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总裁相亲了》 第1页 我和总裁相亲了 作者: 慕吱 文案 暗恋对象变相亲对象 人设:清冷贵公子哥X佛系大提琴手【正文完,番外过几天来写qaq】 1. 孟宁单身多年,身边的人都为她的人身大事担忧。 被朋友问及喜欢的类型,孟宁眼也不眨,答:总裁。 朋友:什么类型的总裁? 孟宁:身高一米八五,带金丝边框眼镜,手心有颗痣,最好比我大两岁。 问话的朋友安静三秒,说:现实里的总裁都是地中海,啤酒肚,满脸痘,你说的那种男人只存在小说里。 孟宁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是啊。 2. 孟宁没有想到,江泽洲会成为她的相亲对象。 她从家人那里看到了江泽州的照片。 男人神情倦冷,冷冰冰的照片更加彰显出他不近人情的疏离之色。 母亲碎碎念:真的不去见见吗?人一米八五高,自己开公司的,事业有成,长得还挺帅的,听说他是你们高中的,就比你大两届 本来百般拒绝的她,沉默了几秒。 孟宁第一次答应了相亲:我去。 3. 毫无意义的相亲宴结束,二人和平分开。 机缘巧合下,孟宁看到江泽洲与女人在餐厅里吃饭。 恍神中,江泽洲在她对面坐下。 孟宁:你在相亲吗? 江泽洲淡定地说瞎话:我家里最近也在逼我相亲,要不咱俩交往? 顿了顿,他补充:应付家里人。 孟宁读出其中意味,让她配合他演戏,假扮情侣 她没犹豫,答应:好。 于是二人从相亲对象成了假情侣。 某次聚会,孟宁去洗手间,再回来,听到江泽洲和他好友的对话。 好友:听说你骗她说你家里人逼你相亲? 江泽洲:嗯。 好友无语:你真不要脸,谁敢逼你江大少爷?你丫的什么时候去相亲过? 江泽洲挑了挑眉:不用点儿手段,怎么追得到人? *我望向你的眼里,以温柔,以缠绵,以永恒。 *每晚八点/日更不断更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泽洲,孟宁 ┃ 配角:周杨,沈明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清冷贵公子X佛系大提琴手 立意:喜欢的人早晚会在一起 第1章 孟宁在玄关处换鞋时,手机发出叮的一声。 有消息进来。 她换鞋的动作未停,换好鞋后,拿起随身挎包,一只手开门,另一只手拿手机。门打开,手机屏幕亮起。 各大应用软件的推送消息和楼道里稠闷热风同时扑面而来。 最新的一条推送,是来自天气软件。 【下午一点三十分,气象台发布台风预警。】 台风预警? 她瞟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燥热空气如同寄生蛊虫般,见缝插针地覆盖住她身体的每个部分。就连呼吸也被高温侵蚀,变得如同树梢上作响的蝉鸣声般,带着燥意。 孟宁站在原地,思考着要不要带伞这个问题。 几秒后。 她重重地合上门。 天气预报不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电梯刚到一楼,电梯门打开,孟宁就接到了网约车司机的电话。 司机大约是个中年人,声音醇厚,很有礼貌地开口:你好,我到了你定位的地儿,你人在哪儿呢? 马上就到。 孟宁定位的是小区侧门。 她住在望江嘉苑,这不是她买的房子,也不是她租的,是她好友今兮的房子。 半年前,她住的小区发生火灾,火灾蔓延至她家,将她住的房子烧的一干二净。孟宁并不太想和父母住在一起,想找房子租住时,今兮提议,让她住她的房子。 深思熟虑后。 孟宁搬进了今兮闲置的这套房。 一住便是大半年。 小区侧门,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确定是自己约的网约车后,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文澜府是吧?核对完孟宁的手机尾号后,司机又问了一句,似乎是自问自答,不等孟宁回答,他又嘟囔着,这是不是别墅区啊? 孟宁抿了抿唇。 不等她开腔,手心里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 是她发小沈明枝的来电。 电话甫一接起,便响起她清亮的嗓音:我终于忙完了,明儿个开始休假,咱俩好久没见面了,要不明天一起吃个饭? 孟宁:明天晚上? 你这话,沈明枝疑惑,白天有事儿? 嗯。 明天不是周日吗,你能有什么事儿? 孟宁温吞道,就,之前和你说过的,给一小孩上家教课。 短暂的沉默后。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响起无奈的一声叹息。 宁宁,当初多少人请你去上家教课,开的价钱一个比一个高,你都没看一眼。现在呢,沈明枝心神疲倦,就因为他是江泽洲的弟弟? 第2页 冷不丁听到这名字,孟宁垂下眸,沉默。 片刻后,她轻声反驳,不是因为江泽洲。 沈明枝显然不信,冷哼:不是为了江泽洲,那是为了什么? 孟宁双唇翕动。 好半天,都给不出一个回答。 是啊。 不是为了江泽洲。 那是为了什么? 难得的休息日,顶着这高温天,从城市的这头跑到那头,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安静须臾。 孟宁听到沈明枝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连你是谁可能都不知道,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蝉鸣声忽然静下来。 孟宁落在后视镜的眼,骤然移开。 学生时期,学校里总会有那么几个风云人物。 孟宁高中时,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两个。 一个叫贺司珩,一个叫江泽洲。 前者她并不了解,因为她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后者身上。 江泽洲,是学生会会长,是竞赛拿奖无数、从未掉下过红榜前三的优秀学子。但比起这些,更惹人注意的,是他那张俊朗不凡的脸。 直到现在,孟宁还记得红榜上江泽洲的那张照片。 单眼皮,眼狭长,少年的清润温儒,因他的面无表情,而被压制住。 隔着橱窗,证件照上的江泽洲,神情疏离又寡冷。漆黑瞳仁,乍一看清冷淡漠,但看久了,像是黑洞般,极具压迫感,诱人无法自拔地深陷。 那年孟宁十五岁,人生阅历浅薄。 只赫拉看了江泽洲一眼,就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了他。 那年她高一,他高三,她默默地仰望着他。 关于孟宁喜欢江泽洲这件事,大概,从头至尾,只有她自己和她的好朋友沈明枝知道。 大概是闺蜜心有灵犀,孟宁的手机又震动了下。 是沈明枝发来的消息。 沈明枝:【以前的事儿我不说,那现在,你都当他弟的家教了,你和他见面了吗?】 孟宁老实道:【没。】 江泽洲的弟弟名叫江渝汀。 孟宁给江渝汀上了一个多月的家教课,愣是没和江泽洲碰过一次面。 沈明枝:【宁宁,你看,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俩这么些年都没遇到过一次,这也就算了。】 沈明枝:【但你都在他家了,都没遇到过,这是不是说明你俩没缘分?】 孟宁看着这条消息,闷闷地泄气。 她干瘪地解释:【江泽洲不和他父母住一块儿,他弟弟说过,他一个月才回一次家,而且还都是晚上回来。】 沈明枝来了兴趣:【他弟还说什么了?】 孟宁:【?】 沈明枝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消息。 江泽洲有没有女朋友? 提到这个,孟宁一改方才的颓靡,指尖都似在屏幕上翩翩起舞。 【没有。】 那不然你追他试试? 【你怎么突然又让我追他了?】 分明几分钟前,谈及她暗恋江泽洲的事,沈明枝语气幽怨。 沈明枝无语:我倒是想劝你别喜欢他了,但是劝得动吗?不是我说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你和江泽洲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万一他长胖了长丑了长残了,还地中海,你还喜欢他吗? 孟宁嘴角轻扯:【他没长残。】 沈明枝: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长没长残。 恰在这时,车子停下。 司机转过身来,你好,车到了。 孟宁抬起头。 熟悉的文澜府入口,小区内安保森严,不让外来车辆驶入。 孟宁拿好自己的东西,下车往里走。到大门,被门卫拦住,做例行询问:你好,是找哪位业主的? 身后,一辆黑色轿车徐徐驶来。 门卫眼尖,不待孟宁回答,出声叫住那辆陌生的轿车:等一下 文澜府是本市高档别墅区,内里的物业和安保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门卫上岗前一天,就把小区里所有业主的模样和司机都记清楚。有关于车出入口识别系统就好,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业主买了新车来不及登记,或是业主的亲朋好友过来。 这辆车从车身到车牌,都透着陌生,出入口识别系统也识别到是陌生车辆。 门卫绕过孟宁,走到驾驶座旁,你好,请问找哪位业主? 还是刚才的那句问话。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那人什么都没说,门卫却点头哈腰,江少爷。 一整个文澜府,就住了一家姓江的。 有那么一秒,孟宁以为这是在做梦,而下一秒,梦的感觉更真。 江泽洲,那是不是小孟老师? 车厢里的人在说话,声音沉稳有力,继而,男人像是确定了,朝她喊:小孟老师,今儿个没开车吗?上车吧。 孟宁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她偏过头,撞上一道视线,疏离淡漠,却又格外有穿透力。 江叔叔。她刻意忽视江泽洲的存在,和副驾的江永邺打招呼。 但不管她忽不忽视,江泽洲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秒,就移开。 第3页 江永邺示意她:上车吧。 从这儿走到他家要走二十分钟,孟宁没扭捏,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有司机呢。他朝驾驶座的江泽洲冷哼了声,江泽洲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不做辩驳。 等她坐进来后,江永邺给她做介绍:小孟老师,这是我大儿子,小江的哥哥,他不常回家,今儿个恰好回家。 江泽洲 说完,又叫江泽洲的名字,这是孟宁,小江的大提琴老师。 孟宁轻声道:你好。 安静两秒,没有回应。 江永邺推搡着江泽洲,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江泽洲眼梢挑起,无奈至极,半胁迫半敷衍道:你好。 他这态度,令江永邺恼火。 江永邺本就心情不好,回来的路上,他们就江泽洲的人生大事吵了一架。但主要是他在说,江泽洲保持沉默。 同龄人中,江泽洲向来是最省心的那一个。 越省心,便越无法为他操心。太早懂事成熟的人,就连父母都无法掌控他。 尤其是人生大事。 学生时期,江泽洲对恋爱没想法,他没意见,毕竟学生要以学业为主。 毕业后,江泽洲忙着创业,江永邺分外支持他。 一晃眼,江泽洲毕业三年了,事业蒸蒸日上,他成立的华锐资本已然成为业内翘首。江永邺便忍不住,操心他的私事儿了。 可刚才一提相亲的事儿,江泽洲就一个态度没门儿,不去。 气的江永邺胸腔沉闷,太阳穴突突地跳。 当下,又见到他这态度,江永邺忍无可忍,怒火中烧,你这样子上哪儿找女朋友?我给你挑的那么好的女孩子,哪儿个能看得上你? 江泽洲被他烦了一路,耐心告罄。 陈家的小女儿,一周七天,有五天待在酒吧。 刘叔叔的侄女儿,国外留学的,一次能交三个男朋友。 还有这个,刚离婚一个月。 每说一个,他就有一句话,简明扼要,直冲要害。 最后,江泽洲冷笑着,爸,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女孩儿? 江永邺愣住,几秒后,讷讷道:那我也不知道啊。顿了顿,似乎是为了挽回父亲的脸面,他抬高声音,你又不和我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上哪儿给你找啊! 乖的。 孟宁在心里回答。 也是这时,车厢里,盘旋着江泽洲声音,低沉倦冷,简单利落两个字 乖的。 第2章 两道声音,在耳边心里同时作响。 孟宁愣了下,尤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只是下一秒,江永邺暴怒的声音在车厢内回旋震荡,你最起码也找个好听点儿的理由,乖的?这算是哪门子择偶标准? 车子驶入江宅,江泽洲解开安全带,下车,进屋。 室内和室外是两个世界,冷气氤氲,扫去初夏燥热带来的烦闷。 江泽洲语气无奈:没骗您。 江永邺默了几秒,似是终于相信了他的说辞,而后又忧愁道:我看着每个姑娘都挺乖的。 江泽洲眼波无澜,我还是那句话,别瞎费工夫,我不会去的。 说完,他转身上楼,不顾身后,江永邺的不满情绪。 江永邺鼻息里哼哼一声,似是认清现实:算了,我不管了。 孟宁闻言,勾了勾唇角,无声地笑。 笑完后,她说:江叔叔,我先上去给小江上课了。 她提步上楼,漫长的廊道,她盯着江泽洲的身影,唇畔处的笑,渐渐收起。 眼前的江泽洲,和记忆里的江泽洲像,又不像。 还是那张脸,只是眉宇间褪去少年的青涩感,多了几分凛冽的冷感。 身上的衣服从附中的校服换成了高定西装,量身定制的西装,勾勒出他硬朗笔挺的身姿,宽肩窄腰,难得的衣架子身材。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江泽洲早已不是当初学校里的清冷少年,如今,他是南城名流,是众人口中的商界贵公子。 身份地位,衣着打扮,俨然与多年前不同。 只是没想到。 他喜欢的类型,一成不变。 还是乖乖女。 活络的思绪如夜晚游萤浮荡开,孟宁推开江渝汀练琴的房间门,门甫一推开,落地窗外天光明晰,窸窣树梢将光剪碎,斑驳落在她的脸上。 她脸上的光影明暗,有一刹那,她游离的思绪定格在回忆里的某个时间节点。 喜欢江泽洲这件事,孟宁一直做得很安静。 学校里追江泽洲的女生很多,但每一个都是一样的结局,被他拒之千里。 后来,有传言说,江泽洲喜欢乖乖女类型的女生。 沈明枝拿着镜子照着孟宁的脸,我怎么看,都觉得江泽洲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的女生。 第4页 孟宁笑:少胡说了,而且都说了,那是传言,不能当真的。 沈明枝:谁说那是传言? 孟宁一愣。 沈明枝从口袋里掏了只唇釉,对着巴掌大小的镜子涂抹,涂好后,她抿了抿唇。镜子一拿开,映入眼帘的,是孟宁巴巴盯着她的脸。 像极了等主人回家的小猫。 沈明枝不逗她了,周杨说的,他的话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孟宁迟疑几秒,但周杨 周杨是江泽洲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 江泽洲是好学生的代表,而周杨,则是坏学生的典型。他高三,却成天往高一高二的教学楼跑,身边的女孩儿,一茬接一茬地换。 他似是天生风流骨,一个眼神就能把女孩子的心给勾走。 最近,他身边的女孩儿,是沈明枝。 好几次,孟宁在琴房撞见他和沈明枝待在一块儿。 琴房门未关严,她听到里面传出的女生娇嗔,以及男生故意逗她笑的话语。声调懒洋洋的,语气暧昧的,就连在琴房外的她,都跟着变得轻飘飘了。 其实有个问题,孟宁一直没问,今儿个借机问了出来,你和周杨学长,在一起了? 沈明枝:你想什么呢,我俩就是一块儿玩。 见到孟宁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沈明枝笑,你不喜欢他啊? 孟宁:也不是。 那是什么? 她纠结了会儿,才说,我就是觉得,他这人挺不靠谱的。 他不爱说漂亮话,只是随口一句都写尽风花雪月。 但不能因此说周杨是坏人。 孟宁思前想后,用不靠谱这仨字儿来形容周杨。 猜到她口中的不靠谱指的是什么,沈明枝撑着下巴,懒声道,他是喜欢说些有的没的,但他有一点儿好,不说谎。更何况事关江泽洲 说到这,沈明枝顿了下,其实江泽洲不太喜欢自己的事儿被人到处说,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 孟宁抿了抿唇,哦。 沈明枝顿觉好笑:哦是什么意思? 孟宁:就,他喜欢乖乖女,挺好的。 沈明枝快被她气死,我是让你来评判他喜好的吗?她随手拿了本书,很轻地拍了下孟宁的额头,你看,他喜欢乖乖女,你正好也是这一款的,你这不去表白试试? 孟宁淡淡地嗯了声,随后又说:还是算了吧。 沈明枝: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算了? 孟宁扬着张笑脸,脸上绒毛都浸在温和的秋日里,那张被同学们称作为初恋脸的脸蛋上,竟然浮现出自卑情绪,我就是觉得,我配不上他。 沈明枝:怎么可能? 孟宁却坚持,他那么优秀,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啊?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心境截然不同。 男孩子的喜欢,是意气风发的,是恣肆张扬的; 而女孩子的心动,随之而来的,是自卑与怯懦。 向来巧舌如簧的沈明枝,第一次哑口无言,只低低地叹了口气,宁宁,你让我试试吧。 孟宁困惑地望着她,试什么? 沈明枝隐晦地笑了下,过阵子你就知道了。 不到一周,孟宁就知道了沈明枝口中的试试,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一个晚秋傍晚,火烧云热烈明艳。 孟宁在琴房里练琴,蓦地,门被人推开,来人大咧咧地,似是没想到里面有人,有些诧异地盯着她。 还是孟宁先和他打招呼,学长,你找枝枝吗? 是周杨。 周杨闻言,挑眉:你是沈明枝的好朋友,孟什么? 孟宁。她提醒。 对对对,孟宁,分明上一秒才重复她的名字,下一秒,周杨给她的称呼又换了个,学妹,你这儿就只有你吧,没别人来了吧? 啊应该吧,怎么了? 没什么,看你孤单,给你找个伴儿。 周杨的出现和消失,都突然且快速。 孟宁继续练琴,眼帘一垂一抬间,门外脚步声响起,有个人被推了进来。 嘎吱一声,绵长又沉闷的音。 像大提琴C弦发出的音色。 孟宁转头去看,撞上一双冷淡的近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眼里。 窗外是半壁霞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影被拉长,掩盖住她因为激动而轻颤的眼睫。 教室门都锁了,你就坐这儿看会儿书吧,周杨和江泽洲说完,又对孟宁说,小学妹,这位学长坐这坐会儿应该不打扰你吧? 孟宁艰难地将视线偏移,到周杨身上,她说:不打扰。 但江泽洲却说,没有空琴房? 周杨:有啊。 江泽洲冷眸睨他,意思明显。 周杨:都锁上了,要不你撬锁? 第5页 放学已经有半小时了,教学楼的各教室门都被锁上,唯独艺术楼还有些教室开着门。艺术生不比文化生轻松,文化课结束后,还得勤加练习。孟宁就是留校练琴的其中之一。 只是不知道周杨和江泽洲为什么还会在学校? 但她知道,这个问题不是她该问的。 好在周杨很快就说明原因,谁让你嫌篮球馆吵啊?今儿个你家司机又有事不来接,只能坐我家车走,这不得等我打完球吗?或者你自己走回去,也行! 江泽洲收回眼,六点,准时走。 这是答应等他的意思。 周杨:放心,六点保准结束! 安置妥当江泽洲,周杨便火速逃离琴房,跑去篮球馆打球。 琴房里,二人无言。江泽洲拿了条椅子坐下,和孟宁坐的位置,几乎是琴房的对角线,也就是说他在并不大的地方里,选择尽可能地远离她。 但能和他在一个空间相处。 对她而言,已是求之不得。 抱歉。 江泽洲突然出声。 孟宁:什么? 江泽洲:打扰到你练琴了。 她说:不会。 不管对方是客气,还是真心,江泽洲脸上表情都无变化。仿佛刚刚那句问话,只是一个过场,他维持着表面绅士,至于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之后,谁都没开口说话。 孟宁重新拿起琴弓,练琴。 她目视琴谱,琴谱最上方,写着曲目《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她深吸一口气,沉思几秒,进入状态后,开始练琴。 窗外送来一阵秋风,裹挟着花香。 大提琴声缓缓响起,音乐像是沿着耳蜗坠入灵魂深处。 她太专注,以至于没有看到,江泽洲假寐阖着的眼,睁开。 他侧头看向她,漆黑的眸子里,淌着惊艳之色。 一曲终了。 孟宁还沉浸在曲子里无法自拔。 一旁,响起江泽洲的声音:刚刚有个音,错了。 孟宁:啊? 江泽洲:第二乐章要结束的时候,有个音,错了。 孟宁皱眉:有吗? 她练琴有录下来的习惯,连忙拿起一旁录音的手机,塞上耳机,准备听。 正这时,一阵短促的手机闹铃响起。 江泽洲按了按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下午六点。 屏幕亮起,熄灭。 门外走廊处,响起急促的跑步声,最后,在琴房外停下。 周杨喘着粗气,妈的,我没来晚吧? 江泽洲敛下眸间躁郁,晚了一分钟。 周杨:这也算晚? 江泽洲:我以为你会让我等你到七点。 周杨笑出声,嗓子里低荡出笑,我就应该晚点儿来的,让你和那小学妹多待一会儿。他这人就这样,正经不到一分钟。 江泽洲起身往外走,声线无起伏,把你那思想给我放干净点儿。 这小学妹长得挺漂亮的,而且看着就很乖,不是那种装出来的,是真的乖。怎么说,不正好是你喜欢的类型吗?周杨是了解自己这发小的喜好的,挤眉弄眼道,你要是感兴趣,我帮你追?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风卷席着江泽洲的声音,落入孟宁的耳里。 江泽洲说:没兴趣。 随之一同落下的,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雨势迅猛,黑暗吞噬了整片天空,外头世界模糊一片。 孟宁也像被装进一个黑色箱子里,里面有风有雨,将她整个人淋湿。 雨水被风打入室内,也落在孟宁身上。 冰凉凉的雨丝,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是她父亲的电话,孟宁忙不迭接起,对电话那头的父亲说,爸爸,我马上就下来,您在校门口等我就好,我带伞了的。 电话挂断,孟宁收拾好东西,然后拉开抽屉。 里面空无一物。 不是 伞呢? 她昨天才放进去的啊。 她又在琴房的角角落落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最后,她无力地下楼。 夜雨滂沱,父亲上了一天的班本就很累了,还来接她,她并不想让父亲太累。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冒雨跑出去得了。 这么想着,就到了大厅。 意外的是,楼下大厅站了两个人。 孟宁脚步微滞。 周杨随意往外一瞥,目光抓到她,学妹,回家啊? 孟宁:嗯。 周杨很快发现她的窘迫:没带伞? 孟宁尴尬地笑了下。 周杨:家里人来接吗? 孟宁:爸爸在校门等我。 周杨突然眯着眼,把她全身都打量了遍,忽然说:正好我带了一把伞。他举了举手里的伞,不过刹那的工夫,他将拿伞塞进江泽洲的怀里,然后整个人钻进雨幕中。 他那懒洋洋的嗓音被雨水打的支离破碎的。 第6页 江泽洲,学妹没带伞,记得送学妹回家! 哦对不用回家,送到校门就行!我在校门等你! 天渐黑,雨势浓。 江泽洲看着怀里多出的一把伞,再一转身,垂眸看着孟宁。 穿堂风呼啸而过,孟宁抬眸看他,目光没闪躲。 没带伞? 他突然问道,尤为平静的语气。 外面下雨了。 小孟老师,外面下雨了! 小孟老师! 接连好几声,孟宁才捡回自己的神识。 下雨了? 江渝汀揉着手,眼巴巴地看着孟宁,小孟老师,你在想什么呢?我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应我。 没什么。孟宁扬起笑,你刚刚说,要和我说一个小秘密,是什么秘密? 那你得保证,你不能告诉别人。 江渝汀伸手,小拇指竖起,示意她拉钩。 小孩子之间的把戏。 孟宁却很配合,好,我不告诉别人。 拉完钩,江渝汀凑近她,小声说,我爸爸给我哥哥找了好多相亲对象,他还留了那些相亲对象的照片,要给我哥哥看,说我哥看了肯定会喜欢。 从第一句话开始,孟宁脸上的笑就褪去。 但是我偷偷地把那些照片都换了!江渝汀骄傲地说,我和周杨哥哥说,让他找一些我哥哥一看就很不喜欢的女孩子照片。 我刚刚听到,我爸在那儿念叨,说他怎么觉得这些女孩子和他之前看的有点儿不一样呢?江渝汀笑得不停。 孟宁也跟着笑了。 江渝汀说:小孟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换那些照片吗? 孟宁:不知道。 江渝汀扬了扬眉,斩钉截铁道:因为我想让你当我嫂子! 第3章 江泽洲十八岁出国留学,二十二岁留学回国。 他留学四年,回国的次数寥寥。他对家庭并没有太多的留恋和依赖。正因此,毕业回国后,他就开始了独居生活。 好在他的父母还有一个儿子。江渝汀尚处在需要关心和呵护的年纪,父母在每日操心他的日常琐事中,减少了对江泽洲的注意力。 对旁人而言,未免倍感轻视,同样是孩子,父母却不能一碗水端平。但对江泽洲而言,他求之不得。 因为在半年前,也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 父母,以及家里的一众长辈,对他的关心从最初的公司现在发展的如何、公司要是缺资金可以找我这样的一系列关于工作的话题,变成了过了这年你就二十五了吧、有没有对象?、也差不多时候要定下来了。 这半年来,他每次回家,面对的都是同样的问题。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你遇不到,爸妈给你找找。 就算他不回家,照样也会被电话催问。 江泽洲回到房间,坐在书桌前,不无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累,又烦。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捞起,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的,来人没出声,江泽洲也没看来电,却轻而易举地念出对方的名字,周杨,你就不能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和我说话? 声音平稳,但带两分不耐。 嘈杂声逐渐小去,直至一声关门声,将其隔绝在外。 周杨:今儿个火气挺旺的啊江总,发生什么事儿了? 江泽洲没搭理他。 周杨自问自答:哦我想起来了,今儿个是您老人家每个月回家的日子,也就是说大名鼎鼎的华锐资本的江总,又被念叨着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女朋友。 江泽洲:能闭嘴? 周杨幸灾乐祸地笑,复又想起什么,说,你爸给你介绍的那些女生怎么样,是不是一个不如一个? 他似乎话里有话。 下意识的,江泽洲想起那些女的,出身,家境,自身条件都不错,只是行事作风,是他一贯嗤之以鼻的类型。 按理说,他父亲就算再急着让他结婚,找个爱混酒吧夜店的,倒也能接受,但离过婚的 江泽洲反应过来,你动的手脚? 周杨大笑:还不赖嘛你,这都能猜到。 江泽洲皱眉:你什么时候和我爸见面的? 我哪儿敢和你爸见面啊?周杨语气警惕又恐慌,你爸每次见我都问我身边有没有好姑娘,介绍给你我要怎么回?我要说,叔叔,我身边的姑娘看到您儿子都恨不得贴他身上去。 但您儿子恨不得把她们扔到五百米开外。 江泽洲扯了扯嘴角。 周杨说:不是我,是小江换的照片。我就是提供照片,真正换照片的,还是你弟。 江泽洲面色冷凝,他换照片? 听出他话语里的怒意,周杨立马给江渝汀求情,他不也是为你好么,江泽洲,你可别凶他啊,他年纪小不懂事儿,就是喜欢在家里翻翻找找,可能就是一个不小心,碰到你爸的东西而已。 第7页 然后再一个不小心,把里面的东西换了?他语气一沉,透着危险。 周杨一噎,这不是为你好吗? 擅自动别人的东西,这也是好吗? 江泽洲你这人真的没劲儿你知道吗?周杨和江泽洲是两类人,前者生性散漫,后者循规蹈矩,偏偏这俩人还能厮混这么多年。 周杨觉得:小江不是为你好嘛,你至于生他气吗? 江泽洲:乱动别人的东西,就是不对的。 周杨服了他这一根筋的脑子了。 电话戛然而止。 江泽洲握着电话,礼貌三声,轻扣江泽洲练琴的房门。 而后,推门。 抱歉,打扰一下。 室内尤为安静。 江渝汀没有练琴,站在孟宁面前,看见江泽洲时,一脸邀功的表情,哥哥,我和你说 江渝汀。江泽洲打断他,极淡的声音,却如室外黑沉沉的雨夜般,尤为压迫感。 江渝汀被他那语气给吓到,热情瞬间湮没成灰。 他怯怯:哥哥。 江泽洲冷冷地拽着他后颈处的衣服,出来,我和你谈谈。 寒气森森。 江渝汀被他拎起,在半空中晃着脚:哥哥,我还要练琴,你放开我。 江泽洲来之前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练琴时间结束了。 五点了,下课了。 我要加课!江渝汀嚷嚷,我不要和你谈,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们之间有代沟。 其实有那么几秒钟,孟宁有被江泽洲身上散发出的冷硬气场给吓到。她楞在原地,想说些什么,但又想到那是他们兄弟俩的事儿,她只是一个大提琴教师而已。 说到底,她是外人。 琴房再度陷入寂静。 只雨珠拍打窗户的声音滴答作响。 孟宁回到位置上坐下,帮江泽洲整理了下弄乱了的琴谱,又将琴弓和琴放回原位。做完这一切,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她拿出来,是沈明枝发来的消息。 沈明枝:【你失联了吗?】 往上一条的聊天,停留在三个小时前,沈明枝发的语音。孟宁记不得她发什么了,于是语音转文字你又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长没长残。 孟宁弯了下嘴角:【江泽洲没长残。】 沈明枝秒懂:【见面了?】 孟宁:【嗯。】 沈明枝:【在他家?】 孟宁:【嗯。】 沈明枝:【你除了说嗯还会说什么?】 安静了会儿,孟宁低下眉,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打了一长串话,却又删掉。 孟宁:【没什么。】 沈明枝:【?】 孟宁:【明天吃饭再和你说吧。】 沈明枝:【不带你这样的,吊人胃口。】 这边,孟宁和沈明枝聊天。 另一边,江泽洲把江渝汀拽回自己的房间。 兄弟二人,面对面站着。 江泽洲低着头,江渝汀气冲冲地仰着头。 江泽洲:你知道我要和你谈什么吗? 江渝汀:谈什么? 江泽洲:为什么乱动爸爸的东西? 江渝汀心虚极了,双眼飘忽着。 江泽洲俯视着他,嗓音低沉:如果有人不经过你的同意,把你的玩具车给拿走,你会开心吗? 江渝汀:不开心。 江泽洲:所以,为什么要动爸爸的东西? 江渝汀理直气壮:那些女孩子我不喜欢,我不要他们当我的嫂子。 这就是你换掉照片的理由?江泽洲眼里闪过一丝责备,胡闹。 反正我不喜欢她们,我就喜欢小孟老师,江渝汀下巴一扬,坚持道,我就要小孟老师当我的嫂子。 小孟老师? 就是我的大提琴老师。 江泽洲眼底再起无奈,老来得子,到底是太宠了,宠的江渝汀都开始安排起他的事儿来了。 江渝汀执拗地盯着他,下一秒,他眼眶红了,拉着江泽洲的裤脚,哥哥,你和小孟老师相亲吧,好不好? 江泽洲知道他这是故意示弱,面无表情地拒绝:不好。 江渝汀:为什么不好? 江泽洲:因为我不想谈恋爱。 说罢,他弯腰,再度把江渝汀拽起来,走到房门边,拉开房门,把江渝汀扔了出去。 江渝汀敲着他房门,哥! 哥哥哥哥! 任他如何敲门,江泽洲都如同这门板,没有一丝回应。 江渝汀沮丧地垂下脑袋,气哼哼地说:不好就不好!小孟老师说不定还看不上你呢!! 甩下这么句话,江渝汀用力地踩着地板,蹬蹬蹬地,回到练琴的房间。 第8页 他推开门,小孟老师! 孟宁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了。 她半弯着腰,和江渝汀对视,怎么了? 注意到她背上包,江渝汀问:你要走了吗? 孟宁:对呀,我要回家了。 江渝汀:可是外面在下雨。 孟宁哭笑不得:下雨也得回家啊。 江渝汀拉着她的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江渝汀边下楼边嚷嚷:爸爸,雨下的好大,小孟老师没有开车,你让司机叔叔送小孟老师回去好不好? 孟宁最不喜欢麻烦人,赶忙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江渝汀撒开孟宁的手,在屋内转了好几圈,最后迷茫道:人都去哪儿了啊?怎么都没有人啊? 孟宁在玄关处换鞋,顺势说:小江,我走啦。 可是外面雨好大。 所以,她温声细气,你能不能借我一把伞? 似是确认父母和司机都不在家,江渝汀彻底认栽。无可奈何地折身去储物间找伞给孟宁,走到半路,脚步一顿,小孟老师,我可以找个人送你回去。 孟宁:你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江渝汀:谁说的,我哥哥肯定在! 他扯着嗓子,朝楼上喊:哥哥!有事儿,急事儿! 孟宁微张着嘴,想拦住他,但她没出声。 不到半分钟,江泽洲出现在二楼走廊。 他俯身,往下望。 什么事儿? 虽然刚吵完架,但这会儿,江渝汀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或许这就是家人。 他眯眼,讨好地笑:哥哥,外面的雨下好大,小孟老师今天没开车,你能不能送她回家啊? 外面的雨好像又大了些,雨珠砸着窗玻璃,发出清脆声响。 江泽洲站在二楼,她站在一楼,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身上几乎只有冷漠的气场。 这场景,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雨夜。 周杨让他送她到校门。 江泽洲站在风口,为她挡去不少斜风细雨。 他微湿的额发下,是一双漆黑淡漠的瞳仁,无情绪地盯着她。 暴雨肆虐的夜,他们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忘。 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几秒钟,江泽洲把伞递给她,伞给你,别淋湿了。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进那雨中。 盛大滂沱的雨雾哗啦落下,少年桀骜的身姿依然挺拔。雨珠将他的校服淋湿,校服紧贴肌肤,清晰勾勒出他的脊骨。 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变得清晰起来。 孟宁抓到了江泽洲皮囊之下的部分 绅士,却又疏离。 冷漠,却又体贴。 没想到,时间流逝,一场暴雨,又将他们拉回至从前。 江泽洲许久没出声。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打车回去就行。 孟宁转过身,低垂的眼底,一片黯色。 她推开玄关处的大门了,夜风凉丝丝的,夹杂着雨水,落进她眼睫。她不适地眨了眨眼,而后,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冷冽嗓音。 你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第4章 好友沈明枝曾说,看男人不能只看他的家世和样貌,还要看他的性格。 每个人展示给外界的都是扁平的,如何从那扁平的一面看出他隐藏的属性,很简单,看他住的地方,或者是他车的内饰装修与整洁程度。 孟宁借着系安全带的姿势,扭头悄摸地瞟江泽洲一眼。 他低头看着手机,侧脸表情冷淡又平静。 不得不承认,沈明枝言之有理。 这辆车里没有任何有关江泽洲的照片,也没有任何小摆件,但到处都透着江泽洲的气息整洁的内饰,空调送出的冷气,以及萦绕在鼻尖的浅淡香水味,干净而又凛冽的雪松男香。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场,如出一辙。 安静,但令人瑟缩。 江泽洲出声,声线无起伏:你住哪里? 孟宁:望江嘉苑。 这话令他转过头,瞥她一眼,眼神带着克制的诧异。 孟宁明知故问:怎么了? 他收回眼,没什么。 过几秒,才说:我也住那儿。 她当然知道。 要不是知道他也住在望江嘉苑,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今兮,住她那儿去。 孟宁其实不太会撒谎,但她在撒谎这件事上似乎又无师自通,尤其是在面对江泽洲的时候。仔细想想,或许这是一种天分。 连喜欢都能装成素未蒙面,更遑论是其他。 孟宁唇角往上扬,礼貌式微笑:挺巧的,但我好像从没遇见过你。 江泽洲发动车,一言不发。 车厢内骤然陷入安静。 地下车库车门缓缓向两侧开,车子平稳驶出车库,到马路上。 外面的雨比刚才更大,雨水漫成帘幕,风卷席着雨幕,像是一场海啸。 第9页 夜晚六七点,下班高峰期。 街道上的行人举着伞,狂风肆虐,伞面掀翻,只剩伞骨。不到十分钟,积水上涨,车辆不得不减速慢行。 车载电台实时播报:台风以极高的强度登陆我市,台风带来的暴雨现已造成多个县市大面积受灾 孟宁冷不丁想起今天出门前的天气推送。 下意识道:真来台风了啊。 她当时还觉得天气预报预报错了。 江泽洲突然问:出门前没看天气预报吗? 看了。她望着窗外的雨夜,说,我以为预报错了。 你可以下载一个气象播报app天云。 我用的就是这个。 记忆中,江泽洲并不是个健谈的人。而且,推荐app也不像是江泽洲会做的事。 迟疑几秒,孟宁问他:你 话刚出口,就被短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连了车载的手机,铃声透过汽车音响,在逼仄车厢内盘旋回荡。 江泽洲按下接听。 什么事? 江总,天云公司研发部临时召开会议,他们想和你进行视频通话,不知道你是否方便? 我在开车。 语音通话呢? 江泽洲敲了下方向盘,车上有人。 助理秒懂,那我联系副总? 江泽洲嗯了声,随即挂断电话。 城市街头的路灯尽职尽责地亮着,风将光影摇碎,落进孟宁的眼底,澄澈又明晰。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江泽洲开了家风投公司,估计天云APP是他投资的。 往常不到半小时的路程,因为下雨,多开了十多分钟。 远远地能看到小区高楼轮廓,就在孟宁以为会一直这么安静下去的时候,江泽洲突然说:我弟弟不懂事,经常会弄些恶作剧,开些玩笑,孟老师别往心里去。 孟宁只用了三秒的时间就解读出他的言外之意, 江渝汀说的让她当他的嫂子,是恶作剧,是玩笑话,让她别当真。 好在车子经过的这条窄巷没有路灯,昏蒙环境,将一切情绪藏匿。 孟宁维持着声线,道:我没往心里去。 车驶入地下停车场。 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淅沥的雨声隔绝,只剩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 江泽洲问:你住在哪一栋? 孟宁:七栋。 七栋对应的停车区域是G区,江泽洲绅士地将车停在G区,到了。 孟宁解开安全带:谢谢。 直到车门关闭,她都没等到一句不客气。 江泽洲还是江泽洲,绅士中带着疏离,体贴里尽显冷漠。 车子驶离的速度飞快,像是迫不及待想从她视野里逃开。 等到车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孟宁紧绷着的身线,彻底松散。她整个人跟失了魂似的,上电梯,开门进屋,关门,瘫在沙发上。 没有开灯的室内,一片黢黑。 蓦地,她想起那天。 也是这样的黢黑环境,门禁锁的狭窄房间里,只有她和江泽洲二人。 那是高一时的元旦放假前夕。 比起元旦三天假期,学生们更期待学校的元旦晚会。附中的社团文化盛行,单单是舞蹈社团就有不下十个,但学生们最期待的并不是舞蹈,而是学校的交响乐团。 与其说期待交响乐团的演奏,不如说期待的,是交响乐团的大提琴首席孟宁。 孟宁不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但绝对是漂亮的女生里最低调的那一个。 十几岁的少年的眼里,妖冶张扬的女生,美则美矣,看久了便觉得聒噪无味。 而孟宁,清冷,安静,像是雾蒙蒙的江南烟雨,一笑起来,眼底泪痣盈盈再没有任何一张脸,能比她这张脸更配得上初恋脸这三个字了。 不少人追她,低调的,张扬的,各种方式层出不穷。 就连她在后台化妆,都时不时有男生过来和她搭讪。 好不容易拒绝完一个,又来一个。 休息室里,其他人调侃她:孟宁,该不会待会演奏的时候,台下的都是你的爱慕者吧? 我敢打赌,今晚过后,学校贴吧都是她的照片! 戏谑声不断,孟宁只觉头疼。 离她演奏还有好一会儿,怕又有人来找她,孟宁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休息室。 她记得,还有个休息室没人用。 闲置的休息室在走廊尽头,她推开,狭窄的密闭空间,光影无所遁。 她快速钻进去,欲关门,莫名感受到一股阻力,她以为是这门坏了,随即转身,背压着门板。就在这时,一道身影覆盖在她身前,人影高大,借着晦暗光影,她只能看到他白皙的脖颈,以及凸出的喉结。 是个男生。 孟宁吓得尖叫:啊 男生拉门的手,改为捂着她嘴。 正因此,门失去拉力,被她脊背一压,紧密严实地合上。 第10页 外界的光和喧嚣,彻底隔绝。 孟宁隐约听见男生烦躁的一句脏话。 近在耳侧,男声如她鼻尖嗅到的冷硬尘埃般清晰。 她眼睫轻颤,抬眸想看眼前的男生,但休息室内一丝光都没有,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通过他的声音,以及他压在自己身侧的双手,和近在咫尺的距离,感受他的存在。 那个她出声提醒,你的手? 他们现在的姿势,属实暧昧,她仰头,他低头,一片黑黢黢,可是两双明亮的眸,就这样撞上。 这距离太近了。 再近一点,就能亲到了。 孟宁不受控地想。 江泽洲似乎也觉察到,抱歉。 收回手,他转了个弯,和她并排,靠在门边的墙上。 没事。 真没事吗?他反问。 孟宁不解,扭头,在暗夜里找他的脸。 门被你锁上了。江泽洲说。 可以 想到什么,孟宁快要出口的打开瞬间湮没在唇齿中。 她忘了,这间休息室之所以废弃,有两个原因。原因一是灯没用,原因二是这门坏了,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的人要出去,也得求助外面的人。学校后台休息室太多,一时半会儿也用不上这间休息室,管理的老师就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孟宁愣了好久,她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江泽洲用那个姿势压着她,为什么她开门时会有阻碍。 对不起。道歉的人,成了她。 没什么好道歉的。 可是,你出不去了。 江泽洲勾唇淡嘲,在你来之前,我也出不去。 孟宁觉得这是冷笑话。她嘴角不可遏止地往上扬了扬,又问,你怎么在这里? 吵。 这话不知是在说她吵,还是在回她外面吵。 孟宁抬头,望着声音出来的方向,静默不语。 分外漆黑的幽闭环境里,只二人清浅呼吸交错。 回忆就着室外的淅沥雨声,令她的大脑都变得困倦无比,渐渐地,将她拉扯至睡梦中去。 当晚,她做了个梦。 是回忆的后半段。 孟宁和江泽洲,不知待了多久。 直到来后台找她的沈明枝,在各个休息室找她都找不到,最后,停在那间废弃休息室外,敲了敲门,宁宁? 有那么一瞬间,孟宁是卑劣的。 她不想答应。 她想和江泽洲多待一会儿,哪怕她看不到他的脸,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们在同一个空间里,这就足够令她开心了。 可下一秒,她就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我在这儿。 门拉开,廊灯溅入眼底,慑人的光令她眼睫颤动。 光似乎是有温度的,灼烧着她的眼皮。 孟宁猛地睁开眼,眼前,是客厅的天花板。 一梦睡醒,一夜过去。 她回到了现实世界。 昨晚也不知怎么,她竟然在客厅沙发上睡了过去。沙发再舒服都不如床,她睡的腰酸背疼的。 孟宁揉着腰坐起身,看了眼窗外。 暴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日光正盛,蝉鸣叫嚣。昨夜的那场雨,似乎并未将夏日灼热减退半分。 早上八点。 没开冷气的室内,热而燥。 孟宁去厨房倒了一杯水,一只手拿水杯,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温水过喉,干哑的嗓缓和不少。一杯水过半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沈明枝的消息。 【我昨晚做梦了。】 闺蜜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也是难得,孟宁回:【我昨晚也做梦了。】 沈明枝:【我的梦有点可怕,说说你的吧。】 孟宁很坦诚:【我梦到江泽洲了。】 沈明枝:【不得了。】 孟宁:【?】 沈明枝:【不过也正常。】 孟宁被她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紧接着,手机屏幕里弹出一句话来。 【你都二十三岁了,做个春梦什么的,也正常,男主角是你以前的暗恋对象什么的,挺好的。】 孟宁:? 孟宁: 第5章 . 很显然,她们闺蜜在这件事上无法做到心有灵犀。 做不到心有灵犀也就算了,沈明枝对梦的解读实在太跳脱。 孟宁默了默,准备好好地和她解释自己到底做的是什么梦。 手机那端,沈明枝又发来一条消息。 【地点?】 孟宁:【嗯就咱们学校礼堂的废弃休息室。】 沈明枝惊了:【囚禁play?】 沈明枝:【没想到江泽洲还好这一口啊。】 孟宁: 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对话。 怕她接下去再说些一堆乱七八糟的,孟宁及时打电话给她,解释自己到底做了个什么梦。 沈明枝听完,顿觉无趣,你都做梦了,就不能做个大点儿的梦?比如说亲一下,摸一下,再抱一下? 第11页 孟宁伸手扶额,快速转移话题,你呢,你做了什么梦,有多可怕? 沈明枝哇哇大叫起来:哇,我和你说,我刚做梦梦到鬼了 聊完彼此做的梦后,沈明枝道:今晚我请客,这么好的日子,庆祝一下。 孟宁疑惑: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沈明枝:嗯,今天是你第一次做春梦的日子,这不值得庆祝吗? 孟宁无语至极。 又聊了几句,二人决定好晚上吃饭的地方,便挂了电话。 孟宁起身洗漱,又将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吃过午饭,出发去给江渝汀上课。 江渝汀原先有大提琴老师,只是那位老师家里有事,需要请三个月的假。三个月的短期课程,专业的大提琴者都看不上,只有还在读书的学生才瞧得上。 孟宁给江渝汀上课,是个巧合。 心理学上有种定律叫六人定律,据说陌生的两个人,可以通过六个人,建立联系。 孟宁和江渝汀是陌生的两个人。 而建立起这层联系网的,是江泽洲,和今兮。 今兮和孟宁同在南城芭蕾舞团上班,只是一个在演奏乐团,另一个在芭蕾舞团。 其实介绍孟宁来给江渝汀上课,今兮也纠结过,学艺术的,家庭条件都不差,你要是不想去也没事儿,没必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一点儿小钱。 周末两天,五千的课时费。 孟宁打趣:这儿哪是小钱。两周就赶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孟宁在意的不是钱。 她在意的是江泽洲。 上课前,今兮淡淡翘起唇角,半真半假地说:小江可是个混世小魔王,你要是被他欺负了,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混世小魔王。 孟宁呆呆地问:怎么不叫大魔王? 因为他哥是混世大魔王。 孟宁以为,叫混世小魔王的人,一定劣根性十足,但真见了面,才发现江渝汀压根没半点儿混世小魔王的样子。甚至觉得他,有点儿可爱。 他才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心智尚未成熟,练琴遇到困难,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红着眼耍小性子,我不想练琴,我想去游乐园玩儿啊。 他哽咽着,竭力不让眼泪落下,那模样,孟宁的心都微微泛疼。 但江渝汀又很成熟 抱怨完,他吸了吸鼻子,别过身揉眼,揉的泛红的眼眶再无泪痕,再转过身,扬着大大的笑冲孟宁说,小孟姐姐,我们继续练琴吧! 孟宁惊叹于他的懂事,讶异过后,又听他说:我也想像哥哥一样,成为爸爸的骄傲。 这大概是孟宁眼里,江渝汀最可爱的时刻了。 炫耀他哥,江泽洲的时候 我哥哥可厉害了,读书的时候一直都是年级前三! 他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哦,就像大提琴,他也会,他有考过级的,十级! 你是不是觉得我哥哥只会大提琴,错啦我哥哥会的可多啦,大提琴,小提琴,钢琴,他都会,不止这些,他大学的时候还去开赛车了。 超酷的! 提到江泽洲,江渝汀喋喋不休。 从江渝汀的口中,孟宁把江泽洲重新地认识了一遍。 这些年,孟宁总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到有关江泽洲的事儿,至于他本人 她从未见过。 即便在他家给他弟弟上课,孟宁都没见到他。 孟宁心怀鬼胎,在某次江渝汀炫耀他哥如何如何厉害的时候,装作漫不在意地打听,你哥哥不回家里住吗? 江渝汀说:哥哥有自己的房子,他每个月就回一次家。 孟宁于是盼啊盼,数着日子,等到了月底,也就是昨天,终于如愿见到江泽洲。 昨天还是他俩第一次见面。 今天可能是第二次。 江泽洲昨晚才回的家,肯定会在家过夜的。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轻飘飘起来,心情大好地出门,在玄关处找钥匙。昨晚回家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幸运的是家里的门锁可以指纹解锁。她以为落在家里,结果在玄关柜好一通找,愣是没找到。 不是吧?丢了? 大门钥匙和她车钥匙在一块儿,家门她当时多配了一个,没什么大问题。汽车有备用钥匙,但是放在她父母家。她还得找个时间回家去拿,麻烦。 孟宁瘪了瘪嘴,折身回屋,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孤零零放置着的大门钥匙。 同一时刻。 江泽洲的桌前多了一串车钥匙。 冰冰冷冷的金属质地钥匙,几枚钥匙中,夹杂着一个银白色的车钥匙,印着四个圈的品牌logo。 江泽洲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谁的车钥匙? 助理丁青云疑惑:这不是您的车钥匙吗? 第12页 不是。 可这钥匙是在您车上找着的。昨夜一场大雨,江泽洲的车上泥垢斑斑,丁青云趁午休时间,开去洗车,被洗车的工作人员叫住,哥们,你车钥匙落车里了。 江泽洲的车库里只有两台车,一辆是黑色的卡宴,另一辆是奔驰的商务车。 丁青云:是不是弄错了? 工作人员答:你车里找到的,不是你的,难不成还是我的?同一个品牌,车钥匙也不尽相同,工作人员自嘲着,我要是开的起这车,还会来洗车吗? 丁青云反问:什么车啊? 恰好有一辆车开进店里,工作人员指过去,就那轿跑不过您这车应该是今年新款,我没猜错的话,冰莓粉敞篷?我听说得等三个月才能提车。顿了顿,他开玩笑,女朋友的吧? 不是,这车是我老板的。 哦,那八成是你老板女朋友的车钥匙。 丁青云是清楚自家老板的,我老板没女朋友。 妹妹吧。 他就一弟弟。 工作人员停下手头的活儿,单眼皮,眼一挑,瞪他,嗨我说你,杠精是吧?这总不能是你老板他妈的车吧,这车就年轻小姑娘开的,而且你老板有没有女朋友,你怎么清楚?万一他这几天刚好上的呢? 仔细一算,自家老板今年二十六了 或许真谈恋爱了也说不准。 否则,很难解释得通,为什么车上会有这么一串车钥匙? 丁青云做江泽洲的助理有两年了,大概能摸清自家老板的脾气秉性。工作上处事沉稳,精明狠戾,私底下,寡言少语暂且不论,最大的特点大概就是不好女色。 先不说他的家境了,就单是江泽洲那张脸 楼上楼下公司,来打听他的女孩儿不在少数。 每一个都铩羽而归。 他有花天酒地玩弄女孩儿的资本,但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搭理。 这种男人,不好靠近,不好相处,更不好追。 但再不好追,也不会一直单身不是? 丁青云将自己那点儿窥探的好奇心收起,眼观鼻鼻观心地说,可能是您坐副驾驶的朋友落下的。 江泽洲的车载过的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清。 他正专心浏览文件,没多想,你联系下周杨和贺司珩,看看是不是他俩的车钥匙。 丁青云默了默,江总,这车钥匙的主人可能是个女生。 江泽洲滑动鼠标的指尖一滞,他的眸子从镜片下提上来,冷眸凝他,女生? 丁青云:额这款车应该是女生开的。 女生? 江泽洲眉头蹙起。 霎时,脑海里闪过一张脸。 江泽洲很少会在无关紧要的人事上浪费时间,江渝汀的钢琴老师教了他两年,江泽洲至今为止,都记不清那位老师的名字。 一个临时的大提琴老师。 几乎是下一秒,脑海里蹿出一个名字。 孟宁。 莫名其妙的。 在他安静的时间里,丁青云又问:江总,是您哪位朋友的?我马上联系她。 江泽洲抬眸,思索几秒后,淡声:你联系今兮,就说是她那位大提琴朋友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听完他的话,丁青云脸上闪过一丝遗憾。 江泽洲:怎么? 丁青云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他转身离开办公室,门还没关上,里面又传来一声,等等 还有什么事,江总? 江泽洲目光薄凉,毫无情绪地看人时,会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清冷感。像不远处落地窗外的天空,像一望无际的海。 他单眼皮弧度淡漠,算了,我联系她吧。 好。 丁青云走出办公室,拉上门,摸不着头脑地喃喃:联系谁?她今兮还是那个车钥匙的女主人? 第6章 昨夜那场暴雨来势汹汹,又毫无征兆,不少天气预报软件没及时更新,唯独华锐资本投资的天云APP更新及时。 一阵夏风吹过,热浪翻腾,后台数据库里,APP下载量也如海潮般起伏汹涌。 周日下午两点,华锐资本临时召开会议,决定对该软件背后的公司进行第二轮融资。 原本的融资计划是定于今年年底,没成想一场暴雨,将所有事情提前。幸运的是,江泽洲在本个月前就让底下的人做融资计划书。 那时,做计划书的人私底下还抱怨了好一通。 现在,不得不感慨一句:老板确实是老板,目光就是比他们这种员工要长远。 会议不到两小时就结束。 员工们领了加班费和三天假期,开开心心地回家。 江泽洲一手拿着计划书,一手举着手机,走进办公室。 经过丁青云时,把计划书扔给他。 等下, 第13页 上半句是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下半句,是和丁青云说, 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江总。丁青云提醒,周少爷来了,就在您办公室。 话音落下的同时,办公室门打开。江泽洲下意识抬眸,就看到了坐在他办公位上的周杨。 一件黑色西装穿的慵懒又随意,他翘着的二郎腿,放在办公桌上。毫无礼貌可言的行为,在他那张略显妖孽的脸上,反倒有种玩世不恭的意味。 江泽洲对此并无太大意见,视线漠然移到他指尖,一簇火苗升腾起青灰色烟雾。 他反感的是这个。 屋内烟气氤氲,他踏进去的脚,又收回。 掐了,通风。 扔下这么句话,他折身,走到安全通道处打电话。 周杨骂骂咧咧,半根都没抽完! 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烟掐了,开窗通风。 外界的热气和室内冷气交融,没一会儿,里边儿的烟味就散的差不多了。江泽洲还没回来,周杨坐在他办公位上,百无聊赖,冷不丁一瞥,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车钥匙。 他是很典型的纨绔子弟,朋友多,女朋友也多。 这车钥匙,他上任女朋友似乎有一把。 噢哟,女生开的车? 周杨脑海里冒出个念头来,他指尖缠着钥匙扣,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江泽洲打完电话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幅景象。 这什么? 周杨晃着车钥匙,笑起来有点儿不正常的亢奋,话语里,浓浓的八卦气息。 江泽洲神色淡淡,车钥匙。 我眼瞎吗,不知道这是车钥匙? 我以为你不知道。 知道自己从他这儿套不出话来,周杨索性不再遮掩,直接问他,我的意思是,这是哪个女生的车钥匙? 你不认识。 周杨瞪大了眼,不是惊讶,是惊悚,你他妈身边还能有女的? 江泽洲下颌轻抬,眸间冷淡。 周杨又问:女朋友? 江泽洲:不是。 简单的否定,却被周杨解读出其他意味,未来女朋友。 都说了不是。 江泽洲从他手里拿过车钥匙,另一只手在手机通讯录里找今兮的电话号码他当然不会联系孟宁。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指腹往下滑,好几十个名字略过,然后停下。意外的,没有在J字母一栏,看到今兮。他又往下滑,数十个名字一闪而过,又停下。 正这时,周杨眼巴巴地凑过来,视线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他指尖停的位置,恰恰好是个女生名儿。 孟宁?周杨念了出来,这名字听上去,还挺乖的啊。 他语气轻佻,似调情般念出这么个名字,眼里风流弥散,人长得怎么样? 一直沉默不言的江泽洲,闻言眉头皱起。 他按下锁屏键,眼神透着疏冷的压迫,她长什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问问呗,周杨耸耸肩,以前没有关系,以后的事儿可说不准。 你话很多。 江泽洲低头,在微信里找到今兮,边给今兮发消息,边说。 