眼小心翼翼看着秦儋,“误会了……我们。” 她听到一声轻笑。院中寂静,这笑声格外清晰,突兀得有些刺耳。 那双往日里幽深的眼此刻却满含戏谑情绪,秦儋迎着月光看向她,眼中没有一丝暖意。 “小姐,你以为我们是什么?” -- 第二十一回 程清下意识地心悸,她害怕这种时刻,好似审决降临,崔莺儿的话又绕上耳畔,她脑中麻乱,却仍极力抗拒着。 可我们……我们已经做了那事,只有成亲男女——” “程清,”秦儋轻笑着打断,眼中是她陌生情绪,“我少时在北关,胡姬郎妾,皆是万种风情,彼此一眼相上便可春宵一度。若都是周公之礼,岂不人人皆成了夫妻。” 说罢话锋一转,语间轻浮笑意:“再者……你不已经定了亲么? 仿佛浑身被一瞬间抽去了力,程清苍白着脸退了几步。若她之前还在万般借口哄着自己,这话则彻底将她堕入深堑。 他是知道的。那日在马场,那夜在杂院,他知道她受了什么,他知道这桩亲事于她仿若噩梦。 那晚的话犹在耳边,他说人生蜉蝣,没有什么再难过的事。 她早该清醒。 “说开了便好。郎情妾意,若是小姐以后还需——” “秦舜,够了。” 程清轻声打断,庭院中黄叶飘落,得以稍掩住她声音里极力控制的颤意。 “你回去吧,不用跪了。” “以后也别再见了……你我之间,再不欠什么。” 她转身将落地绸毯捡起,路过亭边鱼池时抬手丢入。湿絮压重,几经起浮就沉了下去,缁色绸缎映着一池彩鲤,暗淡难接天色。 正厢的门重新关上,不见一丝灯火。落木萧萧,林叶轻挲作响滤去风声,院中落针可闻。 秦儋默然半响,起身走到池边。 今夜万籁无声,野物也未起叫唤。池中水泛涟漪,池浅荷泥深暗,他垂首盯着池面,水色盈盈反着天上月,波光敛入周围景色,一草一叶,动静皆在其中。 “秦昱给了你多少银子,你可有料到这是你今夜买命钱?” 秦儋低缓嗓音划破庭中寂然。 话音未落,池面倒映着侧厢瑶竹丛中微动,一道黑影疾掠近身而来。霎时只闻鸦鹊惊起,竹影晃动间,秦儋一路闪身后退,余光留意着院内。 叶落无声,正厢未起火烛,主人应是仍安眠。 几个转瞬就已被逼至院旁小径,此处离正厢已远,秦儋突然刹住了去势,凌空一退,跃起直取对方要害。 颈骨碎裂的声音悚然,秦儋右臂肌肉暴起,指节深深嵌入来人脆弱颈脖,触目深紫痕迹可怖。 他将人拖至身前一把扯下蒙布,久未沸腾的血肉躁起,眼中寒光尽现:“你听到多少?” 那人见已败露,艰难偏头吐出口血,讥笑看着他:“二公子,你好兴致……在这程府中颠鸾倒——”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再次响彻,秦儋浑身泛着血气,直接将人举起砸上身后院墙。 “……怎么……戳着痛处了?不过是个小娘子……你秦二何曾跪过别人……” 那人突然开始发笑,喉间溢出血沫碎肉,含混着沙哑笑声刺耳,“……要真被我说中了,不若早早滚回你那西北去!秦家……秦家——” 手背再次落上血肉湿黏,秦儋在他身上搜遍了,只有些暗器,并无传信之物。他闻言抬起头来,嘴角噙着笑,眼中血色尽发。 “现在说这些还早了……不过于你,正好。” “死前替秦昱喊我声家主,你便也可瞑目了。” 言罢一声轻细闷响,那人颈间已碎成一滩烂泥,脑袋没了支撑怪异垂下,这最后一击竟死的悄无声息。 -- 第二十二回 “小姐……小姐!” 已近午时,正院里已派人来传了几道,崔莺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掀榻上被子。 ”前院儿来人唤您到正厅里用饭,大公子二公子今日都在,老爷似乎有些事要吩咐,小姐快些起来吧,可别叫那一大桌子人等了!” “我不想去。” 被子掀开,程清蜷成一团背对着床外一切,清瘦脊骨透出寝衣,看着让人更迭一层心疼。 “昨日……受了些凉,身子不大舒服,莺儿你替我与爹爹说一声罢,我不想去了。” 那声音闷闷从床内传来,细听还带着些堵塞鼻音。崔莺儿看着程清背影,无声叹了口气,斟酌半响,她假若不经意开口:“不去也行。听说是有关那马夫的事……” “秦舜?” 程清身子一僵,旋即转过身来。崔莺儿这才看清她面容,一双眼红肿得不行,嘴唇也给咬破好几处。她心中酸涩,后悔提了那话,索性转身不闻:“你好好歇着,我去与老爷说——” 身后传来窸窣声音,程清已经起来了,一双眼肿着不敢去看她,“我……还是去吧,有些饿了。” 崔莺儿见她这副模样,嘴上几经张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程府未有合餐讲究,平日里都是各院分食,今日正厅里却热闹,主桌上坐满了人,丫鬟伙计们端着各式餐食穿梭侍餐。 程清今日难得施了些粉黛,将着遮些憔悴面容,可还是被一眼瞧穿了。 程敏笙自程清进了前院就一直皱眉盯着她,不过半月未见,怎已憔悴至如此模样?与侯川定亲之事他也隐有听闻,虽不赞成,可父亲苦衷他也知晓,这门亲事并不似表面那般轻易……如今闹得这样,叫他怎么忍心? “清儿,坐到大哥身边来。” 多日未见,程敏笙眼中带着担忧情绪,程清假装不知,垂着眼不言语,只轻轻往他身上靠了靠。 大哥身上有股淡淡茶香,让她想起些小时候,兄妹二人跟着爹娘去茶园里玩耍,回家时滚落一身茶枝泥叶,总遭些娘亲责怪。 可这茶香也醒着她,大哥如今当家,随着父亲行商跟堂,有些事已是渐渐远了。 程沅鹤坐在侧手,见着这边一派兄妹情深模样,扯了扯嘴角,轻笑着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儿。 程鸣序一直留意着这边,见他这副模样更是直接来了火,茶碗一放就怒瞪起来:“程沅鹤,你那点风流事儿可真是在这歙州城里传遍了,闹得好看!你说你去那烟花柳巷撒什么泼,净给我丢些脸面!” 程府二公子大闹章台阁一事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那日被打的人家连着去茶行闹了几日,后不知怎么的才消停了下来。这已不是第一回了,为了那花魁娘子,程沅鹤已不知闹出过多少糟心事儿。 “那您当初就不该给我捡回来。” 面前是上好的宣酒,程沅鹤酌了一口,面上还淡淡带着些笑:“若是我还流落在外,说不定早就美人在怀,风月一场了。” “你——” 红痣刺眼,故人云烟过目,程鸣序有片刻失神,他稍稍缓了语气,言语中带些无奈妥协,“……不过一个魁首花倌儿,你究竟想作何?” “若我说要娶她过门呢?” “行了!” 程敏笙一声低喝,适时站了起来隔住二人视线。 “动筷吧,旁的事过后再说。” 席间一直紧张氛围,天井旁下人们垂首侍在一侧,程清在桌下想去抓程沅鹤的手,却被他不经意躲开了去。 -- 第二十三回 “对了,今日叫你们来是有要事。” 程鸣序放下了筷子,跟身后家丁耳语几句,复又转过身来,神情凝重:“茶行事多,我连日忙碌,竟大意疏忽了许多府中事物。” “昨日夜间,后府杂院里潜入了贼人,看着步迹估计是想往晓苑里去。”他说着看了眼程清,心中也有些担忧后怕,“不过所幸,在经过杂院时就被人发觉了。那贼人在缠斗时不慎从树上跌落,摔断了颈骨,当场毙命。” “如此,程府才得以化去一难。” 说罢,程鸣序侧首示意身旁管家,那管家立刻会了意,转身朝后府去了。 片刻后,二院里走进一道人影,余光瞥见一熟悉衣角,程清心中猛跳,瞬时收回了眼,垂目盯着眼前餐碟。 来人一身玄色旧袍身形挺阔,肩上扛着什么重物,脚步微沉。秦儋走到天井中央将肩上尸身放下,又往旁侧挪了挪,正好用身体挡住了程清视线。 是他?程敏笙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院中一具黑衣尸体,面色僵白,脖子诡异地弯曲着。女眷们都吓着不敢去看,立时偏过了头去,程清想伸头去看,视线却恰好被秦儋挡住。 程沅鹤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手指在桌上微不可闻地点了点。程敏笙与他对视一眼,随即重新去看那尸身,越发觉得颈骨处有些怪异。 “秦舜,昨夜是你将此贼人制服,你可否再回忆一遍当时情形?” 秦儋转过身来,正对上席间一道目光,他只当是没看见,淡淡掠过眼去。 “回老爷,昨夜我在偏房中将要歇下时,听见院中细微声响,为防打草惊蛇,特在房中透窗观察许久,明确是府中进了贼人,我便趁他不注意上前与他交手缠斗,谁知他躲至树上时一个不慎跌落,正好摔断了脖子。” 他声音冷静,沉稳叙述着昨日一切,叫人听不出一丝破绽。 尸体已处理过了,颈上淤紫痕迹被他放血抹了去,此人身上没留下别处伤痕,颈骨致命伤也可解释为高处摔下所致。 唯有一处,他看向席间某处方向……只待着鱼儿能否入网了。 程鸣序闻言点了点头,眼中流出一丝赏识,又继续问道:“贼盗凶残,你为何愿意舍身上前与之交斗?听你所言,若是昨夜你不闻不问,那人也伤不得你分毫。你不过一介马夫,府中即因此出事,也万万怪不到你头上。” 话音一转,他言语中又带上些探究,“秦舜,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秦儋对上程鸣序矍铄眼神,却没有立刻回话。他突然站起了身,在众人目光下径直走向程清,随即一摆衣褂单膝跪礼。 “我少时长于北关外,后经流离,途中遇风雪,恰逢江南夏深,路过歙州时寻了份,且短暂留下。秦舜叁生有幸,得小姐相识,将我从马场赎出身契,才得一檐避身。” 程清坐于席上高椅,裙身上提露出一截衫裤尾脚,净白绫袜包着纤素踝骨,褶皱处紧裹出小腿轮廓。二人繁复衣摆沿迭,鸦青玄羽覆上烟鬟天水碧,秦儋跪在地上,手背没入重迭衣尾。 他并未抬头,只闻见头顶轻细呼吸一紧,面前一双秀致小脚微微往后挪了挪,鞋尖掩进裙下,那裙摆轻柔似柳般拂过手背,却在他心上划开条口子。 他顿了顿,又缓缓压重了声,“秦舜为奴,小姐为主,奴自当舍命为主。” -- 第二十四回 程鸣序沉声思索,当初秦舜入府之事他并未过多去意,程敏笙次日就已回府将之处理妥当,之后此人也一直安分待在后院,未有所为。此番立功,倒也是程府幸事。他同样见得程清清减,心中有些愧疚,既是她买来之人,便也可忠心跟了她。 “如此忠遇难得,也是清儿善缘。与侯家婚事在即,若再有昨日之事,万出不得差错。你既会些拳脚功夫,不如随侍在清儿旁侧,日常也护她些周身安全。” 程清看着面前伏低身影,心中酸涩。酸是他,涩也是他,昨夜那般无情是他,今日此般忠言也是他。 “爹爹,”她一踢裙摆站了起来,脚踩在秦儋手旁转过了身去,声中有些颤意,“我无需他跟着。” 崔莺儿有些紧张地看了眼程清,刚想出声替她缓和解释,不料身后程敏笙突然开口。 “爹,清儿暂且不愿,不如让他先跟了我。” 他虽行商,多年来也有些见识。昨日那贼人说是从树上跌落摔断了脖子,可颅骨却无伤处,颈脖又垂软至此。 程敏笙自方才起一直盯着庭中尸首,身上确实并无其他致命痕迹,一切恰好可与对上,但他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堂中过风,庭院厚朴叶晃动着,尸体颈间乱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只诡白耳朵。 只一眼,他眼神便停留在尸体耳后一处隐蔽青紫痕迹。 皮下骨刺,暗色血点,他心中骤然警觉,再看向秦儋时,已是换了眼神,“近日店里一批元茶需行运至浮梁分商,除去押路镖师,咱们自家还需出个压镖师傅,不若就让秦舜去试试,也可长些见识。” 茶行里向来有专管此事之人,程鸣序不知程敏笙为何突然提起这茬,却也顺了他的话去:“也好,既然清儿无意,秦舜就先跟着敏笙去走一趟瞧瞧吧。” 程敏笙心中已有猜测,却并无把握,此次不论程清如何反应,秦舜都已不能再留。 “叁日后启程,届时我来叫你。” “好。” 秦儋低着头,无人见他嘴角轻轻勾起。 本以为会是程沅鹤,不想却是程敏笙。不过也好,反倒事半功倍,更近了一步。 秦昱送来的这具尸体,便是他的投名状。 回到晓苑,程清在房中静静思索,昨夜发生了如此大事,她竟丝毫不知。他又救了自己,兜兜转转,总归是承着情。 却也该到此处了吧,他已随着大哥,若是此趟事成,便可去府外茶行里担份不错差事,无需委身在这方寸后院。 从此再不相见,这一切也只当是梦一场。 只是,程清看向腕间。 他还差着自己一样东西,既已陌路,总要去取回来。 秦儋在房中收拾好了东西,叁日之期已至,明日一早他便要随着车队前去浮梁。今日难得喝了些酒,他醉意看着这屋中,来时空空,去时也无一物。 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简陋木桌上一方暗色锦帕,一只錾金玉镯静置其上。 这叁日他将旁的事都推了,在屋中专心修这只镯子。环身裂处细碎,成了几段,他便去镕了些金,薄金覆于碎处,锻成了一支金镶玉。 昨日便修好了,可他却仍未归还。他已与门房说好,明日他走后会代为转交。 至于今日…… 秦儋低头拿起了镯子,放到鼻端嗅了嗅。 -- 第二十五回(微H)「300珠珠加更章」 程清今夜没有掌灯,这条路已让她走的熟稔,每一处砖墙,每一片蛛网,每一块硌脚鹅石,还有那一扇摇坠柴旧门扉。 秦舜明日一早便出发了,今夜再合适不过。朝阳初旭,从此一别两宽,再无牵扯。 刚一推门,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蝉鸣夏夜——院中水声淅沥,滴落可闻。 明已是秋日夜寒,他怎么还在院中洗凉?程清自觉停下脚步,立在暗处盯低头着鞋面,欲等水声止过。 她融在夜色里,抑着自己不去想,心中杂乱过着一会儿说辞。 镯子还与我,你一路走好。 感激你替我去修了镯子,明日你要走了,路上当心些…… 怎样都觉得别扭,程清睁开眼踢了踢脚边石子,泄气似的从旁边树上打落些桂花。正好水声闻止,她在原处又等了一会儿,才绕过墙角走了过去。 只几步,她脚下便顿住了。 夜深露重,庭院中那具身躯仍赤裸着,冲过凉水的肌体上冒着隐隐热气。月色照下,微深肤色也透着些莹润光泽,脊背沟壑纵深,透色水渍沿着背肌落至腰腹凌厉线条,往下是起落臀丘…… 今夜却有些不同。 程清微微睁大了眼,眼前是她从未见过景象。 庭中月下,秦儋仰起头,脖颈修长似鹤,颈侧青筋凸起,喉骨滚动,嘴中溢出沉重低喘。汗湿胸膛随着呼吸起伏,那宽阔肩臂似绷弦的箭,隐欲爆发着颤意。 他腰腹间缓缓向前律动,手放在身下,马房初见时他胯间蛰伏巨兽,此刻已全然苏醒。 酒是托姚舟带来的。 那日程府宴后,他又回了趟城郊马场,二人多年默契,那是他最后留下痕迹的地方。果不其然,当日那马房之中,角落隐秘处多了一迹信物。 自他失踪后,姚舟一直独自暗中找寻,此次相见也未有第三人知晓。来日漫长,他与姚舟交代了此次走镖之事,沿途只需见机行事。 临走了,又让他带了些酒来。 他已多年未沾酒了。醉酒于他而言并非一刻洒脱,有时混沌不清,风沙一过就极可能已被马匪割去了项首……他须时刻清醒着。 可酒意确实燥人,今夜喝了些酒,浑身沸了起来,他才知晓了程清那夜感受。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片刻失神,也只为贪那一晌欢愉。 情欲如洪流泄闸,积攒着在一瞬便爆发而出。冰凉井水已浇不灭体内燥意,酒意上浮,身下越来越热,用手把上那处时脑中只余一片白茫…… 他什么都未去想了,只当今日高歌,只当明日送别。 桂子枝头挂月,此夜有人不眠。 程清也什么都未去想了。 秦儋手中套弄着,掌心好似握着些什么,朦胧看不清楚,那物什过小,险险卡进他巨物前端,润湿了又轻易滑出,如此反复…… 她见着他额角滴汗,眼中压抑春情难止。她见着那巨物深暗,穿过润湿掌心,昂首跳动,顶端吐露出稠湿汁液。 她见着,那掌中滴落着浊白淫液的,是她的碧水镯子。 晓苑中早已灭灯,崔莺儿半梦半醒着听见了推门声。房中点起火烛,她睁眼见着程清站在她床前,一身寒露湿重,声中是止不住的细颤。 “莺儿,你须得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 第二十六回 “都让让,让让……”府中走出两人,一并抬着个深口箱子,挤进了门外马队里,“这儿还有一箱,是二公子昨日放在府中的。” 秦儋看了眼那箱子,已经封了漆,闭的严实,“这是什么?” “陈年的九华佛,不值几个钱……二公子私货,麻烦秦兄了,权当此趟压个底儿。” 