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高冷校草后我翻车了》 第1页 《错撩高冷校草后我翻车了》作者:将渝【完结+番外】 简介: 自以为很坏的漂亮笨小狗受x诡计多端高岭之花攻 1. 钟寻,一中出了名不好惹的校霸,年级倒数,劣迹斑斑,又拽又浪。 见面不到一天,他就跟刚转学来的校草结了梁子。 还因为这人,被班主任发现他又打架,怒气冲冲,拽去全校面前检讨。 少年站没站相,漂亮的眼睫懒散一垂,吐字铿锵念检讨书:“对不起,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2. 钟寻在学校论坛发了个帖子: 急需假男友,有偿。 来者不拒,唯一要求——盘靓条顺清纯男高中生(加粗)。 然后被管理员不留情面、删帖封号处理。 一抬头,看到隔壁校草那张仿佛天然制冷机、无比欠揍的帅脸,脑子一热,报复心顿起,心想,不如追这现成的傻逼。 他使出浑身演技,装绿茶、舔狗,千方百计想俘获校草的心: 校草打比赛,他抢着帮忙拿衣服。 校草考了年级第一,他追着吹彩虹屁。 校草竟然穷到吃不起饭,他放学偷偷尾随,柔弱无害地问,“我能请你吃饭么?” 结果还没追到手。 放学一回家,他爸满脸严肃,指着未来后妈带来的那个男生,对他说:“叫哥。” “??!” 校草满脸冷淡,走到他身旁,嗓音低沉戏谑,问:“还追么?” 钟寻:追……个屁。 #撩到最后一无所有还社死了# 【攻受都已成年,且无任何血缘和法律上的亲属关系。】 ★排雷★: 1.受,爱情骗子没良心,一开始欺骗攻的感情。 2.攻是退役花滑运动员,会涉及一部分花滑内容,但主要是校园,非花滑竞技文。 3.入坑前务必看第一章作话详细排雷。 4.1v1,HE。破镜重圆。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破镜重圆 竞技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寻,楚听冬 ┃ 配角:接档文求预收《绿茶反派破产后成了我的金丝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情骗子我问你,你的良心在哪里 立意:诚实守信,永不言弃。 第1章 人不可貌相(修) 宁城七月份很燥热。 连繁茂夏枝都挡不住白灼的阳光,破落的街巷一片嘈杂,电线杆上开锁、刻章、重金求子的小广告被晒到褪色。 楚亨麟一身西装革履,才下车,就不小心踩到校门口翘起的地砖。 造价不菲的纯手工皮鞋溅上了黑水泥点,颇为刺眼。 “就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他眉头拧成川字,强忍着不适跟旁边的男生说,“你确定不跟我回去?” “考虑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楚听冬微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他一手拎着书包跟耳机,另一手关上车门,眼神疏冷,落在不远处的一中校门上。 恰好是下午到校时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余光都偷瞥着停泊在路旁的那辆纯黑宾利,车型优雅、每一寸都透着贵重。 不光是车。 车旁的男生身材挺拔,背肌的轮廓若隐若现,匀称又锋利,冷得像一捧山巅雪。 但距离太远,又被额发挡住了眉眼,只能看到白皙清峻的下颌线。 “好像没见过,转学生?” “怎么可能,现在只有高三开学了,疯了才会高考前转学来一中。” “诶,要是真的就好了,我校校草的位置岌岌可危啊……” 路过的学生还在窃窃私语,一中校门正对的那条小巷内,却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是沉闷的拳肉撞击声。 “我靠,那边打起来了!”瞬间有人惊呼。 才开学就有人打群架,几个男生抻着脖子凑热闹,一脸兴奋地朝巷子内张望。 楚亨麟听见搏斗声,眉头皱得深成一道沟壑,更觉得这个地方一团破烂。 “你再好好想……”他扯了扯西装领带,不满地开口,一抬头却发现身旁的人早就不见了。 —— 狭窄闷热的深巷。 背对巷口站着一个穿白T恤跟破洞牛仔裤的少年,背影清瘦单薄。 只露出一截冷白手臂,凌乱微卷的半长头发染成黄色,随手在脑后扎了个揪。 他出手狠戾地过肩抡倒了对面最后一个人。 地上已经东倒西歪躺了五六个,都宛如死狗,抱着头或者肚子痛叫哀喘。 才被抡倒的那个寸头男生已经鼻青脸肿,校服滚了一圈脏成抹布,还撑着旁边垃圾桶盖试图挣扎起身,颇有几分身残志坚。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成天多管闲事……”寸头吃痛地吸了一口气。 他还没站起来,脖子上就猛地一紧,口水都呛进了气管里,咳得眼泪横流。 钟寻反剪他双手,拽着衣领狠狠一掼,寸头整个人撞到灰扑扑的垃圾桶盖上,一股恶臭直冲脑门,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拼命给他那几个跟班使眼色。 “呃……”几个跟班估计察觉到大势已去,爬起来后对视几秒,齐刷刷后退了一步。 “操!”寸头怒骂。 “让我滚出一中校门?”钟寻腕骨白皙,凉丝丝地透着冷意,寸头只觉得肩膀都好像被冻住没知觉了,又或许是疼的。 第2页 他牙根直打颤,丧失挣扎的欲望,虚弱地说:“我滚,我滚。” “现在就滚。” 钟寻嫌恶地松开手,寸头快要瘪下去的肺终于涌入新鲜空气,他满脸涨红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跟班,带上人屁滚尿流地逃了。 已经快到下午第一节 课时间,校门口的人渐渐散开。 钟寻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转过头时,巷子口那群张望的男生顿时见了鬼似的,拔腿就跑。 还有个脸色苍白的男生,腿软到像是站不起来了。 钟寻伸手扶了他一把。 “呃……”男生拎着书包打了个哆嗦,他太瘦了,脊背都弓着,捡起地上断了腿的眼镜,嗫喏半天,小声说,“谢……谢谢。” “先去学校吧。”钟寻没多说。 等人都走了,钟寻才朝学校的方向走过去,校门口保安都认得他,现在进去肯定得被记迟到,报给教导主任那边,他懒得惹这个麻烦。 他绕到后操场,熟门熟路地踩着铁栅栏翻进了学校。 落地以后还没站稳,兜里手机就突然一震。 钟寻瞬间有点不耐烦,拿出来看,果然是他爸打来的电话。 来电显示钟仲林。 他没接,剥了块薄荷糖丢到嘴里。 手机响个不停,比嘶鸣的蝉声还聒噪,等嘴里的凉意蹿到天灵盖,整个人都清醒冷静下来,他才慢吞吞地拿指尖一滑屏幕。 “怎么不接电话?”钟仲林有点老烟嗓,语气沙哑严厉。 “我上课呢,”钟寻舌尖抵着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怎么接?” 钟仲林都已经做好了发怒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还真不知道高中什么时候上课,尴尬地咳了一声,“那就好好上你的课,怎么又接了?” 说完,没等钟寻开口,他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点不在教室。 还能是干什么? “呃……”钟仲林被惹怒,“你这是什么态度?翅膀硬了,除了打架旷课,一天到晚跟那群不懂上进的渣滓混在一起,你脑子里还有什么?!给我滚回学校去!” “怎么就像块烂泥,糊都糊不上墙!” 钟寻咬碎融化到只剩薄薄一片的薄荷糖,凉意在口腔中蔓延,没出声,转身往厕所方向走。 他撩起白T衣摆叼着,手掌果然覆到一小片淤青,有点抽疼。 “操。”钟寻小声说。 毕竟是被群攻,多少还是掉了点儿血,不过比起寸头那几个人受的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算了,顾不上教训你,”钟仲林被他一激,差点忘记打这个电话的目的,他使劲按了按眉心,压下怒火说,“晚上几点放学?下了课就回家,别像个混混似的到处乱晃。” “你阿姨今天回宁城了,还有那个哥哥也在,以后都是一家人,好好见个面吃顿饭。” 钟寻没吭声。 钟仲林说的这个阿姨,其实是钟寻的继母,叫吴玉兰。不到五岁时他父母离婚,没过半年,钟仲林就再婚了,对方同样是离异,十几年来感情都不错。 但上个学期,不知道为了什么,大吵一架,气头上还去领了离婚证。 等冷静下来才觉得后悔,钟仲林一直都很想复婚。 吴玉兰跟钟仲林结婚之前,也有个儿子,钟寻没见过,但听钟仲林提起过很多次,耳朵都快要磨出老茧。 好像是练体育的,比他大一岁,前年受伤退役,国内外找了许多专家名医都没治好,最近要转学到宁城来复读高三,已经定好了要搬到他家里住。 钟仲林不会跟他商量,连通知都没通知,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昨晚回家,发现他的卧室被腾出一半,东西都凌乱地挤在角落,多摆了张单人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就算钟仲林不说,钟寻也知道,也许他晚上回去,就得被迫添一个「室友」。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钟仲林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一点反应,不耐烦地说,“能不能让我省心一点?你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呢!” 钟寻忍不住轻嗤,“你都要三婚了,我连初恋都没有,我还不够省心?” 说完,他又不吭声了,低头拿揉成一团的卫生纸擦手臂上的血,跟人动手时不小心蹭破了,划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伤口刺痛微痒,他擦得很重,血反而越渗越多,皮肤磨得泛红。 那双眼睛被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艳丽又冷淡,卧蚕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衬得唇愈红,肤色愈白。 除了脸颊上还没褪掉的淤青,光看长相,完全不像是会跟人动手的样子。 他敛着眼皮听钟仲林骂人,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犯困。 就在他快要靠着洗手池睡着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钟寻愣了下。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以为厕所没人。 结果一抬头,黑黢黢的隔间亮起了感应灯,有个男生从最靠里的隔间走了出来。 对方穿了身黑T恤和运动裤,衬得双腿修长,黑发凌乱微湿,薄汗沿着锋利的喉结滑落,没入衣领。 唇边叼着根才点燃不久的烟,映着一点火芒,狭长的黑眸倏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那道视线在他脸上停顿几秒,然后微微地蹙了下眉。 第3页 钟寻被这一眼瞥得有点冒火。 但对方很快就挪开了视线,朝他这边走过来后,拧开了离他最远的水龙头。 钟寻才发现这人是真的很高,比他高大半个头,连影子都能把他淹没。 “跟你说话呢,”钟仲林在电话那端质问,“听见没有?” 男生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冷白,右手戴了块腕表,感觉可以去做手模,像刻琢凌厉的雕塑。 水流冲过,皮肤下的血管泛着青,往掌心挤消毒液时,显得干净过了头。 洁癖。钟寻心想。 “谁认的哥哥谁去见,”钟寻也没了耐心,懒洋洋地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跟我妈还生了一个?关我屁事。”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好久不见宝们! 排雷及tip: 1.受,爱情骗子没良心,一开始欺骗攻的感情。 2.攻是退役花滑运动员,涉及一部分花滑内容,但主校园,不是花滑竞技文。 3.新来的宝看这里,这个文灵感来源是我之前一本娱乐圈文的戏中戏。 因此可能不是很晋江,攻受人设都不完美,希望能接受再继续阅读。 4.攻受均已成年,无任何血缘和法律上的亲属关系,不在一个户口本。 5.受没有对同学校园暴力,本文不提倡以怨报怨,也不提倡吸烟饮酒等一系列行为。好好学习,遵守纪律。 6.文中学校,城市等设定全都架空。 第2章 同桌(修) “我要是找男朋友,当然会带给你看啊。” 楚听冬掐掉烟,去高三年级组办公室时,楚亨麟已经离开了。 “来,先坐。” 班主任姓徐,四十多岁,微胖,穿了件深蓝色的汗衫,天生一副冷脸,显得面容严肃,他听见敲门声,抬头对面前的男生笑了笑。 “叫楚听冬是吧?上午没来得及聊一聊,怎么样,转学手续都办好了么?” “谢谢老师,都办好了。”楚听冬点了下头。 “已经开学好几天了,你待会儿过去就能跟着上课,”徐春鸿递给他挺厚的一摞卷子,“这是上学期期末的卷子,老师看过你之前的成绩单,但还是想让你先做一下,看看你目前复习的进度。” 听说班里要来个转学生,徐春鸿其实捏了把汗,毕竟楚听冬的情况太特殊了。 他甚至觉得楚听冬根本没必要来这边复读。 楚听冬之前一直在S市上学,一所省级重点高中的冲刺班,在去年休学之前,成绩从来没掉出过年级前五,不出意外,完全是能够保送名校的。 “咱们学校的环境你慢慢就熟悉了,”徐春鸿捧着保温杯,犹豫着说,“不过……你应该也知道,跟你原来的高中肯定没法比,虽然不太清楚你坚持要转学过来的原因,但老师希望你能够尽快适应,不要耽误复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向学校反映。” 楚听冬垂眸应了一声。 —— 钟寻晃到课间才回教室,高三理科(1)班在三楼最右侧靠近楼梯的位置。 他比铃声好使,脸色冷恹地走进去时,整个班顿时安静了三秒,连开零食袋的都停了手,不敢再动。 他往靠窗最后一排走,拉开外侧椅子坐下,掏出手机准备打游戏,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这谁?”钟寻踹了一脚前面男生的椅子。 他才发现自己旁边那张空桌子上放了东西,叠放整齐的一摞课本跟试卷,几根用了半截的中性笔,桌兜里还有个书包。 “寻哥!”前面那男生才发现他来了,顿时激动地转过身,“我还当你今天不来上课呢!老徐放学之前要过来点人的……卧槽,你这脸这胳膊怎么回事儿?” “呃……”钟寻朝旁边扬了扬下巴,又问一遍,“这谁?” “你他妈的是不是又没看我发的消息?”宋一锦表情幽怨,“我早上就跟你说有个转学过来复读的,老徐把人安排在你旁边了,好像姓楚,叫什么没记住。” 钟寻忍不住蹙眉。 见鬼,这年头这么流行复读吗? 他本来就有点心烦,再看那堆卷子觉得更碍眼了,但没多说什么,心想待会儿再找老徐换个座位。 都已经高三了还转学的实在罕见,钟寻戴上耳机,还能听见旁边几个男生充满不屑的议论,“长得就还行吧,据说原来练花滑的,而且成绩特好,不知道犯什么病从重点高中转过来,坐这儿一上午谁都没搭理,装什么逼呢。” “哈哈,报道的时候校长亲自去接的,换我我也装啊。” “也难怪,学霸嘛,人家哪犯得着理你。” 钟寻戴着耳机都没能挡住那阵阴阳怪气的哄笑,吵得他头疼,指尖不小心戳歪,屏幕上那个穿背带裤吃豆子的小人啪叽摔死了,顿时脸色更臭。 他们也没压着嗓音,还故意去瞟教室前排的座位,挨着讲台的那个戴眼镜男生被无辜殃及,吓得抖了抖。 班里座位分得泾渭分明,排名靠前的都坐在前排了。 像钟寻这种位置,基本属于所有老师都认为已经没救的,能在学校好好待到高中毕业就算不错。 宁城本来就是个三十八线小城市,一中虽然历史悠久,但并不算什么好学校。 好学生在这边不好混。但凡家境好点儿的,都想方设法离开一中了,留在这儿的要么家里不管,要么实在掏不起路费和住宿费,根本不能走,反正都惹不起这群混日子的。 第4页 钟寻重开了一局游戏,余光瞥到旁边那张卷子上铁画银钩的字迹,没说话。 他正操纵着背带裤小人跳台阶,突然有人屈指扣了扣他的桌面。 又死一次。 钟寻被烦到忍无可忍,抬起头时一脸戾气,说:“你干什……” 他猝不及防对上一张有些眼熟的脸,话都憋到了嗓子眼里。 面前的男生穿了身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袖口挽到手肘附近,露出一截小臂。 不像方才昏暗的隔间,现在能看清他鼻梁高挺,是丹凤眼,双眼皮很深的一道,眼尾狭长又漂亮,眸色也深,有一种凌厉的俊美。 “让让。”楚听冬说。 班里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总觉得两个人有种随时要打起来的气场,却又不敢说话。 钟寻一直是自己坐的。 刚升高中的时候,老师听说他初三把同桌成绩很好的那个男生打退学了,对方还骨折住院了好几个月,就不敢再给他安排同桌。 后来高二分班,换班主任,徐春鸿给他排了好几次座位,但他不乐意,坚持要一个人坐。 所以眼前这男生是钟寻两年多以来的第一个同桌。 “怎么都愣着干什么呢?”徐春鸿跟在楚听冬身后走进来,沉着脸说,“闹哄哄的,快上课了还不回座位!钟寻,跟我出来一趟!” 钟寻面无表情地盯了楚听冬一秒,将手机扔桌兜里,起身出去。 “来来来,”到了走廊上,徐春鸿背着手朝钟寻点了点头,“我不说,你先说说,你又干什么了?” “呃……”钟寻显然不吃这套诈法,他勾起食指蹭了蹭鼻尖,指了下走廊挂着的校训,“要尊师重道,还是您先说吧。” 徐春鸿捂住胸口做了个深呼吸。 他差点忍不住想去摸兜里的降压药,又沉住气,问他:“是不是又在校外跟人打架斗殴了?上次的检讨还在我办公室放着,就不长记性是吧?” “没——” “那你这脸怎么回事?摔的?你再原地给我摔一个试试?!”徐春鸿眉毛拧成结,“才开学不到一周,就校外惹事,给新来的同学跟家长都造成了极差的印象,人家该怎么看待咱们学校,啊?为你们几个刺头影响学校的声誉,不觉得羞愧吗?!” “咱们学校打架的那么多,”钟寻左顾右盼,还是拒不承认,“怪累的,我也不能每次都去。” 徐春鸿彻底怒了,“还说不是你!人家家长都说了,长得像模像样挺干净一男生,跟几个高个子打成一片,把人家都打哭了,怎么就不是你!来来来,你说,还有谁?!” 钟寻:“……” 钟寻双手抄兜,稍微站端正了一些,诚恳地说:“谢谢老师。” 徐春鸿愣了下,觉得没好事,但怪礼貌的,就下意识问他:“谢什么?” “谢谢您肯定我的颜值。”钟寻说。 徐春鸿差点被气笑了,“谁跟你油嘴滑舌!” “明天来我办公室交检讨,最少两千字,不许抄,不许瞎编,”徐春鸿扯了把他的黄毛拉到他眼前,让他自己看,“还有,你这头发赶紧给我染回来,不然明天就去升旗台底下,我亲手给你染!” 钟寻被扯得稍微有点疼,皱了下眉,知道他真能干出这事儿来,就点头答应。 回到教室,上课铃已经响了好几分钟,徐春鸿一走,钟寻就熟练地披上校服,将衣领往头顶一拽,一秒入睡。 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大课间。 楚听冬仍然是他睡着之前的那个姿势,拿了根笔低头做卷子,手背青筋很清晰,钟寻瞥了一眼,这人的草稿纸比他卷面都干净,强迫症似的挨着往下写。 要是被老徐看到,估计都想给他裱起来。 钟寻开了局游戏,握着手腕朝后伸了个懒腰,指尖收拢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眼神落在楚听冬的侧脸上。 学校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高一跟高二都没开学,高三转学新来的只有楚听冬一个,都不需要太费脑子,就知道是谁告诉徐春鸿他在校外动手的。 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一张脸,还挺他妈爱多管闲事。 他正想着,楚听冬突然收好卷子站了起来。 钟寻有点烦,觉得旁边多个人太碍事了,可能他脸上郁色太重,摆明了很不高兴,楚听冬沉默地顿了一秒,没有再让他让路。 他将那摞卷子放在教室外侧窗台上,双手一撑翻过去,然后拿上东西走了。 “呃……”宋一锦恰好回过头,被那毫不拖泥带水、惯犯一般的动作惊到了,忍不住瞪大眼睛,“我去,不是……他怎么出去的?” 钟寻兴致缺缺地关了游戏,起身说:“走了。” “去哪啊?”宋一锦一脸懵,叫住他,“待会儿老徐的课,要点名呢。” 钟寻抓了抓那头凌乱的黄毛,敷衍地跟他晃了两下手,说:“我去把这玩意儿染成黑的。” 反正一中后街就有理发店,染完出来的时候,天刚擦黑。 街边已经烟熏火燎地摆起了烧烤摊,钟寻皱了皱鼻子,将校服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双手抄兜,拐入一中后街的那个老小区。 钟仲林在阳台抽烟,跟人打电话。 钟寻路过瞥了一眼,先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随手找了几件干净衣服塞书包里,就晃去门口换鞋。 第5页 “站住。”钟仲林出来拦住他,皱眉问,“又要去哪鬼混?不是跟你说了,晚上哥哥要来家里,就不能给我消停点儿老实待着?” 钟寻没住校,但是也很少在家住,钟仲林不知道他晚上睡哪儿,也不想管,反正不就是台球馆网吧之类的地方。 他盯着钟寻那张漂亮秾丽的脸,越看越觉得令人生厌,脸色绷得很紧。 “我这不是消停点儿给你们腾地方吗?”钟寻倚在门口。 钟仲林觉得他无可救药,早就放弃了,他都恨不得自己没生过这么个不学无术,整天惹事的败类,哪怕死在外面他都不是很在乎。 可今天不一样。 吴玉兰带着孩子过来,说好了要见一面,钟寻现在走,连面都不露,摆明了是不给他面子,想让他丢人出丑,他瞬间压不住怒意。 “你是不是又跟宋一凌他弟混在一起?”钟仲林气红了眼,“宋一凌都把你宋叔气住院了,你也想气死我?老子跟你说话呢!” 宋一凌的弟弟就是宋一锦。 钟寻开门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神冷冷地回过头。 当初钟仲林跟前妻离婚的时候,谁都不愿意要孩子,为此还打了场官司,钟仲林输了,不得不接手他这个累赘,这就足够钟仲林恨他了。 不过他倒没想到,前天钟仲林真的是为这个对他动手。 钟仲林越说越来气,还没深想就直犯恶心,忍不住扬起手,“你知不知道宋一凌——” “你还想再扇我一巴掌吗?”钟寻突然开口。 他脸上还肿着,混着淤青,指印都没完全消下去,眼角一道刚结了疤的细小伤口,深红色,所以这几天都没怎么去学校。 钟仲林眉头深皱,以为他在威胁自己,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我是觉得没必要,”钟寻走到门外,心平气和地注视着钟仲林,嘴角很快地挑了一下,“我要是找男朋友的话,当然会先带回家给你看啊,别着急。” 说完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雪盲症(修) “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开学第一周不上晚自习,放学后,楚听冬去等公交。 一中本来就以小破旧闻名,所在的秀景街也是条老街,挤满了低矮的旧式居民楼,头顶密密麻麻的电线如网般越过逐渐深沉的夜幕。 晚上,学校外都是各种小吃摊,烤冷面关东煮豆沙冰粉……满地被踩得凌乱的竹签破塑料袋,还有食物残渣。 旁边护城河的水很浅,微微发臭。 楚听冬垂眸搜着导航,眉头微皱,将口罩重新戴上。 整个城市并不大,十几分钟后,他就找到了那个老旧的筒子楼。 这边即将拆迁,但原来的住户还没有彻底搬走,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好几辆自行车挤着摞在一起。 他上了楼,走到铜黄色的防盗栅栏门外,突然脚步一顿。 “都是你,非得让儿子去比什么赛,受那么多罪,你看着就不心疼吗?”吴玉兰嗓音颤抖,像已经哭了很久,“现在好了,你满意了?才十几岁腿就废掉,变成个残疾人!你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别说得那么难听,哪有那么严重?”楚亨麟不满地说。 盛夏连夜晚都是燥热的,但老旧的楼道里却很阴冷,受过伤的脚踝隐隐作痛。 楚听冬的神情隐没在漆黑的楼道里。 他沉默地在门外等了几分钟,直到争吵声逐渐平息,才拿钥匙开门,语气平静,说:“不用吵了,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我去复读就可以。” 没人想到他会突然过来,吴玉兰跟楚亨麟都愣在了原地。 楚听冬只是来取行李箱,住宿申请办下来之前,东西暂时放到了老房子这边。 他去卧室拎了箱子就准备离开。 楚亨麟对他决定转学的事情一直很不满,这次借着处理要拆迁的老房子,开车回了趟宁城,本来以为楚听冬会听劝,没想到竟然这么执拗。 他面色沉郁,盯着楚听冬走出去。 吴玉兰顾不上跟前夫争执,匆忙换鞋,跟着楚听冬一起下楼,想帮他提箱子。 “没事。”楚听冬躲开她的手。 “之前跟你钟叔叔商量过了,觉得你还是住在家里比较方便,”吴玉兰又忍不住劝他,“家里就一个男孩儿,跟你一样读高三,住在一起也不碍事。” 楚听冬没答应,“我先在宿舍住一段时间。” 突然搬过去,他觉得有点尴尬,也不方便,毕竟都是陌生人。 不光是继父跟那个没见过面的弟弟,在他受伤退役之前,甚至对吴玉兰都说不上很熟悉。 父母早就劳燕分飞,他十几年来跟吴玉兰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 吴玉兰还想劝。 “妈,”这个字在舌尖滚了滚才叫出来,楚听冬没办法,找了个借口,“我腿不方便。” “嗯……那住宿舍也好。”吴玉兰脸色有点白,想起自己刚才在楼上说的话,也不知道楚听冬听到了多少,她抿了下唇,小心翼翼地恳求,“小野,待会儿先去吃顿饭,再回宿舍好吗?” 她拉着楚听冬的胳膊,对他笑了笑,眼尾细纹在楼道灯下显得很温柔。 第6页 楚听冬微顿,应了一声,“好。” 还没上小学的时候改过一次名字,吴玉兰还是习惯叫他以前的小名。 天黑了,吃完饭以后,他先送吴玉兰回家,然后才回宿舍,发现那个小区离学校并不远,公交都不到两站。 路上手机一震,白天去拿书时学委加过他联系方式,刚刚把他拉进了班群。 群里一瞬间涌出十几条消息。 楚听冬扫了一眼,都与他无关,就没再多看,开了个群消息免打扰。 —— 钟寻在楼下药店买了盒创可贴。 小区不远处就是夜市,他还没吃晚饭,先去买了份关东煮,低头才吃一口,眼角那道伤口就被牵动得发疼,吃不下去了。 他有点心烦,想去买瓶水,走到对面小超市门口,却发现玻璃门已经上锁。 够倒霉的。 钟寻心里嘀咕,转身想走,结果一回头,看到张眼熟的棺材脸。 楚听冬拿着手机,眉头微蹙,他去宿舍放好行李,搜了一家最近的店,想来买点东西,没想到这么早就关了门。 “你要买什么?”钟寻问。 他穿着白T恤和一条短裤,端了份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站在台阶底下。 头发已经染回原来的颜色,乌黑碎发扫过垂下的眼睫,好像天生就有种无辜的漂亮,很显小,一侧的铂金耳钉淬着光,白天没发现,都跟那头黄毛融为一体了。 可能是关东煮太烫太辣,嘴唇还透着湿红。 楚听冬差点没认出来。 钟寻微微皱眉,反正顺路……不等对方回答,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跟我走。” 说完,他就转身绕过一条连路灯都没有的黢黑小巷。 巷口蹲着、或者站着几个正在抽烟的年轻人,满脑袋同款黄毛,簇拥老大似的围上来,热情洋溢,“寻哥,好久没约了,晚上去台球厅浪一把?” “不去。”钟寻直接拒绝,娴熟地随手接了根烟,又突然想起什么,递了回去,“算了,待会儿还得掐。” 几分钟后,才停下脚步。 楚听冬抬起头,看到一家破旧低矮的门脸房,隐藏在巷子深处的墙角里,每一块脱落的漆都仿佛在叫嚣这是一家黑店。 钟寻弯腰拉起卷帘门,叫他,“进来啊。” “呃……”楚听冬沉默地看着那在黑黢黢的巷子里完全看不清的招牌,嘴角一抽,俯身跟他进去。 但门后竟然宽敞许多,还挺干净,茶几旁边摆着几个破旧却整洁的长沙发,老式电视机有点闪雪花,在播晚间新闻。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坐在小板凳上吸溜汤圆,顶多六岁。 钟寻拿右手打了个很响亮的响指,她突然机敏地回过头,像小狗狗,凑过来嗅了嗅他,又睁大眼睛望着他脸上的伤。 “没抽烟,”钟寻说,“怎么就你一个人?” 话音才落,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端了一碗汤圆从厨房出来,眼尾笑纹很深,“小寻,晚上吃饭了没有?” 说着,她又好奇地看向钟寻身后,“这孩子没见过,我还以为是一锦。” “吃过了。”钟寻回头看了一眼楚听冬,“这是……同学,来买东西。” 楚听冬没说话,点了下头。 “去吧,”老人笑着说,“你爷爷还没睡,估计也在那边。” 楚听冬跟在钟寻身后往隔壁走,两边似乎是一家,中间的墙打通了,强行开了道门。 隔壁倒像个正常小卖铺,不过没看到什么老爷爷,只有最靠窗的那个沙发比较异常。 钟寻拉了下灯绳,走过去,在一堆形状不明的被子中间,掏出个人。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冲鼻的酒味。 “三叔,”钟寻语气不爽,直接上脚去踹,“醒醒,送上门的生意还不做?” 楚听冬:“……”更像黑店了。 “烦不烦,”那人顶着乱糟糟的花白鸡窝头,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朝钟寻摆了下手,转身又要睡,“都在货架上……自己去找。” 货架也还算干净,楚听冬拿了宿舍用的插线板,几条毛巾,还有一盒烟,转身去付钱。 收银台后是有窗户的,他才发现这个小卖铺另一头是个室内冰场,可能还兼卖冰场的门票,窗玻璃上印了价格,掉色了看不太清楚。 已经晚上将近十点,没什么人滑冰了。 “一共四十六,钱放桌上就行了,或者扫码。”钟寻去另一边关掉冰场夜间用的大灯,回来后,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楚听冬过去扫码。 “巷口那家跟这边是连锁店,附近别的都没这儿全,”钟寻拿了瓶水说,“你下次再买东西碰上没开门,就来这儿,可以从后门进,也可以从前面冰场进,我奶奶有时候耳背,你直接拿了给钱走人。” 加起来不到三十平米的两个小超市不知道为什么也能算连锁店。 “谢谢。”楚听冬有点无语,偏过头,垂下眼点了根烟。 小超市也要关门了,钟寻路过捏了下小姑娘的脸蛋,然后跟楚听冬一起出去。 楚听冬还以为钟寻住在这儿,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但他没有多问,钟寻也没有说话。 月色将巷子照得很亮,钟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白天你在厕所为什么看我啊?我那样很丑吗?” 第7页 其实没有。 虽然从头一次见面开始,钟寻就像条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但那张脸哪怕都是淤青也还是挺好看的,不闹脾气的时候有一股天然的冷艳。 他甚至有点犯职业病,觉得教练要是在的话,钟寻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很适合练花滑。 当时只是无意中听到钟寻那个电话,有点敏感,不过钟仲林突然说晚上有事,不能陪他们吃饭,他也没见到那个所谓弟弟。 而且,他总觉得钟寻看着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但他犯不着跟陌生人解释这么多,只是认真地说:“抱歉。” “你觉得丑吗?”钟寻执拗地追问。 钟仲林是故意扇他的脸,留的伤都在明面上,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但想起楚听冬皱眉时的那个眼神,他还是莫名憋得慌。 他抬头瞥了楚听冬一眼,想起那份还没写的检讨,又看他不太顺眼,暗示说:“你眼神不太好啊。” “我没有觉得你丑,”楚听冬顿了下,他嗓音冷冽,“你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 —— 钟寻走到一凌网咖门口,抬手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突然后悔刚才就那么走了,他就应该跟楚听冬打一架。 妈的,什么叫你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 虽然是事实,但听完更不爽了。 “寻儿?”宋一锦正跟人吃鸡,百忙之中回头瞅他一眼。 这网咖是宋一锦他哥宋一凌开的,他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待一晚上,他不怎么打游戏,只是纯睡觉。 “嗯。”钟寻随意应了一声,恹恹地从冰柜里取了罐可乐,然后往二楼沙发一窝。 宋一凌前段时间交了个男朋友,还把人带回家,气得他爸心脏疼,住了好几天医院。 出院那天拎着棍子杀到网咖,把宋一凌打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所以这儿就成了宋一锦的地盘。 躺下又觉得不太困了,钟寻蜷到被子里,临睡想看一眼前手机,发现班群消息99+了,那群人向来能扯淡。 他翻到最上面再往下看,中间有个「——」加入了群。 头像是只暹罗猫。 他随手点开那个头像,指尖一滑,发现楚听冬并没有屏蔽朋友圈,不加好友也能看到十条,他本来不想看,又忍不住点了进去。 网咖角落一片漆黑,他躲在被子里,拿一罐冰可乐敷着还没彻底消肿的脸。 楚听冬最后一条朋友圈停留在一年多以前,是一个露天冰场,星子稀疏,月亮却又圆又大,夜晚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地上摆着十来双冰刀鞋。 翻了个身,钟寻蜷缩起来侧躺着,指尖抵着屏幕滑动。 再往下翻,是个滑雪场。 雪山连绵,阳光灿烂,镜头里没有楚听冬的身影,像是他给朋友拍的照,他看到远处有几个全副武装的男孩和女孩,都穿着厚重的棉服、戴了手套还有滑雪镜,搭着肩膀朝镜头这边招手。 钟寻握着那罐冰可乐,指尖被冻得冰凉微红,吸了一口气,莫名觉得凉嗖嗖的。 他指尖突然一顿,这次翻到了一组照片,不知道是哪次赛场,像是在国外,台上观众人潮如海。 他看到楚听冬没现在高,但依然是清瘦修长的少年,穿了一身考斯腾,在冰上滑旋。 那是身黑色的考斯腾,样式并不华丽,在纯白的冰面上,却恰好衬得人肩宽腿长。 楚听冬五官本就立体,最后一张逆光而立,露出了冷漠锋利的黑眼睛,让人心尖有点泛凉,身形动作却利落漂亮,就连垂落的指尖都恰到好处,在异国他乡中那么显眼。 钟寻都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丢掉了冰可乐,还裹紧了被子。 他看完这一片冰天雪地,大部分都是冰场训练或者比赛,要么就是滑雪,眼睛都被刺得有点酸涩,濒临雪盲症,正要放下手机,却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 像是在聚餐,席上放着一口鸳鸯铜火锅,热气扑面,滚辣鲜红的油汤裹着入口即化的薄嫩羊肉片。 钟寻垂眸审视,楚听冬的拍照技术其实并不好,非常直男,毫不讲究镜头角度。 但火锅这种东西,加个滤镜,换成谁都能拍得诱人。 猝不及防,肚子轻轻地咕了一声。 “呃……”钟寻冷着脸按灭屏幕,埋头往手机上一栽,柔软微卷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眼睛。 这朋友圈看得他饥寒交迫。 果然,他还是跟姓楚的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作者有话说: 小钟:好感100(垮起个小狗批脸.jpg); 小楚:? 第4章 小狗(修) “禁止不纯洁交易。” 差点睡着才想起还有份检讨书没有写完,钟寻忍着睡意随便凑了点儿字数。 他虽然经常逃课,但只要去学校,就不怎么迟到。 早上骑车过去的时候天还没彻底变亮,他顺路去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这个点没有人在,他叼了袋豆浆,将检讨书放到办公桌上,然后才拎着书包去教室。 班里稀稀拉拉只来了十几个人,除了在走廊靠着栏杆儿聊天的,都在教室吃早点。 没有任何高三的紧张气氛。 宋一锦来得比他还早,扭过头说:“靠,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就没等你。” 第8页 “别顶桌子。”钟寻冷着脸皱眉。 前排一群人扎堆,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钟寻眼睫微抬。 宋一锦揉了揉鼻子,凑过去低声说:“都在讨论你同桌呢,网上一搜好多他的帖子,好像他还是岳家月的师弟。” 一中不是什么重点学校,但四五年前有个叫岳家月的学姐进入省花滑队,跟她的搭档成了当时国内最好的双人滑组合。 学校大概是与有荣焉,本来就一直对这种冰雪项目很支持,去年还特意请岳家月回学校做演讲,他昨天翻楚听冬的朋友圈……三年前世青赛的冠军,学校重视一点很正常。 钟寻懒得听,推开宋一锦的脑袋。 他一早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犯困,现在又有点昏昏欲睡,正想趴下补觉,手机在桌兜里震个不停,他忍着烦躁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宋一锦他们在群里发了好几个帖子链接。 班里比较混的这群男生拉了个群,经常约着翘课去网吧,或者约架,大概五六个人,还有几个常跟他们玩的女生也加进来了。 钟寻很少在群里说话。 他正想关掉群聊页面,结果宋一锦突然踩着椅子往后仰了下,撞到他桌子,他指尖一滑点开了最底下的链接。 【花滑男单虐燃cp向踩点】 什么玩意儿? 钟寻拧起眉头,忍不住好奇点开了视频,开头是个练花滑的小男孩,他觉得那张脸有些眼熟,等镜头拉近,对上那双丹凤眼,才辨认出来。 是楚听冬跟他一个师兄的cp视频,从他俩八岁在旧金山的第一次表演性比赛开始,一直到楚听冬退役那年。 离开赛场时,楚听冬的腿好像受伤了,脚踝缠紧绷带,还拄着拐,他脸上一如既往地冷清,但身旁所有人都低头哭得眼泪纵横,尤其那个师兄。 视频很巧妙地停在这里结束,弹幕也呜呜呜哭成了一片,还不停地在说“嗑到了嗑到了。” 钟寻恍惚能体会到她们嗑到了什么,然后手不听使唤地点开又重看了一遍。 他还真没想到,楚听冬竟然也喜欢男的。 钟寻盯着那个镜头用力思考,脑袋混乱发晕,眼角的伤好像还火辣辣的疼,烧得浑身都在发烫,胸口闷着一团发泄不出来的气。 他往身后椅背一靠,不知在想什么,几分钟后,猛地坐起身,突然又打开了手机。 他记得一中有个开放的论坛,宋一锦经常在上面跟人闲聊扯淡。 埋头注册了一个账号,又折腾了几分钟,才弄懂怎么发帖。 【急需假男友,有偿。】 他盯着那行字想了下,觉得不够,又在底下补充,【来者不拒,唯一要求——盘靓条顺清纯男高中生】,最后那几个字他特意换了个字体加粗。 钟仲林觉得同性恋会传染,生怕他跟宋一锦他哥一样闹得全家丢脸,不许他搞同性恋。 那他就偏要搞一个,反正不是钟仲林揍死他,就是他气死钟仲林! 帖子才发出去没几分钟,底下就有了十来条回复。 1L:楼主要假男友干什么? 2L:众所周知,315打假日才过去不到两百天。 3L:你们可真没劲,怎么都这么不配合?那我先来,说吧,酬金多少,低于五百不干啊。 4L:警惕!论坛禁止不纯洁的买卖交易,楼主是一大早来钓鱼的吗? …… 有病。 钟寻又去点开私信,还真的有几个男生给他发了照片,滑到最后一个,他指尖停顿,脸色瞬间一黑,宋一锦本来想跟他说话,都没敢开口,憋回了嗓子眼里。 是昨天那个寸头。 脑袋上缠着圈傻逼的纱布,冲着镜头自拍,非但不清纯,还十分油腻。 “呃……”钟寻回了个冷漠的「滚」字,收起手机,埋头准备补觉。 还没阖上眼,桌子被人轻轻地叩了几下,他既没抬头,也不起身,心里默念了句事儿逼,撅起椅子腾开一点路。 幸好楚听冬也瘦,才勉强进去。 钟寻还是昨天上课睡觉时候的那个造型,校服盖在头上。 不过今天露出了半条白皙的胳膊,脸枕在上边,校服挡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瞧。 眼圈微微泛红,像是熬了夜,卷毛也蔫答答的,还拿衣领挡着打了个喷嚏。 “呃……”楚听冬顶着那道目光坐下。 【薛赫:怎么又没声儿了,人呢?】 【薛赫:卧槽,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么?真的有了漂亮的女同桌就抛弃我了?不对……也可能是男同桌?】 —— 钟寻还火辣辣地盯着他,顶多是个漂亮的神经病。 【薛赫:?】 【:没什么。】 【:教室里跑进来一只小狗。】 【薛赫:??】 【薛赫:说真的,教练他们下个月回国,都没来得及见一面,你就走了,至于么,就算复读也用不着跑那么远吧?】 【薛赫:而且你去的什么小破地方,地图放大一百倍都找不着。】 【:有点事。过几天再说。】 薛赫跟他认识已经十三年了,同一年进的省队,师出同门,又在一个高中读书,他受伤退役之前,还坐过一段时间同桌。 离开S市直到现在,他没跟任何人联系过,只给薛赫回了几条消息。 第9页 【薛赫:行,那我等你消息。下个月你那边也该安顿好了吧?到时候我过去找你。】 【:嗯。】 钟寻觉得自己有点感冒了,他搂着那罐冰可乐睡了一晚上,梦里他在溜冰,还怎么也停不下来,楚听冬在旁边吃火锅。 他小声吸了下鼻子,移开视线,实在看这个新来的不太顺眼。 连着两节课钟寻都睡过去了,课间还是宋一锦将他晃醒的,钟寻脑袋昏沉,坐起身后揉了下脸,才艰难地睁开眼睛,“嗯?” 宋一锦刚从教室外边进来,满脸愤怒,跟他低骂道:“我靠,楼下告示栏都他妈贴出来了,这次真的全校通报批评……寻哥,昨天怎么回事啊?” “他们欠我钱。”钟寻困得厉害,随口说。 “不是……我没说周凯他们,”宋一锦坐下小声说,“那几个是什么鸟人我还不知道么?我是说周珩啊……居然有人说你打周珩,怎么可能呢!” 他说着,余光瞥了一眼教室前排那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 周珩是他们班的学委,是老徐捧在心尖的那种好学生,甚至还考过几次全校第一,跟他们这种混子从不来往。 钟寻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拿出手机,没骨头似的靠着椅背点开游戏,“怎么不可能?” “你就别糊弄我了。”宋一锦皱眉。 “没糊弄,就那么回事,”钟寻低头操纵着游戏界面的小人往前跳了一格,被宋一锦拿椅背突然顶到桌子,啪嗒摔得眼冒金星,“反正念个检讨就过去了,你别管这闲事。” “因为周珩么?”宋一锦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俩能听见,“周凯是他弟弟……” 周凯就是那寸头,隔壁二班的,在学校篮球队的队长,个子挺高,练得浑身腱子肉。 剩下那些都是他小弟。 钟寻没说话。 宋一锦识相地闭了嘴,不过他还是明白了,就算钟寻说不是他打的,没证据,也不会有人信,一个名声在外的校霸,跟一个亲弟弟,谁动的手似乎一目了然。 而且,如果钟寻不愿意认的话,周珩的性格是不会撒谎的。 只要他如实说出来,等回了家,周凯就不会放过他。 说是等死也不为过。 “只要他们别再来惹我,这事儿就过去了,揍了一篮球队,还怕多这一个么?”钟寻头也不抬。 昨天在一中校外打架斗殴的事情闹开了,班主任徐春鸿就去查了查。 但那条巷子恰好监控拍不到,他就只能找人去问,折腾一上午,才揪出来跟钟寻打架的那几个人。 “周凯、孙光磊、许飞……”徐春鸿额角突突地跳,将人叫到办公室,怒道,“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周凯涨红了脸。 他被钟寻狠揍了一顿,纱布包着脑袋,颧骨还留着显眼的淤青,本来就气不顺,又劈头盖脸挨了徐春鸿的骂。 徐春鸿不但是钟寻他们班的班主任,还是高三年级组的组长,周凯也不得不低头,满脸阴沉,默不吭声,很不服气的样子。 “你们几个留在办公室写检讨,”徐春鸿已经罚了钟寻,当然也不能放过他们,“待会儿做课间操的时候都给我下楼,去升旗台底下拿着检讨念一遍,听见没有!” 宋一锦去厕所,路过办公室恰好听到。 “但是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宋一锦愤愤,“还是不是兄弟!” “告诉你干什么?”钟寻拧开矿泉水,抿了一口,凉凉地说,“你再拉一群人过来给我捧个场,腿不要了,生怕宋叔没理由揍你是吧?” 宋一锦还真有点怂,不过再怂也不能丢了义气,他咽了下唾沫,突然醒悟:“不是,就算动手了,老徐怎么知道的?肯定有人找老徐告状了!” “妈的,别让我逮到他,不然有他苦头吃!”宋一锦放狠话。 钟寻挺无语地挑了下眉梢。 “呃……”他光明正大地偷看自己同桌,楚听冬干干净净的草稿纸上写了一串规整的不等式,看起来特别傻逼。 宋一锦疑惑地回头。 钟寻咬着矿泉水瓶口,垂了下眼,不想让宋一锦掺和,懒懒地说:“不知道。” 上午阳光灼眼,课间操的时候,钟寻是最后一个念检讨的。 他穿了一身简单清爽的夏季校服,肩背笔直,手腕白皙清瘦,顶着烈阳在全校师生众目睽睽之下往台上走,背影和侧脸都漂亮得格格不入。 尤其是将旁边浑身挂彩、打着石膏的几个校篮球队的男生对比得极其惨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上台领奖。 但全校对这种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楚听冬走到高三一班队列的最后面站着,恰好听到旁边男生目露羡慕地说:“卧槽,不愧是校霸,开学第一周就念检讨!” 然后被徐春鸿瞪了回去,“安静!说什么呢!过来说给我听听!” 那男生飞快低头。 “呃……”楚听冬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个学校的风气。 徐春鸿在旁边冷脸抱臂盯着,钟寻还算规矩地念完了检讨书。 等下了台,徐春鸿又将他们都叫到了一起,让互相道歉。 孙光磊他们几个都梗着脖子不情愿开口,反而是钟寻先出声答应,“行。” 老徐鼓励地看着他。 浪子回头,还是可以给个机会的。 第10页 “这次是我没记清校规,”少年站没站相,漂亮的眼睫懒散一垂,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我错了……”然后话音一转,“下次看情况。” 钟寻脱稿又来了遍检讨,还做了个感人的总结。 “呃……”徐春鸿气沉丹田,再一次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考宁城师范大学,他不考宁师大,他就不会毕业被分派来宁城一中,他不来宁城一中,他就不会当钟寻的班主任。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办公室门口,“你,还有你们几个,都过去给我站着!” 检讨明明很完美,但还是罚站了一个小时,等被允许回教室时,再过一分钟就该上最后一节英语课了。 一回到座位,钟寻就又将校服盖到了头上。 “寻哥,你怎么还睡?这节也不听么?”宋一锦有点纳闷,钟寻是不怎么听课,但平常也不会从早上来了就一直睡着。 钟寻闷闷地嗯了一声,嗓音有点哑,像鼻子堵了。 楚听冬在之前的学校就读过一次高三,但是因为做手术错过了那年的高考,后来在医院复健的那半年,也没有落下功课,再加上一中的教学难度跟原来学校实在没法比,值得听的不多。 他听着课,又拿了套徐春鸿另外让他做的卷子出来,指尖转了下笔,低头写题。 钟寻习惯了旁边没人,蒙着头睡着后,就下意识往右侧趴。 一歪头,脑门磕在他手臂上,接触到的那一小片皮肤滚烫,额前的卷毛柔软微湿,楚听冬僵了一瞬,忍不住蹙眉。 他挪开手臂,或许是睡姿不太舒服,没过几秒,钟寻又歪了过来,楚听冬索性拿笔的末端挑了下钟寻校服衣领,露出一张烧红的脸。 被阳光晃到,钟寻皱了下眉心。 楚听冬就松开手,像盖尸体一样将校服重新给他落了回去,低声说:“醒醒。” “干嘛?”钟寻被吵醒了,蔫儿了吧唧地揪下校服,根本不想理他。 “你发烧了。”楚听冬说。 钟寻这才察觉到自己呼吸滚烫,连眼窝都是灼热的,怪不得早上一来困成这样,原来是烧晕了。 他拿出手机,晕头涨脑想看一眼现在几点。 按亮屏幕却看到了一条消息通知。 【您好,您于上午七点二十三分发布的新帖违反论坛条例,涉嫌诈骗,已删贴处理,并封号三十天整。】 「涉嫌诈骗」四个字,被贴心地加粗标红,效果非常扎眼。 “呃……”草,他怎么这么倒霉。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假男友(修) “你喜不喜欢我?” 钟寻没心情再继续上课,他去医务室输了会儿液,烧一直没退,中午就没走,睡到傍晚才清醒过来,额头也恢复了正常温度。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宋一锦给他发了十来条消息。 【宋一锦:你烧退了没?】 【宋一锦:妈的,还好你跑得快,老徐下午突然说要周测,发了那么厚几张卷子,抄得我手都快断了。】 【宋一锦:老徐让我给你把卷子捎回去了啊,我直接拿去网咖?】 …… 钟寻动动手指回了个「好」,然后撕掉手背的输液贴,睡觉时跑针了,弄出一片淤青。 宁城七月多雨,操场都是湿漉漉的,不知道下了多久。 离开学校的时候雨倒是停了。 但一出校门,没走多远,迎面就被几个叼着烟、肩膀到手腕都纹满青龙的花臂围了过来,周凯他们也在,一群人逆着烧烤摊那点灯光,堵在黑漆漆的街口,气势汹汹。 “中午没见着人影,”中间那个身材最魁梧,穿花衬衫的花臂老大走上前,一抬下巴,“怎么着,躲我们呢?” “废话这么多,不就是想替那怂货出头么?”钟寻脸色有点冷。 周凯黑着脸就想动手,被花臂老大一把拦下,示意他别心急输了气势。 “都不要脸了是么?”钟寻挑了下眉梢,目光凝向周凯几个人,“昨天是谁先挑的事,心里都有数,要不是你们纠缠不清,我真懒得跟你们逼逼。” 这条街向来就乱,到了晚上,聚众斗殴、摸黑堵人收保护费,都不是新鲜事,甚至还得提前抢场地,否则施展不开。 路过的人眼看这架势,都纷纷绕开走,免得被殃及。 “之前都是让着你,没跟你计较,”花臂老大一脸凶相,“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今天就让你学会什么叫磕头赔罪,识相点儿先给兄弟们道个歉,还能留你一条胳膊!” 楚听冬离开巷尾那家书店,天色渐黑,已经有几盏路灯亮起,他一抬头,看到不远处的阵仗,脚步一顿。 回宿舍只有这一条路,他皱了下眉,有点烦躁,更不想惹事,只能等这群人先走。 他放下伞,低头点了根烟,听见花臂老大那上世纪古惑仔的台词,还没来得及无语,又在稀薄的夜色中听见一道清澈懒散的少年音。 “别废话了,”钟寻嗓音懒淡,“节约时间,要上一起上。” 大概是语气太过挑衅,就显得特别欠揍。 楚听冬指尖夹着烟,远远地看到那个穿花衬衫、疑似老大的花臂怒不可遏,率先抡起了拳头。 钟寻白皙清瘦,跟那群花臂一对比,简直过分单薄,而且那张脸冰冷艳丽,衬得整条脏乱的街巷一瞬间都好看了许多,别人打群架,他站在那里像是拍电影。 第11页 但一抬手,却稳稳当当握住了对面砸过来的拳头。 钟寻手上一松,往下握紧花臂老大的手腕,顺势朝身后一拽,抬腿时膝盖猛地顶向对方小腹,一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就像电影连切几个镜头,花臂老大狠狠摔到了雨地里。 “我操你大爷……”花臂老大趴在地上干呕几声,憋红了脸怒骂。 其余人见老大挨了打,怒气值瞬间被点满,一窝蜂朝钟寻冲了过去。 “操去吧,”钟寻反手几下利落的锁喉,又放倒两个,轻啧一声说,“他今晚在西山墓园等着你呢。” 眼见局势毫无悬念地已经倒向钟寻这边,楚听冬拎起伞,觉得这校霸好像不是浪得虚名,他应该再过几分钟就能离开。 周凯却突然朝他这边抬起头,大喊了声,“老大!这家伙还有个帮手,跟他一个班的!” 他话音刚落,另一个花臂混混身后突然寒光一闪。 是一把刀,冲着钟寻撞过去,那个长度恐怕能将人捅个对穿……楚听冬嗓音微凉,出声提醒,“后面。” 钟寻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 他没顾得上多说,余光一瞥,夺走楚听冬手里的直柄伞,刀刃跟伞柄猛地相撞,再晚一秒可能就得扎到他身上。 “懂不懂规矩?”钟寻脸色陡然变冷,语气也降到冰点。 整个老街区一直挺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治安出了名的差。 钟寻从小就在附近住着,也见得多了,但秀景街暗里的讲究是既不报警、也不动刀,有事儿拿拳头解决,真弄到流血,是另一回事。 他打掉对方的刀,收起长腿,当胸一脚踹过去,那个混混重重撞向身后的墙,骨头差点被踢碎了,抹下一手鼻血,也不敢再去拿家伙。 傍晚,巷子里只剩下闷痛粗喘。 花臂老大很识时务,连忙喊停,“哥!别打了,都是那几个混账东西想找茬,我们这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以后不敢了!见到你就绕道走!” 周凯原本是气不愤他被记过但钟寻没有,甚至事情闹大,全校都知道他被钟寻揍得爬不起来,他还有什么面子! 却没想到这一群花臂这么不经打,他趁没人注意,溜进旁边的小巷,结果花臂老大一声暴喝,几个手下冲过去就将他按倒在地。 “他妈的还敢临阵脱逃!”有人气不过踹了他一脚。 钟寻一言不发,撂倒最后一个花臂,冷着脸捡起伞。 等那群人全都屁滚尿流地离开,他过去把伞还给楚听冬。 随手试了下伞还能不能用,结果一撑开,伞面被刀豁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般的裂缝。 “呃……”他透过那条缝跟楚听冬大眼瞪小眼。 流年不利。 钟寻一句谢谢憋回了嗓子眼里,改口说:“那个,你微信号多少,我赔你。” “呃……”楚听冬叼着那支烟,一星火光在唇边燃起,眉眼再冷峻都掩饰不住快要写到脸上的无语,“算了。” 钟寻执拗地说:“那我从群里加你。” 楚听冬没办法,也不想天黑了还跟他在这儿纠缠,于是低头拿出手机。 几秒后,就来了一条好友申请。 楚听冬点开那个界面,指尖微顿,钟寻微信名字叫已挂失,头像……是一只黄毛小狗,眼睛滚圆,歪着脑袋凑到镜头前,毛茸茸的。 …… 还挺有自知之明。 他瞥了一眼钟寻的头发,虽然现在已经染回了黑色。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下,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大概是来宁城以后第一次笑。 “点通过。”钟寻催他。 又不满意地心想,神经病,有什么好笑的。 楚听冬垂眸,指尖动了下,通过申请。 钟寻给他转了两百整。 “用不了这么多。”楚听冬说。 “你校服……”钟寻抬起手,指了下他衣服。 刚才打架时楚听冬没地方可以躲,下完雨街上泥泞,袖口被溅到了泥,他不是洁癖都不太忍得了,何况楚听冬这个事儿逼,“算是赔你的干洗费,刚才谢了。” 他这几天为了姓楚的可太倒霉了,又挨骂又发烧又做检讨,还得赔钱。 楚听冬没再啰嗦,点了收款。 他回宿舍,钟寻去网咖,各走一边。 钟寻一转身,没走出多远,突然想起楚听冬方才唇角短暂的笑,还有那张脸,夜幕底下,隔着薄薄的烟雾,眉目难言的深邃。 他要找个男的搞对象来气死钟仲林,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长得又帅,还是个gay。 既然已经退役转学了,保不齐还刚分手失恋,正需要再来一段新的恋情,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假的有什么好,要搞就搞真的。 …… 楚听冬才走到宿舍楼下,手机突然一震,他低头划开屏幕。 【已挂失:你喜不喜欢我?】 楚听冬:“……” 作者有话说: 小钟:社交牛逼症发作.jpg 第6章 绿茶 “男生怎么追男生?” 钟寻发完这条消息,后知后觉地眼睫颤了下,耳根微微发烫。 他都还没谈过恋爱呢,结果就跟一个男的表白了,虽然也不太算是表白。 但是等了半天,楚听冬都没搭理他,反倒是宋一锦又锲而不舍地拍他头像,还给他发游戏截图。 第12页 【宋一锦:草,老子今晚MVP。】 【宋一锦:最后一把了,我爸催我回家,今晚得回去,不然要被老头弄死,你要回家还是去网咖啊,钥匙我给你留前台了。】 钟寻一时半会并不想回家,他难道还得听钟仲林的,跟个陌生人睡一间卧室吗? 认都不认识,装什么兄友弟恭。 【已挂失:我去网咖。】 【宋一锦:诶,你真的不去看一眼你那个哥哥?我其实还挺想知道他长什么样儿的。】 他从幼儿园开始就跟钟寻在一个学校,知道钟寻有个继母,继母的儿子懂事、优秀,不像他们这些天资愚钝的社会败类,纯粹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还特别好。 好到钟寻继母还没说什么,但钟仲林成天挂在嘴边教训他们的程度。 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别说钟寻,他都听得够他妈烦了,恨不得给那人直接套麻袋揍一顿。 “有什么好看的,烦不烦?”钟寻拧了下眉,单手抄兜,给他发了条语音,嗓音冰凉,“傻逼才管他叫哥。反正长得特别丑。” 他截图了宋一锦游戏界面上那个浑身漆黑的怪,发给他,说:“就长这样。” 他压根没见过对方,信口胡诌。 钟寻不着调,他的朋友也不遑多让,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宋一锦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啊,你阿姨还挺好看的,他怎么基因突变了,”宋一锦啧啧两声,给钟寻回了条语音,心有戚戚地说,“算了,你还是留在我这儿住吧,免得吃亏。” 他见过无数次钟寻冷漠锤人的样子,但不得不说那张脸欺骗性太强了,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才是容易受欺负的一方。 “嗯嗯。”钟寻也这么想。 他抄近路去网咖,乌漆墨黑的巷子里只有手机屏幕莹莹的光亮。 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勾搭楚听冬。 毕竟想勾搭是一回事,真的勾搭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又不喜欢男的,还真不知道怎么操作。 钟寻指尖犹豫地落在宋一凌的聊天框上,他只认得这么一个同性恋。 说不定宋一凌很懂,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行,那他太容易暴露了。 宋一凌的嘴可不严,他连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儿都憋不住,连累他挨揍,还能指望这人什么。 于是纠结半天,他还是往上一滑,点开了宋一锦的头像。 【已挂失:你跟我说说,你以前是怎么追女生的?】 宋一锦回复很快。 【宋一锦:卧槽?!你终于开窍了?谁啊,你要追谁?我认识吗?哪个班的?】 不怪他惊讶,认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钟寻主动靠近哪个女生,碰到来一班递情书的女生,钟寻能躲好几天不来学校。 宋一锦这样大惊小怪,钟寻就突然有点后悔问他。 【已挂失:滚。】 【已挂失:爱说不说。】 【宋一锦:别别别,放心,就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宋一锦:其实也不难,就殷勤主动一点,起码得先让她记住有你这么一个人,但是呢,也不要太心急,一上去就表白或者说要追求,八成得凉。】 …… 钟寻觉得他一点也不靠谱,按这个说法,他已经凉了,怎么可能呢! 他不再搭理宋一锦,打开搜索软件,在上面输入: “怎么追一个不理你还不回你消息的男生?” “男生怎么追男生?” “喜欢一个同性该怎么追?” —— 等到周一,钟寻扫了辆单车去学校,在校门外的早点摊徘徊了好几分钟,最后买了两杯热豆浆,还有油条包子。 他熬了个通宵,看完网上的各种攻略,思考总结了几点。 想追求一个人,无非就是嘴甜一点,多夸夸对方,然后投其所好。 比如像楚听冬这样的,已知他成绩应该不错,那他就可以跟他一起学习。 但是鉴于楚听冬冷冰冰的像块石头,于是钟寻擅自又加了一条:实在不行,还能强买强卖。 他不要脸,他死缠烂打总能追得到吧。 最糟糕的结果无非是楚听冬真的特别讨厌他,那就算了。 他拎着早点走到高三一班门口,教室里只有几个趴在桌上补觉的,楚听冬还没来,他觉得自己的第一步还挺完美。 先给买早点然后主动打招呼,起码卖个好。 “周末作业留的什么?”钟寻拉开椅子坐下,伸手拍了拍宋一锦同桌的肩膀,“借我抄下。” “啊?”宋一锦同桌是个小胖子,叫王庞,满脸惊悚地看着他。 估计连徐春鸿听见了都得吓一跳,毕竟钟寻连考试都不怎么去,交作业更是上辈子的事。 高二刚分班的时候,班主任徐春鸿成天埋伏在网咖附近堵人,想让钟寻好好交作业,哪怕抄答案都比不写强,但钟寻都当耳旁风。 “数学有吗?”钟寻皱了下眉,决定还是先挑班主任教的课。 “有……有的,”小胖咽了咽口水,“《真题精练》第114到120页、《小题狂做》第23页、《解题大神》……” 钟寻掏出了一大摞崭新的练习册,好多连塑料膜都没拆,歪歪倒倒地堆在桌上。 他翘着腿,冷白细瘦的脚踝搭在另一边膝盖上,沉默了一会儿,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迷懵地问:“哪个?” 第13页 小胖:“……” 艰难地抄完数学,早读的铃声已经响了,但楚听冬还没来。 这特么算什么好学生? 钟寻十分怀疑。 他头一次碰到楚听冬的时候,楚听冬比一中本校的学生都熟练,躲在厕所抽烟,浑身一股冷颓不好惹的气场,现在还没上几天课,就连学校都不来了。 徐春鸿该不会被骗了吧? —— 楚听冬花了一个晚上,掐着点做完了徐春鸿给他的一中上学期期末试卷,到学校之后,就直接去了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他过去时,徐春鸿刚给周珩讲完题。 “都做完了?”徐春鸿看见他来,就抬起了头,笑容很亲切,不过他法令纹很深,面容严肃,这样笑起来反而有点吓人,“估分了没有?” “还没。”楚听冬顿了顿说。 “嗯,先放在老师这儿,等课间你再过来拿。”徐春鸿大致扫了一眼他的数学卷子,没挑出错。 包括那道上学期期末考时全年级没有一个人完整做出来的压轴大题,楚听冬也写得很清晰,答案是正确的。 “对了,咱们班住校的不多,”徐春鸿满意又有些复杂地合上卷子,抬起头跟楚听冬说,“你跟周珩宿舍离得近,周珩是班里学委,平常有什么事不方便跟老师说,也可以找他。” 周珩连忙点头。 徐春鸿在办公室跟他们说了下高三整个学年的规划,又问了问他们的想法,等到下了早自习才舍得把人放回去。 “楚哥,”回教室的路上,周珩跟楚听冬说,“我中午把这学期要用的练习册拍照给你。” 楚听冬是开学之后才转过来的,已经来不及跟年级一起订了,只能单独去买。 “好,谢谢。”楚听冬说,“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周珩赶紧摆手。 他们学校出了一个进入省队的双人滑选手之后,学校就经常放一些花滑纪录片或者赛事视频,他很清楚地记得看到过楚听冬。 楚听冬对他来说跟明星没什么差别,周珩跟他说话都忍不住紧张。 不过快走到教室门口,周珩还是忍不住小声说:“徐老师说得对,你真的不应该转来一中,宁城还是有好学校的,或者至少重点班。” 他说完,觉得可能干涉了别人的隐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听冬也没有多说什么。 走到座位旁边时,钟寻已经睡着了,还是拿校服蒙着头,露出了一点乌黑柔软的卷毛,还有被闷到泛红的耳朵尖。 楚听冬盯着那颗脑袋顿了一秒,放轻动作拉开桌子进去,没翻课本,先打开了手机。 最上面是楚亨麟发给他的十来条长语音,每条都有两三分钟,然后是几十张不同程度骨折、陈旧性损伤的踝骨X光片,还有一个纯德文的手术治疗方案文件。 楚听冬全都没点开,他垂眸看了一会儿,漆黑深邃的丹凤眼显得格外冰冷,指尖动了下,把楚亨麟拉黑了。 然后他去以前学校的校园群发了条消息。 【:收高三全科资料,价格私聊。】 早上第一节 是生物课,铃声已经响过了,但教室里仍然吵吵闹闹。 后排中间甚至还有男生弯腰点了根烟,开着音量在打游戏,时不时传来几声低骂,“滚你大爷”“别挡道”“谁他妈又抢我人头?” “草,”宋一锦听见声音飞快地回了下头,小声嘀咕,“这几个逼怎么来学校了……” 这学期的生物老师很年轻,是新来的,从别的学校调过来,又是第一次带高三,根本没见过这么乱的班,被气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在抖。 上周班里闹归闹,起码还有十来个人在听课,现在被最后排那群男生一混,都跟着低头玩手机了。 周珩脸色有点苍白,但他也做不了什么,一中就是这么个学校,这一条走廊的教室挨个走过去,不光他们班这样。 他座位离讲台最近,撑起身默默地递了包纸巾过去。 他动作并不大,但还是被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男生看见了,他脸上从额头到左边耳垂有一条深长的疤,阴着脸看人时戾气浓重。 周珩被盯出一身冷汗,僵直地坐下,心跳快要炸开,一动也不敢动。 楚听冬指尖转了下笔,然后皱眉放下了,不是他不愿意听课,是根本什么也听不清,而且就算想刷题,这环境都不如找个破奶茶店待着。 “寻儿,”宋一锦都有点受不了,他扭过头,推了推钟寻的胳膊,凑近叫他,“寻哥,醒醒。” 钟寻早读的时候没等到楚听冬,撑不住就先睡了。 他被宋一锦吵醒,有点心烦地扯下外套,一抬头就看到教室里一众人僵着不敢动弹,新来的老师也没有在讲课,黑板上画了个遗传谱系图,标了四个数,是道没讲完的选择题。 而他旁边烟味呛鼻,还吵得人耳朵疼。 钟寻抿住嘴唇,叼着皮筋,重新扎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指尖叩了下旁边人的桌子,说:“借张草稿纸。” 楚听冬抬起头,喉结微动,“嗯。” 钟寻随手拿了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揉成一团,扭头又狠又准地朝那个抽烟的男生砸了过去。 那人还在低头打游戏,烟没夹紧,被砸掉了,滚烫烟头直挺挺地戳到大腿,隔着裤子疼得他「嗷」了一嗓子。 第14页 全班都回头看过去。 钟寻平常懒叽叽地待在后排玩手机睡觉,存在感微薄,但撩起眼皮,黑发衬得他肤色更白,整个人都很冷,那双漂亮的眼睛盯在人身上,能逼出一身冷汗。 “草你妈……”那男生骂了半截,一抬头突兀地闭上了嘴。 钟寻根本没再理他,他像个好学生似的举起一只手,腕骨冷白,“老师,这道题选C。” “嗯……”教室里骤然安静下来,陆陆续续有人扭过头开始翻书,新来的老师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接着讲课,“这位同学的答案是正确的……” 钟寻其实不知道,他是看楚听冬卷子上勾了个选项,跟着胡说的。 想起楚听冬,他突然猛地回过头,他完全不知道楚听冬什么时候来的! 他都已经等蔫了,眼巴巴地看着楚听冬。 怎么会这样呢,他本来连早上第一句跟楚听冬说什么都想好了,现在忘了大半,就记得他早上来学校时琢磨的。 一开口,要是叫同桌,显得很生疏,他们一起上过课,一起打过架,还见了家长,怎么能这么陌生。 要是叫楚哥,那不就跟别人一样了吗?楚听冬过来复读,比他们都大一岁,他听到周珩他们都这么叫他。 他还看到网上说可以叫哥哥,是个绿茶攻略,他一开始觉得绿茶难道不是骂人的话?但是看底下评论,要是一个人只对你绿茶,说话好听还关心你,你还觉得不好吗? 钟寻觉得有道理,但太肉麻了,叫不出口,于是他折中挑了个满意的称呼。 “你怎么才来啊。”他本来该是标准的桃花眼,偏偏上眼睑的弧度圆润许多,耷拉起来像某种小型犬科动物。 他刚睡醒,嗓音听起来含糊绵软,怕别人听见,小声说:“哥。” 作者有话说: 小钟:我骂我自己。 好久不见,我回来更新啦qwq; 真的很不好意思,年后做了个口腔手术,因为疫情这个科室看病比较麻烦,挂号什么的一直折腾,拖了这么久才回来。【猫猫滑跪.jpg】 放太久了又忍不住修了下前面的文,但不影响,大家接着新章看就可以,改动的几个细节我标在底下: 1.增加了攻父亲的名字,叫楚亨麟。 2.修改了攻的微信名,这个之前有点bug。 3.增加了班主任(徐春鸿)的名字和戏份。 4.补充之前的一个剧情,受父亲的一个老朋友的儿子跟家里出柜了,这个出柜的仔是宋一锦(受发小)他哥宋一凌。 第7章 烟花 “今天不喜欢我没关系,明天可以吗?” 钟寻撑着下巴,扭头盯住楚听冬的侧脸。 可楚听冬一点反应都没有,垂着眼,望着面前的卷子,他鼻梁很挺,半张脸挡在阴影里,显得冷冰冰的。 那种熟悉的憋屈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呃……”钟寻本来是想下课再跟楚听冬说话,毕竟他都想好了,起码要在楚听冬面前装个学习的样子,说不定还能找楚听冬问问题。 但他突然有点忍不住,他怀疑楚听冬到底是不是真没听见,就小声叫他,“同桌。” “嗯?”楚听冬偏过头,冷淡地应声。 妈的。 你怎么不多装一会儿? 钟寻发现这追人的难度比想象中大太多了,他得猴年马月才能气到钟仲林?说不定钟仲林还没生气,他先被楚听冬气死了。 而且等到课间楚听冬又带着卷子,跟周珩一起去了办公室,他一连两节课都没机会跟他说上话。 上午第三节 是体育课。 一中每学期开学第二周都会体测,徐春鸿勒令整个年级必须去,谁都不能偷跑。 钟寻先测完跳远,然后去一千米那边登记,一回头,楚听冬跟他隔了两三个人,站在他身后。 他记得楚听冬好像是脚踝受伤所以退役的,还以为他不会来体测。 恰好从他再往后就是第二组了,他想跟楚听冬一起,就磨磨蹭蹭不肯动弹,问:“老师,还没登记呢,我能不能换到后面那组?” 体育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发际线褪到了脑后,露出亮堂的地中海。 “行啊,”他眉毛一竖,“我直接给你换到终点线呗?还省得你跑了,多累啊,歇着多好啊。” 钟寻:“……” 被阴阳怪气地撵走了,他只好先上场,跑完回来时,楚听冬这边恰好吹哨。 第一组测的时候,操场上冷冷清清,现在路过的女生却多了起来,还有好几个是其他班的,也推推搡搡偶尔跟着喊一声加油。 显然是来看转学生的。 “我靠,”宋一锦羡慕又嫉妒,“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种待遇。” 钟寻没理他,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等楚听冬一圈跑完,又到他面前时,他跟着几个女生一起喊了声。 其实他声音不大,但那道懒散清澈的少年音混在里面,很抓耳,楚听冬忍不住扭头瞥了一眼,钟寻突然拱起卧蚕,得逞似的对他一笑。 楚听冬第一个到终点,连呼吸都没乱。 但或许是天气太热,他又是容易出汗的体质,鬓角已经微湿,走过来时,汗珠从凸起的喉结滑落,沿着冷白锋利的平直锁骨,没入衣领内。 旁边递水的女生突兀地红了脸,“同……同学。” 第15页 “谢谢,我不渴。”楚听冬半垂着眼,礼貌又疏离地拒绝。 钟寻盯着看了一会儿,见楚听冬拒绝了那个女生,他就忍不住作妖。 跑过去时他卷毛还翘着,拦住楚听冬不让他走,“我去给你买水,很快就回来,你可别走啊,就在这儿待着。” 一千米而已,放在原来训练时,连热身都不算,楚听冬也不想喝水。 但钟寻像撒手没的小狗一样跑了出去,楚听冬根本来不及拦住,他也确实不到两分钟就回来了,硬塞给楚听冬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 “呃……”楚听冬只好接住,在树荫底下,他给钟寻转了买水的钱。 钟寻一愣。 “谢谢,但是下次别这样了。”楚听冬不在乎别人怎么知道他性取向,也不想管钟寻为什么跟他折腾,但他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他眼瞳漆黑,显得阴郁且冰冷,话说得更直白,“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抱歉。” —— 等到下课铃响,钟寻都没回过神。 他忍不住爆粗口,羞愤地涨红了耳尖,浑身血液都好像倒流向头顶,他有点想骂人,可是又不能怪楚听冬自作多情。 因为他就是在故意招惹。 “寻哥,去打球啊。”宋一锦跟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纳闷地看了钟寻一眼,也不至于热成这样吧? 脸都烧红了。 “打个屁。”钟寻咬紧齿缝,挤出一句,然后扯起外套兜帽扣在脑袋上,头也不回地朝后操场走了,是他们平常逃课的路线。 太丢人了,钟寻直到晚上都没再去学校。 晚自习时,楚听冬收到了之前高中校园群里的消息,有人出资料,高三全科,可邮寄,也有电子版的题库和课件,很全,但也很杂乱。 【:已转账。】 【:这个地址。】 他填了一中宿舍,对面很明显愣了愣,打字都慢了,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一个小城市,更何况宁城一中。 楚听冬带了电脑,但老校舍并没有接网线,而且晚上十一点就会熄灯断电。他只能请病假,然后在学校后街找了家网咖,整理资料。 手机搁在桌旁,屏幕时不时亮一瞬,都是不同号码发来的消息。 白色的消息框内涌出大片黑字,扎得人眼疼,甚至有点触目惊心。 拉黑都拉不完,他索性不再管。 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消停,却又冷不丁地震了一声,楚听冬眉头蹙起。 【薛赫:草,你怎么在线啊,过来双排?】 今晚回不了宿舍,只能在网咖通宵或者找个宾馆住,楚听冬就去跟薛赫开了局排位。 钟寻在台球厅待了一下午,握球杆的手开始发酸,才稍微缓过劲来。 什么人啊。 说话未免太伤人了。 他都觉得他对楚听冬都有心理阴影了,尤其是被宋一锦他们连推带搡弄到网咖,然后一抬头看到那个眼熟的挺拔背影时。 就,浑身一僵。 “卧槽,这学霸怎么在这儿啊。”宋一锦也发现了,吃惊地瞪起眼。 他对转学生很无所谓,反正一看就是老徐的重点培养对象,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也玩不到一起,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深夜出现在自己家的网咖。 更让他震惊的是,楚听冬好像玩得还不错。 尤其是甩狙,宋一锦时常蹲守各大战队的直播间,那个动作一看就是熟手。 “哥们儿,”观战了一整局之后,宋一锦忍不住开口,“我这儿还有两个人,要不要一起三排啊?放心,我俩都是五阶。” 最高是七阶,不是职业选手,能玩到五阶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楚听冬没拒绝,“我队里还有个朋友。” “都行,那就一起,”宋一锦拉过王庞,说,“四排也一样。” 钟寻几乎不玩这种游戏,宋一锦就没算上他。 其实钟寻之前跟他们打过一次。 这个游戏是可以开枪打队友的,钟寻又对键位什么的完全不熟悉,他一入场直接淘汰了两个队友,简直像潜入我方的卧底。 宋一锦饶是他的好兄弟,都不想带他了,反正钟寻好像也不愿意跟他们玩。 “嗯。”楚听冬又握上了鼠标。 “呃……”钟寻盯着他挺括淡漠的侧影,心头憋气,突然一把拉开了他旁边的椅子,臭着脸说,“谁说我不玩?我现在就去注册账号。” “啊?”他要玩,宋一锦跟王庞也不敢拦,挠挠头说,“那咱们先互相加个好友哈。” 钟寻注册了一个新号,穿了一身系统送的初级时装,就进了游戏。 跟他现实里一样,白T恤,短裤。 新号不能排位,他们只能去玩匹配赛。 偏偏一开局,就随机到夜间地图。 他迷茫地捡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小手枪,夜间模式太黑了,鼠标点了好几下才装上弹药,他像个迷路的小狗在原地打转,又花了一分钟才找到地图,然后发现除了他以外,所有队友都在湖对岸。 为什么?! 他不会开车,也认不清路,掉进了最难的夜间地图,还被迫变成孤狼,就只能先自己摸索键位和背包,捡别人落下不要的物资,凭直觉朝对面那栋烂尾楼开了一枪。 第16页 没打到别人,自己还暴露了,被轰成半血。 “蹲下。”楚听冬嗓音冷淡。他离钟寻最近,只好过去救他。 因为还有个薛赫,他们就开语音连了麦,被电流模糊掉,那道嗓音甚至还带一股震颤感,钟寻耳廓微麻,偏不听他的,还是站在窗边,继续朝另一栋楼开枪。 还真的被他瞎猫撞到死耗子,擦掉对面一丝血。 楚听冬皱了下眉,那是个诱饵,可钟寻没发现,他也不会听音辨位,眼看不远处那把狙击枪已经瞄准了他的一级头,他还没躲好。 他摆出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却不知道对面埋伏的是两个人,早就盯上了他。 眼看冒头的那人只剩不到三分之一血了,钟寻觉得再来一枪就够,他眼神微亮,指尖搭在鼠标左键,屏住呼吸—— 结果下一秒,右下角接连刷出两条即时系统公告: 【「楚」以M416击杀了「HUEANK」】 【「楚」以AWM击杀了「路路不是鹿」】 “呃……” “你他妈,”钟寻顿时不想玩了,扭头瞪着楚听冬,“你是不是故意的?” “想走就过来,”楚听冬也不解释,冷淡道,“不走就算了。”他开了辆摩托过来,长腿撑着,停在那栋烂尾楼旁边的公路上。 钟寻正犹豫着,楚听冬就拧车把要走了,他连忙跑过去往后座一跨。 他有点不服气,可他又确实不会玩,摩托也不会骑,只能坐在楚听冬的后座,整个人都蔫了,累得不想再动。 早上抄作业累得他手疼,跟楚听冬说话嗓子疼,跑去买水又腿疼,现在打游戏被气得胃疼,他傻登登地盯着屏幕,泄气了也没劲了,这一天图什么啊。 谁愿意追谁追吧,他不稀罕了。 他抱了杯饮料,双腿都搭在椅子边上坐着,不说话了,卷毛垂下来挡住一点眼睛。 网咖里还开着空调,他穿的短裤,腿白生生的,膝盖冻得泛红。 薛赫跟宋一锦那边击杀了对面一个玩家,王庞不幸被炸了,现在他们这边还剩四个人,对面剩两个。 钟寻待在楚听冬摩托后座,缠好绷带恢复满血。 他终于消停下来,安静地看着楚听冬操作,过了一会儿,稍微看懂一些,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楚听冬刚才确实只是为了救他。 不然他早就被那两个人守着狙死了。 他咬了下嘴唇,有点臊,这下彻底老实,楚听冬让他捡装备,他就捡装备,让他发信号,他就发信号。 当什么老大,他像个跟宠。 楚听冬听到礁石后的脚步声,他的药都给钟寻了,血条只剩十分之一,被擦一下就会死,他死了钟寻肯定是跑不掉的。 楚听冬及时刹车,掉转车头,拿满血的钟寻替他挡了一枪。 他是不想理钟寻,但他也没想惹钟寻生气。 要是钟寻像之前那样骂人还乱开枪的话,他说不定会扭头把钟寻补死,他也不介意杀个队友。 但钟寻没有。 他被拉去挡伤害,血条猛地下降,游戏角色还被打得晃了一下,却依然按住鼠标,紧紧抱着楚听冬,任劳任怨地给挡枪。 楚听冬看得出钟寻完全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听话。 游戏外,那双桃花眼蔫巴地半垂下来,睫毛跟着枪声抖了抖,抿了下唇,想说话却又没说,他没有在装,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可就是这样,反而看起来太乖了。 【「楚」以AWM击杀了「alva」】 “钟寻。”楚听冬收回视线,突然开口。 这是楚听冬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钟寻突然愣了下。 “N150方向,300米树后面,”楚听冬开着摩托拐上一座桥,唰拉一声停下,嗓音冷冽,接着说,“开枪。”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冷静,也许是刚才钟寻已经习惯了听他的话。 总之楚听冬话音刚落,钟寻就抬起了枪,摩托车位置停得很准,直对那个方向。 砰。 【你以98k击杀了「33flu」】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游戏内背景音响起,像在耳边炸了一簇细小的火花,钟寻都没反应过来,简直难以置信,傻傻地盯着电脑屏幕,耳根突然被燎灼得烫了下。 他第一次在游戏拿人头。 虽然他其实根本连人都没看见。 “牛逼。”宋一锦都愣住了,暂时背叛他的好兄弟,由衷地说,“你厉害啊学霸。” 能带得了钟寻,太了不起了。 游戏里是晚上,月朗星稀,场景做得极其逼真,或许还有晚风吹过。 可赛博晚风哪儿能降得了他脸上的温度。 钟寻闷着头,先翻出了背包里系统赠送的花束一股脑都送给楚听冬,又去商店逛了一圈,很败家地买光了所有限购烟花。 红的,粉的,爱心的,小猫小狗的。 网咖都是大屏幕电脑,周围很暗,只有电脑是亮的,无数簇烟花在湖中央腾地燃起炸开,竟然显得格外壮观。 烟花深邃绚烂的光影映在钟寻的脸上,衬得他眼睛很明亮,也很艳丽。 但钟寻凑过来时,楚听冬才发现好像不全是烟花,钟寻是真的红了脸,呼吸也跟着烫,肾上腺素不知道飚到哪去了,小声问他: “同桌,你今天不喜欢我没关系,明天能喜欢我吗?” 第17页 作者有话说: 小钟:一点点掰弯自己。 第8章 贴贴 “真难伺候。” 楚听冬叼了支没点燃的烟,偏过头看着钟寻,他从眉骨到鼻尖的轮廓很深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却又冷沉内敛的英俊。 “我还有事,先不玩了。” 楚听冬退掉队伍,然后下线,重新点开文档,看来明天也不能。 但钟寻激素水平还没降下去,所以也没觉得失落,他脸还是红红的,盯着屏幕上簌簌落下即将燃尽的烟花,骑上楚听冬的摩托车,去桥上把剩下的放了。 他刚才一路被楚听冬带着,现在已经会骑了,趁着地图结束后的冷却时间,还去兜了圈风。 宋一锦出去买宵夜,王庞跟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得回宿舍了,困得脑袋疼,哥们儿你是不是也住校啊?一起走?” 男生之间好像打场游戏就熟了。 之前楚听冬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从谁开始传的,说老徐往一班领了个学霸,又有不少人见到了转学当天来送楚听冬的那辆华贵宾利。 高三才转学,班里的人都已经互相很熟悉,碰到新人很容易有排外情绪。 楚听冬又没有主动跟任何人搭过话,他与一中格格不入,王庞跟钟寻他们一比,算是好脾气的老实人了,都觉得他可真能装逼。 但现在一个深夜跟他们在网咖一起打游戏的学霸,似乎就没那么难以接受。 “嗯。”楚听冬叼着烟说。 他本来想在网咖住一晚,但这边环境实在不好,还不如回宿舍。 钟寻听到他要走,就撑着下巴扭过头,楚听冬半垂着眼拎起校服,手腕骨节分明,起身时腕表往下滑了一点,钟寻跟着睁大眼睛。 什么呀,他没看清,但楚听冬手腕内侧很像是纹身。 怪不得他一直戴着腕表。 钟寻觉得这个人特别不真实,花滑世青赛的冠军,他记得他还在楚听冬朋友圈看到过一块数竞金牌,然后现在夜不归宿,坐在这里烟熏雾罩地跟他们打游戏,玩得很厉害,还抽烟,还纹身。 楚听冬跟王庞正要往外走时,宋一锦拎了几份关东煮,被鬼追似的蹿了进来。 “他妈的,黑疤来了。”宋一锦脸色难看。 他话音一落,王庞被吓了一哆嗦,“操,那怎么出去啊,他来这儿干嘛?” 但不出去,被堵在网咖里更麻烦,何况楚听冬已经马上要走到网咖门口了,王庞心一横,也跟着走过去。 楚听冬走到网咖外,才想起他们说的黑疤是谁,他身后还跟了几个男生,不动声色地挡着道,其中就有白天被钟寻拿纸团砸过的那个。 黑疤眯起眼打量着楚听冬,他脸上从额头到耳垂的那道疤随着动作浮凸鼓动。 楚听冬身上的校服整洁干净,连球鞋都没有一丝划痕,指骨修长冷白,皮肤下血管泛着淡青色,像是文弱矜贵的少爷样子。 “好像没见过你啊,白天就想问了,”黑疤扯扯嘴角,“新来的?” 楚听冬脸色一如既往冷淡,那双漆黑狭长的丹凤眼盯着人的时候,无端有种压迫感。 他绕开那群人往外走,黑疤抬脚就想挡在他身前,却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一只瘦白的手按住肩膀,没使多大力道,却将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寻哥,你这什么意思啊?”黑疤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钟寻,“我就找他随便聊聊。” 钟寻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就站在楚听冬身后。 他手上稍微松劲,慢条斯理地拍了拍黑疤的肩膀,觑向他,“朱秦,有病也别在我这儿犯病,跟没跟你说过别碰班上的人。” 钟寻没有圈地盘的想法,但黑疤一直是学校社会两头混的,很在乎这个面子。 想想就知道楚听冬在学校不可能搭理他,黑疤早晚得过来给个下马威。 他脸很冷,语气更冷,黑疤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被叫这个名字了,他绷住咬肌,微微抬起手,示意放他们离开。 “我送你们吧?”钟寻还是不放心,拉住楚听冬手腕,压低声音问他。 “没事,”楚听冬看了他一眼,说,“谢谢。” 等走到了一中所在的秀景街上,王庞还是满手心冷汗,后悔不迭,说:“学霸,你就让寻哥送咱们啊,黑疤脸上那道疤就是寻哥打的,他只怕寻哥,万一咱俩路上被拦呢,我可不敢跟黑疤动手。” 他提起这个就滔滔不绝,“你是不知道当初寻哥那狠劲儿,差点杀人啊,黑疤那满头血,见了他就抖……” 楚听冬偏过头点燃了一直叼着的那根烟,没说话。 “有人罩你还不好,”惦记着晚上网咖打游戏的情谊,王庞又劝他,觉得他真不开窍,“等你吃亏就懂了。” 他敢跟钟寻他们玩,毕竟钟寻还是一中的学生,但黑疤那群人跟辍学差不多了,混在一起的都是社会青年,打起来肯定要动真格。 老城区白天就是一片破败,晚上反而热闹,凌晨了烧烤摊的人却越来越多。 离学校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已经碰到了两拨推推搡搡,眼看就热血上头的。 “你在旁边亲眼看着他动手的?”楚听冬半垂着眼,烟就要燃尽了,他突然开口,王庞正在吹钟寻的战绩,冷不丁被打断,缩了缩脖子。 第18页 “啊?”王庞被问得讪讪,又言辞凿凿,“大家都这么说啊,一中也就你不知道这事儿吧。” 他倒是想看,那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气氛突然之间变得尴尬,王庞也没再继续吹,跟楚听冬翻墙回了宿舍后,挠了挠头说:“那个你跟寻哥他们一样,叫我胖子或者小胖都行,明天见啊。” “嗯。”楚听冬垂下眼,手机屏幕亮了亮。 【已挂失:回去没。】 可能发完之后察觉到太冷冰冰了,不像是明天能被喜欢的样子,下一秒又赶紧丢过来一张表情包。 【已挂失:贴贴.jpg】 是脑袋挨在一起的两只卷毛小白狗。 楚听冬掐掉烟,不太明显地勾了下嘴角,又克制地压下去,倒不是他对钟寻有了多余的想法,钟寻的确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更倾向于那种性格长相都比较温润,安静内敛的男生。 而钟寻漂亮得咄咄逼人,还闹腾。 只是……他低头又看了一眼钟寻发过来的消息,这真的很难不笑。 【:到宿舍了,谢谢。】 【已挂失:噢。】 【已挂失:明天见,同桌。】 楚听冬顿了一下,回复他。 【:明天见。】 —— 钟寻手臂勾住黑疤的脖子,很亲热似的,那双桃花眼却很冷,另一只手给楚听冬发消息,等到楚听冬说他们到学校了,才终于松开手。 黑疤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他隔了段距离,拿指头点了点钟寻,带着人转身离开。 钟寻跟宋一锦回网咖吃完了关东煮,可能是头一次有人带他玩游戏,太兴奋了,第二天竟然差点迟到,踩着点跑上楼梯。 “钟寻!”徐春鸿就在他身后,一声暴喝,钟寻只好叼着豆浆袋停下。 “我马上就要迟到了。”钟寻诚心地说,“有什么事儿我待会儿再去办公室找您吧。” “知道要迟到还来这么晚?还跟老师讨价还价?”徐春鸿瞪他,他正好有事要问钟寻,没想到撞见了,“你跟你同桌相处得怎么样?” 钟寻心想说不定哪天就打一架。 但他还要追楚听冬,嘴上就说:“还行。” “那就好,”徐春鸿有点惊讶,其实钟寻能忍住一周都没来找他调座位,他已经很意外了,点点头,“跟着人家好好学习。” 钟寻心想学什么呀,我学他夜不归宿打游戏,还是纹个花臂。 他已经认定楚听冬不是什么正经好学生了。 “不用勉强,”见他这个反应,徐春鸿有心逗他,“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个同桌。” 这怎么能行,钟寻簌然一顿,瞪圆了眼睛,然后上眼睑又耷拉下来,睫毛动了下,憋屈地说:“也不是,我同桌特别好,我就需要这样的同桌。” 还当真了。 徐春鸿板着脸拍拍手里新编的教材,“我忙着出书呢,谁顾得上管你啊。” “噢,”钟寻稍微放心,拿过他水杯,“徐哥我给你放办公室吧,这么烫手。” 都怪楚听冬,他都变得谄媚了。 他跟着徐春鸿去高三年级组办公室,迎面碰到楚听冬跟周珩,还有班里几个学号靠前的同学从里面出来,大概是被徐春鸿叫来看周测成绩。 徐春鸿带着全年级最差的班,好像没有一点自觉,连钟寻这种年级垫底,都经常被叫去做试卷分析。 楚听冬走在最后面,跟前面的人隔了几米远的距离。 周珩他们激动地小声窃窃私语,像是在对答案,只有楚听冬没有加入,钟寻跟上去,明目张胆地观察他的脸色,是显而易见的冷。 但他成天一张冷脸,好像没有情绪,钟寻都迷茫了。 这是没考好还是怎么样? 他想了下,觉得楚听冬实在不像是能考好的样子,于是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手腕,楚听冬皱眉停下脚步。 “就是一次周考而已。”钟寻想着要顾及他的自尊心,不想被周珩他们听见,就凑上前,跟他贴得很近,几乎是凑在楚听冬的耳边说话,呼吸燎过来,嗓音也压得很低。 “老徐说了,高三每周都要考一次,”钟寻挺干巴地宽慰他,“考不好也没关系,不等于你没学会。” 他攥着楚听冬的手腕,像是还觉得不够,又安抚似的抬起手,想轻轻拍一拍楚听冬的肩背。 可他没楚听冬个子高,又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于是拍到了劲瘦的腰。 “呃……”他贴得这么近,楚听冬只好垂下眼看他。 楚听冬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他说,考得不好也没关系,有点新鲜,他想等等看钟寻还会说什么,哪知钟寻已经词穷了。 他能挤出这么几句,已经是搜肠刮肚,抿住唇憋得嘴巴都泛红了,没想到楚听冬眼瞳仍然那么冷淡。 铃声已经响了,教室里没有一点要安静下来的迹象。 聊天儿的,吃早点的,还在满地乱窜抄作业的,周珩红着脸拿黑板擦敲了敲讲台,连抬头看他一眼的都没有。 钟寻回到座位,突然觉得,难道是班里太吵,影响了楚听冬学习? 他们班的班长不管事,周珩性格温和腼腆,又有朱秦他们那帮人在,全校最乱,被校长点名批评过不知道多少次。 不然总不至于自己睡觉影响他吧? 第19页 要是有这种别人睡觉他就没法做题的病,那得好好治治。 这节课的老师还没来,后排好几个男生都没回座位,扎堆凑在角落那个位置,时不时发出一声淫笑。 “妈的,那群傻逼看什么呢?”宋一锦不停地扭头,脖子都快拧断了,“怎么不带我一个?” 钟寻蹙起眉头想着,突然起身走了过去,屈起指节敲了敲那个男生的桌子。 那几个男生都被吓了一跳,“寻……寻哥?” “看什么呢?”钟寻冷着脸,睫毛阴影勾勒在下眼睑,形状漂亮又逼人,他轻轻拍了下桌上那摞书,义正辞严地说,“对得起徐老师辛苦去订的教材吗?要不闭嘴上课,要不就滚。” 他一说完,不光是那几个男生,连满头是汗想要维持纪律的周珩都傻眼了,呆呆地站在讲台上。 一班这辈子都没那么安静过。 徐春鸿开完会,匆匆赶过来上课,抬起头时教室里只有哗哗的翻书声,他一只脚都迈进来了,又退了出去,满腹困惑地看了一眼教室牌。 没走错啊。 他狐疑地走上讲台,拿起手上的成绩单,才暂时忘掉那点怪异,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这次咱们班的成绩挺好的,年级前五就占了两个。” “周珩很不错,还是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另外,就是新转过来的同学。” “楚听冬,693分,”徐春鸿说出口时自己都不太相信,他就没在一中见过这样的成绩,“年级第一,数学和理综都是满分。” 操。 钟寻浑身一僵,他脑子还没转过来,耳根却已经倏然变得滚烫,热度一直往上烧,他整张脸都烧成了过分艳丽的红色。 教室里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紧接着一片骚动哗然。 周珩考了593,是年纪第三,楚听冬比他高了整整一百分,或许花滑领域他们都不熟悉,但分数是更加直接有冲击性的东西。 来教室前,周珩他们在讨论的就是楚听冬数学压轴题的解题思路。 你妈的,为什么! 钟寻觉得他都要被气哭了,楚听冬为什么刚才不告诉他啊,他就像个傻逼一样,笨拙费劲地想要安慰他,还像个傻逼一样跑去维持纪律。 但是再一想,楚听冬好像也没告诉他说没考好,都是他自己那么觉得。 “呃……”钟寻使劲揉了一把烧红的脸,然后连眼尾都好像变红了,卷毛乱糟糟的。 他心想不能生气,不能前功尽弃,然后咬了下嘴唇,扭头对楚听冬说,“好厉害,你平常都是怎么学的,怎么能考得这么好?” 他喜欢跟讨厌都写在脸上,想藏也藏不住。 楚听冬不到半小时前才见到了他笨拙却认真的安慰,现在看他演戏,脸皮薄得那么娇气,透着股憨劲儿,忍不住嘴角微抽,很低地笑了一声。 他不笑,钟寻觉得他有病,他笑了,钟寻还是觉得他有病。 钟寻往他胳膊上一趴,按住他不让动,然后歪过头看着他,嘟囔说:“你笑什么啊?我都这么夸你了,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儿?” “你让我对你好一点儿,”楚听冬难得对他说这么长的话,只不过语气依然是冷淡的,“我对你笑还不行?” 也不是不行,但钟寻还是觉得不对劲。 “算了,要不然你还是别笑了吧,”钟寻盯着他,红透了的脸埋在校服外套里,“我总觉得你在嘲笑我。” 真难伺候。 楚听冬喉结滚了下,不笑了也不理他了,他捏着钟寻的脸蛋跟下巴颏推开他,只用了两根手指,是那种很不想碰又不得不碰的姿势。 等到下了课,钟寻还没回过劲来,太丢人了,幸好没人敢来问他为什么搞那一出。 偏偏徐春鸿火上浇油。 “要是你们以后每节课都能有这个课堂秩序,”徐春鸿老怀安慰,充满妄想地说,“说不定下次年级前五都是咱们班的!” 钟寻拿胳膊蒙住头,彻底装死了。 楚听冬又去了办公室,宋一锦才回过头,“卧槽,卧槽,这他妈是真学霸啊。”之前他们管楚听冬叫学霸,说不上恶意,但确实玩笑更多。 “将近七百分了吧,”王庞都傻了,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成绩,他有点小心翼翼地说,“这是不是能考北大啊。” 宋一锦跟王庞长吁短叹,还捧起楚听冬的卷子瞻仰一番。 “不是我说,寻儿,”宋一锦忍不住叫他的好兄弟,“你同桌这哥们儿,真的牛逼又欠揍。” 对他们这种所有人眼里混吃等死的败类来说,光是楚听冬这一手铁画银钩的字,就够他们找茬,看不顺眼跟楚听冬打一架了。 钟寻是很想跟楚听冬打一架。 但是听宋一锦这么说,他不知道为什么,又不乐意。 他从胳膊里抬起头,撩起薄薄的眼皮,脸上热度还没彻底褪下去,实在是烧得很漂亮,但一开口就毁形象,烦躁地说:“你同桌才欠揍呢!” 王庞本来不大的眼睛愣是睁圆了,惊恐委屈又可怜地扭过头。 钟寻:“……” 作者有话说: 双标钟小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心里苦 “好他妈一个铁石心肠的gay。” 钟寻脸上烧得厉害,一上午只顾咬着嘴唇闷头玩游戏,等到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他才松开指节收起手机。 第20页 指腹都被压得有点泛红。 “寻哥,”宋一锦转过身,跃跃欲试地问,“咱们去街尾新开的那家店?” 一中允许留在教室里吃饭或者午休,所以很多学生中午都不回家,尤其家远的,都是自己带饭、去食堂,或者去学校后街。 “嗯。”钟寻也不想在教室里待了,起身跟宋一锦一起下楼。 走到校门口时,他突然回了下头。 楚听冬好像是要去食堂,他身上是黑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拉链没拉,常年练花滑的缘故,又个高腿长,身形显得匀称挺拔。 “这学霸好像是在住校,”宋一锦跟着停下脚步,挺纳闷地说,“我看他不像是没钱的样子啊,怎么不去租房?” 虽然一中提供宿舍,但是老校舍十几年都没有翻新过,听说一股霉味,又时常断电停水,没什么人愿意住校。 除了家境不太好又实在离学校很远的。 或者像王庞那样,为了方便晚上溜去网咖打游戏,才故意糊弄家里留在宿舍。 “他还吃食堂,”宋一锦嘴里不停地啧啧,“咱们学校那食堂是能吃的吗?我上次去要了碗牛肉面,捞到碗底才夹到一根肉丝。” “该不会是被家里流放过来的吧?没给他留钱,卡都停了的那种?” 宋一锦都快要脑补出一场豪门恩怨大戏了,毕竟楚听冬但凡脑子没病,都不可能转学到一中,那就只能是被迫来的。 其实钟寻也发觉到不对劲,但他可不敢再乱想了,他的脸现在还烫着呢。 跟宋一锦去吃了顿饭,钟寻本来想去网咖睡一觉,走到半路又反悔,他扭头去了学校,一上楼就瞥到楚听冬在走廊待着。 教室里根本没人在睡觉,都凑在一起聊天,还有人在嗦粉,又吵又熏。 楚听冬半垂着眼,叼了支燃到一半的烟,靠着走廊栏杆低头刷手机,听见有脚步声,冷淡地扫了钟寻一眼,又收回视线。 好一个爱答不理。 “同桌,借根烟。”钟寻朝他晃了晃手指。 楚听冬还是没理他,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眼窝深邃阴郁,里面像是漆黑一片,连盛夏白灼的日光都照不透。 他指尖一滑,这次没再拉黑,接起了一个电话。 “哥?”另一端是个女孩的声音,像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接通,还愣了一瞬,然后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更哑了,明显哭过,“你什么时候回家?” 钟寻觉得有点尴尬,他稍微能听到一点,但是又不想走。 “我能待在这儿么?”钟寻自己都觉得挺不要脸的,于是乖乖地问。 他凑得太近了,卷毛都蹭了过来,楚听冬眼神落在他抿起的唇珠上,抬手抵住他的肩膀。 但是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爸爸也是为你好,他说你把他拉黑了,他发给你的消息你都没有看,”楚宁姣越来越焦躁,“我查了你现在的学校……为什么不出国?” 楚听冬依然沉默,钟寻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阵摔东西、玻璃破裂的声音,然后是带着浓重哭腔的辱骂。 “我要去集训了,”楚宁姣终于抛掉借口,她打电话只是想告诉楚听冬这个,但说完之后眼泪都更加汹涌,咬紧牙小声恨道,“你怎么不去死,你根本就不配当我哥。” “对,我不是,”楚听冬掐灭烟头说,“以后别再找我了。” 他语气很平静,声调都没有起伏,显得异常冷漠,阴郁又高不可攀,像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然后挂掉了电话。 钟寻觉得自己这次肯定没误会,至少楚听冬是真的跟家里关系不太好,但保险起见,他还是想多问一句。 他纠结该怎样开口,更委婉一点。 楚听冬却突然侧过头,问他:“学校有二手交易的平台吗?” “你要干什么?”钟寻眼睛簌然睁圆了一点,这都要变卖家当了,应该是真的没钱了吧? 楚听冬不说,他也没再多问,把学校论坛的地址发给了楚听冬。 他想着这次总不会再白献殷勤,哪怕楚听冬还没有拮据到这个地步,他想让楚听冬当他男朋友,那请他吃饭肯定不可能出错。 但谁能想到,楚听冬八成是故意转学过来克他的。 不理他也就算了,一连三天,下课铃一响,他还没反应过来,楚听冬人就不见了,他跟宋一锦去吃小炒,越吃越食不下咽。 “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 “鸡蛋都炒碎了。” “糖醋白都是青菜?” 钟寻懒恹恹的,挨个批评,全都不满意,撂下筷子不吃了。 然后都便宜了宋一锦。 这周五不上晚自习,下午五点半就放学了,但楚听冬留在教室没有走,轮到他值日,他去擦完黑板扫了地,又坐回座位。 他在教室一直自习到晚上将近十点,学校要关门了,他才拎起校服准备离开。 晚风裹挟着夏夜的闷热,却还是吹得人陡然清醒。 走廊的灯坏了,光线昏暗,楚听冬拉上教室门,正要锁,一低头瞥见一小团黑黢黢的东西。 饶是他再冷静,都一瞬对歪了锁孔。 钟寻都等到睡着了,他一开始站着等,不时地瞥一眼教室窗户,等累了,又开始蹲着,觉得冷,又把校服蒙在了脑袋上。 第21页 没想到又有点热,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你要走了吗?”钟寻揪下校服外套,揉了把脸,想站起来,腿上刚一使劲就麻了,又红着耳根蹲了回去,还嘴硬,“这儿挺凉快的。” 他蹲在教室门口,卷毛被校服压得乱糟糟的,还耷拉着。 明明漂亮秾艳的一张脸,怎么看都是聪明相,偏偏脑子不搭弦,话还多,想一出是一出。 像个跟脚的小狗,认定了谁就非要黏着,让人一转身就得撞到踩到他。 楚听冬其实也可以假装不懂他想干什么,继续不理他,但他半垂下眼,盯着钟寻看了几秒,突然踢了踢他的脚。 “起来。”楚听冬冷淡道。 “我待在教室门口你也要管,”钟寻被踢得有点冒火,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又憋了回去,吭哧吭哧地说,“我就愿意蹲着,关你什么事儿?” 楚听冬心说谁想管你了?又道:“不是要去吃饭吗?” “噢。”钟寻脸烫了下,心想算你识相。 但还是没动。 眼看楚听冬等得不耐烦,皱起了眉,钟寻只好小声哼唧,还去拉他的手,“我腿麻,站不起来了。” 楚听冬:“。” —— 钟寻就在秀景街这片长大的,出了校门,没几分钟就带着楚听冬拐入一条巷子,巷子深处是家门脸不大,却很干净的湘菜馆。 好不容易被他逮到人了,他很烧包地点了好几个菜,又说:“老板,两瓶青啤,要冰镇的!” 楚听冬没管他。 但是等菜端上来,楚听冬给他转完账,抬起头时箸尖顿了下。 钟寻丝毫没有察觉,他忙着把那道剁椒鱼、辣炒雪里红,还有宁城这边一道浇红油的凉拌小食挪到楚听冬旁边。 “你先吃,要是不够待会儿再点。”钟寻托着下巴看他。 他记得楚听冬可以吃辣,之前他看楚听冬的朋友圈,火锅是鸳鸯锅,他坐在红汤那边,桌上好几个辣菜也离他近,还有人给他夹。 学校食堂他去过几次,淡出鸟了,出来不如换个口味。 楚听冬沉默地夹了一筷子鱼,又说:“谢谢。”他这段时间一直胃口不好,鱼肉鲜辣爽口,薄软易化,他才突然发觉是有点饿了。 钟寻确实没骗他,这家店菜做得不错。 “没关系,下次我还带你来。”钟寻努力控制表情,笑不露齿,但眼睛那么亮,插根尾巴下一秒就能摇起来。 不过他也没靠谱多久,手机一响,他低头看了一眼,嘴角又跟着绷紧。 【小寻,你爸爸说打不通你电话,明天回家一趟好不好?阿姨想让你跟哥哥见一面。】 钟寻能跟钟仲林动手打架,但是他没法拒绝吴玉兰,也没对她说过狠话。 一想到要见那个……他才想起来,他好像都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可能叫吴小野?反正就瞬间倒了胃口,明明他中午晚上都没怎么吃饭。 他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那双桃花眼睨着楚听冬,突然试探地问:“你跟你妹妹关系不好吗?” “嗯。”楚听冬慢条斯理地挑鱼刺。 也算不上妹妹,是他继母生的女儿,虽然只比他小两三岁,但他很早就去学花滑,整天待在队里,没见过几面。 “我跟我哥也不熟。”钟寻指尖白得发冷,低头挑走碗里的葱花。 他额发垂下来一点,遮住深邃漂亮的眼窝,整个人安静下来后,竟然有点冷清。 楚听冬眸光轻轻地一抬,没说话。 “我哥比我成绩好很多,我爸不怎么待见我,”钟寻偷瞥他一眼,又抿住唇,再抬眼时,或许是餐馆灯光照落,像藏着水光,“我回家也没人做我的饭,所以就想跟你一起吃……” 楚听冬半垂着眼,看他挑出一小堆葱花,又挑出一小堆青菜,脸上仍然淡淡。 妈的。 他都说得这么可怜了,不应该同病相怜吗?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钟寻被辣得嘴唇泛红,眼睛湿润,不停地吸溜凉气。 他其实不怎么能吃辣,都是为了楚听冬点的,感觉心里真苦,好他妈一个铁石心肠的gay。 “我晚上去网咖住,也是因为我哥不让我回家,我都没地方去了,只能去网咖睡,又黑又臭,宋一锦捡回来的那个沙发还硌屁股。” “他也是运动员,嗯……打篮球的,”钟寻突然凑近,将白T恤的衣领往下一拽,“这是他之前打的。” 他锁骨窝很清晰,又白,胸膛单薄,在锁骨往下一点的地方,有一道细长的白色伤疤。 “呃……”楚听冬有点头疼。 他很早就察觉到自己的性取向,所以无论跟男生还是女生,都保持着距离,这还是头一次被人强迫看了锁骨。 可钟小狗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时真的挺疼的,”他瞎诌,说他哥坏话,越说越来劲,被那条鱼呛得红了脸,还要问他,“你说,他是不是傻啊?” 他本来想说傻逼,又怕楚听冬觉得不文明。 楚听冬差点忍不住槽他,拿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心想我看你才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翻车 “这是你阿姨的儿子,叫哥哥。” 钟寻原本是想拉近一下跟楚听冬的距离。 第22页 他一开始想要投其所好,然后发现楚听冬这个人从头冷淡到了脚,好像并没有什么喜好。 终于发现他跟妹妹关系不怎么样,说不定他们还能有个共同语言。 虽然他根本没哥哥,都是睁着眼瞎说八道。 结果楚听冬连这个都没兴致。 钟寻也说累了,对牛弹琴不过如此,他挺心烦地戳着碗里的糖醋丸子,楚听冬眉头稍微蹙了下,他又不敢戳了,乖乖塞嘴里。 离开餐馆时,外面烧烤摊都已经亮起了灯,整条秀景街灯火通明,危楼拥挤。 街边大多数都是玻璃门面,贴着彩纸,搓麻将的动静很响。 “拿盒烟。”楚听冬又去了钟寻奶奶开的那家小超市,他垂着眼,靠在柜台旁边,指尖搭上那块绿玻璃。 钟寻给他取了一盒,想说不要钱了,但楚听冬连晚饭都不肯让他请客,也就没废话。 他坐在小马扎上撑着下巴等楚听冬买东西,余光一瞥,之前那个小女孩躲在门帘后面偷看他们,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 “钟觅。”钟寻朝她招手,还发出逗小狗的嘬嘬声。 其实钟觅也不是他亲妹妹。 钟仲林当初跟吴玉兰结婚后不久,想再要一个孩子,钟寻就更加累赘。 正好钟仲林有个堂兄,结婚多年没有生育,就把还不到六岁的钟寻送过去了,想过继给他。 但钟仲林的堂兄不在宁城工作,就将钟寻留给了家里老人带。 半年后才跟妻子回来把钟寻接走,想培养一下感情,没想到钟寻小时候体质太弱,一个月就生病好几次,他们嫌麻烦不愿意要了,幸好还没办过继手续,又倒手把钟寻还给了钟仲林。 钟觅是他们后来生的孩子。 钟寻跟堂伯他们不熟,但是会经常来看爷爷奶奶,顺便帮忙卸货,或者收个银。 楚听冬听见动静,抬了下头,或许是他眸色太深,显得整个人很冰冷,小女孩才迈开的脚步又收了回去,将小凉鞋藏在门后。 “觅觅。”钟寻卧蚕弯了弯,乌黑碎发下那枚耳钉淬着光,对她笑,朝她张开手。 是那种逗小猫小狗的语气。 楚听冬无语地垂眸看了他一眼。 他脸色依然那么冷淡,但钟寻却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理直气壮地说:“她这样叫我我也会过去啊。” 然后楚听冬就看到他像小狗成精一样跑过去,搂着胳肢窝一把抱起妹妹。 钟觅被痒得小声扑哧扑哧地笑,紧紧抱住钟寻的脖子,对上楚听冬的视线,又吓得自己捂住嘴巴。 …… 算了,楚听冬有点麻木地心想,你情我愿,不关他事。 他买完了东西就转身离开,钟寻跟过去,掀开帘子在夜色底下叫住他,“同桌。” 楚听冬停下脚步。 “我晚上给你发消息。”钟寻朝他晃了晃手机,卧蚕弯起柔软的弧度。 楚听冬漆黑的丹凤眼盯着他,心道不好,等他走到宿舍楼下时,果然手机又震了一声。 【已挂失:同桌,你今天觉得有喜欢我一点了吗?】 然后配了一个小狗耷拉着耳朵从门缝里探头的表情包。 楚听冬握着手机,这次给了回复。 【:你想干什么?】 钟寻嘴里没多少实话,楚听冬还不至于真的以为钟寻喜欢他,但也不知道他在闹腾什么。 【已挂失:想让你当我男朋友。】 【已挂失:算了,要是这个你不愿意,那我能追你吗?】 又跟来一张被拎着后颈皮、落了两行泪的小狗图。 楚听冬垂眸盯着手机,屏幕黯淡的光衬得他整个人冷质又锋利。 【:不好意思。】 【:我不喜欢犬科。】 ?? 钟寻坐在台阶上,等楚听冬回消息,手机震起来的一瞬,他指尖跟着发麻,竟然有点紧张,结果低头一看,被气得差点岔了气儿,使劲憋住才没一条语音发出去,他妈的骂谁是狗呢?犬科怎么了? 之前害他当着全校检讨的仇还没报呢,居然还敢骂他! 想勾搭楚听冬也太难了,他突然有点想放弃,他觉得楚听冬不像是会喜欢任何人的样子,更不必说愿意为了谁出柜。 但是又不甘心,现在放弃,那之前不就都白搭了? 他愤愤地想,早晚要让姓楚的主动给他发小狗图。 —— 周六还得上一天课,楚听冬一早去了学校,戴上耳机去走廊听英语时,接到了吴玉兰的电话,说让他晚上记得去家里吃饭。 学校周末也允许学生住宿,但前提是有家长的签字担保,吴玉兰不太愿意签。 “宿舍连洗澡都不方便,”吴玉兰嗓音很温柔,“钟叔叔也很想让你搬过来,你要是不想跟弟弟住,还有间客卧,虽然光线不太好,但收拾一下就可以住。” 楚听冬蹙了下眉,没有再说什么。 钟寻在他旁边装模作样地背赤壁赋,时不时觑他一眼,不知道今天又想作什么妖,乍一看还挺乖的。 “别跟着我。”楚听冬说。 “我站在走廊背书你也要管,”钟寻振振有词,“别以为你是我同桌,你就能影响我学习!” 楚听冬被他突突地差点笑了,他挂掉电话,走到钟寻面前。 第23页 他比钟寻高,抬手按着他脑袋,掌心下是柔软的卷毛,钟寻感觉被摸头了,还没来得及害臊,就被人拧着转了个方向。 “面壁背效果更好。”那个王八蛋嗓音冷冷清清地在他身后说。 钟寻在心里噼里啪啦地骂他,但他觉得楚听冬似乎喜欢温驯点儿的,于是脸上露出个笑,垂着眼睫乖乖答话:“噢。” 又挺不高兴地说:“今天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我得回家。” 他说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等到说完,才发觉自己是确实很心烦,也没心情再跟楚听冬耍赖了,终于消停地上了一天课。 钟寻傍晚到家。 在楼道里就闻到了板栗炖鸡的香味,他不情不愿地拿钥匙开门,幸好只有吴玉兰在家,钟仲林开车去接那谁了。 “阿姨。”钟寻换掉鞋,去厨房打了个招呼。 吴玉兰正炖着菜,回过头对他笑,也没怪他半个月都不着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说:“哥哥待会儿就来了,稍微等等。” “嗯,我先回房间。”她温和瘦弱,钟寻面对她,总是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轻。 他其实不怎么讨厌吴玉兰,他从小算是吴玉兰带大的,只不过疏离客气,彼此都没有多亲近,毕竟连妈都没怎么叫过。 何况她现在已经跟钟仲林离婚了。 他推开卧室门,在书桌旁边坐下,也不知道楚听冬晚上又得去哪吃饭,他枕着胳膊骚扰楚听冬,戳着屏幕先发了一串五颜六色的爱心过去。 等了半天,楚听冬没搭理他,他又没劲了,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拎出一台单反。 他随手又扎了下头发,垂下眼,白皙清瘦的指尖握住机身,另一只手卡住镜头,按下释放按钮后,轻轻一转将旧的镜头卸了下来。 等换完新镜头,一番调试,才发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卧室里不像是有其余人住过的样子。 还没来得及细想,客厅里已经传来了开门声,他听见钟仲林的烟嗓,像是笑着在跟吴玉兰说什么,气氛和睦又融洽。 但他也懒得听,直到隐约听见一句熟悉的冷冰冰又死气沉沉的「嗯」。 楚听冬拎着校服跟书包站在门口,他半垂着眼,并不打扰母亲跟钟仲林说话,听到卧室门响,才稍微掀了下眼皮。 “还知道回家,”钟仲林扭过头,先训了一句,又难得笑着对钟寻说,“过来,这是你阿姨的儿子楚听冬,暂时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比你大一岁,叫哥哥。” 楚听冬原地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攥着手机,朝钟寻挑了下眉梢。 从骨节修长的指缝间还隐约能看到那一片刺目的荧光爱心。 钟寻早就懵了,他听见楚听冬声音就一骨碌跑了出来,但懵圈过后,脸颊逐渐滚烫,尴尬,羞窘,还有种被玩弄的愤然。 他跟钟仲林关系不好,钟仲林什么都不会告诉他,难道楚听冬也不知道吗? 怪不得他对他爱答不理,看他出丑莫非很有意思? “怎么不说话?”钟仲林眉头皱起,隐隐要发怒,又碍于脸面忍住。 吴玉兰连忙笑着打圆场,催促钟仲林去厨房帮她打下手,“没事,才见面,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等钟仲林他们走了,钟寻才倚着卧室门,抬头看向楚听冬。 他肤色冷白,眼尾却烧成了漂亮秾艳的红色,耳根充血欲滴,连挑衅也不加掩饰,舌尖抵着上颚吐出个单字,“哥?” 作者有话说: 正片开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杨梅 第11章 好哄 “诡计多端的gay。” 钟寻堪称无赖地追了楚听冬小半个月,此刻像是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从脸颊到脖颈,所有露出来的皮肤都灼烧般滚烫。 “来,”钟仲林端着菜出来放好,对楚听冬温和一笑,“尝尝叔叔做的清炖鱼。” 他双手局促地搓动,多少有些讨好的意思。 楚听冬礼貌应声,经过钟寻时,盯着他烧红的脸颊,嗓音低沉,垂眸问他:“还追吗?” 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 “呃……”钟寻憋得脸都红了,他瞪着楚听冬,这次不再是演戏,眼眶撩烧起来,湿润的,泛着薄红,像有水光。 楚听冬眼神在他脸上顿了一秒,没再多说。 他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钟仲林身材高大,常年板着冷脸,面容深刻,皱纹也很深,又在工地上班,整个人显得粗糙硬朗。 钟寻跟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何况宁城姓钟的确实不少。 楚听冬过去坐下,一抬眸才发现桌上只摆了三副碗筷。 离他最近的那副碗筷旁边,放了一盘金黄酥脆的炸虾。 他跟吴玉兰为数不多见面的几次,吴玉兰都会给他做,放在他手旁,所以这碗筷应该也是他的。 “阿姨,”钟寻嘴唇翕动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嗓子有点哑,“我吃过了,我先去睡觉了。” 说完,他就又推开了卧室门,下一秒砰地一声合上。 钟仲林忍着没发怒,但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只能眼不见为净,扭头给楚听冬夹菜,“别管他,先吃,厨房还煮着汤,叔叔待会儿给你端。” 钟寻扑腾到床上,觉得头疼胃也疼,他趴了十来分钟,攥着手机想给宋一锦发消息,点开又他妈无从说起。 第24页 【已挂失:操。】 宋一锦秒回。 【宋一锦:怎么了寻哥?出来浪啊,我跟胖子他们在台球厅呢。】 【已挂失:浪个屁,我回家了。】 【宋一锦:回家干嘛啊,你不是烦你阿姨那儿子吗?我这么大个网咖还不够你待啊,我可太伤心了。】 【已挂失: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已挂失:班里新来的。】 宋一锦那边没声了,过了十几秒才突然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激动地像要把台球杆掰断,“卧槽,我他妈的就觉得那学霸不对劲,怎么办啊寻哥,要不要叫人弄他?” 钟寻顿时头更疼了,他挺不耐烦地给宋一锦发语音:“弄——” 还没说完,卧室门被人屈起指节叩了几声,他手一抖,那条不到两秒的语音直接发了出去。 钟寻觉得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抓了抓头发猛地起身,但是才走到门口,那人不徐不疾的敲门声又停下了,简直像是在故意跟他作对。 等了一分钟,都没有动静。 有病吧?! 钟寻蹑手蹑脚走过去,很小心地拉开一隙门缝,他大半张脸都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双深褶微圆的桃花眼,一抬头被吓了一跳。 楚听冬插着兜,靠墙站在门外,并没有走。 “你有病吧?”钟寻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咬牙小声说,“你待在这儿干嘛呢?” 楚听冬没说话,半垂着眼,钟寻这才看到他手里端着的那碗鸡丝凉面,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托着瓷碗,衬得碗都小了一圈。 钟寻愣了一下,宋一锦还在给他不停地发消息,掌心被手机震得有点发麻。 钟寻脸色有点复杂。 他十六岁开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除非只有他跟吴玉兰在。钟仲林在家的时候,吴玉兰不管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更不会多此一举给他留菜。 所以这肯定是楚听冬自己拿来给他的。 钟寻伸手夺过碗筷,没关卧室门,闷头坐在书桌旁边拌面。凉面爽滑劲道,浇了一勺红油,鸡丝跟匀细的黄瓜条堆得很满。 钟仲林跟他妈离婚之后,他妈妈就离开宁城去外省工作,协议上定好每年会给他五万抚养费,花不完的要求钟仲林给他存起来。 但钟仲林根本不管这些,所有的钱都拿来承包工程了。 那年还差三四万块钱,跟钟仲林合伙的工头催他赶紧想办法补上,钟仲林不着急,态度悠哉,反正要九月份了,他等着前妻给他转账。 钟寻是九月底的生日,抚养费每次都是九月初转过来。 没想到等了一个多月都没有。 前妻也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钟寻十六岁,就把抚养费直接给钟寻了,不再经过钟仲林的手。 钟仲林错愕又愤怒,给前妻打电话,被一通冷嘲热讽,转过头钟寻也不肯把钱给他。 “你什么意思?”钟仲林气得胸膛起伏不定,眼睛都红了,质问钟寻,“就为了几万块钱,要跟你亲爹翻脸?我养你是白养的吗?!你他妈的留下来就为了害我?” “哪个女人离婚不要孩子?连你妈都不愿意要你,你想想自己到底多让人寒心!” 他们分居的时候,钟寻只有三岁,彻底离婚时也不到五岁。 钟寻不懂自己能怎么让他们寒心。 反正他很执拗地不愿意把钱拿给钟仲林,钟仲林也不知道卡的密码,怒意翻腾,骂道:“滚!以后别想在老子家里吃一口饭!” 然后钟寻就真的走了,钟仲林也没再叫他回来过。 “你下次别管了。”钟寻瞥了一眼坐到他对面的楚听冬,吸溜一口碗底的辣汤,小声说。 楚听冬不太清楚钟家到底怎么回事。 但钟寻这几天都缠着要跟他一起吃饭,蹲在教室门口等他,今晚又比他到家还早,肯定是真的没吃。 他刚才去帮吴玉兰洗碗时,就顺口一提,端了剩下的凉面过来。 算是还钟寻之前有意无意帮他的人情。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操。”钟寻吃完小半碗,才想起还有个宋一锦,他连忙给宋一锦发消息。 【已挂失:你别找事儿。】 【宋一锦:凭什么啊?干他丫的就完了!】 【已挂失:翻白眼.jpg】 宋一锦是真的着急。 他一直看不惯钟寻后妈的那个儿子,以前他还想象不出来,现在跟楚听冬对上,觉得就是那副人模狗样的德性。 之前钟仲林跟钟寻要钱,钟寻没给,又碰到他们月考出成绩。 钟寻肯定是每次都会考砸。 恰好楚听冬数竞全市第一,吴玉兰不喜欢他搞花滑,从来没在家里提过,但学校里的成绩她总忍不住跟钟仲林说。 钟仲林憋屈了许多天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借口,他撕掉成绩单,扇了钟寻一巴掌。 钟寻被扇懵了,撞到铁皮翻起的柜角,锁骨底下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 他跑去网咖,拿生理盐水冲完就不管了,衣领底下不停地渗着血珠,要不是宋一锦强行拉他去医院,肯定会留疤,就不会是一道凑近才能看清的白印的事儿了。 那傻逼考多少分到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已挂失:先不跟你说了,走了。】 钟寻不喜欢迁怒。 第25页 他之前不待见吴小野是一回事,顶多就是不待见而已。 现在终于得知那人原来是楚听冬,他只觉得钟仲林挺可笑的,楚听冬要是知道了或许也会这么想,为了私心对他动手,还非得找个貌似光明正大的由头。 而楚听冬那么冷淡、漠然,好像不会被任何欲望侵扰。 但钟寻突然真的有了一种想干坏事的冲动,跟他之前耍赖似的追楚听冬不一样,要是他真的追到了楚听冬,钟仲林会气死吧? 他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混混,在学校也是混日子而已。 楚听冬跟他相比,像是山巅雪,天上月,高不可攀。 谁都不会觉得他们适合在一起。 他陷入纠结,感觉连灵魂都挣扎起来了,不停地撕扯,想放弃,又不甘心。 “能不能借一下浴室?” 那道冷冽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钟寻满脑子的思路都被打断了。 他哪还记得那么多,又变得不着调起来,拿碗挡着半张红脸蛋儿,盯着楚听冬瓮声瓮气地说:“嗯。” 他有点自恋地觉得楚听冬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他啊,不然为什么给他送饭,还借他浴室? 明明家里浴室不止这一间。 要是宋一锦过来,都是直男他不会多想,但他已经知道楚听冬是gay了,再看他干什么都觉得怪怪的。 楚听冬见他答应,就起身去拿衣服跟洗漱用品。 他只是觉得至少今晚,肯定得在钟寻这边睡,就顺便洗个澡。 等楚听冬走到浴室门口,钟寻才猛地想起什么,他冲过去抢在楚听冬前面,脸更红了,说:“不行,我先洗,你再等一会儿。” 他内裤还晾着没收呢,史努比的。 楚听冬没动,挡在浴室门口。 “看什么看,”钟寻咬了下嘴唇,威胁他,“我要脱裤子了!” 楚听冬先是觉得他还挺好哄,乖乖把面吃完了,现在又觉得他真是作,于是薄唇抿起,冷眼旁观,说:“你脱。” 钟寻瞪大眼睛,没想到这学霸这么不要脸,又挺崩溃地心想你背地里这么不要脸,你妈知道吗? 他手指绕在裤绳上,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可狠话都放出去了,哪怕被看屁股,都不能丢面子,就转过身,打算背着着楚听冬脱。 他一开始觉得楚听冬不会真的在看吧? 于是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结果楚听冬仍然是刚才的姿势,倚着门,指尖有点痞气地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狭长的黑眸盯着他,没有任何要挪开的意思。 “呃……”钟寻又扭过头,耳根滚烫,脸颊也烧红了。 他指尖往下勾了一点裤边,后腰露出来的一小片雪白皮肤微微颤栗,这辈子都没脱过这么艰难的裤子。 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眼睫颤了几下,破罐子破摔般猛地转过身,心想看就看谁怕谁啊。结果再一睁眼,浴室门早已被带上了,紧紧地关着。 哪还有那个诡计多端的gay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自以为很坏的笨小狗x诡计多端的1;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醋 “吃点儿溜溜梅吧你!” 钟寻匆匆收起内裤,洗完澡就扑腾到床上躺好了,裹紧被子拿后脑勺对着楚听冬。 头发没擦干,脚也貌似没擦干,湿淋淋的弄了一床单水渍。 太邋遢了。 楚听冬蹙了下眉,没理他,转身去了浴室。 钟寻拽着被角往下扯了扯,眼睫微颤,溜开一条缝,恰好看到楚听冬抬起手臂将黑T恤脱了,皮肉筋骨都是冷冽的白,背肌线条锋利漂亮。 夏夜闷热,他又是易出汗的体质,薄汗顺着微凹的脊椎线滑入牛仔裤腰。 操。 钟寻突然脸爆红,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怪楚听冬太不要脸了,怎么能随便脱衣服呢? 他脑袋里胡思乱想,觉得这一晚过得真煎熬,快要睡着时浴室的水声停了,他迷迷糊糊听到有脚步声停在他床边,被吓得瞬间清醒。 卧室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他旁边的那盏床头灯。 钟寻紧张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像陷入假死状态的小动物,一动也不敢动,大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几绺柔软微卷的黑发,憋得透不过气,楚听冬却还不走。 钟寻甚至能感觉到那道淡漠的视线,隔着夏凉被落在他脸上。 他险些就要忍不住了,脏话马上就要秃噜出来,然后楚听冬突然越过他,手臂一伸,关掉了那盏床头灯。 …… 神经病! 关个灯这么费劲! 楚听冬没见过有人能睡成这样,像要捂死自己,还躺得那么僵硬。 盯着那几绺卷毛看了一会儿,钟寻在被子底下没忍住蹬了下腿儿,楚听冬嘴角微抽,去另一张床上躺下。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了,右脚踝钻心刺骨地疼,冷汗顺着脖颈跟胸口往下淌。 他半垂着眼,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低头看手机,过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客厅有了吴玉兰走动的脚步声,才起身带上门出去。 “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啊?”吴玉兰端上刚熬好的粥,将碎发挽到耳后,抬起头对他笑,“还习不习惯?” 第26页 “嗯。”楚听冬走过去,帮她摆好砂锅,说,“能习惯。” 吴玉兰稍微放心,她是怕楚听冬跟钟寻处不来,昨晚听到卧室里挺闹的。 “钟叔叔去上班了,咱们自己吃,”吴玉兰叫他坐下,“妈妈跟你钟叔叔商量好了,把那间客卧给你腾出来,缺什么东西随时都能补,都是一家人,不要不好意思。” “嗯。”楚听冬应了一声。 客卧一直没人住,堆满了杂物,但收拾起来也挺快的,把那些杂物挪去阳台,然后擦擦家具就干净了许多。 楚听冬让吴玉兰去休息,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好了,吴玉兰忍不住去看时,他正往衣柜里挂外套,纯黑的大号行李箱敞开着摊在地上。 吴玉兰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放在最上面的冰鞋。 “带这个过来干什么,”她脸上的笑意一瞬淡下去,蹲下帮楚听冬叠衣服,状似无意地说,“反正以后都用不着了。” 楚听冬没说话。 钟寻醒来时就发现楚听冬不见了,他困得发懵,听到门外楚听冬好像在跟吴玉兰说,要去找周珩借一些资料。 “那晚上早点回来。”吴玉兰也没怀疑,只是嘱咐他。 她在一家建筑公司当会计,之前去跟楚亨麟谈楚听冬转学的事情,请了小半个月的假,返回宁城就开始忙着加班。 楚听冬也不会主动跟她说学校里的事。 不过她知道周珩,成绩很好,每次都是全班第一,她也想楚听冬能在这边认识一点朋友。 楚听冬拎起书包出门,还没下楼,薛赫的消息又催命似的发了过来。 【薛赫:??】 【薛赫:祖宗,你人呢?】 【薛赫:发个定位我过去找你吧,这破火车站待得我马上就要憋死了,诶要不我先去旁边吃碗凉面?】 【:等。】 【薛赫:……】 【薛赫:得嘞,我蹲原地等着,您快点儿来吧哥。】 薛赫去年考上了首都的一所体育大学,现在八月中旬,还在放暑假,他又跟教练请了几天假,过来找楚听冬。 楚听冬到火车站时,他已经打了好几局游戏了,一抬头瞥见人影,感动得差点落泪,“操,我还以为你就把我扔这儿了呢。” “先去吃饭。”楚听冬说。 “赶紧的。”薛赫拖着行李箱跟他走。 楚听冬最后一次手术出院后他们就没怎么见面了,退役这事儿现在一想还是觉得绷不住。 薛赫没敢提,楚听冬是不会有什么反应,他怕自己哭,就拿胳膊肘怼了下楚听冬,问:“去哪儿吃啊?” 楚听冬不知道宁城有什么可吃的,皱了皱眉,带薛赫去了之前钟寻告诉他的那家湘菜馆。 “卧槽,刚才路过的那是你们学校?”薛赫好奇地问。 “嗯。”楚听冬点头。 薛赫啧了一声,“你爸可真够狠啊,仇人都不至于这样。” 他们原来的高中是省级重点,环境不比私立学校差,相比之下一中又破又旧,旁边都是危楼老街,污水横流,简直不像所学校。 云端跌入泥沼。 “我来之前你妹还给我发了挺多消息,”薛赫夹了条鱼尾巴说,“集训摔得挺狠的,膝盖肿成那样都不能打弯了,何必呢。” 楚宁姣练的是艺术体操,她发育关没过,教练其实不建议再练了,不如好好高考。 但楚亨麟不这么想。 楚听冬垂着眼,低头夹菜,他眉眼轮廓冷白深刻,阴郁寡言得像一尊雕塑。 “我能在这边待上五六天,”薛赫很有眼力劲,比了个闭嘴的动作,转移话题,“明天就周一了,你还得上课吧,那咱俩趁下午去转转。” 其实也没什么可转的,这地方连个景点都没有,晚上又转回了秀景街。 “这儿还有个冰场,挺不错啊。”薛赫扭过头,盯着那「潘老三冰场」的牌子说,“过去待会儿?我渴了,顺便买点儿喝的。” 楚听冬点了根烟,瞥到小超市的窗户,脸色有点迟疑,但还是嗯了一声。 晚上八九点钟,冰场上已经没剩多少人,薛赫走在前头,他们进去的时候,冰面上就稀稀拉拉几对腻歪小情侣。 还有个拎着塑料桶跟小铲子,蹲在冰场中央补冰的少年。 钟寻早就看见了楚听冬,但楚听冬旁边那个人他不认识,跟楚听冬差不多高,晒成黑皮,穿的工字背心跟运动裤。 越看越觉得眼熟。 等人稍微走近一点,他才冷不丁想起来,瞬间不淡定了,这他妈不是退役视频里抱着楚听冬哭的那个师兄吗?!前男友啊! “老板人呢?”薛赫挺纳闷探头喊了一嗓子,“买票,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冷饮啊?” 喊完,他先跟楚听冬去休息区坐着等。 冰场是一个退役的花滑老教练开的,七八年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不能劳累带队了,就回老家养病,跟钟寻爷爷奶奶很熟。 钟寻偶尔也会过来帮忙。 “你们买票?”钟寻走过去问,问的是两个人,眼神却瞅着楚听冬,一眨不眨的。 “嗯,”楚听冬跟他说,“再拿两瓶大白梨。” “没有。”钟寻脸挺臭。 楚听冬掐掉烟,瞥了他一眼,嗓音冷淡,“那有什么?” 就剩几瓶酸梅汤,钟寻都拎了过来,放在桌上,起子往旁边一丢,也不主动给开,服务态度可以说是相当拉胯了。 第27页 楚听冬跟薛赫聊了一整天,一个听一个说,现在都累了,过来也不是为了滑冰的,就是想找个舒服的环境待着,顺便开了局游戏。 还是上次那个游戏,只不过是手游。 他们打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楚听冬偶尔应声,又偶尔会笑一下。 钟寻蹲在旁边补冰,稀里哗啦地倒雪渣子,一听就特别不高兴。 薛赫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钟寻,花滑队里很容易出俊男美女,他身边就不少,但是这么漂亮的还是头一次见。 唇红齿白,那双眼睛格外艳丽,连这个灰扑扑的小冰场在他身后都像加了层滤镜。 他跟楚听冬关系好,除了他们认识得久,又一起训练外,还因为性取向相投,不过他跟楚听冬不一样,他就喜欢这种脾气大的。 “你也在这边上学?”薛赫跟他搭话。 钟寻听他们聊天打游戏,越听越觉得这简直是余情未了、旧情复燃,脸都皱起来了,结果薛赫突然跟他说话,他被吓到,心想干嘛啊? 这是要挑衅啊? 再一抬头,楚听冬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还装不认识他,钟寻脸色更臭了,睨向楚听冬说:“我跟他一个班的。” 薛赫这才恍然想起,“卧槽,那次网咖咱们一块儿打的游戏吧?” 他说完,钟寻也想起来了,楚听冬跟他们玩的时候是说带了一个朋友,不过他当时掉到了地图另一端,自顾不暇,哪还记得队友是谁。 “弟弟,你多大啊,”薛赫问他,“加个微信,改天我带你打游戏啊。” 钟寻不乐意,心想谁他妈是你弟弟,他不服输地怼回去,“叔叔,我十六岁。” 楚听冬差点被呛到。 不过他头发是天然卷,今天穿了个带兜帽的白色短衫,看着是挺小的。 未成年,这就不太好了。 薛赫收起多余的闲心,说:“那也没事儿,就当交个朋友,不过你上学还挺早的哈。” 他不像楚听冬,阴郁冷淡,他跟谁都自来熟,国内外比赛,去哪儿都有朋友。 钟寻本来不想加,但是又心想,你敢加我还不敢吗,于是犯着犟低头扫了码。 楚听冬看着他们闹,被吵得头疼,皱了下眉,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就跟薛赫说:“我送你去宾馆吧。” “也是,该回去了。”薛赫跟着起身。 薛赫订的宾馆离一中不远,楚听冬跟他顺路,在秀景街东边的岔路分开,一扭头发现钟寻正蹲在路边等他呢。 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楚听冬像是要回家,钟寻就跟在他身后。 他不说话,楚听冬肯定不会主动跟他说话。 没走几分钟,钟寻实在憋不住,吭哧半天追上楚听冬,小声嘟囔说:“你怎么那么喜欢带人打游戏啊,是不是随便谁叫你你都带?” 越说越委屈,他都要后悔那天给楚听冬放那么多烟花了。 楚听冬叼了根烟,扭过头盯着他的脸,像是笑了,又好像没有,嗓音很沉静,问他:“你吃什么醋?” “谁他妈吃醋啊?”他话音一落,钟寻恼羞成怒似的,瞬间就炸了,尾巴毛都要竖起来,憋红了脸说,“你以为你是谁?” “你愿意跟谁待着就跟谁待着,跟我有什么关系?吃点儿溜溜梅吧你!” 作者有话说: 攻跟师兄纯友情,受误会的前情提要在第四章。 第13章 拉个手 “因为我喜欢你啊。” 操。 楚听冬还是头一次被人连珠炮似的骂懵了,他眼眸漆黑,点烟的动作顿了一瞬,喉结上下滚动,难得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这小傻逼连谁想撩他都看不出来,顶着张大红脸一通输出,骂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 楚听冬没再管他,绕去夜市那边找周珩。 他也不算是骗吴玉兰,他确实找周珩有事,只不过是顺路的,去火车站接人才是他今天出门的目的。 但吴玉兰一心想让他忘掉所有跟花滑相关的事情,就连当初跟楚亨麟离婚,其实也是因为楚亨麟执意让他走竞技体育这条路,可吴玉兰坚决不同意。 她知道没办法改变楚亨麟的想法,不想一直痛苦,就只能选择自己离开。 楚听冬原来花滑队里的那些师兄弟跟教练,吴玉兰也很排斥,不愿意让他去见,楚听冬不想跟她争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反正他高考之后就要走了。 “楚哥,”周珩腰上系了条围裙,正忙着给客人送烧烤,一抬头看见楚听冬,腼腆一笑,“我马上就下班了,麻烦你再等几分钟。” 他太瘦了,骨头嶙峋,围裙就格外空荡。 “不急。”楚听冬说。 虽然一中整体教学质量不行,但是高一高二时候教周珩他们的那个物理老师很有一套,甚至还有外校学生来买笔记跟资料。 楚听冬教了周珩几道数学压轴题,周珩主动说要借给他看,楚听冬就没推辞。 他理综这几门,物理算是短板,周考那次拿满分只是因为一中的卷子太简单了。 “就这些,试卷也在,”周珩跟老板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离开烧烤摊,递给楚听冬几本装订整齐的资料,笑了笑说,“要是有什么不清楚的,楚哥你随时找我。” 说完他自己也有点难为情,毕竟楚听冬成绩比他好太多了。 第28页 “谢谢。”楚听冬接过去。 周珩家在镇上,为了省路费所以周末也住校,等到寒暑假才会回去,他回宿舍,跟楚听冬顺路,都得经过一中对面那条深长逼仄的小巷。 深夜,巷子一片黢黑,头顶电线密密麻麻如网织过,月光都好像照不透。 楚听冬不爱说话,周珩也内向,一路上沉默到有点尴尬,衬得巷子里寂静过头了,连一丝微小的动静都被放得很大。 周珩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他本能地脊背一寒。 “楚……楚哥,”周珩脸色瞬间煞白,拽了一把楚听冬,压低声音说,“快……快走,这边……” 楚听冬被人碰到,下意识地蹙眉,但不必周珩再提醒,这次他也听到了逐渐逼近的杂乱脚步声,至少有三五个人。 “对不起,”周珩欲哭无泪,边跑边说,“我不知道他们会突然过来找我。” 他稍微对这条巷子熟悉一些,逃命似的带着楚听冬拐入岔路,又继续跑,直到把那群人甩开一段距离,才终于能躲起来喘口气。 “凯哥,人跑了!” “他妈的就这么条破巷子,还能跑到哪儿去?!赶紧给我找!” …… “真的对不起。”周珩腿软,只能蹲在地上,又懊悔地道歉。 他没想连累别人,早知道还不如周一去了学校再给楚听冬。 “没事,”楚听冬嗓音跟平常一样冷淡,但莫名让人镇静,“现在怎么办?报警?” “来不及,”周珩忙摸出手机,嘴唇发干,“派出所离这边远,等赶过来……” 估计他们两个也被揍得差不多了。 楚听冬指尖摩挲了一下烟盒,他垂着眸,脚踝针扎般细密地疼,沿着胫骨、腓骨、膝头,寸寸往上蔓延,整条右腿僵硬刺痛。 “我给寻哥打电话。”周珩挡住手机光,苍白着脸说。 钟小狗? 楚听冬眉骨动了动,突然开始思考,他现在出去把这些人揍一顿,然后离开的可能性。 但太麻烦了。 他不想惹那么多事。 “寻哥说他马上就来。”周珩小声地呼了一口气,安慰楚听冬。 他觉得楚听冬肯定没碰到过这种事儿,说不定会害怕,忍不住愧疚。 其实他都不敢想,钟寻会愿意来。 钟寻从高一开始就是全校皆知的校霸,刚文理分班的时候,周珩听说钟寻跟他一个班,差点崩溃。 但没想到钟寻从来没找过班里人的麻烦,除了跟黑疤他们不对付。 高二上学期,他晚上被周凯堵在校外打,额头磕破了,嘴角跟鼻子都不停地冒血,他跌倒在地睁不开眼睛,视线里一片暗沉的雾蒙蒙的红。 觉得是不是真的会死。 校服又脏又臭地裹在身上,污水浇了满头,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然后他听到了停在他身后的脚步声。 钟寻救了他,还说以后也可以给他打电话,周珩一开始不信,换成谁可能都不会信。 但他绝望之下真的给钟寻打了一次电话,才发现钟寻是真的会来。 钟寻抄近路去一中,找到周珩他们的时候,周凯那帮人也到了,堵在巷子的岔路口。 “大晚上的哥们儿几个怎么这么燥啊,”宋一锦跟王庞也来了,还有几个隔壁职高的男生,宋一锦挺稀奇地扫了周凯一眼,“你他妈挨揍上瘾啊,我兄弟还嫌手疼呢。” 他们本来叫钟寻过去吃烧烤,还没开吃,钟寻就接到电话,索性跟着走一趟。 “我找我哥说句话,”周凯紧紧地绷住咬肌,面目都有点扭曲,他也很崩溃,“到底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越说越冒火,低头啐了一口,撸袖子就要往上冲,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钟寻你他妈有能耐去挑黑疤啊,你个怂货成天盯着我算什么本事,我草你妈的……” 他还没说完,冷白修长的一只手就猛地向前,突兀地卡住了他的喉咙。 钟寻没有一个字废话,将周凯逼到了角落,周凯后脑勺紧紧贴着墙,其实钟寻手上没怎么使劲,可他却觉得窒息到胸口发麻。 他腿根发颤,差点瘫软在地。 钟寻垂眸盯着他,额发扫过冷白而深的眼窝,那双桃花眼在深夜的巷子里亮得慑人,他沉着脸,衬得骨相皮囊都漂亮到凌厉。 “再说一遍。”钟寻嗓音很轻。 “呃……”周凯浑身一阵一阵地发抖,他下意识就按钟寻说的做,“我……” 但才吐出一个字,就被狠戾的一拳砸倒了。 挣扎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跟周凯过来的那群人,本来还跟宋一锦他们推推搡搡,一扭头看到这场面,瞬间不敢再动。 他们就是贪钱,周凯说跟周珩要到之后,会每人分给他们几百块钱,但为这点儿钱挨这种揍就不值得了,目光闪烁着想溜。 “我最后说一次,”钟寻抬起头,眼神冷冰冰地瞥过去,“以后谁再跟周凯混在一起,就别来一中这条街。” 他不想放狠话,太傻逼了。 但不得不放,识相的听了都会掂量掂量,要不要来招惹他。 等那群人架着周凯滚蛋,宋一锦搭钟寻肩膀,说:“犯不着跟傻逼生气,应该没事了吧?咱们接着去吃烧烤?” 第29页 “不吃了。”钟寻脸色还冷着,推开他。 “那我们先走?”宋一锦见他这样,也不敢惹他,“王庞顺路还能把周珩送回去,那个谁……” 宋一锦瞪着楚听冬,心想真他妈活见鬼,这学霸在这儿干嘛? 但是他知道楚听冬在钟寻家里住,都晚上十一点多了,应该会跟钟寻一起走。 宋一锦推搡着王庞他们赶紧先离开了巷子。 好歹是发小,宋一锦自觉很善解人意,钟寻肯定不愿意让人知道楚听冬跟他住在一起。 “诶,还有人呢,学霸不回宿舍啊?” “管你什么事啊,赶紧走。” 钟寻才发现楚听冬也在,他双手都插在兜里,低着头不吭声,跟楚听冬一起离开了巷子,走到冰场外时,突然停住脚步。 “等我一会儿。”钟寻跟他说。 楚听冬抬眸,钟寻去了一家药店,不到一分钟就跑出来了。 冰场已经关了夜间的大灯,钟寻就在外面台阶上坐下了,他抬起胳膊,楚听冬才发现他手臂外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道伤口。 不像很深,但血一直往外渗。 “我够不着。”钟寻凌乱的卷毛耷拉下来,手肘搭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看他。 这是要讹人。 楚听冬喉结滚了下,走过去,果然被讹住,他俯身接过那瓶生理盐水,被长睫遮住的眼里乌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对准伤口浇了下去。 “你能不能快点儿啊。” “嘶,你他妈怎么恩将仇报,慢点慢点。” “磨叽什么呢?” “呜呜呜哥我错了轻一点。” “呃……”楚听冬深呼吸一瞬,硬生生攥皱了生理盐水的瓶子,他有点想打人了。 钟寻总乱动,楚听冬索性攥住了他的手腕。 但楚听冬不愿意坐下,嫌台阶太脏,他居高临下地拉着钟寻,本来姿势就别扭,钟寻又疼得眼眶都红了,直往后躲。 