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两个,空寂的走道里,脚步声似有回音。 看到他给今兮发消息,周杨问:今兮换新车了? 江泽洲:不是,那车钥匙是她朋友的。 瞬间就引来他阴阳怪气的叫声,今兮眼光那么挑,她那朋友应该长得挺漂亮的吧?弯弯绕绕,到头来,还是想知道孟宁到底长什么样。 电梯恰好停在这一层,金属质地的门缓缓向两侧舒展开。 二人进去。 密闭的空间,周杨嘀咕声分外明显,更何况,他本就想让他听见,但你联系今兮干什么,今兮说是屁股骨折还是什么骨折,住院了,难不成你还让她给你送钥匙啊?江泽洲,你平时压榨你的员工也就算了,连好兄弟的女朋友都要压榨吗? 资本家的心,周杨扯着嗓子,真黑! 今兮住院了? 嗯啊。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几天吧,我也不太清楚,阿珩说不是什么大事儿。 让一个住院的人送钥匙,确实不妥。 左思右想之际,手心一空,周扬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哥们是单纯的想帮你解决事情,绝对不是想看那孟宁长什么样。 他手指在屏幕里按来按去。 恰在这时,电梯到地下车库。 江泽洲:你干什么? 周杨把手机塞回他手心,忽然隐晦一笑,我当然是做好事咯。 背后的电梯门缓缓合上,地下车库视野昏昧,唯独他面前的手机亮着耀眼的光。 短信界面。 深绿色的聊天气泡,上面躺着一行白色文字。 【晚上八点,市郊赛车场,到那里拿车钥匙。江泽洲】 第14页 周杨。他沉声。 周杨后知后觉地从他平静的神色里,读出一丝凛冽的危险。 他举手,降半旗,投降:对不起,我的问题。 认错这事儿,对他而言分外轻松。 江泽洲:短信都发出去了,你道歉还有用吗? 周杨咧嘴笑,是啊,短信都发出去了,你骂我还有用吗? 江泽洲怒火中烧。 偏偏周杨还不知好歹,往他胸口上浇油。 她漂亮吗? 烦躁阈值到达。 江泽洲关车门的手,力度极大。 砰的一声,车身都震了震。 周杨一愣,很有眼力见地闭嘴。 过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说真的,漂亮不? 通往市郊的高架畅通无阻,两侧路灯灯光连绵至远方,宛若银河璀璨。 江泽洲无心看风景,踩油门的右脚,重重往下,仪表盘车速从四十,瞬间飙升至八十。 车窗半降,热风阵阵。 他的嗓音却和这天气呈鲜明对比,带着蚀骨的冷,漂不漂亮关你屁事。 周日晚上八点,市郊的赛车场有场友谊赛。 江泽洲大学期间曾加入过赛车俱乐部,他有天分,开车狠决,判断力强,不少人都觉得他应该去国际赛事发光发热,而不是把赛车当兴趣。 他身边的人倒是能够理解他。 兴趣是兴趣,一旦将兴趣转化为工作,不需要三五年,曾经的美好幻想就会被生活侵蚀的体无完肤。 兴趣之所以重要,靠的是对比。 和乏味的工作对比,和无趣的生活对比,才会显得其熠熠生辉。 这场友谊赛有两支车队,其中一支车队的队长,恰好是江泽洲当年加入的赛车俱乐部的师弟陈凯年。 陈凯年不只邀请江泽洲去看比赛,许久没见他在赛车场的风采,陈凯年想看看那个在赛道上意气风发的江泽洲。 车子下了高架,远远就能看到赛车场。 赛车场上空的夜色几乎被囚禁,亮如白昼。 压根不需要导航,循着那道光就能找到地儿。 友谊赛八点开始,他们五点多就到了赛车场。 车堪堪停下,就有人迎了过来。 江泽洲 叫的是江泽洲,应声的却是周杨,陈凯年,你这小子,眼里只有江泽洲是吧,没看到你哥我也在啊? 陈凯年和他哥俩好地搭肩,哪儿能啊,哥你最近忙什么呢? 周杨恶劣一笑:忙着看美女。 陈凯年是专心玩车的大男孩儿,眼里除了赛车就是赛车,恋爱都没怎么谈过,乍一听周杨说这种话,有些面红耳热。 这样。 见他不好意思,周杨哈哈大笑,笑完后问:上哪儿吃饭呢? 陈凯年:就那儿 行。 他们两个人在前边有说有笑,江泽洲落在后边儿。 刚踏进餐厅,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新消息。 来自孟宁。 【好。】 正是晚饭时间点,餐厅里烟雾袅袅,男男女女挤在一块儿,喧嚣哄笑声中,有人大声嚷嚷他的名字:江泽洲,你站那儿嘛儿呢? 过来啊 室内冷气氤氲,他眼梢凉丝丝的。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来了。 两支车队经常约友谊赛,偶尔也会吃个饭,聚餐吃饭,带家属是传统。家属,特指女朋友。唯独陈凯年,带了俩男的过来。 周杨和江泽洲并排立在门边,前者年轻俊朗堪比当下流量明星,后者像是挂在橱窗的高级奢侈品,扑面而来的高级感。 女生们的眼神霎时变了,冒着光。 男生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变,冒着绿油油的光。 陈凯年郑重其事地介绍。这就是我常挂在嘴边的师哥江泽洲, 轮到周杨,陈凯年敷衍道:他周杨。 周杨没好气:就这? 陈凯年:你又不是主角,滚一边儿去。 周杨低啧了声,虽有不满,还是笑咧咧地坐着,安静玩手机安静不到两分钟,就和边上第一次见的男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半小时的时间,他跟只花蝴蝶似的在人群里飞来飞去。 手机联系列表满载而归,周杨心满意足地回来,瞥了眼身旁的江泽洲,怎么我走的时候你捧着只手机,我回来你还捧着只手机,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看手机了? 江泽洲私下蛮孤僻的,参加聚会,也不怎么说话,即便如此,依然是被簇拥的中心,会受到不少有意无意投过来的或好奇或迷恋的目光。 常人或许会觉得尴尬,玩手机掩饰周身的不自然,但江泽洲不是。无论多少人看他,无论眼神直白还是委婉,无论男女,他都熟视无睹。 而且他本就不太喜欢碰手机,今天倒是难得,时不时地看几眼手机。 周杨:手机里有美女? 他跃身去看。 咔的一下。 第15页 屏幕锁住,一片漆黑。 周杨靠在桌沿瞧了江泽洲好一会儿,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弧度,放低了声音说,真看美女呢? 别烦。 给我也看看。周杨蠢蠢欲动。 蓦地,江泽洲站了起来,给周杨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江泽洲垂眸,眼底的凛冽随之锐化少许,语气疏离,无温度的,烦,出去走走。 回完消息,孟宁欲言又止地偷瞄着沈明枝。 一眼。 又一眼。 小心翼翼。 又带着讨好的笑。 沈明枝虽在开车,但将她的小动作尽收于眼底。 她们昨天就约了一起吃饭,但没约好吃什么。正好收到江泽洲的消息,孟宁激动地拍她的手,她从来都是一副平静淡然的样子,突然这么激动,把沈明枝给吓了一跳。 沈明枝故意拿乔,看我干什么? 孟宁眨眼:我听说赛车场附近有几家餐厅口碑还不错。 在那里吃,沈明枝幽幽道,然后吃完饭散个步,顺便去赛车场找江泽洲是吧? 孟宁咧嘴笑,心虚地不敢说话。 感情我就是个司机。 求求你了。孟宁笑盈盈,你最好啦。 晚饭你买单。 ok。 赛车场附近有几所大学,晚上饭点,学生们成群结队,脸说不出多俊朗漂亮,但满脸的胶原蛋白,青春洋溢。 车里二人,止不住地感慨。 沈明枝:大学可真美好,好想当一辈子的学生啊。 孟宁:你可以考个研。 那还是算了吧,学生时期是很美好没有错,但是考试很痛苦,上课也很痛苦。车子熄火,沈明枝拿好随身物品,包,手机手机突然响了,来电铃声。 枝枝,你现在在哪儿呢?刚熄火,车载蓝牙依然保持连接状态,沈明枝父亲着急忙慌的声音在车厢里盘旋。 沈明枝和孟宁对视了一眼。 沈明枝:爸,怎么了? 你妈被车撞了,你赶快来医院。 行。 电话挂断。 孟宁解开安全带,阿姨要紧,你快去吧。 沈明枝迟疑,本来答应好的一起吃晚饭,都快到餐厅了,她不得不爽约。愧疚之下,她语气都不复往日轻快,宁宁,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呀,你把我送到这里,已经很好了。 孟宁下了车,绕到驾驶座外。 车窗半降,孟宁提醒她:路上小心。 好。 露天停车场,地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路灯年久失修,灯泡忽明忽暗,光微薄得起不到任何照明作用。 孟宁打开手机手电筒,手抬起,刺眼灯光笔直照在面前的人身上。 黑西装,西装外套敞开,露出内里的白衬衣。 双腿颀长,宽肩窄腰,捂着脸的手修长,下颚线锋利流畅。 你还要照到什么时候? 孟宁一愣,迅速收回手机。缓慢地眨了眨眼,叫他的名字:江泽洲,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巧吗?江泽洲淡声,离约定时间早了一个半小时,也算巧吗? 第7章 手机背面朝上,电筒的光直挺挺打在她的下颌,沿两侧脸颊发散。太明亮的光,照的她脸上表情无所藏匿。 唇抿成一道线,眉头也细微地拧起。 孟宁怔忡,兀自琢磨他这话的深层含义。 是怪她来太早? 还是别的? 一个人来的?纠结之际,江泽洲问她。 孟宁回过神,和朋友来的,但是她临时有事先走了。 江泽洲哦了声。 短暂的沉默中,一辆车缓缓驶入停车场,车前倾泻两道光柱,由远及近,缓缓停下。窄路,他们挡住去路,喇叭声滴滴叭叭,催促二人让道。 孟宁往边上挪了两步。 见江泽洲不动,她提醒:你后面有车进来。 闻言,他往一旁靠了靠。 车辆经过。 江泽洲忽然问她:吃了没? 孟宁:还没。 江泽洲:准备来这边吃饭的? 孟宁:嗯,本来和朋友约好了来这边吃饭,吃完饭然后找你拿车钥匙。 合情合理,找不到一丝漏洞的回答。 其实她说完,暗自期待江泽洲会礼貌且绅士地邀请她一起吃晚饭。 当然,可能性极低。 现实得到应证。 既然你到了,我把车钥匙给你,江泽洲转身往路的尽头走,边走边说,你拿了车钥匙可以找个地方吃晚饭。 果然如此。 好。 孟宁泄气地双肩下塌,连带着表情都耷拉而下。 她慢步调地跟在江泽洲后面,站车外,等江泽洲翻找出车钥匙给她。 第16页 停车场时不时有车辆进出,车灯照过来,又移开,光忽明忽暗,穿梭于挡风玻璃间。一刹明亮闪过,掀起江泽洲眉间褶皱,面色如低伏山背黯淡。 犹疑几秒,孟宁问:怎么了? 江泽洲:车钥匙不见了。 孟宁:啊? 收纳盒里前后翻找好几遍,都没找到。 江泽洲眉微蹙,大概猜到车钥匙跑哪儿去了肯定被周杨悄摸拿走了。 他下车,思忖片刻:你急吗? 孟宁摇头。 然后她就听到江泽洲问了句她期待许久的痴心妄想,他问:要是不急的话,一起吃个晚饭? 晚上六七点,满街走动的都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 初夏时节,孟宁穿了件短袖和百褶裙,混在二十左右的人群中,尤为和谐。反倒是身边西装革履的江泽洲,格格不入。以至于沿途走过,收到不少目光。或惊艳或惊讶。 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路摊小吃的袅袅烟雾传来 那个男的好帅啊。 女声娇滴滴的,感慨完毕,收回眼,看清身边男人的脸,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为什么我找不到他那样的男朋友?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他女朋友的颜值。 喂! 女生气结,伸手拧他。 男生不退不让,接过摊主递来的小吃,揉揉女生的头发,乐呵呵道:乖宝啊,你看,他俩虽然看着男才女貌,但是貌合神离,不像咱俩,恩恩爱爱。 谁和你恩爱啦。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甜的都要冒泡了。 四人擦肩而过。 孟宁面露尴尬,余光里,江泽洲神情寡淡,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于是她也换上一副漫不在意的模样。 你还在用天云app吗?冷不丁,江泽洲问她。 礼貌式询问,姿态略低,像是在做市场调研的学生。 孟宁:在用,它挺好用的。 江泽洲嗅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是不是开屏广告让你不太想用它了? 你怎么知道开屏广告? 话一问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问的这问题跟白痴似的人是投资方,砸了那么多钱,能不知道吗? 也不是不想用。她眼眸一转,解释。 就是以前打开的时候都没有广告,突然有了,不太适应,孟宁诚恳道,现在几乎所有社交APP都有开屏广告,天云有也正常,但是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插播广告呢?我们用天气软件,就想第一时间知道天气情况,等个几秒的广告,没什么事儿的时候倒还好,万一急着上班急着出门,会很烦躁。 江泽洲不由地沉思:换什么方式? 孟宁:比如说,基本上所有人都会只看气温,是否下雨、下雪、太阳这些简单的情况。那么当我们想要进一步了解天气状况,比如说干湿度,体感温度;如果下雨,那降水量是多少;未来几天的天气状况如何 急着办事儿的人一般都不会看,不急的人,自然舍得花费几秒钟的广告时间等待。孟宁讨巧地总结,既不招人嫌,你们也赚到钱,一举两得嘛。 江泽洲停了下来。 餐厅悬挂着的招牌亮着昏黄的暖光,面前的女生毫无疑问是漂亮的,声线澄澈干净,娓娓道来的语调,意外地扣人心弦。 江泽洲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他遇到过太多的女生了,什么类型的都有,像她这样的更是比比皆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小公主。 公主,顾名思义,矫揉造作,令人头疼。 用公主形容她,不太准确,像是在嘲讽她。 她应该有很多美好的特质,吸引江泽洲的不是她出众的五官,而是她美丽皮囊下的真诚。 可如今这个时代,真诚已是稀缺品。 江泽洲不说话时的状态,蛮慑人的。他比她高将近一个头,眼睫低垂,唇微抿,没什么表情的脸,略带戾气。 孟宁惴惴不安,面上仍旧挂着笑:我说的不太好,你别介意。 挺好的。 啊? 江泽洲喉结上下滚动,说:挺好的建议。 突然被认同,孟宁心怦怦跳,纤细的脊背,细微的颤了颤,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包厢自江泽洲离开后,气氛越发欢脱。 年轻男女聚在一起,光吃饭,显得索然无味。人堆里冒出个声音来,有没有什么游戏好玩儿的啊? 跟玩儿有关的事儿,周杨都在行。 眨眼的工夫,他就想了个鬼主意,咱们来玩个好玩儿的呗提议到一半,戛然而止,吊足了胃口。 众人嚷嚷:你快说说,什么好玩儿的? 别藏着掖着了哥们儿! 对啊对啊。 贯穿人青春时期的游戏,大概只有那么一个。 真心话大冒险。 无聊透顶,却又频频被提起的游戏。 第17页 周杨是个再烂的游戏都能推陈出新的人,嘴角噙着浅淡笑意,目光逡巡至全场。半个多小时的相处,他大致都了解了。 俱乐部十来号男的,有对象的就三五个,剩下的女的,有几个是暧昧对象,还有几个跟他似的,朋友的朋友,过来玩儿的。 好几个单身女孩儿,朝他暗送秋波。 周杨提议这个游戏,自然是藏了私心隔壁桌,酒红长卷发,翘鼻梁,大眼睛,妖冶性感的女生。她眼若媚丝,冲他笑时,周杨心都酥了。 老游戏,新玩法。 大冒险撤去,只玩真心话。 真心话单纯又不单纯,包藏祸心。 或者说,惑心。 不可言说的蛊惑之心。 就问一个问题,今儿个这么多异性对吧,你对哪位有想法?有想法的待会儿娱乐赛结束后咱们弄个情侣赛车游戏呗?男女一辆车玩儿,怎么样? 一辆车玩儿。他倒是说的轻巧。 孤男寡女在车里能玩儿什么? 不言而喻。 众人听完这提议,先是安静了两秒。 两秒过后,尖叫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挨个轮流问,轮到周杨的顺序,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 周杨不耐烦:谁啊? 江泽洲眉头微皱。 孟宁愣了下。 原来江泽洲口中的一起吃饭,是和一大帮子人吃饭。 不止她愣住,包厢里其他人也愣住。刚在包厢里,好几个女的和江泽洲搭话,没一个得到好脸色,搞得他们都以为他对女的不感兴趣。 结果他出门透气儿的工夫,身边就多了个女的。 自诩眼光高的周杨,都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 漂亮另说,吸引他的是气质。 怎么说呢? 乖。 忒乖。 典型的乖乖女。 乖乖女从来都不在周杨的选择范围内,他需要的是一段合则聚不合则散的关系。乖乖女谈恋爱,太容易陷进去,分个手,对方就哭得梨花带雨。周杨喜欢女孩子哭,仅限于床上,下了床,他对着涕泪四流的脸,觉得自己胸肺头三个地儿都发疼。 可某些人不一样啊。 某些人他妈的就好这一口。 周杨计上心头,嘴角勾起恶劣弧度。 他挑眉:不介绍一下? 江泽洲:孟宁。 孟宁? 名字挺耳熟的啊,好像在哪儿听过?周杨絮絮叨叨。 男女搭讪时的套话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如出一辙的风流话。 周杨记性不错:车钥匙落江泽洲那儿的那个孟宁? 还真不是搭讪,他是真听过。 孟宁听见这句话,温温然地笑:嗯,我就是那个孟宁。 简单地介绍结束后,江泽洲低声:过来坐。 江泽洲在前面走,孟宁在后头跟,亦步亦趋的温驯模样,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周杨眼底骤然淬出抹别有深意地笑了,他转头,继续刚才的话题,语气浮夸地重复了一遍:刚问我什么,我对哪个美女有想法啊? 众人竖着耳朵,等待他的自问自答。 周杨嘴角勾起恶劣弧度,孟宁,晚点儿有个情侣赛车游戏,一块儿吗? 第8章 周杨玩味般的把话说完,全场先是寂静了几秒,而后,各个角落送来的探究与八卦眼神,快要把孟宁吞没。 人是江泽洲带来的。 却被周杨看上。 多精彩的一场横刀夺爱的大戏。 就连周杨都觉得精彩,他迫不及待,想要看江泽洲的反应了。 眼一瞟,睨向江泽洲江泽洲视若无睹,不搭理,不救场,看都不看周杨一眼,也没看孟宁一眼。 仿佛孟宁和周杨,都和他无关。 有的人天生薄情,对这些人情世故无动于衷,舍得让女孩儿陷入这种窘境。周杨撇了撇嘴,不像他,不舍得让小美人儿受一丁点儿苦。哪怕她是他避之不及的类型。 让她陷入窘迫的是他。 救她的还是他。 我开玩笑的,大家伙儿别当真。周杨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语调几分玩味几分浮荡,拿起一杯饮料,不正经地道着歉,这不是难得看到江泽洲身边有个女的么,我一下子有些激动,管不住嘴,孟 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是老样子,对不感兴趣的女孩儿,连名字都懒得记。 孟宁。她说。 对,孟宁。周杨说,不好意思啊。 懒洋洋的语调,没半分愧疚之意。 孟宁微微一笑,没关系。 周杨又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叫了份甜汤给孟宁,他笑眯眯的:就当是赔礼。看似不着调的外皮下,裹着的是周到的体贴。 这份体贴不是人人都有的。 最起码江泽洲没有。 周杨小声嘀咕了几句,过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 服务员推着装甜汤的推车进来,四下询问:是哪位要的甜汤? 这边。 江泽洲单手拿碗,放在孟宁面前的桌上。 第18页 主动的令孟宁受宠若惊,谢谢。 江泽洲没什么反应,脊背与椅背相贴,一声不吭,脸浸在光亮中,神情寡冷疏离。少顷,他拿出手机。 天气软件的开屏广告是同公司开发部最新推出的交友软件。 符合春夏气息的浅绿色背景,一行白色文字,尤为明显。 Crush:短暂爱过的瞬间。 江泽洲今天开会时还看过这款软件,比起交友,它更倾向于倾诉、发泄。 市面上交友软件众多,想要做好,就要标新立异,推陈出新。很显然,这款软件,与市面上其他的交友软件没太多差异。 他指尖松动,点击跳过。 手机屏幕似沾了水,感应不灵敏,跳过没点着,反倒点进了软件里。 自动跳跃,进入下载界面。 下载界面,是几页推广图。 左右无聊,江泽洲看着图片上的内容,是大厅广场的倾诉角。 网友A:不相信crush的我竟然也crush了。 网友B:crush本就是一个难以言说的行为,就像一年分为四季,四季是春夏秋冬,而不是秋夏春冬。 网友C:我朋友说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一个男生crush了!我和他约好了六点吃饭,结果四点我就坐立不安,一直在看手机等他找我。原来对一个人充满期待,也是crush的一种啊 网友D:crush分两种,一种是瞬间感知,一种是后知后觉,朋友,你处于后者哎! 网友C:是的哈哈哈哈哈,反正我真的狠狠地crush了,我和他吃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他,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些我从来都不会做的事,好神奇,这就是喜欢吗? 第二页,到此为止。 江泽洲的指尖,停在屏幕上,没有动作。 他薄唇微抿,低垂的眼睫,在眼睑处拓下一层淡淡的阴翳。沉默的空档里,他眉间褶皱逐渐加深。 他放下手机,拿起水杯,抿了口水,仍然烦躁不安。 抬头找周杨,热闹的人堆里,并无周杨的身影,他想起来,半小时前,周杨去了洗手间,还没回来。 洗手间分置廊道两端,往左是男洗手间,向右是女洗手间。 江泽洲往左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欲转又停,改为向右,走去女士洗手间的方向。 大学附近的餐厅往往物美价廉,这家餐厅是个例外。它的主要服务对象并非在校大学生,而是前来赛车场比赛的赛车选手。 人均消费和市中心的高档西餐厅可以媲美,正因此,客流量稀少。 廊道寂静,衬得洗手间里的声音,越发明晰。 女声娇羞,男声浮浪不羁。 江泽洲耐心十足,在廊道外等一切结束。 过半晌。 水声淅沥,一男一女,先后出来。 周杨心情大好,逗着怀里的女人,犯浑的话一句接着一句。看到江泽洲时,掐了掐女人的腰,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女人脸斑斓似火,伸手拍他胸口,你烦死啦。 说完,她跟蛇似的,从他怀里出来。 周杨挑了挑眉:回去等我。 知道了啦。 声音媚的滴水,纤细腰肢,在光影中摇曳,周杨嘴角噙着笑,盯着她,直至她消失在视野里,漂亮吧? 江泽洲眼眸幽冷: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指的是刚才在洗手间里的事儿。 我还行,周杨没有半分被抓包的羞窘,大咧咧道,主要是她太热情了,我和你说,女朋友就要找这种的,热情似火,跟只小野猫似的,挠的你心痒身子骨更痒。 一个小时的时间,从陌生人发展到男女朋友,也就只有周杨,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成年的单身男女,看对眼就在一起,怎么了?我一没偷二没抢的。周杨停顿一秒,话里有话,我喜欢的就这类型,好不容易遇到了,就上呗,对吧?我不上,万一被别人抢走怎么办? 能被抢走的,说明是不属于你的。 呸,生意场,江泽洲是老手,但在情场,周杨才是其中翘楚,他以过来人的口吻教育江泽洲,感情不像做生意,需要多方评估,判定合不合适。感情很简单,看对眼了,喜欢了,就在一起。 难得的,江泽洲没有立马反驳他。 周杨眼梢凉凉的,挑衅: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对? 蓦地,江泽洲不答反问:你知道crush这个词吗? 周杨:啥玩意儿? 江泽洲头疼,翻译成他能听懂的词:一见钟情。 周杨:对对对,就一见钟情! 他搭着江泽洲的肩,老生常谈:现在社会步调多快啊,日久生情根本就是痴心妄想,要我说,真正的感情,就得是一见钟情。不考虑她的身家背景,就看她的性格和长相,好比如 周杨拖长尾音,屋里头那叫孟 孟宁。 对,孟宁,周杨说,她长得多漂亮啊,我一看就知道,是你喜欢的类型?怎么说,一见钟情了没?哦不,是crush了没? 第19页 江泽洲轻扯嘴角。 周杨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妙又暧昧,屋里头姓孟的可有好几个,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孟宁?江泽洲,你什么意思哦? 江泽洲再没接话。 无言以对,亦或是戳中内心想法? 周杨偏向于后者。 有的人惯爱装相,打小就爱装。 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大概八九岁?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是小学。当时咱俩出国玩儿,你看上一模型,贼贵。本来你是付得起那钱的,但是好巧不巧的,咱俩的钱包被小偷给偷了,身无分文,你就站在橱窗边盯着那模型看,也不进去。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它?你装模作样地说还好,一般般。 后来回到酒店,江叔叔给你转的钱到账了,你一声不吭地出门。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雨下得特别大,你他妈的伞也不打就跑出去,结果跟只落汤鸡似的回来。回来之后坐在床边,那脸黑的不是我说,跟我欠你八百万似的。 后来我才知道,你跑出去是为了买模型,可惜那模型被人买走了。全球限量款,独一无二,周杨拍拍江泽洲的肩,劝他,商品是流水线生产的,即便全球限量,也不会只有一个,但人不一样。你不把她抱进怀里,明儿个,她就成别人怀里的人了。 廊灯昏黄,暖色调的光,在江泽洲的脸上,并无任何柔色。 他眼神幽暗,略有些压迫感地落下,轻哂般道:所以你见一个,爱一个,一个都没错过,一个都不放过? 后半句直接把周杨逗乐了,什么叫一个都不放过? 他反问:我一个都不放过,你是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也要错过,是吧? 思忖片刻,江泽洲突然伸手。 周杨莫名:干什么? 江泽洲:车钥匙。 周杨装聋作哑:什么车钥匙? 江泽洲双眼眯起,深吸一口气,孟宁的车钥匙? 噢哟,三句不离孟宁,还说不喜欢她。 江泽洲面无表情,烦不烦你? 周杨饶有滋味地瞥他一眼,慢悠悠道:车钥匙我能给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个事儿。 江泽洲:车钥匙拿来,谈事,滚。 周杨不管他,自顾自地说:待会儿情侣赛车,把她带过去。 江泽洲想起刚才进包厢后他说的话,让你和她一辆车? 周杨捂着心脏,一脸惶恐:别别别 江泽洲眼丝轻挑。 周杨:我哪儿敢和她一辆车啊,人小姑娘跟只兔子似的,清清白白。我感觉她都没谈过恋爱,就算谈过,加起来五根手指头估计都数的清。 江泽洲颇为赞同地附和:你谈恋爱的次数,都能用头发丝计数了。 周杨无言以对,默了默,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把她带过去,你俩一辆车。 周杨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手摊在半空中,他嘴角翘起笑,怎么说,你要是答应,车钥匙马上给你,你要是不答应 廊道尽头的窗半开,周杨手轻轻一推,拿着车钥匙的手,伸出窗外,指尖勾着钥匙扣,我手容易抖,一不小心,车钥匙掉下去可怎么办? 江泽洲无情道:二楼,掉下去可以下去捡。 周杨嘴角抽了下,你信不信我把车钥匙吃了? 吃吧。 快点吃,别磨叽。 周杨气的快跳脚,江泽洲,你 一辆车,车钥匙拿来。话刚开始,就被截住。 窗外夜风拂过,风里裹挟着夏日特有的热浪,顺着周杨半张的嘴,灌进他的嗓子眼里。 震撼。 无比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江泽洲竟然。 答应了? 在周杨发懵的时候,江泽洲一把夺过车钥匙,塞进口袋里。 然后,江泽洲微弯腰,手肘抬起,猛地砸向周杨的肚子。 猝不及防的一拳,周杨疼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肚子,江泽洲你他妈发什么疯? 江泽洲往后退了几步,按压着手肘,极淡地弯了弯唇,他好像是在笑的,笑意却不达眼底,没你疯。 话一顿,他五指握成拳,再次砸向周杨的肚子。 和疼感同时落下的,是他冷到蚀骨的嗓音, 知道她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还上赶着调戏她?要死啊。 第9章 年少时,人对于喜欢的定义粗浅,含糊。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会越发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更何况江泽洲在少年时期,就有清晰的人生规划。选文选理,他自己决定,高考还是出国,他照样没问过父母。 旁人的意见只是参考,遵从自己的想法最为重要。 第20页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学习,工作,一路顺风顺水。 在旁人,甚至于父母的眼里,他什么都干得很好,除了恋爱。 不开窍。 父母经常用这个词儿形容他。 但其实,他并非不开窍。 恋爱不像橱窗展柜里的商品,有清晰的标价金钱决定价值。恋爱的价值,不是由身家地位、外貌长相评定的。 所以他拒绝相亲父母眼里的相亲,是从彼此的家庭做考量的。这与江泽洲的恋爱观背道而驰。 在江泽洲眼里,恋爱需要契机,需要眼缘。 简单而言,看对了眼即可。也就是刚才开屏软件里所说的crush。 江泽洲非常在乎第一印象。第一眼没感觉的人,他不屑再看对方一眼。 江泽洲,周杨捂着肚子,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和你多少年兄弟,你为了个女人揍我? 我只是活动下筋骨,江泽洲嗤笑,少给我装。 夜风阵阵,吹向江泽洲黑黢黢的瞳仁里,他双目似有引力般,汲取着人的气息与理智,颇具窒息般的压迫感。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周杨直起腰,不再装疼卖惨博他同情。 良久,他眼尾曳出笑,真喜欢啊? 江泽洲语气平静,算不上喜欢,但是挺有意思的。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产生浓烈的兴致,便是情动的开始。 周杨表情渐渐严肃,江泽洲。 江泽洲:嗯? 周杨欲言又止。 江泽洲:想说什么就说,和我之间有什么好隐瞒的? 周杨头往后仰,喉结滚动,一字一句道,乖乖女也分类型,一种是真乖;另一种是看着乖,你以为她是你的猎物,殊不知,在她眼里,你不过是玩物。 他转过头,冲江泽洲笑,笑里掺杂几分苦涩几分无奈,你玩得过她吗? 窗边送来同一阵风,落入他们二人眼底,却是不同风光。 江泽洲眼底冷霜蔓延,唇却挑起,慢条斯理:玩不玩得过,不得玩了试试? 二人对视,默契一笑。 江泽洲出来找周杨,就是为了确定这件事,确认完毕,二人回包厢。 包厢门甫一拉开,陈凯年哭丧着脸迎上来,场馆停电了。 周杨:啊? 陈凯年说:今晚的友谊赛怕是得延后了。 周杨无所谓:延后就延后吧。他本就不是冲着友谊赛来的,只是没想到,今晚收获颇丰。好比如,他眼往一侧瞟 江泽洲和孟宁并肩坐。 俊男靓女,美丽的风景线。 他相信,比起赛车,江泽洲或许更希望能和孟宁多相处一会儿。 江泽洲落座后,孟宁便说:他们说赛车场停电了。 江泽洲淡声:知道了。 然后手伸进口袋,想摸手机,指尖触碰到了另一坨金属质地的硬物。冷气自头顶浇灌而下,刺激着他的头脑和理智,他感知到自己正在沉沦。 清醒地沉沦。 几秒后,他抽出手,双手放在桌上。 抱歉。 冷不丁一句抱歉,让孟宁茫然,啊? 江泽洲:你的车钥匙,好像被我弄丢了。 孟宁皱眉:弄丢了吗? 江泽洲面不改色:嗯。 啊她声音拉长,在绵长音调里思考,眉头皱起又拉平,很快,说,弄丢了就弄丢了吧,我过几天去4S店重新配一把。 你还有备用钥匙吗? 有是有,但是在我爸妈家。孟宁解释,我和他们不住一块儿。 江泽洲没说话,只是伸手给她空了的水杯里倒满水。 突然停电,导致友谊赛不得不延后。 有些扫兴,但周杨一个提议,又让众人活了过来:既然不赛车了,要不去我酒吧喝点儿酒?我买单。 他倒也不是游手好闲的大少爷,自己经营一家酒吧越色。现如今,越色已成南城最知名、最受年轻人喜好的酒吧了。 欢呼雀跃声中,孟宁探过头,凑近江泽洲。 她声音轻,周遭嘈杂,江泽洲没听清,什么? 他上半身前倾,往她面前靠。 距离拉近。 入目,是他狭长双眼,眼睫投下一层浅浅的阴翳。 冷气氤氲,却抵挡不住他鼻尖齿间冒出的温热呼吸,如岩浆般,炙烤着她的唇齿,她的理智。 她有些艰难地说:你们要去酒吧吗? 江泽洲听出她颤抖的声线,他礼貌又绅士地往后退,脊背回靠椅背,神色闲而淡:你要一起吗? 按照沈明枝的说法,去酒吧的一为了喝酒,二为了找对象。孟宁一不会喝酒,至于二 如果,如果江泽洲去,孟宁想,她也会跟着去吧? 虽然她不喜欢酒吧的环境,但是如果是和江泽洲一起,似乎什么都可以忍受。 第21页 你去吗?她反问。 挺聪明的,还懂得先问他。 江泽洲说:我明天早上有个早会。 就是不去的意思咯? 孟宁回答得很巧妙:我明早九点就要去舞团上班。 包厢里的人陆续站起来,夜晚尤为漫长,年轻人的主场,活动一茬接一茬。周杨落后于人堆末端,他停在门边,转身,声音带两分促狭:你俩怎么说? 江泽洲对他语气里的轻佻和玩味视而不见,道:回家。 你呢?周杨总算叫对了她的名字,孟宁。 我也回家。 搞得好像你俩同居似的。 周杨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桃花眼脉脉含情,孟宁不知是被他看得脸红,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心脏狂跳。 江泽洲眼微眯,周身散发着凛冽气场。 周杨敏锐嗅到,生怕自己的肚子又挨上一拳,识相地扔下一句话便跑路,江泽洲你绅士点儿送她回家,知道没? 门敞开,室外的空气钻了进来,香氛的气息将室内的热闹酣畅剜尽。 一室清寂,沉默令她胸腔闷滞。 江泽洲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 孟宁低头喝面前的甜汤,双唇一张一合间,脸颊鼓起。她皮肤很白,颊畔印着斑斓红晕,像昨日春光,乍泄进他眼底的一抹春色。 江泽洲耐心等她喝完,才问:你朋友来接你? 他还记得,是她朋友送她过来的,至于是男,还是女朋友,暂且没定论。 孟宁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句问话的意思应该是,让她自己回去的意思吧? 孟宁稳了稳心绪,说: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先走的。 那你呢? 我打车回去就行。 不用我载你回去?他声线无起伏。 孟宁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江泽洲沉下声:不愿意? 孟宁找回声音:没有,我只是怕麻烦你。 江泽洲:还好,但我们有件事得好好讨论一下。 讨论什么?她一头雾水。 他眉骨轻抬,不轻不重地说:我把你车钥匙弄丢了的后续处理事宜。 电梯里,楼层显示屏数字跳动。 红色数字雀跃,从低到高,孟宁盯着上面的数字。 1, 2, 3, 8。 数字定格。 电梯门缓缓打开,孟宁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出,伸手,指纹解锁家门。食指指腹沾了汗液,指纹识别发出叮一声。 她收回手,指尖摩擦,再次按。 又是叮一声。 孟宁心脏微微收紧,不自觉屏住呼吸,再次伸手。 解锁了。 她钻进屋内,脊背压着门,合上。连鞋都没脱,马不停蹄地给沈明枝打电话。 沈明枝跑进医院的消防通道里接她的电话,空阔的楼道里,没开免提,孟宁的声音都在楼道里盘旋回荡,回音震震。 枝枝!你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 声音大的,沈明枝耳朵都要聋了。 她把手机往外挪好远,确定对方不会再嚎,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你不是和江泽洲吃饭吗,能发生什么?江泽洲喂你吃饭了? 孟宁哽了一下,怎么可能。 沈明枝:那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黑暗中,孟宁的手在墙上胡乱摸索,找到廊灯开关,按下,玄关处廊道亮起。她一转头,就看到悬挂在墙的全身镜上,笑意肆虐的脸。 江泽洲把我车钥匙弄丢了。 车钥匙丢了你这么开心?沈明枝没好气,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么缺心眼儿啊? 不是,孟宁说,江泽洲说,我车钥匙丢了上下班不方便,所以他 所以他决定送你一辆车。 激动心情在和她的对话里悄然褪去,如海浪退潮后平静的海面,孟宁边换鞋边说,所以他决定送我上班。 沈明枝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孟宁:我说,明天开始,江泽洲送我上班。 沈明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与此同时,孟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想起刚刚下车前,江泽洲问她要了微信,江泽洲好像给我发消息了,待会儿再和你说。 甚至最后两个字都没说完,就挂断电话。 孟宁打开微信。 果然,是江泽洲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聊天框。 聊天界面里,显示两行系统消息。 第一行是你已添加了Z,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二行是江泽洲拍了拍我的小脸,说,宝宝,一切都是我的错。 孟宁:? 第22页 孟宁: 第10章 . 地下停车场阒寂无声。 黑色轿车宛若蛰伏暗夜里的野兽,偶尔有车经过,光半明半暗,沿着男人锋利的下颌线,滑过他高耸鼻梁,最后,停在他眉间。 江泽洲手握方向盘,没任何动作,许久,打开手机。 手机屏亮起,光落进一双暗流涌动的眼里。 因为低头看手机的姿势,眼睫低垂,覆盖住他眼底伺机而动的欲望。 学生时期,了解一个人的途径简单靠朋友打听。一个学校,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人,多上点儿心,左右能找到共同好友。 在学校里能够一天见十回的人,出了学校,十年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 这座城市很大,包容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疏离,想要了解一个人,询问她身边同事,也只能了解到粗糙的一面。 一个人展现给其他人的或许会有收敛,但她在社交圈的动态,可猜测出她的性格。 江泽洲点孟宁的头像,想要看她的朋友圈。 没成想,手滑多点了两下,朋友圈没点开,反倒点出了她的拍一拍。 聊天界面里,多出一条系统提示来。 你拍了拍Morning的小脸,说,宝宝,一切都是我的错。 下一秒,屏幕上空的黑色字体,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那个】 【我和我朋友开玩笑弄的。】 和朋友开玩笑。 结合内容,语气,江泽洲得出结论应该是男朋友,或者是处于暧昧期的男性朋友。 他本就疏冷的脸,彻底陷于暗夜,阴鸷漠然。 他打字,回道:【没事。】 停顿几秒,又发:【明早八点,小区后门等你。】 消息发出去,江泽洲扯了扯颈间领带,动作很大,透着不耐烦。手碰到安全带,又松开,重新点火,发动车子。 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小区,车前灯两柱光亮照亮笔直的一条路。 孟宁有气无力地趴在阳台上,视线往外瞥,恰好是小区的停车场进出口。轿车大灯一闪而过,刺的她眼睛下意识阖上。 耳边,是沈明枝狂笑不已的声音。 孟宁睁开眼,嘀咕:有这么好笑吗? 沈明枝: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憋了几秒,没忍住,又笑出来,我的错我的错,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把拍一拍改成这个。 说到拍一拍 孟宁很少用到这种东西,当时改这个,还是因为沈明枝。 沈明枝是写小说的,前阵子突然写了个男女主吵架的片段,傲娇的男主想找女主聊天,又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主动,于是决定拍一拍女主,结果没成想女主也不是个善茬,猜测到男主的行为,率先把自己的拍一拍改了。 沈明枝力求严谨,不知道别人拍自己,微信会怎么显示,于是让孟宁改。 孟宁好脾气地改了,改完后忘了改回来。 都快一个月了,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拍过她,孟宁也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结果没想到。 江泽洲拍她了。 谁让江泽洲拍你啊!他真是无聊,闲得慌!沈明枝把错全推给江泽洲,一切都是他的错。 孟宁小声辩驳:他没错。 沈明枝:你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什么时候有的? 孟宁心虚,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阿姨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儿,就脚崴了一下,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沈明枝没那么容易放过她,揪着上个话题,江泽洲大晚上的找你聊什么? 他说他明早八点在小区后门等我。 沈明枝发现盲点:为什么不在小区正门等你?偷偷摸摸的,你俩的关系,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孟宁手撑下巴,因为我走到后门只要一分钟,走到大门要五分钟,而且地下停车场出来就是后门,比较方便。 行吧,沈明枝忽地话锋一转,开心吗? 在江泽洲拍我之前,我挺开心的。孟宁面无表情,他看到我的拍一拍之后,你觉得我还会开心吗? 她哀嚎,江泽洲会怎么想我啊! 心虚的成了沈明枝:是哦,你这拍一拍,怎么看,都像是有男朋友的样子哎。 孟宁冷笑。 沈明枝试探:万一江泽洲就喜欢强娶豪夺的戏码呢? 孟宁阴恻恻:是吗? 沈明枝干巴巴笑,就,万一。 孟宁抬头望天,脑海里,是刚才二人的聊天内容,枯燥,又乏味。好半晌,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说:他好像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我有没有男朋友,和他毫无关系。 南城,越色酒吧。 酒吧实行会员预约制,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被拦在门外。 服务员眼尖,一眼找到人群中的江泽洲,他拨开人群,到江泽洲面前,老板在楼上包厢,您要一起吗? 不用。 第23页 酒吧内外是两个世界。 成年男女,忘却世俗烦恼,在低音炮的震撼中忘情舞动,肢体接触,眼神纠缠,无限暧昧在暗夜中生长。 几乎每个地方,都是勾肩搭背,结伴同行的。 江泽洲形单影只,吸引了好一片目光。 上赶着来搭讪的不少,江泽洲均是没好气地回:离远点。 调酒师兀自给周杨发消息:【老板,生意没法做了。】 周杨:【?】 调酒师:【您朋友吓跑了好多人。】 周杨:【我哪个朋友?】 调酒师:【江泽洲。】 周杨:【他来酒吧了?!】 周杨拍开怀里的女生,我先下去一会儿。他怡怡然下楼,到楼梯口,就看到江泽洲,整个人自带真空罩似的。 有个小姑娘过去搭讪,几秒钟,就哭丧着脸离开。 周杨忍不住笑,走到江泽洲身边,勾着他肩:那姑娘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怎么这么凶? 江泽洲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不喜欢。 也是,没有刚吃饭那个孟什么好看对吧?转头的工夫,他又把孟宁的名字忘了。 江泽洲没那闲心思纠正,闷头喝酒。 周杨审视几秒,问:心情不好? 江泽洲送酒入喉的动作一顿,没。 他越装,周杨越来劲儿,谁惹你不开心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砰一声。 清脆,又极具警告意味。 玻璃杯被重重地放置在吧台上。 江泽洲捞起一旁自己的外套,起身往外走。 周杨有点儿怕他这样,没敢跟上去,他挠挠头,到底什么事儿能惹江泽洲这么不开心啊?真是罕见。 孟宁生活作息规律,早上六点起,六点半到七点,是健身时间。健完身后,回家洗澡吃早餐,大约八点半,出门上班。 太阳直射点越发靠近北回归线,气温逐渐升高,孟宁的晨跑改为在小区里的游泳池游泳。 游泳馆里空无一人。 孟宁小小的一声哇哦,在泳池里盘旋回荡。 工作人员和她打招呼:两天没见,你又变漂亮了。 孟宁:不是我变漂亮了,是你的嘴变甜了。 她嘴甜,长得甜,名字也甜,叫刘梦甜。刘梦甜还是学生,读大三,身体原因在家休学,闲得无聊,来小区里的游泳馆上班。小区里早起来游泳的没几个,孟宁是熟面孔。一来二去的,二人便熟络起来。 刘梦甜笑,对了,我和你说,今天来了个大帅哥。 每次来,她都这么说,孟宁习以为常,敷衍着问:有多帅? 刘梦甜捂心,狠狠地crush了。 略浮夸的动作,配上前所未有的词,孟宁侧眸,惊讶:有这么帅吗? 当然!我敢肯定,他是我迄今为止在咱们小区见过的最帅的帅哥。 孟宁往换衣间走,边走边问,那你有问他要联系方式吗? 问了。 加了?她好奇。 当然她拖长音,然后耷拉下脸,没加。 孟宁失笑。 男女换衣间一墙之隔。 刘梦甜用眼神示意她,他就在隔壁换衣服。 孟宁:所以呢? 刘梦甜:待会他出来,你就能看到他什么样子了,我敢保证,你见到他,也会狠狠地crush。对了,你以前有crush对象吗? Crush,翻译成中文,有迷恋,暗恋,与不太熟识的人热恋的意思。 后来,逐渐引申为,一种突然袭来的、无来由的迷恋。 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孟宁靠着柜门,笑眸似清溪浅湾,有啊,我高中的时候,就有。 刘梦甜:后来呢? 她想了想,故作不解地问:什么后来? 后来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没有。 刘梦甜叹气,是这样的。 孟宁莫名:什么? 她摊了摊手,一副老生常谈的模样,因为crush的瞬间很美好啊,而一般美好的事物都不能长久,所以crush的精髓,就是没有实质性结果的爱情。 孟宁嘴角一僵。 刘梦甜没注意到孟宁的异常,接着说:而且你还是高中,大学毕业季还是分手季呢,高中的恋爱,脆的跟张纸似的,不需要风吹雨打,随便一点儿小事就能一拍两散。 孟宁脸蹭着沁凉的柜门,眼弯起,眼里却透着淡淡的凉意,或许吧。 或许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激起刘梦甜的好奇心和窥探欲,你不会还喜欢他吧?高中同学?还是学长学弟? 孟宁虽然一边死心眼地喜欢了江泽洲这么多年,但她一边又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太愚蠢。别人是撞了南墙不回头,她是连墙都不知道在哪儿,却还死命地找墙撞。 感情是很私人的行为。 孟宁没想把它暴露在其他人眼里。 第24页 无法承认,却又连否认也做不到,她半玩味半调侃的浮夸语气:那怎么办?他真的太帅了,帅的我每次见到他都狠狠地crush一下。 刘梦甜被她的语气逗笑。 孟宁配合地弯了弯唇,然后伸手拉开柜门,我换个衣服。 莫名的,语气里藏了几分赶人的意味。 但她安安静静的,侧脸恬淡,没任何动怒的样子,只是看着没什么精神。刘梦甜又觉得,可能是早饭没吃,要省着点儿力气待会儿游泳用。 我去给你拿块巧克力。刘梦甜转身出去。 迈出门的步子,蓦地停下。 刘梦甜眨了眨眼,目光如射线般在男人身上扫荡。因游泳需要,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泳裤。常年健身的身体,皮肤紧绷,肌肉线条流畅,瘦而不柴,精而不壮,宽肩窄腰,身材曲线堪称完美。 视线往下滑。 清晰的人鱼线。 再往下。 是一条白色浴巾,遮挡住重要部分。 她略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声音甜丝丝地和他打招呼:嗨,江先生,又见面了。 江泽洲淡淡地嗯一声后,便离开换衣间。 甫一转身,他本就没表情的脸,更沉冷。 垂在身侧,捏着浴巾的手,五指渐收紧,用力的青筋呈山峦状起伏。 第11章 . 孟宁的泳衣乍一看很保守。 黑色布料,圆领,领口高至颈部,连锁骨都严丝合缝地盖上。 所有颜色的衣服中,黑色最显瘦。可即便如此,刘梦甜见到仍啧啧感叹,你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视线,在她的胸口流连忘返。 又往下,停在她腰肌,泳衣在腰线上采用镂空设计,露出孟宁白皙的腰肢。 刘梦甜一脸艳羡: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该有肉的地方堆满了肉,不该长肉的地方一块儿肉都没有? 孟宁想象了下那个画面,怪吓人的 她腆着笑:哎呀,就那个意思,你懂的。 孟宁关上柜门,拿浴巾糊她脸。 刘梦甜扯下浴巾,跟她离开换衣间,我说真的,你身材真的好好。幸好大清早没什么男的来游泳馆,要不然,那些个男的肯定眼巴巴地盯着你,找你要联系方式。 孟宁酸溜溜地调侃她:就跟你问刚才那个男的要联系方式一样? 哎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支支吾吾,话不成句。未几,她似是想到什么,猛地拍孟宁的肩,我和你说,那个男的身材超正的! 你还盯着人看了? 不看白不看。她理直气壮。 落地窗外晨光熹微,浅蓝色池水泛着粼粼波光,泳池内有人在游泳,激起水花。 刘梦甜道:他就在里面,等他出来你就知道了,身材真的超棒,我敢相信,你会立马crush。 孟宁故意问:crush他的脸还是身材? 孟宁自国外留学回来就很少说英文了,入乡随俗,更何况她的母语就是中文。但她的朋友圈里,有不少人回到国内,一时难改用词,日常交往,偶尔中英文混杂。她听着倒没觉得有什么,自己说,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刘梦甜:二者都行! 孟宁失笑:我就不和你抢了,你自个儿心动去吧。 刘梦甜很大方:我可以让给你的。 她不谙世事地摇了摇头,说,反正我还年轻,以后会遇到很多帅哥的,但是你已经不年轻了嘛,万一错过这村就没下店了呢? 她在嘲讽她年纪大呢! 年轻女孩儿身上有股子坦然无畏的造作劲儿,让人很难讨厌起她来。 孟宁扯着浴巾盖住她的脸,故作恼羞成怒:我才二十四,很年轻的好不好 可我才二十哎。 二人在泳池边嬉笑,打闹。 空荡的泳池馆里,女生的笑骂声如铃铛声般清脆作响。 透明质的水面压住了声线里的愉悦,传进江泽洲的耳里,变得沉闷,又聒噪。 恰好游至岸边,他从水平线下冒出头,含在胸腔腹部的气息还没吐尽,岸边打闹的两个人里,其中一个脚底打滑,身子一歪,跌进泳池里。 砰的一声。 水花四射。 浪花溅在江泽洲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眉头尚未拧起。 岸边传来一声惊呼:孟宁! 刘梦甜不会游泳,急匆匆跑出去,找游泳教练。 江泽洲没犹豫,阖上眼,再度钻进水里,朝挣扎的方向游过去。 孟宁会游泳,只是事发突然,导致她忘了所有游泳技巧。 岸边有水,她一个没站稳,掉进泳池里。下意识,恐慌占据理智,她反应不及,一口水直直地灌进嗓子眼里。 水压令她耳鸣,喉头噎住,澄澈泳池里,有个硕大的人影向她靠近。 越来越近。 直至 男人双手搭在她腰,腰线镂空的泳衣,他五指无阻碍,贴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略一用力,抱紧她,往自己怀里靠。 第25页 求生欲让孟宁向他靠拢。 她挣扎的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将其视为救命稻草。 几分钟后 男人女人,严丝合缝紧密贴着的身体,冒出水面。 孟宁头搭在他肩上,连咳好几声,新鲜空气灌入嗓内,一股子甜腥味。 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二人的距离,太近了。 近的她能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 她像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就在她思考着要怎么从男人身上下来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冷冽男嗓。 好点没? 孟宁大脑片刻空白,甚至推开他肩的动作,都停下。 是江泽洲。 是江泽洲抱着她。 孟宁?许久没听到她的回答,江泽洲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放在她腰上的手,使了个巧劲儿,把她扯出怀里。 交颈缠绵,成了面对面。 四目相对。 江泽洲脸上眼睫处都淌着水,本就漆黑的瞳仁,更深邃如墨。 能说话吗? 这姿势太亲密了,宛若恋人沐浴爱河。 孟宁艰难找回声音,能。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干嘎,难听的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江泽洲:能说话就行。 孟宁脸涨通红,胡乱地点头。 他又说:我松手了。 孟宁:啊? 支撑着她浮在水面的手霎时松开,孟宁没做好准备,猝不及防,整个人往水里滑。下巴浸在水面时,那双手去而复返,捞起她。 二人身高有明显差异,又在水面,江泽洲只想着把她捞上来,情急之下,没把控好手放的位置。 布料阻拦。 手心的触感比直接接触皮肤时更绵柔,丰盈。 随着他收紧的力度,揉捏变形。 意识到他手放着的位置,二人均是一怔。 平静的水面,再起涟漪。 江泽洲将手收回。 孟宁也往后退,背抵着池壁。她双眼左右瞟,就是不敢往江泽洲身上看,浑身像是过电了般,密密麻麻的触感袭来。 江泽洲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沁凉水面,他手心捧着的,有水,更多的,是汗。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孟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不远处,向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刘梦甜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朋友、朋友落水了。 一边的教练在泳池里找半天,也没找到落水的人,你蒙我呢? 刘梦甜定睛一看,发现孟宁已经被救上来了,她挠挠头:她上来了,不好意思啊。 见人没事,教练松了口气,既然没事儿我就回去了。 待教练走后,刘梦甜半蹲在岸边,你还好吗? 孟宁挤了个笑:嗯。 听到她的声音,刘梦甜愣了一下,你的声音 孟宁:很难听吧? 刘梦甜安慰她:没事儿,过几天就能恢复的。 她说话时,眼总往其他地方瞟。 经过这么一遭,孟宁不太想游泳了,主要是嗓子,火辣辣的疼。她坐在岸边,顺着刘梦甜的眼神看过去,只能看到涟漪四起的水面。她好奇:你看什么呢? 刘梦甜:江泽洲啊! 孟宁: 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是他救你上来的吗? 孟宁轻咬下唇,嗯。 刘梦甜:那你和他是不是肢体接触了? 孟宁一顿。 脑海里,再次浮现刚才的画面。 他的手,触碰到的是她的 思及此,她垂眸,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迤逦的胸线,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莫名发热发疼,心跳诡异地加快。 好似他手还停在那里。 你脸好红啊,刘梦甜忽地说,疑惑道,水温很高吗? 不高。 是她脸红心热。 刘梦甜问: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孟宁哪儿敢把原因交代出来啊,这边儿琢磨着理由搪塞她的时候,刘梦甜倒是自问自答了起来,肯定是刚刚淹水里去,你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她体贴极了,要不要去换衣间休息会儿啊? 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挥之不去。 别说休息室了,她连游泳馆都不敢待了,撂下一句:我身体不太舒服,今儿个就不游泳了。逃似的离开。 连休息室都没回,裹着条浴巾就往电梯间跑。 那风风火火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有什么洪水猛兽,让她害怕的一秒都待不下去。 刘梦甜收回眼,转过身,想欣赏江泽洲的泳姿,结果就看到泳池的尽头,江泽洲上岸。 他单手拿浴巾,擦着头发。身长腿长,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子清冷矜贵气息。沐浴在晨光中,这场景,突然有种拍杂志社大片的错觉。 刘梦甜暗自感慨了好一会儿,休息室里迸发出一阵手机铃声。 第26页 急促的铃声响许久,无人接听。 她循着声音找去,发现是女休息室柜子里的,而那个柜子,十分钟前,孟宁使用过。 刘梦甜打开柜门,拿出手机。虽说和孟宁认识许久,但二人一直都没加微信。她边低头往外走,边思考怎么把手机还给孟宁。 据孟宁说,她是暂住朋友家,那物业估计没她的联系方式。 左思右想之际,男休息室里发出动静,江泽洲洗完澡出来。 她脸上快速挤了个自认为甜美乖巧的笑,江先生,你要走了吗? 江泽洲冷冷淡淡地嗯了声,路过她时,脚步未停,往前几步,倏地,停下来。 刘梦甜:怎么了吗? 江泽洲:孟宁走了? 刘梦甜:哦,她身体不舒服,早就走了。 