程沅鹤?秦儋诧异挑了挑眉,此回走的是茶行公货,程沅鹤掺什么手……程府内事他无意沾染,别旁的惹出些乱子。 “抬回去吧。” “这……”伙计有些为难,这箱陈茶是今日一早二公子吩咐下的,说是务必要给加进去。 “不就一箱便宜旧茶么……秦兄,哪有那么难做?” 程沅鹤从府中走了过来,估摸是早上刚起,中衣外只单披了件水色直裰,眼中还含着呵欠水汽。 “给二爷我个面子,抬进去吧。” 不同于程敏笙,姚舟打探到的消息里几乎没有程沅鹤的过多痕迹,不过是些风月旧事。秦儋却从未看轻这人,那日他将尸体作饵,程沅鹤第一眼便见着了印迹,后来也只险险骗过了他,将程敏笙钓了上来。 今日这箱东西……秦儋心有预感,他若是不答应,也不能轻易脱了身去。 “陈年九华佛一箱,上末驾。”秦儋侧了侧头,朝着身后马队伙计吩咐道。 “多谢了。”程沅鹤抬步走上前来,路过箱子时伸手敲了敲,“这九华佛虽陈旧,可也是我府上所藏独一箱,家中人皆是珍贵喜爱……秦兄万给我看好了,多留意着些,莫要出了纰漏。” 说罢竟远远朝着秦儋行了一礼,继而转身离去了。 “太平猴魁一驮,雾里青二箱,西涧春雪一石二钧……” 此去浮梁至远,水行舟旱走马,来回路程也需月余。不过卯时,程府门外马队众人已聚齐,秦儋听着镖行的人清点茶货,将扫了一眼就已将货数对齐。 江南歙州茶闻天下,程家茶行业大,水陆行运不断。茶料娇贵,时限节气对其皆有影响,途中丝毫出错不得,一般镖局少敢接镖,唯城中大江镖局数次护镖顺利,自此程家茶贩多托于此,二者合赢已有多年。 主家压镖之人虽由程家独定,这么些年下来,每回压镖之人也都与镖局相熟,一走月余,路上捞些不明暗的好处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儿,这下突然新换了个年轻后生,虽看着厉害,却也不知懂不懂暗里规矩。 闰五见着秦儋只略扫了一眼就将几车的镖货点清,心中愈有些不爽。 “秦兄弟,这一眼莫就已点清了?现下不掂开仔细数数,途中出了差错可别哭着求弟兄们给你擦屁股!” 语毕惹得众人哄笑,此行马队里程家只出一人,人情帮派这就已经划了出来。 程敏笙本想借此趟探得秦舜底细,可城北店头恰巧此时出了问题,他需得亲自留下解决,临行前只得找了相熟镖师暗中留意,此人正是闰五。 闰五看秦儋不过生得一幅好相貌,心中更是轻蔑,眼下也等着看些笑话。 一行十几人,秦儋看着那些眼神,虽无恶意,却各个都透着些奚落。不过些温和地方马商间的勾心斗角,他懒去理会,只随便给些警告即可。 他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下巴朝着车架方向微抬。 “末架二箱。” ”夏茶涩缩,二钧西涧春雪至多占得一箱至半,此二箱却满沉,锁口并非程家封落,箱身皮上刀刻小记。” 秦儋转身看向闰五,眼中依旧含笑,“即便是出了差错,这箱中金鼠也够我贴补上了……你说是吗?” 金鼠是行中黑话,闰五后背一僵,箱中是他暗动的手脚,装驾时那箱轻些,他便放了些自己的私货进去,如此之事他已做过好几回,一直未有暴露,今日竟给秦儋一眼看了出来。 程敏笙言语模糊,走时只叫他多留意此人,如今看来……闰五眼神一变,他扫了眼周围镖行众人,阴沉着脸叫他们噤了声。 “起镖!” 无心去管那些暗下动作,秦儋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 身后玄漆宅门渐远,落下一尘因缘。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马蹄不踏离别意,从此无处相思。 第二十七回 出城后又行了半日,众人在一处山坡上停下歇了会儿脚。 许是在城中有些不愉快,一路上秦儋垫后,镖局几人默契聚在前头,散着马将人单隔了出来。 秦儋打马绕到侧承,末驾上那箱九华佛不知装了些什么,马驾一颠不时撞出闷响。箱子上驾时没搁平稳,侧角翘起一边,眼看着即将颠落马车,秦儋抬脚往里一踹,箱身一下回正,再过坎时,也少再颠起晃荡。 路旁林中树影无声,他捡起颗小石用红布包裹,随手往旁一扔。马队续行,他一路刻意缀在队尾,半里内三回首,末回时,红石消失于路旁。 姚舟距他不出三里。 秦儋从西北只带回姚舟一人。此下江南商队行组复杂,途中遇袭时机微妙,正巧是在歙州城郊分行之后,他独身一人之时。藏于程府之事也未得宣张,就连姚舟也仅只找到了他在马场的藏身处。 城外分别后商队一行皆在城中驿楼休整,此行之前姚舟已隐隐透出些消息,若队中确有秦昱之人,此去浮梁他孤身做饵,只等那人现身。他在明敌在暗,这一路危行,若再留于程府,恐牵连他人。 众人下马休整,捡了些树枝生起火堆。镖客一生走南闯北,向来行事老道,城中一出也让他们品出些形势来。火刚一生起,马队里立时有人出声,招呼着秦儋过来一起歇着。 聚在一处便活络了起来,有人谈着家中妻儿,有人聊些途中风月轶事,不知谁起了个头,话头转向了近来城中流言。 “都听说没有!来年开春的御前贡茶要来咱歙州收供,说是已经派了人来,是那京城秦家,可怎到现在都还没瞧见个动静?” “……可是那今上独一聘的秦家?秦氏圣恩宠极,京城里头一号,若是他们来人也不稀奇了。” 忆着些近年来民间传言,火堆旁众人皆默言点头。 京中秦氏,京城若有人提起秦姓,便独归于他们一家,一朝贾者恩荣至此,历代少见。 秦家并非自始行商,数代以前也曾是旧时王谢,辅行圣驾左右,直至康元十六年朝中大变,此一去经年沉寂,再入世时,已全然换了面貌。 且说范蠡再世都可一信,不过十数年,九州水陆商行,便只看秦氏一族……商图天下皆占,盐铁也暗有手笔,今时秦家有女入宫得盛宠,里外皆已至荣鼎。 可就在去岁,秦家主宅里走了场水,火势起得凶,却也灭得快,不过烧毁些房梁财物,人无大恙。 此一事本将着这般过去了,不料此后半年间,现任家主一直未有露面,商事洽会也不曾出席,只为亲信代之。 坊间传闻四起,那场大火到底烧至何般,未有人知,却都在猜测。 千里之堤只在一溃,盛极转衰也只需一瞬。一夕之间仿若大树倒根,秦家骤然失了马首,行商也未有规准,各地旁支骚动,暗中哄乱,指划各处产业,渐有了些下趋颓势。 “大族盘根深纵,谁不盯着那祠堂内的主位?秦翕合那么多儿子,谁知此一趟到底是收茶还是旁的什么?” “对了,此次秦家来的是……” “秦二。”闰五一瞬接上了话。 众人看向他,眼中都有些许了然。 第二十八回 秦氏雄踞天子脚下,百年积厚可谓京中一虎。现任家主秦翕合膝下嫡庶四子,皆分立于京畿,多年明争暗斗,掣肘一方。 其中唯次子秦二不同。 秦二生母鲜为人知,却是红颜薄命,于他幼时便撒手人寰,独留下稚子年幼。母去恩尽,他少时失了父亲宠爱,府中兄弟众多,母戚复杂,高墙深院下岂能是安稳幼年…… 一切停止在他十二岁那年。 那事闹得很大,兄弟阋墙,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争执,十二岁的他险些失手杀了年幼四弟。究竟发生了何事外人也无从知晓,只是从那之后,秦二便未得祖上荫庇,十三四岁兄弟分业,他一地未得,甚还被秦翕合流放至西北边境。 从此大漠孤烟,少年孤身群狼环伺。 “老五,你还记着当年呢?” 一个老镖客看向闰五,途行中只要提到秦氏,就属他最在意。此行中有几个资历尚浅的新人,他们与闰五不熟,听及此都有些疑惑。 “秦二当年救过我一命。”再提及往事,闰五眼中满是沉敬。 那年他还不叫闰五,只是北境边上一个行脚商人。乌兹至西凉一带沿境战乱,燕云十六州各自分据,他只靠在边境收贩些奇珠异石,再统一卖给东南商人。西北风沙无情,最夺人性命的却是伏于沙尘之后的马匪,胡蛮茹毛饮血,遇上了即是没有活路。 当日他躲入沙丘之侧,身后是渐近索命马蹄声,自决的刀刃已刺上颈脉,千钧一发之刻,耳边利声破空,身旁横飞过一柄玄黑旗帜,死死钉入他身前沙下二尺,黑旌飘絮,旗上唯秦之一字。 那柄黑旗将他护在身后,马匪怒然却也不再上前,打马绕行几圈,最终不甘散去。 后来他回到歙州水乡寻了份镖行差事,不过二三年关,再听说时,偌大北境走商行贩,胡契回汉不论,无不过问他秦二。 闰五看着面前火砾,记忆中马上青涩少年身影,身形尚是单薄,却已手持八尺黑旗,“……莫说秦家是京中虎,他一人即已是西北狼。” “西北狼又如何?”那老镖客一嗤,他与闰五观念向来不合,更无论此事,他于秦儋并无过多感触。 “天子脚下,秦儋莫敢动武夺位,秦翕合视他若丧家犬,这十年来可有闻问过他一句?秦家四子,他秦二怕是早已被除了名去。” 秦儋正闭目冥思,闻言突然睁开了眼,往事历历上浮,身体某处开始隐隐作痛,那双眼中渐染上深暗血色。 马队重新上路,一路行至日暮夜深,才寻着家驿站停下歇夜。厢中货物皆停于驿站后院,马队众人在堂屋喝了些酒,正大声吆喝着划拳。 屋中隐约传来些热闹声响,秦儋只身站在院外,夜风吹起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抬头望着天际,不远处是姚舟刻意掩住的轻细呼吸。 此处无风沙,却仍无故乡意。 往事不需提,陈伤已去,可有些事他总要求个答案。踽踽独行二十四年,他也想停留,或是江南水乡,或是月下淡桂。 今日旧事重提,回首一望,程府半月竟已恍若尘梦。 秦儋回身走进院中,从胸襟里拿出块玉料,玉石莹润,他举起对月,指间透过琉璃辉光,若有似无散开在院中。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响动,夜里寂静,那突兀的一声一声,像敲击在重物上的闷响。秦儋辨着声响缓缓靠近,绕过一架架马车,近到源头,那声音突然断了。 他一把掀开厢内帷布,眼前赫然是程沅鹤白日里抬上来的那口陈旧箱子。 脑中隐有些不好的猜想,他立刻取出刀柄去砸箱上插销,古旧铜锁看着沉重,稍一受击便轻易开了。 箱口一开,秦儋瞳孔骤然紧缩,他抬手抱出箱内已经昏厥的程清,扯下外袍将她裹住,回首朝远处竹林沉声一喊:“姚舟!” 第二十九回 睁眼不再是朽木箱顶,程清浑身疼痛着醒来。 她刚一起身,客房中窗边身影就转了过来。房中未点灯,程清看不清秦儋面上神情,可房中低沉气氛也让她难受。 “你怎么才发现我呀……”她故作轻松着扯出个笑,却不慎牵扯到额角伤口,疼得眼中霎时充了泪。 眼前人眼尾通红,却仍小心翼翼地冲着他笑,额上伤口才上了药,此时又有些裂开。 已经多年没有了,母亲走时那心中骤然一空的感受,那一瞬好像心底突然沉了块石头,压得他难以喘息。 若不是那时他正好在院中,若不是程清昏厥前最后敲出了声响,若不是一路有姚舟跟着……若是他发现的再晚一些。 秦儋不敢去想。 “你来干什么?”他听到自己声音嘶哑,有些吓人。 方才姚舟给程清施针时的心悸未停,秦儋见着那银针一根根刺入血肉,直至旋出了血滴,程清才重新有了些微弱呼吸。 这段时间足够漫长,让他从最初的惊怒中渐渐缓了过来,而后是无尽的后怕。 周围景象陌生,程清猜测应该是驿站客房,她未敢大声说话,撑着手往床边挪了挪。 秦儋腰间一热,他低头见程清环上了他的腰,一双湿红的眼紧紧盯着他,眼中有的只是难掩的欣喜。 “我来见你。”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带我,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好似今日只是一场顺风顺水的旅途。额角血迹鲜红刺眼,那以往磕了碰了都要泪眼许久的娇小姐,如今却一身淤伤,灰扑扑的,捧着她的一颗真心。 “秦舜……只是半日,我就已经很想你了。” 所以我来了,我来追你。今日若重新来过,我也不会后悔。 程清轻轻道着思念,腰间怀抱温热,可秦儋知道,那具身躯方才还是冰凉,他无法抑住自己不去想:“你知不知道你那般有多危险?若是有人动了箱子——” “我知道。” 她怎会不知,她向来怕黑,那沉闷旧箱封下时,程沅鹤也问过她。 “封箱时二哥与我说了,我说我不怕……若说有什么怕的,那便是再也见不到你。” 那时二哥难得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笑着说清儿长大了,只是那双眼,又好像透过她看向了别处…… “程沅鹤也就这么由着你胡闹?”秦儋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 他记起白日程沅鹤所说:陈年的九华佛,府上独一箱,家中人皆是喜爱,且让他多加照料……这不明不白的每一句都是将程清推向难测险境。 “二哥不是由着我胡闹,”程清摇了摇头,眼里闪着光,“二哥懂我。” 程清抬起了头,那双眼中亮着神采,她看向秦儋,眼底是无处遁逃的澄澈:“秦舜,那你懂我么?” 脑中似有轻弦崩断,子夜无声,他分明听到自己沉重心跳。 今夜虽静,可他知其中危机四伏,藏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刀光血影,心中尚还余着一丝清醒,秦儋闭眼压下胸中叫嚣燥意:“程清,我与你说过,我并不喜欢你。” “……我知道,”这话只叫她短暂黯淡,可那双眼中仍是灼热爱意,“可你说郎情妾意,你我二人也可——” 手心突然一凉,秦儋低头看向掌中,是那只他做的金镶玉。 “秦舜,昨夜我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一声声隐忍的喘息,颈间将落未落的汗珠,和那绷紧颤抖的肩背。 她看到了他无处言说却依然滚烫的欲。 秦儋掌心很热,手中镯子逐渐染上他体温。 “你心悦于我,我心悦于你……你我二人郎情妾意,有什么做不得?” 程清倚着他坐了起来,面前呼吸温热,她见着秦儋下巴生出了些青色胡茬。 只一瞬,她抬头含上了那滚动喉结。 第三十回(H) 喉间阵阵发紧,温热呼吸喷洒上敏感颈骨,程清生涩地舔弄着,犬齿毫无章法地四处啃咬,酥麻间又带着些尖锐刺痛。 秦儋咽了咽口水,喉骨滚动着擦过程清湿热舌面,掌中玉镯被他攥得愈紧。 他一把将人抱了起来,拇指刮去她唇角晶莹水渍,二人面对着面,所有情绪都无处遁形。 “程清,你可想好了?” 秦儋轻声一笑,眼底却燃着疯狂,他指骨摩挲着掌心温凉金玉,似要把它揉碎进血肉。 你本清白,眼前是泥潭,你可愿与我共赴这一场不归宴? “我早就想好了,”程清话锋一转,舌尖舔过尖牙,继而在他颈间重重一咬,“是你一直没有想好。” “秦舜,你莫是个胆小鬼?” 那双瞳中闪着狡黠,程清声音闷闷,头埋在秦儋耳边轻轻吹气:“只敢对着本小姐的镯子……不敢亲自对着我?” 耳畔是野火燎原,漆黑房中燥意已攀至顶峰。 背后一下吃痛,程清被重重摔到床里,她刚想呼痛出声,嘴中突然被塞进个东西,冰冰凉凉的,还带着一丝体温,是她的镯子。 “给我含住了。” 耳边是秦儋沙哑嗓音,威胁中又带着一丝不清不楚的玩味笑意:“掉出来就肏死你。” 心下尚未反应,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掐着腰翻了过来。 唇舌间半含着那镯子,程清发不出声,腰间亵裤被粗暴扯下,身下一凉,她臀瓣上重重挨了一巴掌。 “唔——” 鲜红指印迅速扩开,衬在雪白臀肉上格外显眼,秦儋又伸手揉了两下,那红潮晕散,一直染进了腿根。 身后炙热身躯贴近,程清被环进了熟悉怀抱,秦儋大手绕到身前,将她拦腰抱了起来,膝盖被强迫打开,程清伏跪在床上,莫名的羞耻感激得她穴口不断收缩。 她像黑暗中的盲羊,一切是未知,她已将缰绳交出。 胯间涨紫性器昂首叫嚣着,眼前是不堪一握的细软腰肢,墨色青丝浅浅盖住脆弱蝶骨,身下单薄脊背还在细细颤着,秦儋强忍下心中暴虐冲动,压控着自己缓慢挺腰,将那庞然巨物险险挤入程清臀缝间抽动。 全然陌生的感受使得程清浑身一僵,那异物还在她臀缝间不断涨大,感受着身后可怖尺寸,她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未知有些惧怕。 臀肉被重重揉弄,程清猫似的呻吟出声,秦儋低头吻住了那张柔软的唇,喘息瞬时被舌间纠缠搅得稀碎。二人唇舌交缠,程清口中仍含着那镯子,她刚想偏头吐出,却被秦儋勾了回来。 镯身已被津液润湿莹亮,露出的半截玉环被秦儋叼着,他勾住程清软热的舌尖挑逗,两人隔着沁凉玉料,紧贴的唇肉冰火交融。 