钟寻白皙清瘦的手腕在他掌心里滑脱,楚听冬就只能攥住他的手。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太突然了,钟寻感觉这跟牵手似的,他下巴颏搭在膝盖上,脸红红,不说话也不闹腾了。 楚听冬这才发现,钟小狗拳头挺硬,但手还挺软的,又白,而且跟他相比显得很小,像是能被完全握住的样子。 伤口挺长的,但是不算深,钟寻成天打架,胳膊却还挺白净,估计也不是疤痕体质。 稍微冲一下,擦点儿药,贴块纱布,应该很快就愈合了。 “你能不能……”钟寻憋了一会儿,指尖在楚听冬掌心里蜷住、展开,又忍不住挑剔。 楚听冬眉头蹙起,他眸色很深,嗓音冷淡,“你找别人,叫宋一锦过来。” 钟寻又不肯。 太丢人了,被周凯那傻逼偷摸划了一道,有损他揍人的气势。 不能被宋一锦他们看到。 但是楚听冬看到就算了,反正他这半个月在楚听冬面前丢脸已经丢到麻木了。 “为什么?”楚听冬有点头疼。 钟寻之前追他追习惯了,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继续追,但话先秃噜出来。 他有点傻登登地盯着楚听冬,委屈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楚听冬被一记直球打懵了,无话可说,按住他,“别乱动。” “真的挺疼的。”钟寻想要挽回一点面子。 打个架胳膊疼,走个路脚疼,罚站五分钟就开始腿疼。 楚听冬想不通怎么能有这么娇气的人,既然这么娇气,为什么成天打架? 但他手上还是放轻了一点。 “你怎么跟周珩在一块儿?”钟寻仰起头看楚听冬,他睫毛长又翘,长得也挺娇气。 问完才想起来,楚听冬好像是跟吴玉兰说要去找周珩借资料。 楚听冬没理他。 “周凯他们估计也看到你了,”钟寻挺厌恶地拧了下眉,“不过没事,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但你见到他们还是躲着点儿吧,不是怕,主要是烦,跟苍蝇似的赶不走。” 周珩的父亲早就去世了,他跟周凯都是妈妈带大的,在镇上一个厂里做零件养活他们。 开始上高中,妈妈就把生活费都交给了周珩,让他每个月给周凯发,免得周凯花钱太快。 “周凯成天混校外,那点儿生活费根本不够造,”钟寻盯着楚听冬手背上的青筋,等楚听冬给他上药,“只能去抢低年级,要不然抢周珩手里剩下的,反正你小心点儿。” 周珩的私事,他其实不应该跟楚听冬说,但是楚听冬已经被迫搅和进来了,还是得提个醒。 他觉得楚听冬欠揍是一回事儿,但要是楚听冬真的被别人揍了,想想就很不爽。 他不停地叭叭,就算楚听冬不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己都能聊起来。 “呃……”楚听冬垂着眼,毫不温柔地往他胳膊上贴了块纱布,突然说,“你想没想过当个记者?” 他跟钟寻不一样,碰到这种事情,不至于袖手旁观,但也不会做到这个份儿上。 连楚宁姣他都不愿意管,哪怕是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他也冷眼旁观,无动于衷,或许就像楚宁姣以前骂他的,他确实是很冷血。 “为什么啊?”钟寻跟楚听冬借了根烟,歪过头点上。 第30页 打火机摇摇晃晃的一簇小火苗亮起,映着他脸庞格外明艳。 钟寻当然知道记者也有很多种类型,但楚听冬突然一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只能想起新闻里的什么黑窝点,暗访调查。 他懒懒散散地叼了根烟,深夜坐在冰场外,破洞牛仔裤漏着风,之前脸上的淤青才散掉不久,胳膊又添新伤。 跟巷子口那些混混地痞没什么区别。 “话多。”楚听冬瞥了他一眼,神情冷淡。 他没多解释,本来就是随口一提。 “你可能看走眼了。”钟寻大概明白楚听冬怎么想的,但是突然觉得他天真又好笑,他愿意过来捞人,也不代表他就有多好。 他挑了下眉,叼着烟凑过去,“我当记者,调查谁啊,我这一看就是被调查的。” 说完不知道戳到什么笑点,自己笑了半天,又不小心蹭到胳膊,疼得嘶了一声,眼眶红红委屈地皱着脸。 楚听冬:“……” 他心底难得的柔软一瞬间消散,面无表情地垂着眼,连脚踝都好像更疼了。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要是再管钟小狗,那他也是小狗。 作者有话说: 小楚:烦了,毁灭吧。 不好意思来晚了!这几天来例假肚子疼坐不住,就写得很慢QAQ 第14章 晚安 “我站不起来了。” 晚风掠过脏乱的秀景街,有些黏热,路灯的影子拉得很长。 钟寻本来要跟宋一锦他们去吃烧烤,现在没得吃了,突然觉得有点饿,他扔掉沾血的纱布,没走几步,停在便利店前回头看楚听冬。 眼巴巴的。 “呃……”楚听冬其实也饿了,而且他的脚踝还在隐隐发疼,冷汗湿透了肩胛骨跟背肌。 这个状态很可能走不到钟寻家。 “关东煮应该还没卖完,”钟寻熟门熟路地掀开帘子,扭头见楚听冬还在原地,催促他,“来啊,我请你。” 楚听冬跟过去,冷淡道:“不用。” “那你请我。”钟寻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他挑了几串白萝卜跟丸子,倚着柜台边吹风扇边吃,嘴唇被烫得微红,不停地吸溜凉气,无辜地等他结账。 …… 楚听冬一阵无语,就不能自己吃自己的吗? 钟寻还真没有这个概念,他跟宋一锦他们混在一起,觉得都是兄弟,没有AA的说法,他们平常凑一块儿吃饭,都是轮着请客。 谁都不在意这个,反正四舍五入并不吃亏。 再说了,能跟他一起吃饭,起码是熟人,或者关系好才行。 要不然他是傻逼吗,跟不喜欢的人吃饭,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不嫌膈应,还请客呢。 他在秀景街这种混乱无序、藏污纳垢的地方长大,钟仲林皮带抽断了不知道多少根也管不住他,爱憎都分明到极端。 他觉得自己也就是腆着脸、另有所图地想追楚听冬,才对楚听冬有这么多容忍。 不然恐怕早就打起来了。 楚听冬不爱吃这些,没退役的时候更是不会碰,但现在也没得挑,只能拿了点萝卜跟豆制品,半垂着眼,低头慢慢地嚼。 家里没人。 钟仲林去工地,不一定什么时候回家,吴玉兰忙着对账,也留在公司加班。 钟寻早就困了,他不太能熬夜,跟宋一锦他们待在网咖,也是睡得最早的那个,通宵完第二天基本就废了,能懵到天黑。 他没再跟楚听冬搭话,打算洗个澡就睡。 但是推开卧室门,总觉得不太对劲,他叼了根烟倚着门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挑眉。 钟仲林估计回来过,把风扇挪走了,还少了点家具。 他一转身,拿脚不轻不重地踹开对面客卧的门,果然,被钟仲林拿去讨好他那便宜哥哥了。 钟仲林倒是很想得开,他觉得现在虽然还没跟吴玉兰复婚,但凭他们多年感情,吴玉兰肯定也舍不得跟他分开,早晚要复婚。 等到复婚,吴玉兰的儿子不就是他儿子? 不管怎么说,楚听冬都比钟寻靠谱多了,懂事,又成绩好。 不像钟寻,只要他将来别坐牢,让自己彻底脸上无光,钟仲林就觉得还算有点父子情分。 楚听冬还在客厅,听到动静,抬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 “晚安,”钟寻对着他,卧蚕拱起很漂亮的弧度,桃花眼中却没半点笑意,舔了下嘴唇,湿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叫他,“哥。” 说完就摔上了门。 楚听冬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亮他深刻的眉眼,下午开始吴玉兰就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记得喝药,小野。】 【妈妈都熬好给你留在厨房里了,拿砂锅热一下就能喝。】 …… 厨房里确实有一股苦涩浓郁的中药味,楚听冬一进门就闻到了,他过去看了一眼,药渣沉淀着,像深黑污水下粘稠的泥沼。 楚听冬三岁上冰,五岁开始正式学花滑。 其实楚亨麟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让他练花滑,楚亨麟自己是个高台跳水运动员,本来想让楚听冬去学游泳。 却没想到他意外地有花滑天赋。 “今年花滑的全国锦标赛就要开始了,”楚亨麟跟教练打商量,“正好七岁多一点,冰龄也够,让他去当个冰童试试?” 第31页 冰童选拔要求冰龄满两年,能跳出最基本的一周跳。 眼看楚听冬也快到了可以参赛的年龄,楚亨麟想方设法希望他能早点接触赛场环境,教练也是这么想。 之后又当了几次冰童,过完八岁生日,他跟薛赫一起,得到了去旧金山参加一个花滑表演赛的机会。 楚听冬小时候比一般男孩身材更纤细,他面容雪白,穿了一身黑色滚银边的考斯腾,是全场年纪最小,个子最矮的,却丝毫不怯场。 那双丹凤眼乌黑、漂亮,倒映着整个冰场与沸腾的观众台。 “不要紧张,就像平常练习一样,2A跳稳了,得分不会低。”上场前教练捏了把汗,反复叮嘱他。 A跳就是阿克塞尔跳,难度极高,被称为跳跃之王,一直是楚听冬的弱项,也是当时国内男单的弱项。 但谁也没想到,冰刃滑过一段漂亮锋利的弧度,楚听冬双臂交叠,垂眸在空中转体,跳出了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周跳,落地极稳。 全场哗然。 教练激动到满面通红,猛地站起身,他已经开始指导楚听冬三周跳,但这是第一次这么完美的成功。 要知道八岁左右能做三周跳的凤毛麟角,这是惊人的天赋。 国内男单一直都不怎么景气,但凡有好苗子都会优先送去练双人滑。 楚听冬从少年组的比赛开始,就是当之无愧的一哥,进入青年组,又成为阿克塞尔四周跳之王,对抗俄系与欧美男单唯一的希望。 冰上十三年,拿了数不清的金牌,国内外成千上万冰迷都无比期待他出现在冬奥会冰场上的那天。 “再加训,不要浪费时间,”楚亨麟皱眉对楚听冬说,“学校里的事情放一放,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拿到第一名才有意义。” 楚亨麟二十三岁就退役了,他在一次比赛中犯了个基础错误,导致腰椎不可逆转的损伤。 医生说再练下去极有可能会瘫痪。 楚听冬的训练强度是薛赫他们望尘莫及的,属于既有天赋,又比任何人都更努力。 他一天十几个小时待在冰场,考斯腾被汗水湿透了一身又一身,皮肤像是与冰面融为一体的冷白,无垠坚冰延展出的整个世界从他脚尖的雪亮刀刃下寸寸而生。 然而,两年前,旧金山站。 他在同一个赛场,同一片冰面,阿克塞尔跳失败,摔倒后再也没能站起来。 像一颗黎明前陨落的流星。 “你怎么回事?!”楚亨麟赶到医院时,眼眶充血,被失望跟愤怒染红,“这种转体错误你从八岁开始就没再犯过,现在怎么办?今年的比赛怎么办?!” 他注定要错过巅峰时期的那次奥运会,更糟糕的是,手术情况不容乐观,不可能再恢复原来的状态。 “先给我复健,”楚亨麟眼里都是红血丝,催促他,就像每一次盯着他成倍加训那样,“一个月以内必须站起来,上冰再看情况。” 旧金山的疗养院,楚听冬是被拔掉输液针硬拽起来的。 他右脚踝骨头还没有彻底愈合,摔倒在地,膝盖发出沉闷的一声,脊背紧绷,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 楚亨麟接受不了他必须退役的事实,吴玉兰听说他受伤后连夜买机票赶到旧金山,也是满脸难以置信,“什么意思?你跟我说什么叫永久性的损伤?!” “离婚的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吴玉兰攥着楚亨麟不肯撒手,哭肿了眼睛,“现在你就让我儿子变成一个残废吗?!” “夫人,”医生试探地解释,“手术后不会影响正常的生活,只是不能比赛了。” “那他为什么腿一直疼?”吴玉兰不信。 医生建议,“我觉得,您应该带着孩子去一下精神科。” 复健花了三个月时间,退役的消息对外公开,无数冰迷信仰崩塌般痛哭、遗憾,楚亨麟彻底失望,离开了旧金山,楚听冬也不太愿意让母亲陪着,请了护工。 出院后,他是晚上去找薛赫他们的,在一个室外冰场,春寒料峭,月亮也很冷,积雪还没融化。 他换了双冰鞋,坐在冰场旁边的台阶上,也许有两三个小时。 “去滑一圈?”薛赫慎重地说。 楚听冬右腿幻痛到失去知觉,但眼眸冷淡,语气也很平静,就像在说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师兄,我站不起来了。” …… 楚听冬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衣料冰凉地紧贴皮肤,直到听见一阵诡异的歌声。 跑调又难听。 还伴随着哗哗的水声。 钟寻都习惯家里没人了,哼到一半才想起客厅好像还坐着一个,他刷地红了脸,刺拉一下打开卧室门,探头探脑。 就像他发给楚听冬的那个,小狗从门缝里挤出脑袋的表情包。 楚听冬僵硬的指尖渐渐有了温度,他转过头,钟寻哪还有摔门的气势,他红着脸,色厉内荏,支支吾吾,“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听见小狗挠门。”楚听冬冷淡道。 他语气毫无波澜,以至于钟寻一下子都没听懂,等他冲完澡,摸黑躺平,突然搂着被子睁圆了眼睛。 他妈的,姓楚的又嘲笑他?!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写强吻那段,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页 第15章 别哭了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那你就追。” 等到周一,楚听冬请假去医院复查。 晚上到家时,在楼下就听到一阵争吵打架的动静,他蹙起眉捏紧鼻梁上的口罩,等走到三楼,发现有许多人堵在楼道里。 街坊邻居,男男女女,有打着赤膊抽烟的,还有才下班接了孩子的。 都走不动道,指指点点地凑热闹。 “嚯,老钟家才消停几天,又打儿子了?” “怎么打起来的啊?” “谁知道呢,过来的时候就这动静了,估计他儿子又在外面跟人打架吧。” 楚听冬被挡在外围,但他个子高,视线越过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仍然能看到钟寻家敞开的防盗门。 “老子动你点儿东西怎么了?!”钟仲林涨红脸,宽厚手掌攥了根皮带往钟寻身上抽,粗鄙地辱骂,“别说摔个破相机,你他妈连人都是老子草出来的!” 钟寻昨晚胳膊上贴的纱布被硬生生抽掉了,白皙皮肉泛起突兀的红肿跟淤青。 他咬紧嘴唇,只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抬手死死攥住钟仲林的手腕,又被钟仲林朝小腹踹了一脚,整个人猛地撞到门口鞋柜。 “老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钟仲林啐了一口,皮带狠狠地落下,凶悍响亮。 钟寻被踹倒,瞬间失去还手的机会。 钟仲林身材高大强壮,常年在工地干活,肌肉贲张,钟寻再怎样反抗,也只是个纤瘦少年,他顶多178,在钟仲林面前完全不够看。 “要我说老钟也不容易,”旁边叼着烟的大叔嘴里啧啧,“之前那个老婆本来就是个卖的,当婊子还跟人跑了,离婚又抽了他一巴掌,换成哪个男人能忍啊?” “是啊,小的也不听话,跟条疯狗似的乱窜打架,还不如我儿子,嘿,好歹我儿子不是年级倒数。” “听见没,”还有人趁机揪过孩子教育,“离那个哥哥远点儿,不学好,将来要坐牢的呀。” 说了这么多年了,仍然津津乐道,那个大叔还粗着嗓子起哄喊了声好。 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都是些什么人? 楚听冬脸色冷得像凝成了层霜,他蹙起眉头,忍着周围的汗腥味,抬手拨开拥拥簇簇的人群,想要走过去。 他才一动,校服突然被人攥住,身后是熟悉的温柔嗓音,“小野。” 吴玉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她握紧楚听冬的手腕,担忧地对他摇了摇头。 起哄围观的人越多,钟仲林抽得越狠,他绷着脸眼神凶戾,整个人面目都有点扭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你妈买的又怎么样?她就是个贱货!”钟仲林揍红了眼,突然扯住钟寻的头发,扬手连着猛扇了他两个耳光,“以后少他妈拿脏东西进门,老子见一次摔一次!” 钟寻被扇得偏过头,脸颊瞬间充血红透,肿起了一指高,但就算这样,他眼角眉梢,仍然是逼人的漂亮秾丽。 那双眼睛藏着生理性的水光,薄薄地掠过,像冰刀精致冷冽的刃。 钟仲林一窒,脖子青筋忍不住暴起。 楚听冬眼眸冷沉,拨开吴玉兰攥他的手,对挡路的人说:“让一让。” 钟寻胸膛剧烈地起伏,嗓子眼里一股腥甜,他在一片混乱中听到那道冷清的嗓音,眼睫微颤,涣散的目光有了焦点。 跟楚听冬对上视线的一瞬,他突然开始拼命挣扎,憋住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钟仲林。 然后不等任何人反应,摇晃着起身,就往楼道外跑。 “得了,”围观的人也不再起劲,都渐渐散开,“都这个点儿了,回家吃饭。” 晚上钟家格外沉默。 钟仲林一声不吭,坐在客厅沉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楚听冬走到钟寻卧室门口,垂眸看到一片狼藉,他俯身捡起掉在地上被子、衣服,还有一台单反,都放到了钟寻的床上。 “呃……”吴玉兰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他打过你吗?”楚听冬语气仍然冷淡,问得却很直白。 吴玉兰一愣。 “没有,真的,”她连忙摇头,挽了下耳边的头发,低声地说,“小寻不怎么听话,经常挨打,但他不跟我动手。” 说着,心里一酸,她跟楚听冬没怎么见过面,这孩子又性格很冷,难得听到这种关心。 —— 钟寻过了三天才回家,他待在卧室,趴在床上换单反摔坏的镜头。 冷不丁听到钟仲林跟吴玉兰说话。 “反正也不指望那小畜生了,周测考个零分,扇他一巴掌还不服气,非要跟我横,说我动他东西,”钟仲林嗓音粗粝,“也就是咱们没自己的孩子,什么人生出来什么种,那个贱货……行行行,不说了,我也没骂她啊。” “咱们还有听冬呢,这才是最要紧的,你们就好好待着,别想那么多。” 盛夏闷热得完全没法午睡,他的凉席还被钟仲林拿走去献殷勤了,等到客厅没了动静,钟寻就起身去厨房,想找根雪糕。 他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怪味。 “靠,好恶心。”钟寻凑过去看了一眼,乌黑苦涩的一锅药,仔细闻又酸又臭。 药差不多熬好了,但吴玉兰还在沙发上睡着,她最近肩周炎发作,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又感冒,很容易困,估计是忘记把砂锅拿下来。 第33页 钟寻没管。 他又不是真的喜欢楚听冬,楚听冬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愿意迁怒,但他可能真的不愧是钟仲林的儿子,他现在恨不得楚听冬去死。 好像有些人天生就是站在金字塔顶尖的,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突然有了上等人跟下等人的区分。 至少在钟仲林眼里是这样的。 如果楚听冬是高不可攀的一捧山巅雪,那他就还不如一滩烂泥。 他之前追楚听冬,就等于癞想吃天鹅肉,浑身腥臭疮疤,还妄图玷污别人。 钟寻垂眸,乌黑长睫遮住那双艳丽冷淡的眼睛,他拉开冰箱门,却一眼看到了那份装在白瓷盘里的炸虾。 应该是吴玉兰昨晚做的,还很精心地拿保鲜膜裹住。 这是他从小最爱的菜,钟仲林当然不会知道,以前还在家吃饭的时候,也不许他挑食,吴玉兰平常也很少给他做。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他前几天挨打,竟然做了一大盘。 要是只有他们两个在家,吴玉兰有时候会瞒着钟仲林给他做点好吃的,然后放在冰箱的第三层,算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 不过吴玉兰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 钟寻浑身都疼,苍白着脸,小心翼翼地取了一只炸虾放到嘴里。 已经不脆了。 对他好的人实在没几个,其实吴玉兰并没有亏待过他……钟寻冷冰冰地皱了皱眉,低头去帮忙端那锅药。 他完全没想到会那么烫手,而且沉得要命,他手上被钟仲林皮带抽的伤还没好,青紫一片又渗着血。 一时脱力,砂锅顺着流理台就摔到地上,砰擦巨响,摔得稀碎。 “我操。”钟寻愣了一秒,连忙蹲下收拾。 “没事,没事,阿姨来收拾。”吴玉兰被惊醒,赶紧去厨房,顿了片刻,疲惫地让他出去。 钟寻没动。 “阿姨知道你不喜欢哥哥,”吴玉兰拉住他,轻声说,“但是他在家待不了多久的,而且他身体不好,你稍微让着他点儿,算阿姨求你了……” 楚听冬搬来已经有一段时间,吴玉兰就没见钟寻主动跟他说过话,都是不冷不淡的。 又被钟仲林一闹,吴玉兰这颗心提到嗓子眼,就没放下去过。 钟寻嘴唇翕张,想说他不是故意的。 而且开学刚体测完,他去看了长跑成绩,楚听冬比他跑得还快,这他妈到底哪儿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滚回你房间去!”还没能开口,钟仲林听见动静,冲出来二话不说就朝他踹了一脚,前几天钟寻敢当着他面就跑,他余怒未消,“你阿姨这么辛苦,你还添乱,能不能懂点事?!” 钟寻被踹得小腿生疼,只觉得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差点堵个半死。 他狠狠推了钟仲林一把,扭头就跑出家门。 “不像话!”钟仲林差点踉跄得没站稳,粗着嗓子骂道,“老子还管不住你这个小杂种了?!” 楚听冬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直没作声,等到钟寻跑了,他才从房间出去,发现并没有人去找钟寻,他穿上鞋出门。 “你的脚还没好,”吴玉兰急了,伸手拉住他,“怎么能跟着乱走呢?” 楚听冬脸色淡淡,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很冷静地说:“我能,只是出去一会儿。” 其实吴玉兰在他身上试的一大堆中药西药,都没有意义。 楚听冬愿意喝,单纯为了让她别太担心,精神层面产生的疼痛,不是吃药就能解决的。 他拿了罐冰可乐,去楼下找钟寻。 发现他躲在旁边那栋楼的楼道里,面对墙角蹲着,头埋在膝盖里。 白T恤被蹭得往上卷,露出一截白皙的腰线,脚踝也细白,是很少年气的单薄。 甚至白到有点脆弱的质感。 “起来。”楚听冬轻轻踢了下他的脚后跟,嗓音冷淡。 “滚!”钟寻哑着嗓子吼,他现在根本就不想看见楚听冬,他怕自己稍微多看一眼,就会恨不得跟他打一架,然后掐死他。 楚听冬绕到他对面,身后就是老旧楼道灰扑扑的墙,他弯腰俯下身,拿冰可乐碰他的脸。 “他妈的,你那破药值多少钱,我赔给你行不行?”钟寻猛地抬起头,楚听冬才发现他眼睛已经红肿到不像样了,“我他妈还欠你什么,都赔给你行不行?!” “不用你赔。”楚听冬拽着他胳膊,让他站起来。 楚听冬身上还穿着黑白搭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清爽的短袖,钟寻一抬头,鼻尖差点蹭到他锁骨,踉跄得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说喜欢我么?”楚听冬丹凤眼漆黑深邃,盯着他殷红湿透的眼尾,“那你就追。” 钟寻脸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睫毛濡湿,他眼眸中恨意太明显了,像燃着一团烧不尽的火。 他一瞬间差点没听懂楚听冬的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但现在追,他还得多久才能追到楚听冬? 几个月? 几年? 草他妈的,他根本就不想等了,他知道自己是个猫嫌狗厌的烂人,楚听冬不喜欢他也很正常,但他就是要勾引楚听冬,让楚听冬喜欢他,爱上他。 让钟仲林再也不能结婚,以后一辈子只要想起他就被气到吐血,谁他妈都别想好过! 第34页 钟寻满脸泪痕,踮起脚尖,抬手勾住楚听冬后颈,莽撞地就想亲上去。 温热鼻息骤然贴近,楚听冬被他撞到怀里,喉结倏地滚动,但他身后抵着墙根,躲不开,眉头紧蹙着,只能抬手捂住了钟寻的下半张脸。 瞬间滚烫的眼泪大滴大滴涌出,湿透了他的掌心。 钟寻以为楚听冬肯定会推开他,但是楚听冬没有。 他陷在这个冷淡僵硬的怀抱里,执拗地盯着楚听冬深刻冰冷的眉眼,指尖用力到发白,死死攥着他校服布料。 他眼睫颤抖得厉害,哭得甚至很漂亮,就算脸上都是淤青,也一点都不狼狈。 楚听冬垂下眼望着他,松开搂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他脑后的小揪。 他嗓音冷漠,却很低沉,以至于有种在哄人的错觉: “别哭了。” 作者有话说: 好了,要进化成小·爱情骗子·钟2.0版本了 第16章 奖励 “过来,奖励奖励你。” 钟寻去了学校,还脸颊滚烫,羞耻地不肯抬头,甚至欲盖弥彰地戴了个口罩。 但没能遮住的地方,露出来的皮肤还是一片绯红。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楚听冬拨弄他的小揪,跟个开关似的,他突然搂着楚听冬的脖颈就哭得抽抽了。 他使劲往楚听冬怀里钻,阴凉的楼道里,男生冷冰冰的怀抱渐渐滚烫起来。 哭了半个小时,楚听冬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从身上撕了下来。 钟寻一抬头,才发现楚听冬胸前的衣料湿透了一大片,衬得胸肌轮廓清晰,颈筋隐忍地鼓起,就连校服都被他攥得发皱。 楚听冬眼眸乌沉,垂落的额发衬得他眉骨更低,唇线薄而锋利,整个人阴郁又英挺。 他脑子顿时嗡地一下,脸刷得就更红了,耳朵尖尤其红得艳丽,几乎能滴血。 他像个不能独立行走的小僵尸,被楚听冬弄到学校,坐在座位上,才呆愣愣地回过神,后知后觉地说:“我不想来上课。” “要月考了。”楚听冬垂眸,指尖转了下笔。 月考跟他有什么关系? 钟寻想走,但是已经到了下午到校时间,学校里的人越来越多。 他一出去,肯定会被人看出挨打了,还不如待在后排睡一觉,等天黑了再走。 “寻哥,等会儿去跟二班打篮球啊,”宋一锦跟几个男生走进教室,闹哄哄地不知道在笑骂什么,凑过来叫他,“诶,寻哥……” 钟寻趴着没动,拿校服蒙着脑袋,挡住红肿的眼睛,生怕宋一锦个傻逼给他扯下来。 宋一锦正纳闷他怎么不理人,毕竟钟寻平常也不会一到学校就开始睡,他的手朝钟寻伸了过去,眼看就要碰到校服外套。 “他睡着了。”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冰冷嗓音。 “啊?”宋一锦愣住,心想你他妈谁啊,用得着你来告诉我,但是钟寻不许他们在班里惹事,他硬憋回去,挺不爽地坐下。 钟寻小声地松了口气,撩起一点校服,露出缝隙,偷瞥了楚听冬一眼。 天一黑,钟寻没上晚自习,提前回家。 “中午又跑去哪儿鬼混了?怎么养出你这么条疯狗,”钟仲林拧着眉指使钟寻,“滚去把你书桌腾出来,给你哥搬过去,蒙都蒙不对十分,学了也白学,还非占着不给人用?” 钟寻没吭声,拿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他抬起浓深的眼睫,没忍住剜了一眼楚听冬的房门。 楚听冬到家才发现卧室多了张书桌。 他眉头蹙起,打算给钟寻搬回去。 结果钟寻先来找他了。 他在楚听冬床上一屁股坐下,没穿袜子,屈起膝盖,雪白纤瘦的一只脚踩在床沿儿,脚趾头动来动去,完全坐不住的模样。 “有事?”楚听冬问。 “你不是说要月考了,”钟寻理直气壮,“我找你一起学习。” 说完,他还没消肿,透着薄红的眼皮撩起、又放下、又撩起,在楚听冬卧室里巡视了一遭,发现钟仲林可真是挪过来不少东西。 连台灯都是他的。 他撇撇嘴。 楚听冬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指尖拎着钥匙,说:“你不愿意就拿回去,我帮你搬,或者不想拿,那我就跟你买下来。” “我又没说不愿意,”钟寻抠了抠脚趾头,仰起脑袋看他,哼唧说,“你别冤枉人。之前没给你,不是不给你用啊,那不是你先不理我,成天嫌弃我么?” 楚听冬没说话。 “要不然这样吧,”钟寻想得还挺美,“东西你都留着,然后你教我做题,下次月考要是我能进步五名,你奖励奖励我?” 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 楚听冬丹凤眼懒散,忽地一笑,心想奖励什么?那谁来奖励奖励他? 他彻底没了耐心,坐下摊开卷子,不再搭理钟寻。 但钟寻还不愿意走,问他一些又笨又不走脑子的问题,化学元素周期表第一行都背不明白,还在他旁边邦邦地敲核桃吃。 钟寻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下巴颏搭在他肩膀上,柔软的卷毛蹭过他脖颈。 掰开一个完整的核桃,递到他手边。 “你还是直接搬回去吧。”楚听冬躲开,垂眸盯着他说。 “为什么?” 第35页 “再吃五斤核桃都没用。” 钟寻一愣,反应过来,说:“操,你他妈的说谁傻呢,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他又懵又生气,觉得楚听冬还不如之前对他好呢。 这怎么追啊? 他都不想敲核桃了,戳着手机屏幕发呆,不小心点开了朋友圈,发现宋一锦他哥居然活了,还发了张照片,跟他男朋友在海边亲亲我我,再往下一翻,薛赫没到半个月身边就换了个男生,他记得上次看的时候还不是这人。 操,他不但考场落魄,情场怎么也是最倒霉的那个。 楚听冬有毒吧? 钟寻戳开薛赫的头像,灵魂发问:“你怎么追到的这么多男朋友啊?” 薛赫也是闲的,秒回:“靠脸。” 天哪,好一个臭不要脸的gay。 楚听冬听到他满嘴脏话就皱起了眉,想让他出去,但钟小狗太没有眼力劲儿了,根本看不懂别人的脸色,还赖着不走。 “再骂人就滚。”楚听冬冷着脸说。 “我一个哥们儿为他男朋友跟家里出柜了。”钟寻犟着不走。 他脸蛋又红又肿,还渗着血丝,薄薄的眼皮也晕着水似的,红润脆弱。 他拿楚听冬的本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微圆的狗狗眼,有点可怜地说:“你会喜欢我喜欢到愿意跟家里出柜么?” 楚听冬:“……”做什么梦呢? 钟寻蔫头耷脑地回卧室去了。 不但侮辱他智商,竟然还让他滚,是个人都不能忍,钟寻一连几天都没翘课,课间也不怎么出去打篮球,就待在教室背公式。 他一打开书就困到不省人事,只能不停地往手腕涂清凉油。 “钟寻,”徐春鸿背着手,在教室门口叫他,“带几个男生,过来跟我搬书。” 钟寻不情不愿地起身。 “怎么了臭个脸?”徐春鸿拧着眉问他。 钟寻憋了憋,捏紧口罩挡住脸,瓮声瓮气地说,“徐哥,你耽误我考清华了。” “呃……”清华是没指望,但钟寻有生以来第一次痛下决心,非得考个分数给他们看看,连网咖跟台球厅都不去了,硬学了十几天,月考破天荒地考了倒数第12,正数48,是个足够上专科的成绩。 “你考多少啊?”钟寻拿到成绩单,自己都傻眼了,他卧蚕拱起,太想笑了,又觉得有损校霸的面子。 他没法跟别人说,只好缠着楚听冬,说不定楚听冬也问他一下呢? “离我远点。”楚听冬漠不关心,冷淡道。 钟寻到了家,对钟仲林旁敲侧击,“你别忘了开家长会啊。” “知道了。”钟仲林沉着脸,反正又是丢人。 但他欣慰的是楚听冬跟钟寻是一个班的,他要是能去开家长会,钟寻怎么样都无所谓,好歹楚听冬能给他长脸。 谁能想到,等家长会那天,恰好他公司临时开会,没法抽身,只能让吴玉兰去。 高三年级第一次家长会是校领导召开的,先去礼堂开家长动员会,然后是各班自己的家长会,徐春鸿还习惯在结束之后,按学号挨个单独找家长谈话,折腾完得晚上八九点。 楚听冬才转学过来,学号排在最后,要等到很晚,他就拎着书包先去学校旁边人少的奶茶店写作业。 钟寻黏着他,买了杯热柠檬茶,坐在他对面打游戏。 “老徐到底有什么可说的,”钟寻等了三个多小时,渐渐开始不耐烦,眉头皱起,“再聊就他妈后半夜了,烦不烦啊。” 以前都是钟仲林给他开家长会,他当然不会等钟仲林,所以也不知道到底要等到几点。 楚听冬眉眼疏冷,低头在草稿纸上算题,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 “我去学校看一眼,你别跑啊。”钟寻忍不住起身。 夜幕四合。 楚听冬接到电话,去校门外等吴玉兰,路灯昏黄的光晕底下,吴玉兰眼眶还有点红,难为情地对楚听冬笑笑,又偏过头揩眼角。 离婚时,她没争取到抚养权,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给楚听冬开家长会。 楚听冬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感情,只能沉默地递给她纸巾。 “没事,回家吧,”吴玉兰拉住他手腕,眼神很柔和,“妈妈就是有点高兴。” 回家路上,楚听冬皱了下眉,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问:“钟寻呢?”刚才钟寻说让自己等他,应该不至于突然跑掉。 现在不见踪影,万一出什么事,影响的还是吴玉兰跟钟仲林的感情。 “小寻?”吴玉兰抹了下眼泪,顿时愣住,脸色难看起来。 她太高兴。 把钟寻给忘了。 “钟寻?”徐春鸿见完最后一个家长,已经十点多了,他端着茶杯,正要锁办公室的门,一扭头,板着脸问,“你家长呢?” “没来。”钟寻那双桃花眼微微垂下,拉高了口罩。 他刚才跟吴玉兰擦肩而过,本来还觉得有点奇怪,现在一想,吴玉兰大概是完全没看到他。 他还以为钟仲林开完会说不定来了,但是给钟仲林打电话,钟仲林也没有接。 “算了。”徐春鸿也有些无奈,他稍微清楚一点钟寻家里的状况,没多问他,招了招手,一拍手里的成绩单,横眉立眼,“你理综就考了46分,怎么想的?啊?” 第36页 他拦住钟寻,硬按头给他分析了一通试卷,才肯放他离开。 钟寻走出校门,刚好碰到匆忙赶回来的吴玉兰,他攥着成绩单,在裤兜里揉成了一团,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阴阳怪气地管楚听冬叫哥哥。 “对不起,这次也没考好。”钟寻低头跟吴玉兰说。 “没事没事,”吴玉兰僵硬地对他笑了笑,“不会的让哥哥教你。” “嗯。” 楚听冬离他近,余光一瞥,钟寻将口罩又往鼻梁上拉了拉,差点就要挡住眼睛,露出来的眼圈微微泛着红。 “看什么?”钟寻压低嗓音,眉头微动,漂亮冷冽的一双眼盯着他,带着股狠劲儿。 不像喜欢,想要咬人。 回了家,钟寻就躲到卧室里没出来,钟仲林也不管他,将热好的菜端上桌。 “我就知道肯定考得不错,”钟仲林脸上都是笑,对吴玉兰说,“你还不放心,昨晚都没睡好觉。” 老房子隔音不太好,钟寻将书包扔在床上,趴着,虽然听不太清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很清晰地夹杂着钟仲林他们的笑声。 虚虚地隔着一道门,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他也没吃饭,饿得胃疼,脸颊埋在枕头里,憋得滚烫,连眼睛都好像跟着烫,眼睫颤了下,洇湿了一小片。 就算他脑子不灵光,他也知道吴玉兰不怎么喜欢他,谁会喜欢一个成天闹事,跟人打架斗殴的继子? 但吴玉兰至少比钟仲林对他好多了,他还算有半个妈妈,楚听冬转学过来之后,他就连这半个也没有了,也难为吴玉兰,以前看着他那狗屎一样的成绩单居然还能夸得出口。 钟寻使劲抹了把眼睛,咬住嘴唇闷头开了局游戏,就是之前跟楚听冬他们玩过的那个。 他一开始觉得拿手机玩说不定容易一点。 结果连开了两局,都没活够三分钟就被人爆头打死了,他不信邪,又继续开,继续落地成盒,不停地摔,不停地死,连着输了十几局。 玩到最后屏幕湿漉漉的都花了,他低头擦了一下,又接着匹配。 【「楚」邀请您入队】 左侧弹出来队友邀请,钟寻想都没想就直接点拒绝。 【「楚」邀请您入队】 …… 楚听冬不停地邀请他,拒绝又邀请,没完没了,钟寻要被烦死了,就不进他的队,但眼泪啪嗒一下砸在屏幕上,他一不小心就点了同意。 【您已加入「楚」的队伍,是否继续匹配?】 钟寻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按住语音键就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病?!你他妈的要干嘛啊!!”骂到一半哽了一下。 他可太委屈了,凭什么,为什么连游戏都不让他玩啊。 他嗓门太大,吴玉兰在客厅都被吓了一跳,钟仲林扔下报纸就蹭蹭蹿火,被吴玉兰硬拽住才没过去踹门。 楚听冬很快回了一条语音。 他嗓音懒懒的,冷淡平静到了极点,“不是你说的么?过来,奖励奖励你。” 作者有话说: 字数有点超了得压一压,明天请假一天qwq,之后应该没什么特殊情况不会再请假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烧心 “我滚了!” 钟寻本来不想跟他组队,凭什么,楚听冬说不理他就不理他,说让他过去他就得过去。 但是盯着自己一溜灰扑扑的战绩,他跪累了又改成坐,眼眶还是红红的,埋头在膝盖上使劲蹭了一下,可耻地觉得心动。 他没吭声,楚听冬等了一分钟左右,就直接匹配了。 楚听冬上次被钟寻加过好友,薛赫最近训练不忙,他又刚结束考试,偶尔会一起打游戏,刚才薛赫拉他上线,他就看到钟寻的头像亮着。 一点开,发现钟寻连输了十六局。 真是……够笨的。 “找个地方躲好,”楚听冬开了语音,在一栋废楼底下找到钟寻,丢给他枪和药,“或者跟着我,别乱跑。” 钟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但今晚好像什么都在跟他作对,他嫌楚听冬给他的那把装的子弹太少了,跟在楚听冬身后舔包,换了把又长又重的冲锋枪。 谁他妈能想到这游戏做得那么逼真,后坐力太猛,他直接扫飞了,几梭子把楚听冬血条压得命悬一线。 对面趁机补了一枪,楚听冬连躲避换药的时间都没有,顿时倒地。 他跟薛赫也被人堵在巷子里围剿。 不到三分钟,团灭。 “呃……”楚听冬还没说什么,钟寻突然打开语音,嗓音又哑又颤,委屈又憋屈地小声说,“我不玩了!” 说完就飞快下线。 就一局普通匹配,输就输了,薛赫也不在意,何况这小孩实在太好玩了。 他乐了一会儿,问楚听冬:“怎么回事啊,你得罪他了?听着怪不高兴的。” “还打不打?”楚听冬没接茬。 钟小狗开枪乱打人,让别人想哄他都没处下手,那就只能算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月考进步了几名。 钟寻发现楚听冬好像终于松动了一点,至少能跟他进行几句正常人类的和谐对话,不像之前那样。 成天你怎么着都跟我没关系,要不然就是不喜欢犬科,吃五斤核桃吧。 第37页 他去学校,问楚听冬一点问题,楚听冬会顶着冷冰冰的脸跟嗓音告诉他,虽然他觉得楚听冬看他的眼神还是像在看傻逼。 “你什么意思啊?”钟寻实在忍不住,试探地问他,“所以你现在喜欢犬科么?” 他觉得楚听冬太磨叽了,喜欢就喜欢,赶紧跟他搞对象,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叫那你就追?他倒是追了,楚听冬也不理他啊。 有病吧? “呃……”楚听冬听得一阵无语,要是没来宁城,钟寻绝对是他最不想接触,连多看一眼都不可能的那种人。 不管是他跟周围人乱七八糟的关系,还是成天跟校外那群辍学人员混在一起,寻衅斗殴。 他很不喜欢这种不稳定因素。 甚至在他原来的观念里,钟寻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种混混,情绪失控,混吃等死,浑身麻烦。 至于为什么答应让钟寻追他,他现在有点觉得自己昏了头了,也说不上后悔,但钟寻的脑子实在跟正常人不一样,他就不应该指望。 很明显,他说的追,跟钟寻脑子里琢磨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他眼眸乌沉,盯着钟寻的脸,不知道又被钟仲林打了,还是跟别人的动的手。 大概率是钟仲林。 钟寻肤色冷白,被扇出来的红痕就格外扎眼,像揉烂了无数秾艳花汁,整张脸狼狈斑驳。 但他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还不知死活地挑眉跟他笑。 或许是楚听冬眼眸太冷沉,目光锋利冰冷地盯在他脸上,钟寻难得有点不自在,但他分不清楚听冬是觉得难看恶心还是怎么样。 反正总不至于会心疼,要么可怜他,那才是真的恶心。 “我还被人捅过刀,被钟仲林打断过肋骨,”钟寻扭过脸说,“都是我自作自受,没什么大不了的。” 楚听冬蹙了下眉,觉得他的笑莫名扎眼。 学校每个月末都有表彰和检讨,课间操的时候在升旗台底下念。 检讨的无外乎就是钟寻那一帮人,从高一到现在,都已经死皮赖脸了,上台连校服都不穿,身上铆钉铁链卸下来能有好几斤。 就连处分退学都不怕,难道还怕念个检讨? 还有个别男生故意搞怪,能把教导主任气个半死。 尤其钟寻,每次检讨的都有他。 徐春鸿唯一庆幸的就是钟寻不那么喜欢出洋相,语调毫无起伏,检讨完就飞快下台,好歹保住了他这张老脸。 “烦死了,”宋一锦搭着钟寻肩膀,小声念叨,“都高三了,还他妈能检讨出个什么花样来,我还能原地重新做人,考他妈个本科给学校提高升学率啊,真是傻了逼了。” 已经到高三,想辍学的,陆陆续续都开始动念头。 徐春鸿是学校的老教师,他向来愿意接管差班。 但就算再上心,他往届的高三,班容量五十人左右,能考上大学的撑死顶多三十个。 “能不能收收心,多刷几套题?”徐春鸿站在班级队伍旁边,背着手满脸冷肃,“不然将来你们打算干什么?啊?说来我听听。” 一片沉默。 徐春鸿杀鸡儆猴,先抬手一指,“钟寻,你是想将来去捡垃圾吗?看看你的数学成绩,捡垃圾都数不清有几条街几条巷!” “呃……”钟寻站得歪歪扭扭,没弄懂火是怎么撩到他身上的,他想了一下,说,“老师,我可以开导航。” 隔壁班都传来一阵闷笑。 徐春鸿气得脸煞白,幸好这波检讨结束,很快就到了年级表彰,他一转头看到在钟寻身后,脊背笔直的楚听冬,呼吸都顺畅几分。 他当场川剧变脸似的,温声安慰说,“别紧张,就过去听校长说几句。” “嗯。”楚听冬垂眸。 他身上校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皱,冷沉,又修长挺拔,腕骨瘦削锋利,是那种一看就会觉得成绩很好的男生。 表彰了半个小时,钟寻站得不耐烦,他将兜帽扯上来,挡住半张脸,趁徐春鸿不在,转身就走。 晚上,破巷。 “不合适吧,”钟寻校服外套拉链没拉,看着吊儿郎当的,拎着书包,往身后巷子口倒退,脸上带笑,“哥们儿专门来堵我一个人的?” 他觉得自己实在太倒霉了,在网咖待了一整天,本来想去校门口等楚听冬放学,结果这寸劲儿,刚好被拦住。 几个烫头纹花臂,浑身戾气的青年挡住了他的路。 钟寻对这几个人都没有一点印象,但看着这眼熟的花臂,保不齐跟之前被他揍过的那群人是一伙。 他脸上带伤在学校晃了一上午,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都不记得自己招惹过多少人。 不管是谁,当然都得趁他受伤来要他命了,今天是非得动手不可。 他没把打架当回事,但今天挺不想打的。 他又不是傻逼,正常人都不会喜欢他成天打架,好不容易楚听冬愿意稍微搭理他,现在挂一身彩回家,还不得前功尽弃? 但他没得选。 “那就快点,”钟寻不耐烦地皱眉,“别他妈的废话。” 楚听冬是班里最后一个离校的,经过那条巷子,清楚地听到里面的动静,他不想惹事,扭头就走。 但是又隐约听到了钟寻的声音,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第38页 巷子阴影处,几个人厮打成一片,都是野路子,打起架来其实并不好看。 他袖手旁观,看着钟寻单薄的脊背,半长头发扎起,后颈皮肤白皙晃眼。 他难得看到双方互殴,而不是钟寻单方面的碾压。 旁边瘦猴似的那个混混,碾着他小腿狠狠踩了一脚,钟寻闷哼了一声,脸色苍白,他疼得不受控制仰起头,屈膝朝瘦猴的小腹顶过去。 混战,惨叫。 楚听冬冷淡地停留片刻,就转身回家。 钟寻是将近十一点到家的,钟仲林跟吴玉兰都没睡,还在客厅看电视。 “你这什么德性?又去招惹谁了?”钟仲林怒火难遏,“是不是一天都不能让人省心?!” 他正跟吴玉兰说话,生了个小畜生就没让他脸上沾光过,多亏楚听冬,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被学校表彰的感觉。 但一扭头,就听到吴玉兰叹了口气。 吴玉兰先听到开门声,抬起头,钟寻身上的校服都脏了,露出来的手臂都是血痕。 她都习惯了。 钟仲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钟寻张了下嘴,想说不是他挑的事,而且被群殴,他是受伤最重的,要不是钟仲林之前揍了他一顿,他也不至于浑身疼得没法还手。 甚至他应该都不会被找麻烦。 现在感觉腿和胳膊都要断了,但最后还是徒劳无力地低下了头。 他脸上被钟仲林扇的淤青还没褪掉,叼了根抽到一半的烟,舌尖顶住腮帮子,没骨头似的一站。 钟仲林怒骂完,一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忍不住动手,“你太让人失望了,除了让你阿姨操心,你还能干什么?!” “你看看你哥哥,人家才回来复读一个月,都比你学得好!”钟仲林卷起试卷就抽他的脸,“你怎么笨成这样呢!除了在外面找麻烦你还能干什么!” 吴玉兰在旁边叹气,但是并没有管。 管不了,这么多年都这样,她虽然不敢说,但感觉这孩子是缺教训。 钟寻挨打时倔得很,他一声不吭,哪怕脸色煞白。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让钟仲林打,额发落下来挡住眼睛,半边耳朵被扇得滚烫。 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好像有点听不清了,还总觉得有股湿热淌下来。 钟仲林见他不说话,怒意更盛,揪掉他的烟,抬手就扇他的嘴。 钟寻眼睫颤抖,抿住唇,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眶泛红。 “叔叔,”楚听冬在房间写作业,听了几分钟,突然起身走了出去,他一把拉过钟寻,推他站到自己身后,眼眸平静,“会打坏的。”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钟仲林也没反应过来,他一不小心就踹到了楚听冬的腿。 吴玉兰本来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换台找电视剧,结果楚听冬竟然挨了打,她顿时愣住,疯了似的猛地爬起来,狠狠推搡钟仲林,“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钟寻都懵了,眼泪和错愕交织在一起,簌然抬眼看向楚听冬。 —— 钟仲林跟吴玉兰在客厅吵架。 一开始钟仲林也觉得后悔,都不还口,但吴玉兰头一次情绪这么激动地指着他鼻子骂,他绷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 “行了,还有完没完,”钟仲林垮着脸,“我又不是故意的。” 钟寻站在客卧,呆愣愣地没回过神。 他以为钟仲林他们离婚的时候算是吵得很厉害了,毕竟钟仲林对吴玉兰一直都很好,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吴玉兰脾气又温和。 现在一比,当时都不算什么,拌嘴而已。 钟寻硬推了楚听冬一把,让他在床边坐下,他蹲过去,不由分说地就往上拉楚听冬的裤腿,楚听冬根本来不及反应。 钟寻知道钟仲林踢人特别狠,揍他都是往死里揍的。 果然,掀起来一看,楚听冬腿侧已经红肿一片,有点渗血。 “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钟寻伸手想碰一下,又不敢,咬了下嘴唇,恶狠狠地小声骂,“谁他妈让你过来装逼多管闲事,怎么没踹死你呢?躲都不会躲,傻逼,吃五斤核桃去吧。” 楚听冬喉结滚动,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叹息被钟寻听到,像在心里突兀地扎了一根刺,胸膛起伏颤动,睫毛濡湿,再开口时嗓音就哑了,“别人打我我不能打回去吗?我又没让你管,我早就跟你说什么都别管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烦?你生气的话也可以揍我啊,我保证不还手行不行?” “我没生气,”楚听冬垂眸看着他,嗓音很冷静,“但是你要骂人的话就滚出去,我不想听。” 钟寻指尖紧紧攥着他裤子布料,埋着头,楚听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旋,肩膀起伏有点大,呼吸很重。 客厅里争吵声渐渐低下去,吴玉兰突然推门进来,钟寻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 他挪到墙边站着,腾出地方。 “呃……”吴玉兰眼眶还是红的,她盯着钟寻,深呼吸,脸色沉沉,颤抖着说,“你不懂事可以,但是至少有个限度,不要太过分了。” 钟寻嗓子一涩,好像突然就哑了。 “妈,我没事。”楚听冬没让吴玉兰碰。 吴玉兰抹了把眼泪,说:“你等会儿再睡,妈妈下楼去买点药。” 第39页 楚听冬想说不用,但吴玉兰执意要去,不然不放心,拎起皮包就下了楼,钟仲林好像也跟着去了,家里骤然安静下来。 钟寻闷头跑回卧室,没过几分钟,又跑了回来。 他拿了瓶生理盐水,还有消炎、化瘀的药,纱布跟创可贴,一股脑都扔在楚听冬的床上,然后蹲着要给他擦药。 蹲下还是有点高,他一边膝盖落下去了,半跪着,楚听冬突然就觉得很不自在,拉着钟寻白皙清瘦的手腕,说:“起来。” 钟寻那么犟,根本不会理他。 他先给楚听冬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又拿了根棉签轻轻地上药,嘴唇被自己咬得充血,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伤,笨拙小心。 楚听冬看起来挺瘦的,钟寻现在才发现他腿肌漂亮紧实,蕴满力量感,脚踝有道两三公分长的疤。 楚听冬都觉得他好像没碰到自己的腿。 手上太轻了,反而弄得有点痒,像小狗尾巴挠过的触感。 楚听冬垂下眼,捏住他下巴颏,给他脸上按了个创可贴,不怎么温柔,钟寻疼得躲了躲,但是被捏着脸蛋,又躲不开。 头一次见面到现在,楚听冬感觉钟寻的脸就没彻底好过。 “你……”钟寻想说你是不是有病,又想起楚听冬不让他骂人,低头憋了回去,过了几秒,突然小声说,“她从来没骂过我。” 楚听冬一愣。 钟寻抬起漂亮的眼眸看着他,楚听冬看到里面藏着怨愤、敌意、委屈,他眉头稍微动了动,眼泪突然沿着脸颊流下来,很细的两行。 钟寻拿手背擦了擦,又继续给他上药,还是像刚才一样轻。 视线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彻底看不清了。 钟寻恨得浑身发抖,又妒火烧心,他不是嫉妒父母都只对楚听冬好,他却像个阴沟里的癞蛤ma,好像谁见了都会觉得恶心。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痛恨什么,他就是恨,寸寸撩烧起来。 但是他盯着楚听冬的腿,感受到楚听冬按在他脸上冰凉的指尖,眼睛都憋红了,憋得想发火都没处发,快要憋死他了,眼泪汹涌地掉,像被困住的小兽,在原地打转。 他脸颊濡湿,整张脸除了斑驳的伤,就是泪水,擦完药猛地站起身。 楚听冬有一瞬间以为他要动手。 但钟寻委屈地稀里哗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委屈了,眼尾湿红一片,边不停地掉眼泪边朝他吼,“我滚了!!” 吼完转身就走。 楚听冬:“……”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谁比谁嘴硬》《五斤核桃》(bushi) 下章应该是甜的——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吞营养液,看到数量增加了但是看不到是谁投的,总之谢谢宝贝们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骑士 “许愿你给我当一天小狗吧。” 深夜,钟寻下楼才发现他没地方可去,去网咖,他不太想让宋一锦看到自己这满脸红痕淤青,去小超市,现在已经熄灯关门。 他抬手摸了下耳朵,刚才被钟仲林扇耳光,他感觉好像破裂出血了,一直热热的。 幸好是错觉。 犹豫了一会儿,他摸到钥匙,还是打算去冰场的保安室睡一晚。 就这么个小破冰场,没什么可偷的东西,保安室也是摆设,不过有个破沙发,勉强能睡人。 他裹着毛巾被,小腿露在外面,骨肉匀细,又很白皙,但是同样布满淤青跟充血的小伤口,像雪白画纸被硬刮上去了颜料。 潘裕一早来冰场,推开保安室的门,看到他这浑身的伤差点被吓死。 “小钟,”潘裕甚至还探了探他鼻息,钟寻眼睫垂着,卧蚕的阴影很深,脸色苍白,眼尾却烧出病态的薄红,“怎么睡这儿啊,醒醒。” 潘裕就是开这家冰场的那个花滑教练,他快七十了,冰场也开了十多年,在这条街看着钟寻长大的。 钟寻睡得发懵,被晃了好几分钟才醒,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起来,手机从裤兜滑落,摔到了地上。 “又是跟谁打架去了,”潘裕叹了口气,“行了,你先待着,茶几底下有药,我买油条豆腐脑去了,待会儿咱爷俩吃饭。” 钟寻耳朵还是嗡嗡的,等潘裕走了,他使劲揉了把脸,才被疼得稍微清醒。 捡起手机,发现还有挺多条消息。 宋一锦他们问他要不要去台球厅,晚上吃烧烤,再往下一拉,楚听冬那个傻逼狗东西竟然会主动找他。 【:去哪儿了。】 语气冷淡。 是晚上十一点半多发的,他刚出门没多久的时候。 钟寻抿着嘴。 【已挂失:你想干嘛啊,我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男朋友才能问我去哪儿,你是我男朋友吗?】 他发完,就看到楚听冬那边开始「正在输入中」,等得他抓心挠肝,还没输入完。 最后等他擦完药吃过早饭,对面才慢条斯理地回了一条。 —— ?? 神经病! 钟寻差点把他拉黑,又憋住了,起身戴了个口罩,还有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镜,彻底挡住脸,然后出去继续帮忙补冰。 等到冬天,宁城这边大部分中学都会安排滑冰课,条件好的租室内场地,条件一般的,就租室外冰场。 第40页 入冬以后气温骤降,河道结冰,每年都有人摆摊出租场地和冰鞋。 一中又出过进入省队的花滑运动员,就跟潘裕谈了合作,每学期都会安排将近两个月的冰课,眼看下周就要开始上,冰场很缺人手。 钟寻蔫答答地蹲着补了半天冰缝,冰层下皲裂的痕迹像是无数洄游的细小鱼群。 他补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猛地抬起头一看,冰场广告屏上在放的,是个花滑赛事剪辑,他一眼就看到那身熟悉的黑色考斯腾。 好一个阴魂不散的gay! —— 钟寻一连很多天都没去学校,等通知要上冰课,楚听冬去了冰场才见到他。 除了低年级,一中完全不会滑冰的学生很少,所以体育老师直接吹哨,“待会儿解散以后自由活动!小心磕碰!” 钟寻其实私下特意练了好几天。 他觉得自己已经滑得很不错了,他知道楚听冬曾经是花滑运动员,想着要是自己滑得够好,楚听冬还不得主动多看他几眼? 谁能想到,刚踩上冰面就摔了一跤。 而且楚听冬完全没给他任何眼神,甚至换鞋后就只是在冰场边缘站着,没有去滑的意思。 “你在这儿看什么呢?”钟寻揉了揉膝盖,偷偷绕到他身后。 楚听冬眉头一蹙,想躲开他。 钟寻觉得他可真没劲。 早上他回家了一趟,去拿冰鞋,待在卧室听到吴玉兰在跟楚听冬说话。 吴玉兰听说他们有滑冰课,拉住楚听冬千叮咛万嘱咐,“你记得拿着病历去给老师看啊,别上去滑,要是能不去就不去,留在学校看书,听到没有?” “好。”楚听冬点头。 吴玉兰脸色还是不太好,她怪楚听冬之前多管闲事,又不敢对他责备得太狠。 “你他妈的就这么听话啊?”钟寻往他背上趴,冰冷的指尖碰到他颈侧,“她不让你滑,你就不滑?” 楚听冬眼角眉梢冷得像结了冰霜,唇色比刚才更苍白,推开他,转身要走。 钟寻见惯了他的冷脸,但还是格外不爽。 脸上淤青已经褪掉不少,却仍然残留着火辣辣的触感,他早上回家的时候,从进门到离开,没有人抬头看过他一眼。 楚听冬说他是犬科,但他就算是犬科,应该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那种。 浑身脏兮兮的,还会咬人。 他就站在楚听冬身旁,拦住不想让他走,他自己补的冰,光滑平整,楚听冬没注意,被他带着往冰面推了一把。 “呃……”楚听冬片刻狼狈,之后下意识地就站稳了,他练了十三年花滑,冰场刻在骨子里,记忆瞬间被唤醒。 钟寻紧接着就想嘲笑他。 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楚听冬脸色煞白,手臂上青筋浮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眉骨压得很低,眼眸深沉晦暗,是忍痛的样子。 其实一开始就不太对劲,但他没注意。 “你……”钟寻愣住。 楚听冬浑身冷汗,等到右腿稍微恢复知觉,才僵硬地挪开脚步。 钟寻知道自己闯祸了,但是楚听冬径直走去休息区,买了瓶水就垂眸坐下,谁都没理会,他踌躇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休息区旁边就是卖冷饮的冰柜,还摆了藤椅,潘裕躺着在听收音机。 钟寻的小妹妹也在。 楚听冬眼眸狭长深邃,面容深刻英挺,乍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太好惹,钟觅不敢靠近,只偷看他,记得是跟哥哥一起去过店里的大哥哥。 手机在掌心一震,楚听冬划开屏幕。 【已挂失:同桌,我能不能去找你啊?】 等了一会儿,可能是没等到回复,钟寻又发了一条。 【已挂失:哥哥?】 楚听冬眉梢微挑,没理。 钟觅跟钟寻长得不太像,但眼睛都很大,她怯怯地凑到楚听冬身旁,伸出一根又短又小的手指,虚虚地指了下钟寻的头像。 那只黄毛小狗。 “哥哥。”她小声说。 楚听冬舌尖抵了下口腔内侧,没忍住低声反驳:“那是小狗。” “哥哥。”钟觅很执拗地说。 钟寻头像那只小狗是他跟钟觅在路上捡的,感觉像金毛串串,捡回来的时候就病恹恹的,养到七个月大,晚上死在了窝里。 钟觅抱着哭了好久,谁来都哄不住,还跟着病了一场。 钟觅递给楚听冬一根冰棍,攥着书在他身旁坐下,楚听冬也没客气。 楚听冬低头看小孩翻书,好像是他们幼儿园的话剧剧本,基本都是插图,主角是被囚禁在高塔的猫猫公主,还有一个小狗骑士。 当时钟觅演的是那个小公主,另一个小男孩演骑士,戴了小狗耳朵,和黄毛假发套。 钟寻本来就很容易脑子一热,看完话剧之后,就去染头发。 在店里挑剔半天,非要染成黄色。 “小帅哥,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理发师额头冒汗,绞尽脑汁劝他,“染这种浅一点的金色肯定更好看,真的,我开店十几年了都。” “到底能不能染?”钟寻被劝烦了,起身要走,“不能我就去别的店。” 理发师赶紧给他按回去。 但染完竟然还行,仗着脸胡作非为,他肤色又白,难看成这样的发色顶在脑袋上,仍然可以原地出道。 第41页 钟寻去冰场,扑过去抱起妹妹,“怎么样!” 钟觅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然后小心翼翼摸了摸钟寻的头发,钟寻装小狗哄她玩,晚上她难得没有哭醒。 他们商量好的,等开学就染回去。 钟觅也知道,钟寻不可能为了她染一辈子的黄毛。当然,主要是就算钟寻愿意,徐春鸿也不愿意。 钟觅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楚听冬大致上还是听懂了。 也许小狗都比较有骑士精神。 楚听冬头一次见到钟寻这种人,他对楚宁姣连一句提醒都欠奉,以至于楚宁姣始终认为得到楚亨麟的期许是件好事,嫉妒父亲每年都在世界各地奔波,只为了看他一场比赛,直到他退役之后,她才从撕裂的现实中窥探到真相。 他其实也不算讨厌她,楚宁姣排斥他也好,想让他去死也好,他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 就算楚宁姣是个像钟觅一样很乖的小妹妹,他对她也是一样的。 要是换成他的话,他大概会花几分钟时间告诉她小狗死了是什么意思,她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的话,那跟他也没关系。 楚听冬拎着书包跟校服外套起身,换了个人更少的地方坐下,低头刷题。 旁边笼过来一小片阴影。 钟寻穿着白色短衫,兜帽扣在脑袋上,蹲着抽烟,等楚听冬写完了一套理综卷子的小题,他才讪讪地开口,“你是腿疼么?” 楚听冬仍然没搭理他。 钟寻迷懵又忐忑,被他这态度钓得七上八下,还没搞到对象,已经尝到了哄对象的苦。 但是让他道歉,他是说不出口。 “呃……”钟寻咬了咬嘴唇,打开烟盒,将第一排中间那支抽出来,又倒着放进去,然后递到楚听冬手里,“这个你拿着。” “干什么?”楚听冬终于抬头,那双丹凤眼中看不出情绪。 “你也抽烟,没听说过啊,”钟寻觑着他的脸色,跟他对上视线,“这根叫许愿烟,等你抽到的时候,许个愿望,火烧到烟头的时候再丢掉。” 楚听冬没听过这种迷信的说法,不置可否。 他眼神落在钟寻的脸上,终于白净了许多,红肿都已经消掉,眼角那道小伤口也好了,漂亮的眼睛望着他,跟他凑得很近。 “你许个愿吧,”钟寻手搭在他膝盖上,跟他说,“我帮你实现。” 楚听冬嗓音淡淡地问他,“什么都行?” 那可不行。 钟寻被问得心里擂鼓,楚听冬想让他干什么啊? 但他琢磨不透,又感觉楚听冬不像是为刚才的事生气的样子,他胆子稍微大了一些,指尖有意无意碰到楚听冬手腕。 楚听冬并不想跟他玩这个小孩的把戏,可钟寻的眼神太认真了,以至于他下意识就开始跟着思考。 然后余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冰面上,又很快收回来。 他是没生气。 想跟小狗玩,就要接受对方过于热情的莽撞,也许会不小心被挠到抓到,这是必要的代价。 楚听冬垂眸想。 不过钟小狗确实太欠收拾了。 他叼了根烟,眸色很深,拽着钟寻兜帽的拉绳,往上一扽,漫不经心地说:“许愿你给我当一天小狗吧。”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手欠 “耍流氓啊?” 钟寻蹲着,楚听冬骨节修长的手指还扯着他的兜帽拉绳,他被箍住脑袋,可能是太闷了,脸颊憋红,耳朵也渐渐发烫。 “你干嘛啊。”钟寻嘴唇都抿得有点泛红,讷讷地说。 他也说不上怎么不对劲,但就是很不对劲,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一会儿很闷,一会儿很骚。 哪个正经人会说这种话? 那双眼尾又深又长的丹凤眼盯着他,他察觉到迫近的危险,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继续追下去,他真的能骗得了楚听冬吗? 他突然有点怀疑。 可是没办法,他找不到比楚听冬更合适的大冤种了。 他跟别的男的搞对象,钟仲林可能会气到扇烂他的脸,打断他两条腿。 但也顶多就是这样了,可他要是跟楚听冬搞对象,钟仲林这辈子都别想再睡一个好觉。 这个诱惑太大了。 但是他才不当小狗,臭傻逼,骂谁犬科呢? 晚上,钟寻跟着宋一锦去网咖,他开了台机子,想查查楚听冬的腿到底什么毛病,还翻了许多楚听冬以前的赛事视频。 网上的新闻很有限,楚听冬退役后又很少接受采访,为数不多的访谈中只是提及受伤,没有一点具体情况。 钟寻熬了个通宵,一无所获。 “寻哥,你是不是还得去补冰啊?”宋一锦陪着他打游戏通宵,困得差点撅过去。 本来就黝黑的脸,这下老得像二十岁,再一扭头看到钟寻,熬了一整晚,脸颊苍白漂亮,眼尾揉得发红,平添一丝脆弱感。 “呃……”钟寻伸了个懒腰,抬起头,对上宋一锦幽怨的眼神,莫名其妙地说:“看什么看?” “我等凡人自取其辱。”宋一锦羡慕嫉妒。 钟寻确实跟他妈妈长得太像了,宋一锦初中时见过她一次,怪不得能当模特,头一眼他险些以为自己见到的是什么艳光四射的大明星。 第42页 —— 这个月开始上冰课,潘裕那边冰场损耗太严重,钟寻时不时就得过去帮忙。 他总是能碰到楚听冬待在冰场里……写作业,也许是觉得这边冷清干净,比学校附近的奶茶店炸鸡店环境更好一点。 “我记得这学霸好像是学花滑的?”宋一锦在旁边帮忙,瞧见楚听冬,压低声音问钟寻。 “什么记性?之前不是你在群里发的帖子吗?说他是岳家月的师弟。”钟寻嫌他碍事,让他躲远点,“世青赛拿过奖,应该很牛逼?” “那他现在真不滑了?”宋一锦流露出可惜的神情,“这玩意儿都得从小练吧?挺惨的,熬了十几年都白费了。” 钟寻想起之前在家挨的揍,拍了下他的头,酸溜溜地说:“人家学霸众星捧月,被伺候得好着呢,用得着你同情。” 说完他就走了。 但傍晚的时候,他在冰场滑冰,满脑子都是楚听冬盯着冰场的眼神。 还有之前拉他的那一把,对钟仲林说:“会打坏的。” 他感觉楚听冬简直跟他太相克了,他最烦这种人,要不然就使劲跟他作对,别搭理他,那他就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报复回去,要不然就对他好一点,别他妈成天忽冷忽热的。 “潘叔,”钟寻没忍住,过去骚扰潘裕,“你说我能学花滑么?” “你?”潘裕一撩眼皮,朝他摆摆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其实钟寻小的时候,潘裕很想让他试一下学花滑,又瘦,腿又长,柔韧性还不错,稍微有点天赋,说不定就是个好苗子。 但钟寻耐不住训练的寂寞,没几天就偷跑了,他只能放弃。 现在都十八岁了,花滑想练出成绩,必须得童子功,这还学个什么呀。 “你这老头怎么看不起人啊?”钟寻不服,往他藤椅旁边一蹲,开始耍赖,“你教我一下吧?随便教我个动作,简单点儿,但又看起来很牛逼的那种。” 想得还挺美。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心脏还搭桥呢,教不动,走开走开。”潘裕赶人,“要不然等下周末我儿子回来,让他教你?” “也行。”钟寻也不挑剔。 潘裕的儿子叫潘源,也是学花滑的,但天赋不足,滑了好几年一直没摸到世界级赛事的门槛,就没再继续,现在考了大学,才上大一。 不管怎么说,教他是绰绰有余。 楚听冬发现钟寻最近总是鬼鬼祟祟的,上课勉强支棱起来听几耳朵,在草稿纸上随便涂几个数,下课就消失不见。 也没再缠着他。 他还以为钟小狗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周六傍晚放学,路过冰场,却看到钟寻跟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钟寻屁颠屁颠地跑去买炒冰,然后递给那男生一碗。 熟悉的谄媚。 “你这发力点不对,太容易崴脚了,”潘源接过去,跟他说,“没有从小练的底子,现在能做二周跳就不错了,心急也不行,你实在想练,我给你想想办法。” “谢谢潘哥。”钟寻不吝夸奖。 “反正我也是闲着。”潘源笑笑说。 楚听冬垂眸叼了根烟,不知道男生说了什么,钟寻扭头跟人家笑,在街边推搡打闹,最后那男生抬手搂住他肩膀。 勾肩搭背。 是个暧昧又亲昵的姿势。 钟寻其实不怎么笑,他在学校都没太多表情,要不然就是跟人动手时冷着脸,或者愤怒、委屈,逼急了使劲掉眼泪。 怪不得,原来是换目标了。 连着半个多月。 下午大课间铃声一响,钟寻又起身要走,被人拦住,他双手抄兜,懒得没骨头似的靠着桌子,问:“有事儿?” “月底文艺汇演,高三最后一次上台表演的机会了,徐老师让找个人把彩排跟演出都录下来,”白穗拽住他校服,“你别走啊,过去帮个忙。” 白穗是班里的文体委员,这段时间一直在找人排练演出。 “找我干嘛,”钟寻有点烦,想推开她,又不好碰女生的手,“老徐这么想拍,他自己扛摄像机去不就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实在不想去,高二的时候就被徐春鸿使唤,害得他被拖在学校里,想跑都跑不掉。 学校这种地方跟他八字不合,他不能连着待超过一个月,不然浑身难受。 “你就算不拍,”白穗表情一言难尽,“彩排也得去啊,学校安排了咱们班唱校歌,你是想上台唱歌,还是想拍照,你自己挑吧。” “呃……”好他妈烦。 他敢唱有人敢听吗? “同桌,”钟寻瘫着张臭脸,拍了下楚听冬的肩膀,“我去扛设备了,你要是也去彩排,帮我占个座位,我要挨着你坐。” 楚听冬冷淡地转了下笔,没理他,钟寻就当他答应了。 他扛着摄像机跟三角支架,去学校礼堂固定好机位,陆陆续续好几个班都来了人,才发现楚听冬压根没管他。 楚听冬坐在过道最靠外的位置,方便离场,彩排已经开始,礼堂的大灯关掉,只剩舞台光,他五官轮廓陷没在昏暗光影里。 另一侧都坐满了人,并没有留他的座位。 “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钟寻就在他旁边录像,小声抱怨,“我待会儿坐哪儿啊?” 潘源也是一中毕业的,徐春鸿让他过来帮个忙,他就跟着给钟寻搬设备,前面的没听清,就听到钟寻问坐哪儿,还以为是在问他。 第43页 他挠了挠头,“等下录完,咱俩去最后一排?就是有点挤。” “行吧。”钟寻说。 潘源实在憋得无聊,忍不住勾着他肩膀跟他说话。 礼堂吵闹,所以凑得很近,都贴耳朵了。 钟寻觉得自己最近认识太多同性恋了,被gay到神志不清。 跟男生搂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但他一瞬间莫名别扭到想把潘源湿黏黏的胳膊抡飞。 钟寻拧开镜头盖,调焦,他抬起手扎了下乱糟糟的半长头发,抿着唇,侧脸漂亮又冷淡,潘源突然闭了嘴。 彩排进行了两个多小时还没结束,钟寻锤锤腿,手往旁边一探,想碰楚听冬的肩膀,“同桌,给我拿瓶水。” 但是他凭直觉去碰,没碰到肩头,指尖凉凉地蹭到楚听冬颈侧,他挺手欠地戳了戳。 楚听冬蹙起眉,指骨用力,攥住他手腕,往他掌心里塞了一瓶水。 钟寻本来拧开想喝,又一想潘源也没水,他还指望潘源教他花滑,就假装客气,“潘哥,你渴不渴?” “谢了啊。”谁能想到潘源根本不跟他客气。 钟寻只好傻眼。 他又扭头找楚听冬,但楚听冬眉骨冷冰冰地压着,怎么叫都没再应声。 眼看就要到最后一轮彩排,钟寻浑身都疼,蔫头耷脑地一屁股往楚听冬椅子扶手上一坐,他才反应过来,楚听冬今天对他未免太冷淡了吧? 他怎么惹到这事儿逼了? 台上演员落幕,整个礼堂骤然陷入短暂的黑暗。 钟寻欠兮兮地又想去戳楚听冬的脖颈,戳到之后才发现触感不太对,不是刚才冰凉,微微汗湿的皮肤,怎么这么软乎? 等到灯光稍微亮起,他低下头,才发现哪还有那个喜怒无常的gay的影子,他戳到的是宋一锦的脸。 “你他妈,”钟寻簌然睁圆了眼睛,跟宋一锦大眼瞪小眼,“耍流氓啊?你什么时候坐在这儿的?” 他连忙往后扭头,探着脑袋到处找,才发现楚听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去了最后一排。 跟他这边是对角线,隔开了整个礼堂。 “我来晚了,学霸说把座位让给我,”宋一锦猛男羞涩,捧住心口委屈说,“而且明明是你先摸的我,你个臭流氓说谁耍流氓呢?!” 钟寻:“……”打扰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恒星 “落入滚烫明亮的恒星。” 钟寻后知后觉地发现,楚听冬是真的完全不理他了,要是换成现在,楚听冬肯定不会被拒绝了还在游戏里不停地邀请他。 说不定一开始就不会管。 他一头雾水,晚上放学时,他去徐春鸿办公室送录像带,恰好楚听冬也被叫去,他就在门口等着,想跟他一起下楼。 谁能想到楚听冬出来后,瞥了他一眼,竟然没有一点要等他的意思。 “我怎么惹你不高兴了?”钟寻疑惑,他此刻又没了眼力劲儿,跟上去刨根问底,“你能不能别老把话憋在心里,我怎么你知道在想什么?” 说完,他不等楚听冬开口,自顾自地憋屈。 “之前还陪我吃饭,睡我的卧室,替我擦药,在我跟前脱衣服,非要带我打游戏,谁他妈给你当小狗啊,浪不死你,”钟寻攥住他手腕,越说越连自己都要信了,像个受气包,嘴唇抿得通红可怜,跟他小声囔囔,“勾引我勾引得那么起劲儿,现在又翻脸不认人?” 他一股脑地瞎诌,窦娥都没他冤。 “呃……”楚听冬指尖拨弄着一个打火机,喉结攒动,差点被气笑。 心想还要不要脸了,到底谁先勾引谁? 这次连耍赖都不好使。 钟寻眼睁睁看着楚听冬转身下楼,高三已经下了晚自习,整栋楼漆黑一片没剩几个人。 他傻不愣登地站在原地,像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丢掉的小狗。 —— 钟寻顾不上琢磨太多,楚听冬不理他,索性他也就不怎么去学校了,反正他这学期已经在学校待了一个多月,够应付徐春鸿。 “我靠,你认真的?”潘源凌晨六点多来冰场替他爸开门,没想到钟寻已经在等他。 但是低头一瞧钟寻递给他的那段视频,脸色极其为难,“这连我都滑不了,就算都给你把跳跃全都简化,你也不可能一个月就练下来。” 他对这一年的世青赛印象深刻,是国内男单数十年来的顶峰。 夺冠的这个节目,《海上的阿芙洛狄忒(1)》,无论从情绪张力,还是技术动作,都堪称教科书级别,他从没见过那么干净利落的4A,就算如流星般簌然坠落,部分国内外媒体唇枪舌战、争吵奚落,在所有花滑选手心中。 尤其是国内男单,这短短的几分钟充满了冷峻、深刻的英雄主义,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会为之震撼落泪。 与之相应,根本不是他能达到的难度。 “不需要一模一样,”钟寻不肯松口,“只要熟悉的人能一眼看出来就行。” 潘源揪揪头发,语气挣扎,“算了,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先试试再说。” 钟寻只有后外点冰跳还勉强过得去,刃跳一塌糊涂。 潘源尝试教他萨霍夫跳,是基础刃跳的一种,但钟寻左脚不灵活,每次内刃起跳都顾头不顾腚,摔得人心肝一颤,胳膊肘都是淤血。 第44页 “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潘裕本来由着他们胡闹,现在看不下去,无奈地问。 “要是真想学,就不能这么急,要是闹着玩,就别练了,你不疼,我还心疼我冰面呢。” “瞧瞧,给我摔得都是裂纹。” 钟寻岔开腿坐在冰上,丧气地抿着嘴,晃了晃脚。 潘裕盯着他缠好运动绷带,换了护具,才放他继续上冰。 摔倒、撑起,反复无数次。 钟寻胸膛剧烈地起伏,累到说不出话,眼前都眩晕了,他浑身汗湿,沿着锁骨、腰腹往下淌,连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他使劲闭了下眼睛,指尖撑着冰面,被冻得透红,咬牙一骨碌爬起来,又接着去练。 钟寻薄薄的一截腰,腿型修长漂亮,换上冰鞋乍一看很能唬人。 潘源一开始都被迷惑了,谁知道他一上冰手脚就僵硬得像生锈报废的机械人,搞得他崩溃吐血。 “能不能稍微柔软一点?”潘源槽他,“感觉你一抬腿能踹我十个。弟弟,你这不是海上的阿芙洛狄忒,你这是火中的普罗米修斯。” “呃……”钟寻臊眉耷眼地趴在冰上,脸蛋被冻红。 他有点想去买核桃了。 —— 连着将近一个月,宋一锦逮不到他的人,好不容易去一趟网咖,又浑身青青紫紫的伤,吓得他差点以为是黑疤挑事报复。 他忍不了了,晚上去冰场找钟寻。 钟寻也没怎么回家,偶尔趁钟仲林不在,回去拿点换洗衣服,反正夏夜闷热,他就算睡在保安室也不会冷。 宋一锦到冰场时,钟寻才跟着潘源复盘了一遍跳跃,然后坐在台阶上撩起裤腿,露出一双红肿的膝盖,想喷点活血化瘀的药。 “你干嘛啊?”宋一锦纳闷,“突然犯病瞎折腾什么呢?” 钟寻稍微喷一点,他就跟着嘶嘶两声,就跟受伤的是他一样。 钟寻本来挺疼,额头都冒冷汗了,禁不住无语地踹了他一脚,“滚。” “对了,你这段时间没去学校,也不回家,怎么了?”宋一锦帮他往腰上贴膏药,“跟学霸不对付?我看你俩之前不挺好的?” “谁跟那傻逼好。” “那你干嘛成天找他一起吃饭?” 宋一锦说着都委屈,就这还发小,钟寻一扭头就抛弃他,连晚上都得追着楚听冬去食堂,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呃……”钟寻其实要憋死了,他心里藏不住事,纠结了一会儿,小声说:“你懂什么啊,我在追他呢,我想让他跟我搞对象。” “你说什么?!”宋一锦大吃一惊,差点破音。 “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钟寻瞪他。 “操,”宋一锦消化了三分钟还没接受这个事实,呆滞地压低声音说,“什么玩意儿,弯仔码头啊我,该不会我他妈也是个gay吧?” 他一脸狐疑。 “呃……”钟寻撕掉跟伤口黏在一起的袜子,忍无可忍,怕他再说出什么傻逼的话,逼他动手,就偏过头一口气说完。 宋一锦更傻眼了,这是什么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计划? “你确定真要搞你后妈的儿子?得搞到什么程度啊?”宋一锦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不是,这跟你练花滑有什么关系?” 都要说起来太麻烦了,钟寻懒得再说,换完药就轰他走人。 等宋一锦离开,钟寻回了趟家,空荡荡的没人在。 他先去洗澡,等洗完才反应过来,腿上才擦的药都被冲掉了,只能穿了条短裤,坐在沙发上低头重新擦一遍。 膝盖摔得最厉害,就算戴了护膝也禁不住无数次的摔倒,他腿上尤其白,衬得从膝头蔓延到小腿中央、深红发紫的一大片淤痕格外可怖。 肿着,皮肉薄得红润渗水,像是一碰就破。 钟寻咬住嘴唇,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擦药,才涂了半个膝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愣了下,手上顿住,猛地抬起头。 楚听冬竟然在家,他穿了件黑色的长袖T恤,拿着毛巾,发梢微湿。 一抬眸,漆黑狭长的丹凤眼盯在他腿上。 钟寻被吓到,手忙脚乱将腿挪下去,随手揪了校服外套挡住,讪讪地问:“你在家怎么不出声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他眼珠乱转,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换成谁都会多想,楚听冬眉头深蹙,眼眸黑沉沉的。 但不管是跟谁打架,或者怎么受伤,都跟他没关系。 他冷淡地瞥了一眼,去客厅接水,然后就转身回卧室。 钟寻说喜欢他本来就是瞎折腾,现在换个人折腾也很正常。 一开始被纠缠惯了,钟寻骤然不再来学校,也没给他发乱七八糟的骚扰消息,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其实有点微妙的不爽。 但要是能相安无事,读完高三,对他来说当然更好。 楚听冬回到卧室,才在床边坐下,就又接到楚亨麟的电话。 “你还想在那个破学校待多久?”楚亨麟怎么也没想到,楚听冬转学是跟他来真的,“都快两个月了,你就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待到高考。”楚听冬说。 “你少跟我来置气这一套,”楚亨麟深呼吸,“我是你爸,我会害你吗?你现在就是耽误时间,不试试你怎么知道那个治疗方案不行?” 第45页 楚听冬听到卧室门被人赌气似的撞了一下,然后客厅防盗门跟着响,钟寻又跑了。 他语气疏离淡漠,“所以你的想法是,让我去做一台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的手术,手术失败,也许会真的变成终身残疾,都可以吗?” “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楚亨麟呼吸重了一瞬,沉默片刻,嘲讽说,“愿意待在一滩烂泥里,你就待着吧,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孩子,小姣至少比你清醒多了。” 他以为楚听冬肯定受不了这个灰扑扑的小城市,老城区肮脏混乱,还有年级倒数乌烟瘴气的差班。 没想到他还挺能忍。 楚听冬冷冰冰地垂着眼眸,挂掉了电话。 —— 周六下了课,傍晚钟寻就在学校外等着楚听冬,远远看到楚听冬走过来,马上蹿回冰场。 但楚听冬看到他在,皱了下眉,扭头就走。 “你等等!”钟寻喊住他,“楚听冬!”人要是走了,他这个月不是白忙活? 楚听冬头也不回。 “你敢现在走出去,”钟寻一下就急了,刷地憋红脸,大声说,“我待会儿就回家当着我爸你妈的面儿给你表白!!” 霎时间,整个冰场一片死寂,都停下来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俩。 楚听冬深呼吸一瞬,他丢不起这个人,闭了下眼,掉头返回去。 钟寻乐了。 “你站那儿别动,看我,听见了没?”钟寻指使他,又不放心,睨他一眼,“别趁我没注意偷跑,告诉你,我说到做到。” “行。”楚听冬冷眼旁观,倒想看看他是要干什么。 他还以为钟寻终于不闹腾了,没想到是跟他憋了个大招。 钟寻已经换好了冰鞋,他往后倒退着滑了一段,见楚听冬叼了根烟出来,眼眸瞥着他,不像会走的样子,才放心转过去。 冰场上一直放的音乐变了,楚听冬的脸色也跟着遽然一变。 他眉骨冷沉地压下去,烟夹在指间没有点燃,明明穿了一身校服,但周身气质阴郁冰冷地不像学生,许多人都忍不住避开他。 钟寻像毫无察觉,他先踩着冰刃,做了一段滑行。 他没有舞蹈基础,花滑也就临时抱佛脚学了一点,姿态很难称得上多优美。 但或许是今天过于紧张,手心都冒汗了,他反而奇异地浑身放松下来。 海水中翻卷着白泡沫,聚拢,流散,粼粼波光下,阿芙洛狄忒在其中诞生。 钟寻眼睫微垂,左脚冰刃顶端的刀尖在冰上骤然一点,干净利落地跳起,落地稍微有些不稳,但是个成功的后外点冰一周跳。 楚听冬眼神一瞬不瞬地盯在钟寻身上。 他这支节目其实充斥着冷色调。 但或许是冰场的灯光,落在冰面跟钟寻身上像细小的金箔,冲淡了那股冷意。 也或许是钟寻滑得着急又热忱,还时不时怕他偷偷走掉,扭头找他,桃花眼天生就多情,笑意璀璨。 明明是晚上的冰场,夜幕降临,却像落入了滚烫明亮的恒星。 钟寻这个月以来,头一次滑得这么完美,从头到尾都没摔过,他脊背微麻,觉得自己心脏都砰砰砰地要跳出胸膛。 眼看就要滑到楚听冬面前,彻底结束了,他忍了忍,实在没绷住,有点嘚瑟,觉得是不是连后内点冰跳都可以尝试一下啊? 然后他这次拿右脚尖点冰,左侧压内刃,骨碌一下摔个四仰八叉,直接屁股着地,摔出三米远。 “呃……”钟寻使劲咬住嘴唇,咬得唇瓣通红,才没叫出声。 他疼得眼睛一酸,简直想哭。 太他妈不容易了。 楚听冬眼眸漆黑如墨,脸色仍然冰冷,他这下是真的不懂钟寻想怎么样。 羞辱他? 钟寻艰难地爬起来,忍着疼滑到楚听冬面前,一双眼睛湿润明亮,卧蚕弯出很柔软的弧度,卖乖讨好,“我滑得还不错吧?” “凑合。”楚听冬吝啬夸奖。 确实也没什么可夸的。 一看就是毫无天赋,会被省队劝退的水平。 妈的,钟寻不乐意,张嘴就想骂人,结果脚下不稳,朝后一仰又摔倒了。 他脸色顿时一白,疼得眼睫抖了下。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钟寻委屈到不行,“你就眼睁睁看着我摔,都不管我,就这还想当我哥呢?” “自己起来。”楚听冬语气冷冽。 “楚听冬,”钟寻起不来,干脆坐在冰上,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他,眼眸明亮,“你成天说我笨,我知道,我可能确实没你这么聪明。” “那像我这么笨的人,都能学会,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不是冠军吗?” 楚听冬喉结一滚,蓦地深深望向他。 钟寻确定自己那天虽然推了楚听冬一把,但楚听冬不至于就那样受伤,腿没问题,就只能心里有问题了,他查到一个词,叫创伤后遗症。 但是这话说出来好像在夸奖他,钟寻又抹不开面子,嘴欠地补了一句,“还是你害怕连我都不如?” 他额头出了薄汗,微卷的发丝黏在脸颊上,白T恤被汗水湿透,浑身都是淤伤,狼狈地微微张开唇喘息,眼眸却干净漂亮。 像被推开一百次仍然奋不顾身奔来的小狗,像不会熄灭的星星。 第46页 作者有话说: 来啦!下一章入v,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1】阿芙洛狄忒:古希腊神话中爱与美之女神,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司掌人类的爱情以及一切动物的生长繁衍。有一种说法是在海水的白泡沫中诞生。(摘自百度百科) 放个预收,感兴趣的话宝们可以点个收藏qwq: 《绿茶反派破产后成了我的金丝雀》 救赎文/男二上位/竹马战胜天降; 没心没肺漂亮粘人糊团小爱豆受x表面绿茶实际恶犬反派大魔王攻; (池年)x(谢如樾); 1. 池年一觉醒来,突然自我意识觉醒,发现自己是一本狗血虐文里舔到毫无尊严的贱受。 而他刚刚认识三个月的男朋友,就是拿他当替身,将来会对他百般羞辱,为了救出白月光,害他被绑匪折断手脚,毒哑嗓子,最终抑郁自杀的渣攻。 池年:救命,我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同时,池年还意外得知了他死后的事,他在白索湾跳海自杀,本来应该尸骨无存。 是他的小竹马谢如樾,抱着浑身湿透,没有气息的他离开,掌心一点点擦掉他苍白脸颊的海水,温柔说:“小年,我带你回家。” 可惜谢如樾在原书里,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炮灰反派,被渣攻轻而易举逼到破产,家破人亡。 2. 这一次,池年发誓要远离渣攻,保护好他柔弱可怜的小竹马。 谁知道一扭头就撞见,谢如樾在晚宴上被一个油腻富商拦住,对方一脸倨傲,说:“只要你跟我,谢氏的亏空,不需要担心。” 好家伙,这还能忍?! 池年撸起袖子,冲上去一把拽过谢如樾,少年张扬明艳,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他归我管,他欠的债,我来还。” 3. 谢如樾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三年前,他所爱的人还没有被毁掉,欣喜若狂,心想这次绑也得把池年绑走。 正想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就去找池年,没想到池年突然冲上来将他护在身后。 又扭过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谢如樾,以后我养你。” 谢如樾一怔,浑身戾气压抑收敛,弱小无助,轻轻地说:“好。” 「小剧场」: 几个月后,池年不知道第多少次揉着腰醒过来,发出家暴的声音: “啊啊啊,谢如樾,为什么你又在我床上?!” “滚你妈的,你比我还有钱!” 谢如樾接住摔过来的枕头,拍平皱褶,眼眸像是被抛弃的大型犬,俯身温柔地说:“小池总,我明明是在履行金丝雀的义务。” 第21章 比心 “他听到自己又沉又响的心跳。” 钟寻说完就抿住嘴盯着楚听冬, 他耳朵尖充血绯红,脸颊也红扑扑,是累的, 毕竟普通人的体能没办法跟专业运动员比。 就算他这段时间跟着潘源, 做了不少体能训练,楚听冬这支节目对他来说还是很勉强。 现在手脚酸软, 他不敢起身,怀疑自己会原地再摔一次。 那他是真的要死了。 “谁怕?”楚听冬下意识地反驳, 又抿起薄唇, 他舌尖抵住口腔内壁, 撑着膝盖蹲下身, 微凉的指尖捏住钟寻小腿肚,“疼不疼?” “我摔的是屁股, 你捏我的腿干嘛。”钟寻咕哝。 楚听冬抬眸扫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指尖稍微用力。 钟寻差点嗷一嗓子喊出来,抱着腿, 哭唧唧说:“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使这么大劲儿, 你跟我有仇啊。” 那双桃花眼深褶微圆,藏着水光, 睫毛湿漉漉的, 要哭不哭的样子。 “摔的哪儿自己都不知道?”换成谁都挺想笑的,楚听冬唇角勾起一点弧度,又克制地压下去, 怕钟寻恼羞成怒, 冷淡道,“起来。” 他攥住钟寻的手腕,钟寻还嫌不够,又拿另一只手拉住他小臂,才肯起身。 起来也不肯好好站稳,还伸手抱着楚听冬的胳膊,又变成不能独立行走的小僵尸,有点抱怨地说:“我不理你,你也不知道主动找我。” 他心想就楚听冬这样的,冷冰冰的还不如石头,就算他不骗他,他大概也找不到男朋友,多亏他眼瞎。 钟寻都纳闷,楚听冬就这个德性,当初是怎么跟薛赫在一起的? 竹马,日久生情? 他一瘸一拐地去保安室沙发坐下,想撩起裤腿看一眼,又不想被楚听冬看到,丢人,而且他双腿摔得没多少好肉,这样像卖惨似的。 但楚听冬却没走,跟过去,垂眸,拿过药箱里的喷剂跟绷带,就按住他的腿。 “我可没让你管,”钟寻想躲,跟他嚷嚷,“我男朋友才能看我的腿,你是我男朋友吗?不是就不要耍流氓,我要喊人了。” “你不是叫我哥哥么?”楚听冬眸光还是很冷清,瞥着他,语气平静地说,“也不能管?” 钟寻不过脑子,说:“我就跟你客气一下,你还当真啊。” “呃……”楚听冬一阵无语,不再跟他废话,他撩起钟寻的裤腿,就看到他小腿外侧那处才摔出来的淤青,渗着血丝。 少年的小腿骨肉匀称,纤细漂亮,但是从膝盖往下,遍布伤痕,淤肿大片大片烙印在雪白的皮肉上,斑驳凌乱,跟被虐待了一样。 第47页 实在惨不忍睹。 钟寻是真的没有天赋,他平衡性太差,连正常滑冰都很容易摔。 “你学了多久?”楚听冬握住他微肿的脚踝,冷白修长的指尖按在他脚背上,确定没伤到骨头,然后给他敷药。 钟寻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楚听冬要是真的走了,他觉得他会有点不高兴,但是楚听冬不走,他还是不高兴。 他感觉楚听冬的动作好熟练啊,尤其攥他脚踝这一下,就像做过许多次一样,该不会在队里也成天跟他那个狗屁师兄互相擦药吧? 他压根没想过,也许别人没他学得这么着急,也不像他这样姿势笨拙,不会摔得这么惨。 钟寻越想越觉得不高兴,忍不住对着楚听冬翻了个白眼。 “疼就说话。” “不疼。”钟寻脸色都白了,小腿在楚听冬掌心里微微地颤,但还是嘴硬。 楚听冬没再问,低头给他处理完伤口,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了,冰场再等半个小时就要熄灯,他打算回家。 但钟寻还不想回去,他这一个月都要憋死了,除了训练训练,连睡觉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他身残志坚地要去网咖找宋一锦他们。 楚听冬也没管他。 晚上,楚听冬刷了几套题,靠在床头想看会儿书就睡觉,手机却突然一震,他半垂着眼,划开屏幕。 【已挂失:(图片)(图片)】 还是之前在网咖带钟寻玩过的那个游戏,烟花出了新款,钟寻在桥上逐个点燃,拼凑出一颗歪歪扭扭的心。 他指挥着游戏角色,戴了对毛茸茸的耳朵,也面对镜头拿两只手比了个心。 【已挂失:晚安,哥哥。】 —— 楚听冬周末白天还是出去写作业,在奶茶店、冰场,或者网咖。 他不太愿意待在钟家,平常也会尽量在学校多留一会儿,等到保安催促再走。 傍晚,他才收拾书包回家。 钥匙还没插进锁孔,隔着老旧居民楼薄薄的防盗门,他突然听见一声细微发颤、猫叫似的呜咽,眉头骤然蹙起,将门打开。 吴玉兰坐在客厅,见他突然回来,神情有些慌张。 但楚听冬扔下书包,面容冷峻,没有多看她,循着声音,他大步朝钟寻卧室的方向走过去。 “不愿意回家的话,以后就都别回来了!”钟仲林怒不可遏,袖子撸起,“操你妈的小畜生,老子辛苦劳碌,是给别人养的儿子吗?!” 要不是他经过冰场,在街边吃了碗面,听人提起,都不知道钟寻竟然整整一个月都待在那儿不着家。 老城区本来就不大,街坊都是认识十几二十年的熟人,他当初想把钟寻过继给堂哥,又没过继成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既然没过继成,也就算了,他还不是认了这个儿子?把他养到了十八岁? 结果钟寻呢? 他养了他十几年,钟寻对他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成天绷着张冷脸,就像谁亏欠他一样,别人才养了半年多,反倒是舔着惦记。 对着一群人,让他又窘又怒抬不起头,颜面尽失。 “滚,现在就滚出去!”钟仲林一到家,踹开钟寻卧室门就拎起他扇了一巴掌。 钟寻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地疼,喉咙里瞬间灼热,涌起一股腥甜。 他本来在睡觉,连人带被子被猛地摔到墙角,钟仲林像个庞大凝重、不可撼动的黑影,拳脚暴戾凶悍地落在他身上。 钟寻浑身骨骼都像被人踢碎又黏合,器官撕裂淌血,他胸口剧烈地颤抖起伏,连指尖都抬不起来,嘴唇翕动,忍不住溢出一点声音,嗓子干涩发痒,脸颊红肿,像是要烧起来。 钟仲林根本不为所动,他阴沉着脸,扬起手就要狠戾地落下去。 但这次才落到一半,突然被人克制沉静地攥住了手腕,男生指骨冷白修长,却带着悍然的力量,甚至攥得他骨头生疼,像是要被折断。 “小楚?”钟仲林顿时错愕,然后又沉了脸,眉头紧锁说,“你让开,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楚听冬眼眸深黑,像寂静的深海,他从眉骨、鼻梁到下颌的线条都挺拔冷峻,薄唇抿起,用力时侧颈显出了清晰锋利的肌肉线条。 他也才十九岁,还是个少年人,但钟仲林腕骨发麻,对上那双眼睛,陡然升出一丝畏惧。 这让他控制不住地愠怒,齿冠都磨起来。 但他不可能对楚听冬动手。 楚听冬攥着他手腕,一言不发地望向他,等了十几秒,然后松开手,扭头蹲下身,托着钟寻的脸蛋,垂眸看了一眼。 钟寻好像一直护着头,脸伤得不重,就是又烫又红,但胳膊已经出血,跟之前在冰上摔的淤青叠在一起。 他浑身都在肉眼可见地颤抖,连眸子都在颤,楚听冬眉骨沉沉,拿被子将他裹起来,伸手稍微搂住他。 钟寻突然剧烈地抖了下,嗓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蛰得脸上更红。 “呃……”他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只溢出小兽似的呜咽,低低的,手臂发抖地抱住楚听冬的脖子。 楚听冬不是头一次见到钟寻挨打,但却是第一次听见他在挨打的时候哭,之前就算钟仲林再怎么拳打脚踢,他都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软的,颤的,滚热的眼泪烫在他脖颈上,楚听冬听到自己又沉又响的心跳。 第48页 “小楚,你不知道这些事,”钟仲林有点烦躁,“你就不要掺和了,要是叔叔吵到你学习,叔叔就带他去外面说,怎么样?” 楚听冬仍然没起身,也没松开搂着钟寻的手,他余光瞥见卧室门口那个犹豫徘徊的身影,嗓音冷静地说:“妈,你过来看一眼。” “呃……”吴玉兰慌张的影子顿住,她走上前,不敢看钟寻的脸。 但一低头,无法避免地,还是看到了他伤痕青紫的手臂。 楚听冬没多说,他拉着钟寻的手腕,让他搂紧自己,然后勾住他腿弯,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钟寻在他怀里抖得厉害,脸颊埋在他颈窝,眼泪濡湿了他的T恤衣料,指骨发白,蜷缩着,楚听冬抱着他,才发现他原来这么瘦。 他将钟寻放到了客卧的床上,被子裹紧,又去拿了条温热的湿毛巾,俯身擦了擦他的脸蛋、胳膊还有腿,能看得到的地方。 钟寻又抖了一会儿,眼眸才渐渐聚焦,他眼尾湿红发烫,呆愣愣地盯着楚听冬。 “我看一眼身上。”楚听冬稍微拉开他攥紧的被角,指尖虚虚碰到他T恤下摆,抬眸望着他的眼睛,是询问的语气。 等到钟寻有点迟钝地点点头,他才伸手撩起一点。 钟寻显然挨打的经验太多了,脑袋跟腹腔都护得很好,楚听冬就没再看。他径直去钟寻的卧室,无视掉钟仲林,拿走药跟纱布。 身上所有淤青和伤口都被妥帖地处理好,钟寻闷在被子里,僵硬的手脚渐渐有了温度。 他眼睫微颤,盯着楚听冬冷淡的侧脸,脸颊倏地红透。 操,怎么回事? 他动了动腿,疼得发抖,然后下一瞬,伸手一摸,眼睛簌然睁圆一点,光溜溜的,腿上没穿裤子。 然后反应了一分钟,才想起来,楚听冬刚才给他擦药,让他自己脱掉裤子,脑子再往前一倒,好像是楚听冬把他抱过来的。 他脸颊鼻尖都贴着楚听冬的胸膛,耳边现在好像还能听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呃……”钟寻拉住楚听冬的手腕,张了下嘴,眼神也发懵,傻了吧唧的,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嗯?”楚听冬扭过头,嗓音平静,问他,“先睡一觉?” 钟寻没说话,但他脑袋晕晕,也没反对,楚听冬就让他躺下。 他现在不太能思考,于是楚听冬递给他枕头,他就枕着,伸手拉起被子,他就盖着,让他睡觉,他就闭上眼睛。 楚听冬把他的衣服和手机也拿过来了,放在枕头旁边,然后自己拉开椅子,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转身找了套卷子做。 钟寻躺下之后反而睡不着了,眼珠不安分地转来转去,时不时蹬蹬腿,又蛄蛹着挪挪屁股。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睡的是楚听冬枕头,很干净,有股淡淡的皂香味。 躺了十来分钟,手机突然一响,他才顺理成章地睁开眼睛,然后抓起一看,是宋一锦打来的电话。 他跟宋一锦平常都是打字聊天,除非有什么要紧事,才会打电话,于是他拧着眉接起。 “妈的,太倒霉了今天晚上,”宋一锦上气不接下气,先狂喷脏话,然后说,“我他妈才到商业街,就碰到三职那群傻逼。” “你有病啊,”钟寻服了,他嗓子还有点哑,说,“你闲得没事儿跑去城东干什么?” 他们这边最热闹的商业街就是城东那条,第三职业学校就在公交的下一站,上次宋一锦跑去那边上网,被职校的人贴脸嘲战绩,最后起了冲突,还是钟寻去把他捞出来的。 但不管是谁先挑的事,都有了过节,钟寻早就跟他说过,不要再一个人去城东。 “我他妈的也不想,”宋一锦崩溃,“不是,你忘了啊,老徐说在这边请客吃火锅呢,晚上七点半到,不然我他妈才不来!” 钟寻一愣,才想起来。 徐春鸿每年国庆放假前,都会自掏腰包请全班吃一顿饭,但今年已经高三,他怕国庆带他们去玩,闹得放假回来都没心思学习,就提前了一段时间。 “能跑得了吗?”钟寻不再废话,问他。 “够呛,”宋一锦躲到一个奶茶店旁边,“那帮傻逼还没走。” 钟寻翻了个身坐起来,说:“躲好,地址发我,等着。” 他拎起裤子就往腿上套。 楚听冬听见动静,眉头蹙起,“去哪儿?” “老徐不是要请客,”钟寻对上楚听冬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期期艾艾地说,“宋一锦那傻逼过去的时候被人堵了,我怕他被揍死,得去找他。” 楚听冬盯着他穿衣服时,疼到发抖的手,还有额头微微泛起的冷汗,有些刻薄地想问,你去难道就不会被揍? 但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冰冷锋利,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等钟寻苍白着脸,拿起手机要走的时候,楚听冬喉结上下攒动,停下指尖转动的笔,眸色冷淡,起身说:“我跟你去。” “你去干什么?”钟寻愣住。 他以为楚听冬是从来都不会多管闲事的性格,何况还是这种,他应该很看不上的,打架斗殴的事。 “去吃饭。”楚听冬淡淡道。 徐春鸿其实跟他说了晚上请客的事,但他跟班里的人都不怎么熟,不想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就没有答应。 第49页 钟寻又不是真傻,看得出他是在找借口。 他不想让楚听冬去,像楚听冬这种好学生,就好好学他的习,不要跟他掺和在一起,这也是他只告诉了宋一锦,他想追楚听冬的原因。 再怎么折腾,楚听冬接触到的最坏的人,也顶多就是他。 但他上次在冰场就发现,楚听冬好像什么都不在意,某些时候却很强势,就像现在,他不许楚听冬跟着的话,他也没法出这个门。 “那你就跟着我,”钟寻犹豫地说,“不要跟他们动手,我也尽量不动手,免得连累你。” 其实他去露个面,应该就差不多,跟黑疤他们是一样的,那些人轻易也不想跟他对上。 听到客厅门响,吴玉兰紧张了一瞬,然后又看到楚听冬发给她的消息,说班主任让去吃饭,记得有这件事,才放下心来。 她坐在钟寻的床上,眼眶微微泛红,钟仲林站着抽烟,见她这样,冷脸收敛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你还没打够吗?” 吴玉兰抹了下眼泪,偏过头,嗓子有点颤,十几年来第一次为这件事开口。 —— 她跟钟仲林其实是高中同学,但大学的时候,她考去了外省。 然后认识楚亨麟,结婚生子,又离异。 回到宁城后,机缘巧合,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又碰到了钟仲林,钟仲林在当年的同学里算是高大英俊,还有家小公司,又跟她一样刚离婚。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就决定在一起。 她知道钟仲林有个孩子,刚刚五岁,比她自己的孩子小一岁,但她喜欢小孩,所以也不介意,让钟仲林安排,想先跟那孩子见一面。 钟仲林带着孩子在她楼下等,她一低头,看到钟仲林腿后面露出一撮小卷毛,还有白嫩嫩的一只小手。 钟寻指头攥着钟仲林的裤子,过了一会儿,才怯怯地探出脑袋。 吴玉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孩,是跟她自己孩子不一样的那种漂亮。 头发卷卷的,脸蛋又白又软,眼睛圆润清亮,像小狗狗,鼻尖秀挺,唇珠微微翘着,颜色是天生的红润。 穿了翻领的小短袖、背带裤,还有小凉鞋,怀里抱着一个白色的毛绒小狗玩偶。 她一下子就心软了,俯下身跟他打招呼,“你就是小寻吧?” “这孩子,怎么不出来见人,”钟仲林推着钟寻肩膀,让他站到吴玉兰眼前,低头笑着跟他说,“这是妈妈,听话,叫妈妈。” 钟寻仰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睫毛又长又翘地看着吴玉兰。 吴玉兰也是丹凤眼,但她跟楚听冬不一样,她眉眼温柔秀致,真的很像妈妈。 钟寻出生以后,他妈妈忙工作就很少在家,而且在他三岁的时候,钟仲林跟她就分居了,所以钟寻没怎么见过妈妈,不记得她的样子。 钟仲林说这是妈妈,他就以为是他的妈妈。 吴玉兰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害羞,或者暂时不能接受她,就连忙想跟钟仲林说,不用这么着急。 但她还没开口,就被软绵绵的几根小手指头拉住了手,然后钟寻脸蛋红红,眼睛很亮地望着她,脆生生地叫,“妈妈。” 吴玉兰愣了一秒,就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摸摸他小卷毛,温声说:“乖。” 她很快就跟钟仲林结婚了,虽然大部分原因都是觉得钟仲林对她好,条件也不错,他们各方面都很相合。 但也有一点,是她很喜欢钟寻。 等到结婚后,也过得不错,钟寻比楚听冬黏人很多,但也是真的乖,从来不闹。 就是稍微有点笨笨的。 她记得她教楚听冬骑小自行车的时候,楚听冬不到半小时就学会了,但钟寻学了半个月才会,骑得歪歪扭扭,偶尔还要摔一下。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特别是钟寻每次摔倒后,自己瘪瘪嘴,委屈地爬起来,跑到她身边往她怀里钻的时候,她都又心疼又乐不可支。 钟寻见她笑就跟着笑,扭头拿小卷毛蹭她。 跟钟仲林结婚后的第一个新年,钟仲林出差去外地,怕她单独带钟寻回家会累,就给前妻打电话,让前妻来把小孩先接走。 但钟寻妈妈工作也很忙,而且离婚就说好了,她出抚养费,钟仲林照顾钟寻,所以没答应。 “你就连自己儿子都不想见一面?”钟仲林皱着眉,“少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反正过年孩子就放家里了,你赶紧过来接。” 然后他扭头跟吴玉兰说:“你要去你妈那儿,你就直接去,锁好门就行,别的不用管。” 吴玉兰其实不太放心,钟寻才五岁稍微多一点,她犹豫,要不然过年就留在宁城。 但是楚亨麟突然联系她,说要带楚听冬去德国,让她想见的话,过来送一送。 楚听冬的爷爷奶奶在德国定居,很想念孙子,要是楚听冬去德国读小学,她可能会很多年都见不到他。 于是纠结犹豫,她按钟仲林说的,将钟寻留在了家里。 “妈妈,去哪里呀?”钟寻懵懵地抱着小白狗玩偶,跟在她身后。 “小寻自己在家里待一会儿好不好?”吴玉兰俯身捏他脸蛋,温柔地说,“妈妈很快就回来了,记得喝水,这还有小蛋糕。” 钟寻乖乖地点头。 吴玉兰其实有点担心钟仲林前妻会不会真的不来接孩子。 第50页 但是她跟钟仲林想的差不多,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见自己的孩子呢,肯定会不舍得的。 于是,她就放下忐忑出了门。 钟寻抱着小白狗,蜷起腿,坐在沙发上,他低头自己跟自己玩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天就黑了,他拎着小白狗玩偶的耳朵去开灯,然后又坐回沙发。 喝掉半瓶水,吃了一个小面包,家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钟仲林以前也会偶尔把他自己放在家里,他等到睁不开眼,妈妈还没有回来,他就踩着小凳子,刷牙,然后抱着小狗睡觉。 第二天还是没有人。 第三天,是大年三十,他的水喝完了,小面包也没有了,他抱着小狗发呆,眼圈红红,有点想哭,等快要天黑,忍不住给钟仲林拨电话。 家里是座机,他只记得钟仲林的号码,打过去,钟仲林正在跟人谈合同,一看来电显示,就皱起眉头。 他没再婚的时候,钟寻就总是黏着他,要给他打电话,接起来又没几句有用的,顶多问问「爸爸去哪儿啦」、「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他有点烦,又正忙,就没有接。 钟寻揪着小狗耳朵,跪在沙发上,听到嘟嘟的好几声,有点茫然地抠了抠话筒,拿起来,晃晃,问:“爸爸?” 爸爸没说话。 晚上,家家户户都在过年,宁城的冬天很冷,下着雪,风很大,刮得电压不稳,突然跳闸断电了,家里骤然黑下去。 钟寻吓得揪掉一撮小白狗的耳朵毛,然后拿被子把自己跟小白狗都裹了起来。 但还是很冷,他也很饿,电话打不出去了,他去敲门,没人听到。 他抱着小白狗去卧室,脸蛋贴着窗户,发现外面很亮,雪光,还有一簇簇燃起炸开,深邃绚烂的烟花,整个深冬夜晚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烟花倒映在他稚嫩干净的瞳孔里,好像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他搂紧小白狗,裹着被子去床上躺好,睡到后半夜,开始发抖,额头滚烫,觉得又冷又热,小卷毛湿哒哒地黏在脸颊上。 吴玉兰是在大年初一夜里到家的,公司安排她初二值班,她只能提前回来。 一进门,她才发现钟寻烧得浑身滚烫,已经意识模糊,她吓得脸上失去血色,抱起孩子就去医院。 钟寻发高烧整整一天,而且有将近两天都没喝水吃东西,苍白虚弱,脸颊都好像瘦了一点,输液、吃药,折腾一整晚,才终于退烧。 “都烧到三十九度多了,”医生皱眉,“再晚一点送过来,说不定就转成肺炎。” 吴玉兰也没想到会这样。 她攥着钟寻的小手,陪他在医院待了一周,才终于能出院回家。 她还没敢告诉钟仲林,就算是钟仲林跟她说的,可以把钟寻留在家里,但现在弄成这样,钟仲林说不定还是会怪她。 这段婚姻目前没有任何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不想留下这种芥蒂。 出院的那天,她带着钟寻去餐厅,给他点了份儿童餐。 钟寻身上还是软绵绵,卷毛也蔫答答的,但是饭很好吃,他埋头干饭,小腿垂在椅子边缘晃晃,有点开心。 “小寻,”吴玉兰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开口,语气很温柔,跟他说,“待会儿爸爸来接咱们回家,不要告诉爸爸,你这几天跟妈妈在医院好不好呀?” 钟寻抬起睫毛,喂给她一口拌饭,他嘴里还吃着东西,雪白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小动物,点头说:“好呀。” 吴玉兰没想到他问都不问就答应,这反而让她更有些心虚,就勉强地笑了一下,跟他解释说:“爸爸工作太忙啦,听说以后会担心的。” 钟寻见她笑,就跟着笑,弯起卧蚕,又乖乖地点头。 钟仲林开车来的,停在餐厅门口,等他们上车,在后座坐好后,看着后视镜,对钟寻笑笑,问:“想不想爸爸?” “想。”钟寻抱着小白狗说。 他又笑了下,然后发动车子。 吴玉兰这才发现钟仲林开车的方向不是回家,走到半路,她抬起眼睛,在后视镜里跟钟仲林对视了一眼。 “堂哥不是一直没孩子吗?”钟仲林若无其事地跟她说。 吴玉兰突然懂了。 其实之前钟仲林就跟她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然后把钟寻过继出去。 她觉得没必要,但这到底是钟仲林的孩子,他想这样,她不打算干涉。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是亲生的,也养了五年,要分开,多少有点不是滋味,钟仲林难得这么和蔼,一路跟钟寻说话,逗他:“妈妈给你买什么了?你们过年去哪儿玩的?” 吴玉兰顿时有些紧张,双手搭在膝头,交握到一起。 “游乐场,”钟寻小拇指勾着她的手指头,温温热热的,是小孩子的柔软,却像种安慰,他骗钟仲林,“妈妈带我去骑小马。” 吴玉兰骤然松了口气。 其实钟仲林也根本不在乎他怎么回答,他只是逗钟寻说几句话而已,究竟说了什么,反正小孩子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他也不往心里去。 吴玉兰彻底放下心,又突然有点难受,她眼睛红了一点,不敢看钟寻,可是又想再最后看看他,就偷偷从后视镜里去看。 但是却被钟寻发现了。 钟寻脸颊还有点苍白,他瘦了许多,眼睛就显得更大,眼睫微微翘着,毛茸茸的。 第51页 他盯着吴玉兰的眼睛,觉得这样有点好玩,而且妈妈为什么像是要哭了? 他又瞅了一会儿,然后将小白狗放在膝盖上,两根手指头抬起,抵在唇角,往上一拉。 吴玉兰忍不住跟着一笑,扭过头眼泪就掉了下来。 钟寻一路都很开心,跟爸爸说话,说累了就抱着小白狗歪在妈妈怀里,他有记忆以来,从没有这么开心过,直到车越开越远,才抿起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 他在最开心的一天,被送走了,除了一个行李箱,只有怀里的小狗。 后来钟寻因为身体太弱,总是生病,又被送了回来,吴玉兰总疑心是不是当初发烧烧坏了,可是她当时都没敢跟钟仲林说,现在更不敢。 她也不敢让钟寻再叫她妈妈了,她不知道钟寻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会不会记仇,这像她的一块心病。 她尽量地少跟钟寻接触,而且越长越大,她觉得钟寻完全不像楚听冬那样天资聪颖,心里有了比较,她当然是更在乎自己的孩子。 就当做看不见,听不到,不闻不问,她不去管任何跟钟寻有关的事情,也不管钟仲林怎么打他。 她只能告诉自己,钟寻确实考试成绩很差,他成天跟社会上的混子闹事打架,他不服管教,他莽撞顽劣,他就像不驯的野狗。 她不能承认钟寻其实没有那么坏,她不能承认他是个好孩子,不然她为什么放心让楚听冬搬过来住。 要是她承认的话,就等于承认自己这些年对他太坏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大家。狗狗比心.jpg; 再放个预收,因为还没想好先开哪个qwq: 《穿成残疾反派大佬的黑月光》 伪装绿茶戏精小美人受x闷骚醋精反派霸总攻; (容秋)x(陆鹤承); 1. 容秋意外穿进一本娱乐圈爽文,成了里面同名同姓的恶毒男配。 在书里,他不仅拿下三滥的手段倒追主角攻,霸凌跟自己同在一个糊团的主角受,还假惺惺救了反派,又对他陷害嘲讽,置之死地。 他恶劣歹毒,成了原著最大反派的黑月光。 最终,下场凄惨,被主角攻受打脸,全网封杀以后,又被反派抓去碾断手脚,挫骨扬灰了。 容秋穿过去的时候,原主不满跟反派大佬陆鹤承家族联姻的安排,正准备逃婚,去继续死缠烂打主角攻,同时彻底得罪反派。 媒体娱记都一心想看他的笑话,等他大闹一场,被赶出陆家。 容秋:我哭了,我装的。) 结婚当天。 陆鹤承一身西装高冷矜贵,面容俊美,眸色漆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容秋毫不犹豫,满脸深情,反手握紧对方冰凉的机械指骨,给他戴上了戒指。 正准备看戏的娱记:说好的作精呢?? 正等他悔婚的反派:“……” 2. 陆鹤承年少残疾,断了一只胳膊,空荡荡的袖子成了被人取笑的焦点。 他阴郁孤僻,又心高气傲,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成年后,他装上了金属义肢,白手起家成了商界新贵,没有人敢再取笑他,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直到那个少年出现。 他不害怕他的残疾,会抱着他的手给他取暖,还会好奇又小心翼翼地研究他的金属指节。 那双湿润温和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柔软,小声问:“还会不会觉得疼?我给你揉揉?” 3. 陆鹤承死过一次。 重生之后,等到终于恢复记忆,他满心压抑不住的暴戾,看着身边无知无觉的少年,只想赶走他身边所有人,将他藏到怀中。 让他跟自己一起堕落。 “你是我在深渊抬头看到的月亮,而我却想变成淤泥,再一次沾染你。” 第22章 平角 “不可以乱亲别人。” 钟寻跟楚听冬过去的时候, 宋一锦已经走投无路,被人堵在巷子里,眼看就要被拎着衣领扔出去, 钟寻抬手按住了那人肩膀。 “就当给我个面子。”钟寻另一只手也抬起, 指骨细白,攥住对方扯宋一锦领子的手腕。 他脸颊肿烫, 戴了个黑口罩,打车过来的时候拿冰袋敷了半天眼睛, 稍微消肿, 现在眼尾还有淡淡的红, 但看不出哭过。 “怪不得, 原来叫人去了,”那人穿了身职校的蓝白校服, 嘴边流里流气地咬着根烟,瞟向宋一锦,“我说他妈的刚才怎么到处躲。” 钟寻没再说话,桃花眼薄凉锋利, 仍然攥着他的手腕。 “行,”他之前挨过钟寻的揍, 还有点发憷,也不想真跟他动手, 嘴角一扯说,“本来就是想找他开局游戏,不然还能怎么着啊,他不瞎跑也没这么多事儿。” 宋一锦憋屈得满脸通红, 他不跑现在就该被抡去医院了, 傻逼才不跑。 双方都松开手。 等职校的人都离开, 宋一锦才忍不住恨骂一声,“操,这帮傻逼还要不要脸?!也就是这儿离一中远,这要是在一中的地盘,我看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说完,他搂住钟寻肩膀,跟他往巷子外走。 才走了几步,一抬头,看到巷子口那个眼熟的人影,顿时愣住,“学霸你怎么在这儿啊?老徐叫你过来吃饭的?不对啊,火锅店在旁边那条街呢。” 第52页 楚听冬抬眸,他穿了件黑T恤,手臂瘦削修长,腕骨劲挺,整个人冷冰冰的,挺括淡漠。 “呃……”宋一锦才跟人打完架,浑身脏着,突然就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跟楚听冬说话了,或许他们是一个班的这件事儿就挺离谱。 心想这他妈真是装逼于无形。 钟寻怎么想的,非得要追楚听冬? 就算要搞同性恋,换个人搞去气死钟仲林也行啊,楚听冬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废话这么多,”钟寻心烦地扒拉开宋一锦的胳膊,“活该被揍。” “操,”宋一锦委屈,“你他妈到底谁的哥们儿啊?我差点被人打,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恶不恶心。”钟寻可太嫌弃他了。 楚听冬没接宋一锦的话,眼神落在钟寻身上,冷淡地问:“现在去店里?” “嗯……你要是想走的话,就先走。”钟寻有点不自在。 他还是头一次,跟人打架的时候被人陪着,这种感觉太奇怪了,虽然他让楚听冬在巷子外等,不许进来,免得被职校的人看见。 但还是很不对劲。 他跟人打架,从来没有心理负担,不像宋一锦,还惦记会不会回家挨骂,爸妈,还有他哥,会不会跟他生气。 他就算被钟仲林扇嘴都不觉得自己错,又不是他先招惹,凭什么他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他不但要还手,还得把对方揍服。 要是他打得过钟仲林的话,他连钟仲林都不会放过。 但楚听冬站在巷子外等他,尽管既没阻止,也没有露出什么嫌恶的神情,他却突然察觉到一丝心虚。 楚听冬没走,跟他们一起去了火锅店。 徐春鸿一抬头看见他,还有些惊讶,笑眯眯地说:“这就对了,过来跟同学多接触接触,好不容易请你们一顿,跟老师客气什么?” 班里人都很给徐春鸿面子,能来的都来了,大概三四十号人,除了黑疤他们。 王庞早就给他们留了座位,没想到多出一个楚听冬,但也还好,他挺谄媚地去帮楚听冬搬来一把椅子,“学霸,你在这儿坐。” “你干嘛呢?”宋一锦纳闷。 王庞不敢当着徐春鸿的面跟他解释,眼看月底运动会跟文艺汇演之前就要月考,他还指望楚听冬指缝里漏点儿答案,能救他一命。 当然得好好伺候。 “谢谢。”楚听冬走过去,在钟寻旁边坐下。 晚上还有夏季的余温,火锅店里又热意蒸腾,一群人吵吵囔囔地往铜锅里涮肉,待一会儿就浑身薄汗。 钟寻憋得不能呼吸,而且还得吃东西,就伸手摘掉了口罩。 他好歹从高一开始就是个名声在外的校霸,就算他自己不想当,架不住全校的眼神都总是落在他身上,班里也一样。 霎时,众人安静了一瞬。 他肤色白皙,衬得脸颊上的红肿更扎眼,连耳朵都红得滴血,有很清晰的掌痕,不止一巴掌,覆着起来烧红了整张漂亮的面容。 其实不是第一次见,但这种伤怎么看都不可能会习惯。 钟寻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块虾滑,抿着嘴唇嚼,渐渐地其余人又重新开始动筷子。 钟仲林想羞辱他,他难道还真的遂他心愿,觉得自己活该抬不起头吗? 反正就班里这点儿人,都跟他没仇,不会像上次那样。 朱秦他们保不齐还会阴他,但要是有朱秦在,他也不会来吃这顿饭了。 “等我喂你呢?”钟寻见楚听冬细嚼慢咽,半天才吃了一小碟东西,就忍不住小声说,“你再不吃,待会儿连汤都不剩。” “不饿。”楚听冬淡淡地说。 就算是从小就认识的教练跟师兄弟们,他都不太接受火锅这种方式,何况现在跟不怎么熟的同学一起吃,飞溅的汤水让他有点难受。 “事儿逼。”钟寻咕哝。 他就坐在包厢靠近门口的位置,于是扭头叫了下服务员,“来份蟹黄拌面。” “谢谢。”楚听冬瞥了他一眼。 宋一锦也才看到他的脸,刚才巷子又深又黑没注意,出来就直奔火锅店,他连饭都吃不香了,眉头耷拉着,想跟钟寻说话又不敢。 没人能把钟寻打成这样,除了钟仲林。 钟寻拿了罐啤酒,指尖扣住拉环,才拉开一半,被人按住了手。 “少喝酒。”楚听冬冷淡道。 钟寻本来就受不了有人管他,还是没完没了,一晚上好几次的这种,他瞬间有点蹿火。 但皮肤相触,楚听冬指尖微凉,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一个多小时前,楚听冬握住他膝弯给他擦腿,浑身都发烧似的滚烫起来,咬了咬嘴唇,松开手。 还没搞到对象,就被占了便宜,他越想越不甘心,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楚听冬的脚。 楚听冬转过头,眼眸冷清。 “你给我擦腿,”钟寻很小声地憋屈问,“看到什么了?” 能看到什么? 钟寻腿上都是淤伤跟渗出来的血迹……楚听冬蹙了下眉又松开,垂眸盯着他红透的脸蛋儿,稍微思考,淡淡道:“平角的。” ?? 平你妈的角。 钟寻差点刺棱一下站起来,硬生生憋住了,好不容易褪出一点白皙皮肤的耳朵尖,又火烧燎原般爆红,平角内裤烙铁似的烫他屁股。 第53页 —— 楚听冬吃完饭,就起身去洗手,等回来时,发现钟寻还是偷偷喝了好几罐啤酒。 “晚上不要在外面耽搁,”徐春鸿操心地嘱咐他们,“消消食就赶紧回家,尤其路远的,到家以后在班群发条消息,不许装瞎!” 班里同学三五成群,打算搭伴回家,都稀稀拉拉地应声。 钟寻稍微有点醉,但还能自己站稳,他叼了根烟,一脸烦躁地扶住比他更醉的王庞。 “我送胖子回宿舍?”宋一锦犹豫接手,他不知道钟寻晚上要去哪儿,就问,“你跟我俩一起走,待会儿咱去网咖?” “不去。”钟寻说,“困,回家睡觉。” 宋一锦是真的没太弄懂,凑过去压着嗓子问他,“你他妈……你不跟我走,你要跟学霸一起回家?” 就他这一身酒味还带伤,要是钟仲林在家,回去不被打死才怪。 高一那次被打断了肋骨住院,就是因为他在外面喝酒,还挺寸的,正好撞见钟仲林。 “怎么了,不行?”钟寻皱眉。 夜幕深垂,他偷瞥一眼,楚听冬在公交站牌底下站着,路灯昏黄,少年人的身影清瘦,个高腿长,就是不知道穿的几角内裤。 操,钟寻眼皮烫了下,晕开一抹红。 宋一锦不明就里,但他不知道钟寻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当然不能留下来碍事,就先死命拽着突然发作,抱住路灯开始背化学元素周期表的王庞上车。 钟寻家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跟他们不是一趟车。 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到夜间收班的最后一趟公交。 车上冷冷清清的,除了司机就只有车门旁边在睡觉的一个乘客,楚听冬在靠窗位置坐下,钟寻就跟过去,坐在他旁边。 很淡的一股酒味。 但楚听冬眉头还是皱了起来,他望着车窗外,没跟钟寻说话。 不过他早就应该知道钟寻是这种人,不让他强出头、替人惹麻烦,他一定会去,浑身是伤,不让他喝酒,他还是一定会喝。 反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多考虑。 “我好久没来这条街。”钟寻现在酒劲上来,鼻息滚烫,脸颊透红,嘴唇也被抿得发红,眼底湿润润的。 他隔着楚听冬,趴在车窗边缘,指尖点了下不远处那座桥,“隔壁三中冬天都是在桥底下上冰课,你没见过吧?” 楚听冬顺着他指尖看过去,脖颈却突然一痒,钟寻没撑住,往他身上歪了一下,头发蹭过他喉结。 “起来。”楚听冬嗓音很冷。 钟寻像是没听见,他伸手搂住了楚听冬脖子,手臂很白,瘦得没几两肉,淡淡的药香味。 楚听冬蹙眉,扣住他手腕,捏着他下巴颏将人推开,才发现钟寻眼睫颤了颤。 但没完全睁开,上眼睑薄而漂亮的一条线,桃花眼水光潋滟,有点坏的,贴着他轻声说:“你可真没劲。” —— 其实楚听冬见过钟寻一次,在小时候,怪不得他头一次在学校碰到钟寻,就觉得有些眼熟。 但那时没想起来,还是在钟家又见到钟寻,才突然想起来的。 当时他在德国的爷爷奶奶家住,读小学一年级,暑假回了趟国,楚亨麟要再婚了,忙着办婚礼,想让吴玉兰照看他几天。 吴玉兰本来打算自己去机场接楚听冬,没打算带钟寻。 但钟寻才被钟仲林的堂哥送回来没多久,比走之前还瘦,小脸白到透明,蔫蔫的,好像也不如原来爱说话。 听钟仲林的堂哥说,三天两头就发烧,只吃一点点饭,带去医院又检查不出来是什么毛病,折腾得他跟他老婆心力交瘁。 钟仲林要不是看到病历,根本不信,明明钟寻在家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为这个还跟堂哥一家闹了很久。 吴玉兰心虚不已,不敢多说。 她怕跟过年那次一样,再闹出事来,只能带上钟寻一起去机场。 “小寻,”吴玉兰拉着钟寻白软软的小手说,“阿姨接一个哥哥过来陪你玩好不好呀?哥哥要在家里住一个星期,你帮阿姨照顾照顾他。” “哥哥?”钟寻懵懵地仰起脑袋。 吴玉兰笑了下。 楚听冬当时已经开始练花滑了,楚亨麟还给他报了舞蹈班,他比同龄的孩子稍微高一些,又瘦,肩背挺拔,就显得更高。 钟寻抱着小白狗,被吴玉兰拉到他面前,眼睛圆润,呆呆地盯着他看,觉得是个大哥哥。 楚听冬眼神扫过他的毛茸茸的眼睫,还有柔软微卷的头发,没说话。 “哥哥。”钟寻乖乖地叫他。 “嗯。”楚听冬偏过头。 吴玉兰见他们打过招呼,就带他们回家,路上买了菜,还有几斤新鲜的大虾。 “小寻,带哥哥去看电视。”吴玉兰说。 钟寻就拉住了楚听冬的手,他的手软软的,楚听冬一顿,没有挣开,怕把小孩弄哭,会很麻烦。 “哥哥,”钟寻蹬掉拖鞋,在沙发上挨着楚听冬坐,他没穿袜子,脚光溜溜,白里透红的脚趾头一翘一翘,告诉他,“阿姨在做小鱼饼。” 楚听冬对吃什么不在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学的数学练习册,低头做题。 钟寻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抱着自己的小水壶给他喝,软软地说:“哥哥,我照顾你。” 第54页 “呃……”楚听冬没理他。 等吴玉兰做好饭端过来,楚听冬才发现,钟寻说的小鱼饼是炸虾,虾被掐头去尾,拿面包糠裹着,两只炸成一个金黄色圆圆的小饼。 吴玉兰比他们先吃完,就去收拾厨房。 “哥哥,你一个我一个。”盘子里还剩一点点小鱼饼,钟寻跪在椅子上分,分到最后还剩一个,他有点茫然地睁圆了眼睛。 楚听冬一言不发。 钟寻小脸纠结,然后很不舍地递给楚听冬,小声说:“哥哥还有一个。” 他先吃掉自己的,就含着手指头,趴在桌边等楚听冬吃完,然后一起睡午觉。 他睫毛又细又密,颤颤的,一瞬不瞬,盯着楚听冬的碗,眼神里不自觉地流露出深深的渴望,像小狗狗。 楚听冬其实没那么想吃,但莫名的,像想欺负他似的,低头吃掉了。 钟寻跟着吞咽,抿抿嘴巴,唇珠被抿得红润,好像自己也吃到了一样,见楚听冬看他,就对楚听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楚听冬突然有点后悔。 钟寻这次回家之后就不怎么黏人了,但是却很黏楚听冬,抱着小白狗每天都在跟在他屁股后边打转,连洗澡都蹲在门口等。 “哥哥,哥哥。” 楚听冬有点烦,去卧室睡午觉时,把他关在了门外,大概十秒,他又拉开了门。 钟寻还没走,蹲在门口,本来一脸要哭的表情,眼泪珠都挂在睫毛上了,傻登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眼圈还是红的,小声忸怩说:“哥哥。” 他跟着楚听冬进卧室,爬到床上,紧紧挨住楚听冬。 楚听冬正在做数学题,觉得他也应该做点题,就问他,“八加九等于多少?” “呃……”钟寻掰手指头,没掰出来,不太够,脸蛋红红,唇珠抿得有点瘪,卷毛耷拉着,迷糊地说,“我不知道,哥哥。” “呃……”楚听冬无语,他妈妈到底是从哪捡来的这个小笨蛋,几个数都数不对,只会吃小鱼饼。 但钟寻不觉得自己是小笨蛋,他搂住楚听冬的胳膊,跪着,撅起屁股,趴在楚听冬身上,拉起楚听冬的手放在自己脑袋顶,蹭来蹭去,“哥哥,揉一揉。” 楚听冬不想揉,但是又怕他哭,只好揉了揉,头发很软,像在摸一只小狗,手感很好,他忍不住又揉了一下。 钟寻成天跟着他,他写作业,钟寻就抱着小狗,坐在小板凳上等他写完,然后一起去吃小鱼饼,再下楼玩,回来洗澡,睡觉,总之就是要跟他一起。 连吴玉兰都没想到,钟寻会这么黏楚听冬,就算是被送走之前,要是她在忙的话,钟寻都会乖乖地自己玩。 但是晚上,钟寻却头一次闹,不太听话,非要跟楚听冬一起睡。 吴玉兰有点为难,她知道楚听冬不喜欢别人跟他一起睡,不想委屈了楚听冬。 这段时间,钟仲林正好也不在家,她都是让楚听冬睡钟寻的卧室,她带着钟寻睡在主卧。 “没关系,”楚听冬说,“本来就是他的床。” 他答应了,吴玉兰就只好把钟寻留下,钟寻晃晃脚,把拖鞋晃掉,他脸蛋白皙透红,还包着眼泪,要抱小狗一起上床。 但床本来就小,怕他晚上掉下去,楚听冬靠坐在床头,盯着他毛茸茸的眼睫,垂眸说:“床上只能有一只小狗。” 他说得太冷静了,以至于钟寻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小狗。 他扭头依依不舍地把小白狗放下,然后往前爬了爬,掀开被子钻进去,紧紧地搂住楚听冬的脖子。 “哥哥,”钟寻几乎是趴在他的胸口,白嫩柔软的脸蛋蹭到他脖颈,小卷毛也蹭过来,仰起脑袋看他,懵懵地问,“哥哥,我当你的小狗,可以跟你一起回家吗?” 白天他听吴玉兰说,哥哥明天就要走了。 “不可以。”楚听冬觉得他太笨了,小脸冰凉,手上却揉了揉他的头发。 “噢。”钟寻脸颊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说。 说完以后,他抬起头亲了楚听冬一口,湿湿软软的,像被小狗舔过。 楚听冬头一次被小孩亲,微微愣住,然后绷起脸,很严肃地告诉他,“不可以随便亲别人。” “噢。”钟寻很乖地捂住嘴巴。 楚听冬是第二天上午的飞机,钟仲林送他跟吴玉兰到楼下,钟寻也跟着跑下来,小凉鞋都跑飞一只。 “小寻,跟哥哥说再见。”吴玉兰教他。 但是钟寻没出声,他眼圈红红的,盯着楚听冬,跟他身后的行李箱,唇珠也抿得通红。 睫毛抖了抖,就开始掉眼泪,有点哽咽,瘪瘪嘴,小声说:“哥哥,我也想跟你一起走。” “呃……”楚听冬顿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钟寻哭得更厉害,鼻尖都红了,不停地掉眼泪,眼前濡湿一片,他追着楚听冬的车子跑过去,要把小白狗塞到楚听冬手里。 楚听冬本来不想要,他觉得上面还有他的眼泪鼻涕,但犹豫着,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 钟寻手搭在楚听冬肩膀上,脸颊也靠过去,快要到家了,车窗外江滨不知道是谁在放烟花,倒映在他的瞳孔里,还有楚听冬的脸上。 “过年的时候这边也很多人放烟花。”钟寻记得小时候见过。 第55页 他凑过去看,又忍不住偷瞥一眼楚听冬。 他们凑得太近,温热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楚听冬薄唇紧抿,线条冰冷却好看,钟寻靠在他身上,还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 宋一锦问他要追到什么程度,他觉得,起码是亲个嘴的程度吧。 不然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做得太假,楚听冬不会信他是真的喜欢他,将来钟仲林说不定也能看出来不对劲。 而且,晚上,公交车上冷冷清清,车窗外烟花璀璨,气氛太到位了,不亲一个都说不过去。 但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突然要亲一个男生,还是有点下不去嘴。 楚听冬抬起手,想推开他,指尖却无意中碰到他的头发。 他记得那个小白狗被他带回家了,楚亨麟不管这些琐事,保姆也不会扔他的东西,所以应该还在家里。 他指腹碰到柔软的卷毛,眉头微微蹙着,停顿了好几分钟,挣扎地,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 钟寻扒着他肩膀,眼神懵懵的,他脑子里纠结,但是他本来就藏不住事,现在还醉蒙蒙。 稍微清醒,又不太清醒,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有点纠结。 嘴唇抿住,又撅起唇珠,圆润透红的一点,又抿住,又微微翘着,一股子憨劲儿,想亲又不敢亲的样子。 楚听冬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偏过头,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金贵 “不行,我这么金贵。” 他一笑, 钟寻本来就不清晰的思路都被打断了,他靠在楚听冬身上,几乎陷到他的怀里。 他眼神游移, 满脸通红, 突突他:“你他妈笑什么啊?” 楚听冬听到他骂人,眉头蹙了下, 这次伸手将他推开。 然后转过头,望着车窗外江滨的烟花。 没再跟他说话。 还有好几站才到家, 钟寻刷了会儿手机, 看宋一锦他们在群里聊天吹水。 不知道哪个傻逼不小心把消息发到了班群, 徐春鸿登时回了条语音。 “约什么约?什么峡谷?!梁辉!上次月考你数学考了几分!能不能给我把你的游戏战绩换成成绩!” 那个叫梁辉的男生是数学课代表, 但数学奇烂, 还不如钟寻, 他手忙脚乱在班群发了个跪倒大哭的表情包。 钟寻笑得肩膀有点抖,跟着宋一锦他们在小群嘲他。 【换个屁的战绩啊,还他妈不如不换呢。】 聊了几分钟,困到眼皮不受控制耷拉下来, 而且后背跟大腿的伤是真的疼, 他索性假装睡着, 试探地,往楚听冬肩膀上倒。 楚听冬没反应。 钟寻等了半天, 忍不住将眼睛溜开一条缝, 偷瞥过去,结果被逮个正着。 楚听冬眼眸乌沉,像透不过一丝光亮, 连车窗外的烟花都没法照透, 他冷淡地盯着钟寻看了一会儿, 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 神经病。 钟寻心里嘀咕,但他靠着楚听冬,闻到熟悉的干净皂香味,没忍住就睡了过去。 快到家时楚听冬将他叫醒。 “操。”钟寻眉头稍微皱起,眼睫颤动着睁开,不睡还好,睡着之后浑身都松懈下来。 再陡然清醒,加上酒精作用,浑身骨头被敲碎似的疼。 他想揉把脸,指尖刚碰到脸颊,就疼得一抖,脸色都苍白几分。 楚听冬已经起身,拉住车顶拉环站稳,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垂眸盯着他又红又烫的脸,闻到那股酒味,语气淡淡地嘲讽他,“活该。” 钟寻不乐意,有点想骂人,但他骨头酸软,腿根颤颤,蔫蔫地闭了嘴。 下车时,他还是厚着脸皮攥住楚听冬的手腕,挂在楚听冬肩上,让人家拉他下去的。 深夜,小区很安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自己走。”楚听冬说。 钟寻不肯,他醉醺醺,挨着楚听冬,手臂不时地跟楚听冬碰到一起,稍微有点发烧,指尖柔软滚热,挠过楚听冬微凉的掌心。 楚听冬掌心一痒,指骨簌然收紧,捉住了他的手。 “哥,你说这样像不像刚约会回家?”钟寻被他攥得有点疼,但是没躲,眼皮还是薄薄的红,跟他卖乖。 楚听冬没有出声。 钟寻脚下不太稳,老旧的楼道里感应灯很迟钝,楚听冬攥着他的手腕上楼,走到二楼时,听见防盗门哐当一声,他跟钟寻都抬起头。 这下灯颤巍巍地亮了,钟寻眯了下眼睛,适应光线后又睁开。 是个黑衬衫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挺瘦的男生,他按着男生的肩膀将人抵在防盗门上,俩人完全是十八岁以下不能看的大尺度的姿势。 “操,”钟寻睁圆了眼睛,整个人都愣了一瞬,才骂道,“宋一凌你他妈没死啊,白瞎我给你烧的纸。” 是宋一锦他哥,之前出柜被家里知道,其实事情没传开,但宋一凌在他家楼下租了房,跟他男朋友经常过来住,钟仲林才听说这桩事。 在这片老街坊里,宋一凌的成绩算是还行,而且好歹开了家网咖,不算无业游民。 所以钟仲林也不阻碍他跟宋一凌打交道。 结果猝不及防得知宋一凌居然是个搞同性恋的变态,钟仲林差点被气吐血。 第56页 他就知道钟寻不可能有一件事让他顺心,回家就跟钟寻动了手。 “嘶……小点儿声,”宋一凌赶紧开门,将那个被钟寻一嗓子吓傻的男生推进去,讨饶说,“算哥对不起你,改天请你吃烧烤。” 他说着,眼神朝钟寻身后扫了一眼,对上楚听冬冷冰冰的视线,莫名发憷,小声问钟寻:“这谁啊?” “管得着吗你?”钟寻心头倏地一跳。 他手腕还被楚听冬攥在掌心里,微微僵硬,想挣扎又怕反而被发现。 正纠结,楚听冬却突然松了手,他跟着胸口一松,腕骨又莫名空落落的。 余光瞥向楚听冬,楚听冬脸上仍然冷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偏过头,咬了下嘴唇。 等到了家,吴玉兰还没睡,一眼就看出钟寻是喝了酒,路都走不直了,歪歪倒倒的。 她嘴唇微动了下,但还是没说什么,等钟寻回房间,她拽住楚听冬,悄声问他:“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你是不是跟小寻喝酒了?” “没有。”楚听冬摇摇头。他身上是钟寻蹭过来的酒味。 吴玉兰这才放心,叮嘱他,“那早点睡。” 楚听冬应了一声,他黑T恤被薄汗湿透,有些难受地贴在身上,就先去洗澡。 客卧没有浴室,他只能去共用的那间,洗完出来时,吴玉兰已经回去睡觉。 他越过黑黢黢的客厅,走到卧室门口,一抬脚差点踢到什么东西。 “呃……”钟小狗抱着枕头蹲在他卧室门口,见他来了,仰起那张红肿交错的脸蛋,指尖攥着枕头边角,一蜷一蜷,忸怩说,“哥,我想跟你睡。” 他回到自己卧室,被子跟枕头都被好好地放到了床上,但地上还是一片搏斗过后的凌乱。 他也懒得收拾,随便冲了个澡就躺下。 但怎么也睡不着,蹬了蹬腿,总觉得没有楚听冬的床舒服。 干躺了半个小时,酒劲上涌,脑子晕沉沉的,眼睛却越睁越圆,忍不住又溜到楚听冬的门口。 钟寻的卧室就在楚听冬正对面,楚听冬眼眸微抬,瞥到钟寻被踹烂的门锁,跟地上的一片狼藉,说:“只能一个晚上。” 答应就行。 钟寻没想太多,抱起枕头就想跟进去,却被楚听冬抬手抵住了肩膀。 楚听冬黑发微湿,水珠顺着冷白的喉结跟锁骨没入衣领,淡声道:“去洗澡。” “我洗过了。”钟寻瞪大眼睛,抱着枕头说。 “呃……”浑身酒味,楚听冬眉头微蹙,捏着他下巴颏将人推开,“那就再洗一次。” 钟寻莫名其妙地低头揪起领子闻了闻自己,这他妈的哪还有味儿,睡个觉还穷讲究。 但楚听冬显然不肯放他进门,他只好憋屈地扭头又去洗了个澡。 然后跑回来,拉开卧室门,不等楚听冬再挑剔,就飞快地蹿到了床上,将自己枕头往楚听冬旁边一扔。 见楚听冬皱眉,他立刻喊,“我洗澡了!” 楚听冬盯着他白皙水淋的脚,在床单上踩出湿淋淋的一串脚印,简直无语。 “下去。”楚听冬说。 钟寻跪在床上不肯动,卷毛凌乱,翘起一绺,又疑惑又崩溃,他到底哪儿脏啊,楚听冬这么嫌弃他。 他膝行了几步,凑到楚听冬眼前,扯开衣领,不服气地说:“不信的话你闻啊。” 他穿了件宽松的T恤当睡衣,俯身时雪白的锁骨都晃出来,沁着粉,颤巍巍地悬着水珠,连薄透脆弱的胸口都看得到。 就算脸上都是淤伤,仍然漂亮秾艳,那双眼不容抗拒地压下来,直白的,让人心头一跳。 楚听冬没说话,深邃冷沉的眸子盯着他,嘴唇抿起。 “呃……”钟寻耳朵尖骤然滚烫起来,脸颊到锁骨都烧出一片绯红,其实他凑过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现在才发现姿势不太对劲。 他眼睫颤颤,指尖还勾着自己衣领,一动一动,没有松开,酒劲顶着往上冲,有些眩晕。 他见过宋一凌的男朋友,不是刚才楼下跟宋一凌接吻的那个,不知道是分手了还是怎么回事,但他也不是头一次看到宋一凌带人回来。 之前他都没想过,其实楚听冬不喜欢他也没关系,甚至不喜欢他反而更好。 要是楚听冬对他动心,他又是直男,将来不好收场,说不定会搞得很惨烈,而且虽然他死都要拉上钟仲林,可他并不想报复吴玉兰。 但是如果楚听冬不喜欢他,就一直冷淡凉薄,跟他随便玩玩。 反正都成年了,最好是跟他上床,他还得当下面那个,钟仲林一定会气到想杀了他,恨不得他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 毕竟钟仲林顽固封建,他招惹的还是钟仲林眼里、他绝对比不上的前妻的儿子。 他都能想到钟仲林会骂他什么,骂他犯贱,癞蛤ma想吃天鹅肉,恨他让他再也不能结婚了,妻离子散,家门不幸。 他脑袋昏沉,自虐似的想。 楚听冬得知被骗,可能也不会太难过,顶多是被膈应到,觉得恶心。 钟寻越想越觉得这样更合适。 但他想归想,还是懵懵的,眼珠薄薄的一层水光,带着醺然的醉意。 他撑在楚听冬身上,胳膊又疼又累,差点摔下去,眼皮滚热,睁开时眼尾已经红透了,有点怯,还有点口齿不清地说,“你……” 第57页 楚听冬滚了下喉结,狭长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突然伸手往他腰上搂了一把。 钟寻根本没防备,楚听冬靠坐在床头,他被拽过去,就倒在了楚听冬怀里,几乎是趴在他胸口,凌乱微卷的头发蹭到楚听冬的下颌。 他使劲憋住才没一拳砸过去,憋得浑身僵硬发抖,紧紧攥着楚听冬后肩衣料。 楚听冬大概抱了醉小狗两三秒,就松开,将他推开,让他好好地坐起来,淡淡道:“有些事就算我不喜欢你,也能对你做。” 钟寻稍微有点醒了,又还是迷懵,赧着脸盯住楚听冬。 “但是你应该不会喜欢。”楚听冬指尖随意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嗓音很低,深夜里显得没有往常那么冷,“别闹了,下去。” 钟寻先是耳根一烫,楚听冬话里没有恶心他的意思。 但是一扭头又臊眉耷眼,脑子迟钝地转,心想果然还是要赶他走。 他拎起枕头下去,觉得还不如跟宋一锦去网咖睡。 至少他去网咖,不会被嫌弃,也用不着操心睡着以后被人拎起来暴揍。 但楚听冬也跟着下了床,他拉开衣柜取了张干净的床单,把现在这个被钟寻拿湿淋淋的脚踩过的换下来,扔到钟寻怀里。 “洗干净再还给我。”楚听冬说。 “呃……”为什么?! 钟寻傻眼,瞪了他一会儿,又敢怒不敢言,这次终于能上床躺着,他挪挪屁股,想睡在里面,楚听冬就跟他换。 他就算再醉,也觉得楚听冬今晚未免太好脾气了,又忍不住作妖,等楚听冬关了灯,他就拿脚尖撩开被子,蹬了下楚听冬的小腿。 “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楚听冬嗓音冷冽。 “不行,”钟寻睡意沉沉,畏葸地收回脚,裹紧被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皮酡红,闷闷地小声咕哝,“我这么金贵。” 漆黑的卧室里他看不清楚听冬的脸,觉得楚听冬好像笑了下,又好像没有。 然后在快要睡着时,迷迷糊糊听到楚听冬欠揍的嗓音,就在他耳边,低沉微懒,说:“对,你这么金贵。” 第24章 开窍 “谢谢哥哥。” 钟寻迷迷糊糊睡到半夜, 去了趟厕所,回来后就忘记自己睡在哪里,又躺在了外侧。 像勉强得到上床允许的小狗, 眼皮湿红可怜, 蜷着腿,伸手抱住楚听冬的胳膊, 脸颊往人家肩窝里栽。 楚听冬推开他几次,钟寻又贴过来, 楚听冬索性抓住了他的手, 他才委委屈屈地闭上眼睛睡着, 就这么拉着手睡了一晚。 等到醒来, 钟寻想抬手揉一揉眼睛, 从楚听冬掌心里一挣, 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倒。 他睡在床沿,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楚听冬伸手往他腰上搂了一把。 “呃……”钟寻还没怎么清醒,他头发是天然卷, 还又软又密, 本来就很容易凌乱, 折腾一宿更乱糟糟的,整个人傻登登的, 盯着楚听冬。 然后脸颊簌然一红, 恶人先告状,“你想干什么,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他酒量还行, 但昨晚喝的时候心情不好, 一醒来就断片了, 也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就是熟悉地脸热,说着又往楚听冬肩上一趴。 楚听冬:“……”这到底是谁不要脸? 他无言地推开钟寻,起身去洗漱。 钟寻浑身是伤,本来不想去学校了,但是他难得跟楚听冬同时起床,见楚听冬穿校服要走,他犹犹豫豫,也跟着出门。 “你骑车啊?”钟寻才发现楚听冬是骑车去学校,不知道哪儿买的二手自行车。 “嗯。”楚听冬推着就走,也不说等等他。 钟寻跟过去,等他稍微骑了一段距离,死乞白赖地扯住他校服,往车后座一跨,没等楚听冬拒绝,双手已经搂住了那截劲瘦的腰。 “我还没跟你一起去过学校呢,”钟寻脚尖蹭着地,没到晚上就开始做梦了,“电影里搞对象不都得搭伴上学?” 楚听冬极其无语,他也不骑了,长腿撑着地,手肘抵住车把,转过头,丹凤眼瞥向钟寻,微微挑眉,“电影里还得一起考清华。” “呃……”什么啊,钟寻无力反驳,臊答答地拿脑门顶着他后背,撇了撇嘴。 他们到教室时,班里还没多少人。 钟寻将校服往脑袋上一拽,埋头就接着睡,反正他就这德性,楚听冬也都知道了,没必要再假装听课交作业,怪累的。 但很不凑巧,之前的英语老师做手术请了一个月的假,这段时间代课的,是文科班的一个女老师,出了名的严苛。 她来的这小半个月,开始一轮复习,一班英语作业都很少有敢不交的。 钟寻才稍微有点睡意,就被一截粉笔头砸到了手背。 “最后排那个同学,”英语老师戴上小蜜蜂扩音器,敲了敲黑板,面无表情地说,“睡醒了就来回答一下第十三小题。” 钟寻浑身酸疼地站起来,揉了下后颈,他都不知道是哪个卷子的第十三题。 偏偏他前面的两个也是学渣,比他还渣。 他只好余光去偷瞥楚听冬,可楚听冬一直垂眸做题,笔尖都没停顿一下,没有半点帮助同学的美德。 他盯着楚听冬的卷子,第十三个好像是道填空题,求圆锥的高,楚听冬往上填了个数,钟寻就有点犹豫地跟着说:“16?” 第58页 “呃……”教室里一阵闷笑。 “拿上书,去后边站着清醒清醒。”英语老师忍无可忍地说。 妈的。 钟寻这才想起来,他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个老师是谁,教什么的,毕竟他好久没正常来上过课。 “你他妈英语课写什么数学题?”钟寻瞪圆眼睛,小声抱怨楚听冬,“就你这样怎么当上学霸的?”简直离谱。 楚听冬没说话,递给他刚发下来的那几张完型卷子。 钟寻只好叼了根笔站着听,可能他之前月考学了段时间,竟然稍微能听懂,但他实在懒得听,反正他也没想着考什么样的大学。 像老徐说的,能毕业就不错了。 他在学校混了一天,等到晚上,没跟楚听冬一起走,跟着宋一锦他们去了网咖。 楚听冬到家,洗完澡,又写完一张卷子,突然收到他的消息。 【已挂失:同桌,你要过来开黑吗?】 楚听冬拿起手机。 【:不玩。】 钟寻身上伤还没好,在家待着心烦,所以想先去网咖住几天,晚上一上线,就发现楚听冬头像亮着,没想到被无情拒绝。 他不死心,这下直接邀请楚听冬入队,又没想到楚听冬竟然已经在队伍里。 点开一看,难怪,薛赫也在线,原来不是不玩,是不想跟他玩。 他咬了咬嘴唇,心想玩几局总该退出队伍了吧?谁能想到等了一个小时,都十一点多了,楚听冬还在队里匹配。 【已挂失:你什么时候睡觉啊?】 【已挂失:小狗疑惑.jpg】 钟寻实在琢磨不透。 分手后就算还能做朋友,也不至于毫无芥蒂到一起熬夜打游戏,都不舍得分开一会儿,连多带个可爱的弟弟都不愿意吧?! 楚听冬低头瞥过手机屏幕,有些莫名其妙,还没回复,钟寻又痛心疾首地发来几条消息。 【已挂失:都已经过去的就别惦记了。】 【已挂失:好马不吃回头草,好gay不找前男友,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啊?】 【已挂失:狗听了都摇头.jpg】 “呃……”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听冬眉头蹙了下,盯着那个疯狂甩头的小狗动图,又有点想笑。 【:我惦记谁?】 竟然还嘴硬! 钟寻又点开之前搜男生怎么追男生的那个论坛,沉思片刻,开始搜索。 结果很快显示出来,光看第一条就够。 越嘴硬,就说明越在意。 “呃……”钟寻一连几天都看到楚听冬深夜在线,还一打游戏就好几个小时,心想这前男友未免太耽误学习,还不如他懂事儿呢。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去找薛赫。 【已挂失:你这几天一直在打段位赛吗?】 薛赫练三周跳时韧带扭伤,这几天不能训练,学校也没课,就只好待在宿舍打游戏。 【薛赫:是啊,你玩不玩,晚上带你?】 钟寻抱着枕头趴在网咖二楼的沙发上,臭着脸,学楚听冬的语气回复他,「不玩」。 他甚至都有点觉得,他如果真的是楚听冬的弟弟就好了,那样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能见面,什么师兄弟,别的猫猫狗狗都比不上他。 楚听冬可以是他唯一的哥哥,他也可以当他唯一的小狗。 —— 楚听冬高考不打算走数竞这条路,但高三的内容他已经学过一次,晚上有空,还是会做点数竞题,他每天都是教室里最后一个走的。 做完一道往年的数竞附加题,看到薛赫给他发了条消息。 【薛赫:段位赛今天结束,号还你了。】 他在宿舍只能打游戏,但想组个战队参赛,至少得三个号,只能跟楚听借号用几天。 【:嗯。】 【薛赫:对了,你跟你那个弟弟,感情好像还挺好的?】 —— 楚听冬没听懂。 薛赫看见他的回复,也有点迷茫,发给他几个截图。 【薛赫:我看你俩好像每天在一块儿。】 是钟寻的朋友圈。 楚听冬没多说什么,钟寻自己早就说漏嘴了,薛赫才知道原来他就是楚听冬后爸的儿子,而且也不是什么扯淡的十六岁。 薛赫都纳闷,他就没见楚听冬跟谁这么熟过,就算跟他关系好一点,也就是稍微好点而已。 楚听冬垂眸点开,才发现钟寻连发了好几天朋友圈,还都有配图。 ——跟我哥去写作业。【奶茶店照片】 ——回家。【骑车照片】 ——打游戏。【烟花照片】 …… 楚听冬都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拍的。 骑车那张,是他早上载钟寻去学校,钟寻白皙漂亮的指尖攥着他的校服,很臭美地低头拍了自己的手。 然后勉强捎带了他的腿入镜。 楚听冬自己拿手机去看,并没有看到钟寻在朋友圈发这些,应该是只有薛赫可见的。 钟寻的想法很好猜,他稍微一想,钟寻最近每天来问他要不要打游戏,估计是以为他在跟别人玩,还不带他。 难怪,钟小狗又受刺激了。 笨成这样。 楚听冬舌尖抵了下口腔内壁,指骨攥拢手机,再往下一翻,他看到钟寻还发了几条。 第59页 都是游戏战绩,输赢参半。 钟寻还很腻歪地配字说,谢谢一凌哥,下次请你吃饭。 不必想,这几条应该是只有他可见的。 他退出去,点开钟寻的头像,还没来得及发消息,钟寻已经正在输入。 【已挂失:你能不能谁都别惦记,就惦记一下我啊?】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股蔫劲儿。 过了几秒,钟寻又腆着脸发来一条。 【已挂失:我能不能当你见一个爱一个里面最可爱的那个?】 【:为什么?】 钟寻纠结了一会儿,委屈道:“爱惦记不惦记,臭傻比,我还不稀罕呢。” 哪有人说自己可爱的。 楚听冬垂眸盯着那行字,忍不住笑了下。 等写完作业,保安开始催学生离校,楚听冬才起身,关掉灯然后走出教室。 晚上一直淅淅沥沥地下小雨,他正要撑开伞,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接起来差点以为碰到诈骗,顿了一瞬,才问:“派出所?” 老城区这边派出所的位置不太好找,离一中只有二十多分钟路程,但街巷破旧,导航也经常偏离。 楚听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过去,走到派出所门口时,突然理解之前那次周珩为什么说打电话根本来不及。 “别想糊弄我,”警察叔叔低头指了指,“这条街住十几年了,我还不认得你啊钟寻,隔半年就得过来见一面,赶紧给你家长打电话,你哪来的什么哥哥?啊?宋一锦还是宋一凌?” 钟寻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旁边还有几个染发打唇钉一看就很社会的年轻人。 唯独他穿了干干净净的T恤跟短裤,腿上淤青褪掉不少,白生生的,膝盖还稍微有些红肿,乍一看又像是冻的,眼眸漂亮微润。 “算了,他不是有说哥哥,都打电话了,”旁边新来的女警官被这乖巧的外表迷惑,不忍心地说,“等等又能怎么样?” “你不知道……”一开始的那个警察无奈又头疼地开口。 还没说完,片刻后,门被推开,他一抬头,视线对上拎着伞走进来的男生,话音一滞。 外面下成了暴雨,楚听冬肩头微微淋湿,他身上穿着校服,派出所冷白的灯光下,他身形清瘦,肩背挺拔,显得沉着宁静。 “不好意思,我来接……我弟弟,”楚听冬瞥了一眼钟寻,又问,“请问现在能带他走么?” “呃……” “不是,你这个,这也不能算啊?”警察叔叔更加头疼。 “怎么就不能算了?”钟寻终于憋不住开始说话,他一开口就没了乖巧温顺的气质,拿胳膊肘怼了下楚听冬,跟警察说,“我爸跟他妈谈恋爱呢,他当然得管我。” 而且他就是在网咖睡个觉而已,他又没上网,抓未成年上网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身份证不就差十天吗?抹个零就成年了。”钟寻有点委屈地说。 “给您添麻烦了,”楚听冬拉住他手腕,没让他再开口,诚恳道,“我回去一定好好跟他说,不会让他再乱跑。” 本来抓钟寻也是顺手的事,没犯什么大错,家里来人就可以领回去。 何况楚听冬看上去沉稳太多,警察叔叔摆摆手,“行了行了,过来签个字就走吧,下不为例。” 钟寻跟在楚听冬身后离开派出所。 他没带伞,等楚听冬撑开,就跟着往伞下一钻,然后有点心虚地瞥了楚听冬一眼,又偏过头,看着街巷另一边。 楚听冬没说话,钟寻又扭头偷看他。 瞥到楚听冬后背衣料湿了,他没心没肺地伸手进去摸,碰到薄而柔韧的一层肌肉,忍不住说:“你怎么淋成这样?” 说着,又往伞下躲了躲,他脸颊贴着楚听冬的肩膀,头发被雨水淋湿了一点,更卷了,蹭到他脖颈。 楚听冬被他撞到怀里,湿漉漉的手摩挲到肩胛,浑身僵硬了一瞬,难以诉说的痒意烧到心尖,他抿着唇,将伞朝他那边倾斜过去。 钟寻已经彻底蔫了,他觉得他在楚听冬面前没剩下任何好形象,还好这次不是因为聚众斗殴被抓,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 回家路上经过夜市,虽然下着雨,但街边的小店还开着门,比平常冷清许多。 他要了两碗羊肉面,也不管楚听冬吃不吃,推给他一碗,然后掰开筷子吃自己的,吃到一半,臊眉耷眼地满脸不高兴。 “怎么了?”楚听冬丹凤眼微抬,问他。 “你是不是生气了?”钟寻向来是个打直球的,他憋不住,就直接问。不过想也会生气,大半夜被叫到派出所领人,换谁能不生气。 但网咖本来就是宋一凌开的,宋一凌自己都被扣下罚款了,自顾不暇。 他也不能找爷爷奶奶,或者潘裕来接他。 好像没有人会管他,他只能给楚听冬打电话,其实跟那个警察说的时候,他心里半点底气都没有,也许楚听冬根本不会来。 傻子才来,下这么大的暴雨,路被淹没,夜间公交都停了,楚听冬的腿还不好。 他不知道楚听冬为什么愿意为了他当个大傻子。 “就算你喜欢我,”钟寻咬着箸尖发愁,“我也只能当你男朋友里比较凑合的那个了。” 果然跟电影里不一样,就算楚听冬愿意跟他搞对象,他也不可能变成他的白月光,分手以后还会带他打游戏的那种。 第60页 别人分手以后过了许多年还念念不忘,他应该是楚听冬离开宁城时恨不得立刻忘掉的,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但一想他就觉得不高兴。 “我没那么容易生气。”楚听冬说。 他这么说了,但钟寻还是不高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又为什么不愿意让楚听冬看到他狼狈难堪的样子。 好像别人觉得他是个麻烦没关系,楚听冬也拿那种嫌恶的眼神看他的话,他都不敢想。 身后是寂静的街道,还有铺天盖地的暴雨,面芯有点硬,他咬了一下,没咬断,眼眶突然就湿了一点,眼圈也红红的,垂着头不敢抬起。 眼泪掉到碗里,被他就着面吃掉。 “呃……”楚听冬把碗里的羊肉片都夹给他,抬起手,托着他脸蛋,指腹揩了下他眼角,嗓音还是淡淡的,问他,“咸不咸?” 钟寻眼睫颤了下,眼泪掉得更快了,濡湿了整个脸颊跟楚听冬的掌心。 等到家时,这股劲儿才过去,他臊着脸拉住楚听冬的手腕,躲在他身后,不想被人看到。 “怎么才回来啊,”吴玉兰等得心焦,见楚听冬身上淋湿了一半,催他去换衣服,“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早点回家。” “做题没注意时间。”楚听冬说。 钟寻倒是没怎么淋到,回来路上伞被风雨打得飘摇,楚听冬伸手将他搂到怀里了,他现在还有点晕晕的,脸颊通红发烫。 “去洗个澡,喝点儿汤再睡。”吴玉兰有些无奈地说。 其实今天本来是楚听冬的生日,但楚听冬说不用过,她也拗不过他,指望他回家吃顿饭,又回来得这么晚。 钟寻洗完澡忍不住溜去楚听冬的房间,才知道他过生日,因为桌上有教练跟队友、还有以前同学寄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都不知道。”钟寻坐在床边,脚尖抵住地毯,又蜷起来,小声说。 他还说要追楚听冬,结果连他生日都不知道,还让他过生日这天,深夜顶着暴雨去派出所接他,虽然他也没想到雨会突然下大。 “打游戏吗?”楚听冬突然问。 “你今天想跟我玩啊?”钟寻蓦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楚听冬没说话,靠坐在床头,等钟寻上线。 游戏里有个2V2模式,他跟钟寻组队,先随机匹配敌方,不出所料,连输两局。 第三局钟寻忍耐住没有开枪,楚听冬不必太费心照顾他,才在楼顶狙掉了对面两个人头。 这个模式下的段位是单独算的,钟寻眼睁睁看着楚听冬跟他玩过几局之后,往下掉了一阶。 “算了,”钟寻膝盖撑起,脚趾蜷了蜷,扯得床单微皱,他下巴颏搭在膝头,眼尾湿漉漉的红还没褪掉,讪讪地说,“你别管我了。” 他说着就要走,被楚听冬伸手拉住了手腕。 楚听冬冷淡道:“再玩一局。” “呃……”钟寻蔫答答地又坐下,他挨着楚听冬,微卷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睛,安安静静地没说话,侧脸单薄漂亮,淋了雨有点苍白。 楚听冬退出游戏界面,去群里发了条消息,都是他以前国内外比赛认识的男单。 【:谁有空,来帮个忙。】 时差关系,不少人都没睡。 他又转到游戏界面,片刻后,重新开了局游戏。 钟寻已经不敢开枪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瞄准的是谁,就捡了个小手|雷,跟在楚听冬身后,大不了他去同归于尽,总不会炸错人。 “没事,”楚听冬见他蹲着不动,有点想笑,说,“你打。” 钟寻只好听他的,指挥着游戏角色直挺挺站起来,朝楚听冬说的方向开了一枪。 他真不觉得自己能打到,毕竟那个人只稍微露了一点头,谁能想到,他枪刚抬起来,对面那个傻子突然站起来,然后被他一枪爆头。 “操,”钟寻难以置信,一骨碌起身跪坐在小腿上,捧着手机呆呆地跟楚听冬说,“这人是个傻子吧?” “呃……”楚听冬说,“你来我这边。” 钟寻咬住嘴唇,眼睛比刚才亮了一点,跟着楚听冬跑过去。 没想到这次又打中了,虽然只是残血。 “还玩不玩?”楚听冬垂眸问他,嗓音低低的,很好听。 钟寻趴在他旁边,点点头。 赢了这局,后面碰到的都不是傻子了,他还是不怎么能打到人,但是没那么蔫,像得到奖励就开始撒欢的小狗,跟着楚听冬到处跑。 眼看只要他再赢一局就能升阶,楚听冬跟他换了下手机,帮他打,先狙掉对面一个人头。 等瞥见躲在越野车旁的最后一个人时,楚听冬先操纵着靠近,然后躲到不远处废墟旁边,对方并没有察觉到危险,这个距离应该差不多。 他瞄准好,然后抬手揉了下钟寻的头发,说:“你按一下。” “呃……”钟寻的确是只要赢了就开心,但这未免太耍赖了,他赧着脸,凑近楚听冬,蠢蠢欲动地抬起指尖按了一下。 砰。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屏幕金灿灿的一片。 他好像在心里炸开一簇细小的烟花,有点自恋地觉得楚听冬好像在哄他,但是又不想出楚听冬会这么做的理由。 “没前男友,也没不带你玩,”楚听冬直白地跟他说,“前几天号借出去了。” 第61页 钟寻下意识地点开战绩,点开后才想起来他拿的是楚听冬的手机,一页能显示最近的八条组队记录,所以现在恰好整页都是他的名字。 好嘛,他手机上现在也都变成楚听冬了。 而且都是赢的记录。 “说话。”楚听冬拿指尖刮了下他脸蛋,他眼窝很深,不像钟寻歪歪扭扭坐着,就比钟寻高一点,微微俯视过来,有点温柔的错觉。 说什么? 钟寻被挡在床的里侧,没法出去,除非从楚听冬身上绕开。 他有点懵,对上楚听冬的眼神,想起故意气楚听冬的朋友圈,不知道怎么突然开了窍,他倏地红了脸,讷讷说:“谢谢哥哥。” 作者有话说: 大家看v前应该也看出来这本不是爽文了,(但也不完全算现实向),所以有什么生气的也先别太生气,还没到最生气的点(躺平);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罗马 “他觉得这个怀抱冷淡又温暖。” 钟寻叫完以后觉得有些吃亏, 太没面子了,怎么打个游戏就把他哄得五迷三道的。 但是他不能放过任何机会,眼瞅楚听冬有一丝松动, 就凑上去乖乖地问:“所以你今天能喜欢我了么?不能的话明天我再来问。” 楚听冬眸色很深, 没说话,屈起指节, 在他额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钟寻揉着脑袋回卧室睡觉,躺了半个小时, 还是没弄懂楚听冬到底什么意思。 他是没搞过对象, 也没追过人, 也没喜欢过谁, 他觉得他也不喜欢楚听冬, 毕竟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直男。 但就算这样, 他也能看出来,楚听冬大概是最难追的那一种人。 冷心冷肺,怎么样也捂不化。 如果现在是高一,他还有时间磨一磨他, 但高三了, 楚听冬高考之后肯定会走, 他只剩下这不到一年的机会。 钟寻只好白天老实地去学校待着,就算他趴着睡觉, 好歹也是朝夕相处, 实在憋得不行,他就跟宋一锦他们下楼打会儿篮球。 “你跟那学霸有什么进展啊?”宋一锦周末跟他一起去网咖,边拆泡面边问。 他觉得好像跟以前没什么不一样, 上课他听不到钟寻跟楚听冬有任何交流, 等到下课, 楚听冬还是在做题。 像他们这种学校,连专科都考不上的乌泱一片,成天认真听课的才是另类,会被嘲笑假清高,毕竟成绩真这么好,怎么中考不去市重点。 楚听冬也不例外,从他转学到一中之后,班里就对他敌意很重,尤其个别男生。 但他太过于坦然,想刷题就刷题,想在学校留到几点就留到几点,说他是冷漠可能更合适,他不受任何人的干扰。 就像一簇微小的火苗,周珩他们渐渐地也敢在课间埋头多写一会儿作业,一班学习氛围竟然浓郁很多。 在宋一锦看来,就是活见鬼了。 “进展个屁。”钟寻皱起眉,纤细冷白的指尖敲着鼠标。 前段时间接了几个影楼的单子,他闲着没事就在网咖修图,越修越烦。 他觉得楚听冬最近好像确实对他太好了,跟之前相比,好得让他有点发毛,又是暴雨天跑去接他,又是带他玩游戏哄他开心。 反正不是什么「你怎么样也跟我没关系」。 他满心费解,扭头说:“那傻逼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他不会知道我故意想搞他吧?” “你他妈受虐狂啊,”宋一锦很无语,“他对你好也不行?那不就说明他看上你了?” 钟寻才不信,网咖昏暗的光映在他脸上,他抿了下唇,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宋一锦:“神经病!” 他觉得钟寻就是瞎折腾,楚听冬那样的,很明显既不好谈,又不好分。 他大概知道钟寻在想什么,既然钟仲林这么看重这个继子,觉得跟楚听冬一比他们就是烂泥,那他就把楚听冬毁了呗。 让楚听冬也跟他这种人厮混在一起,被拉入泥沼,谁也别想好过。 到时候钟仲林还能高兴得起来吗? 但现实太有难度了。 “算了,”宋一锦拍了下钟寻的肩膀,“你自己看着办吧。” 钟寻心里犯嘀咕,蹙着眉挑剔地修照片,他按客户的要求,修得非常小镇影楼风,先裁个尺寸,然后磨皮、液化、曝光,拉高饱和度……再套个上世纪色调的滤镜。 荼毒审美。 这里面还有几张照片是他拍的,不得不说,比起人像,他更愿意去拍冰场。 他单反里就没几张活人的照片。 等修完一组,发给影楼老板,他去冰场滑了一会儿冰,才慢腾腾地拎着自己的冰鞋往家走。 夏末晚上,他只穿了短袖,凌乱的半长头发随手扎起,叼着根冰棍,迎面看到学校门口的楚听冬,跟班里其他几个同学。 应该是在说补课的事。 他们班是年级最差的一个班,一轮复习都是特别基础的内容,不适合班里成绩稍好的学生。 徐春鸿作为班主任和年级组长,只能为大多数人考虑,又不想耽误他们,于是打算组织周末补课。 钟寻觉得楚听冬估计不会去。 月朗星稀,他在旁边树荫底下等了一会儿,楚听冬没发现他。 他顿时起了坏心眼。 第62页 猛地跑过去,直接趴在了楚听冬的背上,楚听冬下意识朝后伸手,他无比熟稔地勾着腿搭上去,细白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然后很黏糊地说:“哥,你们怎么才走?” 楚听冬察觉到钟寻的唇蹭过他耳畔,冰凉,有股甜软的味道,很狡黠地亲他。 余光一瞥,发现他才吃完冰棍,嘴唇还湿漉漉的。 他蹙起眉说:“下去。” 老城区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一中又不少人都住在旁边的家属院,楚听冬搬到钟寻家的事情班里许多人都知道,不是秘密。 “楚哥,你不去的话,我就跟徐老师说了。”周珩小声说。 “嗯,”楚听冬点头,“谢谢。” “没事没事。”周珩晚上还忙着去烧烤摊打工,问完就赶紧离开。 “你要回家么?”钟寻跟上楚听冬,“我也要回去,一起走?” “我去书店。”楚听冬垂眸说。 那就算了。 钟寻可不想陪人逛书店,他这辈子就没进去过这种地方,就算他另有所图也不行。 他在外面晃了一会儿,自己先回了家。 到家时钟仲林也在,他就当没看见钟仲林,直接朝卧室走过去。 但钟仲林一看他连书包都没带,肯定不是从学校回来,就沉着脸叫住他:“等等。” 钟寻转过头,侧脸漂亮又冷淡。 “都高三了还不知道上心,”钟仲林皱着眉,“又去跟谁鬼混?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成天一副什么德性?” “我看谁啊?”钟寻不耐烦地说。 “谁不比你强?”钟仲林本来语气还算稳静,下一刻就被他拱起火,“谁像你一样成天让人失望?!” 等楚听冬开门进来的时候,钟寻双手抄兜,朝他瞅了一眼。 “呃……”钟仲林忍住怒意,质问他,“你瞅什么瞅?看出什么了?” “他丑我帅。”钟寻说。 钟仲林彻底憋不住火,脸色黑沉,攥得手里报纸发皱。 钟寻也不躲,就站在他旁边,眼睫抬了下,侧过白皙的脖颈,语气很冷,说:“你打吧,拿刀朝这儿捅,扎深一点。” 他明知道他说什么话钟仲林会生气,但他还是忍不住说。 钟仲林跟他生气,朝他动手,他就跟着暴怒,钟仲林不跟他生气,他就故意激怒他。 “呃……”吴玉兰在旁边听了几分钟,嘴唇微动,又抿住,想管又没管,她是觉得钟寻太犟了,为什么非得顶嘴,闹成这样。 闹到最后吵起来,挨一顿揍,才算完。 钟仲林上次被楚听冬拦住,就不太想当着楚听冬的面再跟钟寻动手,他还得顾及到前妻,但他一跟钟寻说话就完全压不住怒意。 既然钟寻不躲,他就攥着报纸抽过去。 还没打到,钟寻胳膊就被人往后拉了一下,他本能地回过头,撞到楚听冬的胸膛。 楚听冬拿手搂住他后脑勺,将他的脸颊挡在自己怀里。 楚听冬没说什么,但拦都拦住了,钟仲林强忍着怒火,没再继续动手,脸色难看地去了卧室,吴玉兰叹了口气,也跟着过去。 钟寻鼻尖抵着楚听冬的肩膀,陷在他怀里,不想挪开,胸口起伏不定,堵得他心慌。 他觉得这个怀抱冷淡又温暖,但是他又想毁掉抱着他的这个人,凭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不沾一丝阴霾。 而他在他们还没见过面的时候,就活在这种阴影之下。 跟楚听冬一比,他当然会永远让人失望。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怕,攻是真的会很爱受,所以等他想好了,彻底心甘情愿上当也就甜了(……),还有一两章吧,顶多三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月亮 “当我的男朋友吧。” 钟寻攥住楚听冬的手腕, 赖在他怀里不想动,鼓噪的心跳稍微平静下去,他听到吴玉兰低声说话, 钟仲林又忍不住骂他。 隔着客厅, 还有一道卧室门,还是能听清。 “你也别劝我,”钟仲林有些烦躁地说,“我就当这么多年白养了个儿子, 我这是养的孩子还是仇人?我怎么对不起他了?” “但凡成绩有人家的零头, 我都不至于这么发愁, 笨就算了, 顶嘴倒是挺快。” 钟寻嘴唇抿住, 仰起头看了一眼楚听冬, 推开他,拎着钥匙就又下了楼。 楚听冬蹙眉在客厅站了几秒,然后沉默着回自己卧室。 钟寻本来想去网咖,结果宋一锦不在, 半路宋一锦给他发消息, 问他要不要去烧烤摊喝酒, 就在周珩打工的那个地方。 他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就过去了。 “再来一份麻小,”宋一锦扭头招呼, 然后抬手开了几瓶青啤,问钟寻,“我正跟胖子他们开黑呢, 你玩不玩?” “不玩。”钟寻没兴致。 还有几个隔壁职高的也在, 清一色的黄毛, 见钟寻来了挺惊讶地问:“好长时间没见了寻哥,你也没去台球厅,忙什么呢?” “忙着搞对象。”钟寻脚踝搭在另一侧膝盖上,漫不经心地说。 “寻哥真会开玩笑,”职高的几个混子面面相觑,有人连忙打个茬绕开了话题,“这家花蛤也不错,我去瞅一眼还有没有。” 钟寻没吭声,他垂着眼睫,坐在边儿上吃烧烤,白的啤的混在一起,最后完全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 第63页 深夜,十二点多,宋一锦他们也醉了,谁都顾不上谁。 钟寻独自回家。 他到家时,客厅黑黢黢的一片,吴玉兰去上夜班,钟仲林要出差去外地,晚上的高铁,也不在家,只有浴室还亮着灯,但没有水声。 钟寻抬脚正想回房间,一回头,瞥到楚听冬的卧室门,越看越觉得好他妈不顺眼。 他醉得有点厉害,走路都晃,眼尾撩红了一片,攥着门把手按开,卧室里没有人。 他盯着楚听冬干净到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单,咬了咬嘴唇,没处发泄,就裹着浑身酒气扑到楚听冬的床上,搂住他被子使劲打了个滚。 还不解恨,又蹬了蹬腿,在他被子里狠狠踹了几脚。 楚听冬洗完澡出来时,就发现自己卧室门大敞开,钟寻穿着鞋躺在他床上,两条腿夹着他被子,睡得歪七扭八。 衣服都蹭上去了,露出一截薄瘦的腰,腰窝雪白地凹下去。 床单上还有脏兮兮的几个脚印子。 “呃……”楚听冬喉结滚了下,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他蹙起眉,低头叫钟寻,“起来。” 钟寻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但是不肯起,还把怀里被子搂得更紧了,脸颊蹭上去,咬住他被角,装死,跟他僵持。 “不起来就把你扔出去。”楚听冬说。 “扔啊。”钟寻也来劲了,转过身躺平,睫毛动了动,稍微睁开眼睛。 他卷发凌乱,眼皮半垂着,衬得眼尾深长漂亮,脸颊烧得艳丽,抬起手指了指楚听冬,“别他妈废话,要扔就快点,成天吓唬谁呢?” “你要是不扔,出去就别说你是我哥,我他妈嫌丢人。” 楚听冬被气得有点儿想笑,俯身去拉他的手腕,又被钟寻躲开。 “别碰我,”钟寻乱动,衣服都被蹭上去,他呼吸不稳,小腹微微地起伏,暴露在楚听冬眼底,口齿不清地骂,“草你妈……” 楚听冬原本想给他盖上被子,手一顿,脸色也跟着冷下来。 钟寻骂完就咬住了嘴唇,就算他不清醒,他也知道说错话了,而且他骂人也不会这样骂人家的妈,骂爹倒是天天骂。 “出去。”楚听冬冷淡道。 钟寻搂着被子没动,憋得耳朵尖都泛红,钟仲林觉得他干什么都是错,成天按头让他认错,他从来都一声不吭。 他长这么大就没给谁道过歉,让他道歉还不如要他的命。 “我嘴贱,”钟寻揪下被子,露出脸说,“你生气就打吧。” 楚听冬并不想跟他动手,他站在一旁,腰背挺拔,眼眸漆黑平静,连愠怒都克制、内敛,不像钟寻又暴跳,又撒疯打滚。 钟寻躺在床上,被他这样俯视着,好像骤然有了高低的落差,浑身火烧火燎,觉得自己又脏又臭,很难堪。 他偏过头,使劲揉了一把脸,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被楚听冬伸手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你干嘛?”钟寻突然有点慌,脑袋更晕了,眼睫颤了几下,白皙的脸颊烧起绯红,手臂软绵绵地搂住楚听冬的脖颈。 他有点怯,小声说:“你别耍流氓啊。” 他抵着那片胸膛,凌乱微卷的头发毛茸茸的,蹭过楚听冬的锁骨,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扔到了卧室门外。 倒是不疼,身上裹着被子,楚听冬也没想摔他,但他一屁股坐在门口还是懵了。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楚听冬关上了门。 “呃……”?? 操。 钟寻简直傻眼了,他目瞪口呆地裹着被子坐在地上,揉了把头发,被气得酒醒。 他妈的这个时候倒是听话,说扔就扔啊? 还真的扔?? 楚听冬换了床单被罩,捡起被钟寻踹到地上的枕头,觉得卧室门口好像没动静了,他走过去拉开门,一低头,钟寻还靠墙坐着。 他肩上裹着被子,大半张脸都蒙在被子底下,只能看到一绺头发。 楚听冬叹了口气,俯下身,指尖碰到被子边缘,才拉下来露出一点额头,钟寻就醒了,猛然睁开眼,暴躁地一把扯掉被子,委屈地囔,“看什么看?我睡地上还不行?!” 他也觉得自己特招人讨厌,浑身臭毛病,可楚听冬竟然一点也不惯着他。 连稍微让让他都不愿意。 他没囔的时候憋着还好,囔完突然更委屈了,头发蔫蔫地垂着,眼圈也更红了一点,抬手就把被子摔在楚听冬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楚听冬接住,还没站稳,又被钟寻闷头跟小牛犊似的冲过来,往怀里使劲撞了一下。 他被撞得胸口生疼,钟寻眼尾跟脸颊都是红红的,额头也撞红了一片,恶狠狠地瞪着他,要哭不哭,抹了下眼睛。 然后转身就往外跑,防盗门摔得哐当一响。 跑得太快,让人想拉都拉不住他,楚听冬顿了顿,收回指尖。 他拎起被踹脏的被子,闻到上面那股浓重的酒味,转身扔在卫生间,打算明天再洗。 等回了卧室,才发现不光是被子,连校服外套也不见了,不知道钟寻什么时候偷走的。 已经九月份,晚上多少有些冷,钟寻泄愤似的穿上楚听冬的校服外套,就往冰场走,伸手在兜里一摸,掏出俩钢镚。 妈的穷逼。 连五斤核桃都买不起。 —— 第64页 钟寻被气到神志不清,做了一整晚暴揍楚听冬的梦。 幸好再去学校就是月考,眼不见心不烦,他在最后一个考场,六楼东的教室,楚听冬在第一个考场,一楼西侧,隔了一栋教学楼。 监考老师也知道最后一个考场的学生都是什么水平,只要不作弊,随便他们睡觉。 钟寻几场考试都糊弄着睡过去了,勉强往卷子上填了个几个数,出考场时还睡眼惺忪,脸上都是胳膊压出来的红印。 好不容易熬过两天,就到了月底全年级正式的文艺汇演。 钟寻负责班里节目的录像,全程都跟着。 他嫌学校设备太老旧,镜头都是糊的,就拿了自己的单反过去,走到后台时,还没撩起帘子,就听到里面乱糟糟吵成一片。 “孔严你到底什么意思?”白穗手里拿着剧本,“都排练这么多次了你还没记住台词,没记住就算了,还有脸怪别人?” “我他妈怎么没记住?”叫孔严的那个男生朝旁边瞥了一眼,不耐烦地说,“我刚才念的不就是台词?她接不上还怨我?” 被他瞥到的女生愤然地红了眼眶。 “再等一个多小时就要上台了,你这个状态到底能不能演?”白穗啪地夺过他拿着的道具,“不能就换人!” “谁稀罕演这破话剧?”孔严索性撂挑子,连戏服都脱下来,全都摔给她。 钟寻往旁边椅子上一跨,趴在椅背上看热闹,还不嫌事儿大地拍了张合影。 白穗扭过头,朝他一指,又对着孔严说:“爱演不演,不搬个镜子照照你那张脸,还敢嫌弃别人,配得上吗?你不愿意演,多的是比你合适的人!” 钟寻都懵了,他握着单反,被白穗往怀里塞了套大红色喜服。 “就靠你了寻哥,”白穗攥住他胳膊,“过来给我们搭个戏。” 孔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敢朝钟寻撒火,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别他妈开玩笑了,演什么梁祝,我会演个屁。”钟寻不干。 “你就穿这身衣服往台上一站,什么都不需要说,”白穗拎起来往他肩膀比划,“今年最佳舞台剧奖就是一班的!” 钟寻觉得她疯了。 “老徐让我录像呢,”钟寻挪动脚步想走,“我演这个,那谁录像啊?” “这还不简单?”白穗早就看孔严不顺眼了,不就是篮球队的,还以为自己有多帅,嫌弃给他搭祝英台的女生不够漂亮,成天阴阳怪气。 她眼神在后台逡巡,突然招手,“学霸,你应该会用单反吧?待会儿舞台剧的时候你帮我们拍一下。” 王庞他们一直管楚听冬叫学霸,后来班里人听多了,都跟着叫,反正这是真学霸,全校碾压式的。 楚听冬被徐春鸿叫来帮忙搬道具,听到有人叫他,放下东西过去。 “就一个小时,我不可能记住台词。”钟寻见楚听冬朝这边走近,却还是不肯松开手里的单反,他觉得他还没跟楚听冬和好呢。 “记住重点就够了!”白穗不容他拒绝,哗啦一翻剧本,已经开始给他讲解。 钟寻憋屈地俯身,撑着桌沿听她讲。 班里女生都不怎么怕他,尤其白穗,跟他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 但钟寻以他作文编不出三行的语文水平,和铁血直男的脑回路来想,完全不能理解。 听她讲了半个小时,然后指尖碾了下自己的铂金耳钉,迷懵地问:“为什么不敢看观音?” 白穗:“……”不愧是你。 眼看就要到他们班上台,白穗顾不上再给他解释,推他先去换衣服,“记不住就算了,待会儿再说,你给我当个花瓶就行。” 钟寻不情不愿地起身,又不情不愿地扭头瞥了一眼楚听冬,将单反递给他。 “你要是不会就别装逼,赶紧说话,还能再换个人来。”钟寻小声咕哝。 楚听冬说:“简单拍一下可以。” 钟寻只好松开手。 楚听冬拿着单反去了礼堂大厅,今年恰好轮到高三坐在前排,楚听冬负责拍摄,就将三脚架挪到舞台一侧,架稳相机。 他想先调试一下,打开后,却先看到了一张照片。 可能是钟寻刚才不小心切过去的。 冰场有一扇落地的大窗户,深蓝绒布帘子垂下来,曳尾于冰面,上头摆着一枚银白色的硬币,夜幕低垂,月色清冷皎洁,照在冰面上。 那枚硬币也被月色照得泛着疏淡的银光,衬着深夜般的绒布,孤零零的,像落在冰场的另一个小小的月亮。 就算是再不懂摄影的人,也能看出这张照片拍得很好,而且很专业。 楚听冬看了一眼拍摄时间,是钟寻半夜出去的那次,凌晨三点半左右拍的。 这硬币估计是他校服外套里的,在钟寻奶奶家小超市找的零。 他眼眸微动,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报幕开始,一班的节目上台,他才垂下眼,将镜头调整好,对准舞台。 钟寻被硬拉上台去演梁山伯,但是他死活都不肯化妆,白穗只好放弃。 不过他就算不化妆,眼睫浓深,鼻梁秀挺,灯光一打,衬得肤色白皙,浑身的喜服也压不住那一抹艳色,他只是站着就明丽生光。 台下都霎时安静了一瞬。 钟寻校外斗殴的战绩太显赫,以至于没人敢多注意他的脸,也不敢多看一眼,好不容易有这种机会,许多女生都偷偷举起了手机。 第65页 其实钟寻烦得要死,他根本就没记住,才开始演,就忘了大半,“英台不是……女儿身?什么……耳上有环痕?【1】” 幸好跟他搭戏的女生很靠谱,就将台词接了下去。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2】” 钟寻被浑身繁缛的衣服弄得僵硬难受,他垂着头盯一会儿脚尖,又抬头看着对面的女生,余光一瞥,却瞥到在舞台一侧拍摄的楚听冬。 舞台侧边光线很昏暗,楚听冬站在摄影机后,明暗交错的边缘,整个人深邃又锋利,半垂着眼调整镜头。 似乎是察觉到钟寻的视线,他倏地抬眸,越过人群直直地望过来。 钟寻受到惊吓,他本来就头一次演这种东西,很紧张,现在更不知所措,盯着楚听冬,睫毛垂下,又抬起,抿了下嘴。 楚听冬在镜头后盯着他抿得泛红的嘴唇,和躲闪的眼神,就像明明很想被抚摸,又偏偏天生犟脾气的小狗。 他没忍住勾了下唇角。 钟寻接着演,抬起袖子向演祝英台的女生作了个揖,袖子很宽大,挡住他半张面容。 他记得楚听冬也滑过一次《梁祝》,是之前想学他花滑节目时看到的。 其实比起《海上的阿芙洛狄忒》,他更喜欢这个节目,当时选《海上》,只是觉得可能世青赛的节目对楚听冬更有意义。 本来就是想刺激他一下,当然得直接来最狠的。 《梁祝》那个花滑节目里,楚听冬仍然加入了阿克塞尔四周跳,而且难得穿了身糅杂着红色的考斯滕,编曲很炙烈。 钟寻一瞬间就懂弹幕上那些呜呜流泪的,反差感太强了。 “呃……”钟寻一走神,又忘了台词,找他演什么戏,还不如让他去打架来得痛快。 他眼神乱瞥,恰好瞥到楚听冬对他笑,突然有一些温柔,像个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 他眼睫一颤,嘴里却跟着念出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说完就觉得心头一跳。 这个舞台剧不算长,不到十分钟就演完了,钟寻下台,去礼堂二楼换衣服,结果更衣室都有人,他只好坐在旁边等。 干等着很没劲,他瞅来瞅去坐不住,还看到班里有男生去找在隔壁班的女朋友。 甚至还薅班里羊毛,抱走了一束舞台剧用完的玫瑰花,准备借花献佛。 “也给我一枝。”钟寻拍了下他肩膀。 男生愣了下,连忙低头递给他,又忍不住八卦,“寻哥你拿这个干什么啊?” “我乐意。”钟寻不告诉他。 他拿了以后,就趴在楼梯上等。 楚听冬只需要录制一班的节目,结束后,他就拿着钟寻的单反,还有徐春鸿借来的三脚架送去后台。 才走到二楼,他感觉到有柔软湿润的东西蹭过他脸颊,转过头,斜旁探出来一枝红到浓烈的玫瑰。 钟寻身上的喜服还没换掉,他趴在楼梯上,低头望着他,桃花眼明艳、热烈,白皙清瘦的指尖拿着那枝花。 他整个人都是靡艳到极致的漂亮,又有股很干净的少年气,朝他弯了下卧蚕,晃晃手里的玫瑰,小声说:“当我的男朋友吧,哥哥。” 作者有话说: 小楚:快要顶不住了。 注:【1】【2】引用自黄梅戏片段。 原文如下: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第27章 怦怦 “像越过胸膛攥紧了他的心脏。” 楚听冬一怔, 钟寻将那枝玫瑰塞到他手心里,然后接过单反,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这次全校文艺汇演结束之后, 就是今年的秋季运动会。 钟寻哪个项目都没报, 觉得运动会什么的太傻逼了,可徐春鸿不许他们逃集体活动, 所以再不情愿,也得按时去坐场。 一中的升学率常年都是全市倒数, 不是徐春鸿靠满腔热血, 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 但他觉得, 成绩也不等于学生时代的一切, 就算实在学不成, 学不好, 至少也得完整体验一下高中生活。 钟寻晚上还是去网咖睡,顺便将文艺汇演的视频整理出来,拷贝给徐春鸿。他开了台机子,在电脑上剪片, 忍不住轻啧一声。 楚听冬倒是没谦虚, 确实顶多是完整录下来, 毫无技巧的水平。 他觉得楚听冬在这方面比他直男多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学校外买了豆浆包子, 就直接去后操场, 到高三的看台时,班里已经来了二十多个人,稀稀拉拉地坐着。 他本来想跟楚听冬坐在一起, 结果楚听冬坐在靠边的位置, 太容易有校领导路过了。 他犹豫一下, 还是接着往高点儿的地方走,去角落找宋一锦他们。 “操,老徐害我,”宋一锦跟梁辉凑一块,都哭丧着脸,“早知道我他妈就等会儿再来。” 钟寻一低头,看到他俩绑在一起的腿,忍不住乐,“傻逼,两人三足啊,摔死你。” 眼看感情就要破裂,宋一锦不跟他说话了,赶紧趁操场没什么人,拽着梁辉一起下去练练,免得摔太惨,临到高三这么丢人。 第66页 钟寻就跟剩下的几个男生坐在一块玩手机。 他之前玩的那个游戏好久没登了,闷头操纵着小人跳了会儿台阶,总觉得有点头晕,眼花缭乱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熬夜。 等到下午更晕了,呼吸滚热,宋一锦跟王庞抢冰袋,撞在他胳膊上,忍不住卧槽了一声。 宋一锦拿打过篮球的脏手摸他脑门,“你是不是发烧了?” 钟寻皱着眉嫌弃地拍开,他舔了下微微皲裂的嘴唇,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好像确实是不太舒服,眼皮都烧得有点泛红。 “下午就剩跳高了,跟老徐说一声,你先回去吧?”宋一锦见他脸色都白到透明。 “嗯。”钟寻闷闷地说。 他去找徐春鸿请假,恰好徐春鸿在楚听冬旁边站着,他抿住唇珠,偷偷踩了楚听冬一脚。 然后等楚听冬抬眸的时候,扭头就跑。 楚听冬只来得及瞥到他烧红的脸蛋,跟揉得乱糟糟的头发。 傍晚下了场雨,天幕青黑,阴沉沉的,钟寻没带伞,去网咖的路上被淋到,浑身打了个冷颤,感觉烧得更厉害了,嗓子发涩。 但他没太在乎。 反正睡一觉应该就能好,他叼了根烟,才走出学校没多远,突然身形一顿,倏地掀起眼皮。 “寻哥。”朱秦从漆黑的巷子另一端露出身影,朝他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都光膀子拎着家伙。 他脸上从额头到耳垂的那一道黑疤像突兀丑陋的肉筋,咬肌紧绷,眯起眼说:“挺巧啊。” …… 巧你祖宗。 钟寻暗骂一声,趁这群人还没靠近,掉头就朝学校跑。 他脸颊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烧到手脚乏力,现在根本不是对手,而且黑疤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摆明是铁了心要搞他。 就算他再能打,也没有任何胜算,被抓住就只能祈祷今天别被打死。 学校附近有监控,黑疤也常年在这边混,不可能不清楚,来之前就已经让人堵死了所有能跑出去的路。 钟寻深呼吸一瞬,最终在巷子口停住脚步。 “怎么不跑了?”黑疤叼着烟觑他。 “跑不动,”钟寻直白地说,他眼尾漂亮冷冽,笑了一下,“随便吧。” 他话音才落,小腹就被猛地踹了一脚,五脏六腑瞬间移位,整个人砰地一声撞上身后的墙,肩胛骨像是碎掉了,疼得他冷汗直流。 “行不行啊,”钟寻喉结滚动,咬紧牙关,掩饰住颤抖的嗓音,挑衅说,“不疼不痒的。” 一道拳风猛地朝他砸过去,他脑子都跟着嗡嗡作响,眼前昏黑,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脸,挨拳头,或者扇巴掌,好像他是条又脏又臭的狗。 可能还不如。 钟寻嗓子眼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死死地咬住唇,反手握住旁边一个小混混抡过来的钢管,抵在对方喉咙上狠戾地往后撞。 但黑疤仗的就是人多势众,他下一秒就被掰着肩膀按倒。 殴打愈演愈烈,七八个人的拳打脚踢都落在他身上,如同刚淋过的那场暴雨,砸得他骨头生疼,难以喘息。 夜晚街巷泥泞,他滚了一身泥,鼻腔耳朵都好像出了血。 濒死的错觉里,他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朝这边靠近,一开始他以为是幻觉,揉了把滚烫的脸颊,才发现身上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他眼睫簌然颤抖着睁开。 “操,”钟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嗓子哑得发涩,吼道,“傻逼,滚远点儿报警!” 他跟朱秦积怨不是一两年的事,这也不是平常的打架斗殴,不然犯不着带这么多人。 就算不弄死他,也得让他伤到爬不起来。 怎么可能打得过,疯了才要跟他一起挨揍,还不如索性让他扛一顿,躲起来报个警。 楚听冬脸色极冷,他眼眸沉黑,在夜色里大步走过来,钳住一个混混的腕骨,反手拧到他身后,夺过他的钢管,然后朝着膝窝狠狠一踹。 那人膝盖猛地砸到地上,几乎能听到骨裂,顿时惨叫出声。 “呃……”朱秦阴着脸摔掉烟头,“多管闲事。” 楚听冬薄唇抿成冰冷锋利的一条线,深刻挺拔的五官淹没在雨夜中,阴郁又暴戾,他不等朱秦再开口就直接动手,每一下都利落狠重,完全不给对方任何还手余地。 钟寻都愣住了,有点惶惶,喉结微动,咽了下嘴里的血沫。 “找死!”朱秦啐了一口,抡起拳头就冲上去,却被楚听冬当胸踹倒,一把拎起衣领掼到了墙上,没等站起来,又被冷硬的钢管砸倒在地。 他鼻梁狠狠撞到地面,顿时鼻血直流,天灵盖都一阵痛麻。 楚听冬显然是练过,他下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每一次都带着勃然的怒意正中要害。 钟寻看到那些人都被狠戾地掀翻在泥里,捂住肩膀或者小腹打滚,疼到面目扭曲,却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但毕竟对方人太多,楚听冬身上也受了伤,额角被打破,殷红的血顺着冷沉眉骨淌下来,握着钢管的手虎口震裂,血都凝到了指尖,又砸在雨地里,晕开淡淡的血腥味。 他似乎浑然不觉,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人,然后转身朝钟寻走去。 钟寻咬了下唇,忍不住冷颤,一瞬间还以为楚听冬也想揍他。 第67页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瞥向楚听冬身后,顿时瞳孔紧缩。 有个混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随手拎了根棍子,就要朝楚听冬受过伤的小腿砸过去。 钟寻脸色骤然煞白,满腔愤怒让他忘了身上的伤,扶着墙根站稳,迎面踹过去一脚,差点将那人踹断气。 “你怎么找过来的,你是不是有病啊?”钟寻眼圈泛红,喃喃地说。 他其实并不知道楚听冬的旧伤是怎么回事,但能让他潦草退役,身边的人都那么紧张,他下意识就觉得很严重,心里惶惶不安,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 他身上也又酸又疼,根本站不住了,颤栗着差点栽倒。 楚听冬顶着夜幕走到他身旁,伸手就托着他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钟寻连搂住他脖颈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软得发抖,他脸颊抵在楚听冬肩窝里,软软的,还有些冰凉,呼吸却滚烫灼热地扫过。 楚听冬胸膛不受控地剧烈起伏,他能感觉到钟寻的指尖攥着他胸口衣料,滚烫,颤抖,蜷起又松开,像越过胸膛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每一根血管都蜿蜒到他指尖,随着颤抖的幅度怦怦直撞,震疼膜瓣。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结果太长了这章,还是分开先发一部分,明天见明天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小孩儿 “有些难过 神总说 唱歌会好得多” 楚听冬抱起他, 才发现他浑身滚烫,脸颊烧出病态的潮红,呼吸也很微细, 顾不上再管倒地的那群人, 他直接朝巷子外走去。 宁城本来就是个小城市,打车去最近的医院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导航说是医院, 其实只是个规模稍微大一点的诊所。 他将钟寻放到急诊室的椅子上,半搂着他, 俯身想撩起他衣服看一眼, 低头却瞥到钟寻肩后一大片洇湿的血迹, 触目惊心。 “怎么弄成这样的?”晚上这边急诊的病人并不是很多, 值班医生抬起头, 也被吓了一跳。 钟寻身上脏得狼狈, 脸颊、脖颈、手臂,露出的雪白皮肤上都是淤青伤痕,污血沿着细瘦的指尖往下淌,湿淋淋地滴到医院地面。 他烧到意识模糊, 不怎么觉得疼, 就是冷, 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额头抵住楚听冬肩膀, 在他怀里不停地发抖。 楚听冬不太敢用力抱他, 怕他觉得疼,只能掌心扶着他肩膀。 值班医生赶紧过去给他检查伤口,稍微扯开一点衣领, 发现钟寻肩膀上只是有片渗血的淤青, 没那么严重, 然后疑惑地朝旁边一看,不由得说:“你这手……” 楚听冬掌心发麻,一阵撕裂的疼,才意识到原来是他手上的血。 钟寻显然挨打经验很多,除了一开始挨的几下,之后都护着头跟小腹,浑身乍一看伤痕累累,其实大部分都是淤肿而已。 但手肘到腕骨的擦伤很深,皮肉外翻,不停地淌着血。 他高烧到三十九度六,医生给他清理完伤口,又挂了瓶水。 楚听冬等他开始输液,才起身去包扎手上的伤,抱钟寻过来的时候伤口有点撕裂,只能缝了一针。 额头还好,虽然出了点血,上药之后贴了块纱布就没事了,他训练也经常磕碰,没太在意。 钟寻裹了张毯子,垂着脑袋,安安静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长睫也垂下来,在眼底扫出浓重的阴影。 他本来就瘦,楚听冬走出诊室,抬眸看着他,觉得现在更瘦得伶仃。 露出毯子的那截脖颈,还有手腕,小腿,都苍白纤细,肤色太白了,似乎泛着淡淡的光,有点孤单,陷在医院昏暗的走廊里。 楚听冬突然想起他在钟寻单反里看到的那张照片,像一泓小小的月亮。 钟寻很容易就会发烧,但也很少烧成这样,其实他没彻底睡着,就是脑袋昏沉,嗓子里也干涩滚烫,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他旁边坐下,是熟悉的干净气息,他紧绷的脊背松懈下去,不受控地朝旁边歪了歪。 楚听冬肩膀靠住椅背,也没推开他,抬起裹着纱布的手,指尖没入他柔软微湿的头发,揉了揉,像在摸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钟寻被揉得闷哼,热烫的脸蛋蹭到他颈侧,嘴里小声咕哝,低头一听,原来是在骂人。 楚听冬没忍住笑了一声,胸膛微微震动,钟寻跟着颤,受到惊吓似的,指尖揪着他衣服,畏葸地往他怀里缩,毯子都从肩头滑落。 他伸手捞住,又披到他肩上,钟寻还是在抖,楚听冬又脱掉校服外套,也一并裹住他。 然后将他搂在怀里,只露出那只输液的手。 钟寻睡了一觉,两三个小时后才醒,还剩半瓶液体没有输完。 他睡眼惺忪,一抬头,凌乱微卷的头发蹭过楚听冬的嘴唇,他觉得有点热热的,又不知道是什么,楚听冬喉结微滚,抿住了唇。 “操!”钟寻懵了一会儿才逐渐清醒,他簌然睁大眼睛,差点刺棱一下站起来,但还被楚听冬搂在怀里,没能成功。 “醒了啊小钟?”值班医生正打盹,被他一嗓子吼得瞌睡都飞了。 钟寻没输液的那只手使劲拽住楚听冬衣领,跟要干架似的,上上下下地打量,然后盯着他的纱布,见值班医生过来,着急就喊,“他脑袋怎么回事啊?” 第68页 楚听冬本来不疼,被他这嗓门吼得感觉要脑震荡了,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握住钟寻的手腕,让他坐好,提醒道:“小心跑针。” “哎呀,大晚上的喊什么?”值班医生插着兜说,“就稍微破了一点,过几天就能好。” “不会破相吧?”钟寻还是满脸担忧。 “不至于。”医生说。 钟寻仍然不放心,指尖凑过去想碰一碰,又不太敢,头发不服帖地翘着,微微撅了一点唇珠,眼睛睁得很圆,盯着楚听冬看。 楚听冬屈起指节,刮了下他脸蛋,很轻的一下,然后拿手背贴住他脑门,还是有点热,但不像之前那么滚烫。 “还冷不冷?”楚听冬低声问他。 钟寻乖乖摇头。 医生又回了值班室,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钟寻浑身都疼,头疼嗓子疼,腿疼胳膊疼,支棱起来自己坐一会儿,又忍不住挪挪屁股,歪过去蔫头耷脑地靠住楚听冬。 楚听冬也沉默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这么个小破城市,派出所的警察,还有学校旁边诊所的大夫都认得钟寻,他想不出钟寻到底是跟人打了多少场架。 “你可真是个傻逼,”钟寻想憋又没憋住,小声槽他,“什么事儿你都敢管啊?” 楚听冬的确是头一次这么失控地跟人动手。 他垂眸盯着自己掌心的纱布,伤口撕裂,阵阵刺痛,眼前一帧一帧晃过的却都是同一双眼眸,明亮的、害臊的、湿透泛红的,淌着泪,甚至是怨愤的、憎恨的。 他攥着钟寻的指尖,摩挲那柔软的指肚,心脏又沉又响地跟着跳动,震耳欲聋。 “黑疤脸上那道疤,是我打的。”钟寻突然跟他说。 楚听冬抬了下头,将他冰凉的手塞在毯子底下,“听说过。” “谁跟你说的?”钟寻挑了下眉,“王庞?” “嗯。” 楚听冬记得是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去网咖那次,往宿舍走的路上王庞告诉他的,但他当时没信。 “你是不是不信啊?”钟寻下巴颏搭在他肩头,抬起眼睫。 楚听冬没说话,盯着他还泛红的眼尾。 “是真的。”钟寻小声说。 他从毯子底下抽出手,觉得还是楚听冬更暖和,又塞到了楚听冬掌心里,楚听冬就握着他的手,指尖勾着指尖,没再松开。 其实钟寻小学就跟朱秦在一个学校,但当时朱秦比他高一个年级。 朱秦他们拉帮结伙,经常去抢低年级的零花钱,钟寻也被抢过几次。 但他怎么可能被抢了就乖乖地交出去,朱秦浑身蛮横戾气,去拽他的书包,钟寻就抡起小细胳膊砸过去,就算打不过,也得使劲咬他一口。 一连几次,他太犟了,被按着揍都不肯低头,冲起来硬生生地反抗。 朱秦就彻底盯上了他。 钟寻当时是三年级,他又瘦又小,比同龄的孩子要矮一点,肤色白皙到没有一点瑕疵,头发卷卷的,像个混血,完全是雌雄莫辨的柔软漂亮,很好欺负的样子。 朱秦他们成天寻衅,撞他,推他,撕他的书,把他书包扔到厕所,嘲笑他,说他是女孩子,钟寻开始跟他们打架。 他细胳膊细腿,都不到人家胸口高,根本打不过,只有挨打的份,但还是要打,一直输一直打,比小狗还犟。 就这样过了几年,朱秦升初中,去了宁城一中的初中部。 他开始跟校外的小流氓混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听说了钟寻父母离婚的事。 放学的时候堵住钟寻,故意扭屁股走路,阴阳怪气说:“你妈是个野模啊,怪不得跟男人跑了。” 钟寻从小就听这样的话,连钟仲林都骂他妈妈是个野模,他小脸涨红,扑过去就跟朱秦纠打在一起。 朱秦根本不惧,他比钟寻高得多,一只手就能按住他。 然后旁边几个跟朱秦同班的男生,都嬉笑着凑过来,推搡钟寻,把他往初中校门那边推,拿校服罩住他脑袋,不让监控拍到。 钟寻眼前瞬间一黑,校服脏臭的汗味往他鼻子里钻,他头昏脑涨,完全不知道被弄到了什么地方。 他惶然地想逃,眼圈顿时红了,又根本逃不开,被隔着校服捂住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伸出手乱碰,终于从校服底下挣扎出脑袋,才发现好像是陌生的男厕所。 但他的手什么都没来得及抓住,就被掰到了身后,厕所门关上,只剩下潮湿凝重的黑。 “我说错什么了,你妈不就是野模么?”朱秦按住他肩膀,把他推到角落,比他高一头的几个男生瞬间围上来,堵死了所有的路,遮得眼前没有一丝光。 钟寻以为要挨打了,他咬住嘴唇,眼眶红得厉害,却一滴眼泪都不肯掉。 但拳头没落下来,他脸上挨了一巴掌,不算疼,脸颊却瞬间烧起来,通红滚烫,朱秦揪着他头发,嬉笑说:“我替你爸教训教训你。” 朱秦就住在钟寻家后面那条街,昨晚回家的时候,撞见钟仲林扇他的脸,骂他考试稀烂。 钟寻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单薄瘦小的胸膛里心跳突然快得发麻。 他不知道被多少人,连着扇了多少个耳光,扇得偏过头,脸颊肿烫,鼻子出血,嘴里也都是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第69页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又被拿校服蒙住脑袋,扔到了学校外。 晚上,这条街经过的人很少,他在地上趴了很久都没人发现,他蜷起腿,拿胳膊挡住脑袋,浑身冷得厉害,只有脸颊烫得烧心。 徐春鸿那年在初中部当班主任,正好带的是朱秦那届,他落了份教案在学校,回去取的时候,低头看到路边倒着一个孩子。 他被吓了一跳,蹲下一摸发现小孩身上滚烫,连忙抱起来就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才发现这孩子原本白嫩的脸蛋都扇红了,渗着血,肿起一指高,卷发湿黏黏地贴在脸上,脑袋歪在他怀里,胸口几乎见不到一点起伏。 “快!这孩子晕过去了!”徐春鸿慌忙地说。 医生检查过,确定钟寻身上没太多别的伤,就给他输液,喂药,徐春鸿交费回来时,钟寻眼睫颤巍巍的,刚好清醒过来。 钟寻仰起头望着他,小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年龄不符,冷冰冰的,浓深漂亮的长睫微微动了一下,再闭上时,有眼泪顺着泛红的眼尾滚了下去,濡湿了脸颊跟耳廓。 他哭得没有一点声音,整张脸却很快就变得湿漉漉的,眼泪顺着下巴尖淌下去。 徐春鸿突然就说不出话,跟着心里一动,没来由地难受。 他摸了下小孩滚热的额头,看他嘴唇微动,就凑过去,却没想到是呓语,很小声地,喃喃说:“我要死了……” 徐春鸿心头一酸。 “孩子,你家长呢?”他试着想联系钟寻的父母,但钟寻清醒之后,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问到最后,才勉强说有爷爷奶奶。 徐春鸿就赶紧打电话,让他爷爷来接,钟寻爷爷腿脚不好,冒着雨跟妻子过来的时候,低头一看,差点也跟着掉眼泪。 “谢谢徐老师……”奶奶有些哽咽地拉住徐春鸿的手。 “没事,”徐春鸿心里也难受,“孩子没事就行,不知道谁干的,需要帮忙的话,您随时来一中找我。” 他一直惦记这件事,但没再见到过钟寻。 直到第二年夏天,他接到派出所电话,说他班里的学生出事了,让他过去一趟。 到派出所时,一眼看到了那个坐在长椅上的男孩,他眼睫浓密,垂下来遮住眼珠,苍白的脸颊那么漂亮,明明很安静,却像有火在烧。 他指尖也白皙清瘦,搭在膝盖上,攥着一台沾血的单反,血迹未干,沿着他指尖往下淌,鲜红刺目。 “朱秦,还有许文军……”警察念了几个名字,抬头问徐春鸿,“都是您班上的学生?”“是。”徐春鸿夹着公文包急忙点头。 派出所的警察也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接到报警,说一中校外有人打架,过去一看,有个少年把几个高个子男生打到冒血。 尤其是领头的那个,倒在地上打滚,整张脸都是血污,已经辨认不出模样。 钟寻垂着头一直没说话,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那双眼眸冷清又艳丽,盯着自己指尖的血。 几个学生都是一中的,包括钟寻,他也在这个学校读初一。 徐春鸿突然就想起了去年夏天。 钟寻不想被宋一锦看到,也不想让钟仲林他们去接他,跟着爷爷奶奶到家后,还是不管怎么问都不肯说话,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愤怒什么,但时刻烧着他的心。 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好像是滚烫的,他想自己去死,也想让钟仲林去死。 又觉得连死都不够。 他每天狠狠地吃饭,几乎是狼吞虎咽,拼命想要长高一点,跟着潘裕的学生训练,累到难受呕吐,也不愿意停。 他长高了六七公分,不是小孩子了。 傍晚,他拿着单反去店里修,撞见朱秦,朱秦手头正缺钱,一眼就看中了他的单反,跟几个男生凑过去想抢。 还没碰到钟寻,就被钟寻钳住手腕,狠戾地往下一折,他顿时惨叫出声。 “草你妈的还挺有种!”朱秦满头冷汗,忍着疼怒骂,然后朝身后一招手,“都上,给我弄死他!” 钟寻眼眸乌沉,那张脸稍微褪去一点稚气,漂亮到凌厉逼人,他过肩抡倒了朱秦的几个跟班,摔得那几个人捂住腿跟肋骨痛嚎。 然后捡起镜头被摔坏的单反,脚步不停,直直地朝朱秦走过去。 朱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踹倒的,他好像被一脚踹到了心口,疼到抽搐,不等站起来,钟寻就掐着他的脖子又将他按倒在地。 那双眼睛秾丽至极,又幽深黑沉,朱秦冷汗直流,一瞬间有些胆寒。 但钟寻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他狠狠地举起单反,朝朱秦的脑袋砸下去,一下,两下……每一次都用尽全力,冷白的指骨沾了血,他也不管,朱秦在濒死的疼痛中彻底昏厥。 他们这边闹得太大,被人发现,学校保安冲过来才死死地把钟寻拉住,然后赶紧叫救护车,又报警。 钟仲林也被叫去了派出所,他已经去医院看过受伤的几个男生,尤其朱秦,满头都是血,那张脸肯定要留疤,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腿也断了,听说要休学一年。 他知道钟寻在学校跟人打架,但是他一直懒得管,觉得就是小孩之间有矛盾。 他万万没想到钟寻能把人打成这样,他盯着钟寻的眼睛,简直有些悚然,这还是人吗? 第70页 这到底是什么疯子?! “让你去上学你就给我惹出这么多麻烦?”钟仲林怒不可遏,“你他妈的想干什么?你要杀人去坐牢吗?!” “都可以。”钟寻眼眸冷淡。 他不肯低头,不肯道歉,不管是对朱秦他们,还是对钟仲林,骨子里一股执拗,又倔又犟。 钟仲林老脸丢尽,彻底想放弃他,随便他去少管所还是工读学校,就当没这个儿子。 但徐春鸿去学校查了监控,证明并不是钟寻先动的手,又来回奔走,最后朱秦跟那几个男生的家长都同意调解,钟寻背了一个处分,留校观察。 好歹没有被退学。 钟寻从那以后打架几乎再也没输过,除非对方人太多,而且也很少有人敢找他的麻烦。 升高中之后,全校也都默认了他是校霸,确实惹不起,也打不过。 钟寻现在已经不怎么想到以前的事了,除了有时候做梦,他会想,要是那天在厕所,他伸手的时候有人拉住他就好了。 或者,哪怕多看一眼。 “徐春鸿是个好老师。”钟寻靠在楚听冬身上,跟他勾着手,揉了把脸小声地说。 他告诉楚听冬,理由跟周珩那次一样,知道是什么麻烦,才能躲开。 朱秦等于被毁容了,怎么可能放过他,只要他在宁城一天,像今天这样的事就早晚会发生。 反过来一样,朱秦找他麻烦,他是一定要揍回去的,别人可以放过,但是朱秦不行,除非他俩死一个。 他才发过烧,浑身绵软软的,又不肯去躺着,坐了一会儿就觉得累,还屁股疼,耍赖似的往楚听冬怀里倒。 楚听冬将他肩膀上自己的校服外套拉紧,然后伸手抱住他,是完全抱在怀里的姿势,下巴搭在钟寻的发顶,掌心拨弄他翘起的头发。 钟寻现在才顾得上去想晚上的事,脑子里记起楚听冬拎钢管的架势,在他怀里拧来拧去,“同桌,你太牛逼了,练过的就是不一样。” “以后你就是我亲……呸,不行……”他说着觉得不对,什么亲哥,赶紧搂着楚听冬脖颈改口,脸蛋红红,晃他,“反正你好厉害……” 而且是头一个将他护在身后的人。 像他梦里的那种。 说着说着,钟寻没有声音了,脑门抵着他胸膛,卷毛也蹭上来。 “呃……”楚听冬正想开口,却又顿住,他胸前突然一片濡湿,烫得心头一窒。 钟寻哭了。 钟寻趴在他胸口掉了点眼泪,眼眶湿红,再抬起头时,臊得慌,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又嗫喏说:“你不要笑话我。” 说完,他又扭着脖子在走廊来回瞅,他可以偷偷摸摸哭,但是在外面被看到就觉得好丢人。 他不安分地拧屁股,微微撅嘴,跟个小孩儿一样犯癔症。 “不笑话,”楚听冬低头,拿指腹揩掉他眼角的泪,见他瞅来瞅去,想了想,捧着他湿漉漉的脸蛋,嘴角勾了下,哄孩子似的低声说,“要是有人笑话你,我帮你揍他。” 什么啊。 钟寻耳根一烫,更臊了,仰起脸傻登登地看着他,觉得好像不是错觉,是真的很温柔。 作者有话说: 还是没写到亲亲,下章继续qwq; 之前写戏中戏的时候,其实就中间这一段, 樱桃 第29章 初吻 “我不干净了。” 钟寻觉得自己好像又要烧起来了, 他眼神游移,耳朵尖白皙透红,不敢直视楚听冬的眼睛, 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幸好楚听冬也没再说话, 只是攥着他的手。 “你手腕到底纹的什么啊?”钟寻一低头,瞥到楚听冬劲瘦的腕骨, 还戴着那块银色的腕表,恰好挡住了纹身。 他早就好奇了, 但之前楚听冬都不理他, 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现在问的话, 楚听冬应该会愿意给他看。 楚听冬瞥了他一眼, 果然摘掉腕表, 将手臂递过去。 他手臂冷白,在医院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冷,浮起青筋,手腕内侧有一行黑色的字样, 像是英文, 又不太像, 钟寻看不懂。 “德语,”楚听冬说,“九月的意思。” 钟寻想起之前查楚听冬退役的事, 他好像是在德国上的小学,然后前年九月份在赛场受伤。 他难得有一点眼力劲儿,没再多问, 虽然楚听冬其实并不怕他问。 输液瓶快要空了, 估计再有十分钟就能输完, 钟寻攥住楚听冬的手腕,从他书包里拿了根中性笔,牙尖叼着,拔掉笔帽。 然后低头在他手腕上写写画画。 笔尖蹭到手腕内侧的皮肤,是人体敏感的部位,有股微麻的痒意,楚听冬喉结滚了滚,盯着他乌黑柔软的发旋,没说话。 等了几分钟,钟寻终于抬起头。 楚听冬垂下眼,钟寻在他的纹身旁边画了两个小人,左边那个脑袋上裹了一圈纱布,眼泪汪汪,右边的是菜刀眼,张牙舞爪,凶巴巴地吓唬纱布小人。 “纪念一下你为了我被人开瓢……”钟寻本来还挺满意,一抬头,见楚听冬在看他,又有点心虚,抿了下嘴唇。 楚听冬倒是没评价他的画工,从他手里接过笔,在那个菜刀眼小人的脑袋上又补了一对小狗耳朵,很臭屁地翘着,毛茸茸的。 钟寻盯着他的手,在旁边哼哼唧唧,敢怒不敢言,白皙的脸颊烧起一片绯红。 第71页 输完液,楚听冬去值班医生那边开了点药,消炎止痛的,还有一些药水跟纱布,钟寻胳膊上的伤估计得半个月才能彻底好。 “好像又下雨了,”钟寻趴在走廊椅子上,扭过头朝诊所外面看,问楚听冬,“哥,你带没带伞啊?” “带了。”楚听冬说。 钟寻就起身打算跟他一起回家。 没想到才站起来,腿上顿时一阵酸麻,尤其大腿外侧,不知道被哪个鳖孙踹了好几脚,稍微动一下就疼,他脸色苍白了许多。 “上来。”楚听冬没多说,在他旁边蹲下身,单薄的校服T恤底下,能看到清晰漂亮的背肌线条,微微绷紧,蕴藏着力量感。 “不用了吧,”钟寻愣了一瞬,有些忸怩,“我自己能走。” 而且楚听冬手上缝了一针,他都没缝针,还让人家背他,这不是欺负人吗。 他盯着楚听冬冷白的下颌线,侧脸的轮廓深邃淡漠,他就没见过比楚听冬更冷淡矜持不近人情的人。 但扭过头跟他说话时,薄汗沿着锁骨往下坠,还能看到浮起的颈筋,钟寻脸颊微烫,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好闷骚啊。 跟gay待久了,他都有点变gay了。 他磨蹭了半天都不肯动,自己又站不起来,楚听冬索性握住他手腕,将他往肩上带。 “等等!”钟寻索性也不矫情了,这种好事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呢,但他趴到楚听冬的背上,不等楚听冬起身,又连忙开口喊住。 楚听冬就顿住,转过头看他。 钟寻低头脱掉鞋和袜子,拎在手里,讪讪地说:“都湿了好难受,反正我都不走路了,不如脱掉。” 楚听冬没说什么,背好他,拎起书包和药,拿上伞离开医院。 钟寻美滋滋地往他背上一趴,双腿很自觉地搭在楚听冬的手腕上,然后夹紧他的腰。 钟寻输液输了很久,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还下着雨,路边等不到车,叫车软件也一直没有人接单,楚听冬就没在原地继续等。 他背着钟寻往家走,一边低头软件上看能不能打到车。 钟寻穿着楚听冬的校服外套,白皙的手臂搂紧他脖子,趴在他背上,然后帮他撑着伞,手腕没劲,撑一会儿就开始摇摇晃晃。 楚听冬松开托着他腿弯的手,扶了一把,钟寻被吓到,搂得更紧,拿膝盖使劲夹着他的腰,不放心地嚷:“你得把我背好啊,万一摔了你要陪我看病换药,还得赔我医药费。” 而且再摔一次,他觉得他是真的会死。 其实雨下得不太大,但毕竟是九月份了,不像盛夏那么闷热,楚听冬没穿外套,钟寻脸颊贴着他肩膀,伸手摸人家的胳膊。 “你冷不冷啊?”钟寻来回摸了好几下,皮肤冰凉。 他见楚听冬胸前的衣料湿了,又手欠去摸,这次被楚听冬蹙眉扫了一眼。 “你也太小气了,都是男的,摸摸能怎么样?”钟寻下巴颏抵着他肩头,还没彻底退烧,呼吸滚热,烫在楚听冬耳廓上,他对着那耳朵咕哝说,“冻死你。” “呃……”楚听冬服了,被气得想笑,这张嘴真让人想给他堵上。 医院离家有半个多小时路程,钟寻趴了一会儿,觉得浑身酸疼,忍不住在楚听冬掌心里挪了挪腿弯,伞也跟着晃,他又连忙握紧,顾头不顾腚,差点摔下去。 楚听冬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钟寻先委屈上了,咬得嘴唇泛红,还抢答,“再乱动就把我扔下去!” “呃……”还挺自觉。 楚听冬笑了下,他眼窝很深,眉骨挺拔,衬得面容冷峻,但眼眸中稍微有些笑意,就会显得深邃温柔,语气却还是冷淡,“知道就别乱动。” “你扔啊,”钟寻犯起犟来,“反正旁边就是护城河。” 他嘴上这样说,手臂又收得更紧,腿也夹紧,生怕楚听冬真的扔他,虽然不至于扔河里,但扔地上也不行啊。 深夜,还下着雨,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偶尔有车灯闪过,又消失在夜幕里。 楚听冬抿着唇没说话,掌心握紧他腿弯,背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将他往旁边晃了下,钟寻吓得差点惊叫,整个人慌张地使劲黏在他身上。 “你他妈,”钟寻抱紧他,弱气地说,“杀人是犯法的。” 他心跳都急促了一瞬,缓过劲才反应过来楚听冬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腿,分明是在吓唬他,他耳朵尖红红,立刻就要翻脸。 “乖一点。”楚听冬嗓音低沉,跟他折腾一宿,稍微有点哑。 钟寻揪着他肩膀衣料,被安抚好,脸颊埋在他颈侧,乖乖地不说话了,将伞撑高了一点,遮住楚听冬裹纱布的那只手。 车一直打不到,楚听冬索性也懒得再等,就背他走回家。 钟寻没穿鞋,雪白伶仃的小腿一晃一晃的,脚背的弧度单薄漂亮,趾头冻得有些泛红。 马上要走到小区里时,他探着脚趾,顶开楚听冬的校服裤兜。 “干什么?”楚听冬问。 “帮你拿钥匙啊。”钟寻理所当然地说。楚听冬拎着书包跟药,还得托着他的腿跟屁股不让他摔下去,他还在撑伞,也没手可以用。 楚听冬无语地看着他折腾,没想到还真的勾出来了,钟寻将钥匙往他手里一递。 他指尖碰到钟寻白皙冰凉的脚,淋了雨,湿漉漉的,几乎没有一点温度,他伸手握着稍微暖了暖。 第72页 钟寻本来趴在他背上正想嘚瑟,结果楚听冬的手指温柔有力,掌心的热度烧到他脚踝,他一下子捂住嘴,耳垂红得滴血。 “你怎么有这种癖好啊?”他小小声地说。 “我什么癖好?”楚听冬问。 钟寻脚趾蜷了蜷,抵着他掌心推开,红着脸说:“你不要乱摸。”被握住的时候不觉得,推开才发觉原来这么冷,可惜他今晚决定当个矜持的小狗,不肯再凑上去。 楚听冬拿钥匙开了门。 家里没人,钟寻趴在楚听冬背上悄然地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吴玉兰在家,肯定能看出楚听冬是跟他一起打了架,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要是光伤到手可能还不会被发现,额头也破了就太显眼了,他觉得很心虚。 他上楼的时候一路上都乖乖的,等去了楚听冬的卧室,一抬头突然炸了,瞪大眼睛说:“谁那么臭不要脸给你送花?!” 楚听冬没怎么动过客卧的装潢,甚至挪出去一些多余的家具,整个房间空荡荡的,比宾馆还冷淡干净。 书桌上却摆着一个玻璃花瓶,插了一枝红玫瑰,放久了花瓣稍微有些枯萎,但还是开得明烈,秾艳,柔软欲滴。 跟楚听冬性冷淡的房间格格不入。 “我才走一天,你就收别人的花了,还他妈玫瑰花,”钟寻简直目瞪口呆,小腹上的淤青都开始疼,“你要气死我啊。” 楚听冬被他使劲踹了一脚,深呼吸一瞬,将他放下。 钟寻嘴唇抿得很紧,眉头也不太高兴地拧着,抬起头看他。 楚听冬裤子上还有湿漉漉的脚印,捏着他的脸颊,垂眸看他的伤,语气淡淡地嘲讽他,“真难看。” 钟寻本来就不高兴,瞬间就憋不住了,特别想骂人,憋得眼尾通红。 “我都这么难看了,你还捏我脸?” 他说着,就忍不住开骂,“傻逼,你要是瞧不起我就直说,装什么装?谁让你去找我的,我他妈让你帮你打架了吗?跟你说别管我了,你还非要管,是我求你的吗?你愿意收谁的花就收谁的花,你看不上我我还不稀罕你呢!” 楚听冬不理他,盯着他红肿、还在渗血丝的脸颊,喉结滚动,终于认命似的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钟寻还在突突,被亲得一懵,有些傻气地微微张着嘴,魂都被吓飞了。 楚听冬攥住钟寻的手腕,把他堵到房门后,手臂禁锢在他腰上,顺手挂上门锁。 咔哒一声。 楚听冬比他高大半个头,影子都能将他淹没,钟寻被他的气息笼罩住,心脏不受控地狂跳。 “你干嘛啊,”钟寻手忙脚乱地推他,“疯了吧你,我还发烧……我要回去睡觉。” 楚听冬被他抵住胸膛,低下头,再次亲了亲他伤痕红肿的脸颊。 “对不起,”楚听冬俯身,跟他抵着额头,低声说,“我骗你的,一点也不难看。” 直到楚听冬亲到他唇上,钟寻才浑身一凛,想要推开,又不敢动,整个人都僵住了,脊背绷得很紧。 他之前好几次心急火燎,想亲楚听冬,毕竟还有什么比亲嘴能更快地确定关系。 但想归想,莽撞归莽撞,他从来没想过真的亲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他以为跟男的亲嘴会很恶心,可楚听冬那么冷硬的一个人,嘴唇也是温热的,还挺软,他好像并没有那么难受。 虽然确实太怪了,他被楚听冬按在卧室门上的那只手忍不住攥紧,指尖蜷起,又松开,到底放弃了反抗。 这是他追了很久的人,能得到他的吻,不赶紧亲回去也就算了,现在拒绝,那不就等于彻底翻车吗? 只能忍着。 楚听冬觉得自己大概不会对任何人有爱这种情绪,即便动心,他的爱也应该充满了衡量。 他余光盯着那枝才过了不到两天就被忘掉的玫瑰,他想的没错,钟寻本来就是脑袋一热,就胡乱一撩,根本没走心。 他不想喜欢一个没心没肺,想跟谁好就使劲黏着谁,说不定还有点坏心眼的小狗,也不想喜欢一个直男,一点儿也不想。 钟寻浑身僵硬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以为亲了很久,其实楚听冬只是跟他碰了碰嘴唇,就挪开了,也许都不到一秒。 “你亲我了。”钟寻吞咽了一下,呆呆地说,他盯着楚听冬的脸,眼睁睁看着楚听冬冷白的耳廓变成了红色。 “嗯。”但楚听冬垂眸看着他,掌心抚过他发烫的脸颊,神情和嗓音都还是淡淡的。 钟寻突然趴到他颈窝,小声呜咽了一下,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脑袋。 直觉诡异地告诉他此刻不应该多问,否则会后悔,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问,“怎么了?” “呃……”钟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嗫喏半晌,红着脸憋出一句,“这是我的初吻。” “我也是。”楚听冬嘴角微抽。 “我跟别人亲嘴了,”钟寻还有点恍惚,抿得唇肉发烫,才回过劲来,脸越来越红,喃喃道,“我不干净了。” 楚听冬:“……” 作者有话说: 稀里糊涂地勾引人vs头脑清醒地掉坑(……) 第30章 钟小狗 “钟小狗受害者。” 楚听冬身上的衣服也在打架的时候被弄脏, 他蹙眉站在衣柜前找衣服,钟寻翘着脚脏兮兮地坐在他床上,白T恤沾满泥水和血迹。 第73页 “你刚才亲我是什么意思啊?”钟寻非得问个清楚。 楚听冬给他找了干净的睡衣, 他也不换, 只是咬住嘴唇盯着楚听冬看。 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感觉被亲过的好像跟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他脸上的绯红就没褪下去过, 低头啃指甲,啃一会儿又抬头偷瞥楚听冬一眼。 楚听冬不回答他, 垂眸慢条斯理地扯开扣子, 有些痞气, 脸色一如既往地冷, 问他:“还钻我被子么?偷我衣服?” 钟寻悻悻地偏过头。 他被那目光刺得坐不住, 又躲不开, 干脆往后一倒,躺下了。 “起来。”楚听冬皱眉。 钟寻不但没起,还伸手抱住了他的枕头,红肿不堪的脸颊往上一埋, 拿白皙又泥污的腿夹他被子, 连血都不小心蹭上去。 他心里有点害怕楚听冬会揍他, 那他今天真的活不了了,但让他忍住不找事, 也不可能。 然而楚听冬竟然没骂他, 眼神淡淡地盯了他一会儿,就扭头去洗澡了。 钟寻得寸进尺地追过去,拧着把手, 敲楚听冬的浴室门, 小声叫他,“哥,哥?是不是我今天怎么着,你都不会揍我啊?” 话还没说完,浴室里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拽着他领口,直接把他扯了进去。 钟寻一懵,楚听冬指腹不轻不重地碾过他雪白脆弱的喉结,他跟着微微仰起头,被迫吞咽,等稍微反应过来,差点一拳揍过去,又掐着手心,死死地忍住。 换个人拽他衣服,手卡在他喉咙上,他早就动手了。 他们俩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肮脏的泥水跟薄汗混在一起,外面下起暴雨,在老房子逼仄的浴室里,呼吸莫名也滚烫急促。 “你……”钟寻抿了抿嘴唇,一开口话还没说完,楚听冬又低头亲住了他。 不再是刚才那样连浅尝辄止都不算的吻,钟寻被亲得一晃,脚下踉跄,楚听冬就收紧了揽在他腰上的手,指尖插入他凌乱柔软的黑发,稍微用力扯着,让他仰起头。 钟寻眼睫颤了下,他能感觉到楚听冬揉捏他的耳垂和后颈,嘬他的唇肉,然后不容抗拒地撬开他唇缝、齿关,呼吸跟低喘都被吞没剥夺。 他大脑又一片空白,嘴唇湿红发烫,浑身却软得没有推拒的力气。 浴室格外安静,唇舌间濡湿的水声也很清晰,钟寻觉得自己被打得脑震荡了,不然为什么晕头转向,还有点窒息。 要不是楚听冬的手臂稳稳地搂紧了他的腰,他双腿软颤,下一秒就得跪在地上。 他双颊红透,眼尾也跟着濡湿,换不过来气,觉得自己要憋死了,胸口起伏都变得薄弱,舌尖撞在一起,他挣扎的幅度忍不住大了一点。 果然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他好像顶多能接受到楚听冬碰他嘴唇,再多……就有一点排斥。 但还算不上恶心,也许是因为楚听冬那么洁癖,又从头冷淡到了脚,让他觉得这个人比其他人都干净。 他被亲得迷糊,心里也琢磨不清,想推开,脑子里偏偏时刻记着要气死钟仲林。 于是非但没推开,还闭上眼睛,紧绷的肩背慢慢放松,尽量温驯地软在楚听冬怀里。 过了几分钟,楚听冬终于放开他,冷淡地摸了摸他脸上的伤。 “特别丑吧?”钟寻感觉很丢人,小声问他。 楚听冬拿指腹蹭了蹭他唇上的水渍,像安抚应激的小动物,揉捏他僵硬的肩膀跟后腰。 钟寻不太敢直视他,总觉得被看穿了,楚听冬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不委屈、不暴怒,不瞎折腾,安安静静待着的时候,整个人漂亮又柔软,不像小狗,像矜贵冷清的猫,一张嘴就变成炮捻子,不点都能自燃,到处乱炸。 楚听冬低下头,唇角的弧度很浅,但确实是笑了,他捂住钟寻的下半张脸,让他噤声,然后亲他的眼睛。 “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挺漂亮的。”楚听冬揉他脸蛋,低声说。 说完就感觉手心被柔软的、湿漉漉的蹭了一下,钟寻不高兴地在他掌心底下噘嘴。 钟寻浑身都是斑驳的淤伤,没办法洗澡,只能稍微擦擦。 楚听冬见他死活不让帮忙,就先出去换了套床单被罩,等钟寻洗完,他才去接着洗澡。 钟寻不肯回自己房间睡觉,往楚听冬被子里一钻,听见浴室的水声,脸又跟着热。 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单纯脸烫还是在发烧了,反正就是烧得慌。 还憋得不行。 他特别想找个人说说,但是又没得找,在被子底下犯癔症似的蹬了蹬腿,一骨碌翻身起来,拿起手机给宋一锦发消息。 点开聊天框,又觉得这他妈实在无从说起。 【已挂失:操。】 宋一锦没睡,还在通宵跟王庞他们打游戏,很快就回复了。 【宋一锦:你还没睡啊,你不是不熬夜?哎呦我去,胖子那傻逼害我,要不是他睡过头,我也不至于现在还等着刷野怪。】 钟寻都没看他说什么,自顾自地发。 【已挂失:我跟人亲嘴了。】 宋一锦还以为自己熬夜出现幻觉了,又低头重新看了一遍那行字,连怪都顾不上打,惊叹连连。 【宋一锦:卧槽?!你厉害了兄弟,霸王硬上弓啊,你没被学霸揍吧?】 钟寻嘴唇还烫着,被吮得有点肿,看完差点梗住。 第74页 这他妈什么破发小。 【已挂失:傻逼,滚你全家,他亲的我。】 【宋一锦:什么?!】 宋一锦差点刷一下站起来,他都不打字了,直接狂发语音,痛心疾首地说:“卧槽,你他妈别犯傻啊,亲了就算了,你可不能干别的啊!哪怕你成年了也不行!听见没有!!” 钟寻主动撩弄一下楚听冬,他还能跟着凑个热闹,也不当回事,但反过来不行。 “你妈的,”宋一锦都已经不知道脑补到哪儿去了,气得要死,难得叫他名字,发语音说,“钟寻!!” 钟寻还沉浸在被亲了这件事里,呆愣愣地抱着枕头,说完不憋了,他就不管了,手机都掉到床上,根本没再回消息。 楚听冬洗完澡出来时,才发现他还没睡,睁着一双大眼睛,歪在他枕头上,头发凌乱,抱着他的被子,腿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 “你过来再亲我一下。”钟寻躺着叫他,觉得刚才太僵硬了,发挥一点也不好。 而且他现在接受不了,多亲一亲也许就习惯了。 楚听冬擦了下头发,坐在床边,眼眸漆黑沉静,他屈起指节蹭了下钟寻的脸蛋,没说什么,握住他肩膀,撑着床俯下身。 “不行不行不行!”钟寻又突然大喊,然后刺棱一下慌张地坐起来,红着脸说,“不行,不能躺着亲。” 太别扭了,他甚至有点害怕。 楚听冬今晚相当惯着他了,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突然冒冒失失地坐起来,楚听冬就将他搂在怀里,坐着亲他。 钟寻自己觉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楚听冬抵住他唇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僵硬,撩起眼皮偷偷打量着楚听冬,瞥到楚听冬通红的耳廓,他也跟着浑身滚热,心跳吵得他面红耳赤。 不该直的时候笔直,该直一点的时候他又不争气,烦得他整个人都焦躁不安。 楚听冬察觉到他的抗拒,就没再继续,掌心托着他后脑勺,停下来亲了亲他的眼睛,说:“睡觉吧。” “要不然再试一次吧?”钟寻不太甘心,舔了舔嘴唇。 楚听冬低笑了一声,他不怎么着急,但钟寻一直像急色的小狗,从一开始就缠着他。 “下次再说,”楚听冬推开他,“很晚了,明天你不是还想去学校?” 钟寻嘴上说不想去坐场,但班主任是徐春鸿,这是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他又不想不去。 “那也行……”钟寻蔫蔫地躺平,等楚听冬也躺下,他又侧过身,扒住楚听冬的肩膀,担忧地说,“你可别明天一睁眼就不认账。” 楚听冬:“……”到底谁像是不想认账的样子? 钟寻躺着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滚到楚听冬旁边,又骨碌转过身滚远,老旧的居民楼隔音不太好,雨声很响,别人快要过秋天了,他开始入春。 好像多了一个男朋友,也没什么不一样,他琢磨别人都是怎么搞对象,然后忍不住伸手拿起手机。 “睡不着?”楚听冬问他,攥住他的手。 “你手机呢?”钟寻一翻身跟他面对面躺着,差点鼻尖撞到一起,“你给我的什么备注啊?” 楚听冬想了下,他之前连名字都懒得改,就是钟寻自己的账号昵称。 钟寻接过去看了一眼,非常不满意。 眼看又要闹了,楚听冬已经有了应对经验,镇定自若地拿过手机,抱住他,让他后背抵着自己胸口,然后下巴搭在他头顶上,当他的面改了一个。 【钟小狗】 钟寻还是不太满意,但勉强先这样,他一翻身拿起自己手机,开始发愁,他更想不出来,想改成哥哥,又一点也不特别。 人家搞对象,不是哥哥还能叫哥哥呢。 他转过去,盯着楚听冬薄薄的嘴唇看了一会儿,想亲,凑过去,还剩不到一公分距离,又放弃了。 就伸手摸了摸,然后被楚听冬握住手,望着他的眼睛,亲了下他的指尖。 这简直有点可怜了,钟寻觉得他比自己更像犬科,还是很倒霉的那种。 他思考片刻,钻到楚听冬怀里,不让他看自己手机,然后给他改了个备注。 【钟小狗受害者】 作者有话说: 灵感来源是那个萨摩耶受益者联盟(……) 第31章 不行 “就知道吃醋。” 钟寻折腾一宿, 终于有些犯困,他想矜持一点,骨碌回自己的那边睡觉, 可脚忍不住蹭到楚听冬微凉的小腿上, 脑袋埋在人家怀里。 太舒服了,舍得不挪开。 幸好楚听冬也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手臂还搂在他身后, 连同他的被子, 将他整个抱紧。 “哥。”钟寻戳了戳楚听冬的锁骨, 很小声地叫他。 毫无反应。 卧室一片漆黑, 他等了半天, 伸手搂住楚听冬的腰, 偏过头听他的心跳,身后还是老房子一脚就能被人踹开的卧室门,但他难得一闭眼就安然入睡。 楚听冬等他彻底睡着,才稍微动了动指尖, 低头撩开一点被角, 露出那张闷到眼尾透红的脸颊。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钟寻耳垂雪白,铂金耳钉在夜里泛着光, 像一颗小小的恒星。 —— 钟寻睡到凌晨五点多又有点发烧, 被楚听冬拉起来喂了点退烧药,又迷迷糊糊地躺下,浑身烫得像烙铁, 微微打着颤。 第75页 他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等醒来时, 不光是被楚听冬抱在怀里,他干脆都躺到人家被窝里了,肉贴肉地搂着。 就算他再心急,这进展也未免太快了,钟寻腾地一下红了脸。 “你……”他对上楚听冬冷淡的眼眸,又窘又臊,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说,“你怎么半夜偷偷抱我啊,浪不死你。” 而且他抿了抿唇,觉得嘴唇还是肿的,舌尖也有点烫。 楚听冬已经醒了一段时间,其实一整晚都没怎么睡,他起身拆开手上的纱布,也没辩解。 钟寻大概是觉得他身上凉快,一开始只是脑袋埋在他胸口,然后胳膊腿也忍不住探过来,自己的被子早就被拱到了地上,手脚并用缠着他。 稍微想拉开一点,就开始哼哼唧唧,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八点了,”楚听冬将衣服递给他,“还去不去学校?不去的话我跟徐老师请假。” 钟寻又想去,又不想去,他磨磨蹭蹭,脚趾蜷起,又松开,拧得床单凌乱,询问受害者的建议,“要是不去的话,你带我去哪儿啊?” 还想去哪儿? 楚听冬垂眸,盯着他一晚过去,更加伤痕青紫、惨不忍睹的脸蛋,语气平静,款款说:“不去就只能跟我浪了。” 浪你妈。 钟寻脸上一热,差点憋不住骂人,又硬生生咽回去了,耳朵尖白里透红,像软玉染了绯色,闷头使劲穿衣服,偏偏手臂的伤开始疼,裤子提了两下都没提上去。 楚听冬蹙了下眉,钟寻小腹的伤看着比昨晚更狰狞,深紫色,渗着血,他走过去,伸手搂住钟寻的腰,让他站起来。 “等我过几天逮到他,”钟寻小声骂骂咧咧,“敢跟我玩阴的。” “呃……”楚听冬沉默地帮他拎起裤子,扣好,才低头问,“能不能不要再打架了?不管是什么事情,不管有多少种解决办法,钟寻永远能找到最酷烈的那种,然后不撞南墙不回头。 楚听冬觉得自己天生冷血,偏偏碰到了一个满腔热血的笨小狗,他的心也不是顽石泥塑,他不愿意看到钟寻受伤,那双眼睛执拗、漂亮,总是藏着水光,却又不像在掉眼泪,像网咖那晚,烧不尽的烟花都落在他眼瞳里,滚烫逼人。 钟寻很反感别人跟他说这个。 但楚听冬的语气很沉静,像单纯的询问,他竟然没觉得特别恼火。 “你别管我了,”钟寻觉得他好像已经跟楚听冬说过很多次,他拿没受伤的那只手臂,搂住楚听冬的脖子,桃花眼抬起,望着他说,“搞对象不就是要高兴一点么?你跟我做你觉得高兴的事,剩下的你就别管了,本来也跟你没关系。” 钟寻其实到现在都纳闷楚听冬为什么转学到宁城。 想复读,去哪儿不能读啊? 徐春鸿是故意把楚听冬安排在钟寻旁边的,虽然他完全不认同班里学生之间的那些潜规则小群体,但不得不说,钟寻旁边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算钟寻再讨厌楚听冬,他都不可能会对楚听冬动手,除非楚听冬找他的麻烦,换成朱秦他们就未必了,而且高中眼看只剩一年,他想给钟寻找个同桌。 钟寻心里也清楚,所以没去找徐春鸿闹腾换座位的事情。 但凡楚听冬是个软蛋,或者他也像朱秦他们那样针对楚听冬,楚听冬在宁城一中就不可能好过,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也许转学的一年会变成他一辈子的噩梦。 毕竟现在都高中了,想折腾人,办法多的是,拖到厕所扇耳光算什么呢。 什么傻逼才会把孩子送到这个地方上学,楚听冬不清楚,他父亲或许也不清楚,但吴玉兰为什么也同意?至少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寻被扇到脸颊红肿发烂,嘴里也都破了,当时还小,都没读初中,他离开家太久,吴玉兰还是会问一句的。 钟仲林在外地出差,她就去冰场接钟寻回家,吓得红了眼圈。 钟寻被她牵着手,告诉过她,不要再跟钟仲林在一起了,他觉得她也会害怕,能保护好自己就很好了,从来没期望过她会救他。 但他在动画片里看到过恶魔,冰冷丑陋,他觉得跟钟仲林很像。 被这样的人喜欢,不也是一样害怕吗? 他是个自顾不暇、被人嫌弃,幼弱又脏兮兮的小狗,但他想到自己的妈妈,就会有一点怜悯她。 楚听冬没说话,搂着他的腰,低头亲了亲他,觉得这张嘴还是闭上,干点儿别的比较好。 钟寻咬了下嘴唇,耳根更烫了,晚上跟白天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天黑了偷偷躲着亲,他还能催眠自己就跟做梦一样。 现在天光大亮,下了一整晚雨,连阳光都好像更通透。 这算什么啊。 而且他觉得楚听冬也太熟练了,根本不像没搞过对象的样子,什么初吻,真当他傻子呢。 “别蒙我,你真的没有前男友?”钟寻不放心地问,“你跟薛赫是不是在一起过?你俩肯定亲过嘴……” 他一想,说不定他们还早恋呢,十六七岁在一起,十八九岁就可以开始乱搞了。 “你跟我都不算早恋了!”钟寻心想可要气死他了。 “呃……”楚听冬被他弄得有些崩溃,极其无语地问,“我为什么要跟薛赫在一起?” “你他妈的还跟我装。”钟寻委屈,虽然有前男友,也不耽误跟他搞对象,但楚听冬骗他就是另外一回事。 第76页 他翻出手机,找到之前看过的那个视频,怼到他跟前,不爽到胃疼,“你俩搂搂抱抱,眉来眼去的,臊不臊啊,我都替你害臊。” “这不都是粉丝剪的?”楚听冬看了一眼说。 钟寻阴阳怪气,“粉丝怎么不剪别人呢,还不是你们有猫腻。” 他舔了舔嘴唇,很淡的薄荷味,是楚听冬的漱口水。 他就不觉得楚听冬头一个喜欢上的会是他这样的人,不然这人运气不行,脑子不行,眼光也不行,还有什么能行? “你没搞过,你为什么那么会亲,”钟寻小声咕哝,他也没跟别人亲过,所以感觉不到楚听冬的生涩,只觉得比他更会,那就是会,说着又委屈起来,“我都不会。” 他记起自己喝醉那次的事,当时明明还想过跟楚听冬当炮友,反正都是搞同性恋,怎么搞不是搞?硬搞就完了。 楚听冬不愿意跟他搞,他不高兴,现在想想,要是楚听冬毫无负担,还特别熟练地跟他搞,他应该也不高兴。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但是楚听冬好像知道。 楚听冬指腹在他嘴唇上按了一下,唇珠被按得红润微瘪,看着他,忽然低声说:“笨死了。” “我操……唔……”钟寻眼睛簌然睁大了一点,就要骂人,还没骂完,就被楚听冬捂住嘴。 直的弯的不知道,喜不喜欢不知道,还能知道点儿什么? 醋倒是吃得一顿没少。 作者有话说: 小钟:#楚听冬 不行# 第32章 听话 “也不用太乖了。” 闹腾到学校果然还是迟到了, 楚听冬昨天在前排的那个座位已经有了人,只能跟着钟寻去角落坐下。 宋一锦他们正打游戏,一抬头见到楚听冬在旁边放下书包, 先是一惊, 然后又扭头看到钟寻脸上跟胳膊上的伤,顿时就坐不住。 “操, 你他妈昨晚被人堵了?”宋一锦瞪眼,“你怎么没找我们过去帮忙啊?” “等你来了给我收尸啊。”钟寻病恹恹的。 他侧坐着, 往楚听冬身上一歪, 没骨头似的枕着人家肩膀。 就算他当时能腾出手, 肯定也不会叫宋一锦, 顶多叫上职高那帮人。 宋一锦只知道他跟朱秦不对付, 常年动手, 每次都得见血,但不知道是为什么,钟寻没说过,宋一锦个傻逼也没问, 反正钟寻看不顺眼的, 他就跟着揍。 “你们吃什么呢?”钟寻岔开这事, 朝宋一锦手里瞥了一眼,“分我点儿。” “蛋黄酥。”宋一锦递给他一个。 钟寻还嫌不够, 又拿走一个, 然后扭头塞到楚听冬手心里。 酥软掉渣,楚听冬没拆开那个油腻腻的小包装,等了片刻, 还给钟寻, 说:“我不饿。” “不吃我吃。”钟寻觉得他又犯病了, 但偏偏是才谈了一天的男朋友,总不好嫌弃,于是自觉温柔体贴地接到手里,换给他一瓶酸奶。 他拿楚听冬的校服搭在两人中间,然后手摸进去,勾住楚听冬的指尖,跟他牵着手。 宋一锦被钟寻那条消息搞得辗转整夜,现在忍不住偷瞥,看完觉得自己眼瞎了,不如不看。 人家搞gay的都有对象,他一个单身狗瞎操心什么? 之前运动会开幕式的时候钟寻睡了一觉,终于熬到下午的闭幕式,他没再睡,像个监考,扭头盯着楚听冬做卷子,盯了一会儿,忍不住去攥楚听冬的手心。 又重新裹了纱布,边缘微微渗出一点血。 晚霞披在人群鼎沸的操场上,钟寻脸颊被映得酡红。 “明天就放假了,”他嫌热,躲在楚听冬的影子底下,还拿楚听冬的校服外套蒙住脑袋,暗示说,“你放假还要接着写卷子?” 宋一锦还有班里几个同学,要去郊区那边爬山泡温泉,他心痒,也想跟着去酒店。 而且他还接了几个摄影的单子,正好要忙一段时间。 他想溜出去玩,又觉得把男朋友晾在宁城不太好,说不清哪个诱惑更大,要是楚听冬愿意跟他一起去就好了,免得他纠结。 谁料楚听冬瞥了他一眼,说:“得回趟家。” 钟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怔了片刻,然后瞪圆眼睛,也太他妈倒霉了,他怎么好不容易搞个对象,才过了一天就要异地恋? 楚听冬既然这样说,要回的当然是S市的家,不可能是他家。 “半个月以前订的机票。”楚听冬也没料到他半个月以后会被黏上,他攥着钟寻搭在他膝盖上的手,拿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 他之前的教练要在国内做一个腰椎手术,他转学走得匆忙,这次得去医院见一见。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钟寻突然就蔫了,温泉好像也没什么可泡的,他甚至动了念头,不知道能不能跟楚听冬一起去S市。 “大概两三天。”楚听冬说。 好像也没有很久。 但钟寻到了家还是不怎么高兴,楚听冬收拾行李,他就蹲在行李箱旁边,下巴颏搭在膝盖上,雪白皮肤烙着还没褪掉的淤青。 头发也蔫答答的,连凌乱扎起的小揪都不怎么支棱,觉得自己特可怜。 楚听冬才拉开衣柜,低头一瞥,笑了声突然俯下身来,钟寻听到他居然还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根本就没舍不得他啊! 他是真发愁,怎么跟男的谈恋爱,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楚听冬连想都不想他,就亲他的时候勤快。 第77页 白白被占了便宜,嘴唇都亲麻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陪他出柜? “笑个屁……”他张嘴就骂,还没骂完,被人掐着腰抱起来,拖鞋都掉了,然后被搁到了还没放东西的行李箱里。 楚听冬凑近亲了他一下,那双丹凤眼漆黑深邃,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等我回来,去酒店找你。”楚听冬跟他说。 钟寻容易生气上头,但被哄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蹲在楚听冬的行李箱里,抠了抠脚趾头,窘迫地红了脸,小声说:“你是不是喜欢听话一点的啊?”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闹了。 “你可以乖一点儿,”俨然是个送命题,楚听冬思索片刻,拿手背贴了贴他脸蛋,轻声说,“但也不用太乖了。” 这人突然长了嘴,还真让人不适应,钟寻即便是个直男,都忍不住脸颊发烫。 好一个花言巧语的gay。 “听话很像小狗。”钟寻又抠了抠手指甲。 钟仲林从小就骂他不懂事,说他还不如条狗听话,养条狗都知道记恩,养他能除了添堵还能干什么? 他其实很讨厌别人说他是犬科。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听冬这么说,他一点不生气,胸口也没有憋着恨不得使劲发泄掉、烧心烫肺的憎愤。 楚听冬差点想说你本来就是,但没说出口,不然今天不打一架肯定过不去了。 他像一头沉静内敛的大尾巴狼,温柔地摸钟寻的脑袋,还亲他一下。 钟寻哪还记得小狗不小狗,脸红得厉害,眼睛很亮。 这下也不计较什么异地恋了,跟在楚听冬屁股后头,帮楚听冬收拾行李,见楚听冬叠外套,他也照猫画虎跟着叠。 他自己衣服都是揉成一团塞在衣柜里的,这辈子没这么叠过,叠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忍着性子继续,一撒手就乱成一坨。 “呃……”就没见过笨成这样的。 但是眼睫耷拉着,低头在那儿折裤子,太乖了,也舍不得骂。 楚听冬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好笑,盯着他看了几分钟,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拎过去重新叠了一遍。 就像他不希望钟寻跟人动手,只是不希望他一天到晚身上都带着伤。 钟寻不愿意的话,他也没想过要改变他。 现在就没什么不好。 他理智上知道钟寻这个人浑身麻烦,就像不管再滚烫、明亮的恒星,都是越靠近越灼心。 但是他既然想去靠近,就得确定自己能接受钟寻身上的所有麻烦,并且永远不会觉得他是个麻烦,不能等到将来又反悔。 因为他一开始认识钟寻的时候,钟寻就是这样的。 而且即便这样,他也动了心。 作者有话说:到家太晚了,才写了一半,想了下还是先发个半章_(:з」∠)_ 第33章 恐同 “得掏空所有才会被注意。” 晚上十点半的飞机, 宁城没有机场,楚听冬还得先搭一个多小时的高铁才能到省会的国际机场,所以收拾好行李箱就得走。 钟寻抱着楚听冬的被子, 仰躺在床上, 等了十来分钟都不见楚听冬再回卧室。 他指尖忍不住去抠被角脆弱的埋线,莫名觉得很不安心, 这人不会突然后悔,然后连行李箱都不带就走了吧? 就算他是坨挡路的狗屎, 被人嫌弃成这样都是要心慌的。 于是他佯装不在意地起身, 朝浴室方向走, 才发现楚听冬原来没走, 正站在走廊对面他卧室的门口。 袖子挽起, 露出冷白修长的手臂。 楚听冬见钟寻还没换掉那个被踹坏、歪裂松垮的门锁, 之前想管,但是最后又没管,现在没再犹豫,帮他重新换了一个。 “你在干什么?”钟寻磨磨蹭蹭, 贴到他身后, 余光瞥见楚听冬手里的螺丝刀。 楚听冬垂眸问他:“你之前跟我吵架, 晚上都是跑去哪儿住的?” 钟寻又要跟他怼起来,想说我男朋友才能问我去哪儿, 你凭什么啊, 然后话到嘴边,又抿住唇憋了回去,这次好像确实可以问。 “网咖,”钟寻垂下眼睫盯着脚尖, 挺不爽地咕哝,“或者冰场的保安室。” “出去待几天,等我回来,”楚听冬很快就换好了锁,搂着他,下巴蹭到他柔软的发顶,裹着纱布的那只手不轻不重捏过他后颈,“身上有钱么?去宾馆住。” “没有,”钟寻跟他犯犟,被捏得后颈发痒,他忍不住躲,却被圈在怀里,嘴巴更硬,说,“等你回来有什么用?” “没有我给你。”楚听冬不理会他明知故问,只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 他下巴搭在钟寻的头顶上,嗓音似乎都低沉许多,还带着一股震颤感,钟寻稍微抬头,鼻尖就能蹭到他的喉结,尾椎骨升起一阵酥麻,脸颊簌然爆红。 钟寻摆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故意说:“那我要五百块。” 老城区的小宾馆,条件好点儿的住一晚也顶多五十,他就是得寸进尺,楚听冬越惯着他,他越要闹,虽然明知道会招人嫌恶。 但楚听冬什么都没说,临走前还真的给他转了五百。 钟寻都傻眼了,等楚听冬离开,他又躺到楚听冬的床上,翻来覆去,咬着嘴唇点了收款,楚听冬仍没反应,好像真就给他了,他心里还是难以置信。 第78页 他本以为楚听冬至少脑子比他好使,不然怎么考的年级第一,现在看来,好使什么啊,这人不被网骗就不错了。 在他看来,楚听冬就像新闻里的冤大头,找了个骗子男友或者女友,还得替对方数钱。 但凡他再坏一点,他不光能骗楚听冬跟他出柜,说不定还能给他骗个倾家荡产。 【已挂失:我不要……你再收回去吧。】 骗身骗心就算了,再骗钱,他都怕分手的时候被活撕了。 楚听冬上了出租车,深夜车窗外灯光昏黄,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不知道钟寻是真的不缺,还是又犯犟。 【:没事,你先收着。】 【钟小狗:……】 【钟小狗:噢。】 【钟小狗:谢谢哥哥。】 然后楚听冬就看到他一股脑地发来一大片,可能有好几百个五颜六色的荧光爱心,还有一箭穿心,夸张地撞满了屏幕,刺目晃眼。 像是觉得只发一颗心渺小又微不足道,必须得使劲掏空所有摆到对方眼前,才会被注意。 钟寻又对他甜言蜜语,“我喜欢你,哥哥,我喜欢你。” 楚听冬盯着那一大片晃眼的爱心看了许久,直到眼睛干涩才挪开,偏过头,又瞥到了自己的手腕,钟寻画的那两个小人他还没洗掉。 他拿起湿巾,却手上一顿,先拍了几张照,然后才擦掉,但手腕还是一瞬间有些空落落的。 —— 宋一锦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钟寻还歪歪扭扭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愣神,听到宋一锦贼兮兮地问他,“来不来网咖,有好东西。” 他旁边闹哄哄的,像是围了很多人。 “什么东西?”钟寻啃了啃指甲,皱眉问。 宋一锦笑得太骚了,钟寻听着话筒那边电影里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动静,还有细碎的喘息,突然明白过来,差点摔了手机,骂道:“滚你妈的,老子不看。” 班里好几个男生也在,钟寻本来就对这档子事提不起劲,更不想跟他们凑热闹。 “反正闲着,你在家干嘛呢?”宋一锦纳闷,“不无聊啊?” “管得着吗你,”钟寻趴在楚听冬的床上吃薯片,含糊说,“我在想怎么发财。” 宋一锦不屑道:“发什么财,大晚上的,你没发烧吧?” “滚滚滚……”钟寻烦到挂掉电话,拍了拍床单上的薯片碎渣,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老房子深夜太安静了,他呆愣愣地望着天花板。 异性恋都浪成这样了,他突然觉得他应该去了解一下同性恋,看点儿什么……但这玩意儿怎么找啊。 宋一凌肯定有,可他又不能去找宋一凌要。 钟寻一骨碌爬起来,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搜,费劲找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一个,屏幕上是暧|昧纠缠的色块。 他心虚似的关掉灯,蒙着被子咬住嘴唇,在一片黑暗中点开那个视频。 倒不是他故意装纯,他是天生就觉得这事儿很恶心,他难以想象父母是怎么生下他的。 在上初中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生下来就跟别人不一样,或许像浑身黏液疙瘩的癞蛤ma,鼓着肿眼泡,口舌滴涎,皮肉冰冷滑腻,肢体怪异地扭曲起来,好似寄生在下水道的怪胎,所以他一直很抗拒接触这方面的一切。 他不清楚自己跟楚听冬亲嘴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但看到那个少年唇上都是濡湿的水色,仰着头不停地吞咽,他使劲啃着指甲,喉咙里已经隐隐开始犯恶心。 等再往后到了正片,耳机里传来一阵荏弱的、沙哑甜软的声音,还有细微的哭腔,男人过分黝黑健壮的腹肌沟壑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涌起酸水。 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他扔开手机,脚步踉跄地跑去厕所,低头就吐了,吐得昏天黑地,眼尾都渗出生理性的泪水,嘴唇发麻。 直到嗓子火辣辣地疼,肠胃都变得空荡,还是忍不住干呕。 他都不敢回卧室了,掉头跑去网咖,电脑屏幕幽微的光映着他苍白到透明的脸颊,他有点仓惶地一屁股坐在宋一锦旁边。 宋一锦被他狠狠吓了一跳,摘掉耳机忙问:“怎么了你?” 钟寻还是很想吐,胃里不停地蠕动,绞得他五脏六腑抽疼,后脊被冷汗湿透,他眼尾湿淋淋地泛红,嘴唇惨白,盯着宋一锦看了几秒,一句话没说,又突然拔腿跑了。 他一路跑回家,撩开楚听冬的被子钻进去,将被子抱紧在怀里,像溺水的人颤巍巍地抱住浮木,身上才渐渐稍微有了一点温度。 他吐得太剧烈,浑身都细细地打着颤,楚听冬是个同性恋,应该是他害怕的根源,但他现在却又只想躲在楚听冬的被子里。 钟寻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恶心这件事,还是恶心跟男人搞这件事。 反正他就是觉得恶心。 楚听冬给他发消息,他都没敢看,蒙着被子昏沉地睡过去,等到醒来时,稍微一想差点又忍不住吐酸水。 他忐忑地想,这下完了,才搞对象不到三天,他突然恐同了。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男朋友 “还委屈么?” 钟寻跟宋一锦他们坐同一趟大巴车去景区, 上车后他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刚低头咬了一口饭团,手机突然震起来, 他吓得浑身一凛。 第79页 是楚听冬打来的电话, 他一直没回消息,楚听冬有点不放心, 怕钟仲林会突然回去。 钟寻脸颊跟身上斑驳凌乱的伤还没怎么好,明显才跟人动过手, 又够钟仲林借此发火, 再按住他往死里扇一顿耳光。 “呃……”钟寻咬着饭团, 接起电话。 “上车了么?”楚听冬问他。 “嗯……”钟寻脸色苍白, 衬得眼睛更大, 人也好像瘦了一圈, 他抠了抠胳膊上的药棉,支支吾吾说,“你怎么突然找我?” 他昨晚都没睡好,他也太他妈会挑了, 全校成百上千个男的, 当初怎么就挑了个这么能打的?要是现在突然说分手, 会被揍死吧? 虽然他认真起来跟楚听冬动手,楚听冬未必能完全捞到好, 但他想打赢楚听冬, 听起来也很天方夜谭。 他心里惴惴的,都不敢跟楚听冬说话了,生怕被听出什么端倪。 钟寻不等楚听冬开口, 不安地小声说:“哥, 要开车了……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楚听冬顿了片刻, 嗓音淡淡地嗯了一声,钟寻心里跟着咯噔一下,觉得楚听冬好像还是听出了什么,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心烦意乱,到了景区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攥着手机,手心都掐出一片红痕。 低头犹豫着点开昨晚没敢看的那几条消息,最上头楚听冬给他回了一颗小小的心。 出来玩的除了宋一锦跟王庞,还有班里其他同学,加起来十几号人。 宋一凌已经在这边景区待了十几天,等他们到了,就跟朋友开车下山接他们。 但钟寻不跟他们一起走。 他是在影楼接了单子,过来跟拍写真的,跟宋一锦他们分开,他就挎着单反在路边等。 “小钟!”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开过来一辆挺破旧的越野车,有个三十岁出头、戴了副墨镜的瘦高男人探出车窗朝他招手,“上车!” 钟寻钻进车门坐下,有点嫌弃地皱了下眉,“你他妈车里什么味儿啊?” 廖冯扭头看他一眼,笑了下说:“车载香氛,我觉得还挺不错。” 不错个屁。 钟寻本来就想吐,被熏得喉结更不停地滚动,连饭团都吃不下去了,裹住塑料膜攥在手里。 “今天没什么活儿,客户也不多,”廖冯跟他说,“你看你想跟哪个,剩下的我来拍,现在先带你去见一下已经来了的这两个。” 廖冯据说以前是个独立摄影师,曾经独自去过南美洲和非洲旅拍,还拍过极地的永昼永夜,拿了不少奖项。 他开的这家影楼算是宁城比较大的,除了在影楼里给人拍一些婚纱照全家福什么的,也接户外跟私房写真。 钟寻是高一跟着宋一锦他们去夜店的时候认识他的,熟了以后会接一些影楼单子修图,去年开始也偶尔拍写真。 不过他不喜欢拍人,嫌烦,接得很少,只是最近缺钱,才又接单。 “别废话了。”钟寻拧起眉,感觉他再说一句就马上要吐。 等开车绕过山道,在温泉酒店门口停下,钟寻才扔掉吃剩的饭团,挎好单反,又拿了台拍立得下车。 跟着廖冯一抬起头,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是瞬间冷下去。 他五官轮廓很深,有些媲美混血的特质,那双眼睛尤其深邃,冷着脸的时候再漂亮也不会让人觉得柔和,骨子里刻着不驯,像微微弓起背脊浑身戒备的小雪豹。 过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都四五十岁的样子,见到钟寻就愣在了原地。 “廖老板,这就是你说的摄影师?”那个大叔尤其激动,脸色一瞬变黑。 他瞪着眼打量钟寻,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从破洞里露出来的布满淤青的雪白膝盖,挂着乱七八糟链子的T恤,还有凌乱扎起的头发,单边耳钉,下颌、脸颊、颧骨上红肿淤紫的伤,最后对上那双让他浑身难受的眼睛。 “是……”廖冯茫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张嘴正想解释,又被打断。 “我们摆摊卖货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攒的钱,”大叔耷拉下面孔,眉头也皱紧,连多看一眼钟寻都觉得添堵,扭头憋着火跟廖冯讨说法,“难得出来拍个结婚纪念照,你就找这种小流氓唬弄我?他能拍什么东西?” 他说着忍不住啐了一口,低声咒骂,“谁不知道老钟跟他妈怎么离的婚,老子拍的可是结婚纪念照,找他过来晦不晦气?” 他妻子在旁边拉了下他的手肘,但是盯着钟寻,不免有些嫌恶地抿紧了嘴唇。 宁城没什么值得一逛的景点,放假顶多来爬一下郊区的山,廖冯的影楼又在一中附近,所以碰到熟人也不算很意外。 钟寻表情不变,他往后一靠,坐在引擎盖上,手指尖把玩着那台拍立得,额发垂下来挡住了一点眼睛。 昨晚熬夜,眼尾还有些泛红,挑起的弧度格外艳丽。 “不拍就滚。”钟寻懒得废话。 “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大叔被堵得心脏都有点疼,顿时发怒,好歹他跟钟仲林曾经一个单位上班的,钟寻也该管他叫一声叔叔,“你在外面搞这些鬼混骗钱的事情,你爸知道吗?怎么一点家教都没有?!” 温泉酒店这边人流量挺大的,许多人不明所以地停下来围观。 钟寻有点烦了,他边听,边举起相机,对着他们咔嚓拍了一张,很响。 第80页 “行,给你拍。”钟寻等着拍立得出照片,然后扔到那个大叔跟他老婆面前。 他从引擎盖上跳下来,突然笑了一下,略带轻蔑地吹了个口哨,“结婚纪念日啊,叔叔,那就祝你们同床异梦,一拍两散。” 大叔本来就被气得嘴唇发抖,低头一看照片,登时额角暴起青筋,满脸涨红,冲过去就抡起拳头,却被钟寻轻易躲开。 “算了吧,就你这把老骨头,”钟寻垂下眼睫,冷笑说,“我都怕被你碰瓷。” 他说完,扭头就走,晃了下手里的相机,跟廖冯说:“廖哥,我去接另一个单子。” 他跟廖冯不是雇佣的关系,廖冯更像是一个中介,有客户找他的话帮忙联系一下,钟寻懒得管这些事,还会付给廖冯一点提成。 所以他不想拍,廖冯管不了他。 “这像话吗?”大叔憋得几乎要脑溢血,“怪不得老钟忍不住收拾他,换成我儿子,早就给他扒了皮,坟头草都长起来了!” 廖冯一头雾水,但是那张照片被揉烂扔在了水沟里,他都没来得及看到。 钟寻去联系另外的单主,是两个女孩,在宁城读大学,现在快要毕业了打算到处转转,想拍一点写真。 她们暂时还没到,钟寻就在山脚等。 他顶着一身伤,坐在景区租用的摩托上,无聊地晃了晃脚,指尖抠着单反边缘,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盯了一会儿,忍不住去骚扰楚听冬,但是点开聊天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听冬一个多小时前刚到S市,他上午要去楚家收拾一些以前的书跟衣服,才收拾到一半,就听到二楼楚宁姣房间传来的哭喊。 然后是继母焦急的安慰,保姆不停地走来走去,联系医生。 “小姐,小姐,你要先吃止痛药……” 楚宁姣发育关没过,还顶着压力偷偷加大训练强度,瞒着教练,上个月在练习一个难度动作时摔到了腰,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想完全恢复,至少还得三个月。 疼痛跟焦虑如同暴雨倾盆,朝她压下来,难以喘息。 但是楚亨麟并不领情,只觉得她太胡闹了,甚至愚蠢,现在连亚洲赛都没办法去参加。 楚听冬没什么反应,垂眸收拾行李,他眼睫很长,但是并不像钟寻那样翘,于是连一点柔和的线条都没有,眼眸乌沉,衬得很冰冷。 他拿起一身考斯腾,要往箱子里装,手机突然在枕头上震了下。 【钟小狗:哥,你点开这个。】 是一张乌漆墨黑的图片,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完全看不清。 楚听冬低头点开,屏幕渐渐亮了起来,炸开一簇簇明亮细小的烟花,不断循环拼成几个字,喜欢你,喜欢你。 明知道是糖衣炮弹,但楚听冬还是忍不住嘴角勾起点弧度,心里刻意忽略的阴霾也随着炸开的烟花被吞没。 【钟小狗:你到家了么?在干什么?】 【:收拾旧书。】 钟寻就一个视频拨了过来,楚听冬接起,钟寻先是看到他的脸,然后往他身后一瞥,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吐了句脏话,“卧槽。” 他知道楚听冬家里有钱,毕竟楚听冬从头到脚虽然低调简单,但基本没有四位数以下的,尤其那块表,他印象里得十二三万。 不过再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有钱到这种程度,简直傻眼。 楚听冬身后是扇落地窗,露天阳台干净剔透,再往外望能发现明显是套临江别墅,庄重古朴,很有年头,就算钟寻不懂,也能看得出来价值连城,不是普通的有钱人。 他正发呆,镜头里却突然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楚听冬头像的那只暹罗猫。 “它好黑。”钟寻忍不住嘟囔,他跟猫大眼瞪小眼,彼此都谨慎观望着对方。 他买了瓶汽水,叼着吸管喝,垂下睫毛看楚听冬收拾东西,楚听冬跟他说话,他就抬起头,咧开嘴笑,卧蚕跟着弯出弧度。 楚听冬认识他其实并没有几个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分辨出他故作开心的笑。 “怎么了?”楚听冬顿了顿,问他。 钟寻脸上的笑突然就绷不住了,嘴角也渐渐落下来,又变成平常那副表情匮乏的样子,眉头稍微蹙着,从里到外透着股倔劲儿。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那张照片发给楚听冬。 “我接的单子正好碰到熟人,”钟寻指尖抠着汽水瓶的标签,怕楚听冬嫌他太能惹事,但还是说,“没谈好,差点打起来。” 楚听冬点开那张照片,拍的应该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稍微谢顶,穿着短袖衬衫跟宽松西装裤,很拘谨,一看就是平常不怎么这样穿着,女人新烫了卷发,一身碎花连衣长裙。 单看照片好像没什么问题,楚听冬盯着那个男人的脸,有些眼熟。 他稍微回想,记得是头一次撞见钟寻挨打时,那个在楼道里叼着烟、穿着拖鞋背心,起哄叫好,让钟仲林再狠狠扇脸的大叔。 “你应该不认得……这人是钟仲林以前的同事,也在我家那栋楼住着,”钟寻啃了下指甲,“他跟他老婆来拍结婚纪念照。” 楚听冬从摄影角度看,这张照片无疑拍得相当好。 钟寻的镜头永远干净利落,甚至理智过分,他换了黑白滤镜,在人群哄闹的酒店门口,所有人似乎都是静止的,只有这对夫妻,亲密地牵着手。 第81页 但女人似乎想要向后走,男人却僵持地停在原地,他们都微微蹙着眉,嘴角扬起一点角度,却并不是微笑,更像是歇斯底里的前兆。 镜头中间是他们身后的山脉,其实还有很远一段距离,钟寻却巧妙地将它卡拢在镜头里,陡峭的山脊恰好成为一条模糊又清晰的中线,重合在这对夫妻交握的手上,像一道天裂。 好好的恩爱夫妻,拍成了光影割裂,貌合神离,任凭谁看到,就算再不懂摄影,都一眼能体会到什么叫分崩离析。 “呃……”楚听冬喉结上下滚动,一时间竟然没能发出声音。 他知道这小孩儿又倔又犟,心里敏感,就像揣了十头驴,但这还是头一次这么直接又震撼地体会到,摄影带来了很强烈的冲击力。 就像钟仲林瞧不起他的狐朋狗友,钟寻也瞧不起钟仲林的那群牌友,钟仲林揍他就像场十几年如一日的表演,这些人就是从不缺席,永远兴致勃勃的观众。 他甚至想过要从楼顶跳下去,不是想死,他还没活够,他就是想摔得血肉模糊、四分五裂,好让这栋楼都变成凶宅。 包括钟仲林在内的所有人从此都得流浪街头,去住桥洞和臭水沟。 但后来长大一点,发现不太可行,也就抛弃了这个念头。 钟寻发完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敢发给楚听冬,就像告状似的。 但他从来不会对宋一锦他们流露出这一面,这跟打架斗殴不一样,学校里打架不会被瞧不起,反而大部分男生都觉得挺帅的。 而且他是宋一锦他们的老大,就算只混一中这条街,也不能退缩,不能软弱。 这些照片是另一种剜骨剖心的恶意,满腔都是淋漓的坏水,骨头缝或许都是焦裂的黑,是他心底所有的恶劣,一点也不干净。 他后知后觉地咬紧了嘴唇,还想挂掉视频。 但他早上都已经挂了一次电话,再挂一次,他觉得楚听冬会不高兴。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像我这种名声很差,又浑身带伤的混混,一看就很麻烦,”钟寻转过头,很快地笑了一下,接着轻声说,“万一拍个照因为我惹上麻烦,那不是很不值得,哈,反正我一直是这样的,也改不掉了,将来说不准真的会去坐牢,别来找我是好事,谁会喜欢有案底的人给自己拍照,我拍得也很难看,说不定会把他们都拍得怪模怪样的……” 他说得浑不在意,脸上还一直笑着,嘴唇薄薄的红,很柔软的样子,说出的每个字却都像锋利的刀子,只不过刀尖是冲着他自己。 “钟寻。”楚听冬突然打断了他,他静静地听了几分钟,胸口渐渐闷着酸涩,让他不得不开口。 钟寻一怔,低下头,嘴唇咬得更紧。 “你拍得很好,我看到过,”楚听冬的语气很沉着冷静,莫名让人信服,“文艺汇演的照片不是还在学校官网挂着么?” 钟寻嗫喏,“那又怎么样?” 他说完,突然觉得嗓子一堵,又酸又胀,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从心底倒淌出来,涌向他眼眶里,他眼圈不受控制地一红,再使劲地低下头,就掉了几滴眼泪。 脸颊变得潮湿,他有点收不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狼狈地挪开手机镜头。 “没关系,想哭就哭一会儿。”楚听冬对他说。 “我就是有一点点委屈,”钟寻勉强挽回面子,嗓子发哑,小声地强调,“很少的一点。” “嗯,”楚听冬没有笑话他的孩子气,嗓音低沉,认真地说,“我知道。” 钟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简单的三个字戳中了,他蹲在地上,脑袋埋在膝盖里哭,哭到那两个下单拍照的女生到了,他才使劲擦了把脸,终于抬起头。 给她们拍照就省心多了,钟寻相当于拍摄兼陪玩,花了一下午和半个晚上的时间,跟她们逛了半个景区。 夜里十点半多,整天的行程结束,都累得抬不起脚。 钟寻还扛着设备和拍摄用的乱七八糟道具,肩膀酸疼,小腹的伤也一抽一抽的,简直眼冒金星,跟她们在景区内的一个面馆停下,打算先吃顿饭再走。 “等明天拍完,大概一周内我修完照片发给你们,”钟寻饿得要死,点了份牛肉面,“原片需要的话,也给你们发一份。” “好,不着急。”两个女生还多要了几道菜,算是请他,毕竟这一天下来太累了。 其中一个忍不住说:“之前约拍,都没想到你还在读高中。” 钟寻只顾吃,忙里偷闲抬头弯了下眼睛,他余光瞥到手机屏幕亮起,几个小时前发给楚听冬消息,楚听冬现在才回。 【已挂失:你刚才在干嘛?】 钟寻跟宋一锦他们住温泉酒店,这两个女生是在半小时车程远的地方订的民宿,钟寻就搭景区的电车,送她们去民宿门口。 半路上,楚听冬终于又慢条斯理回了消息。 【钟小狗受害者:高铁检票。】 钟寻愣了下,问他,“你不是后天才回宁城?” 【钟小狗受害者:改签了。】 楚听冬本来是想在S市待两天,毕竟从宁城过去,高铁要倒一次车,然后换乘飞机,去郊区别墅又得开车几个小时,他晚上从宁城离开,凌晨五六点才到。 白天还得收拾行李,应付楚家的人,再去看望教练,很仓促。 第82页 钟寻也知道,楚听冬才陪他从医院回来没多久,前一天晚上还照顾他发烧,大概两三天都没合眼,他还以为楚听冬会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我去接你!”钟寻给他打过去电话。 楚听冬想说不用,还没来得及开口,钟寻急哄哄地喊完,就啪地一下挂断了,震得他耳鸣。 钟寻送两个女生到了民宿,他没走,就待在民宿门口打车。 楚听冬说会来酒店找他,应该坐的是经过景区的这趟高铁,他打车过去也得很长时间。 深夜山脚下有些冷,抬头月朗星稀,那两个女生问他,“诶,你不回酒店么?” “我……”钟寻支吾,他将相机包往肩上拉了拉,耳根突然烫起来,反正是陌生人,他摆出赴死的勇气,说,“我去接我男朋友。” …… 钟寻到了车站,耳朵还是烫的,他使劲搓了搓,反而红透了,没法触碰。 被夜晚的山风拂过,才稍微降温。 深夜,又靠近荒郊野岭,车站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两个人,这边比宁城市中心车站的大厅要小很多,钟寻也是头一次来。 他蹲在出站口等,等了一会儿又起身走到车站门外晃一晃,晃完又回来蹲着。 再晃出去的时候,一扭头,楚听冬穿了黑T跟牛仔裤,拉着箱子从出站口走了出来,他个高腿长,肩背挺括,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捕捉到。 不过晚上搭车的人到底不多,很快就散开了,大厅里重新空荡下来。 钟寻还没敢往前走,他都恐同了,生怕一跟楚听冬见面就暴露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楚听冬神情冷淡,抬起眼睫,朝他伸手,他又很狗腿地跑了过去。 才一靠近,就被拉到了一个怀抱里,钟寻脊背发麻,瞬间绷紧,却不是想吐的感觉。 楚听冬稍微俯身,抱住了他,偏过头跟他说话时,钟寻感觉到一个温热的、不含情欲的吻落在他耳朵尖。 然后那道疲惫却含笑的嗓音响起,太累了显得懒洋洋的,有些痞气,但并不让人讨厌,低声问他,“还委屈么?”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你完了 “你要爱上我了。” 明明不是能互相抵消的事情, 钟寻却突然觉得一点儿也不委屈了,他伸手使劲搂住楚听冬的腰,脸颊埋在他颈窝里。 然后感觉到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脑袋。 “松手。”楚听冬说。 钟寻不情不愿地松开, 他相机包已经从肩上滑落, 挂在臂弯里,楚听冬接过去, 又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纸袋子。 “什么啊?”钟寻懵懵地瞥他一眼,然后低头打开。 是一份炸虾, 楚听冬经过宁城站的时候下车买的, 不过毕竟过了将近半个小时, 虽然还热, 看着没有刚出锅时那么酥脆。 钟寻拿叉子戳了一个咬住, 虾肉滑嫩, 就算不脆了也还是很好吃,他突然发现楚听冬跟他谈恋爱,好像比他想象中认真。 他走路也不好好走,硬贴在一起, 胳膊蹭着楚听冬的, 离得太近, 行李箱一直磕他的脚,眼看有些暴躁, 楚听冬抬手把他按在了行李箱上。 “坐下吃。”楚听冬掌心压着他柔软的发顶, 半垂着眼跟他说。 钟寻耳根微烫,闷头又吃了几个,突然愣愣地小声咕哝,“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楚听冬停下脚步, 侧过身, 手臂撑在拉杆上,已经走到了车站外,他摁开打火机,眼里藏着笑,望着钟寻点了根烟。 “你才走了一天,就不记得我喜欢吃哪个口味了,”钟寻雪白的腮帮还带着淤青,嚼着虾肉,稍微鼓起一点,无理取闹说,“要是分开几年,你是不是连我都忘了?” 他不太能吃辣,但炸虾每次都是买辣的。 楚听冬没搭理他,捏着他脸蛋,指腹轻轻蹭过脸颊的淤青,然后低头拿走他一只虾。 “你不应该像小说里那样,”钟寻被蹭得脸颊发痒,偏过头想躲,却又躲不开,只能睁大一双眼睛瞪着楚听冬发癔症,“撞到头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但是记得我爱吃的菜。” 楚听冬:“……”又做什么梦呢? 楚听冬叼着烟,垂眸看他,薄唇勾起一点弧度,对他笑,嗓音冷冷清清地说:“那不是失忆,那是傻子。” 你才傻呢。 钟寻直哼哼,犯完病又乖了,戳了只虾要喂给他,递到他嘴边,见楚听冬犹豫,他又反应过来,嘀咕说:“你亲我的时候也没嫌我啊。” 楚听冬是不太习惯,但握住钟寻的手腕,蹙眉低头吃掉,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接受。 钟寻一愣,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等到上了出租车还没回过神,纸袋子都被攥皱,天哪,这人洁癖都治好了,该不会真的有点喜欢他吧? 他一直没觉得楚听冬会喜欢他,应该是被他缠得太烦了,也许……还有一点可怜他。 就算亲了他,但他身边见过的gay显然都没什么节操,别说亲嘴了,上床也是很随便的事,他觉得楚听冬大概是因为洁癖、嫌脏,才成了那个例外。 晚上宋一锦他们都去吃露天烧烤了,这边有个音乐节,钟寻本来想拍完照去找他们,现在又有点纠结。 “想玩就去。”楚听冬跟他到温泉酒店,放下行李,然后说。 第83页 楚听冬没换衣服,像是要陪他去,钟寻扑过去趴在他背上,搂着他脖子问:“你不睡觉么?” “飞机上睡过了。”楚听冬伸手想扶他的腿,但钟寻乱拧,手上一滑,只能托住屁股。 钟寻臊着脸蹬了蹬腿,从他身上下来,讪讪说:“你们gay怎么都这么不矜持啊,随便骚扰别人的屁股。” 他说着就往外跑,楚听冬拿了房卡跟出去。 露天烧烤的场地很大,钟寻拉着楚听冬的手腕在人群里绕来绕去,兜了一大圈还是没找到宋一锦说的那个位置。 他走了一整天,腰酸腿软,不想动了,索性就跟楚听冬在喷泉边缘坐下。 不远处有个台子,架子鼓钢琴吉他一应俱全,驻唱歌手正扯着嗓子在唱摇滚,还有人去点歌,一首完毕,换观众上去表演。 钟寻一抬头,睁圆眼睛,“操,宋一凌。” 宋一凌穿了件很骚包的皮衣,挎着吉他在台上唱歌,一听就像是失恋了,没有男友捧场,只好给宋一锦唱了首《我的好兄弟》。 钟寻心痒,拿胳膊肘顶楚听冬的肋骨,“哥,我也想听你唱,宋一锦他哥都唱了,你也争点儿气行不行。” “我不会。”楚听冬单手握着罐啤酒,指尖抠开拉环。 不会就算了,钟寻也不勉强,他说:“那我给你唱一个?” 他就是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自己唱歌不好听,才不想当众丢人,指望楚听冬给他个台阶,温柔体贴地拦他一下,他就不上去了。 谁能想到姓楚的就没有一次按他的套路接招,楚听冬喝了口啤酒,抬手呼噜一下他毛茸茸的后脑勺,懒懒地说:“去吧,弟弟。” “呃……”钟寻骑虎难下,梗着脖子站起身,往前挪了一步,偷瞥着楚听冬,楚听冬仍然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自己原地转了一圈,又红着脸一屁股坐到楚听冬身旁,听到楚听冬低笑了一声,正要急眼,楚听冬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在夏末的夜晚微微汗湿。 钟寻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乖乖地挨住他坐,没再乱动。 驻唱歌手又重新上了台,这次唱的是粤语串烧,他也拿了根荧光棒,跟着晃来晃去。 “恋爱总有幻觉,恋爱总有假话,真真假假不要追查,真过一次好吗,以后骗做算了,错错对对不必理它……” 钟寻晃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没忍住使劲攥了一下楚听冬,脸色臊红,目瞪口呆盯着台上,这他妈的唱的都是什么? 歌手好似跟他心有灵犀,很快又敲着架子鼓换了一段,纵声唱道:“假装一双恋人假装一起欢腾,假装喜欢亲我吧,重演当天的好戏即时即将分离,假装一宵可以吗……” 楚听冬被他攥得手骨一疼,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他,钟寻的劲儿是真的大,他的手再脆弱一点就要骨裂了。 “操……”钟寻憋得满脸烧红,深夜烧烤摊的灯晃到他脸上,他就像被逼到穷途末路的犯罪分子,感觉头顶都是探照灯。 “怎么了?”楚听冬莫名其妙地问他。 “太难听了。”钟寻拉着他站起来,脸红得不正常,眼神飘忽,楚听冬没忍住摸了下他脑门,还以为他又发烧了,但明明一手冰凉。 钟寻心急火燎地要走,胃疼似的捂着肚子,吭哧说,“这人荼毒我的音乐细胞!” “呃……”真不容易,竟然还有音乐细胞? 楚听冬嘴角微抽,他没说什么,本来就是陪钟寻出来玩的,他要走,就跟着他走。 但看他突然急得火烧屁股一样,又忍不住逗他,故意拖着脚步。 钟寻急出一脑门汗,最后绕过去推着他后背,逼他快点走。 终于离开那片是非之地,钟寻才顾得上反省,自己刚才的演技未免太掉线,换成谁都能看出心虚,他攥住楚听冬的手,下意识黏得更紧。 “不听歌了,要回去睡觉么?”楚听冬问他。 钟寻磨磨蹭蹭不肯走,刚才那歌叫《假装》,他可真害怕楚听冬看出他也是装的,越想越后悔,不应该那么着急离开。 他琢磨着必须得弥补一下,眼神就忍不住乱瞟,他没什么经验,只好偷偷去看人家是怎么搞对象。 他看到别人拉着女朋友去买鸡尾酒,然后两人喝一杯,他也拉着楚听冬去,结果楚听冬碰他脸上的伤,警告他不许喝酒。 又看到别人要了情侣套餐,去角落烧烤,他走到一半顿住,不行,他实在吃不下了。 绕了一圈,走到酒店楼下,别人的女朋友拉着男朋友去抓娃娃,他也拉着楚听冬走过去,叼着皮筋重新扎了下凌乱的半长头发,对楚听冬放话说:“我给你抓!” 楚听冬就靠着娃娃机,等他折腾。 钟寻微微俯身,桃花眼认真又专注,都要赶上他摄影时的较真程度,握住操纵杆,连呼吸都静止了,对着一个娃娃放下抓钩。 然后一次,两次,三次…… 楚听冬垂眸盯着钟寻的侧脸,头发没扎好,垂下来稍微挡住眼睛。 但眼睫纤长,鼻尖秀气,还挺不高兴地微微噘起嘴,唇珠很红润的一点。 楚听冬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既缺心眼儿又可爱,就是难免让人心软。 “我试试。”他轻轻拉了下钟寻的手腕。 钟寻倒是不跟他争,安分地把游戏币都递给楚听冬,然后脸蛋贴在娃娃机冰凉的壁上,指尖隔着玻璃指了下,小声说:“我要那个。” 第84页 人菜瘾大,他抓不到,还偏偏想要角落里那个被压住的。 楚听冬也没玩过,只能是试试,最后抓了十六次,终于捞上来了,恰好旁边的小情侣也抓到了第三个小浣熊。 女孩抱着男生的胳膊,温柔地夸自己男朋友,然后两个人牵着手甜甜蜜蜜离开。 钟寻也模仿,他使劲一拍大腿,又兴奋地拍楚听冬的屁股,那双桃花眼很亮,夸他,“牛逼牛逼!” 楚听冬:“……” 钟寻想要的是一只黑色的小猩猩,手心里有磁铁,楚听冬低下头,把小猩猩挂在他脖子上,啪嗒吸住,钟寻拿小猩猩的脑袋挡着半张绯红的脸蛋,望着他的眼睛是笑着的。 好歹也算是一次成功的约会,钟寻放下心来,决定回房间睡觉。 已经深夜两三点钟,虽然露天烧烤那边还是有不少人,但酒店里很安静,走廊也空空荡荡的,前台都撑着下巴在打瞌睡。 钟寻抬起头,余光瞥到刚才那对小情侣还没走,在走廊昏暗的地方抱着接吻。 等拐过楼梯,他也突然拉住楚听冬,闷头一撞,跳起来挂在楚听冬身上。 楚听冬托着他的屁股跟腿根,完全将他抱了起来,肩膀抵着身后的墙。 钟寻背着小猩猩,低头时鼻尖蹭过楚听冬的,他抿了下唇,抿得唇肉泛红,然后犹豫着,凑近亲了楚听冬一口。 楚听冬喉结微动,抬眸看着他。 钟寻尝试了一次就稍微有些胆量,他又低头去亲,毫无章法地乱嘬,咬了下楚听冬的嘴唇就不敢动了,顿了很久,才又贴上去。 他亲得太笨了,只知道把嘴唇湿漉漉地贴到一起,然后眼睫不停地颤抖,但楚听冬就任由他生涩地嘬吻,很纵容。 楚听冬将他抱得很稳,哪怕他乱动都不会摔下去,钟寻掌心撑在他胸膛上,指尖蜷着,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起伏搏动。 “你完了,”钟寻垂下睫毛,眼里笑意狡黠,他握着小猩猩的爪子,小腿也垂着,一晃一晃,蹭过楚听冬的腿侧,很危言耸听地吓唬他,“你要爱上我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去看牙,可能更新也可能不更新,看下午几点到家。晚安! ps: 1.“恋爱总有幻觉,恋爱总有假话,真真假假不要追查,真过一次好吗,以后骗做算了,错错对对不必理它……”《真真假假》 2.“假装一双恋人假装一起欢腾,假装喜欢亲我吧,重演当天的好戏即时即将分离,假装一宵可以吗……”《假装》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没心肝 “很明快,干净,甚至温暖。” 钟寻嘴上这样说,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他嘴角翘了翘,又低头飞快地亲了楚听冬一口, 就若无其事地从他身上溜下去, 按开电梯门。 “我明天还得去跟拍,”钟寻搂着小猩猩走进去, 抬起头问楚听冬,“你要跟我一起去么?” 他觉得楚听冬应该不会想跟宋一锦他们玩, 就算班里还来了好几个别的同学, 显然也都是跟他和宋一锦比较熟的。 “嗯,”楚听冬应了一声,“帮你拿东西。” 钟寻嘴唇动了下, 眼睛忍不住瞥他,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宋一凌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抛开网咖不管,在温泉酒店这边跟朋友玩了半个多月,听说他们要来, 就提前帮他们订了房间, 两人一套大床房, 钟寻当然要跟楚听冬一起住。 他先稍微整理了一下今天拍的照片,实在不太满意的都删掉, 等楚听冬洗完澡, 他才一溜烟跑去浴室。 然后不到二十分钟就跑了出来,扑到床上,这次记得擦脚了, 头发却是水淋淋的, 才吹到半干, 一抬头就甩了楚听冬一身水,还甩湿了他手里的数学卷子。 “呃……”钟寻有些尴尬保持着扑上来的姿势,他还真不是故意的,但他就是不管怎么样都做不好,假装恋人都装不到位。 好不容易算是有一次正常的约会,他不太想惹楚听冬生气,那他岂不是白折腾一晚。 再让他滚出去可怎么办。 但楚听冬好像也没生气,钟寻磨磨蹭蹭地挪过去,楚听冬没躲开,他又抓着小猩猩放到两个枕头中间,楚听冬也没阻止。 钟寻从他臂弯底下把脑袋钻进去,瞅他手里的卷子,什么希波克拉底,根本看不懂,再往下看,他只认得选择题的最后一道是个圆锥。 楚听冬低头填了个选项,伸手挠挠他的下巴,问他:“你要写作业么?” “还是算了吧。”钟寻往他身上一趴,头发蹭湿了楚听冬的睡衣,蔫蔫地拒绝。 他其实连高考都没打算去,徐春鸿非要逼他的话,他去走个过场也就够了,除了语文还能编个作文,其他的都是闭着眼瞎蒙。 连楚听冬的零头都考不到。 他也不是完全没动过要不然学一学的心思,毕竟再怎么不在乎,到底是高三,连一中这种垃圾学校,高三整个一栋楼的学习氛围都比以前肉眼可见地开始浓郁。 但这么多年他都没认真听过一节课,现在让他安静坐下来看五分钟书,他都很想吐,还是算了,何苦找这个罪受。 楚听冬也没强迫他,钟寻就趴在他身上,拿着相机翻照片,往前翻到他喝醉了在冰场拍的那张,深夜,冷清皎洁的月光照在绒布托住的那个银白色钢镚上。 第85页 搞对象太他妈让人多愁善感了,钟寻还记得他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晚上冰场冻得人发抖。 他觉得他就像那个被随便扔在地上的钢镚,只能抬头看着月亮,貌似拥有相同的形状,其实天壤之别。 就好比他跟楚听冬的成绩单摆在一起。 他臊眉耷眼地趴着,下巴颏抵着楚听冬的腹肌,柔韧匀称,至少得六块,他羡慕又嫉妒,偷偷地伸手按了按。 直到被人拿指尖插入发丝,揉了揉头发,又沿着一寸寸捏过后颈的棘突,像撸猫摸狗似的揉了一遍,才呆愣愣地睁大眼睛。 “你他妈……”钟寻翻了个身,浴袍都被拧得松散,肩头白皙如瓷,被相机包压出一道红印。 他仰躺在楚听冬的腿上,窘迫又害臊地瞪他,“逛猫咖呢?” 楚听冬笑了出来,把他从身上拽起,搂在怀里,钟寻这下只好攥着单反坐到了他腿上,又一滑,变成坐在他两腿中间。 他的脸贴在楚听冬的胸膛上,身后是楚听冬清瘦有力的手臂,他仰起头看着楚听冬,才洗过的头发比平常卷得更厉害,毛茸茸的,蓬松凌乱,不服帖地翘起。 “白天还拍了什么?”楚听冬靠着身后的枕头问他,下巴抵在他发顶。 钟寻递给他单反,楚听冬垂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无所谓,才开始翻照片,大部分都是那两个女孩的客拍,有好几百张。 楚听冬不懂摄影,只是觉得拍得很好,他有些意外,头一次去钟寻家的时候,他还以为钟寻的相机都是摆设。 他伸手摸了摸钟寻还没褪掉淤青的半边脸,他并不比任何人更好,他之前也像其他人一样看待他。 认为他任性、浅薄、幼稚、偏激,想一出是一出,可能还有点暴力倾向。 钟寻头顶被楚听冬清浅的呼吸弄得有点痒,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翻了,就转过去帮他翻。 他后背抵着楚听冬的胸膛,靠坐在他怀里,脚也缩起来,压在楚听冬的小腿底下,对这个姿势不能更满意。 谁料没翻几张,白天的客拍竟然已经没了,再往前一翻,钟寻愣了下,顿时脸颊红透,抬手就想捂住。 但动作太大了,差点掀翻了相机,做贼心虚一样,楚听冬反而觉得不对劲。 “挡什么?”楚听冬笑了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禁锢在怀里,眼神落在单反画面上的时候,跟着眸光一顿,薄唇下意识地抿起。 他都不知道钟寻什么时候拍了他,是那次文艺汇演,他被徐春鸿叫去搬东西,中途休息时,在后台靠墙而立。 身前都是来来往往打闹的同学,脸上的舞台妆很浓,明快生动,只有他单手插在兜里,微微侧着头,另一只手拿着道具海报筒,脖颈冷白没有血色,眉骨的阴影深到骇人。 就像撕开他冷淡矜持的皮囊,把所有的不快活都掏了出来,让人一眼看去甚至会觉得这个人已经死了。 “呃……”钟寻也忘了这张照片是在他这台单反上,他靠着楚听冬的肩膀,有些忐忑地想看他,但这个角度抬起头只能看到他的下颌。 他之前跟楚听冬说他拍得不好,其实是实话,相当多的人,看了他拍的照片都很不高兴。 他有时候是故意的,就像之前拍那个大叔和他老婆,镜头也可以伪装,并不一定都是真实,但大部分时间他只是拍下来而已,就像楚听冬这张。 不能否认也有他取景和刻意渲染的效果,不过不至于颠倒情绪。 “你心情不好,”钟寻咬了下嘴唇,心一横,转过去跟他面对面,手撑在他膝盖上,有些别扭地小声问他,“收到花会觉得开心一点么?” 楚听冬不由得怔忪,望着他漂亮干净的眼眸,正想开口,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先是压抑腻歪,然后渐渐不管不顾地淋漓。 “操,”钟寻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耳根烧起,他一个纯情直男,可没听过这种场面,骂道,“妈的,这破地方是完全不隔音吗?” 虽说是温泉酒店,但比较年久,楚听冬进来时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儿,浴室墙壁上水渍发黄,不隔音好像也不意外。 “睡觉吧。”楚听冬也有些无语,他确实没住过这种地方。 “这怎么睡啊?!”钟寻不干,他起身朝床头踹了一脚,哐当震响,隔壁似乎也被吓到了,稍微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又变本加厉。 钟寻顿时起火,下床就想过去敲门,走到一半突然机械故障似的卡住了,他又直挺挺地扭头走了回来。 楚听冬拿着才写完的数学卷子,心道不好。 钟寻果然踹掉拖鞋上了床,脸颊红透,凑到他跟前,眼睫要眨不眨地垂下,脖颈跟锁骨也泛起绯色,很小声地说:“要不然我们也试试?” 他本来就没放弃那个念头,必须得跟楚听冬搞到最后才行,不然气钟仲林也气得不彻底,择日不如撞日。 “你不会想跟我柏拉图吧?”钟寻盯着他的脸,狐疑地问。 “等以后换个地方,”楚听冬也不是什么有经验的gay,顶不住这样的辛辣直白,喉结微动,揉着他后脑勺,低头亲了下他的眼睛,试图劝阻,“这儿太脏了。” 钟寻没得到安抚,他还是急得很,小声嚷,“这床单不都是洗过的!” 他越想越觉得要抓紧一点,他追楚听冬都花了那么长时间,想让这人跟他出柜,感觉难度更大,岂不是需要更久。 第86页 万一高考完了,楚听冬都不跟他出柜,那他就彻底没机会了。 他一急,脸上的伤也好像跟着火辣辣的疼,烧心燎肺,恨意和怨愤早就在他肺腑里扎了根,生了疮,剜破骨肉都剜不干净。 他生怕留给钟仲林复婚的时间,一想到钟仲林痛快了,他就觉得他要死了,于是跪起身,使劲按住楚听冬的肩膀,不管不顾地就要亲过去。 可他又不懂具体怎么操作,鲁莽过后,又开始胆怯,贴住嘴唇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撩起薄红的眼皮偷瞥楚听冬。 早知道上次就认真看一看,搞得现在这么茫然。 床单洗过也还是有味道,楚听冬不想这么草率,他并不打算跟钟寻柏拉图。 但他直觉钟寻并不是单纯情欲上头,就想跟他有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没办法猜到钟寻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到他凑过来舔自己嘴唇像种怯生生的讨好,刻意卖乖,指尖攥着他的肩膀很用力,还有点颤。 