回答完,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你和她,认识吗? 江泽洲:嗯。 刘梦甜像是找到了救命恩人般,跑到他面前,既然这样,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她晃了晃手心里捏着的手机,孟宁的手机落这儿了,你能帮我送到她手上吗? 对了,你等我一下。刘梦甜转身跑回休息室,找了个垃圾袋,一股脑儿地把孟宁换下来的衣服塞进垃圾袋里,然后,递向江泽洲。 江泽洲:这什么? 刘梦甜:孟宁的衣服,你顺便帮忙送回去。 江泽洲拒绝的话语,在喉间盘旋。 游泳馆内,前来游泳的人陆续变多。 刘梦甜作为工作人员,得进入工作状态,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她也不管江泽洲同意,还是拒绝,直接把东西往江泽洲怀里扔。 我要去忙了,江先生你记得把东西送到孟宁手上! 切记切记。 谢谢你啊。 连忙叮嘱好几声,她才离开。 江泽洲盯着怀里硬塞进来的东西,踟蹰许久,到底还是没狠下心。 他带了健身包,拉开健身包拉链,想把装孟宁衣服的垃圾袋放进去。 黑色垃圾袋,质量堪忧。薄薄的一层,透光,里面的衣服颜色,一清二楚。 他还没用力,塑料袋就被扯开一道口子。 正这时,迎面跑来一人,步调匆忙慌张,没注意到他,他也没注意到对方,双肩狠狠撞上,他手心一松,塑料袋里的东西,尽次落地。 不好意思孟宁率先道歉,看清是江泽洲后,褪去的潮热霎时席卷,心跳加快,她试图转移注意,见他东西掉落在地,忙弯下腰,想帮他捡。 江泽洲也弯下腰,伸手,捡东西。 两只手,一只手腕纤细,一只遒劲有力,同时伸出,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别有用心,二人的手,均触碰到一条纤细的白色肩带。 真丝质地,触感顺滑。 肩带弯弯绕绕,露出真面貌 一条黑色连衣裙。 还有,混在黑色连衣裙里的,一件白色蕾丝花边内衣。 而内衣肩带,恰好被他们二人,一人一条地拉着。 第12章 . 如果说刚才泳池里二人不经意的肢体接触,让她尴尬地想快速逃离事发现场,那现在的情况,就是让孟宁恨不得刚才淹死在泳池里。 也好过现在这样。 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孟宁闭了闭眼,想松手:那个 江泽洲提醒:这是你的衣服。 孟宁愣了下,随即睁开眼,定睛一看,确实是自己的衣服。 然后。 更尴尬了。 她始终低着头,江泽洲从她两侧散落的发间,看到通红的耳垂,寡淡无味的脸上,若有似无地闪过一抹笑。 转瞬即逝。 内衣摊在连衣裙上。 江泽洲捞起连衣裙,顺带裹起里边儿的衣服。黑色塑料袋破了,孟宁估计是跑到一半,发现自己忘带东西,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手里边也没个袋子。 他慢条斯理地将她的衣服塞进自己的健身包里,然后,取而代之,拿了一件自己的衬衣出来。 面前突然出现一件白色衣服。 孟宁诧异:这是 江泽洲:我的衣服。 孟宁抬头,满脸不解。 他示意了下四周,睡醒来锻炼的人多了起来,游泳馆外小区里走动的人也会只多不少,你确定你能这样穿着出去吗? 一身泳衣。 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材。 游泳馆里随处可见的穿着,出了游泳馆,就是吸人眼球的打扮了。 以她的性格,是无法这样出去的。要不然,也不会跑回来拿衣服。 孟宁指了指他塞进包里的自己的衣服:我可以去换衣服。 江泽洲:已经七点多了,你确定赶得及上班? 孟宁: 往常她八点半上班,但是江泽洲绕路送她,送完她才能去上班,所以八点二人就得走。 见她仍在犹豫,江泽洲声音清清淡淡:但我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孟宁朝他伸手拿衣服。 第27页 手快碰到衣服时,指尖一空,与空气接触,与此同时,健身包落地,发出一声闷响。孟宁诧异抬眼 江泽洲提步,靠近她。 他身上有股好闻的气息,清冽似无边际的海,覆盖住她鼻息。 她眼睫轻颤,平移的视线里,是他白皙脖颈,颈线修长优雅,喉结上下滚动。荷尔蒙气息浓烈。 肩上一重,柔软的衬衣包裹着她上半身。 这行为突如其来,极尽暧昧。 不过几秒钟。 他就往后,退回原位,宛若无事发生般,拎起自己的健身包,往前走几步,发现她在原地一动不动,才转回头,不走吗? 来了。她边扣纽扣,边朝他走。 男女身高差距,对江泽洲而言刚好的衣服,到孟宁的身上,却像是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衬衣长度,到大腿根。 露出她白皙笔直的两条腿,晨光沐浴,双腿似发光。 最高等级的诱惑,不是妩媚,而是清纯。诱人于无形之中,撩人而不自知。 全身上下,一件单薄的衬衣。 唤醒男人内心深处最野性的欲望。 周围投来的目光,掺杂几分暧昧下流。 江泽洲皱了下眉,他突然后悔了,应该让她穿自己的衣服的。 孟宁倒是没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江泽洲衣服里带了他的气息,她有些不自在,边走,边时不时地扯一扯衣袖。 走出游泳馆,室外艳阳高照。 热风吹拂,蝉鸣叫嚣,属于夏天的燥意。 他们住的地方不是一个方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孟宁率先道: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后门见? 小区内人流量更大,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放暑假宅在家闲得无聊在小区内锻炼的学生,还有一些年轻人。 江泽洲视线往外一扫,恰好看到有个男人看向他们这个方向。 总归不是在看他。 看的是他身边的孟宁。 男人最了解男人,江泽洲往旁挪了一步,挡住那人的视线。 也挡住了孟宁的去路。 孟宁:我记得你说你住在六栋,六栋好像得右转? 江泽洲眼低垂,淡声:嗯。 孟宁眨眼。 江泽洲:先送你回去。 孟宁微怔。 忡楞间,江泽洲又说:走了。 孟宁:哦。 一路无言。 送到楼梯间,江泽洲说:上去吧。 孟宁:好,你也快回家吧。 江泽洲单手抄兜,轻描淡写的语调:待会儿见。 孟宁先是一愣,继而低眉一笑,重复了遍他的内容:待会儿见。 电梯间有窗,阳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她身上,光影在她光滑白皙的皮肤上跳舞。走动间,刺眼光线迷离视线。 手心的触感再次席卷脑海。 喉结不可遏止地滚动。 江泽洲深吸一口气,脸部线条紧绷,沉着脸转身离开。 快到家时,江泽洲接到助理的电话。 周一早晨,丁青云会把江泽洲这一周的重要工作安排告知他,江总,今天早上十点,您要去铭洋科技看他们新开发的游戏,下午一点半到五点是决策会 工作事项众多,嘈杂。 江泽洲放下手机,按开免提,汇报声充斥整间客厅。 他绕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继而从橱柜里翻出一包面,边煮面,边听工作安排。 另一边。 孟宁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 洗漱完毕,到客厅,打开电视机,随便打开一个视频,然后进厨房做早餐。 她早餐习惯吃三明治,吐司上放一片现切的西红柿,一个荷包蛋,再来几片火腿片,涂上一点儿沙拉酱,最后用吐司盖住。抽出一张烘焙油纸,熟练地按压包装,沿对角线切开,有荤有素,营养全面,和外面面包店卖的如出一辙。 一切弄好,电视画面里显示八点整。 来不及了! 孟宁手忙脚乱,把三明治塞进包里,换鞋出门。 小区后门。 江泽洲提早五分钟到。 他坐在车里,点开孟宁的微信,点开后,一时间又忘了自己要干些什么。聊天界面里,最上方显示着拍一拍, 你拍了拍Morning的小脸,说,宝宝,一切都是我的错。 醒目,又刺眼。 再结合刚才换衣间里的对话。 咔一声。 屏幕锁上。 黑色.界面,映着江泽洲冷若冰霜的脸。 人和人之间要有明晰的界限,刚才在泳池里,是他过界了。 孟宁大老远就看到了江泽洲的车。 黑色卡宴,豹子号车牌据说是周杨托关系花高价买来送给江泽洲的。当然,这据说也是沈明枝说的。沈明枝和周杨一直有来往。 后座和副驾间,她犹豫了两秒,然后,选择打开副驾车门。 坐了进去。 车内冷气扑面而来。 注意到身边动静,江泽洲按亮手机,问她:地址。 孟宁:南城芭蕾舞团,你直接在导航输就行。 第28页 他指尖跳动,定位成功,carplay连接,车内显示屏投出导航界面。江泽洲放下手机,双手把着方向盘,向目标地驶去。 从她上车,到车子发动。 全程,没看她一眼。 孟宁微抿唇,放在腿间的手动了动,塑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是她做好的三明治,她特意多做了一份。 纠结半晌,在一个红灯路口,孟宁问他:你吃过早餐了吗?顿了下,佯装自然地说,没吃的话,我这里还有三明治,你吃不吃? 江泽洲转头,瞥了她一眼,视线收回,在她举起的三明治上扫了眼。 不用。 哦 她声线沉下去,浓烈的失望情绪。 江泽洲握着方向盘的手,莫名收紧,手背青筋明显,双唇抿成一道线。 不远处,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 他踩下油门,车轮越过斑马线,他的声音也从唇齿间出来,我鸡蛋过敏。 孟宁没想过他会解释,他性格桀骜冷僻,连自己父母都懒得解释,竟然会对她解释?揣着他这句解释,孟宁的心情突然变得大好。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中午,沈明枝过来找她吃午饭。 沈明枝母亲住院的医院离南城芭蕾舞团很近,三公里,陪院无聊,加上母亲又没什么大事儿,下午就能出院,沈明枝索性过来找孟宁吃午饭。 二人就在舞团的食堂吃饭。 孟宁乐滋滋地和沈明枝分享这事儿,哪成想沈明枝一听完,冷哼:你觉得这是解释吗?这难道不是借口? 孟宁夹菜的手停下。 沈明枝:你看啊,但凡他对你有那么一丁点儿好感,都会收下你亲手做的爱心三明治。 孟宁:可是他鸡蛋过敏。 沈明枝:所以说啊,就是借口,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你。 孟宁瞪她。 沈明枝大快朵颐,边吃边说,你想想以前读书时,别人给你送吃的你都是怎么拒绝的吧?她模仿着孟宁温温柔柔的语调,不好意思,我不喝汽水的,会胖;对不起啊,我土豆过敏,以后不要给我送薯片啦;我不能吃辣椒的,一吃辣椒喉咙就疼。 你自己说嘛,你自己也用过这种借口。 孟宁顿时什么都不想吃了,她抽过沈明枝手中的筷子。 沈明枝:干什么?我吃饭呢! 孟宁气得不行,不许吃。 沈明枝:你这人 孟宁:我这人怎么? 沈明枝:心眼真小。 孟宁自暴自弃:我不仅心眼小,我哪儿哪儿都小。 沈明枝摇摇头:哪儿能啊 她忽然敛了敛眼睫,嗓音放低,只二人听到的音量,意味幽深:那儿不挺大的吗? 我是小学生,你可就是研究生了。 孟宁头疼,把筷子塞回她手里,吃你的,别说了! 孟宁是个纯情的主,没谈过恋爱,不禁逗,沈明枝在她面前向来收敛,有颜料的玩笑都很少开。 偶尔兴致上来,逗逗她,倒挺有意思的。 逗完了,沈明枝说:这样,反正这周你都得坐他车上班,你每天都变着法儿地给他带点吃的,要是他都拒绝了,嗯你应该就懂了吧? 孟宁拿筷子戳戳餐盘里的米饭,我试试。 孟宁的行动很迅速。 隔天早上,她就带了一袋芒果,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最大的芒果,装作漫不经意的样子,问他:你吃芒果吗? 江泽洲转过来,过敏。 孟宁: 礼拜三。 孟宁带了一袋橙子。 江泽洲还是那个回答:抱歉,我橙子过敏。 礼拜四。 孟宁起得晚,没自己做早餐,于是外卖叫了拿铁和吐司。 她多点了一杯拿铁,在江泽洲面前,撒谎撒得格外熟络,拿铁买一送一,你喝吗? 江泽洲低声:抱歉,我牛奶过敏。 礼拜五。 孟宁打开冰箱,看着冰箱里唯一的大西瓜,在切块还是一整个送给江泽洲之间,她沉默几秒,选择关上冰箱门,转身离开。 随便吧。 她不追了! 第13章 . 连续四天一起上班,孟宁发现,江泽洲都会比约定好的时间,早到五分钟。 今天也是。 七点五十五。 手机里,天气预报显示下午有雨。孟宁穿好鞋,又双脚蹬掉,踩着地板到阳台,把阳台的窗给关上。视线随意往外往下看,小区后门,停着辆黑色保时捷。 熟悉的停车位。 眼熟的车。 江泽洲的车。 孟宁关好窗,忙不迭跑到玄关处,穿鞋,锁门,进电梯后,她打开手机,给江泽洲发消息:【你已经出来了吗?】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 第29页 最近几天,二人都有聊天。 但都基于明天早上几点走这种枯燥无味的话题。 江泽洲似乎很忙,总是消息发出去将近半小时,他才回。 今天也不例外,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黑色保时捷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露出江泽洲的脸,以及他举起的左手,拿着耳机,贴在左耳边。 孟宁打开副驾驶车门时,江泽洲挂断电话,一手悠闲地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浏览消息。 蓦地,他问:你给我发消息了? 孟宁:嗯。 江泽洲说:我也刚到。 回的是她微信里问的内容。 孟宁疑惑:刚到? 江泽洲:嗯。 我刚在楼上阳台,看到你车了,难道我看错了吗?困惑间,孟宁下意识仰头,撞上江泽洲的视线。 面色使然,他不说话时有种慑人的压迫感。 此刻,唇微抿,显得严肃又疏离。 江泽洲不带情绪的话语,在车厢里响起:你看错了。 孟宁:看错了吗? 江泽洲肯定道:嗯。 孟宁轻轻地点了点头,也学着他,惜字如金地回答:哦。 车发动,两侧车窗升上。 早班高峰期,道路拥堵,往常,车里都会发出孟宁吃东西的声音。她吃东西声音很小,三明治或是吐司,只能听到包装纸撕扯的声音,咀嚼声湮没在她的唇齿间。喝拿铁时,也只有吸管与塑料杯碰撞的声音。 过了两个红绿灯,江泽洲终于发现异常。 那就是,她今天没带吃的,也没给他带吃的。 江泽洲不是瞎子,知道她有心讨好他。但是,她这么给他带早餐,她那个男朋友还是暧昧对象的,不介意吗? 宝宝。 都叫宝宝了。 可能是异地恋吧。 他想,所以孟宁会同意坐他的车上班。 对孟宁而言,身边应该不缺乏追求者,车钥匙没了,无法开车上班,有的是人争着抢着当她的免费司机。 江泽洲陷入矛盾之中。 一方面,觉得自己该及时收手,该保持适当距离; 另一方面,又愿意成为她追求者里的一个,无法慨然割舍。 心动难以寻觅,又无法克制。 又过一个红灯路口。 江泽洲问她:明天上班吗? 江泽洲的工作时间向来不固定,偶尔加班,偶尔出差,一轮项目结束,全公司放假。宽裕又忙碌的工作。 而孟宁的工作,和江泽洲的有几分类似。 南城芭蕾舞团有别于国内其他舞团,最大的一点就是,芭蕾舞团有自己的交响乐团。交响乐团经常收到其他芭蕾舞团的邀请,为其伴奏,孟宁也经常跟着交响乐团,全国各地地跑。 没有演出计划时,她和普通上班族无差,打卡上班,到点下班。 最近恰好没有任何演出。 孟宁说:不上班。 江泽洲淡声:好。 停顿一秒,他又说,你把你车4s店的地址和经理的电话发我。 孟宁:啊? 江泽洲言简意赅:给你配车钥匙。 孟宁愣了下,很快拒绝:不用,我自己去配车钥匙就行。 江泽洲:我弄丢的,自然是我赔。 一把车钥匙而已,孟宁是真没往心里去,别说弄丢的人是江泽洲,换作其他认识的人,孟宁都不会让对方赔。 真的不用,而且你每天绕路送我上班孟宁笑,就当是两清了吧。 两清?他意味不明地重复了遍这词。 嗯。 各自两清。 回归原位。 思及此,孟宁失落地垂下眼,也因此,错过江泽洲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笑。 好,那就两清。 这就完了? 晚上,孟宁和沈明枝平躺在床上,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这事儿,企图蒙混过关。但沈明枝是什么人啊,哪儿能那么容易就被骗过去。 重新配钥匙得好几千吧?这些钱你打车都能打小半年了,他江泽洲就送了你一周,怎么就两清了?沈明枝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不愧是华锐资本的总经理啊,江泽洲还挺能算计的,都算计到你头上来了。 孟宁埋着头,一声不敢吭。 还是这么死心眼又好欺负的样子。 沈明枝看着她这副模样,换成以往任何事,她都能视而不见,但:你好不容易和江泽洲遇到不是吗?怎么就不把握住机会呢? 我把握了啊。 你握了什么,你给我说说。 我每天给他送早餐。 孟宁也从床上坐起来,腰杆挺得特别直,特别理直气壮。 沈明枝一时还被她那气势吓得,哑口无言。 没过几秒,她暴怒,你都多大了追人还玩送早餐那一套?孟宁,我怎么才发现,你这人这么缺心眼儿啊? 第30页 也不知冷场多久。 孟宁的声音才响起,平静的令人心碎,我没追过人,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追人才会让对方喜欢我、不反感我。我怕我做的太多,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做多做多错嘛。到最后,她竟然扬起笑,宽慰沈明枝,好啦,感情讲究缘分,我和他要真有缘,迟早会在一起的。 沈明枝眼梢冷冷挑起:感情确实将就缘分。 孟宁:是吧,你也觉得我说的对! 沈明枝一剂眼刀杀过去,所以你俩在梦中在一起的可能性比较大。 孟宁: 外卖电话适时响起,孟宁火速逃离,跑到玄关处拿外卖。 沈明枝盯着她的背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劲儿都没地儿出的无奈。 客厅电视放映综艺,叽叽喳喳的欢笑声充斥整个房间。 孟宁盘腿坐在沙发边,动手拆外卖盒,笑眼弯弯她真的很容易满足,一丁点儿小事就能开心很久。所以和江泽洲坐一辆车,就能开心很久。 甚至不需要在一起。 人的欲望不都是无止尽的吗?怎么到她身上,变得简单又纯粹。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最大的不同吧。 何必要以自身的想法约束他人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枝枝孟宁讨好地笑,过来吃饭吧。 来了。她拿她没辙,温柔地笑笑,并排坐下,吃饭。 外卖还送了两瓶雪碧。 孟宁单手拧易拉罐,透明气泡滋滋地冒出来,她猛饮一大口,牙被激的发抖,就这么颤抖着声线,说我不喜欢江泽洲了。 沈明枝蹙了下眉,喝的是雪碧,还是雷碧? 孟宁板着脸,强调:我说真的。 是雪碧啊,正版的,沈明枝瞄了眼包装上的字,无语,怎么跟喝了假酒似的? 孟宁忍不住抬高声音,我真的不喜欢江泽洲了!他拒绝了我那么多次,鸡蛋过敏、芒果过敏、橙子过敏、牛奶过敏哪有人这么多过敏的啊! 嗯。 我说真的,我不喜欢了。 哦。 你认真点儿! 哦哦。 沈明枝! 哦哦哦! 孟宁放下雪碧,抬眸瞪她,你是不是不信我? 沈明枝拿起手机,边翻找聊天记录边说,我和你认识八年,你和我说过多少次不喜欢江泽洲?嗯来,咱们就这个微信聊天看一看啊,我随便这么一搜出来了,我不喜欢江泽洲这句话,一百七十四条相关聊天记录。 然后,随便点进一条,翻第二天的聊天记录。 枝枝,你说江泽洲到底有什么好的?我怎么就喜欢他啊?沈明枝模仿着孟宁的口吻,娇娇糯糯的,不就是个男人吗!怎么我就喜欢不了别的男人呢?我好烦啊。 好烦啊 孟宁恼羞成怒,闭嘴,不许说了。 沈明枝笑声细碎,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呗,反正今天不喜欢,睡了一觉醒来,明天的孟宁还是喜欢江泽洲。 孟宁双唇翕动,嗫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她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来,是啊,明天的孟宁,还是喜欢江泽洲。 她拿起手边的雪碧,绿色易拉罐,空空荡荡,雪碧被她喝完了。 她手一扬,朝垃圾桶扔去 与此同时。 越色。 舞池内灯球闪耀,每次落向眼里的光都是不同的彩色光雾,诡谲变幻的灯光,照耀着江泽洲手里的酒杯,里面装着冒绿色气泡的液体。 他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对酒杯里的酒不感兴趣,对前来搭讪的各类女生也不感兴趣。 江泽洲本身就不太喜欢酒吧这种环境,基本都是周杨叫他来,他才来。 但最近他连招呼不打一声,就自己来了。 连续五天了。 五个晚上,雷打不动。 周杨走过去,在江泽洲边上的空位坐下。 哟,这不是那谁吗,怎么天天晚上搁我这儿待着,不去陪你那孟时隔五天,他又忘了孟宁的名字,只是隐隐约约地记得,她姓孟。 能闭嘴?江泽洲横过去一眼,烦又躁的眼神。 周杨更开心了,没追到? 难不成,被拒绝了? 不是吧,大名鼎鼎的江泽洲也会被人拒绝?周杨那表情,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压根没有自己兄弟被拒绝,自己也跟着苦情的样子。 他啧声,说真的,那女的确实挺漂亮,可能追她的人也挺多。但你不是混世大魔王吗,遇到点儿小困难就退缩,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第31页 如果是小困难,就好了。江泽洲自嘲般口吻。 周杨挠挠头,好奇,追个人还能有多难? 江泽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用指腹擦拭掉唇边水珠,被酒浸泡过的嗓音,干嘎又粗粝,追人不难,但追别人的女人,不是我的作风。 周杨当即愣住,啊?她有男朋友了啊。 江泽洲没说话,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离开。 舞池里人头攒动,他形单影只,穿过人堆。 周杨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回到那年的错觉他和江泽洲在国外,因为被偷钱,而无法买到江泽洲心仪的玩具模型。 家里急忙汇款,江泽洲急匆匆赶去,可是那个玩具早被人买走。 那一天,江泽洲都没说话。 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半夜,准备睡觉时,江泽洲终于开口。 他说:我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一点儿犹豫。可是为什么,这一次,还是晚了呢? 为什么。 还是晚了呢? 第14章 . 江泽洲有两个外号。 一个是身边熟识的人常打趣他的混世大魔王。 这名儿还是周杨取的。 周杨的性格是天生的,热闹聒噪,小时候劣根性更重。成天见地闯祸,挨批挨骂挨打,骂完打完第二天,继续惹事儿,浑然把头天的疼给忘了。 同小区的同龄人,几乎被他祸害了遍。 所有小孩儿看到他,都跟看到鬼似的绕道走。 周杨没有半分惹人嫌的羞耻感,少年狂妄不羁的脸,一见到江泽洲,便自动自发地转换成讨好模样。 没几个人知道,所有的馊点子,都是江泽洲出的。 长辈们总是拿来做榜样的江泽洲,私底下,其实比周杨还要混。 后来,混世大魔王出国留学,一回国,开了华锐资本,连续几个项目的成功,令华锐资本在业界风生水起,而江泽洲也成为业内闻风丧胆的大魔王。 混世大魔王不再暗地里给周杨支损招折磨小区里的同龄人了,而是去别的地方折磨更多的人了。 混世大魔王。 没人比江泽洲更适合这个称呼了。 周杨平时会去华锐资本,适逢江泽洲开会。百无聊赖之际,他就到处找人闲聊,混世大魔王这个称呼无意间说漏嘴,但公司的人都赞同地点头,表示他确实是大魔王,折磨的他们欲生欲死。 混世大魔王江泽洲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大概是他的另一个外号。 独属于小学阶段的外号。 江小三。 当时初学偏旁部首,江泽洲的名字尤为特殊,被拿出来举例:江泽洲三个字的偏旁,都是三点水。 三个字,三点水。 重要的不是字,也不是水。 是三,个,三。 然后人群里陡然冒出一句江小三! 小孩子忘性大,一句玩笑话而已,持续了十天半个月就结束。但确确实实成为了江泽洲人生历史上唯一的一块污点。每当江泽洲和身边的人都叫他混世大魔王时,总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阴阳怪气地来一句江小三。 那个人不是别人。 正是周杨。 周杨的记性,好,又不好。 记无关紧要的人时,转头就忘; 记有关江泽洲的,哪怕是成年旧事,细节都分毫不差。 但是人如其名也不能这样吧?江小三真要去当小三了? 周杨抓耳挠腮,思忖半晌,终于提步,离开酒吧。酒吧外,灯红酒绿的街头,已然没有江泽洲的身影。 他打电话给江泽洲,你人呢? 江泽洲:回家的路上。 周杨往兜里摸了摸,摸到车钥匙,转身往停车场走,边走边说,在家等我,江小三。 最后三个字,让江泽洲挂电话的动作犹豫了两秒。 江什么? 回答他的,是电话挂断的嘟声。 江泽洲薄唇轻抿,下颌线紧绷,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没来由的烦。伸手,把手机扔至一旁,头往后仰,抵着靠背,阖眼沉思。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车子停下。 代驾说:先生,已经到了。 江泽洲:嗯。 代驾将车停在小区地下停车场的公共车位,公共车位离电梯口有些距离,江泽洲喝过酒,脚步轻浮,走得比平时慢许多。 等他打开家门,意外发现,玄关到客厅的廊灯亮起,客厅处隐约有窸窣声作响。 江泽洲换好鞋,路过客厅时,没往里看一眼,绕去厨房。 喂被忽视的周杨,不满,没看到我吗? 没得到回应,周杨扔下遥控器,起身,跟他进了厨房。 江泽洲倚靠在吧台旁喝水,幽冷眸光轻飘飘地落在周杨身上,你以后能不能别随便进我家? 干什么?你又没有女朋友,我来陪陪你还不好?周杨跟在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打开冰箱,拿矿泉水瓶的动作一顿,诧异,冰箱里怎么有芒果?你不是芒果过敏吗? 第32页 凉水过喉,江泽洲的嗓音平添几分冰凉凛冽,不需要你陪。 回答完第一个问题,又回答第二个,保姆买的,你待会儿回家把它们带走。 周杨:我才不回家。 江泽洲面无表情。 周杨讨好笑:咱好哥俩好久没彻夜长谈了,今儿个谈谈呗? 江泽洲放下水杯,出厨房,扔下两个字:不谈。 周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谈点儿你喜欢的?比如说,那个女的真有男朋友了?她和你说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泽洲板着脸,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两个字:宝宝。 吓得周杨被水呛住,咳得脸通红,你大晚上的犯病是吧? 江泽洲懒得解释,在手机里划拉几下,扔给他,你自个儿看。 是和孟宁的聊天界面。 周杨仔仔细细地扫了眼,没错过最上面的拍一拍,也没错过两个人加上好友之后的聊天,狂笑,你俩这对话,说真的,我和我家司机聊天都比你俩有意思。 江泽洲躺在沙发上,眼轻抬,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 周杨:光凭一个拍一拍就断定她有男朋友,未免有些片面了。 江泽洲:是吗? 周杨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可能是暧昧对象。 江泽洲冷笑。 周杨把手机扔回给江泽洲,双手盘着放在颈后,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倒,思索几秒后,说:或许是和好朋友闹着玩儿的。 和好朋友叫宝宝? 人女孩子之间就爱这样叫啊。周杨嫌弃死他了,你对女孩儿真是一无所知。 江泽洲冷哼一声。 周杨:我说你啊,还不如直接干脆点儿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一句话的事儿。 江泽洲淡声:你以为我没想过问她吗? 周杨:怎么说? 江泽洲阖上眼,脑海里,眼前,都是游泳馆里,孟宁和刘梦甜说话的内容。 她说她有很喜欢的人。 她说高中就喜欢他。 她说每次见到他都很心动。 沉寂了好一会儿。 蓦地,江泽洲睁开眼,漆黑眼眸里不起一丝波澜。 他语气平静,说:她有个很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周杨,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吗? 突如其来的沉默。 良久。 周杨抬起手,很轻地拍了拍江泽洲的肩,没事儿。毫无用处的宽慰。 忽然,他爽朗地笑,不就是乖乖女么,你等着,我过几天就给你找一大堆这种类型的,保准让你心动。 江泽洲甩开他的手,轻嗤:没兴趣。 死鸭子嘴硬,等到时候你真喜欢上了,可别求我!周杨仰着下巴,嘚瑟过后,摸了摸下巴,嘟囔着,而且孟什么那女的,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见过啊,我认识的吗?说着说着,他翻出手机,在好友列表里翻找。 一个个地找。 直至第二天睡醒,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也是找自己的好友里,有没有孟宁。 他的好友列表里,没几个有备注,找起来,是个大工程。 找了两个小时,眼都瞎了。 周杨揉揉眼,听到主卧江泽洲起来的动静,也起床,打开客卧的门,嗨,江小三,早上好啊。 大清早,江泽洲臭着张脸,你信不信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周杨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记住,千万别插足别人的感情。 江泽洲:我不插足,谢谢。 周杨:我都听到了,你到处找人问她车是在哪家4s店买的,你要干什么江泽洲? 江泽洲:把车钥匙还给她。 周杨:你直接找人给她不就行了吗? 江泽洲:我这不是在找人吗? 周杨:你至于费这么大力气吗,找4s店的人给她? 江泽洲无奈叹息,只有这种方法,看起来合理,我和她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牵绊。 等孟宁去4s店配车钥匙,让4s店的人配合他,说是活动也好,售后也罢,省去配车钥匙的几千块钱,也省去等待的时间。女生对车子的了解,只基于片面的车子颜色和内饰,哪儿懂其他有的没的,更何况她看上去就很好骗。 想到这里,江泽洲唇畔溢出半分笑来。 几分苦涩几分无奈。 是很好骗,但轮不到他骗。 感情到底是讲求先来后到的,更何况,她那么喜欢那个男生,江泽洲再使手段,也没用。 就当是两清了吧。 江泽洲眼里曳出一丝漠然笑意。 孟宁确实很好骗。 一大清早,她回父母家拿了备用车钥匙,开车去4s店重新配钥匙。 接待她的经理温温柔柔地笑着,孟小姐,当初买车时送的售后里有一项,就是您车钥匙掉了,我们可以免费给您配一次。 第33页 买车的相关事宜,都是她堂弟负责的,孟宁诧异:还有这一项吗? 经理:是的。 孟宁点点头:请问我什么时候能来取车啊? 车钥匙重新配置,需要和车一起。 经理说:大约半小时。 孟宁愣愣:我看网上说,都要半个月。 经理心虚极了,维持表情,说:因为您是vip客户,所以比较快。 毕竟是正规4s店,孟宁没起疑,没多想,好,那我上楼等一会儿吧? 等孟宁一离开,经理转身,打开vip接待室的玻璃门。接待室装修简约,冷硬,沙发上坐着的人散发的凛冽气场,与冷气融为一体。 经理下意识颤了颤,很快调整好礼仪,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江总,我都按照您说的话和孟小姐说了。 江泽洲:嗯。 顿了顿,他说,麻烦了。 经理受宠若惊,忙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江泽洲起身,欲走。 江总? 他转过头。 经理问,孟小姐就在楼上,您要和她见一面吗? 江泽洲说:不用,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江泽洲转身离开,室外阳光明媚,他钻进车里,驾驶座上的周杨上下打量他,最后,得出结论:我有种预感,你迟早忍不住,横刀夺爱,当个名副其实的江小三?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却还是亲自过来。 周杨总有种预感。 江泽洲没那么容易放手。 江泽洲和孟宁,迟早得厮混在一起。 车还未发动。 江泽洲一仰头,透过挡风玻璃,能看到二楼休息室偌大的落地窗,以及坐在窗边玩手机的孟宁。他也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手机。 手机解锁,显示聊天界面。 一个小时前,他弟弟江渝汀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哥哥,你有大堂哥的微信吗?我要加他,我要把小孟老师介绍给他,我一定要让小孟老师当我的嫂子!】 江泽洲眉间一凛,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下,继而,用几不可闻的音量回答周杨,谁说不是呢。 第15章 . 孟宁拿到新配的车钥匙就回了家。 和江泽洲一样, 孟宁的父母也在南城,但她搬出来独居。 但又和江泽洲不一样, 孟宁是家中独女, 备受父母以及所有长辈宠爱。 友情,亲情,爱情,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排序。 对孟宁而言, 亲情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可即便如此,她毕业回国后,也毅然决然地选择独居, 不和父母同住。原因很简单远香近臭。 就像读书时每周放学回家, 父母会温柔地包容你每一个缺点,即便你犯错,也不会斥责你。但等到寒暑假, 天天待在一起,你就算没错, 父母也会找出错。类似于, 早上十点才起, 吃完就玩手机, 头发乱糟糟,进门的时候左脚先进的门吹毛求疵。 留学生活后,令孟宁更享受独居。 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不受任何束缚,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不会被任何人打扰, 以及, 不会被催婚。 是的。 孟宁也面临被催婚的难题。 孟宁将近一个月没回家了, 母亲刘白看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哟,稀客啊。 孟宁边换鞋边说,语气恭维:妈妈,你今天好漂亮哦。 刘白:对呀,要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会长这么好看?还不都是遗传了我。 孟宁: 午饭时间点,一家三口围坐餐桌边。 到底是许久没见亲闺女儿,刘白使劲往孟宁的碗里夹菜,多吃点儿,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孟宁:哪有? 刘白:我说有就有。 孟宁盯着面前堆成小山似的碗,无奈。 父母和子女之间话题无止尽,鸡毛蒜皮,家长里短。有时候上一个话题还没结束,又快速地开启下一个话题。 刘白的下一句话就是:谈男朋友了吗? 始终沉默的父亲在接受到孟宁的求救信号后,终于开腔,她成天就在交响乐团待着,能接触到什么男生啊,怎么谈恋爱? 孟宁眼眸低垂,是啊。 这话简直是自投罗网,刘白顺势道,那去相亲吧。 孟宁:啊? 既然你自己没办法找到男朋友,我只好帮你找了,谁让我是你的妈妈呢?刘白皮笑肉不笑,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您可以别找。孟宁嘟囔。 你叽叽歪歪些什么? 没什么。 说说吧,樱花落海洋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 餐边柜一格收纳放置着孟父每天要看的报纸,报纸中夹杂了几本杂志。一眼望过去,刚刚好能看到本月新出的商业杂志,杂志封面,是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坐在沙发上,一双狭长冷眼被眼镜掩着,敛去眼里几分凛冽。清冷的侧脸线条被刻意营造的光影勾勒的深邃又立体。年轻,矜贵。 第34页 双手交握在身前,孟宁模糊记得,他左手心有颗痣。 身高一米八五高,带金丝边框眼镜,手心有颗痣,最好比我大两岁。 一通话没过脑,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说完之后,孟宁愣住。原来有关江泽洲的,不用思考,她就可以脱口而出。 像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孟父孟母也愣了愣。 什么? 孟宁干笑:我随口一说的,妈,您别当真。 刘白却往心里去了,盘算着:一米八五,戴眼镜,这不难找,倒是手心有颗痣她手心一拍,想到主意了,试探问道,宁宁,我让他上医院点一颗你看行吗? 一旁的孟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孟宁哭笑不得,妈! 刘白撇撇嘴,哎呀,我开开玩笑嘛。 孟宁没在家里多做停留,每周末的家教课,一直上到八月底,江渝汀原本的大提琴教师回来,她才能功成身退。 离家前,母亲往她车里大包小包地塞东西。 孟宁推辞:太多了。 刘白:分给你朋友吃,或者带给你待会儿上课的小学生。 孟宁:行吧。 塞的是些水果零食。 她都二十四了,在父母眼里,跟十二三岁没差,还喜欢吃零食。她父母倒也是一贯地纵容,没因为垃圾食品强硬控制她嘴瘾。 后备箱塞的满满当当。 孟宁挑了个纸箱,随意往里扔吃的,底下放零食,上面放水果。装好后,她抱着一箱子吃的,进屋。 门一开,迎接她的是江渝汀。 小孟老师!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热情地跑过来,给她递鞋,你带了一大箱什么东西啊? 好吃的。 是给我的吗? 对,都是给你的。 小少年开心得不行,又是道谢,又是夸她人美心善。 孟宁摸摸他头,再夸下去,我可得骄傲了。 江渝汀:小孟老师,你真的是我眼里最漂亮的老师,我好想你做我嫂子啊。 孟宁抿了抿唇,一时无言。 小孟老师,我哥哥他长得没有我帅,我觉得他配不上你,江渝汀语出惊人,所以我决定,把我的大堂哥介绍给你。 孟宁嘟囔,江泽洲比你帅多了。 江渝汀虽然是同龄人中算高的,但也只到孟宁腰际。孟宁的声音很轻,身高悬殊,江渝汀没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 孟宁温声:我说,看看我给你带的零食吧。 小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转移,随即,他便兴致勃勃地低头翻纸箱。 下一秒,他惊呼:怎么还有芒果呀? 孟宁莫名。 江渝汀面露难色:我对芒果过敏。 孟宁微怔,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对芒果过敏,霎时,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些画面,模糊又清晰。她用漫不经心的闲聊口吻,说:怪不得每次阿姨送水果上来,我都没见过芒果。 嗯,家里从不买芒果的,江渝汀拆了包薯片,边吃边和她闲聊,我哥哥也芒果过敏。 沉默。 过了几秒,孟宁淡笑:你和你哥哥还挺像的。 也没有很像,我只有芒果不能吃,江渝汀对江泽洲的事,如数家珍,哥哥不能吃的可多了,芒果,橙子,鸡蛋,牛奶这些,他都不能吃。 孟宁脸上的笑定住。 安静的客厅,只有江渝汀吃薯片的咔嚓声。 蓦地。 哥哥?! 他惊讶又惊喜,冲孟宁身后喊。 孟宁回头,颊畔两侧碎发在空中滑出一道弧度,光影掠过,江泽洲出现在她眼前。 有人动作更快,已经跑到他面前。 江渝汀: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江泽洲揉了揉江渝汀的头发,临时有事,过来一趟。然后他低垂的眼轻抬,黑色的眼盯着孟宁,过来上课? 孟宁:嗯。 江泽洲弯腰,凑近江渝汀耳边说了几句,之后,江渝汀眉飞色舞地跑出家门。 客厅只留他们二人。 江泽洲往前迈了几步,脚尖碰到障碍物,他低头,看见装满零食水果的纸箱,伸手,拿出里面的芒果,放到一旁。然后,双手抱起纸箱,上楼。 经过孟宁时,他说:小江芒果过敏,所以把它拿掉了。 算是解释。 大理石质地楼梯发出沉闷声。 旋即戛然而止。 江泽洲转过身,他上她下,居高临下地凝望她,不上楼吗? 孟宁指指门外,我等江渝汀回来。 江泽洲:他去我车里拿玩具车,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难得的独处时间。 孟宁把握住,跟他上楼。 一箱吃的都是给江渝汀的,江泽洲自然是把东西搬到江渝汀的练琴的屋子。 第35页 门打开,室外天光穿透偌大落地窗倾泻满地。屋内三面墙,一面是书墙,层层叠叠的书柜,陈列的书种类多样,科技人文,地理通识,甚至还有小说。一面放琴,大提琴,小提琴,钢琴。 剩下的一面,放了两个五斗柜,随便拉开一格抽屉,满当当的零食。 江泽洲扫了眼,发觉容量告罄,索性将纸箱里的零食掏出来,放在五斗柜最上方。 在他放东西的时候,孟宁不知该干什么,于是坐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翻琴谱,装作找今天练琴的曲目。 纸张翻动,冷不防身旁阴影覆盖,耳边有热气翻涌。 孟宁转头,仓皇间,江泽洲的侧脸,与她咫尺距离,近的连他睫毛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眼皮一抬一压,睨向她,沉声:今天学什么? 语气清淡又若无其事,没有半分因这亲密距离而感到不适的意味。 孟宁怔了怔。 江泽洲一声,孟宁? 唤回她理智。 她转回头,惶惶惑惑地,书页上写着哪一篇曲目,就照着念了:今天学《G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江泽洲哼笑一声。 笑意弥散在她耳边,空调冷气都吹不散的温热,熨帖着她耳垂。 然后孟宁就听到他闲声道:《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学了吗? 孟宁:没学。 喉咙发声,又消音。 她鲜少有这样的茫然无措,睖睁着眼看江泽洲。 恰好他侧眸睨她,眼睑懒懒地耷拉着,冷漠外皮里,她隐约捕捉到一层难以言喻的柔软,可仔细一看,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那是孟宁和江泽洲第一次在琴房相处时。 她特意弹的曲目。 因为曲子的第二乐章。 与初恋有关。 孟宁捏着纸张的手,逐渐收紧,她眼睫轻颤,小心翼翼地问:你听过《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吗? 江泽洲嗓音低冽,徐徐落下两个字, 听过。 第16章 . 已是盛夏, 连日泛晴,阳光映照在她眼底, 漾着清凌凌的光。 孟宁仰着头, 研判似的打量着江泽洲的脸。他脸上表情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让人想入非非的旖旎。 她双唇翕动,唇齿间发出极轻一声, 你 又哑然, 没了下文。 什么? 江泽洲弯着的腰,更往下俯,头微偏, 耳朵靠近她, 洗耳恭听展现的淋漓尽致。他内里穿了件短袖,外面套着白色衬衣,随着他的动作, 衣服缓缓垂下来,和孟宁散落在肩的头发触碰, 纠缠。 纽扣缠住发丝, 轻轻一动, 拉扯着她头皮。 孟宁疼的嘶了声。 听到她这一声, 江泽洲想直起腰,冷不防,手腕被抓住。 孟宁急忙:别动! 因她的话, 江泽洲保持着半弯不弯的姿势,一动不动, 怎么了? 孟宁瓮声瓮气, 我头发和你衣服纽扣缠在一块儿了。 江泽洲眉头拧起:什么? 孟宁每个动作都放得极慢, 慢悠悠地转头, 慢悠悠地伸手,眼丝斜倚,找到那枚让他们二人连接在一起动弹不得的罪魁祸首。 你别动。 命令话语,语调却很轻柔。 江泽洲没动,安静等她动作。 一绺头发缠着纽扣,解起来有些费力,孟宁上下其手,摸索着解开。 江泽洲双手撑在她椅子两边扶手,弓腰屈膝,敛眸看她。她的脸还没他巴掌大,莹白清透,没什么脂粉味。 毋庸置疑,孟宁是漂亮的。 漂亮到令人过目难忘。 好了。头发重获自由,孟宁松了口气。 可江泽洲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从背后看,他像是把她圈在怀里。极尽暧昧的姿势。 江泽洲。她小声提醒。 嗯? 你真听过《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吗?她竭力忽视二人此时的亲密,一心想解开方才的困惑。 江泽洲唇微动,刚准备说话。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门被人重重推开。 江渝汀一手拿玩具车,一手掐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小孟、老师 覆盖住她的阴影离开,取而代之,落在她怀里的,是窗外澄澈天光。 孟宁心里,不是不失落的,但她很快扬起嘴角,笑着:小江。 我迟到了。江渝汀双肩耷拉,走过来,一副做了错事的沮丧模样,老师,对不起,我刚刚去拿哥哥给我买的玩具车了,我太开心了,所以在车里玩了一会儿。 没事儿啊,就迟到了五分钟。 可是,做人要守时。小家伙正色道,我迟到了,该罚。 很少有小孩子像他这样较真。 孟宁走到他面前,半蹲下,与他视线齐平,商量的口吻,既然你迟到了五分钟,那我们待会儿就多上五分钟的课,可以吗? 第36页 江渝汀:可以的。 江渝汀要上课,江泽洲自然离开,关门时,被江渝汀叫住。 哥哥。 嗯。他懒洋洋地应。 你要走了吗? 没。 江渝汀跟打了鸡血似的,格外精神,所以你今晚在家里吃饭? 江泽洲:嗯。 江渝汀攥着拳头,小小地耶了一声。 这间琴房最初是江泽洲用的,隔音效果一等一的好。门合上,里面哪怕是敲锣打鼓,外界也听不到分毫。 江泽洲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倏地,低头,抬手,摩擦着刚才缠着她头发的那枚纽扣,唇畔逐渐溢出一抹浅淡笑意。 夏天昼长夜短。 五点多下课,窗外依然是亮的。晚霞荼蘼,火烧云尽情燃烧。 孟宁照旧,在课结束后叮嘱江渝汀,要勤加练习,不能懈怠,如果遇到困难可以打电话给她。江渝汀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听话乖巧地应。 江渝汀恋恋不舍,小孟老师,要不你别走了,在我家吃晚饭吧? 家教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是最简单的雇佣关系。 一个出钱,一出力;一个为赚钱,一个为学琴,没有任何的感情牵扯,孟宁拿钱时也坦荡磊落,即便她上课的初衷是为了遇见江泽洲。 孟宁没觉得自己给江渝汀带吃的有什么,也没想过以此当做交易,从中得到回报。她向来大方慷慨,但怕别人对自己好。 人情债最难还。 她怕欠人情。 即便对方也和她一样,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但她打心眼里抵触、害怕。更何况留在江家吃饭,势必要和江家父母一块儿。 和长辈们吃饭,孟宁恐怕会食不知味。 孟宁:太麻烦了。 江渝汀拽着她衣角,不麻烦的,添双筷子的事儿! 把大人在饭桌上的模样学得活灵活现的。 孟宁弯下腰,试图用其他借口搪塞他。 不等她说话,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平行的视线,交错,转往同一个方向。 江泽洲踱步下楼,到二人面前,停下,他站姿笔直。仰头的姿势,脖颈泛酸,迫使孟宁站直,却还是矮他一头。 江泽洲:要走了? 孟宁:嗯。 江渝汀横亘在二人中间。 见挽留孟宁未果,于是向哥哥求助,哥哥,你看都这么晚了,我们邀请小孟老师在家吃饭好不好? 闻言,江泽洲的视线落在孟宁身上。 好一霎安静。 除却江泽洲以外的二人都在等。 江渝汀在等江泽洲开口邀约。 而孟宁呢? 她在等他邀约,还是等他帮自己拒绝? 脑海里,有两个小人儿在争执,一个说:如果江泽洲开口,我好像没半分说不。另一个说,可他是江泽洲,他怎么会邀请她共进晚餐呢? 无论是以上哪两种,无一不透露出她固守了小半辈子的原则,在面对江泽洲时,荡然无存。 孟宁,他嗓音冷淡又不失温度,说,晚上没什么事儿的话,就留在这儿吃饭吧。 脑海里的两个小人,举白旗,投降。 她的脊骨好似空中摇曳的旌旗,柔软绵柔,细语:好。 原则,原来真的因人而异。 喜欢,原来真的不讲道理。 江家是做餐饮生意的,南城最出名的悦江府就是江家的产业之一。 人生没有十全十美,优渥富饶的物质生活,势必需要等价交换每逢饭点,餐桌前,只有江渝汀一人。 父母在外工作赚钱,哥哥也早早搬离,只留年幼的江渝汀一人在家。 孟宁得知后,心头涌起一阵酸涩,胸腔沉闷。 江渝汀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大手一挥,往嘴里塞吃的,咽下去之后才说,我一个人吃,就没人和我抢吃的啦,多好啊。 江泽洲冷嘲:所以你身高和体重一样了。 江渝汀虽是同龄人中个子最高的,但也确实是同龄人中,最胖的。 孟宁还是头一次看他们哥俩逗嘴,觉得有趣。 哥哥,我还在长身体。江渝汀没半分挫败,大口大口地吃饭。 嗯,长到两百斤的吃法。 我两百斤也很帅。 有自信是好事。 江渝汀瞪着江泽洲,双眼通红,仿佛下一秒就掉眼泪。 江泽洲皱眉,平时说到这茬,他总会来一句哥哥,你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帅,今天却脆弱无比地快哭了。 这小鬼,还学会卖惨了。 他眼神冷然:江渝汀。 江渝汀立马从凳子上爬下来,麻溜地跑到孟宁身边,告状似的说,小孟老师,你看我哥哥,他凶我。 孟宁失笑。 结果江渝汀下一句就是,我哥哥真的好凶的,不像我大堂哥,人特别温柔,长得也很帅,个子也很高,最关键的是,他还单身。 第37页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一直冷眼旁观的江泽洲,面色几乎是冷凝的,江渝汀,你闹够了没有? 江渝汀回头,身体一抖,后知后觉,他哥哥在发脾气,于是不敢多言,瑟缩着回到位置上,往嘴里塞饭。 别吃太饱,晚上还有游泳课。江泽洲叮嘱。 江渝汀低声,哦。 教训完江渝汀,江泽洲收回眼,无波无澜的视线,瞥向孟宁。 他问:不好吃吗? 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孟宁说:没有,挺好吃的。 江泽洲:我看你吃很少。 孟宁确实没怎么动筷,但她没想到江泽洲注意到了,是客套,还是真注意到她也无从知晓。 忡楞间,江泽洲拿起公筷,给她夹菜,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这道菜还可以,你尝尝。 孟宁好似喝醉酒的人,醉醺醺的,理智离家出走,她强撑起精神,拿筷尝了尝。 是挺好吃的。 好吃就多吃点儿。 嗯。 晚饭结束,江渝汀要上游泳课,孟宁也要回家了。 大门甫一打开,司机迎上来,左右看,疑惑:夫人和先生不在家吗? 江渝汀:不在啊。 司机顿了一秒,了然:他们直接到游泳馆是吗? 江渝汀:他们去游泳馆干什么? 司机长叹气,小少爷,今儿个是亲子游泳,你该不会忘了吧? 江渝汀是真忘了,这会儿,眼是真的红,不是装的,急的手忙脚乱,那怎么办,爸爸妈妈好像去外地了?我上哪儿找人陪我参加亲子活动啊。 嗯司机琢磨几秒,眼一扬,瞥到江泽洲,以及江泽洲身边的孟宁,他迅速又平静地说,这不是有现成的家长吗? 孟宁正低头,用导航软件定位。 一抬头,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再联想刚才的对话,她心里浮现某种可能性,又不太确定,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去参加亲子活动吗?说完,又自我否定,可我又不是他家里人,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和大少爷在一块儿,郎才女貌,没人会怀疑的,小江,你说对吧? 司机冲江渝汀挤眉弄眼,江渝汀鬼灵精得很,接话接的飞快,对啊,小孟老师,你就陪我去吧,别的小孩子都有人陪,就我是和哥哥好孤单的。 可是 孟宁现在对游泳馆都有阴影了。 自从经历了上次游泳馆她掉泳池、掉衣服事件,她看到游泳馆都绕着走。还让她参加亲子活动?而且,还是和江泽洲一起。 对了。 江泽洲。 江泽洲应该不会同意的。 他不喜欢和女生绑在一起。学生时期就是,有女生和他传子虚乌有的绯闻,隔天就有人澄清,没有的事儿,江泽洲那人你还不知道吗,不会谈恋爱,也最讨厌别人把他和别的女生认成男女朋友。 江泽洲最讨厌,和别的女生在一块儿,被误认为男女朋友。 思及此,孟宁扭头,与一道隐晦不明的眸光撞上。 江泽洲看着她,淡声问:一起吗? 第17章 . 江泽洲头顶是一盏廊灯, 乳白色光晕蔓延在他脸上。 孟宁也是才发现,他其实不是单眼皮, 有一层细窄的内双。低垂着眼看人时, 那条细细的弧线展露出来。 许是她沉默太久,江泽洲又问:你晚上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孟宁压制住如夏季麦浪般翻涌的心跳,我没有带泳衣。 不是回答, 又是回答。 江泽洲替她解决:可以买。 孟宁咬唇, 安静几秒后,那好吧。 江泽洲:好。 江渝汀随之兴高采烈地嚎了一声。 司机示意:快上车。 孟宁踱到江泽洲身侧,商量, 我开车过来的, 就不坐你们的车了。 家里车库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的车,孟宁那辆冰莓粉的轿跑屹立其中,突兀又显眼。 江泽洲停车时自然注意到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问她:钥匙配了吗? 孟宁:半小时就配好了。 江泽洲:挺快。 密闭的地下车库, 回声阵阵。江渝汀精神亢奋, 连走带跑, 他先上车, 招呼着落后的江泽洲和孟宁:哥哥,你们快点儿! 江泽洲应得漫不经心:知道了。 往前走几步,就是孟宁的车, 江泽洲大步一跨,走到驾驶座前, 给她拉开车门。 我让司机慢点开, 你跟在我们车后面。 今天的江泽洲, 异常绅士, 近乎到热情地步,孟宁心里滋生某种情愫,她喉咙微哽,接受一切优待,好。 第38页 外面下起了小雨。 豆大的雨珠落在挡风玻璃上,溅出细小水花,四散滑落。 江家的司机开车稳当,又周到,保持着车速,过红绿灯时,也不赶最后的几秒钟,起落平稳,停在实线内,确保孟宁的车跟在后面。 红色的车尾灯被雨水打湿,在她的眼里,晕染开来,视线模糊。 眼前,翻来覆去,总是刚才在门外的画面,江泽洲不轻不重的一句邀约:一起吗? 是喜欢吧? 他明明知道,这句邀约意味着什么。他那么一个讨厌和女生产生不必要误会的人,却主动邀请她,这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了。 但暗恋就是他一个眼神就能脑补出天荒地老。 孟宁不敢痴人说梦,拨了个电话给沈明枝,寻求帮助。 沈明枝听完后,没第一时间帮她答疑解惑,而是冷笑:昨天晚上是谁说的,再也不要喜欢江泽洲了? 孟宁被噎住。 那个人总不可能是我吧? 孟宁小声:能忘了吗? 沈明枝冷嘲热讽,孟宁,你就不能有点儿骨气?是你自己说的,哪儿有人这个过敏那个过敏啊,我看他江泽洲就是对你过敏! 提到这个,孟宁顿时底气十足,江泽洲确实都过敏,他弟弟作证。 沈明枝哑然:啊? 孟宁:江泽洲没骗我,也没有找借口拒绝我,他是真的过敏。 沈明枝安静了几秒,所以呢?就因为他没骗你,你就要和他参加那劳什子的亲子活动?你才多大,给人当妈去了? 孟宁纠正,应该是嫂子。 沈明枝几乎是气笑,笑完后,又无奈:我好想把昨天晚上你那幅信誓旦旦说不喜欢江泽洲的画面录下来。 孟宁心虚又理亏,支支吾吾好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辩驳都说不出来。 沈明枝重复着她昨天的话:还,你别不信? 孟宁脸臊红,无法再对话下去,开始找借口,喂,听得到我说话吗? 沈明枝:听得到,很清楚。 孟宁故意磕磕绊绊地说:啊?听、听不到、到吗 沈明枝无语:孟宁,你在那儿结巴个什么劲儿?信号很好,别装了。 孟宁装不下去,索性把锅甩在她身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到啊? 然后下一秒,孟宁挂断电话。 沈明枝对着被挂断的电话,咬牙切齿,坏女人! 周六,是游泳馆每学期一次的亲子活动日。 为了配合父母家人的上班时间,游泳馆特意把亲子活动日安排在周六晚上。为此,游泳馆还特意准备了晚餐,等到活动结束,家长小孩儿可以在游泳馆的休息室里吃饭。 游泳馆在商场里。 正好孟宁没有泳衣,可以顺便买一件。 到底不是海滨城市,没有专门的泳衣店。要买泳衣,得去内衣店买。 孟宁拉不下脸,让江泽洲陪她去买。于是在停好车后,她佯装镇定地说,你们先上去吧,我自己先去买泳衣。 小江先过去。江泽洲朝不远处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孟宁默了默:你呢? 江泽洲无波无澜:陪你。 孟宁嘴角扯了一抹笑,语气有些牵强,其实你不用陪我的。 江泽洲手腕抬起,腕表显示着时间,他瞄了一眼:时间还早,我先陪你过去买泳衣,买完后再过去找小江。 他语气清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孟宁抿了抿唇,好。 很快找到内衣店,江泽洲停在商场的走道,我在外面等你。 里面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内衣,或保守或开放,红的热情似火,白的纯情勾人,黑的蛊惑人心。走动的顾客,无一例外,是女的。江泽洲作为男人,无法融入那个世界。 孟宁笑了笑,那我尽量快一点儿。 店内的泳衣摆放一角,得知她要买泳衣,店员热情地和她推销着时下最新款的比基尼。孟宁眼皮一抖,视线掠过数条比基尼,落在角落处,白色的连体泳衣上。 两条细长的肩带,绕过脖颈,裹胸设计,露肩露锁骨,好在不露腰,裙摆摇曳,格外清纯。 店员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这件泳衣特别适合你这种胸大腰细皮肤白的人。 推销的惯用话术,孟宁没往心里去,她问:有我的尺码吗? 店员:有的,我帮你找找。 