密处大敞着,淫水不受控地流出,顺着腿根滴落。程清侧头受着,她醉心在这个吻里,臀缝间骤然一空,腰上被压着更低,臀被抬起垫高,还尚未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下被刺穿般的疼痛将她瞬间激出冷汗。 穴口被生生破开的一瞬,口中玉镯在她的惊叫中掉落。 第三十一回(H) 眼尾倏地泛红,身下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泅出泪来。 体内性器不过稍挤入寸许,程清已经腿脚发软着倒了下来,她刚趴下一刻,就又被毫不怜惜地托着腰捞了起来。 身下人颤抖着几乎要跪立不稳,程清鬓角沁出些细密冷汗,发丝被打湿粘在脸侧,一副可怜遭罪模样。 秦儋捋了捋她额角碎发,抽身退了出来,怒张的龟头不甘跳动着,他伸手撸了撸,马眼里流出更多透明淫液。 他重新牵起程清的手绕到身下,掌心粘液润湿了她指尖,那带着浓厚麝香气的手指被他引着叩上玉门。 “清清,自己插软些。” 耳边是秦儋难得温柔下来的声音,程清突然觉得有些脸热,她由他引着,手指沾上他的东西插进穴里,拓深搅弄。 秦儋耐心等着她,伸手捡起掉落在床上的镯子,玉身上镶裹着金的地方已经被咬出了齿痕,无言诉着方才荒唐。 穴内已糜软吐出汁水,程清稍微缓过来了些,手指刚一抽离,就被秦儋握着牵了过去。 秦儋牵着她,将镯子重新给她戴上了,金玉妍丽媚而不俗,套上细白腕子,活脱脱像只金娇雀儿,他俯首在这腕上吻了吻。 穴口处再次抵上那硬热,密深处花心渴望着将之吸入更深,程清送着腰往后,虽已有了准备,可方才撕裂般的感触还是让她有些怯怯。 秦儋扶着茎身,在程清穴口前后磨弄,那洞口不断流出汁来,私处小嘴被撑开,只浅浅含住个龙头。 “痛……” 膝间有些软颤,她喘息着试图向前抽离几分,屁股上却又重重挨了一巴掌,臀肉被大力揉搓着分开。 口中突然侵入两根粗长手指,压着舌面探向深处,浓烈的雄性气息带着些腥气充斥口鼻,程清鼻尖泛酸,秦儋指间薄茧摩擦着她脆弱舌根,伸进喉间搅弄。 口中含着异物,她被迫半张着嘴,透亮银丝从嘴角溢出,喉中细细呜咽出声,身下猛兽不断冲撞向城关,一寸一寸攻城掠地…… 耳边突起一声尖锐嗡鸣,体内仿佛刹那间被贯穿,程清下意识地死死咬住口中手指,身下秦儋滚烫性器长驱直入,霸道破入从未被开拓过的穴道深处。 嘴中瞬时漫延血腥气味,温热血液顺着指尖滴入喉咙,程清被呛得咳嗽,舌尖又贪婪地卷上伤口舔舐。 秦儋抽出了手,虎口一排整齐齿痕浸出血渍,两侧尖牙痕迹尤为明显。 真是只小狗。 他低头含住了小狗的耳朵,耳骨薄软透着青色血管,只是稍微勾舔几下,她脸颊沿至后颈都已烧红。 秦儋似乎又看到了他们初遇那日。 闷热马房里虫蚁乱飞,程清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鬓边飞红,一双素手不安搅动着帕子。 她将贴身戴了十多年的镯子递到他面前,求他替她赛上一场。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或许有片刻的愣神,又或许是片刻的心悸。 那时他在想,只当快些应了。 马厩脏乱,莫要脏了她白净鞋袜。 第三十二回(H) 程清小穴吃痛,僵硬缩紧的穴口箍得他涨痛难忍,秦儋环着她顶了顶腰,粗壮性器送入更深。 他停下让程清缓慢适应,手绕下她小腹压按上樱唇,两片湿嫩唇肉被他夹在指间揉搓,湿热淫液顺着指骨流下,程清僵着身子,身体木讷地随着他的动作反应。 秦儋胯下抽送起来,手上加重了力道揉捻着挺立蒂头,牙齿叼住她耳垂磨咬,身下人实在生涩的可爱,让他忍不住去逗弄。 “水好多,我不在的时候小姐自己弄过么?” 阴唇被挑逗出水,秦儋湿热气息喷洒在耳畔,轻佻话语让她不住收缩几下,身下一时夹得更紧。 “……没有,”程清喘息着摇了摇头,肩头汗湿的发丝跌落,“你不在的时候我会想你会不会一直都不在了……” 一句话惹来更猛烈地顶撞,程清受不住地呻吟出声,粗犷性器在紧窄穴道内横行,她双手撑在榻上承受着身后冲撞,初时的激痛褪去,一种难言的酥麻感受让她软下了身子。 背后微微汗湿,腰身越塌越低,程清上身陷在床褥间,娇臀翘起迎合着插入,秦儋掐着她的腰一次次肏进更深,肉身撞击的声音不堪入耳,她臀肉上一片红肿,两人交合处不断挤出白沫,混着淫水糜乱。 蝴蝶骨上紧贴着的胸膛滚烫,黑发披散着垂落身前,挡住了程清视线。她偏过头去嗅,泪水混着汗液将两人发梢不分彼此粘在一处,鼻端是她与秦儋的气息交织,结发不疑。 她从不知人间竟还有此种感受。 小腹渐渐聚起一团热意,体内汹涌地肏弄将她一次次送上更高处。 程清潮红着脸,口中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浪叫,抽插间不断有淫水滴落。秦儋感受着身下猛然紧缩的穴道,粗暴揉搓上眼前已经红肿的臀瓣,他宽大手掌将臀肉掰开,发狠似的冲击着脆弱穴口,茎身整根没入又极快抽出,酝酿着下一瞬更加猛烈地顶肏。 深处涌出热流,肉屄不受控地抽搐起来,程清猛地弓起了身子,脑中一片模糊白茫,她颤抖着连连喷出几股透明精水。 精水从两人交合处滴出些许,其余全数喷在了秦儋鼓涨龟头上。她好不容易停下喘息片刻,屄内那物什仍硬着,程清有些不知所措,挣扎着想离开,却突然被秦儋按住了腰。 “跑哪去?” 腰间被一双温热大掌紧紧掐住拖了回来,背后重新覆上热意,体内巨兽又开始动作,粗粝茎身刮擦着敏感穴壁,将她从泄身后的余韵中拉了回来。 “小姐,我还没爽呢。” 第三十三回(H·腰窝) 秦儋马眼里止不住地流出浊液,他在程清屄里挺腰插了几下,随即抽出了硬挺阳物,退出时茎身上沾了些血迹,殷红血丝附在青筋虬起的肉茎上,更添几分狰狞可怖。 他扶着器物根部抵上身下纤弱柳腰,程清后腰上两颗小涡诱人,盛着薄薄一层汗珠,像一汪低浅洼池。 顶在那处仍不够刺激,秦儋牵起程清的手反折上腰后,柔热手心覆上柱身,龟头瞬间抖擞了两下。 他按住少女温香柔荑,肏进程清掌心和腰窝之中缝隙,湿黏淫精不断操弄进她指缝,又滴入腰窝,盛不住时便沿着摇晃腰肢流向各处……那拂藕玉背上很快变得一片狼藉。 “方才镯子掉了,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秦儋指尖敲了敲她腕上镯子,玉身发出清脆声响,也难掩住她陡然变快的心跳。 程清脑中混沌,却仍是清楚记得,感受着身上人愈发粗野的动作,一时变得有些磕巴起来:“忘……忘了。” 秦儋将她抱起翻过了身来,双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盯着那双躲闪眸子。 “当真?” 眼前被笼罩下一片阴影,黑暗中一滴汗落上了她唇角,程清伸出舌头舔了舔,是微咸的涩意。 此刻言语失色。 她抬手圈住秦儋汗湿的颈脖,双腿无师自通般地缠绕上那截苍劲腰身,唇上触及干燥微凉,秦儋嘴唇冰冰冷冷,不似埋在她身体里的那活儿,烫得吓人。 一只灵巧小舌撬开齿关,钻入秦儋口中捣乱,那舌尖柔软羞涩,突然闯入却不知该如何动作,只笨拙地停在原处。 秦儋突然笑了笑,鼻息洒在二人交缠唇畔,他伸手扶住程清后心,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程清坐在秦儋怀中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身下屄口处被硬物抵着,将入未入,只假模假样地在外边儿缓缓研磨。 口中小舌被缠住亵玩,程清睁着眼,月影透过窗纸,咫尺是秦儋被微微照亮的眉眼,他也正看着她。 “若是我忘了,你就让我记起来。” 一吻毕,程清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是回应也是难自禁,秦儋一瞬破入她穴中,性器肆无忌惮地冲撞四处,怀里的人被他不断颠晃着,扒在他肩上的手愈发用力,细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一身骨肉似乎要被摇散,小穴完全吃入粗长阳物,程清被不断抛起颠落,只觉得那肉杵似乎要捅穿她小腹。 臀瓣被托着抬高,身子已完全失去了掌控,秦儋抓着她的臀肉不断上下套弄,胸前两坨软肉摇坠,樱红乳首在他胸腹间混乱摩擦。 那感触刺激尖锐,口中惊叫再压抑不住,程清张口咬上了秦儋颈侧。 屄内深处仿佛被灌入一股滚烫热浆,耳边是秦儋压抑闷哼,程清蜷起脚趾,感受着那股热流一路冲往了深处。 第三十四回(H·吞精) 程清涣散着瞳躺倒进了床中,小穴里盛得很满,她支着腿不敢乱动,体内热流涌动,仿佛下一刻就会从身下溢出。 “这是什么?怎么与我的……我的那般不一样?”浓稠白浊沿着腿根滑下,她伸手沾了些,放到鼻端嗅着是浓郁腥涩气味。 那葱白指尖上沾着他的浊液,紧挨着桃浅粉颊,程清凑近闻了闻,随即被呛得皱了眉,嘴唇微微抿起。 一般女子十四便会有人教些房中之事,程清这般懵懂,程家也是将她护的太好了。 白纸染墨,秦儋突然起了心思。 “这是男子元阳,”他牵起程清手指近到嘴边,语气中藏着哄骗意图,“最是固本培元,也为女子养颜,可保容颜芳驻……” “小姐,这可是好东西,尝一口?” 指尖浑白浊液已顺着指骨流到掌根,程清有些犹疑,可她与那些闺阁小姐们聚玩时似也听过此般晦涩说法。 “那我试试……” 程清伸出舌头舔了舔,入口苦涩又怪异,叫她险些要吐出来,红着眼偏过头去,却见秦儋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手放在身下套弄着重新翘首的硕大阳物。 “咽下去。” 程清动了动喉咙,将那股浓精生生吞了下去。秦儋看着她喉间滚动,嘴角溢出些许浑浊津液,拇指拂上马眼刮擦,更添几分刺激。 程清这才如此近地看清秦儋那处。 与之前所见模糊廓影不同,那胯间凶兽甚是骇人,直逼她手腕粗细,柱身比周遭肤色深些,此刻血管暴起潜于皮下,冠壮龙头生猛挺立,一副勃然欲发之势。 “好尝么?”秦儋放低了声问道,抬手在她嘴边刮了刮。 程清摇了摇头,口中涩得她有些说不出话来。 “良药苦口,是这般的。”秦儋手中握着性器撸动,从根部捋到冠头,指节停留在冠沟处摩挲,顶端汨汨出汁,流入虎口。 他伸手揽过了程清的肩,湿黏手指带着浊液抚上了她脸侧,眸中浅薄情欲下是深幽目光:“张嘴,再多吃些。” 眼前庞然巨物险些触到她鼻尖,程清有些害怕地偏过头去,却立刻被掐着下巴掰了回来。 “张嘴。” 秦儋上半身隐在昏暗中,微沉嗓音透着不容拒绝的语调,他指间微微用力,掐得程清有些吃痛。 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晨光熹微,一夜已过。 程清艰难张开了嘴,含住湿润冠首,粗大茎身随后挺入,瞬时将她口中撑满,秦儋微幅动着腰,龟头在薄粉腮帮上戳顶出形状。 舌面被强占压住,那扰人杵物无情捣入深处,孔眼里流出的水浸满舌齿,顺着喉间流下。 第三十五回(H·口交爆射) 程清舌头动了动,牙齿刮上柱身,喉间硬物霎时又挤入几分。那物进得太深,压着舌根难受作呕,她实在受不住,推着秦儋腰胯退了出来:“不行……我含不住……” “像你吃凉糕那般,”身下隐忍待发,茎身骤然失了口舌温热,不甘冷落般地跳动两下,秦儋压下躁意冲动,缓声诱道,“清清,用舌头。” 这是今夜第二次,秦舜这样喊她。比起小姐,她更喜欢这般叫法,二人不似主仆,更像是一对寻常夫妻。 素纤玉手圈上阳茎根部,小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囊袋,程清低头舔上泛着水光的冠首,一下一下伸出轻俏舌尖,真似吃凉糕一般。 房中已依稀照进些溟濛曦光,身下人仍跟小猫似的细细舔弄,一板一眼一根筋,倒有些私塾课上乖顺学童模样。 秦儋一直低头瞧着她,真真是可爱得紧,他偏头看向窗外日昇,竟已过去了一夜。 “今日暂且放过你。” 说着伸手将程清唇上精水抹去,阳具凶狠肏入仍是湿漉的小穴,他掌中握着一双玉白足踝抚摩,那屄内很快又肏出水来。胯间挺动拍击着湿黏穴口,水声淫靡间,冠首愈发紧涨,最后挺腰一送,又是一股浓精注入深处蕊心…… 翻红穴肉已有些麻木,却仍迟滞地泛上难言快意。程清窝在他体热臂弯中,周身是让人安神的熟悉气息,她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好似要弥补上白日蜷在箱中那窒息感受……没有摇晃的马驾,不用再一直磕碰上箱沿,踏踏实实的,她此刻躺在心爱之人的怀中。 院外已起鸡鸣,程清睡得不甚安稳,时不时眉间簇起,秦儋将她搂在怀里,手在她背后轻拍着哄眠。 小时候娘亲便这么抱着他,大了些后,他会一个人缩在院角,这样抱着幼时遇见的那只狸奴……只是娘亲突然抛下他去了,那狸奴伴了他整个孤寂童年,最后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娘亲死后,秦翕合再没看过他一眼。 那只乌圆小狸断气时,秦昱几人围着年幼的他将那猫身拆得血骨散碎。 如今是程清。 他十年才等得如此机会,可却遇见了程清。 马辔銮铃猎猎传入轿厢,程清倏然从梦中惊醒,身下车驾摇晃,她险些以为自己仍在箱中,记忆回笼,昨日一切慢慢浮现眼前。 身上有些异样感觉,她低头看了看,入眼是一件灰麻男子布衫,长出的袖口脚口直接给剪了去,穿在她身上才勉强合身。浑身酸胀无比,程清试着动了动身,腿间异样疼痛不断醒着她昨夜整宿的荒唐。 醒来不见秦儋身影,她趴在轿门上听了听,原本错落的马蹄声渐渐停了下来,不知外厢是何种情状,她有些慌张地坐了起来。 轿帘突然掀起一角,一只骨节苍劲的手伸了进来,程清看着那熟悉的手刚想出声,下一刻帘子被完全掀了起来。 外头日光刺眼,秦儋半跪在马架上,他背对着身后众人,抬手对程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阿弟,你醒了?” 第三十六回 程清尚还有些发懵,秦儋进了轿厢将帘子垂了下来,厢中只有他二人,那身粗布衣衫将程清细白颈上磨出了红印,秦儋上手摸了摸那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娇贵小姐,何故跟了他。 “一会儿不要说话,他们说什么你只应着。” 眼前一张素脸憔悴却也难掩出尘清丽,秦儋抹了些灰到她面上,浅浅遮盖住了些,只是那一双灵气眸子仍是叫人挪不开眼。 天将亮时,秦儋也想过将程清送回程府,他昨日已让姚舟先行,沿途凶险难测,不知危机伏于何处,将她暂先送回府中是眼下最好抉断。 这念头不过转瞬即逝。 母亲走时他四岁,当年只身闯去西北也不过十四。 至今已过了十年,他早已不是当日只会嘶声绝望的弱质少年。 天下虽大,再没有什么是他秦儋护不住的。 何况是这一片赤诚真心。 秦儋刚将人牵下马车,马队里几个年轻后生瞬时眼神直溜地围了上来:“秦兄弟,这是你弟弟?” 闰五打量着眼前陌生身影,身型纤弱瘦小,脸只个拳头大,倒也合得上他所言十四五岁的年纪。 “是秦青吧,你既然来找了你哥,我们也不好将你落下,一路上你只管跟紧了他,莫给旁人添去了麻烦!” 秦儋一早便往末驾车厢里藏进个人,一路上守得紧,谁都不让靠近,众人见他面色,都默然离了这厢远些,远远走在队前。 “幼弟年少,离不得我,此番实是对不住大家,”秦儋将程清揽到身后挡住了众人目光,“我自会管教好他,万不会拖了行程。” 众人上马续行,往前几里是个河道,他们今夜便要在那歇下。 此去浮梁,自歙州西出,先行水路至休宁,再转旱陆,经江潭、瑶里后越岭十余里才至官道。 镖行等人少行此道,此批元茶娇贵,走大路所需时日漫长,恐误了时辰,闰五等人思量再三,还是决定走这一回险近路途,只是路野官家远,一路上需得十分谨慎。 “你去里面坐着,外面风冷。” 秦儋骑着马跟在车驾旁,程清方才简单吃了些东西,吃完后就一直坐在车辕上看着他,脸上蒙尘,独一双眼亮晶晶的。 马队的人都走在前头,她小心翼翼朝秦儋比着口型:“我也想骑。” 秦青是个哑巴,她得装的像些。 