楚听冬握住他的手,拉他坐下,是真的希望他能自爱一点儿,不光是这件事,但自爱这个说法有点太重了。 他斟酌着,捏住他的下巴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轻声说:“你不是说你很金贵么?那就换个配得上你的地方。” 钟寻一愣,被亲到的地方突然滚烫,浑身也跟着发热。 他觉得被人艹而已,闭上眼睛,想开一点儿忍忍就过去了,何况这个人是楚听冬,换成别的男人他可能没办法这么快接受,或许就压根不能接受。 他不明白为什么,楚听冬对他是不太一样的,让他没有特别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 楚听冬说他很金贵,他突然就矜持起来,不闹了,往旁边蠕动,缩回了自己的被子里,偏过头枕着小猩猩的肚皮,脸上太热,他拉起被子蒙住了半张脸。 楚听冬捏他脸蛋,他哼哼,低头亲他嘴巴,他也哼哼,然后被往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这下炸了,反手就要打回去。 他扑腾起来,去攥楚听冬的手腕,压住楚听冬,趴在他身上,他没想过他为什么愿意像个树袋熊似的缠着另一个男生,就算换成从小一起长大的宋一锦他也一定会头皮发麻。 “你就偷着笑吧,要不是……”他将脸颊埋在楚听冬肩窝里,是很干净冷冽的味道,他睡眼惺忪地秃噜了半句实话,又憋住,哼了一声,“我肯定早就跟你打架了。” 楚听冬当他是犯癔症,没当回事儿,等他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才扶着他肩膀让他好好躺下。 钟寻一躺下就蜷起来,把被子抱在怀里,然后朝他的枕头上蹭。 楚听冬也没管,就让他枕了半个,深更半夜,他被闹得反而不困了,明明是小型犬,结果比十只哈士奇加起来还能闹腾。 他叹了口气,伸手拿过钟寻的单反,心绪复杂地想再看一眼。 任何人被这样直白地剖开,都会觉得难堪,尤其是他还算稍微刻意掩饰过,并不希望被人发现,却没想到他在钟寻眼里竟然这么郁郁寡欢。 他也没想到,被没心没肺忘了的花,原来送的时候并不是也没心肝。 他垂眸看了几秒,又倒回去看钟寻拍的其他照片,晨起时朝霞像笼着柔软的雾霭,那两个女生拎着草编的小筐走在前面,笑容明媚,傍晚时山顶的暮光,溪水粼粼泛着金色,坐在缆车上景色渐渐倒退滑落……钟寻已经有了相对成熟的风格,他很清楚客拍的要求是什么,不会杂糅太多情绪,他拍出来的情绪都是属于那两个女孩的,不像他其他照片一样尖锐敏感。 楚听冬又再次翻到了开头,他以为已经是最近的一张照片,却没想到指尖一滑,还有一张。 他微怔,想起刚才抓娃娃的时候,钟寻好像举了下相机。 娃娃机内置灯暖黄的光映在他脸上,眉骨到鼻梁都镀上了些微温柔的轮廓,应该是钟寻给他指了指那个黑色的小猩猩,他嘴角还带着笑。 小猩猩实在是很丑,毛短短的,除了爪子全都漆黑,甚至有点吓人,但钟寻很喜欢,看过去的时候眼睛很亮。 就在他转过头看向钟寻的一瞬间,钟寻举着相机朝他拍了一张。 跟钟寻之前拍摄的都不同,没有决绝撕裂的分镜,很干净,明快,甚至温暖,连光线都好像是毛茸茸的。 钟寻睡得很熟,他在睡梦里一歪脑袋撞到楚听冬身上,皱着眉咕哝了几句,楚听冬揉了下他被撞得有些泛红的额头,他又安然睡着。 楚听冬攥着那台单反,掌心出了层薄汗,垂眸一哂,他突然就明白钟寻为什么对他说,他要爱上他了,虽然钟寻自己可能都不知道。 第37章 牙酸 “别影响我学习!” 钟寻睡了一觉醒来, 还没睁开眼,就觉得不对劲,伸手胡乱摸了摸, 指尖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吓得他陡然清醒。 他挪开搂在楚听冬腰间的手,从楚听冬臂弯里滑脱, 刺棱一下坐起身。 怎么回事? 他记得他昨晚明明是自己睡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又变成这样了, 他才不觉得是自己睡相不好, 逼得楚听冬只能抱住他, 他只觉得这人好闷骚啊, 为什么又偷偷抱他。 于是头发乱翘, 红着脸踹了楚听冬一脚, 趁楚听冬才蹙眉醒来,没能抓住他,跳下床就跑去卫生间。 第87页 楚听冬没想到钟寻会醒这么早,离约拍的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 钟寻也就这一点特别不像个学渣, 连去学校都不怎么迟到。 他完全是被毫不温情地踹醒, 无言地又躺了一分钟,然后拿了搭在椅背的T恤套上, 起身也去了卫生间。 钟寻叼着牙刷, 腮帮有些鼓,他头发是漂亮又天然的那种卷,但现在未免卷得太厉害, 眼皮还有才睡醒的酡红, 整个人特别没气势。 抬起头, 从镜子里瞥到楚听冬倚着门,半垂着眼在看他,顿时心虚。 他很没尊严地凑过去,抬起指尖蹭了蹭人家的手背,无辜又乖觉地说:“哥,你醒啦。” 楚听冬被气得对他笑了一下,勾着他的脖颈,走到洗手池旁,先刷牙,然后低头冲了把脸,钟寻被俘虏了,只好驯服地在旁边等着。 他叼了个小皮筋,肩膀抵着墙,偏过头扎头发,雪白的侧颈露出来,又几绺没扎进去,他烦躁又没耐心地去扯,不小心扯掉几根发丝。 楚听冬有点看不下去,拉过他的胳膊,帮他扎了一下。 钟寻其实也懒得弄,但他头发越短越卷,现在这个长度还稍微好一些。 初中以前他都是跟别的男生一样留短发,就算是蓬松的大卷也没很气势,一看就不像老大,所以宁愿留长一点扎起来。 “好了。”楚听冬淡淡道。他指尖拨了下钟寻脑后的小揪,钟寻扭过头朝他挤眉弄眼。 钟寻跟那两个女生约了十点,现在才八点多,他怎么能自己早起呢,当然是拉上男朋友跟兄弟一起早起。 于是他去敲隔壁的隔壁,宋家兄弟的门。 宋一锦他们昨晚几乎通了宵,先是去露天烧烤,唱歌,然后又一起去台球厅,打完球还回去打了会儿牌,又喝了酒,被钟寻叫醒时困得像要原地昏迷。 “你他妈,”宋一锦糊着眼屎过来开门,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钟寻跟他脖子上挂的丑到想哭的小猩猩,愣了下,“美女与野兽啊。” ?? 野你全家。 钟寻冲过去就跟他打成一团,宋一凌在旁边点了根烟,熟练地看热闹。 楚听冬跟在钟寻身后过来,他停在门外,抬头时无意中跟宋一凌对上视线,宋一凌朝他笑了笑,楚听冬眼眸沉静,神情也没有变化,撇过头依然盯着钟寻的发旋。 直到钟寻揪着宋一锦的领子,将他按在床上,往上一跨,拿小猩猩捂他的脑袋,姿势怎么看都让人头疼。 楚听冬终于忍不住,朝房间里多走了一步,很轻地咳了一声。 钟寻也没觉得不对劲,他还当楚听冬是催他去吃早点,对着宋一锦气愤地又踹了一脚,才收回手,起身磨磨蹭蹭地去找楚听冬。 他对楚听冬撒娇耍赖渐渐成了习惯,想也没想,就去搂楚听冬的腰,搂住以后才愣了一下,后脊都麻了,慌忙地撒开手。 幸好宋一锦虽然朝他比了个中指,但宋一凌似乎没注意这边,拿了剃须刀去浴室。 楚听冬被他使劲推搡了一下,垂下眼,掌心握着他的胳膊,问他:“要下楼去吃早点么?” “嗯……嗯,”钟寻咬住嘴唇,支支吾吾应了几声,扭头看向宋一锦,“你要等你哥,还是跟我们先下去啊?” “等他干什么,”宋一锦套了个连帽衫,说,“咱们先走。” 宋一凌比他们大五岁,不像哥,像个操心的爹,探头出来跟他俩说:“别跑出去乱吃,就待在酒店里。” 根本没人理他。 钟寻不想跟宋一凌待着,他觉得宋一凌是个老谋深算的gay,生怕被他看出什么。 所以低头猛扒了一碗面,就眼巴巴地望着楚听冬,等他一吃完,拉着他就走。 “操,”宋一锦问他,“那我干什么去?” “关我屁事。”钟寻说。 钟寻上楼拿了摄影设备,还有廖冯借给他的拍摄道具,说不定那两个姑娘要用,然后租了辆摩托,就跟楚听冬离开酒店。 楚听冬要带他,但是钟寻不肯,硬把他按在后座。 楚听冬只好搂住他的腰,一开始松松地握着,然后被迫抱紧,这辈子没坐过这么惊险刺激的摩托。 偏偏钟寻不觉得,他就像幼儿园里头一次跟喜欢的人出来郊游的五岁小朋友,眼神都带着兴奋劲儿,拧着车把突突到山脚下民宿门口,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两个女生接到电话,已经提前下楼在等了,看到他骑摩托过来,还带了个人,忍不住打量着楚听冬。 楚听冬看起来也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了身简单的T恤长裤,但眉骨锋利,侧脸英俊沉郁,让人不会生起想搭话的念头。 “咱们今天去剩下的景点,”钟寻撑着腿,摘掉头盔,夹在胳膊底下,问,“先坐缆车上山?” “好。”两个女生都点点头。 钟寻心想怪不得廖冯当初问他要不要给他当助理,有个人帮忙就是轻松自在,他都不需要拿别的东西,楚听冬替他拎着几个大包,他只需要挎一台单反。 山上有一条玻璃栈道,不是很长,但也算一处小景点,钟寻见她们想拍,就让她们先站好,拍了二三十张备选。 他被晒得浑身都是薄汗,双颊泛红,拍摄过程其实又累又枯燥,他汗涔涔地低头揉了一把脸蛋,见她们去玩,就扭头找楚听冬,却没找到,茫然地左顾右盼。 第88页 最后发现楚听冬在右后方,离他十来米,单手拎着摄影道具包,手臂一使力,就泛起青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朝这边望过来。 而且楚听冬还戴着他的墨镜,唇线抿起,下颌冷白。 “呃……”妈的,还挺酷。 钟寻颠颠地跑过去,张嘴就没好话,“你是不是傻啊,怎么不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无聊你就打会儿游戏啊,等我拍完,累死你也等不到。” “呃……”这张嘴真让人想给他拿胶布封上。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说出来要多不中听,有多不中听。 楚听冬怕他等下需要什么东西,又转过身找不到人,但他也不解释,摇了摇头,眉梢微微挑起,更冷酷地说:“去拍你的。” 钟寻不高兴到噘嘴,又垮着单反跑了回去。 摄影师不光得会拍照,还得引导对方的情绪,才能拍出更好的效果,钟寻指着光线更好的位置和角度,让那两个女孩子调整姿势,还一直跟她们说话。 楚听冬离得不算远,但景区人多,很吵,他听不到钟寻说了什么,只看到他桃花眼弯着。 那两个女生被逗得脸红,乐不可支。 楚听冬稍微眯起眼,走近了一点,站在一旁看他们拍照。 钟寻不满嘴跑火车的时候,那双眼眸漂亮多情,还不失少年气,相貌就已经有了加成,又从里到外透着股倔劲儿,莫名成了种气质,他一开口花言巧语,总之很能哄女孩的欢心。 楚听冬听得牙酸,面无表情地拿舌尖抵了下口腔内壁。 他专挑好听的说,夸奖的话张口就来,连追楚听冬的时候都没这么一套一套的,人家走得脚疼,他就伸手去扶,还附带关切。 “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然去休息区歇一会儿,我包里有药。” “好多了,”那个女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早知道不穿这双鞋,一直磨脚。” “不急,”钟寻攥着单反说,“反正还有一下午,我晚上也有时间,拍不完的话就顺延几个小时,不多收费。” “谢谢。”那个女生感激地说。 另一个女生去买了几瓶汽水,递给自己的同伴,又递给钟寻跟楚听冬一人一瓶,给钟寻的是他昨天喝过的荔枝味,冰镇的。 钟寻昨天哭的时候恰好被她们撞见了,他一个人蹲在山道上,眼泪湿漉漉地淌了满脸,眼睛湿红,脸颊上还都是淤青和泛紫的伤。 就算穿了一身破破烂烂铆钉挂链的衣服,看起来也漂亮又无害,像误闯入人类社会然后被人欺负,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而且他还真的挺小,还在读高中,看得人母爱泛滥,都忍不住拿他当弟弟。 逛到中午,他们就在景区里一家餐馆吃自助烤肉,虽然是自助,但菜品和外面的不太一样,许多宁城特色的菜,钟寻先去取了盘炸虾,然后又去拿五花肉和培根。 楚听冬已经不需要再训练了,但他习惯了控制饮食,所以吃得很清淡,钟寻拿完自己的,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边看边嫌弃。 “你还不如喂猫呢,”钟寻蠢蠢欲动,想帮他夹一个油汪汪的烤翅,被楚听冬冷淡地扫了一眼,拐个弯放到了自己盘子里。 楚听冬看着他笑了下,钟寻直哼哼。 “你都不会对我好一点,”钟寻抱怨他,顺道夸赞自己,“你看我最近对你百依百顺。” “呃……”还真没看出来。 烤肉店里人很多,楚听冬只是屈起指节,垂眸蹭了下他热到泛红的耳朵尖。 钟寻吃个东西也是急哄哄的,他很快就吃完了,感觉没嚼就已经到了肚子里,楚听冬又吃得少,所以他们就喝着饮料等两个女生吃饭聊天。 宋一锦他们在打游戏,钟寻拿自己的手机跟他们打了几局,不是很过瘾,他的等级和段位都太低了,连时装都没几套。 他稍微沉下心来开始认真玩,掌握了一点技巧,虽然还是菜,好歹不再是自杀型菜鸟,有了一些底气。 楚听冬指尖拉开一罐啤酒,余光瞧见他犹犹豫豫、纠结又忸怩的眼神,挺好笑的,他低头抿了一口啤酒,故意当成没看见。 钟寻忍了一会儿,见他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 “哥……”钟寻在桌子底下戳他大腿,“我能不能拿你的手机打会儿游戏?” 他又等了一分钟,还以为楚听冬不愿意答应,然后就听到楚听冬出声。 “嗯,”楚听冬冷淡地应了一声,没等钟寻兴冲冲地夺走手机,又说,“你玩,掉一个积分,你期末就多考一分。” “呃……”钟寻不服气,“你他妈……” 骂到一半,他才想起对面还有两个女生,他又把最脏的憋了回去,继续说:“滚你的,瞧不起谁呢!” 他咬着嘴唇闷闷不乐地抢过手机,点开游戏就上线去邀请宋一锦,心想大不了掉四五十分,他之前月考都进步了五十分,现在离期末还有两三个月,还怕不能多考一点? 楚听冬没管他,低头喝酒。 钟寻觉得姓楚的肯定是有毒,他明明刚才自己玩得好好的,然后他换了楚听冬的手机,玩一把输一把,连跪之后,慌忙去看积分,掉了两百多。 “呃……”楚听冬瞥了一眼,见他要炸毛,便及时堵住他的嘴,说:“别反悔。” 操。 第89页 钟寻憋屈得要死。 楚听冬哄他,递给他一份小甜点,他也不想吃,伸手扒拉开,怒道:“干嘛啊,别影响我学习,考不上五百分全都得怪你!” 这是彻底不讲理了,楚听冬无计可施,也不惯着他,见他还有半局游戏没打完,拿过手机替他收拾残局。 他们俩在说话,也没有刻意压着声音,就是跟店里其他人一样的正常音量,钟寻歪过去抿着唇珠看楚听冬打游戏,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警惕地抬起头。 是对面的两个女生在看他,之前脚疼的女生,瞥着楚听冬,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这是你男朋友么?” 操。 怎么看出来的? 钟寻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他见过宋一凌出柜,就算他不歧视同性恋,他也觉得这不是什么让人能轻易接受的事,出柜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他没吭声。 楚听冬也没说话,钟寻想承认或者想否认,他不打算干涉。 迟钝地愣了一会儿,见那个女生面露愧疚,对他道歉,他才反应过来,妈的,好像是昨天晚上他自己说的。 然后今天就带了楚听冬一起过来,傻子才看不出来。 “嗯。”钟寻赧着脸,小声说。 对方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一句,等吃完饭,他们就接着动身去下一个景点。 他跟楚听冬拿着摄影设备走在后面,离两个女生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半路上也不需要拍,钟寻憋了憋,没憋住,小声告诉他,“我昨晚跟她们说要去接男朋友……” “嗯,没关系。”楚听冬没想到钟寻会承认,他以为直男会更抗拒。 既然都已经提到了这个,钟寻忍不住旁敲侧击,更小声地问他,“你什么意思啊,你觉得出柜没关系吗?” “嗯。”楚听冬说。 “在外面可能无所谓,反正以后也许就再也不会见到了,”钟寻又继续问,“要是换成家里呢,你也觉得没关系?” 楚听冬很坦然,没打算瞒着他,“我已经出过了。” “卧槽,”钟寻忍不住想飚脏话,“什么时候啊,你妈知道吗?” “她不知道,”楚听冬说,“是我父亲知道。” 谁闲得慌会突然跟家里出柜,钟寻直觉肯定有猫腻,他拽住楚听冬的几根手指,追问:“为什么啊,你怎么想的?” 其实是个意外。 楚听冬并不想多事,他当初察觉到自己性取向跟大部分男生不太一样的时候,其实也没怎么惊慌,稍作了解,认为这不是什么疾病,就平静地接受了。 而且他也无意对家人提起,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或支持,他自己能接受,能承担后果,其他人的想法都跟他没有关系。 所以他也不会突然跟楚亨麟提起。 是十六岁那年在德国,训练时认识了一个中德混血的男生,当时那个男生也跟他在同一个队里,暂时被他的教练接管,他们寝室又离得很近,就还算熟悉。 他那个时候一心都只有花滑,每天训练,也没察觉到对方对他抱有不太一样的感情。 直到世青赛快要开始,他离开德国之前,那个男生突然跟他表白了,就在寝室楼下,楚亨麟开车过来接他,恰好撞到现场。 不过当时他这边并没有惹起太多波澜,楚亨麟不是很在乎这个,并不是他不在乎儿子可能是个同性恋,而是他觉得楚听冬还小,这种事情是可以纠正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两个月后的世青赛,不是谈恋爱,他听到楚听冬很直接地拒绝,就没有多责问他。 然后就是这次转学之前,楚亨麟想让他继续去做手术,但楚听冬并不打算去冒真的变成残废的风险。 楚亨麟退而求其次,他不想再练花滑,上不了赛场,也不能变成个废人,那就好好听他安排去留学,回来帮他经营家业。 楚听冬还是拒绝。 他问楚亨麟,“我不是不能做,但我喜欢男人也没关系吗?” 楚亨麟本来就在气头上,他自己当年就是因为一个基础动作失误导致重伤退役,他比楚听冬更不能接受旧金山那次比赛的结果,又听到他竟然还要搞同性恋,更是动怒,才断然把他送到宁城这种小地方,让他读这个学校最差的班。 钟寻都没听那么多,他只听到楚听冬说有人追他,他就瞬间不怎么淡定。 “那个人怎么追你的啊,也跟我一样么?”钟寻小声别扭地问。 楚听冬没多说,因为他觉得确实没什么特别的,那还真比不上钟寻能折腾。 钟寻就见他莫名其妙犯病似的突然笑了下,然后楚听冬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本来就凌乱的头发被揉得更乱。 钟寻还想问,但是已经到了下一个景点,他只好去拍照。 憋到晚上,回了酒店以后,他没回自己房间,去了宋一锦那边,宋一锦他们都不在,他独自待着,才终于忍不住,上网去搜了搜。 他只是茫然地去找跟楚听冬相关的内容,毕竟他又不知道那人叫什么。 没想到还真的被他找到了,是楚听冬跟另一个男生的采访视频,混血、德国……一一对应上,他确定就是视频里的这个男生。 长得其实没有特别好看,但开头那一段花滑片段,钟寻看了几秒,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丝垂下来挡住眼睛,他忍不住低头啃指甲。 第90页 肯定不是他之前那种三脚猫的溜冰能比的。 他又搜了搜,没有其他的东西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再去问楚听冬,攥着手机犹豫片刻,他去戳开薛赫的聊天框。 【已挂失:你们前两年在德国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追我哥啊?】 薛赫过了几分钟回复他。 【薛赫:弟弟,你从哪儿听说的?】 【已挂失:我哥告诉我的。】 薛赫去找楚听冬确认了一下,楚听冬倒也不在乎钟寻打听他,其实钟寻来问他,他也会说,就跟薛赫说没关系,薛赫这才跟钟寻坦言。 【薛赫:啧,你不知道,太他妈疯狂了。】 当时他也在,那男生挎了把吉他,晚上在楼底下唱歌表白,唱到最后哭得肝肠寸断,被拒绝,又连着追了一段时间,直到他家里人听说,带他回家,才没了音信。 【薛赫:对了,他家里那只猫,好像也是那人送的,养了两三年了。】 别说薛赫,就连钟寻都觉得够疯狂的,他啃得指甲生疼,都有点出血。 难得跟薛赫这么有共鸣,他歪过头,脸颊陷在枕头里,垂着眼睫打字。 【已挂失:我以后都不呲儿你了,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薛赫:??】 钟寻脸颊使劲埋在枕头里,憋得呼吸滞顿,憋得肺里生疼,鬓角湿淋淋的都是冷汗,迫近窒息了,他抬起头,眼眶早已闷红。 怪不得楚听冬让他去唱歌,怪不得这么冷淡的一个人,头像是只猫,怪不得手腕要纹德语,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保不齐那人根本不是一厢情愿,楚听冬已然动了心。 才不到几分钟,他已经脑补出一场绝恋,抓过小猩猩使劲在它胳膊上咬了一口,咬到牙酸,啃了一嘴巴绒绒的黑毛,又呸呸吐掉。 楚听冬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过来找他,他也不开门。 他满脑子都是,操,这次他真的不是楚听冬的初恋了。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小朋友们!今天更个六千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汛期 “我的心因你而变得快乐。” 钟寻搂着小猩猩, 下巴颏搭在小猩猩的脑袋顶上,他光着一双脚,脚趾蜷起, 揉得床单发皱, 自虐似的,又闷头继续问薛赫。 【已挂失:就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薛赫又想了想, 他其实跟那个人不熟,而且楚听冬在德国待过好几年, 但他没有, 他不怎么能听得懂德语, 就更不熟悉。 反正就是训练, 一起吃饭, 楚听冬跟那个男生好像也没有很多交集。 不过还真被他想起一点。 【薛赫:说起这个, 当时还有人录视频了,我给你找找。】 楚听冬从第一次在旧金山的比赛开始,就被很多冰迷关注,国内外的花滑男单也少有人不知道他, 就算体育明星的关注度比不上娱乐圈, 比起普通选手还是更引人瞩目。 所以当时很多人在围观, 传到了网上,连一些冰迷都知道了, 虽然没闹得满城风雨, 但也不算是秘密。 薛赫很快就把视频发了过来,不到五分钟的一段,钟寻想点开, 又不敢点开, 心里唾弃自己为什么自找罪受, 可让他忍,他也根本忍不住。 他抿紧了嘴唇,低头点开。 视频拍得很摇晃,但他还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楚听冬。 楚听冬没现在高,面容青涩许多,浑身也不像现在这样冷冽锋利,即便眼眸还是淡淡的。 在一片起哄声中,钟寻听到那个男生开口,又他妈的是德语,德国人怎么这么烦,他根本听不懂唱的是什么,气得他在床上使劲蹬腿。 但就算听不懂,想也能想到,要表白还能唱什么,当然是唱情歌。 关键是还唱得挺他妈好听。 钟寻拧着眉头听,憋了一肚子脏话想挑剔,硬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即便是唱到一半哽咽落泪,嗓音沙哑滞涩许多,反而更让人动容。 楚听冬拎着一双冰鞋,那双丹凤眼乌黑沉静,他是沉默地听那个男生唱完,然后跟他说了话,才转身离开的。 钟寻垂下眼睫,刚才还能忍,看到现在突然憋得他肺管子都要裂开,小猩猩脑袋顶的短毛绒绒地刺在他胸前,又痒又疼,磨得胸口泛红。 要是换成他的话,楚听冬根本不会听,说不定还会让他滚。 他又在宋一锦这边待了半个小时,出去时楚听冬却还在走廊里,肩膀抵住墙站着,听到门开,偏过头垂眸朝他看了一眼。 钟寻也不废话,问他,“要是我给你唱歌,你是不是扭头就走?” 他想让楚听冬留下来看他滑冰,都得靠威胁,不然再摔一个月都是白搭。 楚听冬知道他是在说之前,于是他点了下头,说:“是。” 但他的话其实还没说完,想继续说时,钟寻已经没听了,他木着脸,冷着眉眼,刷开房卡就走回房间。 然后闷头去浴室,哗啦啦地开始冲水,又穿着酒店薄底的一次性拖鞋咚咚地走出来,倒在床上,拉起被子就盖住了脑袋,蒙得只露出一绺湿漉漉的卷毛。 楚听冬还以为他会炸,没想到他既没说话,也没闹,就真的倒头睡觉了,过了一会儿呼吸都匀细起来。 第91页 只不过是背对着他躺下的,还委屈巴巴地躺在床边,白皙细瘦的小腿耷拉在外面,中间跟他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连小猩猩都抱走了,放在他自己枕头旁边。 楚听冬冲完澡过来,坐在床上,稍微俯身,指尖拨开一点被子边缘,露出一张闷得泛红的脸蛋,钟寻眼睫闭得很紧,但不是装睡的样子。 他伸手将人往自己这边抱了抱,钟寻都没醒,楚听冬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搂着他笑,胸膛微震,他真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气到睡着的。 他像钟寻搂着小猩猩那样躺下搂住他,指腹蹭过他微湿的发鬓,犹豫片刻,掌心摁着他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勉强平静地睡了一晚上,楚听冬醒来时,发现钟寻还是比他醒得早。 但是待在他怀里没动,指尖戳在他睡衣系扣的洞里,抬起眼睫一眨不眨地正盯着他。 他心想这下要开始闹了,没想到钟寻还是很平静,甚至比昨晚更平静。 “哥,你醒啦。”钟寻照搬昨天他自己的台词,还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然后若无其事地坐起身穿衣服,又蛄蛹到楚听冬旁边,乖乖地说,“我得去找影楼老板,跟他结个账,把道具还给他。” “呃……”楚听冬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钟寻也没动,就老实地待着给他摸。 太正常了,反而很不正常。 楚听冬眼神落在钟寻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破绽,他要是仅凭理性,就会认为钟寻是真的那股劲儿过去,放过了这件事。 但是他跟钟寻待在一起,理性往往是最没用的东西。 钟寻去洗漱,跟他下楼吃早点,还是很黏人,坐电梯都忍不住碰碰他的手腕,见到宋一锦他们,白皙漂亮的脸颊上也是惯常的笑。 “操,要是能不上学就好了,”宋一锦瘫在椅子上抱怨,“还不如下个月就高考,在学校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然后被宋一凌往脑袋上扇了一巴掌,宋一凌叼着烟嗓音含糊地说:“你要辍学,出去就别说你是我弟。” 楚听冬抬眸,他听到宋一锦说话,才终于察觉到为什么不对劲,钟寻整个早上连一个脏字都没蹦。 他穿了件干净简单的白T,耳朵上也没挂什么奇形怪状的坠子,头发柔软地垂着,眼睫又长又密,看起来甚至温柔无害。 楚听冬终于忍不住,离开酒店的自助餐厅时,蹙起眉低头问:“到底怎么了?” 钟寻没吭声,楚听冬又问一遍,嗓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冷淡,他突然就憋不住。 钟寻知道自己招人讨厌,他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楚听冬烦他,他也很清楚。 所以楚听冬能温和沉静地拒绝别人的追求,但是轮到他就不会多看一眼。 他过了一晚上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觉得自己已经不生气了,他确实没什么可气的,反正他本来就是靠死缠烂打,楚听冬无奈又心烦才会答应他。 多亏楚听冬是个好人,不然换个人早就把他当成变态了,说不定还会去告诉钟仲林,让钟仲林管教好他。 结果楚听冬非要问他,他又开始气得冒烟儿,蹭蹭往上蹿火。 “你要是觉得又累又烦,你就不要管了,”钟寻抬起头说,“就算你答应跟我搞对象,又不等于你对我有什么责任。”他咬了下嘴唇,很小声地继续说:“我就是有病,你想让我别犯病根本不可能,你会累死的,没必要。” 他说完就扛着摄影设备下楼去还给廖冯,走得太快了,一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让人根本拦不住他。 楚听冬中午也没见到他,钟寻没回来。 楚听冬去打电话问了问薛赫,昨晚都跟钟寻说了什么,薛赫就把聊天记录发给他。 楚听冬看着又生气又好笑又头疼,额角突突地跳,什么玩意儿,谁跟谁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薛赫不明所以,问他,“怎么回事儿啊?” 楚听冬还没跟薛赫提过钟寻的事,他不像钟寻,谈个恋爱人家给他抓个丑不拉几的小猩猩,他都忍不住满世界嘚瑟。 “吃醋了……他要是找你,你跟我说一声。”楚听冬低头点了根烟。 薛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卧槽?你……不是,你妈不是要跟他爸结婚吗?!” 就算还没结,这可不是一般的窝边草。 楚听冬现在顾不上管他,又说了一两句,就挂掉电话。 钟寻去找班里其他人打台球,待到傍晚,去吃饭时才又见到楚听冬。 这次出游是数学课代表梁辉组织的,他把所有人拉了一个群。 虽然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分开玩,各自跟自己比较熟的出去,但晚上梁辉叫他们一起吃个饭,就在酒店旁边的那家日料。 钟寻没想跟楚听冬坐在一起,可他之前在学校总是凑到楚听冬旁边,其他人还以为他们关系很好,特意在楚听冬身旁给他留了位置。 “呃……”钟寻蔫了吧唧地过去一屁股坐下。 这种聚餐难免要喝酒,钟寻才伸手拿了瓶清酒,又被楚听冬按住手腕,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么管过,憋屈又恼火,扭头瞪着楚听冬。 “你烦不烦啊,有完没完?”钟寻冷了脸,他想挣开,却没成功。 楚听冬眼眸漆黑,辨不出情绪,指尖摩挲着冷绿的玻璃瓶颈,嗓音淡淡,听起来有些嘲讽地说:“这就是你说的百依百顺?” 第92页 “呃……”钟寻没想到竟然被自己说过的话噎住了,他忍了忍,压低声音,“我凭什么对你百依百顺,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们小声争执,都落在了旁人眼里,等吃得差不多,十几个人恰好能凑到一起玩点儿人多热闹的游戏。 梁辉提议,“打牌还是狼人杀,或者别的?” 最后大部分人都挑了打牌。 楚听冬几乎没玩过,但安静旁观,看他们打了几局,就渐渐摸清了套路,偶尔输一把,赢的时候比较多。 “光这么玩也没劲,”恰好楚听冬又输一次,有个戴眼镜的男生突然开口,“要不然加点儿惩罚措施?” 肯定都是整人的花样,楚听冬蹙了下眉,他不太想参与,就想起身离开,却被那个男生一眼瞄到,语气很怪,说:“学霸不跟我们玩啊?” 他算是平常跟钟寻混得比较熟的,但钟寻实际上只跟宋一锦说话比较多。 班里对楚听冬看不顺眼的也不止他一个,他一开口,又有几个男生应和,之前钟寻莫名其妙跟楚听冬走那么近,他们都不敢吭声,现在看好像是掰了,才终于憋不住。 楚听冬还没说什么,钟寻拧起眉,冷着脸踹了一脚那人的小桌子,嗓音冷得像要剐人,“不会好好说话就闭嘴。” 他乐意跟楚听冬打一架也是他们俩的事,他可以噼里啪啦地跟楚听冬吵架,但是楚听冬凭什么被别人怪声怪气。 那人悻悻地闭了嘴。 楚听冬却又坐了回去,手臂搭在桌上,淡淡地问:“玩什么?” 要是钟寻不开口,那就有得玩了,偏偏钟寻要出这个头,那人也不敢再玩大的,不情不愿地说:“就真心话大冒险吧,抽这个惩罚的牌。” 楚听冬没再说话,垂着眼伸手去拿。 钟寻撇了撇嘴,真是活该,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管,这傻逼根本也不领情。 楚听冬低头看牌,惩罚规则——跟你右边的人玩一轮传牌。 钟寻偷瞥了一眼,差点骂出声,妈的,自己找事儿就算了,还得捎带上他。 要是不能接受惩罚,也可以选择灌一瓶酒,钟寻开了瓶啤酒就打算喝,他觉得楚听冬应该也不想玩这个,那就直接喝算了,还磨叽什么。 可他还得嘴欠一句,挑衅说:“你要是不敢,玩不起就早说话啊。” 然后仰起脖子就想灌,却被楚听冬再次一把拉住,楚听冬脸色疏淡,攥着他手腕,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没说不能接受。” 钟寻一梗,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传牌是怎么玩。 但楚听冬开了副没被用过的新牌,薄唇抿起,将纸牌贴在唇间,吸住朝他凑近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人比他懂多了,他忍不住朝后一仰,肩膀抵住了身后的靠枕。 他也没想到这靠枕竟然那么软,他完全没防备,身子一歪就狼狈地陷了进去。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起哄了,既然楚听冬都玩得开,他们还矜持什么,连宋一锦都兴致勃勃地朝这边吹口哨,刚才僵持的气氛一时间被打破,包间里燥热不已。 “寻哥,你是不是不行,”梁辉使劲敲酒瓶,“学霸都不怕,你躲什么?” 操。 钟寻脊背过电似的发麻绷紧,他心里一急,跟着脸颊涨红,眼尾也浮起一抹薄薄的绯色。 偏偏楚听冬手撑在他身侧,垂眸望着他,拿眼神示意他来接,还朝他挑了下眉梢。 这他妈激将法啊。 钟寻咬了下嘴唇,心想谁怕谁,他没有着力点,靠枕太软,就只能仰起头去接。 马上就要碰到,钟寻得逞似的抬起眼睫,楚听冬却眼眸中滑过一丝笑意,往后退了几公分,钟寻扑了个空,像索吻失败,僵在了半中间。 包间里不知道是谁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嬉笑,哄然,钟寻脸上挂不住,耳根都烧得艳红,眼看就要恼羞成怒。 楚听冬见好就收,伸手握住了他的肩头,没再等他主动来接,俯身朝他凑了过去,想将纸牌贴过去。 但他盯着钟寻窘怒的面容,眼珠也薄薄地蒙了一层水色,却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纸牌没能吸稳,掉了下去,他已然低下了头,堪堪蹭过钟寻的嘴唇,柔软,湿润,咬得微烫,是个稍纵即逝的吻。 楚听冬几乎彻底挡住了钟寻,除了坐在钟寻旁边的宋一锦,应该没人发现,但他朝钟寻靠近,却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的。 宋一锦目瞪口呆,操,他现在终于相信是楚听冬亲的钟寻了,这诡计多端的gay! 周围顿时一片揶揄跟起哄声,被钟寻那一脚踹没的的气氛又再度点燃,众人都起了兴致,纷纷去拿酒瓶。 钟寻使劲拿手背擦了擦嘴唇,眼尾红透,眼睛藏着水光,看起来委屈得要死,他闷头挪到角落,趁没人注意,站起来拔腿就走。 楚听冬追出去,但钟寻实在是跑得太快,又没抓到。 他就给钟寻发消息。 钟寻听到手机叮叮乱响,心烦地掏出来一看,眼熟的id,却是个陌生的头像,楚听冬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头像换成了一只看起来很旧却很干净的小白狗玩偶。 莫名熟悉,但钟寻怎么也不想起来。 不过姓楚的终于为了他换小狗图了,他不由得脚步变慢。 抬起头时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露天烧烤的那个场地,驻唱歌手今晚没再唱粤语串烧,他过去坐在上次的那个喷泉旁边,胃疼似的趴在膝盖上。 第93页 他垂下睫毛盯着楚听冬的头像,唇珠抿得很瘪,脸颊滚烫,众目睽睽下的接吻,让他心跳快得发麻,说不上是羞还是耻,他手心都湿淋淋的,此刻夜风一吹,凉透了,却又无比燥热。 钟寻还没从方才的漩涡中拔出来,忽然台上又换了人,先是不太熟练地拨弄吉他,弹了一段短暂的和弦,然后扶起麦克风。 他愣怔地抬起头,夜色里隔着烧烤摊的灯光和沸腾人群,跟那个人对上了视线。 “Wenn wir Blicke tauschen,我们彼此凝视,Verfall'n mit Haar und Haut,并沉醉于此,Hr'n wir zwei Flüsse rauschen,听,我们心中的爱河,In uns rot und laut,开始了汛期……” 楚听冬指骨冷白修长,随意地拨弄着琴弦,他坐在驻唱歌手的那个高脚凳上,右腿微屈,踩在横梁上,抬起乌沉的眼眸,在人群中找那个小傻逼的身影。 他实在没听过多少歌,更不用说德语的,勉强记得一首,歌词旋律也忘了大半,忘记的部分只能拿哼唱掩饰过去。 “Mein Menschenherz wird weit,我的心因你而变得快乐,Will für immer,我想永远,Will für immer,想永远,Will für immer bei dir sein,想永远陪伴在你身旁,Der Mond hüllt sich in Wolken……” 楚听冬的嗓音很低沉,麦克风的质量不怎么好,模糊掉他的音色,听起来稍微有些沙哑,却温柔了许多。 钟寻能感觉到楚听冬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钉在他身上,让他想跑都觉得抬不起脚,只能被迫困在原地,惶惶地望过去,听着一句都不懂的歌词,眼圈却一寸寸地红透。 “Der Mond hüllt sich in Wolken,月亮隐于云后,Dein Licht fllt auf mich her,你照亮了我……” 钟寻指尖有点颤,他找了个口罩戴上,挡住泛红湿透、表情也很狼狈的脸颊,像是连那道目光也隔绝掉,他终于能站起身,然后扭头就走。 他回酒店使劲地收拾行李,他本来就要明天早上走,去隔壁市见他妈妈,索性把票改签成今晚十一点半的那趟车。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打车去火车站,检票,在月台上等车,居然还是被楚听冬攥住了行李箱拉杆。 “你他妈……”钟寻眼睫抖了下,抬起头张嘴想骂人,结果嗓子太哑了,他又憋了回去。 他偏过头没有去看楚听冬,箱子也不要了,沿着月台往前走。 “我刚才发的消息,”楚听冬跟在他身后,问他,“你看了么?” 钟寻头也不回。 楚听冬自己其实并不喜欢任何小动物,那只暹罗猫是他替爷爷领养的。 前几年他爷爷回国养病,老人在家很闷,他就在群里问有没有温顺好养的猫。 当时他跟那个男生还没见过面,他还没去德国,只是他问了,恰好那个男生的同学要搬家,据说没办法再养宠物。 于是楚听冬就经他介绍,去领养了那只三个月大的暹罗猫。 后来他爷爷又回德国,小猫对陌生环境应激反应比较严重,很难带过去,就留到了他家,一直是保姆照看。 “呃……”钟寻嘴唇翕动,低头捏紧了口罩边缘,却还是没说什么。 楚听冬继续说:“那首歌,是唱给朋友的。” 楚听冬不知道那个男生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但他知道那个男生要退役了,他腰部脊椎变形很严重,再练下去很可能会瘫痪,他即将离开德国,这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以后赛场上也不会再有遇到的可能性。 不光是花滑,许多项目都是这样,也许他再过许多年才会退役,也许就是下一天。 那首歌是德国的民谣,告别朋友时会唱的,他没理由不停下来听完。 至于后面的表白,确实是他意料之外。 那个男生的父母得知这件事后,还曾经联系过他,他们夫妻两个,包括双方的家庭,都坚决反对同性恋,认为这是需要治疗的疾病,即便用一些极端的治疗手段都不为过。 并且跟楚听冬说:“如果是他恶意骚扰你,给你造成心理伤害,你不需要替他隐瞒,可以直接跟我们说,我们愿意走法律程序处理,不会因为他是我们的孩子,就包庇他。” 那个男生并没有否认父母的话,就算楚听冬为了撇清关系,摆脱麻烦,免得被家人怀疑,说是被他骚扰,他应该也不会反驳。 楚听冬可以这么做,因为是事实,对方的行为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但他没有,他很坦然地承认了自己也是个同性恋,说对方是在追求他,而他没有答应。 仅此而已。 那对父母当时很错愕地看着他,临走前还皱眉盯在他身上,像是靠近就会被传染病毒一般。 “呃……”钟寻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小声开口问,“那个人后来呢?” “不知道。”楚听冬淡淡地说。 钟寻一哽,他突然心理就平衡了,楚听冬也不是只会对他说你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楚听冬确实不像他,换成钟寻的话,他自己挨过揍,就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伸手去拉周珩,就算惹上更多的麻烦他也不在乎,要是他碰到那个男生,才真是保不齐一时热血上头,真的跟对方来个绝恋。 钟寻在月台上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盯着脚尖,不肯去看楚听冬。 楚听冬坐在他的行李箱上,也没说话。 第94页 其实他被钟寻惹得有点火大,任何人可能都忍不住会生气。 毕竟钟寻自己脑子完全就不拐弯,还什么解释都不乐意听,让人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但他不介意他发疯,也不介意多哄他一会儿,还想让他痛快地闹个够。 他手上缝的线还没拆,裹着纱布,去攥住钟寻的指尖,抬起头看他脸上好不容易褪掉一点的淤伤。 大概以前受委屈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哄他,现在闹一点能怎么样,他又不是哄不住。 “你说是朋友就是朋友,我又听不懂,”钟寻想往后退,又被牢牢攥住,只能犟在原地,跟他嘴硬,“那你唱给我的是什么?” 他眼睛还是湿润的,眼尾很红,一低头,眼泪顺着脸颊掉到口罩里被兜住,没一会儿,口罩就湿淋淋的,洇出水色。 楚听冬知道他是明知故问,抬起手捧着他脸蛋,拿指腹揩了下他湿漉漉的眼尾,嗓音低沉温柔,问他:“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引用的歌是《Für immer》(永远)。 有的德语打出来不显示,不知道是不是晋江不能识别,只能稍微凑合一下了,不好意思qwq;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泛滥 “我就是想让她抱我一下。” “呃……”钟寻眼圈一红, 眼泪又跟着往下掉,湿透了楚听冬的指尖。 楚听冬手上的纱布蹭过他濡湿的脸颊,磨得泛痒微疼, 他偏过头, 把眼睛蒙在了他掌心里。 “稍微哭一哭就行了。”楚听冬低头哄他,攥着他手腕, 将人拉到自己身前。 他不知道钟寻因为骗了人,觉得心虚, 所以患得患失。 但他能明白钟寻的惶然和嫉妒, 是压抑太久的种种情绪, 被他挑破, 又被他逼问, 所以淋漓地发泄出来。 也能明白喜欢一个人, 就是会有占有欲,何况他每次朝钟寻伸出的手,都像是在他心上重重落下的砝码。 他不是蓄谋,不是刻意而为, 但他知道钟寻就算不够喜欢, 也没办法不在乎他。 楚听冬站起身, 低头拿指尖勾掉钟寻湿到滴水的口罩,才发现他下半张脸都被眼泪淹没了, 水涔涔, 闷得通红,嘴唇都红得厉害。 他一开口,没忍住先笑了一声。 钟寻顿时红着眼眶, 委屈又恼火地看向他, 就见楚听冬垂眸盯着他的脸蛋。 他自己摸了摸, 也察觉到不对劲,低头打开相机照了照,下一秒就抿起嘴。 这也太他妈丑了! “我怎么知道,”钟寻嘴巴硬得很,他被楚听冬半搂在怀里,又梗着脖子抬起头,差点撞到楚听冬的下颌,嘟囔说,“我什么都不觉得。” 楚听冬没继续惯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腰,递给他行李箱,说:“嗯,你该上车了。” “呃……”站台里已经在提醒列车还有一分钟到站。 但是钟寻现在正黏人,他心跳还没平复下来,肾上腺素还飚着,根本就不想走。 他本来是买了明天早上的票,跟楚听冬一趟车,路上还能在一起待几个小时,然而楚听冬已经帮他拎起了行李箱,俨然是要将他送上去。 他哭丧着脸,只好磨磨蹭蹭地往车厢那边走,虽然也能重新买票,但再折腾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作了,还很没面子。 “哥,我下车给你发消息。”钟寻又换了个口罩,抬起一双湿红的眼睛,依依不舍地望着他。 分开一天,搞得像要走十年。 钟寻说完,见楚听冬还是神情淡淡,他又开始不满意,对他小声囔,“你这人怎么这么样啊,你都不会舍不得我,换成我送你,我肯定……” 他说到一半,涨红了脸,不肯再继续。 “你肯定怎么样?”楚听冬眼里藏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月台上现在人比较多,他俯身凑在钟寻耳边,低声问他,“会特别舍不得我么?” 钟寻耳根也烫起来,他哼哼唧唧,推开楚听冬,拖着箱子上了车,经过车窗,却又朝楚听冬摆了摆手。 他在车上稍微睡了一觉,等下车,就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宾馆,暂住一晚。 他跟他妈妈约的是下午,于是睡到十点多才醒,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就趴在枕头上戳开楚听冬的头像。 盯了一会儿忍不住傻笑,又咬紧嘴唇。 楚听冬早上七点多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上了高铁。 楚听冬预约了一家国内比较知名的骨科医院,要去复查,跟钟寻去的不是一个城市,但是要回宁城的话,会经过钟寻那边。 他先去做常规体检,排队的人比较多,花了一上午时间,又去面诊,等到中午才稍微空闲。 在医院楼下一家餐馆吃饭时,突然接到了钟寻的视频邀请。 接起来却没见到人,镜头里一丝光都不透,乌漆墨黑的一片。 楚听冬也没出声,将手机放到一旁,垂下眼睫继续低头吃饭,钟寻等了半天,见他无动于衷,才臊着脸忿忿地挪开挡在镜头前的手。 眼看镜头终于一晃,楚听冬抬眸,眼神微顿,不禁怔了一瞬。 钟寻换了件清爽简单的纯白T恤,底下的牛仔裤好像也很正常,没什么乱七八糟的链子,头发稍微凌乱,又不失齐整。 他连耳钉都摘了,脸上的淤青不知道拿什么盖了盖,至少镜头里几乎看不出来,只露出漂亮干净的一张脸蛋。 第95页 他莫名害臊又忸怩,眼睫抬起,又落下,桃花眼微微垂着,头一次被楚听冬看到打扮成这样,太羞耻了,不太敢看楚听冬。 就算是装的也太乖了。 楚听冬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钟寻察觉到,朝他轻哼一声。 “你复查出来有没有什么毛病啊?”钟寻找了个路边摊坐下,支着下巴,有些担忧地问他。 “呃……”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楚听冬摇了摇头,说:“没事,就是每个月的常规检查。” 钟寻见他脸色如常,不像是隐瞒重大病情,就放下心来,嘱咐他说:“你可别自己跑了,我待会儿发给你地址,你下车过来找我。” 楚听冬本来就是要等他的,反正顺路,但忍不住逗他。 “凭什么?”楚听冬嗓音冷淡平静,狭长的黑眸望着他,箸尖夹起一块生鱼片,说,“我是你的什么人,你让我等我就等?” 操。 这是拿他说过的话来怼他呢。 钟寻憋得双颊通红,明知楚听冬是故意调侃他,却还是点着炮捻儿似的开始炸。 他一下坐直身子,张嘴就来,“滚滚滚,你算个屁,我要去拍猛男腹肌了,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说完就啪地一下挂断。 楚听冬被他连珠炮似的骂懵了,舌尖抵了下口腔内侧,气得想笑。 钟寻发作完,恰好点的辣骨面也上了桌,他闷头解决掉,眼看快要下午一点,他起身搭公交,去离这边十几站远的那家模特公司。 他妈妈叫付秋曼,跟钟仲林认识之前就是个模特,不过一开始是给服装店当模特,也不算是很出名。 离婚之后,她离开宁城去外地发展,渐渐地真正步入了模特圈,也去国外参加过时装周,几年前开始转到幕后,现在是公司副总,也兼经纪人,手里带了几个模特。 当初离婚的时候,钟仲林跟她约定好,她会每年接钟寻见一面,等钟寻稍微长大一点,就是钟寻自己坐车过来找她。 不过钟寻现在过去是见不到她的,肯定还在忙,只能去找她的助理。 “小寻,你先在休息区等一等,这边有饮料跟零食,要是还需要什么,出来跟姐姐说。”付秋曼的助理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生,在付秋曼这边工作已经有三年时间,钟寻跟她还算熟悉。 钟寻还是挎着他那台单反,然后乖乖地点头,说:“谢谢姐姐。” 助理对他笑了笑。 钟寻就独自待在休息区,耷拉着小腿,坐在沙发上喝果汁,在公司十六楼,这个时间人很少,偶尔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和过来拍摄的模特,都挺拔高挑,光鲜靓丽。 毕竟这家模特公司在国内是有名有姓的,选人的条件很严苛。 他指尖白皙清瘦,拧着单反镜头,眼睫低垂,时不时举起来拍一张,也没有人管他,都知道他跟付总关系不一般,只要不外传就可以。 其实付秋曼早年对外并没有说他是自己的儿子,只说是亲戚家的孩子过来找她。 她跟钟仲林的婚姻相当失败,导致两个人都不愿意去回想,离婚时也都很抗拒接受这个孩子,而且钟寻小时候跟她长得还不算太像。 这几年有了根基,也不怕外界的闲言碎语,也就没有再刻意隐瞒太多,何况也瞒不住,换成谁都一眼就能看出来。 钟寻小的时候她比现在更忙碌,往往接过来也很难有时间陪他,只能自己拍摄时,让助理在摄影棚盯着他。 付秋曼怕他无聊,就塞给他一台相机摁着玩,哄他不要乱跑,或者乱说话,后来看他好像是真的喜欢,每年出了新款,等他来的时候会提前叫助理去选好,买来给他。 钟寻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又躺倒在沙发上,躺得无聊,又起身走来走去,看模特拍摄。 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被人误以为也是公司的模特,毕竟那张脸很容易令人惊艳,只是他的身高对男模来说实在不怎么够。 钟仲林真是可恶至极,就这么一丁点儿的优点,也不说遗传给他。 他晃了一下午,傍晚时付秋曼终于开完会,她带着一众人离开会议室,举手投足都很优雅得体,脸上的笑容疏离又很温和。 抬起头时在沙发上看到钟寻,笑容也没有变,转头跟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朝钟寻走来。 “是不是等饿了?”付秋曼问他。 钟寻摇头,本来服帖的发丝又随着动作开始凌乱,他微微红了脸。 付秋曼对他一笑,拉着他的手腕往电梯方向走,“上次看你好像不太喜欢吃日料,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我什么都吃。”钟寻连忙小声说。 确实离公司不远,付秋曼都没有开车,跟他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那家西餐厅,是提前预约好的靠窗的位置。 付秋曼知道他明年就要高考,于是问了他一些学校里的事,钟寻什么时候学过习,他只好借鉴一下楚听冬的日常,果然付秋曼没有怀疑。 “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付秋曼切好一份牛排,换给他,微微笑着说,“就告诉妈妈,打电话就可以。” 钟寻嗯了一声,他眼睫纤长浓密,低低地垂着,头发微卷,手臂白皙,整个人是真的柔软沉静,偶尔付秋曼开口,他就弯起卧蚕笑一下。 第96页 付秋曼其实这几年开始,很愿意见他,每次见面都很愉快。 钟寻比她想象中好太多,她原本还担心钟仲林那样的人,可能会养不好孩子。 付秋曼见钟寻低头吃牛排,注视着他乌黑的发旋,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她当初二十二岁就跟钟仲林结了婚,婚后一开始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钟仲林对她很温柔体贴,也说支持她的事业,甚至在她结婚第二年意外怀孕的时候,犹豫要不要打掉,钟仲林也承诺说让她放心生下这个孩子,将来他会带,她可以专心忙工作。 当时她信了,没想到生下钟寻后,钟仲林就像变了个人,认为她不顾家庭,太过于自私。 其实钟仲林心里就没当回事,他更希望妻子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好好照顾家里,就像吴玉兰那样。 他觉得等有了孩子,付秋曼自然就会愿意留在家里,他只不过是在孕期安抚她,免得她情绪太波动,对身体不好,以后有的是时间想开。 钟寻出生后的一年,付秋曼至今都觉得是噩梦,她完全没办法踏入那个家门,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多看钟寻一眼。 她心里清楚再跟钟仲林纠缠下去,她一定会崩溃,于是果断地选择了分居,要求离婚。 钟寻趁付秋曼去洗手间,低头给楚听冬发了餐厅的定位,然后就继续细嚼慢咽地吃东西,他比平常吃得慢很多,甚至付秋曼已经吃好,他的牛排还剩一半。 付秋曼又陪他坐了一个小时,已经七点半,她指尖推给钟寻一张卡,温声说:“这是妈妈今年给你的生活费,还是五万块,要是不够的话,随时告诉妈妈,或者联系陆安姐姐。” 陆安就是她的助理。 钟寻抿着箸尖顿了顿,眼睫微颤,他知道付秋曼要走了,但他也没有多说,抬起头对付秋曼笑,然后轻轻地说:“嗯,谢谢妈妈。” “妈妈公司还有事,得先走了,”付秋曼拎着包起身,眼眸很温柔,说,“还想吃别的就再点,陆安姐姐会帮你结账。” “好,”钟寻也跟着想站起来,“我送您。” 付秋曼却按住了他的肩头,对他笑了笑,说:“没事,车就在餐厅外面。” 钟寻就看着她走出了餐厅,天色已经渐渐黑沉下去,街灯都接连亮起,透过餐厅的玻璃窗,他看到不远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有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车旁,是付秋曼现在的丈夫和孩子,应该是来接她回家。 钟寻知道她说公司有事只是骗他的。 付秋曼走过去,俯身抱起了那个孩子,脸上是更加明丽灿烂的笑。 她亲了亲那个小男孩的脸蛋,然后抱着他上车,很快就驶开,消失在夜幕里。 钟寻低头吃了一口凉掉的牛排,有些胃疼。 他初中的时候,来找付秋曼,见过那个小男孩,当时付秋曼从幼儿园接他到公司,没来得及送他回家,就只能带着他去跟钟寻吃饭。 “乐乐,”付秋曼叫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她望向钟寻,又低下头,温柔地教他,“这是你哥哥,叫哥哥。” 小男孩跟付秋曼长得不是很像,或许更像他父亲。 不像钟寻,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肯定跟付秋曼有血缘关系,相似的眼睛,肤色很白,一样明艳深邃的轮廓。 钟寻以为对方肯定会讨厌他,毕竟换成他的话,肯定不会愿意叫哥哥,不阴阳怪气就不错了,见都没见过,凭什么让他叫。 他有些局促,苍白着一张小脸想要往后躲,却没想到那个男孩只是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很礼貌、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好。” 钟寻突然就红了脸,攥着单反带子的手指紧紧地蜷住,他都不敢抬起眼睫去看小男孩的那双眼睛。 他觉得他自己就好像路边脏兮兮的小流浪狗,闻起来很臭,从头到脚都是泥水,不仔细看就会被人当成垃圾的那种。 他胆小、嫉妒、愤怒,很容易就歇斯底里,永远做不到这么落落大方。 付秋曼带他们两个去吃饭,一边牵着一个孩子的手,没有冷落钟寻,还哄那个小孩子去陪钟寻玩,钟寻手足无措,一直红着脸使劲低着头。 楚听冬定了家酒店,放下行李,去找钟寻的时候,钟寻正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烛光映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影子笼在身后,莫名孤零零的。 钟寻嘴里塞了很多食物,腮帮鼓鼓的,噎得他脸颊发酸,眼眶也跟着酸。 “呃……”楚听冬坐在他对面,刚才付秋曼坐着的那个位置,望着他吃东西,等了一分多钟,垂眸轻声说,“如果不想吃的话,我带你去吃别的。” 钟寻使劲摇头,再低下头的时候,眼泪顺着一鼓一鼓的脸颊掉到了瓷盘里。 他脸颊上涂了粉底,挡着淤伤,现在都被眼泪打湿,哭花了,整张脸晕开,看起来很狼狈,还有点搞笑。 钟寻在付秋曼前面是真的很乖巧安静,他小心翼翼地藏着脸颊上褪不完的淤痕,不愿意被付秋曼知道他在学校外不停地惹事,他就是个成绩稀烂的混混,成天被钟仲林训。 这样她就能毫无负担地在一个新的家庭里过得很好。 但是十五岁那年,他要来找付秋曼的前一天,被钟仲林摁住扇了一顿,浑身骨头都差点碎了,脸颊肿得发烂,都是淤血。 第97页 他坐在火车上,一路上哭崩了,恨得想杀掉钟仲林。 付秋曼当然一眼就会看到他脸上的伤,她被吓到,匆忙带他去医院,钟寻脸上肿得红紫不堪,眼睛也哭成了桃子,看完医生,拿了药,付秋曼带他去医院外吃饭。 钟寻生怕付秋曼问他是怎么弄的,但付秋曼不可能不问。 钟寻还能怎么说,他低着头,一开口嗓子又哑又堵,只好说是在学校里跟人打架了。 他以为会挨骂,付秋曼说不定也会对他失望,他在心里想了一万种付秋曼会骂他的话。 结果付秋曼指尖很温柔地帮他上药,眼神有些心疼,毕竟是她的孩子,然后笑着问他:“那你有没有打回去啊?” 钟寻做梦都没想到付秋曼会这么问他,他惶然地抬起眼眸,点了点头。 “打赢了吗?”付秋曼继续问。 钟寻又点头。 付秋曼再一次对他笑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她觉得这个年纪的男生打个架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就是钟寻伤得太重了,不知道谁下手这么黑。 “赢了就没关系,”付秋曼将药都整理好帮他装在书包里,温声跟他商量,“但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打架,不然自己该多疼?” 钟寻当时忍住了,他使劲点头,点了又点,然后付秋曼开车送他去车站,他上了火车,回去的时候又哭了一路。 他特别想问她能不能带自己走,他会一直很听话,但是嘴唇咬得出血,还是没有开口,要是他真的说出来,她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开心了。 他知道付秋曼也没有很爱他,但她跟吴玉兰不一样,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什么样的才是他的妈妈。 楚听冬眼眸沉静,一言不发地听他说话,然后坐到了身旁,伸手搂住他,稍微俯身,下巴搭在他肩头。 钟寻吃不下去了,嗓子里堵得厉害,胃也很疼,就低头喝奶油蘑菇汤。 楚听冬伸手拿过他的单反,钟寻才终于又哑着嗓子开口,小声问他,“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拍的猛男腹肌。”楚听冬懒懒道。 他勾起唇角,朝钟寻瞥了一眼,又淡淡地垂下眼睫,低头顺势就要打开单反。 钟寻恰好眼泪又啪嗒掉了一滴,满脸通红,僵坐着,想哭又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哭,扑过去就想从楚听冬手里抢走相机,囔囔说:“你不能偷窥我的隐私!” 他往后一扑,楚听冬被他压倒在沙发上,他几乎是坐在了楚听冬的腿上,夺过单反抱在怀里,却还没起身。 楚听冬掌心捏了捏他的后颈,钟寻被捏得浑身一软,就趴在了他怀里,湿漉漉的脸颊埋在他颈侧,楚听冬搂着他,揉他头发,偏过头时温热的嘴唇吻在他耳廓。 “心虚什么?”楚听冬嗓音带笑,问他。 “呃……”钟寻脸更红,还烫,对着他耳朵大声囔囔,“谁心虚了!” 楚听冬默不作声,他搂着钟寻,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被钟寻的膝盖压得腿疼,想稍微换个姿势,撑起身时,却两个人都愣了一瞬。 钟寻被撞得一晃,呆愣愣地微张着嘴,然后脸颊爆红,他觉得楚听冬是故意的。 他简直疯了,操,他到底找了个什么男朋友啊,看着人模狗样的,他妈的臭流氓! 楚听冬面不改色,只有耳廓微红,很冷静地搂着他坐起身,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 钟寻趴在他怀里,偏过头时看到桌上吃剩的牛排,眼眶又突然湿了,他眼睛酸涩发疼,却又忍不住。 想到刚才付秋曼跟丈夫孩子上车离开,心口剖开一样泛滥不已。 “我就是想……想让她抱我一下,”钟寻红着眼眶,眼前濡湿一片,他扭过头搂住楚听冬的脖子,小声说,“我还没抱过她。” 第40章 可爱 “被温柔地包裹起来。” 钟寻也不至于每次都这样情绪失控, 他只是知道,这次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付秋曼。 毕竟他十八岁了, 离婚时付秋曼跟钟仲林说过, 抚养费会给到他上大学为止。 但其实这些年的抚养费,能不花的, 钟寻都没有碰过,除非实在没钱, 他过后也会尽量想办法补回去。 他不恨付秋曼, 可是让他毫无芥蒂也很难, 从他第一次被钟仲林打开始, 他是天资愚钝, 但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付秋曼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她比他更了解钟仲林。 钟寻动过离开宁城的念头,甚至他还真的离家出走过,怕被人发现再抓回来, 他走之前连宋一锦都敢没告诉。 没想到还是被钟仲林报警带回了家。 钟仲林还去联系了付秋曼, 以为他是去找她, 付秋曼只好抛下工作回了趟宁城,钟寻被警察带回去的时候, 付秋曼就坐在他家的客厅里。 他身上衣服都是脏兮兮的, 垂着眼睫,听钟仲林跟付秋曼争吵,两个人都面红耳赤, 差点动手, 付秋曼也完全没了得体高雅的气质。 付秋曼没怪他, 也没责备他,但钟寻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了。 “我不想让钟仲林去找她的麻烦,”钟寻趴在楚听冬怀里,很小声地跟他说,“会觉得很恶心。”钟仲林简直是个无赖,怪不得他也会纠缠楚听冬,也许就是有无赖的基因。 他宁愿忍下来,忍到他高中毕业,或者万一考个专科的话,再忍到大学毕业,然后把钱都还给他们。 第98页 他们觉得诛心也好,无所谓也好,他谁都不亏欠,他这辈子再也不会跟他们见面。 虽然他完全没想过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没想好离开之后,不上学的话要做什么,反正总不至于真的捡垃圾,就算捡垃圾也没什么不好。 他一开始期待离开,现在变得越来越木然。 就好像脚下空荡荡的一片。 要是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当楚听冬的小狗,去他家里当个宠物,对他摇尾巴,拿脑袋蹭他的手,至少楚听冬不会毫不在乎,也许还会有一点点喜欢他。 楚听冬下巴抵在他乌黑柔软的发顶,指腹碾着他后颈棘突,像安抚应激的小动物,另一只手握着那台单反。 他本来是想关掉,却不小心碰开,眼眸微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个脏字。 屏幕上是一晃而过的流畅蜜色肌肉,沟壑显眼,块垒分明,这小傻逼还真的拍了好几张猛男腹肌,拍得色欲横流。 钟寻察觉到楚听冬指腹突然碾得很重,他肩膀缩起,艰难地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然后本来就滚热的脸颊更加发烫,他心虚地啃指甲,色厉内荏地哼哼,“谁让你乱碰我的单反。” 楚听冬没出声。 钟寻哭够了,怪没劲的,要不是楚听冬抱着他哄,他自己待着肯定不会这么矫情。 他撩起薄红的眼皮,偷瞥楚听冬,先发制人地瞎扯,“还不是你都不给我摸……那我只能去看别人的。” 楚听冬望着他笑,俨然是被气笑的,钟寻被攥住了手腕,他还以为楚听冬要揍他,就本能地开始挣扎。 “你不能在这儿打我,”钟寻畏葸,喉结吞咽了一下,“被服务员发现,肯定会报警的。” 然而楚听冬又没有暴力倾向,他眼眸冷淡地拉着钟寻的手,探入自己T恤下摆,钟寻指尖猝不及防就碰到那出了薄汗、手感极好的柔韧腹肌,脸一瞬间彻底红透。 他指尖不受控地想要蜷缩,却反而像是在抚摸,他嗫喏着,嘴唇抿得浮起血色。 钟寻手腕挣动,楚听冬却不松手,眉梢冷冰冰地微挑,低声问他,“好摸吗?摸够了吗?要拍下来吗?” “呃……”你妈的。 钟寻羞窘到浑身发烫,他几乎又想哭了,眼睛湿蒙蒙的,脸颊跟嘴唇也都是湿漉漉的红,要是楚听冬再多说一句,他立刻就要掉眼泪。 楚听冬无意惹哭他,垂眸盯了他一会儿,指尖慢慢松开,钟寻猛地往后一躲,坐到沙发另一端离他最远的地方。 钟寻吃不下去了,但是又不太舍得剩下,楚听冬就叫了服务员帮忙打包。 钟寻脸颊上粉底跟泪痕蹭得乱糟糟一片,眼睛肿得湿红,嘴唇本来还好,被他自己啃咬得红肿,还微微渗血。 就像干了什么似的。 他心虚到不敢抬头,躲在楚听冬身后,总感觉服务员看他俩的眼神都不对劲了,楚听冬真是个心态稳定的gay,他就完全不行。 离开餐厅前,钟寻先去卫生间冲了把脸,看起来好歹没有那么狼狈。 “回酒店?”楚听冬问他。 钟寻摇头。 楚听冬就拉住他手腕,朝停车场走过去,他就猜到钟寻肯定不愿意这么早睡觉,来之前借了辆车,说不定能带他去玩。 “操,”钟寻上了车还没反应过来,攥着安全带挪来挪去,吃惊道,“你会开车啊。” 楚听冬去年考的驾照,他转过头问:“想好了么?去哪儿?” 钟寻一下子也想不到,他搜了搜,发现离这边开车十五分钟远的地方有个游乐场。 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楚听冬,楚听冬扫了一眼,没说话,开导航过去。 其实钟寻一开始只是觉得别人搞对象好像都会去游乐场,所以他也想去,没想到去了以后比他想象中好玩。 他像个撒手没的小狗一样到处乱跑,楚听冬只能拉住他手腕,将他困在自己身旁,免得被夜晚游园的人群挤散。 夜间的项目没有白天多,挑着玩了几处,钟寻就拉上楚听冬去江畔看对面放焰火,沿江灯火璀璨,夜幕上无数烟花簌然绽开。 钟寻头发上别了一个荧光的小怪兽发卡,跟凌乱的发丝一起支棱着,他脑袋一晃,就都跟着微微摇晃。 楚听冬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微凉的指尖不小心蹭过他耳廓,钟寻就偏过头,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不知道是谁先凑近,他们在夜晚昏暗的树荫下接了个吻。 钟寻白皙的手臂搂在楚听冬脖颈上,他仰起头,任凭楚听冬吮得他唇肉发烫。 他其实更喜欢亲脸颊、耳朵,这些地方,湿湿热热的很舒服,还能避免自己想到是在跟一个男人接吻,但楚听冬好像更喜欢亲他的嘴巴。 楚听冬搂在他腰间的手臂克制地收紧,钟寻被亲得有些憋气,他抵着楚听冬胸膛,稍微推开他呼吸,又被捏着下颌吻了过来,他眼尾濡湿,余光里江畔的灯火晕成一片。 但钟寻也不是很排斥,他脑袋晕晕,心口发胀,觉得自己被什么温柔有力的屏障包裹起来了,周围都是柔软的,像透过裂开的冰隙,能看到茸茸的光,他浑身的刺心甘情愿蛰伏起来,连脾气都不想发了,他胸口不再因为愤怒委屈而灼烧滚烫,让他恨不得撕碎咬烂眼前的所有东西,他安安静静地待在楚听冬怀里,手搂着哥哥的腰,憋气到受不了,也只是小声哼了一下。 第99页 楚听冬松开他,指腹擦过他唇上的水渍,轻声问:“要回去么?还是想去别的地方玩?” 游乐场十点半要闭园了。 钟寻不是很想回去,楚听冬给他买了份才炸出来的热薯条,开车漫无目的地带他去兜风,直到经过一条酒吧街,钟寻才竖起耳朵似的从座位上撑起身。 “我好久没去酒吧了,”钟寻戳楚听冬的大腿,眼睛微亮,指着车窗外,“我想去这一家。” 什么叫好久没去? 楚听冬蹙了下眉,问他:“你以前经常去?” 钟寻支支吾吾,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他假装没听见,继续磨楚听冬。 楚听冬本来不想带他去,但是瞥见他还有些泛红的眼尾,蔫巴可怜,不由得喉结一滚,叹了口气,将车停在酒吧外。 “不能喝酒,”楚听冬见他下车就要走,伸手拽住他,说,“等你伤好了再说。” 钟寻满口答应。 钟寻挑的这家酒吧很嘈杂,光影迷醉,头顶交织的灯光渲染出一片暧昧不定的轮廓,驻唱歌手换了支曲子,音乐哄然,台前的舞池挤满了扭动、沸腾的身影。 楚听冬自己要了杯冰水,却给他点了杯热腾腾的巧克力奶。 钟寻不敢反驳,臊着脸痛饮,心想赶紧喝完拉倒,他生怕被人闻到这股甜香,太丢人了,一点儿也不酷。 饮尽,他又闹腾,还想尝尝别的。 楚听冬蹙起眉,他跟钟寻被挤到角落,这个地方离吧台有些远,钟寻又嫌累,不肯跟他过去,他不太放心钟寻在这种地方跟他分开。 “我又不至于被人骗走,”钟寻咕哝,“你当我傻子呢。” 楚听冬眉头更蹙,烦躁又无奈地说:“那你待在这儿等我,别乱走。” 钟寻觉得他比宋一凌还像个爹,摆摆手示意自己肯定不乱动,楚听冬才不放心地离开。 楚听冬要了杯做起来最快的气泡水,几分钟后,就端着回去,却没在原地看到钟寻,他眼眸乌沉,泛着些冷意,在人群中寻找,最后眸光一顿,在小舞池里看到了钟寻的身影。 在摇晃酣醉的男男女女中,钟寻的面容艳丽又醒目,灯光晃得缭乱,他卷发凌乱,稍微眯起眼睛,眼尾挑出绯红,朝楚听冬望过去。 他扭着腰胯,伴着音乐晃动,跳得竟然还不错,宽松的T恤随着胳膊抬动提起,腰细得晃眼,白瓷一般毫无瑕疵。 楚听冬单手抄兜,低头嘬饮了一口气泡水,不远不近地望着他,直到旁边有个男人试探地蹭过来,鬼鬼祟祟伸手要搂钟寻的腰,还往下三路走,人群拥挤,钟寻根本没注意。 楚听冬眼眸阴沉,黑着脸,大步走过去,将他从台上拎下来。 钟寻没站稳,有点晃,险些跌在他身上。 “你干嘛……”钟寻懵懵地看着他,突然这么凶,他伸手在楚听冬眼前晃晃,以为他是不是已经喝醉了,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楚听冬实在火大,语气也冷硬,“你不是答应我不乱跑,能不能稍微长点心眼儿?” 钟寻被劈头盖脸地骂呆了,都想不起顶嘴,他又委屈,又莫名其妙,傻了吧唧地问他,“我怎么不长心眼儿了?” 就这还说不是傻子? “你有什么心眼儿,你没觉得有人要摸你吗?”楚听冬压着火说。 钟寻更傻眼,他还真没觉得,等反应过来,忍不住扭过头抻着脖子找人,骂道:“操,哪个傻逼敢占爸爸的便宜?!” 谁还等在原地给他揍,早就趁乱跑了,眼看他按捺不住要动手,楚听冬拉上他离开酒吧。 钟寻不情不愿地挪动了几步,稍微离开舞池边缘,他突然顿住了,往后一收手腕,酒吧闷热,楚听冬掌心出了薄汗,钟寻的手腕差点滑脱。 楚听冬脸色极其难看,转过身,钟寻却对他弯起卧蚕,突然一笑,漂亮又灿烂,宛如江畔燃不尽的烟花。 钟寻眼皮酡红,没醉却一股子憨态,捧着他的脸颊就吻了上来。 酒吧里许多人寂静了一瞬,又哄然,鼓掌,大笑,沸腾不已。 楚听冬嘴唇上是温热的触感,钟寻指尖软软地摩挲过他侧脸,他脑中只余下一片空白。 钟寻胸膛不停地鼓噪,他舌尖抿过楚听冬薄薄的唇缝,他应该是不喜欢被人管束,却很怪异的,喜欢楚听冬对他的保护欲。 到了酒店,楚听冬一言不发地俯身拉开行李箱,找洗漱的东西。 钟寻忍不住踹踹他脚跟,“行了,我都知道错了,我不就是想跳舞给你看,你这人怎么哄不好呢,还跟我拉个驴脸?” “呃……”骂谁是驴? 楚听冬蹙起眉,催他去洗漱,“别闹了,浑身都是汗。” 钟寻磨磨蹭蹭敷衍地洗完,又蹲下扒拉他的箱子,在底下翻到几件考斯腾,忍不住拿出来看,楚听冬洗完时他正比比划划。 楚听冬瞥了他一眼,钟寻噘嘴,把考斯腾重新放回去。 他脸颊上的淤肿还没完全消掉,前段时间他可挨了太多打,光钟仲林就不知道扇了他多少顿,他不想放假结束去了学校,还肿着一张脸,就晚上拿冰袋敷敷。 楚听冬靠在床头做卷子,他硬是要躺在楚听冬的腿上拿水淋淋的冰袋敷脸,还屈起纤白的脚尖挠挠另一条小腿。 晚上酒店落地窗外江景璀璨,之前在宁城的那个狭窄逼仄的温泉宾馆完全不能比,钟寻忍不住到处打量,又仰起头去看楚听冬冷淡的脸。 第100页 钟寻脸上掩盖淤伤的粉底都洗掉了,他不擦药,还乱抹化妆品,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现在又青紫得很厉害。 楚听冬指尖轻轻地碰了下,他就嘶一声,委屈地拧着眉毛。 楚听冬现在消了气,想哄他,又不太想哄他,垂眸看了他一会儿,放下卷子,起身拉开行李箱对他说:“你不是想看我的考斯腾么?” 钟寻点头,趴在床边垂着脑袋看他。 楚听冬翻了翻,找出一件蓝白配色,质地很轻薄的考斯腾,丢给他。 后背还织着银线,像银白的细箔。 这是他十六岁那年去世青赛穿的,就是钟寻之前学过的那个花滑节目,钟寻看过他那场比赛的视频,所以也认得。 “我能穿么?”钟寻心痒。 “能。”楚听冬点头。 钟寻一骨碌爬起来,他想直接换衣服,揪起T恤下摆,露出一截腰线,却又放下了,楚听冬正盯着他,他竟然觉得有些害臊。 但是跑去浴室换,他又觉得未免太矫情了,都是男的,换个衣服能怎么样。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背过身去,跪在床上,然后才脱掉上衣,他一对肩胛骨雪白单薄,肩膀收着,有些笨拙地往身上套考斯腾。 薄薄的纱包裹着细白的脚踝,小腿肚圆润纤长,往上隐约露出线条起伏的腰|窝,灯光下脊背瘦削青涩,又充满少年独有的色气。 楚听冬刚才还沉默地靠着衣柜,他突然起身,从身后搂住了钟寻。 “哥?楚听冬?”钟寻一颤,嗓音都变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迫近的危险。 他腿一软坐在床上,最后整个人陷落在柔软蓬松的床被里,楚听冬的视线落在他唇上,钟寻再迟钝,也知道这是个想要接吻的姿势,他忍不住舔了舔微微干燥的嘴唇。 钟寻很适合穿考斯腾,楚听冬十六岁时的这一件,穿在他身上连大小都正合身,勾勒得他腰细腿长,肤色冷白。 楚听冬也不眼瞎,知道他长得漂亮,钟寻赧着脸,紧张到眼睫颤抖,又强迫自己抬起眼眸望着楚听冬,湿润的,泛着水光的一双眼,他有些刻意,又不全是蓄意勾引,就算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也很难不被引诱。 但是楚听冬盯着他小兽般紧张仓惶的眼睛,被他自己咬到泛红的嘴唇,突然之间,只觉得他可爱,可爱。 作者有话说: 晚上可能还有一章 第41章 schatzi “小宝贝。” “哥, 你是不是喝醉了?”钟寻仰起头,望着楚听冬漆黑平静的眼睛,小声问他。 但是他又想起, 楚听冬好像喝的是冰水, 怎么可能会醉。 楚听冬摇头。 钟寻指尖抠着被角的缝线,他惴惴, 眼眸也很无措,惦记刚才楚听冬跟他生气, 嗫喏着说:“我要是惹了什么麻烦, 你会对我失望吗?” 他听钟仲林对他说失望, 已经说了无数次, 不光是钟仲林, 许多人都对他很失望。 楚听冬俯身, 笼罩在他上方,掌心揉着他微湿的卷发,仍然摇头。 “我肯定会忍不住干坏事的,”钟寻不信, 他睫毛微抬, 先给楚听冬一点暗示,“你知道我就是这种傻逼,你也不失望吗?” 他隐隐有感觉, 今晚大概是除了骗心, 还会骗身了,但他早晚要跟楚听冬分手,不知道楚听冬会不会恨到揍死他。 毕竟楚听冬也是初恋, 要是楚听冬像宋一凌那样, 前男友无数, 他只是其中一个,他也不至于会这么纠结。 干坏事的人也许就是他这样最可恶,他既不能狠心坏到底,又不能忍住不做。 “可能会生气,”楚听冬捏他发烫的耳朵尖,见他神情认真,就也跟着认真想了下,说,“但是不会觉得失望。” 钟寻不懂,他挪了挪,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嵌在楚听冬怀里,被捏得微痒,忍不住躲,又茫然地问:“这有什么区别?” 楚听冬看出他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他不觉得钟寻会做什么能伤害到他的坏事,要是真的做了,钟寻自己应该也比他更难过。 这种傻子能指望他什么。 “失望就不会再理你了,”楚听冬垂眸,盯着他乱转的眼珠,挺好笑地说,“生气的话,过来道个歉,我会原谅你的。” 钟寻蓄谋勾引他第一天,就想好了要跟他分手,一刀两断干干净净的那种。 楚听冬是恨他,还是不在意被骗,都不在他的考虑中,毕竟他一直觉得楚听冬是个傻逼,能得到钟仲林的青睐,在他眼里都无比恶心。 但是楚听冬说原谅他,他心里的石头訇然落下,忽地就松了一口气。 他绷直的脊背都稍微松懈,踩在床沿蜷紧的脚趾头也放软了弧度,并拢的膝头稍微分开,才洗过澡,沁出粉色。 钟寻其实察觉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他之前明明梦寐以求,现在却突然害怕了,他眼睫忍不住地剧烈颤抖,心一横,索性闭上了眼睛。 楚听冬握住他汗涔涔的掌心,低头亲他,安抚地揉捏他后颈。 深夜,街上好像下起了雨,钟寻渐渐冷静下来,又觉得心慌。 他抿紧嘴,偷看楚听冬一眼,再偷看他一眼,然后突兀地红了脸,他偏过头,湿红的脸颊就蹭到楚听冬掌心里,哝哝地动了下嘴唇,却又没发出什么声音。 身后的被褥太过于柔软,他深深地陷进去,小腿肚压出雪白的弧度,又被拥紧抱在怀里。 第101页 突然就庆幸上次听了楚听冬的话,没有在那家破旧的宾馆。 …… 个屁。 钟寻晕乎乎的,先是晕,然后忍不住哭,哭了一会儿就开始破口大骂楚听冬,早知道长痛不如短痛,之前忍了现在不就不需要忍了,他就像被人按住暴揍了一顿。 他哭得都抽搐了,楚听冬哄他,他也不听,抬手就朝楚听冬扇过去,又被按住手腕,这下哭得更狠,不停地哽咽。 等哭累了才老实下来,哼哼唧唧,想蹬腿都蹬不动,感觉扯到筋了,好他妈疼。 楚听冬任凭他闹,小腹、腰腿都被踹了好几脚,钟寻昏沉睡着,他托着那湿漉漉的脸蛋低头亲了亲,又亲他酡红的眼皮,然后躺下将他严丝合缝地抱在了怀里。 钟寻也没睡多久,可能十几分钟就醒了,醒来以后发觉眼皮上冰凉微湿,他眼睫微颤,睁开,楚听冬拿着冰袋在帮他敷眼睛。 钟寻脸红到滚烫,他恼火着,啪地一下使劲打开楚听冬的手。 “我操你祖宗。”钟寻嗓子哑到发涩,揉了揉湿烫红肿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张嘴骂他。 楚听冬也没反驳,也不生气,不跟他呛,下床给他倒了杯温水。 钟寻钻到被子里,使劲蒙着脑袋,连头发丝都藏好,不被楚听冬碰到,他脸上更热,浑身也滚烫,之前亲个嘴还行,这下他觉得自己直男的外壳都被打破了,他羞耻到发抖,不算恶心,但是一时半会没法去面对楚听冬。 楚听冬也不催促他,就让他自己慢慢缓一下,他起身去浴室漱口。 钟寻隔着被子听到浴室的动静,顿时觉得更热,耳朵尖红到滴血。 他抿住肿烫的唇肉,眼尾湿淋淋的,这人不是洁癖么,他刚才踩着楚听冬的肩头,双腿僵硬,差点忍不住踹开他,又被牢牢地禁锢住,楚听冬简直要吞了他。 钟寻躺了一会儿,不怎么累,也不怎么疼了,他翻了个身就开始闹,趴在枕头上愤愤地一叠声喊楚听冬,说他饿,想吃麻小,想吃鸡丝凉面,还想吃西瓜。 他要这个,要那个,故意泄愤,闹腾到谁听了都得头疼,楚听冬就暂时没吭声。 钟寻趴着,腰疼腿疼屁股疼,他凌乱微卷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上,挡住一点眼睛,低头趴了一会儿,忍不住掉了滴眼泪,洇湿枕头。 身上疼,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其实并不觉得他很金贵,嘴上这么说而已,所以觉得或许就是他刚才在酒吧故意招惹,楚听冬一时荷尔蒙作祟,没忍住跟他搞,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说不定正在后悔。 他垂着眼睫啃自己的指甲,啃得凹凸不平,还愣愣地趴着,楚听冬却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竟然还穿衣服,真的像是要走。 钟寻眼睛滚热,他慌忙揪起被子又蒙住脑袋,腰一酸,眼泪飚得更凶,差点哭出声,咬住嘴唇使劲忍着,才没泄出动静。 楚听冬过去抱他,他还是很犟,楚听冬只好隔着被子捏了捏他的后颈,钟寻一开始浑身都很僵硬。 但楚听冬好像天生克他,没几下他就脊背软了下来,也哭够了,他指尖一松,楚听冬拉开被子,看到他泛着水色的眼睛。 “你不是说饿了,我去给你买吃的。”楚听冬俯身亲了亲他。 钟寻一愣,瞪圆了眼睛,他抱着被子,听到外面的滂沱大雨,犹豫又难以置信,讷讷地说:“但是下雨了,那么大的雨。” 他只是疼得难受,耍赖嚎几声,不是真的想让他去。 “嗯,下雨了。”楚听冬眼眸深邃,俯身望着他时很温柔,嗓音很沉静,难得一次性跟他说这么长的话,“但是你说想吃东西,而且是真的饿了,所以我去给你买。不过可能没有鸡丝凉面了,不一定还开门,我只能去看一眼,没有的话就给你买别的。” 他一顿,揉了揉钟寻的脑袋,低笑一声,对他说:“没关系,就算是无理取闹也可以。” 酒店这个时间都是白天剩下的餐,楚听冬就没打算点,这边是商业街,昼夜繁华,想买点儿吃的应该不是很难。 钟寻闹归闹,没想真的折腾楚听冬,就拉住楚听冬的手腕。 但是心底有个特别任性又不讲理的声音,他屁股都这么疼了,他想让楚听冬去,要是楚听冬真的不去,他觉得他可能也不高兴,虽然是稍微哄一哄就会好的那种。 楚听冬没他这么多千回百转,乱七八糟的想法,说要去就肯定会去,他将水杯递给钟寻,然后就拿起外套下楼。 钟寻怔怔地看着他出去,胃里饿得发慌,他是真的很饿,晚上塞了很多东西,却还是没吃饱,他低头戳着手机屏幕,雨声愈下愈烈。 他侧过身躺着,又给宋一锦发消息,茫然地问:“怎么办啊。” 宋一锦这个点基本每天晚上都在打游戏,抽空回复他。 【宋一锦:什么怎么办,怎么了寻哥?你不是去找你妈了吗?】 【已挂失:嗯……然后那傻逼过来接我,我跟他那什么了。】 宋一锦好几分钟都没再回复,钟寻等得更焦躁不安,手机才终于又震了一下。 【宋一锦:卧槽!卧槽!你妈的钟寻,你疯了吧?!】 钟寻更头疼。 【已挂失:我不知道,我觉得有点难受。】 宋一锦显然想歪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问:“你那什么,所以我应该关心一下你的屁股?” 第102页 钟寻又羞又窘,气得差点扑腾着坐起来,又软绵绵地倒下,使劲打字。 【已挂失:滚你妈的。】 他就不应该找宋一锦。 钟寻烦躁地把手机屏幕倒扣过去,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楚听冬还是没回来。 都快半个小时了,楚听冬也没说去哪儿,他忍不住去趴在窗边等,等到他腿酸,才终于看到有个撑着黑伞的男生朝酒店方向走过来。 夜幕沉沉,还下着雨,又有伞挡着,完全看不到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等对方走到酒店楼下,又等了一分钟,然后扭头就往房间门口跑,楚听冬正好上来,开门一把抱住了他。 钟寻被他身上湿凉的雨气冻得肩膀瑟缩,却还是往他怀里钻,楚听冬按着他脑门,不许他靠近,等脱掉被雨淋湿的外套,才重新抱住他。 “怎么不穿袜子?”楚听冬被他黏住,只好搂着他去床边坐下,他伸手摸了摸钟寻的脚。 冰凉,没有一点温度。 钟寻赧着脸,小声说:“你的洁癖呢?” 他边说边把脚往楚听冬怀里塞,脚心踩着楚听冬薄薄的腹肌,咬住嘴唇吭哧吭哧地笑,楚听冬眉梢微动,很高冷地瞥了他一眼,钟寻怯怯地想缩回去,楚听冬却握住不许他乱动。 钟寻浑身一抖,露出来的皮肤都泛起腾腾的绯色,他闷头去拿饭,楚听冬给他买了份焗饭,而且还真的带了半个西瓜。 他要吃饭,楚听冬又蹙着眉,冷声让他去洗手,钟寻撇嘴,心想这事儿逼又开始发作了,他的手怎么了,不是晚上才洗过。 但他现在乖得很,就去洗手,洗完回来吃了半份焗饭,吃不下了,楚听冬也有些饿,就吃了剩下的一半。 钟寻又不肯好好坐着,楚听冬吃饭,他就凑过去抱住楚听冬,脑袋埋在他肩膀里蹭,黏到令人发指,他脸颊红红,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可他现在真的很想跟楚听冬抱在一起。 楚听冬吃完饭,就拎起钟寻,终于干了一件他一直都特别想干的事,给钟小狗洗澡。 他头一次见到钟寻被钟仲林打,脸颊都是伤,那种感觉很难言说,就像在下雨的晚上捡到滚了一身泥的小狗,会有种把它洗干净的冲动,他也不愿意看到钟寻身上的伤。 钟寻有些抗拒,他想睡觉,等明天再洗,但是楚听冬神情冷淡,叫他的名字,“钟寻。” 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甩掉拖鞋坐在浴缸里,头发上都是绵密的泡泡,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扭过头不满意地小声咕哝,“你怎么还是连名带姓的叫我。” “那要叫你什么?”楚听冬手臂冷白瘦削,握着淋浴头,垂眸看他。 钟寻抬起伤口还没愈合的胳膊,避免碰到水,更不乐意地说:“你要自己想,我直接告诉你怎么能一样。” 他强词夺理,因为他也根本想不出来。 楚听冬想了下,说:“小寻?” 钟寻耳根烫了一瞬,楚听冬嗓音一贯带着股冷意,但浴室的水雾氤氲,听起来语气也很温柔一样,他勉强满意,又不算满意,他想要个更亲密,更特别的。 不过楚听冬这种冷冰冰的人,也不能指望他更多,他乐颠颠地抬起腿让楚听冬帮他淋水。 楚听冬跟着他的指挥,拿着淋浴头往他小腿上冲了冲,又掬起一捧水,也淋上去。 好不容易洗完,钟寻太想睡了,楚听冬却还逼着他吹头发,他后背抵着楚听冬的胸膛,被按在镜子前,脑袋跟着吹风机一起嗡嗡地响。 等耳边终于清静,楚听冬伸手从身后抱住了他,下巴搭在他肩上,钟寻颤巍巍地抬起眼睫,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楚听冬握住他的手腕,盯着他白里透红的耳朵尖,突然对着他低声说:“schatzi。” 他一开口,连他自己都不由得怔住,心跳突兀地震动,搂在钟寻身上的手臂微微收紧。 钟寻压根没听懂,皱起眉,甚至还有些恼火,什么东西,听起来像在骂他是傻子。 “什么意思啊?”钟寻挺不爽地问他。 他扭过头去看楚听冬,伸手搂住楚听冬的脖子,楚听冬眼神稍微偏移开,没有去看他,然后才挪到他脸上,低头亲他的脸颊,又亲他微肿的嘴唇,说:“是小狗的意思。” 钟寻更不高兴了,扭头就要走,楚听冬却将他困在怀里,不许他走,掌心按着他后脑勺,嘴角带着笑,还是继续那样叫他,一声又一声,让钟寻心酣耳热,又一头雾水。 眼看钟寻真的要跟他急,楚听冬才摁住他脑袋,推他出去,让他先去睡觉,他被钟寻弄了一身水,得稍微冲一冲。 他小时候跟钟寻一起洗澡就是这样,洗完之后被淋一身水,他总得再洗一次。 钟寻原地转了一圈,转过身忿忿地拧门把手,谁料楚听冬竟然锁了门。 凭什么?! 楚听冬能看他洗澡,他怎么就不能看回去! 但楚听冬根本不理他,他使劲拧了拧,拧不动,只好咚咚地踩着拖鞋,扑到床上,想往楚听冬的枕头上蹭点水珠,趴下才反应过来从头到脚都已经被楚听冬擦干。 他没得闹了,泄气地躺在楚听冬那一侧。 钟寻还是觉得不太对劲,躺了一会儿,又翻过身趴着,拿起手机,但他又不知道楚听冬说的那个是什么,只能拿语音搜索。 第103页 借着浴室水声的遮掩,他裹着被子趴在枕头上,对着手机,眼睫一眨不眨,口齿笨拙,小声模仿楚听冬的发音。 一开始大概是没模仿对,搜出来的都是一片乱码。 终于有一条,比较像模像样,他看到搜索的界面开始加载,眨了下眼睛,却又不太敢看。 他宁愿是小狗,小狗至少还比较可爱,他怕楚听冬是在骂他,欺负他听不懂,比如像其他人骂他是野狗疯狗什么的,或者更难听的话。 虽然他知道楚听冬不是那种人,但他还是忍不住觉得怕。 也许是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他浑身都是楚听冬的气息和温度,就不太一样了,钟仲林怎么打他骂他,肆意羞|辱他,他跟别人怎么打架,就算再疼,他也顶多是愤怒,不会觉得害怕,但楚听冬也骂他的话,他可能会想死。 屏幕加载出结果的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等了好几分钟,才心一横,颤颤地睁开,眼神落在搜索界面。 钟寻瞬间愣住,错愕地抬起眼睛。 他刺棱一下坐起来,脑袋顶着被子跪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屏幕,脸颊一寸一寸地红透,锁骨都蔓延开绯红,心跳陡然急促。 什么啊这个人。 schatzi; 小宝贝。 作者有话说: 晚安。感谢在20220604 18:28:0920220604 23: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偷拍 “很甜,又凉丝丝的一个吻。” 钟寻嘴唇哝哝地动, 又红着脸很小声很小声地念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己模仿得到底像不像,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没找错。 他顾不上屁股疼, 抱着手机翻身躺下, 脸颊烫得厉害,眼眸很亮, 在被子里使劲蹬了蹬腿。 本来想睡觉,现在怎么还能睡得着。 他又支棱着坐起来, 大腿根都跟着一酸, 就像初次学跳舞被人拉腿开筋了, 麻得很, 还胀, 但他这次没有骂楚听冬, 只顾着脸红。 他犯癔症似的并住膝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伸直腿,拿脚尖去勾楚听冬放在床尾的考斯腾。 考斯腾布料很柔软,再怎么揉也不容易发皱, 但是湿透滴水, 混着他的薄汗、眼泪, 裤腿濡湿,他攥了攥, 明明冰凉, 却烧得指尖滚烫。 钟寻臊得慌,心怦怦地跳,拿两根手指拎起来丢开, 楚听冬还没洗完澡, 他一个人折腾, 还去接着翻楚听冬的行李箱。 各种药,运动绷带,他挨个挑剔,翻到最底下,懵然发现一个质地很硬的塑料盒子,妥帖地装着一只白色的毛绒小狗玩偶。 他一开始以为是楚听冬带给他的,拿出来看了一眼,又不太对劲,虽然干净,但实在很旧很旧了,玻璃眼珠都磨得失去光泽。 他抱着小白狗趴在床上盯了好一会儿,翻过小白狗的耳朵,内侧拿银线绣了两个字,小寻。 脑袋里浮起一些遥远又模糊的印象,钟寻忍不住嘴唇微张,他想起来这个听说是一岁生日时奶奶送给他的,他爷爷奶奶去世都很早。 不然也不至于让钟仲林将他送走,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只留下这个玩偶。 他眼眶莫名其妙地发热,指尖揪着小狗耳朵上茸茸的毛,楚听冬居然没扔,他现在好像还能想起楚听冬临走前犹豫又嫌弃的眼神。 钟寻坐不住,拎着小白狗的耳朵去拍楚听冬的浴室门,拍得哐哐响,怎么听都是上门讨债的架势。 楚听冬一开始没理他,然后实在有些无奈,才开口,问他,“不是一直喊困,怎么还没睡?” “哥哥,”钟寻指尖下意识地拧门把手,贴着门跟他嘟囔,“我等你一起睡。” 楚听冬算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匆匆地冲了个水,出去时钟寻正撅着屁股,姿势相当不雅观地趴在床上,将小白狗跟那个丑了吧唧的小猩猩都摆在床头,又支着下巴端详。 “呃……”楚听冬忍不住笑,边笑边走过去,朝他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钟寻只觉得一阵酸麻,他差点暴跳起来。 “要死要死。”钟寻连声嚷嚷,红着脸扶住腰,一挪一挪地躲开。 楚听冬伸手给他揉了揉,挺好笑地问他:“你干什么呢?” 钟寻本来张嘴就要骂人,可是楚听冬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当他跟刚才一样懵然无知,嗓音很温柔地叫他宝贝,他满脸通红,也不骂人了,凑过去跟楚听冬亲了亲。 他才不肯戳穿,万一楚听冬不愿意叫了怎么办,他觉得这个人看起来闷闷的,心里好骚啊。 钟寻趴在枕头上哼哼,抱过小白狗吧唧亲了一口,不能搞差别对待,他还挺会端水,又抱过小猩猩亲了一口,都放回原位,他自己蹭到楚听冬怀里跟他搂着。 楚听冬瞥了一眼那两个玩偶,无言以对,怎么长大了审美截然相反? 但他也不能现在攻击钟寻的审美,不然今晚别想再睡觉。 他摁着钟寻的脑袋让他睡觉,但钟寻现在正兴奋,明明身上很累,却拧着腰,动来动去怎么也睡不着,他见楚听冬阖上双眼,盯着他又长又直的睫毛看了一会儿,伸手碰碰,又抬起头想去亲楚听冬的喉结。 “呃……”楚听冬喉结隐忍地一滚,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垂眸看着他。 第104页 钟寻又开始怂,颤巍巍地闭上眼睫装睡,却没被放过,弄得精疲力竭到了凌晨,他才终于蔫答答地靠住楚听冬肩膀睡着。 假期还剩三天,本来他们是买了第二天的票要回宁城,但钟寻一觉就睡到了中午,楚听冬就把票先都退了,过几天再走。 钟寻醒来时,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却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拿腿夹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听见浴室里有水声,不知道楚听冬是在洗澡还是干什么。 也不怕泡肿了,钟寻心里槽他。 他昨晚哭得太凶,眼睛酸胀,睁开时还雾蒙蒙的,等稍微清醒,又开始肚子饿,想下床去找东西吃,动了动腿觉得不对劲,撩起被子一看,好不容易褪去热度的脸颊又顿时红透。 操。 他怎么就光个腚? 就算挂空裆都更好一点,他是睡死过去了,楚听冬也不说给他套条睡裤! 钟寻自己的裤子大部分都是牛仔裤,他随手拿了一条,才提上去又哭丧着脸脱下来。 勒得太难受,他只好忿忿地去找了条楚听冬的运动裤,腰又有些松,裤腿还长,他低头挽了挽,折腾半天才穿好。 他去浴室找楚听冬,这次没锁门,伸手就推开了,楚听冬没洗澡,好像是在洗衣服,他浑身酸疼,过去挂在楚听冬肩膀上,咕哝说:“你怎么比我先醒?” 楚听冬这个角度显得下颌线冷白锋利,他没吭声,眼睫垂着,叼了根没点燃的烟,去复查时顺便拆了掌心的线,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剩一道淡淡的疤,他低头搓着一小块布料。 钟寻一开始没发现,懵懵地看了一会儿,咬住微肿的嘴唇,脸上突然浮起血色……看起来好像是他的内裤。 “去吃饭。”楚听冬拿手臂挡住他,嗓音淡淡的,“都在餐厅,自己去看想吃什么。” 钟寻没走,待在旁边等他洗完。 楚听冬晾起内裤,又洗了遍手,才去碰他的脸,但手上还有微微的潮意,钟寻臊着脸想偏过头躲开,却忍住了,然后被楚听冬不轻不重地捏了下脸蛋。 “还疼不疼?”楚听冬俯身亲他,然后问。 钟寻脸上已经不疼了,他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楚听冬说的是什么,脸颊一瞬间爆红。 他一直抗拒去想昨晚的事,毕竟对一个直男来说这心理阴影太深了,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好像害臊比耻辱多得多。 疼归疼,也不是完全没觉得……舒服。 钟寻支支吾吾,没说话,扭头就往餐厅走,走路姿势说不出的别扭。 楚听冬看得出来,他自己也感觉得到,恼羞成怒地回头瞪了楚听冬一眼,楚听冬还能怎么样,只好假装没看到。 楚听冬在一家粤菜馆订的餐,半个小时前刚刚送过来,现在还热着,钟寻一屁股坐下,还没开始疼就已经紧张得绷住了脊背,没想到还好,椅子上软软的放了个垫子。 他抿了抿嘴唇,闷头吃肠粉,感觉自己完全被楚听冬拿捏住了,楚听冬根本不留给他任何发脾气闹事的机会。 钟寻吃完饭,本来想再睡一觉,但是有些睡不着,楚听冬坐在沙发前地毯上写卷子,他索性拎了被子过去垫在屁股底下,靠着楚听冬修前几天的那些客拍照片。 说好的一星期之后交图,结果他现在光坐着就浑身难受。 阳光融融地落在身上,钟寻修了几张,然后忍不住去骚扰楚听冬。 他趴在楚听冬肩头,看楚听冬算题,看了一会儿就皱起眉,去抓楚听冬的手。 掌心横亘着一条淡色的疤,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褪掉,钟寻瞅着,还是忍不住咋舌,“你到底使多大劲儿啊?” 楚听冬没说话。 “你没把他们打死吧?”钟寻现在才想起来,有点担忧,他倒是不在乎朱秦他们的死活,就怕楚听冬惹上麻烦,“你跟我去医院的时候,好像他们都没气儿了一样。” “我有分寸。”楚听冬说。 有个屁。 钟寻是完全没看出来他的分寸在哪儿,他觉得连自己都比楚听冬更有分寸,至少他不会把人打到呼吸都起伏微弱。 楚听冬有些烦躁地蹙了下眉,他清楚不至于打死,不过确实是下手重了一点,但是实在窝火,心头暴怒,再克制也不可能有多冷静。 他舌尖抵了抵腮,有时候真的被钟寻气到牙痒,恨不得将他绑在身边,禁锢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免得到处挨揍。 钟寻在酒店修了一下午照片,傍晚他不怎么疼了,楚听冬就带他出去吃饭,去附近玩,开车在郊外海滩兜了一圈。 钟寻难得脸上一直带笑,漂亮又明快,是真的很活泼,他所有的情绪都很有感染力,甚至连愤怒,犯犟的时候也一样。 但都比不上现在,郊外夜幕上灿烂的星子加起来,都不像他的眼睛那样亮。 楚听冬忍不住俯身去亲他,钟寻揪住他T恤领口,朝他凑近,等嘴唇要碰到一起时,又狡黠地弯起卧蚕躲开。 “不能白给你亲。”钟寻捡起一捧贝壳和海玻璃,砸到他身上,不远处有人燃起篝火,在露营、烤鱼,他脸颊被映得格外艳丽。 楚听冬被扬了一身沙子,还有湿漉漉的海水,都没有生气。 他眼眸中笑意很深,朝钟寻走过去,低头蹭过钟寻微凉的鼻尖,轻声哄骗他,说:“那我白给你亲一下。” 第105页 钟寻躲不开,只好稍微踮脚,红着脸跟他飞快地接了个吻。 钟寻本来就是个听凭本能的小动物,他渐渐觉得尝到甜头,不像一开始那么难受,就也不是很排斥跟楚听冬搞这种事。 何况楚听冬还叫他宝贝,管他是中文还是德文,反正他都知道,要是楚听冬能一直这么叫他,他愿意每天都被他搞一百次。 楚听冬一开始顾及着怕他疼,然后被他缠到逐渐崩溃,简直磨得牙根酸疼,索性也忘掉所有的理智,跟他放纵得昏天黑地。 直到要回宁城的前一天,钟寻才消停下来。 楚听冬将床单换下来扔在洗衣机里,又换了新的,出来时看到钟寻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他半张脸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湿润的、水光泛滥的眼睛,眼角周围的一片皮肤都发着红,嘴唇也红得艳丽,卷毛汗涔涔地贴着脸颊。 钟寻歪在枕头上,叫他,“楚听冬。” “嗯?”楚听冬应声。 “你过来,”钟寻挡着泛红的脸,难为情地小声说,“亲我一下。” 楚听冬走过去,俯身,在他微湿的鬓角亲了一下,又亲他脸蛋,捏着他脸颊软肉要去亲他嘴唇的时候,被钟寻捂住嘴推开。 “够了够了。”钟寻臊着脸直往后躲。 他又累又渴,坐起身去沙发旁边吃晚上回来时路过买的水果,楚听冬都给他切了块,钟寻觉得这人也太讲究了,换成他就直接啃着吃。 楚听冬关掉顶灯,打开投屏放了部电影,钟寻也不认真看,歪在他身上吃东西,还拿着叉子要喂给他。 “你吃一个,我吃一个。”钟寻碎碎念,他喂给楚听冬半块,然后把剩下的都出其不意地塞到自己嘴里。 楚听冬眼眸冷淡地伸手去挠他的腰,钟寻痒得一颤,丢开叉子就跑掉,连电影也不看了,楚听冬起身去拉他,他又突然刹住,转过身,楚听冬被他狼崽子似的一撞,跌到沙发上。 钟寻膝盖抵在他腿间压了下去,他眼眸漂亮秾丽,微微垂下睫毛,望着楚听冬的脸,然后低头亲他,很甜、又凉丝丝的一个吻。 他扣住楚听冬的手腕,按在楚听冬的身侧,跟他十指交缠,楚听冬本来躺着被亲,突然发觉他的爪子很黏,蹙了下眉,低声说:“邋遢鬼。” 钟寻一听就不干了,反而往他身上一趴,抱着他使劲蹭了蹭,然后才抬起头得意地说:“你也脏了,跟我去洗澡啊。” 真是要疯。 楚听冬耳廓微红,起身咬牙切齿地拎开他,朝浴室走去。 折腾了好几天,再不情愿也得回宁城,钟寻本来不想写作业,被楚听冬按着抄也抄了一上午,然后他们去搭下午的那趟高铁。 钟寻肉眼可见地脸上表情淡了许多,话好像也没前几天多,楚听冬握着他的手,他就懒恹恹地歪在楚听冬身上。 下了高铁还得再坐两个小时的大巴车,恰好是傍晚,来不及等回家,他们就在高铁站吃了晚饭,才去路边等车。 路上很颠簸,钟寻坐了十来分钟就有点受不了,脸色都跟着白,他的屁股真是受罪,就算楚听冬在座位上给他垫了衣服,也还是很难受。 他之前从来都不晕车,现在难受到觉得晕车,还有些想吐。 “靠着我睡一会儿?”楚听冬摸到他手心冰凉,偏过头低声问他。 钟寻犹豫,现在睡一觉,等醒来说不定正好该下车,免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但是高铁的座位能遮挡住,大巴车就不行,他靠着楚听冬睡觉,肯定会被看到。 “还是算了,”钟寻萎靡不振,低头喝了点水,压住胃里的难受劲儿,“反正再坐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你跟我说会儿话吧。” 他嘴上这样说,一开口其实就想吐,楚听冬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垂眸沉默了一会儿,就稍微起身,脱下薄外套搭在他脑袋上,然后拉住他手臂,让他靠住自己。 “这样行不行,”楚听冬说,“挡住脸,别人就看不到你。” “呃……”这他妈欲盖弥彰啊。 但钟寻脑袋上蒙着外套,自欺欺人地隔绝掉周围人的视线,确实瞬间觉得好受多了,他稍微歪过身,蜷在楚听冬肩头。 被外套下摆遮挡住的地方,他还跟楚听冬紧紧地握着手,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不过一分钟就昏昏欲睡,连呼吸都变得均匀。 旁边偶尔有人打量过来,楚听冬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钟寻睡着睡着,坐不稳,脑袋往下栽,楚听冬索性揽住他肩膀,半搂着他,车窗外晚霞彤红灿烂,他掌心按着搭在钟寻脑袋顶的衣服,目光落在江畔的长桥上。 他并不是容易觉得无聊的人,但被钟寻一连折腾了几天,现在安安静静地睡在他怀里,他竟然有些无聊。 他拿着钟寻的单反,垂下眼翻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机,钟寻的手机也在他这儿,界面停留在钟寻之前玩的那个小游戏上,是个蹦来蹦去吃豆子的背带裤小人,闯关模式,有点像马里奥。 楚听冬很多年都没见过有人玩这种游戏了,模式简单,画风古老,钟寻的账号竟然是三年前就注册的。 他挺闲的玩了一路,等快下车时,钟寻睡眼惺忪地醒来。 车上除了司机,只剩下他跟楚听冬两个人,衣服从头顶滑落,他懵懵地问:“到哪儿了?” 第106页 “还有五六分钟下车。”楚听冬收起手机说。 钟寻就稍微挪动了一下酸软的腰腿,继续靠在他身上,到站下车,他从楚听冬手里接过手机,按亮屏幕,愣了几秒就忍不住炸。 “你怎么给我打通关了!”钟寻捧着手机,心态差点崩溃。 楚听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往怀里撞过来,他伸手接住钟寻,想逗他,又不敢过火,等他稍微发了会儿脾气,就让他自己看手机。 钟寻根本没怎么睡醒,撞人也不疼,楚听冬按着他柔软的发顶,指尖插|入发丝揉了揉。 钟寻抿着嘴再次低头看了一眼,耳根瞬间泛起红色,什么呀,楚听冬是另外开了个号玩的。 他哼哼唧唧,上了公交车,这次不敢再跟楚听冬挨那么近。 毕竟到了老城区,随处都可能会碰到熟人,他心情正好,还不想这么早跟楚听冬分手。 钟寻玩了几局,等积分压过楚听冬,他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 走到老旧的居民楼下,夜色已经渐渐深沉,钟寻抬起头,看到家里好像亮着灯,不知道是谁在家,他攥着楚听冬的手,觉得像做了一场梦。 “不想回去就不回,”楚听冬掌心揉着他指尖,“晚上去住宾馆,明天直接去学校。” “呃……”钟寻是很不想,他小声问楚听冬,“你陪我一起么?” “嗯。”楚听冬点头。 钟寻对他笑,卧蚕弯起很漂亮的弧度,又垂下眼睛,拉他上楼,“算了,宾馆也没什么好住的,我还得回去换件衣服。” 他执意要回去,楚听冬只好跟他走。 到家时,钟仲林跟吴玉兰都在,钟仲林前些年在工地上当工头,经常一连几个月不在家,但这几年在公司里升职,已经不需要常驻工地。 吴玉兰之前去了趟父母那边,恰好楚听冬的伤好得差不多,她才回来,应该什么都没看到,钟寻稍微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晚才到家?”吴玉兰听见门响,就连忙放下手里的毛线起身过去。 她还以为楚听冬这段时间一直在S市,抬起头看到钟寻跟他一起回来,不由得愣了一瞬。 钟仲林戴了副老花镜,在客厅拿着份报纸,他本来想跟楚听冬打个招呼,然后瞥到钟寻,又顿住,扭过头冷哼了一声。 钟寻脱了鞋,要回卧室,经过客厅时听到身后的冷哼,他就停了下脚步,桃花眼挑起点笑意,低嘲说:“认得几个字啊,成天装模作样。” “呃……”眼看又要动起手,吴玉兰连忙过去安抚住钟仲林,她眉头皱着,心里忍不住埋怨钟寻。 但钟寻毕竟不是她亲生的,她也没法管教。 钟寻转身推开卧室门,又不留情面地摔上,钟仲林的脸已经气到涨红,要不是碍着前妻跟她儿子在场,他非得打死这个小畜生。 楚听冬去卧室放下行李,没过几分钟,钟寻就偷偷溜了过来,一开门,楚听冬转过头看着他,眉梢微动。 钟寻不明所以,等低头一看,臊着脸停在原地,放假前楚听冬比他提前一天离开宁城,他自己一个人在楚听冬卧室里住了一晚。 楚听冬卧室里到处都乱七八糟,床上被褥凌乱地顿堆在一起,皱皱巴巴,枕头被踹歪了,堪堪挂在床边,衣柜门大开,他校服旁边搭着钟寻的骷髅头T恤,地上都是乱扔的衣服、书,还有玩偶,桌上有包拆开吃了一半的薯片,就大敞着摆在那里,不知道落了几层灰。 钟仲林之前挪到客卧的东西,楚听冬都还给了钟寻,但钟寻自己又偷偷挪过来,甚至还多挪了一些。 他隔几天就往楚听冬卧室里摆一样自己的东西,就像闯入陌生领域的小动物,逐渐试探地扩展领地,想看看楚听冬的底线会为了他退到什么地步。 但是钟寻也没想到他出去这一趟,会跟楚听冬上床,楚听冬这段时间对他够好了,他觉得又要被他搞砸。 说不定会再让他滚。 钟寻僵在原地,他有点后悔,但是让他道歉也不可能。 楚听冬眼神落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俯身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将玩偶塞在钟寻怀里,又扔掉他吃剩下的薯片。 见钟寻还愣愣地站着,他抬起手,掌心抚了下他的脸蛋,拿陌生的语言叫他宝贝,说:“你要是想跟我睡,就现在去洗澡。” 钟寻脸上一热,他嘴唇动了动,唇珠红润微翘,楚听冬笑了下,低头亲他。 “快去。”楚听冬拍他后腰。 钟寻不能更乖地飞快跑回自己卧室洗澡,洗完澡又趁客厅没人,偷偷摸摸地溜去楚听冬的房间,他连头发都自己吹干了,钻到被子里,伸手紧紧抱住楚听冬,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又往上挪,埋在他颈窝里。 楚听冬只开了一盏床头灯,钟寻跟他贴在一起抱了一会儿,就稍微撑起身,跨坐在他腿上。 钟寻揪起被子蒙在脑袋上,腰窝凹陷出弧度,躲在一片黑暗中跟楚听冬亲嘴,楚听冬摩挲他的手臂,他就觉得那一小块皮肤发烫,抚到他耳后,他又觉得耳根滚烫。 “过来做道题。”楚听冬将被子拉下去,搂过钟寻,强迫他转过身坐着,然后将他圈在怀里,递给他一本练习册,“把这个电阻算出来,就让你睡觉。” “呃……”钟寻扭头就想走,却被楚听冬的怀抱跟冷白瘦削的手臂禁锢住,他臊眉耷眼地低头去看,先不说会不会,他一看到题干那行字,就已经丧失了耐心。 第107页 楚听冬却好似对他有无限的耐心,他不乐意听,楚听冬就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讲,直到他能认真听几句,拿起笔在草稿上演算,得出个结果,楚听冬才揉了揉他的脑袋。 然后冷漠地说:“错了。” “我不会,哥哥。”钟寻开始撒娇耍赖,但楚听冬不吃这套,他不得不支棱起来再继续算,终于算出来,楚听冬才放过他。 楚听冬还有半套卷子没写完,钟寻待在他怀里,他自己的手机在充电,就玩楚听冬的,谁让楚听冬也玩他手机。 他对楚听冬充满了好奇,见楚听冬好像真的无所谓他怎么玩自己手机,就挨个软件点开。 他翻了翻通讯录,楚听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他改了昵称,是他查到过的那个单词,他脸红得厉害,脚趾踩在楚听冬小腿上,扭过头蹭了蹭楚听冬的锁骨,又继续翻。 楚听冬好像不怎么跟人聊天,上一条消息还是发给他的,通讯录里的人相当多,看起来有他的师兄弟,教练,认识的花滑男单,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外国名字,但大部分都没怎么联系过。 连软件都没几个,除了基础的功能,只有一个游戏,然后英语听力。 实在是沉闷又无聊。 钟寻没得可玩,指尖落在了相册上,他觉得自己应该理直气壮一点。 但相册这种东西更加私密,他点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偷看了楚听冬一眼。 楚听冬本来对他翻手机没什么反应,垂眸见他碰到相册,才稍微滚了下喉结。 但钟寻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他,他就没有阻止,只是将下巴抵在他头顶,又继续沉默地写卷子。 钟寻往他怀里靠,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点开相册时,眼神一愣,相册里第一张就是他的照片,在他跟楚听冬回宁城的大巴车上。 他坐在车窗旁边,歪着头靠在楚听冬肩上熟睡,晚霞落在他脸颊上,飞雾一样的细小尘埃浮动着,光线穿过时,空气都化成了有些浑浊的胶体,他肤色白皙,那一抹淡淡的光映在鼻梁跟侧脸,衬得更加明艳。 但他睡着时卧蚕显得很深,睫毛也很长,凌乱微卷的头发垂下来,唇珠有点翘,怎么看都很幼稚,钟寻不是很满意。 虽然楚听冬觉得可爱。 钟寻盯着那张照片,就算没什么技巧,也莫名好看,他渐渐地红了脸,有些害臊,抬起头亲了楚听冬一口,又有些底气不足的得意,小声说:“你怎么偷拍我,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他越说越没底气,觉得楚听冬应该也不会理他,他也不太在意,只是忍不住嘴欠。 但是楚听冬却搂紧了他的腰,钟寻心头突然跟着一跳,过了许久,他差点睡着,听到楚听冬在他耳边很低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不直 “他浑身都弯。” 钟寻本来想等楚听冬一起睡觉, 谁知道楚听冬做题比宋一锦打游戏都上瘾,他等了半个多小时,没等到, 趴在楚听冬腿上先沉沉入睡。 他早上醒来时, 楚听冬又不在床上,他睡得迷糊, 揉了把脸,稍微醒了醒觉, 才听到客厅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这手是怎么弄成这样的?”吴玉兰刚才晾衣服, 楚听冬去帮她, 抬起手时, 吴玉兰一眼就看到他掌心的疤, 有些心急地问。 “没事,”楚听冬将手挪开,半垂着眼说,“不小心刮了一下。” “怎么刮能刮得这么严重?”吴玉兰根本不信,伤口很长, 应该也很深, 只是现在愈合了许多, 才看起来不怎么显眼。 钟寻静悄悄地趴着,听楚听冬扯谎, 跟吴玉兰解释, 吴玉兰到最后也只是勉强相信。 “你跟妈妈说实话,”吴玉兰面色犹豫,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他,“到底是不是跟小寻有关系?他没在学校对你……” 她以为钟寻在自己房间, 所以是停在楚听冬卧室门外跟楚听冬说的, 钟寻听得很清楚,他趴在枕头上,撇过脸蹭了蹭凌乱的头发,眼睫垂着,眸光冷清,懒洋洋地扯了下嘴角。 楚听冬打断了她,眼眸淡淡地望过去,说:“妈,跟他没关系。” 吴玉兰嘴唇微动,最后没再出声。 楚听冬不确定钟寻是不是听到了,他推开卧室门时,钟寻还抱着他的被子,闷得白皙透红的脸颊埋在他枕头上,睡得很熟。 他过去叫他起床,钟寻才被他拉着手臂,软绵绵地坐起身,往他怀里倒,睡眼惺忪地咕哝,“我不去学校了,哥哥。” 钟寻嗓音平常都是干净微凉的,但是每次叫他哥哥的时候,尾音都会故意稍微拖得长一些,咬字甜腻又暧昧。 楚听冬明知道被刻意引诱,却仍然忍不住陷进去。 但叫什么都无济于事,钟寻还是被毫不留情地拎起来,套上校服,然后按在了那辆咣啷乱响的二手自行车的后座。 过完国庆,学校里气氛都不太一样了。 徐春鸿盯着他们继续一轮复习,几乎他不上课的时候,每节课都会在一班教室窗外抻着脖子看几眼,像个黑脸煞神。 钟寻想去学校补觉,结果连个整觉都没办法睡,才趴下,就被徐春鸿拿粉笔头砸醒。 “老徐真是太有毅力了,”宋一锦也被砸了几次,头发上都是粉笔灰,他忍不住啧啧感叹,“跟咱们混什么,他还不如去教重点班。” 第108页 徐春鸿是学校里唯一的省级优秀教师,学校一直是让他带重点班的课,但徐春鸿前些年开始,主动说要当一班的班主任。 他就像一把年纪,却突然开始天真,以为能把这个全校最差的班拉上正道,显然收效甚微。 钟寻揉了揉睡到发红的眼皮,肩膀微微撑起,垂着脑袋玩手机,才打开游戏,下一秒就被人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冷着脸转过去。 “能不能坐正了,”没想到又是徐春鸿,徐春鸿拿着个文件夹,拧着眉训他,“你看看你同桌,什么是坐有坐相,你是哪根骨头不直?” 钟寻屁股还疼得很,被过度消耗,一晚上根本没恢复,他撇过脸瞪了下楚听冬,心想他是背不直,旁边这个才他妈从头到脚都弯。 徐春鸿的眼神未免太不好了,他抿住嘴敷衍地嗯嗯几声。 楚听冬到了学校,对他跟往常没什么不一样,还是一整天都在听课。 如果钟寻跟他说话,他就冷淡地应一声,钟寻不理他,他也不会干涉钟寻趴着睡觉。 除了课间,楚听冬会帮他买饮料,中午跟晚上也会主动等他一起吃饭。 “操,你是真的在跟他搞对象?”宋一锦脖子都快拧断了,他忍不住,不停地扭头去瞥钟寻跟楚听冬在干什么,又被钟寻冷着眉目盯回去。 等到下课,楚听冬跟周珩他们被徐春鸿叫去办公室,宋一锦才终于转过身拽住钟寻。 他说得挺小声,连王庞都听不见,但钟寻还是皱起眉瞪了他一眼。 “你……”宋一锦无比纠结,他就不觉得钟寻干的这事儿靠谱。 他心里惦记要把他兄弟拉回正道,还没想好措辞,抬起眼对上钟寻的锁骨,差点骂出声。 “怎么了啊,你他妈今天说话怎么这么费劲?”钟寻眉头还皱着,顺着宋一锦的视线,拿起手机对准自己照了下。 锁骨靠近肩头的那一侧还红着,被嘬咬出来的一小片,红得很不正常。 妈的。 钟寻瞬间脸颊红烫,他倒扣手机屏幕,使劲扯了扯衣领,幸好他动作不大,也不低头俯身的话,应该很难看到。 他身上还有许多斑驳的痕迹,都比这个严重,从锁骨往下,衣服挡住的地方开始,到脚踝,简直泛滥成灾。 他觉得楚听冬身上也差不多。 楚听冬还能若无其事地冷淡着一张脸,照常上课,去办公室,这臭不要脸的gay。 宋一锦简直痛心疾首,恨不得拉上楚听冬去校外干一架,都不能解气。 他平常当钟寻是他老大,能罩着他,但钟寻其实比他小好几个月,在上初中以前,都是他勉强罩着钟寻,现在就像打游戏被偷了家,精心养大的崽被叼走了,还他妈是那么傻逼的原因。 “行了,”钟寻红着脸,尽量保持沉稳,说,“让你叫人,你叫了么?” “就职校那帮人,还有秀景街的,”宋一锦提起这个更烦心,压着嗓子说,“那几个逼听说在医院待了几天就走了,街上都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在盯你。” 他是不清楚朱秦怎么回事,但钟寻当初打得他几乎毁容,眼看要毕业,以后说不定就再也逮不到钟寻,这仇是非报不可的。 钟寻冷淡地垂着眼睫,舌尖舔了舔齿冠,没再吭声。 高三刚开学前几个月的晚自习都不算强制,但这个月开始,除了一些有特殊理由,能够批假的,徐春鸿要求所有人不管学不学,都必须在学校待到十点半。 他当然是抱着留下就会多少看一眼书的想法,哪怕多记一个公式都行。 既然晚自习不让逃,钟寻就改成下午不来学校,他其实想跟楚听冬待在一起,但他实在没办法在教室里坐那么久。 等到晚上大课间,班里的人都去食堂吃饭,或者点外卖,他才去教室,拎了两份椰子鸡。 “走,”钟寻指节屈起,叩了叩楚听冬的桌面,眼睫一弯,说,“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楚听冬没多说,起身跟他走,吓得在后排吃外卖的几个男生连筷子都忘了动。 差点掀翻碗里的汤水。 钟寻压根不知道有人想歪了,等他知道的时候,全校都在传他跟楚听冬在废弃教室约架。 教室里没开灯,楚听冬抱他坐在后排的课桌上,钟寻抬起手臂搂住他脖子,嘴唇湿烫地贴在一起,他去搂楚听冬,不小心蹭过自己的手,低低地嘶了一声。 楚听冬早就看到他指骨蹭破了一片,这种伤对钟寻来说也许都算可以忽略。 “还不如去后操场亲。”钟寻抿了抿湿漉漉的嘴唇,不太满意地咕哝。 这边教室半年多没怎么用,有股淡淡的灰尘味,只是去操场的话,要是普通情侣,顶多被训一顿早恋,两个男生恐怕能吓死教导主任。 “呃……”楚听冬握着他的手,眉头蹙得很深,想开口,但钟寻睫毛垂下,避开他的眼神,已经偏过头,他就忍着没问。 钟寻犟起来不愿意开口,谁问都是一样的。 钟寻老实地在学校待了半个多月,身上也没再多出别的伤,他像是真的变乖了,连徐春鸿都忍不住夸了他几句。 天气转凉,很多人晚上不愿意回家吃饭,再来上晚自习,大课间留在教室里的人更多,梁辉他们还会每天去讲台上放一部电影。 都是多少带点儿颜色的那种。 第109页 钟寻猛然一凛,想起他跟楚听冬约会,好像还没去看过电影。 他蠢蠢欲动,下午翘课的时候跟楚听冬说:“哥,我晚上再过来陪你看电影。” “嗯。”楚听冬垂眸应了一声。 但晚上直到大课间的电影结束,楚听冬给钟寻打了三十多个电话,都没有打通。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完啦,明天见!感谢在20220605 21:33:5720220605 2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跟我走 “谁都没资格怪他。” 钟寻平常不去学校时, 能去的地方乏善可陈,秀景街上没什么值得转的,台球也已经腻了, 他下午就带了单反去影楼。 廖冯其实一直都很缺人手, 问过他多次,但钟寻之前都不愿意去帮忙。 他不想去学校, 除了懒得听课,也是不愿意被徐春鸿管教, 要是找个活儿真的去给廖冯的影楼当摄影师, 他不还是要被人约束住。 影楼下午很冷清, 只有几个来拍证件照的, 钟寻负责接待。 等到将近五点, 钟寻翘着腿, 坐在影楼沙发上玩游戏。 才开了一局,廖冯的女朋友突然来了,见到他在,对他抬起眉, 跟他说笑,“小钟怎么没去学校?” “呃……”钟寻撇过脸, 假装没听见,仍然低头划着手机屏幕。 廖冯他女朋友也是个老师, 在一中的初中部教体育, 钟寻天生对这个职业过敏,见到她就好比见到徐春鸿。 亏得他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藏到单反后面, 就当对方瞧不见他。 廖冯在楼上收拾好背景布跟道具, 然后下楼, 他跟女朋友约了傍晚去市区看电影,就跟钟寻说:“小钟,你要是想待着就继续待一会儿,走之前帮我锁好门就行。” “我也走。”钟寻才懒得待着。 他站起身,跟廖冯他们走到影楼外,突然问:“廖哥,你们要去看什么电影?” 他突然想到,他毫无经验,还没考虑过谈恋爱应该看什么。 晚上要是梁辉那傻逼再给放个颜色片,还有什么气氛,本来在班里就已经很没气氛了,但是他又等不到周末再跟楚听冬去电影院。 按他想的来,他其实想看僵尸片,但就着饭有些难以下咽。 楚听冬这个事儿逼应该会受不了。 “电影下午六点开场,新上映的片子,”廖冯也不太记得,他一笑,“反正是个爱情片,怎么了,你要跟谁去?” 瞎打听什么。 钟寻摆摆手没跟他多说,转头往学校方向走去,但这个时间还有一节课才到晚上其他年级放学时间,他就绕到学校后街,犹豫着,走到一家小商场。 他先打开软件,搜了搜评分比较高的影片,挑了一个名字特别腻歪的。 叫什么,《妄言热恋》,海报上的明星他还曾经在付秋曼的公司见过。 他发给梁辉。 晚上的电影基本都是梁辉他们随便放的,不过有人想看别的,提前知会一声,能找到的话梁辉也会给放。 【已挂失:晚上能不能放这个。】 钟寻除了跟宋一锦联系,都不怎么主动给他们发消息,梁辉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但打开钟寻发来的截图,又忍不住费解地皱起脸。 【梁辉:不是,寻哥,这多没劲,一点儿都不刺激。】 钟寻臭着脸。 【已挂失:我去找老徐过来观摩一下你平常晚上放的电影,你觉得够不够刺激?】 梁辉发了个哭哭的表情。 【梁辉:好勒,晚上就这个。】 钟寻收起手机,在商场闲逛,经过一家小店的时候忍不住停下脚步,他蹲在门口挑挑拣拣,然后给楚听冬发消息。 【已挂失:哥,你觉得哪个更好看?】 【已挂失:狗勾转圈.jpg】 恰好课间,楚听冬垂眸看了眼手机,钟寻发来几个挂着毛绒小玩偶的钥匙扣,布料粗糙,缝制也歪歪扭扭,都是小恐龙、小猴子,总之黑的黑,绿的绿。 楚听冬有些头疼,沉默了一分钟,委婉道:“还有别的么?” 【已挂失:嘁。】 钟寻不再去管他的意见,低头挑了一个黑脸白手套的猫猫,拿去结账。 他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该去买晚饭,他想打包两份鱼粉拿去学校。 刚下完单,正在店铺外等餐,宋一锦却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钟寻指尖滑动着下单界面,琢磨着再点些别的,一不小心直接接起。 “你他妈犯什么病……”钟寻皱眉要骂。 还没骂完,宋一锦已经心急火燎地嚎起来,“寻哥,你是不是也没在学校?赶紧的!职校旁边那条巷子里,堵住朱秦那帮傻逼了!!” “呃……”钟寻其实也没想再跟朱秦动手,他不想楚听冬现在就觉得他是个麻烦,还没跟钟仲林出柜,就分手,他岂不是白给人睡。 他找朱秦就是不得不找,不然就会被当成是他怕事,又会有层出不穷的麻烦。 但走到巷子外,除了宋一锦跟职校的那一群人,他在混乱的场面中瞥到一个被朱秦他们堵在角落的瘦弱男生,脸上挂伤,都蹭破见血,看起来顶多上初中。 钟寻乌沉的眼眸蒙上一层冷意,他懒懒地抄着兜,吹了声口哨。 第110页 夜幕降临,这一声划破夜色。 原本还在动手的七八个男生,听见动静都下意识地转过脸,就连朱秦跟他的几个跟班都顿住拳头,朝他瞥来。 “挺不错啊,”钟寻桃花眼中笑意潋滟又凌厉,嘴角一勾,盯着朱秦,边往前走边嗓音薄凉地说,“重操旧业,了不起。” —— 楚听冬等到傍晚下了最后一节课,钟寻没再给他发消息,他一开始并没有多想,但直到晚上电影将要结束,钟寻还是没来。 偏偏钟寻让梁辉放的那部电影,他自己只看到热恋两个字,其实狗血又闹心。 楚听冬神情懒懒的,撑起眼皮往教室屏幕上一扫,恰好男主得罪了某个地头蛇,反派面目狰狞,问他想留哪只手,女主在一旁哭得泪眼朦胧,好一出生死绝恋。 “呃……”楚听冬攥着手机,忍不住给钟寻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他眼皮一跳,电影里血淋淋的画面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眉头蹙得更深,又接着给钟寻打,等电影开始放片尾字幕,他突然站起身。 王庞还在跟他前桌吐槽这古早的剧情,好评大概都是粉丝刷的。 他正槽得起劲,被楚听冬拍了下肩,狠狠吓了一跳,茫然地问:“学霸,要上晚自习了,你起来去哪儿啊?” “你知道钟寻在什么地方么?”楚听冬问他。 王庞更茫然了,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寻哥出去从来不跟我说。” 楚听冬蹙着眉离开教室,路上给宋一锦也发了消息,仍然毫无反应。 他现在去找钟寻,但是连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先去网咖跟台球厅看一眼。 才走到半路,抬起头突然瞥见了徐春鸿,徐春鸿脚步匆匆,神情很凝重,接起电话,“好的窦主任,我先去医院看一看情况。” 徐春鸿实在发愁,他就知道钟寻肯定不是真的老实。 他还在批改上次小测的卷子,突然接到教导主任窦云梁的电话。 跟他说他班上有好几个学生在校外打架,双方伤势都很严重,让他立刻去医院。 他心惊肉跳,冷汗都出来了,怎么还坐得住,起身就往外跑。 “不知道怎么就闹成这样,顾不上盯你们晚自习了,”徐春鸿头疼,拦住楚听冬说,“你跟班长说一声,让他晚自习管着纪律,有什么要紧的事,打电话给我。” 楚听冬眼眸一凝,问:“老师,哪家医院?” —— 徐春鸿跟楚听冬赶到医院时,教导主任正留着宋一锦跟朱秦的几个跟班在走廊里训。 他气得脸通红,劈头盖脸地指着几个人的鼻子痛骂,“你们还挺出息,知不知道明年就得高考?想高考还是想滚去坐牢?” 宋一锦站在最边上,垂着头没敢吭声。 楚听冬走过来时,他察觉到旁边有人,才抬了下眼睛,然后被楚听冬眼眸漆黑冰冷地扫过,冻得差点一哆嗦,操,吓唬谁呢。 “徐老师,”教导主任骂得嗓子生烟,跟徐春鸿说,“你们班的几个学生,太不像话了,我在一中多少年了,就没见过这么胡作非为的!” 徐春鸿瞪了宋一锦他们一眼,忙问:“窦主任,您说受伤挺重,那几个学生人呢?” 他跟教导主任说话时,楚听冬已经去前台问过,然后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间输液室,不是单独病房,有二十多张床。 他眼神逡巡,还没找到钟寻,先在一处帘子后听见了钟仲林粗粝的嗓音。 “就应该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掐死你,”钟仲林呼吸很重,黑沉着一张脸,背着手走来走去,“你到底想怎么样?打个架把人家的肋骨都踹断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严重,你知道要赔偿多少吗?你怎么没被捅死呢?” “你现在掐也不晚。”钟寻脸颊苍白,衬得唇色红得有些异样,看起来病恹恹的。 他望着钟仲林,笑起来,低嘲说:“断条肋骨能有多严重,我又不是没断过。” 钟仲林踹断他肋骨的时候,可没来医院看过他,他直到出院回家,钟仲林都没有多问过他一句,就当他死在了外面。 “还敢顶嘴?!”钟仲林更怒,“你还要不要脸,让这么多人为你操心,你还挺得意?我告诉你,不是我狠心,惹出这些麻烦,别想让我替你收拾,你就是今天真的在街上被人打死,我对你也没有一点遗憾,自作自受,你能怪得了谁?” 钟寻捂着小腹,手底下纱布濡湿,钟仲林一骂,他就烦,越烦伤口就越疼,他妈的还不如钟仲林真的掐死他。 他跟朱秦他们动手,这次有宋一锦跟职校的人,他不至于势单力薄,再落下风。 朱秦他们伤得更重,鼻青脸肿都看不出模样了,但是他也被阴了一刀。 还好刀子不长,没捅穿,就堪堪蹭过皮肉,破了道口子,缝了两针,输点消炎药,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大事。 要不是被教导主任撞个正着,他连医院应该都不会来,去学校旁边诊所处理一下就行。 结果教导主任一看见了血,朱秦还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就又惊又怒,将他们都拎到了医院,一路上盯着他T恤上晕开的那一大片血,拿那种以为他要死了的眼神盯着他看。 “说完了就赶紧走,”钟寻眉眼一片冰凉,嘴角的笑意收敛。 第111页 他抬起下颌,示意钟仲林门就在他身后,说:“我死不了,就算现在马上死了都跟你没关系,也不需要你赔钱。” 吴玉兰也在,她拎着包,有些听不下去,劝钟寻说:“小寻,你爸爸也是担心你,他心里没有别的意思。” 钟寻撇过眼睛,他不跟吴玉兰争执。 但吴玉兰见他们僵持不下,又忍不住开口想劝他,钟寻终于不耐烦地打断,“他怎么想关我屁事,他要是想掐死我就赶紧动手,趁着没离开医院,我还能热乎点儿被去送到负一楼。” 负一楼是停尸的太平间。 吴玉兰从来没被人这么顶撞过,就算钟寻说到一半已经完全放软了语气,她还是听得心头一堵,眼睛有些红,低头抹了下眼尾。 钟仲林刚才还能忍,现在见前妻受委屈,彻底忍耐不住。 他涨红了脸,伸手去扯钟寻的输液架。 “你想死还输什么液?!”钟仲林嘴里骂得很脏,骂他是个贱货,旁边病床的家属都听不下去,过来劝,钟寻眼眸一丝波动都没有,撇过头等着手背血液回流。 然而并没有,下一瞬就被楚听冬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楚听冬伸手握紧输液架,钟仲林竟然没有扯动。 已经多少次了,他实在恼火,楚听冬一而再再而三地过来阻止,这等于驳他的面子。 在家就算了,现在医院里这么多人看着,他忍不住躁怒。 钟仲林好脸面,相当大男子主义,他觉得对老婆动手的是孬货,但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管不住,就是打得不够。 “小楚,”钟仲林克制着怒意,“你不在学校,跑过来干什么?” 吴玉兰也没想到楚听冬会来,她想拉楚听冬出去,但是楚听冬没有动。 他挡着钟仲林,眼眸沉沉地辨不出情绪,嗓音冷淡地打断他,“要是你觉得他做错了什么,你应该先问问他的想法,发火没有意义。” 钟仲林还没开口,钟寻却突然觉得刺耳。 钟仲林骂他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心里完全不在乎,但楚听冬一开口,他莫名地眼圈一红,胸口也跟着闷。 他听到说他做错了什么这几个字,心头就像被火撩烧一样,就算他知道楚听冬不是跟钟仲林一样怪他的意思,但他还是难受。 有什么好问的,问了以后指望他道歉吗? “滚!”钟寻冷着脸,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他们砸去,“都滚出去!” 楚听冬离得最近,被淋了一身水,衬衫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 他俯身捡起杯子递给钟寻,眼眸淡淡,继续对钟仲林说:“叔叔,我有话跟你说。” 钟仲林隐忍到咬肌都控制不住地绷起,他沉着脸跟楚听冬离开病房。 吴玉兰也慌忙跟出去。 离开病房以后,钟仲林的脸色稍微缓和,他觉得楚听冬应该是要跟他道歉,当众顶撞长辈太不像话了,楚听冬肯定不至于这么出格。 “他需要安静休息,”楚听冬站在走廊,开口,“而且你应该没有资格来责备他。” 钟仲林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吴玉兰都吓了一跳,无措地去拉他,低声阻拦道:“小野,你怎么跟钟叔叔说话呢?” “我是他亲生父亲,”钟仲林顿时冷笑,“我没有资格,谁还有资格?!” “谁都没有,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做什么事情有他自己的理由,做错了他也有承担的能力,”楚听冬语气沉静,“如果你是他父亲,你就应该在他需要保护的时候保护他,但是你一次都没有,就算现在有人能怪他,也不是你。” 钟仲林错愕又愤怒,嘴唇颤抖着,竟然发不出声音。 连吴玉兰都愣在了原地,她印象里楚听冬虽然沉默寡言,但一直都很懂事,也很照顾长辈。 她以为他只是内向,却头一次见到这么冷峻强势、不近人情的一面。 她也是头一次发现,楚听冬甚至跟钟仲林差不多高大,就算身材更清瘦颀长,也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轮廓。 “你在说什么,”吴玉兰难以置信,伸手去拉他,“小野!” 钟仲林怒极反笑,胸膛里憋出一声冷哼,“好,我没资格管教他,谁能管教,你行吗?!” “以后这个畜生再闹出什么事儿来,都别他妈的给老子打电话!” 他说着,徐春鸿听到争执也过来了,钟仲林指着楚听冬对徐春鸿说:“徐老师,你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当家长的不想负责任,我也不管了,公司一堆事,您愿意报警或者怎么样,都不需要再通知我了。” 说完,钟仲林黑着脸,扭头就走。 吴玉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她觉得楚听冬实在太过分,她目光有些失望地落在他身上,转身先去跟上钟仲林。 楚听冬又垂眸在原地站了一分钟,然后转身回病房,他听到病房门后匆忙凌乱的脚步声,拉开门却没有半个人影。 他走到帘子后,钟寻背对他躺着,被角没有掖好,松散地垂在床边,露出半条雪白伶仃的小腿,脚踝很细,有种很容易被折断的脆弱感。 楚听冬沉默地在床边坐下,一直没出声,钟寻觉得自己都要等睡着了,他甚至怀疑楚听冬是不是走了,这人怎么连喘气儿的动静都没有。 他忍不住被子往下扯了扯,微微转身,眼睛溜开一条缝去偷瞥。 第112页 他还没来得及闭眼,楚听冬突然侧过头,他浑身僵硬地跟楚听冬对上了视线。 楚听冬薄唇抿着,深邃的瞳孔透不出任何情绪,钟寻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憋胀。 他险些没法呼吸,见楚听冬喉结滚了下,开口问他,“疼不疼?” “不疼。”钟寻苍白着脸憋出几个字。 楚听冬蹙眉,冷淡地扫他一眼,“嘴硬。” 钟寻突然就再也憋不住了,刚才钟仲林在,他就憋得要死,现在恨不得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使劲炸开。 他已经输完液,抱着被子坐起身,眼底湿润,眼眶通红地盯住楚听冬。 “我知道我让你特别累特别烦,你要是觉得艹了我就对我有责任,完全不需要,”病房还有其他人,钟寻竭力控制着自己压低嗓音,“我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没觉得累,也没觉得烦。”楚听冬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淡,“就算我要对你负责,也是因为我愿意负责,不然再睡你多少次,你的事情照样跟我没关系。” 钟寻忍不住嘴唇微张,胸口跟撒了芥末似的酸爽痛快起来。 但是又差点被气哭了,他妈的,什么狗东西,怎么能有人渣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觉得自己都没听懂楚听冬的话,就自顾自接着说,说到一半,喉咙开始发涩,眼尾湿漉漉的一片红,他哑着嗓子小声嚷,“凭什么,我那么疼,我被关在厕所里,我都不能还手?揍他们几顿就能解气吗,把他们抓起来就有用了吗?我就能不疼了吗?!” 他嚷到最后嗓音根本听不清了,眼泪很汹涌地沿着脸颊滑落下来,小腹的伤跟着抽疼。 楚听冬伸手去抱他,被他发狠使劲推搡开,但是一不小心太用力了,他自己也往后倒,咚的一声脑袋撞到了床头,声音特别响。 护士都停下来在门口张望,以为有人摔了。 钟寻瞬间眼圈更红,有些哽咽,眉毛拧了起来,身上发颤,要哭不哭地抬起头。 楚听冬垂眸盯着他,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又控制不住地觉得心疼,胸口的酸胀蔓延开,他伸手搂住钟寻。 楚听冬指尖插入他的头发,掌心裹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地给他揉。 钟寻抱着他脖子趴在他怀里,楚听冬掌心微热,揉他脑袋的力度很温柔,他突然鼻子一酸,低头又掉了滴眼泪。 他这才摸到楚听冬身上还是湿的,刚才被他淋的水,他嘴唇抿起,眼睛湿红,胀满的情绪才稍微稳定,指尖颤巍巍的,笨拙地解开楚听冬的衬衫扣子,没有毛巾,他就揪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的胸膛,明明是他欺负人,他还这么委屈。 楚听冬握住他的手,问他:“所以我刚才说的,你听懂什么了?” “呃……”钟寻跟他凑得很近,就撩起薄红的眼皮,嘴还在犟,很小声地嗫喏,“听懂你只想睡我,不想负责。” 楚听冬:“……” 钟寻心想自己肯定有病,他竟然觉得跟楚听冬吵架很舒服。 楚听冬不会在他歇斯底里大吼大叫的时候故意装聋,会时不时应一声,语气一直很平静。 也不会在他被气到掉眼泪的时候故意晾着他,会亲他抱他,也会跟他说话,不会觉得他发火的时候像个疯子,一直等到他能冷静下来说话,或者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跟其他人吵架,不等吵完可能就得打起来,但他跟楚听冬吵完,还想跟楚听冬抱在一起。 没想到才抱了不到一分钟,都没捂热,楚听冬就将他拉了起来。 钟寻陡然离开了那个怀抱,不知道是不是发烧了,身上竟然有些冷,他垂着眼睫不去看楚听冬,却突然听到楚听冬问他: “schatzi,你想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不许 “没关系,我喜欢你。” “呃……”钟寻还倔强地抿着嘴, 眼尾红红,他像是懂了,又不太敢相信, 生涩发哑的嗓子好不容易找回声音, 小声问,“怎么走?” “你去跟我一起上课,”楚听冬握住他出了薄汗的手,湿凉一片, 缓缓开口,“然后去高考, 跟我去北京, 不管你考什么学校专业, 二本也行, 就算是最烂的专科都行。” 既然钟寻不愿意让钟仲林去找付秋曼的麻烦,被无形中困住,那就光明正大地离开。 让任何人都不能诟病他。 钟寻的成绩虽然差,但是离高考还有半年多时间, 楚听冬并不介意他到底能考成什么样, 认真学几个月, 总能找到可以报名的学校。 要是钟寻自己完全不在乎,也不想读大学, 楚听冬也许会换个说法。 但钟寻之前较劲, 差不多学了一个月,成绩稍微好了一点,还跑来跟他嘚瑟, 就算动机不怎么纯, 楚听冬也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开心。 不过他当然不能跟钟寻直说, 钟寻明显是别人越跟他拧,他就越犟。 哄着他来,也一样不能过头,否则尾巴乱翘,别说百依百顺了,又得作天作地。 “行不行?”楚听冬见他垂着脑袋不吭声,就捏着他下巴颏,让他看着自己,低声又问一遍。 才一下午没见,楚听冬就觉得他瘦了许多,脸颊苍白冰凉,被捏住的下巴薄薄的很小巧,衬得眼睫浓深,眼睛更大了一圈,瞪得有些圆。 第113页 钟寻撇过头想躲,但楚听冬指尖很有力,他折腾到被拧得皮肤泛红,也没躲开。 他只好抬起眼睛,嗫喏,“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又考不到你的学校。” 就算到时候他跟楚听冬还没分手,不在一个学校,还是没法见面。 他想的跟楚听冬一起走,就是要一直跟他待在一起,不然跟他随便去一个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一个人,跟被丢下也没区别。 钟寻啃着打架时弄出血的指甲,垂下眼睫咕咕哝哝,什么都没说清楚,楚听冬却还是默契到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了小时候短暂的一面,他跟钟寻认识到现在,其实才三个多月而已。 楚听冬都不知道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暗暗心惊,钟寻浑身都疼,委屈地伸手搂他脖子,楚听冬就抱住他,捧着他湿漉漉的脸颊亲他的眼睛,就好像他们已经互相牵挂了很久一样。 “不需要一个学校,到时候去租房,”楚听冬跟他说话的声调都温柔了许多,耐心地商量,“或者你喜欢怎么住就怎么住,选你喜欢的地方。” “等我下了课就开车去接你,带你去吃饭,然后再一起回家,你觉得怎么样?” 钟寻怔怔的,也没说话,又趴到他怀里,两条细胳膊收紧,搂住他的腰身,他心口不受控地鼓噪,想起跟楚听冬出去玩的几天。 酒店的床被软得像下一刻就会融化,晚上下起了雨,醺醺然的黑暗中,电影放了一半,楚听冬俯身将他收拢在臂弯里。 他心跳溢出胸膛,唇舌被噙住,吮吸到湿红发烫,鬓角湿透的发丝被楚听冬拿指腹拨弄开,他越颤越疼,楚听冬吻下来的时候就越温柔。 他俨然忘记让他疼的始作俑者,就像一条被诱惑到丧失了本能的鱼,只要待在楚听冬身边,就算没有水也能成活。 在海边晚霞灿烂、潮汐褪去的时候捡小海螺、抱在一起接吻,记忆往后倒流,酒吧,山顶露天烧烤,那个小小的驻唱台子,听不懂的情歌……他没法说服自己不心动。 楚听冬不仅是告诉他,让他跟自己一起走那么简单,而是将也许会成真的一切都早已清晰地摆在他眼前。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觉得这他妈的不比报复钟仲林有意思多了,钟仲林是个屁。 如果楚听冬真的是他的男朋友……他都不敢抬起头,怕楚听冬一眼看穿他的期待。 “你养我啊,”钟寻愣愣的盯着他,语气带刺,“跑那么远,我爸不会给学费的。” 他也不需要钟仲林给他学费,真的给他,他说不定会恶心到当场吐出来,但他就是忍不住去刺楚听冬,想惹他发火,他也控制不住。 他语气很冲,冲得顶心顶肺,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下,觉得后悔,又不肯被楚听冬看出他后悔,憋得他眼圈再度泛红,他指骨紧紧地攥住,钟仲林骂他也没有完全骂错,他就是犯贱,他心里堵得血管都要爆了,恨不得给楚听冬跪下,求楚听冬揍他一顿,好让他心里痛快一点。 “只要你考得上。”楚听冬却开口了,既没有犹豫,也没有反驳。 钟寻眼眶红透,垂下睫毛就掉了滴眼泪。 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脸蛋,拉开他挡在身前的手,稍微撩起一点T恤下摆,纱布微微透出一点血迹,要是捅深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楚听冬被他黏黏糊糊地勾着手指,问他,“schatzi,你是真的不害怕吗?” 钟寻每次听到这个称呼都要耳根一烫,他总觉得楚听冬说这个词的时候嗓音格外温柔,简直是故意勾引他。 他直挺挺地梗着脖子,怕被楚听冬看出来他能听得懂。 换个人这么问他,他现在已经冷言冷语犟巴地顶回去了,怕什么,他才不怕死,但是楚听冬这样问,他憋住了,然后闭口不答。 “既然这样,能不能以后听我的话,都交给我,”楚听冬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打断,“我负责让你安心,让你不害怕,只要我在一天,直到你觉得不需要为止。” 钟寻下半张脸都被捂在他掌心里,只能呜呜地发出一点声音。 他不满地挣扎,然后错愕地睁圆了眼睛,觉得很荒谬,楚听冬能怎么负责?这人怎么什么都敢说,要是他当真了怎么办。 “你先想想,”楚听冬嗓音淡淡的,眼眸却一直望着他,说,“想好了以后,要是想拒绝再告诉我,不然就不能反悔了。” 钟寻撇过头。 楚听冬见他蔫蔫的,像是能老实待一会儿的样子,就站起身,摁着他头顶跟他说:“困了就睡一觉,我去一趟楼上的病房。” 楼上病房住的是朱秦那几个傻逼。 钟寻立刻就支棱起来,使劲抱紧他的腰,不许他走,然后瞪大眼睛,直嚷嚷,“管他死活,不就断根骨头,你去看他干什么?!” 他现在才真的有点后悔了,他就是手欠,打什么架,凭什么他的男朋友要过去看那个傻逼。 徐春鸿过来时正好看到钟寻抱住楚听冬拉拉扯扯,他额角突突地跳,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皱眉盯着钟寻。 “撒手!”徐春鸿戳钟寻的脑门,找茬骂他,“男孩子搂搂抱抱的像什么话!” 