过一会儿,店员找到适合她的尺码,孟宁拿着去试衣间试穿。 试衣间外,店员问:合身吗? 孟宁:合身的。 不大不小,刚好。 试穿完,孟宁出来,打算去收银台结账。 店员却说:已经付过钱了。 孟宁:谁付的? 收银台正对着是玻璃橱窗,透明玻璃,清晰可见走道上站着的男人,身体线条落拓,轮廓清晰。 是你男朋友吧,长得好帅,对你又大方。商场里的衣服,标签上贴着的价格是衣服本身价值的好几倍,如今网购便利的时代,鲜少有人愿意来商场买华而不实的衣服了。 第39页 刚刚你在里面换衣服,他把卡递给我们的一个店员,说你的衣服都刷他的卡。说到一半,店员揶揄道,你男朋友还挺害羞的,都不敢进来,就站在外面儿刷卡付钱。 下一刻。 江泽洲转过身,冷淡眉眼望进来。 冷不防四目相对,孟宁朝他扬了扬手里的泳衣,用口型和他说:谢谢。 江泽洲眉一挑,也用口型回她:应该的。 恰逢周末晚餐时间点,商场内人流涌动,电梯间人满为患。 游泳馆在楼上一层,电梯难等,他们改搭乘电动扶梯过去。 电梯同一层台阶,一左一右,并不宽敞的地方,他们之间隔着明显距离。 孟宁说:其实你不用买单的,一条泳衣而已。 周遭喧嚣嘈杂,江泽洲似乎没听清,忽地往她身边迈了一步,头微低,你说什么?抱歉,我刚在想工作上的事,没听清。 孟宁似乎习惯了他突然的靠近,没有半分退让,甚至还对准他耳边说,我说,这条泳衣是我穿的,不用你买单。 是我麻烦你过来。 电梯到楼层,他们同时抬起左脚,脚踩平地。 江泽洲稍顿,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过来陪我们参加这个亲子活动,你男朋友会不会不开心? 孟宁莫名:我哪里来的男朋友? 江泽洲强调:微信拍一拍。 终于找到机会解释了,孟宁无语地哼笑了一声,那是我好朋友,女的,我给她弄的拍一拍。 江泽洲眼皮一跳。 还真被周杨给说中了。 周杨大部分时间确实不靠谱,但没人比他更了解女生之间的小心思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是这么个理儿。 孟宁余光打量着江泽洲,他似乎没怎么认真听,语气颇为平静地哦了一声,再无后续。 孟宁眼观鼻鼻观心,没再接话。 转角就是游泳馆。 江渝汀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见到他俩,火急火燎地拉着他俩去换衣间,催他们,快点换衣服,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啦! 好。 知道了。 第一声是孟宁应的,音调软绵上扬。 第二声是江泽洲说的,金属质地嗓音,平冷寡淡。 男女换衣间在隔壁,拉开门帘,二人进去。 江泽洲双手拉拽衣角,准备脱衣服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拉扯衣角的手松开,往下,伸进裤兜,拿出手机。 来电人是周杨。 他神色如常般漠然,按下接听,怎么? 周杨:你人呢? 江泽洲:游泳馆。 周杨:你家小区的游泳馆吗?我来找你。 听他的语气,江泽洲拧眉,你跑到我那儿去了? 周杨没半分闯入别人家的不好意思,懒洋洋的语调:你家不就是我家吗?话锋一转,他说,我过来找你。 我陪小江参加亲子活动,不在家。 周杨震惊:天外下红雨了?你竟然陪小江参加亲子活动? 江泽洲脸无表情,打开柜门,将手机扔进柜子里。 手机与不锈钢衣柜碰撞。 砰的一声,脆响。 免提开启,周杨的声音在狭窄的衣柜里震荡,不是,亲子活动你一个人去的?不都是拖家带口的吗?等着,你速发地址给我,我来给你们凑人头。 周杨,套头短袖从头顶脱下,摩擦耳廓,衣服被甩进柜子里,江泽洲一只手按压后颈,另一只手拿起耳机,放在耳边,语调沉下来,没事就去睡觉,别来烦我。 什么叫烦你,我这是在关心你。 不需要。 你不需要,小江需要,他需要我的陪伴。 江泽洲缓缓地笑了一下,谁说他需要你的陪伴?有的是人陪他。 周扬敏锐嗅到八卦气息,该不会,你找了个女的参加亲子活动吧? 江泽洲:嗯。 沉默。 周杨哑然。 片刻后,他低声试探,那个女的,该不会是孟 是孟宁。江泽洲没半分犹豫,说出孟宁的名字。 江泽洲你 周杨的语气,抓狂,又无措。 很难理解吗?江泽洲按压后颈的手渐渐松开,眼里曳出一抹极强的侵略意味,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平静又迅速地说,我要追孟宁。 第18章 . 亲子活动, 无外乎是些简单的项目。 首先是热身环节,热身结束, 便是下水娱乐环节。 碧蓝色的水面波澜起伏, 孟宁站在岸边,默默地里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忘记上次的掉水事件,忘记上次的捡内衣事件吧。 会游泳吗?江泽洲侧眸睨她, 视线下移, 和她的撞上,四目相对,谁都没移开, 孟宁说, 会一点儿。 第40页 那就好。 他装作无事发生,她也乐意配合。 前方,游泳教练吹哨响, 提醒大家:各位家长,游泳圈在水里, 自个儿挑。 接二连三, 有人入水, 水花溅出, 泳池里,欢声笑语不断。 江渝汀站在岸边,翘着屁股, 上半身前屈,两只手前后晃, 他泳衣是红黑格, 蜘蛛侠样式的, 但他跳水的姿势, 莫名像只小乌龟。 起跳准备充分,下一秒,他跃入水中。 水花溅起,有两米高。 孟宁闭眼。 脸上都是水。 再睁眼,右手被人抓起,耳旁一声:跳了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被江泽洲抓起,跳入水中。 水波摇曳,水平面以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一只手遒劲有力,小臂处筋脉连绵起伏,如山峦;另一只手绵软白皙,细似藕节。 江泽洲没松手,孟宁也没松开。 直到江渝汀从水里冒出头,嚷嚷:哥哥,我要粉红色的游泳圈。 江泽洲敛下眼睫处的遗憾,眼眸轻抬,眸间古井无波,无任何情绪。收紧的五指,松开,拨开水面。 男子汉要什么粉红色?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粉红色,很显然,江渝汀不是给自己选的,而是给孟宁选的,小孟老师你喜欢粉色还是什么颜色? 江渝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各种细枝末节里,都能察觉得到他的用心和细心。 孟宁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 江渝汀:这当然得女孩子做主啦。 白天还遭遇催婚,被父母念叨着老姑娘的孟宁,大概只有在江渝汀眼里,还是女孩子。 孟宁:粉红色。 江渝汀:嗯! 很快,江泽洲带了个粉红色的游泳圈回来。 亲子活动,无非是让家长参与进小孩儿学习游泳的过程中,感受游泳带来的快乐和困难。 教练在水里授课,家长小孩们跟着学。和江渝汀一块儿上课的,年纪都和他差不多大,跟来的父母亲,也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孟宁和江泽洲,穿插在其中,年轻得格格不入。 恰逢中场休息。 江渝汀想喝饮料,又不想动,于是江泽洲去饮料台帮他拿。 有小孩儿过来和江渝汀说话,小江,这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江渝汀摇摇头:不是,这是我的哥哥和我话一顿,不知该如何介绍孟宁。 孟宁也迟疑,到底用什么身份介绍自己比较好。 面前的小孩儿眼一眨,恍然大悟: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吗?小江,你未来嫂子好漂亮啊。 江渝汀却满面愁容。 江渝汀是老来得子,加之父母常年忙于工作,宠溺他远过于管教他。江渝汀的性格与为人处世,在很大一部分的程度上,受江泽洲的影响。他顽皮却不顽劣,捣蛋却不捣乱,偶尔会恶作剧,但大部分情况下仍是懂事绅士的。也因此,不撒谎这种最基本的为人处世,他向来实施得很好。 对于小伙伴的话,江渝汀内心一百个乐意,想说一百句:对的,这是我的哥哥的女朋友。 可这是谎言。 他垂着头,嘴唇动了动,又抿紧。 下一秒,脑袋一重,有人揉着他头发,金属质地的寡冷嗓音自上而下,传至周边,我也觉得她很漂亮。 江渝汀惊讶抬头,哥哥! 江泽洲:嗯。 他手里拿着两瓶饮料,一瓶递给江渝汀,一瓶给孟宁。 孟宁接过饮料,手拧瓶盖,又停下,万千思绪翻涌,难以言喻。 她想挤一个笑出来,才发觉脸部肌肉没一处扯得动,整张脸都是木的,麻的,做不出任何表情。她起身:我去洗手间。 脚步仓促,浮躁。 江泽洲盯着她背影,冷淡眉眼下,藏着伺机而动的野心。 洗手台前。 孟宁一抬头,镜子里的她,红云似火,云蒸霞蔚。 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十几秒后,孟宁忽然转身,去换衣间,打开柜门,拿出里面的手机,拨通和沈明枝的电话。 嘟嘟嘟三声响。 电话接起。 枝枝,你先别说话,先听我说话。孟宁的语气,带着不苟言笑的严肃与冷静。 沈明枝从未听过她用这种语气说话,登时,被震慑住,保持沉默。 孟宁说:江泽洲好像对我有好感。 隔着手机,沈明枝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推开手边的键盘,嘴巴输出速度没比键盘打字速度慢多少,噼里啪啦好一通话:他都邀请你去参加亲子活动了,那一刻你就应该猜到他对你有好感了啊。 孟宁后知后觉,啊? 沈明枝音色微往上抬,反问,江泽洲难道是随便什么人都会邀请一块儿参加亲子活动的? 不是,孟宁小声辩驳,我当时,不太确定。 那现在怎么就确定了? 孟宁抱着手机低低地笑,又故弄玄虚,就,确定了。 第41页 旁人的感情,沈明枝是局外人,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聆听,或是提供参考意见。至于细节,孟宁不想说,沈明枝也没多问,只是:宁宁,江泽洲喜欢你这事儿咱暂且不提,我只想问你,你是真的喜欢他吗,还是因为喜欢了他太多年,喜欢成了执念? 八年。 孟宁喜欢江泽洲喜欢了八年。 不是八天,也不是八个月。 她的喜欢,没有回应,甚至毫无意义期间没有见过一次面,有关江泽洲的事儿,都是通过道听途说。 在沈明枝眼里,这已经不是喜欢了,而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人总会为年少不可得之事耿耿于怀,念念难忘。 外界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下。 换衣间出奇地静寂。 呼吸声仿佛都清晰可辩。 以至于,孟宁的话,掷地有声:不是执念,我很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这是我喜欢他的第八年,我说服过自己忘了他,但是枝枝,后来我才发现,原来 我怕的不是我喜欢他这件事没有回应,而是怕我,忘了他。 这是个快餐时代,上一秒发生的爱情,下一秒就可以消失。爱情藏在每一句海誓山盟里,可透过那张容貌姣好的脸,看到的是虚伪的真心,是伪装的爱意。 爱情俨然成了一样具有保质期的商品,时间一到,喜欢成了厌恶,一拍两散。 孟宁对江泽洲的喜欢,像是看不见尽头的海域,保质期随着每一次海潮起伏更替。潮落,爱意消散,潮涨,爱意四起。 爱非连绵肆虐,爱是无数悸动连结。 沈明枝早已习惯她缺心眼又死脑子的样子了。 她轻叹一声,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轻轻浅浅地笑,鼓励她:喜欢吧,我看他们圈子里,像江泽洲这样的人挺少了,你要真忘不了他,就接着喜欢他吧。 得到好友的肯定,孟宁重重点头,嗯。 电话挂断。 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 孟宁把手机扔回柜子里,嘴角眼角,都弯着漂亮的弧度。 柜门关上,她转身,余光里,门帘处有人影晃动。 再一眨眼。 什么都没有。 换衣间外,空空荡荡,恍若无人经过。 不知是不是孟宁的错觉,江泽洲对她的态度,没有之前的热络。 即便之前也算不上多热络。 但现下更甚。 孟宁在他身边位置坐下,江泽洲猛地把江渝汀抱起,塞在二人中间。下水做活动,江泽洲也尽量避免与她肢体接触,甚至,无意间一个对视,江泽洲都如同见到洪水猛兽般,猛地挪开视线。 看她一眼都嫌多。 孟宁猜不到原因,活动结束,江渝汀肚子饿了,跑去休息室吃东西。 孟宁:江泽洲 江泽洲转回身,面色冷淡,有事吗? 语气陌生疏离,像是两个人完全不认识。 孟宁脸色霎变,无声无息,看着他离开。 休息室里,江渝汀狼吞虎咽。 吃半饱,他终于记起孟宁,左右张望,小孟老师呢? 江泽洲抽纸巾给他擦嘴,声音低下去,带着难以捕捉的低迷,不知道。 江渝汀闹着要找孟宁,手里的汉堡一撂,往外跑。 里外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孟宁的身影,他跑回江泽洲身边,哥哥,我找不到小孟老师了,她去哪里了啊? 江泽洲沉默几秒,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弧度,找她喜欢的人去了吧。 江渝汀:小孟老师有喜欢的人吗? 江泽洲:嗯。 江渝汀:是谁啊?哥哥,你认识他吗,小孟老师喜欢的人? 不知道。江泽洲把桌上的汉堡塞进江渝汀嘴里,不愿再谈,快把汉堡吃掉,不许浪费粮食。 被汉堡赛满嘴的江渝汀嗷嗷呜呜,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来。 第19章 . 孟宁回家了。 车在地下车库停下, 久久没熄火。车载音乐静悄悄流淌,港乐里的情歌永远都是绵绵缠情, 千转百回。 一首歌结束, 她熄火下车。 车钥匙和手机碰了一下,屏幕亮起,有几条未读消息, 孟宁边上电梯边打开消息界面。 沈明枝:【亲子活动有肢体接触环节吗?】 孟宁仔细想了想:【没有。】 沈明枝:【那你岂不是空手而归。】 孟宁:【没有。】 沈明枝:【?】 孟宁:【江泽洲给我买了一件泳衣。】 沈明枝:【你知道男人给女人买衣服, 代表了什么吗?】 孟宁:【代表他很有钱。】 沈明枝一哽:【?】 电梯到达楼层,孟宁出来,伸手按指纹, 解锁进屋, 边换鞋,边给沈明枝发消息:【那还能代表什么?】 沈明枝:【要么他想看你穿这件衣服。】 沈明枝:【要么他想给你脱这件衣服。】 孟宁琢磨几秒,认真打字:【还少一种要么他想让我穿这件衣服永远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第42页 沈明枝:【?】 沈明枝:【?】 沈明枝终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连忙一个电话拨过来。 孟宁盯着音乐铃声叫嚣的手机,数十秒后, 按下拒听。她现在的心情, 实在不适合和任何人通话。 她吸了吸鼻子, 打字的速度有些慢, 眼前一片模糊,她拿手背含糊地擦了下眼。一句话,打了有一分钟才打完。 【枝枝,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不想说话, 你让我缓缓, 明天再和你解释。】 消息发出去, 她把手机扔在玄关柜上, 整个人有气无力地走向客厅,倒在沙发上。 她今年二十四岁了。 这是她喜欢江泽洲的第八年。 前面的七年,始终停滞不前,是她的单相思。 直到最近 孟宁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江泽洲叫她的名字,江泽洲冲她笑,对着旁人的面夸她漂亮,没有否认她是他的女朋友 可是没想到,她去洗手间的工夫,一切就变了。 又回到从前。 隔天一大早,孟宁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手机没开静音模式,电话铃一声接一声,响起又停下,停下再响起。 孟宁眼没睁,手胡乱在床上摸,好半晌,终于找到手机,贴在耳边:喂? 沈明枝:开门。 孟宁意识和身体都没清醒,什么门? 沈明枝:我在你现在住的这个家门口,你快点开门。 孟宁:啊? 半分钟后,孟宁披头散发,站在玄关处,打开门。 走道上,沈明枝大包小包,掠过她进屋,轻车熟路找到厨房,往冰箱里塞东西。塞完后,又顺道给孟宁做了份三明治。 三明治出炉。 另一边,孟宁也洗漱好。 沈明枝将三明治递给她,吃吧。 孟宁坐在沙发上,双膝曲起,下巴垫在膝盖上,歪着头,盯着沈明枝,面对她伸出来的手,久久没动静。 还没睡醒?沈明枝皱了皱眉。 嗯。 昨晚几点睡的? 六点。 沈明枝一愣,手心一空。 孟宁接过三明治,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咀嚼几下,咽下去,忽地重重叹气,我早上六点才睡的。 现在才九点。 孟宁的作息跟小学生没差了,早上六点醒,晚上十点睡。即便当年出国留学,她也不需要调整时差,到国外的第一天,就在当地时间的晚上十点睡过去了。 从来雷打不动早睡早起的人,突然间早上六点才睡,再结合昨晚她发来的消息,沈明枝小心翼翼地问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宁轻声:如果,你喜欢的人对你忽冷忽热,你会怎么办? 沈明枝毫不犹豫:我会让他去死。 短暂的沉默。 沈明枝骤然意识到什么,江泽洲对你忽冷忽热是吗? 孟宁眼睫低垂,声音沉闷:嗯,是吧。 沈明枝:你们不是去参加亲子活动了吗?怎么就,忽冷忽热了? 孟宁:我也不知道。 她握三明治的手渐松开,三明治自手心滑落,掉了一地。咚的一声,四分五裂。随之一同落下的,是她眼角的眼泪,憋了一晚的眼泪,无法遏制地滑落。 枝枝,你知道吗,我宁愿他不邀请我,我宁愿他从始至终,都对我很冷淡,也好过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明枝弯腰抱住她,此刻,安慰的话语,不如一个拥抱管用。 孟宁呜咽:我好累啊,枝枝,我真的好累。 她不说放弃,也不说不喜欢,只是反复一句我真的好累。 孟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即便被江泽洲那样冷待,回到家后,她也觉得没什么的,她已经拥有很多很多了,所以得不到江泽洲,对她而言,也没什么的。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默默无声的,所以即便不能和江泽洲在一起,也没关系。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是她一意孤行的喜欢,她的喜欢,是一腔孤勇。 她这般安慰自己。 可今天见到沈明枝,她不由地红了眼,眼泪一颗接一颗掉落。 人在至亲至爱之人面前,是不需要假装坚强的,是可以懦弱,可以示软,可以当个流泪的小孩儿的。 到底是没睡多久,孟宁哭着哭着,又睡了过去。 沈明枝从卧室拿了被子给她盖上,踟蹰许久,拿着手机到阳台,给通讯录里积灰了的手机号码,按下通话按钮。 望江嘉苑的六栋八楼,和七栋八楼,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中间隔数十米,毫无阻碍。 阳台正对阳台。 沈明枝站在七栋八楼的阳台,水平线的另一端,六栋八楼 周杨正在数落江泽洲。 江小三,你他妈的真当人小三去了?你还夜不归宿? 你都多大了!二十六了!学谁不好学我? 夜不归宿就算了,你回来还一身酒味!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那个女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43页 江泽洲刚打开家门,劈头盖脸好一顿骂,本就头疼,现在心情阈值至临界点,脸色铁青,关门的力度极大。 砰的一声。 周杨觉得地都在震。 他下意识往后退,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手,动手别打脸。 江泽洲面若冰霜,懒得搭理他,转身进洗手间洗澡。 周杨还想说什么,手机铃响起,他掏手机想按挂断,看清来电人的那一刻,指尖颤动,下一秒,他移步到阳台,接电话前,清了清嗓,才接起。 慵懒又玩世不恭的语调,喂,哪位? 装作不认识。 距离上次二人通电话,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沈明枝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和他联系,但是为了孟宁,她属实没辙。只是没想到,周杨竟然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 她语气干巴巴,是我,沈明枝。 哟,这不是我祖宗吗? 是的,是你祖宗我。 周杨几乎是气笑了,安静几秒,他问:祖宗,找我什么事儿? 沈明枝在他面前向来不讲含蓄那一套,直接问:江泽洲有女朋友吗? 周杨不太确定:你找我问谁?江泽洲? 沈明枝:嗯。 周杨:不是,你问江泽洲干什么?你难不成看上他了? 沈明枝:你别管,你就告诉我,江泽洲有没有女朋友? 几年前二人莫名其妙地闹掰,没想到她突然打电话,是为了问江泽洲。周杨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有求必应,他没有,你干嘛? 那他有没有炮友? 周杨被她这粗鲁的措辞给吓了一跳,你在说什么玩意儿呢?一女孩子,说话能文明点儿吗? 抱歉,我换个方式问一下,江泽洲的男女关系,和你一样乱吗? 没有的事儿,江泽洲比我正经多了,他可是好男人,八百年的处子之身,男德班优秀学员,遇到女孩子,都不敢看一眼,非常洁身自好。 不是,周杨回答完一秒,察觉到了不对,什么叫和我一样乱?我也不乱搞男女关系的好不好,我每次只谈一个女朋友,而且不谈心里有别人的女人。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 周杨回头,直视洗手间的方向,眼神毒辣,恨不得把门钻出一道口子来。 沈明枝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是问:江泽洲他,前女友是怎么样的人啊? 忽冷忽热,无外乎几种情况。 第一,他单身,是情场老手,习惯这样拿捏女孩子。 第二,他有女朋友,两边顾及不过来。 第三,前女友回来,扰动他的情绪。 前面两者都排斥,只剩第三种情况。 周杨:什么前女友?我都说了他是男德班优秀学员,没谈过恋爱。 三者都不是,这情况更坏了。 饶是沈明枝,都无法理清现在的状况。 周杨问: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怎么左一个江泽洲,右一个江泽洲啊?你就不能问问我吗?好歹问我吃了没吧? 沈明枝向来是利用完他就跑,无情道:你吃屎去吧。 话音落下, 电话挂断。 周杨盯着手机屏幕,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我叫了早餐,一起吃吗?冷不丁,身后响起江泽洲的声音。 周杨大脑发懵,下意识道:我才不吃屎,要吃你吃。 第20章 . 江泽洲擦头发的动作骤停, 随即,面无表情:你大早上跑我这儿给我添堵来的是吧?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之后, 周杨揉了揉眉骨, 自己都觉得好笑,不是,我就随口一说, 开玩笑的。 门铃响, 早餐送达。 悦江府的早餐,色香味俱全。 周杨是一醒就过来的,没吃早餐, 和江泽洲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用餐。 对了, 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周杨问。 在家。 你爸妈那儿? 嗯。 那怎么一身酒味儿? 江泽洲没作答,低头吃饭。 他低着头,眼睑处有圈明显的青紫色, 眉目沾染的颓靡倦意,不是洗个澡就能洗去的。江泽洲平时话不多, 现在更甚, 周遭散发着浓重的疏冷气场。 周杨鲜少见到他这种状态, 很识相地噤声, 没再多问。 一顿饭吃完,江泽洲回屋补觉。 周杨闲的没事儿干,在客厅看电影。 三个小时的电影, 尤为漫长。片尾曲响起时,客厅一角, 响起手机闹钟声。周杨以为是自己的手机, 摸起来一看, 发觉不是。循着音乐找到手机。 下午一点整。 江泽洲怎么设了个这个时间的闹钟? 估计是有事。 周杨拿着他手机, 敲响江泽洲的房门,连敲数声,门内才传来动静。 门一打开,江泽洲的脸惨白,冷若冰霜,干什么? 第44页 周杨:你手机闹钟响了,是有工作? 江泽洲眼皮轻掀,眼里泛着一丝凉意,没工作,瞎设的。 他从周杨手中接过手机。 手机转移,两只手触碰,指尖滚烫。 周杨:你生病了? 江泽洲回屋,躺回床。床头柜里,放着开封了的退烧药,和小半杯水。 周杨盯着他沉睡的眉眼,安静了许久,总觉得今天的江泽洲,异常的沉默,好像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似的。 可依他对江泽洲的了解,江泽洲虽然整日和钱财打交道,但他对金钱财富,并没有太大的欲望。 江泽洲到底怎么回事儿? 周杨百思不得其解。 江泽洲睡过去时,孟宁刚睡醒,在衣帽间叠衣服。 衣服跟小山似的堆在地面,沈明枝靠门而立,眼尖地扫到藏在一堆连衣裙中,宽大的白色衬衣。她伸指挑起,衣服内领印着价值不菲的品牌标签,以及尺码。 那尺码,俨然是男生穿的码子。 她斜眸睇向孟宁:哪个野男人的衣服? 孟宁抽空看过来一眼,云淡风轻的口吻:江泽洲的。 沈明枝突然觉得手心里的衣服有点儿烫手。 孟宁叠好手里的衣服,朝她伸手:衣服给我吧。 沈明枝递给她,你要还给他吗? 孟宁低着头,眉眼安静又冷淡,不还。 沈明枝:哦。 孟宁:这么贵的衣服,能卖不少钱。 沈明枝想笑:你差这点儿钱啊? 孟宁盘腿坐地,闻言,折衣服的动作停下,头微仰,眼帘轻抬,与沈明枝对视。 好半晌,她泄气,无力开口:我什么时候想他了,再用这件衣服找借口,去见他,还给他。 沈明枝其实搞不太懂她的想法,她也搞不懂江泽洲的想法。 孟宁和江泽洲。 两个人都一样的难以捉摸。 一个忽冷忽热。 一个举棋不定。 枝枝,我想通了,可能比起和他在一起,我更享受暗恋他的状态吧。似乎猜到沈明枝的欲言又止,孟宁主动解释,我暗恋的江泽洲,帅气,体贴,温润,事业有成是个完美的男人这么完美的江泽洲,存在于我的想象中,现实里的江泽洲,可能没那么好。 其实,在昨天之前。 现实里的江泽洲,和孟宁想象里的江泽洲,一模一样。 完美的无可挑剔。 所以呢?沈明枝问,她需要一个确定的答复。 所以我决定孟宁抬高音调,一副慷慨激昂发言的样子,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半句,确实慷慨激昂。 后半句,颓靡得不像话。 沈明枝无奈站她面前,点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好了,你但凡拿出点儿工作时的气魄,都不至于现在这样。 孟宁一直都是如此,随遇而安,得过且过。 她的人生过得太一帆风顺了。 父亲从商,母亲是大学教授,优渥的家庭环境,再加上良好的家庭教育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原生家庭。好的原生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她的举手投足间就能感受得到,孟宁就是这样的人。她温柔体贴,善良大方,几乎没什么脾气,不管被人怎样污蔑怎样攻击,她都只是淡淡一笑。 没什么脾气的孟宁,只有在与大提琴有关的事上格外较真。 她毕业于全球知名的音乐学院。 毕业前夕,收到国内外数十份工作offer,其中不乏世界顶级交响乐团,但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回国,成为南城芭蕾舞团最年轻的大提琴手。 私底下,任人拿捏,毫无脾气。 工作上,一丝不苟,绵里藏针。 谈及工作,孟宁的眼里闪着异样灼亮的光:女人要为事业奋斗,男人或许会抛弃我,但是事业永远不会。对待工作,当然得认真啦,但是男人的话,随便吧。 沈明枝言之有理地点头附和:确实,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二人一拍即合,做好决定。 等到孟宁收拾好衣服,心情也差不多整理好了,她的人生鲜少有阴霾遍布的时刻,主要还是靠自我舒缓。 当一个人有丰盈的内心,她会自动自发过滤掉生活里的负能量,只余美好。 孟宁还有家教课,沈明枝也要回家工作,二人到地下车库,就地解散。 小区地下车库出入口。 非户主停在公共区域,离车库出入口较进,沈明枝的红色跑车先行驶离。 过两分钟,孟宁冰莓粉轿跑缓缓驶出,紧接着,升降闸机栏杆降下,又升起,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紧随其后。 周杨踩着油门,把着方向盘,满脸愁容地睨了副驾驶座的江泽洲,你确定不用去医院看医生? 江泽洲:已经吃过退烧药了。 周杨:退烧药有什么用?我看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阳光毒辣,紫外线照射入车内。 强烈的太阳光线,刺激的他忍不住眯眼,抬手,拉下遮阳板。眼帘一抬一压,随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又抬起 第45页 红绿灯路口。 停在他车前的,是一辆冰莓粉轿跑。 卡宴底盘高,他轻而易举,看清了前方车牌。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江泽洲嘴角勾起,不去医院,就回家。 周杨真是服气死他,我是真的搞不懂你了,平时让你回个家多不情愿啊,怎么一生病了就想回家?这他妈难道就是传说中家是温暖的港湾的意思吗? 刚还一副我睡着了你别烦我的状态,突然一下子垂死病中惊坐起,来了一句开车送我回家。该说不说,周杨被吓得,以为江泽洲不是发烧,而是发疯,回光返照了。 江泽洲:话很多,安静点。 周杨:对我态度好一点,毕竟我一个不开心,可能方向盘就往酒吧的方向打,拽着你这个病人喝酒去。 说说而已,周杨当然不会真把他带去酒吧。 周末的东二环,一路畅通无阻,周杨一脚油门,超过了面前的轿跑,顺带还吹了声口哨,这车挺好看的,也不知道驾驶座坐着的女孩儿长啥样。 周杨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江泽洲向来不予置评。 今儿个却突然开口,语调沉冷,颇有股警告意味:反正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周杨:你这么确定? 江泽洲:好好开车,少看有的没的。 周杨撇了撇嘴,无趣。 抵达江泽洲家的车库后,江泽洲无情道:你可以走了。 周杨还没见过这种人,利用完后就不管不顾,他嗤声:资本家的心都好狠。 江泽洲:快回家。 周杨他家和江泽洲他家在一个小区,只是一个靠东边,一个靠西边。打小结识的交情,不需要那些虚假的客套。二人互相利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比起江泽洲每个月回一次家,周杨更过分,他上次回家,已经是过年时候的事儿了。 行吧,都到这儿了,不回家有点儿说不过去。周杨熄火,下车,拉开车门,却没听到身旁动静,他回头,见江泽洲还坐在车上,他问,你不下车? 待会儿。 不热吗? 地下车库的室温虽比外界低一些,但好歹是夏天,周杨下车,身上还淌着车厢内的冷气,背后却是稠闷热浪,高温瞬间卷席全身。 热的他想火速逃离。 热。江泽洲下车,绕过车身,到驾驶座坐下,重新发动车,车内空调冷气再次流通。 周杨不理解他的这番行为,不是,你上楼不就行了吗,在这儿待着干什么? 江泽洲黑漆漆的眼望过来,即便处于高烧状态,也格外具有压迫感。 周杨挺怕他这种状态的,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周杨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一辆冰莓粉轿跑驶入地下车库,车子在他边上的空车位,而后,孟宁的窈窕身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处于启动状态的车,发动机作响,吸引了她的视线。 孟宁犹疑看过来,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二人的视线,斜对角线交汇。 一秒。 两秒。 三秒。 孟宁收回眼,停下的脚步,径直往前走,边走,边自言自语般开口:怎么车里没人,车还启动啊?大白天的活见鬼了。 第21章 . 孟宁脾气很好, 甚至可以说没什么脾气,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记仇。 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甚至于他看向她的眼神, 孟宁仍记得清清楚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一报还一报。 江泽洲怎么对她的,她就怎么对江泽洲。 她目不斜视, 离开地下车库, 身后,沉稳脚步掷地有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孟宁没回头, 没停顿, 装作无事发生。 玄关处换鞋时。 身后的人紧跟上来。 她低头拿拖鞋,余光里,伸出一只手, 拿起柜子同层的深色拖鞋。 手背脉络明晰,肤色有些病态的白, 毫无血色。 宽敞的玄关, 他偏偏和她挨得极近, 近的她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 淡若雪松,隐隐约约,又有股热意, 席卷她靠向他的那半边身子。 二人默契的,谁都没说话。 只低头换鞋, 放鞋, 换好后, 江泽洲伸手, 关柜门。 保姆听到动静,过来打招呼,小孟老师,你来了啊。 孟宁潦草应:嗯。 她掠过保姆,上楼。 身后,保姆一声惊呼:大少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泽洲低咳几声,嗓音低哑,发烧了。 孟宁上楼的步子一顿,只一秒,接着往上走。 对话声,渐行渐远。 去医院了吗? 没去。 这怎么行,我叫医生过来。 我吃了退烧药,睡一觉就行。 楼梯转角。 第46页 孟宁停下来,拽着链条包的手,十指紧缩,她克制住自己回头的想法。深吸一口气,她往前走,推开琴房的门,嘴角挂着进退有度的微笑,小江。 抱着大提琴的江渝汀热情道:小孟老师。 门一关。 落地窗外热烈灼日映入眼帘。 将她心底的凉意与不安都驱散了几分。 孟宁很快调整好心情,进入工作状态。 工作时的孟宁,认真严肃,带着一丝不苟的严厉。和江渝汀之前的大提琴老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人和人之间,或许真的讲求缘分。江渝汀就是很喜欢她,哪怕孟宁指责他,他都不会红眼,而是努努嘴,认真道:对不起,我下次不会犯这种错了。 强烈的太阳光线逐渐转换成暖色调光晕,跳跃在指尖,沉闷音乐,骤然变得欢脱。 最后一个音结束。 孟宁鼓掌:弹得很棒,也有很大的进步。 江渝汀丝毫不谦虚,我也觉得我超棒的。 他五官和江泽洲有七分像,但孟宁想,江泽洲决计不会像他这样,毫不吝啬笑意。江泽洲总是冷着张脸,尤其是在面对她的时候。 轻而易举地恍神。 江渝汀没注意到她的走神,沾沾自喜地自夸。 孟宁嘴角牵起抹笑,低头收拾东西,整理好后,想上个厕所,于是放下包,起身,出房。 洗手间在走廊的另一端,冗长的走廊,光从廊道尽头的窗户照入室内。黄昏斜晖拉长她的影子,逐渐往暗处走,光被暗吞噬。 下一秒,前面的屋子,房门打开,晦暗里,有人出现。 孟宁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经过江泽洲时,还是忍不住,余光里,都是他。满满当当。 孟宁。 他声音虚弱,孟宁往前走两步,又停下,转身。 江泽洲你 话音戛然而止。 孟宁眼前一暗,江泽洲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扑向她,下颚抵着她脖颈,身上体温,烫的慑人,跟火炉似的。就连呼吸都是滚烫,不输外面夏日热风。 男女身高差距悬殊,体重差距也悬殊,他跟毫无意识似的,靠着她。孟宁吃力地撑着他,小声叫他:江泽洲。 江泽洲? 江泽洲你还好吧? 毫无回应。 孟宁连忙喊楼下忙活的保姆:阿姨,江泽洲生病了。 保姆闻声赶来,见到这般场景,急的手忙脚乱,这,这怎么回事儿啊? 孟宁:您先帮我把他扶回屋。 保姆:哎。 两个人几乎是半拖半拽,终于把江泽洲弄回床上躺着。保姆下楼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房间里,只剩孟宁一人。 在狠心丢下他,和进浴室给他弄条湿毛巾之间,孟宁犹豫几秒,还是于心不忍,选择后者。 江泽洲身上冒冷汗,额头鬓角,汗涔涔的。 孟宁拧干湿毛巾,给他擦了擦,擦到一半,江泽洲眼睁开。 兴许是生病的缘故,江泽洲的眉眼,没有平时的锐利。眼里雾气氤氲,红血丝明显,只是眼里没任何情绪,空洞又苍白,像是枯竭的河流,死气沉沉。 孟宁。 他没看她,只是对着天花板,良久后,嘴角轻扯,带着对自己的怜悯和讽刺,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像个小丑? 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疏远你,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就连江泽洲都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孟宁觉得自己才像个小丑。 江泽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丑。 他一会儿让她去参加亲子活动,一会儿又把她当做陌生人,一会儿又和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孟宁重重地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 或许她真一语成谶,她喜欢的江泽洲,是她想象中的江泽洲,而不是她眼前的江泽洲。幻想和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不堪一击的。 走一步算一步。 孟宁突然不想走了,也懒得算了。 没等家庭医生到,孟宁就离开了。她不是医生,江泽洲生病,她没法给他看病。 那天之后,孟宁再也没见过江泽洲。 她也没和之前一样,有意无意地从江渝汀嘴里套话。 每周末的大提琴课,到八月底宣告结束。 江渝汀恋恋不舍,问她:小孟老师,我想你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 孟宁:可以啊,如果我有时间,也会来学校看你。 她许下不知猴年马月才会实现的承诺,小孩儿却信以为真,开心地笑弯了眼。 最后一节课结束,孟宁也没见到江泽洲。 江泽洲像是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和过去的那七年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次,孟宁和沈明枝的聊天记录里,都没有出现江泽洲这三个字。 孟宁的生活,被工作填充。南城芭蕾舞团演奏乐团,每个月都有演出,或是本城,或是外地,但不是每场演出需要全部人出席。但那阵子,孟宁像是拼了命似的,无论哪场演出她都上。 第47页 优秀的大提琴手本就紧缺,其他演奏团过来借人,孟宁总是在借调名单里。 乐团里的人都以为她这么努力,是为了竞选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可转念一想,即便她不努力,明年的大提琴首席,八九不离十也是她。 乐团的人打趣她:孟宁,怎么突然这么拼? 孟宁莞尔道:没办法,每次回家我爸妈就催我谈恋爱结婚,催的我头疼。还不如去外地参加演出活动呢,省的听那些话心烦。 人到了每个年纪,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难题。 她的借口,很有说服力。 恰逢国际芭蕾演出季,举办地点在江城,孟宁是江城人,借此回老家,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等到演出季结束,已经是冬天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孟宁离开南城时天边还有旖旎秋阳,回来时,已是漫天飞雪。 沈明枝开车,来机场接她。 车门隔绝呼啸狂风,孟宁哆嗦着:这天儿怎么这么冷? 沈明枝:南城又不是江城,四季如春。她眼往下一瞄,啧声,你就穿了一条针织裙,没穿打底裤啊? 我在江城这样穿,快热死。车厢内暖气开得很足,孟宁冻的麻木的身子,渐渐恢复知觉,她望向窗外,昏暗天色,一盏盏路灯显得明亮幽深。 下班的时间点,机场开往市区的路,拥堵无比。 天色从浅灰再到深灰,最后是浓稠的黑,到家已是七点多。 两个多月没回来,自己住的那边估计都积灰了,孟宁自然在沈明枝这儿过夜。来的路上,孟宁叫了外卖,凑巧的是,她们和外卖一同到家。 放下行李,二人洗手吃饭。 沈明枝的房子原先是三室一厅的户型,经过一系列的改造,变成两室一厅,客厅和一间卧室打通,沙发后是她的办公场所。 一张三四米长的桌子,椅子后面是层层叠叠的书柜,摆满她自己的出版书。 吃过晚饭,孟宁闲得无聊,到书架里挑书。 她双手换胸,突然想起些什么,唇畔溢出笑来:我还记得你第一本小说,女主角是我哎。 沈明枝懒洋洋:是哦,男主角是江泽洲。 这名字有太久没提及,二人有一刹安静。 沈明枝观察着孟宁,恰好她看过来,一盏目光,温柔似水,柔软的毫无棱角可言。平静得可怖。 你当时给江泽洲取得什么名儿来着?孟宁好似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人事,一脸云淡风轻,叫、叫她想不起来。 沈明枝记忆很清晰:慕容铁柱。 孟宁乐不可支:对,慕容铁柱。 谈到那本高中时心血来潮写的书,沈明枝也跟着笑,我让你去追江泽洲,你死活不乐意,然后我就给你写了本,《慕容铁柱求爱记》。 孟宁没忘:是哦,你当时写慕容铁柱疯狂追我,我愣是不答应,然后在一个雨天,慕容铁柱淋着雨,哭着求我别走。 他哭着哭着,眼角膜就掉下来了,然后成了个瞎子。 沈明枝捂着嘴笑得肚子疼,好汉不提当年勇。 孟宁也笑弯了腰,笑着笑着,她眼一眨,眼里有东西掉了出来。 二人均是一愣。 沈明枝吓得脸僵住。 孟宁淡定抬手,示意她:放心,是我的隐形眼镜掉了,我的眼角膜还健在。 第22章 . 晚上二人躺在床上闲聊。 话题兜兜转转, 还是绕到了江泽洲身上。 沈明枝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孟宁天鹅颈一仰,傲慢的高姿态, 洒脱道:就这么和你说吧, 即便我相亲遇到江泽洲,我都不会和他有后续发展。 沈明枝:不得了,还挺傲的。 孟宁有傲的资本:反正江泽洲不可能相亲。 沈明枝: 室内骤然陷入沉寂。 久到沈明枝以为再无后续的时候, 孟宁翻了个身, 窗外一抔雪花砸落车窗,发出沉闷声响,她笑得如窗外雪色般惨淡, 我可能真的不喜欢江泽洲了。 沈明枝愣了。 可她话锋一转, 声音几分甜糯几分娇嗔,明天就是元旦了,枝枝, 我有预感,新的一年, 我会遇到对的人, 和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有多轰轰烈烈, 一言不合掉眼泪掉眼角膜那种吗? 沈明枝你! 她们打趣打闹, 转头便将刚才的困扰抛之脑后。 闹累了,一人扯着一边被角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孟宁醒来后, 把昨晚打开的行李箱又合上,拖着行李箱回家。回的是她父母的家, 小半年没回家, 到家后, 家里阒寂无声, 没一个人在。 孟宁拨通母亲的电话。 刘白那边很安静,隐约听到钢琴声,她声音也很轻:怎么了,宁宁? 孟宁:妈妈,你们不在家吗? 刘白:不在啊,我和你爸爸在外面吃饭呢。 沉默几秒。 第48页 刘白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今天回来啊? 孟宁无奈,妈妈,我昨天早上才给你发过微信,说我今天回家吃午饭,您转头就把我给忘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窸窣声响。 刘白似乎找了个安静的地儿,声音清晰许多:抱歉啊,妈妈忘了。你应该没吃午饭吧,正好过来吃午饭,妈妈把地址发给你。 不等孟宁发表意见,电话霎时挂断。 孟宁盯着黑屏的手机,无言到只剩叹息。 黑了的屏幕,又亮起,手机弹出消息,是母亲分享过来的地址,看清地址名称后,孟宁眼神霎时变了变。 悦江府,南城最高端的顶级会所。 悦江府的江,是江泽洲的江。 换做半年前的孟宁,肯定抓住每一个有可能和江泽洲见面的机会,但现在的她,踟蹰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去。 心里说了一万句不去了,结果第一万零一句就是算了,去吧。 就像一枚抛硬币的游戏,硬币正反面,都是去,只有硬币立起,才是不去。 硬币又怎么可能在平地立起呢? 元旦假期,交通近乎瘫痪。 孟宁堵在午高峰的隧道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殊不知,悦江府的宴会厅里,正在上演一出大戏。 刘白挂断电话,回到宴会厅。 她挽着丈夫的手臂,朝面前的夫妻,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女儿的电话。 我听说你女儿是拉大提琴的,在南城芭蕾舞团上班? 是的。 这话一出,吸引周遭不少眼球。 好几对夫妻围了过来。 南城商会一年一度的聚会,定在悦江府。参会的都是商会会员,一眼望去,有年轻人,但大部分是中年夫妻,身边还跟着他们的孩子。 表面上说是扩充人脉,实则是另类的相亲。 未婚的适龄年轻人,由父母带着,互相认识。 挨个认识,直到刘白和孟川 了解孟川的人都知晓,他有个女儿,长得漂亮不说,又有才,学大提琴的,如今在南城芭蕾舞团演奏乐团工作。他的朋友圈,也总是发女儿的照片。 今儿个,却没看到他女儿。 老孟,你怎么回事儿啊,不是说好了把你女儿带过来认识认识吗? 孟川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孟宁来这种场合,看似富丽堂皇,光鲜亮丽,一个个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然而事实上,他们把婚姻也当做生意场,企图找个门当户对的另一半,喜结良缘。 爱情靠的不是身家背景,靠的是情感共鸣。 他看向爱妻,询问:宁宁怎么给你打电话了? 刘白维持面上笑意,咬牙,低声:她今天回家,你怎么不提醒我? 孟川直接:我不想她过来。 刘白挽着他的手,改成掐:你就惯着她吧,按照你女儿三点一线的生活方式,估计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孟川疼得牙根在颤,他认错得非常及时:老婆,我错了。 周遭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刘白及时收手,装作帮丈夫整理起褶的衣袖,温柔娴熟的样子,她微微一笑,宁宁马上就过来。 这话一出,众人眼里,闪过跃跃欲试的期待。 然后,一家两家,接连不断的家长们过来,推销似的介绍自己的儿子。 有人被簇拥,自然也有人受冷待。 人群里,冒出一句话来:别以为自己的女儿多漂亮多优秀,二十五岁之前是女孩儿挑男孩儿,二十五岁之后啊,就是被挑的份儿了,再漂亮也不值钱咯。 不轻不重的音量,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 宴会厅的交谈声霎时停下,只钢琴琴键敲出的音乐静谧流淌。 说话的人是商会副会长的太太陈月,她有个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就被带来这种场合。在场的都是明眼人,也不拆穿她那点儿小心思,只是总觉得对方年纪太小,都没把自己的儿子带过去认识认识。 这种场合,身份地位很重要。 所以即便她说出这种得罪人的话,也没什么人敢出声反驳。 咚的一声。 高脚杯与大理石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打破寂静。 众人望过去。 刘白淡笑:二十五岁就不值钱了?您这话是不是在说,您是地摊货的意思? 气得陈月横眉怒指: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我的女儿,别说二十五岁了,就算到了五十二岁还没嫁出去,依然是她挑男人,不是男人挑她。 相比于陈月激动的情绪,刘白语调四平八稳。 气势,从来都不是靠声量高低,靠的是骨子里的从容与自信。 两边争执,气氛逐渐凝滞。 毕竟是在悦江府的地盘,经理硬着头皮,过来劝架。拉着陈月,陈太太,我们夫人特意让后厨给您弄了碗燕窝,您现在过去尝尝? 闹下去,都不好看,陈月甩下一句,看在江太太的面子上,我不和你这种没素质的人计较。 第49页 扭着屁股离开。 刘白莫名有些好笑,我没素质? 孟川皱眉,刚准备开口,和夫人义愤填膺,面前,突然多了个人。 你好。 来人身穿一袭旗袍,长卷发,浑身上下,散发着典雅气息。说她三十多岁可以,四十多岁也可以,辨不出年纪。 刘白和孟川对视一眼,彼此眼里,均是疑惑。 直到她递了张名片过来。 尤为简单的一张名片,简单到,只印了她的名字吴淼。 我是江永邺的太太,吴淼。悦江府的女主人。 刘白接过名片,落落大方,伸手回握住她的手,吴女士,你好。 就一个称呼,直接将好感度拉满。 数百句的江太太,都不及这句吴女士动听。在旁人的眼里,吴淼像是江永邺的附庸品,而在刘白的眼里,吴淼只是吴淼。 吴淼的眼光向来很好,这次也不例外。 她向前一步,和刘白靠更近,而后,她开口,问了一句刘白已经听厌了的话,她问:您女儿还是单身吗?不知道我儿子有没有机会和她接触接触。 刘白愣了一下,您儿子? 吴淼:嗯,我儿子,他叫江泽洲,过完年就二十七了,比您女儿应该就大两岁,人么,长得还算可以,个子也挺高的,事业还算小有成就。华锐资本,不知道您听说过没,就是他自个儿弄的,我和他爸一下没掺和过。 就差把家底儿给透出来了。 刘白哭笑不得。 其实她今天刚来之前,确实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孟宁找个男朋友。但是一番应酬下来,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刘白心里的未来女婿,只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长得帅,而是有上进心。 可是那些个男生,基本都是靠着家里的荫蔽长大,别说有上进心了,连主见都没有;事业有成的倒是有几个,但事业有成的背后是光明绝顶。 年纪轻轻的,头发都没几根了。 刘白已经断了给孟宁寻觅相亲对象的念头了,所以她拒绝:不好意思啊,我 我给您看看我儿子的照片吧?询问句,但是吴淼先于问话,拿出了手机,手机屏幕底图,赫然是张全家福,她指着江泽洲,说这是我大儿子,您看看怎么样? 白衬衫,黑西装,站姿笔挺,双腿颀长。 黑眸冷淡,无表情的脸,既有少年人的桀骜,又有成熟男人的意气风发。 刘白瞬间倒戈,拿出手机:我觉得咱俩可以加个微信,你觉得呢? 吴淼求之不得:我觉得太可以了。 第23章 . 相亲和自由恋爱最大的区别在于自由恋爱, 是男女双方先在一起,后见家长, 再由父母给出意见, 满意,或是不满意。 而相亲,顺序调换, 父母先打听对方情况, 满意,再见面;如若父母不满意,见面的环节直接省去, 缘分到此为止, 再无后续。 两方父母,加上微信,算是完成相亲第一步。 相亲第二步。 吴淼收起手机, 柔声问:孟宁待会儿就来吗? 相比于吴淼的主动和热情,刘白却没有刚才答应加微信时的爽快了, 话锋一转:宁宁临时有事, 没办法过来。 令孟川都侧眸看过来, 眼里, 不解,茫然。 吴淼略失落:这样啊。 刘白:嗯,要不这样吧, 你把你儿子的照片发我一张,我让宁宁看看, 她要是愿意, 咱们约个时间让他俩见见面? 吴淼:也行的。 简单的寒暄后, 刘白手机震动, 她将屏幕按在腰腹处,拉着孟川先行离开。 出了宴会厅,她才接起电话:宁宁,你到了吗? 孟宁:我到了,但是妈妈,这边停车位很难找,我可能要把车停到附近的商场去了。 刘白:你找个商场,咱们去那儿吃饭吧。 孟宁一愣:不是在悦江府吃饭吗? 室外寒风汲汲,刘白薄唇冷抿,指挥着丈夫去开车,而后,闲声道:不吃了,里边儿人多嘴杂,咱们换个地儿吃。 车门和手机同时关闭,刘白怅然道,我应该听你的话,不把这种场合当做相亲角。 孟川笑。 刘白道:但宁宁过完年都二十五了,还是单身,我能不愁吗? 孟川:刚刚是谁说的,就算她五十二岁,依然是她挑男人? 刘白:是她挑男人没有错,但是她成天在家待着,哪儿来的男人给她挑啊? 刘白虚阖着眼,倏地,整个人又来了精神,那位吴女士的儿子,我看着就不错,又高又帅,还事业有成。 孟川有个疑惑藏在腹中,此刻终于问出来,刚刚她想见宁宁,你怎么不让她见见?顿了顿,他故意打趣,说不准她可能是你未来亲家,咱宁宁的未来婆婆呐。 话语里的讽刺,都快塞满车厢了。 一边拒绝相亲,一边又加了人母亲的微信。 就连刘白都觉得自己善变,可实在架不住:他儿子长得真的好帅。 第50页 孟川摇头:你怎么看人看外貌的? 刘白耿直道:对啊,我一直都看脸的,要不然我当初为什么答应和你在一起?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帅。 孟川喉咙被哽住,突然间,找不到理由反驳。 而且让宁宁过去干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宁宁随我,眼光高,又挑,我之前给她介绍了那么多个男的,她不都拒绝了么?刘白考虑周到,人儿子都没见,就要见对方家长,搞得跟包办婚姻似的。 孟川笑:嗯,你说得对。 车在商场停车场停下。 停车场的电梯间,一家三口意外碰面。 孟宁挽着刘白的手,问:待会儿吃什么? 刘白:烤肉。 孟宁:行。 随意找了家烤肉店,父亲孟川单独坐一侧椅子,孟宁和刘白坐一边。 吃到一半,刘白清清嗓子,掏出手机,解锁,递给孟宁时,孟宁脑海里警铃大作,蓦地,整个人往座位另一边挪了挪,拉出距离。 刘白: 你干什么? 妈,你是不是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孟宁太熟悉她妈这一连串举动了,掩饰尴尬的清嗓子,再拿出手机,递过来,下一秒,手机屏幕亮起,里面躺着陌生男人的照片。 孟宁先声夺人,我不要。 刘白一如既往地坚持:你要。 孟宁:不要。 刘白:你要。 反复几个来回。 孟宁起身要走,手肘被抓住,强硬拉回,你先看了再说。 另一旁的父亲也开口了,宁宁,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先看了对方长什么样,看完之后,再多决定也不迟。顿了顿,又说,只是看看照片,又不是让你和他吃饭。 孟宁没在挣扎。 无奈又勉强地接过手机,看清照片上的人的那一刻,脸色僵硬。 她从没想过,会在母亲的手机里,看到江泽洲的照片。 手心捧着的手机冰冷无温度。 一张偷拍的照片,江泽洲穿着灰色家居服,神情倦冷,望向镜头的眼神薄凉,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不耐烦。 孟宁眼低垂,辨不清情绪。 但是至少,没和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直接了当地拒绝。 刘白打量着她的脸色,拿她当初的择偶标准,和江泽洲的条件进行对比,莫名地都对上,她说话时却还是没什么底气,小心翼翼:你不是喜欢一米八五高的吗,他刚好有一米八五;就比你大两岁,好像是你当时来南城上学学校的学长;事业有成,开了家公司。宁宁,你要是不反感的话,我和他妈妈约个时间,让你俩见个面? 向来,提到相亲这词,孟宁百般抗拒。 这是头一次。 孟宁收紧手心,答应了:好。 话音落下,刘白和孟川对视,彼此眼里,写满了震惊。 吃过午饭,他们回家。 一路上,刘白捧着手机,消息提示音接连震动。 她在和吴淼聊天,二人一见如故,聊天气聊工作聊感情,还聊各自的小孩儿 刘白:【宁宁前阵子参加国际芭蕾舞演出季,今天刚回来,交响乐团一堆的事儿要忙,估计最近没什么时间。】 吴淼:【年底了,我儿子那估计也忙。】 两边家长商讨半天,最后将相亲时间定在年二十七,孟宁和江泽洲二人,都在那天开始漫长的年假。 定好时间,只剩通知相亲当事人。 孟宁反应淡淡,边看电视,边说:知道了。 而另一边 吴淼发愁,拧眉纠结。 距离上次见到她宝贝儿子江泽洲,已经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儿了。原本每个月都会见面的母子,之所以两个月没见面,是因为两个月前,吴淼以一家四口吃饭为由,骗江泽洲过来,相亲。 其实也算不上是相亲,女方父亲,和江家是多年合作伙伴。两家人吃顿饭,挺正常的。 江泽洲推开包厢门进来,视线扫荡一圈,最后,低头,极具讽刺意味地勾了勾唇角。 用餐时,一切正常。 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绅士有礼,涵养周到。 吴淼和江永邺,都以为江泽洲转性了,想通了,接受相亲这回事儿了。 结果过了一个月,吴淼打电话问他回家吃饭的事儿,江泽洲语气平静,我最近不会回家吃饭了,您也别给我打电话了。 还有,妈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打算,您要是实在没事儿干,就多管管您小儿子,他又气走了一个大提琴老师。 平淡话语,怒火薄积。 第一次,江泽洲话说完,不等她回应,直接掐断通话。 吴淼终于意识到,她的儿子,因为上次她自作主张的相亲,生气了。江泽洲就连生气都是平静的,看不见硝烟。 没有吵架,没有争锋相对,他只是用他的实际行动,表现自己对相亲的排斥与厌恶。 第51页 思及此,吴淼疲倦地揉了揉眉骨。 思忖片刻,她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于是发消息给江泽洲。 元旦假期,最热闹的并非商场,而是酒吧。 舞池音乐喧嚣,镭射灯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空气里的尘埃都在跳舞。人头攒动,眼神勾缠,呼吸似乎凝结成丝,飘荡在空中,构成旖旎暧昧的夜。 外界通往舞池的门,墙壁两侧灯带亮着幽昧的蓝光。 进进出出,一批又一批男女。 二楼卡座,绝佳的景观位,能看清进来的每一张面孔。周杨侧坐着,半边身子搭着扶手,往下望,时不时回头,来几句 齐刘海,娃娃脸,百褶裙,挺乖的哦。 一堆女生过来,估计是单身。 