秦儋皱了皱眉有些犹豫,他早晨帮程清擦身子,她下身红肿得吓人,穴口处靡红软肉外翻,怕她坐的难受,他特意在轿厢里铺了几层软垫。 “你身子不舒服,好好进去坐着。” 秦儋说完便不再去看她,可身侧仍是炽热目光,不减半分。 两厢无声对质,他最终败下阵来。 秦儋有些烦躁地收紧了缰绳,马头受惊仰起打了个响鼻,他扯着辔头靠近车辕,朝程清伸出了手。 “上来吧,我的小姐。” 第三十七回(H·马上指交) 小姐二字被他咬的很轻,像是在口中反复含咬过,程清被半抱着上了马,一屁股坐进他怀中:“你得喊我清清。” “或者……夫人也可以。”说完她自己都有些脸热,装作无事地低下头去。 秦儋看着眼前几乎要熟透的耳尖,那脑袋再低就要垂进衣襟里去了,他伸手拉过缰绳将她在怀中紧了紧:“你当真愿意嫁我?我不过一介马夫,都没个正经营生,怎养活你?” “我很好养活的,”仿佛是急着证明般,程清开始同他小声地倒豆,“我偷偷攒了些银子,我们可以一起开个小铺面,就在西巷里,生意好,可以卖些茶水零嘴,往来多的是人呢!” “我喜欢你,只要与你在一处我就会很开心。” 因为是你,所以怎样都可以。坐在马上回不了身,程清往后靠了靠,仰头枕上了秦儋肩窝,发髻蹭在他脸侧,像粘人的小兽,她睫翼扑闪着,眼中满是憧憬。 不过是句随意试探,秦儋未料到她已有了如此规想。高门小姐,一双乌银玉箸便可抵去寻常人家一年饭食,绸缎锦丝余外的衣料都会在身上磨出痕来,程清却不提入赘,只想着二人独立门户。 她总是这样,没有棱角的,只捧出一颗真心。 “程清,你这般好哄——” “叫我清清!” 秦儋停下了打趣,紧贴着她的宽阔胸膛闷闷震动,传出笑意。 “快些叫我清清!” 可真是有些恼了,倒像只张牙舞爪的猫。程清干脆勒住了缰绳,马急停惊起了前蹄,她一下撞进秦儋怀中,二人又靠得更近了些。 “清清。” 秦儋低头蹭上她耳边,名似清风,这声亲呢私语也似清风,绸缪绕过十月秋露,又飘零进她耳中。 徙鸟掠秋过,林叶惊声。周遭静得很,只时不时响起女子娇怯呻吟,伴着疾行蹄声,在这寂静林间回荡。 方才一闹二人渐渐落下了些距离,前头马帮众人已不见了影,残阳余晖在道上打下了瘦长光晕,照着那马上人影纠缠着不分。 程清趴在马背上,身上男子衣物不似衫裙,亵裤松垮被轻易扯下,大片臀肉赤裸着暴露在冷风中。 穴内被手指插入搅弄,马身震荡,指尖时而斜着刺上深处肉壁,激起一阵战栗钝痛。 程清屄里还余着昨夜精水,稠湿附在穴壁上,他手指操入插软,精水重新化开润湿了甬道,稍一插送就已混着白浊从蚌肉间流出。 那处穴肉仍还红肿着,户门高高肿起将唇肉挤成条缝,洞口湿漉漉,丝毫不受影响地紧绞住秦儋手指,小嘴张合着欲求更深。 “等到城中给你上些药,别给肏坏了。” “我说了不痛……” 程清扭着腰哼哼,她好不容易求了半天,才说动秦儋。她二人新婚夫妻,怎能耽误了这事?不过一点小伤小痛罢了…… “……好痒,你再深些。” 充血唇肉一碰就疼,程清暗暗抽了口冷气,穴内被肏得酥痒,浪潮似的反上些快感,这痛意掺杂着舒爽感受让她有些奇妙。 第三十八回(H·扩阴、粗口) 那屄内手指仿佛受了指令,加快了速度前后摇动起来,冰凉指甲刮蹭上穴壁,下一刻指腹便重重按上敏感凸点,绕着周边围旋。 如此来回,程清只觉身下甬道被撑开来,密处褶皱舒展,泛起些从未有过的快意。 女子阴处甚是奇妙。 秦儋昨夜拨开程清唇肉时见着那洞口只小小一条缝隙,情动时却能扩至寸许大小,容下他那粗巨物什。 此刻进一根手指,那穴口便是一根的大小,进两根便会再扩开些……仿佛进物是什么样,那张小嘴便会是什么形状。 秦儋继续插进了第三根手指,三指交并着撑开穴口,程清没有立刻喊痛,却仍闷哼了一声,身下倏地缩紧的臀肉夹住了秦儋手背。 他缓缓推进,指根并扩在一处,身下人开始细细颤抖,穴口越缩越紧,似乎要将他手指咬断。 “放松些,小嘴咬得太紧了,我动不了。”秦儋抚着程清大腿,掌心在她腿根处揉按,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程清不知身下发生了什么,只阵阵传来钝痛。腿间大敞着,她能感受到秦儋粗大指骨进出时在穴口处撑出形状,指根反复碾过肿胀唇肉,痛感逐渐占据了上风。 程清在疼痛中叫了出来,尾音婉转,叫人辨不出她真实感受。马鞍冰凉,她趴在马背上,腰臀前后摆动,小穴逐渐适应了些,汨汨出汁,从扩开的洞口流出,继续润湿着穴道。 秦儋三指并起弯曲,指腹抵住穴内软肉,横支起的指节将那紧窄地方撑开一条道来,燥冷空气灌入,激得程清一时打了个冷战。 “要裂开了……啊……” 疼痛混杂着快感不断冲击入脑,马背鬃毛粗粝磨着皮肉,内外蔓延开一种难言的快意。 “不够……你用那处,用那处磨进来……” 话音刚落,穴内手指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喘息,一根粗热硬具抵上了屄口,磨蹭着迟迟不入。 马背拥挤,程清臀肉紧挨着他灼热前身,不留一丝缝隙。马身时而跃起颠簸,那处软热蚌肉直直冲击上冠首,惹得他精水透湿了亵裤。 “小浪货,屁股翘高些。” 身后喑哑嗓音隐忍着情欲,秦儋这般粗俗言语让她觉得有些羞耻,深处花心挛缩着不断涌出蜜液,仿佛是对此迫不及待的回应。这样的自己让程清有些陌生,她喘息着否认道:“我不是……” “不是浪货是什么?” 满手的湿黏淫水,他随手擦在自己肉棒上,握住茎身撸了撸,下方精囊饱满鼓胀,垂坠在阳根下晃动,不时击打上身下私嫩屄肉,发出淫靡声响。 “一碰就湿得要命,我看就是欠肏。” 第三十九回(H·马上肏屄) 身下阳具高高翘起,马眼里撸出淫液,秦儋刮了下来全数抹进身前湿热臀缝。 他发觉程清并不抗拒一些略微粗暴的对待,即使她每次都稍有些退缩,可身子却又是无比坦诚。 那透着红的耳尖和愈发淫湿的小穴,都在引着他继续。 秦儋握着阳具根部撸动,柱身挤入沟缝,沉重性器棒似地拍打上充血蚌肉,程清小屄上两片阴唇立刻又红肿了起来。 殷红唇肉将屄口挤得只余一线洞天,纵使如此也拦不住孜孜外溢的淫水,酡红软肉混着透色莹液体,沾湿在秦儋阳具上牵扯出细细银丝。 四下旷野无人,程清止不住地放声喘叫,只是那嗓音中还夹着些抽噎声,散入风中倒有些像细声哭吟。 “怎么哭了?”秦儋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捏,触及一手湿润,一时也愣住了,“究竟难受还是舒爽?” “很痛……可……可也很舒服……” 程清哭得抽抽搭搭,这叫她简直难以启齿,语毕更加不好意思了起来,脖颈红透得像只熟虾。 程清只听过娼馆里有些嫖客偏好房中暴行,啮臂撮俏痧,回回要弄得承恩花妓丢了半条命去。 对于这些她向来觉得可怖惧怕,可今日这般感受又叫她尝出些销魂滋味来……她这样怪异,不似正常女子,只怕秦舜会…… “啊——” 尚不待她细想去,屄口处徘徊物什已是毫无耐心地破门而入,开始在穴内四处凶猛地冲撞,将她一下向前顶出些距离,耻骨撞上鞍鞯,疼得程清瞬间喊出了声。 “既如此……那就让你更舒服些。” 秦儋声音里带着低沉笑意,程清还未明白过来他话中意思,眼前突然被飞散的发丝遮住了视线。腕间一紧,她手腕刚触及秦儋掌心湿热,下一刻就被缠上了腕带,一双手被死死绑在马颈上,丝毫动弹不得。 秦儋低头欣赏着眼前景象,程清发间束带散开,墨发随风扬起,像咫尺的瀑,一双皓腕凝霜,紧缚在浓密马鬃里,被那乌骊毛色衬着更是赛雪叁分。 秦儋紧了紧手中缰绳,反手从后腰上抽出了盘好的马鞭。 此行程家给配的是上好的苏日鞭,鞭身通体漆黑,把手处泛着铜色冷光,蛇形鞭尾修长。程家人却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精心配置的马鞭,最后抽到了自家小姐身上。 秦儋将鞭节抖散,多余处在腕上挽了个利落花结,冰凉鞭身触上程清大腿,瞬间激起了一片细小疙瘩。 “痛就喊出来。” 熟皮鞭身蹭上程清臀缝,身下人被惊地抖了抖,秦儋大手在那臀肉上抚了抚,随即抬手扬起了鞭子。 “小姐,你叫得我很硬。” 第四十回(H·马鞭)「Рo1⒏red」 鞭子抽上皮肉的一刹,程清狠狠一个激灵,预想中的剧烈疼痛并没有落下,鞭身似韧柳,只极快地一下,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火辣。 那一瞬连呼吸都戛然而止,片刻后程清紧抿的唇角溢出喘息,连带着穴口瑟缩收束,身下小嘴越咬越紧,挤压着甬道里的阳物。 秦儋喉结滚动着泄出一声叹息,他顶了顶胯,性器肏进更深,囊袋冲击在程清穴口,拍击作响。 “小屄夹得好紧……看来还是得肏狠些。”他嘴中不断说着些荤话,只见程清通身泛粉,脖颈以上越来越红,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秦儋掐住程清后颈,胯间又猛猛顶了两下,龟头碾过穴内凸起,随即不断朝着那处冲撞,将她呻吟声撞得稀碎。 方才的鞭痕已经渐渐消了红,他将马鞭换了只手,目光摩挲着,盯上了程清细软腰肢。 耳侧破风声响起,又一鞭落下,程清尖细喘叫出声,花穴深处抽搐着射出一股湿液。那水柱径直浇上了穴内紧塞的马眼,秦儋暗骂一声,险险压住下身暴起的快感。 鞭身余长,鞭尾处抽上了马腿,身下马儿瞬间惊起,带着二人疾蹄向前奔去,突起的颠簸叫程清一下失了平稳,她被绑住的双手死死抓着马鬃。 林路崎岖,程清身子时而抛空,屄里硬热肉杵随着马身颠荡,将她顶得七荤八素。 秦儋似是扬鞭策马,可每一鞭落下都恰好留些在她肉上,或是臀腿,或是腰背,那马鞭控着力道,却叫她浑身惹火。 鞭身每一次落下都是新奇感受,每一鞭都蕴着刚好气力,在她承受的边缘涌入无垠刺激。 身下感受不断登顶,程清渐渐有些艰难喘息,她腰身被秦儋箍紧勒住,张着嘴只发出些细微声响。 “在马上肏得舒爽么?” 这般了秦儋也不放过她,俯身在她鬓角厮磨,叫她难以招架,脑中阵阵发晕,程清回应他的只是些听不清的胡话。 “看来是舒爽极了。”秦儋掠唇一笑,遒劲腰身加快了速度,他几乎无需使力,马身奔起震荡,送着他一次次破入更深…… 林道尽头红日烁金,临近渡口,清磬隔潮闻。 远处隐约传来些浪声,程清只觉此时的自己便在那浪上,浪击礁石,也将她击得粉碎。 喉间窒息的感觉并非是恐惧,背上温热身躯叫她无比安心,身侧景物飞速倒退着,她盯着眼前一轮磅礴红日,瞳中是渐渐扩开的白光。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四十一回 三小姐私逃出府的事情还是没能瞒住。 定亲还未结束,侯川月旬上门来求了几次,却次次都被挡了去。 晓苑里正厢房门日夜紧闭着,传出些刺鼻药味,只说小姐更季时染了伤寒,整日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养病,怕传给别人,便谁也不见,程鸣序来探望女儿,也仅能隔着帘看了几眼。 这病来得突然,程清从小身子骨弱,此回不知怎地一夕之间就倒下了,程鸣序也担忧得紧。他特去寻了城中老大夫,一路请至晓苑门前,在房中等了半天,直到望向程清床头纱帘,才逐渐觉出些不对来。 程鸣序眼头皱起,那略显老态的目光中精光闪烁,显然是已经起了疑。 “清儿。” 床帐内无人应声,崔莺儿在一旁冷汗直浃,丫鬟们皆默然侍立,房中一时落针可闻。 程鸣序今日来得突然,打得她们措手不及,一点准备都未来来得及做,程清床中此时空无一人,今日这般,只怕是马上要被识破了。 “清儿?” 程鸣序又询了一声,仍是无人应答,他心下渐渐有了猜测,面色阴沉,声中已染上些薄怒。 纸终是包不住火,只盼小姐能走得远些,晓苑今日难逃一劫。崔莺儿认命似地闭了闭眼,压低了声跟身后丫鬟吩咐道:“去请二公子来,速去。” 程沅鹤正在庭院中逗玩只窄白画眉,那鸟咿咿呀呀地叫唤,他竟也不烦,只耐心挑着铜哨儿去逗,秀颀身子立在梨白树旁,正是一幅养眼景像。 见着晓苑里的丫鬟急匆匆跑来,程沅鹤心里大致也知了发生何事,他转头问了问身边侍从:“小姐那边如何了?” “小姐一切安好,渡口的人回传,镖局一行预将明日乘舟渡河至江宁。” 程沅鹤点了点头,示意侍从退下,拿起方帕子仔细净了手,才不紧不慢地朝着晓苑去。 那日程清半夜里来寻他,哭得抽抽噎噎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说若不帮她这回,便自己去了。 做兄长的,怎会瞧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平日里整个人跟霜打了似的,只那马夫一来,面上便生了光彩,眼巴巴地望着,只怕眼睛都快生到人家身上去了。 终究是女已亭亭,留不住。 程清走后第二日,他便命人在随行路上布下暗从,一桩一眼,二十里一报,如今二人已出了歙州,天高路远,天皇老子也管不着了。 只是此一去,倒给他查出些有趣的东西来。 虽说有些难以置信,可他们的人的确是认出了,同样在暗中跟着镖队的,除了他们,还有那西北第一行会的总武司,姚舟。 程沅鹤收到这个消息时有些惊讶,他虽没有过多的了解,可也知如今西北形势险峻,此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歙州。 北境向来战乱,民不聊生商行滞涩,明明是个盛产奇矿金珠的地界,有些地方却仍穷得易子而食。 直至十年前,局势才渐有些改变。西北境内迅速崛起了一所万商行会,行略有策,过境商事皆需纳计登缴,否则便不入其庇佑。 此前并非没有行会,只是不及万商口气之大,单其一所便揽各行各业之贩行,谓之万商。 万商十年新威,盛名西北乃至天下。天家脚下官为大,独木秀于林,其虽救民与水火,可这些年来动多了官家油水,越发岌岌可危,看着如今态势,许是要走到头了…… 程沅鹤脚步顿了顿,脑中一道细光闪过。 若真是万商行会的总武司一路跟行,那他护的是谁,便再清楚不过了。 本章注: “市肆谓之团行者,盖因官府回买而立此名。不以物之大小,皆置为团行。虽医卜工役,亦有差使,则与当行同也,如酒行、食饭行而借此名;有名为团者,如城西花团、泥路青菜团、后市街柑子团……” ——《梦粱录》 行会的产生是官府与商人博弈的筹码,也是坐贾同行之间减少竞争,共同互利的推动者。宋代行会组织保护着当时整个商业的秩序,促进了工商业的优质发展。 从本质而言,行首仍是商人,不是官吏,手中没有公权力,但由于经常游走于商人与官府之间,行首一定程度上拥有“胥吏”性质,形同行业“地头蛇”,影响力有时比政府官员还要大,宋人叶氏所着《水心先生文集》指出:“其权柄足以动摇守相者,今之所谓堵录、行首、主事之类事也”。 秦儋的万商行会也如此类,其目的是在战乱北境中建立起一条利于恢复当地商事活动的道路,其本质类似于现代民间商会,也属民间组织。 润官刮民脂膏,西北的惨状除了战争,地方官员的不作为甚至是浑水摸鱼都是其重要成因。万商作为行会之首,规整商事走贩,势必触及多方利益,其中以当地茶马司官员为首,其次是拥簇在一起、甚至是官商勾结的小行会。 第四十二回 “沅鹤,你与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已让他打发走了,程鸣序踩在一堆破碎茶具中极力压控住语气。方才房中的丫鬟已战战兢兢地与他交代了个大概,他才知程清竟已无声无息走了好几日了,若不是今日东窗事发,这些人还要将他瞒到几时? 震怒之下,他望向程沅鹤的眼神又有些难以置信,十五六岁的闺阁小姐,婚事在即却出了此等丑事,这其中竟还有兄长手笔,简直是荒谬至极。 程沅鹤跨进屋中,与崔莺儿隔空对了个眼儿,那目光淡淡,明着并无责怪神情,却叫崔莺儿瞬间泅出了冷汗。 阖府上下无人不惧着这位二公子,她也不例外,今日确实是她行事疏忽,未能防住程鸣序突访。方才那轻飘飘的一眼,崔莺儿心里清楚,若是她是在程沅鹤手下,此事足以让她承了不尽后果。 程沅鹤看着地上被程鸣序摔得散碎的壶瓶,片刻间已思量清楚。他早知这事瞒不久,侯川天天上门催促婚事,久不见人定会起疑。只是今日程鸣序来得突然,将这进程又赶快了许多。 机会他已给了,造化便看程清自己,如今此事被撞破,排在首的却有更重要一事。 心中思虑几转,他还是决定暂将秦舜身份一事暂时压下。 明岁收茶,这都十月里了,春茶下种,歙州一群茶商早就挣了个面红耳赤,暗里较劲儿,京里来的收茶官却不见个影儿……如今看来,这来的便是那秦家二子秦儋。 