钟寻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徐春鸿仍不满意,又朝他瞪眼睛,“多大了还噘嘴!” 第114页 钟寻撇了撇嘴,低下头,唇珠还是翘着。 徐春鸿实在是对他又恨又气,又无奈,牙根痒痒,他抬起手要拍钟寻的脑袋,但钟寻的头刚刚才使劲撞了一下,楚听冬下意识地就挡住。 钟寻不敢往楚听冬怀里钻,只能蛄蛹着朝他靠近,指尖揪着他衣服,躲在他身后。 他头一次当gay,这也太刺激,还是在徐春鸿的眼皮子底下。 他朝楚听冬努努嘴,让他看徐春鸿的黑脸,然后弯起卧蚕偷偷地对他笑。 但是眼眶泛红,睫毛濡湿,连泪痕都没干,那张脸蛋晕成一片,看着又凄惨可怜又很好笑。 他情绪来得突兀,走得也快。 别说徐春鸿了,连楚听冬都气得想笑,要不是看他受伤,恨不得拎起来揍一顿屁股。 见徐春鸿留在病房,楚听冬就能放心去趟楼上,但钟寻还是不怎么愿意。 楚听冬压低声音跟他说:“我在病房外说的话你不是也听到了么?他不管你,我管,我去找窦主任问问学校要怎么处理。” 钟寻抿了下嘴,犹豫地松开他的手。 徐春鸿也在,他就没吭声,不然一说又要被训,其实能怎么样呢,反正朱秦本身理亏,又不会起诉他,学校顶多给他记一次大过。 楚听冬去了半个小时,回来时顺路去拿了钟寻的药。 钟寻不需要住院,输完液就能走,楚听冬走到病房门外,宋一锦他们正在里面,本来都耷拉着脸说话,听起来是在骂教导主任,楚听冬掀起帘子,却都瞬间闭了嘴。 宋一锦很没骨气跟钟寻说:“你没事儿就行,那我们先走了啊。” “呃……”等宋一锦出去,钟寻跟楚听冬也离开病房,他拉住楚听冬,纳闷地问:“你怎么吓唬他们了,怎么连宋一锦都怕你?” “没有。”楚听冬垂眸否认。 他确实不怎么愿意钟寻跟宋一锦那些人来往,他知道钟寻跟宋一锦关系好,但包括宋一锦在内,无一例外地都沾染着秀景街的混乱。 就算钟寻自己不惹事,他身边的人惹事,钟寻不能放着不管,他就还会继续被拽下去。 但这仅仅是他的想法,他还不至于干涉钟寻跟什么样的朋友来往,虽然他确实很不爽。 钟寻跟楚听冬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教导主任还拉着朱秦的几个跟班在医院外训话,毕竟是朱秦他们去抢初中部学生的钱在先,那个学生家长也来了,还在跟朱秦的舅舅交涉,现在都没争执出结果。 “晚上好好给我写份检讨出来!”教导主任一扭头瞥到钟寻,朝他皱起眉,“不许糊弄!” 钟寻饿得心慌,不想再被他留下来教训一顿,就面上乖觉地点头。 他撩起眼皮,凉凉地朝朱秦的跟班们扫了一眼,有的被揍狠了憋着火不敢发,有的怂到瞬间低头。 尤其是站在左侧最靠边的那个戴眼镜男生,肉眼可见地在他注视之下狠狠打了个哆嗦。 钟寻眼底浮起一丝冷笑,他眸光沉沉地在那个人身上又盯了几秒。 直到对方脸色惨白,简直要吓尿,教导主任也发现不对劲,他才撇开眼睫。 等跟楚听冬上了公交末班车,找到座位坐下,他一副想说,又非要等别人先问的架势,楚听冬就瞥了他一眼。 楚听冬先搭理他,他才满意,假装不情愿地开口说:“是我初三的那个同桌。” 钟寻一直是自己坐的。 刚升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就传他以前把同桌打到骨折,对方成绩还挺好,却被迫退学,连高一班主任都在开学没多久后特意问过他。 钟寻觉得挺没劲的,也不想再跟其他人坐。 他初三的同桌是生病留级了一年,转到钟寻班里的,第一次见他就认出了钟寻。 虽然钟寻不是小学时那个柔软漂亮的样子,但那双藏着冷芒的眼睛,他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忘。 他一开始跟朱秦都在徐春鸿的班里,关系还成,所以朱秦的很多事情他都有参与,他觉得他都是被朱秦影响到才会动手的,厕所昏暗发臭的隔间,他扇过去的时候感到自己像在掐死一只幼小的动物。 但他血液沸腾,又停不下来,他觉得钟寻应该去恨朱秦,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钟寻打赢朱秦之后,就开始带人找他们,不光是他,所有的人都曾经被钟寻堵过。 不管在学校里,还是在校外,就算有老师在场,钟寻对他们也是见一次打一次,打到半死不活才放手,然后再猫抓耗子一样继续,他根本不敢去学校,甚至不敢出门,胆颤心寒。 装病在家躲了一年,没想到再去学校,竟然跟钟寻分到了一个班。 钟寻说到一半有些烦躁,他想起那傻逼就无语,当时他已经觉得没意思了,揍他们都嫌脏手,本来是想等下课去找班主任换个座位。 “结果那个傻逼抖了一节课,下课就往外跑,”钟寻一嗤,“跑到楼梯口扭头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断一条腿。” 也不知道怎么又跟朱秦混在一起,看来是挨的揍还不够。 钟寻说完就觉得挺没劲的,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楚听冬说这个,太败坏心情了,楚听冬要是心疼他,他会觉得被羞辱,楚听冬要是完全不心疼他,他大概也难受。 第115页 他拧巴着,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甚至想立刻下车,就不用听到楚听冬可能会说的任何话。 但是楚听冬也没跟他说话,只是握着他冰凉的手指尖把玩,然后稍微侧过身,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就像钟寻平常靠着他一样。 “操……”钟寻莫名其妙脸颊开始烫,他小声骂了句脏话,伸手去戳楚听冬的脸,还没戳到,就在昏暗的车厢里被抓住手。 他感觉指尖一热,还有点湿,像是被飞快地亲了一下,又咬了一口,指腹微微的疼。 钟寻白皙的脸颊泛起绯色,没控制住,一巴掌就捂在了楚听冬的嘴上,他指骨乍一看细白匀瘦,其实跟钢筋铁铸一样有力。 楚听冬:“……” 钟寻捂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眼睫垂下来闭着,像是睡着,又像死了,他终于忐忑地松开手,却在将要挪开时,掌心被嘴唇温热地一碰。 “你妈的,”钟寻脸上滚烫,耳朵尖已经红透了,他憋了半天,开始借鉴徐春鸿,委屈地小声忿忿道,“不许噘嘴!” 楚听冬忍不住笑出来,下车还在笑,钟寻已经恼羞成怒,走在前面完全不理他。 等走到小区偏僻的树荫下,不知道是谁先看了对方一眼,就在浓郁的夜色中接了个吻。 他们在小区的面馆里吃了碗羊杂面,楚听冬本来很抗拒这种羊杂牛杂,动物的肝脏、肠肚。 但是钟寻非要让他吃,他就蹙眉吃了一点,比他想象中稍微好一些。 “你就是事儿多,”钟寻拿过他吃剩的半碗,嫌弃道,“这都是洗干净的,又没让你吃屎。” 楚听冬:“……” 本来没什么感觉,现在一股屎味儿。 到了家,客厅漆黑一片,只有主卧亮着灯。 楚听冬已经不能再忍受身上的味道,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才洗了不到五分钟,浴室门被人鬼鬼祟祟地叩了几下。 楚听冬叹了口气,裹了条浴巾,拉开门,垂眸无奈地问:“你想干什么?” 钟寻推开他就钻进了浴室。 “我跟你一起洗。”钟寻说着就要脱衣服,但他才缝了线,只能冲冲腿,然后洗个头发。 他就坐在马桶上,朝楚听冬伸腿,大咧咧的,腿弯雪白柔腻,脚趾一蜷一蜷,示意他给自己冲水。 楚听冬只能先收拾他。 但钟寻洗完了也不肯走,非要看他洗澡,盯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对他动手动脚。 钟寻简直纳闷,这人搞他的时候那么狠,怎么平常就一脸清心寡欲,他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半天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不甘心,凑过去亲楚听冬,又被捂住嘴。 “别闹了。”楚听冬看他一直眼珠乱转,往他身上瞥,实在是挺好笑的。 但他一笑,钟寻就又要生气。 他将嘴角的弧度压下去,兜住他后颈,往怀里一搂,贴着他耳朵,嗓音冷淡地低声问:“你不知道自己多能哼哼吗?” 钟寻一愣,他一开始都没听懂,等反应过来,脸颊红得冒烟,他又哼哼唧唧,像备受宠爱所以肆意闹脾气的小狗。 楚听冬被他缠得头疼又心软,想推开他,钟寻却跟过来搂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胸膛。 他眼眸漂亮又干净,是故作的姿态,懵懂无知的样子,嘴上却一字一顿慢慢地说:“哥,你说要管我,现在怎么不管了?” 钟寻只是想跟他待在一起,要是有比这个更亲密的方式,他也愿意。 楚听冬被他存心折磨,但是又永远都对他无可奈何,他拉住钟寻让他站好,免得蹭到小腹的伤,然后拿过干净的衬衫,垂眸捏住他秀气的下颌,指腹摩挲着脸颊软肉,能依稀看到齿列洁白,然后将袖子抵到他唇边,一侧膝盖跪下。 …… 钟寻抬起眼睫,好似被吓到,两条腿不自觉地打了个颤,等回到卧室还是在颤,他颤了一会儿,忍不住使劲踹楚听冬一脚。 “操,”钟寻羞愤欲绝,“你是属狗的吗?!” 楚听冬那张冷淡矜持的脸现在还是没有一点表情,只有薄薄的嘴唇泛起红色,抿着,他睨向钟寻,一言不发地擦头发。 钟寻闹了个大红脸,又想开口,卧室门却被人轻轻叩响。 他浑身一凛,这个点会来找楚听冬的只可能是吴玉兰,但这个卧室也没有阳台,他没处躲,只能使劲躺平,拿被子蒙住头。 幸好吴玉兰也没有进来,她叫楚听冬去了客厅。 钟寻刚才在浴室没觉得,听到吴玉兰温雅的声音,他才突如其来地脸颊更烫,这次不是害羞,是因为羞愧,他甚至有些耻于面对吴玉兰。 他在这个卧室里勾引她的儿子,光是这样也就算了。 但他发现他好像特别喜欢楚听冬冷若冰霜的外壳被他打破,为了他染上不一样的温度和颜色,他觉得自己有点太坏了,却又忍不住,他盯着楚听冬滚动的喉结,头一次觉得一个男生很性感。 也不是……他从里到外都是直男的时候,他对女生也没有过不好的想法,对什么人都没有,他不太能接受,不仅坏,还觉得有些变态。 楚听冬只去了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钟寻没看到吴玉兰的脸,但听她脚步声。 毕竟他从小就是吴玉兰带大的,再没有感情,也彼此熟悉,他能听出来她应该很气愤。 第116页 不必问都能想到,估计是吴玉兰让楚听冬去给钟仲林道歉,楚听冬不愿意去。 “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么?”钟寻早就想问,但没机会开口,他迟疑地看向楚听冬,小声地说。 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脑袋,没说话,晚上下了场暴雨,他脚踝疼到了现在,唇色渐渐又变得苍白,他抿了下唇,稍微湿润。 宁城的气候很不适合养伤,等到冬天会更难受,何况楚听冬并不只是脚踝受伤,他练了十三年花滑,在界内是老将,浑身伤痕累累。 钟寻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索性也就不问了,等楚听冬过来靠着床头看书,他就趴在楚听冬身上,钻到他怀里,递给他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东西。 楚听冬被丑得一怔,蹙起眉,下意识朝后躲了躲,见钟寻一脸不高兴,他才伸手接过去。 是那个黑乎乎的猫咪钥匙扣,本来就不怎么漂亮,钟寻打架时还一直攥在手心里,生怕弄丢,反而捏得猫脸更变形,白白的猫爪子上还蹭到他的血。 头一次送礼物就搞成这样,钟寻相当丧气,但是楚听冬没说什么,直接挂在了钥匙上,他又高兴起来。 他搂着楚听冬的脖子,他凭着小动物般的直觉,认为他心情不好。 于是一边心虚,一边嘴里控制不住地秃噜出甜言蜜语,就像是从他心底里倒出来的一样,完全不需要思考。 “没关系,”钟寻蹭蹭他,小声说,“哥哥,我喜欢你。” 第46章 笨蛋 “对不起,我是笨蛋。” 钟寻觉得自己不能更贴心, 谁料楚听冬垂下眼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将他拎起来,摁着他的脑袋给他讲了道函数题。 他被困在身后的怀抱里, 只能委委屈屈地听完, 睡着的时候眉头还是皱着的。 但他受了伤,好歹比平常老实一点, 睡觉都没怎么滚来滚去,等醒来时, 依然保持着睡着之前的姿势, 只是腿又搭到了楚听冬身上乱蹭, 腿根皮肤柔软, 白得像一捧雪。 楚听冬:“……”又想勾引谁? 楚听冬握住他脚踝, 塞到被子底下, 起床洗漱完,去钟寻的房间把他的校服也拿过来,见他还是睡眼惺忪,要醒不醒的样子。 “起来。”楚听冬俯身, 隔着被子手劲儿挺大地拍拍他屁股, 催促他。 钟寻简直崩溃, 他一想到去了学校可能还会听到更多的函数题,他就完全不想挪动, 他哼哼唧唧, 艰难地撑着枕头爬起来。 爬到一半见楚听冬没管他,他又没劲儿了,偷偷地闭上眼睛继续睡懒觉, 脑门抵住枕头, 撅起屁股一动不动。 “呃……”楚听冬没再催他, 走过去搂着他的腰直接把他拎了起来,钟寻嘴唇一动,不知道要骂人,还是要哼哼,都没来得及,被楚听冬往脑袋上扔了件卫衣,顿时眼前一黑。 钟寻就两条腿光溜溜地跪坐在床上,脑袋上以一种可笑的姿势顶着那件卫衣,乱糟糟的头发从衣领里支棱出来,还露出一双恼火的眼睛。 “呃……”楚听冬本来有点气,又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头给他把卫衣穿好,免得他自己乱抬手抻到小腹的伤,催他,“起来,再磨蹭要迟到了,你不是从来都不迟到么?” 钟寻才被哄好,又哭丧着脸,他从今天开始迟到行不行? 但是楚听冬眼眸冷淡地在一旁等着他,显然是不行,他只好懒懒散散地站起来,刷个牙又刷半天,楚听冬等得皱眉,去他卧室拿书包。 再出来就听到钟寻又跟钟仲林嚷了起来,现在他倒是不懒也不困了,还劲儿劲儿的。 钟仲林冲了碗油茶面,抬头见他还在家没去学校,就骂他是个懒货,钟寻一听这还了得,立刻站在客厅骂他吃的是狗屎。 吴玉兰坐在沙发上勾毛线,头疼不已,她倒是希望钟寻去住校,家里还能清静一点。 楚听冬拎起书包,叫住钟寻,钟寻这才骂够,钟仲林光靠嘴是根本吵不过他的。 他跟前妻都不算特别能言善辩的人,钟寻这张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黑着脸冷哼了一声,油茶也喝不下去了,被这小犊子彻底倒了胃口。 “该去学校了。”楚听冬将书包递给钟寻,嗓音低低地说。 钟寻一扭头,跟他出门,走到楼下,拉住楚听冬的胳膊晃晃,“我饿了,想去吃饭。” 说着又撇撇嘴,骂道:“死老头太晦气了,一睁眼就坏我的心情。” 他本来都没觉得饿,硬是吵饿了。 楚听冬骑车去学校的路上给他买了两个鲔鱼沙拉饭团,还有豆浆,他才老实下来,乖乖地待在后座捧着吃。 到了学校,钟寻屁股才挨到座位,顿时浑身一凛,刺棱一下又站起来。 楚听冬倒是没被他吓到,他自己一惊一乍,“完了完了,老窦让我待会儿交检讨,我他妈的一个字都没写!” 他昨晚想在睡觉前凑个字数,结果浴室里折腾了一通,他晕晕乎乎,腿软腰软,被吞到融化,哪还记得什么检讨,只觉得自己又色又庸俗,还很沉溺,都不如小狗。 但是教导主任可不像徐春鸿那样好糊弄,他现在不交,说不定得罚站一个月了,或者被罚去跟宋一锦他们一起扫厕所。 楚听冬一言不发,先低头做了篇阅读,钟寻也犯够了癔症,他才递给钟寻一张纸。 “操。”钟寻不明所以,还以为他递给他纸是让他现在开始写。 第117页 没想到垂下睫毛一看,是份已经写好了的检讨,字迹一看就是在模仿他的,却不得精髓。 于是在故意伪装的凌乱狗刨中,又显出一丝凌厉的笔锋。 钟寻愣了愣,耳根一寸寸泛起绯色,他臊着脸,乱翘的头发都跟着软软地垂下来,小声夸奖楚听冬,“哥,你真是个成熟稳重的gay。” “呃……”还不如不夸。 楚听冬脸上没什么表情,拿过他没吃完的另一个饭团,垂眸剥开吃。 钟寻手欠地去捏他耳廓,捏得通红,被楚听冬冷着脸扣住了手腕,在课桌底下手拉手地吃完早点,楚听冬才松开他。 等到课间,钟寻跑去交检讨。 他本以为又会被训一顿,谁知教导主任沉着脸看完检讨,脸色竟然渐渐开始缓和,最后都没骂他,摆摆手就让他走,甚至都没有罚他。 “下不为例。”教导主任朝他指指,头一次这么好说话。 钟寻是想交完检讨,就从后操场溜走的,宋一锦他们已经在等他了,但是这样一搞,钟寻脚步都开始迟疑。 他跟宋一锦他们在监控死角抽了根烟,双腿沉沉的抬不起来。 他咬着烟蒂,扭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手抄着卫衣兜,在原地打转,然后横下心来,说:“我不走了,你们去吧。” “你待在学校干什么啊,”宋一锦莫名其妙,“在教室干坐一天,腿都麻了。” 其他几个隔壁班的男生也附和说:“就是啊寻哥,不赶紧出去浪,等下学期老徐更不放人了,好像他跟学校申请,要在后操场重装监控,到时候想翻墙出去都难。” 徐春鸿是年级组长,就算不是一班的,都怕他,甚至比面对教导主任更紧张一点,毕竟教导主任又不会成天只盯着高三。 “烦不烦,”钟寻已经下定了决心,又被说得有些犹豫,他怕自己再挣扎,索性捏灭手指尖的烟,扭头就走,“以后没事儿别找我。” 楚听冬跟他说的话,他没完全听懂,他不知道楚听冬要怎么管他,也不知道他不愿意接受的话,楚听冬是不是要跟他分手。 他不太想承认,他在一个无人管束的环境里长大,现在跟楚听冬待在一起,难受之余,他还有种形容不来的安心。 楚听冬已经料到他会回来,神情里没有一丝惊讶,但是现在稍微有些晚,再过一周就要月考,钟寻基础不行,短短几天没办法弥补,只能适当地放弃这次考试。 “不想听课就把这个看完,”楚听冬递给他一个笔记本,半垂着眼,嗓音淡淡地说,“还有这套卷子上圈起来的题,都写完。” 钟寻蔫蔫地接过去,顿时眼前一黑,整个本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定理,数学跟理综的几科都有。 他翻到最后,还有几页写了让他背的古诗跟默写篇目,又打印了十来页常考单词贴在最末,加上手写的两个作文范文。 “我是要在高考前看完这些?”钟寻一脸懵然,琢磨不透地问。 楚听冬:“……”又做什么梦呢。 “下次月考之前,”楚听冬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冷淡道,“抓紧时间,三天之内看一遍,月考你来不及从头准备,我给你押题,等你看完再做卷子。” 操。 钟寻傻不愣登地张着嘴,这傻逼在开什么玩笑?他要是能把这些看完,他觉得他都能考北大了,老徐都得抱着他亲一口。 他忍了忍,控制不住地想发作。 但楚听冬却转过头,他眼睫又长又直,垂下来的时候衬得没那么锋利,望着他轻声说:“你想反悔也没关系,我也没整理几个晚上,你不喜欢的话可以放着不用。” “呃……”钟寻觉得不太对劲,怎么怪怪的,但他对上楚听冬的眼眸,望着他有些苍白的嘴唇跟脸色,不知道熬了几晚。 他嘴唇翕动,舌尖抵着齿背,鬼知道为什么,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行了行了,”钟寻心慌又暴躁地坐起身,憋屈地小声嘟囔,“我看还不行吗?!” 楚听冬眼眸滑过一丝笑意,伸手替他翻开一页,淡淡道:“先看这个,有不懂的就问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上课也可以问。” 他都这样说了,本子就摆在眼前,题册就在手边,笔都塞到了他手里。 钟寻简直他妈的骑虎难下,他拧着眉,忍住心里一股股涌出的烦躁,强迫自己盯着笔记本上眼花缭乱的陌生符号。 跟楚听冬想的差不多,钟寻稍微老实一点做几道题,就没空再出去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那张脸蛋儿终于能干干净净的,不至于一天到晚都是淤青。 但钟寻实在憋得慌,晚上就拉着楚听冬去校外吃饭。 在一中后街的一家炸鸡店,点了份藤椒鸡翅,炸薯条,又要了两份蛋包饭,楚听冬只吃蛋包饭,餐还没上齐,他拿出草稿纸给钟寻讲他下午做错的那道化学配平题。 钟寻拿着根薯条,撑着下巴,嗯嗯地点头,眼神却不在草稿纸上,他拿薯条沾着番茄酱,在楚听冬的蛋包饭上画了个猫咪头。 “送给你。”钟寻还跟他卖乖。 他沉迷艺术创作,俨然没有一点学术精神,楚听冬舌尖抵了抵腮,无语又好笑地看了一会儿,暂且放过他。 等晚自习回学校的时候,经过徐春鸿办公室,钟寻不经意地扭过头瞥了一眼,却忍不住挑眉,朱秦的舅舅正在办公室里跟徐春鸿说话。 第118页 朱秦一直住在他舅舅家,是跟他舅舅姓的,他舅舅也不是什么善茬,在秀景街开了家麻将馆,跟许多混子都有来往,根本就是另一个朱秦。 “他找老徐干什么……”钟寻纳闷,他探头探脑,想凑到门外去听,却听不清。 只看到徐春鸿脸色严肃,对着朱秦的舅舅摇了下头,然后朱秦舅舅神情有些愤怒,大步走上前敲了敲桌子,威胁的意味很重。 他像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冷不丁地扭过头,脸色一变,就径直走过来。 钟寻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朱秦现在还没出院,他要替他外甥讨个说法,没想到朱秦的舅舅被没跟他说话,看向楚听冬。 “你们徐老师还拦着不让我来找你,没想一扭头就碰到了,”朱秦舅舅是满脸横肉的长相,抱臂看过来,活像是在搞勒索,他焦躁地问楚听冬,“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次的事情我跟朱秦都说了不会再追究,没必要不依不饶吧,都是街坊邻居,以后还怎么碰面?你们不是要高考了吗?就为了这么点儿小事,你要毁他的前途?” 朱秦根本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他已经在外地给朱秦找了个好去处,眼看年底就能走,偏偏这个时候出了事。 钟寻一脸懵,完全没听懂,他只看到朱秦的舅舅愠怒到脸色开始涨红,还控制不住地朝楚听冬靠近了一步,语气咄咄逼人。 楚听冬垂着眼,这段时间嘴唇一直苍白,他手臂瘦削,神情冷淡的时候看起来病恹恹的,完全不像朱秦舅舅那样肌肉贲张,又浑身恶相。 钟寻眉头一皱,不爽到要命,冷起脸就朝朱秦的舅舅肩膀上推了一巴掌,嗓音结了冰碴一般,“你是不是眼瞎,我跟朱秦动的手,你想找麻烦也找对人,跟他横什么?” 朱秦舅舅面部扭曲,还没来得及开口,钟寻又继续。 “就你他妈长了张破嘴会说?”钟寻挡住他不许靠近楚听冬,比他更横,单手抄着兜,浑身混不吝的痞气,睨着他,一扬下巴,“接着说啊,让我听听你还能扯什么淡。” 眼看是争执起来的架势,楚听冬拉住钟寻的手腕,让他去自己身后,然后才冷冷清清地开口,“朱先生,该说的话我在医院已经说过了,你没必要来学校。” “至于什么前途,”楚听冬抬起眼眸,那双丹凤眼漆黑冰冷,衬着他苍白的脸色,竟然有些令人生畏,“应该是你们自己毁的。” 朱秦的舅舅顿时就要跟他急,但楚听冬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掌心握了下钟寻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回教室。 走到教室门外时,还没打晚自习的铃,班里仍然闹哄哄的,钟寻忍不住问:“你把朱秦怎么着了?那天在医院你跟他说了什么?” 楚听冬很平静地摇了摇头,没说话,指尖冰凉,捏过他软软的耳垂。 钟寻被冻得一躲,又忘了刚才的事,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体虚啊。”说着说着,他开始真情实感地担忧,“你不会真不行吧?你可别勉强,我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呃……”楚听冬眉头一跳,差点被气笑了,有些咬牙切齿地沉声说,“闭嘴。” 钟寻抿住了嘴唇,偷偷觑着他脸色,还是觉得他有点虚。 等晚上放了学,家里没人,他写了几分钟作业,坐不住,低头抠抠脚,又忍不住去招惹楚听冬,被楚听冬拎起来摁住反复洗了好几次手,然后扔到床上俯身亲过来。 他浑身软颤,拿胳膊挡着脸哭唧唧,嘴里不干不净地朝楚听冬骂脏话。 骂累了就只剩下哭,最后哭都哭不出声了,喉咙一哽一哽的,伸手去搂楚听冬的脖子。 这下也不敢再乱说话。 钟寻安分地上了几天课,他一开始还算忍得住,等憋到不行,就觉得不太公平了,他想拉楚听冬跟他出柜,现在影儿都没有,结果被睡了不说,还得每天做卷子。 他图什么呢。 将来肯定有分手的一天,他又不可能真的跟楚听冬走。 晚上他困得不行,叼着烟做题,不小心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楚听冬连烟都给他掐了,不让他再抽,他感觉整个人都被禁锢住了,浑身难受。 他不是什么勤快又伶俐的学生,楚听冬却是个对他格外认真的老师。 他一言不合就要跟楚听冬怼起来,就算楚听冬不跟他发火,架不住他自己很能生气,最后单方面火冒三丈地吵一架。 这段时间温度还突然转暖,热得要命,他更觉得烦躁。 忍不住翘了节体育课,跟宋一锦跑去乱逛。 “操,这傻逼是不是想耍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拉着他去出柜。”钟寻心烦,叼住烟吞云吐雾,使劲往肺里吸。 但是一想到待会儿被楚听冬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儿,说不定能直接扒了他校服给他扔街上,他顿时又不敢抽了。 臭着脸在栏杆上碾灭烟头。 “呃……”宋一锦就算是他发小,也无语至极,“我说你这也太渣了吧,什么玩意儿啊,刚才人家在的时候,你还拉着人叫哥,腻歪得差点恶心我,一扭头又骂人傻逼。” 钟寻抓了下脑后扎起的小揪,眉头越蹙越深,说:“不然呢……我还真跟他谈啊,那我不是吃亏死了,而且我又不是同性恋。” “寻儿,要不算了吧,”宋一锦早就看不下去了,“两败俱伤啊。” 第119页 钟寻踟蹰了一秒,就断然拒绝说:“不行,那我跟一男的亲嘴,我不是白亲了,我傻逼啊,送上门白给人睡,凭什么。” 眼看宋一锦还张嘴要劝他,钟寻烦得不行,完全不想听,扭头就走。 他去买了根冰棍叼着,觉得嘴里应该没烟味儿了,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走到老旧的居民楼下,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楚听冬,楚听冬穿着夏季校服的短袖长裤,拎了一双冰鞋,好像是在等他。 钟寻逃课的时候没告诉楚听冬,他是偷偷跑掉的,楚听冬不上冰,拎着的那双应该是帮他拿的冰鞋,他没去,又原封不动拿了回来。 “呃……”钟寻瞅了他一眼,顿时心虚。 他朝楚听冬跑过去,潮湿的体温和突然乱撞起来的心跳都结结实实地撞了满怀,楚听冬托着他的屁股跟腿,将他抱了起来。 其实他跟楚听冬吵完架就有些后悔,他心里清楚楚听冬是个正常人,对他也会有正常的期待,但他是个不驯的野狗,所以听不进去人话。 而且钟寻突然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觉得楚听冬已经是他男朋友了,他还跟楚听冬表白过很多次,楚听冬可一次都没对他说过。 他低头看到楚听冬冷冰冰的眉眼,心里堵得要死,委屈到想打人,眼眶都红了。 他不喜欢楚听冬就算了,他可是个直男,但楚听冬都跟他上床了,亲他嘴了,晚上还非得黏黏糊糊地搂着他睡觉,什么傻逼狗东西,到底凭什么不喜欢他。 钟寻会觉得小白狗跟小猩猩很般配,放在一起简直是天生一对,可他怎么样都没办法觉得他跟楚听冬是一对。 他甚至有点后悔,不应该答应楚听冬,跟他一起高考。 他就是天资愚钝,笨得离谱,他不可能让任何人满意,吃多少核桃都不行。 他已经习惯了面对其他人失望的眼神,但还没做好楚听冬也这样看着他的准备,他越认真学,就发现错的越多,不会的也越多,他就越难受,越不敢去看楚听冬。 还不如他索性专心骗人。 “楚听冬,你会不会跟我爸你妈说你喜欢我啊?”钟寻搂着楚听冬的脖子,趴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他微湿微卷的额发柔软地蹭过楚听冬脖颈,像小狗撒娇。 楚听冬没说话。 旁边榕树底下乘凉的老头老太太都纳闷地瞅他们,路过的人眼神也在打量,再关系好的兄弟或者朋友,也没有这么抱着的。 楚听冬完全不在乎那些视线。 他还是抱着钟寻,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皱眉说:“别把你雪糕蹭我身上。” “你怎么这么洁癖啊,”钟寻很心烦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他拿脑袋撞楚听冬的肩膀,“事儿真多。” “我为什么要跟他们说?”楚听冬抬起头,淡淡地问钟寻,他不知道钟寻为什么执着于出柜,但他眼底笑意藏得很深,连他自己都看不见,“我说过我喜欢你吗?” 钟寻本来就气,现在更气得要死。 他想踹楚听冬,小腿一晃,脚上的拖鞋噼里啪啦地都甩在了楼梯上。 楚听冬没问他为什么爽约,也没问他去哪儿了,他只是想,是不是不应该去逼钟寻。 他已经尽量不想让他有压力,但钟寻还是跑了,这才几天而已。 他想等月考结束,再跟钟寻谈一谈。 没想到成绩出来,钟寻考得竟然还不错,一下子成了班里第三十名。 只是一次月考,百分之五十以上的题都是他给钟寻出的几张押题卷上的,就算不是原题,也可以照猫画虎,钟寻稀里糊涂地做对了不少。 语文跟英语的作文也是他给的模板,钟寻本身连基础分都拿不到,加上这些,就已经比往常多了二三十分。 “操……”钟寻简直错愕,晚上到家,坐在楚听冬的床上还在不停地翻看成绩单。 他眼眸中控制不住地溢出笑来,脸颊都泛起红,想笑又觉得丢脸。 他还记得上次遭遇的冷待,毕竟他全校的名次还是倒数,应该没人瞧得起这点分数。 但是楚听冬却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考得很好。” 钟寻头一次听到这种夸奖,先涌上来的竟然不是开心,而是难堪。 他觉得楚听冬在刻意哄他,这比骂他还让他难受,可一想到伸手抱着他的人是楚听冬,他就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我已经背了很多次那个公式了,这次也没写错,我……” 他想解释,告诉楚听冬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没有偷懒,又羞于开口。 说到最后憋红了眼眶,他自觉哭个没完没了很丢人,但是没办法控制。 “我也不是特别笨。”钟寻攥着那张成绩单,撇过头不让楚听冬看到他的脸,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很小声嗫喏。 “我知道,你特别努力,特别厉害,”楚听冬掌心兜着他后脑勺,让他转过来,望着他湿红的眼睛,“我都看到了,真的。” 钟寻眼睛瞪得很圆,很犟地不肯眨眼,水光就在眼珠上薄薄地蒙了一层。 楚听冬也想到了钟寻介意什么,说完,他又对钟寻笑了下,眼眸深邃又温柔,认真地跟他道歉,说:“对不起,我是笨蛋。”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要去看牙,可能更新可能不更,要是十二点以前没有的话就是没有啦,晚安! 第120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跟我回家 “心猿意马。” 钟寻目瞪口呆, 他是个绝不肯低头认错的犟驴,所以不能理解楚听冬怎么就能跟他道歉呢,何况楚听冬说得也不是完全错。 他没什么耐性, 也没天赋, 就算从小好好学,都不可能考得比楚听冬更好。 但是他才不去琢磨那么多, 他现在被哄得脸红心热,通体舒泰。 不得不说楚听冬实在是太了解他, 哄过头了他就忍不住使劲摇尾巴, 非得找点事来作一作。 楚听冬见他脸色好了许多, 眼眶泛起的湿红褪去, 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 就揉了下他的脸蛋, 然后起身继续去复习。 钟寻被摁着学了好几天,他本来想给他放个假,没想到钟寻反而自己主动搬了椅子,坐在他书桌旁边, 支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瞅他。 “呃……”楚听冬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没理他,接着做题。 钟寻相当记仇了, 楚听冬揉他乱翘的卷毛, 觉得他开心的时候眉飞色舞的样子像个萨摩,跟他撒娇或者委屈的时候又像个雪白柔软的马尔济斯,谁能想到这货心里偶尔还藏着一个比格。 楚听冬一听他开始邦邦地敲核桃就头疼, 想给他按住揍一顿屁股, 翻试卷时用力过猛, 差点将卷子撕成两半。 “给你。”钟寻抬起手,执拗地想喂他。 楚听冬拿他没办法,凑过去低头吃掉,钟寻感觉到指尖被楚听冬湿润的嘴唇蹭过,他指尖发烫,耳朵尖也跟着白里透红。 现在彻底满意,他也不想折腾了,还怪害臊的,他往楚听冬腿上坐,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软乎乎地陷在楚听冬的怀里。 他还主动拿了张草稿纸,垂着纤长的眼睫,趴在书桌前,自以为很乖觉地说:“哥,我也跟你一起写。” 楚听冬不怎么喜欢吃核桃,敲开时难免会留下一些碎屑,让他越看越难受。 他搂着钟寻的腰抱了一会儿,鼻尖蹭了蹭这烦人家伙的后颈,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起身先去擦桌子,还拖了下地。 他不能忍钟寻邋遢,想给他拎起来从头到脚洗干净,就像钟寻也不能忍他洁癖。 钟寻拿着楚听冬的卷子,挑了一两个他好像能算出来的题,抓耳挠腮,埋头苦算。 明明求个整数,他算出来的是无穷,再扭头一看楚听冬怎么还收拾个没完,他嘴唇抿紧憋了憋,最后还是没能憋住。 “你烦不烦啊,”钟寻膝盖跪上椅子,然后趴在椅背上抬起眼睫看他,咕哝说,“不就吃了点东西,我又怎么脏了?” 楚听冬也不是每次都惯着他,不惯着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就又得吵起来,他即便是跟人争执,嗓音都冷淡平静,钟寻完全相反,就像一挂小鞭炮,噼里啪啦到处乱炸。 惹得吴玉兰一到家就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们在打架。 楚听冬一听他嘴里越骂越脏,什么话都骂得出来,就忍不住蹙眉,说:“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脏话。” “我就愿意骂,你还想把我怎么着?”钟寻也很恼火,让他学,他也学了,不让他抽烟,他也不抽了,他连网咖都不去了,他还不够老实?怎么现在连骂个脏话都不行? 他嘴里一天不蹦几个脏字,他就浑身难受。 楚听冬又跟他冷脸,他心里更不爽,嘴上就骂得更难听,逮什么骂什么,脏到不能更脏,日来操去,祸及祖宗,是个人就不可能听得下去,楚听冬当然也不行。 楚听冬眉头蹙着,走过去抱起他,放在床上,将他一双手腕掰到身后攥紧。 钟寻其实没怎么反抗,楚听冬一抱他,他就没骨气地脸蛋红红。 骂了太久,嘴唇也气愤地泛红,也不想跟他横了,就连被攥手腕,他都能忍。 他以为顶多被扒裤子,谁知道楚听冬竟然揍了他的屁股,倒是不怎么疼,楚听冬根本也没使劲,顶多算是轻轻拍了拍。 但这他妈的可是屁股,他长这么大都没被打过屁股,楚听冬怎么就跟他这个地方过不去,他手腕开始挣扎,腿上也乱蹬。 楚听冬被他狠狠地踹了好几脚,他骂完就开始哭,哭得特别凶,浑身一颤一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暴揍了一顿,受了天大的委屈。 “呃……”楚听冬松开他手腕,“还骂不骂了?” “呜呜,”钟寻还继续哭,哭得哽咽出声,脸颊湿透,睫毛都被眼泪濡湿成一片,眼尾旁边的皮肤都红到滴血,他有气无力,冲枕头锤了一拳,悲愤道,“不骂了,姓楚的,你给我等着,等我屁股好了操死你!” 楚听冬:“……”这张嘴是没救了。 他也不想再跟钟寻吵了,拿起换洗衣服就想去洗漱,但是钟寻还脸侧过来倒在他枕头上,他骂累了终于闭嘴,眼泪悄无声息地沿着下巴滚落,他也不擦,扭过头委屈地在枕头上蹭蹭。 楚听冬心软得一塌糊涂,指腹摩挲他湿漉漉的鬓角,俯身亲了亲他。 等他转身去洗澡,钟寻又使劲锤了几下床,真是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他怎么能这么好哄?! 他是不是傻逼啊,突然一下子就不生气了,甚至还想跟楚听冬一起去洗澡。 但他坚决不能去。 楚听冬洗完出来时,就看到钟寻通红着一双眼睛,哭完还没消下去,然后坐在椅子上,炯炯地盯着他。 第121页 “呃……”楚听冬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继续看书,钟寻又猛地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又蹲下。 钟寻像小狗一样蹲在他床边,眼睛红红,脸上还有泪痕,又好笑又委屈,楚听冬突然觉得算了,确实不想吵架了,气消了大半,他扭过头,伸手将钟寻抱起来捞到床上,往怀里一按。 才按住,钟寻得逞地搂紧他脖子,又噼里啪啦地骂他,嘴里骂着,手却将他抱得紧紧的。 楚听冬:“……”要不然还是吵一架吧。 骂完之后,钟寻愤愤地一脑袋怼到他肩窝里,迅速睡着了,于是这架最后也没吵成。 楚听冬发现钟寻开始过来跟他一起睡之后,他一次都没再失眠过,就算有时候身体不太舒服,也很容易就能入睡,纯粹是被折腾累的。 周末不上课,钟寻睡到上午十点多,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勉强睁开眼睛,不知道是谁没完没了拨电话,连着好多个,他有些暴躁地接起。 “谁啊,”钟寻卷毛耷拉着,嘴里没好气,“大早上的找你爸爸想干什么?” 对方显然被他冲得一愣,呼吸都重了,顿了将近一分钟没再开口。 钟寻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去看号码,没备注也不认得,就一串数字,他直接啪地一声挂掉,倒头继续睡。 没想到过了几分钟,竟然又打了过来。 他心烦地裹着被子坐起身,才想开口,对面竟然语气冷硬地质问他是偷了谁的手机,他这暴脾气立刻就不能忍,张嘴怼回去。 楚听冬下楼买了早点,一开门就听到卧室里吵吵个不停,他突然眼皮一跳,好像走的时候没拿手机。 钟寻索性吵了个过瘾,对方骂他一句,他倒过去教训十句,楚听冬走到卧室时,他还浑身光溜溜地裹了条被子,懒懒地抱着楚听冬的枕头,胳膊底下夹了个玩偶,小腿搭在另一边膝盖上,翘得老高,跟电话那端打嘴仗。 “这有个傻……傻子,打错电话还骂我。”钟寻一见楚听冬,就稍微乖了一点,他将被子裹紧,蠕动到床边跟楚听冬告状。 “呃……”楚听冬道,“你拿的是谁的手机?” 钟寻狐疑地低头,瞬间瞪圆了眼睛,卧槽,他都给忘了,他之前非要跟楚听冬换一样的手机壳,他手机还在他自己卧室充电呢。 他立刻怂答答地将手机递给楚听冬,见楚听冬拿起,他还很不放心,眼睫微颤,超小声地问了一句,“这谁啊?” 楚听冬道:“我爸。” 钟寻跟楚听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僵挺挺地坐着,傻不愣登地发不出一点声音,脑子里一片空白,心想他这次算是完了,他不光骂人,他还把楚听冬的亲爹给痛骂了一顿。 楚听冬安抚住他,屈起指节刮了下他的脸蛋,说:“没事,我去接个电话。” 说着就拿上手机离开卧室。 钟寻怎么想也不觉得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心急火燎,也顾不上好好穿衣服,捞起楚听冬的外套裹在身上,就扒着门口张望。 楚亨麟是来问他复查的结果,顺便还问了问他的成绩,又沉默几秒,忍不住皱眉说:“刚才是谁接的电话?” 他其实猜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男孩子,而楚听冬现在住在他继父家里。 他让楚听冬去宁城之前,就对他这个继父跟他的儿子有所了解。 但是楚听冬的手机都能落到钟寻手里,楚听冬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他对家里人都相当有距离感,只能说明他跟钟寻不是一般的熟悉。 “呃……”楚亨麟沉着脸想了片刻,就眉头拧得更紧,转而又松开,语气也缓和下来,“你自己心里应该有分寸,不要闹得太难堪就行,等过年爷爷来的时候,我再让人去接你。” 他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并不想跟他把关系搞得太僵,何况楚听冬即便不再练花滑,他也得承认他很优秀。 他知道钟寻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前科累累,他甚至见过钟寻的照片。 染了一头乱糟糟的黄毛,蹲在街边跟一群人吊儿郎当地抽烟,穿着破破烂烂的T恤和牛仔裤,耳洞上戳着一枚黑色耳钉,唯有那双眼睛漂亮潋滟,让人过目不忘。 但眼底薄薄的笑意古怪又嘲讽,不知道在跟人说什么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粗鄙,下流,在市井里一捞一大把,总之应该是楚听冬最不愿意接触的那种人。 所以楚亨麟也没想过,也没防备,楚听冬会跟钟寻有任何交集。 不过现在既然有了,也无所谓,他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给楚听冬递个台阶。 他当然不觉得楚听冬会认真跟钟寻有什么瓜葛,毕竟被那张脸诱惑,在这个年纪做一些出格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楚听冬一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眼眸漆黑阴郁,衬得面容更加冰冷,有些反胃,他嗓音沉沉地说:“这跟你无关,也不需要你操心。” 楚亨麟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在意他的顶撞,就挂掉了电话。 钟寻眼睁睁看着楚听冬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心里忐忑,不会是楚听冬他爸跟他告状了吧?虽然他是骂人了,但对方也骂他了啊。 等楚听冬放下手机,朝他这边走过来时,钟寻就跑过去,撞到他怀里,楚听冬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他,将他抱起。 第122页 他只来得及穿了件外套,被抱起来时,柔软的腿肉陷入楚听冬指间,楚听冬才发现他底下还光溜溜的,就抱他回卧室。 “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钟寻趴在他肩膀上,扭过头盯着他的脸,楚听冬抱起他时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眉头还是蹙着的。 钟寻拿指尖按住,垂下眼睫,晃了晃小腿,小声说:“我以后不骂人了……号码就显示数字,我不知道他是你爸。” 他连自己的爸都成天骂个没完没了,其实也不是很在乎别人的,但毕竟那是楚听冬的父亲,他又有一点在乎。 “没事,”楚听冬将他放在床上,钟寻还搂着他的脖子没松手,他就势俯下身,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亲他的嘴唇,对他笑,语气冷淡又温柔,还夸他,“这次骂得好。” 钟寻都傻眼了,也不知道楚听冬疯了还是他疯了,但楚听冬也不跟他计较,他还在意什么。 他往后仰倒,搂紧楚听冬的脖颈让他跟自己一起跌在床被里,然后凑上去跟楚听冬亲嘴,被咬得唇肉发烫,他才满脸绯红的推开楚听冬。 他高高兴兴地去洗漱,要出门吃饭,然后去咖啡馆跟楚听冬一起做题。 但是他也就写了一个小时,渐渐地开始坐不住,等楚听冬杯子里的咖啡没了,他被烫到屁股似的站起身,“我再去帮你要一杯。” 然后一去就没再回来。 钟寻去咖啡馆外抽了根烟,他是想再买一杯饮料的,但是蹲在街边抽烟时,眼皮一撩,在街对面廖冯的影楼前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钟仲林好像才从公司回来,路过就推门走了进去。 钟寻拧起眉毛一直死死地盯着影楼,等钟仲林出来,他就过去找廖冯。 “廖哥,”钟寻指节叩了下收银台,“刚才那男的要拍什么?” 廖冯不在一中这片住,跟钟寻认识也不算特别久,所以不知道钟仲林是他父亲,这也是头一次见到钟仲林。 他不知道钟寻打听这个干什么,但他要拍的话,说不定还得找钟寻帮忙,没什么可隐瞒的,就说:“噢,他说想跟老婆拍结婚照,尽快拍,等婚礼的时候用。” 钟寻舌尖抵着口腔内壁,眼神一点一点变得更冷,脸上没什么表情。 钟仲林跟吴玉兰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二婚,懒得再折腾,而且恰好双方当时工作都很忙,在上升期,也就没有办婚礼,只领了证。 其实吴玉兰还是想要复婚的,就是她现在惦记楚听冬的伤,没心思考虑这些。 钟仲林却有些心急,又担心吴玉兰是为离婚前的争执,跟他有了心结,才想方设法地劝说她,这个婚礼跟结婚照,应该也是弥补。 现在还有什么心情做题,钟寻在街上晃了一会儿,然后给楚听冬发消息,说他有事先走了,晚上再回家。 他遮遮掩掩,不肯说到底是什么事,楚听冬看着那条消息,忍不住蹙眉。 他不怕钟寻学烦了偷跑,他就怕钟寻又去惹事,眼看街道上被夜幕笼罩,连昏黄的街灯都接连亮起,楚听冬也起身离开。 楚听冬问过宋一锦他们,钟寻没去网咖,他想了下,直接去冰场。 已经十一月份了,没人在冰场露天的休息区吃晚饭,潘裕也挪走了藤椅,待在保安室里跟钟寻的爷爷看电视下棋。 “您好,”楚听冬敲了下门,另一只手拎着书包,说,“我找钟寻,他在这儿么?” 楚听冬找了一圈,最后在小超市的沙发上看到了钟寻,钟觅也在,搬了小凳子坐在沙发旁看《小马宝莉》。 钟寻穿了件很薄的宝蓝色毛衣,衬得肤色更白,还有条牛仔裤,长腿憋屈地搭在沙发扶手上,露出一截脚踝,他趴着,耳垂上的铂金耳钉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怀里还抱了只狗。 看不出品种,像德牧串串,是个小黑狗,估计还不到一岁大,潘裕养着看门的。 钟寻捋着狗毛,正心烦,一抬头看到楚听冬,被吓了一跳,手上都重了,小狗呜呜咽咽地叫了一声,他又连忙给揉揉。 “哥,你怎么过来了啊。”钟寻心虚。 楚听冬也在沙发上坐下,垂眸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书包,“你的卷子。” 钟寻本来已经要撑起身,又顿时抱着狗倒下了,他现在完全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钟仲林他们复婚的事,怎么这么突然。 他想跟楚听冬商量一下,毕竟是他爸跟楚听冬他妈结婚啊,他们要是真的结了,就算不出柜,不气死钟仲林,他们两个怎么办? 但是他都不需要问,想都能想到楚听冬会说什么,这傻逼根本不在乎。 他甚至怀疑,别说楚听冬跟他毫无血缘瓜葛,就算真的有那么一点,楚听冬也能跨越心理障碍,毫无负担地搞他。 他心烦意乱,假装听不懂楚听冬的话,还歪过头,脸颊蹭过小狗的后脊,捏着小狗的爪子,亲亲热热,俨然像是同类。 “起来,你是觉得现在的内容难么?”楚听冬嗓音淡淡的,垂下眼问他,“还是觉得多?” 楚听冬很想弄清楚,他这突如其来的的厌学情绪,到底是什么回事。 钟寻还不吭声,他凌乱柔软的卷发被蹭得更乱,黏在脸颊上,楚听冬伸手拨开,露出他的眼睛,他睫毛颤巍巍,又闭上了眼。 他跟着小德牧串串一起呜呜咽咽,嗷嗷地小声叫,演得投入又上瘾,钟觅小脸兴奋到通红,还眼睛发光地起来给他们鼓掌。 第123页 只有楚听冬,还冷淡着一张脸,钟寻偷偷瞥他,这人竟然眼神冷漠,嘴角没有任何稍微翘一下的迹象。 钟寻顿时有些丧气,但他还是继续演,不肯搭理楚听冬,宁愿当小狗都不想做题。 “你一定要这样么?”楚听冬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俯身,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还挠挠他的下巴,嗓音冷清地问。 钟寻被他问得有些心慌,他怕楚听冬跟他生气,扭头就走可怎么办,但他依然梗着脖子,那双桃花眼艳丽又透着股犟劲儿。 “行。”楚听冬没再多问,垂眸拿起手机。 行什么行?? 钟寻更忐忑不安,他好想起来看一眼楚听冬在干什么,又犹豫不决。 楚听冬却已经又朝他瞥过眼眸,楚听冬先低头对着手机冷淡地说了句,「跟我回家」,然后就将手机凑到钟寻耳边,他腕骨冷白劲挺,手表后露出半截文身。 钟寻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他懵懵地跟楚听冬对视,然后听到手机里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小狗叫声。 “我操……”钟寻都愣住了,他耳根先开始烫,脸颊又跟着瞬间红透,他也不装了,伸手夺过楚听冬的手机。 妈的,这人下载了一个狗语转换器?! 他之前也见过,是能对着手机说话,翻译成狗语,再给小狗听的那种。 钟寻自己演的时候并不觉得羞耻,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臊了起来,臊得他浑身发烫,他松开德牧串串,站在沙发上就要跟楚听冬打架。 楚听冬握住他手腕,借力使力,就将他拽到了怀里,终于没撑住笑了出来,嘴角不受控地勾起,搂着他笑得肚子疼。 钟寻本来很恼火,现在突然不恼了,他难得见到楚听冬这样明显的情绪,被他笑得甚至心猿意马,他愿意看到楚听冬笑,尤其是为了他。 他伸手挡住钟觅的眼睛,然后凑过去,在楚听冬嘴唇上亲了亲。 他看到楚听冬唇角的笑意微顿,耳廓稍微泛起红色,又对他笑了一下。 钟寻哄钟觅带着德牧串串去找爷爷,等都走了,他就往楚听冬怀里一窝。 “不就是这几道题,”钟寻拍拍卷子,放话说,“马上就给你做出来!” “嗯。”楚听冬搂着他,下巴抵在他肩头,钟寻身上的毛衣很柔软,他头发也是软的,脸颊亲起来也很软,楚听冬伸手捏了捏。 老旧的电视机还在放片尾曲,头顶灯光暖黄,屋子里很暖和,墙角开了小太阳。 虽然都是钟寻黏着他,但楚听冬知道,他也很愿意待在钟寻身边,像严丝合缝的卯榫,只有钟寻能填满他心头的漏洞。 不管钟寻是开心的,还是愤怒委屈,到处乱炸的,都会让他觉得充实,幸福,而且温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初雪 “不要羡慕别人。” 钟寻跟楚听冬放了话说他马上就能做出来, 结果靠在楚听冬怀里,忍不住咬嘴唇,又啃指甲, 挪来挪去小动作一堆。 等了半个小时, 他才松开手,眼巴巴地将卷子递给楚听冬。 楚听冬半垂着眼一看, 喉结不禁上下滚动,忍了片刻, 还是无奈地低声叹了口气, 就五道填空题, 第一道的聚乙二醇写成了聚乙三醇, 聚跟醇还都写错了, 四个字错三个。 他一叹息, 钟寻心里就刺得慌,但或许是今晚心情很好,还黏糊地赖在楚听冬臂弯里,钟寻倒是没发脾气, 还赧着脸偷看楚听冬。 他稍微还有些自知之明, 刚才写的时候就没谱, 觉得自己大概率没写对。 楚听冬蹙起眉,又继续往下看, 第二个也是错的, 第三个没写。 最后五道题就对了第五个的其中一小问,他刚才瞥到钟寻填答案的时候啃指甲了,屁股还在他大腿上拧来拧去, 这个应该是蒙的。 钟寻见他眉头越蹙越深, 就心虚地坐起来, 趁楚听冬还在检查他的卷子,他嘴里小声地哎呀哎呀,穿上拖鞋想走。 他也不是全然不走心,但要说多认真倒也没有,他忍住烦躁愿意多做几张卷子,还是为了搞楚听冬,想让楚听冬多喜欢他一点,也许就会赶紧跟他出柜。 但毕竟违背本性,于是见缝插针地就要偷懒,他没事找事,想去整理一下货架。 谁料还没挪开腿,又被楚听冬搂着腰一把捞了回去,他跌坐在楚听冬的腿上,哭丧着脸,先发制人地说:“我昨天晚上还记得,都怪你勾引我,亲完就忘了。” 他好歹是个头一次搞对象的纯情直男,当然顶不住这种会偷偷叫他宝贝的gay。 他哼哼唧唧,只怪楚听冬太会勾引人了,害得他不清醒,毛衣很宽松,他趴在楚听冬身上,腰臀起伏的弧度有些深,毛衣下摆就滑陷下去,露出一片雪白晃眼的腰窝。 才亲了一次太亏了,害他做错好几道题,他捧着楚听冬的脸,嘴唇贴着一路往下蹭,噙住对方的唇舌,还咬了咬喉结。 楚听冬:“……”这到底是谁勾引谁? 楚听冬抱起这浪到没边儿的直男,将他禁锢在手臂间,不许他乱跑,然后递给他一张草稿纸,“你这字稍微练一练,不然写对了都得扣分。” 钟寻大概这辈子都没认真写过字,还不如小学生,都拧巴成一团。 第124页 不仅乱,还一个字就占满了半行。 岂有此理,让他苦哈哈地做卷子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练字?! 钟寻立刻就不干了,但是楚听冬从身后搂着他,将他摁在茶几前,握住他的手腕,强行把笔也塞给他,然后就一言不发地拿掌心覆到他手背上,皮肤都一寸寸贴近,握紧了他的手。 楚听冬比他个子高,掌心也宽大,平常不觉得,现在竟然能将他的手几乎都裹住,衬得钟寻指骨纤细又漂亮。 而且楚听冬掌心还有薄薄的一层茧,微硬,这个钟寻早就知道。 这双手比他更熟悉他自己,只是没想到握在他手背上,也会让他的手背酥酥麻麻地泛起痒意,他像被抚摸过后脊的猫,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钟寻耳朵尖红到滴血,这下乖了,很小声地问他。 楚听冬一看他乱转的眼珠,就知道他脑袋里不知道又是些什么带颜色的废料,就这还直男,楚听冬被气得想冷笑。 虽然钟寻琢磨着骗人,并没有对他表露过性取向,但楚听冬又不是傻子,钟寻突然对他示好,一开始排斥跟他的身体接触,介意被人忖度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弯的。 “别乱动。”楚听冬嗓音冷淡,眉头仍然蹙着,瞥了他一眼。 钟寻很不服气,但还是老实下来。 楚听冬攥着他指尖,在草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钟寻的名字,比他自己平常的字显得更工整周正,又容易模仿。 “写的时候稍微分开一点,”楚听冬想了下,让他稍微转过身,然后低头跟他说,“晚上把要背的课文抄一遍。” 钟寻端详楚听冬的字迹,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写出来还挺好看的。 但是让他自己写还是算了,他支支吾吾,先装模作样地点头答应。 毕竟不是在酒店房间,说不定还会来人,楚听冬也不敢抱他太久,他一松开手,钟寻就跑了,去收银台旁边坐着。 晚上这个时间没什么顾客,店里冷冷清清,钟寻玩了会儿手机,才听到有人掀起帘子,他拿眼角的余光一瞟,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宋一凌穿了件风衣,戴着口罩,从头到脚都挡得很严实,看起来像个不法分子。 “饿死了,你这儿还有没有米线?”宋一凌搓着手,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多,夜里温度骤降,他又喊钟寻,“再给我来瓶烧酒。” 钟寻根本不伺候,头都不抬,说:“都在货架上,自己找去。” 宋一凌也不肯动,死乞白赖地凑过去,摘掉口罩,让他看自己的脸,“哥们儿,能不能帮个忙,我再动一下骨头都晃断了。” “我操,”钟寻稍微撩起眼皮,眸光在他脸上一晃,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他妈被人抢了?没听说你得罪人啊……” 宋一凌鼻青脸肿,眉毛上也破了一片,上了点药,但还稍微有些淌血。 “嘶……”他一开口,嘴角的伤就扯得疼,等钟寻给他拿了米线跟烧酒过来,他赶紧泡上吃了一大口,肠胃跟着复苏,终于呼出一口气,“别提了,老头让我去相亲,我不去,被打了一顿。” “你要骗婚啊?!”钟寻眼睛瞪得更大,夺过他的米线碗。 “谁骗了”宋一凌见他不给,索性就俯身在他手里吃,狼吞虎咽,跟他凑得很近。 钟寻一低头都能瞅到他头顶,从背后看简直是个拥抱的动作。 宋一凌边吃边抱怨说:“我不就是不想骗才跑的吗?烦死了,就不应该见他。” 钟寻本来愣愣地还没反应过来,被楚听冬眉头蹙起扫了一眼,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心头一凛,怼过去还给了宋一凌。 “傻逼,自己没手吗?”钟寻骂道。 说完,他还臊眉耷眼的,偷偷去瞥楚听冬,他什么都没琢磨明白,还红着脸好似邀功,楚听冬无语又好笑地盯着他的红脸蛋儿。 他瞥得欲盖弥彰,还以为别人都不能发现。 宋一凌吭哧一笑,慢条斯理地端上去另一个沙发吃,就在楚听冬斜对面,楚听冬仍然在低头做卷子,宋一凌跟钟寻槽他这次相亲。 “再这样来一次,以后我真不能回宁城了,”宋一凌浅嘬了一口烧酒,“非得逼我去见一面,但我又不可能结婚,不是耽误别人的时间?” 钟寻拧着眉听,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才说了几分种,帘子又被人掀开,宋一锦也过来了,他比宋一凌更有觉悟,都不必钟寻呲儿他,自己就知道去货架上找吃的。 “你们怎么都赖在我这儿啊。”钟寻不情愿地摆出臭脸。 太耽误他搞对象了。 但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惧,还坐在沙发上大吃特吃,钟寻无语地撑着下巴瞅过去,瞅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起身挪到楚听冬身旁。 楚听冬一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钟寻还非要跟他挤,楚听冬在茶几底下攥住他的手腕阻止,钟寻就退而求其次,坐在沙发扶手上。 他以为很隐蔽,指尖碰了碰楚听冬冰凉的耳廓,然后很小声地问:“你怎么又耷拉个脸?” 他稍微一想,暗示说:“你是不是很羡慕?” 羡慕什么? 楚听冬蹙了下眉,没理他,垂下眼睫做题。 “你是不是羡慕别人已经出柜了,”钟寻见他不开窍,只好将话挑明,眼眸微亮,害臊地看着他说,“不需要羡慕别人,我也可以陪你。” 第125页 楚听冬不能理解有什么好羡慕的,他嘴角微抽,还陪他?怕不是想让他陪着出柜。 钟寻见他真的无动于衷,确实是一点也不羡慕,只好悻悻地挪到旁边沙发上坐好,又很不满意地盯住宋一凌。 宋一凌还在借着酒劲儿跟他们倒苦水,被钟寻盯得后背发毛。 “怎么了?”宋一凌吃完米线,抽了张纸巾擦擦嘴问。 “就没可能让你爸接受你那个……男朋友?”钟寻手里握了个按摩捶,邦邦地敲腿,他瞎支招,“你怎么一点儿不急,倒是想想办法啊。” “兄弟,我要是有办法,”宋一凌简直喷了,“我还到你这儿躲着?!” 钟寻气结,这不争气的gay! 他这一脸凄惨倒霉的伤,是没什么可羡慕的,钟寻看着都不羡慕,别说楚听冬了,等宋家兄弟走了,他还仰躺在沙发上发愁。 他之前就想过,想气死钟仲林,必须得楚听冬主动去找钟仲林,主动去跟钟仲林说喜欢他,才效果最好。 再不济就想办法被钟仲林撞破,这样也勉强还行吧。 最糟糕不过的一种情况,就是他去找钟仲林说,他跟楚听冬在一起了,但这样的话,他都能想到钟仲林会骂他什么。 肯定又骂他是贱骨头,就算是楚听冬操了他,钟仲林也只会觉得他在犯贱。 绝对不行。 他太清楚想让一个人愤怒痛苦该怎么做,毕竟他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就像钟仲林揍他,他生气是生气,但他不在乎。 钟仲林要是摔他的相机,他才会真的愤怒,因为那是他在意的。 钟仲林并不在乎他,他死了钟仲林说不定都不会怎么动容,何况他被男人搞。 他只会觉得他是楚听冬的污点,毕竟他拿楚听冬当他的继子。 必须得摧毁他在意的,所以要让他觉得楚听冬喜欢上了他这种恶心龌龊的小混混,要让他觉得楚听冬被他毁了,连他的婚姻都被他彻底毁了,他才会真的愤怒。 钟寻愁眉苦脸想了半天,但他想怎么样都没用,还得楚听冬愿意才行。 没想出办法,他蔫头耷脑地去帮潘裕补冰,楚听冬见他起身,也跟过去帮忙。 冰刀滑行会在冰面上造成很多划痕,补冰一般都是浇温水,再等待慢慢降温,修复冰面,换成冷水的话,冰面会发脆,容易碎裂。 钟寻换上冰鞋,拎了个装水的小红桶,一开始是他在补,楚听冬在冰场边缘帮他拿着工具,渐渐觉得累了,他就开始偷懒,忍不住蹲一蹲,又伸长手臂去摸一摸楚听冬的手。 “呃……”楚听冬叹了口气,忍不住笑,对他勾勾指尖,说,“给我。” 钟寻懵懵地看他一眼,将手里的水桶跟小铲子都递给他,楚听冬眼眸没有任何波动,还是很沉静,就那样直接走上了冰面,俯身帮他补冰。 一开始钟寻都没反应过来,他还扭头相当热情地跟潘裕的儿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冷不丁猛地转过来。 “我操……”钟寻睁圆眼睛,还是没忍不住骂了脏字,楚听冬眉头一皱,他也来不及憋回去了,楚听冬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他委屈地低头。 楚听冬顿了一会儿,喉结微滚,他垂眸补上眼前的冰缝,有些不自在地说:“以后不要找别人了,想学什么我教你。” 钟寻一愣,又弯起卧蚕,还戳他后腰,嘚瑟说:“你吃醋啊。” “没有。”楚听冬说。 “你不吃醋你管这么多,”钟寻蛮不讲理,“你凭什么不吃醋,你要是不吃醋你就别管我,我现在还要去找潘哥。” 他说着就假模假样地要走,楚听冬只好配合地攥住他手腕,钟寻被哄得心满意足,又扭过头来,殷勤地给他递水。 钟寻往前滑了一小段,伸手环抱住楚听冬的腰,穿上冰鞋稍微高了一些。 他仰起头,恰好楚听冬垂眸看他,嘴唇就蹭过了他蓬松柔软的发顶。 “你怎么教我啊,你又行了?”钟寻脸颊微红,问他。 没想到还真的有点管用,他也不算白摔。 楚听冬:“……”好好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 他推开钟寻,又俯身去补冰,弄完之后一起回家。 到家时只有吴玉兰在,她平常爱勾个毛线,然后放着电视剧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听见门响,抬头对钟寻笑了一下,笑意有些尴尬。 钟寻也没吭声。 等钟寻回了卧室,她就轻声叫住楚听冬,“小野,妈妈有事跟你说。” “好。”楚听冬放下书包,走过去。 吴玉兰是带他去厨房说的,可能是怕被钟寻听到,但钟寻还是偷偷地躲在了客厅角落,凑到离厨房比较近的地方,勉强能听清。 “妈妈可能要跟你钟叔叔复婚了,”吴玉兰没有拐弯抹角,她眼角的笑意有些难为情,也怕楚听冬不能接受,温声跟他商量,“钟叔叔说办个婚礼,然后有空再去办复婚的手续,妈妈想知道你的想法,要是你觉得不合适的话……” “没关系,”楚听冬低声说,“您决定就好。” 他认为钟仲林不是良配,但吴玉兰跟钟仲林结婚十几年,她比自己更了解钟仲林,要是她决定了的话,他也不想去干涉她的婚姻。 吴玉兰还担心之前的争执,楚听冬会很介意钟仲林,没想到他态度很平静地接受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第126页 “就算复婚了,跟现在也没什么不一样,”吴玉兰握住他的胳膊,露出点笑来,跟他说,“大概月底婚礼,到时候妈妈再跟你说。” “嗯。”楚听冬应了一声,“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您可以跟我说。” 吴玉兰笑容更轻松,递给他一碗熬好的梨汤,让他喝了,才放他回卧室。 钟寻抵着沙发凑过去听,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睫乌黑浓密,垂落下来,在眼底留出一小片阴影,他听见楚听冬的脚步声,猛地拔起来,就悄无声息地回了卧室。 现在还剩不到三个星期就该月底,钟寻根本不能再等。 他焦躁不安,只能去缠着楚听冬,问他到底愿不愿意以后为了他跟家里出柜。 但他藏着掖着不肯说清原因,就是一股脑地着急,急得很蹊跷,楚听冬就不可能给他任何明确的答复。 “那你什么意思?你随便应付我,回答一句也行啊,就非得这样,你要玩我吗?”钟寻也被逼急了,他又倔又犟,张了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像是不知羞耻,怒道,“你艹完我觉得爽了,别的就不管了吗?” 楚听冬忍不住蹙眉,打断他,“别胡说。” “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钟寻无理取闹,“还让我跟你去什么北京,用不着高考结束,你就烦我了,成天装什么大尾巴狼?!” 现在已经入冬,离高考也就半年时间,楚听冬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急成这样。 “我说带你去,”楚听冬深吸一口气,不想跟他吵架,但又被他拱起火,眼眸冷淡地说,“前提是你得考得上,所以你能考得上吗?” “怎么不能?”钟寻憋得眼尾泛起绯色,跟他较劲。 “好,我没说你不能,”楚听冬伸手去搂他,感觉像搂着一个格外不受控,一不留神就会横冲直撞的小牛犊子,然后低头亲他的眼睫、鼻尖,最后吻落到唇上,“你好好考行吗,尽量考好一点,该说的我一定会说。” 钟寻本来还在气,现在又红了脸,被瞬间哄好,轻哼了一声,“我知道。” 他逼楚听冬逼不出结果,只能想别的办法。 潘裕做了个小手术要住三天院,潘源过去陪床,钟寻晚上就在冰场帮忙值班,住在保安室。 楚听冬也留下来陪他,但只有一个沙发,睡不下,陪他写完作业就只能回家。 “我奶奶做的炖菜很好吃。”钟寻拉他去小超市吃晚饭。 除了宋一锦兄弟两个,钟寻几乎没有带其他同学来过,所以钟寻的爷爷奶奶都对楚听冬很热情,晚上吃饭时还问东问西。 “还好你在学校照顾他,”奶奶拍了拍钟寻的脑袋,眼纹笑纹很深,对楚听冬说,“不然他就这张破嘴太吃亏。” 钟寻满脸都不乐意,他怎么就破嘴了,但是他噘着嘴,也不顶撞,就哼哼唧唧,伸手去跟妹妹分炸小鸡腿,一人一个,不给楚听冬。 宋一锦跟他哥也过来蹭饭了,宋一凌惹得父母心气儿不顺,他也跟着倒霉,在家就不被待见,只能待在网咖,或者来找钟寻。 钟寻早上过来帮老人生的炉子,现在已经渐渐有了温度,炉子里微微蹦起火星,他丢了个红薯在炉边慢慢地烤,溢出甜香。 老旧的电视机在播新闻,屋子里温暖明亮,小德牧串串趴在他脚边啃骨头,时不时蹭他的小腿,呜呜地叫一声。 钟寻抬起眼睫偷偷地望着楚听冬,然后分了楚听冬半个鸡腿,楚听冬对他稍微挑了下眉梢,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低头吃掉。 他起身去盛汤时,趁没人注意,屈起指节弹了下钟寻的额头,还没能走开,就被钟寻眼疾手快地戳了下大腿。 钟寻稍微跟宋一锦喝了一点点酒,就眼尾酡红,浑身泛起了热意。 在立冬的这一天,他有爷爷奶奶,有妹妹,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还有了男朋友,跟一只毛茸茸的小德牧串串,火炉暖融融的,他突然有了落泪的冲动,恨不得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他再也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日子。 等宋一锦他们去网咖睡觉,爷爷奶奶也带着妹妹回家,他才醺醺然地挂在楚听冬肩膀上,跟他去保安室待着。 他紧紧地搂着楚听冬,将楚听冬按倒在了沙发上,楚听冬揉了揉他的卷毛,他又仰起头,嘴唇濡湿红润,凑过去嘬吻楚听冬。 他浑身烫得厉害,漂亮的眼睫下藏着醉蒙蒙的水光,盯着楚听冬小声咕哝,又去揪楚听冬的毛衣,却被攥住了手。 楚听冬并不想跟他在保安室搞这个,又想跟之前那次一样,替他弄完就行。 但钟寻很不情愿,他趴在楚听冬身上发了会儿呆,又支棱起来瞅着楚听冬的脸。 “呃……”楚听冬薄唇稍微动了动,想叫他宝贝,却没发出声音,因为是钟寻能听得懂的话,他沉默地摸了摸钟寻的头发,问他,“在想什么?” 钟寻有些醉,也看不懂他的唇形,甚至连他说的话都勉强才能理解。 他又在楚听冬怀里趴了一会儿,一条腿耷拉在沙发边缘,被楚听冬伸手握住腿弯,怕他摔。 他又挣扎开,膝盖一软就滑了下去,蹲在沙发旁边。 钟寻稍微有些清醒,又不太清醒,他指尖颤得厉害,撑在楚听冬小腹上,脸颊红到充血欲滴,呼吸都跟着灼热,他眼睫稍微抬起,就连眼尾都潮红一片,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第127页 …… 深夜,冰场外街上冷冷清清。 钟寻死死地捂住嘴,踉跄着往后倒退了几步,扭头跑出去。 被初冬微凉的夜风掠过皮肤,才跟着一凛,不光是脸,他浑身都滚烫地烧了起来。 楚听冬去找他时,他还蹲在路边,想点烟却打不着火,气得直骂爹。 “只能吸一口。”楚听冬冷眼旁观,实在看不下去这股笨劲儿,好笑又莫名其妙觉得心疼,他伸手接过去,帮他点。 钟寻耳根一燎,现在听他说什么都有歧义,眼睫抖个不停,他舌根还发麻,操了,之前楚听冬给他弄怎么像毫无心理负担? 他才知道原来是这种感觉,这人斯文高冷的皮囊底下藏了个什么玩意儿? 楚听冬真的只让他吸了一口烟,然后不由分说,就从他嘴里拔掉掐灭,钟寻想骂人,嘴唇动了下,却肿烫不堪,他骂人都好像没了底气。 “你也太变态了,”钟寻红着脸槽他,“你妈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楚听冬还拎着他的外套,抬起手搭在他肩上,稍微收拢,将他裹住。 那双丹凤眼漆黑深邃,朝他笑了笑,钟寻小声哼了一下,在路灯下凑过去抱他。 钟寻差点站着睡着。 等脸颊上突然一片湿凉,他抬起头,忍不住睁圆了眼睛,他搂着楚听冬的腰晃晃,跟他说:“下雪了,哥哥。” 作者有话说: 满足小钟的心愿,很快就可以出柜了,但是破镜还得再等几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宝贝 “我陪你一辈子。” 十一月末, 深夜冷清的街巷上,宁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钟寻躲在楚听冬的怀里看了一会儿,他穿得少, 冷得稍微打了个颤, 楚听冬摸到他脸颊冰凉,就拉住他的手回保安室。 “觉得恶心么?”楚听冬俯身从背后搂住钟寻, 下巴抵住他的肩膀,被他柔软的卷毛蹭得颈侧微痒, 拿指尖拨了拨他脑后的小揪。 钟寻一直脸颊红到滚烫, 然后使劲捂住嘴, 现在还捂着, 捂得下半张脸白皙的皮肤被闷出湿漉漉的薄红, 他手劲大, 还蹭出一点指印。 楚听冬本来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毕竟钟寻已经臊得想打人了,但是钟寻却拿那双泛起水色的眼睛望着他。 显然是又开始别扭了,想等别人主动问他。 “还行。”钟寻终于挪开手, 他抿了抿软烫的嘴唇, 憋得脸颊更红, 从耳朵尖蔓延开一大片红晕,锁骨都红透了, 楚听冬冰凉的掌心抚过他侧脸, 太舒服了,他偏过头蹭上去。 楚听冬垂眸看着他,没忍住嘴角翘起笑了笑, 他搂住钟寻, 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这可是真是让人好气又好笑, 控制不住地又爱又恨,还拿他没辙。 前几天一股劲地催他出柜,噼里啪啦地对着他破口大骂,要多能作有多能作,楚听冬差点忍不住再摁住给他揍一顿屁股。 现在又乖了,明明满脑袋都是有颜色的废料,偏偏一扭头又纯情到不行。 钟寻漂亮的脸庞上一片羞窘,带着微醺的醉意,抿住嘴唇抬起头去看楚听冬。 他唇瓣有些红肿破皮,抿了一下就觉得疼,皱着眉毛嘶了一声,楚听冬拿指尖很轻地掐住他下巴,不让他乱碰。 “不恶心。”钟寻憋了一会儿,又小声说。 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再跟他提这个,眼看钟寻今晚这样是不能去补冰,楚听冬就拿了工具想在回家前帮他弄完。 他让钟寻去睡觉,钟寻又不肯去,挂在他身上说要去看他补冰。 他本来就已经够黏人了,稍微沾点儿酒,更是黏人到令人发指。 他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还冲着楚听冬嘿嘿傻笑,楚听冬无奈地伸手抱住他,只能让他黏着。 本来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补完的冰,被他缠着最后补了一个半小时。 钟寻蹲在冰面上,眼睫一眨不眨,盯住楚听冬,见楚听冬走来走去,他也跟着扭头,脸上表情懵懵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晌,他又突然红着脸小声评价,“有点苦。” “呃……”楚听冬实在是怕了他,遭不住这样接连的直白,他薄唇抿着,神情仍然是冷淡的,耳廓却微微泛起红,过去将他拉起来,“还剩一点就能补完,你先去睡觉?” 钟寻摇了摇头。 等补到一个角落时,钟寻突然拉住了他。 这是冰场的监控死角,就算在保安室也看不到这边,何况潘源送他爸回家了,已经不是营业时间,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钟寻凑过去,抱着楚听冬东亲一下,西亲一下,明明接过那么多次吻,他却还是那么笨,楚听冬被亲得低笑了一声,胸膛微微震动。 钟寻不高兴地朝他嘴上吧唧了一口,说:“怎么了啊?” “别闹了。”楚听冬搂着他,拍拍他的后腰。 “我又闹什么了?”钟寻不满意地咕哝,他还勾着楚听冬的脖颈,又仰起头去亲他,站得不太稳,贴着他的嘴唇,小声说,“我不亲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 就这小狗脾气,想让人不知道也难,成天嘴里囔囔着要出柜,没出就已经搞得快要人尽皆知了,起码宋一凌他们都知道,徐春鸿或许察觉到不对劲,只是没往这方面想,出去跟拍还憋不住跟人家嘚瑟,现在倒是臊答答的,在酒吧不知道怎么来的胆子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他。 第128页 等真的出了柜,还不知道要怎么浪。 楚听冬屈起指节,冷淡利落地刮了下他的鼻尖,忍不住拿舌尖抵了下腮,被气得想笑,低声说了几个字。 钟寻耳朵尖机敏地一竖,这次可不是他听错,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故意让他听不懂的话,这大傻比真的在骂他是傻子。 他顿时要急,又被楚听冬攥住了一双手腕,只能愤愤地抬腿踹人。 但楚听冬好像是真的练过,钟寻稀里糊涂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制伏了,浑身都不能动。 “还打不打人?”楚听冬嗓音淡淡地问他。 “呃……”钟寻憋屈地喊,“不打了!” 楚听冬这才松开手。 “那也不亲了吗?”钟寻有点遗憾,难得冰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才跟人打了架,又厚着脸皮凑过去抱住人家。 钟寻漂亮浓密的眼睫打着颤,害臊到不敢抬头,但薄而烫的唇瓣还贴着他的唇峰,楚听冬握住他的后颈,眼眸深邃,稍微有些温柔,好笑地说:“算了,这么乖,还是亲一下吧。” 于是钟寻如愿以偿地被搂着亲了个嘴。 离期末考试还剩一个多月,算起来离下学期开学后的一模也没剩多少时间。 楚听冬将理综的基础知识拉了个大框架,每天晚上放学回家,睡觉前就拽住钟寻给他讲一点,他发觉钟寻其实很聪明,就是完全不专心。 不过钟寻不知道怎么想开了,这几天出奇地听话,让过去听课,就老实地坐到一旁,攥着卷子低头写,也不怎么走神。 虽然还是抓耳挠腮的一大堆小动作,好歹真的能稍微听进去几句。 钟寻只是想讨他的喜欢,他觉得楚听冬还是稍微有一点喜欢他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楚听冬到底是喜欢他什么,才能一直忍着跟他在一起。 但现在他能想到的,楚听冬肯定喜欢他老实地去上课考试,说不定也喜欢他的屁股,这样就好办了,他装模作样地认真做卷子,没事儿就缠着楚听冬搞他。 钟仲林已经带着吴玉兰去挑完婚纱了,廖冯找他帮忙拍婚纱照,他怎么可能会去,连修图都不愿意,不想接这单活。 钟寻去年在廖冯的影楼里给一对年轻情侣拍过婚纱照,拍出来效果出人意料地好。 现在这套照片还有好几张被当成样片,洗出来挂在影楼墙壁上。 但钟寻毕竟不是他的员工,廖冯劝不动,只好放弃,自己去拍。 算起来拍完婚纱照已经有一段时间,钟仲林现在应该拿到了整套照片。 他跟吴玉兰都不想搞得太张扬,就只请了比较熟的亲戚朋友,订了家酒店,想稍微摆个三四桌就行,就当大家聚餐吃顿饭。 钟寻晚上听到钟仲林的脚步声,就跑去凑在门缝旁边看。 钟仲林这几天心情格外好,都不怎么训他了,跟吴玉兰脸上都是轻松幸福的笑意。 他在厨房跟吴玉兰一起做晚饭,时不时两人笑着说几句。 “等周末我去把爸妈接过来,”钟仲林择菜,笑着跟吴玉兰说,“你就别操心了,我开车过去,反正就在镇上,几个小时就能回来。” 他是要去接吴玉兰的父母,楚听冬的姥姥和姥爷。 钟寻也见过他们几次,小时候他被送走又被接回来,吴玉兰不敢再留他单独在家。 过年的时候要是钟仲林出差在外地,她就能只能带他去自己父母那边。 他不是吴玉兰亲生的,但他们对钟仲林这个女婿还称得上满意,所以就算没有多喜欢他,对他的态度也很温和。 只不过他上初中之后,就没见过面。 钟寻躲在走廊边缘,那对漂亮的眼瞳在阴影底下显得很乌黑,他肤色冷白,被衬得更没有血色,只有嘴唇湿漉漉的,艳丽欲滴。 是他刚才缠着楚听冬,非要给他弄,等不到楚听冬跟他出柜,却不能再逼楚听冬,怕被楚听冬察觉到不对劲,就咬人泄愤,就算他心里其实舍不得使劲儿,也还是挺疼。 楚听冬额角突地一跳,拽住他毛衣领口,将他拎起来接吻。 楚听冬尽力温柔一些,但钟寻不愿意,将他摁倒,趴在他身上,亲着亲着又啃过去,嘴里尝到一丝血腥味都不肯松开,牙尖叼着他的下唇。 他抬起浓深的眼睫,眼角眉梢都是一股滚烫浓郁的艳色,那张脸从里到外透着倔劲儿,就像野性难驯的小兽。 楚听冬漆黑的丹凤眼盯了他一会儿,握住他肩膀,翻过身压住他,掐着他下巴低头吻住。 钟寻睫毛乱颤,眼珠虚虚地跟他对上焦,只觉得楚听冬的眼神此刻格外有侵略性。 但貌似混了几分温柔疼惜,让他骨头发软,生不起反抗的心。 毕竟是在家里,不清楚钟仲林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楚听冬稍微等了几分钟就松开他,又被钟寻搂住脖颈拽回去,不像亲吻,更像撕咬。 他一开始还惯着他,等钟寻完全是在咬人,他就蹙眉不轻不重地拍了下钟寻的后腰。 钟寻这才放手。 钟寻跑去他自己的卧室没多久,楚听冬就听到门响,钟仲林他们到了家。 “你要是想请高中同学,我就再跟酒店说多添几桌,”钟仲林弄这一出无非是希望吴玉兰回心转意,所以一切都顺着她,“也不费事。” 吴玉兰倒是有一些想请的人,就跟他说:“行,仲林,那你先打电话问问,看看他们都能不能过来,说不定没时间。” 第129页 他们正亲密地凑在一起说着话,钟寻突然在卧室里大叫了一声,钟仲林跟吴玉兰都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心跳都跟着紊乱。 “喊什么喊?!” 钟仲林头都发晕,捂住胸口缓劲儿,指着他卧室门怒道:“赶紧给我滚!神经病!!” 钟寻没吭声,等钟仲林稍微呼出一口气,他又突然使劲吼了一嗓子。 他不停地乱吼乱叫,简直像疯了,在发狂,钟仲林过去踹门,谁能料到钟寻的卧室门被楚听冬加固好,根本踹不开,他气得站在门口大骂。 吴玉兰一开始没出声,被吼得耳膜发疼,烦躁到毛衣针差点戳了手,她终于忍不住起身,去钟寻的卧室门口。 她拉开钟仲林,让他先别发火,然后敲了敲钟寻的门,尽量嗓音温和地问他,“小寻,你是想说什么?出来跟你爸爸说,不要这样。” 她一开口,钟寻就渐渐地没了动静,也不吼了,他就站在薄薄的那扇门后,眼眶憋得发红。 “我没事。”钟寻嗓子哑得厉害,小声说。 吴玉兰头疼不已,没事为什么一直吼成这样,不光在家,连楼道大概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脸上火辣辣地丢人。 楚听冬听到钟寻开始喊,就出去看了,但钟寻也不给他开门。 等钟仲林他们离开,楚听冬又屈起指节,轻轻地叩了两三下,钟寻这次终于肯跟他说话,只是嗓音更小,闷闷地告诉他,“我要睡觉。” 他也不是头一次这样,冷不丁就会突然来一遭,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有时候就是单纯听见钟仲林说话都觉得很不爽。 楚听冬就没再追问他,想等他平静一些,愿意出来再说。 钟寻吼得唇珠生红,微微翘着,还有些发烫,他抱着小猩猩倒在床上。 入冬后傍晚天色就已经渐渐黑沉,他没开灯,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边零星透过一点街灯的光亮,映着雪色。 这下他稍微痛快一点,钟仲林他们被搅扰到完全没了心情,也没有再继续说。 但钟仲林已经在客厅里挨个联系过亲戚朋友,钟寻心头火烧火燎,被逼到了极点,连演技都跟着飚了不止一个层次。 他在楚听冬面前装得没有一丝破绽,既然楚听冬不愿意现在去找钟仲林说,他就只能换另一个办法了,让钟仲林自己发现。 他本来就喜欢黏着楚听冬,现在蹬鼻子上脸,在家也故意黏着。 一连好几天都是,他勾着楚听冬跟他在家里拥吻,连卧室门都偷偷地敞开一条缝。 但他不愿意被吴玉兰撞见,所以都是在吴玉兰去上班的时候。 楚听冬没怀疑,毕竟他一直就懒,还不靠谱,所以发现没关,就过去拧上。 钟寻只好干瞪眼,他也不敢说他故意的。 甚至吴玉兰炖熟了鱼,象征性地敲门问他要不要去吃晚饭,他都一骨碌爬起来,去客厅坐下,将椅子挪到楚听冬旁边。 几年来头一次在这个家里又拿起碗筷。 吴玉兰愣了下,有些尴尬,钟寻不来吃饭,独自待在卧室,她觉得不太自在,毕竟她还不像钟仲林那样心狠。 但是钟寻过来,她也不太舒服,因为钟寻一出现,就得跟钟仲林争执,三言两语就要吵起来,不服管教让人头疼,连饭都吃不下去。 尤其是才前几天声嘶力竭地折腾过一场。 “你过来干什么?!”钟仲林浇完花,走到客厅也是愣住了,然后脸跟着一黑,眉头皱得很紧,盯住钟寻。 他觉得钟寻这显然是又要作妖。 “怎么了?”钟寻夹了一筷子菜,低头嚼了嚼,又撩起眼皮。 他穿了件面料柔软的白T恤,底下是居家的灰色睡裤,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头发柔软微翘,那副表情不但无辜甚至还很无害。 他想在皮肤能露出来的地方让楚听冬给他留点痕迹,但楚听冬怎么样都不肯,顶多是被他缠到理智崩断,吮他的嘴唇。 钟寻只能将嘴唇抿得比刚才更肿烫,红得有些异样,睨了钟仲林一眼,淡淡地哂笑,“看我吃饭倒你的胃口吗?” 钟仲林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被他一句话顶得瞬间就来了气。 但眼看就是他跟吴玉兰婚礼的日子,他不想在这种好时候跟钟寻动气,就冷哼了一声,在离钟寻远一些的地方坐下,眼不见为净。 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客厅里的气氛很沉默,甚至压抑。 钟寻却毫不在乎,他拖鞋一晃一晃地掉了,对男生而言白皙漂亮过头的足弓在餐桌底下去蹭楚听冬的腿,被楚听冬瞥过来,他又飞快地翘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挪开。 “婚礼需不需要伴郎啊?”钟寻甚至还去跟钟仲林说话,钟仲林板着脸根本不理会他,目光里是藏不住的嫌恶。 钟寻稍微挑了下眉,他挨着楚听冬坐,还笑嘻嘻地去跟楚听冬抢眼前瓷盘里的最后几只炸虾,楚听冬本来就是留给他的,他垂眸拿指尖将盘子稍微往钟寻的方向推了推。 炸虾吃多了发腻,楚听冬很自然地倒了杯水放在他手旁。 钟仲林跟吴玉兰都有些海鲜过敏,很少吃这些,吴玉兰每次做,也都是给楚听冬做的,她稍微蹙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 钟寻箸尖一顿,抿了口水,喉咙难以察觉地发堵,但还是弯了下卧蚕,像带了点鼻音,黏软暧昧地说:“谢谢哥哥。” 第130页 他勾引楚听冬勾引得起劲儿,已经是完全不要脸了,雪白的皮肉裹着浪荡骨,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尊严,不怪别人瞧不起他。 偏偏他又脸皮娇气,很容易就红透发烫,在这种事上天生有股憨态,怎么做作都不让人觉得艳俗,也很难察觉他不对劲。 楚听冬晚上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他脑中过着生物的框架,糖类跟脂质那部分钟寻一直弄不清,还想再给他讲一遍。 等推开门,楚听冬抬起眼眸,却突然一怔,轰地烧起来。 钟寻半遮不遮地陷在他被窝里,腰肢柔软地塌下去,拧着,湿漉漉地泛起绯色,穿了他的内裤,显然是很不合身,松松垮垮挂在腿根。 他不知道一个人干了什么,楚听冬伸手一摸,被子都是濡湿的。 “呃……”钟寻唇瓣微张,眼尾都是潮意,他嗓音有些沙哑,开口只发出了一个含糊的音节,又垂下头躲在了被子里,发丝黏软地跟着垂落。 楚听冬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想去抱他起来,却被拒绝,钟寻攥住他手腕,指骨颤巍巍地收紧,小声求他,“你……你不要么?” 就算是泥胎铁塑的心,也不禁跟着一晃,血管丝丝缕缕地发麻。 楚听冬承认被他诱惑,很难毫无反应,但是他坐在床边,还是伸手将钟寻抱了起来,兜住他的后脑勺,勾近,他指腹蹭过钟寻潮湿的鬓角,钟寻忍不住抖了抖。 钟寻薄薄的肩胛骨抵住床头的靠枕,他胳膊搂在楚听冬的脖颈上,楚听冬就朝他靠近。 楚听冬稍微俯身,就像平常钟寻趴在他怀里那样,他额头触碰到钟寻的胸口,抵着他心脏的地方,感觉到蓬勃急促的跳动。 “你不想么……”钟寻指尖插入楚听冬干净利落的短发里,嘴唇嗫喏地动。 他也不是完全傻,他知道钟仲林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想结婚,没有谁能拦得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拍婚纱照,满脸笑容地准备婚礼。 其实钟仲林他们夫妻两个,在周围人眼里一直都很般配。 相貌上就很搭,钟仲林高大英俊,不像这个年纪的许多男人一样顶着啤酒肚,吴玉兰也温婉秀美。 即便工作忙碌,不怎么精心保养,脸上也没怎么留下岁月的痕迹。 而且所有人都觉得钟仲林对吴玉兰很好,他们夫妻感情也很和睦,要是没有他的话,应该是再圆满不过的一家。 但他不懂,他想让钟仲林放弃结婚的念头,想跟楚听冬出柜,楚听冬不愿意,他觉得是因为楚听冬还不够喜欢他。 宋一凌换过很多男朋友,经常一两个月就换,在他看来不能更渣,就算是他带回家出柜的那个,现在也不到半年就分了手。 钟寻觉得,楚听冬喜欢他,也许还不如宋一凌喜欢那个男生更多一点。 他能怎么办呢,钟仲林打了他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无是处,他想不到什么办法,能一夜之间变成那种让楚听冬喜欢上的样子。 钟寻垂下眼睫,稍微抬起一点嘴角,又抿住唇落了下去,心脏一阵阵地收缩发紧。 他指尖无意识地捏着枕边小白狗玩偶的耳朵,耳朵毛早已被他揪秃了,光溜溜一片。 客厅里低低的笑声格外刺耳,他有点想吐了,反胃得厉害。 楚听冬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抬眸去看,钟寻脸上倒是什么都没露出来。 他眼睫低垂,桃花眼显得没有那么圆,眼尾泛红微翘,就不像狗狗。 问是问不出来的,钟寻根本不跟他对视,摆明了很抗拒。 楚听冬能想到他或许不愿意让钟仲林他们结婚,但想不到他是出于记恨,想报复钟仲林,毕竟正常人很难有这种脑回路。 他握紧钟寻细瘦的手腕,脉搏在他掌心底下惶惶地一跳一跳。 楚听冬坐起身,掌心按在他肩头,让他抬起头看自己,房间里只开了一盏书桌上的台灯,台灯暖黄氤氲,映得楚听冬眉目异常深邃。 钟寻不情不愿地抬头。 “宝贝。”楚听冬喉结一滚,望着他开口。 钟寻愣住,又遽然地睁大了眼睛,手指收紧,攥皱了那只小白狗的耳朵,他眼眶一寸寸地开始发烫泛红。 “不要怕,”楚听冬说,“我陪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章短短。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克制 “全然保护的姿势。” 钟寻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他完全无法分辨出楚听冬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稍微张开唇瓣,整个人透着一丝傻气。 他不是不知道, 他非得搞的这么绝, 万一真被钟仲林撞破,楚听冬会比他更难堪。 虽然楚听冬不在乎。 但毕竟是楚听冬转学过来, 住在他家里,难听点儿说就是寄人篱下, 就算钟仲林再差劲, 楚听冬跟他在一起, 也好似理亏。 之前他追楚听冬的时候, 梦寐以求楚听冬能上了他, 到时候被钟仲林知道, 钟仲林还不得气急败坏,气到肺炸。 钟仲林还会打他吗? 还是会换个目标,去揍楚听冬? 他甚至怨懑地想,钟仲林就不应该再对他动手, 毕竟是他被人上了, 不是要面子么, 他又不是那个让他丢面子的人。 他想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太坏了, 或许他骨子里就是有跟钟仲林一脉相承的劣根性。 第131页 所以他对楚听冬这么坏。 现在他浑身滚烫, 脸颊跟嘴唇都红到几乎要滴血,他睫毛颤得厉害,完全不去敢去注视楚听冬的眼眸, 泛滥的情绪要将他淹没了, 楚听冬还握着他的肩头, 他肩头都禁不住收紧。 他都没想过他会为这个害怕,他觉得楚听冬在心疼他,这让他浑身都不得劲。 “冷么?”他抖得肉眼可见,楚听冬伸手将他搂在了怀里,又拿起被子裹紧他,就这样抱着,下巴抵住他的发顶,抚摸他发抖的肩背。 钟寻嘴唇翕动,冰凉的手脚又注入一股热流,他缓过劲,才傻愣愣地望着楚听冬,脸红到冒烟儿,突然想起来害臊。 他这辈子可是头一次被人叫宝贝。 除了楚听冬谁还会这样叫他?而且楚听冬紧紧抱着他,摩挲他颤抖痉挛的手臂跟小腿,掌心温热有力,又不敢捏得太重。 甚至让他觉得混了两三分疼爱,就好像真的拿他当不能随意对待的宝贝。 钟寻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在他怀里抖了一会儿,虚脱似的微微张开唇,一呼一吸,攀着他的肩膀,恨不得深深地嵌到一起。 “死了都值了。”钟寻以为自己是在心里琢磨,没想到嘴唇哝哝地念叨了出来。 “你说什么?”楚听冬蹙起眉,听他突然说起不着边际的胡话,心脏跟着猛地一窒,胸膛里憋闷难当,就像被打了记闷拳。 钟寻才浑身一僵,脑袋使劲埋在他胸前装死,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开口,跟他说: “没什么……” 楚听冬这次不许他左顾右盼,眉头蹙得更深,还想继续问,偏偏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还响个不停,他只能拿起来看一眼。 结果是他教练打来的视频。 他想跟教练说一声,等一下再接,钟寻却从被子里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瞪圆了眼睛,催他,“接呀,你怎么不接?” 楚听冬还以为他又要躲,谁能想到竟然是钟寻难得如此善解人意,他知道楚听冬为数不多就在意这么几个人。 除了他,楚听冬也只会跟教练打个视频。 连薛赫也没这种待遇。 “我不走。”钟寻偷瞥他脸色,去换了身睡衣,内裤没换,就穿着楚听冬的,然后又爬上床,往被子里一滚,将自己裹住。 楚听冬也不动,他就坐在床边接视频,另一只手揉捏着钟寻的头发和脸颊。 钟寻羞窘到满脸通红,他好像楚听冬养的一只小狗,他撒起娇也跟小狗不遑多让,主动挪过去将脸蛋凑在楚听冬掌心里。 楚听冬接起来,跟教练说着话,钟寻一开始还很乖觉地趴在他腿上,趴了一会儿又憋不住,拿被子蒙在头上,跪起来,蛄蛹着往后挪。 他裹得很紧,柔软蓬松的一大团,只露出一绺凌乱的卷毛,楚听冬瞥了他一眼,就毫无察觉地翘起唇角,眼神里也藏着笑。 “谁啊,小楚?”教练忍不住好奇地问他。 他刚才觉得好像镜头边缘有个什么东西一蹭一蹭地溜过去了,但是没太在意,等对上楚听冬含笑的神情,才又定睛一看。 嚯,好像是个人。 楚听冬还没开口,钟寻已经听到了,他揪揪衣服,揉了几下脸,看起来稍微整齐一些,然后就在镜头前冒出来。 “教练好,”钟寻乖乖地叫人,还主动自我介绍,“我是他同桌。” 楚听冬:“……” 钟寻既然凑过来,楚听冬也不赶他走,就让他待在旁边。 一开始还是楚听冬在跟教练说话,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手机就到了钟寻手里。 钟寻本来就长了张讨长辈喜欢的漂亮脸蛋,嘴甜起来还腻歪到不行,偏偏长辈就吃一套,没过十分钟,教练被他哄得笑到合不拢嘴。 “呃……”楚听冬索性也不管,就任由他们聊。 这可真不是一般的话痨,明明都不认识,钟寻硬跟教练聊了半个小时,全程既不冷场,也不尴尬,教练年纪大了这个点就开始困,睡觉前挂断电话,还很依依不舍。 “小钟,下次让哥哥带你来省队玩。”教练真心地嘱咐。 钟寻满口答应。 楚听冬简直服了,手机都被聊烫了,跟他都没这么多话可说,最长的一次视频也就聊了不到八分钟,还说要拍猛男腹肌气死他。 钟寻现在情绪好转许多,又开始趴在床上摇头晃脑,楚听冬不动声色地磨了下后槽牙,想冷笑,还想揍他屁股,最后却拎起来衔住他软烫的唇肉,恨恨地亲了一口。 “你干嘛啊……”钟寻被亲得晕乎乎,还挺害羞地问。 他不闹了,等楚听冬上了床,他就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楚听冬怀里睡觉。 钟寻又老实地跟着楚听冬去上了几天课,他不在家折腾楚听冬了,蔫蔫的。 等到傍晚,周六不需要上晚自习,徐春鸿想找楚听冬问问复习的情况。 钟寻也不是每晚都跟楚听冬一起回家,楚听冬有事,他有时候会等,有时候就趁这个机会溜去街上晃一晃。 他承诺了不搞事,楚听冬勉强相信他。 “你要先回家么?”楚听冬问他。 钟寻点头。 楚听冬其实不太放心,但钟寻毕竟也不是小孩子,还挺能打的,除非再碰上之前朱秦那样拉帮结伙刻意找茬,钟寻都很容易脱身。 第132页 他不想管得他太紧,钟寻大概会觉得难受。 “有事给我打电话。”楚听冬垂眸拨弄了一下他脑后的小揪,低声对他说。 钟寻就先走了,他去跟宋一锦和王庞他们在一中后街吃了顿麻辣烫,晚上天都黑透了才往家走,到家时,楼上的灯是亮着的,他眸光一晃。 钟仲林已经提前跟亲戚朋友都打了招呼,下周日来参加他跟妻子的婚礼。 他准备明天去接吴玉兰的父母,来家里小住一周。 今晚跟吴玉兰去市中心的餐厅吃过饭,又看了电影,还给她买了束花,就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们才刚结婚一样。 “我就记得那年也跟你去过这家电影院。”吴玉兰是性格很含蓄内敛的人,难得这样脸上都是收不住的笑意。 钟仲林也对她笑。 他们开门进去,家里并没有人,冷清却安静,能这么安静也属实让人松一口气。 钟仲林脱掉外套,又接过吴玉兰的呢子大衣,一起挂在衣架上。 吴玉兰想熬点汤等楚听冬回来当宵夜,才拉开冰箱,就听到卧室里突然传来钟仲林一声愤怒至极的暴喝。 她从来都没听过钟仲林发出这种声音,被吓得手上猛然一抖。 “怎么了仲林?”吴玉兰内心差点抑制不住恐惧,但还是丢开手里的东西,连忙去卧室问。 钟仲林将他们的结婚照洗出来几张,装到相框里摆在了床头,现在他指骨暴起粗硬的青筋,险些要将木质的相框捏碎。 钟寻懒懒地哼着歌上楼,垂下眼睫拿钥匙开门,他才打开,还没迈入,就被钟仲林狠狠掐住脖子拽了过去。 钟仲林差点掐断他的脖颈,钟寻眼前发黑,顿时一阵强烈的窒息,然后不等他喘过气,就被照着脸兜头扇了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你干的好事?!”钟仲林喷出粗重的呼吸,将相框摔到他头上。 他都没办法再骂出别的,脑子里嗡嗡地响,被气到头昏脑涨,血液逆流。 钟寻被砸到额头,没出血,但是立刻就肿起了一片,脸颊也红肿不堪,留下很深的指印,渐渐肿起一指高,他稍微扯一下嘴角都疼得嘶气。 吴玉兰完全不知所措,她根本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慌忙去捡起地上的相框,实在有些心疼,毕竟是新买的。 等拿起来一看,就愣在了原地,嗓子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都开始泛红。 本来是她跟钟仲林的结婚照,钟寻却将钟仲林单独剪裁出来,然后整个换成了黑白色调,又装到相框里,钟仲林在结婚照里笑容明朗,但换成黑白的,顿时怪异起来。 吴玉兰扶着沙发靠背站起身,又去主卧看,其他照片也都被钟寻换掉了。 包括挂在床头的大相框,也是钟仲林的黑白单人照,在阴沉沉的雪夜,开了灯也很渗人。 钟仲林愤怒到想骂钟寻都嘴唇发抖,他揪住钟寻的衣领,抡起巴掌就抽,钟寻躲不掉,被扇了几个耳光。 他感觉到鼻腔温热,嘴里也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他很想吐。 楚听冬离开学校,心头就突兀地跳,他无法控制地担忧,路上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然后在楼道里听到拳打脚踢的声音,浑身顿时麻痹酸胀,脚步一沉,心脏像被毫不留情地撕裂开一般疼了一瞬。 钟仲林又一次抬起手时,楚听冬将钟寻搂到了身后,几乎是夺过去的。 但这次钟仲林额角青筋暴跳,不再任凭他阻止,伸手仍然要去拉钟寻,嗓音粗粝,怒不可遏地喊道:“你让开!” “你怎么还护着他?!”吴玉兰眼泪都夺眶而出,盯着楚听冬。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个相框,眼神失望透顶地望向钟寻,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么……这么恶毒。” 吴玉兰咬住嘴唇吐出这句话。 钟寻本来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好像身上有孔窍的地方都在淌血。 但这两个字还是尖刀利刃一般划破浓雾刺到他的心上,他疼到眼睫湿透,水雾弥漫地睁开眼睛。 现在楚听冬才顾得上去看一眼那个照片。 钟寻只将钟仲林截了出来,但吴玉兰的一只手搭在钟仲林肩上。 他就把钟仲林改成了黑白的,吴玉兰那只手仍然白皙温润,阳光落在她手背上。 强烈的反差很容易刺痛双眼,还不如不留,钟仲林的脸显得更加阴霾灰暗。 就算是陌生人,也不敢直视这张照片,看得人心里格外难受。 钟寻趴在楚听冬的身上,他竭力眨了几下眼,盯住那张照片,颜色灰暗,他一寸一寸调的,就好像钟仲林真的死了一样……他浑身都疼,胸口闷得像要窒息,眼眶里湿意泛滥,撇过了头没办法再去看,又抵住楚听冬的肩膀。 钟仲林心脏都被气得抽疼,打不动了,喘着粗气坐在沙发上,仍然怒意汹汹地紧盯住钟寻。 他眼眶被愤怒熏红,盯着钟寻,眼神又瞥到挡在他身前的楚听冬,楚听冬握着钟寻的手臂,克制地将他半搂在怀里。 但即便克制,也是个全然保护的姿势。 作者有话说: 晚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泛滥 “被溢出来的疼惜逼到心头发疼。” 第133页 钟寻胸口憋闷窒塞, 他被扇懵了,现在渐渐回过神来,才惶然地抬眼望向楚听冬, 却只能看到楚听冬冷白清晰的下颌线。 “呃……”钟寻攥住他手腕拉了他一下, 拿眼神示意他别管,楚听冬却没动。 钟仲林捂着心脏的位置坐在沙发上喘息了好几分钟, 嘴唇都发紫,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钟寻会给他把婚纱照都换成遗照。 他抖着手去拿那张照片, 使劲撕碎朝钟寻摔过去, 头脑一阵晕眩。 吴玉兰连忙拍他后背给他顺气, 还去给他倒了杯水, 心慌意乱地找出降压药, 才递给钟仲林,她猛然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脸色惨白难堪地又扭头去了主卧,打开婚礼上要用的视频,果然, 钟寻连这个也没放过。 满眼都是浓重的黑白。 虽然钟寻将她都截掉了, 只留下钟仲林照片的那部分, 吴玉兰也还是控制不住地被顶心顶肺,觉得晦气过头, 梗得她浑身颤抖。 这次太过分了, 她简直难以相信当年头一次见到钟寻时候的样子。 她觉得那个时候他至少还是个正常懂事的孩子,怎么变得这么狠心恶毒,能对自己的父亲做出这种事。 那张脸伤痕累累又艳丽逼人, 像被揉烂的淬了毒的罂粟, 她都不愿意去多看一眼, 对上钟寻恨意撩烧的视线,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现在她跟钟仲林还怎么结婚? 就算还有备份的照片和视频,但是以后一看到就会想起这些黑白色调的惨淡遗照,让人像吞了苍蝇似的如鲠在喉,她几乎要作呕。 更让她难过又禁不住失望的是,楚听冬竟然又来管这件事,她脸上像是被扇了一巴掌,根本就耻于再面对钟仲林。 钟寻胃里滚烫,火烧火燎的,让他都完全感觉不到脸上的疼。 他不愿意走,被楚听冬扶着站了一会儿,再低下头时就一阵干呕,抬起手捂住了嘴。 他指尖苍白冰凉,往下淌着粘稠刺目的红。 他自己其实毫无察觉,只是被楚听冬捧起脸颊,对上楚听冬寒意凛然又控制不住惊骇的视线,才迷迷糊糊地觉得不太对劲。 钟仲林抬起头也是一愣,但他沉着脸,坐在沙发上完全没动。 楚听冬眉头蹙得很深,抱起钟寻就走,不再理会钟仲林他们。 他抬腿抵开门时,吴玉兰恰好从卧室出来,见他要离开,满心慌乱,咬着牙在他身后喊住,“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去?!” “医院。”楚听冬嗓音冰冷地丢下两个字。 楚听冬手心都是冷汗,连额头跟脊背都冷得发麻,就算是之前跟朱秦他们在巷子里碰上,钟寻都没被揍成这样。 他脸上都是青红交错的伤,嘴唇苍白憔悴,嗓子里不停地往外溢血,靠在他怀里瘦到都是硌手的骨头,毫无生气地垂下眼睫,耷拉着脑袋。 钟寻一开始还稍微有些意识,指尖攥住楚听冬的毛衣,模糊感觉到有人紧紧地抱着他,等出租车开到半路,他就彻底昏迷过去,连呼吸都微弱地像猫崽。 等他再度醒来时,头顶的白炽灯晃眼,鼻端都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他稍微睁开眼,想抬起手腕,却没抬动,他苍白瘦弱,骨头分明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针,被楚听冬的指骨牢牢地攥着。 他脖子躺得发僵,以一种可笑的姿势,艰难地偏过头去看楚听冬。 病床挨着落地窗,楚听冬的面容在深沉夜色下显得更加冷白,他薄唇抿着,眼睑底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像不曾入睡。 “哥。”钟寻嗓子颤巍巍,很小声地发出一个音节,就觉得喉咙里火辣辣地疼,胸膛陡然一震,差点呛咳出来。 “嘘,”楚听冬抬手捂住他的嘴,垂下眼眸望着他,低声说,“先别说话。” 他拿棉签润了下钟寻的嘴唇,然后才换成勺子一点一点地给他喂水,钟寻嗓子里的灼痛稍微褪下去一些,才发觉自己嗓音怎么沙哑成这样。 钟寻白皙的颈侧还留着指印,他被钟仲林掐了一下,短暂窒息,又吐了点儿血,并起来导致咽喉发炎,现在输的都是消炎药。 “还困不困?”楚听冬指尖拨弄了下他耳畔被薄汗濡湿的发丝,眼眸中的情绪太过于复杂,钟寻看得发怔,又听到楚听冬问他说,“再睡一会儿?我去给你买点粥。” 钟寻被他一问,才觉得饿到浑身惫软,像好几天都没吃饭,但他不想让楚听冬去,就拿一根手指勾住了楚听冬的手。 “好,那我待会儿再去。”楚听冬又重新坐下,将他冰凉的手掖在被子里。 钟寻一侧的眼皮发肿,他觉得沉甸甸地压着,让他抬不起眼睫,只能拿另一只眼睛尽量睁大,仔细地望着楚听冬的脸。 模样怎么看都有点滑稽。 楚听冬被他惹得稍微翘了下唇角,眉头却又跟着蹙起,抬手抚过他纤细脆弱的脖颈,瘦到皮包骨一般。 钟寻觉得痒,忍不住微微地瑟缩,他就挪开手,认真地拿冰袋敷他通红泛肿的脸颊。 “医生说胃溃疡。”楚听冬告诉他。 钟寻本来就容易胃疼,他不在家吃饭,跟宋一锦他们混在一起,就不一定每天跑去吃什么,常年待在烧烤摊或者路边小店里。 还管不住嘴,经常喝酒。 现在被楚听冬约束住,好歹能吃几顿饭,但他又控制不住地愤怒憋闷,医生说他胃溃疡有一段时间了,就是之前没这么严重。 第134页 钟寻听完,傻登登地张开唇瓣,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抿住。 操,他都完全不知道。 他有点担忧,哑着嗓子,愣愣地问楚听冬,“哥,我不会死吧?” “别胡说。”楚听冬眉头蹙得更深,低声道。 钟寻嘴里还稍微残留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现在才模糊地想起自己指尖湿淋淋的,好像一股一股地在呕血,顺着指尖往下淌,难怪楚听冬突然神情变得那么恐惧。 他都没在楚听冬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他以为楚听冬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冷淡沉静。 他没心没肺地想笑,卧蚕已经弯起来了,嘴角一扯却疼得立刻嘶了一声,脑袋晕沉,眼皮酸涩到睁不开,一下子就笑不出来。 楚听冬被他气得心里难受,见他稍微好了一些,才拿手背蹭了蹭他滚烫的脸颊,问他:“你是故意没等我,自己先回去的吗?” 钟寻睫毛垂着,他抿住嘴唇不说话。 他确实是故意一个人先回家,特意等钟仲林他们差不多到家的时候他才上楼。 他改照片跟视频花了好几个晚上的功夫,当然不愿意错过钟仲林的表情。 他也清楚肯定会挨打,但他还是要去。 就算他还没听到钟仲林说什么关于婚礼的事,不过凭他对钟仲林的了解,钟仲林一定觉得丢人至极,至少暂时是办不成婚礼。 倒也不亏。 但钟寻也知道,正常人肯定都接受不了他这种神经病,给亲爹换遗照什么的,他再有病,也不可能等着楚听冬跟他一起走。 “我本来想在婚礼上闹的,”钟寻漂亮的眼睫弯起一点弧度,撇了撇嘴,无所谓地说,“我去找婚庆公司负责这一单的员工,就说我是钟仲林的儿子,他让我过来帮忙联系,然后等他们不注意,再把视频跟照片都换过去。” 楚听冬眼眸中看不出情绪,只是望着他。 “谁知道这糟老头早就防着我呢,”钟寻躺得浑身发软,折腾着想坐起来输液,楚听冬就去将病床摇起,钟寻垂下睫毛,哂笑,“他跟婚庆公司和酒店的人都说他都没有孩子,所以没人信我,也不让我插手。” “不过就算让我去,可能也没办法,毕竟婚礼开始之前肯定都会再检查一遍,到时候膈应不到老头,白白地被他找我麻烦,婚礼还得继续。” “我图什么啊,还不如就这样先气他一场,剩下的再说。” 钟寻甚至还想去找司仪,想办法让司仪不要主持,换成他来给钟仲林当司仪。 那就有很多场好戏可以看了,他绝对可以让钟仲林这辈子都不想再结婚。 但是同样不太可行,他走投无路,只能挑了最糟糕的方式。 “其实在婚礼现场闯进去说不定也行。”钟寻抿了抿嘴唇,抿得唇瓣发红。 那双眼睛漂亮秾艳,瘦了许多,眼窝就更加深邃,在医院到处雪白的墙壁跟病床之间,在他刻意的神情之下,衬得很诡丽。 他自己觉得这个模样足够恶心了,他就这样望着楚听冬,嗤道:“他不是讨厌丢人么,我就去砸了他的场子,大不了他说我故意寻衅,我去牢里蹲几年,又不是没去过。” 钟寻之前差点被一中劝退,也是为这个,他跟朱秦他们斗殴,被派出所扣下拘留过一次。 到时候钟仲林脸上难堪,还怎么在他那些亲朋好友的面前抬起头? 这个婚礼会成为一场笑柄,钟仲林肯定无法忍受,恨不得他将牢底坐穿,这辈子都受尽折磨,不要再被放出来害人。 楚听冬沉默不语,拉起钟寻病服宽松肥大的裤腿,去看他小腿上烙印的淤青。 “就这样吧,”钟寻稍微躲了躲,脚踝往后缩了一点,他垂着头,胃里又一阵阵难捱的刺痛,嗓子里顿时涌上一股呕吐的欲望,眼眶跟着酸胀,鼻音也有些浓重,“就算你不觉得烦,也不要管我了,你会后悔的。” 要是这次都不能阻止钟仲林,他下次一定会做得更过分。 楚听冬忍无可忍,就算他挪开视线,甚至彻底闭上眼睛,他眼前也都是刺目的红,还有钟寻身上层出不穷的伤痕淤肿,让他胸膛里不受控地愤怒到冒火,稍微多看一眼他的脸,就被溢出来的疼惜逼得心头发疼。 这张破嘴还喋喋不休,刀尖只会扎到他自己,还有爱他的人。 但钟寻憋不住地想说,楚听冬还是任凭他说完,钟寻一口气吐出这么多字,嗓子疼到蹿火,心里却痛快了许多,就算他很小声地说话,他也知道楚听冬一定在听。 等他说完了,偷偷地撩起薄红的眼皮去打量楚听冬的脸色,楚听冬才握住他的手摩挲片刻。 然后撕了点医用胶布,抿着唇,垂眸摁在了他的嘴上。 钟寻瞪圆了眼睛,嘴唇哝动,想把胶布弄下去,楚听冬没粘得很紧,被他蹭开一点,但他还是乖乖地噤声。 “钟寻。”楚听冬嗓子也有些哑,钟寻被他叫得后脊一麻,脸颊悄悄地发红。 他对上楚听冬的眼眸,那双眼底是压抑到泛滥的温柔和心疼,让他跟着心头被攥紧一样难受,“再让我看到你受伤,就把你锁起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出柜 “恭喜啊,爸爸。” 钟寻受到了威胁, 脸颊却悄无声息地变得更红,耳朵尖都跟着烫,他也不应答, 就是小声地哼哼, 惹得楚听冬又蹙起眉头。 第135页 输液瓶里的液体堪堪剩了一点,护士掐着时间过来拔针, 嘱咐他吃药。 等护士走了,钟寻拧了下手腕, 浑身骨头松散开, 才溢出一股疲乏, 现在他觉得饿了, 想让楚听冬去给他买点的。 但是他没开口, 楚听冬就突然对他抬起手, 钟寻完全是下意识地就抱住了头,然后一愣。 楚听冬也跟着愣住了,钟寻满脸红透,尴尬到不知所措。 他也太矫情, 楚听冬又不至于揍他, 至少不可能在病床上揍他, 钟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 楚听冬只是想揉一下他蹭得乱翘的头发, 盯着钟寻仓惶窘迫, 怯怯地朝他看过来的眼睛,心头又被针尖刺过一样难受。 “没事。”楚听冬伸手抱他,钟寻本来还在尴尬, 却条件反射地搂住楚听冬的腰。 楚听冬下巴抵着他发顶, 捏了捏他的后颈, 说:“我去给你买吃的,你想吃什么?医生说这几天吃一点流食。” 钟寻就没什么爱吃的流食,反正都是清汤寡水,他觉得都一样。 他只顾愣愣地脸红,楚听冬好笑又无奈,恨得想掐他脸蛋儿,但那张脸已经红肿不堪,让人下不去手,就跟他说:“我很快就回来。” 楚听冬下了楼,钟寻才想起来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他之前竟然睡了六个多小时。 钟寻脸上的伤倒不是很重,就头一个巴掌扇得狠,然后钟仲林就被他气到头晕脑胀,手掌都使不上力气,钟寻觉得简直不疼不痒。 但他额头被砸的那一下太疼了,他忍不住打开相机,拿前置镜头去看,看了一眼就瞪大眼睛,脏话脱口而出。 操,这也太丑了。 楚听冬对着他这鼻青脸肿的德性都能抱得下去,现在钟寻觉得楚听冬喜欢他,还是比宋一凌喜欢那个男生更多一点的。 楚听冬去打了份小米汤回来,先让他垫一下肚子,等明天稍微好一些再吃东西。 病房到了深夜有些冷,钟寻裹紧被子,腆着脸凑到楚听冬身旁,眼巴巴地让楚听冬喂他,楚听冬就端着碗,拿起勺子,他低头吸溜。 钟寻嘴里破了一点,舌尖一碰就疼,开口时也扯得疼,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说话,叽叽咕咕,嘴唇一刻都不能并拢。 楚听冬见他眉头蹙起,又松开,然后继续,差点被气笑了,伸手上下捏住他两片濡湿的唇瓣,钟寻不高兴地在他手指间噘了下嘴。 “话痨。” 楚听冬嗓音冷淡,嘴角却翘了一下。 钟寻费劲地喝完小米汤,他现在不困了,浑身的痛觉也跟着清醒。 但是又在病房里待不下去,躺着就觉得难受,想去走廊里转一转。 他其实不需要住院,伤得不算太严重。 就是已经很晚,楚听冬想让他睡一觉,才给他办了住院的手续。 钟寻披上外套往病房外挪,走廊里很冷清,现在其他病人都在睡觉,除了在楼梯口还隐约能听到一楼大厅里走动的脚步声。 “坐一会儿。”楚听冬见他到处溜达,低声将他叫住。 钟寻乖乖地去走廊的长椅坐下,他膝盖不知道怎么撞到了,有点疼,想抬腿比较费劲,楚听冬就在他跟前单膝跪着,又撩起他的裤腿。 脚踝肿了一片,雪白的皮肉上泛着红,钟寻都没注意什么时候崴的。 怪不得刚才走路不得劲。 “我也太倒霉了。”钟寻拧起眉毛小声抱怨。 楚听冬瞥了他一眼,垂眸,拿着冰袋给他敷脚踝,垫了条毛巾,但握久了他掌心还是冻得发红,钟寻抬起指尖,没入他干净的短发。 然后被楚听冬攥住手,摩挲着指腹,侧过头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 “宝宝。”楚听冬红着耳根,嗓音和眼神都很温柔,低声地叫他。 钟寻都傻了,呆愣愣地看着他,脸红得差点滴血,他睫毛微颤,垂下头时一滴眼泪就突然掉到了手背上,他莫名其妙激动到落泪。 操,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姿势也太像求婚了。 虽然楚听冬不跟他求婚,但钟寻觉得,他现在脑袋晕晕,大概楚听冬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楚听冬的确有话想跟他说,他继续给钟寻敷了一会儿脚踝,然后让他看向自己,跟他说:“等你好了,我教你一点搏斗。” “呃……”钟寻愣住。 其实光凭力气的话,楚听冬觉得钟寻的手劲儿说不定比他更大,但钟寻跟人动手都是野招子,所以他只能应对跟他差不多体力的人。 一旦力量悬殊,像钟仲林那样体格的,他想跑都很难。 楚听冬不希望他再去跟任何人打架,但是一时半会钟寻的性子根本憋不住。 他至少想让他不要再挨打。 毕竟他不一定每次都能及时出现,钟寻稍微离开他的视线就让他不放心。 提起这个钟寻倒是还愿意学,这不比什么理综跟数学更得劲。 他垂下浓深的眼睫,望着楚听冬,还没缓过劲儿来,脸颊仍然红到发烫,不能更乖觉地点头说:“哥,我以后对你言听计从。” 还言听计从,不胡作非为就够了,楚听冬眉梢微挑,睨了他一眼,钟寻还挺腼腆地对他一笑,楚听冬看着他也挺想笑的。 眼看钟寻这样也不能去学校,幸好还有个周末可以休息。 第136页 钟寻又去病房躺下睡了一觉,隔天就跟楚听冬出院离开,他肿着一张脸,不乐意去网咖住,去冰场的话也很容易被人发现。 于是楚听冬就想找一家宾馆,但老城区这边实在没什么条件稍微好点的,连明亮干净这些基本需求都难以满足。 “我觉得都挺好啊。”钟寻严严实实地戴了个黑口罩,挡住半张脸,指着街边一家门脸破烂的小宾馆,跟他小声嘀咕,“我见过宋一凌跟人在这儿开房,应该还不错。” 楚听冬去办入住手续。 钟寻就跟在他身后,现在他浪不动了,不像之前憋着使劲勾引楚听冬的时候,恨不得拧出水来,还莫名其妙地羞臊。 也许是想到宋一凌跟人在这儿开过房,然后他跟楚听冬过来,别人稍微瞅他一眼,他就开始止不住地心虚。 其实人家是在瞅他淤肿的额头。 楚听冬不知道他脑袋里又在瞎琢磨什么,拉着他的手腕上楼,这宾馆的电梯都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邋遢如钟寻都觉得宋一凌可真不讲究。 钟寻老实地在宾馆养了一天的病,等到周一,楚听冬要去学校,让他待在宾馆休息,他不愿意,非要跟着去。 “不管你还想干什么,以后都先跟我说一声,”楚听冬攥住他的手腕,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睫,“我答应了你才能做,不然就不行。” 钟寻想说凭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已经答应过楚听冬,但是完全没做到。 钟寻咕哝着应了一声,又仰起头去盯着楚听冬的嘴唇,他就像是上了瘾,不跟他亲一下就觉得浑身难受,偏偏嘴唇内侧破了皮,楚听冬怕弄疼他,都不肯跟他亲嘴。 他想汲取他的温度、呼吸,就像冰面下洄游的鱼需要追逐光的影子和源源不断的氧气,他只是个凭借本能去存活的小动物。 钟寻胳膊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楚听冬掌心握住他的后颈,强迫他再次仰起头,然后嘴唇贴上来,跟他稍微蹭了蹭。 —— 到了学校,钟寻就跟宋一锦打听,宋一锦他爸也是钟仲林的老朋友,钟仲林给他发了婚礼邀请,昨晚果然又接到了电话,说婚礼推迟。 “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弄的。”宋一锦忍不住去瞅钟寻的脸,不停地嘶嘶出声。 但他就是想得揪掉头发,都没想到钟寻会做出这种事,他瞠目结舌,简直心有戚戚,“你没被揍死也够走运的。” “滚。”钟寻冷起脸摆摆手。 钟仲林推迟婚礼,钟寻就暂时不再心急火燎地想出柜。 照片的事情让吴玉兰已经觉得心头不快,楚听冬还在夜里带着钟寻离开,她没看到钟寻呕了点血,只看到钟寻被扇耳光,脸颊红肿。 她这些年见过太多次,现在渐渐地不会为这个动容。 何况不光是钟仲林,连她都心头梗得难受,恨不得给钟寻几个耳光。 晚上,钟寻去冰场帮忙,楚听冬下了晚自习就先回家,吴玉兰眉头皱起,难得冷着脸将他叫住,“你过来,妈妈有事跟你说。” 楚听冬抬眸,放下书包就走过去。 “你心里在想什么?”吴玉兰到现在还觉得心口憋闷,她甚至都不想去卧室,就算摘掉了那些黑白照片,仍然控制不住地发冷,“你是觉得他还不够过分吗?” 楚听冬换了居家服,露出来的手臂冷白瘦削,垂在身侧,不使力也泛起很清晰的青筋。 吴玉兰不禁放缓了语气,想起他的腿,说:“你不要跟他掺和在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事,连你钟叔叔都管不住他……” 说着她就轻叹了一声。 “我不认为他做得对,”楚听冬嗓音平静地开口,眼眸漆黑狭长,透不入一丝光亮,“但是他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意外,所以相比之下,我不觉得过分。” 他语气很冷静,就像是客观地在陈述一个事实。 吴玉兰却还是错愕地盯住了他,难以置信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要是换成你,你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他当然不会。 所以他觉得钟寻做得不对,他根本就不在乎,钟仲林要是他的父亲,他结婚或者不结婚,都与他无关,他不会在这件事上浪费任何时间。 但钟寻在乎,他才没完没了地去招惹钟仲林,他或许是让钟仲林感到了愤怒,可他自己心里也不够痛快,就算是报复,这算什么报复? 这种刀尖反过来扎到自己的手段,楚听冬是不会用的。 就像钟寻急着出柜,楚听冬却比他考虑得更多,他从没把喜欢这两个字说出口,但他真的是想跟钟寻在一起,不是这匆匆相逢的高三一年。 所以,他暂时没有出柜的打算,至少等到一个更好的时机。 他的出发点都在于让钟寻避免受到伤害。 吴玉兰对上他冷漠的眼眸,头一次觉得跟她分开多年的这个儿子冷血到这种地步,她嘴唇有些颤,质问他,“你就没有父亲吗?你难道不会去考虑他的感受?” 她说到最后,语调也变轻,不够有底气。 楚听冬不太愿意回答这样明知故问的问题,她比他更清楚,他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所以再不舍,都将他留下,然后离开了楚家。 “妈,”楚听冬低声开口,“您何必问这个,您应该也知道,我只是他一个博取名誉的工具而已,成为冠军,拿得出手,足够体面,能优秀到被楚家承认,我才是他的儿子。” 第137页 “我没有要让您难过的意思,也不想顶撞,但我没办法去责怪小寻,也不想怪他,您心里不清楚么?他为什么这样做?” 吴玉兰差点没能听懂他的话,她被震惊到眼眶发红,根本不能理解他怎么就变得这么刻薄。 楚听冬在原地站了片刻,就扭头回到卧室。 等到半夜三点多,钟寻才回家,他本来是跟宋一锦在冰场外铲雪,又忍不住跑去打游戏,匆匆回了楚听冬一条消息就没敢再看。 他浑身冰凉,去冲了个澡,偷偷溜到楚听冬的房间,钻到他被子里,然后蹭着他胸口,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脖颈。 楚听冬没睡着,睁开眼望了望他,钟寻一阵心虚,不管怎样先亲了再说。 他主动凑过去递上唇舌,被侵吞到后脊发麻,才满脸绯红,往后躲了躲。 “哥,你怎么还没睡?”钟寻小声问。 楚听冬垂下眼睫,抱住这让人忍不住磨起牙根的宝贝,反问他,“你说呢?” 钟寻嘿嘿一笑,又扑过去,他在外面待久了身上还透着凉意,即便楚听冬体温并不怎么高,对他来说这个怀抱也相当温暖。 他睫毛乱颤,闭着眼瞎亲,还拿腿根去蹭楚听冬,被摁住也不老实。 楚听冬拿小猩猩堵住他的嘴,不许他哼哼,勾着他的指尖俯身,钟寻才红着脸不敢再动,他乖乖地坐着,指尖攥紧楚听冬的黑发。 等到周末。 钟仲林跟吴玉兰都去了亲戚家,要等明天才回来,家里只剩下楚听冬和钟寻。 钟寻还想睡懒觉,被楚听冬拎起来写作业,他磨磨蹭蹭地趴在书桌前,也不知道做了几个题,不到中午就开始一叠声地喊饿。 “你虐待我。”钟寻有气无力地控诉他。 楚听冬挺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揉了揉他的脑袋,淡淡地说:“现在不虐待你,你想吃什么?” “要出去吃么?”钟寻这下支棱起来。 楚听冬说:“我给你做。” 钟寻都没想到他还会做饭,很臭屁地说:“反正能吃就行。” 但是没想到楚听冬做得很像模像样。 毕竟楚听冬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都独自生活过很长时间,做不了什么大餐,糊弄下小傻子还是绰绰有余。 吃完饭,钟寻主动去洗碗。 他跟楚听冬抱在一起睡了会儿觉,他简直没办法再回自己的卧室去睡,怎么躺都不能闭上眼睛,只能抱着枕头又蹭楚听冬的床。 下午钟寻溜出去转了一圈。 等回来,楚听冬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给他分析上次月考的错题,等到夜幕深沉才结束。 钟寻一开始还认真听,听累了就歪在楚听冬身上,他稍微抬起头,鼻尖蹭过楚听冬冷白的侧颈,楚听冬躲他,颈筋的脉络就跟着浮动。 钟寻眼尾晕开一片薄红,颤巍巍的,凑过去亲了亲。 卧室的灯不知道是被谁关掉的。 楚听冬抱着钟寻,膝盖分开他的腿,低头吮钟寻的嘴唇,轻轻地嘬吻,钟寻白皙脆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于是楚听冬吮咬的动作也跟着凶狠起来,舔到钟寻的嘴唇湿润发烫,红肿得不能触碰,才终于停下。 钟寻的脸颊被窗外透进来的光分成半明半暗,楚听冬望着他,移不开视线。 少年的眉眼艳丽干净,肤色白皙至极,沁出薄红,唇色却像是被蹂躏过,好像他的一半永远纯洁,另一半却跟着他堕落。 “你抱得太紧了。”钟寻难以喘息,小声地抱怨他。 楚听冬缓缓松开他,掌心抚过他薄汗涔涔的脸蛋,去厨房给他做宵夜。 钟寻却又不知餍足地追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去亲他的后颈和耳根,然后伸出手,白皙冰冷的指尖亲昵地去捧他的脸。 楚听冬最受不住他这种不动声色、甚至自己都没琢磨明白到底是想干什么,就主动迎上来,还予取予夺的勾引。 他喉结微动,又低下头去亲他。 像是要把他吞入肺腑里。 钟寻被亲到浑身滚烫,他眼尾已经濡湿红透,喉咙里微弱地吞咽,攀住楚听冬的肩膀,像是要深深地嵌在他怀里,难以剖开。 谁都没想到深夜会突然有人回来,也没听到身后客厅刻意压低的门响。 直到钟仲林暴怒的声音惊雷般陡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钟寻浑身狠狠地一僵,险些被吓死。 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楚听冬已经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到了身后。 钟仲林目眦欲裂,嘴唇发抖,他之前就隐隐地察觉到不对劲,却还是不敢想象刚才看到的画面,伸手去握放在门口的棒球棍。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时空都好像静止凝滞,只能听到他格外粗重的呼吸声。 “你给我让开!!”钟仲林举起棒球棍,对着楚听冬怒意磅礴地斥道。 楚听冬纹丝不动。 钟仲林嘴唇颤抖到发紫,他手里紧紧地攥着棒球棍,想要挥下去。 但是楚听冬将钟寻挡得连一绺头发都不露,他双眼愤怒到通红,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你们……你们,”钟仲林满腔子血都往上涌,颅顶发胀,恨声骂道,“我怎么养出这么下贱的儿子?!我生的是个畜生吗?!” 他一双眼看得清清楚楚,钟寻勾着楚听冬的后颈,整个人柔软黏腻地缠在他身上。 第138页 简直不知廉耻地拥吻,像个婊子。 钟寻脑子一片空白,他浑身发抖,恐惧、失望、愤怒,没来由的委屈……全都交织在一起。 原来还是只怪他。 他设想过无数次被钟仲林撞破的场景,却没想过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全身的血液仍然像是在不停地逆流,他眼睫抬起,钟仲林眼里的嫌恶、恶心,毫不掩饰地满溢出来。 钟仲林当年完全不能理解前妻为什么突然跟他离婚,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当模特,谁知道背着他干了什么,肯定是跟别的男人搞在一起。 所以才非要离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生出来的儿子都骨头里贱成这样。 钟寻漂亮秾丽的脸庞上还泛着薄红,眼尾都是湿漉漉的水光,嘴唇也濡湿红肿,钟仲林被恶心到极点,几乎有想吐的冲动。 “滚,都给我滚!”钟仲林不堪重负地跌坐在沙发上,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岁,“楚听冬,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啊,怎么也跟着他乱来?我不打你们,你们也不许再给我胡搞,钟寻,滚去住校,你他妈还要不要脸?阿姨怀孕了,知不知道?” 他跟吴玉兰早就想再要个孩子,对钟寻实在太失望了,没有任何指望,这些年也尝试要过,但都没能生下来,现在忽然再怀上,又惊又喜。 没想到回家就撞见这么一出,幸好吴玉兰留在亲戚那边,今晚没回来。 不然被再被气坏了,影响到孩子。 钟寻愣在原地。 其实钟寻记得钟仲林以前也是对他好过的。 他很小就开始记事了,尤其印象深刻的,在钟仲林跟吴玉兰结婚的那一年,他记得在烟花深邃灿烂的那个大年夜被留在家里,下着雪,钟仲林没有接他打过去的那个电话。 他也记得他被送走,在堂叔家待了一年,刚开始他是跟爷爷奶奶住,又被接走。 他整晚地发高烧,意识模糊,却还是记得那几道落在他身上,烦躁不已的目光。 然后他又被送回了家。 大概就是他刚被送还的时候,钟仲林突然接了几个大单,赚了不少钱。 他讲究这些,觉得是这个孩子给他带来的运气,就对钟寻和颜悦色起来,但钟寻当时不懂,他只是觉得爸爸好像变得很喜欢他。 他上了小学,钟仲林只要有空,就会骑车去接送他,不在家也会跟他打电话。 傍晚,他到家时钟仲林不在,他以为钟仲林又去出差,却没想到钟仲林突然回来了,他捡了一只飞不起来的鸽子回来,神神秘秘地藏在包里,然后给他看。 难得钟仲林对他这样温柔,钟寻竟然觉得害羞,他睁圆了眼睛,不敢凑过去,只是脸蛋红红的,躲在卧室探头瞅着他。 钟仲林笑了笑,也不催他,他坐在客厅,钟寻能看到的角度,给小鸽子检查翅膀,发现没什么大问题,就去窗边放飞。 晚霞烂漫,钟寻看到那只鸽子飞走了,翅膀上映着彤红的光,钟仲林扭过头对他笑。 他眼睛睁得很圆,怯怯地望过去,那时候太小了,他还完全不懂心里那种觉得温暖又酸涩惆怅的感觉是什么。 后来在钟仲林还没有打过他的时候想起,他明白了,他是在遗憾当时没有勇气走过去。 然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钟寻都没察觉,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前模糊成一片,脸颊湿透,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哭,为他下贱,为他不知廉耻、不要脸,还是为他终于被彻底放弃。 “恭喜啊,爸爸。”钟寻嗓音发颤。 作者有话说: 晚安,这次小钟不要他们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梦 “私奔啊?” 钟寻抬起手擦了擦淌到下巴尖的眼泪, 整张脸都濡湿一片,眼尾红到发疼,他眼睫颤了下, 眸子被水光衬得乌黑, 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哥,我去收拾东西了。”钟寻嗓音有些哑, 拉了下楚听冬的手腕,跟他说。 “嗯,”楚听冬仍然挡在他跟钟仲林中间, 不顾钟仲林的怒火, 指腹揉过他稍微僵硬的后颈, 没有阻止, 低声道,“我帮你。” 钟仲林双手抱臂,沉着脸一声不吭。 钟寻扭头去卧室,他找了行李箱,先往里塞换洗衣服, 塞得乱七八糟, 楚听冬又拎起来给他叠好, 再重新放进去。 其他的东西钟寻暂时没带,他就挎了台单反, 然后又将小猩猩和小白狗玩偶也装上。 行李箱一合就压扁了, 他又心疼地赶紧拿出来拍了拍绒毛,装在纸袋子里拎着。 就算是住校,现在也来不及去交住校申请, 肯定得在宾馆住一段时间。 而且钟寻也不是以后就不回来了, 凭什么, 他不能没完没了地吃亏。 钟仲林有责任抚养他上完高中,哪怕他不需要,他的东西放在这儿也不犯法。 甚至临走前,钟寻还先去热了楚听冬给他做的酒酿圆子和炸虾,对钟仲林视若无睹,吃得一点不剩,才拖上行李箱离开。 他眼圈还是通红的,一时半会褪不下去。 但脸颊上刚才跟他接吻泛起的薄红却已经散开,肤色白得发冷。 那双眼睫冷清又艳丽,薄薄地覆盖着一层水光,是眼尾发疼弄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整个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 第139页 楚听冬帮他拎起行李箱,牵住他,是掌心贴在一起,十指相扣的姿势。 楚听冬的手骨节修长分明,明显比钟寻大了一圈,钟仲林抬起头瞪着眼睛去看。 楚听冬几乎将钟寻白皙的手完全裹住,紧紧的,不留任何缝隙。 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他也看得出来。 是楚听冬主动在牵着钟寻的手。 刚才被他撞破,虽然钟寻搂着楚听冬的脖颈仰起头跟他难分难舍,小腿都蹭到他身上。 但楚听冬也将他禁锢在了怀里,手掌揉在他腰侧,甚至吮吸他已经殷红的唇瓣。 钟寻被亲得浑身发软,要是没有这双手臂,他就得膝盖一颤直接跪下去。 楚听冬几乎是带着有些强势的侵略性,换成陌生人,恐怕会以为钟寻是被强迫,钟寻却毫无反抗的意思,就颤抖着眼睫被掠夺。 钟仲林简直如鲠在喉。 他目光沉沉,都不知道该愤怒还是该觉得耻辱,他的儿子就这么放荡,下流难堪,跟男人搞在一起,甚至他觉得楚听冬也许不是第一个。 但钟寻已经不再理会,他一眼都没去看钟仲林,就被楚听冬牵着下了楼。 深夜,还在下着小雪,钟寻微微垂着头,抿住嘴唇一言不发,走到一中后街时,才突然指尖一蜷,勾住楚听冬的手,小声说:“哥,我们打车去市中心吧,我想去那边住。” 市中心的酒店条件也没有特别好。 但至少干净整洁,不像老城区这边连床单都浸着黄渍的小宾馆。 “好。”楚听冬揉了揉他冰凉的耳朵尖。 等到上了车,钟寻就开始犯困,他也不管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的目光,就靠在楚听冬的肩膀上,手还跟他攥在一起,埋在他怀里睡觉。 楚听冬揉捏他的指尖,捏得他指腹发热,钟寻脸颊稍微有些发红,抬起眼睫瞪他。 开到半路,钟寻的脑子才彻底清醒,后脊都跟着一凛。 操,他怎么让楚听冬陪他过来了?! 虽然今晚他真的不知道钟仲林会突然回家,也没有故意想让谁撞见,就是急色又庸俗,才追过去拉住楚听冬,但他还是利用了他。 他本来想的就是这样,只不过没在他意料的时候发生而已。 钟寻眼睫微颤,顿时心虚不已,指尖蜷了下,被楚听冬握着的那只手都出了一层薄汗,湿漉漉的贴着楚听冬的掌心。 难得楚听冬也没嫌弃他,还是攥着他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钟寻一开始勾搭楚听冬的时候,觉得这人格外不顺眼,他都已经琢磨好了,先想办法给他骗到手,等跟钟仲林出了柜,就立刻跟楚听冬分手,这不是一箭双雕。 但他现在怎么也张不开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楚听冬提分手的事。 “宝宝。”楚听冬突然凑到他耳侧低声开口,他嗓音冷清,腻歪的几个字也说得很利落。 钟寻半边耳朵倏地红透,听到楚听冬问他,“这家行不行?” 钟寻晕晕乎乎地看了一眼,楚听冬指什么,他就跟着点头,自我唾弃,觉得不能更没出息。 楚听冬就挑了一家带他过去。 酒店大厅,楚听冬在自助机器上办入住手续,钟寻坐在行李箱上,脚踩着地,蹬一下转一圈,转得太猛就撞到了楚听冬身上,然后下意识地伸手搂住楚听冬的腰。 楚听冬摁着他脑袋将他推开,他就在旁边小声地哼哼唧唧。 钟寻现在彻底缓过劲来,其实离开家的时候他脑袋里还是有点空白。 但他心里大概已经想过太多次这种结果,甚至比这个更糟糕的,所以接受起来竟然比他想象中更快。 他不会再遗憾没有凑过去看的那只鸽子,也不再惦记那个傍晚。 突然就有点解脱的感觉。 楚听冬拿到房卡,拉着行李箱去搭电梯,钟寻傻不愣登岔开腿坐着,被拽走了也没反应过来,电梯门合上他才懵然地抬了下头。 “哥。”钟寻小声叫他。 “嗯。” 楚听冬以为他有什么话想说,但钟寻好像就是单纯突然想叫他一下。 楚听冬应了一声,钟寻就蹬了蹬地,坐在行李箱上往前一滑,撞到他怀里。 楚听冬俯下身,钟寻就将脸颊凑到他胸膛上,毛衣蹭得脸颊发红,他还是没动弹。 “哥,你会不会走啊?”钟寻嘴唇闷闷地被堵着,又更小声地问他。 楚听冬眼眸深邃温柔,那点情绪藏得很深,难以被捕捉到,手臂撑在行李箱拉杆上,握住他的胳膊,低声跟他说:“我不走。” 钟寻急促的心跳莫名就跟着平缓下来,他突然就明白了楚听冬之前跟他说的话。 他对钟仲林已经彻底失望,不光是生气,尤其他这种浑身犟劲儿的人,一旦放弃,就不会再有任何念想。 他现在想起那个家,完全无动于衷。 就是后悔,也不知道算不算后悔,他已经报复完了,楚听冬怎么办啊,他可是个直男,难道还真的要跟楚听冬继续谈恋爱? 钟寻拧巴到不行,继续跟楚听冬谈,他心里老是梗着一股劲儿,估计要到死都在心虚,但是不谈,他一想也觉得高兴不起来。 他可太发愁了。 “我还不想睡。”钟寻抱住楚听冬的胳膊,卷毛也蹭过来。 第140页 楚听冬感觉身上像挂了一只小猩猩幼崽,连眼神都是如出一辙的干净又畏怯,惶惶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对上钟寻的视线,没来由地心疼,伸手将钟寻抱了起来,跟他抵着额头。 “想去哪儿?”楚听冬稍微碰了碰他柔软的唇珠,“还是想干什么?” 楚听冬什么都没多问,让钟寻觉得心里舒服很多,他想说的时候,目光里都忍不住会流露出来,根本不是能憋住话的人,但是不想说的时候,也是真的什么都不愿意提。 一提他就忍不住恼火,他最讨厌钟仲林跟他发怒,但他还是像钟仲林一样,暴躁又心急。 “不知道,”钟寻挂在他脖颈上,小声地说,“哥,你带我去哪儿都行。” 宁城冬天晚上的街巷其实很漂亮,尤其是江畔,江面结了层厚厚的冰。 再过一段时间有冰雕展,路边已经挂起了成串的小灯,璀璨地连成一条星河。 楚听冬带钟寻去附近的商业街逛了逛,走到一半钟寻喊饿,楚听冬就去给他买关东煮,钟寻嫌累不肯再走,找了位置等他。 楚听冬回去就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瓶啤酒,已经喝完了半截。 “钟寻,你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吗?”楚听冬顿时蹙起眉头,控制不住地恼火,“都胃溃疡了你还随便喝酒?” 钟寻完全就是凑合地活着,就算跟人打架重伤,他下次还是会动手,就算胃疼加上愤怒把他逼到吐血,他也还是忍不住再喝。 等被呵斥,他才不知所措地抿了下唇,他手指苍白清瘦,攥着冷绿的玻璃瓶颈,楚听冬伸手就夺了过去。 “我就喝了一点点。”钟寻觑着楚听冬的脸色,小声辩解。 楚听冬冷着脸没再搭理他,他只好先低头吃东西,等吃完了,楚听冬也不再跟他逛了,拉住他的手,沿着江畔慢慢地往酒店走。 钟寻其实酒量还不错,但是被楚听冬管住,他很长时间都没痛快地喝过酒,现在才喝了半瓶低度酒,就已经开始发晕。 要不是楚听冬牵着他,他都不太能走直线。 钟寻眼皮酡红,楚听冬拉住他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他又拧着手腕挣脱出来,冻得指尖发红,他不让楚听冬去拉他,一定要拉着楚听冬。 他费劲地想将楚听冬的手裹在掌心里,然后拽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 “你上台阶干什么?”楚听冬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语气也冷冰冰的,蹙眉想拉他下来。 但是钟寻很执拗。 钟寻站在比他高一点的台阶上,拿冰凉的手去捧起他的脸,低头使劲亲了一口,呼吸都是甜腻的酒味,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楚听冬:“……”怎么还开始撒酒疯了? 楚听冬漆黑的眼眸望着他,摇了摇头。 钟寻嘿嘿一笑,又亲了他一下,漂亮的脸庞泛起绯色,他害羞又得意,模仿楚听冬平常冷淡的语调,沉下声来说:“我是你哥。” “呃……”楚听冬薄唇紧抿,无语至极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紧跟着又感到一阵恼火。 他磨着牙根将钟寻从台阶上拎下来,“别闹了,回去睡觉。” 钟寻倒是很听话地跟他走,走到酒店,在电梯旁的楼梯间里听到有人低声争执,钟寻趴在楚听冬肩膀上,醉眼迷蒙,还要凑热闹。 他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楚听冬抱着他想走,钟寻却不肯走,拧着腰乱动,贴住他耳朵,鬼鬼祟祟地小声说:“宋一凌,让我去吓死他。” 虽然他声音不大,但深夜酒店很安静,他们还离楼梯间很近,宋一凌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后背一凉,拉开楼梯间的门,“我操……” 宋一凌也没想到会碰到他们两个,他没再跟那个人争执,心烦地和钟寻他们一起离开,去酒店的休息区待着。 钟寻稍微清醒了一点,接过楚听冬递给他的水杯,捂在手心里,往沙发上一窝,莫名其妙地问宋一凌,“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们……”宋一凌没应答,瞥了瞥钟寻还泛红的眼尾,“私奔啊?” 私奔你全家。 钟寻先是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想骂人,脏话都已经秃噜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脑子突然地一转,然后空白了一瞬,操,宋一凌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以为演得毫无破绽,谁料已经被看穿。 宋一凌果然老谋深算,钟寻就算跟钟仲林闹翻了离家出走,也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住酒店,这可不是一般的闹翻,他不禁咂舌。 稍微想了一下,就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可真行,”宋一凌跟钟寻说,“你爸没被你气死吧?你跟你……” 他瞟了一眼楚听冬。 “他死不死现在都跟我没关系了,”钟寻挺没劲地说,他不愿意提这个,就又问宋一凌,“你大晚上地跑出来干什么?” 宋一凌更烦,说:“碰到前男友。” “就是跟你回家出柜的那个?”钟寻差点喷了嘴里的水,忍不住打听。 宋一凌嗯了一声,逮住机会委屈地跟他控诉,“你以后不要再说我渣了,我他妈才是被欺骗感情的那个!就那傻逼,一开始憋着劲儿追我,嘴里喊哥,还骗我说他是初恋,我当时没理,后来在一块儿,我都带他回家了,他突然给我一脚踹掉,说他觉得他还是个直男!” 第141页 操,钟寻越听越愣,憋出一脑门汗,这下彻底酒醒。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找你?”钟寻又发问。 “想复合呗。”宋一凌说。 钟寻绕着弯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所以你被骗了,你怎么还见他?” 他以为是旧情复燃,还能原谅的意思,谁料宋一凌说:“被逮住了,没办法就见一面说清楚,不然我才懒得搭理。” “过完年又得去弄我那单子生意,以后也不可能再见面,就老死不相往来!” “呃……”这可真是提神醒脑。 钟寻听得心慌,跟楚听冬回房间,房卡插进去发出滴的一声,他还是在发呆,苍白着脸靠住身后的墙,睫毛浓密纤长地垂着,低头啃指甲。 “别咬。”楚听冬拿开他的手。 钟寻臊眉耷眼地挂在他脖颈上,被推开又黏过去,跟着他进房间。 其实钟寻不知道,他当初要是碰到的不是楚听冬,他还能追多久。 但是他清楚,就算楚听冬对他更坏一点,被他追的时候就随意答应,被他缠着上床的时候就毫无负担地玩弄他,他心急火燎地想报复钟仲林,应该还是不会反抗。 或者更糟糕,楚听冬根本就彻头彻尾对他完全不动心,还是个像宋一凌那样没节操的gay,那他应该就是白被操了,楚听冬不但操他,根本不爱他,还会瞧不起他不要脸地找操,也不会在乎他被不被钟仲林揍,他只能没完没了地挨巴掌,在床上继续被羞辱,袒露出一具雪白的躯体,干净又污秽,就好像从里到外都溃烂掉,自己一个人狼狈地去跟钟仲林出柜。 然后被钟仲林骂成粗鄙下流的贱骨头,勾引他前妻的儿子,还耽误人家的前程。 宁城冬天的晚上寒风彻骨,他说不定得被钟仲林痛揍一顿,打到口鼻冒血,再断几根肋骨,带着个破烂的胃,滚出家门。 他自己离开,就算不彻底离开宁城,也不可能再去学校,反正钟仲林有了别的孩子,完全放弃他,也就不会再去找付秋曼的麻烦。 他至此没什么可在乎的,肯定就会跟职校那群人混在一起,什么时候死还真不好说。 也不一定会死在哪个角落,秀景街每年都有斗殴死掉的人,也许就被丢在臭水沟。 钟寻越琢磨,越觉得这种事情相当有可能发生,他骨头都有点颤,但凡走错一步,他就不一定会堕落到什么程度。 最无可避免的是,就算他心知肚明很难有什么好结果,他还是会去做。 并不是他的臆想,只是另一种结局。 万幸他碰到的是楚听冬。 钟寻浑身突兀地冰冷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开口时嗓音微微发颤,小声地叫楚听冬,“哥,哥……” 楚听冬在浴室里听到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就走了出来。 他还在气钟寻趁他稍微不注意就去喝酒,但看到他脸颊苍白,眼神很仓惶,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俯身问他,“怎么了?” 钟寻摇头。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楚听冬的腰,额头隔着毛衣贴在他小腹上,感受到腹肌随着呼吸在起伏,脸颊又泛起血色。 他想跟楚听冬分手,但是不想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还不如楚听冬真的是他的哥哥,这样即便不搞对象,也还能当他的哥哥。 现在要是没有的话,就全都没有了。 “同桌。”