看着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半天没回应,周杨拖腔拉调,喊他的名字,江泽洲 自去年夏天伊始,周杨陆续地给他介绍对象,女生,无一例外,乖乖女类型。 偶尔是酒吧,偶尔是朋友聚会,他千方百计,把女生带到他面前,女生漂亮灵动的脸,羞怯泛红,望向他的眼底,堆着□□裸的爱慕。 可江泽洲眼神凉寂冷淡,如万年冰封雪山。 偶尔是通过手机。 周杨给他发女生的照片,然后问他:喜欢吗?喜欢就介绍给你。 该说不说,周杨的眼光真的很好。女生,一个塞一个漂亮。 只是江泽洲放下手机,眼前,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手机里女生的脸,而是另一张脸五官大气端庄,却又有种少女的娇羞。气质清冷优雅,如江南烟雨般。 意识到自己在想谁之后,江泽洲没来由陷入一阵恐慌。 更恐慌的事还在后头。 当天晚上,他连夜订机票,去了江城。 没有人是特殊的,也没有人是独一无二的,她是江城人,淡若江南烟雨,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江泽洲在江城待了两个月,他终于发现,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孟宁。 于是他回到南城。 两个小时前,他刚下飞机,周杨接机,不顾他舟车劳动,把他载到了酒吧。 周杨回头,就看到江泽洲在发呆,他恼火,都到酒吧了你还在想工作是吧?江泽洲,拜托你脑海里有点儿别的吧,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就你这样,还怎么找对象? 江泽洲回神,没在想工作。 周杨:那你在想什么? 江泽洲抿了口酒,淡声:没什么。 服务员端来一盘果盘,边上一盒叉子,江泽洲放下酒杯,拿起叉子时,手边手机亮起。 来自他母亲的消息。 拿起叉子的手,改为拿手机。 消息点开【大年二十七那天,有个相亲,对方是个特别优秀的女孩子,还会拉大提琴,你要是成了,就多了个女朋友,没成的话,就当给你弟找个大提琴老师吧。】 手机屏幕亮起的光,勾勒出他清冷的下颌线。 明灭的光影中,江泽洲的脸,晦暗难辨。 周杨挨蹭到他身边,叉了块哈密瓜,见他盯着手机发呆,探过头,一眼扫过去,捕捉到关键字。 相亲。 大提琴。 他没来由笑一下,脑海里闪过某个人来,于是起哄似道:哟,还是拉大提琴的,指不准你这相亲对象是那姓孟的。 江泽洲眸光微敛,溢出危险情绪。 周杨无动于衷,大大咧咧:你看啊,你上个喜欢的对象就是拉大提琴的,这回又来一个拉大提琴的,多合你心意。尤其还是你妈介绍的,肯定没对象,也没什么暗恋对象,清清白白,啧美好的爱情故事,就此展开。 江泽洲面色冷凝:能闭嘴? 周杨却跟察觉不到危险似的,自顾自接着说,我说真的,那女的都走多久了,你认识她才几天,有必要这么惦记她吗?还真打算为了她终身不娶啊? 江泽洲最近的状态,肉眼可见的颓废低迷。 整个人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上,按理说,积极向上,值得肯定。但是,他断绝了所有娱乐活动,清心寡欲,又毫无生气。 周杨试图惹他生气,把他屋子弄得一团糟,在他睡觉的时候拿着麦克风唱着跑调的歌,甚至还把他的文件给弄湿 而江泽洲。 他一言不发地收拾屋子,被吵醒,起床洗漱工作,文件弄湿,吩咐下属再打印一份。 像个没情绪的机器人。 饶是用脚指头猜,都能猜到原因被伤了。 思来想去,周杨还是想不明白,你和她才认识多久,满打满算加起来都没一个月吧?搞得跟你和她谈了十年然后被她甩了似的。 江泽洲正给母亲回消息:【不去,您别为相亲的事儿烦我了,我没那心思。】 一道光打过来,将他脸上表情定格。 双唇紧绷,目光远眺,似在回忆。 灯光颜色变幻,由迷离的蓝,到暧昧的橙,江泽洲冰冰冷冷的脸,浸染在橙光中,无端多了几分柔和,他嘴角轻勾,清清冷冷的声调:我很早就见过她了。 第52页 周杨一愣。 光被晦暗吞噬,江泽洲的嗓音,也像是融入黑暗中,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只是很可惜,她不记得我了。 第24章 . 人对于过去事物, 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瞬间。 江泽洲记得孟宁。 学校大礼堂,她是大提琴首席, 独坐一隅。 附中的交响乐团在全国大赛中获奖无数, 学音乐的,气质出尘,典雅端庄。女生身着高定礼服, 窈窕身姿, 穿过观众席,吸引无数夺人目光。 之前的节目枯燥无味,坐在观众席里的学生们百无聊赖。台上演台上的, 底下聊底下的, 互不打扰。直到人群里迸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交响乐团的来了! 最后一场表演,历来都是交响乐团的展示环节。 演出者陆续上台, 一手拿琴,一手拿琴架。 元旦汇演, 观众席的位置从高三到高一, 由远及近排列。 高三年段在最前排位置。 江泽洲是学生会主席, 坐在最好的观赏位第一排。他刚从废弃的休息室出来, 积灰的休息室,有股酸臭味,萦绕在他鼻尖, 他低头,伸手扯衣领, 嗅了嗅, 感觉没被异味沾染, 心里才好过些。 然后他松手, 一抬头,就看到了舞台上,抱着大提琴,坐在角落位置的女生。 其他女生明艳似火,朝舞台下的观众微笑,唯独她,清冷寂定。一盏追光落在她身上,礼堂其余地方都是暗的,只有她被光厚待。 但她宠辱不惊,低头,一手抱琴,一手拿着琴弓,随时准备演出。 耳边,周杨凑过来小声说:据说是咱们学校新晋的校花,长了张纯情初恋脸,怎么说,漂亮不? 江泽洲迄今为止,都记得自己的回答。 鬼使神差般的一句回答。 他敛眉,低睫,淡声道:是挺漂亮的。 时至今日。 周杨连孟宁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可江泽洲却连那日的细枝末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周杨有点儿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见过的她?我怎么不知道? 大学之前,二人的人生轨迹几乎重叠。学校,一个班,家里,同个小区,周杨朋友遍布五湖四海,江泽洲并不全都认识。但江泽洲身边的朋友,周杨都认识。 江泽洲:高中。 周杨倒吸一口冷气: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还记得? 高中过去都快十年,毕业的日子早已远超读书的年岁,那些拼搏追梦的日子,周杨回忆起来,连同班同学的脸都记不清。 周杨努力在脑海里搜刮,她是我们班同学? 江泽洲:学妹。 你上哪儿认识的学妹啊?你丫高中的时候不是成天参加比赛吗?在学校的时候也天天在班上待着,我让你打个球你都不愿意去。 我倒是经常跑去高一高二那栋楼,可别说,小学妹们长得都好漂亮,声音也甜,叫我学长的时候更甜。 时间如洪流。 不过几年的工夫,高考都变了个样。 当初,他们还是文理分科,周杨和江泽洲学的是理科,班里一溜儿烟的男生。周杨成天往文科班跑,等到开学,又往学弟学妹们的那栋楼跑。 他长了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毫不吝啬对女孩子的夸奖,甜言蜜语谁都爱听,围在他身边的女孩儿数不胜数。 想到这儿,周杨顿了下,心里渐渐冒出某种不可思议的想法来。 这个学妹,该不会是 语调拉长,他侧眸,和江泽洲对视。 周杨压住心里喷薄而出的震惊,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缓慢,我高中时期的爱慕者,之一? 爱慕者。 之一。 周杨很严谨,也很保守,用的是爱慕者,而非其他字眼。 紧接着,周杨就看到江泽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静默片刻。 江泽洲一杯酒见底,耐心耗尽,目光平定,凝视着周杨。 音乐声平缓,空气里流淌着暧昧气息,四周传来若有似无的喘息。周遭,是风花雪月,而以江泽洲为圆心,两米范围内,是冰天雪地。 周杨收回笑,小心地斜他一眼,没什么底气:就,可能? 江泽洲站起身,眸子向下扫视他,嗤然一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她和你没关系。 说完,他提步离开。 周杨盯着他背影,明知他听不见,却还是小声咕哝着:你也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她跟我没关系,跟你也没什么没关系!你没比我高贵多少! 沈明枝发现孟宁最近偷笑频率颇高。 譬如玩手机的时候会突然抬起头,眼无意识地盯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笑;譬如吃饭吃到一半,手撑下巴,笑;譬如晚饭吃完出来散步,又没来由地笑。 直到晚上回家,孟宁拿起睡衣,准备去洗手间洗澡时,眼前一黑。 沈明枝挡在洗手间门外,双手环胸,下颚微抬,你老实交代。 孟宁:什么? 沈明枝一脸严肃:你是不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 第53页 孟宁: 沈明枝:那你怎么整天笑? 孟宁唇上翘,很明显吗? 沈明枝:也没有很明显。 孟宁松了一口气。 沈明枝:就是长了双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孟宁眼眸低垂,先是沮丧地泄气,继而,唇畔溢出丝丝缕缕的柔和笑意。 我有件事没和你说。 真中彩票了?沈明枝震惊。 孟宁无奈,眼梢挑起,细声说不是,我和江泽洲要相亲了。 这比中彩票更令沈明枝难以相信。 沈明枝眼角斜出惊恐情绪:什么? 于是孟宁又重复了一遍,逐字逐句,咬字清晰,我说,我和江泽洲,要相亲了。 或许真是旁观者清,沈明枝一语戳中核心,你之前不是说,江泽洲不会去相亲吗?怎么转头你俩又相亲了? 我妈妈和他妈妈约好的。 相亲不都是父母约好的吗? 可 孟宁唇角还是弯着,只是眼里,褪去明媚多姿。 江泽洲父母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不胜枚举,相亲局亦然。可是江泽洲统统充耳不闻,每每问起,都是俩字儿不去。 孟宁是知道的。 和他相亲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江泽洲根本不受父母管教,也根本,无视父母的相亲要求。 但是我们都约好时间了。她竭力找理由,干瘪简陋的理由,不只是为了说服沈明枝,还是为了说服她自己。 今儿个是二十二,离相亲还有五天,多的是变数。 他不会不信守承诺的。 信守承诺的前提是许下承诺,你亲耳听到江泽洲答应了吗? 无论孟宁找何种理由,沈明枝都能找到反驳话语,甚至她的话,更令人信服。 无端安静下来。 浴室吊灯亮着灼亮的光,暖色调,带着热意。热意涌动,却无法蔓延至孟宁眼底。 孟宁双肩耷拉而下,眼低垂,轻声道:我知道的,他不一定会去,但是离那天还有五天,这五天,就让我满怀期望地过吧。 像是一场黄粱大梦,她深知是梦,却还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 沈明枝心痛麻木,压抑住鼻息里涌上来的铁锈味与眼角的酸楚,深吸一口气,她说,宁宁,你让我试试吧。 多年前,沈明枝就说过这句话。 你让我试试吧。 也是这句话,促成了孟宁和江泽洲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时隔多年,沈明枝再次重复这句话。 可是孟宁一如既往,没当真,但她没表现得很明显,漫不经意地笑笑,抱起衣服,转身进了浴室洗澡。 附中兜兜绕绕,孟宁经常能够见到江泽洲,他被人群簇拥的身影,落拓修长;可在偌大的南城,孟宁只能透过新闻媒介,看到躺在杂志封面的江泽洲。 人和人见面,靠的不是机缘巧合,靠的是事在人为。 沈明枝甘愿当促成二人见面的人。 翌日是礼拜一。 沈明枝开车,到酒吧街。 酒吧街最具盛名的店,是周杨开的越色。装修别具一格,工业风,又有科技因素。最具噱头的,估计就是它实行预约制。 服务员拦住她,礼貌询问是否有预约。 沈明枝戴着口罩,声音有些闷:我认识你们老板。 认识周杨的人多了去了,服务员撑着笑:老板的朋友吗? 不是,沈明枝说,我是他祖宗。 服务员愣住。 周杨在这儿吗? 见服务员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沈明枝索性走到一旁,掏出手机,给周杨打电话。一月底,寒风萧瑟,她被冻的手通红,双唇不可遏止地颤抖,电话接通,她颤声,周杨,你在不在酒吧? 周杨刚停好车,双手插兜,滋滋电流声通过蓝牙耳机传入耳里,听到沈明枝的声音,他打趣道,祖宗,找我干什么呢? 有事。 什么事儿? 你人在哪儿? 外面。 又是一阵寒风。 沈明枝冷的牙床都在颤。 周杨笑笑,停住脚,看向离自己两三米远站着的人,扬声:两点钟方向,转过来。 沈明枝依言转过去,朝周杨翻了个白眼,左转右转不行吗?非得要说什么两点钟方向? 两年没见,她似乎没任何改变。 周杨开怀大笑,箭步迈到她面前,站在风口位置,往酒吧正门抬了抬下巴,问她:外面多冷,怎么不进去坐着? 没预约。说到这,她恶狠狠地剜了周杨一眼,我说我是你祖宗,你们店里的人不相信。 周杨揽着沈明枝的肩,往里走,光影忽明忽暗,照在他笑意松散的脸上。 第54页 直接上二楼卡座。 周杨:喝什么? 沈明枝:矿泉水。 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周杨诧异:不喝酒? 沈明枝摇摇头,掏出车钥匙,示意:开车来的。话一顿,似是猜到他下一句要说什么,连忙自己先开口,堵住他的话,我不找代驾,麻烦。 周杨撇了撇嘴,于是让服务员拿了两瓶水过来。 说吧,怎么突然来找我? 是有一点儿事要麻烦你,沈明枝直勾勾盯着周杨,干脆道,江泽洲礼拜五有个相亲,地点在悦江府,你到时候把他带过去。 周杨水刚送到嘴边,又拿开,一口水含在喉咙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明枝抽了张纸递给他,你这什么反应? 周杨接过纸,擦了擦脸,不是,你怎么又问我江泽洲的事儿啊?他眉头蹙起,惊恐无比的表情,该不会,你就是和江泽洲相亲的人吧? 过一秒,又自我否定,不对啊,我记得那人拉大提琴的啊,你不是弹钢琴的吗? 沈明枝坦诚道:是我朋友,她和江泽洲相亲。 周杨一挥手,让她死了这条心吧,江泽洲不可能去相亲的。 沈明枝:江泽洲是不可能去相亲,但是如果是你让江泽洲去吃饭,江泽洲一定会去。 这就是沈明枝找周杨的原因。 江泽洲是不会答应去相亲,但是他不会拒绝周杨的请求。 光影浮动,周杨的眼前像是浮上一层浅淡薄雾,晦暗,模糊。他看了沈明枝好半晌,纠结,欲言又止。 沈明枝从他沉默的眼神里读出一丝劝阻,劝她那位相亲的朋友别白费力气。 我那位朋友,姓孟,叫孟宁,简短的介绍,怕他记不起来,沈明枝又补充,去年夏天,她当过江泽洲弟弟的大提琴老师。 前半句话,周杨确实脑海一片空白,毫无印象,等后半句一出口,周杨脱口而出一声:卧槽。 从他这声震惊里,沈明枝确定,周杨记得孟宁。 因是有求于人,沈明枝软下声来,礼拜五,你让江泽洲去相亲,行吗? 周杨惶惶惑惑地点头应下了。 事情办成,沈明枝没多留,离开酒吧。周杨心里有事儿,等她一走,捞着手机跑到洗手间,给江泽洲打电话。 江泽洲,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江泽洲还在加班,忙的焦头烂额,没闲心思陪他玩儿,什么都不想听。 周杨跟没听到似的,高姿态地拿乔:你求我一下,你求求我,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快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你的相亲对象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生,要不然你只能被我骗去相亲了。 江泽洲冷淡:再见。 滋滋电流声停下。 周杨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面无表情:比起相亲遇到喜欢对象这种命中注定的缘分,你果然还是更适合被我一棍子敲晕送到相亲宴上。 第25章 . 春节假期将至, 江泽洲有一大堆收尾工作。 中午,他和投资人约了个饭局, 恰巧投资人是他父亲的多年好友, 也是他从小叫到大的周叔叔周杨的父亲。 比起商业合作的关系,二人私底下交谈,更像是父子。 周杨和江泽洲一样, 都是长辈们拿出来教育小辈们的典范。 江泽洲是学习的榜样, 而周杨,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范例。 吃饭的地点恰好定在悦江府。 菜刚上齐,江泽洲的父亲闻讯赶来, 和周杨的父亲, 老朋友热聊。江泽洲虽说是作为合作伙伴出席,但还是晚辈,没插话, 低头安静吃饭。 每每江泽洲和周杨的父亲见面,少不了, 听到这么句话:我家那混小子但凡有江泽洲一半上进, 我也不至于这么头疼。 今天这句话, 依然没缺席, 只不过这话不是对江泽洲说的,而是和江永邺说的。 往常,江永邺都会毫不谦虚地收下这句夸奖。 今天, 却一反常态,恶狠狠地剜了江泽洲一眼, 愁眉苦脸:他成天只知道工作, 过个年就二十七了, 还是单身, 为这事,我每天愁的都睡不好。 这有什么好愁的,圈子里女孩子那么多,趁过年,你带江泽洲多去外面逛逛,和你那些个朋友吃顿饭,顺便,见见他们的女儿。 过年的饭局,是另类的相亲宴。 过年饭局颇多,和亲戚家人,或是生意合作伙伴,碍于情面脸面,江泽洲根本无法拒绝。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的笑意,只是在双方父母起哄似的让两个人出去走走,让他们单独相处时,江泽洲似是不懂人情世故般,直言:抱歉,我还有事。 撂下这么一句话,径直离开。 情面和脸面,只能让他支撑到此。 多一分好面色,都没有。 哪怕是走个相亲的过场,加个女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时隔近一年,江永邺提到这事儿就来气,你还说呢,去年过年我带着他去吃饭,结果这混小子光吃饭,连句话都不说,临了说句话,还来了句我有事要走。给我气的啊 第55页 引来周叔叔大笑,江泽洲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好歹得给女孩子点儿面子吧。 给女孩子面子? 那谁给他面子? 江泽洲眼尾轻佻,轻描淡写的口吻:我说过了,我不会相亲,他们非逼我去相亲,就该猜到会发生什么。 双方家长安排子女见面,怎么样也得经过子女同意才对吧? 可他江泽洲,一万个不同意。尊重是相互的,他们不尊重江泽洲,江泽洲也无法回以尊重。被硬带过去,什么后果,他们都得接受。 每个小孩儿都会有个叛逆期,但江泽洲的叛逆期,来得尤为晚,而且叛逆只叛逆在一个事儿上相亲。 江泽洲的语气,没半分自己做错事的意思,甚至还有点儿讨伐的意味。 江永邺更头疼了:你看看,老周,就他这死样子,我哪儿敢给他安排相亲? 周叔叔隔岸观火,笑:估计是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太喜欢听咱们老一辈的安排,总觉得咱们介绍的闺女儿不够优秀,要不我让周杨给他介绍介绍? 江永邺却摇头:前阵子江泽洲他妈妈给他找了个女孩儿,说是明儿个见面。说到这里,他猛地抬头,扔下一切绅士涵养,拿筷子指着江泽洲,那女孩子可是你妈妈一眼就看上的,你要是不去,就别回这家了。 江泽洲顺从点头:好。 见是有戏,江永邺闻言一喜,真的吗? 江泽洲:嗯,我不回家了。 原来他点头,不是点头去相亲,而是点头不回家。 江泽洲两眼一闭,扯起手边的湿巾扔向江泽洲。 江泽洲怡怡然躲开,起身,离席。 刚出包厢,迎面撞到周杨。 江泽洲示意:你爸在里边儿。 周杨:我不找他,我来找你。 江泽洲没什么心思和他闲聊,我要回公司了。 周杨跟上他:不是要谈工作吗,这么快谈好了? 工作早就谈的差不多,今儿个只是礼节性地吃个饭。反正他父亲在,不需要江泽洲杵在那儿跟冰块似的冷场,江泽洲也乐得自在。 早谈完了,今儿个吃个饭,庆祝一下。江泽洲说,你要是没吃,可以过去吃。 算了吧,一个爸我都应付不过来,那屋里还有两个光是想到那幅画面,周杨都浑身哆嗦,大过年的,别给我添堵。 你也知道是添堵。 江泽洲唇角勾起弧度,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正值正午,天色昏蒙。 空气潮湿,凛冽入骨。冬风凉飕飕的,身上裹挟着的来自悦江府的熏香,寒风辗转几秒,便被尽数剜尽。 白雪扑簌簌落下。 没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二人面前。 江泽洲开车门,坐进去。 暖气氤氲的车厢内,随着车门开启,寒风渡进来,又被隔绝。下一秒,车门又被人打开,江泽洲侧眸,盯着从另一侧坐进来的周杨,疑惑:你跟着我干什么? 周杨理直气壮:给你添堵。 江泽洲想说什么,但人太累了,脊背重新贴合在椅背,双眼阖上,一副闲人勿扰的架势。 周杨还真就安安分分地,从车起步,坐到车停。 上班的最后一天。 华锐资本,洋溢着节日到来的喜悦。 唯独老板本人,一脸的烦躁。 搞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有和周杨关系好的,打探道:老板是不是觉得我们太放松了?可是我们今儿个也没工作了啊!坐这儿只能聊聊天摸摸鱼了。 跟你们没关系。周杨幸灾乐祸。 那他是 上了年纪,找不到老婆,烦的。 听到这话,员工们面面相觑,彼此眼里,都写满不可思议,私下窃语。 老板找不到老婆? 不是,老板那样的,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找个女朋友吗? 说真的,我觉得他找男朋友都随随便便。 啊?我一直以为周杨和老板是一对。 越传越离谱,丁青云及时出来,咳嗽几声,所有嘈杂声噤声。 丁青云:不要随意议论老板的私生活。 华锐资本刚成立那年,丁青云就是江泽洲的助理了,他的话,很大一部分程度上代表了江泽洲的态度,因此,大家瞬间收拾好八卦心情,没再多聊,表面上,仍在浑水摸鱼地工作,只是私底下的小群里,仍然侃侃而谈。 警告完,丁青云进茶水间,冲泡两杯咖啡,送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江泽洲认真工作,周杨毫无形象可言地躺在会客沙发上,见到他来,眼尾懒洋洋挑起一个笑:谢了。 像个妖孽。 说实话,要是不了解内情的人,估计真觉得他俩是一对了。 周杨这人怎么说呢,男生女相,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蛊惑人心。有事没事儿就往华锐资本跑,偶尔,丁青云给江泽洲送资料,会发现他家客厅里,还坐个周杨。 第56页 但是丁青云是知道实情的。 毕竟门没关严实,周杨和江泽洲的话,落入坐在外面的他的耳里 周杨:明天晚上有事儿吗? 江泽洲看了下日程表,答:没事。 周杨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和地点,复述出来:明晚七点,悦江府春月包厢。 时间具体到如此精准。 江泽洲的视线,从电脑屏幕,辗转到周杨身上。 他双手撑桌,头微仰,脸部线条轮廓清晰,狭长双眼不笑时凛然,鼻梁骨架着的一副眼镜,冰冷镜片下,更添几分阴冷寒戾。 压迫感沉沉。 谁让你约的? 到底是江泽洲,一句话就能猜出来,周杨也没想瞒他,一个女的。 一个你绝对想见到的女的。 江泽洲:你女朋友? 周杨面露惊恐:这话可不能瞎说。 我的外号可不叫江小三。 江泽洲:你未来女朋友? 周杨:都说了不是! 把人称代词你,换成我行吗? 江泽洲很难想,到底是什么人,能够让周杨特意过来找他赴宴,兴师动众的,排斥前面二者,江泽洲得出结论:你妈? 周杨被咖啡烫的舌头蜷缩,他含含吐吐,好半晌,终于直着舌头,说:和我没关系! 于是江泽洲推开键盘,表情渐渐严肃:你该不会,和我妈串通上了? 时间,地点,和他母亲发过来的相亲宴,一模一样。 周杨摇头:我和阿姨没见过面,也没发过微信,我手机你随便看。 江泽洲当然不会去看他手机,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就让你去和一个女孩子吃个饭,你怎么磨磨唧唧的?周杨不会撒谎,但也不让江泽洲知道的那么干脆,成天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知道摆给谁看,这种人,就该吃点苦头才对。 哦,我不去。 是这样的,这道题确实是选择题,但是选项有两个,周杨竖起手指头,A:你过去陪女孩子吃饭;B我把你打晕,送到包厢。 C:我把你打晕,滚出我的世界。江泽洲敛眸,低语。 周杨暴怒,没有C! 反正明儿个你必须去,你要是不去,我过年哪儿也不去,就跟着你,吃饭也跟着你,睡觉也跟着你,你尿尿我都待在你身边看你尿。 整一个流氓行径。 周杨这般流氓话语,江泽洲没往心里去。 他不觉得周杨真会这么做。 结果周杨原原本本地照做了。 江泽洲回家,周杨跟着去;江泽洲吃饭,周杨也坐他边上,江泽洲往嘴里塞一口,他也往嘴里塞一口;江泽洲压根没胃口,你能不能别烦我? 周杨:你明天能不能去吃饭?陪一个孤单小女孩儿吃顿饭而已。 江泽洲放下的筷子,又拿起来。 周杨: 江泽洲以为,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结果到了晚上,他拿换洗衣服去洗手间洗澡,周杨也挤进来,一起洗,一起洗。 江泽洲唇紧抿,脸彻黑,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只要你不答应,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你洗澡我也跟你一起洗。 江泽洲深吸一口气,过半晌,行,我去。 周杨眼挑起: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我说的,我答应了,明晚七点悦江府,我去,我去行了吧?江泽洲冷眉冷脸,冷声,所以你他妈的能给我滚远点吗? 行嘞,这就滚。周杨麻溜儿地滚到客厅,待洗手间门关上,他拿出手机,给沈明枝发消息。 沈明枝收到消息时,正和孟宁看电视。 手机嗡嗡震动,她瞄了眼消息,本来跟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的身子,瞬间直起,凑到孟宁身边,你明天真打算去相亲啊? 孟宁:啊。 沈明枝:万一江泽洲不去呢? 孟宁:不去我就在悦江府吃饭呗。 沈明枝无奈又无语,干笑两声,你还挺乐观的。 孟宁眼睫轻颤,总得往好处想啊,枝枝,你知道吗,其实我有种预感,如果江泽洲明天不来,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在见面了,就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样。 沈明枝顿了一下,然后说:宁宁,我也有种预感,江泽洲明天一定会来。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孟宁眼弯成线,清朗地笑着:就借你吉言啦。 但孟宁确实没报任何希望。 直到到了悦江府,她依然觉得,江泽洲不会来。秉持着难得来一次,据说是南城最好吃的地儿,孟宁大手一挥,拿起菜单,准备把所有好吃的都点一遍。 第57页 一个个菜品报上来,服务员小心翼翼道:小姐,您是几个人吃? 孟宁:一个。 这些你可能吃不下。 也可能是两个。 两个人也吃不完。 能吃完。 啊? 还有一个人没来,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相亲对象孟宁藏在菜单下的脸,咬牙切齿,愤恨情绪爆棚,一米六高,据说有两百五十斤,一天能杀十头猪,一顿能吃一头猪。 话音落下。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服务员转头,看清来人的脸时,提声准备和他打招呼。江泽洲却制止了,他视线掠过服务员,落在背对着他坐着的女生身上。 长卷发散落披在身后,纤细腰身被针织衣勾勒得极漂亮。 背影,隐约有些眼熟。 下一秒,她出声,耳熟得不能再耳熟的声音:所以你放心,我吃不完没事儿,待会我的相亲对象过来,会统统吃完的。 服务员被她的描述给吓到:啊? 孟宁合上菜单,转头,准备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嗓,嗓音清冽,似天外飞雪般掺杂寒意,仔细听,却隐约有笑:你的相亲对象,知道你这么形容他吗? 孟宁。 江泽洲出声,孟宁被吓了个猝不及防,手一颤,手里的菜单掉落在地。 然后,她看到江泽洲踱步到她面前,半蹲下,捡菜单。菜单拿在手心,他却迟迟没有站起,而是仰头,双目灼灼,盯着孟宁:如果我没猜错,我就是你的相亲对象。 第26章 . 孟宁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 江泽洲? 是我。 江泽洲缓缓直起身, 她坐他站,天花板悬挂吊灯发出的璀璨光芒, 被他宽大身影遮去大半, 阴影覆盖住她眼睫身姿。 她整个人像是被他笼罩住,这一刻,没有全世界, 她的眼里只有他。 你怎么过来了?孟宁压下心里的震惊, 带丝忐忑,紧张地抬眸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心紧攥。 一句话, 落入两个人的耳里, 却是别样心境。 孟宁诧异,震惊,茫然, 之后,是含三分笑的惊喜。 而江泽洲, 惊喜过后, 是冷静, 近乎无情的冷静她有喜欢的人了。 江泽洲长手拉起手边椅子, 坐下后,让服务员按照孟宁点的菜上菜,一样不落, 等到服务员离开,他转动转盘, 拿起热水壶, 给孟宁倒了杯水。 过来相亲。 水递到她面前, 话音随之落下。 翠绿色水杯里水波荡漾, 孟宁感知到自己的心也在空中摇曳。 江泽洲:你也过来相亲? 孟宁:嗯。 江泽洲忽然笑了一下,你是抱着什么心态来相亲的? 相亲是男女之间,目的性强烈的见面。 她一个有喜欢了那么多年人的人,来这种场合,不合适吧?还是说她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江泽洲眼底一黯。 孟宁莫名。 抱着什么心态? 抱着和你交往的心态。 这话她要是说得出口,高中时期估计就和江泽洲表白了,哪儿还用等到现在。 思忖几秒,她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过来相亲? 她是真像只小狐狸,看似软软绵绵的,爪子伸出来,还挺有气势的,就是那气势,狐假虎威,一下子就被人戳破。 江泽洲的心,仿佛也被那只不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地戳开一道口子。 前所未有的,耐心十足。 说实话,我不知道今晚的相亲对象是你。他回答的很巧妙,快速将话题转移。 啊。 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孟宁想说知道,脑海里猛地想起刚才她是怎么描述自己的相亲对象的,立马否认:我不知道。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她强调:我妈和我说,我相亲对象是养猪的。 与刚才和服务员说的话,前后呼应。 恰好包厢门打开,服务员过来布菜。 八个菜,还都是大盘装的硬菜,别说两个人了,就算十二个人都够吃。 江泽洲手指点桌,不紧不慢道:确实是养猪的吃法。 孟宁羞窘地不敢抬头看他。 江泽洲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菜,吃吧。 孟宁:谢谢。 一时间,包厢里只有碗筷声响。 孟宁低头吃饭,江泽洲拿公筷往她碗里夹,没一会儿,她盘子里的食物堆成小山高,而江泽洲还在夹菜,孟宁制止他:够了,够了。 江泽洲:每道菜都得尝尝吧? 孟宁无言。 江泽洲:还有一道菜没给你夹。 她就不该点这么多菜的。 孟宁拿着筷子的指腹松开,放下筷子,拿起公筷,也给江泽洲面前的盘子里夹菜,你也多吃点,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 第58页 没什么胃口。 你是吃过了来的吗? 嗯。 为什么?明明吃过来吃饭的,为什么提早吃过了。 江泽洲轻哂,因为做好了在这里待五分钟就走的打算。 包厢里有时钟,距离约定的七点,已经过去半小时。他们在这里,待了半小时了。 孟宁下意识问: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江泽洲却像是猜到她后半句话是什么,他声音很淡,反问:你很希望我走? 孟宁快速回:没有。 这句之后,再无对话。 一桌子菜,孟宁和江泽洲没吃完,江泽洲让人打包。 孟宁担忧:你要带回去吃吗?但你一个人,吃的完吗? 江泽洲瞄她一眼,状似无意地说:带回家,我和小江吃两天估计能吃完。顿了顿,他说,你还记得小江吗? 孟宁莫名听出一丝讽刺意味,无端引发她罪恶感,江渝汀最近有在好好练琴吗? 江泽洲:他又气走了一个大提琴老师。 孟宁捕捉到一个关键字:什么叫又? 江泽洲:你不是被他气走的? 孟宁反驳:才不是,我本来就是临时给他上课的,当初说好了就上三个月的课,等到暑假结束,他原本的老师回来,我就可以走了。 他之前那位老师怀孕了,身体不太好,所以辞去这份工作了。 那小江他 后来找的老师江泽洲嗤然一笑,学艺术的,大概都没吃过苦,没成想遇到一个九岁的小孩儿,吃了人生中第一昧苦药。 堪比室外低温的冷笑话。 孟宁很捧场地笑。 小江他是有点儿小孩子脾气,但是很尊重老师,估计是上课的时候两个人闹矛盾,产生分歧了吧? 不清楚。 你没问过他吗? 都把老师气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们总是换老师,也不是个事儿啊,急的竟然是孟宁,有个合适的老师,学琴才会是件趣事而不是烦事。 他倒是有个喜欢的老师。 谁啊,我认识吗?我认识的话,可以帮你们接个线的。 她叫孟宁。 孟宁愣了一下。 江泽洲说:他认定了你,所以其他的老师都看不上,来回换了几个。我问他到底还想不想学了,他说想,但是想让你当他老师。 语句语段,结合情境分析,非常符合江渝汀混世小魔王的作风。 然而只有前半句话是出自混世小魔王之嘴,后半句话,完全是眼前这位混世大魔王胡编乱造。非常理直气壮,且合情合理的胡诌。 混世大魔王之所以为混世大魔王。 最关键的一点是,面不改色做任何事。 话说完,孟宁显然陷入纠结中。 对她而言,金钱无法利诱她,感情牌才是致命利器。 但我真的没时间给他上课了,孟宁很为难,一脸歉意,新一批的实习生年后要来乐团了,三年一度的首席晋升也在今年 嗯,我知道你很忙,但如果偶尔得空,能不能过去看看他?江泽洲顿了顿,忽地敛眸,唇畔扯起一抹笑,几分讥讽几分无奈,喉结滚动,他语速缓慢,道,他这半年,没见到你,很想你。 不止是江渝汀。 江泽洲也是。 半年没见,他发现,自己发了疯似的想她。 想一个心里藏着别人的女人,这不是江泽洲的作风。 这半年,他用清醒的理智竭力压抑着自己不该有的感情。 到头来,见到她,功亏一篑。 孟宁没察觉到他情绪变幻,她眼梢弯起,笑意如记忆中一模一样,带着江南泯泯烟雨,暗生春色。 可以呀,等过完年后我找个时间去看看他。 过年没时间吗? 过年挺忙的,今年留在南城过年,事儿特多。孟家早就在南城定居了,但架不住中国人血液里流淌着的落叶归根,逢年过节,飘荡在外的落叶,都得归根,回到故乡。孟宁一家也不例外。 孟宁唇角慢施,浅笑时令江泽洲莫名想起一句诗来,淡妆浓抹总相宜。 他没见过她大笑,但浅笑的模样,潋滟昳丽。 孟宁说:大伯父把爷爷奶奶接过来了,说是要在这边过年,我估计后天就得去伯父家住几天,估计整个春节都挺忙的。 江泽洲:等你不忙的时候再联系我,也没事儿。 孟宁奇怪,她要找江渝汀直接联系江渝汀不就行了吗?怎么就联系江泽洲了? 疑惑之际,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母亲大人的来电。 孟宁一侧头,与江泽洲四目相对。 江泽洲:在这里接吧。 孟宁:嗯。 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手机的麦克风声音巨大无比,甫一接通,不等孟宁开口,刘白的声音通过手机,响遍整个包厢。 第59页 宁宁啊,你有和那个小江见面伐啦?他是不是超帅的? 对面,江泽洲头略低垂,神情难辨,可嘴角翘起的弧度,愉悦明显。 孟宁脸烫通红,她徒劳地捂着手机,想转移话题:妈妈,我和江泽洲在悦江府吃饭。 刘白开始数落起她来,吃什么饭啊?小江那张脸哦,看着都很下饭秀色可餐的嘞。你少吃点儿,又不是没吃过饭?好好地看看小江,多看几眼,毕竟长这么帅的小伙子,很难遇到了。 余光里,江泽洲唇角笑意更大。 孟宁几乎要抓狂,束手无措至极,眼前,突然多了只手。 她愣愣抬眸,江泽洲眉梢轻挑,我来和阿姨说吧。 手机那端的人似乎也听到了江泽洲的声音,激动语气,瞬间收敛,四平八稳的语调,优雅又落落大方,只是说话前清嗓子的动作,暴露出她的刻意行为,小江吗? 江泽洲接过手机,覆在耳边,阿姨,是我,江泽洲。 刘白:小江啊,今天饭吃的怎么样? 江泽洲:还可以。 刘白:吃完饭还有什么安排吗?我听说现在的年轻人相亲都是先吃饭,然后去看个电影什么的。 孟宁的眼神,带着克制的惊讶,以及猝不及防的无措。 我 声音极轻,湮没在空中,下一秒,又被江泽洲的清冷嗓音覆盖住,孟宁,待会儿去看电影吗? 第27章 . 夜晚的城市街头, 霓虹斑斓,设在商厦上的LED显示屏, 偶尔闪过几盏电子烟花。 电影院的休息厅里座无虚席, 孟宁走到窗边。 窗户开了一小道缝,夜风冷丝丝的,将她心里那些旖旎心思都拂去大半。但一抬眸, 看到排队买票的江泽洲时, 心里还是绵柔的。 长队伍很快轮到江泽洲的顺序。 他买完票回来,神色稍显不自然:只有这个位置了。 票根递过来 情侣座。 视线往上,孟宁仰着头, 电影院灯光昏昧, 江泽洲的脸浸泡在光晕里,遮挡锋芒,看起来柔软又温和。 如果你介意, 我们可以换一家电影院。 体贴又周到。 换电影院太麻烦了。 孟宁接过他手里的一张票,囫囵挪开眼, 掩饰自己此刻的紧张情绪, 假装自然地转移话题, 好像到检票时间了, 检票口在哪儿? 前边。 他手往一个方向虚虚一指。 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检票口都是成群结队的人,或是同性朋友, 或是情侣。手牵手的情侣巨多,女方怀中均捧着一桶爆米花。 江泽洲的视线在爆米花中停留了两秒。 轮到他们检票顺序。 孟宁递票给工作人员, 另一边的江泽洲却毫无动静。 工作人员:先生? 孟宁也转头看他:江泽洲? 你先去找位置坐下, 江泽洲抬手, 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估算了下,说,等我五分钟,我就过来。 哎你 江泽洲步伐急促,背影匆忙。 孟宁想追他,但票已经捡过,不进观影厅,票就作废了。身后排队等候的人催促声渐起,孟宁没辙,往前走几步,过了检票口。 孟宁胡思乱想。 在江泽洲是不是半路后悔所以跑了和他应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之间犹豫,半晌后,她选择相信后者,于是依言,去观影厅等江泽洲。 观影厅边上就是洗手间,孟宁把票塞进口袋,转头进洗手间。 出来后,进观影厅,按照电影票上的显示的位置,一个个找过去。 五排二十号。 五排,二十号? 念了两遍,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慢吞吞地找到位置,邻座的一对小情侣似乎在拌嘴。 女生语气有点儿冲,指责男生:你看,我都说了早点儿买票吧,520和521这么好的位置都被人买了,你就是想气死我。 男生对上孟宁的眼,有些不好意思,口型:抱歉啊。 然后安慰女友,别人也想要好位置的,宝宝,我下次,下次一定买。 不要总是下次行不行啊?你就不能学学别人的男朋友? 孟宁盯着票根上的座位号,领会了半秒,唇畔处溢出笑来。 情侣座,中间没有隔断。 因此,身边位置有人坐下时,她能感觉到沙发微微往下陷的变化。 你回来了啊。 她转过头,意外,看到去而复返的江泽洲,手里多出来的爆米花和饮料,这就是你刚才突然离开的原因? 江泽洲古井无波的脸,没一丝异样,嗯。 他递过来,拿着。 孟宁伸手接过。 观影厅内四周的灯骤然熄灭,霎时陷入黑暗中。只剩荧幕亮着微末的光。 电影开场,是部法国爱情片,怀旧系列。孟宁在国外留学时看过首映,因为太喜欢,每年无聊时都会翻出来看,粗一算,不下十遍。但她是对喜欢的东西分外执着的人,就像爱吃蟹黄面,可以每天都吃,百吃不厌。喜欢的曲子,每天都弹,喜欢的人也是,多年如一日的喜欢。 第60页 喜欢是很执着的事。 执着地存在于她身上。 法国电影,叙事细腻,尤其是爱情电影,每一帧都浪漫暧昧。 男女主角在街边接吻时,影院良好的扬声器,立体循环播放着接吻时的呼吸声,轻柔暧昧,每一寸喘息都清清楚楚。 然后。 四周情侣,陷入氛围,本就抱在一起的身体,贴的更近。 邻座的小情侣,吻的尤为专注,喘息声极清晰。 孟宁全身僵住,尾椎骨连绵往上,整个脊背紧绷,感觉胸口有一口气,怎么也呼不出去。仓皇无措之际,她转头,江泽洲也转过头来。 明灭光影中,四目相对。 耳边,电影里,男女主角的对话响起。 法语大小舌音复杂,但孟宁还是听清了,男主说:我还想再亲一次,可以吗? 孟宁微张的唇,突然抿起。 喉咙没来由的干哑,然后,她咽了咽口水。 就在这几秒,影厅的顶灯一盏盏亮起。 眼前的江泽洲,在孟宁面前逐渐清晰。 孟宁注意到,江泽洲的视线,由上往下,停落的地方,是她微抿的泛红双唇。 电影院出来,谁都没说话。 孟宁的思绪还停留在电影结束时的画面,江泽洲清冷眼眸,若即若离地扫荡在她唇边,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口干舌燥。 她脑袋都被溶成渣了。 一脚踏出电影院,迎面而来萧瑟寒风,冷颤颤的风,将她脸部表情吹得空空荡荡。 开车来的还是打车来的?江泽洲问。 孟宁思考了下他这句话的含义,迟疑两秒,答:打车来的。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冰冷的车钥匙,羞耻感由手心贯穿全身。 嗯,我送你回去? 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是住一块儿?江泽洲说,顺路。 我今天得回我爸妈那儿住,声音逐渐低下来,怕被他拒绝,这不是要过年了么。 闻言,江泽洲脚步一顿,一秒后,恢复自然,步调沉稳,湮没在冬风里。 车子停在停车场角落位置,远处路灯扫荡过来,只剩昏蒙一层浅光,像是月色。 二人一左一右,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 安全带扣好,江泽洲询问她:你爸妈住在哪个小区? 孟宁如实交代,见江泽洲在导航里输地址,她拉着安全带的手,不安地,指甲来回扯动着绸带。 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是很远,导航定位的位置,恰好离文澜府很近,江泽洲说,正好,我能回家,和我父母说说今儿个相亲的事儿。 孟宁彻底清醒了,又更迷糊,你打算,怎么和他们说啊? 江泽洲放在方向盘的手,轻扣几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江泽洲说:你希望我怎么和他们说? 孟宁被问住了。 车子启动,缓缓驶向目的地。安静车厢里,唯独导航播报声,时停时响。 良久,车子在熟悉的小区大门停下。 孟宁解开安全带,一手扶着车门把手,却没按下,她一副要下车的架势,半个身子紧靠车门,留给江泽洲的,只有背影。 冬天的宽松大衣,完美地遮挡住她僵硬的脊背。 她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的语调平稳:我不知道。 想了一路,她都想不明白,还有一个问题,她更不明白,江泽洲,如果你知道今晚的相亲对象是我,你还会来吗? 江泽洲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话:如果知道是你,我还会来吗? 孟宁:嗯。 江泽洲说:会。 没有一秒思考,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回答。 孟宁脸上的笑还没绽开,又听到他说,但是孟宁,不过我来,还是不来,相亲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孟宁当即充楞。 过了几秒,她回身睨他,为什么会是一样的? 路边一颗参天大树,经过几多个冬夜,树叶零落,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凌乱舞动。随风飘荡的影子透过挡风玻璃,落在江泽洲隐晦难辨的脸上,更添几分幽昧。 不一样吗?难道,你想和我有后续发展?分明是句浮想联翩的问话,可经由他寡冷声调说出来,平添几分轻嘲。 孟宁一声不吭,落荒而逃。 视线里,她逐渐远离,直至整个人都湮没在黑暗中。 江泽洲猛地伸手,拍了下方向盘。 嘟声。 巨响。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 明明不是的。 明明他很想和她有后续发展。 孟宁他双唇翕动,双眸苍白又空洞,整个人,陡然陷入颓靡之中,声音轻若蚊吟,你怎么偏偏,有喜欢的人呢? 翌日,孟宁睡到中午才起。 家里客厅里,塞满了人。 半梦半醒之际,人群里冒出来个人,拽着她胳膊说:我姐说她电脑坏了,我过去帮她修电脑,你们先聊。 第61页 刚出卧室,又被拽回来。 孟宁坐在床边,我电脑坏了吗? 孟响:没坏。 孟宁:那你撒谎。 孟响:不撒谎我怎么出来,你是不知道,我刚坐下,满打满算半小时的时间,催我找女朋友的话,就没停过。 孟宁倒了杯温水,水过喉,沁爽感让她清醒不少。 听到孟响的话,她忍不住笑。 你不才大四吗,还没毕业,他们怎么就开始折磨你这么个大学生啊? 是啊,那不是你没醒吗?幸灾乐祸的人,不过几秒的工夫,就换成孟响了,你醒了之后,被催婚的那个,就是你了。 孟宁: 她放下水杯,重新爬上床,被子拉起,盖过头顶。 孟响:孟宁你给我起床。 隔着被子,孟宁的声音闷闷的,我睡觉了,晚安。 孟响站在一侧,气笑,怂货。 这词气的孟宁掀被,瞪他:骂谁呢? 虽说孟宁是姐姐,但二人相处,不像是姐弟,更像是兄妹。孟响揉了揉孟宁的头发,醒了就起吧,多大的人了,还怕被催婚? 孟宁憋着嘴:怎么会不怕啊? 孟响搬了条椅子坐,翘着二郎腿,玩世不恭的语调:我听说你昨儿个去相亲了,怎么说我亲爱的姐姐,你的相亲对象有你弟我一半帅吗? 孟宁一脸嫌弃:他可比你帅多了。 孟响忽然读出一抹其他含义,这是有戏的意思? 孟宁思考几秒,得出结论,这是对方看不上我的意思。 什么玩意儿?孟响撸袖子,语气很冲,他什么货色什么条件,凭什么看不上你?他是眼神不好还是没长眼珠子? 有人同仇敌忾的感觉非常好,孟宁愤恨道,他没有眼角膜! 孟响:? 孟响: 第28章 . 不痛不痒的一句斥责后, 孟宁进洗手间洗脸。 卧室和衣帽间连接,衣帽间再往里走就是洗手间。 她洗漱完, 换了套衣服出来, 就看到孟响坐在桌前,摆弄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黑色的电脑,估计是他自己带过来的。 孟宁问:怎么还带电脑过来, 我这儿不是有电脑吗? 孟响:你那电脑打不了游戏。 二十出头年纪的男孩子, 满脑子都是游戏。 孟宁嘟囔了句:也该找个女朋友了,别整天就知道打游戏。 反遭他回呛:你比我大三岁,你都还单身, 我有什么好急的。 有理有据的, 孟宁无法反驳。 打了一把游戏,便到午饭时间。 今天来的都是孟宁的叔叔伯伯,好几家人聚在一起, 一张桌儿坐不下。孟宁和孟响的年纪,最为尴尬。年纪小的, 任性妄为霸占个位置, 年纪大的, 上桌喝酒。唯独他们, 哪儿也插不上话。 不用上桌吃饭,同时也避免成为话题的中心。 这倒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两个人随手装了点儿吃的,回屋吃。 孟宁盘腿坐地, 边吃饭边看电视;孟响坐在电脑前,一边打游戏, 一边囫囵往嘴里喂饭。等到孟宁吃完, 孟响碗里还剩大半碗。 她一眼扫过去, 传说中现任南大校草的大男孩儿, 粗糙又潦草。一筷子夹起一口饭,还没喂到嘴边,又扔回碗里。嘴里絮叨着些打打杀杀的词儿。 毫无形象可言。 全身上下,估计也就这一张脸配得上小姑娘们的喜欢了。 也就是长了张脸而已。 不过就是张脸。 孟宁半个身子靠在窗边,下巴枕在手心,悲哀地发现,她确实就是因为那张脸所以才喜欢上江泽洲的。 游戏声充斥在房间里,过片刻,骤停。 然后孟宁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房间里统共就俩人,外边儿的人从来不会打扰他们姐弟俩相处,他们姐弟俩打小关系就好,大家伙都知道。 孟宁打小是住在叔叔家,也就是孟响家的。家里突然多了个人,虽说是堂姐,换做其他人,肯定会有种被争宠的感觉,觉得自己父母会因此亏待自己,而心生愤懑。但孟响不是。 孟响对孟宁,是打心眼里的好。小时候,孟宁在家练琴,孟响就趴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做作业;孟宁想吃什么,大半夜,孟响都会跑去买给她吃;后来长大了,孟响拿的每一笔奖学金,都有孟宁的份儿。 孟宁懒洋洋瞥他一眼:干什么? 孟响朝她晃了晃手机,和你分享个事儿。 孟宁:要是说你谈恋爱了,这事儿就别分享了,听着烦。 孟响好气又好笑:我要是谈恋爱了我还会等到这时候和你说吗?我不得第一时间把女孩儿带到你面前让你过过目啊。 孟宁笑:你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是姐宝男。 孟响轻哼了声,把话题绕回来:我不是大四了么,下学期要实习工作了。 你要去哪里工作?去我爸公司吗?孟响都二十二了,在孟宁眼里,跟上幼儿园的小孩儿没差,事事担忧,要不还是在自家公司上班吧,我怕你在外面受委屈。 第62页 孟响被她这话逗笑,我说姐,在你眼里我就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啊? 孟宁担忧:我这不是怕你被欺负吗? 孟响:我都多大了,怎么会被人欺负,而且你觉得以你弟我的性格,像是任人拿捏的那种人吗? 言之有理。 孟宁:你不去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孟响气不打一处儿来。 孟宁伸手扯了扯他衣袖,意笑晏晏:所以你要和我分享什么事儿?实习的公司找到了? 当然,孟响拿出手机,给她看邮件,昨天下午收到的offer,年初八我就去华锐资本报道。 华锐资本?邮件正上方,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孟响以为她是惊讶自己的实力,竟然能进华锐资本实习,毕竟华锐资本是数一数二的严苛,即便实习生,都得经过层层筛选。 怎么样,你弟我厉不厉害?孟响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和我的偶像一起工作,太棒了。 孟宁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你偶像是谁? 孟响:江泽洲,华锐资本的创始人。 孟宁霎时变了脸色,一言难尽到极点。 我觉得,你要不放弃这份工作吧。 嗯?为什么?孟响疑惑。 江泽洲,他就是那个,刚刚被你辱骂,说是什么货色什么条件的,眼神不好的,和我相亲的,那个男人。 孟宁和江泽洲相亲这事儿,孟响是最无法接受的那一个。 或许是太震撼了,未来老板,自己的偶像,竟然和自己的亲姐姐相亲,并且还看不上自己的亲姐姐。 为姐姐讨回公道,还是替偶像强词夺理,这两个致命问题,始终围绕着他。 拜年时,孟响依然心不在焉。 他虽然心不在焉,但是一涉及到有人说要给孟宁介绍对象时,整个人立马来了劲儿,目光炯炯,审视犯人般询问:多大了,有多高,干什么的,长得怎么样,谈过几个女朋友? 一大堆话,都不带喘气儿的。 直接把问话人给问愣住了。 我是给你姐介绍对象,还是给你介绍姐夫? 孟响:不一样吗? 你姐满意就行,还用你满意啊? 孟响:我要是不满意,那人这辈子都别想进我孟家大门。 一旁的孟宁,忍不住笑。 到底是长辈们的好心,孟宁把孟响拉到一边,颇有耐心地和热情的长辈们交谈,当然,交谈的目的只有一个,拒绝他们的好意。 聊完后,孟宁就会听到孟响阴沉沉的话语:什么男人都敢给你介绍,知道的是三十岁,不知道的还以为四五十岁了。 照片多少美化了,即便美化了,也依然惨不忍睹。 搞得孟宁都陷入误区了,苦中作乐地自我调侃:你说,是不是在他们眼里,我只能和三十多岁的,长得又老又矮的男人在一起啊? 孟响大声反驳:才不是好吗?拜托你认清你自己的情况,有时间多照照镜子,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好吗? 气势汹汹的,孟宁有一刹以为他在说自己丑。 他们给你介绍这些男的,只是因为他们的人脉只能到这地步,单纯的看你单身,那些臭鱼烂虾也单身,无聊地开始玩儿连连看匹配凑对游戏。 我觉得你还是别相亲了,姐,你看看你这样子,要什么男的没有啊?有时间多来我学校逛逛,一大堆男大学生任你挑选。 孟宁拿起边上的抱枕打他,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可不搞姐弟恋。 孟响夺过她手里的抱枕,搂在怀里,双手撑下巴,无奈极了,算了,我看你那群相亲男里面最好的还是我未来老板,只是可惜,他没看上你。 冷不防提到江泽洲,孟宁低敛着眉,淡然一笑:是啊,他没看上我。 察觉到她陡然沉下来的情绪,孟响伸手,挠了挠她头发:没事儿,好的肯定在后头,我姐这么优秀,以后肯定能找到一个非常优秀的姐夫的。 孟宁:是吧,我也觉得。 孟响补充:那个男的肯定比江泽洲帅。 孟宁: 过年期间,孟宁都是住在孟响家的。 到年初八,各自都要回到各自人生的轨道里。孟响去他梦寐以求的华锐资本实习,孟宁则要去南城芭蕾舞团上班。 孟响还未毕业,家里并没给他配车。见孟宁开车,他麻溜儿地钻进孟宁车里,让她送自己上班去。 孟宁素来满足他的每一个要求,甚至,把他送到华锐资本所在的大楼后,还问他:下午下班,需要我来接你吗? 孟响:如果方便的话。 孟宁:接你还有什么不方便的。 姐弟二人嬉笑着告别。 冰莓粉轿跑怡怡然驶离,汇入车流中。不到两分钟,孟宁原先停过的车位,被一辆黑色卡宴占领。 第63页 车门敞开,丁青云过来开车门,江总。 江泽洲下车,理了理腕间袖扣,二人边往大厦里走,边聊工作安排。开工第一天,工作并不多,最主要的还是 今天实习生过来报道。 实习生资料有吗? 已经放在您办公桌上了。 好。 电梯畅通无阻,在华锐资本停下。 江泽洲回到办公室,没休息,直接进入工作状态,他翻开面前的实习生资料。 孟响。 南城有很多姓孟的吗? 他鲜少在工作时分神,今天,却因为一个姓氏而分神了。 思及此,他放下文档,伸手揉了揉眉,眉目间疲态尽显。 敲门声传来,江泽洲:进来。 丁青云推开门,问:江总,要见见新来的实习生吗? 江泽洲:嗯。 华锐资本要求严苛,每年实习生就三个,实习三个月,最后挑选出一个入职。三名实习生,来自国内高校,简历里洋洋洒洒,写满了在校期间的任职情况和获奖情况。 江泽洲一个个询问过去,直到最后一个。 孟响。 江泽洲收起心里的异样情绪,例行公事地问了几句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实习生走,门关上。 江泽洲忍不住拿出手机,翻找出孟宁的微信,打开她的朋友圈。 没更新。 不知道是不让他可见,还是她压根不热衷发朋友圈。 也不知道她过年有没有再去相亲。 江泽洲脊背往后靠,眼阖上,脸色似窗外天色般,墨黑,没有一丝光亮。 孟响实习了两个月,孟宁就接送了他两个月。 眨眼已是四月,料峭春寒退去,天气越发炎热,距离孟响毕业,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他买车的念头,越发强烈。 孟宁对此没意见,笑眯眯地说,你喜欢哪款车,我买来送给你,正好当做毕业礼物。 孟响没和孟宁客气,隔天是周六,和孟宁去买车。 男女之间的差异,在买车时体现的淋漓尽致,孟宁买车,只管车漂不漂亮,而孟响买车,问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孟宁听的云里雾里,好在她自我认知非常清晰,她就是个来刷卡的。 许久后,销售拿出合同,提醒道:要等三个月才能提车。 孟宁追问:如果我多加点钱,能早点到吗? 却被孟响拦住,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钱要用在刀刃上你懂不懂?他拒绝销售谄媚的笑,不好意思,我们等三个月。 定好车,二人婉拒销售让他们在店里用午餐的邀请,直奔附近商场。 这家商场开了家蟹黄面的店,二人就是为了这家店来的。 周末,又是新开的店,店外排队等位的队伍成长龙,孟宁和孟响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排到。 双人桌,二人面对面坐。 点好餐后,孟响感慨:姐,你以后要找个像我这样的男朋友,任劳任怨,陪你排半小时的队,就为了吃一碗面。 孟宁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她放下包,说:我去趟洗手间。 孟响:行,去吧。 孟响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等孟宁回来。眼前突然多了个人影,黑色外套,他以为是服务员,头也没抬:这么快就做好了?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男嗓,嗓音质感偏冷,声线稍低,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孟响? 孟响惶惶然,看清来人后,震惊:江总,你怎么在这儿? 或许是因为他穿了一身黑衣黑裤,显得脸色格外清冷疏离。江泽洲一动不动站在桌前,难得的,眼神刻薄地打量着人,嗓音淬冰般的冷,你和孟宁认识? 孟响点点头,刚想问他怎么认识的他姐,脑海里,陡然记起,江泽洲和孟宁相亲的事儿。 也因此,想起孟宁说她被江泽洲拒绝的事儿。 业界,江泽洲像是传奇人物,仅用了三年时间,便将默默无名的华锐资本,做到业界顶级的投资公司。孟响把他视为偶像,视为目标。 但偶像和目标又如何,孟宁是他姐。 打小,孟宁被人欺负了,孟响二话不说,直接开干。 随着年纪上涨,他发现打架无法解决矛盾,只有语言,才是击垮对方的利器。 江泽洲拒绝他姐,可能有各种原因。 但是绝对不能让江泽洲觉得,孟宁是无人问津的女生。 于是,孟响站直身,目光冷峻,一字一句道:实不相瞒,我和孟宁在相亲,江总,请问您有事吗?没事的话,能不能别打扰我的相亲? 第29章 笃定, 且暗暗宣誓主权的话语。 不得不说,孟响都钦佩自己, 能够用几秒的时间, 就概括出孟宁的感情状况虽然单身,但并非无人追求,并且追求她的还是男大学生。 