他应是早就到了歙州,却藏于后府迟迟不现身,其中必有隐情。时局不稳,程沅鹤疑虑这背后更有水深。 “便是您知晓的那么回事儿,她中意那马奴许久,此回婚事一压,便更生了异心……您知道的,清儿大了,有些事情我也阻她不了。”言色轻易,程沅鹤摆出一副无谓姿态,看得程鸣序面色愈沉。 “你给我跪下!”程鸣序气得浑身发抖,这倒是他这些年来第一回跟程沅鹤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不明事理,你还不懂吗?你可知这般纵容她会有什么后果!” 程清从小养于深宅,哪知世事险恶,如今一人出了府,她要如何保全自己?侯川明日还将登门议礼,这让他怎么交代出去。 “这么些年了,难道你仍还——”程鸣序说到此处便顿了下来,许是愧疚,又许是出口的话已收不回,他深吸口气,继续斟酌着言语:“沅鹤,不论如何,我待你们兄妹三人并无不同。若是以前的事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之责,你也不要……怪到旁人身上去。” 程沅鹤突然愣了,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觉得苍白,只漠然扯出个笑。 程鸣序竟怀疑是他设计将程清送走。 是了,无论怎样,他都像这个家的外人,不善兄妹,性格孤僻,是个浑身带着尖刺的怪人。身下石砖冰凉,寒意顺着膝盖往上爬,程沅鹤低头盯着地面,突然生起些嘲弄感受。 “我一路派了人跟着,程清很好,我会将她接回来。” 他说罢便起身拍了拍衣摆,头也不回地走了。院里那只画眉鸟还等着他,辛夷早说想要,得紧些调好了给她送过去。 第四十三回 手腕上束痕明显,深刻两条交错红印,周缘些许泛青。程清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腕子,低头一看,腿间也尽是鞭拓红痕。 “秦舜,你方才好凶……”脑后的头发被拉扯得有些疼痛,程清咧了咧嘴,声音不悦地控诉着他。 舒爽过了,她又开始哼哼起来,仿佛刚才失声浪叫的不是自己。程清心中还是有些乱,她无法解释自己受痛时生出的古怪感受,嘴上胡乱找补,只望着秦儋没有察觉到她的怪异。 “可有把你肏爽了?” 秦儋不吃她这副卖乖模样,嘴中粗话一出,叫程清瞬间噤了声。 方才还软倒在他怀中的人,此时脖子一梗,也不贴着他了,秦儋气得发笑,却又无可奈何。 他手中握着程清一头鸦羽青丝,十指作篦插进发间梳弄着,墨发似缎般流过指隙,叫他忆起些幼时年光。 秦儋声音突然柔了下来,他将发丝拢在一处,取下发带备好:“想要什么发髻?” “绀绾双蟠。” 这是个什么发式……秦儋握着发绳的手一滞,可他才夸下海口,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摆弄,他将程清发束分成几股,忙着手脚将盘出个发包来。 刀枪易使,这几缕女子青丝却缠得他动弹不得。 不敢使劲,又怕扯疼了她,秦儋小心翼翼,区区二两头发倒将他逼出一身汗来,比他第一次出商时都紧张。 耳侧杂乱落下碎发,程清就知道如此,男子粗手粗脚的,定不会梳这般复杂发式,她就是故意说说,谁叫他总是逗弄自己。 身后传来粗沉呼吸,秦儋拿着她的头发绕来绕去,也不知究竟绕出个了什么样式。再往前都能望见渡口岸头,再闹下去就要给马队的人看见了。 “你忘啦,秦青可是男子,我要梳与你一样的。” 程清得逞般地清了清嗓子,方才那点狡黠被她偷偷藏下,瞬间又变回一副乖巧模样。 “好。” 秦儋应声,将她墨发散开半束起,挽了个男子平易发式,发带束上后,又从路旁枝上择下朵缅栀子,簪上她发间。 风拂花香,秦儋低头嗅了嗅,缃色蕊心衬着荼白瓣,细颈乌发,似倦蝶归停的渠白荷池。 好美,是他的小姐。 马蹄疾踏落日,前方将至渡头,闰五等人早早在岸边生起了火,焰火暮色幽荧。半空中一只黑鹰盘旋已久,程清被振翅声惊醒,从秦儋怀中坐起,盯着上方凶禽有些惧怕。 “别怕,一只鵟鸟罢了,不伤人,许是盯上了附近丛中小兽……你先过去罢,我在后头它便不会跟着你。” 秦儋见她醒了,原本控慢的马速复又加快。头顶翼展蔽日,鵟鸟急旋绕空,他将缰绳交到程清手中,旋即翻身下马。 程清还不及拒绝,手中刚握紧缰绳,马腿瞬时落下了一鞭,一路带着她飞冲向前方。 眼前马蹄渐远,直至不见了尘,秦儋从身后取出一把改制弓弩。 暮色曛黑,盘空鹰唳惊空遏云,他搭弓瞄向虚空,拇指上薄铁虎韘抵弦欲发,一双沉黑眸子锁进夜色,旋即一声弦响。 箭出破空惊飞,一只南雀应声而落,腥血残羽溅落一地,鵟鸟被地上死雀吸引,盘旋着飞低,却迟迟不敢落近。 “先过来,等会儿再吃。” 秦儋将弩收起,语气有些不耐。镖局一行都不是好相与的,程清一人在前,他不放心。 那鵟似懂人言,只嗅了两下就飞离地上死雀,收羽落在他臂弯。 心中隐有不妙,这赤颈鵟是他在燕云所得,早已训通人意,南下后便一直跟着姚舟,不轻易动用,如今半路寻上他,不知是何事。 秦儋从鸟跖上取下一卷粗纸,展开后确是姚舟字迹。纸面上用朱砂疾笔,印着落笔之人的焦急。 “西北急报,速归。” 本章注: 「双蟠髻」又叫龙蕊髻,雅名出自苏轼的词句:“绀绾双蟠髻,云欹小偃巾,轻盈红脸小腰身”。因为这种发型很像两条乌龙盘在头顶,并且给人一种空灵温柔的观感,所以在当时非常流行,是宋代比较常见的妆发造型。 「鵟」读音为kuáng,是鹰科、鵟属鸟类,属中型猛禽。《广韵》鵟,鸱属。《 玉篇 》鸟有冠。本作狂。《尔雅·释鸟》狂,梦鸟。《郭注》狂鸟,五色有冠。 文中秦儋的鵟属赤颈鵟。 「韘」通渫,韘觿,读音为shè xī,“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古时射箭时戴在手上的扳指。《诗·卫风·芄兰》:“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芄兰之叶,童子佩韘。”毛 传:“觿,所以解结,成人之佩也……韘,决也。能射御则佩韘。” 「跖」读音为zhí,跗蹠,通跗跖,指鸟类的腿以下到趾之间的部分,通常没有羽毛,表皮角质鳞状。 文中所指鵟放置纸讯小筒的地方。 第四十四回 程清独自一人坐于马上踯躅,她驭紧了缰,马受惊跑出一段后便慢慢停了下来,眼前不远就是货马驻处,镖队众人迎着火光远远望向她。 程清心中有些难过,她不喜欢这样,一人空落落坐在马上,像是又被抛下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羽箭细响,她心下一惊,立时调转了马头朝着后方奔去。 地上只有些散落鸟羽,秦儋见到程清折返回来有些诧异,立刻将手中弓弩往身后藏了藏。天色很暗,程清看不清秦儋手上动作,却见他眉宇之间多了一层郁色。 “怎么回来了?没事了,走吧。” 秦儋将弩箭收好,扯过辔绳翻身上了马,程清闻见他身上的血腥气皱了皱眉,她见着地上浸血碎羽,只当是秦儋将那大鸟杀了。 周围却未见鸟尸,秦儋神情也不对,程清觉着胸口有些闷。眼前一双指骨凌厉的手拉着马缰,掌侧还有细长弦印,她将手指插入秦儋指缝,与他一同牵着缰绳:“以后不许再丢下我一人。” 程清讨厌那种空空等待的感受。 那日在程府门口,她躲在那口箱子里心跳闷振,屏息听着外面对话,她知道二哥肯定有方法,可心中也难免害怕。 马队上路,一路上石子颠簸,她呼吸愈发不顺,身上疼痛不说,她惊觉自己甚有可能就在箱中这般死去,直至浮梁才被发现。 可程清那时却并未念着这些,她只想着快些,再快些,要与他见面。 “这次是我好不容易才追上的,”程清咬重了音,柔软手指深深插进他掌心,“你要珍惜。” 秦儋看着那只附在手背上的手有些出神。 暗处秦昱步步紧逼,西北的事再压不住亟欲爆发,如今程清跟着他,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心中思绪纷乱,秦儋忽然有些迟滞地开口:“还会有下次么?” “什么?” 风过大,程清没听清楚。 “没什么。” 没有下次,秦儋回答了自己。不论如何,他会一直抓紧她。 星月已垂,二人才至渡口,闰五有些不满地看了过来,却仍是在火堆旁留下些吃食。 “今日有些晚了,船家不渡,我们在此歇一夜。明日乘估舶渡河,需三日,至休宁下岸。” 此行不渡小舟过岸,马队一行直接乘漕运估舶跨河泊横渡休宁,缩短陆路行程。闰五作为镖队领头,领了几人去给货箱裹上油布,防止水浸。 剩余众人围在火堆旁讨论着后几日船程,突有一人站了起来,将身上短衫一把脱下,露出具铜亮身子:“走,河边洗凉去。” 程清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秦儋及时将她眼睛捂上,站起来一脚踹上那人膝弯,捡起衫子丢在他身上:“你发什么疯?” 那人被踹的莫名,却也不恼,爬起来挠了挠头解释道:“洗澡啊,船上洗不了,你今日难道不洗吗?” “洗澡便去河边脱去,别给我在这儿现眼。” 秦儋站起足足高了那人一头,凝着沉重压迫,那人不敢再回嘴,拎着衣衫就跑了。见那人走了,火堆旁众人也三俩结伴着去河边洗澡。 程清小心扒开秦儋指缝去偷瞧他二人,她不曾见过秦儋这样,浑身散着些江湖气,说起话来可吓人,叫人不敢反抗。 “都是你,现在没人啦,怪无聊的。” 程清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她还想听刚才那群人再讲些野路奇闻,结果秦儋一来给人都吓走了。 “嗯,都走了。”秦儋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笑,竟也一把将上身衫子脱下,露出一身精悍肌肉。 他走近将透着浓厚气息的布衫罩在程清脑袋上,弯腰将人一把扛到了肩上:“小姐,洗澡去?” 第四十五回(H) “你放我下来!” 眼前骤然一黑,男子浓重气息扑面而来,身上失重感受,程清有些焦急却又控着压低了声:“叫人看到了可怎么好?” “那便看到了。” 秦儋将肩上人颠了颠,他心底有种诡密的平静,像风浪前的江面,不起一丝波澜的水下早已是暗潮疾涌。 他看不清明日路,却将程清也卷了进来。但他从未后悔遇见她,他只悔恨自己深陷淤泥,不洁之身妄玷了那朵素白花。 如今已晚了,暴雨在即,他倒生出些末路之下的纵情狂欢,浑身躁狂着兴奋:“若是看到了,我便说你是我家中新娇娘,一日离不得我滋润,屄里淌着水跑来寻我。” 秦儋将她顶到树上,深重的吻落下,唇舌躁急,堵得她险些窒息。 这臊红脸的荤话秦儋总说,只是这次程清却觉得有些害怕。眼前人神情纵着狂意,她不禁相信,若二人今日真被撞破了,他必会一字不改这般去说,那虎狼般的眼神紧盯着程清,叫她无处可逃。 程清能感受到秦儋异样情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生涩地回吻着,手摸上秦儋耳后,一下下抚过。 小时候母亲便这般哄她睡觉,手指轻抚在耳后,像柔柳刮过,安稳又平静。秦儋感受到她动作,只停缓了一瞬,随即换来的是更加疯狂地掠取。 他舌齿纠缠着不放,牙齿碾过唇内愈深,几乎要陷进肉里。程清受着秦儋逐渐粗暴的动作,毫不怀疑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吞入腹中。 衫裤被扯下,下一刻穴口就顶上巨物,穴中还未完全湿润,那物已经不管不顾地冲破进来,龟头挤进深处,开始缓慢抽送。 第一回时的那种疼痛复又出现,疼得程清激出泪来,她没有出声,紧咬着唇任凭秦儋发泄。 身下被抬起垫高,屄内硬物疯狂顶肏,程清怀中搂着秦儋有些粗硬的头发,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 胸前衣襟也被扯了开来,秦儋解下她颈后系绳,肚兜掉落,一对雪白酥乳弹出,这几日滋润,眼看着更涨大了些,乳首棠红,透着熟欲味道。 “奶好大,是不是最近被肏爽了?” 秦儋眼神毫不掩盖地在她胸前巡索,口中话刺耳羞臊,手掌在她胸前肆意揉捏,两颗玉乳被他大掌挤得变了形,像是两座倾塌下雪色山峦。 身下肏弄依旧猛烈,不停半分,屄里被顶得很深,叫程清不知下一刻出声的会是惊叫还是舒适呻吟,她语声破碎,断断续续地应合着秦儋挑逗:“嗯……很爽,那你多……多吃吃那儿。” 眼前人被顶干上粗壮树身,杏腮桃颊胜似海棠醉日,一双湿红的眼飘忽却紧紧追着他,被捉住后便朝他腆腆一笑,铅华掩素。 秦儋有些晃神,这是他的神女,她本该宝靥罗衣酣丹幄,却背井与他随波逐野。 前方路难明,他更是贪恋今宵。 秦儋迫不及待含上那诱人半圆,嗫齿轻嗟,咬着柔嫩软肉戏弄,齿印从外缘逐渐向内,淡色乳晕被他舔湿,染上一层莹润水光。 乳首被身下疼痛激得颤颤挺立,樱红一粒圆润小巧,秦儋舌尖绕上两点,勾舔得那乳尖愈发红肿,饱涨着几乎要溢汁来。 两人淫水交混在一处,润湿了穴道,抽送间渐起水声,程清由屏息转为呻吟,快感似浪潮般层层涌来,她手指抠进秦儋后背,与他一同冲上了浪尖高潮。 第四十六回 耳畔喘息声逐渐平稳了下来,程清伸手捧起秦儋脸侧,下颚处粗粝胡茬蹭上她手心刺痒,两人抵额相对,程清有些忧心他的情绪。 程清并不如何了解秦儋,即便是作为秦舜,他的来处,他的家人,他的一切,程清都知之片面。他们在那个马场相遇,此之前皆为彼此红尘过客。 今日秦儋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可程清还是嗅出了其中细微变化,那是一种掩藏很深的不安躁意,似子夜闷雨无雷。 “怎么了?” 无头无尾的一句,秦儋知道她在问什么,却没有回应。 他低头在程清唇上啄了啄,将她衣衫重新理好,随即转身半蹲了下来,回首朝程清示意:“上来罢,小娇娘。” 这一路很静,秦儋背上程清慢走着,脚下砂石粗粝,黑夜中谁也没有说话。身下躯体火热,隔着衣料传来,于凉风中似真又幻,程清直至这一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对秦儋几乎是一无所知。 这种不安感受一旦出现,便在心底生了芽。 江月照人,怜影岸边孤柳。 浪卷涛声惊岸,脚下微凉潮水打湿了鞋袜,程清从未见过江河,她有些惊奇地朝江面望去,漭沧雾作舟船,霰入一片浩渺烟波。 与歙州润泽水乡不同,这般景致于她心底震撼。思及此,程清突然有些神往,一处未曾谋面的地方。 “秦舜,你还未与我说过你的家乡。” 她被抱上礁石,寻着块儿干处放了下来。身下有些硌人,程清索性躺在了他膝上,一眼望去先是秦儋略微发青的下巴,而后是无垠平阔天际。 家乡。 秦儋想了想,脑中是京中纷扬大雪,红联喜字一掠而过,而后却变成了孤夜白灯,奠字黑棺,凄喊哭声不尽。 十四岁就离了那儿,若说家乡,于他该是大漠狼烟,平野纵马疾驰时,漫天黄沙蔽红日。 “那里很美,”秦儋忆着那片远阔辽野,试着挑出些它的美丽,“牛羊丰畜,异族风情盛。春时百花,夏过新雨绵绵,秋瑟胡杨,冬有漫天雪,落下能有几尺深厚……” 秦儋只说些好的,任由程清去想象。 他走时的西北,胡戎过后的土地满目疮痍,旷郊尸横遍野,民不聊生,成日黄沙洗面,一箪一瓢皆是苦泪。官商勾连,疵货居奇价,粮价比金,各处商行混乱,山泽关市苛税,贼道猖乱。 他花了十年时间去改变,万商也与他一同行过十年,如今大厦将倾,若说这十年是蚍蜉撼树,秦儋不甘。 “我会去吗?” 眼前仿佛已有了景象,程清望着粼粼江面,眼中是无限憧憬。 “你会去的。” 那时会是山花遍野,百姓新收,风过禾稻香。秦儋不会让这十年变成一场空,程清会去的,见到他今日与她所描绘的西北。 第四十七回 白日里晒过,水中还余些温热,程清褪去一身衣物用脚尖试着沾了下水,随即一下浸入水中,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水面。 秦儋听见了入水声才转过身来,程清躲在水里,黑发浸湿浮散在水面上,水波微漾反着浮光,在她露出的颈上绘下了斑驳月影。 “怎么这般羞?” 秦儋看着那处,水影绰绰半掩帘,只隐约见着水下柔白一团惹人遐想。他走近两步,水面散开一圈波纹,径直荡去了程清那儿,轻柔撞上她胸口。 “你就在那儿,别过来了。” 