钟寻琢磨不出来该怎么办,索性不再去想,他勾住楚听冬指尖,叫起这许久没叫的称呼,然后一骨碌坐起来,站在床上脱裤子。 “呃……”楚听冬拉住他手腕,“你干什么?” 钟寻膝头都被冻得有些泛红,他也不吭声,咬住嘴唇,赧着脸往楚听冬身上挂。 楚听冬只好勾住他腿弯抱起他,还没抱稳,钟寻就拿嘴唇嘬他耳根。 钟寻撩拨得起劲,等楚听冬真的被他惹到有点来气,他就又怂了,搂住楚听冬哼哼唧唧地哭,先怂一会儿,又忍不住梗着脖子跟楚听冬对着干,噼里啪啦地骂脏话。 或者再接着招惹他,嘴唇红肿微烫,抿住唇珠,一开一合地什么都能说得出来,楚听冬再冷静都控制不住耳根通红,只能捂住他的嘴。 钟寻就拿滚烫的脸颊去蹭他掌心,湿漉漉的眼泪和薄汗都蹭上去,凌乱微卷的发丝勾在他冷白的手指尖。 “闭嘴。”楚听冬被他逼得嗓音都低沉微哑,凑在他耳边磨着齿冠说。 钟寻委屈地抿住嘴唇,他半张脸都被楚听冬的掌心捂住,只露出鼻尖和一双水光泛滥的桃花眼,他垂下眼睫又抬起,卧蚕跟着弯了弯。 楚听冬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楚听冬被他彻底惹恼,本来就还忍着气,现在质问他,“还去不去喝酒?骂不骂人?” “关你屁事。”钟寻肩膀颤着,仍然嘴硬。 他嘴硬了一会儿就挺不住了,眼圈湿红,开始哭唧唧,楚听冬也不是每次都吃他这套,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钟寻哭到泪眼朦胧,他努力睁开眼看了看楚听冬,这傻逼冷淡着一双眼眸,他怀疑自己今晚要死在这儿,顿时脊背一软,哽咽道:“不去了不去了!我又没骂你!” 楚听冬好气又好笑,非得让他长个记性,钟寻最后抱着小猩猩抽抽搭搭,硬是哭到睡着,脸蛋儿还挂着泪珠。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钟寻,钟寻倔犟又拧巴,性子野,散荡惯了,做事执拗冲动还嘴欠,他控制不住地担忧,怕他闯出不能弥补的大祸来。 第142页 但是光凭嘴说,钟寻跟他嗯嗯哼哼根本不当回事,舍不得揍,也没法骂,楚听冬简直爱恨交加,按住那白皙单薄的肩头咬了一口。 钟寻在睡梦中疼得瑟缩,反而更钻进楚听冬的怀里。 他嘴唇哝哝地动,还说梦话。 钟寻梦到了另一种糟糕的结局,陷入泥淖,窒息到心头崩裂,最后真的死相惨淡。 然后他又在梦中醒来,浑身冷汗,发现都是假的,他已经跟楚听冬搭了上去国外的飞机,他要去看楚听冬的比赛,舷窗外阳光耀眼,楚听冬很温柔地捧着他的脸颊。 其实他还没醒,但是紧皱的眉头松开,卧蚕也拱起很漂亮的弧度,他搂住楚听冬的脖子,楚听冬凑到他唇边去听他的梦话。 钟寻在梦中红透了一张脸,又模仿他的语气,小声地咕哝说:“宝宝。”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谢谢 “我能骂你一句吗?” 钟寻折腾到太晚, 但楚听冬还是没给他任何睡懒觉的机会,眼看到了该去学校的时间,就一点也不温柔地将他拎了起来。 “醒醒。”楚听冬蹙眉叫他。 钟寻才坐起来一分钟, 又倒了回去, 想撑又撑不起身,大腿内侧酸软痉挛, 只能悲愤地撅着屁股趴在床上,额头抵住床被继续睡, 眼睫颤颤巍巍怎么也睁不开。 楚听冬叹了口气, 去拉他手腕, 他又躲, 他喉结滚了下, 把毛衣跟裤子都扔在了钟寻的屁股上, 钟寻皱着眉毛伸手挠了挠。 模样太过好笑,楚听冬没忍住扯了下嘴角。 好不容易给他弄到学校,钟寻又倒头就睡,等快要上课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见楚听冬正在写东西, 他就凑过去, 下巴颏搭在楚听冬的手臂上,低下头, 发现楚听冬在给他填住宿申请。 “晚上去冰场让你爷爷奶奶给签个字。”楚听冬递给他。 楚听冬之前的宿舍还没退掉, 他本来就没打算在钟寻家里常住,一开始是躲他,后来又变成担心他在家出事, 才留了好几个月。 “我去你宿舍啊?”钟寻瞅了一眼, 问他。 楚听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还以为钟寻会愿意跟自己住,“不想?” “也不是,”钟寻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犹豫说,“你不怕被你妈发现么?” 宿舍楼不允许家长随意进出,但是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生什么事,稍微有一点隐患,钟寻都不放心,他可不想再出一次柜。 楚听冬的宿舍也是普通四人间。 不过楚听冬转学过来时他们已经开学了,该住宿的都已经申请好,这个宿舍只有楚听冬一个人,他过去也太明显。 主要是他自己做贼心虚。 反正不住一个宿舍,他也可以过去找楚听冬,面上藏得好一点就行。 “没事。”楚听冬说。 钟寻不等他说完就打断,拿过他手里的笔,把宿舍号填成了王庞他们那间,就在楚听冬的隔壁,“算了,我还是去跟胖子他们挤一挤。” —— 宿舍楼脏乱破旧,钟寻晚上过去收拾,楼道里灯光都很黯淡。 “怪不得没人住,”钟寻拧起眉头,伸手戳了下楚听冬的腰,臊他,“你之前怎么在学校住了半个月的?就那么不愿意见我啊?我还以为你看到这破地方会扭头就走呢。” “方便。”楚听冬握住他乱动的手,丹凤眼朝他冷淡地一瞥。 钟寻不满意地小声哼了一下。 现在宿舍里只有钟寻一个人,王庞他们都不在,他跟楚听冬收拾完东西,就去教室里吃晚饭,然后上晚自习。 “寻哥,你要是早点来住校就好了,”王庞他们倒是很激动,巴不得钟寻搬过去,“晚上咱们去哪儿浪啊,还去网咖?” “哪儿都不去。”钟寻懒恹恹地推开他的脑袋,“离我远点。” 王庞一头雾水,钟寻之前两次月考,成绩稳定在了全班三十五名左右不说,连翘课都几乎没再翘过,他们要是突然被家里逼着准备高考还正常,放在钟寻身上就太离谱。 他们都以为钟寻肯定是会辍学出去混的。 “诶,寻哥……”王庞还是忍不住凑过来,被钟寻冷起脸横了一记眼刀,才讪讪地老实扭过头坐回去。 钟寻简直心烦,这些没有眼力劲儿的直男,他倒是想去,他敢吗?还没完没了地问,待会儿楚听冬又得跟他拉个驴脸。 他不知道自己让人操心。 只觉得楚听冬可太让他烦心了,他搞一个对象,比人家十个加起来都累。 他屁股现在还疼,一阵异物感,大腿内侧也蹭得红肿,他怀疑这傻逼给他弄得破了皮,现在腿都合不拢,他还能跑到哪儿去浪? 楚听冬不理会钟寻冲着他哼哼唧唧,时不时挑衅,还故意刺他一句。 他眼眸冷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就沉默地做题。 一拳打在棉花上。 钟寻也没劲儿了,跟着写了几分钟作业,做到一半开始烦躁,差点撕了卷子,指骨攥得用力,又忍耐地憋了回去。 晚上回宿舍,钟寻假装不认识楚听冬似的,跟王庞他们勾肩搭背离开。 楚听冬先去了趟钟寻家,跟吴玉兰说了一声他要去宿舍住。 “怎么突然要去学校啊?”吴玉兰见他收拾行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当着钟仲林的面,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钟寻的卧室门,试探地问他,“在家住得不舒服么?” 第143页 就算楚听冬好几次护着钟寻,但钟寻实在不像个会惦记别人好处的孩子,对自己亲生父亲都做得那么恶毒。 她觉得楚听冬就是白为他费心。 而且虽然钟寻也不在家睡,但是钟寻本来就不怎么在家。 她也没想过楚听冬会是陪钟寻一起走的,楚听冬对谁都冷淡疏离,怎么会突然跟一个小流氓关系这么好。 “下了晚自习比较晚,”楚听冬垂下眼眸,不太熟练地撒谎,“想留在学校自习室看书,路上耽误时间。” 钟仲林面色不虞,倒是也没有戳穿。 吴玉兰信以为真。 楚听冬拿了放在钟寻家的复习资料,就又回学校,他推开宿舍门时,宿舍里一片漆黑,等开了灯,他放在下铺的床被就开始蛄蛹。 然后露出一绺卷毛,还有一条雪白晃眼的小腿,挂在床边。 楚听冬低声地笑了一下,走过去稍微撩开一点被角,钟寻睡得很沉,脸颊跟嘴唇都被闷得发红,楚听冬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亲。 宿舍都是上下铺,睡一个人都不算很宽敞,钟寻还非要等晚上偷偷溜过来跟他挤,楚听冬只能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钟寻睡相太差,手脚并用地缠着他,脑袋也怼在人家胸膛上,楚听冬屈起指节在他后脑勺弹了下,钟寻在睡梦中小声地闷哼。 “疼死爸爸了,”他皱起眉毛,嘟嘟哝哝地说梦话,“傻逼楚听冬。” 楚听冬低下头,凑近了才能听个大概,忍笑忍得肚子疼。 不得了,这小傻逼竟然在做春梦。 —— 眼看已经到了十二月份,离期末只剩一个多月,钟寻才把高一的内容过完一遍,框架勉强留了个印象,做题都是连蒙带猜。 楚听冬早自习按住他背单词,或者背课文,晚上也不许他乱跑,必须得推一点数学和理综的进度,才能放过他。 宿舍楼条件太差,徐春鸿前几年就跟学校申请过,晚上给高三住校的学生提供自习教室,不建议他们通宵,但是教室通宵都不断电。 要是在宿舍,钟寻还能闭上眼装睡,教室里就完全不行。 他梗着脖子不愿学,楚听冬能浑身冷淡地陪他坐到天亮。 他憋得简直要发疯。 也就去冰场上体育课的时候,能稍微从楚听冬眼皮子底下溜开一会儿。 楚听冬还是不上冰,他在休息区做了一套英语真题,抬起头时钟寻仍然不见踪影,他眉头不禁蹙了一下,起身离开冰场。 然后在冰场旁边那家台球厅的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钟寻。 宁城的冬天格外冷,雪积得很深,钟寻冷白的指尖被冻得泛红,夹了一根烟,烟头已经烧了大半,燃着火光,他又叼到嘴边吸了一口。 他身旁是穿着职校校服的几个男生,都留着鸡毛掸子似的头发,凑在一起扎堆抽烟,浑身流里流气。 路过的人撞见,都皱起眉绕开他们走。 钟寻混入其中没有任何违和感,他勾起嘴角跟那帮人嬉笑,烟熏雾罩地推搡打闹。 但他背影清瘦,侧脸漂亮明艳,撇过眼睛,收敛起嘴角笑意时,莫名有种浑然天成的,冷清又执拗的劲儿。 楚听冬觉得即便他完全不认识钟寻,也会一眼就捕捉到他。 钟寻又抽了半根烟,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舒服地重新流淌,就像被禁锢起来豢养了半个月的小兽突然离开笼子。 “寻哥,咱们晚上去吃烧烤啊,”有个黄毛跟他说,“你都好几个月没跟我们去喝酒了,怎么了,你还真的在搞对象啊?” 钟寻撩了下眼皮,刚想开口,就被人从身后攥住了手腕。 他脊背一凛,冷汗都要冒出来了,扭过头,就对上楚听冬那张神情冷淡的脸。 钟寻还没反应,他旁边那群小弟瞥见这个架势,以为是找钟寻麻烦的,还一上来就挑衅,先不能忍,急哄哄地就要跟楚听冬动手。 “松开!” “你他妈谁啊,动手动脚的?” “没看见哥几个都在呢,眼瞎了?还敢凑过来找茬?” “操,”钟寻眼瞅有个人抬腿就朝楚听冬踹过去,连忙拦住,蹙起眉头,冷声喝止,“谁让你们动他的?话都没说就动手?” 楚听冬半垂着眼,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 他校服干净,露出来的腕骨冷白清晰,浑身气质冷淡,抿着唇不怎么说话就让觉得很像个好学生,每年都被表彰的那种。 再一看对面几个小混混凶神恶煞,各个叼着烟撸起袖子,莽到不行……钟寻下意识地就将楚听冬朝他身后推了推。 “行了,跟你们没关系,”钟寻挡在中间,“我先走了,老子课还没上完呢。” 说着他拉住楚听冬的手就走。 楚听冬也没反抗,就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冰场,钟寻才偷瞥了楚听冬一眼,楚听冬眉头还微微皱着,眼眸望向他,嗓音冷冽,说:“把烟掐了。” “呃……”钟寻听他这个语气就不爽,任何人这么跟他说话他应该都很不爽。 但这毕竟是男朋友,生气了还是得哄一哄的,于是他不情不愿地掐了烟。 他就抽了不到两根,自己觉得嘴里没什么烟味儿,就凑过去半搂着楚听冬的腰。 “我都掐了还不行,你怎么还臭着个脸?”钟寻靠住他肩膀,跟他挨在一起,浑身烟味,又被楚听冬冷淡地推开。 第144页 “你不是答应我吗?”楚听冬问他,“说好了不惹事,为什么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我就去稍微待一会儿,跟他们抽个烟,”钟寻简直不能理解,语气也冷了下来,“你烦不烦啊,出去说句话的功夫,能惹出什么事儿?” 楚听冬不反对他跟宋一锦他们来往,因为宋一锦他们确实算是钟寻的朋友。 但是像职校那群人,他仅仅是拉了一下钟寻的手腕,都没有开口,就能气势汹汹地跟他冲起来,完全街痞做派。 楚听冬根本不放心钟寻跟他们待在一起。 眼看又得吵起来,钟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开,没再跟楚听冬说这个。 —— 下午去学校,钟寻也不是每次都记仇,像这种小事,他扭头就忘了,又去黏着楚听冬。 楚听冬做卷子,他脑袋一歪枕着楚听冬的另一条手臂。 他勉强支棱着听完一节课,打下课铃时已经困到根本睁不开眼睛,是被铃声吓醒的。 不能怪他不想听,实在是太催眠。 “我去趟厕所。”钟寻凌乱微卷的头发还蹭在楚听冬手背上,他又偏过头跟楚听冬说话,嘴唇就柔软地在他手背上啾了一下。 楚听冬垂眸看他,钟寻冲他狡黠地一笑。 下节是化学课,钟寻去一趟厕所,整个课间都没回来,上课铃又响起,还是没回来,直接去了半个多小时,课上到一半,他才溜进教室。 楚听冬眼眸一扫,就瞥到他指骨上蹭破的一小片,出了点血,现在已经凝固。 还出去说句话的功夫能出什么事?就连去上个厕所都让人不能放心。 钟寻根本没当回事,他完全没发现。 等到下了课,楚听冬攥住他手腕拉过去,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创可贴,裹在他手指上,他才发觉到确实有点疼。 钟寻赧着脸勾了勾楚听冬的指尖。 楚听冬却没像平常一样勾住他,或者握住他的手,揉捏他的指腹,就直接松开。 钟寻一开始什么都没察觉,直到傍晚,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好像整个下午,楚听冬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除了非说不可的。 “哥,我要点米线了,你想吃什么?”钟寻递过去手机。 楚听冬垂下眼,选了一份清汤的,然后对他说:“谢谢。” 钟寻莫名其妙被这两个字梗得心里难受,甚至想骂人,但是等米线到了,楚听冬还是去给他取了外卖,还给他捎带了一杯热可可。 “谢谢!”钟寻故意气他,大声地说。 楚听冬却好像没被他气到,没抬眼,还淡淡地应了声,“嗯。” “呃……”钟寻更气了,他恶狠狠地戳开饮料,叼着吸管低头使劲嘬。 前排在往后传卷子,两张印在一起的,要撕开一人一半。 楚听冬撕开后,递给他,让他收好,他犟着脖子也不理。 楚听冬就没再问,直接给他放到了桌上。 钟寻知道楚听冬看出他跟人动手了,但他也没打架,他就跟那个人推搡了几把,蹭破点儿皮,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什么要跟他生气? “我就稍微地推了那个人一下,”钟寻本来不想解释,但是又没憋住,“手在他拉链上蹭破了,根本没打啊,就这样你还是心里不痛快?” 他以为楚听冬不会理他。 谁能想到楚听冬并不是个喜欢冷战的人,他既然主动问,楚听冬就明确地告诉他原因,于是又应了一声,“嗯。” 还敢承认?! 钟寻也说不出到底怎么憋气,反正他就是很气,但这股劲儿又不像是冲着楚听冬。 他心里有一闪而过的愧疚,是对钟仲林他们从来不会出现的。 他自己都没发现,很犟巴地抿住了嘴唇。 他本来想着,等睡一觉醒来楚听冬应该就忘了,结果到了第二天,楚听冬对他还是那副态度,他借给楚听冬耳机,楚听冬也嗓音沉静地对他说一句谢谢。 就好像他们是普通的同桌一样。 恰好轮到他们这组值日,他跟楚听冬下楼铲雪,楚听冬很快就清理完自己负责的那片,又转身过去帮他。 钟寻抱着铲雪锹跟在他身后,指骨攥得很用力,白皙透红,他忍不住愤愤地小声说:“谢你个头,你他妈干我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谢?你谢我干什么,你还不如先谢谢我的屁股!” 他越说越粗鄙难听,楚听冬眉头蹙得很深,钟寻反而更起劲。 “就算你非得拿脏话来骂我,”楚听冬沉声说,“你能不能先学会尊重一下你自己?” “我怎么就不尊重了?”钟寻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烫,他不服气地说,“我说的不都是事实?你没干我吗?没觉得爽吗?你晚上搂着我干什么?纯睡觉啊?” 楚听冬说:“你要是觉得难受,觉得我在侮辱你,也可以以后都不做。” “呃……”什么意思? 钟寻顿时愣住,什么以后都不做,这是要跟他分手? 他还什么都没琢磨过来,眼圈就已经开始泛红,冬天到了学校天还漆黑,他躲在楼梯旁边,不让楚听冬看清他的脸色。 钟寻惶惶地去铲雪,铲完了回到教室,手脚还冰凉彻骨。 他指骨冻得通红,鼻尖也发红,但脸颊很苍白,像发烧了一样懵然地趴在桌子上,楚听冬去还了铲雪锹,经过时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第145页 钟寻啪地一下使劲打开他的手,眼圈憋得更红,凭什么他要这么难受,都怪他太心软,他就应该离开家的时候立刻甩了楚听冬。 分手就分手,他根本不稀罕! 楚听冬不知道他脑子拧巴着千回百转又想了什么,钟寻一巴掌拍到他手背,他手背骨头都被拍得发疼,顿时红起来。 “呃……”楚听冬还没开口,钟寻先反应过来。 他垂下眼睫盯着楚听冬的手背,他打了别人,结果他自己红着眼睛想哭。 “我错了行不行?”钟寻心里唾弃自己犯贱,别人都要跟你分手了,你还想挽留,他小声地囔,“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他根本就不是认错的语气,又冲又硬,楚听冬挪开手,望着他说:“你不愿意的话,也不需要勉强。” 钟寻捂着胃在桌上趴了一天,楚听冬问他是不是觉得难受,他摇头。 他也不胃疼,就是习惯这个动作,见他真的没事,楚听冬就又没有再主动跟他搭话。 他憋得想骂人,想了一百句骂人的话,但楚听冬都不理他,他完全没地方施展。 等到晚上,钟寻仓惶地想,这下他俩可真的完蛋了。 他回到宿舍,躺在上铺自己的床上,王庞他们在底下嗷嗷乱叫地打游戏,他拿小猩猩使劲捂住耳朵,眼眸水淋淋地泛红。 楚听冬发消息问他晚上还有没有空听物理的串讲,不想听的话就算了,不用再过去找他。 钟寻干躺了一会儿,翻个身坐起来,他苍白着一张脸下了床,王庞他们都被吓了一跳,但是又不敢吭声,静悄悄地瞅着他。 钟寻拉开椅子,翻出张物理卷子,他从头开始做,做到第九个选择题,是真的不会,完全没思路。 然后他就拿起卷子又匆忙地离开宿舍。 离楚听冬给他发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他去敲楚听冬的宿舍门,等了半分钟,楚听冬过来开门。 楚听冬身上还穿着毛衣和校服裤子,台灯开着,像是还没睡。 “这个我不会。”钟寻在他旁边坐下,垂着眼睫小声说。 楚听冬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个认真挑出来的错题,钟寻在卷子上算的,算了三遍还是错,但确实是写过,不是随便抓了道题糊弄他。 “公式代入错了。”楚听冬换了张空白的草稿纸,拿起笔低头给他讲,嗓音冷淡清冽,就像平常给他讲题一样。 但是又不太一样。 钟寻不懂其中的区别,就是敏感地觉得难受,他偷偷地蹭了下眼尾,指尖被沾湿。 他听懂了,还是没走,抬起眼时瞥到楚听冬桌上刚拆开的快递。 是一个眼熟的单反镜头。 “我操。”钟寻很小声地骂了句脏,以为楚听冬应该没听到,他忍不住伸手去拿过那个包装盒,小心翼翼地生怕磕碰。 他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才睫毛颤了下,厚着脸皮问楚听冬,“你给我买的么?” 楚听冬又不拍照,也没有单反,看起来不像是平白无故买这种东西的样子,但是他又不怎么有底气,问得很小声。 “嗯。”楚听冬喉结微动,抬起眼睫,淡淡地问他,“喜欢吗?” 他以为钟寻晚上不会来了,才忘记藏好,没想这么早给他,而且毕竟是头一次给……喜欢的人送东西,也觉得有点忐忑。 钟寻都不敢收,他一直没舍得买,这个镜头要三万六,比他的单反都贵,卖了他都赔不起。 然后他瞥了一眼楚听冬挂着的那个丑了吧唧的小黑猫钥匙扣,楚听冬竟然没摘,他趴在桌上,眼圈又一寸寸地开始泛红,突然就想哭。 楚听冬晾了他一天,觉得自己不应该心软,但还是心软了,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指腹揩了下钟寻湿漉漉的眼尾。 钟寻本来就是憋不住掉几滴眼泪,被他冰凉的指尖一碰,这下哭得稀里哗啦,楚听冬伸手抱住他,他还哭得一哽一哽的。 “你还生气吗?”钟寻趴在他胸口,眼睛湿红,闷闷地问。 楚听冬揉了下他的脑袋,在他发顶上不着痕迹地亲了下,说:“还行吧。” 还行到底是行不行? 楚听冬捧着他被眼泪湿透的脸蛋,拿指腹一点一点地擦,不知道他怎么这么能哭。 钟寻的唇瓣也被晕红,他仰起头凑过去在楚听冬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钟寻紧紧地搂着他的腰,乖乖地问他,“我能不能骂你一句?” 他都琢磨一整天了,不骂有点亏。 但是现在抱成一团,还亲了嘴,突然骂人简直像个神经病。 楚听冬:“……”你觉得呢? 楚听冬低头瞧他,把钟寻抱到他腿上,跟他面对面坐着,钟寻挪挪屁股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听到楚听冬嗓音冷淡地问他,“你想说什么?” 钟寻唇瓣微张,瞪了会儿眼睛,突然泫然欲泣,委屈到不行,小声吼,“我忘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每天更新的比较多就比较忙,没顾上回复评论,但是都有看,比心心!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精神损失费 “你要给他送定情信物啊?” 钟寻萎靡不振, 他怎么连骂个人都骂不成,他搂住楚听冬的脖颈,趴在他胸口上呜呜地烧开水, 憋了一整天不被理睬的委屈都使劲溢出来。 第146页 楚听冬又有点心疼, 又控制不住地想笑,忍得格外辛苦, 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都哭成这样了你还笑!”钟寻见他嘴角翘起,不但笑了, 甚至还有点停不下来, 越发觉得委屈。 他肩膀都哭抖了, 恨声抱怨。 楚听冬拉住他手腕, 不让他乱揉眼睛, 然后擦他濡湿的眼尾, 险些被他拿眼泪淹没。 “别哭了,”楚听冬手臂搂在他腰间,强迫他俯过身靠近自己,稍微仰起头, 去亲他湿红的嘴唇, 吮他的唇珠, 哄他,“待会儿又得眼睛疼。” 钟寻根本就憋不住, 楚听冬要是撂下他不管, 他或许没有一点想哭的冲动。 但是楚听冬抱着他哄,这怎么能忍? “宝贝,”楚听冬凑到他耳边, 低声叫他,“你不装上镜头试一试么?” 钟寻哽咽, 抬起头时睫毛微动,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淌到白皙清瘦的下巴尖,又湿濡濡地滚落到楚听冬的毛衣上。 “我不要,太贵了。”钟寻眼睛还红着,他抿住嘴唇,抿得唇珠都瘪下去。 楚听冬的确还有点积蓄,都是他前些年各种比赛拿到的奖金,但就算是这样,将近四万块钱,也不是个小数字,钟寻实在是心慌。 “没关系,”楚听冬掌心揉了揉他的后颈,抬眸问他,“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钟寻一听他提这个就心肝儿乱颤,不管是什么事,他就算答应,他也做不到,做不到就又得跟楚听冬吵架。 他不想吵架,但是他也不想做。 “这个事情跟我送你镜头无关,”楚听冬拿过他的单反,帮他换镜头,望着他的眼睛说,“送你只是因为想送给你,所以你不答应也可以。” 钟寻越发紧张,他还坐在楚听冬的腿上,整个人都没底气了,怯怯地问:“到底什么事啊?” 楚听冬拿着他的单反,翻到他之前去客拍时,给那对中年夫妻拍的貌合神离的照片,还有钟仲林那张黑白照片,对他说:“以后不要再拍这种照片故意气人。” 钟寻眉头顿时蹙了一下,想张嘴辩驳,却被楚听冬拿抬手捂住。 “嘘,你听我说完,”楚听冬搂着他,“你能保证你把事情惹大,每次都能跑得掉吗?碰到打不过的怎么办?再挨一顿揍?” 钟寻撇过头没吭声。 “你想做任何事情,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楚听冬捏住他下巴颏,让他再转过来,“你受了委屈,想报复回去,我不在乎你怎么对付他们,但提前是你不能挨揍。” “你想拍,可以,先想好了到底能不能承担这个后果。” “你要是明知道会被揍到吐血,甚至更严重,还非要做,我肯定会生气。” 钟寻一犟,心说你愿意生气就生气,爸爸才不在乎你气不气。 但是楚听冬兜着他的屁股,将他抱在腿上,他憋了憋,盯着楚听冬深邃温柔的眉眼,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委屈,操,他好像是有点在乎。 “我知道了。”钟寻咬了咬嘴唇,不怎么情愿地点头。 楚听冬对他笑了一下,又凑过去亲他,钟寻也哭够了,他攥着换了新镜头的单反,另一只手去捧楚听冬的脸,低头咬他的嘴唇。 钟寻亲上来的时候总是很鲁莽,就显得青涩,偏偏他在这种事上又格外放纵,楚听冬被他勾住唇舌,钟寻垂下眼,眼尾蔓延开一片漂亮撩人的薄红,还藏着水光,颤巍巍地望着他。 楚听冬拉住他手臂,让他搂紧自己的脖颈,然后抱着他起身,钟寻亲得透不过气,趴在他肩膀上闷闷地喘。 “行了,赶紧睡觉。”楚听冬将他放到床边。 “呃……”钟寻本来闹了个大红脸,现在又由红变白,又羞愤地变得更加通红,什么意思?!他还以为要干什么呢,什么都不干还突然抱他。 楚听冬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点恨劲儿去捏他的脸蛋,“宝贝,你能多琢磨一下晚上我给你讲的不等式么?” “呃……”钟寻红着脸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小声说,“我都听懂了啊,还琢磨什么……” 楚听冬也有些困了,已经洗漱过,他躺下搂住钟寻,钟寻身上的体温比他稍微高一点。 他鼻尖埋在钟寻的颈窝里,怀里像揣着一个小火炉。 钟寻迷迷糊糊地躺了几分钟,还没睡着,又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戳了下楚听冬的锁骨,小声问他,“你什么意思啊,以后真的都不做了么?” “呃……”楚听冬攥住他乱动的手指,无奈地跟着睁眼,“你不是不喜欢么?” 操,他也没说他不喜欢啊? 钟寻臊答答的,但是他也不能说他喜欢吧?他舔了下嘴唇,僵挺挺地躺着,眼睛睁得很圆,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听冬摁住他的脑袋让他睡觉,钟寻也梗着脖子不愿意。 他盯着楚听冬的侧脸,盯了一会儿,突然撑着楚听冬的胸膛直起身。 楚听冬:“……”又想干什么? 钟寻揪着他的衣领,跨坐在他身上,低下头使劲亲了他一口,恶声恶气地跟他放狠话,说:“凭什么只能你怼我,我也要怼回去!” 他以为楚听冬会不愿意,或者又跟他冷脸,谁料楚听冬静静地瞥了他一眼,也没反抗,嗓音冷淡地说:“你来。” “呃……”钟寻在他身上乱亲乱摸了一下,还模仿楚听冬平常弄他的样子,扣住他的指尖,将他一只手按在枕头旁边,楚听冬也没有一点反应。 第147页 他脸颊红得滴血,不知所措,傻不愣登地盯着楚听冬。 楚听冬眼眸冷淡,嘴唇被他吮得有点发红,伸手探入他薄毛衣的下摆,在他腰上摸了摸。 钟寻一懵,顿时又拍开他的手,红着脸气道:“不行!应该是我摸你!” “凭什么?”楚听冬舌尖抵了下腮,抬起眼觑向他,懒懒地说,“你之前没摸过我吗?” 钟寻不光是摸,还逮住乱咬,他身上都是小狗啃出来似的牙印。 钟寻目瞪口呆,竟然没办法反驳,他害臊地瞅着楚听冬,被摸得腰软腿软,一开始还强撑着要去亲楚听冬,最后被摸到只能哼哼,趴在楚听冬胸口上起不来。 楚听冬还等着看他想搞什么幺蛾子,等了几分钟,钟寻没一点反应,他不由得捏住那下巴颏往他脸上瞧了一眼。 还搞什么搞。 钟寻还红着脸,眼睫低垂,已经安然睡着。 楚听冬指腹在他睫毛上揉了一下,无语至极,稍微翻身,将他搂在怀里睡觉。 —— 钟寻被收拾一顿,就能稍微老实几天。 他跟着楚听冬准备期末考试,楚听冬给他打印了一套三公分厚的复习资料,大部分都是题,让他在期末考试之前把圈起来的都做完。 钟寻头晕眼花,闷头苦做,完全没时间再去跟什么人鬼混。 转眼就到了圣诞节,钟寻终于憋不住,磨着楚听冬,说他晚上不想上晚自习,想出去玩,就算在街上到处溜达,他都能松松骨头。 “呃……”楚听冬被他缠住,又亲又抱。 钟寻还非要给他咬,被捏住后颈皮拎了起来,然后臊眉耷眼地又伸手抱住楚听冬。 他抬起眼睫望着楚听冬,睁得很圆,漂亮的桃花眼又变成了狗狗眼,不但委屈,还可怜,眼眸中都是想离校的深深的渴望。 楚听冬搂住他的腰,低声问他,“你不想跟我看电影么?” “想啊,”钟寻勾住他脖颈,眼睛微微发亮,“去哪儿看?” 楚听冬说:“教室。” 钟寻控制不住地撅了下唇珠,但是他又想起上次没跟楚听冬看的那部,有些犹豫,觉得好像也不错,就问:“那我再去找梁辉?” 他又问:“还看之前那个?” 算了吧。 楚听冬一想到上次那电影血淋淋的画面,跟莫名其妙的生死绝恋,就一阵无语,他摁住钟寻的脑袋,不许他乱动,“我去挑电影。” 钟寻只好遗憾地答应。 晚上,下了场雪,一中的操场都被茫茫的白雪覆盖,映着暖黄的灯光,就连宋一锦跟王庞都溜出去了,教室里只剩七八个人在吃晚饭。 楚听冬去找梁辉放了部《真爱至上》,钟寻瞅他在讲台上放电影,晃着脚低头吃鳗鱼饭。 他们在最后排,钟寻时不时在桌子底下拿小腿蹭蹭楚听冬的腿,要不然就伸手出其不意地摸他一把,还去捏他冷白的后颈。 楚听冬忍无可忍,攥住了他的手,又变成手牵手地吃东西。 等吃完了晚饭,电影才放到三分之一,钟寻从桌兜里掏了掏,臊着脸,递给楚听冬一个包装好的苹果。 他其实觉得挺傻逼的,但是傍晚经过学校的小卖铺,看到别人都在买,他也有点心痒,别人都有,他的男朋友也要有。 楚听冬勾了下唇角,接过去,手还跟他牵在一起,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地蹭了蹭。 钟寻以为楚听冬真的不带他去玩,下巴颏搭在胳膊上,晚自习憋屈又老实地趴着写完作业,就要跟楚听冬回宿舍。 谁料楚听冬拉住他的手腕,却不是朝宿舍的方向走。 徐春鸿之前跟学校反映,说经常有学生翻后操场的围墙逃课,学校就已经加固了这个角落,但是没过多久,又被人发掘了另一处。 在靠墙的地方有棵树,不算很高,想点办法还是能爬上去的,然后再踩着围墙往外翻。 “我操,”钟寻不由得激动,使劲按捺住,小声地说,“我操,哥,你要跟我翻墙出去啊,我以为你不干这种事儿呢!” 他以为楚听冬这种人,想出去肯定也是跟徐春鸿请假。 他差点要愧疚了,他都把楚听冬带坏了,这算是近墨者黑? “废话这么多,”楚听冬那张面容仍然冷淡矜持,就是语气有些哭笑不得,他托住钟寻的掌心,说,“快点上去。” 他也不是完全不紧张,的确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担心待会儿有保安过来。 钟寻可太喜欢楚听冬这样惯着他了,好像不管他想做什么事,他觉得开心,楚听冬都会陪他做,哪怕是楚听冬本身不太喜欢的事。 陪他的话,楚听冬也会愿意。 钟寻是个娴熟的惯犯,不需要楚听冬帮忙,都很敏捷地就翻了过去,楚听冬是天赋协调,也不怎么费劲。 走到街上时,到处都是积雪,圣诞树上挂着小彩灯,许多小情侣还都没回家,牵着手在冰场外的小摊吃卤煮。 钟寻转过头跟楚听冬相视一笑。 楚听冬带他去电玩城打了会儿电动,玩到一半钟寻饿了,他拉着楚听冬先去旁边的夜市买了份红糖糍粑,然后边吃边看楚听冬给他抓娃娃。 “要哪个?”楚听冬被他喂了一口,太甜了,忍不住蹙眉,抬起眼问他。 “我说要哪个你都能抓到么?”钟寻小声地哼哼,觉得这人可太嘚瑟了,但是他又忍不住去瞅,然后扒住娃娃机,指着角落那只毛绒哈士奇,“哥哥,我要这个。” 第148页 “呃……”楚听冬低头先买了十个币。 这次运气还不错,九个币就抓到了,又拿最后一个抓了只小猪。 钟寻心满意足,跟着楚听冬回学校,走到后操场,他在单双杠旁边的树荫底下拉住了楚听冬的手腕,楚听冬转过身,钟寻就凑过来搂住他脖颈,紧张地跟他亲了一下。 毕竟是在学校操场,就算是深夜,什么都看不清,也莫名其妙挺刺激的。 钟寻脸颊泛起红,还有些发烫。 他出去时挎着单反,晚上拍了不少照片,但是想起来还没跟楚听冬拍过合照,他勾住楚听冬的脖颈要跟他拍,楚听冬只好站住不动。 雪光将操场映得很亮,就算他们是在光线比较黯淡的角落,镜头里也还是能看得清面容。 钟寻指尖摁在快门按钮上,在摁下去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过头,嘴唇没怎么对准,亲到了楚听冬的脸颊上,柔软湿润的触感很明显,楚听冬下意识地朝他望了一眼。 但钟寻忘记将单反调成静音模式。 他才拍完,巡逻的保安就突然将手电筒的光晃了过来,跟逮捕嫌犯似的,高声道:“住校的?这么晚还没回宿舍?!” 钟寻被吓得心脏使劲砰地一跳,他一把攥住楚听冬的手腕就跑,沿着阴影处和没监控的地方,任凭身后的保安怎么喊都没回头。 直到跑到宿舍楼下,在宿管眼皮底下混过去,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腿软。 “差点给我吓出心脏病。”钟寻心有余悸锤了锤腿,小声地说。 楚听冬偏过头,忍不住笑了一声,肩膀微颤,问他:“你拍到什么了?” 钟寻盯着他挺括的眉眼,有些发呆,这人笑起来也太好看了,他都顾不上惊吓,去打开单反,镜头稍微晃了一瞬,略有些模糊,但反而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雪光、月色、还有灯影都落在身后,他怀里抱着楚听冬给他抓的娃娃,扭头去亲楚听冬的时候,楚听冬垂眸望着他。 钟寻乐颠颠地回宿舍,这是楚听冬给他买的新镜头,拍的第一张照片,他抱着单反亲了一口,又嘿嘿傻笑。 楚听冬好笑地看着他,拍他屁股,很不温情地说:“去洗澡。” 学校宿舍楼里有两个浴室,都在一楼,钟寻只好哭丧着脸去洗澡,楚听冬什么都好,就是太事儿逼了,他觉得也就他能忍。 钟寻老实了半个月,又故态复萌,楚听冬倒是不急不躁,反正不听话就拉住怼一顿。 钟寻被摁到学校附近的宾馆,抽抽搭搭地差点哭成一滩水。 楚听冬手指插入他濡湿的黑发中,微微用力,拽着他的头发让他仰起脖颈,然后亲他已经红肿不堪的唇瓣,含得那片软肉湿红发烫。 “姓楚的,我艹你大爷。”钟寻朝他肩膀扇了一巴掌。 楚听冬松开拽着他头发的手。 失去了支撑的力道,钟寻瞬间瘫倒在了潮湿的被子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显得脸特别小,眼尾通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我不就晚上去了趟台球厅吗?”钟寻有点委屈,闷闷地说,“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塞给我的卷子我也写完了啊,你是想让我考大学还是想让我死?你是不是有病啊?!” “你只是去了趟台球厅吗?”楚听冬是真的不想跟他吵架,但能忍得住不跟他吵架的人,这个世界上恐怕不存在,“你在那儿通宵,第二天也没来考试。” “那,”钟寻咬了下嘴唇,“你就说让我去高考,也没说让我每次都得来考试啊。” 楚听冬沉默不语,再次捂住他的嘴,然后往被子底下伸手。 钟寻吓坏了,使劲挣扎开,害怕地搂住他脖子,拿脸颊蹭他耳廓,“我错了,我再也不去了,再去我就是小狗。” 他已经不知道当了多少次小狗了,楚听冬根本不信他这一套,不由分说又怼一顿。 等楚听冬终于放过他,他离开宾馆,忍不住拐去网咖找宋一锦。 再不跟楚听冬以外的人说说话,他感觉他快要疯了。 “我简直比坐牢还难受,他就像盯犯人似的盯着我,如果我真的考不上大学,他不会弄死我吧?”钟寻叼着根烟,浑身还是软的。 “活该,”宋一锦忍不住嘲笑他,还有些幸灾乐祸,“你真的得有个人管着,我虽然混,但是我也没认真跟职校那群人混过啊,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跟他们打好几年交道了吧?他就是怕你出事。” 钟寻找不到借口了,他趴在椅背上,“我知道啊,但是……我还是……” 他难以启齿,“还是想跟他分手了。” “蛤?”宋一锦都懵了,“我擦,你这真的要卸磨杀驴啊,你不是才跟家里出柜没多久,你现在甩了他,他才会弄死你吧。” “你他妈到底跟谁发小啊?”钟寻恹恹地掐了烟,聊完以后更心烦了,“你就这么向着他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是哥们儿呢。” 宋一锦其实一开始觉得钟寻干这事儿很不靠谱,但是钟寻这个脾气,他想干什么,不是他想拦就能拦住的。 但是现在看来,他又觉得不一定不是好事。 钟寻不靠谱没关系,学霸靠谱啊。 谁料钟寻就认定了死理,觉得他是个直男,不可能跟楚听冬一直搞下去,何况一开始他就是把楚听冬骗到手的。 第149页 但是想分手又拖拖拉拉舍不得,他就像认定了主人的小狗,明明心里是死都不想离开的。 就是脑子不能转弯,不愧是铁血直男。 钟寻烦到不行,自己去冰场滑冰,过去时潘裕正在给几个跟他儿子学花滑的小孩分析几种常规跳跃,是拿楚听冬的比赛视频当的范例。 钟寻本来不想听,脚下却不自觉地走了过去,一听还有些入迷。 他明明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但是楚听冬的花滑视频,他看过许多遍,还是每一次都能从头看到尾,也不会觉得厌烦。 他盯着楚听冬比现在青涩的面容,穿着一双黑色的冰鞋在冰面上滑行,转体四周跳,每个动作都浑然天成。 他攥着单反,忍不住啃指甲,他还没给楚听冬认真买过什么礼物呢。 倒不是想还钱。 送给他,就是因为想送给他。 之前一直没想好该买什么,他盯着楚听冬脚上的冰鞋看了许久,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可以买冰鞋啊,楚听冬旧的冰鞋应该都不能穿了吧? 但是他又不懂该怎么买,茫然了片刻,病急乱投医,去问宋一锦。 【宋一锦:哇哦。】 【宋一锦:你要给他送定情信物啊?】 放什么屁。 钟寻脸颊倏地红透,他才不肯承认,他屁股还火辣辣地疼,腿还在抖,为什么要给这种傻逼送定情信物?做梦都不可能。 【已挂失:滚!】 【已挂失:这是我给他的精神损失费!】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解气 “现在过瘾了?” 钟寻才发现自己找错了人, 找宋一锦能有什么用,眼前就是冰场,他还不如去问问潘裕。 其实潘裕的冰场就有冰鞋可以买, 钟寻自己的那双就是潘裕送给他的, 不过他那双只有不到三百块,他不可能给楚听冬买这种。 他想都没想, 下意识地就默认了要给楚听冬买赛级的冰鞋才可以。 “小钟啊,你又想折腾什么?”潘裕都对他无奈, 怕他跟之前似的, 又莫名其妙要练花滑, 再摔得够呛,“你买这个干什么?” 钟寻不肯说, 就是一股劲儿地缠住他问。 潘裕拿他没办法, 只能跟他说了几个专业训练时常买的冰鞋牌子。 钟寻听得一头雾水,他才发现买双冰鞋都一堆讲究,而且冰鞋也分很多种。 甚至许多花滑职业选手的冰鞋都是去专门去定制的,就像考斯腾一样。 钟寻压根不知道楚听冬穿的是哪个牌子, 他去到处搜, 也没搜到太多相关的信息, 只零星找到几条,毕竟楚听冬在巅峰之前突然退役, 离现在又已经过去了几年。 找到的这些好像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也不知道楚听冬现在还喜不喜欢这几个牌子啊。 钟寻实在是发愁,他不想直接去问楚听冬,这还有什么惊喜。 也不敢去问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薛赫, 他觉得薛赫肯定会告诉楚听冬。 没办法了, 他只能心里惦记着这件事, 再去慢慢地挑。 但他又藏不住事,于是等去了学校,一整天下来,楚听冬就发现钟寻总是懵懵地盯着他,那双桃花眼乌黑圆润,还有点呆。 楚听冬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蛋。 “干嘛啊!”钟寻被掐疼了,使劲拍开他的手,趁着课间教室里没什么人,张牙舞爪地也想去掐他,却被扣住手腕,捏得眼泪汪汪。 楚听冬没舍得使劲,耐不住钟寻肤色很白,脸皮薄得娇气,稍微一碰就被捏出一点红印。 钟寻趁机耍赖,周末恰好连着元旦,楚听冬得回家,他也跟着楚听冬回家,去楚听冬的卧室,往他床上一倒,抱着枕头不肯起来写作业。 “我好疼。”钟寻假模假样地抱怨,眼睛溜开一条缝偷看楚听冬。 楚听冬:“……” 算了,除了前几天的小测,钟寻没去,跑到台球厅通宵,这段时间其实还是挺乖的。 他稍微放过钟寻,没再管他。 “小野,”吴玉兰敲他卧室的门,温声叫他,“先过来吃个宵夜。” 楚听冬不太有胃口,过了元旦,渐渐地已经是深冬季节,宁城的温度动辄零下二十多度,他沿着脚踝往上,整条右腿僵硬刺痛。 但吴玉兰很低声地叹了口气,他眉头微蹙,还是拉开门出去。 吴玉兰不太愿意他做手术,虽然做手术根治的概率更高,但是风险也更大,她不指望,甚至很不情愿楚听冬再去练花滑。 他脚踝的机能是不是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况其实不要紧,她更想让他能保持正常的生活,不会有生理性的疼痛就够了。 所以一直想办法给他找一些药物治疗。 楚听冬其实觉得没什么意义,毕竟他的疼痛在心理层面更频繁一些,现在已经很少出现。 生理上的痛感不能根治的话,其实服药也都是简单的止痛作用。 他有些抗拒,吴玉兰就改成做药膳。 楚听冬不想跟她争执,他知道她是对他心怀愧疚,认为自己当初把他留在楚家,不想惹上楚家的麻烦,所以也不经常跟他联系,觉得懊悔。 现在能相处一年的时间,想要补偿他。 转学到宁城之前,其实楚听冬还有另外的选择,他一开始是想自己转学去北京读书,他完全可以独自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 第150页 但是他父亲提出让他来宁城,吴玉兰先是有些犹豫,然后又忍不住跟着劝他。 楚听冬当时认为自己去什么地方都一样,也就没有再反驳。 或许他过于冷血,但他认为她对他的这些愧疚和补偿都没有必要。 他觉得她跟楚亨麟离婚,是做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比起为了陪伴他,继续留在楚家更好。 他也没有为了这个抱怨或者责怪过她。 只是每次他排斥用药,吴玉兰脸上流露出的苍白、尴尬,又有些责备,却碍于关系疏远,不好对他说出口的神情,让他觉得很无力。 还不如省一点事,虽然不足以治疗,他喝了也没太多坏处。 楚听冬回到卧室时,钟寻还撅着屁股在拿他的手机打游戏,等楚听冬重新拿了本书,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看,钟寻就一翻身凑过来。 他一开始枕着楚听冬的大腿,又继续往下骨碌,趁楚听冬没搭理他,偷偷去打量了一下楚听冬的脚,还拿自己的比了比尺寸。 “脏。”楚听冬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将小腿从他手里抽开。 钟寻简直服气,到底有什么可脏,就算是脚也每天都洗,根本没有一点异味,而且他脚踝上还被这傻逼咬了牙印,怎么干这个又不嫌脏呢。 “神经病。”钟寻很小声地咕哝。 他躺在楚听冬身上挠了挠小腿,他脚踝冷白细瘦,被留了很显眼的一片红痕,像揉烂的玫瑰花汁被涂抹在白皙无暇的画纸上。 钟寻又低头打了一局游戏,等待匹配时,忍不住去瞅楚听冬脚踝上手术后留下的疤痕。 愈合后也有两三公分长,能看得出当初被切开很深的一道,应该深可见骨。 钟寻拿指尖碰了碰,已经没什么感觉,楚听冬也没躲,他被骚扰得没办法继续看书,就挑了下眉梢,抬起漆黑的丹凤眼,盯着钟寻。 “过来。”楚听冬朝他拍了拍自己身侧。 钟寻没动,他躺在楚听冬的小腿上,肌肉紧实,小腿前侧的胫骨很硬,其实躺着不怎么舒服,他的脸颊相比之下柔软到不像话,歪过头贴着楚听冬的睡裤。 楚听冬等了片刻,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正想伸手去抱他,脚踝上突然一阵柔软濡湿的触感,小心翼翼地贴了一瞬。 他浑身僵硬,才意识到是钟寻的嘴唇。 钟寻凑过去亲了一下,其实术后的疤痕放在谁身上都一样有些丑陋,他却不觉得恶心,只是脸颊悄默声地跟着发红,臊到不敢抬头。 楚听冬莫名地眼眶发热,算不上要哭,就是心头陡然泛起酸软的滋味儿,他喉结很剧烈地滚动,搂住钟寻的腰将他抱到怀里。 “宝宝。”楚听冬眼眸深沉,低声叫他,再冷硬的心肠都要融化成一滩水,他抬起手揉了揉钟寻微烫的脸蛋,指腹抚过他耳根。 他抱得很紧,钟寻整个人都陷在他的手臂跟胸膛之间。 钟寻拧着腰坐在他身上,白皙手臂勾住他的后颈,仰起头跟他接吻,卧室的隔音不太好,他不敢出声,控制不住的呜咽都被楚听冬拿唇舌抵着,吞没到嗓子眼。 等分开时,唇瓣已经湿红一片,眼尾也泛起艳丽的绯色。 钟寻红着脸抿了下嘴唇,趴在他胸口喘息。 “对不起。”楚听冬揉捏他的后颈,突然垂眸对他说。 钟寻懵懵地去蹭他的嘴唇,呼吸都交缠在一起,他身上燥热不堪,使劲钻到楚听冬的怀里,疑惑地发出一点声音,“嗯?” “之前你滑那支曲子,我差点走了。”楚听冬鼻尖蹭过他颈侧。 他当时被钟寻莫名其妙地突然纠缠住,一开始很反感,后来又止不住地想去看多他一眼。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 钟寻毕竟是钟仲林的儿子,而且性格又硬又犟,在一起必然不是很轻松的事,他已经厌烦所有的麻烦,只想安静地读完高三。 就算重来一次,他当时还是会拒绝钟寻。 但他又觉得心软,他仅仅这样抱着钟寻,就控制不住地心疼,觉得有些后悔,要是他主动留下,不知道钟寻会不会开心一点。 “没关系啊,”钟寻很容易就被哄好,再说他也本来没生气,他唇珠还抵着楚听冬的嘴唇,眼睫弯起很漂亮的弧度,小声说,“哥,那下次你滑给我看。” 他就是这样一说,他也不在乎到底有没有这个下次,反正他现在是很开心。 楚听冬抬眸对他笑了笑,手臂还搂在他腰上,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元旦放一天假,白天都在写作业,晚上楚听冬本来想让钟寻练练英语作文,钟寻却不乐意,他闹着要出门,说想去胖子的生日聚会。 “就一年一次,”钟寻迫不及待地换上羽绒服,振振有词,“怎么能错过呢?!” 他根本是不想学习,才非要去,换成平常的话,他跟王庞倒也没熟到这个地步,王庞请他的时候他还得考虑考虑。 因为是十八岁生日,王庞请了全班同学去学校附近的火锅店,也邀请了楚听冬。 楚听冬见钟寻今晚是不可能不出门,只好跟他一起去,怕他又管不住嘴跟人喝酒。 “我都答应你不喝了,你怎么就不信我啊?”钟寻心虚地说。 他的确是想去偷偷喝一点酒。 反正生日聚会,还有女生在,火锅店里他们顶多正常吃顿饭,肯定还会去烧烤摊再续一桌的。 第151页 到时候直接去网咖睡觉,晚上不见楚听冬,楚听冬怎么能知道他喝酒。 但现在已经被戳穿,他也不好意思阻止楚听冬,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听冬跟他出门。 他垂着头啃了啃指甲,又眼珠乱转,楚听冬恨得想捏他脸蛋。 捏得稍微有点泛红,钟寻睫毛濡湿,哼哼唧唧想抓一下脸,他又拉住钟寻的手不许他挠,拿冰凉的掌心托着,揉了揉他的脸颊。 迟早要被气死。 楚听冬路上一直拉着他的手腕,等到了火锅店外才松开。 王庞的父母也在,都在包间里帮忙招待同学,还请了徐春鸿,有老师镇着,席上倒是不怎么闹,也只敢点了几瓶啤酒。 钟寻低头敲螃蟹吃,没什么蟹黄的小螃蟹,他嘬着一条干瘪的蟹腿吮了半天,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瞅着王庞的父母跟徐春鸿说话。 他睫毛浓深,垂下来的时候在卧蚕上留下一片阴影,白到发冷的指骨拿着那条小蟹腿,脱掉羽绒服,肩膀瘦得很单薄。 “换一个。”楚听冬勾了下他的手指尖,拿走那条蟹腿,塞给他一根新的。 楚听冬记得钟寻已经过完了生日,当时他跟钟寻还没在一起,恰好错过。 钟仲林他们也没有提。 钟寻瞅了一会儿就没再瞅,分蛋糕的时候他没有要,没什么胃口。 他本来就一直在考虑该怎么跟楚听冬提分手,瞥到楚听冬手腕上黑色的文身,是德文的九月,更觉得应该分手。 他生日的月份,对楚听冬来说是个这么倒霉的日子,以后岂不是他一过生日,楚听冬就得想起倒霉的事,这也太倒霉了吧。 都不知道他跟楚听冬谁更倒霉一点。 又吃了半个多小时,钟寻出去上厕所,楚听冬没跟着他,他稍微松了一口气,摸去洗手间外的走廊,垂下眼睫点了根烟叼着。 才吸了一口,他隐约地听到拐角处有说话声,眉梢冷冰冰地挑了下。 “死胖子没有一点眼力劲儿,”其中一个咬了根烟含糊地说,“眼看咱们哥几个都给他面子过来了,他还叫了那个残废。” “就说啊,也不嫌碍眼,”他旁边那人附和,“疤哥不在,不然晚上再让他那条腿断一次。” “呃……”钟寻听出来是班里几个跟朱秦关系还成的男生,他齿冠磨了磨,桃花眼冰冷锋利,叼着烟大步走过去,从身后一把拽住其中一个的衣领。 “躲在这儿干什么呢?”钟寻指尖掐灭了烟,冷笑道,“在别人的生日宴上吃得满嘴流油,转过头就乱嚼舌根?” 这两个人都是稍微喝了点酒,憋不住跑出来的,根本没想过会碰到钟寻。 朱秦不在,他们一下子慌了神。 “黑疤跑哪儿去了?他顾不上管你们,”钟寻眼尾漠然地一扫,嘴角勾起,嗓音却没什么笑意,“我也不介意代劳一下。” 钟寻不由分说,拖住这两个人的领口,就将人拽到了厕所。 路上被还了几次手,钟寻侧过身,没等他们发狠,就抡起脏拖把掼到了他们脸上,腥臭污水浇了满头,两个人被熏到窒息,晚上的火锅吐得一干二净。 楚听冬等了钟寻十五分钟,见他还没回来,眉头微蹙,起身想去找他,却迎面在走廊里撞见了钟寻。 “呃……”钟寻讪讪,“你想去找我啊?” 他偷偷闻了下自己的指尖,应该没有烟味,还没放下心来,就被楚听冬捏住他下巴颏,强迫他仰起头,整张脸都暴露在走廊的灯下。 “怎么弄的?”楚听冬眼眸很深,指腹蹭过他颧骨泛红破皮的地方。 钟寻在心里狠狠骂了那两个傻逼一顿,就算想还手,换个地方不行?就他妈的非得打脸。 “我说我摔的你信吗?”钟寻觑着楚听冬的脸色,小声发问。 楚听冬神情冷沉,显然是不信。 “没什么,”钟寻只好承认,“就是碰到几个人,跟我嘴欠了几句,我嫌烦就让他们闭嘴了,也就脸上挨了一下,真没别的。” “他们说你什么?”楚听冬却不肯放过他,又继续问。 “能说什么啊……”钟寻不愿意让楚听冬听到,不就脚踝上一道伤口,他妈的怎么就残废了? 他也就是被楚听冬管束住,不然今晚非得给那几个傻逼揍成残废。 他吞吞吐吐,摆明了不肯说实话。 楚听冬眉头蹙得更深。 “你又不是没见过朱秦和他几个跟班的,”钟寻搂住楚听冬的腰耍赖,“他们骂我不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吗?” 楚听冬根本不信,钟寻的确冲动,但还不至于被这么几句话激怒。 “你在这等一会儿。”楚听冬对他说。 然后转身就朝钟寻来的方向走过去,钟寻忍不住想着他,被楚听冬狭长漆黑的眼眸盯了一瞬,脚步又不受控地停了下来。 被钟寻揍了一顿的两个人,才搀扶着冲干净头上的污水,稍微醒酒,想赶紧离开火锅店,一抬头就对上了楚听冬的视线。 楚听冬眸光冷冽地掠过他们的脸,眼熟,见到是他们,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还有牛仔裤,神情又疏淡,衬得整个人斯文冷然,这两个人倒是没想过楚听冬会对他们怎么样。 不但没想,反而被揍过一顿的怒意又翻滚上来,抬起头时目光更加凶狠。 第152页 这次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拳砸中了颧骨,半边脸都跟着又疼又麻,眼冒金星,差点昏厥在地,嘴里涌起了血腥味。 “操,”其中一个捂住眼圈怒指着楚听冬,“你他妈够种!把疤哥害得那么惨,还敢跟我们动手?别以为钟寻就能护着你,告诉你,在秀景街这地盘,他说了还不算!” 楚听冬不动声色地重新戴上腕表,听到这连上世纪古惑仔都不如的狠话,眼眸微抬,眸光依然晦涩不明,像笼罩着一层漆黑浓郁的雾。 钟寻还是没忍住跟了过来,见楚听冬跟他们动手,就差点冲出去,但是又听到朱秦那个跟班的话,顿时脸色一愣,停在了原地。 “疤哥一出院就被拘留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嗯,”楚听冬扣上腕带,喉结一滚,淡声问,“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想跟他一起吗?” 那个人颧骨肿得更高,被气到通红,颤抖着嘴唇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骂。 另一个人倒是更识时务,明摆着打不过,他灰溜溜地拽上同伴就走。 楚听冬也不想跟他们纠缠,他返回包间,路过走廊,钟寻还乖乖地蹲在原地。 “起来。”楚听冬踢踢他的脚后跟。 钟寻才慢吞吞地站起身,他颧骨蹭破的地方红得很突兀,挺长时间没受过半点伤,他阈值好像都变低了,稍微蹭破一点,就疼得想骂人。 楚听冬一开始还沉下脸蹙着眉头,见他呲牙咧嘴,嘶个不停,委屈地捂着脸,盯了一会儿,又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个屁啊?!”钟寻一扭头,更委屈了,气得骂人。 楚听冬嘴角又翘了翘,走廊没人,他在角落里俯身抱住钟寻,亲他的脸,故意说:“你以后不要打架了行吗?又打不赢。” “谁说我打不赢了?”钟寻绝不服气,跟他瞪圆了眼睛。 楚听冬问他:“你赢了什么?” 赢什么? 钟寻并不理解他的话,打赢了不就是赢了,那两个傻逼被他抡了满头脏水,落荒而逃,这还不算他赢?还要怎么赢? 于是他梗着脖子不出声。 “你也受伤了就不算赢,”楚听冬掰着他的脸颊,让他转过来,跟他挑明,“他们骂我能怎么样?我又不在乎。” 钟寻眼睫微颤,望着他,嘴唇嗫喏地动了下,没发出声音,但楚听冬离他很近,分辨他的唇形,看出他好像想说他很在乎。 “钟寻,你觉得他们……比你对我更重要么?”楚听冬低声问。 他不惯于说这样的话,不像钟寻,喜欢谁就恨不得每天趴在对方的耳边告诉他八百遍,偏过头稍微地红了一点耳根。 钟寻愣了一瞬,脸颊红红,瞬间就不气了。 “你心里有火,非得打个架才能发泄的话,”楚听冬握着他的肩膀,又对他说,“就跟我打。” 钟寻越发感动,浑身毛孔都好像跟着收缩,简直要潸然泪下,他赧着脸望向楚听冬,很害臊地小声问:“你让我揍一顿解气啊?” 楚听冬:“……”做什么梦呢? 楚听冬翘起一边唇角,跟他平常的笑不太一样,有些痞气,俯在他耳边,轻声说:“我难道会让你打到吗?” 操。 钟寻激动的眼泪瞬间憋了回去。 他被气得脑袋发懵,扑过去就跟楚听冬打闹,一开始还很起劲,然后发现楚听冬没怎么躲,他每一下都打到了,就犹豫着停了下来。 楚听冬握住他的手腕,“现在过瘾了?” 钟寻红着脸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生日 “摇尾巴。” 钟寻又跟楚听冬回包厢待了一会儿, 等到晚上九点左右结束,徐春鸿已经提前离开。 虽然嘱咐过不要乱跑,但宋一锦他们肯定还会去网咖。 钟寻眼巴巴地扭过头瞅着楚听冬, 楚听冬无奈地伸手摁了下他头顶凌乱翘起的那一绺头发, 说:“我陪你去,十一点再回家。” 才能待两个小时, 钟寻明显不情不愿,但楚听冬好不容易松了口, 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 然后走在比较隐蔽的地方, 拉住楚听冬的手腕, 乐颠颠地离开火锅店。 钟寻一开始自己跟宋一锦他们打游戏, 连输了三把, 不愿意再打, 转过去轻轻推了推楚听冬的胳膊,很小声地叫他,“哥。” 楚听冬坐在最靠角落的那台机子前,钟寻挨着他, 另一侧是宋一锦。 被宋一锦挡住, 他不怕其他人看到, 但是怕他们听见他跟楚听冬说话。 “怎么了?”楚听冬还在做题,丹凤眼朝他一瞥, 冷淡开口。 “哥, 你先别写了,帮我打会儿游戏。”钟寻往下一趴,下巴颏抵在他手臂上, 被毛衣蹭得有些痒, 却还是不肯起来。 楚听冬:“……”这可真是烦人精。 他起身跟钟寻换了下位置。 钟寻相当捧场, 楚听冬赢了第一局,他腼腆地对着楚听冬的耳侧说:“哥,你好厉害。” 楚听冬帮他上了一阶段位,他又继续夸奖,“哥,你真是个好人。” 楚听冬:“……” 楚听冬伸手捂住了他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嘴巴,钟寻下半张脸都被捂在他手里,憋闷地哼了几声,噘起嘴唇去嘬他的掌心。 第153页 湿漉漉的,像被小动物柔软的舌尖舔过。 楚听冬掌心微僵,撇过头挪开了手,钟寻嘚瑟地对他弯起卧蚕。 说好的十一点就回家,钟寻却又反悔,楚听冬跟他好声好气,他犟巴着假装听不见,楚听冬拉住他手腕就要带他离开,他终于开始怂。 “我错了,”钟寻被摁倒在宾馆的床上,裤子都褪到了小腿还不肯放弃反抗,眼尾泛起一片潮红,颤巍巍地说,“哥,我想回家。” 楚听冬被气得头疼,但是钟寻一哭,他又心软,见他好像是真的害怕,将人抱了起来,顺着钟寻的脊背轻抚。 他伸手想帮钟寻穿好裤子,垂下眼眸,却发现钟寻光出声不掉泪,还朝他偷瞄一眼,被他当场抓包,又搂住他脖颈装死。 别的都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跟他装可怜。 楚听冬安慰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憋得他差一点就要吐血,冷着脸又将钟寻的牛仔裤连同内裤一起扯了下去。 钟寻屁股一凉,这下真的要哭。 他哭也是假哭,过了一会儿又搂住楚听冬的脖子直哼哼。 他舒服了,楚听冬就更来气,但钟寻没跟别人搞过,也不知道别人怎么搞,就是莫名其妙挺喜欢楚听冬这个调调的。 楚听冬弄他越狠,他越觉得楚听冬喜欢他,简直要爱上他了。 本来楚听冬也舍不得让他疼,最后只剩下爽,他也不折腾着要回家,勾住楚听冬的脖颈仰起头去亲他,雪白腿弯上都是淋漓的薄汗。 “怎么不继续夸?”楚听冬冷冰冰地挑了下眉梢,指腹捏过他脸颊。 “呃……”夸个屁。 钟寻嘴唇软红濡湿,微微张着喘息了片刻,眼睫闭上又睁开,红着脸骂他,“傻逼。” 他越骂,被欺负得越狠,但是还要骂。 最后哭蒙了才不敢再对呛。 楚听冬让他起来去洗澡,他不肯动。 楚听冬伸手抱他,他就蔫蔫地像个受气包一样蜷在楚听冬怀里,任凭摆弄,被洗干净放到床上,还抿住嘴唇一声不吭。 楚听冬被他哭了一身水,又洗澡蹭了一身,等去浴室洗完出来,钟寻还裹了被子蜷在床上,只露出一张微微泛红的脸蛋。 他翻了个身,侧过来,唇珠还又红又翘,继续吧嗒吧嗒地掉眼泪,然后恨骂楚听冬,“操,你怎么不怼死我呢?你他妈的就不是人!” 楚听冬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坐在床边就开始穿鞋。 钟寻莫名其妙地有点慌,朝他屁股踹了一脚,嗓子还哑着,问他:“你去哪儿啊?” “饿了,”楚听冬言简意赅,“吃宵夜。” 他还没站起来,一双手臂就扑到身后搂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脸蛋跟卷毛也贴上来,钟寻着急囔道:“我也要去!” 他装哭都三分钟热度。 楚听冬真是挺想揍他的,但一回头,钟寻凑上来在他唇边亲了一口,刚才浪得劲儿劲儿的,现在突然害羞,亲完就蹭着他的肩膀不说话。 “呃……”突然又气不起来了。 楚听冬自认就算不够冷漠,情绪也足够稳定,偏偏碰到钟寻就永远冷静不下来,还冷静什么,一天到晚地大起大落。 “哥。”钟寻小声叫他。 楚听冬伸手搂过钟寻,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语气很温柔,眼眸中藏着笑意,说:“别闹了,穿衣服,带你去吃东西。” 晚上的火锅钟寻吃得没滋没味,啃了几根小蟹腿,光瞅着别人过生日了。 他在网咖就有点饿,回来搞了一顿更饿,在床上就哭唧唧地一直想吃这个吃那个。 楚听冬陪他去夜市吃了碗蟹黄拌面。 钟寻低头吃了一口,余光瞥着楚听冬,有点想问朱秦被拘留的事,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完全没听楚听冬跟他提起过。 不过楚听冬应该不是想瞒他,这傻逼大概是觉得就这点事,还不如让他多看几眼书更重要。 钟寻犹豫着,最后还是没有问。 换成他,他只想以牙还牙,既然朱秦跟他动手,那他就揍回去,但报警拘留对方,一看就是楚听冬会做的风格。 能将朱秦扣下这么久,钟寻怀疑楚听冬是不是起诉他了,不知道是以什么名义。 但不管怎样,肯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楚听冬要是对他不好,他觉得自己被人白睡了,怎么想都有点亏。 但是楚听冬对他太好,他更觉得心慌。 因为不值得。 钟寻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楚听冬不知道他脑子里在琢磨什么,只知道周一去学校的时候,钟寻一扭头就不见了,他在网咖待到晚自习快要结束,才去教室。 “呃……”钟寻翘起腿,脚踝搭在另一侧膝头,梗着脖子没跟楚听冬说话,叼了根没点燃的烟,坐下后仍然在玩手机。 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就算扇自己几个巴掌都做不到。 既然这样,索性让楚听冬讨厌他好了,反正他很会招人烦,他也知道楚听冬最厌烦他什么,就等着楚听冬跟他发火,他好顺势一提。 如果楚听冬能先提分手,那就更好了。 他一开始追楚听冬,就是想气钟仲林,现在气到了,结果跟他猜想的也差不多。 那就到此为止吧。 第154页 “晚上把这张卷子写完。”楚听冬倒是没跟他发火,他心知肚明钟寻就是不驯服,也没指望短短几个月就能让他改掉这么多年的习惯。 钟寻做得不算太过分,他就假装没看到。 钟寻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接,指尖碰到卷子才突然一僵,恨自己脑子怎么不转,他拿过去放在桌上,也没有要写的意思。 等到下了课,楚听冬抽查他几个知识点,不管问什么,他都摇头,不耐烦地蹙起眉。 “你昨天不是还记得么?”楚听冬拉住他的手腕,让他转过头看向自己,再次低声问他。 钟寻腕骨一挣,楚听冬本来也没使劲,很容易就被他甩脱。 钟寻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就显得眸光有些发冷,他语气更烦躁,说:“那你昨天都问过我了,怎么没完没了地又问一遍?” 他惯于招惹钟仲林发怒,语气夹qiang带棒,顶心顶肺。 再配上那副满脸厌烦的表情,双手抄兜,懒得没骨头似的坐着。 楚听冬怎么想的他不知道,换成钟仲林现在已经扇他嘴了,让他不能再憋出半个字。 楚听冬沉默了片刻,他还没什么反应,钟寻先受不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他站起身,拎上书包闷头就想走。 楚听冬也跟他一起回了宿舍。 “等会儿过来找我?”在上楼的时候,楚听冬又问他。 钟寻咬了下嘴唇,头也不回地说:“我找你干什么?你别给我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了,我真的听了头疼,晚上都得做噩梦。” 他说完,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他推开走进去,没再跟楚听冬多说一句。 但是等关上门,他却没走,就静悄悄地待在门边,宿舍楼年久不修,门板都潮湿变形,锁上了也还是有一道很窄的缝隙。 他眼睫微颤,发现楚听冬半垂着眼,在他宿舍外站了差不多一分钟,然后才离开。 钟寻报复钟仲林的时候,心里就没想象中痛快,现在对上楚听冬,他更是一点也不痛快。 他知道就楚听冬一开始对待他那样,任何闲事都不肯多管的性格,不可能在转学来的头一天去跟徐春鸿说校外有人打架。 就算是楚听冬的父亲说的,楚听冬可能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楚听冬也许都没有往那条巷子多看一眼。 而且这一点纠葛,也不值得他废这么大的劲儿折腾楚听冬。 他让楚听冬心情不好,他胸口也有种怪异又泛滥的感觉,像被蛰过,晚上一直翻来覆去,瞪着眼睛睡不着,凌晨才迷迷糊糊地开始犯困。 又顺理成章地逃了一天课。 他跑去网咖待着,周考又退步成全班倒数,就算窝在宿舍也一个字都不看,埋头打游戏。 他不但在自己宿舍跟王庞他们打游戏,被楚听冬拉去他的宿舍讲题,爱答不理地听到一半,也窝在楚听冬的床上继续打。 “你觉得这个学校怎么样?”楚听冬将他抱在怀里,钟寻没挣脱掉,被禁锢在楚听冬双腿之间,脊背被迫抵着他的胸膛。 楚听冬递给他手机。 钟寻不情不愿地被摁住脑袋,匆匆地瞟了一眼,就算是最低的录取线,都比他目前为止考出来的最高的分数高了将近五十。 “你疯了吧,”钟寻窘迫道,“你费这个劲干什么,你不如直接操死我。” 他都忘了他还在故意找楚听冬的茬,看到这个录取线就傻了眼,他怎么能考得上。 “还有几个月。”楚听冬嗓音很沉静,莫名让人对他的话很笃信,钟寻险些都要失去自知之明,他真的认真考虑了一秒,才撇开眼睛。 说着,楚听冬蹙眉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别让我听到你骂脏话。” “不想听你就撒手。”钟寻语气更冷,拿胳膊肘撞他,被楚听冬拧过手腕扣住。 楚听冬一开始还管他,然后发现没用了。 他跟钟寻说话,钟寻根本不听,等他稍微有点想发火,钟寻就撩起眼皮对他冷嘲热讽。 真的吵起来,钟寻索性对着他骂脏话,各种脏,还不重样。 楚听冬不可能跟他动手,也不可能跟他对着骂,拿他没辙,蹙起眉一股子无名之火往上顶,只能拉住给他怼一顿。 谁料钟寻突然变得有骨气得很。 他也知道楚听冬舍不得放下脸来教训他,真被气狠了也顶多怼他几次,还心软怕他觉得难受,他被搞到浑身发软不假,疼是不疼的。 所以他趴在床上,就自己主动脱了裤子,敞开腿,还朝楚听冬拍了拍雪白的大腿,拍得泛红,故意道:“你来啊。” 楚听冬被气得头疼,钟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主动,但是眼尾湿红不堪都没哭出来,咬住嘴唇连喘息都很克制。 他不出声,还故意气楚听冬,楚听冬不知道他到底疼不疼,等忍不住俯身捏住他脸颊的软肉,让他转过头,才发现钟寻鬓角湿透,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却红到艳丽,使劲地咬住枕巾,不让自己溢出一点声音。 “呃……”楚听冬简直服了这犟驴,伸手将他抱起来,钟寻浑身都湿淋淋的,靠在他怀里差点没憋住掉眼泪。 但是他又强行忍了回去。 “你还干不干?”钟寻抬起眼睫,脸颊白到透明,嗓音微微有点发抖,还没缓过劲来,很硬气地说,“不干我就走了。” 第155页 楚听冬不许他乱跑,让他睡一觉,然后下楼去买药膏。 出去不到五分钟,钟寻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走了,回来就又不见人影。 钟寻突然开始抗拒,根本不愿意见他。 毕竟他比楚听冬对宁城更熟悉,他非要躲着楚听冬,楚听冬就算把冰场、网咖,这些钟寻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一遍,也不可能逮到他。 “我操,”宋一锦见钟寻连着在他这儿躲了几天,讶异道,“我还当你闹别扭呢,你这次是真的要跟学霸分啊?” “不然呢?”钟寻烦得要死,他盯住楚听冬发给他的消息,忍了忍,还是没回。 他就假装没看见,把手机扔在了桌上。 他觉得楚听冬这次应该会开始对他失望了,但他本来也是这种人。 之前都是装腔作势地做几道题,哄楚听冬高兴,希望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钟仲林骂他的话也不全错,他确实干不出什么让大家痛快一点的事。 能做到,肯定都是装的。 钟寻整个一周都没去上课,他就待在廖冯的影楼,但是又没心情拍照,就是无所事事。 等到晚上,他就去网咖,打游戏,心烦到抽了一盒烟,差点把他呛死。 楚听冬一开始还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他不回复的话就一直打。 等过了三四天,楚听冬没有再给他发任何消息了,也没有再出来找他,钟寻先是松一口气,又跟着心里一紧,莫名其妙觉得惴惴的。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跟王庞打听。 王庞不知道他们俩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告诉他,楚听冬就跟平常一样上课,晚上下了晚自习就回宿舍了,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钟寻窝在网咖二楼的小沙发,角落没开灯,手机屏幕莹莹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眼窝更深,卧蚕底下的阴影也很浓重。 这应该就是……结束了吧? “寻哥,”宋一锦他们在楼下探头叫他,“晚上一起去吃烧烤啊。” 钟寻脸颊埋在枕头里,他抬起手抓了抓凌乱的半长头发,等宋一锦他们又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听到,鼻音闷闷地应道:“嗯。” 他们去一中后街吃了顿烧烤,钟寻仰起头灌了一小罐啤酒,突然就觉得寡淡无味,也不想喝了,就撂在一旁。 他无聊地听着宋一锦他们闹哄哄地说笑,等到夜里再回网咖,都没怎么说过话。 宋一锦觑着他的脸色,也没敢招惹他。 钟寻叼着根吸管喝汽水,坐在网咖二楼靠窗的位置,望着网咖外,夜色下车来车往,周围都是敲键盘打游戏的声音,烟味呛得人直犯恶心。 本来应该是他最熟悉的环境。 他竟然有点难过,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寻哥,去哪儿啊?”宋一锦见他突然起身就走,忍不住开口问。 “呃……”钟寻穿上羽绒服,脸颊没什么血色,低声说,“困了,回家睡觉。” 深夜,钟寻拎着书包回家,晃到楼下,抬起头时突然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干什么?”钟寻愣了一瞬,走过去问。 楚听冬应该已经在楼下待了一段时间,面容冷白,指骨被冻得泛红,他嗓音都像是被平常冷冽许多,说:“等你。” 钟寻简直气得要死,忍不住就想骂他傻逼。 宁城下过雪的深夜,月亮都冷到发白,是能随便站在楼下等人的吗? “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么?”楚听冬抬起眼眸,低声问他。 钟寻顿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操,他在街上晃了半天,手机被冻没电了。 他不知道楚听冬什么时候发给他的,忍不住去摸楚听冬冰凉的手。 楚听冬并不知道钟寻为什么突然间变了态度,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钟仲林之前的话。 他是个不在意家庭的人,父母离异,他又从小待在省队,跟谁都不亲近,所以不太能理解钟寻的在意。 但是他知道,不管是不是为了这个,他不想看他难过,然后堕落。 楚听冬没再问他不回消息的事,抬起手,递给他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纸盒子,说:“你不是羡慕别人过生日吗?” “谁羡慕?”钟寻喉咙一梗,不服气地说。 楚听冬手指冻得冰冷,他拉住钟寻的手,钟寻被冻得哆嗦了一下,然后没反应过来,就被楚听冬拉去了避风的废弃车棚。 “没别的了,”楚听冬眉峰都冷得覆了层霜,稍微有一点温度,就化成了细密的小水珠,他低头说,“吃蛋糕么?” 钟寻:“……” “你跟我去北京,我照顾你,”楚听冬问他,“每年都给你过生日,行不行?” 钟寻跟他站在楼下,头顶只有车棚旁边的一盏灯,暖黄的灯光流泻在身上。 他伸手打开蛋糕盒子,是个樱桃黑巧奶油蛋糕,蜡烛已经插好了,是个小小的18。 在蜡烛旁边,画了两个小人,左边的那个眼泪汪汪,脑袋裹了一圈纱布,旁边的菜刀眼小人正在吓唬他,头顶的小狗耳朵毛茸茸的,很不驯服地翘起。 钟寻低头吃了一小口,还没吃出味道,眼眶已经开始发酸,眼前湿漉漉地一片,他几乎要看不清蜡烛微小明亮的火苗。 “怎么不先吹蜡烛?”楚听冬问他。 第156页 钟寻一愣,撇过头蹭了下眼睛,哑着嗓子小声嗫喏,“忘了。” 他凑过去要吹,又舍不得,纠结半晌,还是让它先亮着。 楚听冬没有问他这几天到底在干什么,也没有一上来就责怪他,钟寻觉得楚听冬大概压根也没怪他,毕竟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把他往坏了想。 他做的坏事,情非得已,楚听冬不需要多问就能戳到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钟寻又低头吃了一点奶油,眼泪簌然地掉下来,心想完了,他是真的很想跟楚听冬走,甚至比当初报复钟仲林更想。 相比之下,报仇的那点冲动根本不值一提。 可惜他没有尾巴,不然他一定会对着楚听冬使劲摇尾巴,就像最黏人的小狗。 并不是谄媚,是出于一种他难以理解,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拥有的爱。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问,大概下周末可以写到破镜,这个文就是破镜前比较多,重圆占全文四分之一的样子(。);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好处 “想陪你一起过年。” 楚听冬拿指腹揩了下他的眼尾, 伸手兜住他的后脑勺,将人往怀里一勾,低声说:“好了, 待会儿再哭, 要回家么?” 见他不吭声,又问:“还是先找个地方, 吃完蛋糕再说?” “你他妈,”钟寻眼睛还控制不住地泛湿, 睫毛都湿漉漉的, 嗓子微微发哑, 跟他嘟囔,“待会儿我就不想哭了。” 楚听冬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钟寻嘴上这样说, 却使劲握住他冰凉的指骨, 拉他去冰场的保安室。 晚上冰场没人,还好他钥匙一直带在身上。 保安室的暖气没有那么热,但比起宁城一月初寒风凌冽的夜晚,拉开门一踏入就让人浑身顿时松了股劲儿, 脊背泛起薄汗。 “你怎么不去楼上等啊?”钟寻还没脱掉羽绒服, 就凑过去抱楚听冬。 楚听冬被他挤到沙发旁边, 钟寻膝盖压上来,往他腿上坐, 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楚听冬稍微低头,鼻尖就被迫蹭过他温热的颈侧。 “没多想。”楚听冬轻轻拍了下他的腰,让他起身, 嗓音淡淡地说。 钟寻不肯松开, 穿了件蓬松厚重的白色羽绒服, 很笨拙地将他抱住,等觉得怀里渐渐有了温度,才稍微撒开手,又去瞅桌上的蛋糕。 “还吃不吃?”楚听冬偏过头亲了他一下,抱着他问。 钟寻点点头。 他们过来的时候先把蜡烛吹了,钟寻瞅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点上,然后关掉保安室的灯,只剩下这一点明亮的火焰。 他蹲在沙发旁边,把赠送的蜡烛也都戳上去点了,小心翼翼的,生怕手劲儿太大戳歪了。 楚听冬瞥了他一会儿,哭笑不得,稍微俯身,从身后搂住他,下巴抵在他凌乱的发顶,握住他的手帮他点,低声说:“宝宝,生日快乐。” 钟寻莫名地一哽,拿胳膊肘撞他,小声囔,“你不要说话了,哭得我眼睛疼。” “呃……”楚听冬心说还讲不讲道理,他捏钟寻的脸蛋,现在开始质问他,“是我先骂你,跟你冷战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钟寻被问得目瞪口呆,说起来他还真没见楚听冬哭过。 不知道哭起来什么样啊? 他悻悻地不敢抬头,眼珠乱转,还左顾右盼,逃避这个话题。 他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之前没觉得,现在突然饿得胃疼,楚听冬也跟他折腾饿了,蛋糕本来也不大,两个男生很快就吃得完。 钟寻纠结不舍,怎么样也不愿意吃中间画的两个小人,非得端起来,还摆姿势,让楚听冬帮他拍个合照。 楚听冬今晚很惯着他,拿起他的单反,咔嚓给他拍了好几张。 然后他才忍痛一叉子戳下去,分开蛋糕,跟楚听冬一人一半。 钟寻意犹未尽,窝在沙发上,靠在楚听冬怀里,仰起头先跟他接了个吻,他微微晕眩,嘴唇也好像跟着软绵绵的,被吸吮几下就开始泛红。 他唇瓣还贴着人家的,嗓音含糊地提要求,“明年还要这个口味。” 等提完了,楚听冬还没来得及应声,他突然惊醒似的,刺棱一下从楚听冬身上坐起来,一脸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楚听冬拉住他的手腕,指腹在内侧摩挲。 “操,”钟寻后悔万分,“我吹了两遍蜡烛,都没想起来许愿!” 楚听冬自己不怎么过生日,也很少参加别人的生日宴会,流程也不熟练。 一时半会忘了这茬。 钟寻抿住唇珠,萎靡地倒在他怀里,楚听冬抬起手呼噜了一下那毛茸茸的后脑勺,说:“你现在补一个,想要什么?” 但钟寻想不起来有什么想要的。 他想要的,现在好像都已经拥有了,他盯着楚听冬看了几秒,凑过去在他嘴唇上嘬了嘬,红着脸小声说:“算了,留到下次一起。” 他们在保安室又待了一个多小时,钟寻亲过瘾了,才肯回家睡觉。 今年一月二十六号就要过年,期末考试也跟着提前了一段时间,钟寻老实地待在学校,期末倒是考得还不错。 他本来就是故意气楚听冬,才在周考的时候交白卷,并不是楚听冬教他的东西他都忘了,就算楚听冬不给他押题,比起上次月考,他也在班里进步了五名。 第157页 他的成绩在班里处于中游,甚至稍微靠前。 等于在高三全年级一千多学生里,他能排到六百名左右。 这意味着他至少可以报一个不太烂的专科。 钟寻拿到成绩单就等着楚听冬夸他,谁料这个铁石心肠的gay根本没多看他一眼,到了宿舍就开始给他布置寒假要做的卷子。 楚听冬冷淡地垂着眼,余光瞥到他嘴唇一点点抿住,忍耐着没笑。 等钟寻眼看要跟他急,他才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不错。” 似乎没太多情绪的两个字,但钟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弯起的眼眸也跟着微微发亮,想嘚瑟又不太好意思,挂在楚听冬身上傻笑。 “暂时就这些,”楚听冬搂住他,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是标的页码和题号,“过年之前都写完,等我回来检查。” 钟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懵住,“你不在宁城过年么?” “我爷爷从国外回来了,”楚听冬跟他说,“得回趟家。” 钟寻又愣了一会儿,低低地啊了一声,往楚听冬肩膀上一趴,没再问什么。 他完全没想过,他以为楚听冬肯定会待在宁城,他还没来得及去琢磨别的,反正晚上去订哪个酒店他都想好了,要舒服的大床。 还想跟楚听冬去一次电影院,说不定还能去滑雪。 结果楚听冬竟然要回家。 但是他也没道理不许他走,就是有点舍不得,他在楚听冬颈窝上蹭了蹭,小声地问:“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除夕。”楚听冬眉目被台灯暖黄的光映得深邃,对他一笑。 钟寻再一次愣住,终于后知后觉地听懂了他的意思,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笑不露齿,不能太像个傻子,卧蚕却已经弯起,漂亮又灿烂。 然后支棱起来,明知故问,“为什么?你想陪我一起过年啊?” “嗯。”楚听冬却没有掩饰,也没有答非所问,很坦然地对他承认,拉住他的手,偏过头在他手指尖亲了一下,低声说,“想陪你。” 但是这样一来,楚听冬就得早走几天,免得在大年三十离开,楚家的人对他有太多微词。 他不在乎他父亲的看法,问题是他父亲认得钟寻,还知道他们在一起。 换成钟仲林,就算他们出柜,他也没能力影响到他跟钟寻的关系,除非钟寻自己不再喜欢他,但是他家里可能比较麻烦。 趁这次机会,楚听冬想去见一趟爷爷,也是想在他面前先透个底。 万一将来有什么他不能应付的事,不至于完全被他父亲钳制。 钟寻没琢磨这么多,他也想不到,他就是不情愿跟楚听冬分开。 高三的寒假本来就短,加起来不到半个月,楚听冬还得离开至少七八天。 “必须写完。”楚听冬指节屈起,叩了下他桌上的那摞卷子。 “知道了,”钟寻臊眉耷眼,“你好烦。” 他还嘲笑宋一凌明明是当哥的,结果比爹还操心,然后发现楚听冬可比他操心多了,他亲爹都没这么盯过他的考试成绩。 “乖一点,”楚听冬揉他脑袋,先打一棒再给个甜枣,“回来给你带礼物。” 钟寻现在没了骨气,楚听冬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他也很想要礼物,就老实地点头。 “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跑,”楚听冬还是不太放心,见钟寻屁股一挪一挪地要走,揽住腰将他抱了回来,“也不要跟宋一锦他们去网咖,其他地方也不行,想去等我回来再去。” 钟仲林年前这段时间都很忙,不在家,钟寻待在家里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朱秦的一审判决还没下来,他担心跟着朱秦的那帮人,找不到他,会来找钟寻的麻烦。 他只是稍微提醒钟寻,并没有把事情都告诉他的想法,毕竟是他没有询问过钟寻的意见,就自作主张,钟寻应该根本不喜欢这种方式。 就算他并不是以钟寻的名义起诉,钟寻也远离他们更好。 “凭什么?”钟寻歪过头瞅他,还跟他谈条件,“你让我听你的,你给我什么好处?” 楚听冬无语,问他:“你想要什么?” 寒假都收拾行李回家,宿舍这一层应该只有他跟楚听冬离开得最晚。 钟寻躺在楚听冬腿上,眼睫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耳朵尖悄默声地红了起来。 “呃……”楚听冬一看就知道他没想好事儿,抬起眼眸,无语至极地说:“别闹了。” 钟寻不肯善罢甘休,他红着脸,膝盖撑起来,凑到楚听冬跟前,贴在他耳边小声说:“哥,我想你再帮我弄一次。” 他眼巴巴的,楚听冬只好伺候他。 钟寻一开始还扶着他的肩膀能撑住,然后腿根颤颤,控制不住地一软,就倒了下去,最后又变成有气无力地陷在身后的被子里。 他指尖蜷起,摩挲楚听冬的短发,见他喉结滚动,是个吞咽的动作,就忍不住想躲。 但是被楚听冬捏住下巴颏,挺温柔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他浑身哆嗦,脸颊瞬间爆红。 “现在满意了?”楚听冬好气又好笑地问他。 钟寻吭哧着憋不出半个字来。 楚听冬三天后就要离开宁城,已经买了车票,车站离钟寻家不远,没什么必要送,但是钟寻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非要跟他去。 第158页 “等我一下!”钟寻直囔,见他要走,心急火燎地去穿衣服。 楚听冬没办法,等上了公交,钟寻还歪在他肩膀上打瞌睡,到车站外才勉强清醒过来。 楚听冬要去省会搭上午十一点的那趟航班,这次就只能先坐大巴去隔壁市,然后再改换高铁,才能赶得上时间。 宁城冬天凌晨不到六点,夜幕一片漆黑,很冷,车站外雪积得又深又厚,钟寻坐在楚听冬的行李箱上,手揣在他兜里,拿脚蹭地上的雪。 “好多星星。”钟寻勾住楚听冬的指尖,小声跟他说。 楚听冬的确没怎么认真看过这个小城市,他印象里第一天到宁城,地上都是雨后污浊的积水,一中校门外巷子乱糟糟的。 当时他内心一片漠然。 但现在却不太一样,宁城是钟寻从小长大的地方,他渐渐地开始喜欢这里破旧的冰场,小超市,冷到骨头颤的冬夜,浩渺的繁星。 都很漂亮。 大巴开始发车了,楚听冬走在人群最后面上车,他坐在靠窗的位置。 车还没开,钟寻厚厚的毛线围巾挡着半张脸,弯起那双桃花眼对他笑,使劲朝他挥手。 还凑过去,借着车窗外的薄霜,画了一颗爱心,冻得指头发红。 楚听冬本来觉得太傻了,但是眼看车子发动,他垂眸,也在旁边画了一个很小的。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新年快乐 “要是有那么一天,也属于你。” 等楚听冬离开, 钟寻就一个人回家,回去的路上莫名其妙比来的时候冷很多,他到家给楚听冬发了条消息, 就赶紧钻进被窝继续睡。 闷头使劲睡了一觉, 醒来一睁眼,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 他又给楚听冬发消息, 等了半天没回复,他在被子里蹬了下腿, 才想起来, 操, 楚听冬这个点应该还在飞机上。 钟寻挺没劲地起来泡了碗面, 然后做卷子。 其实就算楚听冬让他出去, 他过年的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只有他一个人在宁城。 宋一锦要回老家,在宁城旁边的小县城,初六才回来,爷爷奶奶跟妹妹都被堂叔他们接走, 过年会去待几天。 就连潘裕也会趁着过年, 去省会城市见一见花滑队的老朋友。 每次都是他一个人拿着好几把钥匙, 大年三十晚上想去什么地方睡都可以,但是不管去什么地方, 都还是他自己待着。 其实钟仲林倒不至于过年都不许他在家。 但是在家更难受, 钟仲林跟吴玉兰一起包饺子,说说笑笑地看晚会,钟寻都不敢离开卧室, 被他们看到, 客厅就会突然陷入沉默。 只剩下晚会, 还有窗外烟花簌簌炸开的声响,他胸口憋闷难受。 让他觉得自己不仅多余,还像个怪物,一出现就会吓到别人,惹得所有人都不痛快。 他宁愿躲在保安室挨冻,或者去网咖修照片,反正怎么样都能过一晚上。 往年他还会骑摩托去市中心帮吴玉兰买一些年货,今年也不需要了,上次他给钟仲林修了黑白照片之后,吴玉兰就没再跟他说过话。 他待在楚听冬的卧室,除了跟楚听冬发消息,要不然就去群里看看宋一锦他们在聊什么,然后接着低头写卷子。 无聊归无聊,心头却没什么烦躁的感觉。 就算家里没人理他,他也无所谓,钟仲林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到家发现年货还没准备好,在客厅里指桑骂槐,他也不介意。 他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男朋友还会陪他过年,他才不计较这些。 “你家过年买了什么啊?”钟寻晚上跟楚听冬视频,他趴在楚听冬的床上,下巴抵着小白狗,眼睛睁得很圆,打量楚听冬的房间。 “不知道。”楚听冬摇头。 钟寻一番引诱,引出他想说的,垂下眼睫,臊答答地问楚听冬,“那你跟我过年想要什么?我去买,都放在保安室,反正没人。” “你喜欢什么就买,”楚听冬对他笑了笑,“临江大桥那边好像会放烟花,晚上估计没车,我租辆摩托带你去看。” “哥,我去买烟花,”钟寻琢磨了一下,抱起小白狗亲了一口,跟他说,“我们自己去放!” 反正他们这边不禁烟火。 楚听冬都由着他,他觉得开心就好,钟寻列了个单子记下来,要买烟花,零食,速冻饺子……他还想跟楚听冬吃烧烤,提前预订了座位。 “宝宝,”楚听冬跟他商量,“你除夕晚上别乱跑,等我到了宁城给你发消息,你再下楼,我过去接你。” 钟寻听到他嗓音冷淡地叫他,就忍不住红了脸,然后满口答应。 “我真的要去买烟花了,你别骗我,”钟寻临到挂断视频,突然不太放心,犹豫地开口,“你要是不回来,就直接告诉我。” “骗你干什么?”楚听冬无语地说,“我大概上午到宁城,可能会晚一些。” 钟寻彻底放心,他颠颠地拿上楚听冬的自行车钥匙,跑出去买东西,年底超市里人头攒动,他不知道该买什么,看到什么都想拿。 走在他前面的一对情侣,推了手推车,在挑春联和灯笼,他也去挑了一份。 虽然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贴,他又没跟楚听冬同居。 第159页 管他呢,大不了等他回家,把钟仲林的撕了,再把这个贴上去。 就连乱七八糟的烟花都买了一大堆。 冰场过年这几天都不营业,冷冷清清的,冰面皲裂的痕迹很显眼,钟寻把东西都放好,然后举着单反去拍了几张照,就低头补冰。 倒也不着急补,但他闲不下来。 楚听冬去应付完叔伯亲戚,拿起手机就看到钟寻发给他的十几张照片。 冰场的门敞开着,光线穿过无数细小的尘埃,留下一道明亮又清晰的通路。 就像之前大巴车上,钟寻靠着他的肩头熟睡,他忍不住给钟寻拍的那张照片,在丁达尔效应下,光浮现出形状。 他不知道钟寻是怎么做到的,这条光线直直地打在冰的裂隙上,他竟然在裂隙中看到了无数纷繁的光影,是漂亮的玫瑰色,镶着金箔,像波光,像繁星,比万花筒更绚烂。 在十几张照片不同的角度中,其中一张,又变成了海水的颜色,像在冰面下看到了成群游淌的小鱼,身上跳跃着光的痕迹。 就好像他眼中的世界,因为这一束折射而来的光,变得明亮灿烂。 楚听冬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看了许久,才回复钟寻。 【拍得很美。】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感受,语言一瞬间单薄乏味,好像他不管说什么,都不能够媲美,他甚至想起之前钟寻给他滑冰的那次。 夜幕下冷冷清清的冰场,却像落入了滚烫热烈的恒星。 —— 钟寻在冰场折腾了几天,楚听冬留给他的卷子也差不多写完,才终于等到除夕的前一天。 晚上跟宋一锦他们打游戏,宋一锦忍不住问他,“寻儿,你真不来我家?让我哥开车把你捎过来啊,咱们初一出去浪……” 他还没说完,就被钟寻打断。 “不去,我在等人,”钟寻左拥右抱,搂着小白狗和小猩猩,趴在床上,嘴角一直翘着,很不服气地说,“谁还没有哥哥啊。” 宋一锦险些翻个白眼,他就知道钟寻不可能分手,骗个人把自己绕进去了。 钟寻不太睡得着,凌晨六点多就忍不住翻身爬起来,他先跑下楼买了油条和豆腐脑,拎着回家吃,钟仲林起夜被他吓了一跳。 他没开灯,就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还被手机屏幕幽微的光映亮了脸庞。 “神经病!”钟仲林怒道,“大过年的还不消停,你又想折腾什么?!” 钟寻完全不搭理他,低头咬着箸尖傻笑。 钟仲林顿时觉得晦气,黑着脸冷哼一声,就回了卧室。 他跟吴玉兰八点多起来吃早点,没想到钟寻还在家,上午收拾收拾,开始准备年夜饭的食材,钟寻竟然还在。 吴玉兰也心头发堵,她本来想让楚听冬在宁城过年,却又错过一次。 换成以前,她也无所谓钟寻在家,但是遗照的事情,她实在觉得这孩子秉性恶毒,钟寻无意间朝她这边瞥来一眼,那张脸漂亮秾艳,眼神微冷,就让她怵得慌。 她对钟寻不可能再有任何好脸色。 其实钟寻就是茫然地一望,过年这段时间,各地都在下大雪,宁城周遭尤其是,楚听冬跟他说改签了一趟航班,可能会晚点到。 【钟小狗受害者:对不起,宝贝,你别等我吃饭,饿了就先去吃。】 钟寻倒不怎么饿,但是楚听冬让他去吃饭,他还是先去吃了一点。 他躺在楚听冬的房间睡午觉,楚听冬上了飞机,就没办法再跟他联系,他光等着太难受了,索性先睡一会儿,晚上再去玩。 等下午三点多他又醒来,楚听冬还没消息,应该是还没到机场。 他去匹配了几局游戏,差不多四点半,楚听冬给他发消息,说已经到了省会的机场。 钟寻本来还蔫蔫的,攥着手机一骨碌就坐了起来,他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衣架,哐当一声响动,引来钟仲林的暴怒。 “你还有完没完?!”钟仲林一见他在楚听冬的卧室,脸色变得更黑。 “我又怎么了?”钟寻烦得要死,他不想招惹钟仲林,但是钟仲林非得来教训他,就算他已经不在乎,也控制不住跟他冲起来,“我摔你的东西了吗?又不是你买的,我哥都没有骂我!” 还敢提?! 钟仲林被他气得满脸涨红,又不愿意跟他吵,怕被吴玉兰察觉到什么。 最后狠狠地朝他指了指,离开卧室门口。 钟寻觉得楚听冬应该会晚上八点左右到宁城,他现在就开始等了,去换了条新的牛仔裤,然后穿他那件宝蓝色的薄毛衣。 羽绒服裹了一会儿觉得太热,又脱掉,跟围巾一起抱在怀里。 他隔半个小时就忍不住给楚听冬发条消息,其实不忍的话,他都想一直跟楚听冬打电话。 但是他也坐过高铁,这条线经过许多山洞,来宁城的路上信号很不好。 楚听冬一直耐心地给他回复。 钟寻给他乱七八糟地发小狗表情包,他也回个摸头的表情。 钟寻凌晨天还黑着的时候就醒了,又等到晚上天黑,卧室没开灯,他就悄无声息地坐在书桌前,听到钟仲林他们又在客厅看晚会。 年夜饭好像已经上了桌,他躲在卧室都能闻到炖鱼的香味。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去接你。】 第160页 钟寻也觉得自己挺烦人,其实楚听冬跟他说了还有多久到站,但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问,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发完消息,就想去冰箱找个面包吃,钟仲林正在跟吴玉兰说笑,给她夹菜,一扭头瞥到钟寻,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眉头皱得很深。 钟寻抿住嘴唇,冷冰冰地撩了下眼皮,绕开钟仲林,没有理他。 “滚出去!”钟仲林被他这一眼惹得格外恼火,压不住怒意,顿时摔了筷子。 这小畜生跟男人搞在一起,他都没打断他的腿,没把他像宋一凌一样赶出家门,不知道愧疚后悔也就算了,还扭过头跟他犯犟。 钟寻知道楚听冬为什么让他在家里等,过年这段时间秀景街很乱,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出去到底会不会碰到事,会不会跟人动手。 但是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再待几分钟,他怕他先跟钟仲林打起来。 他去卧室穿上羽绒服,拿起围巾和钥匙就走,钟仲林不愿意让他在家,他还不想跟他们过年呢,他也有男朋友陪他。 钟寻没跟楚听冬说,反正待会儿楚听冬给他发消息,他去楼下等他就好。 就当是才从家里出来。 夜色很深,楼道隔音不太好,还能听到每家每户在放晚会的声音。 他下了楼,又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这个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家里看春晚吃团圆饭,他双手抄在兜里,沿着秀景街往下走。 大年夜,满街都挂着红火喜庆的灯笼,映着白茫茫的雪光。 他给楚听冬发消息,九点半、十点、十点半……楚听冬十点半回复他说已经上了大巴车,在来宁城的路上。 然后就半个多小时,都没有再搭理他。 钟寻好几次划开屏幕,还是空空荡荡的,他低下头把手机揣在兜里,凌乱微卷的发丝跟着垂落,挡住眼睫,也看不清神情。 他拐过巷子去了冰场。 楚听冬本来想搭昨晚的那趟航班,却被通知改点,他索性去买了其他航程的机票,中间再倒几趟高铁,反而更快一些。 但才下过一场雪,来宁城的路上大巴车开得很慢,他辗转了一天,身上的设备都已经没电。 车上憋闷发臭,味道很难闻,楚听冬起身去借,等手机再开机,其实也没有过很长时间,但是给钟寻发消息,钟寻都没再回复。 打了几个电话,也都没接。 楚听冬蹙起眉头,下车后,先直接去钟寻家里看了一眼。 钟仲林他们都很诧异他会突然回来,尤其钟仲林,他实在面色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楚听冬,但碍于前妻,他还是说:“到家就好,我去热一下年夜饭。” “不用了,叔叔。”楚听冬去卧室看过,钟寻不在,他就转身打算离开。 “这么晚了还出去?”吴玉兰皱眉拉住他,“过年晚上不在家里待着,你要去干什么?” 她渐渐地发现自己完全不能理解楚听冬,就算多年没见,血缘是抹不掉的,怎么就跟她生疏成这样,她实在忍不住觉得寒心。 楚听冬眼眸深沉晦暗,很轻地拨开她的手。 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想问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让钟寻多待一个晚上,非得逼他走。 他让钟寻在家里等他,没发生什么事的话,钟寻肯定不会偷偷跑掉。 钟寻去冰场把之前买的烟花都拖了出来,群里宋一锦他们拉他打游戏,他也没去,骑车去了江畔之前想放烟花的地方。 他挑了好久,觉得这个地方最合适,视野很空旷,还有地方坐。 他等到十一点半就开始放,先放了串鞭炮,又摆了一排挨个点燃,然后跑远,躲在路边废弃的水泥管后边,蹲在雪地里看,烟花簌簌地升空,映亮了漆黑的夜幕。 无数束璀璨的焰火在浓稠夜色上绽开,颜色各不相同,像他当时在网咖给楚听冬放的烟花,烂漫夺目地倒映在他瞳孔里。 钟寻仰起头一直盯着夜幕上轰轰烈烈的烟花,盯得他眼睛发酸,都觉得稍微有些刺痛,晃得难受,还是没有挪开。 宁城深夜很冷,他蹲了一会儿,就冻得手脚冰凉,他又起身去接着放,没有去管放在一旁的手机,他听到响了几声,但是没看。 他等了一整天,不想再等了,一开始他以为楚听冬会上午回来,但是一直等到中午还没有消息,现在又过了半个晚上,很快就要等零点。 还不如楚听冬直接跟他说不回来。 他一直等,好像没有止境,就像很多年的那个除夕,他都分不清天黑了多少次。 钟寻叼了根烟,手指被冻得发僵,点烟的动作都顿了几瞬,才稍微点燃,他低头吸了一口,再抬起时眼前莫名地有些模糊。 他想起过来的路上,在网咖前碰到宋一凌跟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宋一凌过年是肯定不能回家,大概要跟那个男生去开房。 他嗓子里往上顶血腥味,心想要是他去随便找个男的上床,楚听冬肯定会气死,但是稍微一想他就恶心到反胃。 还是算了。 钟寻差不多放完了所有的烟花,等到放累了才停下,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望着夜幕中最后一束烟花陡然亮起又坠落。 楚听冬去冰场没找到他,觉得他应该会来这边,经过时远远地看到了夜幕上升起的焰火,接连不断,他顺着这个方向找过来,抬起头就看到钟寻蹲在雪地里。 第161页 钟寻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感觉已经过了十二点,他本来觉得自己肯定控制不住会跟楚听冬吼,但是现在却没什么歇斯底里的冲动。 楚听冬拉住他冰凉的手腕,他就跟着站起来,脚上酸麻到没站稳,楚听冬伸手扶住了他。 钟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是有点茫然。 “烟花都放完了,对不起啊,”钟寻肤色冷得很苍白,眼尾也被冻得有些泛红,他抬起眼睫看向楚听冬,楚听冬嘴唇微动,像是想跟他说话,他偏过头,“你是不是要骂我啊,我知道我不应该一个人跑出来,但是还好晚上也没碰到什么人,麻烦你来找我了。” 最后一簇烟花也已经燃尽。 “你回家吧,应该都在等你,”钟寻弯了下卧蚕,“我去网咖待一晚上,就不回去了,宋一锦他们都走了,店里没人。” 钟寻一整天没怎么吃饭,虽然楚听冬让他别等,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等,说好了要跟楚听冬晚上去吃烧烤,他还留着肚子。 结果现在饿得胃疼,脸色越发苍白,眼圈却透着红,寒冬腊月里他脊背都是薄汗。 “我先……走了?”钟寻抬起头,挣开手腕,犹豫着小声说。 “对不起。”楚听冬没打断他,想让他一口气说完,不要憋着,但是却被说得心头发疼,浑身上下微微僵硬,呼吸都仿佛静止下来,等钟寻终于抿住嘴唇,才伸手抱住他。 钟寻有点发抖,他简直要发起烧来,额头滚烫,眼窝也是烫的。 远处报时的钟声响起,恰好到了零点,楚听冬将他抱得很紧,俯身凑在他耳边。 在江畔又陡然绽开的烟火声中,跟他说:“新年快乐,小寻。” 钟寻眼眶一热,眼泪沿着脸颊就淌了下来。 楚听冬拉住他的手回冰场,这边离冰场不算很远,路过便利店时给他买了一个热水袋揣在怀里,钟寻捂在胃上顿时好受了许多。 “你干什么?”钟寻浑身渐渐回暖,楚听冬去给他拿保安室的小锅煮了点饺子,他端着碗低头吃了几个,就见楚听冬去打开了冰场的灯。 楚听冬没解释,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跟他说:“等我一下。” 钟寻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走来走去,楚听冬还不知道怎么弄到了潘裕的钥匙,打开库房的门,拿出了一双冰鞋。 然后拉着钟寻,重新递给他热水袋,让他在冰面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钟寻还在发懵,却一瞬间心如擂鼓。 楚听冬之前就跟潘裕借了冰场的设备,他打开所有的大灯,换上冰鞋,去调整音响,钟寻摔了无数次,只听到熟悉的前奏,就知道是那支《海上的阿芙洛狄忒》。 他都不太敢抬眼去看楚听冬,楚听冬却已经靠近了冰面,他冰刃触碰到冰面的一瞬间,钟寻跟着一起屏住了呼吸。 但楚听冬没有丝毫的犹疑,就滑行上去,仅仅是一段再简单不过的滑行,钟寻也能看得出来,比他之前笨拙的姿势要好看很多。 尽管他说不出到底什么地方不一样,他眼眶就已经开始湿润。 楚听冬没有去滑四周跳,现在他还没有把握,他不愿意在钟寻面前摔,尤其是在这个晚上,被他看到狼狈的一面。 但三周跳他还能捡得起来。 除了之前潘源教他的时候,这是钟寻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去看一段花滑表演。 他怔怔地望着楚听冬,在每个跳跃的间隙迎上楚听冬的眼睛,楚听冬不像比赛时那样面容严肃,对上他的视线时,眼眸深邃温柔。 钟寻盯着他的冰刃,几乎是被震撼。 就好像他拍的照片成了真,在那张冰面裂隙被拍成鱼群影子的照片里,他其实摆了一双冰鞋在冰面上,从冰刃折射的光倒映在冰隙里。 他就像是在冰下洄游的鱼,仰起头窥到一丝从冰刃折射出来的微光,就再也挪不开眼神。 等楚听冬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微微张着,甚至有些晕眩。 “你不是说下次想让我滑给你看么?”楚听冬朝他俯下身来,对他翘了翘唇角。 钟寻还盯着他的脸,再开口时嗓音微哑,他眼尾还湿红一片,仰起头看向楚听冬,喃喃的,头一次这样认真地对他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世界冠军。” 说完他又觉得不太够,在心里也不行,他希望以后也能变成真的。 但是楚听冬已经听懂了,他垂眸笑了一下,拉开挡在手腕上的毛衣,其实钟寻刚才就隐约看到一点,现在才发现真的是纱布。 楚听冬拆掉纱布,微微露出一点血迹,钟寻再低下头,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楚听冬在那行文身上,又加了一对毛茸茸的小狗耳朵,就挨着字母,他一开始是想加钟寻画的两个小人,但是手腕这个部位不太好加。 钟寻眼睫颤了颤,就滚下一滴泪来,这样好像不再是一个退役的日子,变成了他的生日。 不是落魄,灰暗,一串冷调的数字,变得可爱而明亮。 其实楚听冬并不觉得钟寻笨拙,就算钟寻滑得不够好,他也很难不被触动,比起技术来说,这也是花滑的魅力。 他也不是被钟寻激将,像钟寻说的那样,他这么笨都能做到,他曾经是冠军,为什么不行? 第162页 他只是希望能够勇敢一点。 楚听冬很清楚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一个阶段,无论是旧伤,还是身体发育,他都不可能再跟过去的自己相比。 但他还是止不住地心头微动。 “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楚听冬掌心抚过他的脸颊,对他笑了下,低声说,“那也属于你。” 作者有话说: 发得有点着急,中间好几段好像贴乱顺序了,宝们刷新一下!后台一直说未知错误,怎么也改不出去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抱一下 “终于能毫无负担地拥抱另一个人。” 钟寻本来就停不住地往下淌眼泪, 现在更没法控制,脸颊湿透,眼尾红得泛滥, 连楚听冬的掌心里都是他濡湿的泪水。 他嗓子酸涩, 眼泪沿着白皙清瘦的下巴颏滚落,哭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好了, 别哭了。”楚听冬穿上冰鞋又稍微高了一些,钟寻垂着头不肯抬起, 脑袋都快要扎到膝盖上, 他只能蹲下身, 然后伸手去抱他。 钟寻哭得一脸狼狈, 眼睛又肿又烫, 自觉丢人, 执拗地拿胳膊挡着。 楚听冬不敢使劲掰他手腕,就这样抱着他,揉了揉他凌乱的头发,冰凉的嘴唇贴在他额头上, 低声哄道:“还有一晚上, 不去玩了么?” “呃……”钟寻稍微抬起头, 他睫毛都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还没开口, 嗓子就一哽, 眼眶顿时委屈得更红。 楚听冬又心疼,又觉得有点好笑,他都没再控制, 那双丹凤眼弯起来, 唇角翘了翘。 见他笑了出来, 钟寻更不能忍,哽咽着,委屈得稀里哗啦。 “我还想看你滑冰。”钟寻哑着嗓子小声说。 “要不要一起?”楚听冬还单膝撑着冰面,蹲在他跟前,抬起手拿指腹揩掉他眼尾的湿痕,往下忍不住蹭了蹭他泛红的唇瓣,“我教你?” 钟寻被他冰凉的指尖拨弄了唇珠,下意识地一抿,脸颊微微发烫,点了下头。 楚听冬起身去库房又给钟寻找了双冰鞋,钟寻俯身要穿,楚听冬没让他碰,握住他的脚踝,垂下眼眸帮他换上。 钟寻脚踝的骨骼漂亮纤细,他晚上在衣柜挑了半天,结果挑了条黑色的牛仔裤,楚听冬冷白有力的指骨握上去,钟寻低头盯着,脸颊腾地一下红透,膝盖往下都僵硬起来。 他手肘撑着膝盖,窘迫地抱紧了怀里的羽绒服,却藏不住白里透红的耳朵尖。 楚听冬帮他换好冰鞋,稍微仰头,鼻尖差点蹭到他耳廓,钟寻一侧的耳朵瞬间红得像要滴血,楚听冬没忍住,凑近亲了一下。 “去滑冰啊,”钟寻彻底受不了,满脸通红,催他,“你怎么还不走?” “起来。”楚听冬拉住他的手腕。 他没想教钟寻花滑,就想先带他玩一会儿。 钟寻一开始还跟在楚听冬身旁老实地滑,然后就故意往他身上撞,他也知道这样挺危险,但楚听冬每次都能伸手接住他。 好像他不管怎么滑,楚听冬都不会让他摔。 “不要撞人。”楚听冬眉头微蹙,搂住他的腰,等他不情不愿地点头,才松开手。 但钟寻还攥着他的手腕,楚听冬只好拉住他稍微滑了一段,他冰刃划出一个细小的弧度,停在冰面上时,钟寻就撞到了他怀里。 “你等我一会儿。”钟寻手臂搂上他的后颈,差点就亲到,又突然撇开,急哄哄地扭头就走。 楚听冬站在原地等他,大概一分多钟,钟寻就拿了单反从保安室出来。 “哥,你再滑一次那个吧,”钟寻赧着脸说,“我想录下来。” 楚听冬抬眸对他笑了一下。 楚听冬又给他滑了一遍,甚至比上次更娴熟一些,冰场的所有大灯都亮起,宁城的冬夜都恍如白昼,钟寻不断地调整挪动着镜头。 在长焦镜头里,冰场的灯光盛大烂漫,他甚至能看到楚听冬冰刃碰撞出的细小冰碴,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 等钟寻录完,楚听冬才去换鞋,钟寻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见楚听冬坐在台阶上,他也蹲在一旁,楚听冬脱掉冰鞋时眉头稍微皱了下,钟寻跟着神情一紧。 “疼么?”钟寻伸手小心翼翼去摸他的小腿,还有脚踝。 楚听冬也没有隐瞒,挠了挠他的下巴颏,“稍微有点,不碍事。” 钟寻又突然惴惴地后悔,刚才不应该让楚听冬再给他滑一次。 楚听冬就怕他这样,脑子总是控制不住地多想,俯身兜住他的后颈,勾近一点,揉捏着他的耳朵尖,低声问:“宝宝,你拍了什么?” 钟寻晕晕乎乎地被他岔开了话,任凭揉捏,乖乖地把单反递给他。 钟寻录得也不错,手很稳,镜头一直追在他身上,但是几乎没什么摇晃。 “先去保安室待一会儿。”楚听冬认真看完,握住他又渐渐冰凉的手,拉着他起身。 他肩背还湿漉漉的一层薄汗,楚听冬伸手碰到,低声问,“还胃疼么?” 钟寻摇头。 等去到保安室,钟寻一声不吭地抱紧了他的腰,浑身都被滚烫的心跳和温度包裹住。 他手指尖轻轻地摸了摸楚听冬汗水未干的脸,楚听冬低下头,凑到他手旁,眉眼都被薄汗浸得更加漆黑深邃。 第163页 楚听冬望着他漂亮艳丽的眼睫,凌乱的半长头发衬得肤色白皙无暇,嘴唇却被抿得薄红,还有濡湿的水色。 “哥。”钟寻小声叫他。 楚听冬喉结微动,忍不住俯身吻了过去,钟寻勾住他的脖颈,乖乖地被抱着亲了一会儿,好像浑身都是楚听冬身上冷冽的气息。 他顶多温驯这么几分钟,然后眼睫颤颤,指尖就放在了楚听冬毛衣下摆,掌心落在他滚烫柔韧的腹肌上摩挲。 钟寻心急火燎,脱掉毛衣和裤子就往他怀里钻,手臂还勾在他脖颈上,不停地舔吮他的嘴唇,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地亲过去,好好的温情又没有了,变得这么急色。 楚听冬差点被气笑,搂着他的腰,被他在身上到处乱摸,手都没洗。 最后还是搞了一次。 钟寻有气无力地挂在楚听冬身上,等楚听冬松开勒在他腰间的手,他顿时就膝盖一晃,险些跪倒,又被楚听冬抱了起来。 他满脸通红,耳根脖颈一直到锁骨都红了,楚听冬感觉到他靠在自己怀里发抖。 “我以后不骂你傻逼了……”钟寻突然小声开口,说到一半又抿住嘴唇,又微微张开,欲言又止,他纠结不已,简直灵魂都在挣扎。 楚听冬:“……” “你想说什么?”楚听冬拿自己的羽绒服裹住他,好笑地问。 钟寻却撇过头不肯再继续说。 钟寻刚才一直忍不住舔咬他手腕的文身,啃得湿漉漉,都是眼泪和口水,楚听冬索性没再裹纱布,反正已经纹完了一天多。 “你掐得我腰都红了,还有印儿。”钟寻傻了吧唧地被楚听冬扣上羽绒服帽子,又支棱起脖颈露出脑袋,嘟嘟囔囔地抱怨。 楚听冬都不想说话,背上被他抓过的地方现在还有点疼。 反正谁也别嫌弃谁了。 钟寻半张脸都拿羽绒服衣领挡着,只露出一双眼尾潮红的大眼睛瞅着他,光溜溜的脚还在他腿上踩来踩去,楚听冬也低头望着他。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一起笑了出来。 钟寻膝盖撑着沙发,艰难地坐了起来,然后黏黏糊糊地搂住他。 楚听冬还以为他又要犯什么癔症,谁料钟寻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哥,谢谢你来宁城。” 楚听冬一怔。 其实楚听冬去江畔找他的时候,钟寻还不怎么高兴,他眼巴巴地等了一整天,还差点落空,憋得他心脏抽疼,以为楚听冬故意耍他。 虽然他心里知道,楚听冬不是这种人。 现在却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对不起,本来想搭昨天上午的那趟航班,文身耽误了一点时间。”楚听冬伸手抱着他,鼻尖在他颈侧蹭了蹭,跟他解释。 他想做一点立体的效果,看起来更毛茸茸,觉得钟寻会喜欢,但是弄了大半个晚上都没弄完,就没赶上那趟航班。 钟寻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的手腕。 “喜欢么?”楚听冬问他。 钟寻红着脸点了下头。 他裹着羽绒服,凑过去跟楚听冬亲了个嘴,亲完闷得浑身都是汗。 楚听冬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他就忍不住哼哼唧唧,又被按住挺温柔地搞了一次。 他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还头晕,这下后悔了,躺在沙发上先骂了一顿楚听冬,又委屈吧啦地跟人家一叠声喊饿。 楚听冬:“……”说好的以后都不骂他傻逼呢? “你不是想吃烧烤么?”楚听冬起身穿毛衣,见他躺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又趴着,就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钟寻顿时不干了,蹬腿想踹他,又被一把攥住脚踝。 “这么晚都关门了。”钟寻挣不开,就一条腿抬着,大咧咧地敞开膝盖,咕哝道。 楚听冬反倒先不好意思,耳根微红,挪开了视线,递给他裤子,嗓音冷淡道:“我给你做。” 现在来不及去店里,但是冰场旁边的小超市应该还有存货,楚听冬过去看了一眼,果然冰柜还开着,他拿了点培根,还有各种能烤的肉类,蔬菜,烧烤料什么的……然后算了下价格,付完钱一起拎去保安室。 他拿保安室的烤箱做,钟寻就蹲在一旁等着吃,但烤得有点慢,他吭哧着等不及,先去外面把灯笼挂了起来。 “你还买什么了?”楚听冬透过窗户看到他绕来绕去,像迷路的小狗。 等他绕进来时,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知道钟寻肯定会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买得这么全,盯着那个玻璃彩绘的红灯笼,忍不住勾了下唇角。 钟寻拎过大包小包,哗啦一下都打开给他看,还没等楚听冬看清,他突然心急火燎地又要挡住,怎么看都像是做贼心虚。 这样一来,楚听冬反而很想看一眼。 “别碰。”楚听冬不许他乱挡,抓住了钟寻的一双手。 钟寻满脸通红。 楚听冬低头一看,忍不住嘴角微抽,钟寻还买了一盒新年促销的冈本超薄。 “你买了,刚才怎么不说,也不拿出来?”楚听冬低声问他。 钟寻比他更小声,羞愤道:“我忘了!” 楚听冬把那个小盒子塞他手心里,边笑边起身去看烤箱,钟寻攥着简直烫手,燎得他手心都要冒汗了,索性往楚听冬羽绒服兜里一揣。 第164页 他磨磨蹭蹭地塞完,就凑过去吃烧烤,弄得比较简单,主要也没多少种食材,但味道很不错,起码钟寻这么觉得。 要不是楚听冬拦着,怕他胃疼,他能把这一整盘都吃完。 钟寻还去开了电视,保安室的电视有点老旧,但也勉强能看个晚会。 他长这么大都没认真看过,恰好现在又是新一轮的重播。 他跟楚听冬窝在沙发上,觉得冷,又重新裹上两个人的羽绒服,然后靠住楚听冬的肩膀。 “困不困?”楚听冬牵住他的手,指腹摩挲过他的手背,“待会儿还想干什么?” 钟寻一点也不困,他一晚上都不想睡了,但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想做的。 “烟花是不是还没放完?”楚听冬沉默了片刻,偏过头问他。 钟寻抬起眼睫,小声地嗯了一下。 楚听冬搂着他又看了一个多小时晚会,然后出去放烟花,剩下的不是很多了,楚听冬就去巷子口买了一点烟花棒。 深夜下起雪来,钟寻拿了根点燃的烟花棒,呲呲拉拉冒着明亮的火星,抬头看楚听冬给他放烟花,跟另一条巷子里其他人放的交相辉映,映亮了秀景街的夜幕。 楚听冬伸手捂住了他冰凉的耳朵,钟寻就稍微靠在他怀里,烟花棒粼粼的光映得他脸庞明艳,那双眼眸也格外灿烂。 他一整晚的不痛快好像都烟消云散,也不再觉得有什么遗憾。 秀景街大年三十晚上比平常冷清很多,但还是有不少人烤篝火,钟寻跟楚听冬沿着这条街闲逛了一会儿。 他想去拉楚听冬的手,又怕被人看到,就时不时撇过头瞅向另一边,然后再凑近,欲盖弥彰地撞一下楚听冬的肩膀。 楚听冬被他撞了两三下都没反应,钟寻更要去招惹他,这次闷头就撞过去,却在他往上撞的一瞬间,楚听冬稍微侧了下身。 钟寻根本来不及反应,额头咚的一声,小牛犊似的就撞上了他胸膛。 楚听冬被他撞得简直吐血,钟寻自己也哭唧唧地揉着脑门,愤愤道:“你干什么啊,突然转过来,给我撞得脑震荡了!” 楚听冬:“……”谁先撞得谁? 他无语地在巷子阴影处抬起手揉了揉钟寻泛红的额头,眼看都已经凌晨五六点,就拉住他的手,哄道:“先回酒店睡觉吧,明天再出来。” 钟寻也累了,不想再折腾,就乖乖地跟着楚听冬去酒店。 楚听冬放了热水想让他泡个澡,才不到五分钟,从浴室出来一抬头,钟寻已经睡得四仰八叉,裤子才脱了一半,挂在腿弯上。 “笨死了。”楚听冬捏了下他微翘的唇珠,低声说。 钟寻也许睡梦里听到有人骂他,很不服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楚听冬。 楚听冬被气笑了,伸手将他拉起来,拖抱着去泡了会儿澡,钟寻也一直没醒,困得昏迷,等被放到床上,往楚听冬身上一趴,彻底安睡。 大年初一,钟寻睡到中午才醒,但楚听冬竟然还没醒,冷白修长的手臂箍在他腰上,另一只手还按着他的后脑勺。 钟寻拉过他手腕吧唧了一口,还拿手机拍了张照,简直爱不释手。 楚听冬是被他揉捏醒的,眉头蹙起又松开,无语地掐了一把他的脸蛋。 “要回家么?”钟寻被捏得脸颊红红,也没躲,睁圆了眼睛望着他,楚听冬又不忍心了,伸手揉了揉,低头亲他一下。 “你想回就回,”楚听冬说,“不想的话就在这儿等我,我回去一趟再来找你。” 吴玉兰昨天给他打电话,他跟她说了是来找钟寻,已经有地方住。 不过还是有必要回去一趟。 其实楚听冬也没指望能在她面前瞒住什么,只能是尽量多瞒一段时间,毕竟钟仲林要对钟寻动手,他不可能看到了却不管。 他一直插手钟寻的事,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吴玉兰还不知道,应该永远也无法想象,她引以为傲的儿子会是同性恋,不然她应该之前就会发现他跟钟寻的关系不对劲。 “我也去。”钟寻犹豫着,还是不太放心。 他还挺怕楚听冬一冲动,主动去跟吴玉兰出柜,虽然怎么想,楚听冬也比他稳重得多。 他现在不想出柜了,不管他能不能考上大学,他希望楚听冬在宁城的时候觉得开心,离开的时候也没有遗憾。 难得是个明亮的冬日,钟寻先跟楚听冬去吃了午饭,然后等下午两三点钟,才往家里走,快走到楼下时,钟寻拉住了楚听冬的手腕。 “突然想抱一下。”钟寻对他笑了笑,漂亮又明艳,像无垠雪色也掩盖不住的灿烂春光。 楚听冬想起他头一次在秀景街碰到钟寻跟人打架,街巷潮湿脏乱,对面一群气势汹汹的花臂,只有钟寻清瘦干净,像一泓小小的月亮。 楚听冬俯身抱住了他,抱得很紧,钟寻差点觉得不能喘息,却又不愿意让他松手。 他也伸手搂在楚听冬的腰上,就算周遭空无一人,脸颊还是泛起了绯色,眼眶也有些红。 楚听冬满足他一切合理的想法和偶尔的贪心,他像被温柔地包裹住,浑身泛滥又尖锐的刺都心甘情愿地收拢回去。 终于也能学会毫无负担地拥抱另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上章不小心贴乱了半截,昨晚一点之前看的宝可能要重新看一下,大概从百分之六十的地方开始修改了很多,麻烦大家了!qwq; 第165页 最近用的码字软件不能一键复制整章,拿鼠标选就总是乱……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继续出柜 “这也算是天生一对。” 钟寻还以为到了家, 会被吴玉兰质问,谁能想到吴玉兰压根就不在家。 她去跟父母住了一段时间,一连好几天钟寻都没跟她碰到面。 楚听冬给他放了三天假, 带他去看电影, 去游乐场,还去郊区滑雪, 钟寻玩了个痛快,简直被惯得无法无天。 “等高考之后我就去把照片都打印出来。”晚上终于玩得筋疲力竭, 钟寻被楚听冬强行拉去洗了个澡, 然后倒在床上, 搂着小猩猩说。 他本来觉得没几张跟楚听冬的合照, 这次出去拍完, 才发现他竟然拍了这么多。 他单反的内存都顶满了。 楚听冬由着他闹, 眼眸冷淡,伸手挠了挠他的肚皮。 钟寻常年跟人干架,还到处乱跑,其实有薄薄的一层腹肌, 但他太瘦了, 就不明显, 摸起来还是柔软细腻。 “凭什么你一直摸我,”钟寻痒得直躲, 他扑腾起来, 翻了个身压住楚听冬,揪住他毛衣领子,嚷嚷说,“我也要摸你!” 楚听冬对他笑了笑, 钟寻还没来得及晕乎, 就被拎了起来,然后听到楚听冬嗓音冷冽地说:“玩够了,就把这几张卷子都写完。” 钟寻简直痛不欲生。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化学元素周期表的第一个是什么了,楚听冬竟然还让他做题,他现在就想直接高考结束,撕了这些破纸。 他撒娇耍赖都是没用的,楚听冬根本不吃这套,只能臊眉耷眼地低头拿起笔。 楚听冬也坐在他身边看书,等钟寻差不多该饿了,就去给他蒸了碗鸡蛋布丁。 直到钟仲林晚上到家,沉着脸过来敲了下楚听冬的卧室门。 钟寻还以为钟仲林是要找他的麻烦,没想到钟仲林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眉头皱起,直接叫楚听冬,“你过来一下。” 楚听冬摁住钟寻的脑袋,不让他动,然后跟钟仲林去阳台。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钟仲林脸色漆黑,也不拐弯抹角,抬起头问他。 他以为至少楚听冬会听他的话,能理解他们当父母的良苦用心,结果这段时间下来,楚听冬竟然毫无悔意,还跟钟寻搅合在一起。 “叔叔,我想让钟寻跟我去外省上大学。”楚听冬索性跟他摊牌。 “你什么意思?”钟仲林质问他,“他胡闹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乱来?你觉得能瞒一辈子吗?将来你妈妈知道了,她得多失望?” “我没想瞒一辈子,”楚听冬眼眸沉静,“再等一两年,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这是我自己的事,甚至和钟寻都没有关系,没必要为我觉得失望。” 钟仲林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搞同性恋那么恶心的事,不以为耻,还敢这么坦荡地站在这儿跟他顶嘴。 “你就没想过你亲生父亲那边?”钟仲林试图戳他的软肋,眉头越皱越紧,“你将来怎么跟他们解释?他们难道会支持你?” 楚听冬嗓音更淡,说:“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没什么想解释的。” 钟仲林瞠目结舌,等楚听冬离开,他还气得满脸涨红,却又发泄不出来。 楚听冬不像钟寻,会跟他大吵大闹歇斯底里,甚至逼急了还敢跟他动手。 他沉默,不动声色,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宛如晦暗的深流。 钟仲林头一次在晚辈面前这么被动。 他神情难堪,满腔恼火,但他现在就算怒斥楚听冬,他也不占上风,楚听冬漠然俯视的态度让其他人都像跳梁小丑。 钟仲林也是头一次,体会到钟寻面对他们时,那种再怎样大吼大叫,声嘶力竭,都不会被听到的感觉。 他险些憋得心脏病发作。 钟寻根本没心思再做题,他低头在草稿纸上乱写乱画,听到楚听冬渐渐靠近卧室的脚步声,才慌忙又翻开卷子,继续瞎写。 “他跟你说什么啊?”楚听冬一开门进来,钟寻就迫不及待地问。 楚听冬一语不发,瞥了一眼他连开头的几个选择都没做完的卷子,不留情面地说:“等你把这张写完,再告诉你。” 钟寻又憋屈地扭过了头。 他没什么自制力,都靠楚听冬逼他,不管什么科目,前面的选择填空他还能做一下,越往后都是大题,根本没有耐心。 稍微写一会儿,就忍不住想去抽根烟。 “给你。”楚听冬被他问了三次,然后掏出烟盒,放到桌上,拿指尖抵着递到他面前,说,“你想抽几根都行。” “呃……”这么痛快,钟寻根本不敢相信。 “有什么条件啊?”钟寻指尖已经碰到了烟盒,但又不敢真的去拿,咬了下嘴唇问他。 “晚上自己睡。”楚听冬说。 钟寻心想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毫不犹豫,拿起烟盒就走,不过他也怕楚听冬真的生气,只抽了一根,还等烟味散尽,才回卧室。 他又继续做题,楚听冬没再抬头看他。 等到晚上,他飞快地冲完澡,就想往楚听冬的床上扑,被楚听冬眸光冷淡地扫了一眼,然后趴在床边,指尖还揪着床单。 “真的不让我上床?”钟寻小声咕哝,他觉得楚听冬是吓唬他。 第166页 谁料楚听冬下颌微抬,指了下卧室门口,淡声说:“出去。” 钟寻完全不想走,但是又不愿意太没骨气。 见楚听冬真的没有一点挽留他的意思,他抱了枕头,还顺走了楚听冬一条被子,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离开。 躺下以后毫无睡意,眼睛越睁越圆,他使劲蹬了几下被子,愤愤地起来又刷牙洗澡,折腾了一遍,摸到楚听冬卧室前。 楚听冬没反锁,他稍微一推,门就开了。 而且楚听冬还没睡,床头开了一盏台灯,腿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正低头敲键盘。 “什么事?”楚听冬没抬头,问他。 钟寻一声不吭,撅起屁股闷头往床的内侧爬,楚听冬没阻止他,他就在楚听冬身旁的被子里刨出一个足够坐下的坑。 然后紧紧地挨着楚听冬,凌乱的卷发都蹭到楚听冬的颈侧,还抱住楚听冬的手臂。 “烦人精。”楚听冬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低声叫他。 钟寻也不反驳,就默认了自己烦人。 他连这个位置都不满意,又往旁边蹭了蹭,坐到楚听冬双腿中间,蔫答答地垂下眼睫去看他的电脑屏幕。 是一个国内的摄影大赛,楚听冬打开了投稿界面。 “宝宝,”楚听冬伸手搂住他,低头闻他颈侧,没什么烟味,暂且放过他,“你想去试试这个么?我之前查过,是正规活动,还有奖金。” 钟寻盯着看了一会儿,很难不心动,他有些照片不愿意给别人看,但有一些其实无所谓。 “我拿什么参赛啊?”钟寻懵懵地问。 这次摄影大赛的主题就是光与影,楚听冬觉得钟寻的每一张照片都能参赛,并且是很不错的作品,不光是他爱屋及乌。 “都可以,”楚听冬跟他说,“你交一张照片,或者一个系列都行,还需要给作品取个名字。” 这算是难倒了钟寻,他稍微往后仰,倒在楚听冬的手臂上,眉毛皱了起来,苦思冥想,根本没什么名字可取。 “没让你现在就想好,”楚听冬挺好笑地抱起他,低声说,“你不要顾忌我,我就是看到有这个摄影比赛,所以问你愿不愿意参加,看你的意愿,你不想的话也没关系。” “等三月中旬才截止,你想报名,在这之前想到就行。” “我想。”钟寻又去认真逛了一遍这个网站,确实看起来很专业。 他以前也想过,要不要投稿给什么地方,但都没试,一是懒,二是觉得自己不行。 “你真觉得能行么?”钟寻还是没什么底气,转过头问楚听冬。 “嗯,”楚听冬拨弄了一下他脑后的小揪,“你拍得很好,每一张都是。” 钟寻卧蚕弯起,被他夸奖,就忍不住嘚瑟。 “你特别优秀。”楚听冬又继续说。 钟寻:“……” 钟寻一开始觉得是他瞎了眼,才会挑到楚听冬,现在又觉得楚听冬大概也瞎了眼,才会看上他,某种程度上讲,这也算天生一对。 楚听冬笑起来,问他:“你是不是不信?” 傻子才会信吧? “没。”钟寻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楚听冬跟他说的时候,他不信,等楚听冬不再出声,他又忍不住拿胳膊肘怼怼楚听冬,将信将疑地问:“你真觉得我有那么好吗?” 他还装模作样地分析,“你就是一时半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等过段时间……说不定不等开学,你就会发现我只是个混混。” 就算楚听冬喜欢他,钟寻也知道自己跟他不是一路人,不是他妄自菲薄,他们天生就不是在相似的环境。 楚听冬顿了几秒,嗓音平静,问他:“你要是不好,凭什么觉得我会为了你,被冲昏头脑?” 钟寻一愣,嘴唇微微张开,根本想不到该怎么反驳。 这人突然长了嘴,真是肉麻到让人受不了。 他脸颊红得滴血,哼哼唧唧,憋不出半个字来,勉为其难又臭不要脸地承认自己确实很好,然后躺下拉住楚听冬的手装睡。 他被楚听冬摁住继续复习,就算再不认真,也记住了不少。 楚听冬找了张模拟卷给他做,他竟然也比之前高了二十多分,虽然跟楚听冬这种年纪第一没法比,但钟寻也根本不想跟他比。 他现在对这个分数相当满意。 楚听冬也终于愿意让他出去撒个欢,钟寻拉着他先去网咖待了一下午,然后在电玩城玩了会儿投篮,就跟楚听冬去吃晚饭。 过完年,这次是真的要入春了,钟寻也浑身燥得不行。 晚上肯定要跟楚听冬去宾馆。 他想让楚听冬抚摸他的脖颈,掐着他的腰,他小腿垂在床侧,雪白的足弓微微紧绷,满脸绯红,直勾勾地盯着人家。 楚听冬到底比他脸皮薄,每次都耳根发红,忍不住去捂他的眼睛。 但捂住也不够,钟寻还乱哼哼,嗓音低黏,不堪入耳,什么都哼得出来。 楚听冬只能松开手,又去捂他的嘴巴。 钟寻桃花眼弯起很漂亮的弧度,微微侧过头,闭上眼睫,拿薄汗濡湿的脸颊去蹭他的掌心。 还没开学,他们还是得回家住。 翌日,才到家,钟寻换掉鞋,就听到钟仲林叫他。 他撩了下眼皮,敷衍地应了一声,拎着书包先去自己卧室待着。 第167页 钟仲林跟楚听冬说不通,就算再不愿意搭理钟寻,也只能去找他。 钟寻本来还疑惑钟仲林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想让他跟楚听冬分手,搞了半天,原来吴玉兰是假性怀孕,反正是没怀上。 她跟钟仲林商量好了,年前去产检,检查完就顺路再把证领了,婚礼反正等段时间再办也不迟,说不定还能跟孩子百岁宴一起。 谁能想到,查出来说她并没有孩子,只是有类似怀孕的症状,两个人都很尴尬,暂时也没再提复婚的事。 换成以前钟寻肯定会冷笑,然后狠狠奚落钟仲林,但现在他只觉得很烦,想让钟仲林赶紧说完,他宁愿去跟楚听冬写作业。 “我为什么要跟他分手?”钟寻听钟仲林跟他说了半天,抬起眼睫,突然冒出这一句。 竟然还有脸反问他? 钟仲林本来就阴沉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眉头拧成了深深的川字。 “你就要一直跟男人搞在一起吗?到底是不是宋一凌教你的?”钟仲林忍住了没有抽他,“恶不恶心,你喜欢他什么?” 钟寻倚着枕头坐在他的单人床上,被问得太烦躁了,忽然眨眼一笑,他嘴唇还是艳红的,浑身都是楚听冬留下的吻痕和味道,轻声说:“还能有什么,我喜欢他艹得我很爽啊。” 钟仲林脑子嗡嗡地响,顿时血压直飚,拎起旁边的棒球棍就抽他。 钟寻没来得及躲开,挨了几下,感觉骨头都被砸断了,满身冷汗地跪倒在地。 楚听冬不放心他跟钟仲林单独相处,靠着墙一直待在钟寻卧室外,听到钟寻突然一声闷哼,眉头蹙起,推开门进去抱住了他。 生气他一说话就故意找打,但是摸到他湿透的肩胛,又心软了一点。 钟仲林之前怕被吴玉兰发现,才不敢对楚听冬动手,现在气急败坏,什么都顾不上管,发了狠上去就连踢带踹。 “我操,”钟寻眼眸顿时冰冷,他脸色苍白,忍着疼怒道,“你他妈别碰他的腿!” 他踉跄着站起来,使出蛮力将楚听冬挡在身后,眼眶疼得有些泛红,跟钟仲林对骂。 楚听冬之前教了他一点搏斗,他学这个倒是挺快,抬手卸了钟仲林的家伙,将棒球棍扔到床底,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吴玉兰下班买菜回来,就听到卧室的动静。 她一开始以为是钟寻在挨打,就没管,想直接去厨房。 结果隐约听到了楚听冬的声音,顿时慌了神,匆匆忙忙地过去,就听见钟寻在说: “我就是跟楚听冬搞对象怎么了啊,我是个烂人所以我不配吗?你就看见他亲了我一次,没看见的多了去了,你看到他艹我了吗?!” 钟寻骂到一半,胸口又憋闷起来,他眼尾通红,强忍着没掉眼泪。 不能让钟仲林瞧不起他。 “你还要不要脸?”钟仲林被气得眼前一黑,恨声骂道,“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个小畜生!” 他抬手就想扇过去,钟寻梗着脖子根本不躲,楚听冬将他拽到了身后,钟仲林又打了个空,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你光嘴上说有什么用?”钟寻递给钟仲林一根皮带,一扯毛衣领口,白皙锁骨上都是晃眼的红痕,简直放荡轻浮,他走过去说,“你现在直接勒死我啊,不敢吗?” 钟仲林手都是抖的,眼睛怒瞪,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他。 钟寻撇过头,他知道钟仲林跟付秋曼没感情,他们相亲之后很快结婚,结婚第二年就有了他,然后开始没完没了地争吵。 等到终于过不下去要离婚,谁都不想要他,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多余的,是他们的累赘。 他当时已经几岁了很难弃养,闹到法院,最后把他判给了钟仲林。 钟仲林他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甚至包括他的名字,他不知道真的假的。 好像是爷爷在老家找人帮忙取的,那个人说他注定要被丢掉,所以取了一个寻字。 他指尖还扯着毛衣领口,根本不敢去看楚听冬的脸色。 只有楚听冬喜欢他,愿意要他,但都是假的。 他沉溺在假象中,差点忘了都是自己骗来的,他还又利用了他一次。 钟寻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推门就想出去,却迎面撞见了吴玉兰,脚步瞬间僵硬。 “妈。”楚听冬跟在他身后,也愣了几秒。 吴玉兰错愕不已,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然后抬起眼睛看到钟寻湿润泛红的嘴唇,唇珠破了一点,到处都是靡艳的痕迹。 他眉眼明艳张扬,跟钟仲林长得一点都不像,反而跟付秋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个不知道跟多少男人不清不楚的野模。 她拿起菜篮就狠狠掼了钟寻满身,又扬手扇了楚听冬一巴掌,嘴唇颤抖,眼泪顿时涌起,“你就不能有一次听我的吗?” “非得去学花滑,摔成残废,现在又喜欢这个杂种,你要被他害死吗?!” 第62章 在乎 “我也很爱他。” 钟寻被钟仲林骂过不知道多少次, 骂他是杂种、畜生,让人不痛快的贱货,但还是头一次这么直白地被吴玉兰骂。 尽管他一直都知道, 她也一样瞧不起他, 甚至比钟仲林更瞧不起。 第168页 他被弄了一身现杀活鱼的血水,从头淋到了脚, 呼吸都格外腥臭,稍微颤了下眼睫, 肮脏的血水就从睫毛滚落, 沿着脸颊往下淌。 钟寻脸颊苍白不堪, 衬得淋漓的血水更加刺眼, 整个人憔悴又浓烈。 吴玉兰的手还在肉眼可见地发抖, 她第一次动手打楚听冬, 尽管还是满心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失望,但她仍然不敢去看楚听冬的眼神。 她深呼吸了一瞬,眼眶通红,侧过头看向钟寻, 质问他,“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你要这么报复我?” 就算她没办法把钟寻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这些年钟寻也是她亲手带大的,钟仲林常年不在家, 至少上初中之前, 每次生病都是她抱他去医院,操心他冷暖,她给他开每一次家长会, 也会给他做爱吃的菜。 作为一个继母, 她该做的, 她觉得她都已经做了,现在钟寻却这么对待她。 她比过去的任何一次都更后悔,她当初就应该让钟仲林的堂哥一家彻底把钟寻带走,也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让他碰到楚听冬。 “妈妈,”钟寻稍微拿手擦了下脸上的血水,再抬起头时,眼尾被蹭得很潮湿,他轻声疑问,“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 “你不让我说的,我不是也一句都没说吗?这些年你就过得一点也不快活?” 他曾经真的拿吴玉兰当他的妈妈,很喜欢她,甚至很爱她,觉得她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再也不会有哪个妈妈比她更温柔。 他被钟仲林送走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脑子都是懵的。 好像别人都只有一对父母,但他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的爸爸妈妈,都是别人告诉他,就开始逼着他改口,他以为是叔叔,却又让他叫爸爸。 然后又稀里糊涂的,被钟仲林接回家。 他头一次见到楚听冬,就很愿意黏着他,至少他只有这么一个哥哥,他也没叫过别人哥哥,楚听冬还真的像哥哥一样,对他很好。 吴玉兰喉咙一哽,她还以为钟寻是当时年纪太小,已经忘了,她完全没想过,也许他就是没有记恨过她。 没有记恨她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还察觉到她的难过,在分开的时候安慰她。 她眼泪都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她这么多年不敢跟钟寻接触,不能承认他其实没有那么坏,就任凭钟仲林对他施暴,从来没阻止过。 现在钟寻真的被逼到干了坏事,他去招惹楚听冬,害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心口堵得发疼,都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错。 “难道是我逼着他对我硬的吗?”钟寻低头叼了根烟,忍不住嗤笑。 那双桃花眼潋滟又凉薄,朝她望了一眼。 吴玉兰简直羞愤难当,从来都没听过这么粗鄙的话,她的手不停地发抖,被气得头晕目眩,问楚听冬,“你现在还觉得他不够过分?!” 钟寻完全不能好好说话,一开口就拱火。 他也知道,也许会让楚听冬难堪,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反正楚听冬这次应该会跟他分手了。 他脸色越发苍白,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垂着头,咬住烟蒂没再吭声。 楚听冬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膀,都是湿漉漉的血水,低声问:“你换件衣服,先去网咖等我好不好?我待会儿再去找你。” 钟寻眼睫微颤,瞥向他。 楚听冬眼眸漆黑沉静,握在他肩头的手也很有力,钟寻突然泄了股劲,刚才顶得他胸口憋闷的烦躁也没有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去卧室换了件毛衣,拿起手机和钥匙就走。 但他也没敢真的离开,怕楚听冬会挨揍,就叼着烟在楼道里等。 客厅一片死寂。 吴玉兰被钟寻气到心梗,坐在沙发上缓了许久,才稍微冷静下来,钟仲林给她倒了杯水,就沉着脸坐在一旁抽烟。 “你怎么糊涂成这样?”吴玉兰难掩失望,她眼里还有泪水,抬头望着楚听冬,“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废了一条腿,跟这种没出息的小流氓混在一起,他有什么好?” 钟仲林莫名觉得刺耳,他教训钟寻,什么都骂过,但吴玉兰这样说,他竟然有一丝恼火。 “妈,您觉得我做得过分,可以责备我,”楚听冬低声打断,“钟寻没做错什么,虽然他话说得难听,但我喜欢他,确实不是他逼我的。” 吴玉兰完全不能接受,她宁愿楚听冬是一时被引诱,才跟钟寻在一起。 “楚听冬。”吴玉兰红着眼睛呵斥了一声。 楚听冬垂下眼眸,抿住了嘴唇。 “你就不会替别人考虑一下吗?你说你只是你爸爸博取名誉的工具,你怎么变得比他还自私?”吴玉兰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愤怒。 她看着楚听冬的眉眼,熟悉又让她陌生到心寒,还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怪我这么多年,都没把你留在身边教养,”吴玉兰温婉的面容变得有些刻薄,“让你变成这副不争气的样子。” “妈,我没有怪您,也没有让您为难的想法。”楚听冬抬起头说。 “但我对您来说,不也一样吗?” 吴玉兰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呼吸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地瞪着他。 “我做的所有事情,都要让您满意,”楚听冬嗓音仍然很冷静,但眉头稍微地蹙了下,他抿了抿嘴唇继续说,“否则我在您眼中就是残废,不够争气,我知道您很关心我,在疗养院的时候也一直尽量留下来照顾我,我很感激,但您在乎过我心里想什么吗?” 第169页 吴玉兰脸色越发难看,没有出声。 “从我退役开始,然后转学到宁城,您希望我留在您身边,”楚听冬抬眸望着她,“但这半年以来,您除了在乎成绩,还在乎过我心里到底难不难受吗?” “我不愿意的话没有人能逼我练这么多年花滑,任何人都不行。”楚听冬说,“妈,不管是我在宁城之前,还是我在这儿之后,钟寻是唯一一个跟我说即便考得不够好也没关系,关心我到底为什么难受的人。” 吴玉兰一直盯着他,眼眶却越来越红,撇过头时掉了滴眼泪。 “我没有你们眼中那么好,”楚听冬喉结微动,“也永远都做不到,但是钟寻不在乎我能不能做到,他只在意我会不会觉得开心,就像我也不在乎你们眼中他到底够不够好,至少我觉得他很好。您问我到底喜欢他什么,我没办法解释,即便他什么都不做,我也很爱他。” “所以你就是不能跟他分开吗?”吴玉兰擦了下眼泪,哑着嗓子斥道,“就算我跟钟叔叔都会觉得为难,你也不在意?”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顾你自己痛快?” 楚听冬突然就有些累,他顿了一瞬,还是接着把话说完,“我不会丢下他,也许钟寻离不开我,但我一样不想离开他。” “你们不在乎他被什么人伤害,不在乎他疼不疼,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在乎。” 他头一次被人扇巴掌,还是被自己的母亲,就算不怎么疼,也仍然觉得很难堪。 尤其是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个家里,这是一种刻意羞辱人的方式。 “你滚……”吴玉兰眼泪夺眶而出,嗓音发抖。 楚听冬没有迟疑,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说:今天短一点,稍微休息一下_(:з」∠)_明天见明天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负责 “茶不死你。” 钟寻咬着烟蒂, 垂下眼睫蹲在楼道里,自己抬起袖子闻了闻,身上还是臭的。 他一开始想凑到门口偷听, 但是就算在客厅里交谈, 楚听冬的嗓音并不高。 听不清楚听冬说什么,只听到吴玉兰骂他是小流氓, 没出息。 他先蹲着等了一会儿,蹲累了又坐在楼道台阶上, 坐着有点冻屁股, 他又站起来, 站累了又蹲下, 溜达来溜达去。 又忍不住往前凑, 贴在防盗门上偷听, 烟灰在脚边落了一地。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楚听冬说爱他,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在楚听冬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门口时,他心里一慌, 扭头就往楼下跑。 钟寻跑得很快, 一般人都碾不上他。 才跑到老旧小区外, 他就心跳急促紊乱,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其实他宁愿楚听冬是一时兴趣, 才跟他谈个恋爱上个床, 就算喜欢他的屁股,也比喜欢他这个人强啊。 这样的话他还可以沾一下屁股的光,没有负担地留在他身边, 被甩了也不会难过。 但楚听冬万一对他有更多的感情, 他觉得他没办法让他不失望。 现在出个柜, 就已经被他搞成了这样。 还得楚听冬替他收拾残局。 楚听冬一开始不愿意搭理他是对的,他确实是个麻烦,他咽不下这口气,怎么样都不能劝服自己别跟钟仲林他们作对。 就算他已经不在乎他们,不等于他彻底不恨,他们觉得不爽,他就爽了。 然后他就会让楚听冬为难。 