孟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清润俊朗, 风光霁月。 大概是姓孟的都有这基因,孟宁长了张初恋脸,而孟响, 颇具少年感。 江泽洲是个聪明人, 读出了对方的话里有话。 第64页 也读出对方话里的,驱赶意味。 蓦地,他微眯眼, 手扶了扶镜框,要笑不笑地说:祝你相亲顺利。 话音落下, 江泽洲识相离开。 只是, 最后送过来的一盏眸光, 似冰刃般, 渗到骨子里的冷,锋芒毕露。 孟宁刚落座,蟹黄面就上了。 看着挺好吃的哎。 孟响帮她把面拌上, 忽然,乐不可支:我告诉你, 刚才发生了一件特刺激的事儿, 你要是听完, 指定得夸我。 孟宁好奇:什么事? 孟响将拌好的面端到孟宁面前, 回来拿起筷子,拌自己的那份,边拌边说,刚刚我老板,也就是你前相亲对象,他过来了。 孟宁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眉间蹙起,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然后呢? 然后为了给你点儿面子,我说我是你相亲对象,也就是我老板的,前同事。说着说着,孟响被自己的这个称呼给乐到,姐,你觉得我做得对吗? 可孟宁的反应,不在孟响的意料之中。 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殆尽,嘴角艰难往两边扯,无力地挣扎着:江泽洲,信了? 孟响审时度势,没之前做好事的得意洋洋,干巴巴地说:啊,他信了,他还祝我相亲顺利来着。 孟宁深吸一口气。 胸脯起伏。 又吸了一口气。 睁眼,伸手,扯了一边擦手的湿巾,没半秒迟疑,糊孟响一嘴。 孟响到处躲闪,因在公共场合,压抑着叫,姐,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夸我? 孟宁有气无力,我不把你杀了已经够好了。 孟响抓抓头,一脸不解:为什么啊,我不是再给你找场子吗?有个男大学生和你相亲,多有面儿啊? 孟宁冷冷看他一眼,那我可真是谢谢你。 一句谢谢你,说的跟杀了你一样,杀气沉沉,怨念深重。 孟响抿了抿唇,很有眼力见地噤声,埋头吃蟹黄面。 商场同层的西餐厅,靠商场过道是透明玻璃窗设计,窗边位置早就被人预定。 江泽洲一进去,便被服务员引着往里走,狭长过道,最后停在一张桌边,桌上一侧位置,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江总,好久不见。 许总,等很久了吗? 面对面而坐,对面的女人,长卷发,左侧碎发挽至耳根,露出长至锁骨的流苏闪钻耳饰。碎钻细闪,衬得她皮肤白皙似雪。一盏红唇勾起潋滟微笑。 很惹眼的明艳美人。 许悦手撑下巴,眼尾轻挑,细长眼线勾勒出风情万种,嗓音也甜丝丝的,撩人心弦,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 江泽洲低头翻阅菜单,眼睫低垂,声线无起伏:你老公知道你和别的男人用这种语调说话吗? 没劲儿,许悦撇了撇嘴,不是我说你,江泽洲,你真的是个很无聊的人。 嗯,我知道。 江泽洲合上菜单,和服务员报了自己想吃的东西。 许悦是江泽洲表哥的老婆,同时,也是他的投资人。二人今天约出来见面,是为了谈工作。 江泽洲一贯寡言,谈工作时跟变了个人似的,能言善辩,只是今天,许悦总觉得他心不在焉,甚至还出神了好几次。 又一次出神。 许悦并未苛责他,也未以投资人的身份询问他,而是以表嫂的身份,笑着调侃他,年都过完两个月了,还没收心呢? 抱歉。 江泽洲深知自己状态不佳,至于为什么不佳 犹豫良久,他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许悦随意:嗯。 他径直走出餐厅,隔着商场冗长的空中过道,目光远眺,至对面排成长龙的蟹黄面店。每张桌椅都有屏风隔断,最靠外的那张桌子,一侧是悬空的,能够清晰看见桌上二人的一举一动。 二人低头吃饭,没有任何交谈。 男生偶尔抬头,欲言又止,接着低头吃饭。 沉默无言的气氛。 商场过道灯光明亮,一盏灯打在江泽洲的脸上,将他的神情切割的隐晦难辨。 他拿着手机的手缓缓举起,贴在耳边,电话接通,你让孟响回去加班。 丁青云怔了怔:孟响? 江泽洲:不记得?年后新来的实习生。 丁青云当然记得,可是实习生基本干的都是些小事儿,有什么值得加班的内容吗? 随便什么工作给他安排上,江泽洲脸沉下来,眼梢冷冷吊起,整张脸似乌云压城般,暗,而沉,命令的语气,立刻,马上,叫他回公司。 姐,别生气了行吗? 孟响怯生生,讨好地给孟宁倒了一杯水。 孟宁还是埋着头,一声不吭。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的,见是公司的电话,孟响马不停蹄地接起来,啊?我现在就要过去吗? 第65页 行吧。 孟响挂了电话,为难道:组长找我,我可能得回去加班,姐你 虽说还和他置气,但大事小事,孟宁分得清楚。 她瓮声翁气:去吧。 孟响:那你,好好吃饭?单我已经买了,你待会儿还想买什么,都用我的钱买就行,我给你开了亲密付的。 一副讨好她的狗腿样儿。 孟宁轻轻浅浅地笑,没事儿,你走吧。 孟响试探问:不生气了? 孟宁:嗯,不生气了。 得到确定答案,孟响揉了揉孟宁的头发,我走了,姐。 孟宁烦,一把拍开他手,别碰我头发,造型都被你弄乱了。 孟响饶有兴致地耍嘴皮子,你就算没头发也是我最漂亮的姐姐。 孟宁面无表情,拿筷子戳他:走开啦你 孟响朗声笑,我走了。 送走孟响,孟宁翻了翻碗里的面。 全国连锁的蟹黄面,菜品把控严格,和她在江城老家吃的几乎没差。可是一直以来都觉得是最好吃的东西,突然之间,变得索然无味了。 她提不起胃口,也提不起劲儿。 没胃口,也吃不下,她收拾了下东西,离开饭点。 思绪和脚步一样,漫无目的地飘忽。 直到在某个时间节点,一同停下。 一层玻璃窗隔绝的世界,世界那端,高贵优雅的西餐厅,江泽洲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女人很漂亮,眼波流转,千娇百媚。 世界的这一端,孟宁形单影只,素颜的脸,空空荡荡。 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他们,双双转头 只看到转身,仓促离开的背影。 许悦奇怪:我以为她认识你哎,在外面发了好久的呆,怎么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江泽洲,突然起身,离席,抱歉,今天的饭先吃到这儿,表嫂,我还有事,先走了。 难得礼貌的一声称呼,许悦受宠若惊,啊,你走吧,走吧 商场这一层都是吃饭的店。 西餐厅,火锅店,日料店,韩料店应有尽有。 江泽洲是在一家甜品店外,找到孟宁的。 她坐在角落位置,肤色冷白,未施粉黛的脸,连一丝表情都捕捉不到。 服务员过来问她要吃点什么,孟宁嘴角艰难挤出一个礼节性微笑,胡乱指了款千层蛋糕,就这个吧。 视线回拢,半路停下 不远处,江泽洲缓缓向她走来。他身材高挑,脸上照旧没任何表情,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气息。 忽然之间,世界变得静谧。 你不是和别人吃饭吗?话一出口,孟宁才发现,自己此刻,诡异的平静。 嗯,是在吃饭。江泽洲问,你呢,刚刚是在相亲? 没等孟宁接话,江泽洲直勾勾地盯着孟宁,嘴角扯起抹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道,吃完饭,不和你那位相亲对象看电影吗? 孟宁淡淡一笑,没反驳,转而反问:你刚刚,是在相亲吗? 江泽洲睁眼说瞎话:是。 孟宁身形一顿。 你似乎并不满意你的相亲对象,我也不太喜欢我的相亲对象,猜得出来,你家和我家,都对这事儿逼得挺紧的,要不这样江泽洲的语气很平,声线无起伏,不急不缓地布下天罗地网,咱俩交往,给双方父母,一个交代。 孟宁默了默,明白话里的深意:假装情侣吗? 江泽洲忽略了其中两个刺眼的字眼,很有耐心地解释:如果你父母再让你相亲,你可以和他们说你和我在一起了,必要时刻,我也可以和你回家见家长。 孟宁理智尚存,问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找别人? 江泽洲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扣紧,上半身前屈,拉进二人之间的距离,沉冷气势扑面而来,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漠然一笑,说:因为如果非要从相亲对象里挑一个当女朋友,除你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 第30章 事实上, 江泽洲只有孟宁一个相亲对象。 并且,自孟宁之后, 江泽洲的父母也没再给他介绍过相亲对象。 原因无他。 相亲结束, 江泽洲送孟宁回家,然后开车回文澜府。 车还没驶入车库,就被吴淼拦下来。吴淼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泽洲, 眉眼间, 八卦兴致浓烈,你是去相亲了吧?悦江府刚差人送了一大堆吃的,说是你今儿个没吃完打包回来的。事先申明, 我没问你和谁吃的, 是送餐的人说的,说你和一个女孩子吃的。 就差把你是去相亲了吧问的再直接些了。 跟到江泽洲房外。 追问的人,从一个, 成了俩。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两个人仰头的动作整齐划一, 眼里星星点点, 闪着好奇。 吴淼是真好奇。 第66页 江渝汀的好奇之下, 藏着莫名其妙的攀比欲 那个女孩子漂亮吗?有小孟老师漂亮吗?哥哥我和你说,她要是没有小孟老师漂亮,我一百个不同意! 吴淼疑惑:小孟老师是谁? 不怪她不知道, 江渝汀的家庭教师属实太多,光光是教他练琴的老师, 都分为好几种:钢琴、小提琴、大提琴, 甚至还有架子鼓。尤其是大提琴老师, 时换时新。吴淼有自己的事业, 是女强人,没有太多心思耗费在儿子的老师姓甚名谁长什么样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 小孟老师是我最喜欢的老师,我每次看到她都会止不住地笑。 她长得很搞笑吗? 江渝汀生气,双手叉腰,她长得很漂亮!不搞笑! 难得见他勃然动怒,吴淼连忙抱歉:对不起,我理解错了。 江渝汀哼了一声,别过头,过几秒,闷声闷气地说,而且小孟老师和你们都不一样,她每次和我说话,都会弯下腰,不像你们,老是让我仰着脖子,我脖子好酸的。 孩子气的抱怨,幼稚又滑稽。 但二人笑不出来。 尊重这回事儿,父母家长应该言传身教,但吴淼没做到,江泽洲也没做到。真正做到的,竟然是一个外人。 江泽洲冲江渝汀眯了下眼,总而言之,在你眼里,孟宁哪哪儿都好是吧? 江渝汀语气确凿:对啊,在我眼里,小孟老师就是哪哪儿都好。 等等 陡然提及的全名,令吴淼清醒不少,小孟老师叫什么?孟宁? 江渝汀:嗯。 吴淼眼尾一转,望向江泽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晚我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好像姓孟,单字一个宁? 面前的母子二人,再度,双眼齐刷刷,盯着江泽洲。 江泽洲淡淡哼笑一声:同一个人。 吴淼狠狠一怔,你知道是她,还过去?还是说,你知道是她,所以才过去的? 两个问句,相差几个字,但是前因后果,天差地别。 前者,不感兴趣的人,过去干什么?你江泽洲是会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的人吗? 后者,因为是孟宁,所以你才会赴这场相亲宴,因为你对她,也有一丝好感,是吗? 我不知道是她,你事先也没和我说过,相亲的人是她。江泽洲笑容收了,再望过来时,目光幽幽,意味深长的一句提醒,妈,相亲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吴淼盯着他好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了然一笑:好,到此为止。 相亲到此为止。 分两种情况。 其一:是真不耐烦了。 其二:找到目标了。 吴淼很确信,江泽洲是第二种。 他向来是个对未来有清晰规划的人,吴淼没再干预他的私生活,毕竟江泽洲话撂到那儿了。她相信,他会和以前一样,学业有成,事业有成,感情上,也能交一个满意的答卷。 所以她再也没给江泽洲物色相亲人选。 过年应酬时,依然有许多好友询问江泽洲的感情状况,吴淼总是轻飘飘的一句:他的事儿我们向来不干涉,不过我想,应该就这两年了吧。 没说有女朋友,也不说没有。 模棱两可的回答,又尤为巧妙,让人有种,江泽洲是有女朋友的错觉。 可是一整个春节下来,江泽洲成天在家待着,不像是相亲成功的样子。 加上吴淼也忙,没闲工夫搭理他,春节假期结束后,她在外地的画廊开业,来回奔波,忙的晕头转向。忙了两个月,今儿个总算忙完回家。刚到家,在客厅上落座休息,听到玄关处传来声响。 谁回来了? 妈,你怎么不开灯?江泽洲换好鞋,走到客厅,按下水晶吊灯开关。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吴淼疑惑,按照以往江泽洲回家的频率,再过两周,他才回家。 江泽洲倒了杯温水,也给吴淼倒了一杯。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抿了口温水,喉结滚动,舔掉唇上的水珠,送个人,她住在这附近,顺便回家。 吴淼敏锐嗅到一丝八卦气息,男的女的? 江泽洲坦诚:孟宁。 吴淼沉默了好几秒,女朋友? 江泽洲坐在原地,水杯送至嘴边,又停下,水波荡漾,唇边笑意,湮没在水波纹中。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从他的神情里,似乎能猜到答案。 午夜两点,万籁阒寂。 天边高悬一盏清冷弦月,夜色深浓,孤灯照雨的寂凉。 对孟宁而言,这是个不眠夜。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第几回翻身,床头的手机亮起。 这个时间点,能给她发消息的,除了沈明枝,应该就没有别人了。她慢吞吞捞起手机,半阖着眼,打开微信。消息列表,来自沈明枝的未读消息有2条,但她不是置顶。 从人群中,蹿至消息列表第一栏的,另有其人。 她揉了揉眼,随即伸手按亮壁灯。 第67页 光线是淡橙的,笼罩出迷蒙的夜。 以至于孟宁再三揉眼,确认自己没看错发消息的人 江泽洲拍了拍我的脸说,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孟宁僵着嘴角:【那个】 江泽洲:【还没睡?】 孟宁打字:【没。】 江泽洲:【你一般几点睡?】 孟宁:【十一点。】 江泽洲:【那怎么现在还没睡?】 午夜两点多,人的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孟宁忘了自己从哪儿看来的,据说单身男女在这个时间点聊天,脱单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这个时间点聊天,未免有些暧昧了。 孟宁心虚打字:【做噩梦,吓醒了。】 然后江泽洲弹了个语音通话过来。 吓得孟宁手一抖,指腹滑过屏幕,震动的手机恢复平静。 江泽洲:【怎么挂了?】 孟宁:【手滑。】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笑了一下:【还在回味那个梦吗?】 孟宁忽地脸热:【没。】 江泽洲:【你的拍一拍,挺有意思的。】 孟宁连滚带爬,火速把拍一拍的内容给删了。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问他:【你怎么还不睡?】 江泽洲:【还在加班。】 孟宁:【啊?】 江泽洲:【比较麻烦,有几份文件要看。】 孟宁:【那你慢慢看吧。】 消息发出去,孟宁扔开手机,双手捂脸。懊恼自责。 明明不应该这样说的,大半夜加班,她应该说些鼓励打气的话,亦或是用软绵绵的音调说好辛苦哦,不然我陪你打个语音聊聊天之类的话题。 可她发出去的内容,枯燥干涩,十分打击对方的聊天欲。 孟宁并非不善交际,她在女生中,人缘一等一的好;一旦遇到异性,笨拙的令人发指。 要不然她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 托腮反思之际,床上的手机又嗡嗡震动,孟宁捞起来一看,是江泽洲的电话。 这回,她没手抖点错,按下接听。 接通的一刹,谁都没说话。某一刻,雨势悄然变大,砸在玻璃上。 江泽洲问:什么声音? 孟宁小声解释,下雨了。 她声音很小,如喵呜般,透过电流传过来,有种别样的软绵质感。像是羽毛,滑过耳畔。 江泽洲翻阅文件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突然之间,他不太想工作,就想和她说几句话。 刚刚做了什么噩梦? 记不太清了。孟宁信口胡诌,梦到起火了,我被困在屋子里,出不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 听筒将他的呼吸声放大,轻轻浅浅的,短促一声笑,原来是这样的噩梦。 孟宁抿着笑:是的,一个非常没逻辑的噩梦。 简单的几句聊天后,孟宁开始打哈欠。 她是真困了,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声音嗫嚅般,好困啊渐渐小去,最后,手机听筒里,只有她轻浅的呼吸声。 隔天是周日。 闹钟只在工作日响。 孟宁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发现手机没电,关机状态。她给手机充上电,然后去洗漱。洗漱完,去厨房做了份三明治,泡了一杯温牛奶,放在餐桌上。 转头打开电视机,边看电视边吃东西填肚子。 吃饱喝足后,她才慢吞吞地回屋,拿手机。 手机电充到百分之五就自动开机,微信里,躺着几条微信消息。最上方的,是江泽洲的消息。 孟宁点开 【我昨晚也做了个梦。】 【我梦到我变成消防员,去火灾现场,救了一个女生。】 【那个女生,她告诉我,她叫孟宁。】 第31章 . 阳光晒进来, 也是一瞬间的事儿。 孟宁目光远眺,眸子像是被光穿过, 成了近乎透明质地的琉璃珠, 里面浮现出一层很浅淡的笑意来。 过许久,她给他回消息:【谢谢你。】 江泽洲:【应该的。】 收起手机,孟宁回琴房练琴。 或许是藏了心事, 或许是别的, 练琴时,她始终不在状态。从拿起琴弦,到放下琴弦, 她看了眼时间, 前后不到半小时。 孟宁抿了口咖啡,长出一口气,出了琴房, 回房间收拾东西,开车回望江嘉苑。 刚到望江嘉苑的家, 孟宁就收到母亲刘白的消息。 刘白:【你人呢?】 孟宁:【我回我住的这边了。】 刘白:【?】 刘白:【大周末的, 妈妈不想听到你说这种话。】 孟宁:【?】 刘白:【希望以后周末, 你会说你去和男孩子约会了。】 孟宁无奈地, 翘起嘴角。 刚准备打字,手机一震,刘白又发来一条:【或者以后周末, 你和男孩子相亲去。】 其实在江泽洲之后,刘白再也没给孟宁介绍过相亲对象。过了个年, 孟宁长了一岁, 但父母似乎为她这事儿折腾累了, 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 不管不顾,任她自己怎么折腾。反正结不结婚,都是她的事儿。 第68页 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左邻右舍,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万分殷勤地给孟宁介绍相亲对象。 孟宁生怕自己的母亲经过他们的洗脑,又开始重操相亲大业。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 【妈妈,其实我有男朋友了,你不要给我搞什么相亲。】 刘白震惊:【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孟宁:【就昨天。】 刘白:【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多大了?干什么的?是哪里人?】 一连串的问话,孟宁不知要先回答哪一个,琢磨几秒,她低头敲字:【是个挺好的人,妈妈,您要相信我的眼光呀。】 一个都没回复。 刘白:【说的也是,那希望你初恋顺利啦,宝贝。】 随后,她又转了一笔账过来,备注恋爱基金四个大字。 孟宁哭笑不得。 然后她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随着秒针滴答,一点一点地僵了下去。 假装情侣而已。 还这么郑重其事地和父母说。 孟宁突然觉得很累,累的想逃离这个世界。 她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蓝牙音响播放着交响乐,音浪震动,到激昂处,孟宁一个挺身,进洗手间洗头洗澡去了。 烦躁的时候,洗个澡,任水流冲刷,像是能把烦恼一并洗刷走。 头发湿透,孟宁关上水龙头,挤了洗发露,摩擦的满头泡沫,然后按下水龙头。 泡沫往下滑,垂直落体,砸在地面。 又一团泡沫砸落。 无声无息。 流水声也没出现。 孟宁用手背抹了下脸,艰难睁开眼,仰头,花洒里密密麻麻的无数个小孔,没有一个孔在滴水。 她以为自己没开,又按了下水龙头开关。 毫无反应。 来回按压。 花洒纹丝不动,没有一滴水滚动。 孟宁默了两秒,心里浮现某种可能性:不是吧,不会停水了吧? 她拿浴巾裹住头,浴巾很大,她单手扶着,另一只手推开房门,找到手机,给物业打去电话,物业礼貌且有耐心地说: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七号楼停水,单元楼进出口有贴通知的,孟小姐您没看到吗? 孟宁是从地下车库上楼的,压根不知道这档子事儿。 她欲哭无泪,要停一个小时吗?我洗澡洗澡一半哎 物业:至少一个小时。 泡沫融成水,沿着发缝滑落,一路蔓延往下。潮湿黏腻的感觉,让她倍感不适。 物业又问:只有七号楼停水,其他楼都不停,要不您看看您有没有其他朋友住在这小区,去她家借个水? 孟宁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掐断通话。 朋友倒是有。 还是男朋友。 但是,她怎么可能,去异性家,洗澡,啊? 求人不如求己。 孟宁随手从衣帽间里扯了件衬衫,下面套了条灰色短裤,准备下楼去小区的便利店买几瓶水回来冲头。 她步伐匆忙,想跑,又怕一跑起来,头上浴巾散落,走路姿势,显得不伦不类。 浴巾太重,没走几步,脖子酸涩发麻,她微低着头,伸手推开便利店的门,也因此,没注意到便利店的门,被人由里拉开。 里面的人低头看手机,也没注意到她。 迎面撞了个满怀。 毫无预兆的,强有力的撞击,导致孟宁没站稳,踉跄着,往后倒去,手也随之松开,浴巾散落在地。眼看着,她也要紧随其后跌落,突然,伸出一只手 勾住她后腰,一个巧劲儿,把她上半身往回托。 拽进怀里。 来不及看清那人的脸,鼻息间嗅到一股好闻的味道,像是数九寒天的雪松,清冽又干净。 还很熟悉。 她双唇翕动,正准备叫出他的名字。 头发怎么这么湿? 江泽洲先声夺人。 她额头抵着他下巴,亲密无间的距离,长发夹在二人中间,洇湿他胸口一大片。放在她后背的手,掌心触碰着衬衣,微凉湿濡的触感,身上怎么也湿的? 孟宁难为情:我洗澡洗到一半,停水了。 耳畔响起一阵笑声,不轻不重。 孟宁羞窘得不敢抬头看他,伸手推了推他胸膛,那个,要不你先放手? 二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亲昵又暧昧。 闻言,江泽洲松手,双手放在身侧,视线,上下打量着她。裹着头发的浴巾掉落,头发四散开来,一绺绺湿哒哒的头发,紧贴脖颈,黑发白皮,呈鲜明对比。隐约还能窥见星星点点的白色泡沫。 视线往下,是她身上套着的白色衬衣,沾水湿透后,勾勒出她胸口迤逦蔓延的胸线,内衣轮廓清晰。 江泽洲目光似深潭,望不见尽头的黯色。 喉结不可遏制地上下滚动,说话间,嗓音低哑,怎么穿了这件衣服出来? 啊?孟宁没觉得哪里不对。 江泽洲捡起掉落在地的浴巾,上面印着斑斑点点的泥渍,不能再用了。思索几秒,他脱下外套,套在孟宁身上。 第69页 双手压着她肩,穿着,别脱。 孟宁想到什么,心头突地跳了一下,脸红似彩云斑斓。 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她说。 还是两件。 嗯? 江泽洲下颚轻抬,里边儿那件也是我的。 孟宁这才意识到,自己随手拿的一件衣服,竟然是江泽洲的。 江泽洲站在她身侧,按压着她的肩,往小区深处走。走了十几米远,孟宁才反应过来,我要去便利店。 去便利店洗澡吗?江泽洲眉头微蹙起。 买水。 买水洗澡?他眼梢轻佻,要笑不笑地说,得买五箱水吧? 去我那儿洗澡吧,我那栋楼没停水。 孟宁默了默,会不会太打扰你了? 江泽洲应得漫不经心:女朋友打扰男朋友,天经地义。 孟宁:可是 是假的啊。 后面四个字,她没说出来。 半天没等到她后续,江泽洲侧过头来,嗯? 也是此刻,孟宁才发现,他眼里不是只有疏离冷漠的,专注看人的时候,神情几分慵懒几分惬意,眼神似钩子,勾人于无形之中。 孟宁斟酌了几秒,说:我没带换洗衣服。 江泽洲:好说,我们先过去拿衣服,再去我那儿洗澡。 孟宁:嗯。 江泽洲的屋子,和孟宁住的那套户型一样。 大平层,三室两厅。只是他这套房子,怎么说呢?和他的车子一样,太具有江泽洲的气息了。简约的性冷淡风,整洁干净的像是样板房。 就连浴室放置洗发水的柜架,都没有一丝水垢。 干净得令人咋舌。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与此同时,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声。 听到声音,江泽洲拿起手机,解锁,是周杨发来的消息。 周杨:【你在家吗,我好无聊,来你家看电影?】 江泽洲:【在家,但是别来。】 周杨:【?】 周杨:【如果我偏要来呢?】 江泽洲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水后,慢悠悠地打字:【不方便。】 周杨:【怎么就不方便?你家又没有女的。】 江泽洲:【有女的。】 给周杨吓了一大跳,安静几秒,他若无其事:【你不要拿你家的保姆当借口。】 江泽洲冷哼一声:【我女朋友在,你别来。】 聊天框最上面一会儿显示周杨,一会儿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聊天界面却始终停留在江泽洲发的那一句上。 过半晌,周杨似乎觉得无论用什么文字都无法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一个电话打过来,怒吼:你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 按下接听的那一秒,手机还在手心,没送到耳边,没开免提,周杨的声音依然响的惊人。 等了一会儿。 江泽洲把耳机递到耳边,怎么? 周杨:你他妈上哪儿找的女朋友? 江泽洲淡声:相亲相到的。 周杨奇了怪了,你不就相了一回亲吗? 江泽洲:嗯。 周杨倒吸一口冷气,孟宁啊? 江泽洲:嗯。 不是,周杨一头雾水,她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你怎么就和她在一起了? 她有喜欢的人又怎么样,喜欢了那么多年还不在一起,就说明他俩没缘分。 客厅窗帘半拉,一半是光明,一半陷入晦暗,江泽洲浸在昏暗中的脸,带着冰冰冷冷的拽傲,慵懒眉眼,自带戾气,更何况,我不在乎她喜欢谁了,我喜欢她,她现在是我女朋友,这就够了。 据说年少求而不得的人,会萦绕在人一生。 江泽洲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刻,孟宁是他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她出现多久,江泽洲就被困在牢笼里多久。 他不想被困了。 他想把她从另一个牢笼里拉出来。 就让年少不可得成为过去,毕竟没有人是为了过去而活的。 第32章 . 听完江泽洲的话, 周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混世大魔王终究是混世大魔王。 多年前,在国外看中的模型, 江泽洲晚到一步, 错过了。回国后,周杨以为江泽洲就此作罢。哪成想,没过多久, 周杨去江泽洲家找他, 书房里一面墙,摆满了模型,其中就有一个, 是国外看中的那个。 江泽洲想要的东西, 从来没有失手过。 年少时,他的性格就已初见端倪。想要的,势在必行。 虽说是多年好友, 但彼此是从不插手对方的感情生活的。 周杨极淡地笑了一下,却仍旧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反复无常:怎么这么突然就成男女朋友了?天气预报好歹都会有个提醒, 你这闷声干大事, 有点儿太突然了吧。 闻言, 江泽洲乌黑的眼里不起一丝波澜, 是挺突然的。 第70页 连他自己都觉得突然。 就因为看到她和别的男人相亲,他才下定决心。 他不管了,不在乎了, 哪怕她心里有别人又如何。那一刻,他嫉妒的抓狂。 水声骤停, 安静几分钟, 又响起吹风机的声音。 过半晌, 浴室门打开。 孟宁穿了条藕粉色连衣裙, 未施粉黛的脸,说不出的漂亮。细长的柳叶眉,眼尾狭长上翘,弯着柔软的弧度。刚洗过澡,双眼雾蒙蒙的,似江南蒙蒙烟雨。 她坐姿很端正,双膝紧贴,双手放在膝盖上,真的麻烦你了。 江泽洲:好像从我俩见面以来,你就一直在和我道谢。 孟宁顿了顿,细想,果真如此。 从那个雨天,他送她回家,道谢的话语就没停过。 主要是,你一直都在帮我忙。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开始,不用对我说这些话了。江泽洲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敲了一下,提醒她,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 孟宁觉得还是要说明白的,我们只是假情侣,其实你没必要 我不希望你在别人面前也说这话,江泽洲眼色微凛,声音渐冷,你也知道的,这个圈子就这么点儿大,如果被人知道我们是假扮情侣,可能明天,我就会被拉去相亲,你应该也是。 孟宁眼睫颤了颤:你的意思是? 江泽洲:假扮情侣的事儿,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在外人面前,我们就是真情侣。 孟宁:其实我们的社交圈并不重叠,应该没有特别需要我们一起出现的场合吧? 谁说不重叠了?江泽洲慢条斯理地反问,你现在住的房子,是今兮的房子,今兮是我好兄弟的女朋友,之后的聚会,你或许要出席一下。 什么? 孟宁声调蓦地抬高。 江泽洲没有想过她的反应会这么大,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一秒的时间,恢复平整。 他问:你不希望今兮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吗? 孟宁:主要是,她根本不知道我和你认识,而且我和今兮认识很久,如果不是因为给江渝汀上家教课,我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但凡是个明事理的女生,都不会将男友的兄弟挂在嘴边。 尤其今兮是个男女关系泾渭分明的人。除却男友,其余男生,即便是周杨和江泽洲这种贺司珩从小到大的好哥们,也是非必要不联系的。 今兮和江泽洲的关系,孟宁也不是从今兮口中得知。 而是某次,今兮的男友贺司珩来舞团接今兮下班,后排车窗降下,露出男人瘦削的侧脸线条。 几秒的时间,风带走沉默,却又在她心里掀起一阵海啸。 是江泽洲。 坐在后座的人,是江泽洲。 在那之后,她才知道,江泽洲和今兮的关系。 孟宁说的并无道理。 大提琴家教课之前,江泽洲并不知道今兮有一个朋友,名叫孟宁。 每个人都有她的考量,江泽洲尊重孟宁的意见,既然你不想今兮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暂时保密。 孟宁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觉得,我们需要约法三章。江泽洲又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啊?约法三章? 是的,他背往后倒,翘着二郎腿,十指扣起,一副在生意场谈判的架势,气场全开,从容沉稳,虽说是假扮情侣,但有的东西,还是提前说明比较好。 孟宁洗耳恭听。 第一,不得参加任何相亲活动。 可以。 第二,尽量避免与单身异性相处,你应该也不会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你的假男友和别的女生独处约会的事儿吧? 嗯。 第三,如果我不出差,我会亲自接送你上下班。 孟宁提出疑惑:假情侣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江泽洲面不改色:这样可以减少应酬,有家室的男人,需要接女朋友下班,是个很好的借口。 孟宁半信半疑:行。 第四,逢年过节,我会准备好礼物,上门拜访你父母,到时候,也希望你能来我家。 孟宁:去你家啊? 江泽洲:你人过来就行,其他的一切,我都会准备好。 孟宁总觉得他话赶着话,逻辑缜密清晰,步步为营,快的她脑袋转不过来了,怎么就要见家长了啊? 江泽洲摊了摊手,相亲不就是这样吗?我参考了我身边其他相亲成功的案例,三个月见家长,半年订婚,一年结婚。考虑到我们之间是假情侣,订婚结婚,不太现实,但是见家长,必须得在计划里,这样才能确保,在外人眼中,我们两个的情侣关系是真实的。 孟宁其实不太擅长和人辩驳,而江泽洲是能言善辩的商人。 三言两语,便轻而易举地将孟宁说服。 也不知冷场了多久。 第71页 孟宁抬头,表情茫然又无措,其实你说了这么多,我好像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不相亲,不和异性单独相处,这两点,不管有没有江泽洲的存在,孟宁都能做到。 至于后面两点,更与她无关了。 江泽洲接送她上下班,又准备东西带她见双方家长。 听上去,她好像 缥缈思绪逐渐清晰,眼前的人,同时给她印证你只需要做好我江泽洲的女朋友,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还没来得及等她说话,江泽洲的手机响起。 即便是周日,他依然有忙不完的工作,孟宁给他打了个手势,收好自己的东西,先行离开。 门关上。 她紧绷的表情,松开,连带着,双肩都塌下来。 比起半年多前,江泽洲邀请她去参加亲子活动,孟宁都兴高采烈的心情,现如今,孟宁平静许多。 她抓了抓头发,若有所思地搭乘电梯下楼。 过了一个小时,电梯门打开,孟宁去而复返。 望江嘉苑是一户一梯的设计,一层两套房。电梯口到大门,加起来不过十步距离。 孟宁往前迈了五步,停下。 犹豫几秒,她躲进一旁的消防通道,点开手机找到和沈明枝的聊天界面。 孟宁:【枝枝。】 沈明枝回得很快:【?】 【如果我说,江泽洲让我做他女朋友】字打到一半,又被她按删除键,一个个删去。 孟宁换了种问法:【你说江泽洲和我相亲是因为喜欢我吗?】 沈明枝:【两个月前相的亲你要记一辈子吗?】 孟宁撇了撇嘴,【我和他又见面了。】 沈明枝:【又见面又不是又相亲。】 孟宁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好理由,顺势说下去:【嗯嗯嗯,我俩又相亲了。】 沈明枝发了一连串的问号。 孟宁:【嗯嗯!】 沈明枝这回没打字,转而发了一条语音,声调激昂,一口气儿不带喘地说,不是我不明白上次相亲没结果你俩又相亲是什么意思? 语音放完,自动播放第二条。 比上一条,更气愤:孟宁我警告你啊,别再重蹈覆辙了,你是不是忘了江泽洲之前怎么对待你的?一个反复无常,忽冷忽热的男人,值得你这么上赶着吗? 她是真的气,往常的鼓励安慰通通没有,只有谩骂,他今天对你好,叫你孟宁,按照他那个德性,指不定明天就把你当做陌生人,你就算在他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他都能装作没看见你信不信? 孟宁轻飘飘一笑,对着空气说:我信啊。 然后她和沈明枝说:【谢谢你。】 沈明枝:【啥玩意儿?】 孟宁:【你把我骂醒了。】 沈明枝:【】 沈明枝一通话,把孟宁骂清醒了,也更坚定了她的决心。 她伸手,掏出口袋里折好的一张A4纸,摊开,扫了眼里面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深吸一口气,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按响门铃。 门开启。 楼道采光不足,孟宁脚踩阴影,江泽洲身披霞光。 他逆光而站,脸上表情隐晦难辨,似乎对她的来访很诧异,又有几丝惊喜,清冷声线溢出微末笑意,怎么过来了? 孟宁声音平稳,签个合约吧。 垂在身侧的手举至半空,二人的视线交汇一处。 江泽洲接过,念出最上方的加粗铅字:情侣合约? 孟宁:嗯。 江泽洲眼微眯,掺杂危险色泽:什么意思? 孟宁稳了稳心神,眼睫一垂一挑,抬眸睨向江泽洲时,眼里一片清明。 她很平静,语气也很冷硬:怕你出尔反尔,有的东西,还是白纸黑字、签订画押比较靠谱。你说对吧,江总? 第33章 . 江泽洲注意到, 孟宁话语里的人称代词 不是江泽洲,而是吐字清晰的, 江总。 加上一纸合约, 此情此景,不像是情侣间的约束,更像是一场生意场上的谈判。 这个江总, 提醒的不只是江泽洲, 更是孟宁。 毕竟往事可鉴,江泽洲在孟宁这里,信任度直逼负数。 上一秒陷入甜蜜漩涡, 下一秒又大雨淋头的经历, 孟宁在江泽洲那儿体验了不知多少回。谁知道他会不会今儿个心情好说是假情侣,改明儿又装作和她互不相识? 孟宁足够冷静,也足够清醒:你可以看看上面的条例, 都是按照你说的写的,看过之后要是觉得没有问题, 在左下角签上你的名字就好。 两人对视数秒, 先败下阵的, 竟然是江泽洲。 他侧过半边身子, 先进来。 孟宁:嗯。 二人分坐餐桌两边,江泽洲低头扫视着合约内容。 原原本本,按照他提出的要求写的, 只是合约最后,加了个时间。 有效期 后面空着, 没写。 江泽洲问她:时间为什么没写? 孟宁:因为我觉得不能我单方面定时间, 得要我们商讨一下。 第72页 江泽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多久合适? 孟宁逻辑缜密:我两年内都没有结婚的计划, 你呢?你看你什么时候想结婚,在那之前,我们保持这种关系。 看似有条不紊,实则,孟宁放在桌底下的手,指甲紧抠手心。 手心,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液。 各种情绪蔓延,紧张,期待,惶恐不安。 江泽洲眼波无澜,静静地盯着孟宁,放在桌边的手轻扣桌面。 一声。 两声。 三声过后。 他起身回屋,没一会儿,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支笔,和一块印章。 江泽洲低头补充合约,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翕动的双唇,时间我写两年,两年内我们保持情侣关系,不得违约,如若违约 说到这里,他眉梢挑起,面无表情的脸,显得尤为寡冷,锋芒毕露,我突然忘了,既然是合约,我们是不是要谈违约的事儿? 孟宁拟定合约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她不像江泽洲,常年与人在生意场角逐撕争,商人的城府无底洞,事事精明。 忡楞间,江泽洲缓缓提出意见:支付违约金,如何? 孟宁:多少? 江泽洲唇微牵,笑意幽深,这不是一笔小费用,两年的时间,我们两家人估计见过不下十次面,圈子里的人都会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一旦你出轨,我在圈内会是何种形象?旁人会如何诽议我?你有考虑过我的名誉吗? 高考语文的阅读理解都没这么棘手。 孟宁顿了顿,为什么是我出轨,不是你出轨? 分明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无数,还常年厮混酒吧这种地方。 江泽洲斯文又客气地说,我们的合同可以严谨点,如果是我出轨,我支付的违约金,是你的十倍。 孟宁:那如果我出轨,要支付多少违约金? 江泽洲执笔,在合约上补充违约金。 看清他写的金额后,孟宁沉默几秒,半真半假地感慨,你要是出轨了,我都不用买彩票,就能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江泽洲眉宇间笑意更盛,但像是猎人看到猎物的笑,阴嗖嗖的,令人汗毛耸立。 是啊,我的全部身家都压在你身上了,哪儿还敢出轨? 合同一式两份,签字画押,江泽洲的签名里,还印了他个人的私章。 红色印章烙下,江泽洲扯了扯嘴角,这样,你应该放心了吧?顿了顿,他自嘲般开口,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我的信用程度。 孟宁装作没听到,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合同。 她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合作愉快。 江泽洲盯着她伸过来的手,两秒后,回握住:合作愉快。 天边映漾的彩云被黑夜吞噬,月上枝头,月夜凉如水。 眨眼已经到了晚饭时间点,事情办完,孟宁起身要走,却被江泽洲叫住,一起吃晚饭吗? 孟宁左右看,你叫了外卖了吗? 换来江泽洲疑惑发问,你晚饭一般都是吃外卖? 南城芭蕾舞团提供一日三餐,营养均衡全面,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据说舞团后厨的厨师是从隔壁五星级酒店高薪挖过来的。总而言之,孟宁每周一到周五的工作日,都是在舞团吃的,不需要下厨。周末两天,她偶尔和朋友在外聚餐,偶尔回家,下厨的次数寥寥。 不常吃外卖,但也很少下厨。孟宁转念问他,你应该也很少下厨吧? 是很少,但是给女朋友下次厨,也不是不行。 江泽洲说这话时神情很自然,仿佛谈论今天天气怎么样,云淡风轻。 也是这一刻,孟宁突然意识到,为什么明明大家都知道周杨是个花花公子,却又有那么多女的对他来之不拒。女人或许是天生无法抵挡住甜言蜜语的,再坚硬的脊骨,遇到风花雪月,也会纤弱如蒲草。 孟宁斟酌着问:你下厨给我弄晚饭吗? 江泽洲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五点半,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等吗? 孟宁想了想: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泽洲:和合约里写的一样。 孟宁歪头,不解。 听到他说,做好我的女朋友就行。 江泽洲进了厨房,孟宁在客厅坐着。 水声和油烟机的声音交杂,孟宁的脑海里,像是在举办一场万人演奏会,鼓掌声、欢呼声将她湮没。她徜徉其中,脑海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全世界,也没有她自己。 虚浮的不真实感。 她全身轻飘飘,某种情绪上涌,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强压住。 等待的时间,尤为煎熬。 孟宁不敢开电视,不敢碰他家任何一样东西,跟木板似的呆坐在那里,过半晌,察觉到手机在震动,于是点开手机。 沈明枝:【我总觉得你今天很奇怪,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孟宁低眉打字:【没什么大事。】 孟宁:【就是我现在,在等吃饭。】 第73页 沈明枝:【好巧,我也在等外卖。】 孟宁:【不巧,有人在给我烧饭。】 沈明枝:【好巧,商家的后厨厨师也在给我烧饭。】 孟宁:【不巧,我的厨师叫慕容铁柱。】 沈明枝:【?】 孟宁:【。】 沈明枝:【你俩什么情况,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他给你烧饭还是炸你家厨房?需要我给你打120吗?】 孟宁失笑。 她往厨房看了一眼,客厅斜对角,开放式厨房,隐约能捕捉到江泽洲忙碌身影。宽肩,围裙系着,掐出窄腰,灰色家居服。莫名有种宜家宜室的感觉。 孟宁耳根发烫,收回眼,继续打字:【我在他家,具体的东西,我发给你看吧。】 长话短说,一份合约就能简述清楚二人之间的关系。 看完合约,沈明枝感慨:【原来我当初写文写错了,不是《慕容铁柱求爱记》。】 沈明枝:【是《慕容铁柱的合约新娘》。】 孟宁滞了一秒,羞愤欲死:【只是情侣,不是新娘。】 沈明枝:【四舍五入咯。】 江泽洲的厨艺是在国外留学期间练就的,简单的中餐和西餐,都会。 原本他想做中餐的,只是囿于家里食材有限,不得不改成西餐。 奶油培根意大利面,黄油蒜香煎牛排,蒜香黄油虾,牛油果鲜虾沙拉。一共四样东西。不到一个小时做完。 依然是刚才谈判的面对面坐姿,孟宁和江泽洲闷头吃饭。 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 一板一眼的对话,无趣又生硬。 江泽洲鲜少有现在这样的时刻,棘手,头疼,不知从何处用功。和女人相处,是一门功课,显然,他是不及格。 有人不及格,有人是满分代表。 趁洗碗的时间,江泽洲发消息,求助周杨:【你谈恋爱,一般都是什么样的?】 周杨秒回:【这能说吗?】 周杨:【少儿不宜的东西,我还怪不好意思的呢,你真的要听吗?】 江泽洲低啧了声,果断拒绝。 人和人有太多不同,一昧听取旁人的恋爱经验,自己做起来也有种东施效颦的意味。自己恋爱要依据自身,借鉴旁人,或许适得其反。 听从自己内心想法才是最佳恋爱技巧。 洗完碗,江泽洲从厨房出来,我送你回去? 孟宁犹豫了下,其实现在没有外人,你没必要把我真当做你女朋友对待的。 就当做是预演,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邪恶的欲望一旦滋生,便源源不断,为了和孟宁多些独处时间,江泽洲的谎话越发顺口,以后要真有女朋友了,会轻车熟路些。 这话落在孟宁的耳里,刺耳,又扎心。 孟宁压下胸腔蔓延上来的灼烧感,配合着江泽洲的话,往下说,你说得对,就当是预演,以后我要是有男朋友了,我也会让他做这些事。 这么一说,你还算是我未来男朋友的上司呢。 第34章 .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江泽洲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同时, 他还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四月春风拂晓,小区绿化做得很好, 白玉兰花样式的路灯倾泻一地乳白色光晕, 幽夜生香。不少情侣亲昵无间地散步,低语缠绵。 江泽洲和孟宁二人暴殄天物地,一路无言。 我到了。孟宁这样说。 嗯, 早点睡。江泽洲这样回。 门关上, 二人在玄关处,在电梯口,站许久。 玄关处的镜子和电梯金属质地的门, 同时映出二人脸上表情。 真希望明天早一点到来。 翌日, 忙碌的礼拜一。 所有工作日里,孟宁最讨厌礼拜一,每周繁琐的例会, 例会期间,公布各项任务。交响乐团的大提琴手并不多, 其他小组组员并非每场演奏会都要出席, 有适时轮换, 可大提琴组不行, 场场都得出席。 每次布置任务,孟宁拿到手的最多。 早起闹钟疯狂叫嚣,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胡乱按停。 孟宁没赖床,进衣帽间换了套运动服, 晨跑去了。 望江嘉苑开盘之初, 炒的就是江景房的噱头, 确保每一套房都能看到江景。 出小区一条街, 就是一线江景。晨起健身的老人居多,跳广场舞,甩彩丝带,下象棋活动种类应有尽有。 湖面雾气缥缈,天边泛着鱼肚白的光。 孟宁往耳边塞上蓝牙耳机,简单的热身之后,晨跑锻炼。 大约跑五公里,她步调降缓,直至停下,做了个拉伸运动,然后转身回小区。 单元楼转角。 一边上楼,一边是小区内游泳馆的侧门。 江泽洲甫一出游泳馆,就看到了孟宁,他扬声:孟宁 连叫几声,她都毫无反应,径直走进单元楼里。 江泽洲停在原地,踟蹰几秒,拿出手机,给孟宁发消息。 收到消息的手机在玄关柜亮起,随着浴室传来的水声,亮光熄灭。 一大早,孟宁忙前忙后,晨跑,洗澡,做早餐,做完一系列事情后,她才背包换鞋,拿手机,准备去地下车库。 第74页 门一开,楼道处站着的人,把孟宁吓了一跳。 看清来人后,孟宁更震惊:江泽洲,你来找我吗? 闻言,江泽洲眉头蹙起,孟宁,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孟宁:什么? 见她这幅样子,怕是真忘了。 江泽洲无奈走到她面前,勾唇,再次介绍自己:我是你男朋友。 孟宁眼皮一跳,脑海里,昨天种种盘旋回荡,脸上闪过一丝别扭,抱歉,我真的忘了。 我早上在单元楼下叫你,你也没听到吗? 你有叫过我吗?孟宁说,我带了耳机听歌,没听到。 嗯,猜到了。 乘电梯下去,到达地下车库。 往前走十米,陌生的车位,停着熟悉的黑色卡宴。随着江泽洲的靠近,车子前灯亮了亮。 孟宁疑惑:你的车怎么停这儿? 江泽洲说:临时租了个车位。 他绕到副驾驶座,先她一步,打开车门。 孟宁不是第一次坐他车了,但是第一次感受到江泽洲的绅士行为。 谢谢。思忖片刻,她说。 我个人并不觉得这种行为需要道谢,毕竟生活中这种小事太多了,我们以后接触到的肯定会更多,难不成你天天都要和我说谢谢吗? 孟宁顿了顿,抿唇,没接他的话。 江泽洲回到驾驶座坐下,发动车子。他语调如车速般,平稳,值得人信赖,或许你觉得我没必要这样做,毕竟是合约情侣,但是你设想一下,平日我们不怎么相处,等到了父母面前,一定会露馅的。 尤其是你这句谢谢。 情侣间那种天然的造作和自然的亲昵,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的。 孟宁又是个特别注重礼貌的人,但再注重礼貌,也不能总是把谢谢这个词挂在嘴边,和男朋友说吧? 我知道了。她轻声说。 这声知道了很简单,可在孟宁的心里,却如千斤石般重。 朝夕相处,每日扮演情侣的角色,世上任何一对情侣做的事,他们都做。 江泽洲确实想得很周到,既然他这么周到,有没有想过,万一她真的入了戏,真把自己当做他的女朋友呢? 孟宁没敢问。 人生就是得过且过,过一天有一天的快活。 连续一个礼拜,孟宁上下班,均由江泽洲接送。 孟宁每天下午六点下班,江泽洲竟然能够在六点前就在舞团门口等候,以至于孟宁都要怀疑华锐资本是不是要倒闭了。 礼拜五早晨,孟宁照旧坐江泽洲的车。 离舞团还有一个路口时,孟宁说:下午不用来接我了。 江泽洲:你下午有事? 孟宁:我和人约了一起吃饭。 拥堵的车流随着绿灯亮起,疏散开来。 孟宁退开车门,半弯着身,眼弯成柔软的一条线,声音绵软如空中飞舞的柳絮:我走啦,你路上小心。 车门关上,车厢里果不其然,被风吹拂进几盏柳絮。 那朵柳絮飘飘荡荡,停落的地方,竟然是他指尖。 江泽洲叹息一声抖落,可后视镜里,那双一贯漠然的眼,笑得清醒,又绵柔。 他一路开车回公司,丁青云在楼下迎接他,能感觉到这一周以来,江泽洲的心情都非常好,就连工作出现差池,也没像往常一样冷着脸,用眼神训斥,而是面无表情地让他重做。 上班高峰期,电梯间人头攒动。 江泽洲有专属电梯,电梯到达,二人进去。按下楼层数后,金属质地电梯门有几秒的延迟,门外,有人经过。 蓦地,江泽洲问:那个新来的实习生,很受欢迎吗? 丁青云也看到了,电梯门合上前,孟响身边的女生,往他怀里塞咖啡,但他一直摆手拒绝。 丁青云和各部门员工接触颇多,每每午餐或是下午茶时间点,大家边吃东西,边闲聊。最近闲聊的话题,是孟响 孟响是挺受欢迎的,尤其是女生,年纪大的喜欢他,年纪小的也挺喜欢他。 长得帅,家境又好,但很低调,不像其他富家子弟爱炫耀。能吃苦,进来两个多月了,没怎么听见他抱怨过。最重要的是人很聪明,带他的陈组长说,他挺适合干这行的。 江泽洲一挑嘴角,嘲弄道:适合干这行,怎么还是个实习生?我可是大四的时候就开了华锐资本了。 话音落下,电梯门打开。 江泽洲迈步离开,丁青云落后几步,心里疑惑:江泽洲虽然冷情冷性,但从不会用这么刁难人的词。难不成,和孟响有什么过节? 怀揣着心事,丁青云进江泽洲的办公室做日程安排。 忙碌的上午过去,到中午午餐时间点,丁青云下楼找了家简餐店吃东西,恰好,邻桌坐了个孟响,正低头玩手机,看样子,是和人聊天。 孟响还真和人聊天,不是别人,正是他姐孟宁。 孟响:【姐,你待会儿来接我呗?】 孟宁:【可以呀,正好我今天在歌剧院排练,下午三点就能下班,到时候回家开车,再过来接你。】 第75页 孟响:【那你晚点儿过来,我六点半才下班。】 孟宁:【你们公司一般都几点下班?】 孟响想了想,【实习生是六点半,经理什么的会再晚一点,但是像我们老板经常是加班到半夜,我听说昨儿个老板出去吃个了饭,回来加班到凌晨两点才下班。】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孟响就感觉到对面位置有人坐了下来。 孟响以为是拼桌的,没理。 孟响? 熟悉的声音一出,孟响转移视线,丁特助?他随即将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 简单的寒暄过后,丁青云试探:你和江总,之前认识吗? 孟响:没啊。 丁青云:真没有?你再仔细想想。 孟响仔细一想,我之前在电视里和杂志里看到过他,这算认识吗? 丁青云无语,这人看着挺帅的,脑子怎么好像不太好使。而且江泽洲怎么会无缘无故嘲讽别人呢?估摸着,是他多想了。 没什么,你接着吃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孟响觉得丁青云挺奇怪的,跑过来问他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完就走。 手机嗡嗡震动,拉回他的心思,打开手机,是孟宁的消息:【你们老板,每天都加班吗?】 孟响:【我也是听同事说的,老板他每天下班五点半准时下班,七点回来准时加班,加班到半夜才走。】 孟响觉得孟宁也奇怪:【你问这个干什么?】 孟宁:【随口一问。】 孟响:【得不到的男人始终是最好的,我明白的。】 孟宁:【?】 孟响:【其实姐,我觉得你俩相亲没成也挺好的,我们老板天天加班,估计谈起恋爱来,都没工夫管女朋友。】 孟响:【说真的,我觉得他女朋友,十有八九得出轨。】 孟宁:【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八婆。】 孟响:【】 姐弟俩聊天到最后,向来都没什么温情在的。 潦草结束聊天,孟响火速上楼上班,高强度的工作,一晃眼,时针指到5,五点半的时候,孟响伸了个懒腰,看到孟宁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孟宁:【天都黑了,你饿不饿啊,我烤了点儿饼干给你,你能下来拿吗?】 孟响和组长说了声,边往外走,边给孟宁打电话。 电梯间信号不好,电话接通,电流声滋滋作响,双方都听不到彼此的声音。孟响鼓捣着手机,等到电梯门打开,手机信号瞬间满格。他连忙拨通电话,身影仓促,以至于,没注意到隔壁打开的电梯门里,跟他后脚两步出来的江泽洲。 过闸机口,电话接通,孟响边打电话,边四周张望,寻找孟宁的身影。 姐,你人在哪儿呢? 孟宁拨开人群,朝他挥手:这里。 孟响匆忙挂断电话,跑到她面前,表情夸张,哇,姐,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漂亮? 孟宁笑:嘴贫。 唇边的笑还未完全绽放开,又凝结住。孟宁的视线,撇过孟响,往后,距离二人五六米远的地方,江泽洲双手插兜,长身而立,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视线停留一秒,又转向孟响的身上。 而后,江泽洲缓缓走过来,到二人面前,要笑不笑地,你俩是亲姐弟? 第35章 . 江泽洲的大脑飞速转动, 孟宁和孟响,都姓孟, 这声姐, 很显然不是情侣之间的爱称。同为男人,他知道男人本性男人对感兴趣的女人,是决计叫不出姐姐的。 更何况还是单字的姐。 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浊气, 瞬间烟消云散。 眼看着关系败露, 孟响往前横跨,挡在江泽洲和孟宁中间,语气豪横, 江总, 她是我姐没错。你不要觉得我姐和你相亲是因为找不到男朋友,恰恰相反,多的是男人追她, 过年那阵子,排队和她相亲的男的, 都能从这儿排到法国了。 孟响是正对着江泽洲的, 后背展示给孟宁。 话音落下, 安静几秒, 他的衣角被人拉扯,孟响歪头,咬牙低语, 姐,你干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江泽洲眉眼间展开些许凛冽寒气, 是吗? 偏孟响还没有半分眼力见儿, 一心只想给她姐争面子, 铿锵有力地回答:对的, 像老板你这种条件的,都是任她挑选。 江泽洲笑:以她的条件,确实,我配她绰绰有余。 孟响: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话题的主人公,一个头两个大。 孟响!当孟响再次炫耀孟宁有多少多少人追求时,孟宁打断他,然后顶着孟响疑惑不已的目光,她绕过孟响,走到江泽洲身边。 江泽洲,他是我,孟宁从未想过会以这种身份介绍他,发颤的声带,每一个字都是软的,糯的,男朋友。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像是一颗石子掉落深潭,泛起层层涟漪。 江泽洲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笑意。 第76页 孟响嘚瑟的嘴角,僵住,怔然一抬眸,依旧难以置信: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 孟宁淡笑:江泽洲是我男朋友。 孟响的脸色堪比国粹变脸,青一阵红一阵儿的,年纪尚轻的大男孩儿,手足无措的模样,看着还挺可爱的。 孟宁把饼干塞进他怀里,替他解围,旷工太久可不好,快上去吧。 孟响囫囵接过饼干盒,语速飞快:我走了,姐。 转身往前迈几步,又退回来,既尴尬又憋屈地吐出一声:江总。 下班的时间节点,大厦大堂里人来人往。 江泽洲将孟宁拉到一边,徐徐开口,怎么不和我说,你弟弟在这儿上班的事儿? 孟宁:说了你能给他多点儿照顾吗? 江泽洲才发现,她有许多的小表情,譬如现在,孩童般的顽劣与促狭。 他说:我会给他增加点儿工作量。 孟宁瞠目:哪有你这样的? 江泽洲说:他需要历练,需要多见见场面,这样,以后在这条路才能走得顺一些。 孟宁抿了抿唇,哦。 