胸前水波不停,阵阵圈散环住了她,秦儋人未到,这水纹像是虚空画下的圈套,将她定定套住。 还是羞的,水色清透,这般赤裸相对,便是什么都看得直白。 身前人越来越近,水波大力撞上程清胸口,她转身想往岩礁后躲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水声,回头去看,空濛水面只余波纹,却不见了人影。 下一刻,水下一双热手环上她腰间,秦儋破水而出,将她托了起来,散漫嗓音里染上一丝水汽:“有什么是不许看的?” 说话间湿热气息喷洒在乳间,酥酥痒痒。 半个身子露出水面,程清立刻伸手捂住了他眼睛,却已是徒劳。水下的手换了位置,绕过膝弯将她以一种难言的姿势抱了起来,抱着她步步后退,直至身后抵上冰凉礁石。 “腿打开些,放到我肩上。” 隔岸浪声伴着那道低沉声线,诱导着她一步步陷入沉沦。 程清有些紧张,身子露出水面被江风吹得有些寒颤,她双腿被环着,背后靠着沁凉礁岩,几乎坐在了秦儋肩上。秦儋鬓边碎发擦过她腿内,丝缕触感沿着膝侧一路往上。 此时视野很高,抬头是远阔天际,眼前是星子垂落的漪澜江面。 程清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本能的感受叫她穴口张合着泌出透黏淫水,刚顺着肉唇流出些,又被浪打了去。 身下逐渐烫了起来,冰凉湿发一寸寸挤进腿根,却浇不灭她逐渐烧起的欲。 秦儋贴着她腿间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望着她,好像说了许多,又好像只是那样深刻看着她:“程清,我会娶你。” 他没有喊她小姐,这话不属于秦舜,不属于那个过客般的马奴。 是属于秦儋的。 他们在那个马场相遇,秦舜遇到了他的小姐,秦儋遇见了他的清清。 二人间一直刻意避开的话语在今夜被点破,彼此久久无言。 程清躲进那口箱子时,总有种躲开一切的错意。这几日浮梁梦叫她魂牵,却又无处是实,她逃不过那纸让她喘不过气的定亲书,逃不过父兄安排,逃不出程府深重宅门。 秦儋想起那卷丹书斥急,只一行,他也读出了姚舟隐言。 那晚程清在驿站昏迷不醒,姚舟看出了什么,迟迟不下针,那是他第一次对姚舟亮了刃,二人十年并肩,那柄寒光箭刃抵在姚舟颈侧,是无声警告。 姚舟那时皱着眉没有说话,他认出了程清身份,程鸣序之女,秦昱若要夺功,必然会从程家下手。秦儋不该有此牵扯,时况不明,若曾许下大业,此时正是最好时机。 二人多年默契,秦儋知道姚舟所想,可他没有多言,愈发抵紧的刃是他的回答。 秦儋知晓前路乌蒙,可他遇见了程清。 他会娶她,以西北作聘。 第四十八回(H) 耳边浪声击岸,远处渔家灯火明灭,程清恍惚以为此处是红镜高堂,喜烛燃烟,她与秦儋各执喜绸花绳,三拜红尘,此时江月恰如红镜,见证二人一世姻缘。 转瞬间浮空一黑,眼前出现那纸陈旧婚书和侯川可憎面容。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让她如坠深滘,程清紧紧抓住秦儋双手,手指缠进他指缝,像落水之人寻见了浮木,只靠着那燥热掌心无声给她渡去慰藉。 “那你要快些。” 我等不得,程清有些落寞地垂下了眼。 那双眼中所有情绪秦儋看得明白,他牵过程清的手放在自己肩上,侧头在那腕间吻了吻,嘴唇滚烫之下覆着万钧情意。 很快了,只待来年春江南事了,他回京中稳坐秦家主祠,西北也会迎来转局。 如今只当莫负了今宵。 潮声迭起,眼前玉门微翕,殷红肉唇含着顶端挺立小珠,被浪水冲得发颤,穴口张合间吐露湿黏淫液。秦儋看得燥热,小臂上青筋虬起,指节在程清腿肉上嵌进更深,压出一片青白痕迹。 冰凉湿发不断贴近腿根,膝弯被一双大手控住打开,程清腿间大敞着,两片玲珑唇肉不断被江水涌冲,散开似水中扇动的蝶翼。 身下细缓水流涌来快意,水波似有若无地拨弄着充血唇肉,程清难耐地扭了扭身子,手指蜷起抓上了秦儋颈后湿发。 又过一尾余浪,将礁边二人推得更近了些。 密处突然传来湿凉触感,在户门外轻柔游走,肉唇时被扎磨有些刺痛,而后又是温热抚慰,搅动间拨乱了水流,带着沁凉江水冲击上洞口……程清半晌后才意识到是什么,心跳霎时密如鼓点。 感受到程清有些紧绷的身子,秦儋的手逐渐往后,托住那团绵软臀肉揉捏了起来,一手绕上程清后腰,顺着水流轻拍她后背。 眼前是白瓣红蕊,在折乱水波中绰影似绽开花蔷,正中丹红花心诱人深入。秦儋隔水赏看,舌尖搅弄着薄软唇肉,高挺鼻骨不时地撞上蒂头,惹得身上人一下下轻颤。 程清那处耻毛稀疏,小小一簇色泽浅淡,只浅浅遮住些沟缝,被水一冲更是无助散开。这几日被干得多了,阴埠一直高高肿起,樱唇被夹挤进肉缝,一同红肿着。 秦儋凑近舔弄起阴唇上挺立蒂头,小小一颗珠粒儿似的被绕在舌间玩弄,愈发变得火热,他张口含住两瓣被浪冲开的唇肉,又将其合到一处,舌尖抵上穴口附近,绕着圈试探。 连日路程使得秦儋面上生出些刺短胡茬,动作间刮蹭上程清娇嫩蚌肉,不断刺痛着她。细密痛感浇筑起快意更盛,密处被湿热唇舌挑起极致舒爽,程清忍不住揽住秦儋后颈将他又推近了些。 唇肉蒂头被舌齿逗玩出蜜液,从穴口溢出又散进水中,绵延快意迭起,似是浪水击上堤岸,程清后仰着靠上礁石喘息,手指深深插入秦儋发间。 她原以为只是这般,直到那游蛇似的舌头钻进了洞口。 第四十九章(H) 与二人欢好时的感触不同,秦儋性器粗巨,插入时难免牵扯到疼痛,如今湿软舌尖抵入穴口,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舌面紧绕在甬道浅处,反复刮着屄口出入,秦儋会意着那不时挛缩的穴肉,舌尖更加深入逗弄,程清穴道早已湿滑,江水混着淫液,舔弄时滴落舌间微咸。 “好湿。”秦儋在她腿间微抬起头,程清见他盯着自己,接着喉结一动,含着一口水咽了下去。 “清清,你说这混在一处的到底是什么?” 秦儋咽下后舔了舔唇角,舌尖刮过森白利齿,眼中映出程清身影:“……甚是甘甜。” 程清被这般举动臊得不行,薄面染红,心下却又生出些坏主意。她腆腆笑出两颗梨涡,黛眉一挑,开口便是些遮掩不住的小心思:“那你便多吃些……女子精水最是固本培元,滋阴补阳,能叫人长生不老呢。” 这般狡黠话语,秦儋怎能听不出,想起上次自己哄骗程清替他用嘴抚慰,那时尚还怯得不行,如今都敢打趣儿,渐褪了一身青涩,倒生出些不同韵味。 想及此秦儋便闷闷发笑,笑时扯动唇角胡茬,又轻易刺上了唇肉,惹得程清小声呼痛起来。 两瓣小巧唇肉随水波动拂过舌间,秦儋抿唇含住,牙齿轻轻咬上那处磨弄,刮起一片战栗。 穴里早已泛滥成灾,江水之下才得以掩住,程清不满足于此,又迎着腰往前送了些,口中泄出婉转吟声。 秦儋见状磨了磨牙,在程清阴唇上重重一咬,托住她臀肉的手抽离到身前,随意在穴口处沾上些淫水,两根修长手指便长驱直入甬道深处,指节勾起顶上了穴壁敏感小点,不紧不慢地揉按起来。 河岸下只闻浪涛,程清叫得越发大声,敏感蒂头还被含在湿热唇齿间厮磨,秦儋口舌弄得她销魂感受。 小穴里手指旋起圈揉弄着敏感处,弯曲手指将穴道撑开些缝隙,凉爽江风混着浪水一瞬间冲进深处,身下冰火两重夹击,程清受不住地泄了身子,精水喷涌而出溅上秦儋面庞。 下身有些僵麻,秦儋将她双腿从肩上放了下来,手指刮下唇边水迹送到嘴边尝了尝,随即抬手点上程清嘴唇,那沾了精水的指尖挑开唇齿伸入口中,在那柔软小舌上点了点。 “如你所言……我要你与我一同长生。” 舌尖咸涩滋味,程清顺势含住了秦儋未及退出的手指,软舌缠绕上指腹,在他骨节处来回舔弄。 那双含着水汽的眸子脉脉看着他,口中动作却不见清白。程清含住他手指,湿软舌尖贴着指根一路往上,又在顶端绕圈,吞吐间嘴角扯出透色银丝。 背后冰凉礁石仿佛也染上了情动热意,程清身子随着潮浪起伏,双腿游上了秦儋腰间,那处已然滚烫,在水下昂首,怒涨龟头抵住她耻骨。 程清伸手进水中圈住了那粗大根部,用掌心刮了刮,手指抚过顶端在马眼处流连,很快便戏出水来。 她引着那处抵上了自己翕张穴口,贴近在秦儋耳边低声呵气:“快些进来。” 第五十回(H) 潮湿气息扫在耳畔,身下被勾得又硬起几分,翘首龟头磨在屄口周围打转,刚一挤入那紧小洞口,又随着浪打浮摆退出。 秦儋被磨得渐渐失去耐心,性器热涨得发痛,他搂过程清后腰,在她臀肉上掐了一把:“乖,小嘴咬紧些。” 臀瓣被重重一捏,程清被激地往前挺了挺腰,穴口瞬间含入龟头前缘,一同涌进的还有沁凉江水,冲向甬道深处,秦儋不等浪水排出,大手托起程清臀肉便开始往前送身。 屄内湿滑异常,冠首轻易破入深处,程清喘叫着夹紧了腿,肉屄柔嫩褶皱紧裹上柱身套弄,滚烫性器与微凉江水混在一处,不断冲击向禁处。 夜渐深了,水底泛上些寒凉,程清瑟缩着朝热处靠近。背后礁石粗粝,她大半身子挂在秦儋身上,双腿束紧摩挲着他后腰,手上也不老实,指尖在那宽阔背肌上来回轻划。 “做什么?被肏了还不老实?” 秦儋被她弄得心里痒痒,下身火烧似的,胯间又蛮力顶弄两下,龟头肏上薄软肉壁,顶着敏感处来回碾磨,将程清肏得七荤八素,整个人脱力般地垂靠在他肩上。 小穴几乎要被捅穿,洞口被粗壮阳根撑至极限,程清穴肉酸痛难忍,想起方才秦儋温柔给她舔弄那处,心里顿时变得不平衡起来。 “你好凶……”说话时声音仍被顶得破碎,程清咬着牙断断续续地控诉着,“每,每次我们做……你都好凶……” “啊——”背后一下撞上礁石,程清紧闭着眼,睫毛轻颤。 担忧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秦儋小臂垫在了身后,将她与粗砾岩壁隔出些距离,眼神危险地看着她:“你不喜欢么?” 正值兴时,穴内激烈顶肏突然停了下来,程清有些不满地扭了扭腰,前后摆起臀用小穴去主动套弄。 穴内凶兽仍是蛰伏不动,程清撅起嘴角,眼睫湿漉漉地看向秦儋:“……我可没说过,你动动嘛……我没说过不喜欢呀……” 又是一副娇怯怯的委屈模样,仿佛全世界都欺负了她去,秦儋挑了挑眉,低头在她唇上恨恨咬了一下,腰间重新抽送起来。 “小姐,我看你才最坏。” 小穴已被肏得糜软,体内巨物不断碾过敏感小点,一浪一浪泛上快意。得了舒爽,程清又开始哼哼起来,素嫩小手捧着秦儋面颊,在他唇上毫无章法地啃咬。 嘴上被咬得生疼,程清尚还眯着眼沉浸其中,秦儋干脆一把捏住她两腮,两瓣水色红唇瞬间被挤到一处,程清被迫嘟着嘴,不满地瞪着他。 “说你一下还想将我吃了?”秦儋皱着眉舔了舔被咬破的嘴角,心下无奈,既然屡教不会,那就再耐心教她一次。 他低头吻上那张朱红小唇,含住程清下唇吮吸,牙齿在柔嫩唇内碾过痕迹,舌尖径直撬开了僵硬齿关,勾住里面的小舌交缠,引着程清慢些呼吸…… 二人皆未闭眼,程清仰头望着他,星子散入眼中亮晶晶,那双清澈瞳中除了秦儋身影,便再映不出其他。 曾心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 第五十一回 天将亮时,浓雾弥漫的江面远远驶近一艘巨舶。 船身通体赤木黑漆,高十余丈,沉水深纵,有弘舸巨舰之势。船中甲板货舱阔余,首尾拟房屋之制,四壁施窗,上施栏楯,房外挂旌旗,虚虚望去竟似民间酒肆瓦舍。 横阔江面巨渡遮天,程清怔怔看着眼前,她忆起自己这十余年,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悲凉。 歙州水行漕运兴盛,她却从来只见过年节游船时的画舫小渡。幼时大哥随父亲四处奔商,回家时总与她说些路上见闻,豪匪凶贼、舟船山海,她那时只觉是书中传奇,后来二哥闯出自己一番事业,偶然与她提起种种,她也是没见过的。 那些未知于她似卷中神话,如今这般巨船驶近眼前,程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混沌半生所见狭隘。 十六年困于府中,最远不过乘撵行至城郊马场。终日坐于闺床,直至媒人上门,一纸婚书三过礼,匆匆定下余生几十年……这便是她闺阁女子的一生。 程清紧了紧与秦儋交握的手,她惊觉自己此生所行最远一步便是那日跨入藏身箱中。 她不仅来追秦儋,更是追明日。 漕船嘈闹,商舶自后渚出发,抵此岸已至途程后段。船甲目及之处已有百十人,行货复杂,见秦儋一行人上了船,船上各色人马也只浅浅扫量两眼,见到镖行熟人与之打个招呼,便转过头去继续自己的活儿,不再理会。 登船途中程清一直默然,低着头跟在后头,秦儋以为她是碍于秦青身份不能言语,心中烦闷,手中裹住那柔软掌心捏了捏。 甲板上闰五等人已卸货入舱,此时天还未亮,船侧舷蒙着一片雾气,秦儋突然侧身将程清拉进雾中,打横抱了起来。此处离货舱不远,还能闻见嘈杂人声,程清慌忙搂住秦儋脖子,示意他小声些。 怀中轻飘飘的一团,藏在男子衣物下更显单薄。一路奔波,程清与他们一行人同吃同住,秦儋偶尔避开众人猎些野物让她补补,却也没能让这具纤瘦身子多长出几斤肉来。 秦儋心底一沉,而后泛上些苦涩,初见时蚌珠似丰润的娇小姐,不知何时竟已瘦尖了下巴。 浪打船身颠簸,程清有些晕船,嘴唇微白失了血色。秦儋见程清面色不佳,牵下她搂在自己颈上的一只手,在虎口处揉了揉道:“船上不舒服么?” 程清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后方。秦儋顺着那道目光看去,云压江天破晓,一轮澄澈红日自薄雾初升,似素日金轮踏破云海而出。破晓时江面渐渐褪了雾,岸边响了梆子,万物竞发之时两岸船只醒身,起锚驶向江中,一时千舳万艘,纵横江面。 “你曾见过这般吗?”程清喃喃问道,眼前景象于她太过震撼。 “见过。”秦儋忆着他于南海时见过的漕运景象,番邦贸易往来,广南港口也是如此兴盛,“七泽十薮,三江五湖,交贸往来昧旦永日……商行天下也。” “可是我没有……大哥二哥都见过,可爹爹从没有带我见过。”程清眼中映着红日万物,江风拂过将她发丝扬起,迎着光处的身影似被晓日染金,落下錾金轮廓。 身下一空,秦儋将她抱上了船尾最末舷,脚下凌空十余丈是翻涌河浪,面前咫尺金轮破云,一横鸿雁掠空过。 程清坐在船身最高处,腰间被一双大手稳稳揽住。她似是凭空生出一双羽翼,骨架血肉连着身后之人。 “那今日可见过了?”秦儋沉稳嗓音被过往江风吹散,却依旧清晰,“你记着,这算第一回。” 第五十二回 晨间江风刮来些清爽,程清坐在船舷上吹了会儿,也不再晕得难受,她向后靠进了秦儋坚实怀中,闭眼感受着此间当下。 一路顺风,起锚不过半日,漕船已行近七十里航程。午时烈日当空,甲板上全无遮挡,晒得程清面颊红热,吃了些东西后便惺眼昏昏欲睡。秦儋寻了间舱房,将熟睡人儿小心抱入,房内置有地榻,木门一推,便隔绝开外间一切。 船身时而颠荡,浪风腥燥,刮进房中湿热。程清睡得不太安稳,两鬓发丝汗湿了贴在了潮红双颊,眼睫翕动,不时的辗转翻身。 秦儋斜身靠在窗前,拇指上骨韘被他取下把玩,薄铁面上刀痕交纵,指腹摩挲过凹痕,他望向榻上程清熟睡面容,心中陷入沉思。 秦昱如刺,此行浮梁不过是个幌子,只为钓暗中人上钩。秦儋未曾料到程清会半路跟行,若他是秦昱之人,程清出现后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可这一路行来他处处留意,身边竟无一丝风吹草动,似是酝酿着一场诡异的平静。 船至休宁下岸,程家此批茶货自有镖行众人运至浮梁。姚舟早在城中等候,届时二人会面,即使程清在身侧,秦昱也已经再无机会。 她本不该卷入这场无妄之灾,所因皆是自己。 又一浪潮翻涌而来,击得船身侧晃,窗台上油灯跌到地上发出刺耳声响。程清倏地惊醒,一双眼睁开片刻,瞳孔涣散着转向四方,随即定在了窗前那道模糊身影上。 白昼如梦,那扇半开窗户仿佛飘进了片秋黄叶子,落在那人肩头,只一瞬,程清轻声呢喃着朝前伸出了手:“秦舜……” 这声轻细呼喊越过夏秋,又化作了那夜的缱绻月光,洒落在二人之间。秦儋也如那个朦胧夏夜一般,上前握住了那只落在床沿的手。 “小姐,我在。” 一觉醒来已至夕曛,舱房内只剩程清一人,秦儋不知去了何处。船上人多杂乱,甲板上火光透过窗纸摇曳,程清将窗户推开条缝,屏息小心朝外看着。 入暮后的漕船完全换了副景象,船甲上人声鼎沸,各色灯火粲然,照着人们面上的兴奋神情。白日里船身首尾两侧皆是换了头面,酒旗赌旌,迭楼似的船舱内亮起油灯,房内人影攒动,全副热闹景致。 