他不知道楚听冬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还有点自知之明,楚听冬再搞十个对象,加起来应该都没有为他操的心更多。 楚听冬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烟味,他稍微垂下眼,脚边的烟灰还燃着一点零碎的火星。 傍晚,秀景街晚霞烂漫,映得街边积雪都笼罩上一层浓郁的光。 钟寻还懵着,他走到网咖,往宋一锦旁边一坐,叼着的烟已经快要燃尽。 “寻哥?”宋一锦才跟人打完一句排位,扭过头看见他,愣了一下,“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换成以前,钟寻什么时候过来他都不稀奇。 但就现在这样,钟寻被楚听冬管得服服帖帖,眼看还有一个来月就该高三的一模考试,楚听冬怎么可能答应放他到网咖。 钟寻止不住地烦躁,都不知道怎么说起。 “反正就是被他妈知道了。”钟寻低下头又重新点了根烟。 昏暗的网咖里,缭绕的烟雾挡住了他的眉眼,衬得肤色冷到苍白,他索性直奔主题,“现在估计想让他跟我分手吧。” “我操,那你怎么想的?”宋一锦简直傻眼,忍不住问。 宋一凌比他们大五岁,当初在宁城一中上学的时候,成绩也比他们好得多,虽然没什么在长辈眼里拿得出手的工作,但好歹开了家网咖。 所以宋一锦他爸爸每次教训他们的时候,都让他们学着点儿宋一凌。 谁能想到宋一凌竟然憋了个大招。 宋一凌其实是想过跟家人好好谈一下的,他也尝试得到他们的理解,几乎是恳求,没想到他从此就在父亲眼里变成了一个逆子。 然后被赶出家门。 就连过年,都没有回去的资格。 更不必说钟寻这种本来就很逆子的,宋一锦不敢想他家里到底闹成了什么样。 第170页 “还能怎么想,他想分手就分呗,”钟寻叼着烟吸了一口,垂下眼睫,很无所谓地说,“我就是看他脸长得还行,才跟他上床的,反正就当约炮了,我也没吃亏。” 宋一锦心说放屁,你个直男,没事儿干为什么去找男的约炮。 “你就是这么说,”宋一锦憋不住怼他,“换个人你肯定不跟他上床。” 钟寻蹙起眉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闷不吭声地咬紧烟蒂。 他心烦意乱,开了台机子,拿着鼠标乱点,无意识地就在网页上翻出楚听冬在世青赛的视频,还有一些采访记录,眼神也跟着挪过去。 他长这么大,除了去见付秋曼,一次都没有离开过宁城。 楚听冬见过那么多的人,随便挑一个都比他好,钟寻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觉得楚听冬是想玩弄他,他心知肚明,楚听冬喜欢他。 就是难以置信。 他也不知道楚听冬现在喜欢他,但离开了宁城这个地方,还会喜欢吗? 被囿于这个灰扑扑的老城区,也许他在这儿算是好的,能够让楚听冬觉得心动,但离开之后呢,他算个屁。 他宁愿楚听冬现在迫于压力,跟他分手,也比将来一拍两散更好一些。 就像钟仲林他们可以打他,骂他,怎么羞辱他,他都还是能没心没肺地继续活下去,但是楚听冬不行,他稍微一想,眼眶就酸涩难受。 恨不得从网咖楼上跳下去。 他不想等到这么一天,至少在楚听冬面前,还想有一点尊严。 钟寻盯着光线黯淡的电脑屏幕,突然小声嗫喏,“他是世界冠军啊。” “嗯?”宋一锦还在打游戏,听到以后头也不抬地轻声说,“那你还是世界冠军的男朋友呢。” “靠。”钟寻一愣,嘴唇动了下,竟然无法反驳。 怎么回事儿啊,他竟然有些脸热,这张嘴抹了蜜都不至于这么会说话。 钟寻懵懵地待了一会儿,他怕不是被事儿逼传染了,闻到身上这股鱼腥味儿越来越不能忍受,烦躁地起身先去冲了个澡。 网咖有个简陋的小浴室,他才冲到一半,楚听冬给他发了条消息。 【在哪儿。】 钟寻磨磨蹭蹭地洗完澡才出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楚听冬在网咖外黯淡的灯影里等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朝他瞥了一眼。 钟寻有点不自在,低头走过去。 “怎么才出来?”楚听冬问他。 他发梢还稍微有点湿,脸颊被浴室里的水雾闷得泛红,眼圈也是,抬起头望着楚听冬,嘴硬说:“你过来找我分手么?” 楚听冬没吭声,递给他书包,在网咖外等了七八分钟,钟寻碰到他指尖,一片冰凉。 “干什么?”钟寻想接过去,又不太想接,脊背绷得很紧。 楚听冬垂眸注视他的红脸蛋,嘴角翘了下,挺好笑地低声说:“你的作业。” “呃……”操。 紧绷的脊背又松开了,人生真是大起大落,钟寻瞪了他一眼,唇珠稍微有点撅起,脸颊却红得更厉害,伸手夺过书包。 钟寻拉住楚听冬的手腕,简直跟偷情似的,带他上网咖二楼。 楚听冬也是头一次来这个地方,钟寻跟他在一起之后,就很少来网咖,也没怎么在网咖睡过,他也就没机会来。 网咖二楼面积也不小,有二三十台机子,角落拉了个遮光帘,钟寻撩开,抬起手不知道在哪儿一碰,几盏小灯就亮了起来。 楚听冬跟着过去,眸光稍微顿住。 很昏暗的一个小角落,塞了个掉漆的双人沙发,靠背上搭了条夏凉被,蜷起腿躺下都很困难,楚听冬被钟寻拉到沙发坐下,顿时更逼仄。 “你就先凑合一下吧。”钟寻窘迫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他还没吃晚饭,楚听冬应该也没吃,钟寻又颠颠地下楼去薅了两盒泡面,还拿了点辣鸭掌和藕片什么的,一股脑都堆到沙发上。 楚听冬确实也饿了,他低头慢条斯理地稍微吃了一点泡面,问钟寻:“你之前晚上都睡这个沙发么?” 简直像个小狗窝。 楚听冬觉得有点好笑,又很不是滋味,唇角抬了下,但眉头仍然蹙着。 “嗯,”钟寻难为情地抿住嘴唇,偷偷觑了一眼楚听冬的脸色,小声问他,“你刚才在家跟他们说了什么啊?” “都解释过了。”楚听冬说。 钟寻将信将疑,又问:“你怎么解释的?” “告诉他们我不会跟你分手,我跟你怎么样,都不需要他们干涉,”楚听冬言简意赅,然后话音一顿,淡淡地扫了钟寻,接着半垂下眼,轻声说,“你觉得后悔的话也没关系,我再去跟他们说,我去住校就行,不会影响到你。” 操。 钟寻这次终于发现到底怎么不对劲了,他无语地在楚听冬小腿上轻轻踹了一脚,小声嘟囔,“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茶不死你。” 这不是他一开始追楚听冬的时候,搜的那种绿茶攻略吗? “你不就是想让我负责,不愿意分手么,”钟寻撇过头哼哼,“装什么可怜?” 楚听冬没忍住低笑了一声,问他:“所以你负责么?” 钟寻支支吾吾地没再吭声,他伸手摸了摸楚听冬的脸。 楚听冬偏过头看他,钟寻却撑着沙发也朝他凑近,嘴唇柔软湿润的,贴在他脸颊上。 第171页 钟寻贴了一会儿才分开,眼睫微颤,问他:“疼不疼啊?” 他觉得楚听冬应该没被人这么打过。 “还行。”楚听冬搂住了他。 钟寻都没想到,在彻底跟家里闹翻了出柜的这个晚上,他既没跟楚听冬分手,也没怎么折腾,竟然就写了一晚上的作业。 第二天就开学了,已经是高三下学期。 徐春鸿在开学头一天,就按座位又把全班叫过去谈了一次话,钟寻离开办公室,就蹲在走廊里等楚听冬,楚听冬每次都是最后一个。 他等了十来分钟,楚听冬才出来,钟寻莫名觉得他嘴唇跟脸色都有些苍白。 “老徐骂你了?”钟寻懵懵地问,“不应该啊,他都没骂我。” “没有,”楚听冬拎着他手腕,让他站起来,无语地说,“骂我干什么?” 钟寻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等到了教室,又上完半节课,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伸手在楚听冬的手上抓了一下,掌心滚烫,还出了层薄汗。 “我操,”钟寻瞪圆了眼睛,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楚听冬其实已经感觉到,但他觉得没什么大事,就没太在意,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钟寻要拉他去医务室,楚听冬没动,摁住他老实待着听课,等到傍晚,稍微有些头疼,吃完药也没效果,才跟徐春鸿请了个假去医院。 他让钟寻留在学校做题,钟寻写了半个晚自习,还是偷偷跑了出去。 钟寻坐在病床边,趴着,脸颊贴着楚听冬没输液的那只手臂。 楚听冬没醒。 楚听冬的情况比较特殊,他请病假,徐春鸿肯定会跟家长知会一声。 但这次吴玉兰竟然没有来医院,好像真的不打算再管楚听冬的死活了,放到以前,钟寻说不定会幸灾乐祸,现在却忽然有点难受。 他脸颊在楚听冬手臂上蹭了蹭,他嘴欠招惹钟仲林揍他,楚听冬替他挡了几下,手臂上还有没褪去的淤青。 楚听冬在睡梦中稍微蹙了下眉。 钟寻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脱了鞋往病床上爬,外面才下过雪,天寒地冻,他小狗似的蜷在楚听冬旁边睡觉。 他凑得更近,脸埋在楚听冬袖子上,拉着他的手,明明浑身都是暖的,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滚烫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 怎么办啊。 他突然觉得,他好像是真的后悔了。 他到底为什么骗楚听冬? 楚听冬被他哼哼唧唧哭得吵醒,肩膀都湿漉漉的,险些以为发了大水,却只摸到钟寻哭湿的脸蛋,他指尖微微用力,捏了几下。 钟寻任凭他捏,疼了都不吭声,凑过去舔他的嘴唇,抱着他的脖子乱蹭。 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没什么用,他不告诉楚听冬不就行了吗?也就宋一锦知道,但宋一锦也不会跟楚听冬多嘴。 他什么都不说,楚听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楚听冬想让他高考,那他就去高考,然后在一个城市上学,还可以一起租公寓,他恨不得现在就到半年后的夏天。 “哭什么?”楚听冬稍微侧身,将他搂在怀里,抚摸了一会儿后背,在他冰凉的耳朵尖上嘬吻了一下,低声地问。 钟寻跟他发誓,小声笃定地说:“你等着,我肯定考上大学,不会骗你的。”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短小的一更_(:з」∠)_;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惊蛰 “晚风灌了一腔子冷意。” 楚听冬以为他又犯什么癔症, 毕竟钟寻前科累累,也就嘴上说要对他言听计从,他没太当回事, 揉了下钟寻的脑袋, 搂住他继续睡。 钟寻一开始还睡不着,被楚听冬一搂就开始迷糊, 他过来陪病人,不料比人家睡得还熟。 楚听冬退了烧, 再次醒来的时候, 他还垂着眼睫, 睡得眼皮酡红。 “呃……”楚听冬无言地又将他往身边搂了搂, 伸手勾着他的膝弯, 连他垂在床畔的小腿一起裹在被子里, 被钟寻不知好赖地踹了一脚。 “哥,你没病了么?”钟寻睡到半夜才醒,眼睛还没彻底睁开,就伸手在他身上乱摸。 楚听冬:“……”有什么病? 楚听冬攥住他的手腕, 嗓音低低的, 那么好听, 钟寻脸颊才微微泛红,就听到楚听冬冷淡地凑到他耳边,“再乱摸, 就把你扔下去。” 本来是探病,结果又吵了一架。 吵完就臭不要脸地手拉着手,去学校后街吃了份姜撞奶, 然后回宿舍。 楚听冬没想到钟寻竟然是认真的。 连着半个月, 都不需要他多催促, 钟寻很自觉地做题背公式,虽然忍不住要偷懒抽烟,但不是以前那种完全不上心的样子。 “挺不错嘛,”徐春鸿老怀甚慰,“保持这个劲头,六月份之前说不定还能再提几十分。” 他不知道钟寻怎么就突然想开了,但离高考没剩几个月,能想得开就好。 钟寻跟朱秦那些人不一样,徐春鸿总是不甘心,不想让他就在秀景街混一辈子。 高三下学期,开学后的头一次月考,钟寻考了班里的第三十名,他攥着成绩单往楚听冬身旁磨蹭,但楚听冬一眼看穿那点扭捏。 “想要什么奖励?”楚听冬朝他勾勾手指,直白地问。 第172页 钟寻都已经想不出他还想要什么。 他羡慕楚听冬跟师兄弟拍滑雪照,楚听冬也带他去滑了雪,他还羡慕人家吃火锅,楚听冬也带他去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恨不得在楚听冬身上盖个戳,让人一眼就能知道楚听冬是他的男朋友。 楚听冬手腕已然有了文身。 “我才不稀罕,”钟寻耳朵尖白里透红,瞅了瞅楚听冬,很拽地说,“你好肤浅。” 楚听冬眉梢微挑,索性拉住他干了点儿更肤浅的事。 这下肤浅得一拍即合。 钟寻颤巍巍地勾着双腿,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寝室床单被薄汗洇湿了不知几张。 他累得昏昏欲睡,嘴唇还蹭过楚听冬的耳畔,被禁锢在臂弯间折磨得凌乱斑驳,却抱紧了折磨他的人,小声胡言乱语。 含糊地说我爱你,腻歪到发颤。 楚听冬被他咕哝到耳根发烫,低头更深地堵住了那张嘴。 钟寻晕晕乎乎的,半昏半死,稍微能睁开眼时,楚听冬穿了件衬衫,扣子还没扣好,坐在他旁边正垂着眼接电话。 见他醒了,楚听冬伸手揉了揉他泛湿的头发,在他红肿的嘴唇上又亲了一下。 钟寻脚尖撩开他衬衫,踩着他的腹肌取暖,楚听冬也没躲。 “您什么时候回国?”楚听冬握住他乱动的脚背,低声问电话那端。 钟寻现在才稍微听出好像是楚听冬教练的声音,他坐起身,趴在楚听冬肩头,凑过去听,被楚听冬在腰上捏了一把,没憋住小声骂人。 “谁啊?”教练不禁发问,似乎有动静。 钟寻瞪了楚听冬一眼,躲不开,臊答答地凑过去打招呼。 楚听冬递给他手机,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教练聊天,等了半个小时,才还给楚听冬。 楚听冬本来就觉得教练这一通电话来得突兀,话语间一直含糊。 将要挂断,电话那端倏地一顿,楚听冬眉头蹙起,沉默了半分多钟,才听到教练犹豫开口,问他:“你还想回队里吗?” —— 钟寻先去宿舍楼的浴室冲了个澡,回来时楚听冬才挂掉电话。 也不知道又聊了些什么。 不过刚才楚听冬的教练邀请他出国去玩,钟寻却还没出过国,他上网一搜,发现太多地方想去了,倒在楚听冬的腿上挨个念给他听。 “哥,你觉得怎么样?”钟寻眼眸发亮,望向楚听冬。 不得了,想去非洲拍狮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见一见北极熊。 楚听冬稍微一算,他怕是明天就要破产,他垂下眼眸,冷淡地说:“可能买不起两个人的机票。” 钟寻迷茫地睁圆了眼睛。 “给你办个宠物托运吧。”楚听冬伸手挠了挠那下巴颏。 等钟寻反应过来,张牙舞爪地往他身上扑,楚听冬笑了声,将人一手抱住,钟寻极其不高兴地控诉他,“你又虐待我。” 临睡觉又闹了半天,不过也就这一晚上了,再睁眼就得开始准备一模考试。 今年的高三一模,恰好安排在惊蛰这天开始,天色阴沉沉的,下了点小雨。 钟寻简直是苦熬到一模结束。 考试前几天,他就开始跟楚听冬念叨等考完了要去看什么电影,等出了考场,他攥着手机就要买票,却被楚听冬拉住。 “宝宝,我妈让我去见她一趟。”楚听冬低声跟他说。 钟寻一愣,脸上的兴奋劲儿顿时褪去不少,“那晚上你就在家住么?” 楚听冬摇头,问他:“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么?不回的话我就待会儿来找你,然后再买票,应该不需要很久。” “算了,”钟寻本来是想跟他去,但他现在跟楚听冬一起回家,就算没火都要拱起火,“我还是先去冰场等你吧。” “嗯。”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脑袋。 钟寻去冰场帮忙卸了半车货,还剩一半,他突然不动了,开始担忧,好像这样也不是很妥当,他隐隐地不安,怕楚听冬又被为难。 稍微挣扎,他跟潘裕喊了一嗓子,说先走了,然后扭头就跑。 春寒料峭,晚风灌了一腔子冷意。 他蹑手蹑脚地先靠近防盗门,偷听了一下门内的动静,静悄悄的,他忍不住想掏钥匙开门,却突然听到吴玉兰又开了口。 “妈妈知道你一直想回省队,这个机会很难得啊,”吴玉兰嗓音很温柔,劝道,“你要是能治好,说不定还能再比赛呢?” “等这次考试出了成绩,就去国外做手术吧。” 第65章 哭去吧你 “我说我要走了吗?” 楚听冬去冰场找钟寻时, 钟寻还在帮潘裕卸货,他穿了件带兜帽的卫衣,凌乱微卷的头发翘起, 怀里还搬着一个沉甸甸的塑料箱。 “哥, 你稍微等我一会儿。”钟寻扭过头见到他,卧蚕立刻弯起很漂亮的弧度。 冰场的大灯还开着, 灯光倒映在他眼底,像落入了宁城无数个春夜的星子。 楚听冬走过去, 拍了下他的后腰, 从他怀里接过箱子,“我来。” 钟寻倒也没跟他争, 楚听冬去搬几个比较沉的饮料箱, 他就吭哧吭哧的, 跟着楚听冬把剩下的小塑料箱挪到库房。 “想去看什么电影?”楚听冬戳了戳他的发旋,低头问他。 眼看高考迫近,他怕钟寻太过于分心,不带他去比较远的地方玩, 就在学校附近挑了个小型的私人影院, 片源还算齐全。 第173页 钟寻其实没怎么看过电影, 他就是想跟楚听冬待在一起。 在电影院里光线昏暗的座位,楚听冬会牵着他的手, 十指交扣紧紧地握在一起。 或者楚听冬直接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 指节修长有力,攥得他骨头都发疼。 但是他喜欢,还想让他再攥得更紧一点。 “你挑吧,”钟寻赧着脸说,“我什么都看。” 楚听冬也没什么经验, 跟钟寻约会,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到去看爱情电影,但是钟寻好像不是很喜欢这种,这次就没再挑。 他挑了部老港片,是个僵尸电影,钟寻明显眼睛亮了一点。 楚听冬订的是私人影院的包间,钟寻拉着他的手腕往双人沙发上一坐,就歪在他身上,抱住他一侧的手臂低头吃爆米花。 “怕么?”楚听冬从他指尖勾走一颗,焦糖味的,眼底藏着笑意。 钟寻根本不服气,嘴硬说:“我是照顾你,怕你被吓到。” 楚听冬不置可否。 钟寻倒是全程没怎么闹腾,电影画面再惊悚血腥,他都岿然不动。 楚听冬搂着他肩膀,还当他睡着了,捏起那下巴颏一瞧,钟寻眼睛还睁得溜圆。 楚听冬又松开手,哄孩子似的,揉了揉他柔软的卷发。 钟寻叼了根吸管嘬冰可乐,掌心被冻得冰凉,却许久都没嘬上来一口,他抿着嘴唇,眼珠一瞬不瞬地盯在电影银幕上,像着迷,也像发呆。 也不知道像这样跟楚听冬一起来电影院,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目光滞顿,脑子、心绪,每一寸的骨头都是僵的,呼吸都被堵得惶惶,脸上却出奇地平静,他甚至还能跟楚听冬讨论电影。 说这个僵尸的妆太浓了,眼圈像被烟熏出来的,反而一点也不吓人。 还说下次想去电影院里看鬼片,人多一点说不定更有气氛。 楚听冬握着他的手,他说什么他便低声地答应,钟寻的指腹很柔软,楚听冬揉捏住,就想起他给爷爷养的那只暹罗猫,肉垫也是这么温软。 但那只暹罗猫显然不如钟寻胆大,电影里稍微有一点不太一样的响动,就会使劲炸毛。 钟寻跟楚听冬看完电影,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钟寻突然有点饿,他们就在这家私人影院的一楼,点了份宵夜。 也许因为他们晚上放的是港片,生意寥落,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店家还很贴心地把店里的背景音换成了粤语歌。 “但霎眼 全街的单位 快要住满乌鸦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爱的人 没有一生一世吗……” 钟寻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走调地跟着哼了几句,哼到「忘掉爱过的他」,突然一顿,才吃了一口的红糖糍粑突然滋味寡淡,还有些发苦。 梗在他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他简直想吐。 他捱不住,匆匆地低头把宵夜都塞到胃里,顶得他胃里生疼,翻江倒海,脊背都被冷汗湿透,然后拉起楚听冬就走。 “怎么了?”楚听冬见他脸色不太对劲,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停下脚步问。 钟寻摇了摇头。 他想去趟洗手间,让楚听冬在原地等他。 楚听冬眉头蹙着,指骨收拢摩挲他的手腕,过了半分钟才松开手。 等钟寻离开,他才顾得上去看一眼手机,晚上薛赫好像给他发了消息,他其实猜到薛赫想跟他说什么,就暂时没有点开。 【薛赫:教练跟你说了吧?就是你爸之前一直想联系,但对方不接诊的那个医生。】 楚听冬当然还记得,楚亨麟在国外到处托人求医,这个骨科医生本来就业界有名,治疗过国内外无数的运动员,尤其像他这种脚踝损伤。 无论是手术成功率,还是预后状况,都有可能达到最理想的程度。 但对方年事已高,常年在疗养院调理身体,费尽周折最后都没能见到一面。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希望了。 【薛赫:教练还是想让我问一下你的想法,我也想问,其实我觉得,就算你不想再比赛了,治好了也总比不治强吧?】 …… 钟寻去冲了把脸就出来了,但他不太想现在回宿舍。 他跟楚听冬沿着江畔走了许久,江畔大桥上灯火蜿蜒,料峭的夜风迎头吹过,他昏沉发僵的大脑才稍微清醒起来。 就算楚听冬现在离开,去国外做手术治疗,又不等于他们要分手。 只是楚听冬出国的话,万一真的能治,那可能得等到高考才会回来。 他不太懂,但隐约听到吴玉兰的话,机会好像很难得,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还得配合国外那边的医生,错过就不知道下次是哪一年,也许都不会再有下次。 他再不了解,也知道运动员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楚听冬已经错过了两年,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耽误。 那他俩就得异地恋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顶多再忍半年,就能去找楚听冬,不就是分开一段时间,别人异地恋也活得好好的。 他自我劝慰了一晚上,想开了之后,胸口也不再像刚才那么憋闷。 但楚听冬的学籍好像还在S市,高考应该不会跟他在一个地方考,现在算算时间,还得各种检查,说不定高考的时候治疗还没结束。 第174页 也许为了高考回国几天,又得再出国,做手术,复健,需要好几个月。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他们一年多不能见面。 钟寻嘴唇嗫喏,眼神还有一些茫然,发懵,他想过的那些,在高考结束的假期要跟楚听冬一起做的事,全都白想了。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想起之前那个晚上的冰场,楚听冬给他滑的那支花滑节目还录在他单反里,他就不受控地胸口酸胀起来。 宁城的这个冰场破旧、灰败,还很小,大年夜冰场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外面夜幕上烟花陡然绽开的声音。 观众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在更明亮盛大的冰场给他拍照,纯白的冰面没有一丝裂痕,却有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热烈的鲜花着锦,还有沸腾掌声。 光是稍微一想,他鼻子一酸,眼泪就差点掉了下来。 —— 楚听冬觉得钟寻不太对劲,去了学校竟然主动缠着他讲题。 就算钟寻现在做题认真了一点,也还是做完就丢在一旁不想管,楚听冬每次拉住他讲错题,他都不情不愿,脾气上来还一脸不耐烦。 “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啊,”钟寻相当气愤了,“我不学,你揍我屁股,我认真学,你又觉得我有病。” “我没说你有病。”楚听冬叹了口气,挺好笑地看着他,嘴上冷淡道,“是你自己说的。” 钟寻撇过头不吭声,楚听冬拉他手肘,他还往旁边躲。 楚听冬没办法,先开始给他讲题,钟寻一开始梗着脖子假装不愿意听,过了一分多钟,就忍不住一点点地转过头,然后靠过去。 “听懂了么?”楚听冬见他只顾盯着自己,一眼都不瞅卷子,趁没人注意,屈起指节刮了下他的脸蛋。 钟寻点头,又摇摇头,耷拉着发梢,萎靡道:“你再讲一遍吧。” “不要假装不会。”楚听冬不惯他这臭毛病。 钟寻嘴唇微张,没发出声音,他垂下眼睫,低头做了几道新的题,本来想再找一个不会的去问楚听冬,谁能想到他竟然都会! 他怎么也不甘心,憋了半天,转过去,恨恨地拿脑门使劲在楚听冬肩膀上撞了一下。 他就想近距离听楚听冬给他讲几道题,怎么这么难?! 楚听冬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他,反正他一天能把钟寻惹恼无数次,不是挨骂就是挨撞。 他无语至极,盯着钟寻通红的额头,细看还有点儿肿,问他:“疼么?” “不疼。”钟寻犟嘴。 还不疼? 他肩膀都要骨裂了。 等下了课,钟寻拉住他去食堂,还强迫他一起去点那份据说吃一个吐一个的拌面,路过的同学看他们的眼神都错愕中透着诡异。 “宝贝儿,你不是不喜欢食堂么?”楚听冬压低了嗓音,凑在那耳边问。 钟寻一抖,耳朵尖簌然红透,连着一侧脖颈都有些泛红,他端着餐盘,跟楚听冬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才认真地说: “你懂什么啊,这是记忆。” 才说完一半,杀鸡焉用牛刀,钟寻竟然拿出他的单反拍了张照,有那份难吃的拌面,还有楚听冬冷白修长的手臂入镜。 他抬起眼,红着脸继续说:“等离开一中,然后你某一天去滑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都没怎么跟我在食堂吃过饭,哭去吧你。” 他说得煞有介事,还有情有景的,楚听冬忍不住笑出了声。 钟寻又对着他咔嚓了一张,连这个笑一起定格。 接连几天下来。 晚自习结束,他们一起回宿舍,钟寻缠着楚听冬给他拎书包。 他虽然黏着楚听冬,但毕竟在学校里担心被人看出来,跟楚听冬勾肩搭背也是正常关系好的男生之间的距离。 让对方帮忙拿书包,多少都有一点暧昧了。 楚听冬终于察觉到他是真的不太对劲,站在宿舍楼下,他拎着钟寻的书包,拿另一只手拉住他,嗓音放轻了,很温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呃……”钟寻动了动眼睫,不再隐瞒,小声地问:“你是不是要出国了?” 楚听冬一怔。 “肯定能治好么?”钟寻不等他开口,又继续问。 他眼神有期盼,有担忧,憋了很久想找个人问问,但是又不知道该去问谁,他甚至偷偷给楚听冬的教练打电话,但教练也是模棱两可。 楚听冬也不想骗他,掌心兜住他的后颈,揉了揉,告诉他,“不一定。” “会很疼么?”钟寻顿了片刻,才睁圆了眼睛再次问。 楚听冬在赛场摔到的一瞬其实并没有觉得疼,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还有下了手术台之后,才开始疼起来的,穿骨裂髓,冷汗湿透了全身。 楚听冬握着他的手,眼眸很深,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寻没有再多问。 他压根没想过楚听冬可能会不去,他也觉得治病更重要,而且就算楚听冬再不舍得他,再担心他,在楚听冬心里,跟花滑一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他还是忍不住折腾,把想做的事都拉着楚听冬做一遍才稍微甘心。 但就算这样,他们也不能一起拍毕业照了。 要是他能不高考该多好,他就能跟着楚听冬走,就算楚听冬的父母都不接受他,他也可以买了机票偷偷地跟过去。 第175页 等楚听冬复健的时候,他说不定还能陪他。 但是楚听冬肯定不同意。 “你去国外不许跟人乱搞啊。”钟寻到了家开始犯癔症,他趴在楚听冬的床上,抱着楚听冬的枕头,泄愤似的锤了几下。 “呃……”乱搞什么? 楚听冬这段时间被他折腾到头晕,没理他,坐在地毯上,靠着床看书。 周末家里好像没人,钟寻也回来拿点换洗衣服。 钟寻见楚听冬不说话,就撑起身,去床边坐下,雪白的小腿耷拉在楚听冬肩膀上,柔软的腿肚蹭过他侧脸和耳畔。 楚听冬蹙起眉回头看了他一眼。 钟寻索性下了床,踩着地毯往他腿上坐,然后往他怀里钻,摸他肌肉紧实的腰背,又往下抚到了胯,他自己身上的宽松T恤都被蹭得撩起,露出白皙的小腹。 楚听冬被他弄得呼吸一重,忍不住咬牙切齿,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趁着没走,你多搞我几次啊,”钟寻理所当然地说,“免得去了国外,你再绿了我。” 他以为楚听冬肯定会走,所以酸得不加掩饰。 而且他知道楚听冬要是想做什么,或者不想做什么的话,不是他耍赖磨一磨,楚听冬就会改变想法,所以他肆无忌惮地对着楚听冬犯病。 他希望楚听冬能恢复,能再回到赛场,跟他舍不得楚听冬离开并不冲突。 他也能假装得懂事儿一点,但他就是想让楚听冬知道他有多舍不得,现在还没买机票,他就已经开始想他了,这要是还能一去不回,把他忘了,楚听冬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他满心都惴惴不安,不禁神神叨叨,尤其担心楚听冬让他头上变绿。 能出柜,可不能出轨。 “呃……”楚听冬突然想起跟钟寻同桌的第一天,钟寻莫名其妙红着眼圈趴在桌上,炯炯地望着他,过去了半年,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漂亮的神经病。 谁成天被质疑要出轨都受不了,楚听冬蹙起眉,钟寻骂他傻逼,越骂越难听,没法入耳,他就低声说了句:“神经病。”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钟寻简直气晕,没见过这么不温柔的人,这种人居然还能有对象,多亏他眼瞎。 “你不愿意被骂,”楚听冬拉住他的手,问他,“为什么一直骂别人?” 钟寻一愣,眼圈一瞬间开始泛红。 他就是觉得,楚听冬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舍不得他,稍微哄他一下能怎么样。 客厅的门稍微响了一声,是吴玉兰的脚步声,钟寻蓦地发慌,想回自己卧室,但是感觉来不及,说不定出去还正好撞到。 楚听冬没让他走,卧室门还反锁着,他伸手搂住了钟寻。 —— 吴玉兰之前找楚听冬,也没跟他废话,就问:“你接到你们教练的电话了是吗?他说你当时没有立刻答应他,是不是真的?” “嗯。”楚听冬没有否认,低声应道。 就算不是从小留在身旁养大的,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吴玉兰觉得自己多少还是能揣摩到楚听冬的想法。 无非是怕他离开之后,他们针对钟寻。 “我们能把他怎么样?”吴玉兰语气几乎有些讥讽了,她以为自己向来是个温和的人,现在却拿这样的语气去质问楚听冬。 楚听冬沉默地垂眸。 “好,我知道你心里有主意,我也知道你跟钟叔叔说过什么,”吴玉兰压住翻腾的情绪,“你认为喜欢男生没什么错,你也不觉得这是值得羞耻的事,不怕被人知道,但小寻一样吗?” 楚听冬神情微顿,他猜到吴玉兰想说什么,却不能阻止。 “你敢说你跟男生在一起,”吴玉兰控制不住地嗓音又开始发颤,“但是你敢说,你跟你……跟你弟弟乱lun吗?” 楚听冬眉头蹙得很深,说:“妈,您知道,他不是我亲弟弟。” 吴玉兰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她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听到楚听冬的话,对他轻轻地招了下手,叫他,“小野,你过来。” 楚听冬走到沙发旁,垂下眼时,目光一顿。 是一张他小时候跟钟寻的合照,钟寻的小卷毛上被别了一个发卡,怀里抱着小白狗,攥着他的小拇指躲在他胳膊后边,怯怯地看向镜头。 “这是在楼下的葡萄架旁边,”吴玉兰指给他看,说,“我给你们俩拍的。” 楚听冬没开口,吴玉兰又继续往下翻,大概十多张照片,甚至还有四个人的合影。 “你再看这个。”吴玉兰拿出一盘录像带,放给他看。 是十几年前拿相机录的,画质和声音都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得到,听得清,他一瞬间有些发怔,钟寻拿很稚嫩的嗓音,小声叫他哥哥。 好像是在游乐场,钟仲林也在,年轻俊朗的脸上带着笑,扭头对镜头摆了摆手。 那段时间,恰好他生意做得不错,觉得多亏把钟寻接回来,才让他走运,又碰上楚听冬临时到家里住几天,他就抽空带他们出去玩。 楚听冬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钟寻玩疯了,拉住他的手到处乱跑,眼睛格外明亮,额发都湿漉漉的,又卷又乱。 “哥哥,我们去坐滑梯。”钟寻比同龄的小孩子矮一些,跟他差了大半个头,白白软软的胳膊使劲搂住他的腰,仰起头跟他哼哼。 第176页 楚听冬就拉住他的手,陪他去。 这个滑梯对钟寻来说又高又陡,楚听冬冷淡着一张脸,在底下想接住他,钟仲林怕他接不住,两个人一起摔了,就跟着过去。 “小寻,扶好了,”钟仲林抬头笑了笑,跟钟寻说,“到爸爸这儿来。” 钟寻撅起屁股磨磨蹭蹭坐到滑梯边缘,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在松开手往下滑的一瞬,很小声地尖叫了一下,然后被楚听冬一把抱住。 他滑歪了,还是落到了靠近楚听冬的一侧。 钟仲林揉了他的脑袋,楚听冬明显不愿意被揉,他就笑着碰了下楚听冬的肩膀。 “爸爸待会儿带你们去餐厅,”钟仲林跟他们说,“现在就想想要吃什么。” 楚听冬当时已经开始练花滑,钟寻却是个小病秧子,又病又爱玩,坐到车上就开始萎靡。 他卷毛蔫答答地黏着脸颊,被吴玉兰抱在怀里,轻轻地拍背。 他本来已经管吴玉兰叫阿姨,但玩得忘乎所以,脸蛋红红,还困得不行,就扭过头哝哝地小声叫了句妈妈。 现在龃龉、崩塌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至少在这个录像带里,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冷眼旁观,换成谁都会认为这肯定是一家人。 “你告诉我,”吴玉兰眼里还有泪,哑着嗓子问楚听冬,“他是不是你亲弟弟,有什么区别?” 她也不能接受楚听冬是个同性恋。 但相比楚听冬的父亲,或者钟仲林,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钟寻跟楚听冬在一起。 楚听冬是她怀胎忍痛生下的孩子,就算她不够爱钟寻,对他不够好,钟寻也是在她怀里,被她抱着长大的。 这让她怎么接受?! “我不逼你,”吴玉兰语气轻柔疲惫,“你不喜欢做的事,妈妈什么时候逼过你?” 楚听冬喉结微动,从录像带上抬起眼眸。 “我知道小寻是个好孩子,值得被你喜欢,”吴玉兰眼眶很红,撇过头时眼泪又滚了下来,“但是楚听冬,你再跟我说一遍。” “你再亲口跟我说,你是个同性恋,你喜欢上了你弟弟!” —— 钟寻听到吴玉兰去了主卧,好像是睡了,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错了,”他趴在楚听冬的肩膀上,眼睑还有些泛红,闹腾过后忍不住坦言,“我知道我又无理取闹了……” “但你为什么都没有舍不得我啊?” 就算他没见过几对恋人,也觉得要分隔重洋,一年半载不见面,都没什么反应很不正常。 楚听冬跟往常没有任何不一样。 他心里就控制不住觉得憋得慌,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哪怕楚听冬嘱咐他一句,让他自个儿待着也好好去考试呢。 “钟寻。”楚听冬拿指腹揩了揩他湿漉漉的眼尾,隐忍、克制,不能在面上露出分毫的感情,都深沉泛滥地倒淌入肺腑里。 他低声问:“我说我要走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不值 “所以还是分手吧。” “他不是我弟弟,”楚听冬薄唇抿起,他神情很淡,衬得嘴唇很苍白, 继续低声说,“但您非要让我这么说的话,也可以。” “我确实喜欢男孩儿, 我是同性恋,我喜欢上了我弟弟。” 吴玉兰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周遭一片死寂, 她眼眶通红, 望着楚听冬。 —— 楚听冬知道她并不想让他做手术, 就算是第一次手术的时候, 她也更倾向于保守治疗, 突然让他出国,就是个幌子而已。 哪怕没有这个事情,她应该也已经在想别的办法,劝他离开宁城。 他无法否认, 机会难得, 他不可能完全不心动, 但也只是一瞬间。 一旦他走了, 比现在这样更锥心刺骨的话, 他们都会去说给钟寻听。 眼看到了高考关头,跟家里分崩离析,他不能留下钟寻一个人。 不必一年半载, 就算是一个月, 他也片刻不能合眼, 他甚至不知道再回来的话,还能不能见到钟寻活蹦乱跳地跟他犯癔症,瞎折腾。 万一钟寻出了什么事,他会后悔一辈子。 稍微比较,不需要任何的考虑和犹豫,天平都訇然倒向同一端。 楚听冬本来没想跟钟寻提这件事,怕他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又开始瞎想。 他知道这小傻子表面上成天咋咋呼呼,还挺飞扬跋扈,其实敏感又多心。 就像十七八岁头一次跟喜欢的人有再亲热不过的身体接触,眼神交错都能乱了方寸,他觉得是很正常的事,但钟寻为这个也折腾了无数次。 他内里并没有什么自信,也分不清什么样的对他来说是爱。 却惯于被轻视,被侮辱。 每次钟寻间歇性地跟他大吵大嚷,然后又蹲在他身前开始忏悔,下巴颏搭在他膝盖上,浓密纤长的眼睫眨来眨去,像个委屈的小狗狗。 楚听冬揉他脑袋,就心头发恨,他一开始都不搭理钟寻,钟寻还缠上来黏他,要是他真的不喜欢他,就是刻意想看他出丑呢? 楚听冬生怕这傻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骗了,说不定还得替人家数钱。 钟寻还会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亲他受伤的脚踝,这满腔淋漓,怎么也藏不住的喜欢,但凡能挪一点给他自己,楚听冬都不至于这么操心。 第177页 “别闹了,”楚听冬兜住他后颈,将人勾到怀里,搂住了躺下,“睡觉。” 钟寻眼神都是愣愣的,他好像根本没听懂楚听冬在说什么,楚听冬捂住他瞪圆了的眼睛,让他睡,他就蜷在他身旁闭上眼睛开始睡。 睡到半夜,陡然惊醒,后背都被冷汗湿透。 他懵然地撑起身,在楚听冬怀里挣扎了下,盯紧他的面容。 楚听冬也被他吵醒,眉头微蹙,无比自然地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嗓音有些低哑,哄道:“怎么了?” “你不治了吗?”钟寻凑到他眼前,鼻尖都差点撞在一起,小声地问他。 “不急。”楚听冬还当他想说什么,这人的脑子不知道兜了几圈,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将钟寻搂得更紧一些,鼻尖埋在他温热的颈侧,“以后再说。” 还能有什么以后呢? 钟寻茫然躺下,睁着眼,翻来覆去睡了又醒,凌晨天色还黑黢黢的,他趁着楚听冬还在睡,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家。 他在秀景街上乱转了一遭,走到冰场外,迎面撞见了宋一锦。 宋一锦眼泪哈欠地打个不停,怎么瞧都是才通了宵,钟寻跟他待在网咖,他还能折腾点儿别的,起码说句话,兄弟不在,就只能打游戏。 一开始过瘾,时间长了憋闷。 熬到凌晨憋不住了,出来先吃一顿不知道算是宵夜还是早点。 他熬了个乌眼青,没想到钟寻脸颊苍白,眼底淡淡的青色,整个人像是消瘦一圈,竟然比他还憔悴,愣了下,问:“怎么了?” 又忍不住嘴欠,开玩笑说:“蔫儿成这样,失恋了啊?” 钟寻却没怼他,也没骂他,就惨白着脸,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宋一锦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真的有病吧?”钟寻叼着烟都忘了抽,神情茫然,跟宋一锦蹲在街边,“我操,他应该一直特别想治腿,说不去就不去了,我算什么玩意儿啊,不至于为了我留下吧。” 不是他自作多情,他实在想不到楚听冬还有什么不愿意走的理由。 就算该高考了,但楚听冬不在宁城也一样能学,之前那次高考,要不是他还在疗养院,身体完全没恢复,肯定也不会错过。 不至于为了考试,错过治疗。 “估计怕你在家受委屈。”宋一锦啧了一声。 其实他也想到,就钟寻家那样,现在还出柜搞得彻底撕破脸皮。 等楚听冬走了,要不然他们当钟寻完全不存在,要不然就找钟寻的麻烦,逼他跟楚听冬断了,反正不会好过。 “真不值得,”钟寻埋头吸了口烟,烟圈很快散到了初春的夜风里,“为了真爱也就算了,我他妈配吗?” 他从一开始就是骗楚听冬的,就算他后来的心动也不是作假,他也恬不知耻地占有了楚听冬对他许多的好,甚至还想继续骗下去。 也许一辈子也过得很快,他能跟楚听冬一直在一起,楚听冬永远不会知道这点龌龊,只会记得他的好。 就算分开了,在宁城的所有日子也都明亮灿烂,值得怀念。 但他早就应该知道,没有什么谎能不被戳穿,楚听冬越相信他,越爱他,对他来说反而越糟糕,总会有更难堪的事在等着他。 —— 楚听冬醒来时就发现钟寻不在,拿起手机,钟寻给他发了条消息,说已经去学校了,还给他买了早点,让他路上不要瞎买。 “呃……”也不知道是谁瞎买。 楚听冬到了学校,钟寻还蔫儿了吧唧地趴在桌子上背课文,扭头见到他,也不起身,就撅起椅子腾开一条路。 楚听冬勉强进去,刚一坐下,钟寻就跟要伺候他似的,递了杯豆浆过来,连吸管都殷勤地插上了,楚听冬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突然这么乖,”楚听冬睨他一眼,“又干什么坏事儿了?” “我干的坏事儿多着呢,都得告诉你啊。”钟寻不服气,小声地吸了下鼻子说。 楚听冬笑了一下,垂眸翻了一页课文考他,钟寻背得磕磕巴巴的,丢字落句,但也还行吧,勉强都能背得下来。 课间轮到他们两个值日,钟寻颠颠地跑下楼去打水。 回来时,上午阳光都透过教室的窗户直直地照进来,细小浮动的灰尘凝结成胶体,衬出了干净、明亮的春光的形状。 钟寻走到教室外,在靠近走廊那侧的窗户旁停住脚步。 楚听冬已经擦完了黑板,差不多也拖了地,坐在教室后排桌子上等他,校服袖子稍微挽起,露出冷白修长的小臂,指尖扣了个篮球。 他身材清瘦挺拔,穿了身再普通不过的校服,就很有少年气。 他低头随意地拍了几下篮球,抬起眼眸,瞥到了钟寻,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没进来,眉梢挑起,朝他翘了翘唇角。 钟寻脸颊微红,抿住嘴唇盯着他发呆。 楚听冬太靠谱了,在他心中简直无所不能,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他不能做到的事,楚听冬都可以。 以至于钟寻差点忘了,就算楚听冬是他的哥哥,也才十九岁。 是被磋磨掉数年来的梦想,囿于这个乱糟糟的小城市,会在课间打篮球,想要在考完试的晚上带喜欢的人去看电影的少年人。 又上了一天课,等到傍晚,楚听冬接着去校医院输液。 第178页 钟寻非得要跟着他去,楚听冬被缠得头疼,就让他待在自己旁边写作业,钟寻写一两道题,就抬起头,伸手摸摸他的脸。 校医室傍晚还没开灯,光线昏暗,楚听冬面容苍白,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瘦削了许多,眉骨到鼻尖的弧度衬得格外深刻。 楚听冬一把攥住他乱动的手。 “做完了么?”楚听冬低声问他。 钟寻递给他看,见楚听冬垂下眼,他就又凑过去,下巴颏趴在楚听冬的手臂上,头发蹭得有点凌乱,被楚听冬一揉,变得更乱。 “接着写。”楚听冬检查完,错的挨个打叉,于是半张纸都是鲜红,还给他卷子,又推他自己好好坐起来。 楚听冬之前替钟寻挨了钟仲林的一顿暴打,身上的伤现在勉强才好,他还阔别学校将近两年,要准备高考,还得盯着钟寻,出柜的事都压在心头,还有朱秦一桩案子没了结……过段时间花滑锦标赛也该开幕了,他习惯了这个时间,往年都该去训练。 他一点不觉得钟寻是他的负担,他既不烦,也不累,他喜欢钟寻待在他旁边,就算是写作业写到睡着都行。 但身体却不受控,难免心力交瘁。 病了一场,好得很慢,只能过来继续输液。 晚自习结束,回宿舍的路上,钟寻拎着书包晃来晃去,不经意攥住楚听冬的手使劲一握,下一秒又松开,满手冰凉。 楚听冬指尖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温度,相比之下,钟寻觉得自己的手简直发烧一样滚烫。 “你还不如听你妈的,喝点儿药补补呢。”钟寻咕哝,越来越小声,反正楚听冬垂眸听了半天,就是在觉得他体虚。 钟寻走在前头,推开了楚听冬的宿舍门,才撂下书包,就被手臂一揽,勒紧腰从身后搂住,楚听冬微凉的掌心撩开他卫衣下摆,摩挲到他小腹上,还往上摸。 “操……”钟寻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差点一胳膊肘怼他心口上,堪堪忍住了,被抱在怀里揉搓了几下。 楚听冬攥住他手腕,不许他躲,低头亲他的耳朵尖,嘴唇蹭过脸颊,吮吻到了唇角,抵开他齿关,钟寻浑身一软,被勾住腿弯抱了起来。 “你突然犯什么病啊。”钟寻慌张地搂紧他脖子,满脸烧红,被抱到宿舍书桌上放下。 “不是还抱得动你么?”楚听冬手臂撑在他身侧,稍微仰起头望着他。 楚听冬眼窝深邃,衬得眼眸好像也多情,嗓音懒懒的,有点痞气,凑过去亲他。 钟寻想推拒,他现在不想跟楚听冬搞这个,岂不是搞完更虚,但楚听冬握上了他的腰,他僵硬着脊背,又没反抗。 他难得没瞎哼哼,自己主动咬住楚听冬的校服袖子,指尖揪紧了身后的窗帘,扯得摇摇欲坠,脊背蹭在窗玻璃上,被冷得一抖,楚听冬下一刻就将他搂在怀里,春夜朦朦胧胧地流淌开,像浸透了水,弥散了雾,钟寻最后还是被弄得哽咽,眼泪啪嗒地都掉在楚听冬肩头。 “宝宝。”楚听冬此刻倒是格外温柔,在他脸颊和耳侧轻轻地亲来亲去,还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嗓音低低地叫他。 钟寻简直受了场死去活来的罪,他趴在楚听冬肩膀上,眼泪还得掉一会儿才能停。 楚听冬想抱他去床上,才拿手腕勾住他的腿,钟寻手机在身后倏地响了一声,两个人都莫名其妙被一惊,就跟偷情被撞破似的。 “你先松手。”钟寻眼尾洇得泛滥,薄红一片,脸上也透着绯色,嗓子发哑,动了动腰腿,小声说。 楚听冬松开他,钟寻就扭头看手机。 瞅了一眼,他就推开楚听冬,从书桌挪下去,踉跄地差点摔倒,被楚听冬拉了一把才站稳,他浑身都红成了熟虾,提起裤子就要下楼。 “去哪儿?”楚听冬见他着急成这样,不放心地拉住他问。 钟寻支支吾吾,裤子里湿得厉害,汗似的,乱七八糟顺着腿根淌,他脸颊越来越滚烫,简直要求饶,“我等一会儿就回来。” 楚听冬见他臊得抬不起头,只能先放开他。 钟寻往楼下跑,从后操场翻出去,校外街巷里氤氲开一簇车灯。 他松了口气,生怕来得太晚,人家等不及走了,过去拿了快递,沉甸甸的一个硬纸盒子,他抱在怀里,没回宿舍,蹲在路灯底下拆。 他没完没了地催,还是等了两个月才收到。 他也没想到包装得这么费劲,拆了一层塑料,还严丝合缝套了好几个盒子,他现在手上没劲儿,磨磨蹭蹭地抠了十来分钟才弄开。 纯黑的一双冰鞋,尺寸是他拿掌心一点点量过的,他捧出来看,冰刀上套着半透明的刀套,即便这样,也能看出漂亮、锋利的一截雪白冰刃。 他想拆,又没舍得,蹭上指纹就没这么亮了,他本来是想等高考结束,再送给楚听冬,可以在旁边看着他拆。 钟寻站起身,将冰鞋重新小心翼翼地装到盒子里,然后抱着往冰场走,盒子冰凉,隔了薄薄的卫衣,硌得他皮肉也冰凉,他先把这个藏在了冰场。 等回到宿舍时,楚听冬已经给他打了几个电话,钟寻也没解释,去冲了个澡,浑身湿热的水汽,就往他怀里钻。 “哥,我困了,想睡觉。”钟寻含糊地搂住他脖子,语气迫近恳求。 楚听冬话到唇边又憋回去,没忍心再审他,将他抱紧了入睡。 第179页 —— “这次一模咱们班考得还不错,”徐春鸿早上到了班里,春风满面,“不光年级第一和第二都在咱们班,还有好几个同学也很有进步。” 钟寻垂着眼睫,在桌子底下拿脚轻轻地去碰楚听冬的腿。 听到徐春鸿提了他的名字,就撇过头,桃花眼潋滟漂亮,教室窗外春光烂漫无垠,都落在他眼底,他对着楚听冬笑。 “考得很好。”楚听冬低声表扬他。 钟寻现在的成绩好好挑个专科还是绰绰有余的,楚听冬本来也不是想让他考什么重点,能老实地待在学校就很好,现在这个分数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就是时间不够了,不然他觉得还可以更好。 钟寻跟他嘚瑟,眼巴巴地小声说:“那我晚上能不能去网咖玩一个小时?” “呃……”楚听冬无奈地说,“去吧,只能一个小时。” “你去接我,”钟寻还提要求,“不然我肯定憋不住,说不定一晚上都不回来了。” “行。”楚听冬就再惯他一次。 周六傍晚,钟寻放了学就跟宋一锦他们一起走,楚听冬要留在教室写作业,钟寻走到教室门口,又停下来扭头朝他看了一眼。 见楚听冬抬起头,钟寻下意识地就对他笑了起来。 楚听冬也翘了下唇角。 楚听冬在教室待到天黑,他写完作业,又把自己跟钟寻的卷子都收起来,装在书包里,钟寻让他十点半过去接,现在差不多到时间。 身后就是初春刚刚解冻的护城河,钟寻跟宋一锦蹲在栏杆旁边吸烟,烟灰落了满地。 “你说你当初怎么想到要骗他的啊,”宋一锦抱着胳膊,满脸的离谱,“现在好了,他还真的喜欢上你,为了你跟家里出柜了,那不是合你心意了吗?你又不高兴了。” 其实晚上已经没那么冷,宋一锦却抖得厉害,太紧张,夹着烟的手都是麻的。 “那我又不是同性恋,”钟寻点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我就不委屈啊,给他占那么多便宜,他偷着乐吧。” 他偏过头跟宋一锦说着话,隐约听到了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嘴里的烟好像突然间苦涩了几分,呛得他嗓子突然发哑。 但他的语气仍然散漫不经,“我就是故意骗他跟我在一起,然后去找那老头出柜,好气死他,都是我的错吗?他要是不揍我,稍微对我好点儿,我也不至于非得这么跟他对着来……楚听冬吧,算他倒霉,谁让他妈要跟这老头结婚呢,谁让他转学过来,往我跟前凑。” 钟寻话音刚落,被宋一锦猛地拍了下肩膀,他起身回过头,在寂静的夜色中看到了楚听冬,烟灰被风垂落,烫得手背一缩。 “你先走吧。”钟寻对宋一锦说。 宋一锦犹豫着,怕楚听冬跟钟寻动手,但就算钟寻真的挨了揍,这个架势他好像也没理由去拦,狠了下心,掉头就走。 钟寻垂下眼睫,叼着烟又很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扭过头看向楚听冬,嘴角笑着,没什么歉意,“真不好意思啊,没想让你听到的。” 楚听冬眼眸冷沉,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压抑的戾气都好像沉淀在眼底。 钟寻也算是挨过他的揍,却从来没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一瞬间甚至有些鼻酸。 “算了,反正你都听到了,那索性我就跟你说清楚。”钟寻说,“你去看你的腿吧,别跟我待在这儿了,真不值,咱俩也不算在一起吧?但你可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还是分手吧。” 他说完了,楚听冬还是没动静,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他,手紧攥成拳,像在极力克制什么。 “我骗了你很多次,我都记不清了,”钟寻喉咙一梗,重新笑了下,“唯一一次跟你说句真话,你还不信,都是我活该。” 楚听冬根本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么一番话,他还顺路买了关东煮,给钟寻捎过来。 夜幕越发深冷,关东煮的汤都浑浊凝固。 钟寻撇过头,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他突然觉得,他以后再也不想吃什么宵夜了。 楚听冬其实一直就觉得钟寻突然追他很不对劲,他也想过一些原因,但怎么样都想不到会是这么荒谬可笑的理由。 他也看得出来,钟寻是故意等他过来,想让他听到。 宋一锦紧张到露馅,钟寻的演技也不怎么精湛,但钟寻不在乎这个,他知道楚听冬会相信,他在楚听冬眼前永远没办法撒谎。 在他还没琢磨明白的时候,楚听冬已经看穿了他昭然若揭的喜欢。 钟寻喉咙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楚听冬一直没有开口,他险些连抬起头再去看楚听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作践自己的感情给他看,又害怕真的在他眼中看到鄙夷和厌恶,像钝刀子剜心,是血肉撕裂一寸寸蔓延开又没有止境的疼。 楚听冬眉眼沉没在夜幕里,眼神很冷淡地看着他,突然朝他抬起了手,钟寻眼睫下意识地颤抖,却没躲。 他以为楚听冬至少得给他一巴掌,楚听冬的掌心也确实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但那力道轻得根本不能称之为打,顶多算轻轻地拍了拍,像抚摸。 钟寻呼吸一窒,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页 第67章 走吧 “不要忘了我。” 钟寻撇过头使劲擦了擦眼睛, 心里恨得生疼,他怎么就控制不住又哭,想追个人, 当初费了半天劲, 现在想分手,又要搞砸。 “你喜欢我么?”楚听冬挪开手, 低声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钟寻对他毫无感情, 但胸口扯得微微发紧, 这半年来一幕幕从眼前晃过, 他确实……不能完全分得清真假。 当初凑上来招惹他的时候, 喜欢他么?后来利用他报复钟仲林, 还有一点儿喜欢他么? “呃……”钟寻喉咙发堵, 再开口时嗓子已然哑了,他嘴角扯出一点笑意,这次是真的坦白,说:“在医院, 你背我回家的那次, 我根本不想跟你亲嘴, 太恶心了,我就想跟钟仲林作对而已, 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 “但是怕你怀疑, 做戏当然得逼真啊,所以你亲我,我也没拒绝。” “我也不想跟你上床, 也很恶心, 但你上了我, 钟仲林肯定面子上更过不去,他看重你,所以我就想让你跟我混在一起。” 楚听冬盯着他,仍然沉默。 “我想让你去找钟仲林,跟他说你喜欢我,”钟寻抬起眼睫,嘲讽地笑了笑,继续说,“但是你不愿意去,我就想让他撞见你跟我上床。” “哥,你知道吗,我想过很多次,你捏住我下巴亲我,或者在床上弄我的时候,要是能被钟仲林撞见该多好,就算他骂我癞蛤ma想吃天鹅肉都没关系,我再脏再恶心,再是个废物,你还不是喜欢我,被我骗得团团转,我一想到钟仲林脸上的表情,想到他说不定真的会被气死,再怎么被艹都不后悔!” “我也不在乎你会不会觉得尴尬……你不知道他们要结婚吗?是我逼你喜欢我的吗?虽然我骗你了,但你也很活该。” 钟寻嗓子越来越哑,耳畔也嗡嗡作响,却还是继续开口。 “我受不了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他眼眶又开始泛红,使劲地将眼泪憋回去,“你说带我一起离开宁城,我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你是傻逼吗,你随便说点儿什么都等于在诱惑我,就算我不爱你,我也想跟你走啊。” “但是真的不值得,我恨钟仲林,我又不恨你,毁了你我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他眼里噙着泪,嗓音忍不住地哽咽,连他自己都开始分不清,他说的到底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在撒谎骗人。 钟寻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他不敢去面对楚听冬的眼神,也不敢听他的回答,他双腿发软,踉跄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扭头就跑。 他一路跑到家,手抖得厉害。 拿钥匙开了门之后,钟仲林跟吴玉兰都在客厅,被他使劲推门,狠狠地吓了一跳。 钟仲林心脏都跟着不舒服,勃然怒道:“大晚上的你又想折腾什么?!” 钟寻脸颊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料峭的夜风在身后楼道里吹过,他抬起头时,眼睫稍微颤了下,眼泪就顺着白皙消瘦的下巴滑落。 不等钟仲林再开口,钟寻就哑着嗓子把他刚才跟楚听冬说的话,又再次说了一遍。 “我跟他分手了,我也不缠着他了,”钟寻眼尾潮湿泛红,嘴唇也被他自己抿得发红,衬着苍白的面容,几乎有些诡丽,“你们满意了吗?” 钟仲林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等稍微听懂,脸色漆黑,简直错愕又难堪。 怎么能有人干得出这种事儿来?! 吴玉兰嘴唇都在发抖,她以为两个男生在一起已经够荒唐恶心的了。 万万没想到楚听冬竟然还是被骗的,她耻辱难当,眼前一阵晕眩。 钟寻眼泪还不受控地在往下淌,但他麻木,发懵,就像是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苍白冰凉地站在原地。 钟仲林鼻息粗重,被气得完全站不稳,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畜生……畜生!”吴玉兰浑身冰冷,眼泪模糊,扬起手扇了钟寻一个耳光,还想再扇的时候,被楚听冬握住了手腕。 楚听冬伸手将钟寻拉到了身后,钟寻眼泪更加汹涌,淌到脸上火辣辣地疼。 “你到底想干什么?”吴玉兰再也不能忍受,她愤怒又失望地抬起头,嗓音尖锐,“你看看你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你还敢跟我承认你就是喜欢上了你弟弟,现在呢?丢不丢人?糊涂东西,你知道别人背地里怎么嘲笑你吗?你就连自己上当了都不知道?人家都要跟你分手了,你还袒护他,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出息?!” 楚听冬紧紧攥着钟寻的手腕,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一直痛苦,但这是头一次这么深切清晰地体会到。 他不奢望得到她的任何理解,但他甚至都不能从自己亲生母亲身上得到一点怜悯。 “妈,您说不会逼我,为什么非得打他,”楚听冬挡在钟寻前面,嗓音低哑,“您不知道吗?我不愿意看到你们对他动手,我很不好受。” “您要是觉得我没出息,那我确实不能像您希望的一样有出息。” 吴玉兰胸口不停地起伏,失望透顶,怒火压抑不住地对着他兜头发泄过去,厉声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治,都现在买机票给我滚!” 楚听冬抿着唇,指腹隐忍地摩挲过钟寻的手腕,没有多余的反应。 钟寻突然从他掌心里挣开,他抬起手,擦了下湿漉漉的脸颊,一声不吭地朝楚听冬的卧室走去,没等几分钟,又拿着一堆东西出来。 第181页 他把小猩猩使劲摔在楚听冬身上,还有其他楚听冬给他抓的玩偶,又指尖发颤地拿起一个透明盒子。 是一枝玫瑰,做成了标本,仍然艳丽欲滴,栩栩如生。 “你是不是傻逼啊,”钟寻眼圈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红,脸颊却越发苍白,衬得眉眼漂亮又薄凉,低声嗤笑,“我就随手送你一枝没人要的花,你还舍不得扔。” 他说到一半,低头拆了标本,干燥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楚听冬垂眸盯着他。 钟寻不敢再抬头,满腔子都是血腥铁锈味,他连楚听冬送他的单反镜头也拆了,扔到了垃圾桶里,擦得簇然如新的镜头溅上了脏水污渍。 吴玉兰反而是先崩溃的,钟寻这么做,就等于在羞辱她。 她觉得钟寻就是故意想让他们都不好过。 她满脸是泪,歇斯底里,拽着钟仲林让他去开车,也不顾楚听冬什么都没收拾,还面色苍白惨淡地站在原地,就要逼他走。 楚听冬手上拿着那个小猩猩,嘴唇发白,钟寻稍微抬起眼睫跟他对视,喉咙就突然地一梗,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知道他光跟楚听冬揭穿没用,就算楚听冬真的跟他分手,恨他,也不可能完全丢下他不管,说不定还是会等高考之后再走。 索性就彻底闹崩了,让楚听冬再也不能待在这个地方。 但他明明是最想让楚听冬离开的人,却也是头一个舍不得再逼他的。 等吴玉兰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楚听冬就垂下眼眸,沉默地绕开她,去了卧室。 他拿着小猩猩坐在床边,指骨冷白修长,衬得黑乎乎的小猩猩在他手里小了一圈,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眉头蹙得很紧。 大概过了一分钟,楚听冬感觉到有人碰了下他的手背。 他面容冷白,像一尊毫不鲜活,也没有血色的雕塑,抬起眼眸,就看到钟寻蹲在他跟前。 “走吧,你在不放心什么啊,”钟寻一开口,眼圈又倏地红了起来,眼泪颤巍巍地挂在下眼睫上,他对着楚听冬弯了下卧蚕,拿起这次一模的卷子给他看,嗓音太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很小声地说,“我现在能考得很好了……” 他说完,忐忑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去看一眼楚听冬的表情。 却看到楚听冬垂下眼眸,一直盯着他的脸颊,楚听冬眸色很深,眼眶蓦地一红,眼泪就突然掉了下来。 钟寻一怔,眼前更加模糊。 他才发现他错得离谱,不是钟仲林觉得楚听冬有多好,是他觉得楚听冬在他心里最厉害。 所以见不得别人为难他,见不得他生病,或者受伤,也不敢想他会掉眼泪,稍微一想,他就要受不了了。 楚听冬眼泪也流得很安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眼眶也只是稍微有些泛红,等钟寻再次抬头去看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他哭过。 …… 钟寻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卧室睡觉的,他浑浑噩噩,晚上发起了高烧,嘴唇都皲裂干涩,好像被人抱起来喂了点水,又昏沉睡去。 但醒来时,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双腿发软,惶然地去看楚听冬的卧室,楚听冬的东西都还在,不像是已经离开的样子,他怔怔地松了一口气,才发觉嗓子疼得厉害。 他茫然地在家里躺了一天。 等周一去学校,路过徐春鸿的办公室,听到他正在跟楚听冬说话。 “我听你家长说过了做手术的事,”徐春鸿皱起眉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好赶上高考之前……不过毕竟是身体要紧。” 楚听冬没怎么开口,就低低地应了一声。 钟寻先到了教室,见楚听冬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他就趴下装睡,一上午都没敢抬头,只听到楚听冬笔尖摩擦在卷子上的声音。 他以为楚听冬要走了,不敢来学校,又忍不住来,来了又在座位上不敢乱动,但一天、两天……他仍然在教室里见到楚听冬。 “呃……”他想问楚听冬到底心里怎么想的,但那一场发烧好像连他的嗓子都烧坏了,他嘴唇翕动,只发出模糊的片段。 “你不用再躲我了,”楚听冬反而先开口,像看穿了他的欲言又止,眼眸冷淡道,“我下周开始就不来学校了。” 钟寻眼皮还有些红肿,愣愣地盯着他瞧,像没听懂,楚听冬也没再多解释。 下周钟寻到了学校,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从凌晨到傍晚,又到高三下了晚自习的深夜,就像半年前楚听冬还没转学过来的时候。 楚听冬没再来上课,却也没走,他早出晚归,深夜才从后操场回宿舍。 钟寻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忍不住心急如焚,他记得听楚听冬的教练说,想去面诊,这个月就得走,不然恐怕也等不到机会。 眼看僵持不下,钟寻终于在校门外,堵住了楚听冬。 “有事?”楚听冬问他。 也就几天没见,楚听冬又瘦了许多,他眼窝越发深邃,嘴唇有些泛白,他本来就身形修长,现在乍一看,竟然形销骨立。 “我想问你买了哪天的票。”钟寻嗓子还没好,微弱沙哑地,拿气音问他。 他以为楚听冬又会给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者索性忽略掉,却没想到楚听冬沉默了片刻,然后对他开口,“后天。” 第182页 钟寻脸颊苍白,又透着点病态的红,喃喃地重复:“后天。” 楚听冬没再跟他多说,朝宿舍楼的方向走,钟寻也跟在他身后。 但他没去楚听冬宿舍,就像顺路而已,扭头去了自己那边。 他低头推开门,王庞他们还在打游戏,钟寻悄无声息地爬到上铺自己的床上睡觉,拿被子蒙在头上,什么都没想,就直接睡着了。 楚听冬骤然转学过来,又匆匆地离开,他跟班里的同学交情都不算深,就算现在离开,也顶多引来几声唏嘘。 只有周珩他们难免有些不舍,徐春鸿说了这个消息,等到下课,他们就来跟楚听冬告别。 钟寻一直趴在旁边,揪起校服蒙在头上睡觉,周珩他们说话也不敢太大声,钟寻闷得耳根憋红,凌乱的卷发都黏在脸颊上。 但是等周珩他们走了,他也没能开口跟楚听冬说出一句告别的话。 楚听冬去办了退宿手续,然后晚上先去收拾宿舍,他本来带到宁城的东西就不多,还有许多复习资料都留给了钟寻。 行李箱空空荡荡的,之前他拿给钟寻穿过的那件考斯腾,叠好了放在最底下。 离高考只剩三个多月,楚听冬没再转学,徐春鸿考虑到他现在这个状况,比较特殊,让他跟学校请了个长期的病假。 “老师知道你心里都有数,”徐春鸿脸上一笑,叹息了一声,跟他说,“就不多嘱咐你了,虽然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无论是治疗,还是接下来的高考,老师都希望你一切顺利,不要忘记宁城。” “谢谢徐老师。” 虽然相处不久,徐春鸿只当了他半年的班主任,但楚听冬很难不发自心底地尊重他。 楚听冬到了家,又住一晚,醒来就开始整理行李。 楚听冬在卧室收拾行李,吴玉兰站在一旁,想要帮他,却插不上手,这些年楚听冬在花滑队。 从最初的训练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他已经不习惯被谁照顾。 “妈妈暂时就不陪你出国了,”事已至此,吴玉兰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儿子,靠近就生怨怼,就算楚听冬不怨恨她,她现在也心绪复杂,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楚听冬,“有什么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好。”楚听冬点头。 钟寻昨晚就在家,他卧室黑黢黢地一直没开灯,钟仲林他们都不知道他在。 他衣服都没换,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搂着被他扔掉,又被楚听冬捡起的小猩猩,凌乱的卷发垂下来挡住眼睫,就这么睁眼到凌晨。 迷迷糊糊才稍微睡了一会儿,听到楚听冬好像起来在收拾行李。 他又动了动睫毛,睁开眼睛。 钟寻撑起身,去楚听冬卧室门口,他眼睫浓密地垂下,一直靠着楚听冬卧室的门框站着。 哪怕吴玉兰目光厌恶、甚至憎恨地看向他,他也没走。 “妈,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楚听冬抬起头,跟吴玉兰说。 “还有什么可说的?”吴玉兰皱起眉,但眼看楚听冬愿意走了,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跟儿子起争执,不情不愿地转身出去。 钟寻走进去,带了上门。 “什么事?”楚听冬语气毫无波澜地问他。 “你明天就要走了,”钟寻坐在他床边,脚跟一下下轻轻地磕在地板上,问他,“我去送送你吧?” “不用。”楚听冬拒绝。 钟寻已经料到他不会同意,也就没再强求,他见楚听冬在叠衣服,垂下头拿起一件帮他叠。 结果没几下,就叠得乱七八糟散成一坨,他又讪讪地放了回去。 楚听冬抬眸望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情绪,但分明是赶人的意思。 钟寻嘴唇抿得泛红,他没再遮掩,拎出在身后藏了半天的盒子,想塞到他手里,脚踝翘到另一侧膝盖上,懒得没骨头似的坐着。 “什么?”楚听冬没碰。 “我之前想给你送个生日礼物,谁知道还没到那天就这样了,”钟寻抬起头说,“我留着也没用,你应该会喜欢吧?我还是想送给你。” 楚听冬神情冷淡,就像当初他们刚认识时那样,接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双崭新的冰鞋,价格不菲的牌子。 也许他的一些老冰迷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国际花滑大奖赛滑出4A时,穿的那双冰鞋的牌子,甚至在国内很难买得到。 “你就当是……”钟寻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小声地说,“精神损失费。” 楚听冬垂眸盯着那双冰鞋,听到他的话,撇过头,没抑制住,低低地笑了一声,眼眶一瞬间微微地泛红。 “你也是挺倒霉的,居然碰到我,”钟寻还冲他笑,笑到最后脸都僵了,牙关一紧,说,“但这边至少还有冰场,你跟班里人也还算混得来吧?不全都是糟糕的事,糟糕的只有我……所以还是希望你没觉得讨厌宁城。” 楚听冬将冰鞋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钟寻离开他的卧室,他本来想去网咖,或者去冰场,反正换个地方待着,但是在客厅里转了一圈,还是回到自己卧室躺下。 他也没觉得饿,躺了一整天。 等到翌日天又蒙蒙亮起,他听到客厅的脚步声,还有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陡然惊醒。 他张皇、茫然,在卧室里无数次地转身,走来走去,都不敢推开那道门,直到客厅里渐渐沉寂下去,防盗门咔哒一响,他才冲了出去。 第183页 家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听到楼道里仍有声音,没来得及离开,但他也没去多看,他扭头推开了楚听冬卧室的房门,一片空荡,什么都没有了,雪白冰冷的墙,就像没人住过。 他眼睑开始泛红,低头看了一眼床头柜,放在上面的冰鞋还是带走了。 钟仲林的车在楼下响了一声,楚听冬才将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还没上车,身后楼道里突然一阵慌张急切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钟寻连鞋都没来得及换,脚上还是塑料拖鞋,初春泛冷的寒意冻得他脚趾通红。 钟寻眼泪已经开始不受控地往外涌,他想往前跑,但没跑几步就双腿发颤地停在了原地,然后被楚听冬大步迎上来,伸手抱在怀里。 钟寻嘴唇翕动,悄无声息地说我真的喜欢你,又不停地对楚听冬说我错了,反复不断。 但他其实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泣不成声,楚听冬只能分辨他的口型,最后才听到钟寻嗓音极低,有些恳求地贴在他耳侧小声说:“哥,你不要忘了我。”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催促,楚听冬眉眼沉沉,就像全然没有听见,他拿指腹揩掉钟寻眼尾的泪,捧着他湿漉漉的脸颊,低头就吻了下来。 “楚听冬!”吴玉兰本来已经上车,坐在副驾,又狠狠地推开车门。 她眼里有泪,嗓子几乎走音,愤怒失望地大喊他名字。 “照顾好自己。”楚听冬跟他分开唇齿,在他脸颊上摩挲,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低声说。 钟寻盯着拐过巷口的那缕冷白尾气,直到消散不见,他才撑着楼梯扶手回了家。 他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春光无垠落在他身上,他却冷得发抖,他伸手拉开抽屉,想拿单反,却想起单反镜头早已被他扔了,眼眶还没来得及发酸,眼神就微微一怔。 单反镜头被擦干净了放在抽屉里,旁边是洗得蓬松的小猩猩,毛茸茸的,眼珠乌黑发亮。 “等考上大学就一起租房,你喜欢住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以后每年都给你过生日。” “忘了许愿也没关系,现在补一个?” 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也不属于他了……钟寻苍白的脸颊上泪痕斑驳,他抱着小猩猩,终于崩溃地哽咽出声。 第68章 苦榴 “不会也没关系。” 钟寻傍晚就发高烧到将近四十度, 这次不会再有人抱他起来喂药了,他渐渐觉得额头滚烫,眼皮都红肿到不能睁开, 就独自去了医院。 他甚至还住了几天院, 高烧反复不断,一直褪不下去。 宋一锦晚上过来找他, 钟寻还在输液,他手腕瘦到嶙峋, 只剩下一把苍白单薄的骨头, 手背上血管已经被针孔刺成了乌青色。 他眼睫垂下, 微微遮住了瞳孔, 攥着手机喃喃自语,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甚至有点发懵。 宋一锦被他狠狠地吓了一跳,后背都开始冒冷汗,险些以为他疯了,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在病床边, 吞了下唾沫, 叫他,“寻哥?” 钟寻终于肯从手机上挪开视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还能听得懂话, 应该没事儿, 宋一锦又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还是心有余悸,谨慎地问钟寻,“你在看什么呢?” “呃……”钟寻还没彻底退烧, 眼尾潮湿泛红, 肤色却很苍白, 他在看宁城去柏林的机票,七千多公里的距离,飞机换乘至少十二个小时。 宋一锦低头瞧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哑口无言,要是不让他走,非得逼他干什么? 钟寻有点胃疼,没怎么吃晚饭就睡了,等到出院,他先回了趟家。 他去卧室翻出行李箱,装好自己的所有东西,拎下楼就彻底去住校了,钟仲林他们都在,但沉默地看着他收拾,谁都没有阻拦。 钟寻去找徐春鸿换了个宿舍,去跟周珩他们一起住,宿舍里就三个人,冷清又安静。 他的东西其实不算多,就是楚听冬留给他的那堆资料很沉,楚听冬还给他列了张表,是一直到高考之前,他从每月到每天,要复习的内容。 他一看到就傻了眼,一开始根本不想收,但他都能想象到那个臭德性会对他说什么。 肯定又会说,你不想要这些也没关系,我也没花几个晚上的时间,你不愿意做就算了……就是知道他不忍心,才跟他装可怜。 他花光了全部积蓄,托人从国外买了那双冰鞋,现在从头到脚,加起来身上不到五百块。 本来以为这几个月都得去找宋一锦他们救济,没想到楚听冬给他留了钱,取出来的几万块,加上卡里的,有将近二十万,足够他读完大学。 宋一凌还专程来找过他一次,是朱秦的一审判决在前段时间下来了。 恰好是楚听冬离开之前。 钟寻接过去,稍微看了一眼,就顿时怔住。 “判了八年,”宋一凌叼了根烟,跟他说,“本来得致人重伤才可能会有这么长时间的刑期,但是朱秦这个事,是有人联名上诉,再加上他前科累累,都有佐证,又跟他舅舅干了些勒索的勾当,最后才定下来的。” “就算他不服判决,再次上诉,等二审的判决下来,你应该也高考结束了。” 钟寻好像听懂了什么,眼眶莫名地有些泛红,他抬头望着宋一凌。 宋一凌对他笑了笑,“朱秦这八年就要毁在牢里了,甚至要是还有人继续上诉的话,他就算不加刑,也不太可能减刑。 第184页 八年之后,等他出狱,宁城都不知道已经变成了什么样,他对你没有任何影响,弟弟,你将来的人生跟这群傻逼再也没有关系了。” 其实就算钟寻没有对他们提起过,跟朱秦之间的纠葛,宋一凌也不是完全猜不到。 钟寻跟宋一锦关系好,他也一直拿钟寻当他弟弟,再说钟寻小时候白白软软的一小团,长得那么漂亮,太好玩了,他甚至更照顾钟寻。 他看到了钟寻脸上和身上的伤,知道他差点把朱秦打残了,为此还被拘留,就不难想象可能遭遇过什么样的对待。 但他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到。 差不多是十月中旬,楚听冬找到他帮忙的时候,他其实很意外,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从他眼里看楚听冬,楚听冬也就十几岁而已。 他当时没拒绝,但心里觉得荒唐,也没抱什么希望。 真不是他太高看了朱秦,楚听冬这一次不能把他扣在监狱里的话,将来想离开宁城恐怕会相当困难。 钟寻都未必能帮他,毕竟钟寻不喜欢跟人拉帮结伙。 相比之下,就会势单力薄。 但楚听冬还是执意拜托他,去联系到可能被朱秦霸凌过、甚至现在仍然遭遇欺凌的一些学生,还有他们的家长。 他需要有人去提起上诉,这个事情他不能、也不愿意让钟寻去做。 钟寻要是愿意的话,他自己恐怕早就去做了,他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把自己挨过多少个巴掌从头到尾地数一遍。 他宁愿跟朱秦同归于尽,都不想撕裂开伤疤再给别人看。 楚听冬承认自己抱有一点自私的想法,他舍不得钟寻困囿在几年前那个肮脏发臭的厕所里,所以他就去找别人做这件事。 但也并不是强迫,他只是去询问他们有没有起诉朱秦的想法。 “如果愿意起诉的话,我提供所有的经济和法律帮助,”楚听冬面容很年轻,却嗓音低沉莫名让人信服,“律师我也会帮你们请,我只需要你们出面。我不能保证起诉失败,将来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但万一真的有这么一天,你们想要离开宁城,我会尽全力帮助。” 有人忌惮退瑟,但也有人早就无法容忍,恨不得将朱秦绳之以法。 眼前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机会,他们也不想错过。 宋一凌只是帮忙去打听谁跟朱秦有过节,已经焦头烂额了,他不知道楚听冬是怎么联络律师,从头打下来这一场官司的。 尤其是他还在宁城,并不在他熟悉的城市,举目到处孤立无援。 稍微一想,就觉得殚精竭虑。 “就算是生病也没关系,”宋一凌望着钟寻略显憔悴的脸色,掐灭了烟,继续说,“你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会不会被谁堵住,随时都能去宁城的任何一个地方。” 楚听冬多年赛事的奖金,除了之前治病,现在几乎都花在了这一场官司里。 留给钟寻的,差不多是他仅剩的积蓄。 换成以前,钟寻可能还会憋屈恼火,他跟朱秦打了一架,在医院他都不愿意让楚听冬去见朱秦,商量赔偿,又凭什么愿意让楚听冬为了那个傻逼浪费他的奖金。 但他现在都恼火不起来,他知道楚听冬在忙什么了,就算付出再多,都是为了他,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宋一凌跟钟寻说了这件事,然后吃完晚饭,就开车送他回学校。 钟寻就一直待在学校里。 他开始闷头读书,为了一道题熬夜计算到凌晨两三点,戒了烟,不再去网咖,他终于做到了楚听冬希望他做到的样子,才发现,这玩意儿好像也没那么难啊?之前他怎么就不行呢,让他总是在为他担心。 他就像每个埋头苦读的高三学生一样,天不亮就起床看书,直到深夜。 但是他基础太差,初中开始就完全没认真听过一节课,现在就得比别人更刻苦,熬得眼睛发红,本来就瘦,现在人有苍白消瘦了一大圈。 “我操,你还真的要考大学啊?”宋一锦都震惊了,“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在宁城随便念个专科呢,咱俩说不定还能在一个学校。” “就算念专科,我也要去北京念。”钟寻没精打采地说。 他答应楚听冬了,这次不能再骗他。 就算他们这辈子也许再也不会见面,他也不能骗他,有时候他课间趴着补觉,半梦半醒,觉得又像是回到了高三上学期刚开学的几天。 他还没睡着,就听到有人靠近了他的座位,他抬起头时见到楚听冬。 就想笑着跟他说,我现在都没有再跟人打架了,也没有受伤,哥,你看我这次月考是不是成绩更好了一点,还能跟你一起走吗? 但是睁开眼,旁边的座位还是空空荡荡,教室里一如既往地吵闹,他透过窗户跟初春肆意生长的枝桠,冰场没有再亮起那晚的大灯,他才发现是场一厢情愿的梦。 转眼就到了下个月的二模考试,考试前一天,钟寻被宋一锦他们生拉硬拽,才肯去学校外吃一顿饭。 “你每天吃食堂不腻啊?”宋一锦简直不敢想,“我稍微连着吃两天,扭头就得吐一地。” 他们学校的食堂真不是人吃的,昨天晚上他本来想陪钟寻一起去,要了份糯米粥,闻起来就已经很不对劲,低头像喝了一口馊水。 他不敢再荼毒自己的胃,就算要陪兄弟,前提也是不能住院。 第185页 “省时间。”钟寻头也不抬地说。 宋一锦拉他去湘菜馆,钟寻坐下只点了一道辣炒雪里红,然后就着米饭低头机械地往嘴里扒,他倒是没想别的,就是在瞅旁边的单词本。 “呃……”宋一锦见他这走火入魔的样子,都不敢再出声打扰他。 宋一锦不上晚自习,跟他吃完饭就扭头去网咖打游戏,钟寻往学校走,在秀景街迎面撞见了钟仲林。 钟仲林也是一愣,实在是钟寻瘦得太厉害,眼窝都深了许多,但随即拧起了眉头,没吭声,就当成不认识他一样,擦肩而过。 钟寻也没说什么,他戴着耳机背单词,拐入了一中校门。 但是钟寻怎么也没想到,他二模会考得这么糟糕,上一次模拟考试,他考了363,超出了去年他们这边二本线的50多分。 结果这一次只考了302。 在徐春鸿发下成绩单的一瞬间,他就眼前发晕,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惶惶地抬了下头,耳畔嗡鸣,几乎听不清周遭的声音。 “就是一次考试而已,”徐春鸿也发愁,楚听冬离开之后,班里平均分都跟着掉了一大截,但他还是先安抚全班的情绪,“不要气馁,继续准备下个月的三模。” 徐春鸿还是按照惯例,找全班的人都去办公室分析成绩,轮到钟寻,他也搞不懂钟寻的成绩怎么突然下滑这么多。 他并不认为钟寻不够认真,就这将近一个月的劲头,他对钟寻其实很放心。 只能归结为一次发挥失常。 “没事,”徐春鸿安慰道,“现在犯的所有错误都有价值,等到高考就不会再犯了,按之前那个状态继续学就行,别想太多。” “嗯,谢谢老师。”钟寻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他离开办公室,就去自习教室接着做题,学校校区老旧,碍于经费能做的改动不多,只能为高三年级亮起了一盏昼夜长明的灯,钟寻经常待一整晚。 “你这样也吃不消啊……”宋一锦忍不住劝他,见他这样就糟心,“寻儿,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好gay不吃回头草啊。” 钟寻昨晚熬到三点多才睡,现在眼圈还微微泛红,他眼睫浓密纤长,衬得肤色冷白过头,锁骨都瘦得显眼,甚至有股病态。 但他抬起眼,嘴唇抿着,脸颊透出几分漂亮又执拗的倔劲儿。 “你他妈才gay呢,”钟寻不服,骂道,“你全家都gay。” “呃……”宋一锦也算是好久没听见他骂人了,感动到差点哭出来。 钟寻之前发烧就没好透,现在还是病恹恹。 他傍晚去学校旁边的诊所输液,很冷清,就只有他一个人,他蜷在角落的病床上,灯光昏暗,摇摇晃晃地只有输液袋反着光,他稍微将脸颊埋在枕头里,又没法忍受地抬起头,枕巾和床单都是臭烘烘的,他身上好像也被染了臭味。 额头滚烫地睡了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手背疼得厉害,他瞥了一眼才发现有点跑针,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淤青渗血。 他病得难受,浑身抽丝拉絮一样被晃荡散开,手脚都疲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他以前不敢想,现在突然地一泄气,念头排山倒海似的翻起来,他才发现,他是真的有很多次,太多次,都不想活了。 等输完液,还是去学校接着上晚自习。 班里一共四五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三十几个还会来学校,晚自习就更少,愿意来的都还是想在最后几个月里,尽量考上大学。 所以教室里格外安静,只有笔尖沙沙的响声,就算有人忍不住聊天打游戏,也都压着嗓子。 钟寻低头做卷子,做到倒数第二道大题,怎么也算不出来。 全都不会,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会,折磨得他快要疯了,胃里溢血似的发疼。 他写废了三张草稿纸,只觉得胸口又憋又堵,他险些透不过气,索性先扔下了笔。 他手臂搭在桌边,额头又抵在手臂上,另一只手覆在后脑,腕骨苍白没有血色,指尖扯着凌乱微卷的发丝,俯身时单薄的肩头在校服底下撑起一个极瘦的骨骼轮廓。 他眼睫低垂,盯着桌兜里的手机看,突然犹豫着伸手摸过去。 他听徐春鸿说,楚听冬那边已经安排了手术,就在这几天,但具体不知道是哪一天。 他忍不住滑开楚听冬的朋友圈,但楚听冬肯定不是做手术会发一条朋友圈的类型,所以也空空荡荡,一无所获。 薛赫也没发什么,他还瞒着楚听冬,偷偷加了他的教练,也没有。 钟寻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险些磨出了火星子,终于忍不住,点开了薛赫的聊天框。 好歹是他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算他跟楚听冬分手了,应该也不至于不理他。 虽然他觉得换成宋一锦,兄弟被人骗成这样,骗身骗心,也许还骗了点钱,恐怕恨不得按住对方扒皮抽筋,怎么可能还会回复消息。 他强撑着厚脸皮,打了一行字,又删掉,最后先发了个句号过去试探。 没想到下一秒就发出去了,薛赫竟然没拉黑他。 他顿时心慌,低头打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没继续发,薛赫反而先回复了他。 【薛赫:什么事儿啊,弟弟。】 薛赫本来在等他说话,谁料钟寻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却慢吞吞地输了好几分钟都没蹦出一个字,他就忍不住先问。 第186页 钟寻憋得脸颊泛红,耳根发烫,怎么也吭哧不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薛赫却又发了一条。 【薛赫:怎么了。】 钟寻想问的太多了,但什么都开不了口,最后闷头只打出几个字。 【已挂失:没事儿,我有道题不会,发错人了。】 钟寻抿了下嘴唇,就想将手机放到一旁,但还没放下,就又在掌心里一震。 【薛赫:发过来。】 薛赫好歹也是重点大学的,钟寻本来也找不到人可以问,索性就拍下来发给他。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薛赫拍照给他发了张草稿纸。 钟寻指尖蹭过去点开,低头看了一眼,睫毛突然颤了下,手机屏幕都被水渍洇湿,他抬起手,才摸到自己满脸是泪。 好像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委屈,病根,都有了发泄处。 草稿纸上笔锋劲挺,是完整的解题步骤,在最后一顿,另外写了行字。 不会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时间大法——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绿夏 第69章 气死你 “但是把你气死了我也很难过。” 几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钟寻把那张草稿纸打印出来,贴在了桌上,等到高考前三天, 他们要离开学校时, 那张纸已经边缘发皱。 被他使劲儿摸的,考不好, 做不出题,就忍不住伸手揉一揉。 难到气哭了, 还往上掉几滴泪珠子。 他是教室里最后一个离开的, 临走之前, 举起单反拍了几张照。 傍晚, 晚霞彤红如火, 就像去年盛夏一样浓烈, 他将整个教室都囊括在镜头中,又单独拍了教室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 然后在心里道了一声再见。 高考当天,钟寻跟宋一锦没分在一个考场,他是去九中考的, 在市中心, 送考的老师他也不怎么认识, 就独自蹲在街边等入场。 日光灼目,蝉鸣匝地, 他等到烦躁, 却被人伸手在眼前晃了一下。 “操……你来干什么?”钟寻愣住。 宋一凌戴了个很装逼的墨镜,朝他一笑,说:“我爸妈都去等一锦了, 我犯不着掺和, 就过来等等你呗。” 钟寻哑口无言, 臭着一张脸,反正宋一凌愿意等,他也不拦着。 但走到校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有人朝他招手,在等他出来,这种感觉还是让他心头一松,脚步都轻快起来。 高考比他想象中结束得更快。 甚至他都没反应过来,盛夏的一场急雨过后,就已经出了成绩。 钟寻没想到成绩比他估的还好一点,虽然比起楚听冬来说肯定差远了,他考了416分,离一本线还差十来分,但是超了二本很多。 他掰着这点分数,给自己报了北京的一所二本传媒大学,就是楚听冬之前想让他报的那所。 他当时还觉得楚听冬大概疯了,在做梦,现在梦却成了真。 徐春鸿也无比欣慰,钟寻报完名,去学校看他的时候,徐春鸿还摸他的脑袋,那张平常都很板肃的脸难得笑起来,说祝他前程似锦。 钟寻却还不太满意,他跟徐春鸿提议,“老师,能不能换一个愿望啊?” 他记得小学那次,他被拖到男厕所里揍,徐春鸿抱他去医院,衬衫都蹭到他身上的血,跟他说过去的就都翻篇了,都会好起来的。 他觉得徐春鸿也太灵验了,至少他现在真的好很多。 “换什么?”徐春鸿背着手,又皱起眉头。 钟寻说:“您就祝我有情人终成眷属。” “呃……”才多大就想眷属?! 徐春鸿满脑门的官司,竟然没察觉到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一对早恋,还敢光明正大地跑来找他讨祝福。 他想揪住钟寻的校服质问,但钟寻一说完,扭头就跑了。 少年清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在楼梯间隙露出来的那双眼眸漂亮又明亮,徐春鸿无奈且好笑地叹了口气,心想眷属就眷属吧。 钟寻不等开学就走了。 没太多人送,除了为数不多的旧友亲朋,也没有人问过他去了哪儿,他收拾完东西,就一个人拖着行李去了北京。 其实宋一锦也想报北京的学校,但他分数一如既往地惨淡,就算高考前几天,心急了开始亡羊补牢,也为时已晚。 最后差了六分,没报上那所挑好的专科,只能去宁城的隔壁市学工程造价。 钟寻远走他乡,都没怎么样,他差点抱着钟寻哭到眼泪模糊。 “我他妈去上学,又不是要死了,”钟寻很嫌他,宋一锦抱住他的腰在火车站哭,他险些被勒死,“等放假不就能见到了吗?” 宋一锦可太委屈了,心说换成你哥,你就不这么说了,但他也不敢触这个雷点。 他跟钟寻几岁大就认识,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一路上叮咛嘱咐,像个操心的爹,钟寻差点没忍住给他踹下月台。 但再不舍也要道别,宋一锦朝他挥了下手,钟寻拖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撇过头时眼眶就突然一热。 他不敢回头,也朝宋一锦挥了挥。 在学校待了段时间后,他听宋一锦给他打电话说,钟仲林跟吴玉兰分居了,不知道这次算不算是彻底离婚,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第187页 他还在国内的花滑论坛上去翻楚听冬的消息,知道他腿伤治好了,即将开始复健,年底可能会复出参加比赛。 还行吧,都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楚听冬在国外,有没有再喜欢上别人,钟寻到现在都没想通楚听冬到底看上他哪儿了,想来想去,他也就这张脸还行,又还剩个屁股可能挺好艹的,楚听冬那么爱抱他,说不定是学霸的解压方式。 钟寻一开始想打听楚听冬报了什么学校,却又不敢,生怕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但是后来也不用他打听了,学校已然挂出了条幅,楚听冬是不负众望的年级第一,全市第一,报了Q大的数学系,就在他们学校的街对面。 楚听冬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这样一来,他跟钟寻不管是租房,还是住宿舍,都能离得很近。 没想到横生枝节。 钟寻还以为他不愿意再去那个学校了,免得又被他纠缠。 等徐春鸿真的在班群发了祝贺的消息,他才敢相信,抱着手机就兴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又抱住小猩猩使劲儿亲了一口。 楚听冬还没出院,暂时不能来上课,他没事儿就在Q大外面晃,晃到保安见了他都皱起眉头,他还是一次都没遇见楚听冬。 不过见了面,反而生怯,他都不知道该跟楚听冬说什么,还不如就这样。 —— 等到国庆放假,宋一锦就跑来北京找他玩,钟寻在出站口站着等,在游戏里的大桥上放了好几簇烟花,宋一锦还没到。 他等得暴躁,宋一锦才终于慢腾腾地拖着行李箱出来。 “我操,”宋一锦勾他肩膀,忍不住小声地说,“我差点迷路。” 其实钟寻头一次自己搭高铁过来,都没弄明白地铁朝哪边走。 他跟宋一锦都是从小在宁城这种三十八线城市长大,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省会。 “先去吃饭吧,”钟寻推开他汗涔涔的胳膊,“带你去食堂。” 宋一锦听见食堂这几个字就怕,他大学的食堂比高中好了不止一个档次,但几个月过去,还是没能治愈他高中三年受的伤害。 钟寻戴了顶棒球帽,摘下来时凌乱微卷的头发就散了下来,他高考那段时间就没怎么剪,现在已经长到了脖颈。 但大学里没老师管这个,他也就一直懒得弄。 他不像高考之前那样病恹恹的,脸颊仍然白皙,却明艳漂亮,不但在宁城老校区乌糟糟的巷子里掩藏不住,就算是在这种传媒大学也一样。 宋一锦跟他去食堂,路上就碰到好几个搭讪的,更离谱的是,还有男有女。 钟寻垂下眼睫,都客气疏离地拒绝掉了。 “你要不然换一个算了,”宋一锦点了份蒜香排骨,跟他找地方坐下,压低声音说,“就算你现在不喜欢女生了,我看刚才那男的长得也还行啊。” 钟寻皱起眉头。 他之前拧巴着觉得自己是直男,现在勉强承认算是弯了,但他要是不跟楚听冬搞同性恋,他还喜欢男的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 但楚听冬已经跟他分了手,不喜欢他了。 钟寻夹走宋一锦的一块排骨,烦道:“就你事儿多。” 钟寻其实国庆放假也在忙,没空陪宋一锦玩,他经廖冯的介绍,在这边联系到廖冯朋友的摄影工作室,还是去兼职给人约拍。 宋一锦自己先浪了两天,然后就去找钟寻,给他帮忙。 钟寻的摄影技术在宁城的一众影楼算是数一数二了,但放到更大的城市来看,就显得有些青涩,毕竟他才十九岁,给人约拍也没几年。 不过他倒是很能吃苦,跟着正规的工作室,只几个月下来,就学了不少东西。 这次找他约拍的,是Q大数学系的几个女生。 钟寻其实没太多的设备要带,这次都是街拍风格,跟他出去给人拍旅游照不是一回事,但他一个室友跟着来了,宋一锦也在。 他莫名有两个助理,乍一看很能唬人,像是很专业。 “怪不得,你们是旁边传媒大学的啊。”其中一个女生忍不住讶异。 钟寻只跟熟人话很多,约拍时都沉默寡言地像是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双桃花眼乌黑清亮,只偶尔地抬起来弯一下。 尤其还有宋一锦这个话痨,跟他室友在,他就更少开口。 想跟他搭话的人都望而止步。 拍到傍晚,先一起去附近吃了顿饭,毗邻酒吧街,夜晚反而人多了起来,灯火璀璨。 钟寻挎了台单反,本来想在酒吧街前继续给她们拍照,才稍微抬起手,就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他回过头,有人在拉扯宋一锦手里的相机包。 穿得倒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却浑身酒气,眯起眼往他身上望。 钟寻稍微拧了下眉,走过去,冷声道:“松手。” 那人还是摇摇晃晃,甚至有跟宋一锦动手的架势,钟寻再次让他松手,他还是不撒开,钟寻没再多说,掰住他手腕借力往后一拧。 宋一锦趁机拽走了相机包,钟寻伸手攥住对方的手肘,掰住肩头一抵,脱臼的关节又合了上去。 那人被两次钝痛弄出一脑门汗,却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钟寻只来得及跟楚听冬学了这么一招,这也是头一次有机会用,没想到还挺痛快。 第188页 钟寻也没再跟他多纠缠,从宋一锦手里拎过相机包,跟被吓到的几个单主还有他室友商量了一下,决定换个位置拍摄。 “厉害啊寻哥。”宋一锦小声兴奋道。 宋一锦身上还残留着秀景街带出来的混混痞气,在这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但钟寻也没躲,就任凭他揽住自己肩膀。 “不过你比以前冷静多了。”宋一锦不禁感叹。 就刚才那人,喝了几两酒上来撒疯抢东西,眼神还恶心巴拉地往人身上乱瞟,换成以前,现在怕不是已经被钟寻揍得满地找牙。 钟寻倒没有多冷静,只是有人让他照顾好自己,他就不想再受没必要的伤。 就算他让别人更吃亏也不行,这是不能抵消的。 但钟寻也没想到,他就动这么一次手,等回了宿舍,几个室友突然又都改口管他叫寻哥,明明他才是全宿舍最小的那个。 “呃……”钟寻打电话骂了宋一锦一通,也不想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不过跟高中时候不一样,现在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学校,他不需要硬撑着去当谁的老大,才能不受欺负,好好活着。 钟寻在宿舍休息一天,又去Q大学校里继续拍照,他之前在校门口晃过很久,但这是头一次真的走进来,比他学校大了许多。 他拍了一整天照,中午就啃了个干面包。 等到傍晚暂时收工,顺路一起去吃饭时,他才低头将单反装起来,挎在脖子上,就听到身后有人语气惊讶地喊了他一嗓子,“钟寻?” 他浑身一僵,想躲开已经没地方可躲,他头也不回,条件反射地拔腿就跑。 等他腿软到被迫停下来时,已经跑出了好几条街,根本没人能追得上他,约拍的几个女生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突然跑了,晚上还去吃饭么,他才抱歉地回了条消息,说马上过去。 “你跟刚才那帅哥认识么?”有个女生好奇地问他。 “呃……”钟寻眼皮微跳,他低头调着相机参数,轻声地问,“就一个人么?” 他听到薛赫的声音就被吓跑了。 “对啊,就他一个,他还又喊了你好几声。” 钟寻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忍不住垂下眼睫,却又松了口气。 钟寻头发稍微留长了一些,还戴耳钉,加上他那张脸已经够引人注目,他还不怎么跟女生接触,在许多人眼里就显得性向不明。 偶尔被人打趣,他也不否认。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晚上拍完,他们去酒吧喝了杯酒,就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实在是这段时间追求者如云。 钟寻没点酒,他要了杯巧克力奶,热腾腾的,就像去年夏天,他这次没臊着脸,就一脸平静地痛饮。 饮尽,却眼皮酡红,有些犯醉的样子。 他喜欢什么样的? “要数学很好的,体育也得好,”会滑冰就更好了,钟寻心想,他支着下巴,漂亮的眼睫在酒吧昏暗的灯下显得更浓深,“比我高,打游戏很厉害,又能随便我怎么玩他的账号……” 要心疼他受伤,会替他打架,给他抓黑乎乎的小猩猩,见过他最狼狈的一面,知道他成绩糟糕,还容忍他歇斯底里的坏脾气,拿他当宝贝,说要给他过生日,陪他一辈子的人。 钟寻说到一半就很小声了,等回了宿舍,睡一觉醒来,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但他去跟薛赫他们打听了楚听冬现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其实楚听冬没删他,但是他不敢给他打电话,一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想到可能会听见他的声音,指尖没按上去,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他拍了很多张照片,印成明信片,在背面写东西,每周一张,寄给楚听冬,延长等待回复的时间,好像就能够自欺欺人,楚听冬不是不搭理他,他只是还没收到。 有时候是小学生日记,早上在学校门口的徐记吃了几个生煎包,加没加醋都要写下来。 有时候是酸溜溜的情书,他拍了冬天皲裂的冰面,隐约能看到薄冰下等待来春洄游的鱼。 他说我就像冰下洄游的鱼,抬头看到你冰刃折射的微光,还以为是初春到了,想游到冰面上靠近你呼吸,你会愿意听到我的声音吗? 他还给楚听冬发了他参加摄影展的报名信息,说我现在终于想好了名字,就叫冰下听鱼。 楚听冬大部分都签收了,有些可能没收到,快递又给钟寻退了回来。 但是一次回信都没有。 钟寻躺在宿舍床上气得直蹬腿,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红了,一扭头哭得浑身发抖。 他爬起来就开始在明信片后边写黄段子,起身的动作太大,室友都被他吓了一跳,说:“寻哥,你要复习啊,那我们小点儿声打游戏?” 钟寻支支吾吾,红着脸胡乱地点头。 他挑起灯,低头在明信片上奋笔疾书,绞尽脑汁想不出那么多,就从网上抄,写得不堪入目、汁水横流,还心想要不要拍个裸照发过去。 但是分手后给前任发裸照也太贱了,他知道自己贱,但也不能贱成这样。 临了觉得还不够气人,他又想不出更多,就愤愤地在底下写: 【楚听冬,我现在跟别的男人回家了,还躺在他的床上,穿他的衣服,待会儿就跟他上床,等你收到这张明信片,已经搞了不知道多少次,你不理我,你现在爽了吗?气死你气死你气死你!】 第189页 他恼火地写完,打算明天寄出去。 但躺下睡了五分钟,没睡着,心里太忐忑了,觉得是不是有点太气人? 他又再一次爬起来,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明信片,抿住嘴唇在底下添了一行字: 【但是把你气死了我也很难过。】 作者有话说: 还在复健的小楚:谢谢,气得要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我爱你 “落入了熟悉的怀中。” 两年以后。 他已经给楚听冬寄出去一百多张明信片, 每周至少一封,风雨无阻,仍然没有回复。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 每次寄出去后就吃不好睡不着, 一睁眼就想查查快递信息,被退回来就心惊肉跳, 没有那么多期待了,却没想过放弃。 他摄影真的有天赋, 学得很好, 经常跟着老师或者学长学姐出去参加活动, 去摄影展, 拍下了北京不少风景。 尤其是那张鸟巢。 “我已经给你寄了一百三十六张明信片, 都找不出北京还有什么地方可拍了, 也不知道你收到多少,下次我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 有时候会想,寄到老了该有多少封啊? 不过那时候我还能知道你的地址吗?你应该早就烦我了,对不起。 我考上大学了, 是你说很适合我的传媒大学, 我现在每天醒来就去上课, 每次都去考试,没有再跟人打过架, 没泡吧, 连早饭都按时按点吃,你要是看到估计会吓死吧。 之前你让我报名的摄影展,我拿了新人组的一等奖, 采访问我是怎么想到拍这组照片的, 我说因为拍的时候想到了喜欢的人。 北京真的很好, 虽然它离宁城那么远。我爱你……” 没忍住就写下了最后三个字,钟寻尴尬死了,他猛地站起身,又没办法擦掉,后悔不已,白皙漂亮的脸颊上像是有火在烧。 最后指尖颤抖,画蛇添足地在最后加了一个逗号,还有两个字。 “北京。” 看上去蠢到没救,但他还是就这样寄出去了,怀着隐秘的期待。 回到宿舍他又开始后悔,像犯了病似的,在原地兜了一圈,忍不住问几个室友,“你们说我会是第一个因为太傻逼被甩掉的人吗?” 室友都差点翻个白眼。 已经大二下学期,快要放暑假了,他们认识了两年,都知道钟寻是个什么臭德性,也知道他有个惦记到走火入魔的前男友。 据说是旁边大学数学系的学霸,但钟寻一直含糊其辞,不肯告诉他们到底是谁。 他们在同一届的那个班里挑了挑,疑似有三四个男生勉强符合。 毕竟刚上大学头一天住宿的时候,毫不夸张,进宿舍时都愣了一下。 以为他们宿舍说不定有个明星,就是看起来很眼生,不知道是不是出道没多久。 钟寻肤色很白,甚至白得过了头,那双桃花眼的眼尾却是微微上翘的,即便不笑,眼眸中也像是含笑,就并不显得冷。 只是脸颊白皙细腻,漂亮到晃眼。 虽然也不妨碍他们后来发现,钟寻脑子里根本不知道成天在琢磨什么。 但这样一来,光看脸就能排除掉很多了。 直到偶然的一次,Q大数学系有个公开的演讲活动,其中一个室友去人家食堂蹭饭的时候,忍不住去阶梯教室瞥了一眼。 恰好碰到楚听冬在学校。 楚听冬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黑色衬衫,还有牛仔裤,袖口挽起几折,露出一截冷白修长的手臂,手腕上文身显眼。 他撑着讲台,俯身在查看课件,不太能看得清面容,但垂下的眼睫很长,却不翘,微微遮住眼瞳,鼻梁高挺,整个人有种冷沉内敛的英俊。 就……很恍惚,被打通了关窍似的,室友回到宿舍,伸手去拍钟寻的肩膀。 钟寻还在瞅着电脑修照片,耳机里放了一首德语歌,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来人,被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扭过头,听到室友跟他说: “你对象今天在他们学校上课呢。” 钟寻被吓得要死,他都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但是他一时间都没来得及想到这个。 他抿住嘴唇,睫毛颤了下,指尖都有点抖,去问薛赫,能不能告诉他楚听冬最近的地址。 然后薛赫无奈地给他发了条语音,说你想干什么呀,弟弟,你现在从宿舍走,顶多十分钟就能见到他,他也没躲你。 钟寻又眼巴巴地去人家校门外面晃,保安都对他见怪不怪。 但是他晃到傍晚,也没敢走进去。 他踌躇犹豫,等了好几天,等到楚听冬再次离开学校去训练,又等到他继续出国去参赛,最后还是没敢见面。 除了他自己,身边的人都急到受不了,薛赫劝他,你觉得做错了事,惹他生气,光自己闷头伤心惦记有什么用,不去问一问,你怎么知道他能不能原谅你? 宋一锦也不撺掇他换个对象了,催他说,实在不行,你开不了口,我去帮你说啊。 连他室友瞅在眼里都着急上火,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先吓唬他,你再晃几年,他万一真的又看上别人,你不后悔吗? 钟寻被催得惶然又无措,怀里揣着小猩猩,睡到半夜醒来,眼神怔怔地盯着头顶的蚊帐。 第190页 他真的还有机会吗? 他骗了人,怕楚听冬不会再相信他的感情,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他,甚至连这些都是他自作多情,也许楚听冬压根就已经不喜欢他。 但是去寄明信片的时候,他傻不愣登地蹲在路边,就好像再也不能忍受,等反应过来,已经写了那句「我爱你」。 —— 收到邮政短信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终于疯了,回过神时手机屏幕都被眼泪湿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拿的信,才下了课就奔出教室,双眼红肿,头发一路跑得凌乱,浑身都在发抖,怎么也拆不开信封,等终于撕开时,看到里面也是一张明信片。 但他不认得是什么地方,在夏夜海拔八千多米的高空,夜光云熹微壮丽,像夜幕穹顶上裂开的冰隙,又像鳞波晃动,往远处望,隐约能看到飞溅流淌的瀑布。 翻到背面一看,只有五个字。 ——我爱你,宁城。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钟寻哑着嗓子低声骂了一句,眼泪终于彻底决堤。 他蹲在路边,攥着那张明信片哭到崩溃,才发现信封里还有东西,他指尖颤抖地取出来,是张全英文地图,拿红笔圈出来一个点。 他蹭地一下站起来。 就算他已经给楚听冬寄了一百三十六张明信片,查过国内外无数的地名,英文德文不管什么语言都查了不少,但是这个他又没见过。 全都看不懂,只认得是美国。 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去查,哭得满脸通红,昨天恰好结束了期末考试,但还没放假。 他跑去办公室找辅导员,想提前离校,路上边哭边查单词,边恨声地破口大骂楚听冬。 等到了办公室,头发凌乱,脸上泪痕斑驳,眼睛已经肿得不像话,一开口嗓子就哑了,还控制不住地哽咽。 老师都被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准假,还嘱咐他路上要注意安全。 钟寻一路憋了股劲儿跑回宿舍,都没等到呼吸平缓,就拎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来不及整理,乱糟糟地抓起什么都塞进去。 室友们都还没睡醒,他已经拖着行李箱上了刚叫来的出租车,徒留一缕尾气。 到了机场,他才查清楚那是明尼阿波利斯,离他隔山跨海,有一万多公里。 比之前的柏林还远。 最近几天都没查到直达的航班,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只有一趟去芝加哥转机的航班,下午将近一点能走。 他头一次买机票,都不知道该怎么买,折腾半天终于买完了,幸好他之前办过签证和护照。 楚听冬在什么地方比赛,停留半个月以上,他就办一次签证,最后却一次都没用到过,糟蹋了许多钱,但下一次他还是忍不住去办。 他戴了个口罩挡住已经哭花的脸,眼眶还是红红的,抱着书包坐在候机大厅里等。 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登机,他拿起手机对着候机大厅拍了一张照,上午阳光直直地穿过整个大厅,落在行色匆匆的人群身上。 然后他发了条朋友圈,配字说我出国了。 宋一锦被吓到,这也太突然了,他昨晚还听钟寻说等放了假要继续留在工作室帮忙,也许只能回宁城待小半个月,没想到还没过几个小时,就已经坐在了候机大厅。 但钟寻干出什么事儿来他也不是很意外,他就问钟寻,现在什么感觉啊? 钟寻抬起眼睫,去登机的人群后排队,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但离登机口越近,他心跳越快,撞得胸膛发疼,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溢出来。 他买了靠窗位置的机票,坐下后发懵地系上安全带,然后关掉了手机,加上去芝加哥转机的时间,整个航程需要至少十八个小时。 飞机滑行、升空,穿过海拔三千米高的厚重云层,他已经看不到任何城市的缩影。 他才猛然想起来,他好像只查到那个城市叫明尼阿波利斯,但他还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走得太着急了,忘记查那几个单词。 他手里紧紧攥着楚听冬寄给他的明信片和地图,在地图上翻来覆去拧着看了无数遍,盯穿那张纸也还是看不懂。 街道、门牌号,他一无所知。 低下头时眼眶比刚才更红,忍不住捏住口罩往上提,蹭了蹭潮湿泛红的眼尾,他一路都在跑,凌乱的卷发被汗洇湿,蔫答答地黏着脸颊。 他睡了一下午,傍晚时微微睁开眼睫,舷窗外晚霞浓烈漂亮。 他低下头,现在飞得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能看到蜿蜒陡峭的山脉和落日下泛起靛青色的大海,他有些晕眩,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他还不曾见过这么壮阔的景色,登入机舱后的茫然、忐忑,都在这一刻被按捺下去。 心跳落入胸膛,就连出了一层薄汗的冰凉的手心都渐渐有了温度。 钟寻现在才终于感觉到饿,也开始有力气吃东西,晚上的飞机餐他选了西柚汁和意面。 吃完后抱着空乘给他的小毯子,就窝在座位上继续睡。 深夜,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飞机在芝加哥降落。 机场灯火璀璨,人来人往,亮得恍如白昼。 他出发时,身旁都还是熟悉的面孔,这下机场里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各种皮肤和瞳色。 第191页 他什么都听不懂,一头雾水,懵懵地抱起书包,跟着指示去转机。 经过廊桥前,抬头朝夜幕望了一眼,夜沉如水,仍是那弯上弦月,他小声地松了口气。 等再次坐上飞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对了没有,反复确认许多遍,才稍稍安心。 他还是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飞机又迎上了跑道,他却无法入睡,抱着小毯子,眼睫一眨不眨,盯着舷窗外的夜幕发呆。 终于捱到了明尼阿波利斯的机场,他浑身的骨头坐得发软,拖着行李箱蹲在机场外搜索,查到了具体的街道和定位,才茫然地抬起头打车。 明尼阿波利斯似乎才下过一场雨,清晨的空气中能闻到淡淡的潮湿。 —— 离开宁城的那天,楚听冬在车站停留了许久,手腕上的文身被摩挲到发烫,连喉结都滚动得很艰涩,然后检票入站。 在柏林的治疗比想象中更顺利。 唯一棘手的一点,就是他脚踝的伤前前后后已经有两年多时间。 再次手术,创伤的面积比较大,术后恢复也更艰难,复健需要的时间也更长。 楚亨麟要陪他去德国治疗,被他拒绝掉了,他只留下了一个护工,手术当天教练还在国内带队参赛,是青年组的比赛,薛赫已经升入了成年组,这次就没去,过来陪他做手术。 晚上麻醉的药效已经过去,上了止痛泵,薛赫在旁边玩手机,突然说:“你弟找我。” 楚听冬唇色仍然很苍白,眉头微蹙,沉默地朝他伸手。 薛赫叹了口气,递给他手机。 钟寻还在那边正在输入中,输了五六分钟都没蹦出一个字,屏幕上只有一个小心翼翼又很孤零零的句号,看着莫名地可怜。 楚听冬撑起身,脚踝疼得发麻,几乎失去知觉,腰腹凝着冷汗。 他眼窝深陷,侧脸的轮廓更加清晰凌厉,目光落在屏幕上,指腹也忍不住摩挲。 等了几分钟,不见钟寻吭声,还是先问了他一句:“怎么了。” 钟寻才别别扭扭地跟他说发错了消息。 很奇怪的,楚听冬让他拍了那道题给自己发过来,等钟寻真的拍照发来时,尽管只是很普通,也没什么角度,就一道数学题的照片。 但楚听冬还是心口泛起酸胀。 镜头稍微有一点抖,照片模糊了一个角落,他觉得钟寻快要哭了。 其实倒数第二道大题,本来就很难,不会的话就算了,也不想让他因为这个掉眼泪。 伸手拿了张用不到的病历纸,他垂下眼眸,手术后指尖还没什么力气,写了好几分钟,才写完一整道题的步骤。 但就算这么完整,连计算的过程都写出来,钟寻应该也还是看不懂。 他又忍不住告诉他,不会也没关系。 高考前三天,他还没恢复好,其实还不能出院,但为了高考先回了趟国,他不在宁城考试,去问宋一凌,能不能接一下钟寻。 宋一凌给他回了条消息,说放心吧,本来就要去的。 高考出成绩的时候,楚听冬没有去跟任何人问过钟寻的分数,他报了学校,等过了将近一个月后,去看徐春鸿在群里发的全班的录取名单。 钟寻填的是那所传媒大学。 他治疗结束,经历漫长的复健,重回赛场。 复出后的第一场比赛,在国内,穿的是钟寻送他的那双冰鞋。 他每次看到冰场,就无法控制地想到钟寻,想起他笨拙又毫无天赋的点冰跳。 想起在一年前的那个夏夜,宁城灰扑扑的小冰场,看到钟寻踩着冰鞋跳跃起身的时候。 他受伤以后,第一次觉得熟悉的冰场似乎回来了,那是熠熠生光的地方。 他怀着不太愿意承认的期待,一直等着钟寻的明信片,触碰都觉得烫手,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爱恨都直白到辛辣。 其实钟寻也不是每次寄出的明信片都在跟他撒娇耍赖,或者写酸溜溜的情书,经常写到一半就突然开始骂他。 不是骂他傻逼,就是骂他狗东西。 骂完了自己还挺委屈。 在跟去年宁城下了头一场雪的同一天,楚听冬已经开始待在国家队恢复训练。 傍晚的时候收到快递,是队里一个师兄弟顺路过去帮他取的。 他浑身汗透,冰鞋还没来得及换,坐在冰场旁边拧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口,伸手接过信封,沿着边线拆开。 身旁的一众师兄弟都还勾肩搭背,训练结束后,凑在一起说笑。 楚听冬取出那张明信片,翻过来,眼眸一如既往地冷淡,只稍微地扫了一眼,就猛地站起身,红着耳朵,几乎要捏爆了瓶子。 他动作难得有点大,旁边的人都一脸错愕地齐刷刷扭过头看着他。 “呃……”楚听冬喉结滚动,又坐下了,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瞳中的情绪。 先看完了钟寻写的黄段子,再往下,看到钟寻故意气他说要找别人上床,脸色乌黑,指尖无意识地收拢,险些攥皱了明信片。 等再看到最后一句,说气死他也很难过,撇过头被气到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他神情变幻莫测,很少能见到他这么明显的情绪,其余人都一头雾水,好奇又不太敢问,只有薛赫一想就知道,又是钟寻寄来的。 楚听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钟寻,他确实是被钟寻骗了,父母家庭,陈年旧案,他每一桩都为他铺好了后路,每一处隐患都设法弥补。 第192页 钟寻却在暗地里撺掇着出柜,恨不得被人当场撞破恋情。 但钟寻稍微乖一点,他就心软了,拿这种傻子根本没什么办法。 他给钟寻寄去了明尼阿波利斯的地图,心头爱恨交加,抑制不住那点恨,故意想为难他,就寄了全英文的版本,却又怕他看不懂,特意把所有醒目的标志都圈了出来。 然后查着每一趟航班,窗外白鸽在每个黄昏飞过,他不知道钟寻哪天会来。 也许不会来。 他翻来覆去,想睡一觉都睡不成,逼自己不要再想,却反而更忍不住想,北极是去不了,非洲也暂时不行。 但他起码能带钟寻在明尼阿波利斯看一眼瀑布,就是他拍寄给钟寻的那张明信片的那天,指尖往前翻,就翻到了他在大巴车上给钟寻拍的那张照片,钟寻靠着他的肩膀,还抱住他的胳膊,睡得眼皮酡红,唇珠有点翘。 他当时心里在想,要是想见,就一直能见到他就好了。 他在明尼阿波利斯参加一场花滑表演赛,整个暑假还得封闭集训,为了接下来重量级的世界花滑大奖赛。 想去见钟寻一面,最快也得等到八月份开学,他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等不及,他短期内没办法离开明尼阿波利斯,只能让钟寻过来找他,在集训之前,还能有时间带他在国外玩一下。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按他母亲的话,很没出息的想法。 楚听冬一年到头未必能发一条朋友圈,但钟寻一天就能发十来条。 头一次出国当然得发。 楚听冬看到他的机票时间,去搜了那趟航班,钟寻是在收到他明信片后,就立刻奔去买票的,他攥着手机,胸口憋闷难受到没处发泄,眼眸沉黑,难得低声骂了句脏话,点开那个熟悉的小狗头像,不再犹豫,发了条消息: 【到了机场不要乱跑,等我去接你。】 谁能想到聊天框停滞了片刻,转出个红圈儿,竟然没能发出去。 他蹙起眉又连发了几条,终于能确信,他一直都没删也没拉黑钟寻的联系方式,钟寻竟然先把他拉黑了。 他又打了几个电话,打不通,一样被拉黑。 钟寻其实早就把楚听冬拉黑了,他怕楚听冬觉得心烦,不让他再寄明信片。 楚听冬想不到怎么会有人隔着一万多公里还能气得他头疼,他去找薛赫帮忙联系钟寻,但是钟寻已然上了飞机。 楚听冬从那趟航班起飞,就没再睡过。 再到半夜转机,钟寻又困又累,还被异国他乡满眼不一样的人群搞得脑子发懵,根本也没怎么注意谁给他发了消息。 等他到了明尼阿波利斯的机场,才发现楚听冬托好几个人给他发了消息。 他怔怔地垂下眼睫攥着手机,眼眶一寸寸地泛红,却很执拗地拒绝,他就是来找楚听冬道歉的,找到了,是不是就能原谅他了? 楚听冬去机场出站口也没等到他,怕他已经走了,只能再回公寓等。 机场离公寓打车再慢也花不了一个小时,但钟寻那趟航班凌晨六点多落地,现在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人还没出现。 楚听冬等得脸色越来越沉,他在公寓二楼的飘窗前往街上望,再等半个小时见不到人,就恨不得想报警。 心跳慌得难受。 他垂下眼眸,忍不住又发了条消息,还是没能发出去,不经意间一抬头,眼神却蓦地怔住。 —— 天边湛蓝无云,玻璃般澄澈。 钟寻湿红着一双眼,外套单薄,球鞋脏得看不出原样,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身边的那群白鸽被惊动,唰拉起飞,耳边都是听不懂的语言,他反复确认手里的地址,耗尽这辈子的勇气才走上前,去按下了门铃。 下一刻就被紧紧抱住,落入了熟悉的怀中。 作者有话说: 没完全和好,不过快了,嘿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对不起 “我也很想你。” 钟寻一开始被抱住, 还怔怔地吓了一跳,后脊都跟着发麻,差点还手。 然后仰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听冬的脸, 先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干净冷冽的味道, 鼻子一酸,眼泪越发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一路上没怎么觉得害怕, 此刻心慌、委屈,惶然地涌了出来, 搂着楚听冬的肩膀, 忍不住呜呜地烧开水。 也就两年没见, 不至于有多大的变化, 楚听冬搂住他, 伸手下意识地揉到他后脑勺, 觉得好像长高了一点,乱糟糟的卷发也稍微长了些。 钟寻还没哭够,喉间哽咽,眼睛红肿到不太能睁得开, 现在还顾不上说话。 楚听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昨天恼火地等了多半天, 包括整个晚上, 然后又不安地等了一上午,觉得不至于走丢, 却忍不住多想, 现在才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先进来。”楚听冬拉住他的手腕,熬了个通宵,开口时嗓音低哑。 钟寻眼睛湿红发烫, 他偷偷地在楚听冬肩膀上蹭了蹭, 被楚听冬握住了手腕, 就下意识地听他的话,要跟他走。 但是才抬腿迈上台阶,他又突然顿住了,咬住嘴唇站在原地。 他哭了太久,从收到那张明信片开始,就忍不住掉眼泪,坐在飞机上望着舷窗的云层和夜幕也很想哭,等下了飞机,明尼阿波利斯瓦蓝的晴空也晃得他想落泪,越靠近就心跳越快,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第193页 他现在双手还在发抖,腿也是颤的,强撑着一口气,不然膝盖一软就得跪倒。 “怎么了?”楚听冬抬起眼眸,低声问他。 钟寻头发凌乱微卷,皮筋不小心绷断了,现在都散下来落到了脖颈上。 碎发半遮半挡着眼睛,那双桃花眼被泪水浸湿,格外乌黑清亮,眼尾却通红不堪。 身上的白T恤和牛仔裤,还有那件薄外套都在飞机上折腾了将近二十个小时,揉蹭得松垮发皱,还有点儿脏。 他拖着个行李箱,惨兮兮的像个小流浪狗,眼眸中偏偏还透着股执拗的倔劲儿。 这两年里焦灼的等待,每一张没有回音的明信片,都揉得他心肝发颤。 他做错了事儿还不愿认错,是他自讨苦吃,但他现在翻山越岭找到了想见的人,又忍不住急切地想讨一个结果。 他抬起手背使劲擦了下眼睛,楚听冬想拉他先去公寓,他还不肯,站在台阶底下,嗓子比人家一晚没睡的还哑,梗着脖子小声吼道: “我男朋友才能拉我进去,你是我男朋友吗?不是就不要管我!” 楚听冬深呼吸了一瞬,没有出声。 钟寻又很小声地问他一遍,不见他开口,本来已经哭完了,忍不住又哽了一下。 满脸是泪,太过于丢人,他想待会儿再来,红着眼眶扭头就走。 楚听冬不再惯着他瞎折腾,不管要分手还是要怎么样,都得冷静下来再说,钟寻犟着不肯跟他走,他就伸手想将他抱进去。 钟寻拎着行李箱哭成这样已经足够显眼,他们还在公寓外拉拉扯扯,早就有人驻足围观。 只不过这是明尼阿波利斯,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楚听冬被气到理智熔断,蹙起眉去抱他,钟寻还使劲挣扎,旁边的人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才忍不住出声制止。 钟寻脸颊白皙昳丽,他还很瘦,嘴唇抿着,凌乱的卷发蔫答答地垂下来,就算哭得双目红肿,也像是个漂亮柔弱的异国少年。 楚听冬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现在乍一看,还以为他在欺负钟寻。 旁边有个年轻人骑车经过,停下来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楚听冬头疼不已,跟他解释说他是钟寻的男朋友。 但那个年轻人眼神狐疑,没打算走,显然是还没完全相信。 他们说的都是英语,钟寻本来耳畔就还嗡嗡的,现在更听不懂,懵然地抬起头瞅过去。 楚听冬服了这糟心的小王八蛋。 他半抱住钟寻,怕他跑,另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嗓音沉沉,垂眸问他,“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呃……”钟寻被抱着,这久违的怀抱烫得他眼眶湿润,他忍不住晕乎乎,点头说,“是……是。” 他现在才反应过来,脸颊红得发烫,推开楚听冬要跟人家解释,楚听冬还当他顶多能蹦出几个单词,比如「男朋友」什么的。 没想到钟寻操着完全不流利的发音,竟然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对不起,”钟寻拿英语跟人家说,“我跟我男朋友吵架了,我来找他的。” 他俩确实是认识的样子,也不像要打架,那个年轻人才骑车离开。 钟寻这下真的跑不掉,被连搂带抱弄了进去,楚听冬连他的行李箱也一起拎进了公寓,还有他鼓鼓囊囊的书包。 门在身后合上,周遭寂静下去,四目相对,钟寻又忍不住眼眶微红。 “不是六点五十就到机场了么?”楚听冬攥住他的手,问道,“怎么才来?” 钟寻垂下头盯了会儿脚尖,然后才又抬起眼睛看他,有些别扭地小声说:“我迷路了。” 他在国内明明方向感还不错,秀景街那一片绕来绕去的巷子他都如数家珍,怎么跑都没走错过,等一出国,索性连东南西北也不认得。 在机场里迷了会儿路,离开机场又继续迷路,攥着地图看了半天。 终于打到车了,费劲巴拉比划着让司机去找这个公寓的位置,这边有一段路还不好开车,司机给他指了方向,说往前走五分钟就能到,他闷头走,却走了半个小时。 他还在车上下了个翻译软件,说跟男朋友吵架了的那句就是半个多小时以前现学的,现在又拿出来现卖了一遍。 楚听冬被气笑了,又问道:“累不累?” 他嗓音比高中时听起来更沉一些,现在又低哑,显得有些温柔。 “呃……”钟寻微微张了下嘴唇,耳根发烫,更小声地说,“我饿了。” 从见面到现在,总算能稍微正常地沟通,楚听冬没再跟他多说,让他把外套脱了,然后去餐厅坐着,想先给他弄点东西吃。 但钟寻还是站在原地没动,他怔怔地望着楚听冬,垂下眼睫就掉了滴泪,又抬起来,问楚听冬,“哥,你有没有觉得我长高了?” 楚听冬眼眸冷淡,蹙起眉没有开口。 他觉得他血压还有点高。 钟寻左手一直背在身后,其实他那么瘦,根本也藏不住什么。 但楚听冬刚才眼神一直都没有往他身后落,就盯着他湿漉漉的脸颊,现在才瞥到一抹红色。 “什么?”楚听冬低声问。 钟寻闷头抱起了一捧柔软湿润的玫瑰,花束繁复,挡住了他鼻尖往下的半张脸,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脸颊也白皙泛红,噙着泪,那双桃花眼透着靡艳至极的漂亮,但眼睛睁得很圆,就很像小狗狗,干净又明亮。 第194页 他还记得被他摔坏的那个标本,但那晚昏沉地发烧醒来,就不见一点踪影,应该是被人当成垃圾扔掉了,再也找不回来。 在离开机场打车来公寓的路上,他先去买了这束玫瑰,是早上才摘下来不久的,不再是一次话剧表演,被人弃置不用的道具。 “对不起,”钟寻一开口眼泪就往下淌,哭得有些打嗝,他想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时嗓子一哑,调子都变了,说出来的话也跟着变,他眼前模糊,又想看清楚听冬的脸,就使劲眨眼睛,反而弄得眼眶更红,盯着他,喃喃地说,“哥,我好想你。” 楚听冬眼眶微热,接过他小心翼翼在怀里捧了一路的花,伸手抱住他。 他鼻子很酸,但嗓音还是冷,又有点恨,对着那泛红的耳朵说:“你气死我算了。” 钟寻成天嚷嚷,说要气死他。 但这话从楚听冬嘴里说出来,钟寻就莫名地不乐意听,他可不想真的气死楚听冬。 他一路颠簸,人都像是颠簸瘦了,拿两条细胳膊使劲勒紧楚听冬的腰,脸颊在他心口蹭蹭,嗫喏着恳求,“哥,我以后都不气你了,我也不想跟你分手。” 他惶惶地抬起眼眸,嗓子里微弱地吞咽,稍微舔了舔嘴唇,舔得有些湿润,才攀住楚听冬的肩,仰起头去亲他的嘴唇。 堪堪碰到,楚听冬伸手兜住他的后颈,往怀里一搂,将他脑袋摁在自己胸口。 没再让他乱碰。 “别闹了,去吃饭。”楚听冬指尖稍微勾起,揉了下他的头发。 钟寻现在听话得很,楚听冬让他干什么他就去干什么,他在餐厅坐下,见楚听冬拿来一个玻璃花瓶,将那捧玫瑰插好,他就忍不住盯着瞅。 等楚听冬去厨房给他做饭,他才顾得上打量一下这个公寓,是复式,上面还有一层,明亮宽敞,门口挂了好几件外套,还有好几双鞋。 他认出其中那双潮牌,配色亮眼,必然不是楚听冬的,差点刺棱一下站起来。 稍微张望,这个公寓里不止这几双鞋,还有不少其他人住过的痕迹。 他憋了憋,还是憋不住,等楚听冬端了份煎饺,还有一碗虾粥给他,他小声地问:“哥,你在跟谁一起住啊?” 楚听冬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不惯他这臭毛病,低头夹了个煎饺,吃完才说:“你觉得呢?” 钟寻抿了下唇珠,想说你没跟我同居,是不是跟别人同居了。 他垂下睫毛吃了半盘饺子,胃里舒服,都作不起来了,说:“是不是你队友啊?薛赫?” “嗯。”楚听冬望着他,应了一声。 钟寻臊着脸,这下彻底放心。 “我要是跟别人同居,”楚听冬看着他就来气,眉头蹙得很深,低声问他,“我还去接你干什么?” 钟寻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等他吃完,楚听冬就带他去卧室,给他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钟寻就算再不讲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浑身已经臭到难受。 他抬起手想套上T恤,但一路拖拽着行李箱,怀里还抱了一大捧玫瑰,手臂现在没什么力气,T恤穿了一半,挂在臂弯上,还露着一截白皙清瘦的腰,怎么也扯不下来,折腾得偶尔从领口露出来的脸颊都红得更厉害。 楚听冬垂眸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嘴角微抽,走过去帮他。 他搂住钟寻的腰,低头时下巴抵着他的柔软蓬松发顶,他将钟寻的一双手腕也握住,钟寻没穿好的T恤还挡在眼前,就这样靠入了他的怀里,耳朵尖顿时通红滚烫。 楚听冬将他抱得很紧,钟寻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光这样抱着,他就知道楚听冬也很想他。 但楚听冬低下头,凑在他耳畔,还是隐忍地开口,轻声说:“我也很想你。” 第72章 开花 “要不然我追你吧。” 楚听冬只轻声地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就松开他,帮他把扯到歪歪扭扭的T恤拽下来,嗓音冷淡地跟他说:“先睡一觉。” 就算钟寻在飞机上睡了好几个小时, 毕竟蜷在座位上不太舒服, 应该也没睡熟。 钟寻浑身疲累,他之前憋着一股劲不敢泄掉, 现在喝了碗热腾腾的虾粥,换了干净衣服, 还被楚听冬短暂地拥抱, 顿时骨头软了下来。 但是他磨磨蹭蹭地挪到床边, 坐了一会儿, 却怎么也躺不下去。 他现在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太像一场梦了, 他连地址都没查明白就拖着行李箱奔到了机场,然后辗转到异国的街巷。 现在才过去恰好一天。 他发呆似的盯着楚听冬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昨天才见, 又像是许多年都不曾见面。 “别想了,”楚听冬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有什么事都等你睡醒再说。” “你要去训练么?”钟寻凑过去想拉他的手腕,又莫名地不太敢。 他的勇气在寄出去的一百多张明信片, 奔波的一万多公里路程上, 还有刚才捧起那束玫瑰的时候耗尽了,现在有点儿怯生生的。 “上午不去。”楚听冬催他躺好,不再跟他多说, 就起身拿着他脏衣服去楼下的浴室。 钟寻这下乖乖地躺着, 他侧过脸颊蹭了蹭枕头, 上面还有很清淡的皂香味。 他躺了五六分钟,床褥柔软,马上要睡着,突然又睁开了眼睛。 第195页 他伸手抱住夏凉被,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操,他还没洗澡,就这么脏兮兮地躺到了床上。 楚听冬竟然什么都没说。 钟寻翻了个身坐起来,卧室在二楼,他循着水声走到一楼的浴室。 楚听冬没关门,他抬起头,就看到楚听冬已经把他的脏衣服扔到了洗衣机里,在给他刷鞋。 “我其实还带了一双,不洗也行。”钟寻脸颊微红,很小声地说。 楚听冬瞥了他一眼,问他:“怎么还不睡?” 钟寻本来想说我还没洗澡,就躺在你床上睡,你待会儿是不是得把床拆了洗一遍,但是他一开口,就忍不住先问起了别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愿意理我了啊,”钟寻走过去靠着浴室的墙,轻轻踹了下他的脚后跟,“我还以为我得给你寄个一千多张明信片,你才能理我一下呢。” 楚听冬继续低头给他刷鞋,不理他。 刚才还说很想他,现在又不吭声了,这喜怒无常的gay。 钟寻害臊又忸怩,还想听他说句好听话,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就问:“到底为什么啊?你是不是原谅我了?是因为我黄段子写得好吗?” “呃……”楚听冬想起那几张明信片就头疼,钟寻简直把他们做过什么姿势,他什么感觉,都从头写了一遍,还添油加醋。 偏偏钟寻现在没有一点眼力劲儿,还眼巴巴地瞅着他,想要听他的回答。 楚听冬眼眸冷淡,语气也冷冰冰的,嗓音很低,“是因为你欠操。”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声音已经低到将近消弭,这辈子还不曾说过这么粗鲁的话,耳廓有些发烫。 但又实在气得头疼,说完就垂下眼,抿住嘴唇冲了下球鞋上的泡沫。 钟寻愣了一下,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肯定是没听错。 他顿时脸颊爆红,张了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就伸手去拽楚听冬的胳膊,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反正是要发疯。 “呃……”钟寻连脖颈到锁骨的皮肤都在发烫,泛着绯色,眼里冒起一点水汽,倒不想哭,就是臊得慌,嘴唇嗫喏了半晌,最后豁出去,红着脸小声说,“那你要操吗?” 说完,他也不等楚听冬反应,仰起头看着楚听冬,先提要求,“你睡了我就不能再跟我生气了,我还能当你男朋友吗?” 他再一琢磨,又不禁脸颊更红,更小声地说:“你真的没跟别人那什么过啊?” 他当初笃定了楚听冬肯定会离开宁城,还成天担心楚听冬去国外会不会绿了他,毕竟分开一年半载,他可太不放心了,这些没节操的gay。 后来分了手,他把楚听冬逼走了,现在倒也不在乎他有没有找过别的男朋友。 毕竟是他挑了一种最酷烈的方式,搞得所有人撕心裂肺,逼楚听冬离开宁城的。 但他到了明尼阿波利斯,走出机场时,其实完全没想过楚听冬可能会喜欢上别人,就算楚听冬没说要去接他,他也觉得楚听冬在等他。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还是忍不住问,不找事儿就浑身难受,主要是想让楚听冬哄他。 他想听句准话,不然心头惴惴的。 他高三那半年跟楚听冬在一起的时候,只想着骗人了,他好像也没认真表白。 楚听冬也没给他表白。 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楚听冬亲了他,他们就稀里糊涂地开始在一起。 楚听冬可一直都没承认过,也一次都没说过,他是他的男朋友。 他又笨又庸俗,简直俗不可耐,看上谁就会想送他玫瑰,就算跋山涉水也想亲口说一句喜欢,还会眼巴巴地期望得到回应。 楚听冬刷完了鞋,晾在一旁,又洗了遍手,红着耳廓,半搂半抱地把他弄到卧室,伸手捂住他眼睛,低声说:“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答非所问,钟寻小声地哼哼了几下,但他困得眼睛都没法睁开,也就没再折腾,这次沾到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等到下午两三点钟才醒,听到楼下有人说话,像是薛赫的声音。 他揉了下脸,起身走出卧室,趴在二楼的楼梯栏杆上往下看,睡到发懵的眼神稍微聚焦,就顿时呆在了原地。 不光是薛赫,还有五六个不认识的男生,大部分拎着冰鞋,听到楼上的脚步声,就都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 钟寻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差点社恐。 他在原地傻站了几秒,扭头就跑,推开楚听冬的卧室门就躲了进去。 “靠。”薛赫也愣了一下,他还记得楚听冬让他帮忙给钟寻发消息,但是乍一看到钟寻在他们住的公寓,还是忍不住愣神。 而且……钟寻身上明显穿着楚听冬的衣服,黑T恤很宽松,运动裤腰间松垮,裤子还长到拖地,盖在脚背上。 他头发睡得蓬松凌乱,从北京到明尼阿波利斯哭了一路,现在眼皮酡红,还有点儿肿,让人一眼看过去忍不住有点儿想歪。 楚听冬出去一趟买了点东西,回来时薛赫跟他其他几个师兄弟都在,看他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太对劲儿。 楚听冬蹙了下眉,莫名地抬起头,就瞥见他们欲言又止。 “干什么?”楚听冬问。 这帮人互相推搡,都不吭声。 楚听冬就没再管,想上楼去看一眼钟寻有没有醒,然后发现他的卧室门拉开一条缝,钟寻想下去,又不敢,鬼鬼祟祟地在偷看。 第196页 “去换衣服。”楚听冬递给他一个纸袋。 钟寻走得匆忙,行李箱当时装着东西,都没来得及腾空,北京阴雨连绵,他随手拿了几件衣服,都是厚外套,但明尼阿波利斯最近很热。 在公寓还能穿他的,出去就不太方便,楚听冬刚才去附近的店里买了几件T恤和牛仔裤。 “哥,”钟寻接过去,小声地说,“我刚才出去被看到了。” 钟寻觉得自己又干蠢事,他就说是楚听冬的弟弟,光明正大地出去不就行了,现在莫名有点儿别扭,他该怎么解释啊。 “嗯?”楚听冬愣了下,想起楼下那群人的反应,顿时无语,但低声哄他说,“没事。” 钟寻换了衣服,就踌躇地坐在床边。 “我待会儿要去训练,”楚听冬跟他说,“可能得晚上才能回来,你要在这儿待着,还是去冰场?想打游戏就去一楼,茶几上有手柄。” “我想去冰场,”钟寻还多问他一句,假装乖觉,“碍不碍事儿啊?” 碍事儿他也得跟着。 楚听冬看穿那点儿演技,但还是摇头说:“普通训练而已,会很无聊。” 钟寻不在乎无聊,他这么费劲找到这个地方,不跟楚听冬待在一起才叫无聊,他去挎上单反,拿了手机就跟楚听冬一起下楼。 离开卧室时,他小声问楚听冬,“被他们知道你是同性恋也没关系吗?” “都知道。”楚听冬说。 这次钟寻没再躲。 有人忍不住打量他,但出于礼貌,没有贸然多问,钟寻先开口解释,他卧蚕弯起一个很漂亮的弧度,朝楚听冬一瞥,又转过头,臊着脸跟别人说:“我在追他。” 楚听冬:“……” 什么时候的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楚听冬伸手握住他手腕,拉他跟自己走在一起,不要跟人瞎聊。 于是,走到冰场外时,钟寻晃了晃被楚听冬攥紧的手腕,才再次开口,嗓音故意拖长了显得有些暧昧,他瞥了一眼交握的手,小声地问楚听冬,“这是能追到的意思吗?” 楚听冬:“……”没完没了地跟他浪什么? 楚听冬拉着他,将他安置在冰场的休息区,虽然钟寻这么大的人也不至于出什么事,但他还是不放心地说:“别乱跑。” 钟寻嗯嗯点头,等楚听冬去找教练,他就开始乱跑。 他纯粹觉得新鲜,在冰场里到处转了一圈,然后就去看楚听冬他们训练。 楚听冬换冰鞋,他也蹲在旁边,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手撑着楚听冬的膝盖,问他:“除了那次比赛,你是不是没再穿过我送你的冰鞋?” 他知道楚听冬有一次比赛时穿过,后来他再看楚听冬的比赛,就没见过那双冰鞋的影子。 花了他好几万,折腾俩月才买到的,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耐穿吧? 