夜幕降临,落地窗映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夜景,霓虹绚烂,无数灯带连接成片。 江泽洲问她:今晚约的人,是孟响? 孟宁:嗯。 江泽洲:我还以为是和女生。 空气里无端飘过一股子醋味儿。 令孟宁想起二人的合约内容,第二条,尽量避免与单身异性独处。但:孟响是我弟弟,我应该不算违约吧? 江泽洲配合:是没违约。 孟宁莞尔。 但是我们是不是得算算账?江泽洲往前大跨一步,下巴与她额间,咫尺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漆黑双眸格外有压迫力,之前,我以为你和他在相亲,你没否认? 孟宁支支吾吾,好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对不起。 孟宁,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谢谢,也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孟宁愣了愣,那你想要什么? 江泽洲幽深如远处夜幕般的双眸,微眯起,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他淡声道,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她脑海中警铃大作,以为是多耗费周章的大忙,哪成想,他轻飘飘一句,我领带好像歪了,你帮我理一下。 孟宁眼睫颤动,二人身高差距,面对面站着。恰好,她睁眼,入目便是他颈间凸起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 视线往下拉,黑色西装,白色衬衣,领口箍着的黑色领结,如他所言,确实歪了。 江泽洲嗓音沉沉:行吗? 说话间气息铺洒在她耳根,密密麻麻的热感。 孟宁冷不丁抬头,撞上江泽洲的眼冷淡姿容,从容又笃定。 孟宁:你 江泽洲:行吗? 孟宁无法抗拒。 身边即是偌大落地窗,倒映出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 江泽洲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孟宁的手指,在他颈间作祟。 距离太近,没法确定到底调整好没有。孟宁松手,往后退了两步,左右打量后,又上前,重新调整。 表情专注又认真,干净得让江泽洲不得不压下胸口蔓延全身的欲念。 确认调整好后,孟宁说:好了。 江泽洲:嗯。 孟宁问他:晚上还有应酬吗?需要整理着装。 和投资人约了个饭局,江泽洲抬起手腕,腕表提示着他当下时间,眉宇间淌着无奈,我可能得先走一步,不能陪你在这儿等孟响了。 没事儿,你忙你的吧。 嗯。 江泽洲步调匆忙,汇入人流中,不消一会儿,彻底消失不见了。 大堂的休息沙发椅里,孟宁独占一角。 孟宁边等孟响下班,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收到孟响的消息后,孟宁指腹无意识往上滑,聊天框滚动,最后停在江泽洲的工作时间上。 每天五点半准时下班,七点又回来加班。 孟宁曾以为江泽洲每天早早下班,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层。 可他从来不说,孟宁也没问。 胡思乱想之际,孟响已到她面前,少年郎清爽的脸凑到她面前,极佳的视觉享受,孟宁一巴掌糊上他的脸,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孟响笑得桃枝斜逸,我这么帅的脸,让你近距离欣赏欣赏,还不好啊? 孟宁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 地下停车场公共区域,孟响从孟宁手中接过车钥匙,开车去往餐厅。 你真的,和我老板在一块儿了?方才大堂处的对话,带来的冲击力,直到现在还持续在他脑海,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我什么事儿都要和你汇报吗?孟宁懒声发问,谈个恋爱而已,至于吗? 第77页 怎么不至于了?谈恋爱可是大事儿! 谈恋爱是大事儿。 但假恋爱又不是。 想到这里,孟宁心里一阵郁结,连带着语气都低落下来,我俩刚在一起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和别人说。 孟响眼一挑:所以我是第一个知道你俩谈恋爱的人吗? 孟宁琢磨几秒:第二个。 孟响瞬间炸毛:第一个是谁?在你心里,那个人比我更重要吗? 孟宁转过头,面色冷淡:第一个是沈明枝。 孟响立马偃旗息鼓了,又有点儿委屈,姐,我当时真后悔让你来南城。你看看,你就在南城待了半年,回来后就不怎么搭理我了,成天捧着只手机和明枝姐聊天。他怨气深重,我为了你考的南大,结果你倒好,也不怎么来学校看我,一到周末,就和明枝姐到处逛。到底她是你家人,还是我是你家人啊? 孟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委屈感给哽住。 正这时,手机震动,来了条新消息。 她解锁查看来自沈明枝:【你弟没事儿吧?礼拜五约你吃饭看电影?他随便找个女的约会不行吗?非要粘着你?】 过了几秒:【你弟是不是姐宝女?】 沈明枝和孟响,这两人向来都恨不得对方消失在孟宁的生命里。 孟宁头疼欲裂,一边回沈明枝消息,一边又得安抚孟响:都是家人,你是老天爷带给我的家人,沈明枝是我自己找的家人。 孟响冷哼一声,那我和沈明枝掉进水里你救水? 孟宁被烦的要命,双手环胸,眼睛一闭,无情又冷漠的回答:你俩一起去死好了。 和孟响吃过晚饭,二人嫌来回送麻烦,直接开车回孟宁父母家。 父母家房子大,孟宁的房间在三楼,隔壁房间,装修时说是婴儿房,结果半路被孟宁改成孟响的房间。 孟响洋洋得意,我觉得还是我重要,毕竟家里有我的房间,没有沈明枝的房间。 孟宁:无聊。 她懒洋洋挥了挥手,闪身进屋。 回屋洗漱后,躺在床上。 现代年轻人统一的睡前仪式感,玩手机。孟宁也不例外。 几个社交软件都被她刷烂了,最后,回到微信。孟宁用指甲戳着其中一个联系人的头像,手机屏幕都要敲出裂缝的时候,那个联系人陡然从屏幕中央,跳至首位。 江泽洲:【睡了没?】 孟宁眨了眨眼,又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打字:【还没。】 江泽洲:【离十点还有十分钟。】 孟宁:【?】 江泽洲:【聊会天?】 孟宁:【可以。】 然后孟宁就看到屏幕上多了一行字【能够语音聊天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第36章 . 被江泽洲日夜接送的一个礼拜时间里, 孟宁开始自我怀疑。 人与人相处时间久了,会否沾染对方身上的习性。 江泽洲看似冷情冷欲, 似乎没有任何世俗的欲望。但是每每无意间对视, 那双透明质感的眼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欲望在,极淡薄, 又极张扬。 神情淡薄, 只是举手投足间,自带浑然天成的撩拨意味。 好比此刻 孟宁愣了一秒,又思考了一秒。 短暂两秒的时间, 江泽洲又发来一条:【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没别的意思。】 说不出是有意还是无意,像是游乐园里的海盗船,忽上忽下, 起起伏伏,她的心悬空, 坠落, 在他发来的每一个文字里。 上一次, 是江泽洲给她拨的电话, 这一次,是孟宁。 语音连接。 有一两秒无话间隙。 孟宁靠在枕边,发丝与枕套摩擦, 发出窸窣声响。 你在干什么?她问。 在工作。 隔着通讯磁波,隔着数十条街巷, 二人的距离, 却像是一墙之隔般。 或许是今晚月色皎洁缠绵, 即便相顾无言, 也有种异样的温存感。 沉寂许久。 久得孟宁都要睡过去的时候,她倏地睁开眼。 你是不是每晚送我回家,之后又回公司加班? 江泽洲:孟响和你说的? 嗯。 他工作挺闲的,连这个都知道。 一直作响的鼠标声骤停,江泽洲似乎伸了个懒腰,椅子和地面摩擦,带来轻微滚轮声。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然后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工作,但陪女朋友的时间,一天也就那么一会儿。 这一刻,孟宁无比庆幸,自己是隔着手机和他通话。 要不然,她脸上红潮涌动,堪比喧嚣春风。 一夜无梦。 孟宁睡得格外踏实,醒来后,没第一时间起来晨练,而是懒在床上,翻看着手机。 语音通话不知何时结束的,结束后,江泽洲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晚安。】 刘白进来送早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78页 孟宁整个人躺在被子上,从床的这一侧,三百六十度,滚到床的另一侧。黑色长发卷着头,看不清脸。 大早上的干什么?刘白皱眉,一点儿都没有女孩子的样儿。 妈妈。 孟宁盘腿端坐,笑盈盈,早上好啊。 刘白:都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 孟宁捡了根皮筋扎头发,边扎边进洗手间洗漱,满嘴牙膏泡沫,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反正,刘白一个字没听懂。 咕噜咕噜地漱完口,孟宁探头过来,孟响呢? 刘白:刚晨跑回来,哦对了,这早餐也是他锻炼结束,去你常吃的早餐店特意给你买的,你记得趁热吃。 孟宁:知道啦。 早起锻炼,只在工作日有效。每到周末,精神和身体统统进入懈怠模式。 解决完早餐,孟宁下楼,遇见洗完澡出来的孟响。 孟响单手拿手机,拧眉抱怨,怎么还有这么久才能取车,好烦。 孟宁闷笑:当初是你自己拒绝让我加钱的。 孟响乜她一眼:主要是你就那么点儿工资,姐,我挺好奇的,你为什么不留在国外啊,那么多国际乐团邀请你去,你怎么偏偏回国,还待在一个小小的芭蕾舞团? 没有在国外长久待过的小孩儿,或许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你们在这里啊,孟宁捧着水,抿了一口,迎着晨光,温声道,在国外是很好,能够在世界级舞台发光发热,看我演奏的人多不胜数,各类皮肤的人都有,只是没有一个是我的家人。 大山大河的波澜壮阔,谁都渴望。 可比起山河,孟宁更憧憬家门口的一湾溪流。 孟响换了一盏,崇拜又感动的眸光。 大早上煽情,孟宁自己都吃不消,快速转移话题,我帮你去问问销售吧,看看能不能早点儿提车,你这老是打车上班,也不是个事儿。 孟响双腿大咧咧敞着,无所谓:打车挺好的啊,省去一大笔停车费。 孟宁嗤笑:停车费能比打车费多? 孟响打开游戏,一门心思扑在游戏上,没再和孟宁搭腔。 这俩姐弟向来是对对方的事比对自己的事要上心的,孟宁和销售询问后,摸了摸头发,额前刘海太长,决定出门剪个头发。 她拉着孟响。 孟响:我游戏还没结束,等会儿。 孟宁催促:不能暂停吗? 孟响笑得双肩发颤:这还真不能。 于是她只得边等销售回消息,边等孟响打完游戏。 同一时刻,保时捷4s店的VIP客户室,经理在电脑上逐一确认保养内容。 打印机工作,出来两张纸,经理将纸递到对面坐着的人手上。 经理:江总,这是今天车子保养的内容,您可以看看。 玻璃门突然被人打开,有人急匆匆进来,见里面正在谈事,半拉开的门,随即被合上,冒冒失失地一句:不好意思,张经理,能出来一下吗? 经理面露难色:这 江泽洲:没关系,我不急。 经理:谢谢您的体谅。 一面玻璃墙隔断两个空间,隔音效果简直糟糕透顶。 外边的对话,清晰入耳。 上周不是有个客户过来定了辆卡宴吗?但是没现货,需要等一阵子,今儿个那位客户的姐姐打来电话,问能不能加急? 加急倒是能加急,只不过 对方表示,可以加钱。 我待会儿就联系,哦对了,那位客户叫什么名字? 姓孟,叫什么我忘了,倒是她姐姐的名字我记得,叫孟宁。 我记得了,他姐全款付的车钱,倒是挺宠他弟弟的。 是,那麻烦你了。 不麻烦。 随后,张经理转身回到客户接待室,一落座,对面的江泽洲凝视着他,音色冷而低沉,你帮我看看,买车的那位,是不是叫孟响? 张经理反应过来,刚刚您听到了啊? 江泽洲没废话,帮我查查,是不是叫孟响,回响的响,二十二岁,江城人。 张经理稍显局促,这涉及到客人隐私,抱歉,江总。 江泽洲从怀里掏出一张卡,冷淡眉眼没半分情绪,敛眸,沉声:提车加急的钱,从我账上走,只要能第一时间提车,不管多少钱都可以。 南城不缺富家子弟,但江泽洲阔绰程度可见一斑。 方便问一下吗,江总您和孟响问到一半,张经理及时止住,过问客人的隐私,是大忌,他面露歉意,抱歉,您就当没听到。 我是他未来姐夫,江泽洲语气漠然,给未来小舅子的见面礼而已。 接到销售电话时,孟宁刚洗完头,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等待理发师过来给她修头发。 见是销售的来电,孟宁示意孟响:你接吧。 第79页 孟响接起。 孟小姐,你好。 嗯,我姐在剪头发,有什么事和我说一样的。 啊,是孟先生吗? 嗯。不等他说,孟响先问,是车的事吗? 是的,大概下周日,您就能过来提车了。 理发店二楼,并没几个人,理发师还没过来。孟响就在孟宁身侧,手机听筒传递的声音,直达二人耳底。 孟宁轻声:你问问他要多少钱,我待会儿剪完头就转过去。 孟响复述了一遍。 却被告知:不用的,您姐夫已经付过钱了。 孟响一头雾水,茫然:什么姐夫? 孟宁也茫然:你就我一个姐啊,哪儿来的姐夫? 孟响:是啊,我就你一个姐。 四目相对。 沉默。 电光火石间。 二人默契地想到了一个人。 孟宁:不会吧? 孟响:不会吧? 手机那端的销售,礼貌又客气的话语,将他们的不敢置信,写成现实,江泽洲江先生已经付过款了。 电话挂断。 孟响和孟宁的眼,在镜子里对上。他欲言又止,有震惊,也有疑惑,在触及到孟宁的嘴角时,融为无奈,姐。 孟宁:嗯? 孟响说:控制一下你脸上的表情。 孟宁:什么啊? 孟响绷直嘴角,和孟宁的嘴角弧度,呈鲜明对比。 笑得过于夸张了。 有吗?她竭力压下笑意,可是镜子里那张潋滟四射的脸,挡不住的春风拂面。 理发师匆忙赶来,掀开这抹喧嚣春风。 修剪头发的间隙里,孟宁感受到身后时不时投送过来的幽怨目光。 她这弟弟纯纯的姐姐至上主义者,小气又自私,可以允许全天下的人都对孟宁好,但是不允许任何人超过他,比他对孟宁要好。他连沈明枝的醋都会吃,更何况是江泽洲的醋? 头发打理完,孟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轻飘飘扔下一句:回家啦,小响。 孟响闷声:我不回了,我要去当流浪狗,四海为家去了。 孟宁踮脚,揉了揉他的头发,真把他当小狗,顺毛,干什么呀,我男朋友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 孟响忿然:我觉得他在用钱收买我。 孟宁噗嗤一笑:几个钱就把你收买了啊? 孟响拧眉,内心煎熬万分,数十秒的挣扎后,他说,不是把我收买了,是把你给收买了。姐,我觉得我和明枝姐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没他在你心里的分量重。 孟宁鼻腔轻微地滞塞了一下,她眉眼弯起,是在笑的,但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过许久,她叹了口气,说,小响,你还记不记得,我高中时候,喜欢过一个男生? 关于孟宁的点点滴滴,孟响都记得一清二楚,记得。 孟宁不知道,她每次提到江泽洲时,哪怕心情再不好,唇角都会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声音绵软,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认真:那个人就是江泽洲。 第37章 . 关于孟宁有个喜欢的男生这事儿, 孟响也是意外知道的。 至于那个男生,姓甚名谁, 长什么样子, 多高,孟响一无所知。 孟宁和孟响俩姐弟俩向来没什么隐私可言,一家人, 又在同一个屋檐下, 每天进进出出的,想要有隐私都难。 可是无论孟响怎么打听,孟宁的嘴始终捂得严严实实的。 蛛丝马迹难寻。 为此, 孟响还和孟宁生过气。 大男孩儿生气别别扭扭的, 不陪孟宁上下学,不给孟宁带早餐,在学校遇到孟宁, 头一瞥,装没看到。 孟宁始终温温和和的笑, 不讨好, 不解释, 装作无事发生。 也就坚持了两三天, 孟响就主动示好,忸怩地问孟宁要不要到篮球场看他打球。 孟宁无知无识地冲他一笑,说:好啊。 冷战结束。 之后, 孟响再没问过这件事的任何细节,只是心底总归是不舒服的。 有关他的, 事无巨细, 孟宁都知道。而孟宁, 却有了个秘密, 那个秘密,只有她和沈明枝知道。 孟响陪了她十多年,沈明枝就陪了她一个学期。 正是如此,孟响吃起了沈明枝的醋。沈明枝又是个事儿逼,没有半分做姐姐的样子,喜欢到孟响面前嘚瑟,说她和孟宁才是天下第一好。两个人,因为这个话题,从十几岁,争执到二十多岁。 对此,孟宁的评价是,幼稚且无聊。 幼稚无聊的孟响,表面上似乎将这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但心底始终耿耿于怀。 直到今天 秘密公之于众。 孟响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先是茫然,震惊过后,是手忙脚乱的慌乱。 你高中喜欢上的人是江泽洲,可孟响仔细算着时间,都过去快九年了。 第80页 时间过得好快。孟宁若无其事地感慨。 孟响要的不是这个反应,他皱着眉很不忿:我以为你早就不喜欢他了。 杵在人来人往的理发店里聊天也不是个事儿,孟宁拉着孟响下楼,出了理发店。鼻尖嗅到的气息,由香料味充裕到近乎呛鼻变成了浅淡花香。 路边花坛里,未知名的花热烈绽放。 但孟宁眉眼间,却是连迟迟春日都比不过的明媚。 是早就不喜欢他了啊,但是一想起他,还是会喜欢他。孟宁还是头一次和孟响谈这种事儿,她以前不愿多谈,是觉得男女之间对感情的解读会有差,就像男孩子完全无法相信,竟然有人会喜欢一个人那么那么久。 别说男生不愿相信了,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些年的暗恋,漫长又极其不真实。 说完,孟宁脸红得像在发烧,不太好意思了,哎,别聊这个了,咱们聊聊中午吃什么吧? 惨遭孟响无情拒绝,中午吃什么重要吗?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孟宁:什么事儿? 孟响突然停下脚,迫使孟宁也不得不停下,扭头,疑惑地望向他。 我就问一个问题。 他面色冷峻,鲜少的严肃认真。 孟宁用目光询问他。 孟响:谁追的谁? 其实根本没有追人的过程,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但这话她是决计说不出口的,于是在心里反复思量,到底是谁追谁呢? 最后,她说:江泽洲追的我。 孟响沉郁的脸色才堪堪明亮了一些,这还差不多。 孟宁笑:这很重要吗? 孟响:当然重要,你可是我姐哎!在我眼里,没人比你更优秀,世界上没一个男人配得上你。 孟宁哼笑:那我岂不是得单身一辈子。 孟响无所谓:单身一辈子就一辈子咯,反正我会赚钱养你的。 少年人桀骜恣肆,轻飘飘许下的一句承诺,能让人感动许久。 孟宁眨巴两下眼睛,突然伸手戳他腰,硬邦邦的,都是肌肉,跟戳木板没差。她撇了撇嘴,嘟囔,你这话要是被我爸妈听到,指不定得受几顿打。 孟响突然转过头,朝她做了个鬼脸,骗你的,我巴不得你早点儿结婚嫁人,我好从姐夫那里骗钱。 孟宁作势挥拳:孟响 孟响撒腿就跑,他身长腿长,其实很容易就把孟宁那小胳膊小腿的身板甩在后面,可他慢吞吞地跑着,始终和她保持三五米的距离。 遛狗似的。 无所事事的周末。 孟响成天捧着手机打游戏,孟宁无意窥探,但还是听到了娇滴滴的女声,还没听清女生说了什么,就看到孟响打开麦克风,微垂的眼皮底下,流淌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这谁带来的女生,能不能别一边送一边说哥哥人家就是笨啊?死了十三次就安静点儿待着好吗? 霎时沉默。 孟宁推门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儿惹到这位爷了。 她把手里果盘端到桌前,一句话没说,转身要走。 姐,孟响把手机撂到桌上,抬头,眼巴巴地盯着她,笑容清隽爽朗,待会儿去看电影吗?据说有家露天电影院,气氛挺好的。 手机麦克风应该没关。 要不然,他的队友也不会嚷嚷:孟响每次到他姐面前都跟换了个人似的。 拜托,我姐要是这么漂亮,我也每天缠着我姐。 孟响,好哥们,你姐有男朋友吗?你介意我成为你的姐夫吗? 游戏界面,显示胜利二字。 我姐有男朋友了,你们这群歪瓜裂枣给我滚远点儿。孟响冷声,不打了,没意思。 然后,退出游戏。 姐,露天电影院? 嗯孟宁微笑拒绝,不了哦。 为什么?他的脸垮下来。 孟宁说:十分钟前,江泽洲约我吃晚饭,我答应他了。 闻言,孟响面无表情:走了个沈明枝,来了个江泽洲,我也真是服了。 孟宁失笑。 孟响非常好安抚,讨好似的说几句话,用不到三五分钟,就能从炸毛状态转换成顺毛状态。安抚好孟响,孟宁就下楼,用家里电话和门卫室的门卫通话。 小区安保严密,非本小区的车辆进出必须要业主事先通知,登记好后,不到两分钟,孟宁收到江泽洲的消息:【你们小区,外来车进得去吗?】 孟宁:【你开的还是那辆车吧?】 江泽洲:【嗯。】 孟宁:【能进来,我刚和门卫那边打过电话。】 江泽洲:【好。】 孟宁家离小区入口有很长一段距离,好在只需要转两个弯就到,江泽洲按照她指示的方向开,不到半小时,车停在她家楼下。 嘟嘟两声喇叭响。 手机随之响起:【我到你家楼下了。】 第81页 孟宁走到阳台往下望,黑色车身沐浴在阳光下,她回:【我看到你了,等我一下,马上下来。】 消息发完,急匆匆下楼。 甫一出大门,透过院子的铁栅栏,看到有人先她一步,打开副驾驶车门,准备上车的动作,陡然停下。 另一边,驾驶座车门打开,有人下来,绕过车,两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站在树荫下。 远远看过去,差不多的身量,只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另一个是成熟稳重的成年男子。 孟响:江总,下午好啊。 江泽洲:孟响,好巧,又见面了。 语气,不谋而合的冷淡。 只是气焰上,江泽洲压了孟响一头。 孟响虽说是实习生,虽说把江泽洲当做偶像,但他好歹也是孟家小公子,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离开职场,又在自个儿家门口,面对的,还是自己姐姐的,男朋友暂时的男朋友罢了,没由他伯父伯母点头,他俩的事儿还不作数。 思及此,孟响的腰杆又挺了挺,我听说,你来接我姐去吃饭? 江泽洲琢磨几秒,准确地说,是去约会。 孟响目光闪烁了片刻,稳了稳心神,然后说:是这样的,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家有家规,女生不让喝酒,希望江总别让我姐喝酒。对了,还有门禁,每晚十点前必须到家。 不远处的孟宁一头雾水。 什么时候有的家规? 谁定的门禁时间? 孟宁拧了拧眉,提步走过去,准备打岔的时候,就看到江泽洲笑了一下,好脾气地应下来,好。 孟响显然没想过,江泽洲会答应的这么快,半信半疑地追问:你确定,可以做到? 江泽洲嘴角勾起弧度,可以做到。 孟响恶劣追问:万一做不到呢? 活脱脱一死缠烂打又胡搅蛮缠的流氓行径。 孟响!孟宁大声喊他的名字,箭步走过去,到他身边,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卧蚕下的一滴泪痣闪着光,毫无杀伤力的眼神,配着她那把子绵软的嗓音,像是隔空瘙痒,家里热水好像烧开了,你回去看看。 其实她想说,让孟响别胡说八道的。 但男人是尤其爱面子的一种生物,当面反驳他的话,跟要了他命没什么区别。所以孟宁改口,让他回家。 孟响左右来回看,泄气极了:哦。 往里走了几步,又扬声:十点前回家!不许喝酒! 孟宁转过身,背对着江泽洲,瞪孟响。 孟响的视线掠过她,看向江泽洲。 江泽洲说:好。 四五月春深,前院里的月季含羞待放。一阵凉风温温柔柔地吹拂过来,花丛发出簌簌声响。孟宁渐渐回神,也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弟弟他比较喜欢说些玩笑话,你别当真。 挺好的,女孩子是要早点儿回家。江泽洲淡声。 孟宁微怔。 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泽洲转身,拉开车门。副驾驶座上,摆了一束饱满丰盈的红玫瑰,每一朵都绽放的恰到好处,透明水珠在花瓣里滚动,娇艳欲滴。满满的一大束,几乎将宽敞的座椅都掩盖住。 他没给她思考的时间,让她怔忡的大脑,再一次短路。 孟宁耳廓浮热,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看向江泽洲:这什么? 江泽洲眉头舒展,语气尤为自然:第一次约会,我觉得带一束玫瑰来见你,会比较正式,你也会比较开心。 顿了顿,他问:孟宁,你喜欢玫瑰吗?要是不喜欢,下次我换别的花。 他不问你是不是开心,而是问,你喜欢玫瑰吗?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很难相信,出自江泽洲之口。 孟宁唇畔溢出笑来,她接过那捧鲜花,红色的花瓣,似乎也将她两颊印红,她没有忸怩,大大方方地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泽洲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第38章 . 过去的路上, 孟宁得知,江泽洲要带她去的地方, 恰好是孟响提过的露天电影院。 严格意义来讲, 那并不是一家露天电影院。 一大片草坪铺就的,露天电影院,露天咖啡厅, 以及露天餐酒吧。近些年氛围感一词火遍大街小巷, 这家露天电影院靠的也是这种理念,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成为年轻男女夜晚消磨时光的首选地。 江泽洲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 便带孟宁往里走。 夜晚江风阵阵, 江泽洲预定的位置既能清晰看见投影幕布的画面,侧眸,又能看到缥缈如雾的碧江夜景。 隔壁桌上的都是酒, 唯独他们这桌,送来两杯明黄色橙汁。 孟宁说:其实没必要点果汁的, 我能喝一点酒。 江泽洲:一点儿是多少? 孟宁想了想, 一瓶啤酒? 酒量堪称没有。 江泽洲喉咙间滚出一个低音节的笑, 你还是喝果汁比较好。 孟宁听出他话语里的嘲讽, 瘪了瘪嘴,没吭声。转过头,专注盯着幕布里投放的电影, 过了一会儿,惊讶地发现, 这是上次我们看过的那部电影。 第82页 还真是巧合。 江泽洲斜过去一眼, 你是不是能听懂原生? 孟宁:你怎么知道? 江泽洲:上次, 感觉到的。 男主卷着舌根说的一句我还想再亲你一次, 可以吗,话音落下,他们两个的视线,不约而同,抵达对方唇间。 那时的窘迫穿越时空,再度席卷而来。 孟宁强硬转移话题,我之前在国外留学,室友是法国的,所以能听懂一些法语。 江泽洲似乎对她的事很感兴趣,问她:哪个学校? 孟宁说:RCM。英国皇家音乐学院。 我之前去帝国理工交流过,江泽洲记性很好,离你们学校很近。 对,就隔一条街。孟宁问他,你大学是在哪所学校? 两个不甚熟识的人,聊天最好从过往着手,读书生涯,旅行城市,工作生活等,最好有同样轨迹,这样能够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在波士顿上的大学。 波士顿的大学数不胜数,孟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假模假式地问他:Harvard? 江泽洲说:不是,是MIT。 孟宁点点头:你读书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 江泽洲风轻云淡:还可以,我以前在南大附中上的学,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三,算不上多好,一般的程度吧。 杯盏里只剩残羹。 电影放映至尾声。 孟宁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要去干什么,约会吃饭,然后呢?各回各家,还是继续第二摊?心绪漂浮之际,桌上手机来电铃叫嚣。 她瞄了眼,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手机主人漫不经心捞起电话。 干什么? 隔老远,都能听到周杨嚷嚷的声音:来赛车! 江泽洲兴致乏乏,结果周杨又喊,情侣赛车,带上你女朋友过来玩儿! 迟到的情侣赛车,再一次提上日程。 女朋友仨字儿,吐字清晰,落入孟宁的耳里。 孟宁闷头,用叉子叉着餐盘里的鹅肝饭,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她屏息凝神,等待江泽洲的回应。这段时间,他总说他俩是情侣,可他从没在朋友面前介绍过她,也没带她见过他的朋友。 我问问她吧。 孟宁等来的是这句话。 江泽洲:开过赛车吗? 手机那头,周杨替孟宁回答:她那手是拉大提琴的,怎么可能摸过赛车方向盘? 江泽洲嫌他吵,挂了,待会儿再和你说。 手机放到一边,他问孟宁:想去吗? 孟宁说:我都可以。 江泽洲问:那去? 她捏着餐叉的手松开,明晰的眼弯成一道柔软的弧度,璀璨明晰,脆生生地应:好。 左右无聊,不如去玩儿赛车。孟宁是这么想的。 四月春潮.喷涌,湿漉漉的凉风拂面而来,孟宁披散的头发,胡乱飞起。她将车窗往上升一些,还能感受到一丝舒缓夜风。 江泽洲多看了她两眼,你剪头发过了? 孟宁诧异,很明显吗? 江泽洲说:还好。 孟宁:早上去了趟理发店,刘海儿太长了,所以让理发师修了一下。 江泽洲嗯了声,转方向盘的动作未停,车往右转,他脸随之转过来,半张脸正对孟宁,淡淡地送过来一眼,水波无痕地收回,快得像是错觉。 很漂亮。他说。 孟宁扯着半边嘴角,哎? 江泽洲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你今天,挺漂亮的。 前方路口,红灯亮,车子停下来,轰鸣的发电机停止运转,车厢内也陷入安静之中。 两个人,一左一右,纷纷往外看。 左右后视镜,映出两张脸 唇齿间微末笑意。 眉眼间幽香暗声。 就这样各怀心思,到了市郊的赛车场。 赛车场被俱乐部的人包场了,非俱乐部的人不让进。江泽洲到一边给周杨打电话,留孟宁在门口咖啡馆发呆。 这会儿没什么事儿,孟宁无聊地刷着手机。 等了一会儿,身边的玻璃墙发出咚咚声响,循声望去,江泽洲站在墙外,用口型和她说话:出来,走了。 孟宁立马起身出去。 两个俱乐部的人约友谊赛,赛车场的保安之类都没上阵,只有经理和调控人员在。经理似乎是认得江泽洲的,急急忙忙赶过来,一声江总喊他,然后说:您的车已经准备好了,还在检查,检查无误后就能开出来了。 江泽洲:嗯,周杨他们人呢? 他们在内场。 嗯。 顶部灯光仅次亮起,指引前路的方向。 穿过看台,一路到赛车场。入口大门打开,展开在眼前的,是另一个世界。整片场地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第83页 经理不知何时消失了,没人在意。 蓦地,一阵惊雷似的轰鸣声响起,刺破天穹。这声像是预警,继而,接二连三的发动机声响狂热,拉开这喧嚣的夜的帷幕。 赛道上零星站着人,且都是女的,陌生面孔。孟宁和江泽洲站在一侧,找不到周杨,也找不到陈凯年,二人静待不动,没去问任何人。 直到眼前闪过刺眼的光,车前两道光柱笔直,仿佛要穿过人的瞳孔般。车速极快,由远及近,开往人堆。几十米的距离,猛烈一个刹车,车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 与其他赛车并排停下。 赛车里,陈凯年坐在副驾驶,摸着里面的内饰,惊叹声连连:哥,你这车真好啊!花了多少钱啊? 周杨伸手比了个数,得意洋洋:帅吧? 数字惊人,陈凯年咋舌,一辆车赶得上我三辆了。 没出息的样儿周杨嗓音含笑,这车不是我的,是你师哥的。 啊?愣了几秒,陈凯年感慨,师哥对你是真好啊,这么贵的车都舍得给你开? 哪儿能啊,我之前求爷爷告奶奶的求他,他都不舍得让我瞅一眼,周杨哀嚎,今儿个情况特殊。 怎么特殊了? 周杨下巴往外抬了抬,指向性的。 陈凯年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迎着刺眼灼亮光线,人的五官被光吞噬,只能隐约捕捉到对方的身形轮廓。赛车场上从不缺乏俊男美女,但眼前二人尤为突出。 是气场,一个冷硬凛冽,一个清淡如雨。 看似不搭,莫名又分外融合。 谁啊?陈凯年眯着眼,想看清人脸,那个男的,我看着怎么那么像我师哥啊? 周杨翻了个白眼:那就是你师哥。 陈凯年:边上的女生是 周杨:还能是谁?你师嫂呗。 陈凯年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八度的音调,就是上次一块儿来吃饭的那个,长得特纯的,拉大提琴的美女是吗? 你激动什么?长得再漂亮,又不是你女朋友。周杨投来鄙夷目光。 不是我女朋友就不能激动了吗? 要不你试试到你师哥面前激动激动?看看你师哥会不会揍你? 但她真的很漂亮,初恋脸你懂吧?我一看到她就想起我读书时候暗恋的女生。 是漂亮,周杨拂开裤腿上的烟灰,打开车门,下车,往赛道边走去,边走边说,我也觉得,一看到她,我就觉得好像高中时候见过她。 哥,该不会她是你高中初恋吧? 听到这话,周杨露出吊儿郎当的笑来,可能是我的狂热追求者也说不准。 陈凯年跟在周杨身边,耳濡目染,心眼蔫坏儿:你说我把这话告诉我师哥,我师哥会不会揍你? 下一秒,他耳朵被周杨揪起,好的不学净学坏的是吧? 陈凯年求饶:疼疼疼,松手,哥,松手 到江泽洲面前,二人还打闹成一团。 陈凯年:师哥,救救我。 周杨:我今天非得揍你一顿。 江泽洲干脆视而不见,薄唇轻抿,叫的是另外一个名字:孟宁,走了。 等到二人离开,周杨才松手,抬眸,盯着那辆赛车,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陈凯年顾不得耳朵传来的痛感,疑惑不已:哥,你笑什么? 你知道孔雀为什么开屏吗?猝不及防,且莫名其妙的一句问话。 陈凯年默了默,为什么? 周杨嘴角勾起恶劣弧度,缓缓道:因为要求偶,话音一顿,他眼梢轻佻,朝着江泽洲所在方向,你师哥今儿个特意开了这辆宝贝车,不就和孔雀开屏一个理儿么。 第39章 场馆的人还在调控场地, 衣服换好后,他们坐在试衣间里等通知, 不急着出去。 男女换衣间一墙之隔。 男生谈论的话题无非就那几个, 在换衣间,只剩一个身材。一个个的心气儿都高,也都不服输。 看到没, 哥这可是腹肌。 哎哟喂有腹肌不得了是吧?哥一米八二, 比你高两厘米。 接下去的内容便变得有些隐晦了我比你长 拖腔拉调的语调,恶劣的促狭与不怀好意。很遭人恨,一顿鄙夷的嘘声此起彼伏响起, 大家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 女换衣间则是另一番光景。 女生轻声细气地说着话, 基本都是在问哎你之前坐过赛车吗、这衣服怎么穿呀、这个衣服真的好丑哦这样的问题。 别样的和谐。 孟宁换完衣服出来,打开柜门,检查手机里是否有未读消息。 还真有一条, 来自隔壁的江泽洲:【衣服换好没?】 第84页 孟宁:【换好了。】 顿了顿,礼尚往来地问他:【你换好了吗?】 江泽洲:【嗯, 出来吗?】 孟宁:【里边儿弄好了吗?】 江泽洲:【不清楚。】 孟宁轻咬下唇, 敲打键盘的大拇指指腹停在空中, 离手机屏幕有一厘米左右距离。 江泽洲:【你不无聊吗?】 赛车区别于任何一样职业, 它象征着野性的征服欲。而掌控赛车的赛车手,更是荷尔蒙爆棚。正因此,赛车手身边, 从不缺乏异性。 换衣间里的女生,基本都是跟着俱乐部的赛车手来的, 不是女朋友, 就是暧昧对象。来赛车场之前, 一块儿吃过饭, 饭桌上有话题可聊,下了饭桌,依然侃侃而谈。 用个不太恰当的词,孟宁是漏网之鱼。 孟宁:【玩会儿手机就好。】 江泽洲:【我很无聊。】 他不容置喙:【出来陪我聊聊天。】 孟宁无奈笑了一下,答应:【好。】 推开换衣间的门,没想到江泽洲早站在外面廊道上,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直直朝她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怎么选了这套赛车服? 选衣服时对方都不在场,却没想到,二人选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一个是男款,一个是女款。 孟宁稍显局促,我就随便一选的。 哪成想,和他穿了情侣装。 江泽洲面色未变:挺好的,情侣就应该穿情侣装。 孟宁安静一秒,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江泽洲朝外侧了侧头,出去走走? 孟宁:好。 迎着夜风,他们来到几十米高的看台。情侣赛车前的友谊赛,赛道上停了十几辆拉风的赛车。像是森林深处蛰伏的野兽,发动机轰鸣声划破夜空,热血沸腾,似乎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天地。 接二连三的赛车手出来,和工作人员交替,进入驾驶座。 孟宁好奇:你以前开过赛车吗? 今天过来的两支队伍,江泽洲说起其中一支,我以前是这个俱乐部的。 引起孟宁惊讶的眼皮轻颤,啊? 江泽洲哂笑:很难相信吗? 是真的挺难相信的。 玩赛车的人很容易看出来,性格散漫,藏在玩世不恭的外皮下,是野性难驯。以上无论哪种,孟宁都没在江泽洲身上看到过。在她的认知里,江泽洲成熟稳重,所以可以将华锐资本发展成业界数一数二的投资公司。 只是她疏忽了一点儿,江泽洲开的公司是投资公司没错,但搞得是风投。 风险投资,高风险,高收益。类似于在悬崖边踩高跷,稍有不慎,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怎么说呢,我可能更习惯你穿西装的样子? 穿赛车服很奇怪? 不奇怪,孟宁看他一眼,快速收回眼,挺帅的。 江泽洲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不露声色地勾唇轻笑。 友谊赛很快结束。 今晚的重磅环节是情侣赛车。 孟宁和江泽洲先后上车,十几辆车停在起点,蓄势待发。 倒数三十秒时间。 孟宁视线死盯着倒计时的面板,左右手四处寻觅,在车内找到支撑点紧紧地握住。赛车服厚重紧实,轻而易举地隐藏住人的身材曲线。可安全带一勒,还是能看到她起伏明显的胸脯。 从头发丝到指尖,无一不透露出她此刻的情绪。 紧张到连呼吸都屏住。 江泽洲未免觉得好笑:我说孟宁 倒计时面板显示他停顿的时间。 三秒。 孟宁声音都在颤:你要说什么? 江泽洲:别紧张。 毫无力度的安慰,孟宁扯了个笑,哦。 江泽洲说:坐过卡丁车吗,一样的。 倒计时面板,只剩下最后五秒。 孟宁被江泽洲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小幅度转过头:卡丁车最高能开到三十码吗? 最后三秒。 江泽洲:你觉得我这辆车最高车速有多少? 孟宁猜测:三百码? 一秒。 点燃的引擎,车身颤抖。 发令灯亮,发出嘟嘟声响 车厢里,江泽洲满足她:三百码,也不是不可以。 车宛若惊弓之鸟,一刹飞驰而去。 仪表盘各类指针飞速转动,车速瞬间飙升到两百码。前方转弯,车速不减反增,一脚油门毫不犹豫往下踩,车速直逼三百。 江泽洲脸寡冷,唇线绷直,眉峰下双眼明亮,如天上鹰隼。 浑身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手上动作没一丝迟疑,干脆利落,换挡,踩油门,刹车,超车,一个弯道,车轮滑出一条漂亮的漂移车线。 许久没碰赛车方向盘,他以为他都要忘了这种刺激的快感,但是很显然,他非常适应这种刀口舔血的行为。 而孟宁万分不适应,全程手死抓着门把,眼紧闭,过快的车速令她心脏超高速跳动。前方过弯道,一个漂移,她人往外甩,胸腔、腹部的安全带死锢着她。 第85页 一开始,所有人都在飙车。 一圈冗长,还没过半,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最前方的那辆车,车速匀速减慢,然后离开最内侧车道,在直线车道上停了下来。 停下的不是别的车,正是江泽洲的车。 他超快速解开安全带,边下车边摘头盔,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 孟宁? 你怎么样? 孟宁? 江泽洲边喊她的名字,边弯腰,替她解开安全带。 头盔摘下,她脸色惨白,额间鬓角上,冷汗涔涔。 呼进新鲜空气,孟宁刚想开口说话,酸涩感沿着喉管直冲而来,她忍不住,一把推开江泽洲,蹲在地上干呕。 好几辆车都跟着停下来。 周杨急匆匆跑过来,怎么回事儿? 江泽洲拧眉:开太快了,不适应。 周杨疏尔一怔,那 江泽洲说:你们继续玩儿吧。 周杨:那你俩呢? 走之前,江泽洲觑他一眼,意思昭然若揭,她不舒服,我送她回家了,我那车你开着玩儿吧。 徒留周杨一人在原地,看江泽洲走向孟宁,弯腰,然后,用他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语气,询问孟宁:站得起来吗? 孟宁窘然:我腿有点儿麻。 其实她是想缓一会儿的,可江泽洲似乎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江泽洲走到孟宁面前,蹲下,扭头,手朝后,示意她:上来。 孟宁眨了眨眼。 江泽洲忽地笑了,彻底转过身,揉了揉她头发。 孟宁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被人揉头发,整理许久的发型瞬间凌乱,可孟响非常喜欢这事儿,仗着个子高,有事没事儿就挑衅或是无聊地揉她头发。 你 很早就想摸摸你的头发了,和想象中一样软。 江泽洲的手顺着她头发往下,一只停在她腰肌,另一只沿她脊背,在空中找定点,找到后,一个猛力,把她公主抱起。 然后,才事后诸葛地问:不介意吧? 孟宁不知道他的不介意,问的是揉她头发,还是抱她。 她眼低垂,不敢和他的视线对视,你放我下来。 江泽洲:不是腿软? 孟宁:现在应该好了。 江泽洲:万一没好怎么办?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孟宁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赛车场里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赛车驶近他们时,起哄的喇叭声沸腾雀跃。 孟宁缩在江泽洲的怀里,不敢动弹。 孟宁。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孟宁微仰头,被他的目光抓住。 没必要不好意思。他面相斯文,语调正经,我抱我的女朋友,又不是抱别人的女朋友;你是被你男朋友抱着,不是别人的男朋友抱着。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没必要害羞,也没必要难为情。 孟宁说,可是我很重。 有吗? 穿过停车场,还没到车旁,江泽洲停下脚步,闻言,掂了掂怀里的孟宁。 孟宁以为他要扔下她,喉咙里不可遏制地溢出一声惊恐尖叫,搂着他脖颈的手更用力,圈住他,头埋在他胸口。 预想的事并未发生。 头顶传来笑声,声线愉悦又放松,你怕什么?不会以为我会把我扔下去吧? 孟宁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耻,她恶人先告状:那你掂什么啊? 江泽洲: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你到底有多重。 孟宁:这还能感受出来吗?你是人形体重秤吗? 江泽洲:或许? 孟宁:你觉得我有多重? 这问题算是男女交往中的致命问题了,堪比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这个世纪难题。 江泽洲像是有备而来,眉梢清淡,不紧不慢地说:不清楚到底有多重。 说了跟没说一样。 孟宁撇了撇嘴,想要收回搂住他后颈的手。 又听到他说,只是我觉得,抱你,不费力气。 第40章 超高速的赛车, 把孟宁的脑袋都搅成浆糊了。 车窗降下来,清凌凌的风吹进来, 令她清醒不少, 但脑袋还是昏沉沉的。 并非生理性的昏沉。 而是心里倏然有个关键性发现。 江泽洲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撩拨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无论什么话题。 迫使孟宁对他起疑。 或许是她真藏不太住事儿, 又或许是江泽洲真擅长察言观色。他斜睨过来一眼,不急不缓地说,你想说什么? 孟宁愣了愣, 啊? 江泽洲:我以为你有问题想问我? 静默十几秒。 孟宁没隐瞒, 把心底疑虑问出口,你谈过很多女朋友吗? 江泽洲失语一秒:为什么会这么问? 第86页 孟宁:感觉像是谈过很多女朋友。 江泽洲:你的感觉有误。 孟宁:哎? 江泽洲:你是我的第一任女友。 经由江泽洲说出口的男女朋友,像是一种职位, 孟宁逐渐适应这个职位,自然又率直地接过他的话, 哦, 你也是我的第一任男友。 半个城转下来, 车又回到孟宁家门外。 孟宁解开安全带, 车门拉开,被叫住,她半个身子探出去, 又弹回来。 你的花忘拿了。 江泽洲侧身,拿起后座的玫瑰花, 递给孟宁。 沉甸甸的一束花, 孟宁没来得及问:多少朵? 江泽洲:九十九朵。 令她咋舌, 好多。 江泽洲表情闲散又漫不经心地说:花店里现成的就这一束, 懒得等,直接就买下来了。 孟宁还真就信了。 她站在副驾驶外,一束花几乎将她的身姿湮没,她从花后抬起头,双唇一张一合,下巴浸在鲜艳欲滴的花瓣里,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然后她费力地抽开一只手,关上车门,路上小心。 江泽洲透过降下的车窗口,说:我到家了给你发消息。 再见。 嗯,再见。 互相告完别,孟宁心里都快被满怀的玫瑰给浸的生蜜了。 一转身,迎面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差点儿吓得她把手里的东西给甩出去。 看清是谁后,孟宁问责他:大半夜的,你站这儿干什么? 孟响目光颇为幽怨,一会儿盯着她,一会儿又盯着她怀里的花。 这么喜欢我的花吗?孟宁很大方,一股脑儿地把花塞进他的怀里,送你了。 为什么要把你们爱的证明送给我?孟响更幽怨,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抱着花跟她进屋,不忘吐槽,这么沉,江泽洲也不帮你拿进屋?扣十分。 最后三个字,让孟宁回头,扣十分? 孟响跟个无赖似的,偏偏还一本正经地说:姐夫也要经过考试的好不好?最起码,也得有八十分才能过我这关。 孟宁被他的话逗笑,配合着他,问,江泽洲现在多少分? 孟响:负一百零九分。 孟宁被噎了下,基础分是多少。 孟响:零分。 她一刻哑然,下一刻,问:什么时候扣的一百分? 孟响理直气壮:你暗恋他八、九年,就这事儿,扣一万分都行。 孟宁喉咙哽住,那加的一分呢? 孟响:他追的你,加一分。 孟宁忍不住为江泽洲辩驳,怎么才加一分? 孟响:因为我是出卷老师,怎么算卷面成绩,全靠我的心情。不接受反驳,如果反驳,那我只能狡辩我就是这么严格,就是这么挑剔,有本事你把我逐出家门,断绝我们的血缘关系。 孟宁拿他没辙,注意到家里空空荡荡,问他,我爸妈呢? 出去约会还没回来。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晚上九点五十五分。 孟宁以牙还牙,门禁时间要到了,你说他们要是十点之后才回来,会怎么办?是要罚跪搓衣板吗? 孟响默了默,姐,你斤斤计较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漂亮。 孟宁冷呵:你下午的时候和江泽洲斤斤计较的样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话又拉高了仇恨值,孟响:严重影响我们姐弟的感情,扣十分。 孟宁顿了一下,我说你 孟响眨巴眼,一脸无辜:说我什么? 孟宁生怕自己哪里又惹这位爷不高兴,嘴角往两边扯,皮笑肉不笑,没什么,很晚了,我要上楼洗澡了。 转身上楼,进屋,拿了换洗衣服,孟宁却没进浴室洗澡,而是在衣帽间的休息椅里坐着。 突然有点儿渴,孟宁给自己倒了杯水,抿唇喝了半杯后,安静的手机震动。 意料之中的联系人。 江泽洲:【我到家了。】 孟宁放下水杯,双手捧着手机,打字:【哦,那我去洗澡了。】 江泽洲:【好。】 孟宁撒开手机,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她盘腿坐在床上,心理建设了一会儿,才给他发消息:【今晚的约会,谢谢你。】 七分钟后,江泽洲才回:【抱歉,不该带你去赛车的。】 孟宁不以为然,【也算是一个人生体验吧,至少以后,我不会尝试赛车了。】 江泽洲:【你有什么想尝试的吗?】 较之之前僵硬、略显干涩的聊天内容,二人现如今,话题过渡得分外自然。当然,一切都得归功于江泽洲。孟宁随意抛出一句话,江泽洲都能找出切入点。 孟宁登时来了兴致:【想试试滑翔伞飞行?】 江泽洲:【这也挺刺激的,你确定不会像今天一样吐吗?】 孟宁干瘪地找借口:【又不是忽快忽慢,在空中慢悠悠地晃,应该不会吐吧?】 第87页 隔着手机屏幕,孟宁似乎都感觉到江泽洲笑了一下,因为他发来的文字里,明显带着恶劣的调侃:【应该不会吧?】 模仿着她的语气。 孟宁羞愤地低着头。 什么啊。 她头埋进被窝里,哼哼唧唧好半晌。 手机那端,江泽洲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慷慨解围:【还有别的想尝试的吗?】 孟宁:【早起爬山看日出。】 江泽洲:【挺好。】 话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奔流无止尽。 孟宁眼皮上下打架,瞄了眼时间,十二点零五分。她打了个哈欠,缓缓打字,敲了个晚安,一发出去,手机由手心脱落,她眼紧闭,睡了过去。 隔天是被吵醒的。 身上盖着的被子被人一掀,扑簌簌凉感袭来,睡意惺忪间,身上一沉,还来不及睁眼,鼻尖就嗅到一股馥郁花香。 刘白:这什么? 孟宁眼掀开一道缝:妈妈,我好困。 刘白拉着她,这束玫瑰是谁送的?你先告诉我再睡觉,我憋了一晚上了,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孟宁迷迷糊糊的,答:男朋友送的。 心满意足的刘白放过孟宁,一脚踏出房门,朝下吼:老孟,宁宁说那是她男朋友送的! 瞌睡的孟宁被这一嗓子吼醒,拉下蒙头的被子,双眼木然空洞地睁开。放空好一会儿,突然掀被下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看到楼下客厅里,父母弯腰研究着那束玫瑰。 多少朵啊? 哎哟这么多,都不用数就知道啦,九十九朵。 刚谈恋爱就九十九朵啊?这个男生蛮浮夸的。 刘白不满,瞪他一眼:人男孩子浪漫一点儿不行啊?再说九十九朵,寓意多好,长长久久呢。 孟川鸡蛋里挑骨头:在一起才多久,就要长长久久?这个男孩子,看着就不靠谱。 给刘白气的:你非得和我顶嘴是不是? 孟川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我是站在男人的角度思考问题,你不懂男人。 刘白烦死他了,双手撩起袖子,一副要大吵一架的阵仗。 爸,妈,孟宁趴在楼道处的栏杆上,你们能不能别吵架了? 孟川摘下眼镜,双手合十,谈吐温儒:宁宁,爸爸妈妈没有在吵架,只是在讨论你男朋友可不可靠这个问题。 作为大学教授的刘白,赞同点头:既然如此,你写篇论文来阐述一下你的观点,论文题目《从男性视角浅析男人送花的用意》,你觉得如何? 孟川慌乱中向孟宁投以求救目光。 孟宁笑得双肩发颤:妈,您还是别为难我爸了, 刘白嘟囔:谁让他一大清早就找我茬? 笑够了,孟宁解释:这花就是花店当时只有这么一束现成的花了,所以他买来送给我,真没别的意思。 好吧,刘白努努嘴,又凑过来,你昨天和他出去约会的呀? 啊孟宁蹭她的肩,撒娇,你和爸爸昨天不也约会去了吗? 别提了,你爸爸太没情趣了,我和你爸爸在一起这么多年,都没收到过九十九朵玫瑰。 再一次,孟川受到暴击,他据理力争,我赚的钱都是给你的。 刘白唉声叹气:只知道用钱敷衍我,毫无浪漫细胞,看到自己的女儿收到花,就嫉妒的阴阳怪气。你知道吗,我学生们管你这种行为叫什么? 孟川并不想自讨苦吃,一声不吭。 一旁的孟宁,歪头求解惑:叫什么? 刘白一针见血: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孟宁愣了愣,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但还是良心尚存,给自己的父亲辩驳,爸爸才不穷好不好?而且爸爸很舍得给你花钱啊,他只是不懂浪漫而已。 不懂浪漫就可以曲解别人的浪漫吗?刘白把面前父女当自己的学生教,总是对别人怀揣恶意,你们的生活一定过得很不容易。 孟川和孟宁面面相觑,对视几眼,颇具默契,一前一后给刘白端茶倒水,按膝捶背。 老婆,你说这么久了嘴巴干了吧,喝水喝水。 妈妈,我这个力度还可以吧? 刘白冷哼一声,不情不愿接过水杯,抿了口,突然想起什么,说:待会儿去你悦江府和你吴阿姨吃午饭,你记得换套好看点儿的衣服。 孟宁:吴阿姨是谁? 刘白想措辞:就那个 孟宁安静等她后半句。 悦江府的女主人,你可能不认识她,刘白灵机一动,说得更清晰,就上次你相亲过的小伙子江泽洲,他妈妈。 你不会忘了江泽洲吧?他可是你唯一一个相亲对象。 玄关处传来声响,孟响人未出现,声音率先登场,伯伯,伯母,我姐醒了吗? 第88页 见到孟响,刘白又往江泽洲身上加了个头衔,还是你弟弟实习公司的老板,对了,小响,待会儿你跟我们一块儿去悦江府,和你们老板的妈妈吃饭。 为什么要和江泽洲他妈妈吃饭啊?孟响嘴角冷冷吊起,气急败坏,你不是刚和江泽洲刚谈恋爱吗,怎么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谁和谁谈恋爱?谁和江泽洲谈恋爱?孟宁? 一连三个问话,直接导致客厅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在孟宁身上。 刹那间,孟宁如芒在背。 第41章 . 话音落下的第一时间。 孟响自知说漏嘴, 一脸无辜状,眼神左右瞟, 愣是不敢和孟宁对视。 满室寂静。 沉寂中, 气氛灼热。 父母二人的眼神压迫而来,孟宁被逼得走投无门,索性坦诚交代, 我和江泽洲是在谈恋爱, 那束玫瑰就是他送的。 刘白:我记得你,上个礼拜才说谈恋爱。 孟宁:嗯。 可是你俩年前不是相亲了么,相亲回来, 你说没后续了, 两个半月前的事了,当时风寒雾雪重,此时春色意正浓, 刘白艰难回忆,我以为你俩就结束了。 何止是刘白以为他俩告一段落, 就连孟宁也这么以为。 兜兜转转, 孟宁和江泽洲竟然以一种诡异别样的方式在一起了。 孟宁潦草敷衍:感情的事儿谁说得准呀, 反正我俩现在在一起了。 感情确实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刘白深以为然,伸手拍拍孟宁的肩,欣慰道, 也行,那江泽洲我看着也挺好, 你俩谈谈恋爱什么的, 挺不错的。顿了下, 又说, 上去换套衣服吧,待会儿去悦江府吃饭。 孟宁点点头,踩上几阶台阶,又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站着,脸上绽放着温柔似水的微笑:孟响,你刚晨跑完,不需要洗个澡吗? 孟响干咽了口空气,我想在楼下洗。 孟宁不容置喙:上来洗。 踩楼梯时,风平浪静,一到楼层,确定离开楼下大人的视线,孟响撒腿就往房间跑。他长胳膊长腿,跑飞快,孟宁跑不过他,只是在门要合上时,伸手挡住。 藕节似的胳膊直挺挺伸出来,好在孟响反应快,及时收手。 门只敞开一道缝。 孟响在屋里,孟宁在廊道。 孟宁深吸一口气:孟响。 孟响快速认错,奴颜媚骨:对不起,姐,都是我的问题。 孟宁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争锋相对的局势陡然转变,孟响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这真不能怪我,我话没听全,以为你俩发展这么快,一个礼拜的工夫就见家长。 她扯了个笑,无奈,哦。 你别生气了。 嗯。 孟宁有气无力地抽回手,进了隔壁房间。 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那个,成了孟响,所以你打算怎么办?突然之间,谈恋爱被爸妈知道?待会儿还得和他妈一块儿吃饭,你紧张吗? 牙膏快用完了,孟宁双手用力挤牙膏,脸上表情也跟膏体似的,强迫地挤出一丝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给你个建议。 什么? 孟响说:你直接让江泽洲也过去呗,恋爱是你俩谈的,总不能只你一个人尴尬吧?他一大老爷们不作为,凭什么? 孟宁试图和他讲道理,在你出现之前,我一点儿都不尴尬,即便待会儿去吃饭,我也不尴尬。 孟响理亏,开始找补: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追究缘由了好吗? 孟宁对着镜子刷牙,无视他。 电动牙刷发出滋滋声响,孟响靠在墙边,哼哼唧唧好一会儿,等到孟宁刷完牙洗完脸,跟她出去,撒泼打滚地求饶: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了,孟宁笑,我也说了,我不怪你。 那待会儿,到底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孟宁垂眸,呢喃似的低语,问问江泽洲吧。 饭局无法推辞,尤其是在父母知道她和江泽洲在一起后,更找不到理由逃离了。 孟宁无法想象之后的画面,一个包厢,相过亲的两个人,父母同桌,势必会提到相亲的事儿,也势必会提到孟宁和江泽洲在一起的事儿。顶着尴尬和局促,孟宁生怕自己说漏嘴。 只能问问江泽洲有没有时间了。 收到孟宁消息时,江泽洲正准备出发去机场。他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孟宁是个非常被动的人,二人聊天,基本上都是江泽洲主动。 所以当孟宁主动联系江泽洲的时候,江泽洲放下手上行李箱,倚靠墙边,饶有兴致地打开手机,查收消息内容。 孟宁:【你在忙吗?】 江泽洲其实挺赶时间的,但敏锐地察觉到她有事找她,于是说:【不忙,怎么了?】 