程清在房内又等了会儿,迟迟不见秦儋,再三犹豫之下,她决定去白日的货舱旁找找。 舱外不远处有人席地而坐,面前围起的空地上散落着些打马棋具,程清刚将房门推开,其中几人立刻闻声看了过来。 程清身姿清丽,秦儋给她准备的几套男子衣物灰质素朴,却仍是难掩其华。盘髻睡乱落下几缕碎发,垂在鹅面细颈旁,火光照下更添一丝惊心动魄的美。 侧坐一人将程清从头到脚扫量一眼,尖声吹了口哨,流里流气地盯着她道:“这位小兄弟也来搓两把?打马会么?不会哥哥教你。” 那人面前堆着花绿牌码,此言一出周遭众人都看了过来,淫笑着起哄:“鹞子还好这口呢?婆娘不香吗?有根栓子多碍事!” “不懂就别瞎叫唤!” 被唤作鹞子那人张嘴顶了回去,复又转回身笑了笑,看着程清的眼中露出精光,“你们这群糙人可不知晓弄儿的好……” 程清愣愣站在原处,几乎以为自己身份被看穿了去,可听闻他们言语之中却又不像。慌乱之际,她抱起手臂低着头往前冲,不顾身后几人的哄笑,径直挤入了船侧的人堆里。 那粗哑笑声如魔音绕耳般难听,程清只顾着一头前冲,却未曾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陌生人影也紧随着她的方向混进了人群中。 第五十三回 天气闷热,船上都是些粗活汉子,人群中夹杂着多股难闻气味,程清极力闭气却仍是闻见了些,此刻的她又无比想念起秦儋来。 在府中时,秦儋身上总带着些沉木气息,浅淡蒙眬,只有将她抱在怀中时仅她一人能够闻见。即便到了途中,秦儋也总是一身清爽,歇夜时便会将衣物洗净,程清不会做这些,身上的衣衫……甚至是贴身衣物,也都是秦儋替她洗的。 二人本该时时刻刻在一处,醒来没见着秦儋,才分开小段时间,程清心里已是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儿。 一口闷气憋到了底,好不容易才从摩肩擦踵的人堆里挤了出来。程清刚扶上船柱透了口气,身后一道人影掠近,腰间传来一道刺痛,她整个人被推得朝着前方倒去。 “对不住,借过一下。” 一道低哑声线迅速划过,程清扶着船杆稳住了身子,还未来得及看清撞她之人,那人已经重新消失在了人堆之中。腰后持续刺痛着,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她反手摸了摸,那处却什么也没有。 不过片刻,那痛感竟也消失了。心中有些奇怪感受,程清只以为是那人身上什么尖利饰物,并未过多在意。 货舱就在前方不远,却不见秦儋身影,心中的害怕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程清四处张望着,突然间手腕被人重重一抓,她下意识想甩开,抬头却撞进了秦儋躁急眼神。 “你去哪了?” 秦儋极力压制住自己颤抖声线,方才回到房中却不见了程清身影,那一瞬间他只觉耳边响起嗡鸣,浑身沸腾血液聚向了头顶。 他以为是秦昱动手了。 秦儋疯了似的在船上寻找着可疑身影,指骨被攥得发白,直到他越过人群看到了那道纤细背影,程清素然立在那处,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手腕被燥热掌心紧紧握住,程清顾不上身边人群,一下子扑进秦儋怀中,一直空着的心直至闻见那熟悉气味才安放了下来,她躲在秦儋胸前小声道:“我醒来时见你不在,就想出来寻你……” 周围的人不怀好意地看了过来,秦儋将人揽在怀中带到了一旁。心中情绪仍未平息,胸口激烈起伏着,他话在齿间转了又转,最终只落下一道无声叹息。 秦儋闭了闭充血的双眼,低头却见着程清柔软发旋,她安静地伏在自己胸前。 那一瞬间仿佛浑身泄了力,他将人搂得更紧了些,极力平复着语气,只淡淡提醒她道:“下次不见我就在原处等着,莫要一个人乱跑了。” 一切的兵荒马乱都被他掩藏得很好,程清什么也不知道,她也无需知道。 第五十四回 “知道啦。”程清点头应道,仿佛是才发觉了周围还有旁的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秦儋怀里脱身出来。 听着那有些僵硬的叮嘱语气,程清心底泛起蜜意滋味,手不自觉地攥上秦儋袖摆,嘴上痒痒找起茬来,“你既担忧我一人乱跑,当初竟还想将我一个人丢在程府。”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咬了咬牙,“秦舜,你好狠的心呐……” 看着她面上神情转换,秦儋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笑。程清就是有此种魔力,只几句话语,又或者几个动作,便可将他心绪抚平。 “是吗?”唇角笑意变得寻味,秦儋故意将手中拿着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那这丰糖果子我还是自己吃了罢。” 程清一觉睡至黄昏,秦儋怕她醒来饥饿,便去给她寻了些吃食。马队里备的是干粮,粗糠难以下咽,他在船上转了一圈,才在角落找见个行脚小贩,在他箩里买了些松软易口的糖糕。 一股甜香气仿佛瞬间钻进了鼻子里,程清侧身去看秦儋身后,才发现了他手中诱人的丰糖果子。程清伸手去捉,那只却手巧妙躲开,拿着糖糕一下绕到了身前。 “秦舜,我饿了……”腹中被这香味勾的饥馋不已,程清眼睛一眨一眨地露着央求,双手在身前乖巧合十,活像只讨食儿的小兽。 秦儋躲过程清偷偷摸摸的小手,不紧不慢地将拿着糖糕的手举高,眉间一皱露出一副为难神情,“可这糖糕只有一块……怎么办?我也有些饿。” 那糖糕被秦儋聚到头顶高处,踮起脚起也拿不到。程清咬着嘴唇磨了磨,突然抬手搂住秦儋脖子,贴近他耳边悄声道:“不如将这糖糕给我吃了。我饿了只吃块糖糕,你若是饿了……可以吃我。” 喉结上被不轻不重刮过一下,秦儋手上一松,糖糕被程清轻易夺了下来,他低头去看,程清已经将一大块塞进了嘴里,腮帮鼓鼓,得逞似的冲他挑了挑眉。 秦儋喉间紧了紧,他看向远处舱房,可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只深深看了程清一眼,替她将嘴角沾上的糖霜刮下,刻意避开程清引诱话语。 天已全黑了,寂静黑夜衬着奔腾浪声,甲板上依旧是灯火通明,众人聚群在各处粗红着脖子吆五喝六地赌牌。 秦儋看向风翼,船只一路顺风疾行,原定的三日船程约莫要提前了。下午之事让他生出警惕,船上情状不明,苍茫江面上危机四伏,不知藏着何种威胁。 二人回到了货物驻处,马队众人吃过了夜饭正坐在一处闲聊,程清大半天都不见个人影,此时跟在秦儋后头出现不免吸引了众人目光。 “秦青兄弟,这半天怎么在船上也不见个影儿?方才大伙儿还想喊你和你哥来吃饭呢。” 程清刚一出现,马队里便有人盯着她发问,那日一早程清突然出现在马队之中,众人对这个与秦儋长相毫不相似的“弟弟”都有些探究意图。 被人问起,程清显得有些紧张,她谨记着秦青身份,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年轻镖师还想再问,却被闰五出口打断了,“正好人都齐了……老规矩,走罢,今夜记在程家账上。” 听闻自家被提起,程清好奇地抬头看了看,却没察觉到身旁的秦儋动作一滞。 民间走镖大都有这种规矩,途行枯燥,路上偶尔有些消遣油水,便可都记在主人家账上,这也一直是暗里允许的。 只不过……秦儋望向右侧船房上几盏艳红灯笼,心中隐觉不妙。 众人听及闰五此言眼中都放出精光,立刻起身活了活身子,暧昧笑着交头接耳。其中不知是谁哄笑了一句,又将程清推上了风口浪尖。 “……人小孩儿还在这儿呢!” 闰五扫了一眼那始终躲在秦儋身后的人,眼中压着戏谑情绪。在程府时秦儋叫他下不来台,这会儿他倒是想看看,这秦青与秦舜究竟是什么关系? “十四五岁都可以娶媳妇儿了,还有什么见不得的?今日便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开个眼!” 听着这一来一回,秦儋愈发笃定了心中猜测,他皱了皱眉正想出口回绝,程清却扯了扯他的袖子,满目期待地看着他。 他们在说什么?要去什么地方? 虽不能言语,秦儋也看出了程清心中所想,他犹豫片刻,侧头与程清叮嘱道:“你一会儿别乱瞧看,只跟紧了我。” 言语间闰五等人已经走远,果真是朝着那侧船房去了。方才那年轻镖师见着二人落在后头,特意回头来寻程清:“……秦青兄弟,走着?” 那人走近想搭上程清的肩,被秦儋一个森冷眼神制住,灿笑着收回了手。 第五十五回 江天一色,深沉夜黑如浓稠墨砚。程清随着他们走近白日里那挂满旗子的船上迭楼,蒙雾垂天黑,那一间间船房在夜里却是灯火通明。 一路行上腐旧木阶,路过二层时弥漫起浓烈酒气,划拳吆喝声相随响起。程清再次望向那边,一面“酒”字旌旗飘挂,她白日里见过,此时才知晓原是船上商汉喝酒之处。 再往上走,气味徒然变得复杂,混沌酒气中又掺杂了些脂粉香气,隐约有女子笑声传来。 程清面上瞬间变得疑惑,明明她上船时所见全是男子,她自己也是男子身份,这一日下来也并未见着其他女子。 其他人都走在前头,二人落在后面,程清扯了扯秦儋的袖子悄声问道:“这船上还有其他女子?” “……嗯。” 秦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他耳目入微,早已听见些难言声响,心底开始痛骂起刚才的自己,后悔答应了带程清过来。 “你一会儿不要乱——” 话还未说完,程清已经噔噔几步上阶跑到了前头,秦儋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当朝漕船制大,行程东西南北,沿途上下多少商客,水路船程向来枯燥难捱,一条暗钱路子就这么生了出来。行客途中赶路,登船后才得以好生放松几日,船身首尾迭楼空处众多,有了这条来钱路子,便开始生出些简易酒肆茶坊,过甚者还有赌坊与妓馆,以供船客消费。 秦儋他们登上的此船正好是一应俱全,镖局一行人今夜直奔向三层妓馆。 半只脚刚踏过门槛,里面立刻有人迎了过来,女子媚香扑面而来,眼前大片袒露白肉,程清才反应过来此处是个什么地方,她转身想回去寻秦儋,却被搂进一个温香怀中。 “这个我要了……都不许抢!” 许娇娇搂住程清便不肯松手了,像占了块儿宝似的,立刻与身旁众人划出距离。她们虽做这行,却也知晓好坏,以往这船上来的大都是些连身子都懒擦洗的脏汉,这回竟来了个如此俊俏的小后生,幸得叫她眼疾手快给捉住了。 那暗香轻袖扫到面上,程清才体会到了什么叫作醉倒花荫,正于她飘飘然之际,秦儋一步从身后跨了进来。 门口还围着些散妓,看到秦儋更是眼睛都直了,这般相貌身量她们船行四方都是少见,一时间都想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就连许娇娇都动摇着要不要抛下怀中程清,可秦儋周身低沉气压又叫她们有些犹豫。 “秦,青。” 秦儋一字一顿地喊了出来,虽是面无表情,可程清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妙,她立刻在许娇娇怀中挣扎了起来。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程清看着年纪尚小,说不定过夜还不用做那事,许娇娇怎能轻易放过。她使力箍住怀中人,推动间手上不小心碰着程清身上某处,眼神霎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许娇娇怀中一松,程清连忙钻了出来,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走到秦儋身前,一副做错了事情任君责罚的可怜模样。 第五十六回 “你还小,莫要贪玩。” 头顶被秦儋大手覆住揉了揉,虽是句温声教诲,程清还是细听出了其中凝着压迫的无声告诫。 此刻再盈着香气的袖摆也勾不起她兴趣了,程清将拉扯间弄皱的衣衫理了理,讨好似的牵起了秦儋垂在身侧的手,乖巧站在一旁。 许娇娇将二人上下打量几眼,又仔细盯着程清肩颈瞧看,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面上却仍装作无知地问道:“二位爷看着感情甚好,是兄弟俩么?” 秦儋没有答话,只漠然看了她一眼。 眼神刚对上一瞬,许娇娇立刻慌乱低下了头。这一眼叫她那些暗处心思无处遁逃,回想己方才,她只庆幸自己没做什么出格动作。 秦儋不与她过多纠缠,目光直接越过许娇娇将妓馆内扫视了一遍,此处暂未见着可疑之人。他从怀里掏出上次给程清修镯子剩下的物什,直接丢到了许娇娇手上吩咐道:“我这儿不用上人了,给我上些干净吃食来。” 那亮色物什一闪而过,许娇娇摊开手一看,一尊融了半身的金佛像赫然躺在掌心。 她立刻咬住嘴唇遏住自己惊叫欲望,片刻后冷静下来,许娇娇才意识到这可抵她几年盈收的半尊金佛,更是买下她方才所见。 程清想回头看一眼却被秦儋揽住了肩,她分明看到秦儋丢了什么给门口那女子,心中顿时有些吃味起来:“你方才给了她什么?” “钱。”秦儋如实答道。 程清记着方才略微一瞥,又觉得不像。 “多少?我可得替我爹记着。” 还是个守财奴,秦儋看着她挑了挑眉:“五两金。” 断玉难修,他当时挑着那金佛身上的最好处融了去修程清的镯子,用的都是最上乘的足金,如今剩的那半尊即便有杂质,整个抵买了也不止区区五两。 “不说就算了!” 程清才不信他胡话,自己存了这些年的私房钱才不过十数两,秦舜一介马夫哪来的金子。 推开厢门,房中女子调笑声勾耳,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镖局众人都已面上微醺,秦儋侧身挡住程清视线,将她带到了角落坐着。 小桌上已摆好了吃食,程清傍晚时只吃了块儿糖糕,如今早已腹中空空,桌上都是些下酒小菜,估计是楼下酒馆端上来的,她随便挑着吃了些。耳边丝竹乐响,程清也跟着哼起小调儿,眼皮一下一下地耷拉着,眼看着就要睡去。 “困了么?” 身子被扶进了秦儋怀中,程清迷迷糊糊答应着。夜中已近子时,秦儋小心抱起程清绕过了众人,正要往二楼去寻个僻静厢房。 “慢着。”刚走到门口,身后正低头喝酒的闰五突然开口叫住了秦儋。 “这会儿就上楼了?今日算是我做东,秦兄弟可不要这样不给面啊……”他挑起粒花生嚼了嚼,心中冷笑一声,起身向外间招了招手,“来个上道儿的,将我这兄弟给伺候好了!” 闰五早就疑心秦青身份,自虽说兄弟间是要亲密些,可这些日子瞧下来……却又有些过了,他晚间一直暗中观察着二人,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 许娇娇在堂厅里一直留意着这厢,闰五一招手她便去了,走到门口见房中场面僵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必。” 秦儋耐着心思轻言推辞道。怀中程清被吵得皱了皱眉,他知晓闰五什么心思,只是此刻程清睡了,不便与他过多纠缠。 闰五以为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言语间更加得寸进尺:“怎么不必?我看还是……” “叮——” 闰五那赖蛇似的目光仍在二人身上游走,桌上突然钉入了一柄寒光箭刃,距他胸口只有一寸,插在碎木中细颤着发出嗡鸣。 房中一时鸦雀无声,秦儋从腰间收回了手,重新托住程清后背,依旧轻着声道:“我说不必了。” 第五十七回 “你还小,莫要贪玩。” 头顶被秦儋大手覆住揉了揉,虽是句温声教诲,程清还是细听出了其中凝着压迫的无声告诫。 此刻再盈着香气的袖摆也勾不起她兴趣了,程清将拉扯间弄皱的衣衫理了理,讨好似的牵起了秦儋垂在身侧的手,乖巧站在一旁。 许娇娇将二人上下打量几眼,又仔细盯着程清肩颈瞧看,心中已隐约有了答案,面上却仍装作无知地问道:“二位爷看着感情甚好,是兄弟俩么?” 秦儋没有答话,只漠然看了她一眼。 眼神刚对上一瞬,许娇娇立刻慌乱低下了头。这一眼叫她那些暗处心思无处遁逃,回想己方才,她只庆幸自己没做什么出格动作。 