楚听冬确实只穿着去过一场比赛,他复健结束,开始重新训练时一直在穿,直到复出的那场赛事,大概四五个月的时间。 冰鞋本身就是消耗品,磨损有些明显之后,他就收起来了,没再舍得穿。 “你看我比赛了么?”楚听冬站起身,像是稍微翘了下唇角,垂眸问他。 钟寻红着脸不吭声。 他在冰场待着拍了一下午照,累了就坐下来玩会儿游戏,等傍晚时跟楚听冬一起去吃饭,都是营养餐,口味清淡。 楚听冬怕他吃不惯,给他叫了份牛排。 钟寻还碰上了楚听冬的教练,几年前在视频里见过一次,没想到教练还记得他,笑眯眯地问他来找你哥哥玩儿啊? 钟寻臊答答地点头,不敢说他是来找楚听冬搞对象的。 那间公寓其实是楚听冬在明尼阿波利斯的一个朋友的,也是中国人,对方比楚听冬他们大五六岁,现在已经退役,在这边开了一家公司。 楚听冬他们过来比赛,或者经过明尼阿波利斯,对方都会让他们到公寓来住。 他常年在外出差,最近也不在,这边其实比酒店更方便一些。 晚上薛赫没一起回公寓,就只有楚听冬跟钟寻两个人在。 楚听冬拿了换洗的衣服想去客房睡,他对钟寻有再复杂的感情,再怎么生气,也被那一百多张明信片消磨掉了,但毕竟才见面没多久,他觉得还是分开睡比较好一些。 但钟寻不干,他伸手拉住楚听冬的胳膊不放,看谁先茶死谁算了。 “没关系,你就在这边睡,”钟寻垂下眼睫,咕哝说,“反正我也没有坐很久的飞机,现在也不累,我去睡客卧,或者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去找附近的酒店。” 但他学不来楚听冬那个不动声色的劲儿,说完就忍不住忿忿地抿了下唇珠,有点恼火地又抬起头望着楚听冬。 “呃……”楚听冬差点儿被气笑了,钟寻不肯放他走,他也懒得再跟他折腾,算了,就这样吧,他转身去浴室洗澡。 其实卧室里也有一间小浴室,上午楚听冬怕吵醒钟寻,才去楼下刷鞋。 现在他又把卧室里的这个浴室让给钟寻,自己先下了楼。 钟寻飞快地去冲完澡,就裹着浴巾趴在床上等,他低头打了局游戏,楚听冬才上楼,但是也没理他,靠着床头坐下,伸手拿起本书。 “呃……”钟寻膝盖撑着床,往前挪了挪,凑过去看了一眼,满眼的数字,他差点儿哑口无言,“你大晚上的还看什么数学题啊?” 第197页 他小心翼翼地往楚听冬身上歪,楚听冬没推开他,他就靠住了楚听冬的肩膀。 然后忍不住眼眶微酸……高三一模之前的许多个夜晚,在老城区那条混乱的街道,尽头是他住了十几年的老旧小区,不怎么宽敞的客卧,睡两个男生会很拥挤的小床。 楚听冬经常搂着他靠在床头看书,他老是欺负人,每次都抬起腿搭在楚听冬的身上,要不然就在楚听冬怀里拧来拧去。 “我开学要去学校补考。”楚听冬说。 他忙于训练,这次期末考试没能来得及赶回学校,开学第一周有三门课程还得补考。 钟寻老实地待了一会儿,楚听冬书上的内容他一个字都看不懂,过了几分钟,就忍不住仰起头,拿嘴唇去蹭楚听冬的侧颈。 “呃……”楚听冬指骨微微用力,他就知道会这样,钟寻跟他一起住就要勾引他。 他伸手想攥住钟寻的手腕,但是钟寻像一尾鱼似的滑脱,已经伸手搂上他的脖子,趁他不备,撑起身朝他压近,噘嘴就碰到了他的唇角。 “我是觉得做那种事儿很恶心……”钟寻突然地跟他坦白,是在他想让楚听冬跟他分手那天,故意说出来刺楚听冬的字眼。 他其实已经在心里想过很多次,现在开口,每一句话都不需要再斟酌。 尽管提起这些名字好像都已经无比陌生。 钟仲林跟付秋曼从认识到结婚生子,在所有人眼里似乎都是令人艳羡的一对。 就论外表已经很般配。 周围的亲戚邻里,还有同事朋友,都觉得他们应该会恩爱幸福,生下来的孩子也很可爱。 但谁都没料到,钟寻出生不到一年,他们就开始闹离婚,甚至没人愿意抚养孩子。 钟仲林骂他恶心,钟寻曾经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很恶心。 尤其在他上初中以前,他本来就被钟仲林放养长大,还体弱多病,比起同龄的小孩瘦弱又懵懂,他被钟仲林扇了耳光,眼睛哭肿了,钟仲林还骂他男孩子哭哭啼啼地太恶心,晚上他揪起被子蒙住脑袋睡觉,就幻想自己身上温热的皮肤都变得冰冷滑腻,摸起来像令人作呕的黏液涎水,眼泡也是肿的,他在自己的臆想中变得丑陋不堪,好像他从出生前就是这样一个恶心的软体动物,比癞蛤ma看起来还要怪异。 那他们是怎么把他生下来的? 他眼中也能分辨人的美丑,知道父母都长相优越,他不懂,为什么他生出来却完全不一样。 他晚上在小超市跟爷爷他们一起看电视,老旧的电视机偶尔还闪雪花,在播电影频道,他裹了张小毯子,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电视屏幕莹莹的光晃在他稚嫩的眼底,他看到那个人撕裂皮囊,溢出来的除了腥臭血肉,还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蛆虫和黑甲虫。 他懵懵地把下巴颏搭在膝盖上,发现原来人不一定就是长成外表那样。 宋一锦拉他在网咖偷看过一眼那种片子,他在幻觉里摸到腹腔顶满的疙瘩,至此恍然,父母在床上应该也会变成那种浑身沾满黏液虫子的怪物,然后生下了他。 他稍微一想,胃里就不停地蠕动,泛滥地往出涌酸水,还忍不住想干呕。 宁城本来就是个三十八线的小城市,他们还在老城区,就像被整个城市抛弃的一个角落,太乱了,钟寻知道身边的人干什么的都有。 初中谈恋爱的就已经一抓一大把,好像不搞个对象反而显得很另类。 他就是个混子,他能成天逃课打架,然后去抽烟喝酒,还跟廖冯他们出入酒吧,但他确实没谈过恋爱,只有这个事没做过。 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他也就喜欢楚听冬这么一个男的,但就算他性取向很寻常,他上了初中学再多的生理课,那些腥臭淋漓的画面都还刻在他脑子深处,他对谁都没办法心动。 “但是跟你接吻,上床,”钟寻抬起眼睫,他还抱着楚听冬的脖子,小声说,“我后来一想,我根本不觉得变态,也不觉得恶心。” 楚听冬眼眸很深,握住他的手腕,指腹在他腕骨上摩挲,听他继续说完。 “因为每次心里都会想,”钟寻忍着脸红继续说,“这是我的男朋友,他很爱我……然后就什么都想跟你做。” 楚听冬对他的爱,就像在他腐殖白骨一般的心底里开出的花,他头一次学会喜欢一个人。 想跟他牵手,拥抱,在一起。 “钟寻。”楚听冬低声叫他的名字。 憋着劲儿说完刚才的话以后,钟寻终于松了口气,但他还怔怔地盯着楚听冬。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楚听冬的胸口上,他撑着楚听冬的肩膀,喃喃道:“你现在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但他还是捧着楚听冬的脸颊,又想要亲上去,他唇瓣抿得发红,要蹭到楚听冬的嘴唇时,又稍微顿住。 卧室只亮了一盏台灯,光线暖黄,衬得他眼睫柔软漂亮,他很倔地盯着楚听冬说:“没关系,我特别喜欢你,我还可以再追你一次。” 钟寻以为楚听冬还会躲,他就亲得很心急,却没想到一低头,就触碰到了微凉的嘴唇。 他微微一怔,眼睛倏地睁圆,弯起卧蚕得逞地笑,“这次你没躲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兜住后颈勾到了怀里,楚听冬有些发狠地堵住那让人恼火又心软的嘴唇,吮咬他的唇肉。 第198页 钟寻唔了一声,唇珠微痛,眼尾已经湿淋淋地泛起绯红。 楚听冬将他抱在怀里,很宝贝似的轻轻地亲他的脸颊,眼睛,然后又落在那红肿发烫的唇瓣上,松开他时,偏过头在他掌心里嘬吻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没让你追。” “非要追,”楚听冬低声笑了一下,抬眸望着他,“要不然我追你吧。” 作者有话说: 正文其实快要完结了,不过还有几个番外——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紧张 “稍微抱一会儿就行。” 楚听冬伸手搂住钟寻, 捏着他后颈让他再低下头来,然后嘬吻他泛红的嘴唇。 算了,加上高三分开的小半年, 都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将近三年,钟寻也知道错了, 这次恐怕狠狠地长了记性。 这要是还不够长记性,还能找事儿, 真得按住再揍一顿屁股。 他也心软了。 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两年, 活到百岁不过五十个, 去掉他们没在一起前的日子, 又少了近十个, 他要比赛, 钟寻将来也许会去当记者,本来就聚少离多,还能有多少个? 稍微一想,就舍不得再冷落他一天。 钟寻跟楚听冬亲嘴, 每次都得咬肿了嘴唇, 主要是他自己脾气容易来劲儿, 还心急,楚听冬想温柔点儿搂着他亲一会儿, 被他扑过来乱啃, 逮住就咬,也跟着上火。 最后不知道怎么滚到一起,接个吻就浑身淋漓薄汗, 比人家搞了一场还夸张。 钟寻被楚听冬揉捏着后颈, 轻轻地嘬舔了一会儿唇珠, 就又忍不住动了动嘴唇,想凑过去往深了啃,没想到楚听冬突然说要追他。 楚听冬脸皮比他薄多了,就这么个大部分时间都没长嘴的人,能说出这种话来,对钟寻来说不亚于表白。 他双眼睁得圆溜溜,耳朵尖倏地红了起来,乌黑碎发间露出一片绯色,像白玉落了晚霞。 楚听冬没忍住伸手捏了捏,钟寻耳朵更烫,浑身都有点儿燥。 这人突然说句情话也太让人受不了了吧。 钟寻吭哧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他索性搂住楚听冬的脖子,又使劲儿亲了他一口,然后有些害羞地问:“做吗?” “呃……”楚听冬舌尖忍不住顶了腮,戳着他额头推开他,无语道,“这边什么都没有。” 钟寻之前又藏又掖,现在才伸手去枕头底下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瓶子,深蓝色的,衬得他手指又细又白,他攥着,递给楚听冬。 楚听冬:“……” “什么时候买的?”楚听冬接过那瓶润滑看了一眼,钟寻应该不至于离开北京时就带了,他才到明尼阿波利斯一天,应该是下了飞机买的。 但钟寻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就算是他去训练的那几个小时,钟寻也没离他太远。 “你去训练的时候。”钟寻赧着脸说。 楚听冬忍不住笑,耳根也有点红,简直服了,勾住他手指尖,低声问:“你怎么去问的?” 宁城所在的省份高考时也不考听力,而且钟寻的英语本来不就太好,他顶多能稍微写写,跟人沟通完全不行,上大学忙着学摄影和专业课,也没怎么认真学英语,四级现在还没过。 去买点儿普通的东西也就算了,还能找到这个,厉害了钟小狗。 楚听冬搂着他笑,钟寻趴在他身上,都能感觉到他胸膛里的震颤感。 “呃……”笑个屁啊,钟寻觉得他太磨叽了,要搞就快点搞,有什么好问的,他脸颊红透,根本不想回忆,低头先扯开自己浴袍系带。 钟寻其实在飞机上就开始琢磨,他也不知道楚听冬还愿不愿意跟他好。 也许他万里迢迢过来一趟,楚听冬还是不搭理他,那他至少得再睡楚听冬一次,不然太吃亏了,得睡够了才行。 他额头抵住舷窗,暮色四合,越想越委屈。 现在倒是不委屈了,但睡还得睡,他伸手去扒楚听冬的衣服。 楚听冬一开始觉得这样进展太快,又被钟寻坐在怀里乱拧,手臂青筋隐忍地浮凸,握住他肩膀将他摁在了床上。 钟寻脸颊埋在枕头里,凌乱的发丝软软地垂下来,这下不敢再动。 阔别了几年的怀抱似乎也没有变得很陌生,钟寻忍了一会儿,就哼哼唧唧地小声哭起来。 他抬起手臂勾住楚听冬的脖子,往下压,让他俯下身跟自己接吻。 …… 楚听冬先去冲了个澡,出来时钟寻还抱了个枕头趴着,只露出一双哭红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瞅。 他一怕钟寻哭个没完没了,二怕他趴着瞎琢磨,每次都没好事儿。 “怎么了?”楚听冬走到床边,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脸颊,伸手想过去抱他,钟寻却抱住被子往旁边挪了挪。 “你打我屁股了。”钟寻眨了下眼睫,突然小声说。 虽然是他觉得疼,然后反悔了想跑,先使劲在楚听冬肩膀上踹了好几脚。 楚听冬垂眸望着他,嗓音冷淡,“不行?” “打红了没有啊,”钟寻小声问他,又忍不住咕哝,“我怎么觉得有点儿肿。” 他伸手摸了摸,想骂楚听冬,但好不容易勉强和好,算了,还是哄着点儿,打就打吧,反正也不疼,还莫名有点儿爽。 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怕不是有点儿心理变态,毕竟一般人搞这个也不会这样啊。 第199页 但一想不是,楚听冬干什么他都应该觉得挺帅的,生气也帅。 他现在看楚听冬格外顺眼,哼哼了一会儿,心想下次还是少踹几脚。 楚听冬靠坐在床头,将他搂到怀里亲了亲眼睛,现在才顾得上跟他算账,捏住他脸蛋质问,“你怎么把我拉黑了?” 钟寻懵懵地抬起眼睫,然后骂道:“操。” 楚听冬一听他说脏话就皱眉,但幸好钟寻也就骂了这么一声,他左顾右盼去找手机,红着脸把楚听冬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我忘了……”钟寻小声辩驳,“我怕你给我发消息骂我。” 楚听冬:“……” 到底谁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楚听冬低头看着他摆弄手机,看了几秒突然眉头一蹙,钟寻给他的备注在他眼前一晃。 钟寻似乎也察觉到突然漏了馅儿,他脸颊发红,扭头就想把手机藏在身后,却被楚听冬伸手扣住了手腕。 楚听冬这次才看清楚,然后喉咙一梗,被气得差一点儿就要吐血。 什么受害者?谁受害者? 钟寻脸颊红红,试图逃避这个话题,眼珠乱转,问他:“我给你寄的那些明信片呢?都哪儿去了?你没全都扔了吧?” 他只找到一张,就是他写了「我爱你,北京」的那张,在楚听冬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 “干什么?”楚听冬眉梢微挑,冷嘲道,“我还得保留一下我受害的证据吗?” 操。 这是要吵架啊? 他还光溜溜地在这儿趴着,这人裤子都没提上十分钟,竟然就要跟他吵架?! 钟寻顿时生气,他抿了下唇珠,艰难地动着腰撑起身,摸到床头柜,夺过那张明信片就假装要撕,说:“你不要就别要了!” 他根本也舍不得,一点儿撕的动作也没有,轻轻地攥着,就是虚张声势。 楚听冬被气到有点想笑,但他没笑,掌心还在钟寻腰侧摩挲,冷淡着脸继续说:“我没收到的那几张呢,你还给我。” 钟寻每次去找薛赫问地址,薛赫都是问了楚听冬,楚听冬没说不同意,他才发给钟寻的,一个心里还有点儿别扭,一个怂得不行,其实这几年根本也没断了联系。 楚听冬要是真的不愿意再让钟寻找他,钟寻也没办法再打听到他的消息。 但有时候钟寻的快递寄出去,还没到地方,楚听冬比赛结束,或者去下一站赛场,或者去训练,要么回学校上课,总之已经离开了,签收不到就又给钟寻退了回去。 钟寻目瞪口呆。 凭什么,还让他还给他? “你是不是傻逼啊,爸爸早他妈的扔了。”钟寻骂骂咧咧,嘴硬到不行。 他离开宁城之后,本来已经不怎么骂脏话,现在又憋不住地往外冒。 楚听冬听他越骂越来劲,忍不住又给他摁着怼了一顿,钟寻腿挂在人家身上,嘴里还噼里啪啦地骂脏话,根本不带重样。 “明明好好的话,”楚听冬蹙起眉头,服了这破嘴,“怎么就不能好好说?” 钟寻骂累了,眼底湿湿的缓了一会儿,又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地说:“嫌我话多,你去买个飞机杯啊,那肯定不会说话,说话吓死你。” “呃……”这还了得。 楚听冬冷着脸一声不吭地突然提速了,给他怼哭了才终于消停下来。 薛赫本来想给他俩留一点儿单独相处的时间,所以出去浪到半夜才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隐隐约约地听到楼上又哭又骂。 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吵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吵的,怎么还没吵完。 他有点儿不放心,纠结要不要去拦一下啊。 虽然他觉得楚听冬应该不至于跟人吵成什么样,他也算跟楚听冬认识很多年了,稍微比楚听冬大几岁,算是从小带他的师兄,他都想不到楚听冬会跟谁吵架。 但碰上钟寻……还真不好说。 薛赫的卧室在一楼,他犹豫着走上台阶,才走到一半,刚才又哭又骂,现在变成噼里啪啦,哭声也变了,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脸一红,靠,这两个小王八蛋。 两个王八蛋搞完又亲了个嘴,钟寻被怼服了也不敢再满嘴跑火车,他蔫儿了吧唧地躺着,楚听冬才找出放明信片的文件夹给他看。 所有收到的明信片都在,加上钟寻这次寄的那张,一共一百二十四张。 剩下还有十来张,当时没收到,都退回了钟寻寄出的地址。 钟寻从头翻了一遍,现在乖到不行,凑过去在人家的脖颈上蹭蹭,问:“你原谅我了吧?我以后真的不骗你了,骗你我是小狗。” 楚听冬心说你本来就是,他揉了下眼前的脑袋,说:“算了,我跟你生气,气得过来么?” 见面头一天,已经吵了好几架。 他语气无奈又温柔,钟寻红着脸哼哼。 他在楚听冬肩膀上趴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什么,问他:“那我们和好了,明天我能去跟他们说我是你男朋友么?” 他以为可以,谁料楚听冬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说:“你再稍微等一等。” 等什么啊,钟寻不愿意,但他直觉应该是好事儿,就勉强答应。 “那不能等太久。”钟寻小声地说。 楚听冬漆黑的丹凤眼中藏着笑意,把他搂在怀里睡觉,像揣了个不怎么老实的小抱枕,低声应道:“嗯。” 第200页 —— 楚听冬后天去参加这次的花滑表演赛,表演赛没有评分的压力,算是赛事结束后的一场答谢演出,节目上也更加自由。 表演赛也有不同的项目,分成个人单项的表演,还有集体表演环节。 临比赛前一天。 钟寻想去看他们比赛,问楚听冬有没有给他留一张票,他以为肯定有,毕竟楚听冬那么靠谱,谁知道楚听冬竟然说没有。 “那你们比赛我去干什么?”钟寻小声地啊了一下,萎靡不振,头顶乱翘的卷发都耷拉下来,咕哝道,“我蹲在冰场外面等你啊?” 虽然也不是不行,他觉得这样也可以,或者他在楚听冬他们的车上等。 但是想想就觉得好惨。 楚听冬忍不住笑,揉他脑袋,跟他说:“等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钟寻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下午楚听冬继续去训练,他还是挎着单反跟他一起,走在明尼阿波利斯的街头,路上他一直跟楚听冬十指交扣。 楚听冬的教练叫许成晋,现在五十多岁,比潘裕要小十几岁,算起来潘裕还是他的老前辈,听说钟寻是宁城人,就跟他问起潘裕的近况。 潘裕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他儿子在外地读书,钟寻也离开宁城之后,他就没什么精力再打理冰场,只能彻底请人照管。 他偶尔有空,就过去看一眼。 不过钟寻去年寒假回宁城看他时,他倒还算精神矍铄。 除了冰场,秀景街也变了样,拆迁、修路,钟寻曾经跟人无数动过手,从小到大东躲西藏,还曾经被楚听冬在那个地方救过一次的杂乱无章的巷子也拆掉了,现在是笔直的几条大道,就连宁城一中校门口都看起来干净宽敞许多。 钟寻从初中开始,做梦都想离开宁城,他以为自己会很厌恶这个地方。 但是楚听冬转学过来之后,他过得没有那么糟糕,才渐渐发现晚上在小巷子里抬起头看星星是真的很明亮。 冰场虽然小,却一踏进去就让他浑身都放松下来,挂在冰场里的深蓝的绒布窗帘在夜晚很漂亮,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冰面和隔壁的小超市,也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家在这里。 糟糕的回忆已经淡去,他脸颊上也不再火辣辣地疼,不会有人朝他靠近,哪怕仅仅碰一下肩膀,他都条件反射地冷起脸想要动手。 “小钟,你这段时间就跟着我们吧,”许成晋头发比同龄人更花白,带队操心劳累导致的,他脸上常常带笑,看起来格外慈祥,“你要是感兴趣,还能跟着学一学。” 钟寻臊答答的,都不好意思说他以前学过,差点把屁股摔碎了。 “谢谢教练,”钟寻对着长辈就很乖巧,他眼睫抬起来,就衬得眼睛很圆,说,“我给你们当助理,你们的水和衣服都给我。” 许成晋还不至于折腾一小孩儿,他觉得钟寻看起来还挺小。 几年前他视频里见到钟寻,以为他顶多十六,现在稍微大一点,又觉得他顶多十八。 都怪这头卷毛。 钟寻还特意穿了个带简单涂鸦的T恤,还有条水洗牛仔裤,头发稍微扎了扎,耳钉摘了,没敢穿他乱七八糟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要是见到楚听冬他爸,他可能都没反应,但是见教练,就很紧张,有种见家长的感觉。 他迫不及待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楚听冬训练了一下午,要去接钟寻吃晚饭时,就诡异地发现钟寻已经跟他的教练和师兄弟都混成了一片。 教练被他的漂亮脸蛋,这头柔软的卷毛还有这张嘴迷惑,本来就喜欢他。 但之前跟钟寻还不怎么熟的几个师兄弟,才一下午而已,甚至都不到一下午,毕竟他们也在训练,不是一直跟钟寻待在一起。 现在已然称兄道弟,尤其是几个年纪比较小,才十三四岁的,凑过去都叫寻哥。 钟寻坐在台阶上,他腿很长,又直,左腿踩在下面一级的台阶,另一条腿就索性伸展,浑身偶然还是冒出那种混不吝的痞气。 他拿了台单反,对着冰场上折射的光拍,他很会摆弄光影,也许是一种足够敏感的天赋。 他举起镜头时神情就变得专注,垂下的眼睫漂亮又冷清,他将浮动的光影以不同角度留存在相机中,拿来骗小孩儿,惹得一片惊呼。 楚听冬拎着冰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停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钟寻无意间撇过头,触碰他的眼神,才突然耳根微烫。 “不拍了……不拍了,”钟寻红着脸站起身,“下次再说,等下次再一起打游戏。” 他现在游戏技术也勉强攀登了一个档次,起码跟人排位不至于一秒被嫌弃。 “你怎么还偷看啊。”钟寻小声地抱怨。 楚听冬揽住他的肩膀,拉他去餐厅,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却没有出声,他刚才其实有一瞬间微微地怔住。 他突然发现,尽管钟寻跟以前一样闹腾,但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大了。 他头一次见到钟寻,钟寻还是个连数都数不清,只会吃小鱼饼的小笨蛋。 第二次,钟寻在一中校外乱糟糟的巷子里跟人打架,拳风凌冽,少年漂亮清瘦,浑身却一股冰冷的狠劲儿。 等到这一次,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在夜晚的这个冰场,仍然像落入了滚烫明亮的恒星,但这次不仅能照亮别人,光芒也落在他自己的眼底。 第201页 楚听冬喉结滚动,等离开冰场,夜幕降临,走到昏暗的树影底下,他忽然俯身亲了亲钟寻的耳朵尖。 钟寻一呆,害臊地问他,“你干嘛突然亲我?” 楚听冬伸手抱住他,鼻尖在他颈窝轻轻地蹭了下。 钟寻都傻眼了,他小心翼翼地回抱住楚听冬,还以为这人突然受了什么刺激。 他不知道,楚听冬觉得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在他们分手的那个晚上,钟寻眼神像要哭了,问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 当时楚听冬在想,他好像什么都不放心。 但就像楚听冬也不知道,钟寻就算再跌倒一万次,都能复爬起来,因为离开时,他曾经说过希望他能过得好。 —— 到了比赛当天,钟寻才明白楚听冬的意思。 楚听冬不知道怎么给他弄来了一个实习记者证,然后他就拿着那个记者证跟着楚听冬他们进了赛场,而且还可以近距离拍摄。 “现在就要入场么?”钟寻眼巴巴地张望。 他们还在休息室等着赛方的通知,楚听冬跟钟寻站在角落的窗边,教练背对着他们在打电话,其他人也都各忙各的。 “再等几分钟。”楚听冬说。 钟寻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考斯腾,他路上就忍不住摸,布料滑滑的,手感很好。 楚听冬握住他手腕,眼眸漆黑,盯着他,突然低声说:“我紧张。” “呃……”钟寻怎么看也没看出他到底哪儿紧张,他反而觉得自己很紧张,毕竟是他头一次在现场看楚听冬比赛,尽管只是一场表演赛。 “那怎么办啊,“钟寻眼神懵懵的,这听起来好像有点严重,他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不放心地推楚听冬,“你不要跟我说啊,你们队里不是有心理辅导还是心理医生?” 楚听冬:“……”他站在原地不肯动。 但钟寻一度自诩直男,这个脑子也根本不能转弯,楚听冬放弃装蒜,伸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抱到了怀里。 “稍微抱一会儿就行。”楚听冬呼吸扫过他颈侧,嗓音很低地说。 钟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在装,但他们抱得这么近,他感觉到楚听冬心跳有点快,又觉得是真的。 等楚听冬嘴唇轻轻地在他颈侧蹭了一下,钟寻才傻不愣登地反应过来。 他总是被他骗。 “你紧张个屁啊,”钟寻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被抱着,然后趁没人留意,他仰起头在楚听冬嘴唇上飞快地一啄,悄无声息地红了脸,小声说他,“出息。”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等你 “我在北京等你。” 这场表演赛在中午十二点开始, 正式入场,一直进行到下午三点,等到后续的采访也都结束, 整个明尼阿波利斯已经落满了晚霞余晖。 钟寻在前排录完了全程, 拿两三年前楚听冬送给他的那个镜头,还有当时的那台单反。 他高考之后就没怎么再用过这台单反, 高三剩下的几个月他翻来覆去把里面的视频和照片看了无数遍,播放键都磨得有点掉漆。 但后来去了大学, 反而不敢看了, 不然他就忍不住去旁边学校的校门外晃。 也许是他运气不好, 也许因为楚听冬不是每天都在学校, 竟然一次都没碰到过。 赛后还有观众送花, 加上工作人员, 整个体育场乌泱泱的都是人,钟寻左顾右盼,然后给楚听冬发了条消息,说去车上等他。 这次的比赛已经彻底结束, 明天薛赫他们就要离开明尼阿波利斯。 楚听冬退掉了自己的机票, 想陪钟寻在这边玩几天, 在跟他一起走。 晚上开了辆八人座的商务车回去。 钟寻跟楚听冬坐在最后一排,一开始钟寻在给楚听冬看他的单反, 然后稍微仰起头, 凑到楚听冬耳边,跟他叽叽咕咕。 薛赫在他俩前面坐着,睡了一觉, 等到下车, 就又听到他俩在吵架。 楚听冬蹙起眉, 听不清在说什么,但嗓音冷淡,钟寻气得脸颊有点发红,怕被人听到,很小声地跟他囔,似乎囔不过,恼火地扭头就走,却被楚听冬攥住手腕,怎么挣扎都没能挣开。 他俩又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薛赫本来还忍不住有点儿操心。 等到了公寓,他去弄了点意面当宵夜,端出来时发现已经和好了,楚听冬在沙发上坐着,钟寻趴在沙发靠背,低头让楚听冬喂他吃薯片。 薛赫:“……”他操心个屁啊。 之前他去宁城找楚听冬的时候见过钟寻一次,但凡换成身边认识的其他人,性取向跟他一样的,薛赫都觉得对方可能会追钟寻。 只有楚听冬,他一直以为楚听冬就算跟钟寻当朋友都不会合得来。 所以知道他俩在一起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但楚听冬跟钟寻在一起之后,他没再去过宁城,也没见过钟寻,当初是怎么离开宁城的,楚听冬肯定也不会跟他说,他全凭猜测。 没想到他俩待在一块儿,竟然是这种从早吵到晚的德性。 路上为什么跟楚听冬吵架,钟寻自己都不记得了,他晚上跟工作人员凑在一起吃了块披萨,不怎么对他口味,现在还有点饿。 薛赫问他要不要吃宵夜,他踹了楚听冬一脚,愤愤地扭头就跑。 第202页 楚听冬伸手想搂他腰,钟寻却已然挣脱。 “把你的备注改了。”楚听冬放下书,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楼餐厅,垂眸拿指尖戳了戳他的发旋。 钟寻才跟他吵完架,根本不想理他,梗着脖子说:“凭什么要改?” 其实他自己看着那「受害者」几个字也觉得有点儿刺眼,再说现在都已经不是受害者了,楚听冬是他的哥哥,是他的男朋友,都不是假的。 但他嘴上还硬得很。 “你一定要这样么?”楚听冬手臂撑在桌沿,拿着手机,嗓音很冷清地问他。 “呃……”钟寻抿了下嘴唇,凌乱翘起的头发丝都透着股倔劲儿,他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啊,上次楚听冬问完他,然后好像下载了个狗语转换器。 薛赫困得睁不开眼,吃完饭就去睡了,也不管他俩怎么打架。 钟寻闷头吃宵夜,偷偷地瞥了楚听冬一眼。 楚听冬神情淡淡,就在他旁边,把给他备注的schatzi改成了一个小狗头。 钟寻顿时瞪圆了眼睛。 等上楼去了卧室,他洗完澡躺到床上才忍不住打了个滚,又骨碌起来往楚听冬身上扑,晃他肩膀,“你给我改回去。” 楚听冬根本不理他,低头写之前没做完的题,钟寻要抢他的手机,他就攥住钟寻的一双手腕,拿护腕绷带给他绑了起来。 然后把他往怀里一搂,下巴抵在他肩膀上,竟然还能写得下去。 钟寻委屈到不行,蹬了蹬腿,拿脑门使劲撞他肩膀,又被楚听冬揉了揉脑袋,安抚小动物似的亲了一下。 “我给你改还不行吗?!”钟寻压着嗓子囔他,他整个人被楚听冬堪称无赖却满脸冷淡地困在怀里,脸红到发烫,又憋屈得想打人。 楚听冬好整以暇,把他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他,就这么垂眸看着。 “改什么啊?”钟寻不高兴地攥着手机,仰起头时柔软的黑发就蹭过楚听冬的喉结,他委屈地小声说,“哥?” 然后靠在楚听冬肩膀上,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脱口而出,“老公?” 他说完,楚听冬怔了下,他自己也愣住了,然后一瞬间脸颊爆红。 要不是残存的理智还让他顾忌着楼下有人住,他简直要吼出来,他耳朵尖都烧成了一片绯色,尴尬道:“我他妈的什么都没说。” 他指尖都有点儿抖,把那个受害者改成哥哥,揪起被子就蒙住头躺了进去。 楚听冬伸手抱他,他也没反应,连呼吸都屏住了,既装死又装睡。 楚听冬垂下眼眸,隔着被子揉了揉他。 钟寻一开始任凭揉搓,后来被揉恼了,撅起屁股把他往旁边顶。 楚听冬被他笑死,强行撩开一处被角,露出那双憋到眼尾湿润泛红的眼睛,低头轻轻地亲了一下,不跟他闹了,搂着他睡觉。 翌日,睡到中午起来,楚听冬先带他去这边知名的景点转了转。 钟寻语言不通,什么都听不懂,但是挎着他的单反,那双桃花眼中满是兴奋,楚听冬一直牵着他的手,都怕他突然扭头走散。 傍晚时从一个雕塑公园出来,订的那家稍微有点远,钟寻挂在他身上喊渴,楚听冬让他跟自己一起去买水。 结果钟寻又喊累,楚听冬无奈,拉住他手腕,跟他说:“那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 钟寻乖乖地点头。 楚听冬去街对面的咖啡厅给他买了杯青提汁,回来时发现钟寻正蹲在路边跟人聊天,他开了翻译软件,似懂非懂地边比划边跟人家说话。 “呃……”抬起头见到楚听冬,钟寻拿完全不标准的英语跟人家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有机会下次再见。” 楚听冬算是服了,在明尼阿波利斯夜晚的街头,他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钟寻的脸蛋,嗓音有些带笑,低声说他,“话痨。” 钟寻哼哼了几声,叼着吸管低头嘬饮料。 楚听冬拍照的那个瀑布只是一个没名字的小瀑布,他跟钟寻吃完晚饭走过去时,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半。 但今晚没有夜光云,只看到渺渺的星子。 夜光云会出现在中高纬度地区的夏夜,远远望去,深蓝夜幕和地平线交界处能看到熹微的暮色,还有水波流淌,冰层裂隙般的云层。 楚听冬之前训练完,跟薛赫他们出来,偶然经过,就觉得钟寻应该会喜欢。 但也不是每天都能拍得到。 就算这样,钟寻已经觉得很开心,除了他跟楚听冬刚刚在一起时候的那次,他后来都没有跟楚听冬去旅游过。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他整个假期都闷头待在工作室给人拍照,或者修照片到很晚。 当时楚听冬应该还在医院养伤。 他跟楚听冬在明尼阿波利斯待了五天,楚听冬拉着他跟带孩子似的,还是个到处乱跑的熊孩子,楚听冬累不累他不知道,反正他玩得很痛快。 而且回国还可以跟楚听冬一起搭飞机。 这次他没有之前的茫然,在登机口等待时,偷偷把自己的手塞在楚听冬掌心里。 仍然是将近十八个小时的航程,他额头歪在楚听冬肩膀上,跟他牵着手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时又拍拍楚听冬,然后望着舷窗外的夜色。 “等回了北京,”钟寻小声地问他,“你是不是就又要去训练了?” 第203页 “嗯。”楚听冬捏了捏他的脸颊。 九月份开始一直到年底十二月,最重量级的赛事就是花滑大奖赛,青少年组的比赛在九月份先开始,成年组的比赛今年则是十月二十号。 楚听冬除了准备比赛,还有这学期的课程很多都没学完。 “我也得去工作室了,”钟寻已经答应下来的几个客单推迟了半个月,他还得过去赶工,他蔫蔫地将指尖插入楚听冬的指缝中,有点犯癔症,不怎么放心地说,“你真的不会回去再反悔吧?我给你发消息你会理我吗? 他想了想,又说:“我还要晚上给你发视频。” 楚听冬指骨收拢,更紧地攥住他的手,他垂下眼眸,有些无语,望着他说:“我要是骗你,我也是小狗行不行?” 钟寻嘿嘿一笑,他低头在楚听冬手腕的文身上亲了亲。 等到了首都机场,钟寻没去学校,他直接去了工作室,他之前假期就是一直待在工作室,老板跟廖冯很熟,也知道他是不回家的。 就让他留在工作室里住,反正晚上没人,还有张沙发床可以睡。 工作室在一个写字楼里,再怎么简陋,都比当初冰场的保安室,或者网咖二楼逼仄的小床好多了,而且钟寻有个地方就能待,完全不讲究。 只是楚听冬送他到工作室,稍微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蹙眉。 其实工作室的环境倒不是很差,毕竟也在业内小有名气,但是到了晚上,整个写字楼里除了加班的人,就剩下钟寻一个。 钟寻倒是胆子大,这边工作室的门也能反锁,但楚听冬还是不太放心。 钟寻心想这事儿逼又开始了,明明他都收拾得这么干净了,他过去让楚听冬坐在他的沙发床上,“我去给你倒水喝。” “我这几天在学校附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租。”楚听冬没让他走,拉住他手腕摩挲,轻声地跟他说。 当初他就说好要跟钟寻过来租房。 “但你十月份就走了,”钟寻还没弄懂他到底怎么参赛,只知道他十月份肯定又得出国,就算中间还能见面,楚听冬应该也大部分时间都没办法回家,就不太情愿,“我想跟你一起住,你不在我不想去租房。” “而且我顶多再待一个星期,晚上待在这儿还能洗照片,有好几套写真都是拿胶卷拍的,等拍完了几个单子我就回宿舍住。” “那就等到年底再搬,”楚听冬跟他商量,“十二月份我肯定会回来。” 钟寻觉得怎么样都好。 他先放下行李,然后跟楚听冬去学校附近的酒店住了一晚。 再醒来时,楚听冬就已经离开去训练了,他翻了个身,先给楚听冬发了条消息,是个原地打转的小狗表情包动图。 楚听冬大概刚到他们平时训练的冰场,很快就给他回复,催他去吃早点。 钟寻这次才彻底放心,抱着手机亲了一口,又发了条语音嫌他啰嗦,但还是乖乖地爬起来洗漱,在去工作室的路上买了个煎饼。 钟寻接了一个服装店的单子,拍完回到工作室已经是晚上一点半。 他看到楚听冬十点左右给他发了条消息,但是没顾得上回,觉得楚听冬现在应该睡觉了,他搂着小猩猩翻了个身,在屏幕上戳了一大串五颜六色的心,然后将手机放到枕头旁边打算睡觉。 睡不着,忍不住又拿起来看了一眼,肯定没有回复。 他要再次放下时,手机却突然在掌心里震了一声。 【哥哥:到工作室了么?】 钟寻愣了一秒,脸颊有点红。 【已挂失:到了,你怎么还没睡啊?贴贴jpg】 钟寻又给他发那两只小白狗贴在一起的表情包。 楚听冬其实训练完很早就睡了,听到给钟寻调的震动铃声才醒来。 【哥哥:视频么?】 钟寻又翻身趴在床上,工作室在写字楼的十六层,他离落地窗比较近,晚上睡觉没有拉窗帘,能俯瞰到夜晚无边无际的灯光。 他眼巴巴地盯着手机屏幕,很想视频,但之前在网上看到,运动员睡眠不足,会增加受伤的风险。 他低头打字,想跟楚听冬说他要睡了,楚听冬却已经将视频拨了过来,他指尖不小心碰上去,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接起。 “操。”钟寻一呆,突然想起自己还头发凌乱地趴着,怀里还揣了个小猩猩,他拿下巴颏压着,耳朵尖倏地红了起来,他伸手抓了抓发梢。 见楚听冬看他,他还往被子里躲。 楚听冬见他还抱着那个已经有点发旧的玩偶,眼神也跟着软了一些,低笑了一声说:“躲什么?” 钟寻跟他哼哼,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才说了没几句,钟寻卧蚕弯起,又要开口的时候,工作室反锁的门突然很轻地响了一声,他嘴唇还微微张着,瞬间扭过头去。 “别怕,”楚听冬低声跟他说,“你去猫眼看一眼,有事的话我过去找你。” 钟寻其实胆子算是挺大的,他以前跟楚听冬看僵尸片,都面不改色,但是毕竟写字楼太大了,晚上却加起来可能不到十几个人。 换成谁都难免有点儿怵。 他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什么都没有,应该只是普通的动静。 钟寻臊着脸回到床上躺下,才下了场雨,晚上不怎么热,他拿夏凉被从头裹到了脚,该挂视频了,他小声说了句晚安,但楚听冬还没挂。 第204页 “没事,”楚听冬丹凤眼藏着点笑意,跟他说,“就这样开着吧。” 他没敢说免得你害怕,不然钟寻犟巴劲儿上来,说不定直接挂断。 钟寻果然很吃这套,他就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又看了一眼楚听冬,才搂着小猩猩睡觉,这次没再翻腾,闭上眼很快就睡过去。 楚听冬八月底暂时结束了这段时间的训练,他去学校补考,钟寻非要跟他一起去,就在教室外面等他。 楚听冬让他不要站着等,他磨磨蹭蹭地去隔壁空教室打游戏。 但太他妈离谱了,教室里好像都在自习,只有他一个人打游戏,就算他戴着耳机也没发出什么声音,还是自我感觉格格不入。 这是他头一次来楚听冬学校数学系的楼,他只能反复体会到他确实很不喜欢学习。 他稍微待了半个小时,就受不了,还是去教室外面等,先站着等了一会儿,等累了又蹲下,蹲下有点腿麻,忍不住又站起来。 等楚听冬出来时,他觉得晒,将外套蒙在了脑袋上。 楚听冬:“……” 楚听冬垂眸盯了他一会儿,钟寻毫无反应,他好笑地轻轻踢了下钟寻的脚后跟,钟寻这才猛地将外套揪下来,那双桃花眼很明亮,问他:“哥,你考完了?” “嗯,走,去吃饭。” 钟寻也是头一次来楚听冬学校的食堂,看到什么都很想吃。 而且他以为楚听冬可能会跟他稍微避嫌,但楚听冬虽然没有很刻意地去在校园里拉他的手,他有时候忘乎所以,伸手去搂楚听冬时,楚听冬也没躲,就很坦然地像平常一样去握他的手腕。 钟寻早就应该发现他是真的不在乎出柜,也不觉得喜欢一个男孩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认为楚听冬不愿意跟家里出柜,是不够喜欢他。 楚听冬什么都不在乎,爱才让他有所顾忌。 开学就是大三,楚听冬这学期的课很多,钟寻反而比较清闲,他没事儿就跑去找楚听冬蹭他一句都听不懂的课。 直到九月下旬,他晚上又跟着楚听冬去上课,坐在楚听冬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犯困,然后趴在桌上,脑袋一歪。 楚听冬记了几行笔记,抬起头,就发现他睡得人事不省。 “呃……”钟寻睡得很熟,教室的灯光晃眼,楚听冬还将自己的外套搭在他头上,他闻到熟悉的味道,比在宿舍还睡得好。 但等他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多,教学楼即将熄灯,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时楚听冬的外套从他肩头滑落,他伸手接住,发现教室里除了还在自习的一两个人,就只剩下他。 他茫然地张望,没看到楚听冬。 拿起手机,才发现楚听冬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让他下楼。 九月底,夏末的余热还涂抹在夜幕中,他穿着T恤也不觉得冷,走到楼下,灯光昏暗,他原地绕了一圈,才在身后不远处看到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不叫我起来?”钟寻懵懵地走过去,“你在这儿干什么?” 楚听冬垂下眼眸望着他,抬起手,递给他一直藏在身后的那个盒子,他还没开口,钟寻眼眶已经倏地一红,湿润到微微模糊。 “宝宝,”楚听冬这几个月来头一次这样叫他,嗓音低沉温柔,“生日快乐。” 钟寻睫毛还是湿漉漉的,他低头揉了揉,再抬头时还是忍不住又掉了一滴眼泪,他就在楚听冬手里拆开蛋糕盒子,先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变。 还是樱桃黑巧奶油蛋糕,画了一对菜刀眼和裹纱布的小人,连头顶上那对小狗耳朵竖起的弧度都好像没变。 除了小小的生日蜡烛从18变成了21。 他低头吃了一小口,被眼泪浸湿,却还是甜的。 “你还欠我两个。”钟寻嗓子有点哑,眼眶泛红,抬起眼睫看他。 楚听冬替他托着蛋糕盒子,腾不出手抱他,只是认真说:“对不起,之后都补给你。” 钟寻跟他在湖畔的长椅上吃蛋糕,低头吃到一半,他眼睛还红红的,小声问楚听冬,“哥,你是不是快要走了?” 花滑大奖赛是由国际滑联主办的,整个赛程共有六站,分别在不同的国家和城市,楚听冬这次会去俄罗斯站和法国站。 总决赛是十二月六号在北京首都体育馆举行。 “嗯,再等半个月。”楚听冬拿指腹揉了揉他泛湿的脸颊。 就算还有半个月,楚听冬训练很忙,他们应该也没什么时间见面。 其实钟寻想跟他去俄罗斯和法国,楚听冬的比赛他一场都不想错过。 何况还是这样的重要赛事,但他这学期有个机会真的去当实习记者,楚听冬也不想让他放弃,这样一来,他十月份和十一月都很难出国。 “没关系,”楚听冬送他回宿舍,稍微搂了下他的腰,在宿舍楼外的木棉树底下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你在北京等我。” 钟寻眼尾还透着湿红,有些嘴硬,“你就这么自信你最后一场比赛是在北京?” 说完,他跟楚听冬拉着手,又嘴硬不起来了,稍微仰起头,跟楚听冬说:“我会提前买票的,在首都体育馆等你。” 楚听冬眼眸深邃,对他笑得很温柔,就像钟寻平常跟他耍赖一样,楚听冬也晃了晃他的手,问他:“要是等不到呢?” 第205页 他也未必就能进决赛,赛场上变数太多。 钟寻呆呆的,眼眸却还是微微发亮。 楚听冬垂眸望着他,就无法挪开视线,好像整片夜幕的星星都没有这么漂亮。 “那我去机场接你,”钟寻纠结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伸手抱住他的腰,抬起头依然很欢快地说,“我们去首都体育馆旁边的店里吃烤鸭吧。”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下章或者下下章写完正文——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我爱你 “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 钟寻十月份开始去当实习记者, 在北京的一家报社,离学校不算太远,他主动申请, 然后被分在了负责体育专栏的那一组。 楚听冬十月二十号在这次花滑大奖赛的第一站, 俄罗斯莫斯科参赛。 但钟寻白天要跟着组长在外面跑采访,没办法看直播, 他赛前给楚听冬打了个电话,响了好几声都没被接通, 还以为楚听冬没时间。 他蔫儿了吧唧地发了会儿呆, 拿起采访本要走时, 楚听冬却又给他拨了过来。 “哥, 你是不是快要入场了?”钟寻眼睛亮了一瞬, 飞快地接起, 问他。 “嗯,”楚听冬听到教练喊他,回头比了个手势,又对钟寻说,“还有十分钟。” “这么快啊,”钟寻停顿了几秒钟没说话, 指尖抠了抠桌子边缘,脸颊微微发热, 再问,“哥,你这次还紧不紧张?” 楚听冬一怔,忍不住唇角稍微翘了下, 低声反问,“要是紧张怎么办?” 钟寻等了将近一分钟都没出声, 只能听到微微急促的呼吸。 好像跑下楼换了个地方,然后周遭安静下来,楚听冬才察觉到耳畔轻轻地啵了一声。 楚听冬垂下眼眸时,耳廓已经有些发红。 “该入场了!”教练又在喊人。 这次钟寻也听到了,他吭哧了一会儿,红着脸说:“你先去吧。” 楚听冬低低地嗯了一下,临挂断电话时,钟寻又跟他说了句加油。 世界花滑大奖赛的参赛运动员,除了个别东道主选手,其余均是按世界排名,或者按上一个赛季排名前24的优秀选手,被组委会邀请参加,男单和女单各有12人。【1】 分站赛各单项排名前六的选手,今年12月初会在北京进行总决赛。【2】 楚听冬在上一个赛季排名第二,这次也是受邀前往。 俄罗斯站他的短节目位居第一,在十一月底法国斯特拉斯堡的分站比赛结束后,仍然是以总分第二的成绩,进入了决赛。 楚听冬在花滑男单的身高已经算是最高,但凡再高一两公分,他都会完全不适合再练单人滑,其实在高三那次手术之前,教练已经问过他有没有考虑过双人滑。 即便这样,他在跳跃上也已经受限,跟十六岁时的状态不能相提并论。 他重返赛场,除了去年的四大洲花滑锦标赛,连续很多次,拿到的最好成绩都是亚军。 离夺冠似乎只差一步的距离,又相隔千里,很难企及。 他刚刚复出的时候,楚亨麟还试图联系过他,想跟他缓和一下父子关系。 但几场比赛过后,楚听冬的态度没有缓和,楚亨麟也看到了他的成绩,知道对运动员而言有时巅峰就是一去不返,他这次彻底放弃,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楚听冬。 楚听冬却没有感觉到有太多的压力,就算外界毁誉参半,他还是照常去比赛。 也许是因为钟寻在等他,他滑得再糟糕,哪怕成为笑柄,被人攻击还不如彻底退役,没必要出来丢人现眼,他也毫不在意。 左不过他不能决赛,就陪钟寻一起去吃烧鸭,他觉得也很好。 钟寻只赶上了法国站比赛的后半截直播,剩下他都在晚上搭地铁回学校时补了录播,总决赛的门票他其实早就买好了,在跟楚听冬和好之前,在开始售票的第一天。 “那我就先去观众席了,”总决赛当天,钟寻在体育馆外左顾右盼,给楚听冬打电话,“待会儿比赛结束,我去体育馆对面的奶茶店等你。” 他本来想去找楚听冬,但实在人太多了,反正他买的座位很显眼,楚听冬肯定到了冰场一眼就能看到他。 “好。”楚听冬跟他说。 首都体育馆的冰场不知道比当初宁城那个破旧冰场大多少倍,钟寻拿了几个小旗子坐到观众席前排,觉得跟宁城相比,纯白的冰面甚至有种一望无垠的感觉。 头顶的灯光明亮盛大,人潮人海,沸腾热烈,决赛还没开始,钟寻就突然鼻子一酸,抬起头时眼眶有些泛红。 楚听冬是倒数第二个出场。 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考斯腾,衬得身材高挑挺拔,匀称又锋利,钟寻送他的那双冰鞋无法再支撑他的正式比赛,但这次他仍然穿了同一个牌子的定制款。 他下颌线冷白清晰,抿着唇,抬起眼眸时在人群中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钟寻。 钟寻使劲朝他招了招手,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还对他比了个心。 楚听冬瞳色很深,目光容易显得幽微冰冷,此刻那双丹凤眼却不太明显地弯了一下,嘴角也跟着翘了翘。 楚听冬这次的节目是由那支《海上的阿芙洛狄忒》改编的,曲子有所变化,节奏明快了许多,动作也相应改动,加大了跳跃的难度。 第206页 教练其实不太建议他再尝试阿克塞尔四周跳,他以稳为主,就算不能夺冠,应该也有很希望拿到一个名次。 但楚听冬还是坚持加了几个跳跃。 在每个跳跃的间隙,钟寻都跟着心头一紧,楚听冬紧不紧张他不知道,等整场比赛结束,他身上的薄毛衣都险些被冷汗洇透。 时隔将近两年,这是楚听冬头一次在大型比赛上夺冠。 钟寻冷汗淋漓的掌心有了温度,浑身的感官似乎都在一瞬间复苏,他听到了无数掌声与欢呼,被人潮和眼泪淹没,赛场的灯光几乎有些眩目,将所有人都带回了数年前世青赛的那个赛场,这一次夺冠,仍然是国内男单近十年来在世界花滑大奖赛上的第一个冠军。 比赛结束,等到所有观众离开时,北京的夜幕还下着大雪,街灯明亮。 钟寻拉起围巾,想赶紧跑去体育馆对面的奶茶店等楚听冬,但是才随着人潮走到体育馆的出口,就突然收到了楚听冬的一条消息。 他懵懵地划开了手机屏幕,只有一行字。 【你喜不喜欢我?】 钟寻一头雾水,指尖抓了抓凌乱的发梢,半张脸都埋在柔软的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睁得很圆的桃花眼。 他又等了一会儿,楚听冬还是没再说其他的,他就莫名其妙地回复。 【喜欢啊。】 楚听冬应付完采访,看到钟寻回给他的消息,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刚才公布总积分时,他脸上都没有太多的表情。 钟寻去买了杯燕麦奶茶捧着,才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耳朵尖迅速地烧成一片绯色,他满脸通红,恼火地打字: 【你不要学我!】 他终于想起,是楚听冬刚转学过来,还不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突然脑子一抽,想要报复钟仲林,然后看上了楚听冬,傍晚在秀景街给楚听冬发过的消息。 楚听冬今晚怕是犯了病,竟然如此不要脸,还接着给他回复。 【贴贴.jpg】 钟寻臊得浑身都燥热,他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楚听冬终于离开赛场过来,才走到奶茶店外,就被钟寻一头撞上了胸口。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钟寻脸红得滚烫,眼尾都有点湿,小声地嘟囔。 他之前都没觉得,时隔三年多终于尴尬起来,害臊地没法抬头,突然发现自己一开始真的好像神经病……怪不得楚听冬不愿意理他。 楚听冬抱着他笑,攥住他冰凉的指尖揣在外套兜里,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揉了揉。 他们还是去体育馆附近吃了烤鸭,有些油腻,楚听冬没办法多吃,大部分都进了钟寻的肚子里,楚听冬只要了份沙拉。 晚上去酒店住,洗澡时楚听冬非要跟他一起,钟寻忍不住推他,“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还有场表演滑?” 楚听冬沉默不语,从身后搂住他,低头在他白皙的颈侧亲了亲。 钟寻肩膀稍微收起,他赧着脸,在浴室的水雾中连脚踝都沁出薄红。 他本来觉得比赛都还没有彻底结束,应该禁欲一点,楚听冬却没完没了地勾引他,他怎么受得了诱惑,最后楚听冬倒是禁欲了,他被那双手弄得浑身软颤,差点都没能自己走出浴室。 “凭什么?!”钟寻躺在床上,凌乱的卷发垂下来挡住眉眼,他愤愤地咬了下嘴唇。 楚听冬眼眸淡淡,靠着床头坐下,伸手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问他:“那你以前为什么非得勾引我?凭什么?” 钟寻目瞪口呆,又给他发消息,又撩拨他,原来是要报复啊! 他脸颊本来还红着,现在被气得更红,翻了个身起来就要跟楚听冬打架,却被楚听冬摁住,哼哼唧唧地倒在了对方修长冷白的手底下。 钟寻累到第二天没能跟楚听冬一起醒来,楚听冬已经去参加闭幕和表演滑的彩排,他才晕乎乎地睁开眼睛。 “你怎么不等我?”钟寻趴在枕头上,不怎么高兴地给他发消息。 他还想看楚听冬彩排呢,他都不知道楚听冬这次表演赛会滑什么样的节目,之前问楚听冬要曲子听,楚听冬也没有给他。 但是楚听冬一直都没回复。 等到傍晚才来接他一起去吃饭,钟寻问他,楚听冬也不肯说,只冷淡地拿指尖碰了碰他的耳朵,说:“等明天你就知道了。” 钟寻直哼哼,有什么好卖关子的。 翌日,是每场赛事之后,照例会进行的表演滑,跟往常不同,楚听冬难得穿了身颜色稍微明亮一些的考斯腾。 但仍然是黑色为主,只有裤子上稍微夹杂着很低调的绛色。 “靠,他怎么滑这个啊?”薛赫在钟寻旁边坐着,等楚听冬一开始滑,他稍微看了几眼动作,就忍不住惊讶道。 薛赫没能跟楚听冬一起参加大奖赛,他的排名落后了一截。 但楚听冬比赛,他也在北京训练,就跟着教练一起过来看。 钟寻没懂,他一开始只觉得楚听冬这一次的节目格外明快,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风格。 他支着下巴看,等了半分钟,薛赫突然开口,他才怔怔地反应过来。 楚听冬这次滑的……好像加了狐步舞。 狐步舞是一种交际舞,在结婚典礼上,很多新人会选狐步舞作为第一支双人舞蹈,花滑的双人滑节目编排也经常拿狐步舞作为参考。 第207页 钟寻看了楚听冬的不知道多少场比赛,现在对花滑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但毕竟是双人舞蹈,所以楚听冬改了许多动作,融合到节目中。 他垂下眼眸,在冰面滑行时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在某个跳跃之后,抬头的一瞬间,丹凤眼中浮起了很明晰的笑意。 钟寻猝不及防跟他对上视线,脸颊一寸一寸地红透,险些红到冒烟。 什么呀,楚听冬想跟他结婚吗? 他晕乎乎地看完了这一场表演赛,本来想等楚听冬一起离开体育馆,楚听冬却发消息说有事,让他先走,跟薛赫一起去他们平常训练的冰场等他。 钟寻也没有多想,就先出去,走到体育馆外,他接了个电话,说有他的快递。 “我没买过东西啊?”钟寻愣了一瞬。 但平常宋一锦他们也会给他寄东西,钟寻就没有多想,在去训练冰场的路上,经过他们学校,他先下车去拿了快递。 他怕是宋一锦寄给他的吃的,他要跟楚听冬出去住几天,下周才会回学校。 过去取快递时却又觉得不像,宋一锦要寄什么都是一口气寄一大箱,这个快递摸起来更像是一本书,他拆开,才发现是个相册。 他站在宿舍楼下,忍不住好奇,先一头雾水地打开看了一眼,忍不住眼眸微怔。 整个厚厚的一本相册,全都是明信片。 他还没来得及看,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翻着相册数了一下,每一页加起来放了四张明信片,相册一共三十五页,除去最后的一点空白,一共是一百三十七张陌生的明信片。 每一张都标了日期。 有的日期是在他给楚听冬寄出明信片的两三天后,楚听冬在国内,很快就收到了。 有的却甚至隔了半个多月,跨越重洋,楚听冬才收到他的信件。 他记得他给楚听冬寄去的头一张明信片是在学校门口吃灌汤包,拍了一笼雪白松软的小包子,还有一碗红豆糯米圆子。 他在明信片背后写:“不知道你有没有来过这家,我觉得不蘸醋好像更好吃。” 就只写了这么一句,他憋了一个晚上,也没憋出其他的话。 他蹲在路灯底下,眼眶已经有些濡湿,将相册翻到了第一页。 最上面的第一张明信片,楚听冬拍了一份三明治,很直男审美,没有任何镜头角度,光线还很黯淡,拍得一点儿食欲都没有。 楚听冬在明信片的背后,很冷淡地写了一句评价:“不好吃。” 寄给楚听冬的第二张,他不太能记得请了,好像是有一次学校讲座,要求大一的都要过去听,换成高中,他肯定理都不会理,扭头就走。 但那次他去了,才听了不到十分钟,就拉起外套拉链,挡住下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呼吸,然后睡死过去。 临到散场,还是室友把他叫醒的。 他拍了张人群正在离开的阶梯教室,晚霞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每个人身上,连发丝都镀了薄薄的光,莫名有点儿孤单。 钟寻在后面写:“要是你跟我一起听,我肯定不会睡着的。” 他翻开相册的第二张明信片,是在不知道哪个冰场的角落,楚听冬像是待在最后一排的边缘,教练在给他们开会,楚听冬偷拍了一张。 明信片背后写着:“想听这个么?” 第三张明信片,他跟几个室友去看新上映的漫威电影,等到晚上电影散场,他在影厅外拍了张海报。 然后跟楚听冬说:“我第一次选的那部电影到底讲了点儿什么啊?你那天看完了吗?” 楚听冬拍了他在酒店投屏放的电影,灯光昏暗,是个僵尸片。 他写道:“不如僵尸片好看。” …… 一百三十七张明信片,他寄出去的每一张都有回信,是楚听冬收到之后就给他写的,钟寻翻到三分之一,眼前已经模糊成一片,完全看不清明信片上的字迹。 他又继续往后翻,最后一页有两张明信片。 最后一张是他已经见过的,楚听冬拍了明尼阿波利斯的夜光云,给他写「我爱你,宁城」的那张。 但倒数第二张,他更加眼熟。 是他三年前在宁城的冰场拍下来的那组冰面裂隙的照片,他拿去参赛,大二上学期出了评审结果,其中三张照片被安排在摄影展展出。 楚听冬是在摄影展上拍的,甚至钟寻还能在陈列照片的墙上看到他手腕的影子。 这张明信片背后楚听冬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一对毛茸茸的小狗耳朵。 北京十二月初下了场雪,晚上还有点冷,钟寻睫毛颤了下,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从白皙清瘦的下巴尖滚落。 他稍微哭了一会儿,脸上就变得冰凉,他很邋遢地拿围巾擦了擦脸上的湿痕,抱着相册去学校外找薛赫,上了车被温暖过头的空调迎面扑来,眼泪莫名其妙流得更加汹涌。 “我操……”薛赫从后视镜里看见,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扭过头问,“你怎么了啊弟弟?” 钟寻使劲摇了摇头。 见他不说,薛赫也不敢再问,他就开车带钟寻去他们平常训练的冰场,离钟寻的学校大概还有十五分钟车程,钟寻撇过头一直盯着车窗外。 等到了冰场,钟寻眼皮上的薄红才稍微褪却,他没看到楚听冬,是之前在明尼阿波利斯见过的楚听冬的一个师弟过来带他进去的。 第208页 走到一楼的楼梯口,那个男生挠了挠头跟他说:“寻哥,我师兄在楼上,我还得训练,就不跟你上去了。” 钟寻迷迷糊糊地觉得还有事儿,不是就这么结束了,他拿着那本相册往楼上走,忐忑到心跳都带着胸膛颤动。 他才走到二楼的楼梯中间,没有留神,被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蹭过脸颊,他懵懵地转过头,眼前是一大捧沾着露水的玫瑰。 “你愿意当我的男朋友吗?”楼道里光线不是很明亮,楚听冬眼窝格外深邃,甚至显得有些温柔,他嘴角翘起一点弧度,见钟寻眼睛红红,怔忡地望着他,又低声说,“今天不愿意也没关系,明天能答应我吗?” “呃……”钟寻愣了许久,眼泪又再次淌下来,他才想起接过那捧花,不知道有多少朵,但沉甸甸又很柔软的一大捧,他抱在怀里,讷讷地控诉他,“你又借鉴我。” 他曾经瞎折腾,心有企图又没怎么过脑子地追楚听冬的时候,说过的每一句笨拙的情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楚听冬竟然还都记得。 “宝宝。”楚听冬垂下眼叫他,钟寻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昏暗的楼道里,被月色照亮的雪白墙壁上渐渐凝起一束光,在光的投影里,无数烟花腾地燃起炸开,几乎映满了整个楼道,格外壮观。 红的,粉的,爱心的,还有小猫小狗的。 北京市区禁烟火,楚听冬只能再给他放个赛博烟花。 钟寻曾经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勾引、欺骗楚听冬,现在他怔怔地望着燃起的烟花,灿烂又明亮,那么熟悉。 他才突然发觉,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楚听冬的。 现在恍然,好像就是在网咖的那个晚上,头一次有人带他玩游戏,他操纵着游戏里的小人坐在楚听冬摩托车后座,抱住他的腰的时候,他就喜欢他了。 所以别人都不行,他就算要骗人,也只愿意骗楚听冬一个。 他也是现在才发现,楚听冬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被骗的人。 就算楚听冬被他骗,也不是被他拙劣的演技,而是被这种小动物一般不自知的爱欺骗。 因此被骗多少次都不后悔。 楚听冬从楼梯上走下来,这次从身后拿出来,递给他的,是花滑大奖赛的奖杯。 钟寻眼睫颤了颤,眼泪顺着湿漉漉的睫毛滚落,他伸手想去接,楚听冬却又突然挪开,那双丹凤眼藏着笑意,望着他懒懒地说: “我男朋友才能接我的奖杯,你是我男朋友吗?不是就不要碰。” 钟寻眼泪还都没擦掉,突然被气得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满脸委屈到纠结,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下眼睑上。 他红着脸伸手一把夺过,跟那捧玫瑰一起,抱在怀里不肯再还给楚听冬。 他低头摩挲奖杯上的纹路,其实触感很冰凉,他却觉得摸起来滚烫。 他自己摄像展拿奖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情绪,现在却有种强烈的落泪的冲动。 “钟寻。”楚听冬却又叫了他一声。 钟寻下意识地抬起头。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楚听冬望着他,眼眸比北京刚下完雪的冬夜更温柔。 钟寻的脸颊和耳朵尖几乎是本能地一瞬间红透,虽然他还没听到楚听冬要说的话,却已经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 “我爱你。”楚听冬说。 ——正文完; 2022/6/30; 作者有话说: 注:【1】【2】部分引用百度百科; 正文就完结啦!还有几个番外,现在还不太确定是几个,可能明天开始更新,或者休息一天等后天再更,比心! pss:然后按惯例求个作者收藏!! psss:新文应该七月底或者八月初开,还没想好是哪个,总之就是下面的二选一,我再放一下预收文案qwq; 《绿茶反派破产后成了我的金丝雀》 救赎文/男二上位/竹马战胜天降; 没心没肺漂亮粘人糊团小爱豆受x表面绿茶实际恶犬反派大魔王攻; (池年)x(谢如樾); 1. 池年一觉醒来,突然自我意识觉醒,发现自己是一本狗血虐文里舔到毫无尊严的贱受。 而他刚刚认识三个月的男朋友,就是拿他当替身,将来会对他百般羞辱,为了救出白月光,害他被绑匪折断手脚,毒哑嗓子,最终抑郁自杀的渣攻。 池年:救命,我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同时,池年还意外得知了他死后的事,他在白索湾跳海自杀,本来应该尸骨无存。 是他的小竹马谢如樾,抱着浑身湿透,没有气息的他离开,掌心一点点擦掉他苍白脸颊的海水,温柔说:“小年,我带你回家。” 可惜谢如樾在原书里,只是一个没有姓名的炮灰反派,被渣攻轻而易举逼到破产,家破人亡。 2. 这一次,池年发誓要远离渣攻,保护好他柔弱可怜的小竹马。 谁知道一扭头就撞见,谢如樾在晚宴上被一个油腻富商拦住,对方一脸倨傲,说:“只要你跟我,谢氏的亏空,不需要担心。” 好家伙,这还能忍?! 池年撸起袖子,冲上去一把拽过谢如樾,少年张扬明艳,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他归我管,他欠的债,我来还。” 第209页 3. 谢如樾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三年前,他所爱的人还没有被毁掉,欣喜若狂,心想这次绑也得把池年绑走。 正想解决掉眼前这个麻烦,就去找池年,没想到池年突然冲上来将他护在身后。 又扭过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谢如樾,以后我养你。” 谢如樾一怔,浑身戾气压抑收敛,弱小无助,轻轻地说:“好。” 「小剧场」: 几个月后,池年不知道第多少次揉着腰醒过来,发出家暴的声音: “啊啊啊,谢如樾,为什么你又在我床上?!” “滚你妈的,你比我还有钱!” 谢如樾接住摔过来的枕头,拍平皱褶,眼眸像是被抛弃的大型犬,俯身温柔地说:“小池总,我明明是在履行金丝雀的义务。” —— 《穿成残疾反派大佬的黑月光》 伪装绿茶戏精小美人受x闷骚醋精反派霸总攻; (容秋)x(陆鹤承); 1. 容秋意外穿进一本娱乐圈爽文,成了里面同名同姓的恶毒男配。 在书里,他不仅拿下三滥的手段倒追主角攻,霸凌跟自己同在一个糊团的主角受,还假惺惺救了反派,又对他陷害嘲讽,置之死地。 他恶劣歹毒,成了原著最大反派的黑月光。 最终,下场凄惨,被主角攻受打脸,全网封杀以后,又被反派抓去碾断手脚,挫骨扬灰了。 容秋穿过去的时候,原主不满跟反派大佬陆鹤承家族联姻的安排,正准备逃婚,去继续死缠烂打主角攻,同时彻底得罪反派。 媒体娱记都一心想看他的笑话,等他大闹一场,被赶出陆家。 容秋:我哭了,我装的。) 结婚当天。 陆鹤承一身西装高冷矜贵,面容俊美,眸色漆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容秋毫不犹豫,满脸深情,反手握紧对方冰凉的机械指骨,给他戴上了戒指。 正准备看戏的娱记:说好的作精呢?? 正等他悔婚的反派:“……” 2. 陆鹤承年少残疾,断了一只胳膊,空荡荡的袖子成了被人取笑的焦点。 他阴郁孤僻,又心高气傲,并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成年后,他装上了金属义肢,白手起家成了商界新贵,没有人敢再取笑他,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直到那个少年出现。 他不害怕他的残疾,会抱着他的手给他取暖,还会好奇又小心翼翼地研究他的金属指节。 那双湿润温和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柔软,小声问:“还会不会觉得疼?我给你揉揉?” 3. 陆鹤承死过一次。 重生之后,等到终于恢复记忆,他满心压抑不住的暴戾,看着身边无知无觉的少年,只想赶走他身边所有人,将他藏到怀中。 让他跟自己一起堕落。 “你是我在深渊抬头看到的月亮,而我却想变成淤泥,再一次沾染你。”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 第76章 赛后 “哥哥,你叫我宝贝的第一天。” 钟寻本来站着掉眼泪, 听完以后就瞬间蹲下了,怀里的花差点被压到,还有奖杯, 他拿在手里慌忙挪开, 但还是没抬起头。 楚听冬也跟着蹲下身,在烟花流泻的楼道里, 他捧着钟寻的脸颊拿指腹蹭了蹭,满手濡湿。 “别哭了,”楚听冬伸手抱他, 低声哄道,“待会儿又眼睛疼。” 他在离开明尼阿波利斯之前就开始准备这场表白, 预感到了钟寻肯定会哭, 甚至在给他寄明信片的时候都有些迟疑, 但最终还是寄了出去。 他有时候……甚至是经常地会想哄钟寻开心,还得拿捏住分寸,不然哄过头了就得趴在他怀里呜呜地烧开水。 这次没能忍住,他觉得钟寻应该会喜欢。 钟寻哭了半个小时才缓过劲儿来, 那捧玫瑰上露水干涸, 又被他的眼泪淋湿。 楚听冬帮他拿着手里的花和奖杯, 然后将他圈在臂弯里,俯身时鼻尖埋在他颈侧。 钟寻抬起手勾住他脖颈, 挂在他身上不肯下去, 眼睛湿红微肿,嗓子也哑,小声地问:“哥, 烟花你是怎么弄的?” 其实没什么关窍, 就是几个投影仪而已。 不过楚听冬在他们训练的这个体育馆里, 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位置,然后调试投影的角度,他才结束法国站的比赛不久,就立刻赶回国参加决赛,时间匆忙,除去必要的训练和休息,他都在琢磨这次的表白。 他答应过钟寻,这次要换他来追他,而且还要快一点,他不能食言。 楚听冬提前跟其他人说了他可能会用一会儿楼道,晚上这个时间,体育馆的这一层楼除了他的几个还在训练的师兄弟外,几乎不会有人上来,大家都很情愿给他帮忙,钟寻哭了半天,也没人过来打扰。 只不过离开楼道去冰场时,钟寻眼睛都已经肿成了桃子,他能戴口罩挡住泪痕斑驳的脸颊,却挡不住那双眼睛。 难免有人忍不住打量。 钟寻一开始脸颊红得发烫,耳根也通红,臊得抬不起头,但不管是他拿,还是楚听冬拿,两个男生带着一捧玫瑰怎么瞧都不对劲。 何况他早已经跟别人胡说过他在追楚听冬。 第210页 他索性也不臊了,就光明正大地跟楚听冬坐在冰场休息区的长椅上,楚听冬递给他湿毛巾,他怀里抱着东西不肯放下,楚听冬只好站在冰面上帮他敷眼睛。 花滑队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楚听冬的性向,还是当初在德国的那件事闹的,就连教练都隐约听说一点,只不过没当面问过楚听冬。 楚听冬也没有刻意去解释过。 他以前都不解释,现在真的有了男朋友,当然更不会去掩饰什么。 钟寻都不必去跟谁坦白他和楚听冬的关系,旁人稍微一看就已经昭然若揭。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钟寻已经迎上了无数道视线,饶是他觉得自己脸皮已经挺厚,还是有点承受不住,或许是玫瑰的香味儿太熏人,让他脑子跟着不清醒,他耳根滚烫地自我宽慰。 楚听冬垂眸帮他敷了会儿眼睛,正想再去换个毛巾,身后却突然有人出声叫他,楚听冬转过头,是他的一个德国朋友。 他们大概认识了将近六年,对方在这次分站赛排名第四,决赛拿了亚军。 因为一些渊源,在离开中国之前,过来跟楚听冬的教练见一面打个招呼,知道楚听冬在北京上学,想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吃顿饭。 余光瞥到钟寻,他挑了下眉,不太确定,但还是拿德语问楚听冬,或许他旁边的这个男生愿意跟他们一起吃饭? 楚听冬本来是不太想今晚去,不过晚上钟寻没怎么吃东西,而且钟寻应该会想要认识他的朋友。 “schatzi,”楚听冬低声地凑到钟寻耳边,音量大概他们三个人都听得到,楚听冬跟钟寻解释一遍,然后问他,“要去么?” 钟寻根本都没听清他后面的话,他耳朵尖都已经不争气地红到冒烟。 楚听冬只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叫也就算了,现在还有其他人在,这臭不要脸的gay。 但是楚听冬倒是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他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一点眼瞳,仍然很冷淡,他以为钟寻听不懂,所以没有任何的负担。 钟寻红着脸点了点头,楚听冬才询问那个朋友有什么想去的餐厅。 楚听冬跟薛赫借了下车,等到吃完饭,他结了账,将那个朋友顺路送到离机场比较近的酒店,然后才带钟寻离开。 北京晚上还在下着小雪,在停车场隐约能看到远处的雪光映着霓虹。 钟寻憋了一路,现在终于忍不住,车还没开,他坐在后座,趴在楚听冬的座椅靠背上,很小声地模仿楚听冬的语气,“schatzi。” 他得到允许,喝了一小杯果酒,现在呼吸还是一股甜腻的酒味,口齿不像平常那么清晰。 楚听冬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对他笑了笑。 钟寻脸颊红红,眼睫要眨不眨地跟他对上视线,突然说:“我知道不是小狗的意思。” 楚听冬明显眼神怔了一瞬,但没有开口,还在等他的下一句,不知道他是突然撒酒疯犯癔症,还是怎么回事。 “呃……”钟寻稍微往前趴了一点,鼻尖就蹭到楚听冬冰凉的耳廓,他终于揭穿,但还得先骂人,只是脸上还一副哭过不久的样子,嗓音又控制不住地发软,骂人也没什么力道,“你是不是傻逼啊,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 他眼睫漂亮又秾丽,醉了一点,像是薄薄地蒙了层水光,在后视镜里望向楚听冬,勾起的笑意很狡黠。 只抬起手,将他的翻译软件在楚听冬眼前一晃,楚听冬瞬间就懂了。 “呃……”楚听冬喉结动了下,耳廓有些泛红,难得窘迫,但还是沉声问他,“什么时候查的。” 他以为钟寻至少是跟他分手后,或许是到了北京才想起这么一桩事。 钟寻更忍不住笑,眼眸格外明亮,凑得更近,凌乱的发丝都蹭到楚听冬颈侧,盯着他开始发红的耳廓,不肯放过他。 他弯了下眼睫,对着那耳朵,一字一顿地说:“哥哥,你叫我宝贝的第一天。” 作者有话说: 还以为这章能写完大学……失策了(。); 后面番外大概是三个:大学,工作,还有一个旅行; 明天见!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搬家 “今天不想要脸了。” 钟寻完全不懂什么是见好就收, 楚听冬起初只是有些难为情,但他不仅伸手去摩挲人家的耳廓,还浑身酒气地咕哝个不停。 其实酒的度数不算高, 他现在却已经发晕。 他还闹腾着不愿意回酒店睡觉, 楚听冬就开车带他去兜风,北京才下了场小雪的夜晚, 街上行人好像都少了许多。 他们去看了部午夜场的电影,买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 钟寻歪在楚听冬肩膀上, 一只手吃爆米花, 另一只手跟楚听冬牵在一起, 眼睛睁得圆溜溜, 眨都不怎么眨地盯着电影银幕。 楚听冬以为他会看到一半就睡着, 结果他没有, 虽然酒劲上来,已经不能支撑他理解电影的内容,但是楚听冬微凉的指腹摩挲在他手背上,他就一直没睡过去。 离开影厅时, 见到娃娃机钟寻又走不动道。 楚听冬先买了二十来个币, 他只给钟寻抓过娃娃, 还太久没抓,先试了十几次, 果然什么都没捞上来, 最后才勉强抓到一个小恐龙。 钟寻想趴在他背上,但是他没楚听冬高,趴着就看不到楚听冬给他抓娃娃, 只好微微噘起嘴, 搂住楚听冬的腰, 被酒劲弄得发烫的脸颊,也贴在他的手臂上。 第211页 他其实没那么喜欢玩偶,虽然楚听冬给他抓的每一个他都爱不释手。 他就是喜欢折腾楚听冬,楚听冬眉头蹙起,又心甘情愿地被他折腾,还哄着他,他就爽了,会觉得楚听冬真的很爱他。 他盯着楚听冬微微抿紧的嘴唇,和冷淡的侧脸,突然凑过去亲了一下。 晚上电影院比白天冷清很多,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是有七八个人在大厅里。 钟寻亲完以后才倏地红了脸,他也不知道被人看到没有,好像是没有,他忍不住将楚听冬抱得更紧,被楚听冬揉了下脑袋才稍微松手。 他抓到了楚听冬的把柄,拉着楚听冬大晚上的陪他乱逛。 楚听冬搂住他的肩膀,想哄他回酒店睡觉,他就红着脸再拿出来威胁楚听冬,楚听冬被他这样吓唬了三四次,原本发红的耳廓也不烫了,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神情,眼眸漆黑地望着他,钟寻才有点儿怯地抿住唇。 等开车到酒店,浴室温热的水从脸颊上淌下来,钟寻终于稍微清醒。 但他也没多想,他晚上本来就不想回宿舍,要跟楚听冬在学校外面住,他们还好几个月都没见面,他晕乎乎地就伸手去搂楚听冬的脖子。 浴室里雾气氤氲,他一开始攀住楚听冬的肩膀哼哼,过了一会儿眼尾就洇透了一片,不到一个小时开始哭唧唧地骂人。 楚听冬已经被他骂惯了,比这些更难听的也不知道听了多少,他低头含住钟寻的唇瓣吮了一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他捧住钟寻湿漉漉的脸颊抚摸,钟寻哽了一下,腿根不停地痉挛,红着耳根小声地骂他,“你是不是变态啊。” 楚听冬垂下眼眸,没有应声,拉起他疲软乏力的雪白手臂勾在自己脖颈上,他轻轻地在钟寻的脸颊和嘴唇上亲来亲去,连他吭哧骂人的动静一并堵住。 钟寻腿酸到站不住,被抱起来去卧室,倒在床上还趴着掉眼泪。 他眼睛红得发肿,凌乱微湿的发丝垂下来黏在脸颊上,挡住了眉眼,嘴唇也湿红发烫,只觉得浑身没什么不烫的地方,燥得他难受。 “你还有完没完啊,”钟寻察觉到肩膀再次被人从身后摁住,他愤愤地锤了下床,有气无力地骂道,“你今晚怎么一点儿也不要脸?” 他会故意找事儿缠着楚听冬,勾引得直白放浪,但除非他惹了什么祸,还不听话,楚听冬其实不怎么折腾他。 至少没他那么坏。 直到手腕被拿领带反绑到了身后,他终于觉得害怕,一开始哑着嗓子喊楚听冬的名字,楚听冬没理他,他又改口喊哥哥。 “我不骂你了,”钟寻双腿颤颤,惯性地撒娇说,“哥,你抱我一下。” 楚听冬果然停顿片刻,俯身将他抱住,钟寻迷迷糊糊地被楚听冬捏住脖颈和下颌吻下来,他透不过气,楚听冬指尖松了几分力道。 他想推开楚听冬,手臂却使不上劲儿,余光瞥到床头那捧仍然漂亮欲滴的玫瑰,抵住楚听冬肩膀的手就更加犹豫。 “我错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下次再做吧。”钟寻舍不得跟楚听冬动手,就倒在床上仰起头看他,他主动迎上去,凑在楚听冬唇角亲了亲,莫名有点儿委屈,“再说明明是你先骗我的。” 他要是傻不愣登地不去查,他岂不是会一直以为楚听冬骂他是狗。 “宝贝。”楚听冬沉默片刻,撬开他齿冠加深了这个吻,他攥紧了钟寻的腕骨,唇舌分开,他偏过头亲了亲钟寻蜷起的指尖。 那双丹凤眼太过深邃,钟寻控制不住地抖了下,听到楚听冬笑了一声,嗓音沉沉地轻声对他说:“没怪你,就是今晚不想要脸了。” 钟寻眼睫微颤,眼睛簌然睁大了许多。 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真的不要脸,到最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差点崩溃,被楚听冬搂在怀里发抖痉挛,彻底睡过去的时候还有点儿哽。 等到一觉睡醒,整个人懵得厉害,蔫蔫地被楚听冬抱起来喂了杯水,才发现自己浑身都麻木到没什么知觉。 操,他跟楚听冬第一次搞都没弄成这样。 他想骂人都没劲儿了,趴在床上闷闷地扭过头,没看楚听冬一眼,楚听冬过去哄他,他也犟着脖子不肯动。 但是被楚听冬抬起手在他凌乱的卷毛上揉了揉,低声问他疼不疼,他又忍不住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别扭道:“还行。” 其实也不疼,就是丢人。 他满脸通红,起来去跟楚听冬吃午饭,吃完饭抱在一起补了个觉,等到再次醒来,他睡得发懵,被楚听冬拎着搂到了怀里。 楚听冬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他被困在楚听冬双腿之间,后背抵着楚听冬的胸膛。 他浑身一凛,还以为楚听冬又想干什么,耳朵尖红得冒烟,不知道是该跑还是该呆着不动,他现在缓过来一点,觉得再来一次好像也行。 谁料楚听冬沉默不语,在他面前摊开了一套英语卷子。 钟寻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瞅了他一眼。 楚听冬将他的脑袋转过去,低声说:“还有十天,就是四级考试。” “呃……”钟寻宁愿再被搞一百次都不想做题,他这次真的开始挣扎,可惜徒劳无用,还是被楚听冬紧紧地圈在怀里。 他考试到现在都没过,主要是他听力不行,阅读跟作文他还能稍微写写,但是让他听,真的一句都听不懂。 第212页 他也不愿意练,稍微听一两分钟就开始烦。 他还以为楚听冬好不容易比完赛,他能跟楚听冬待在一起多玩几天,结果被摁住了学英语。 就好像回到了高三的那几个月。 他憋不住想跑,最后又被塞上耳机,乖乖地待在楚听冬身边。 四级考试之后就是期末,钟寻学的新闻,到期末除了专业课考试,还有很多论文要写。 比起他们学校,他更喜欢楚听冬学校食堂的饭,就经常抱着电脑跟楚听冬去上自习,然后顺路一起吃饭。 他论文写得还算认真,哪怕是公共课上留的,其他人都应付了事的论文,他也每一次都很认真地写完,不管分数能拿多少。 虽然已经上了两三年大学,但他偶尔还是恍惚,甚至有点难以置信论文和期末考试这些东西竟然会和他有关。 是他从前在秀景街跟人火拼,打得头破血流时,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期末考试一转眼结束,室友纷纷离开宿舍回家,钟寻却没地方去。 他今年不打算回宁城过年。 爷爷奶奶都上了年纪,这几年身体不太好,一到冬天,就被堂叔接走住几个月。 冰场也没有人。 他也不可能每年都去宋一锦家里过,虽然他考上大学后,宋一锦他爸对他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还有点做梦,想跟楚听冬一起过年,但他没有家,楚听冬是有家的。 就算不去陪父母……他想到那张曾经被他当成妈妈的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在他记忆里已经渐渐开始模糊。 不知道再过几年,会不会彻底忘掉。 楚听冬至少得回去陪他爷爷待几天,不知道会不会还是在除夕才赶回来。 他琢磨半天,准备跟自己一直兼职的摄影工作室联系一下,问问看过年他还能不能继续留几天。 学校要求寒假离校,在必须离校的前一天,楚听冬也结束了期末考试,傍晚开车来接他。 “去哪儿啊?”钟寻懵懵地坐到副驾。 楚听冬攥了攥他冰凉的指尖,发动了车子,没有应声。 等车停在路边,钟寻才发现是离学校不算太远的一个居民区。 他已经猜到了,被吓了一跳,竟然不太敢上楼,梦游似的被楚听冬拉住手腕走到房门前,还像个傻子一样问人家,“干嘛啊,你带我来谁家?” 眼看又要犯癔症,楚听冬直接拿钥匙开门,推他进去,钟寻才瞪大了眼睛抬起头。 虽然是租房,毕竟是他们头一次租房同居,楚听冬本来是想让钟寻跟他一起看的。 他觉得钟寻应该会喜欢跟他去看房。 但时间有点来不及,钟寻马上离校,他就自己先在学校附近挑了一个。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钟寻直勾勾地盯着沙发上的小白狗玩偶,在客厅东张西望,明明是喜欢到不行,嘴上却忍不住又犟又硬。 楚听冬格外无语,嘴角却轻轻地翘了下,伸手从身后搂住他,低声说:“你家。” 第78章 毕业 “他又不是那种笨蛋小狗。” 钟寻倏地脸红, 他像个初次搬了新家的小动物,一开始还不太敢乱动,现在带着股陌生的兴奋劲儿, 拉住楚听冬跟他进去转了一圈。 他本来就对住的地方没有太多讲究, 能睡就行,何况楚听冬这么事儿逼, 挑的房子他肯定更不会觉得有问题。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卧室,他觉得一间卧室就够了, 竟然还有个次卧。 他跟楚听冬去学校把行李带过来, 楚听冬收拾卧室, 他脚蹬着地坐在行李箱上发呆, 突然抱起小猩猩打了下楚听冬的屁股。 楚听冬蹙起眉转过头, 伸手去掐他脸蛋, 钟寻眼睛睁得很圆,被捏得脸颊发红。 “这个卧室别管了,”他拉住楚听冬,不让楚听冬去收拾次卧, 咕哝说,“不行, 你要跟我睡,就算吵架也得一起睡。” 楚听冬倒是无所谓, 他既不喜欢冷战, 也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他垂下眼眸,好整以暇地望着钟寻,就扔下那个卧室没管。 钟寻美滋滋地抱住小猩猩在床上滚了一圈, 他们折腾着搬了一下午, 现在已经是傍晚, 楚听冬去做饭,钟寻也跟他一起去。 他纯粹是搂着楚听冬的腰捣乱,还掐人家的屁股,楚听冬被掐得脸色有点儿黑,拎起他衣领将他推了出去。 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楚听冬不训练的时候就跟钟寻待在家里,陪他打游戏,修照片,或者钟寻磨磨蹭蹭亲过来,就接着胡搞。 他要是训练,钟寻就跟他一起去冰场。 楚听冬没提过年的事,钟寻也没问,他身上再尖锐的棱角和钝痛都被包裹起来,现在也不会因为楚听冬几个小时没回他消息,就气得跑去深冬的江畔放一晚上烟花。 虽然偶尔突然想起来,觉得不痛快,还是忍不住踹楚听冬一脚。 楚听冬也不惯着他,反正拉过去不是冷着脸怼一顿,就是揍一顿屁股。 钟寻明知故犯,屁股再疼也还是得招惹人家,最后大腿根抖成筛糠,除了巴掌印儿,还布满红肿不堪的吻痕和齿痕。 他觉得自己不是跟人睡了,是差点被活吞,楚听冬盯他的眼神像野兽觊觎猎物,他眼睫湿漉漉的,稍微对上那视线,脊骨都蹿起一股让人浑身发麻的电流。 第213页 他趴在枕头上哭到哽住,这傻逼揍他舍不得使劲儿,干别的倒是从来都不心疼他。 “活该。”楚听冬捏住他下巴颏,垂眸睨着他泪痕斑驳的脸颊,还有泛红的眼尾,替他揉腿,嗓音淡淡地说。 越揉越疼,他越想哭,猛地骨碌起来,想跟楚听冬干一架,却突然拧到了本来就很酸麻的腿根,差点儿崩溃。 但他还是执拗地下了床,姿势相当别扭,脸红到发烫,骂骂咧咧地抱起枕头出去,恨声道:“滚你全家,爸爸不跟你睡了。” 楚听冬:“……”谁说的吵架也要一起睡? 显然钟寻也记得这么一回事,他站在另一个卧室门口踌躇了好几分钟,才愤愤地转身去了客厅,枕头往沙发一扔,他扑上去就闭住眼睛。 楚听冬刚才被他弄了一身薄汗,去洗了个澡,出来时经过客厅,钟寻还是那个姿势趴着。 双人沙发不够长,他白皙纤细的小腿耷拉在沙发边上,跑得太急,忘了拿被子,他又不乐意再去卧室,浑身还是光溜溜的。 楚听冬被气得笑了出来,他走到沙发旁边,蹲下身,戳了戳钟寻的发旋。 钟寻恼火地蒙住头。 他又伸手在他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巴掌,太过于酸爽,钟寻差点跳起来,还差点给他一拳,最后都忍住了,但还是不搭理他。 “别闹了,”楚听冬揉捏他后颈,冷淡道,“不就咬你几下么?” 再说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 钟寻目瞪口呆,都快给他咬破皮儿了竟然还不当回事。 楚听冬见他驴脾气又往上顶,稍微拉开领口,露出一截冷白挺直的锁骨,抬起眼望着他,淡声说:“给你咬回去。” “呃……”钟寻趴在枕头上,浑身犟劲儿,只露出眼睛盯着他瞅。 他才不咬,他又不是小狗。 楚听冬朝他俯身,鼻尖埋在他颈侧蹭了蹭,接着揉他的脑袋,钟寻抱紧小猩猩转过去面对沙发靠背睡,还是拿屁股对着他。 楚听冬也没办法,他对钟寻是事不过三,哄三次还跟他犯犟,他就暂时不理了,他给钟寻拿了条被子过来,索性就放他在这儿睡。 钟寻等了一会儿,楚听冬都没再从卧室出来,他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探头探脑地朝卧室张望,发现这傻逼好像真的睡了。 他眼巴巴地坐了几分钟,不愿意去道歉,不高兴地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睡到半夜,他起夜时发现下了雪,离开卫生间,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根本没反应过来,顺路就拐去了卧室。 他在床上摸来摸去,没摸到自己的枕头,就钻进楚听冬的被子里,有些发凉的胳膊紧紧搂在楚听冬腰上,楚听冬被他弄醒,无语至极地低头瞥了他一眼。 钟寻已经忘了他还在跟楚听冬吵架,嘴唇蹭到楚听冬唇角上亲了亲,哝哝地说:“哥,下雪了,好冷。” 楚听冬算是服了,挺恨地又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钟寻一抖,使劲往他怀里钻,他气不起来了,抱紧了这糟心玩意儿睡觉。 他就料到钟寻醒来又会跟他闹,翌日,果然是被钟寻晃醒的。 过去一晚上身上的痕迹反而显得更深,钟寻跑去浴室对着镜子看了一眼,然后怒气冲冲还特别委屈地跑回来,跨坐在他腰上。 楚听冬放弃跟他争辩,无奈地睁开眼,将人揽住腰搂到怀里,就这么搞了一次。 钟寻太不愿意了,哼哼唧唧地张嘴就骂人,偏偏他嗓子哑了还没好,只能小声地骂,一点儿都不解气,“你这是强奸……” 楚听冬真是火大,翻了个身将他压住,虎口使劲卡拢他的下颌就吻了下来,钟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被亲得眼尾泛湿,滚下一道泪痕。 倒不是委屈,纯粹喘不过气被憋的。 “还骂不骂?”楚听冬蹙起眉,嗓音冷冰冰地说,“再说一遍?” 钟寻眼神挪来挪去,就是不看他,被楚听冬捧住脸颊险些再次吻住,他才慌忙地认错,“不骂了不骂了……”说完又抿了下嘴,接着嘀咕,“我就骂你一句,你差点儿弄死我。” 楚听冬被气得头疼,眉眼沉沉地盯了他几秒,俯身时在他颈侧咬了一口,钟寻跟着一抖,他又轻轻地吻上去。 钟寻觉得他太沉了,却没推开他,就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腿也蹭在楚听冬身上,楚听冬身上的温度比他低,靠近就很舒服。 睁眼就吵了一架,现在才稍微冷静。 “你要是不回宁城,”楚听冬在他耳朵尖亲了亲,突然开口,低声问,“要不要跟我去德国?” 钟寻傻不愣登地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还有些恍惚,“去德国干什么……见你爷爷啊?” 他犹豫着不太敢去,“算了吧,还得过年呢,我突然过去给别人添不痛快……” “没事,”楚听冬揉揉他后背,“我跟我爷爷稍微提过一次,在高中的时候……你要是愿意去,我就提前跟他说。” 要是家里不支持,他当然不会让钟寻跟他回去挨骂,至少他得先去沟通过,能确定钟寻不会被人冷言冷语才行。 钟寻本来就想去,他无非担心大年三十把楚听冬家里闹得人仰马翻,既然楚听冬说没事,他就暂时放心,乐颠颠地跟他去收拾行李。 在过年的前一周,他没回宁城,跟楚听冬上了去德国的航班。 第214页 其实他的操心也是多余,楚听冬的爷爷比楚亨麟更能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事情。 何况现在吴玉兰都跟钟仲林离婚了,更不会管他俩怎么搞对象。 而且钟寻稍微穿得乖一点,不要满嘴跑火车,那张脸就很迷惑人。 他在机场还紧张到满手心冒汗,楚听冬都犹豫要不然算了,还是带他先回国。 但是等司机接他们去家里,钟寻那双桃花眼已经重新带上了笑意,他花言巧语,哄得连爷爷家的保姆都特别喜欢他,不住地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呃……”楚听冬双手抄兜,靠在楼梯旁边,无言地听他们聊天。 钟寻头一次住这种庄园,他傍晚跟楚听冬去花房帮忙浇水,然后才回房间,爷爷睡得早,他在房间稍微待了几分钟,就抱起枕头溜出去。 他想跟楚听冬一起睡,本来以为楚听冬会主动来找他,谁知道等了半天都没动静。 他跑去楚听冬的房间门口,轻轻推了一下,房门就开了,楚听冬门都没关,显然是在等他,还跟个大尾巴狼似的拿了本书在看,也不知道看进去几个字。 他忍不住腹诽,过去跟楚听冬打架,然后被制伏,抱起来放到了腿上。 “装什么装……”钟寻很不满意,他在楚听冬嘴唇上使劲儿亲了一下,撅起唇珠,很小声地说,“我想亲你的时候我就不装。” 楚听冬忍不住翘了下唇角,他是在等钟寻,但也是在认真看书,他搂着钟寻看完了剩下的几页,才拎起他去洗漱。 钟寻也是头一次这么正常地跟别人一起过年,加上保姆他们一共就五个人。 包了饺子,还看了春晚,晚上他跟楚听冬在游戏里骑摩托去放烟花。 年后又陪爷爷待了一周,他们才回学校。 楚听冬开学之后除了训练,还有一个实验项目要做,课程也很忙,他很难去陪钟寻上课,晚上到家,钟寻差不多也都睡着了。 “哥哥……”钟寻总是在睡梦中觉得有人伸手抱他,他就转过身钻到对方怀里。 楚听冬没办法去找钟寻,钟寻下了课就经常去楚听冬的学校,尤其楚听冬在实验室的时候,他傍晚都买了饭拎过去跟楚听冬一起吃。 跟楚听冬同一个小组的还有班上的三个同学,其中两个都是楚听冬的室友,钟寻偶尔还会给组里的人带奶茶。 楚听冬和班上所有人都关系很淡,就连室友也是,互相记得名字,加起来不一定说过几句话。 毕竟楚听冬从大一军训就一直在外训练、比赛,很少回学校,也没怎么住过宿舍。 不过就算他回学校,他也不怎么跟人交谈。 几天下来,在这个实验室里,钟寻反倒跟他室友混得比较熟。 楚听冬一直在记录数据,钟寻到处乱转,绕来绕去,憋不住跟人说话,他也不知道钟寻跟他室友聊了些什么。 只是傍晚钟寻没顾得上过来跟他吃饭,他室友要去食堂时,竟然纠结着开口问他,要不要帮他带一份儿回来。 他们这组的课题是楚听冬提的,楚听冬也比他们忙一些,很多做不出来的数据和模型最后都堆到了楚听冬这边。 楚听冬偶尔顾不上去食堂。 “谢谢。”楚听冬抬起头,没有推辞。 楚听冬才知道钟寻到底在忙什么,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却不让人讨厌,他忍不住有些想笑,垂眸时唇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从小就沉默寡言,不太愿意跟人相处,在花滑队时只要一心训练,没人会很在意这个。 但学校里不一样。 楚亨麟还被叫去过学校,因为他孤僻、冷漠,完全不适合待在人群中。 老师曾经私下找过他询问,他也没有多说,就只能再去找他的家长。 但楚亨麟不在乎,只要他成绩足够好,赛事上能拿奖项,这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他并没有考虑过楚听冬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他交了什么朋友,或者是不是根本没有朋友,他身边的人怎么看待他,他会不会受到欺负。 当然,这些都没发生过,毕竟楚听冬不是被人故意排挤在外,他是自己不愿意跟人接触。 他也不觉得寂寞,他又不是那种时刻都希望有人陪着玩,想蹭谁的手,不被搭理还会委屈地趴下摇尾巴的笨蛋小狗。 但钟寻想让别人接纳他,他还希望自己不在楚听冬身边的时候,也会有人照顾楚听冬。 他不强迫楚听冬改变,就像楚听冬也不觉得他闹腾有什么不好,他就自己跟那群人混成兄弟,自然他们会想照顾一下哥们儿的男朋友。 楚听冬在这个学校里,也是头一次和除钟寻以外的人一起吃饭。 晚霞透过窗户照在实验室冷白的台子上,镀了一层薄薄的温度。 身边比平常吵闹,或者说热闹了许多,楚听冬才发现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稍微开始跟其他人沟通,就连整体的实验进度好像都快了一点。 大三下学期过得很快。 等到大四一开学,楚听冬还有几场重要的比赛,钟寻也要准备毕业论文和实习,又过完一个年,好像一转眼就到了六月份。 楚听冬去考研,钟寻是不可能再读书了,他签了电视台的实习工作。 钟寻答辩要比楚听冬早一些,他跟室友拍了毕业照,然后挎着单反去楚听冬的学校。 第215页 他拍了盛夏学校里的许多角落,走到数学系的楼前,等了十几分钟,楚听冬答辩结束出来,他举起单反对着楚听冬咔嚓了一张。 连闪光灯都没关,楚听冬被晃了一下,蹙着眉抬起头,又松开,站在台阶上对他笑了一下。 “你室友呢?”钟寻走过去拉他的手腕。 “快出来了。”楚听冬说。 钟寻答应了要帮他们拍毕业照,他从高中开始接各种客单,现在给人约拍已经有五六年的经验,拍几张毕业照而已。 不到一个小时就拍完了。 他还混在楚听冬宿舍里,站在楚听冬身后,跟楚听冬一起拍了张毕业照。 恰好也到了傍晚,他跟楚听冬去食堂吃饭。 晚上学校操场亮起了路灯,有许多人在散步,走到单双杠旁边的树荫底下,他突然拉住了楚听冬的手腕,楚听冬沉默地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垂下眼眸时温柔又戏谑,钟寻红着脸去勾他的脖颈,举起单反,在摁下快门的前一刻,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就像高中的那个圣诞节,他晚上跟楚听冬翻墙出去玩,回来时在后操场拍了好几张照片。 还差点被保安抓到。 毕业离校的那天,楚听冬去接他,钟寻在他平常上课的其中几间教室拍了会儿照,突然抬起手,指了下最后一排的座位,跟楚听冬说:“哥,你去那边坐着。” 楚听冬拎着他的相机包,按他说的走过去。 钟寻先拍了一张,然后又坐到楚听冬身旁跟他一起拍照,傍晚彤红的晚霞映亮了整间教室,教学楼冷冷清清,这次他却不觉得寂寞。 “高三毕业的时候我也这么拍过。”钟寻检查着刚才拍完的照片,突然小声说。 他不需要说,楚听冬都能想到,钟寻当时肯定希望他也在那个教室里。 但是他注定得错过那一年。 楚听冬握住他的手,微凉的指尖插入他指缝里,是个十指交扣的姿势。 还在教室里,就算现在很少有人经过,也可能会被撞到,楚听冬捧起他的脸颊,很温柔又很短暂地亲了他一下。 钟寻眨了眨眼,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觉得遗憾了,当时他离开教室的时候,曾经在心里道了声再见,现在不需要再见,他们不会再分开。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工作 “你跟我天生一对儿。” 楚听冬大学毕业以后, 除了读研,就一直在忙着各种赛事,他五岁开始练花滑, 到二十七岁那年正式退役。 参加完二十二年花滑生涯里的最后一场冬奥会, 然后离开了赛场。 虽然已经浑身伤病,年龄在花滑男单里可以称得上老将, 但非要坚持,其实还可以再坚持一两年, 他仍然选择了退役。 现在退役, 他不会像十六岁时那样遗憾。 应该说他已经完全没有遗憾。 而且他发育后本来就身高受限, 再加上年龄增长, 肌腱和关节劳损, 受伤的概率也成倍增加, 继续滑下去风险很大。 他还想留个健康的身体,能陪着钟寻去他想去的地方。 教练其实想让他留在队里,接着跟他一起训练新人,以后就在花滑国家队当教练, 楚听冬没有多考虑就拒绝了, 他能做到有空去队里帮忙指导, 但他当不了教练。 他性格冷淡,所有的热忱都在花滑本身, 就算当教练, 他应该也做不到很好。 他接着去考博,然后留校任教当了老师。 钟寻一直在电视台当体育记者,还有一年世界花滑锦标赛结束, 他从组长手里领了任务, 带着几个实习生去花滑队做独家专访。 他头一次在专访镜头里拍到楚听冬, 那段视频他一直备份保存着。 后来又被调去做社会经济类的采访。 其实如果只有他自己,他说不定会去当战地记者,但是还有男朋友在北京,都不需要想,就知道他离开的话楚听冬肯定会很操心。 而且他也不想跟楚听冬分开。 他就换了一个方向,反正对他来说,只要是当记者都一样。 宋一锦一开始在宁城工作,稍微待了一两年,实在憋不住,跟他哥宋一凌一起到北京开了家酒吧,还有一家修车行。 他在高中混得惯的熟人比钟寻多,毕竟钟寻当了几年校霸,都不太搭理人,但算起来真的哥们儿,他还是只有钟寻一个。 他哥也在北京,他自己待在宁城也没意思,不如来找他们。 钟寻下了班没事儿就晃去酒吧,他不怎么喝酒,去十次顶多喝一次,也超不过两杯。 但为了这个还是没少被怼。 钟寻简直疯了,甚至他回家前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也没醉,楚听冬还是能一眼就看出他喝了酒,然后跟他拉个驴脸。 他百思不得其解,根本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么露馅的。 就连在电视台,他也不敢跟人出去应酬,非要去就滴酒不沾,谁劝都没用,否则到家不知道得几天才能把对象哄好。 主要是屁股遭罪,他都怀疑楚听冬是不是就等他犯事儿然后收拾他,但也没什么必要啊,他又不是不给操。 钟寻觉得自己心烦到不行。 楚听冬更暴躁,他傍晚下了课,就去离学校半个小时车程的那条酒吧街,现在时间还早,酒吧里冷冷清清,宋一锦坐在吧台旁边打游戏。 第216页 “操……”宋一锦余光一晃,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愣了半天才抬起头,“学霸你怎么过来了?” 七月份,傍晚的余热扑面而来。 楚听冬穿了件黑衬衫,还有条西裤,衬得身高腿长,他脸色很冷,露出来的每一寸皮肤也都是冷白调,只有手腕上的文身扎眼。 那双眼眸一如既往地冷沉冰凉,褪去所有少年的青涩,连眉眼轮廓都深刻了许多。 “钟寻在么?”楚听冬走过去,问宋一锦。 “不在啊,”宋一锦挠了挠头,“他这个点儿不应该去学校找你吗?” 电视台离学校不算太远,钟寻有时候下了班会去等楚听冬一起回家。 他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楚听冬拿他多次赛事攒的奖金,买了套房,跟钟寻一起搬过去,直到现在,已经有六七年时间。 租房的时候不方便,还忙着准备毕业也没时间,等到搬家,钟寻就拉上楚听冬跟他去挑小狗,最后养了只金毛串串。 钟寻连自己摄影展的作品名字都想不出来,给小狗取名也挺费劲。 他那几天正好跟楚听冬吵架,楚听冬傍晚到家,就看到他蹲在狗窝旁边,握住小金毛的一对前爪,特别不高兴地说:“你以后就叫小野。” 楚听冬:“……” 钟寻挨了顿怼,红着眼睛,哭唧唧地说他不敢了,他被弄得又疼又爽,眼泪还没掉完,客厅里突然一阵狗叫,他愣了下,突然一慌,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去。 他从狗嘴里抱走小猩猩,心疼得要死,楚听冬被咬了他都不一定这么心疼,幸好小金毛还不到一岁,叼住咬了几下也没把玩偶咬坏。 钟寻揉了一把小狗头,这次拍板,“你以后就叫小猩猩!” 但他说出去,人家都以为是星星。 他一开始还解释,后来也懒得再解释,跟楚听冬去办狗证和狗牌的时候,他支着下巴,自己也把小狗名字写成了星星。 …… 楚听冬还以为钟寻会在宋一锦这儿,没逮到人,他就在吧台坐下了,跟宋一锦要了杯长岛冰茶,脸色乌黑,沉默地喝完。 “怎么回事儿啊?”宋一锦一头雾水,忍不住问,“你跟寻哥又吵架了?” 他就没见过搞个对象这么能吵架的,别人顶多三天吵一次,他俩一个小时就能吵三次,但再怎么吵,除了高三那年,好像都没分过。 而且就算吵了架,钟寻该回家也还是回家。 “没事。”楚听冬没多解释,他蹙眉在酒吧里打量了片刻,垂下眼眸,在酒吧昏暗的灯光底下反而显得瞳色更深,甚至有些阴沉。 宋一锦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从他知道楚听冬一手把朱秦送到牢里,连带着朱秦的舅舅在秀景街也抬不起头,到现在落魄了将近十年,店开不下去,只能摆摊卖个鱼。 他就特别不敢招惹楚听冬。 楚听冬喉结滚了下,握着掌心里冰凉的酒杯,朝宋一锦瞥了一眼,宋一锦心领神会,拿起手机给钟寻拨了个电话。 很快就打通了,他也不敢吭声,也不敢听,往楚听冬那边递了递。 楚听冬还没开口,那头大概以为在听电话的是宋一锦,十分生气地说:“让他滚!” 然后啪地一声挂断。 宋一锦:“……” 楚听冬:“……” “怎么办啊,”宋一锦举着手机胳膊都僵了,“我再给他打一个?” “算了。”楚听冬说。 对象离家出走一天多了,楚听冬黑着脸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打车离开。 等到了家,钟寻还是不在,除了那只金毛,家里也没别的活物。 楚听冬垂下眼,拎着钥匙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就去给金毛添水,还倒了一碗狗粮,他自己也去厨房煮了点儿挂面。 晚饭后,八点多钟,夜幕渐渐黑沉,钟寻还是没回来。 楚听冬牵了狗绳,下楼遛狗,他去家附近的宠物公园带着狗玩了会儿飞盘,等到将近十点才回家,客厅卧室仍然都黑着灯。 他又再次给金毛添了碗水,今晚就算是这么过去了,他眉头皱着,坐在沙发上拨钟寻的电话,金毛趴在他腿边舔水。 一人一狗对视一眼,都无语凝噎。 感觉彼此都结束了营业,然后谁也不理谁,各自待在客厅角落。 这小狗跟楚听冬关系不怎么样。 楚听冬平常晚上下了课到家,星星也会摇着尾巴蹲在换鞋垫上等他,但尾巴摇得有一搭没一搭,也很少蹭他的手。 不像钟寻回来,才出了电梯,金毛就已经开始叫,等钟寻推门进来,尾巴已经摇出残影,扑过去就在钟寻身上使劲儿舔。 他搂着钟寻坐在客厅地毯上看电影,稍微低头在钟寻颈侧吮咬,伸手探入他衣服下摆,就会被金毛弓起背威胁,叼住他袖子扯开。 去卧室,钟寻哭一会儿,或者哼哼唧唧地叫几声床就更完蛋了,卧室门都能被挠烂。 钟寻知道自己忍不住犯浑,不一定什么时候就干出惹人生气的事儿,楚听冬怼他,他也不冤枉,揍他屁股,也是他活该。 但是跟小狗没法讲道理,他都不敢让星星看到他被怼,怕它真的咬楚听冬。 楚听冬连着给钟寻打了几个电话,钟寻都没接,他点开消息界面,钟寻发给他的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前天晚上。 第217页 【schatzi:你看我这么不顺眼,那我就走了!别他妈再指望爸爸哄你,爸爸凭什么哄你?】 【schatzi:操我不够爽吗?你他妈还嫌弃我!滚你妈的,也别没完没了地给爸爸发消息,发个屁啊,被你抽几鞭子再给块糖吗?还是再给你操一顿解气?】 他在气头上差点戳烂屏幕,噼里啪啦地发了一大堆,还觉得不够,低头补了一条: 【schatzi:滚几把蛋!!】 楚听冬本来已经不生气了,稍微看了几眼消息,又开始暴躁。 钟寻上个月底晚上去学校等他,他晚上有一节课,下课已经是九点多,他跟钟寻一起回家,其实钟寻靠近时他就已经闻到钟寻身上有酒味儿,但他当时没说。 钟寻坐在车上也难得安静,脸颊苍白,垂下眼睫时在卧蚕上落了一片阴影,车开到半路,他还戴了个口罩装睡。 等到家就忍不住吐了,他胃里火烧火燎的,一阵灼痛,还是以前落下的毛病,平常没事儿,多喝几杯酒就开始难受。 楚听冬伸手抱他,他后脊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一直胃疼,楚听冬给他找了点药,钟寻勉强吃完,就蔫蔫地搂住楚听冬脖颈埋在他怀里。 楚听冬搂着他,给他揉胃,折腾到凌晨三点多钟寻才睡着。 钟寻醒来就开始心虚,他怕楚听冬骂他,吃早饭都不敢抬头,也不敢看楚听冬,这辈子都没这么乖过,楚听冬竟然还是没骂他。 他提心吊胆了好几天,胃也彻底好了,前天晚上楚听冬才突然跟他算旧账。 他其实一开始认错态度还不错,就是惯性地犟一会儿嘴。 但楚听冬瞥到他吐出来的一点血丝,就算去医院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也还是气得头晕,钟寻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这毛病改不了了,他不管是去哄钟寻,还是冷下脸跟他生气,或者被逼急了跟钟寻动手,钟寻都顶多稍微听几天话。 等屁股不疼,他也就忘了。 钟寻现在都不怎么怕被楚听冬揍了,楚听冬把他按在自己腿上,跟揍小孩儿似的抽他屁股,他还心猿意马地伸手摩挲人家的腹肌。 楚听冬当了那么多年运动员,退役之后也还是经常去锻炼,身材没什么变化。 楚听冬就算不气也被他逼到想生气,何况他本来就憋着火,手劲儿忍不住大了点儿,钟寻屁股到大腿都被打麻了,火辣辣的疼,他才想起来骂人,骂也没用,楚听冬根本不放开他,他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跟撒娇差不多。 哭了一会儿,终于傻不愣登地发现这次跟在床上真的不一样,楚听冬不是稍微扇他几下,不疼不痒地逗他玩,这次纯粹是在挨揍。 他眼睑上还委屈地挂着泪,脸颊也都是泪痕,眼尾红红,反应过来就立刻炸了,挣扎到楚听冬一只手按不住他。 他噌地一下站起身,大腿根本来是他身上常年不见光,皮肤最白皙柔软的地方,现在被抽得彤红一片,他差点并不拢腿。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钟寻擦了擦眼泪,还有点儿哽。 楚听冬还没开口,身上就已经挨了好几脚,都踹得挺狠,他被踹了,眼眸仍然淡淡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钟寻却哭得双眼通红。 他简直悲从中来,想不出楚听冬为什么突然生气,还把他揍成这样,他都已经知道错了,还让他怎么认错啊。 他又不是故意的,医生都说没事儿了。 他蹲在地上掉眼泪,楚听冬俯身拉他,他也不愿意起来,跪在沙发旁边,侧了侧脑袋,将脸颊埋在靠枕里哭。 “别哭了。”楚听冬眉头还蹙着,叹了口气,伸手拉开他裤子,想看一眼红成什么样了,他揍得手都有点儿疼。 结果钟寻乱拧,还大骂他不是人。 他越发哭得悲痛欲绝,换成以往,楚听冬揍完他就该怼他了,他也没什么不愿意,但他现在屁股都这么疼了,楚听冬竟然还要怼他。 根本一点儿也不心疼他。 这小傻逼已经完全不讲道理,楚听冬跟他没法说话,只能先把人哄住。 谁料钟寻不吃这套了。 他在家忍到晚上,等楚听冬睡着,他就吭哧吭哧地拖着一个行李箱跑了,他不敢在家给楚听冬留消息,到了酒店才敢发出去。 他离家出走第一晚,楚听冬没怎么睡。 楚听冬靠坐在床头看书,翻了几页,忍不住伸手拿过钟寻的小猩猩捏了一会儿,他也有点儿后悔,就算生气,他做得也过了。 钟寻离家出走第二晚。 楚听冬下楼遛完狗,他手抄在西裤兜里,垂下眼眸,跟金毛面面相觑,蓬松的狗尾巴蹭到他小腿,他突然举起手机对着金毛拍了张照。 钟寻在台里加班,他们小组接了个专访,这段时间都在忙专访的事。 他晚上刚跟助理核对过报道要用的几张照片,手机就在兜里突然一震,他抿了下嘴唇,不搭理,继续听助理说话。 “组长,要是没问题,”助理稍微放松,“咱们后天就能跟主编交差了。” “盯着点儿采访稿。”钟寻跟他说。 钟寻当了五年的一线记者,去年他们的组长被调走,他就接替了组长的职位,不需要再成天外出跑采访,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访谈。 他低头看了会儿上一期的采访稿,手一直在兜里摸来摸去,都快摩挲出火星子了,恨恨的想,他就看一眼那个傻逼想跟他说什么。 第218页 就看一眼。 他抿住唇珠,凌乱的额发垂下来挡住眉眼,他莫名有点儿怯,划开屏幕的一瞬间怂到差点闭上了眼睛。 “呃……”操,楚听冬根本就没找他! 他胸膛里憋的那股气都泄掉了,他才走两天,楚听冬竟然就不找他了,他突然有点儿后悔今晚主动留下来加班。 加什么班啊,说不定都要离婚了。 微信上的消息是一条好友申请,他趴在桌上点开,等看清屏幕上的字,倏地睁圆了眼睛。 【「星星」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头像是只仰起脑袋的小金毛,背景……好像在电梯间。 他傻眼了,满脑子都是卧槽成精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点了通过。 对面立刻发来消息。 【星星:什么时候回家?】 这行字后边带了一个哭哭的小表情。 钟寻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上又出现了好几个狗狗表情包。 【星星:贴贴jpg】 【星星:转圈jpg】 【星星:叼玫瑰jpg】 …… 这些表情包都是他手机里存过,经常发给楚听冬的,他迷懵地睁大了眼睛。 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好几分钟都没回复,对面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接着发小狗图。 【星星:小狗今晚也在想你jpg】 是一只歪着脑袋,趴在枕头上,蔫头耷脑的小白狗。 发完之后,屏幕上又突然出现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心,差点溢出消息界面,晃瞎他的眼。 钟寻盯着那只小白狗和一大片爱心看了许久,根本没察觉到他自己趴在桌上也跟着歪了歪头,枕着自己的胳膊。 他脑子懵懵,试探地先回了个问号。 【已挂失:?】 楚听冬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最后还是笑了出来,笨成这样真是恨得他牙痒痒。 但是他又鬼迷心窍地觉得可爱,他都气不起来了,跟这种傻子生气干什么。 钟寻还是在办公室睡到半夜,才猛地回过神,他刺棱了一下坐了起来,抓过手机就想骂人,他到底搞了个什么玩意儿啊,狗都没这么狗。 但是他又不乐意给楚听冬发消息,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微微噘起嘴,脸颊却有些发烫,悄默声地红了一片。 钟寻离家出走第三晚。 楚听冬忍不了了,直接去堵人,傍晚靠着车门等在电视台大楼外。 “老大,”组里一个才跑采访回来的同事跟钟寻说,“你哥找你,我刚才在楼下碰到他了。” 不管电视台还是学校,都不是很适合出柜的环境,可能会惹上很多麻烦。 而且钟寻已经对出柜有了心理阴影,他现在没那么迫切想让别人知道他跟楚听冬的关系。 所以就一直没有特意解释过。 但就算他不解释,这么多年接触下来,别人也会猜测。 楚听冬毕竟曾经是体育明星,他的年龄,甚至家庭,都不算是秘密,何况他们还是新闻行业,曾经采访过楚听冬。 他三十岁了,在当研究生导师,没结婚,似乎也没恋爱,他还跟自己弟弟住在一起,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 但他跟钟寻长得完全不像,他还经常开车来接钟寻,他们加班是常态,楚听冬有时候还会过来陪钟寻吃晚饭,这事儿就越来越不能细想。 不过也没人在背后多说过什么。 “呃……”钟寻都不敢下楼了。 钟寻跟宋一锦约了在电视台附近吃烧烤,他拿着手机往外走,在彤红的晚霞底下瞥到一辆再眼熟不过的车,愣了一秒,然后扭头就跑。 楚听冬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已经提前挡在路口,拦住了他。 楚听冬拉着他的手腕上车,钟寻倒是想跟他打一架,但是在电视台外面,这架可不好打,他憋屈地被楚听冬拉开车门推了进去。 “还跑么?”楚听冬坐在他旁边,锁上车门,转过头冷淡地说。 “呃……”钟寻又想骂人了。 他梗着脖子不搭理楚听冬,给宋一锦发了条消息,说他待会儿再去,还没发完,楚听冬就已经开了车,钟寻眼睁睁看着他停到烧烤店门口。 “你想去吃饭就去吃,”楚听冬冷白修长的指骨还攥着方向盘,“不想让我跟着,我就不去,我在车上等你。” “呃……”上车后钟寻头一次开口跟他说话,挺别扭地问他:“你晚上吃了没有?” 楚听冬垂了下眼,侧脸的轮廓在车内半明半暗,莫名有点儿落寞。 钟寻最讨厌他装可怜。 不是计较楚听冬不跟他好好说话,非要演戏,也不是不耐烦看他装。 主要是这招对他太好使了,他就受不了让楚听冬受委屈。 哪怕楚听冬是装的,哪怕真的委屈,也都是他招惹的,他还是不能忍。 他咬了下嘴唇,自己先下车,然后绕到驾驶位,拉开车门就伸手去拽楚听冬,楚听冬嘴角很难察觉地翘了下,顺着他的力道下去。 “还疼不疼?”楚听冬被他攥着手腕,凑到他耳旁低声地问。 钟寻气哼哼地不理他。 除了宋一锦,宋一凌也在,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钟寻从头到尾都只管吃。 楚听冬一直在帮他们烤肉,他想吃的,不等开口,楚听冬就烤好了夹给他。 第219页 宋一锦他们都已经看习惯了,只有钟寻自己不习惯,他很没骨气地被哄到脸红,差点忘了他还在离家出走。 晚上他也没理由再跑,被楚听冬弄回了家。 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也没有次卧,他强烈拒绝,楚听冬就把那间次卧改成了书房,他平常备课,钟寻偶尔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修照片。 钟寻从卧室走到浴室,又走回去,原地转了一圈,像个迷路的小狗,简直陷入了困境,还是他自己造就的,他不想跟楚听冬睡都不行。 他洗完澡就扑到床上装睡,楚听冬握住他乱动的脚踝,撩开被子看了一眼,他浑身都白白净净,什么红印儿也没有。 楚听冬也躺下睡觉,从身后搂住他,勒着他的腰将人抱到了怀里。 钟寻委屈到不行,他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他怎么又不生气了,他愤愤地转过身,跟楚听冬面对面躺着,小声囔道:“凭什么?” “不凭什么,你觉得不高兴,你想揍回来也行,”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脸蛋,“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喝酒?” 钟寻吃点儿烧烤什么的都没事,他只是不能碰酒,很容易犯胃病。 钟寻瞅了他一会儿,拉起被子挡住下半张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最后蒙住头,连眼睛也不露了,又开始装睡。 楚听冬问不出来,沉默片刻,也没有再追问。 钟寻不愿意说,他再怎么问也没用,这辈子他没见过比钟寻更犟巴的人了,他轻轻地扯开一点被子,让他露出鼻尖呼吸。 然后又将钟寻抱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就这样搂着他睡觉。 “我踹你那几下疼不疼?”钟寻过了半个多小时,眼睫动了动,才戳了戳楚听冬的锁骨,埋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 楚听冬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钟寻坐起来瞅了瞅,好像还有点儿淤青,他顿时心虚不已,又躺回楚听冬怀里。 他屁股都好了,楚听冬还没好。 他在家待了一晚,楚听冬翌日醒来,却发现家里又没了人,就连衣柜都被翻开,钟寻好几件衣服不见了,等去了客厅,才看到钟寻留的便签。 说要加班半个月。 楚听冬就等他半个月,看他到底在干什么。 钟寻这次信守承诺,半个月后,下午两点多,他给楚听冬发了消息,说待会儿去学校接他。 楚听冬下午还有一节课,钟寻骑摩托过来的,还顺路买了杯咖啡,他先去楚听冬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楚听冬不在,应该还在教室。 他跟楚听冬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很熟,靠坐在楚听冬的桌上跟他们聊了一会儿才走。 他凌乱的半长头发散下来,正好到脖颈,当了几年的一线记者,成天在外奔波,肤色仍然白皙,那双桃花眼即便不笑的时候也像是含笑,浓深的眼睫像雾一般遮住一点瞳孔,很少有人能禁得住被他一直注视。 褪去了十几岁时锋芒外露的冰冷,那张脸再漂亮秾丽,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攻击性,甚至眼眸中有种多情的错觉。 他不跟楚听冬在一起,脑子就在线,见到楚听冬,就开始犯癔症。 他走到教室,已经三点半多了,楚听冬还没下课,他熬了好几个晚上没睡,喝了点咖啡才勉强清醒,俯身凑到窗边往教室张望。 楚听冬还没看到他,在讲一道线代题,但有几个学生瞥到了他,睁大眼睛看过来。 钟寻弯起眼睫笑了一下。 办公室的老师可能没察觉到,但楚听冬班里的学生,大部分都知道他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友,他们看不出钟寻的年龄,以为他二十出头。 楚听冬太过于冷淡矜持,对他们相当严肃,就算长得再年轻,说楚听冬多少岁他们都不怀疑。 还是钟寻更跟他们合得来。 宋一锦也跟着钟寻来过楚听冬的学校,当时楚听冬还在读博,跟小组里的人一起做一项科研任务,钟寻给他们带了晚饭。 楚听冬去送材料还没回来,等人都离开,钟寻瞬间脸色淡了许多,他懒懒地靠在走廊栏杆上,叼了根没点燃的烟。 宋一锦这才在他身上找到一点熟悉感,就是高中时,钟寻待在教室最后一排,脑袋上扣着兜帽,冷冰冰地撩起眼皮看人的感觉。 他觉得钟寻好像变了很多,又觉得完全没变。 “我还以为你跟他们关系挺好的,”宋一锦小声说,“靠,还好我跟你认识得早。” 他才发现钟寻就是嘴上左右逢源,其实心里谁都没有。 “还行吧。”钟寻叼着烟蒂含糊地说。 他偶尔也庆幸,他跟楚听冬高中就认识,否则他不知道他还会爱上谁,不过如果那时候没认识楚听冬,他肯定也不会喜欢别人。 他是有病,他自己也承认,他得要那个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就爱他,还得让那个人在他自己最落魄的时候,也愿意把所剩无几的一切都给他。 他甚至完全不想在楚听冬面前掩饰他糟糕的脾气,跟时不时的发疯,他想让楚听冬连这些也都接受。 不管是真心假意,他对其他人的好,藏在那双卧蚕里的笑,都是那个人附属品,说白了他只爱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 楚听冬也察觉到教室里的异样,他蹙起眉,循着几个学生的目光睨了一眼,对上钟寻的视线,钟寻还没心没肺地对他笑。 第220页 “呃……”楚听冬收回目光,屈起指节叩了下讲台。 这节课好不容易上完,钟寻都顾不上让他去办公室放一下东西,拉着他就走。 “去哪儿?”楚听冬半个月没见到他,钟寻好像很忙,跟他视频一次,问狗都比问他多,他不知道钟寻急哄哄地想干什么,顿住了脚步。 钟寻支支吾吾,递给他一个头盔,让他上自己摩托车的后座。 他骑摩托还是莽撞得很,但是在市区里只能收敛,楚听冬只愿意在市区坐他的后座,离开市区,他也不让钟寻去骑摩托。 钟寻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地方,就算他想卖关子也没办法,毕竟门口都挂了牌子。 树荫浓郁,楚听冬抬起头,就看到是一家新的摄影工作室。 他怔了一瞬。 钟寻勾着他指尖,挂在他身上,咕哝说:“我辞职了。” 钟寻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离职的事,其实在几年前他就差点离开了,当时楚听冬也知道。 就他这个脾气,他愿意忍,什么都好说,他不想忍,那就大家一起完蛋。 他当时刚被调出体育组没多长时间,跟着跑了几个影响很大的社会事件采访……其中就有一桩是某地老城区的暴力案件,涉案的是几个高中生。 不是宁城,但没什么差别。 主任让他做一则报道,报道的内容都已经攥写好递给他了,他不愿意发,也不肯署名。 他至今还能想起那种愤怒,那份报道就好比在逼他给朱秦道歉,承认他虽然被扇了耳光,但是他也有错。 “我发不了,”钟寻想都没想,拒绝道,“您找别人吧。” 他是刚调过来的新人,这是安排给他的第一次独立任务,主任接受不了他这个态度,质问说:“剩下的不就是点儿排版编辑的工作,你怎么就不能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说什么不重要,”钟寻抬起眼睫,他将那份报道不轻不重地放到办公桌上,拿指尖抵着推回主任面前,“我知道我不该说什么更重要。” 钟寻几次下来跟他杠上了,就算被辞退他都不在乎,但主任一直没找到由头踢掉他。 钟寻学历不怎么样,专业能力在当初一起进电视台的实习生里却数一数二,摄影技术也很好,跑采访也比别人完成度高。 何况一调过来他就把人踢了,之前带钟寻的体育组的主任很可能会对他有微词。 钟寻愣是又在他手底下混了好几年,没被他抓到一点儿把柄。 楚听冬说他适合去传媒大学,钟寻觉得一点儿也没错,他当记者的这几年,碰到太多事。 但无论是被针对,还是其他的乌烟瘴气,都没怎么影响到他的心情,大不了他不能再去电视台,楚听冬肯定会接他一起去吃烤鸭。 不过他也干够了,楚听冬已经退役,他都没有了最想采访的人,他攒了很久的材料,不但自己要走,临走前还把主任拉下了台。 这半个月,他就在熬这件事。 还有这个摄影工作室,他本来想等三十岁那年再开,到时候他跟楚听冬就有很多的时间在一起。 就算想去北极,也没什么不行。 但是他等不及了,在决定辞职的那个晚上,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筹备。 他什么都不缺,连客源都很充裕,只缺一笔资金,然后才能拉起整个团队,其实跟楚听冬要钱也可以,但他想把这个工作室当成礼物给楚听冬看。 楚听冬答应每年都会陪他过生日,而且到现在,加上他们分开的两三年,已经十年了,楚听冬真的一次都没错过,送他的每个礼物他都很喜欢。 他却还没怎么给楚听冬送过。 他之前当记者,一个月能在家五六天都很不容易,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被叫走。 能彻底地结束异地恋应该也算个礼物吧? 他自己美滋滋地琢磨了很久,然后开始找人拉投资,他其实很不愿意去,但想谈生意就很难逃得过酒局。 那天晚上被灌了一点,因为他很想要那笔钱,被灌完,签了合同,去学校跟楚听冬一起回家的路上,他就有点儿莫名的委屈。 他早就听楚听冬的话,不喝酒了,妈的,他还想跟楚听冬多过几年呢。 喝了酒还开始晕车,到家就吐了。 他胃难受,去医院查过,虽然也有喝酒的原因,但那天主要是晕车,吐了以后胃就会不舒服。 没什么别的问题。 他也不敢跟楚听冬说发生了什么,万一工作室开不起来,那他不就白费了,不能让楚听冬高兴,说不定还添堵。 “呃……”他跟楚听冬说完,楚听冬就一直半垂着眼,一言不发,他有点儿忐忑地推楚听冬的肩膀,“你去里面看看啊。” 虽然是他的摄影工作室,但他想让楚听冬喜欢。 钟寻除了拍照,在其他方面审美一塌糊涂,看那个乌漆麻黑的小猩猩就知道了。 但是工作室装修得意外很不错,整体是冷调,杂糅了一些暖元素,一共两层楼,楼梯扶手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墙壁暖白,角落点缀着许多新鲜玫瑰。 钟寻像幼儿园小朋友搭肩膀似的推着楚听冬走,等上了楼,他拉上所有绒布窗帘,房间陡然黑了下去,他伸手在墙壁上一按,楚听冬抬起头时目光倏地顿住。 第221页 天花板浮起一种夜幕般的深黑,就连整个房间都是,无垠的夜色中,逐渐亮起了无数浩渺的星星,又炸开一簇簇细小的烟花,像银河泄落。 “像不像你头一次陪我过年的那个晚上?”钟寻察觉到楚听冬牵住了他的手,他扭过头小声地问。 他在那天晚上,也是头一次相信楚听冬是真的很爱他。 “嗯。”楚听冬伸手抱着他,鼻尖埋在他温热的颈窝里,嗓音沉沉地应了一声。 “那你别生气了。”钟寻眼巴巴地说。 他也知道楚听冬是心疼他,就像楚听冬也知道他没必要再多说,钟寻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钟寻也很清楚他会觉得不值得。 “肯定没下次了,”钟寻额头使劲撞到楚听冬胸口,抱着他耍赖,“不然我就是小狗。” 他想了想,勾着楚听冬的脖颈,亲了人家一口,又发誓说:“哥,我以后肯定对你言听计从。” “呃……”楚听冬不理会他怎么发誓,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真的不能有下次。” 钟寻乖乖地嗯了一声。 他拉着楚听冬躺在沙发上看头顶的夜幕和烟花,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在秀景街当一辈子混混。 说不定什么时候被打死,从来都没想过会有一天跟喜欢的人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 他现在越看楚听冬越顺眼,凑过去嘬了一下楚听冬的嘴唇。 他这个胡作非为的狗脾气大概只有楚听冬能忍得了,楚听冬这满脸冰冷,一张嘴就你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的臭德性,大概也只有他能一次次厚着脸皮迎上去。 钟寻趴在楚听冬胸口躺了一会儿,突然使劲锤了下他的肩膀。 “呃……”楚听冬骨头震疼,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钟寻在心里琢磨还没感觉,一开口突然红了脸,但他还是忍着害臊继续说:“没什么,突然觉得你跟我真是天生一对儿。”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章比较长,改错字也改半天,来晚了qwq 第80章 求婚 “上哪儿找我这么喜欢你的人?” 钟寻辞职以后就闲多了, 虽然他是摄影工作室的老板,但他只管工作室的事情,外出跑摄影的活儿他除非想去, 不然很少自己接单。 他成天往楚听冬的学校跑, 楚听冬带的几个研究生都是明年毕业,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指导他们的毕业论文。 钟寻跟楚听冬一起待在办公室, 楚听冬批改论文,他支着下巴在旁边修照片, 乍一看就跟被家长带到办公室写作业的小孩儿似的。 还是那种到处乱蹿的熊孩子。 但好歹在学校, 他无聊了也不敢抱住楚听冬瞎哼哼, 只能稍微侧过头, 脸颊蹭到楚听冬肩膀上, 抬起睫毛看楚听冬屏幕上的论文。 明明都是正常的字, 放到一起他就看不懂了,他盯着瞅了不到三分钟,就开始犯困。 “累了就去睡一会儿,等走的时候我叫你。”楚听冬攥了下他的手。 办公室有张折叠床, 离学校比较远的老师, 中午不回家, 偶尔就会在这儿稍微睡一下,已经开始放暑假了, 办公室也跟着冷清。 大部分时间都只有他跟钟寻在, 顶多他叫几个学生过来问一下论文的事。 钟寻也没什么可累的,比起他在电视台的时候轻松多了,他就是一没事儿干就开始想搞事。 “等放假我们去哪儿玩啊?”钟寻下巴颏抵在楚听冬肩膀上, 像小猩猩似的抱住楚听冬的胳膊, 眼巴巴地望着他说。 楚听冬挺好笑地瞥了他一眼, 轻声问:“你想去哪儿?” 钟寻跑采访去过了国内外不少地方,但是毕业后几乎没时间再跟楚听冬一起出去玩,也就前年楚听冬带他去滑雪,到现在都没再去过。 钟寻想不出来,楚听冬只放假二十多天,他却哪儿都想去,还不如交给楚听冬去操心。 他跟着楚听冬去教工餐厅蹭了顿饭,学校的卤煮也很好吃,楚听冬下午还得看论文,他坐不住了,吃完就骑上他的摩托突突到工作室。 楚听冬傍晚去接他,到工作室一楼,突然听到好像有争执的动静,紧跟着一声痛哼。 他没看到钟寻,蹙了下眉,就往楼上走,才迈到台阶一步,抬起头时钟寻拽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连推带踹弄他下楼。 身后的几个员工都大气儿也不敢喘。 钟寻叼了根烟,那双桃花眼凉薄锋利,楼梯拐角的视线受阻,他还没看到楚听冬,抬起手臂很混不吝地抵住那人的喉咙。 他没怎么使劲儿,但对方被迫仰起头,呼吸也很艰难。 “再来一次,”钟寻另一只手还抄在兜里,睨了一眼二楼的窗户,眼睫弯起一个很漂亮的弧度,语气却偏偏透着冷意,“你就从这儿滚吧。” 说完,见那个人已经被憋到涨红了脸,几乎窒息,他才撒开手。 对方连滚带爬地跑了,钟寻眼睫沉下来,让身后的人都散开继续去干活,他也往楼下走,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终于看到楚听冬。 他眼睛倏地睁圆了一点,莫名有点儿心虚,摘掉嘴里的烟,手也不抄兜了,挂在楚听冬的身上小声问他,“你怎么都不吭声啊?” “刚才那个人是谁?”楚听冬眉头还蹙着,不打算被他糊弄。 钟寻吭哧半天,更心烦了,他刚才就应该再揍得狠一点儿。 第222页 他是在宋一凌的酒吧里碰到那傻逼的,当时他在帮宋一凌拍一些店里的照片,一开始那人过来搭话的时候说自己也是搞摄影的,钟寻就稍微听了几句,换了下名片,毕竟他工作室才起步,他还想再签几个摄影师。 宋一凌开的不是gay吧,但他被搭讪过太多次,这傻逼搞了半天也是想追他。 钟寻就懒得再跟他说话了。 他也没想到,对方都知道他有男朋友了,竟然还没死心,找到了工作室。 他说要约拍,钟寻也不好赶他,结果蹬鼻子上脸,非得让钟寻给他拍,试图动手动脚,还跟钟寻问起他的男朋友。 钟寻一听他提楚听冬,原本懒恹恹的脸色立刻冷了下去,听了一分钟,不等那人再开口,就对着他颧骨一拳砸了过去。 楚听冬还没出声,钟寻自己越想越气,开始骂骂咧咧。 “应该不会再来了,”钟寻不高兴地跟楚听冬说,“万一碰到你也甭搭理他。” 楚听冬身边的同龄人大部分都结婚成家,学校里却没什么给楚听冬介绍对象的,就算不知道他有男朋友,都没怎么提过。 但钟寻从头一次去楚听冬的学校,乱七八糟的就没断过。 甚至一开始只是给他介绍女朋友,被他拒绝太多次,到现在,钟寻没跟人说过自己是同性恋,就已经有人改成给他介绍男朋友。 在电视台和平常碰到的人里也一样。 钟寻又开始动出柜的念头了,他说自己有对象也没什么用,别人还当他是借口。 “嗯。”楚听冬垂下眼,应了一声。 论文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楚听冬也放了暑假,他跟钟寻去大排档吃了顿饭,晚上到家,就开始订机票和酒店。 钟寻去冲了个澡,湿淋淋地往楚听冬怀里钻,还非要往人家双腿中间坐,然后后背抵着楚听冬的胸膛,对这个位置不能更满意。 他发梢还在滴水,蹭得到处都是,楚听冬掐了下他的脸蛋,钟寻就哼哼唧唧地将脸颊埋在他掌心里,从他指缝间瞥到楚听冬放在膝上的笔记本的屏幕,顿时愣了下。 “我操,”钟寻扑腾起来,眼眸微亮,使劲拍楚听冬的大腿,“真的能去啊?” 楚听冬把路线都计划好了,真的带他去非洲和北极,第一站是南非的开普敦,最后一站在北极地区的斯瓦尔巴群岛。 “呃……”楚听冬被他拍得腿疼,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头在他白皙透红的耳朵尖上嘬吻了一下,钟寻才像被捏住后颈皮似的乖乖靠在他怀里。 “去了不许乱跑。”楚听冬跟他提要求。 虽然钟寻也不是小孩儿了,但楚听冬还是忍不住操心,怕他一下飞机就撒手没。 “我跟着你。”钟寻抱住他,相当百依百顺,在他颈窝里蹭蹭。 行程一共半个月时间,把家里的狗狗安顿好,再把要带出门的狗狗收拾了一顿,让他自己待几天,楚听冬就先回了趟宁城。 他没提过钟寻的事,但当初他离开时带走的那双冰鞋,被吴玉兰看到,吴玉兰就知道送他出国也不等于就能让他们分开。 她已经管不了了。 她跟楚听冬也没什么话可说,只能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儿子,也没养过另一个孩子,楚听冬每年去探望她,吴玉兰都很沉默。 楚听冬在宁城待了一天,然后回到北京,跟钟寻上了去开普敦的航班。 钟寻一直挎着单反,他先跟楚听冬去赫曼努斯看了鲸鱼,然后租了辆车自驾,沿路经过许多城镇,他单反里拍了不少鸵鸟、花豹,还去了趟最南端的好望角。 他以为非洲会很炎热,但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离开开普敦,去南非国家公园时他们请了个向导。 钟寻头一次离狮群那么近,甚至有种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错觉,他转过身举起镜头,傍晚夕阳下狮子的鬃毛泛起金色,流淌在广袤的非洲大地上。 钟寻白天忙着到处乱跑,他考了驾照,还非要跟楚听冬抢着开一会儿越野车,又带着股兴奋劲儿一直在拍沿途的各种动物。 等晚上向导开车带他们回营地,钟寻歪在楚听冬身上,跟楚听冬翻单反里的照片,翻了不到十分钟,他睫毛越垂越低,脑袋时不时磕在楚听冬肩头,楚听冬搂着他,捏住他的下巴颏一看,已经睡得晕晕乎乎。 楚听冬:“……” 到了营地钟寻还没醒,这边只有他们三个人,楚听冬就没叫钟寻,勾着他腿弯将他抱起来,让他去帐篷里继续睡。 晚上没什么可玩的,但夜色还不错,能看到错落密布的群星。 向导已经去睡觉,楚听冬就搂着钟寻坐在帐篷边缘的地方,很沉默地望了会儿非洲的夜幕。 钟寻脸颊蹭在他颈窝里,睡得眼皮酡红,楚听冬低头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亲,忍不住伸手捏他的脸。 楚听冬从小在各国辗转比赛,赛事结束后也会跟着薛赫他们去游览景点,但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感受,甚至没怎么仔细看过。 他心里只有那一片冰场。 跟钟寻出来玩就完全不一样,在高三那年的深冬,钟寻凌晨陪他去车站,他头一次发现宁城的夜晚很漂亮。 就算后来离开,他也终于能在训练之余抬头看一眼冰场以外的地方。 所以跟薛赫他们晚上出去,才拍了那张夜光云的照片。 第223页 钟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裹着毯子歪在楚听冬的怀里,帐篷里点了一盏露营用的充电风灯,楚听冬下巴抵在他发顶上,垂着眼在看他拍的照片。 钟寻在一天不同时段的光线下,拍了不同的动物,清晨阳光和煦,草丛间冒出来一只圆滚滚的小野兔,等到光线灼热晃眼,远处路的另一端有猎豹在分食羚羊,平添了肃杀的血腥味,傍晚天色开始昏暗,他们开着敞篷越野车返回营地,在遥远的灌木丛后,隐约能看到潭边水牛隆起的脊背,在镜头下脊背的线条泛着淡淡的白色,像被月光覆盖。 “哥哥。”钟寻揉了下眼睛,稍微清醒,仰起头在楚听冬嘴唇上亲了一下。 “你看帐篷外面。”楚听冬将他往上抱了抱,让他靠住自己肩膀坐起身,低声凑在他耳边说。 钟寻懵懵地瞥了一眼,然后就没办法再挪开视线,幸好他醒了。 他这辈子还没看到过这么纯粹的夜晚。 他们在非洲的最后一天,他单反的内存卡也快要满了,头顶无垠的夜幕是他这张内存卡里的最后一张照片,倒数第二张,是楚听冬拍了他睡觉时的侧脸。 从非洲再转去北极地区的斯瓦尔巴群岛就更远了,但楚听冬没有把行程安排得很紧,中途也带着钟寻去其他地方转了转。 斯瓦尔巴群岛是最靠近北极点的人类居住地,钟寻来之前还看了纪录片,据说这个地区的北极熊数量甚至超过了居民。 航班抵达的城市是首府朗伊尔城。 离开机场前他们就换了更厚的外套,但钟寻试探地走出去,迎头还是被冷风吹得一哆嗦。 现在恰好是晚上,避开了极昼的时段,还能看到短暂的夜色,到酒店放下行李,钟寻先拉着楚听冬去街上走了走。 远处雪山冰川连绵,夜幕深蓝,全城都亮着暖黄的灯火,钟寻将手揣在楚听冬的外套兜里,鼻尖冻得有些泛红。 “去不去酒馆?”楚听冬问他。 钟寻哼哼唧唧,反正就算去酒馆,楚听冬也不会让他喝酒,但他还是乐颠颠地跟着楚听冬去了,然后被楚听冬往手心里塞了杯热燕麦奶。 在朗伊尔城的第一天,他跟楚听冬买了游轮的票,去看北极熊。 雪原茫茫,他们还真的遇到了一只,趴在冰面上似乎想捞鱼,距离很远,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钟寻隐约还看到了一只幼小的北极狐。 到处冰天雪地,钟寻莫名其妙想起他头一次点开楚听冬微信朋友圈的那天,他趴在网咖的破沙发上,觉得差点被晃出雪盲症。 楚听冬帮他挎着单反,转过头时发现钟寻在盯着他傻笑。 “呃……”楚听冬伸手在他脸蛋上掐了一下。 钟寻不乐意地拍开他的手,虽然楚听冬也没使劲掐他,他也不疼。 但他肤色冷白,稍微掐一下就开始泛红,他可不想待会儿顶着个红脸蛋儿下船。 楚听冬盯着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在钟寻的强烈撺掇下,楚听冬还陪他坐了狗拉雪橇,坐一遍还不够,他们从山上的教堂回来,钟寻又拉住他的手去坐了一次。 晚上到酒店钟寻就折腾困了,楚听冬让他先睡一会儿,然后去楼下餐厅给他打包晚饭。 楚听冬去了半个多小时,他回来时,钟寻本来还睡着,听到他刷卡开门的声音就突然清醒,跑去门口等他,楚听冬托着他的腿根和屁股,将他抱了起来。 钟寻红着脸搂住他的脖子,脸颊在楚听冬肩膀上蹭了蹭,就让楚听冬抱着他走来走去。 楚听冬好笑又无语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冷淡道:“下来。” “你先抱我的。”钟寻很不服气,也不肯动,双腿还在他身侧夹紧。 他磨蹭了半天才被楚听冬拎开,吃完饭去冲了个澡,然后跟楚听冬坐在卧室地毯上看电影,纯英文的,他看不太懂,眼睫动了动,就凑过去亲楚听冬的喉结。 他浴袍的带子滑落散开,这场电影才看了十来分钟,就被放在一旁无人问津。 钟寻腰酸腿软,哭丧着脸,第二天都没能再去坐狗拉雪橇。 不过他们一共会在朗伊尔城待八天,离开前楚听冬还是陪他玩到了过瘾,钟寻傍晚意犹未尽地跟他在街上散步,偶尔身边还有驯鹿经过。 想到要回家他还有点舍不得,跟楚听冬在酒馆坐着喝了杯奶,听说当地人说晚上会有火流星,他就拉上楚听冬一起去看。 每年到朗伊尔城旅游的人很多,尤其是一些摄影和天文爱好者。 他们跟着向导去了观测流星视野最好的地方,时间还很早,但已经有人群聚集,钟寻左顾右盼,挑了一个最冷清的角落,跟楚听冬过去等。 观察流星本来就需要耐心和运气,他们等了三个小时,钟寻以为等不到了,琢磨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不然浪费了这一晚。 楚听冬从身后搂着他,却突然揉了揉他的脸颊,他迷茫地抬起头,雪白明亮的流星瞬间划破了深沉夜幕。 不远处的人群里传来一阵赞叹的惊呼。 “连北极都去过了,”等到流星消失无踪,钟寻突然拉住楚听冬的手开始犯癔症,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睫望着他,小声说,“你得跟我过一辈子才行,不然上哪儿去找我这么喜欢你的啊。” 他穿了件蓬松的白色羽绒服,笨拙地张开手臂,搂住楚听冬的腰耍赖。 第224页 楚听冬低头亲了亲他柔软的发顶,低笑了一声,说:“那你就赖我一辈子吧。” 钟寻鼻尖蹭到他颈侧温热的皮肤,在这片无垠深邃的雪原冰川里,还有这片流星划过的夜幕下,冷不丁就有种掉眼泪的冲动。 楚听冬抱着他,另一只手在兜里摩挲了很久,攥紧那个绒面的小盒子,最终还是拿了出来。 他还没开口,钟寻垂下眼睫时就已经看到了,他愣了一下,眼眶有些泛红,都不过脑子,呆呆地问:“你要跟我求婚啊?” 楚听冬:“……” 求婚都能被抢了头一句台词,楚听冬简直无语,他垂眸打开盒子,露出来一对素圈戒指。 其实他半年前就在想这件事,然后三个月前定做了这对戒指,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次跟钟寻出来玩,他一直把戒指带在身上,也还是没找到机会。 他想在钟寻身上留个标记,让任何人都无法觊觎,也想为了钟寻将自己束缚起来。 不是他驯服了莽撞笨拙的小狗,是他沉沦在那双明艳,热烈,宛如恒星的眼眸中,心甘情愿地在掌心和手腕上缠上了牵引绳。 他不想仓促,毕竟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但现在却突然觉得,好像也不需要刻意去挑什么时机,眼下或许就是最好的时候。 钟寻没等他再开口,已经热泪盈眶了,楚听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拉他去避风的地方躲着,指尖在他手心里摩挲。 戒指内侧刻了他们俩的名字首字母。 楚听冬想了很多求婚的方式,最后还是决定选择最俗套的这一种,只不过在他的设想里,他还应该带一捧玫瑰。 观星的人群逐渐开始散去,他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楚听冬单膝跪下的时候钟寻就着急伸手了,等楚听冬问了句你愿意跟我结婚么,钟寻已经开始催促楚听冬给他戴戒指。 冰凉的戒圈套在指节上,钟寻赶紧拉楚听冬起身,他格外在意楚听冬的腿,怕他膝盖受凉,“我答应了。”钟寻脸红得发烫,拉住楚听冬的手想帮他戴上另一枚戒指,却笨手笨脚地弄了好几分钟。 楚听冬拿戴上戒指的手再去攥他的手时,钟寻指尖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发烫。 “宝贝。”楚听冬揉了揉他的脸颊。 钟寻遽然睁大了眼睛,楚听冬眼窝很深,语气难得的温柔,跟他说了句在十年前已经承诺的话,“我陪你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番外也写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