秦儋不与她过多纠缠,目光直接越过许娇娇将妓馆内扫视了一遍,此处暂未见着可疑之人。他从怀里掏出上次给程清修镯子剩下的物什,直接丢到了许娇娇手上吩咐道:“我这儿不用上人了,给我上些干净吃食来。” 那亮色物什一闪而过,许娇娇摊开手一看,一尊融了半身的金佛像赫然躺在掌心。 她立刻咬住嘴唇遏住自己惊叫欲望,片刻后冷静下来,许娇娇才意识到这可抵她几年盈收的半尊金佛,更是买下她方才所见。 程清想回头看一眼却被秦儋揽住了肩,她分明看到秦儋丢了什么给门口那女子,心中顿时有些吃味起来:“你方才给了她什么?” “钱。”秦儋如实答道。 程清记着方才略微一瞥,又觉得不像。 “多少?我可得替我爹记着。” 还是个守财奴,秦儋看着她挑了挑眉:“五两金。” 断玉难修,他当时挑着那金佛身上的最好处融了去修程清的镯子,用的都是最上乘的足金,如今剩的那半尊即便有杂质,整个抵买了也不止区区五两。 “不说就算了!” 程清才不信他胡话,自己存了这些年的私房钱才不过十数两,秦舜一介马夫哪来的金子。 推开厢门,房中女子调笑声勾耳,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镖局众人都已面上微醺,秦儋侧身挡住程清视线,将她带到了角落坐着。 小桌上已摆好了吃食,程清傍晚时只吃了块儿糖糕,如今早已腹中空空,桌上都是些下酒小菜,估计是楼下酒馆端上来的,她随便挑着吃了些。耳边丝竹乐响,程清也跟着哼起小调儿,眼皮一下一下地耷拉着,眼看着就要睡去。 “困了么?” 身子被扶进了秦儋怀中,程清迷迷糊糊答应着。夜中已近子时,秦儋小心抱起程清绕过了众人,正要往二楼去寻个僻静厢房。 “慢着。”刚走到门口,身后正低头喝酒的闰五突然开口叫住了秦儋。 “这会儿就上楼了?今日算是我做东,秦兄弟可不要这样不给面啊……”他挑起粒花生嚼了嚼,心中冷笑一声,起身向外间招了招手,“来个上道儿的,将我这兄弟给伺候好了!” 闰五早就疑心秦青身份,自虽说兄弟间是要亲密些,可这些日子瞧下来……却又有些过了,他晚间一直暗中观察着二人,更加笃定了心中猜测。 许娇娇在堂厅里一直留意着这厢,闰五一招手她便去了,走到门口见房中场面僵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必。” 秦儋耐着心思轻言推辞道。怀中程清被吵得皱了皱眉,他知晓闰五什么心思,只是此刻程清睡了,不便与他过多纠缠。 闰五以为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言语间更加得寸进尺:“怎么不必?我看还是……” “叮——” 闰五那赖蛇似的目光仍在二人身上游走,桌上突然钉入了一柄寒光箭刃,距他胸口只有一寸,插在碎木中细颤着发出嗡鸣。 房中一时鸦雀无声,秦儋从腰间收回了手,重新托住程清后背,依旧轻着声道:“我说不必了。” 第五十八回 许娇娇全然愣在了门边,秦儋绕过她抱着程清上了二楼,走到一半又回头示意她道:“二楼帮我寻处干净些的僻静房间,烦请带路。” 许娇娇知道秦儋的意思,带他径直去了最里一间崭新的厢房,那间之前都是做杂房,最近才收拾了出来。 程清上楼时便醒了,她迷迷瞪瞪间看着许娇娇身姿摇曳地走在前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在这等会儿,我进去收拾一下。”见程清醒了,秦儋将她放了下来嘱咐道,自己先一步进了房中。 窗开向南,秦儋判断着厢房在船中的位置,将木窗半阖上,在窗棂处系上根红绳,绳尾坠着特制小铃,只要有人碰了窗户,铃声即刻作响。 门外二人正大眼瞪着小眼。许娇娇心中知晓程清是个女子后,越看越发觉得她生得独一份的灵秀,烟雨曈朦似的墨画眉眼,怎叫她先前错认了是男子去? 感受着面前人毫不遮掩的炽热目光,程清果然会错了意,她以为许娇娇今夜便是吃定了秦青,心中一惊,手上断断续续地朝她笔画道:“姐姐……我还小……” 开不得口,程清有些艰难地指了指外间几个亮着灯的厢房示意她:“……做不得那事。” 许娇娇半晌才看懂了程清那蹩脚的比划,她忍住笑意决心不再逗她,正想转身下楼,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将程清上下打量了一番。 手中还攥着那人赏她的半尊金佛,许娇娇自诩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今夜不如就送佛送到西。她看了眼半掩着的厢门,压低了声对程清道:“床尾那头的匣子里,上数第二格……记得打开看看。” 许娇娇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迈着轻快步伐下了楼,独留下程清云里雾里地站在原处。 进到房中,秦儋已经将床褥铺好,程清顺势躺了上去,脑中却一直盘旋着许娇娇留下的那句话。 她躺在床内毫无睡意,直到秦儋要吹灯了,才突然从被子里坐了起来,“等一会儿。” 程清光着脚跳下了床,秦儋看她赤裸着脚踩在沁凉地板上,正要拦腰将她抱起,程清躲开他的手,眼疾手快地拉开了许娇娇说的那一格。 格子中摆着一个花纹繁复的木盒,程清将木盒锁扣打开,内里黄布裹着一个铜珠似的小球儿,沉甸甸的,刚刚放上掌心一触,那铜球便开始自发震了起来。 “……这是什么?”程清看着手中震动的小球问道,铜球表面严丝合缝的看着并无机关,却在她手中越震越强,这一小会儿就几乎要震麻了她半边胳膊。 秦儋趁机将程清抱进了床里,接过她手中的铜球仔细查看,确保没有异样后才让她重新触碰。 秦儋也从没见过此物,那铜球精致小巧却有些重量,他看了眼被拉开的匣子,伸手将里面的木盒拿了出来,盒中黄布掀起一角露出墨迹,将其展开,其中一面赫然描着几副小画。 其上字画直白潦草,秦儋简单看过一遍,眼中挑起了兴致,再看向床内,程清还不知那是何物,一直握在手心把玩。 他走到门边系上红绳,确保机关无误后转身将那块黄布藏到了一旁,对着床内的程清道:“你可听过……缅铃?” 第五十九回(H·缅铃) “铃铛么?”程清摇了摇头,这也不算什么是稀奇东西,也值得许娇娇那般神神秘秘的。 她逐渐发觉出窍门来,掌心温高,手中铜球遇热则震动更甚,若是脱了人手放到床上,那震感则会渐渐停息。 手中铜球被秦儋夺过,他掌心更热,缅铃在他手中震个不停,程清倾身试图抢回来,却被那只大手一下捏住了下巴。 秦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嗓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诱惑:“张嘴。” 唇角触上冰凉铜身,程清迟疑着张开了嘴,那叫做缅铃的物什随即被推入了口中。重物压上舌面,她下意识将其含住,口内湿热,那缅铃动作更大,被体热腔壁紧裹住在唇舌间震颤,不停跳动。 口中异动震得程清脑中回荡闷响,耳边响起若有似无的铃声,麻痹着五官感知,她嘴角不自觉地流下涎水。 “用舌头去抵住……”口中探进根手指,推着缅铃在舌面上滚动,秦儋的声音一步步诱着她,将那铜球往狭热的更深处送。 眼看着程清就要含不住,秦儋低头堵住了她的唇,两人舌齿缠绕时热意更甚,缅铃在火热舌间震感强烈,细密感受传入二人体内。 脑中阵阵发晕,程清受不住地推开了秦儋,偏头将那缅铃吐了出来,她被口中津液呛得咳嗽,双颊迅速烧红起来。 秦儋暂且放她喘息片刻,他从床下捡起那块黄布,将其摊开放到了程清面前,撑着手垂在她颈侧,低声引诱道:“念出来。” 眼前分明是方才包裹着铜球的那块黄布,内里竟还隐着山水,一男一女两个赤裸小人纠缠在一处,几幅画中皆以不同姿势持着缅铃助兴…… 程清被这几幅春画冲击着视线,半晌才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将旁边的注字念了出来:“……缅地有淫鸟,其精可助房中之术。有得其淋于石者,以铜裹之如铃,谓之缅铃。” 目光随之转向右侧,她才明白过来这铃铛的奇妙之处。 “……而握入手,稍得暖气,则铃自动,切切如有声,置于几案则止,亦一奇也。”遇热则动,反之则止,震意随着温度变换,如此这铃铛才会在口中震得那般强烈。 “小姐,你觉得这铃铛还可用在何处?” 耳边被秦儋气息拂出痒意,眼前黄布上已给出了答案,她却仍止不住去遐想,在脑海中绘出画面…… 这厢清净,程清听见自己渐快的心跳响如擂鼓。 缅铃已经息止,推入时冰凉铜面激得程清双腿发颤。身下屄口被撑开小洞,湿滑穴肉紧紧咬住铃身,秦儋手指沾着淫水,将缅铃推送进甬道更深处。 几乎是瞬间,缅铃在湿热穴道内迅速震动起来,一股酥麻痒意径直钻入程清脑中。阴唇被秦儋熟稔地挑逗着,身下源源不断地传来快意,密密麻麻地快感无法止住,叫她很快就泄了身。 程清倒在床中大口喘息着,高潮过后短暂的空白很快被打破,体内震起的缅铃并未做停,反而被穴中持续不断的热意浇筑更甚。 未闻铃音,却有细微声响仿佛在秦儋脑中炸开。 程清难耐扭着身子,薄薄一层小衫被汗浸湿,酥乳半露,大片的雪肌上泛着红潮,她双手抵在耻骨上,试图以此抵挡住体内的无情冲击。 秦儋见她情深,却也难以猜测程清此时是个什么感受,跨间渐渐烫了起来,他哄骗似的将那夹紧的玉腿打开,伸手扯开腰间裤带…… 勉铃勉铃,勉的可不止女子。 程清穴内淫水泛滥,秦儋扶着根部挺入,茎身被湿软穴肉裹挟,龟头兴奋地跳动两下,翘首准备着开拓入深处。 程清耻毛稀疏,整个阴户暴露在秦儋视线之下,唇肉随着粗巨性器的进出内外翻起,抽送间被肏出白沫,重新润湿了二人交合处。 小穴被缅铃激得不断收缩,一下下绞紧柱身不放。秦儋挺腰一送,耻骨击打上程清臀肉,冠首破入深处,顶上了一个温凉物什。 缅铃震颤不断,秦儋龟头一顶上那处,猛烈的震感攀上茎身,马眼内精水奔涌而出,他险险压出气息,撤开些距离,继而重新顶弄起来。 秦儋每一下都顶上缅铃,将它一寸寸肏进程清穴道深处,又顺着花心不断泌出的淫液滑落。如此往复,身下巨物将程清顶得翻江倒海,那铜铃上下间被肏出的热意滋养更盛,连通起二人感受。 快感阵阵强烈,程清已经被刺激得发不出声,手指紧紧抠入秦儋肩膀。清醒意识被身下操弄顶得散碎,不停歇的震动麻痹着感官,她盯着房中烛火,眼神逐渐涣散开…… 夜色依旧,人不眠。渐浓,渐浓,云袖笙歌一舞难休。 第六十回 日出曈朦,江面上晨雾薄溟,秦儋站在窗前望着船行前方,薄雾之中已能够远远闻见近岸人声,大约午时便可抵达岸港。 船程比预先之计快了一日有余,虽说一路顺风也不至于行的如此之快。商船过速则危,船家会依着风帆把控好船只行速,此次过早抵岸实在有些蹊跷。 晨时很静,楼下酒馆也没了声,程清尚在床中安眠,甲板上只零星几人走动。 秦儋回头望了一眼床上,侧手翻出了屋外。脚下是酒馆顶棚,隐约还能听到屋内人的窃窃私语,他屏息掠过繁复船楼,翻身下到船身右侧后舷。 不同于船房的清净,此处是滔天的浪声,船身破白浪,水花激流踊跃,橹桨翻滚间衔尾处甚至已见裂痕,被巨浪冲击裂隙风更大,河水不断涌进船底……船身早已不堪重负,却还依旧保持着疾驰行速。 若说前几日偶然间的窥视感只在似有若无之间,秦儋在看清船底情况后,身后的窥视感受愈发强烈。 他来时偌大甲板上只游荡着几个宿醉之人,此刻角落处已然聚起五六个褐衣商人。身侧没有货物,几人围在一处却不言语,按捺不住的目光频频朝着秦儋方向看去。 秦昱做事向来心浮气躁,这一路上却毫无动静。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可以将秦儋一击毙命的时机……果不其然,秦儋一行人走了水路。 他在船上布下了眼线,下令众人切忌轻举妄动,并且命人在船身动了手脚。届时沉船靠岸,水陆无依,姚舟远在城中不及接应,郊外岸港十面埋伏,如此天罗地网,只待请君入瓮。 秦儋回忆着沿路蛛丝马迹,心中逐渐了然此次阴谋。他转身向船房走去,脚下几欲生风,却又沉住气息警惕着打草惊蛇。此处苍茫河海,程清尚在船上,他赌不得。 厢房中程清已经醒了,坐在窗前手中拎着缅铃赏玩,秦儋突然推门进来,她反手将东西藏在了身后,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 秦儋撞见了程清脸上的薄红,也看到了她羞怯藏于身后的缅铃。 秦儋读过很多书,西北的无数个狂风夜,他挑灯夜读的烛芯被风沙燃灭,阅遍群书,兵术权术早已烂熟于心,一心只问项氏鼎的他,张嘴却吟不出半句诗赋。 那时老师斥他不知风月,姚舟他们在一旁起哄笑他……秦儋从未将此放在心上,直至他遇见了程清,遇见了他难以形容的,浅薄字词描摹不出的休懿。 她像一朵素白花。 秦儋在心中如此念过无数遍。他私心想将程清藏起来不染纤尘,可他也知道,那样只会焉坏她的枝朵。 胸中千言,此刻却无法明说,他只像往常一样,嘴边淡淡扯出个笑,牵住了程清的手。 “快登岸了。” “一会儿下船时人潮拥挤,你只当握紧了我的手。” 手腕被紧紧握住,粗粝的指腹在腕间金镶玉上摩挲,体温透过冰凉玉器传至骨肉。 程清张了张口,却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回手紧紧握住了秦儋:“好。” 抵岸不过三五柱香的时间,休宁渡口货贩兴盛,脚商们提前收拾好了货物,站在甲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侃。 “这趟怎生这么快?往来至快也得今日夜边。这弄的,我和东家说好的日子还是明儿呢!” “不清楚……许是顺了风?兄弟莫急,倒也讨个一路好行的彩头!” “昨夜都没个好觉……哎,你们听到没,昨晚上后舷震天的响,可亏你们在前边儿!也不知这船是怎么了……” 秦儋牵紧了程清的手挤在下船的人堆里,不远处几人的讨论让更让他佐证了心中猜想,这船有问题。 身后几道阴寒目光如蛆跗骨,船渐近岸,那几人也已不再掩饰,透着森冷的杀意朝二人步步靠近。 秦儋一手牵着程清,另一只手指韘抵紧弩箭待发。 船闸一开,二人一路疾走。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程清尚还不知怎么了,已经被秦儋牵着手冲破人群朝岸上奔去。 她扭头看向秦儋紧绷的侧脸,奔走时气息紊乱:“怎么了……” 她能感受到秦儋此刻的紧张,一种她几乎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情绪。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秦儋掌心不断泌出的冷汗也在诉说着不对。 二人越跑越快,脚下几乎生风。程清渐渐有些吃力,她刚停下喘息了片刻,身后突然一道破空声袭来。 腰间一热,秦儋扶着她的手臂瞬间爆发出惊人猛力,一把将她推了出去,朝她沉声呵道:“快!上马——” 程清在混乱中刚站稳了脚步,一支利箭疾速破空,直直钉入了前方树干。 “杀人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岸边人群瞬间变得骚乱。本就拥挤的码头更加混乱不堪,行人四散奔逃,身上的货物被随处扔下。 无言的恐慌在刹那间被一支暗箭点燃,迅速蔓延至整个渡口。 前方一匹驮货黑马被拴住了缰辔,周围人群骚乱,它正仰头嘶鸣着试图挣脱缰绳。 程清何曾见过这般场面,只下意识听着秦儋的话动作,在一片混沌之中骑上马背,惊险的俯身又躲开一支暗箭。 不过片刻,码头上已经不见了其余人影。空地正中,数个手持利器的黑巾人正与秦儋缠斗,刀光剑影之下,那几人一招一式都直取性命,出手狠辣丝毫不留余地。 眼前是对上数人却始终处于上风的秦儋,应付自如的撤身出招,游刃有余在几人之间……程清突然懂了那一直以来的陌生感受。 她不知他一介马夫竟有如此身手,她不知今日这些从谋面之人为何要在此埋伏。 她从来都不了解他,关于秦舜的一切,她都知之甚少。 “走——” 马背一沉,秦儋甩开几人翻身上马,持缰重重挥下一鞭,马受惊起扬,带着二人一刹奔出几里。 耳边疾风呼啸,鞭鞭落重,却始终摆脱不下身后一路紧追的几道错落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