孟宁:【就,我好像待会儿要和你妈妈一块儿吃饭。】 江泽洲微微蹙眉,直接拨通语音通话。 第89页 一秒接通。 我妈约你见面? 不是。 孟宁磨磨蹭蹭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从她的语气里,江泽洲了然,她想让他陪她一道儿过去。 那种场合,加上他母亲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情,听到她儿子谈恋爱,对方还是她之前分外满意的姑娘,估计热情得要命,估计,孟宁难以招架。 江泽洲不太舍得让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思忖几秒,他说:待会儿我也会过去,你别紧张,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说,坐在那儿吃饭就行,一切有我。 尾音不含任何焦急,叮嘱完,江泽洲拨通丁青云的电话,火速改签航班。 行李箱塞进后备车厢,江泽洲马不停蹄,驱车前往悦江府。 江泽洲的话彷如一枚定海神针,驱散萦绕在孟宁心头的焦虑与紧张。 过去的路上,刘白也说:就当是和妈妈的朋友吃饭,别紧张。 孟川也安慰她,比起安慰,更多的像是在说风凉话,对的,男朋友而已,今儿个是这个男朋友,明儿个说不准就换一个了,别紧张。 后排座椅,孟响边憋笑,边附和:小伯伯说的有道理。 孟宁: 她掌心托着手机,闲声:我不紧张。 反正天塌下来,有江泽洲撑着。 没多久,到悦江府。 旋转玻璃门带他们从外面到悦江府大堂,还不待询问侍应生哪个包厢,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清冽嗓音。 孟宁。 江泽洲踱步过来,绅士温儒地和她父母打招呼,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江泽洲。 照片和本人,相差无几。 面相斯文,自带冷感,笑容却一丝丝抽开,语调清淡又不失温度。举手投足间,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 该说不说,换做在任何一个场合遇到江泽洲这样的晚辈,孟川都分外满意。 偏偏是女儿的男朋友。 他看向江泽洲的眼,自动自发地变挑剔。 孟川伸手,回握住江泽洲停在半空的手,你好。 三秒收回。 江泽洲道:我爸妈已经在包厢里等了,我带你们过去。 刘白越看他越满意,连声应:好。 她率先走到前头,和江泽洲搭腔,一会儿问他年纪多大了,一会儿又问他做什么工作的,诸如此类,她早就被告知过的内容。言语行动里,生动形象地表达了一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到包厢,吴淼迎了上来,二人自打上次商会见面后,私交甚多。俨然发展成闺蜜的关系,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周末,两家人约出来吃饭。 但预料中的尴尬并未袭来,全程,两边父母都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儿,对江泽洲和孟宁,只最开初打了声招呼,再无其他。 像是不知道他俩谈恋爱一样。 像是这顿饭,就是单纯的两位好友携带家眷出席的,一顿再普通不过的午宴。 孟宁侧脸,朝江泽洲眨了眨眼。 江泽洲也眨了眨眼。 画面莫名有点儿憨。 孟宁笑了。 江泽洲往她餐盘里夹了点儿菜,说:我要出差几天,这阵子恐怕不能接送你上下班了,你自己开车,路上小心点儿。 这口吻和语气,像是爸妈远去,叮嘱留守儿童的语气。 孟宁没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什么时候回来? 江泽洲:最晚周四。 孟宁点点头,说:好。 相安无恙地用完餐。 两边父母仍在闲聊,冷不丁,吴淼问:要不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窝在屋里边儿也没什么事儿,江泽洲,你带宁宁还有孟响去外面逛逛吧? 江泽洲问她:出去走走吗? 孟宁:可以。她拉过一边的孟响,三人前后脚离开。 殊不知,他们离开后,吴淼克制着激动情绪,笑着说:宁宁长得真漂亮,我怎么觉着,是我儿子高攀了啊? 刘白莞尔,也跟着谦虚起来:江泽洲也挺帅的。 提到江泽洲,吴淼声音低了几个度,嫌弃极了:他长得也就那样,话一顿,突然想起对方是未来亲家,还没定下来的婚事,不能因为她对江泽洲的偏见,而黄了,于是快速弥补,江泽洲像他爸,疼女朋友。你看,一听说要和你们吃饭,连机场也不去了,赶忙过来见你们来了。 刘白:啊?他要去机场吗? 吴淼:说是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刘白:那怎么过来了?工作要紧啊。 吴淼长手一挥,分外简单地做出取舍,女朋友和工作,当然是女朋友重要。 虽然刘白口口声声说工作重要,但吴淼的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另一半认真对待呢? 爱是盲目。 情人之间是如此。 父母对子女的偏袒,更应如是。 第42章 . 包厢里, 两边家长其乐融融。 第90页 另一边,孟响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内心煎熬, 挣扎。 前面两个人,一个是他亲姐,另一个是他老板。即便背地里他对江泽洲挑三拣四, 但到江泽洲面前, 熊熊燃烧的气焰,经他一道轻飘飘的注视,瞬间熄灭。 孟宁和江泽洲没什么交谈, 两个人只是并排走。 可孟响浑身不自在, 他像是硬生生插进来的那一个,别扭又烦躁。 又一个拐角,孟响咳了咳嗓, 前边二人,闻声转过来。 孟响:那什么, 洗手间在哪儿, 我要去下洗手间。 江泽洲指了个方向, 走到尽头, 就是了。 孟响麻溜离开。 留下他们二人。 江泽洲问:要等他吗? 孟宁:等一会儿吧。 等待的时间尤为无聊,他们站在廊道尽头,看着窗外云卷云舒。 欣赏了好一会儿, 孟宁突然问他:我今天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江泽洲发现孟宁挺小心翼翼的, 各方各面都是。 连给他发个消息, 都瞻前顾后。不像他, 想她了, 就给她发消息,晚上想听她声音,就给她打语音电话。 但其实怎么说呢,江泽洲还挺吃这一套的。 江泽洲喜欢的类型万变不变乖乖女。顾名思义,从外貌到性格本身,无一不严丝合缝这个词儿。 他见了太多装乖的女生了,唯独孟宁,是真乖。 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心眼,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又好像什么都在乎。她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只在乎别人的想法,凡事为别人考虑,不为自己考虑。 这种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纯情,另一类,是傻。 孟宁是前者。 是江泽洲偏爱的那类。 他谈恋爱,不需要女朋友主动做任何事,就像之前和孟宁说的那样,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做好他女朋友就行。 主动的女生固然好,可江泽洲不喜欢。 一段感情,如果一定要一个人主动,对江泽洲而言,必然是他。 他凡事都爱占据主导地位,工作上如此,感情上也如此。 但占据主导地位的意思,并不是说这段感情,全由他操控。就像拔河比赛,他轻轻一拉,孟宁一个跟头,栽进他怀里。 他享受被她依赖的感觉。 不打扰,江泽洲说,我当时正好没事儿。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眼尾缓缓挑起愉悦的弧度。 江泽洲又说: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事,还是像今天这样,第一时间告诉我。 孟宁:应该不会有了吧? 江泽洲扬了下眉,悠悠道:不好说,毕竟我爸妈和你爸妈认识,我觉得,这样的场合,以后少不了。 难不成每一次你都会陪我出席吗?你工作挺忙的。 再忙也得吃饭。江泽洲四两拨千斤。 没一会儿,孟响出来。 悦江府可供消遣的娱乐活动挺多的,但基本都是些男人喜欢的东西。要找个适合孟宁玩儿的,江泽洲思前想后,大概只有唱歌这项活动了。 听到唱歌,孟宁头摇成拨浪鼓。 江泽洲问她:你不是艺术的吗? 孟宁:学艺术的不代表喜欢唱歌,而且我唱歌的声音,透过话筒,和平常说话的声音差别很大。她是细软声线,经由话筒出来,非常甜糯,即便唱流行歌曲,也像是在唱儿歌。 见她不愿意,江泽洲没再勉强,只是:好像没什么有意思的娱乐活动了。 孟宁:我看到大堂提供咖啡甜品,要不下去喝一杯? 别人说喝一杯都是喝酒,就她,是喝咖啡。 江泽洲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也行,孟响呢? 一路都在当隐形人的孟响,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也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反正有他姐在,总不能是什么坏事儿,于是点点头:好。 大堂一角的等候区。 三人围坐在一张四人桌旁。 江泽洲似乎终于意识到孟响这个电灯泡,也意识到他不仅是自己未来小舅子,还是自己的员工,于是开始和他聊工作上的事儿。 他们聊工作,孟宁不好插话,而且也插不进嘴,一句话里一堆专业名词,她根本听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孟宁收到母亲的消息。 【你们在哪儿,我们打算回家了。】 孟宁打字:【楼下大堂,电梯下来就能看到。】 【好,马上下来。】 孟宁收起手机,不得不打断热火朝天谈论工作的两个人,那个,你们是接着在这儿聊天,还是回家? 孟响:要走了吗? 孟宁:嗯。 孟响:回家吧。 孟宁停顿了下,望向江泽洲,我回家了。 江泽洲:到家给我发消息。 孟宁眨两下眼,好,你到家了也给我发消息。 江泽洲:恐怕不能。 孟宁微楞。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面色未变,语气也不含任何着急成分,下午三点的航班,我得先走一步,再晚估计赶不上了。 第91页 我以为你明天才出差。孟宁是真没想到他工作排的这么紧。 没有。江泽洲仍旧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送你到停车场? 都几点了,还送我去停车场?孟宁替他着急,催他,你快走吧,要是赶不上飞机怎么办啊? 改签呗。 别改签了,快走吧。 孟宁边说边推他,火急火燎的。 出旋转门,江泽洲的车就停在正门,毕竟是自家地盘,就算把车停在大堂里边儿,也没人敢有意见。 江泽洲敛眸,低笑:你这样,我真的会以为你迫不及待希望我走,然后换一个男朋友。 孟宁完全没料到他还有这种闲心思,瞎说什么呀,我们两年内都不能分手的好不好? 江泽洲煞有介事地点头,又得寸进尺地强调:别和异性单独约会。 孟宁哭笑不得:我上哪儿来的异性朋友?你别无理取闹啊江泽洲。 江泽洲心想这哪儿是无理取闹,他这分明是恃宠而骄。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逼近,江泽洲没再停留,我走了。 车门拉开,他坐了进去,车窗降下来,孟宁往后走两步,朝他晃了晃手,路上小心。 然后他就揣着孟宁这声叮嘱,一脚油门踩到底,飚了出去。 孟宁: 目送江泽洲离开后,孟宁回到大堂,恰好父母也在大堂。 孟宁左右看,江叔叔和吴阿姨呢? 刘白:你吴阿姨怕你不好意思面对她,所以他俩没下来。 孟宁面色羞赧:怎么会 刘白无情戳穿她:那正好,我要去你吴阿姨的画廊玩儿,你一块儿吗? 孟宁瞬间哑火:不了吧。 刘白轻嗤一声,她的周末活动向来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是让老公陪她上选修课,就是和闺蜜约会。孟川工作忙,每周只能抽一天的时间陪老婆,昨儿个陪了一天,今天出来,还是因为要和江永邺谈事儿,顺道赶过来的。 二人忙完这场,还得赶下一场。 最后剩下两个留守儿童,面面相觑。 孟宁:打车回家吧? 孟响:各回各家。 孟宁:不跟我回去吗? 孟响:明儿个要上班,住你那儿不方便。 言之有理。 于是二人分头打车,各回各家。 休息日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过去,忙碌的周一又来了。 孟宁每天依然两点一线,只是偶尔上班前,和下班前,会看一眼手机。过去一个礼拜,江泽洲给她养了个坏习惯她总以为一出门,就有人在外等她。 手机里没任何消息,门外接人下班的车许多,但没一辆车是来接她的。 孟宁勉力笑了笑,拿起车钥匙,自己开车上下班。 但她和江泽洲每天都会联系,时间很规律,早中晚三次。 聊天也是常规的早安、晚安,有的时候孟宁觉得他们两个像是刚在一起的情侣,有的时候孟宁又觉得,他俩像是在一起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温吞,清淡如白开水般的相处模式。 直到周三晚。 孟宁晚上看电影时没注意时间,原本九点洗澡,硬是拖到九点半才洗。洗完澡,急匆匆出来,头发还没擦,就听到急促的手机铃声。 她赶忙跑过去,铃声却停了。 一点开聊天界面,十三个未接来电。 均来自江泽洲。 孟宁不顾还在滴水的头发,忙拨回去,一秒接通。 她懊恼解释:我刚刚在洗澡。 江泽洲按了按太阳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孟宁是个生活作息非常规律的人,几点干什么,日复一日。电话迟迟无人回应,江泽洲胡思乱想,脑海里闪过不知多少入室抢劫案件。到头来,倒是自己吓自己。 孟宁失笑:我怎么可能会出事啊,小区安保很好的,而且七点多的时候,我们还聊过天。 江泽洲也笑了下,不等他接话,敲门声响。 为了赶明天的航班回去,两天的行程压缩成一天,一天忙到晚,他没怎么吃东西,直到胃疼才察觉到这件事,于是十分钟前,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人送点吃的上来。他以为是酒店高效率,十分钟就能送餐上来。 等一下,我去开个门。江泽洲握着手机,到门边,拉开门。 意料之外的,门外站着并非酒店送餐人员,而是穿着紧身连衣裙,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烈焰红唇,笑起来娇艳妩媚:江总,你好。 因为和孟宁打电话,江泽洲唇畔挂着的笑,只一秒时间,消失。 他沉着脸,滚。 然后,毫不迟疑地关门,力度极沉,门框似乎都在颤。 孟宁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发火,冷不丁也跟着打了个寒颤。 她不知道江泽洲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听到了个女声,娇滴滴的,酥到人骨子里的腔调。 大晚上的,门外出现个女的,声音撩人。 第92页 时间,地点,人物,组织起来要发生什么,昭然若揭。随后的关门声,以及江泽洲怒斥声他的态度,也显而易见。 孟宁抿了抿唇,那个 话刚出口,就被江泽洲打断,不是在冲你发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孟宁小声哦了下。 江泽洲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刚那女的我不认识,没骗你,我以为是酒店的送餐人员,所以才过去开门的。 孟宁:嗯。 江泽洲默了几秒:你别不信。 孟宁咧嘴笑:我没有不信,你要是真想干些坏事儿,不至于在这个时间点。 江泽洲:你还是不信我。 孟宁笑意更放肆,我真的没有不信你。 江泽洲:真的? 孟宁:真的。 空气又被灌入一注沉默,唯轻浅起伏的呼吸交错。 孟宁。 嗯?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江泽洲思忖片刻,他深知,感情并非一蹴而就,但今夜也不知怎么,突然想她,非常想她,也非常想要一个,她的态度。 不是确信答复,是一个态度。 他觉得这应该不是很过分。 你刚刚有吃醋吗? 话到嘴边,硬生生改口,怕吓到她,成了另一种我想和你视频,看看你的脸,可以吗? 第43章 头发湿哒哒的, 还在滴水。 身上的睡衣湿透,颜色深了几个度, 紧贴于身。 孟宁伸手扯了下睡衣, 棉质睡衣和皮肤拉开距离,稠闷感得到缓解。但一松开衣领,睡衣又紧贴回来, 闷的她胸口发堵。 不了吧。 这还是头一次, 她拒绝江泽洲。 答应或是拒绝,江泽洲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她的回答, 他难免失落。他向来擅长伪装, 伪装成凶悍的猎人,亦或是纯良又体贴的男友,语气温和:没关系, 时间太晚,确实太打扰你了。 不是, 急的还是孟宁, 我刚洗完头, 还没来得及吹干。 怎么不先吹干头发再给我打电话? 我怕你等急了。 孟宁说完, 眼紧闭,难以言喻的羞赧萦上心头。 江泽洲的失落情绪,烟消云散。他在她耳边笑了一下, 去吹头发吧,我不急, 等你多久都没关系。 沾了水的头发紧贴头皮, 她有种头重脚轻的虚浮感。 头发吹干, 她盯着镜子里的人, 研判似的观察了好一通,突然转身进屋,翻箱倒柜,找到沈明枝遗留的晚安粉。据说是和男友过夜神器,上脸后皮肤毛孔隐藏,营造天生美肌。那天沈明枝当面给孟宁试了下,效果令她惊叹连连。 她不无感慨:女人为了在男人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可真是煞费苦心。 现在,煞费苦心的人,成了她。 孟宁往脸上扑粉,不知道是这晚安粉确有奇效,还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自己肤色提亮不少。随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屋,给江泽洲发消息。 孟宁吹头发的空档里,江泽洲给考察公司的负责人打了一通电话。 他并非刚踏入这行的新人,行业里有哪些不堪入目的潜规则,他都清楚。有的人喜好借用歪门邪道吃红利,有的人乐此不疲的来者不拒。 往常,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做事风格,只要不影响到他,他都持无所谓态度。 每个人都有底线,今晚的事,已经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了。 电话里,江泽洲语气平和,听不出一丝异样,但是疏离又果断的否决态度,甚至还直接来了一句,华锐资本和贵公司不会开展任何融资合作,陈经理,另找他人吧。 压着火挂断电话,胃更疼。 他食量向来很小,端了一碗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强迫自己喝了小半碗后,桌上手机亮。 孟宁:【我吹完头了。】 孟宁:【你在忙吗?】 孟宁:【不忙的话,视频?】 房间内壁灯亮着柔黄色的光,江泽洲虚阖着眼,眼底似漾进光,有着说不尽的柔和温情。 他背往后靠,手机正对着脸,发送视频通话请求。 没多时,视频接通。 孟宁坐在床头,眼底映着清凌凌的光,沉默几秒,笑了:你怎么不说话? 江泽洲说: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孟宁怔了怔,失笑:那你还给我打视频? 江泽洲慢条斯理地反问:不是你问我要不要视频的吗? 孟宁惊讶于他淡定的狡辩模样,小声嘟囔:江泽洲,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的? 静静地对视了会儿。 孟宁:你怎么不说话了? 江泽洲:累。 她眼一颤,那我挂电话了? 他说:别挂,我再看你一会儿。 这话像是无数盏灯光落在她脸上,令她面上表情无处可遁。孟宁眨巴两下眼睛,干巴巴地问:什么啊? 第93页 江泽洲说:很久没见到你了,让我看一会儿。 孟宁和他错开视线,才几天。 江泽洲但笑不语,他静静地端详着她,宛若欣赏一副世界名画般。 时间一点点流淌,孟宁忍不住,和他对视。 晦昧光影,二人的眼神也被渲染出几丝隐晦,夜晚极易滋生暧昧,他眼神似钩子,缠绕着她,让她挪不开眼。 手机没电了,江泽洲说,今晚先这样吧,反正明天我就回来了。 明天见? 嗯,明天见,孟宁。 明天见,江泽洲。她有样学样。 到这里应该挂了的,可江泽洲非但没挂电话,还将手机距离拉近,直抵耳畔。手机屏幕里,一片漆黑,孟宁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他说:把手机放在耳边,孟宁。 孟宁依言照做。 然后她听到他说:我很想你,孟宁。 困意席卷的大脑,一刹清醒。 孟宁猛地把手机挪到眼前,视频却已掐断,徒留苍白空洞,写不出任何思念的文字对话框。 她单手搓了搓滚烫的脸颊,平躺回床,反复深呼吸,调整情绪。 实在忍不住,和朋友分享此刻喜悦。 孟宁:【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明枝:【大晚上的叫什么,很扰民。】 孟宁:【我就发了几个字,扰什么民?】 沈明枝:【吵到了我的眼睛了。】 孟宁:【】 沈明枝:【慕容铁柱对你做了什么事,你这么激动?】 孟宁甜滋滋打字:【你怎么知道是他?】 沈明枝:【除了他还能有谁,让咱们孟大小姐晚上十一点还不睡觉,并且化身尖叫鸡?】 孟宁噗嗤一笑:【都十一点了啊,原来我和江泽洲视频了快一个小时。】 然后她迎来满屏的问号。 沈明枝:【不是,你俩不会真在谈恋爱吧?】 沈明枝:【我在此郑重宣布,慕容铁柱正式改名。】 孟宁:【改成什么?】 沈明枝:【慕容铁树。】 孟宁:【?】 沈明枝:【铁树开花了。】 许是这一夜过得太美妙,当晚孟宁做了一个梦。 梦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孟宁,我很想你,你呢,你有没有想我?看似暧昧的话语,但那人声音阴恻恻的,如同恶魔的低语。 一遍又一遍,他说一次就笑一下。 阴沉的笑声在她脑海里震荡,拉扯着她脑部神经,吓得她猛地睁开眼。 醒来一身冷汗,身上睡衣被汗浸湿,颜色深了好几个度。她视线涣散,仿佛还处在梦魇中,无法挣脱。 过了许久,她缓缓屈膝,下巴垫在膝盖上,双手抓头发,确定那是梦后,紧绷的神经松开。 这一天她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下午排练时,出了好几次错,助理指挥频频冷眸盯她,克制着怒火,孟宁,你身体不舒服吗? 孟宁抱着大提琴站起身,歉意地鞠躬,抱歉,我今天不在状态,需要休息一下。 助理指挥说:休息半小时。 孟宁将大提琴放回原位,跟着助理指挥出了排练厅,叫住她,我今天真的不太舒服,能请半天假吗? 助理指挥很少见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问道:家里出事了吗? 孟宁摇头,就是不太舒服。 她对自己向来要求严苛,进舞团这么长时间都没请过假,连年假都没休息过。因此,助理指挥没再为难她,体恤道:半天可以吗,要不明天再休息一天? 明天是周五,明天要是休息,可是连休三天,也算是个小长假了。孟宁笑着说,不用,我休息半天就够了。 行。 从舞团出来,孟宁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工作日,大家都忙,沈明枝倒是不受任何束缚,可她说是没灵感,昨天晚上十点搭飞机飞到一个海滨城市度假去了。 想了一圈,孟宁都找不到人,闲来无事,去看自己被火烧了的房子装修进度。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装修好,只是还得通风,估计得十一月左右能入住。 小区地下停车场安静空旷,恰逢工作日,没什么车,孟宁一个人走,高跟鞋踩地的声音清晰作响,回音阵阵。 她低头边玩手机,边往电梯口走,电梯到达,她进去。 金属质地电梯门缓缓往左往右往里关时,不远处,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喊:等一下,还有人!等等! 孟宁连忙按开门键。 进来一个男人。 小区里的住户大部分都是高收入人群,衣着得体讲究,或西装革履,或时髦帅气,眼前的男人是后者。只是他戴着口罩,鸭舌帽覆盖住眼睫,看不见脸,声音沉闷:谢谢。 孟宁:不客气。 电梯楼层,男人先按,孟宁后按,意外的是,二人竟然住楼上楼下,一墙之隔。 孟宁不擅长和陌生人搭话,男人也没主动,就这么到了他住的楼层。 电梯门缓缓合上,几秒的工夫,又打开,孟宁到家。 第94页 她无所事事,掏出手机,看江泽洲发给她的航班信息,大概晚上八点抵达南城机场。她退出去,刷了会儿朋友圈,实在无聊,于是拿起泳衣,去游泳馆游泳去了。 持续一周的阴雨天,让孟宁不得不把户外锻炼改成室内游泳。 工作日的游泳馆空荡,刘梦甜躺在休息椅上玩手机,见到孟宁后,热情地打招呼,随后诧异:今天不是礼拜四吗,你不上班吗? 状态不好,请假了。 不去逛街吗? 找不到人逛街。 也是,工作日大家都上班,没时间出来逛街。 孟宁浅笑,没再多言,绕进换衣间换泳衣,出来后,在泳池边做简单的热身运动。 刘梦甜从泳池那一边,移到这边的休息椅。她盘腿而坐,双手撑着下巴,盯着孟宁看了好一会儿后,倏地,说:我上个礼拜好像每天都看到小区侧门有一辆车,然后你坐进车里,车子的主人是你男朋友吗? 孟宁语气平淡:嗯,我男朋友。 刘梦甜不无欣羡地感叹:好浪漫啊,每天都来接你上班。 孟宁说:这有什么浪漫的?你难道没发现,这周都是我自己开车上下班的吗? 刘梦甜微微哽住,这周下雨,游泳馆人多得爆,我都没时间偷溜出去买隔壁街的灌汤包了。 不过你男朋友一定很帅吧?她头头是道地分析,你不缺钱,也不缺颜,不必要找个肥头大耳的富二代凑合过日子,肯定找了个大帅逼。 孟宁嘴角微抽。 你能给我看看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吗?啊,我好好奇! 女孩子双手抱在胸口,目光灼灼的讨好模样,分外可爱。 孟宁遗憾表示:我没有他的照片。 刘梦甜失落。 孟宁:但你见过他,他是江泽洲。 刘梦甜张大眼睛,震惊:你俩竟然在一起了,我靠。 热身运动结束,孟宁逃离刘梦甜追问恋爱细节,一头栽进泳池里。 刘梦甜气急败坏,在泳池边大声嚷嚷:小气鬼!想听一下恋爱细节都不愿意说,孟宁你的心好狠。 直到孟宁游完泳,她还是可怜巴巴:说说嘛,你俩怎么在一起的? 孟宁被她缠的有些招架不住,故意卖关子:想知道呀? 刘梦甜:嗯嗯嗯。 她拖着嗓子:就不告诉你。 然后转身跑回休息室的隔间里换衣服。任凭刘梦甜在外面如何问,她都不为所动。好在没一会儿,游泳馆负责人找刘梦甜,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室外天已经黑了,阴雨天,天黑的快。 孟宁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多。 她撑着伞,往单元楼方向走,穿过一条幽僻小道,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住身后的脚步声。路灯发出幽渺的光,她一撇头,捕捉到紧随其后的鬼鬼祟祟的身影。 疑心自己多想,她加快步伐,身后的人也加快。 孟宁放慢步子,他也放慢。 蓦地,她心头一紧,呼吸屏住。 拐过这条道,再往前十几米就是单元楼出入口,下班的时间节点,电梯间人来人往。孟宁快速从晦暗中出来,被单元楼里发出的炽亮灯光照耀下,才敢转过头。 身后两三米距离,果不其然,站了个男人。 他手执一把深色伞,伞面往上抬,滑落的雨珠里,脸逐渐清晰。 孟宁心头跳针,缓了好几秒才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只是声线仍发颤,念出他的名字:江泽洲,你吓死我了。 江泽洲挑了挑眉,察觉到她此刻惊讶多于惊喜,疑惑:怎么了? 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搞的我以为是流氓混混。孟宁释然,弯起眼睛,不过你跟在我身后怎么不喊我呀? 江泽洲的脸色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如背后漆黑雨天,沉郁晦暗,我没有跟在你身后,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孟宁怔住。 第44章 . 雨霎时下更大, 江泽洲的眼睫浸在越来越浓的阴影中。 孟宁的思绪如雨丝般被风吹得混乱,裹挟雨珠的风凉飕飕的, 让她清醒几分, 语气平静,阐述事实:不是你,那是谁?我从游泳馆出来, 它好像就一直跟着我。 江泽洲抿了抿唇角:你觉得像是偶然吗? 孟宁给不出确定答案, 我不知道。 单元楼下进进出出的人一茬接一茬,白色瓷砖上印着斑驳鞋印。 这种环境不适合谈事,江泽洲说:先上楼, 具体的内容, 到家再说。 孟宁:嗯。 几平米的电梯里挤满了人。 孟宁和江泽洲缩在角落位置,注意到他身边提着的行李箱,孟宁才记起来, 你不是八点的航班吗,现在才五点半。 坐高铁比较快, 临时改高铁票回来了。 哦。 对话间, 电梯到达他们楼层。 一层楼两套房, 孟宁掏钥匙开门时, 江泽洲往对面那户瞥了眼,眼微眯,若有所思的模样, 对门的住户,你有见过吗? 第95页 见过, 也是一个女孩子独居。话音落, 门开启, 她说, 进来吧。 孟宁奇怪,你怎么突然问对门的人? 江泽洲没回答她的问题,反倒又问: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我和她就早上倒垃圾的时候见过几次。 大城市的邻里关系,相对而言较为冷漠。更何况,孟宁并非这里的业主,随时随地都可能搬走,因此,没和小区里的其他人有太多交流。这个小区,她认识的人统共就两个。 一个是江泽洲;一个是刘梦甜。 你是不是觉得,是身边认识我的人啊?孟宁自问自答,可是我很确定,身后那个是男的,我在这小区,就认识一个男的。 唯一认识的男人,此刻坐在她家客厅。 江泽洲一本正经:可能跟在你身后的人,真的是我。 孟宁神色不太自然,继续猜测,我觉得可能是我疑心了?以前也有这样的经历,一直有个人跟着我,后来他跟到我家楼下,进了电梯我才知道,他是我的邻居,和我住正对门。 女孩子在外独居总归有太多不安全性。 江泽洲抿了抿唇,希望只是意外。 雨珠敲打窗户,清脆声响淹没在夜色里。 天色已晚,二人还没吃晚饭,于是决定先解决晚饭。 孟宁不常在家下厨,冰箱里只有简单的食材,鸡蛋,三明治,生菜,西红柿,这些供她第二天早餐做三明治的东西。 这个时间点,外卖估计都爆单,送过来至少也要半个小时,怎么样都是下厨比较快。 考虑到江泽洲过敏的东西,孟宁在厨房翻箱倒柜,最后翻出一袋挂面,吃面吗? 江泽洲:可以。 话音落下,他走过来,边走边把衣袖往上拉。 孟宁:你这 江泽洲:我下厨,你出去坐着。 孟宁一愣,反应过来,江泽洲半个身影迈进厨房。 她忙不迭跟上,还是我来吧。 江泽洲不容置喙的口吻,你在客厅坐着吧,还有,你身上的衣服湿了,先去换一套衣服再出来。 因他的话,孟宁侧眸,手臂处的衣袖被雨淋湿,雪纺料湿透后呈透明质地,贴合着皮肤,若隐若现。 那我先去换衣服,孟宁并不知晓自己现在浑身微湿的模样有多撩人,她一板一眼地叮嘱,你要是有什么找不到的就叫我。 应该没什么找不到的。江泽洲淡笑。 说话间,他弯腰,打开柜门,抽出一个餐盘,又打开另一个柜门,里面放的都是调料。 动作熟练,没有一丝迟疑,仿佛对这屋子了如指掌,仿佛,这就是他家。 察觉到孟宁疑惑眸光,江泽洲解释:我回国后没住家里,房子还在装修,大概两个月的时间,我是住在这儿的。不过你放心,今兮这套房子买来就没住过,我也不会轻易地和异性住在一个屋檐下。 顿了顿,又怕她不知道,解释更详细,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今兮的男朋友,认识非常多年了。我原本是打算住他那儿的,可是今兮和他住了,所以我被赶到这儿来住。 交代的详细又具体,生怕孟宁产生一丝的误会。 孟宁看他一眼,笑:嗯。 就像她暂住在今兮家一样,江泽洲也暂住过今兮家。甚至理由,也格外相似,都是因为房子装修没好。 突如其来的一个相似点,让孟宁都开心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关键性问题。 江泽洲睡的是哪张床啊? 三室两厅的构造,其中一个侧卧和客厅打通,只剩下两个房间。一个是今兮的主卧,另一个是孟宁现在住的侧卧。 孟宁站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 身体无端有热意蔓延,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恰这时,屋外的江泽洲喊:孟宁,面煮好了。 孟宁:好。 她收拾好心情,出了房间。 餐桌上摆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一碗扑了荷包蛋,零星一点儿葱花当做装饰,另一碗只有简陋的汤和面。 二人对视一眼。 想到他的过敏食物,再看眼前的食物,孟宁抬眼问他:你不吃葱花吗?还是葱花过敏? 江泽洲:不怎么吃。 孟宁:哦。 沉默下来。 江泽洲似乎没什么食欲,动了几筷子后便没再吃,一碗面剩下三分之一。反观孟宁,胃口大开,一碗面吃得见底。 对比之下,孟宁觉得他俩生错性别了。 吃饱了吗? 江泽洲语气很淡,眼里笑意隐约可辩,导致孟宁以为他话里有话,在调侃她,或是嘲讽她食量比男生还大。 沉默几秒,孟宁温吞道:我今天中午没怎么吃东西,所以晚上吃的有点儿多。 江泽洲眼皮动了动,蓦地,听懂她话里的刻意强调,未免好笑,但心头涌起恶劣心思,故意道,女孩子的食量,都这么大吗? 第96页 孟宁一顿,承认,还是否定,似乎都在强词夺理。 思考了一会儿,孟宁换了一种方式强词夺理,得分人,你不要一概而论,地域歧视估计就是你这种人才有的。 江泽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幅伶牙俐齿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 孟宁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惬意愉悦的笑,愣了愣。 视线撞上,江泽洲没半分退让,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出她的内心。这种直接露骨的对视,令孟宁心慌,但她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怎么了? 江泽洲说: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 孟宁: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人用有意思夸我。 江泽洲:其他人是怎么夸你的? 孟宁含糊回答很执着。 江泽洲:不应该是很漂亮吗? 孟宁没想到他会用这个形容词,承认吧,未免有点儿厚脸皮,甚至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否认吧?但确实是有很多人夸她漂亮的,如果否认,未免过度谦虚,像是明褒暗贬了。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没吭声。 好在江泽洲的重点都在前面那个词上,很执着?哪方面的执着? 执着于喜欢你这么多年。 可她是说不出口的。 表白要是能说出口,她也不会暗恋江泽洲这么多年。 孟宁心想还不如纠结她到底漂不漂亮呢,她背微微弯曲,很没有底气地找借口,当时找工作吧,推了很多国外歌剧院的工作,一定要回国。身边的人都觉得我这人死脑子,脾气犟。 江泽洲似乎被她说服,慢条斯理道,我当初回国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说这种话,他们觉得留在国外好,我觉得回国好,个人看法不同罢了。不过 话戛然而止,孟宁上半身微倾,靠向他那侧,想听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 幸好,我们的观点是一样的,都喜欢留在国内。 又一个相似点。 孟宁笑:是的,你也很执着。 江泽洲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吃完饭,要整理厨房。一个人下厨,另一个人收拾,天经地义。孟宁用这个理由,拦下要去洗碗的江泽洲。虽说是洗碗,但孟宁要做的很简单,把碗筷扔进洗碗机就行。 江泽洲有轻微洁癖,即便厨房刚使用过,依然干净得像是刚打扫完。 开放式厨房,岛台与餐桌相距两三米。 江泽洲的位置背对厨房,他没转身看她,也没和孟宁搭腔,只是放在餐桌上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极有规律,像是在思考什么。 窗外雨更大,雨像是开了闸的的洪水,磅礴肆虐。 他偏过头,和雨夜无声对视。 半晌,眉间皱起。 孟宁走过来时,就看到他一副拧眉思索的模样,她带丝忐忑,问:怎么了? 江泽洲:我在想,小区里能进来的人无非两种,业主和他们的朋友,如果是意外,那跟在你身后的应该是业主的朋友;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有人确实在暗地里观察你。 霎时,气氛染上几分紧张与阴森感。 孟宁喉间发涩,应该只是凑巧吧? 江泽洲却摇头,你不能把凡事都当做凑巧,万一真的有一个人跟踪你呢?而且你一个人住,他很有可能入室抢劫。 越说越恐怖,尤其是在这种最适合犯罪的阴雨天。 漆黑,混乱,一场雨就能冲掉所有犯罪痕迹。 孟宁不敢再脑补了,开始想对策我房子还有几个月就能搬进去了,短租房很难找,而且我也不想和我爸妈天天住一块儿,我总不能这几个月都住酒店吧? 没必要住酒店,我每天上下班接送你,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安全的。唯一不安全的时间,就是你上下楼,和一个人住的时候了。 孟宁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又好似没猜到,模糊得像是隔了层纱,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纱帘,试探询问:那你的意思是? 江泽洲眼里毫无情绪,面色冷淡,语调清冷,仿佛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似的,你搬到我家住,这样就能保证百分百安全了。 他眼睫一抬一压,眼皮压下的,是处心积虑。 客厅置于静谧中。 轻浅呼吸声与嘈杂雨声交错。 孟宁大脑一片空白,迟钝地抬起眼皮,与江泽洲对视。 定格两秒。 孟宁滞后的思绪开始转动,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双唇翕动,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略显艰难: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同居? 异性同居,单单是组合在一起的四个字,都暧昧幽生。 更何况,孟宁记得自己进屋换衣服前,江泽洲说我也不会轻易地和异性住在一个屋檐下。 前后过去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向她发出同居邀请。 孟宁理智回笼的大脑,再度陷入浆糊里,清醒被混沌搅拌。 江泽洲像是丝毫不觉得这有任何不妥,上半身微往前倾,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叉相握,面色平静,理智地和她分析现在的情况,这个小区确实住的都是高收入人群,但高收入人群并不和高素质人群画等号,学历高,收入高的人群,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做坏事,起歹意。 第97页 我当然希望被跟踪是一个误会,但如果不是呢?孟宁,你确定你能保证自己安全吗? 不要说什么小区安保设施一流这种话,安保再好,保安也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你下楼散个步,去超市买点儿吃的,万一路上又被人跟踪怎么办?你觉得那个人会给你时间抱紧,还是给他自己时间直接把你捆住? 江泽洲几乎不给她一秒钟的思考时间,话赶着话,逼迫她点头同意。 孟宁闭了闭眼,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住一起,很奇怪。 江泽洲反问: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只是合租,又不是同居? 他神色清明,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正直,不沾染任何个人情感,一副光明磊落,甚至隐约散发着活雷锋气息。 并且,孟宁注意到,他用的词是,合租。 不是同居。 反倒显得她思想龌龊了。 孟宁沉吟片刻,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 朝夕相处已经足够令她神魂颠倒了,如果还要加个地点,同一屋檐下,孟宁觉得自己很难把持得住。白天她能将所有情绪藏好,是因为她把所有的喜欢都埋藏在深夜。 只有在晚上,她才能毫无羞耻,万分坦荡,甚至引以为傲地说自己死脑子的喜欢一个人喜欢了九年。 白天不行。 白天她需要工作,需要表现得滴水不漏,需要成为大提琴组的主心骨;她还有家庭,她是父母眼中最值得骄傲的女儿,也是孟响眼里最完美的姐姐;还有沈明枝,沈明枝一直以来都希望她能够放下执念,活得洒脱一点儿。 虽然一路走来,沈明枝有意或是无意间,都在促成她和江泽洲。 可是白天的孟宁,要扮演的角色太多了。 只有晚上。 只有到了晚上,门一关,像是和全世界都断绝联系。 只剩下孟宁。 她只是孟宁,她只需要做她自己。 肆无忌惮地想念,赤.裸直白地喜欢,都可以诉之于口了。 没人会比孟宁更擅长自我调节情绪了,短暂的思考后,孟宁再一次说,江泽洲,我还是觉得不行。我们都有同性朋友,也经常会有往来,如果被我的朋友知道我和一个普通异性朋友住在一起,恐怕很难解释。 为了人身安全,这有什么难解释的? 我朋友可能会觉得,和你住在一起,更不安全。 第45章 比起外面社会的不安全, 男女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危险系数,应该更高。 异性独处, 双方都是单身, 并且这段时间还存在着暧昧不清的关系,年纪相仿,很容易擦出火花。 孟宁不是怕江泽洲对自己干些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而是怕自己憋不住, 推门入室, 对江泽洲为非作歹。 先发制人这一招,始终是不会出错的。 孟宁继续说:异性合租,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江泽洲背往后靠, 好整以暇地问她:比如? 他一副没有合适的理由就别想拒绝我的样子。 比如, 孟宁尚能头脑清醒,洗澡不太方便。 为什么会不方便,我洗澡在主卧的洗手间, 你在客卧的洗手间,江泽洲扬了扬眉, 怕你不太清楚, 虽然小区的户型是差不多的, 但是我那边的主卧和客卧, 不像今兮这套房子,连在一块儿。我那边的主卧和客卧,在两头, 中间隔十几米远。 言外之意,不会出现洗澡不方便的事。 难不成, 你有什么怪癖?江泽洲坐直起来, 眼底淬出些另类色泽。 孟宁莫名:什么怪癖? 江泽洲:洗完澡后不穿衣服? 孟宁: 这可真是个世间罕见的怪癖。 孟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恶狠狠地瞪了江泽洲一眼, 哪有人洗完澡不穿衣服的? 还真有。江泽洲说,周杨洗完澡就不爱穿衣服。 孟宁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什么都不穿吗? 江泽洲忽然轻轻地笑了下,对上她那八卦又不怀好意的视线,无情戳破,内裤倒是穿的,但女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洗澡不方便,我只能想到这个不方便了。 绕过去的话题,又被他绕回来。 孟宁总算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他,泄气极了,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我的朋友,以及万一要是你朋友过来,我们要怎么解释? 江泽洲:情侣住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孟宁突然答不出来了,满腹的反问和辩驳,被这一句话塞回肚子里。 但江泽洲并非强人所难的人,他也擅长识人眼色,孟宁从身体到言语都在抗拒和他住在一起。他是很想和她关系更近一步,住在一起,感情自然蒸腾得快,可他不想勉强她。 发表自己的意见固然重要,尊重对方的想法,也不容忽视。 人与人交往,不能一昧只顾自己。 江泽洲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蓦地,站起身,走到客厅处,单手拎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外套,孟宁。 第98页 孟宁应声看过来,啊? 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不采纳也没关系。江泽洲眼眸微敛,神情严肃又冷冽,你自己的个人安危,你自己有数。但是如果遇到危险,我希望你能够第一时间想到我,毕竟一个小区,就是前后楼,我觉得我的速度不会比保安慢多少。 话音落下后十几秒。 孟宁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她说:谢谢你,江泽洲。 江泽洲:我说过很多遍了,不要说谢谢我。 孟宁前一秒点头,乖得要命,后一秒又尤为叛逆地说:嗯,但还是谢谢你。 前后楼,又是同一层。 孟宁送走江泽洲,洗了个澡出来,又在阳台处和江泽洲相遇。 今夜的雨似乎下得没完,五六月的天,空气沉闷潮湿,雨雾溶解城区的灯光。几十米远距离的地方,隔着两扇玻璃窗,隔着淅沥雨幕,只能看到江泽洲的轮廓。 几乎是她看到江泽洲的下一秒,手边手机就响起。 来电人是他。 孟宁坐在阳台的沙发椅上,干什么? 江泽洲:你在干什么? 孟宁:我在发呆。 江泽洲:不是在和我聊天吗? 孟宁按下鼓起的腮帮,我以为你在问我,接电话前在干什么。 通过电流,他的嗓音略低哑,笑起时一丁点儿的气音,都会被电流给放大,在她耳鬓处厮摩。 已经九点半了,还不上床,在阳台逛什么? 江泽洲早已把她的作息时间掌握得一清二楚。 孟宁说:我等衣服洗好,晾衣服。 江泽洲问:还有多久洗好? 孟宁看了眼洗衣机上显示的时间,四分钟。 江泽洲:这四分钟,你都坐在那儿等? 嗯,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干。孟宁无趣地挑挑唇,继而,心不在焉地问他,你呢,大半夜的在阳台逛什么? 准备过来拉窗帘的,没想到看到你了。 孟宁嘴角弯起弧度,还挺巧的。 是挺巧的。 对了,你明天上班吗? 江泽洲其实明天不上班,他刚出差回来,原本的行程是到明天的,紧赶慢赶,提早一天回来,就连身边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不假思索:明天上班,所以明早你在家等我。 孟宁:哎? 江泽洲叹了口气,沉声:我还是不放心,直接到你家门外等你比较好。 几个小时前,孟宁拒绝完江泽洲,这会儿是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虽然在她眼里,江泽洲未免太提心吊胆,小心翼翼,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也是为了她好。 孟宁说:好。 应下后,洗衣机运转结束,幼稚的音乐声响起。 孟宁:我衣服洗好了。 江泽洲:晒衣服去吧。 孟宁哦了声,却迟迟没挂断电话,江泽洲向来是等她先挂的,这会儿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声响,将手机举到面前,确认仍在通话中,又将耳机递回至耳边。刚准备出声她问还有什么事吗,那边传来一声极快速的, 早点睡,晚安,还有,明早见。 电话停止,无法再听到她的声音。 但她的身影还在视野范围内,挂了电话,先是伸手捂脸,继而抓头发,最后似是意识到他就在不远处,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般,整个人停住。 江泽洲心情好得不行,就连周杨打来的电话,他都非常有耐心,什么事? 语气温和的,都不像是江泽洲了。 周杨看了眼手机号码,确定是江泽洲的后,持疑惑态度,是我听错了吗?我他妈的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温柔?好他妈的恐怖。 仅剩的耐心告罄。 江泽洲的嗓音比夜雨还冷,有事说事,别废话。 熟悉的不耐烦声音,周杨舒服了,出来喝一杯吗?今儿个正好有个老同学的欢迎会,你来不来? 以往江泽洲都会去,单身的人,日夜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江泽洲常去酒吧,常去周杨组的局,并非是他热衷于交际,他也不爱喝酒,更不抽烟。之所以去这种场合,只是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他揉了揉眉,和孟宁通话时,整个人特别有精神,电话结束,他整个人莫名颓靡,提不起劲儿。 再抬眸,不远处的阳台已经漆黑。 孟宁估计晒完衣服睡觉去了。 江泽洲也合上窗帘,转身回屋,声音散漫:哪位老同学? 周杨:就以前跟我混特熟的,陈良煜,高三寒假和女朋友分手,把人小姑娘弄得,直接跳楼,差点儿人给跳没了的那位哥。 江泽洲原本没什么印象,听到后半段,记起来了,他啊。 周杨挺久没和他见面了,兴冲冲地:来吧来吧。 江泽洲冷声道:不去。 说完,不给周杨任何挽留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 第99页 气的周杨连发十条消息内涵他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 江泽洲挺无辜的:【你不是就想我早点儿谈恋爱吗,怎么我一谈恋爱,你还不乐意了?】 周杨:【你谈恋爱就可以忘了我吗?是谁陪在你身边那么多年?是谁陪你度过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是谁在你被父母催婚的时候挺身而出?】 周杨:【是我!一直以来,都是我!】 江泽洲:【以上的烦恼,在遇到孟宁之后,全部消失了。】 周杨不依不饶的样子,还挺像正房逼宫的,【所以就是她比我重要咯?】 江泽洲哼笑了声,懒得回答他的明知故问。 没等到他的答复,周杨连发好几条:【你说,我和她到底谁重要?】 江泽洲:【我和你的女朋友同时约你吃饭,你选谁。】 周杨秒回:【当然是女朋友。】 附带一个色的表情包。 发完后,意识到了什么,火速撤回。 周杨:【你听我解释。】 江泽洲懒得听他解释,直接把他消息免打扰,之后,收起手机,进书房工作去了。 另一边,孟宁熄灯回屋。 晚上被人跟踪,不管是真还是假,她着实被吓得不轻。躺在床上,仍旧不放心,再次出去检查了门锁,确定都锁上后,才回到床上躺着。 还是睡不着。 于是掏出手机,在沈明枝和江泽洲之间纠结许久,决定还是找沈明枝。 要是找江泽洲,估计他又会搬出合租的事儿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吧。 孟宁:【枝枝,你睡了吗?】 等了几分钟,沈明枝才回:【说吧,什么事儿。】 孟宁心虚:【想你了。】 沈明枝:【慕容铁树不行啊,还能让你有时间想到我?谈恋爱的人不应该是时时刻刻脑子里都是对方吗?】 孟宁被酸的嘴角微抽:【我又不是恋爱脑,更何况,我俩又不是真的。】 孟宁:【而且,你能别叫他慕容铁树吗,好难听。】 沈明枝:【我也觉得不太习惯。】 沈明枝:【还是叫铁柱吧,顺口。】 孟宁头疼欲裂,还是说:【你喜欢就好。】 沈明枝:【都这个时间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该不会是和铁柱吵架了吧?】 孟宁:【不是。】 迟疑几秒,她深吸一口气,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得非常缓慢,几个字,用了将近一分钟才打完。大拇指指腹在发送键停留许久,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孟宁:【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明枝察觉到她不对劲儿,可她又是深知孟宁这人,一旦想刨根问底,势必会蹩脚地转移话题,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认识太多年的朋友,已经熟识到,通过苍白的聊天内容,就能辨析对方的心情。 沈明枝发了段长语音,我酒店之类的都订好了,没法儿改,估计得下周四才能回来。正好周五,参加附中成立八十周年的校庆。 孟宁眨了眨眼:【附中校庆?】 沈明枝: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我看了邀请名单,你家铁柱作为优秀校友代表,到时候要上台发言的,他不会没告诉你这事儿吧? 孟宁:【啊】 沈明枝:他该不会,还不知道你是他高中学妹吧? 孟宁再一次装傻:【啊】 沈明枝语气挺冲,你俩小情侣一个个的是没长嘴呢,还是不想和对方说话呢?不是每天都在聊天吗,你俩都聊未来的是吧,不聊过去?以前一个高中,多值得开心啊,学妹和学长的恋爱呢,四舍五入也算是从校园走到婚纱了。 孟宁无言到直乐,大概也就沈明枝能这样四舍五入了。 偶尔,孟宁和江泽洲聊天会聊到过去。 但他们聊的都是大学,从未提及到高中,唯一一次提到,还是有关成绩的事儿。之后,再无其他。 双方父母认识,估计江泽洲知道,孟宁并非本城人。 或许他潜意识里以为,孟宁不会在南城上学。 孟宁没提这事儿。 江泽洲也没问。 最关键是,没有合适的契机,让两个人提到有关高中时的事情。他们找不出契机,上天阴差阳错般地,给他们提供了契机。 南大附中八十周年校庆,时间定于下周五,届时所有毕业生都可回学校参观。 孟宁犹豫:可我算附中的学生吗? 沈明枝:虽然你只在附中读了一个学期,但也算,就算你不算附中的学生,但你现在是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家属。 孟宁笑:还家属呢。 沈明枝:臭鸡蛋就不是鸡蛋了吗?合约家属也是家属。 学生时期,孟宁和沈明枝做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出色的成绩。沈明枝太优秀了,人如其名,一枝明艳动人的玫瑰,几乎门门功课都是年级第一。一道题,孟宁解半节课都毫无头绪,递给沈明枝,三分钟写出简单易懂的解题方法。 崇拜感造就的友谊,一直延续至今。 和沈明枝相处的大半时间里,孟宁都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恰如此刻,孟宁赞同又满意地点头:是的,我就是江泽洲的家属。 第100页 沈明枝:所以下周五,你回学校吗? 孟宁讪讪道:不回了吧。 电话那端沉寂许久。 久的孟宁都快要睡去的时候,沈明枝忽然开口。 你是不是还记得他? 孟宁一愣。 沈明枝早从她的沉默里听出了她的担忧,心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大半夜,咬牙切齿地开骂,一个大老爷们儿劲干些不是人干的事儿,还栽赃嫁祸到你头上?我是真没见过比他脸皮还厚的男的。 过去太多年了,回想起来,孟宁已经没有那么多恨了。 倒是每每提及,沈明枝都有无尽的恨。 孟宁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软声调地说,你当初不是把他揍得挺惨的吗?也算是帮我争口气了。 沈明枝冷哼:我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给撕烂。 孟宁笑着摇摇头,听着她给自己鸣不平的说傻话。 一夜无梦。 醒来后雨停,铅灰色的云翳层层叠叠,透不出一丝光亮。 孟宁照旧起床洗漱,准备晨跑,推开门,动作愣住。 长廊外,视野明亮。 江泽洲穿着运动装站在拐角处电梯口,听到动静,他收起手机,扭头看向她,早。 孟宁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儿? 江泽洲说:陪你晨跑。 孟宁:我以为得快到上班的时间你才过来。 江泽洲淡声: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一想到你还要出门晨跑,所以就提早过来了。 孟宁关上门,走向他,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江泽洲慢悠悠道:我也刚到没多久,正准备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了。 孟宁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晨跑的队伍,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结束后,二人结伴去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餐,吃完早餐,各回各家,洗漱,整理着装。一切整理好,孟宁提着包,在玄关处换鞋,边给江泽洲发消息。 孟宁:【我好了。】 江泽洲:【开门,我在你家门外。】 其实她还没穿好鞋,猛地一抖,鞋跟滑落,她手忙脚乱地四处蹦跶,过了好一会儿,才穿好鞋。 甫一拉开门,就看到了江泽洲。 这一瞬间,突然晨光乍泄,落在他的身上。 江泽洲穿了件羊毛质地的柔软开衫,整个人都格外的柔软,没有半分疏离与清冷。也是这一刻,孟宁觉得,自己好像和江泽洲离得异常的近。 不是身体的距离,是心和心的距离。 她似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真心。 像是梦境。 把她从梦境抓出来的,是他的声音,发什么呆? 孟宁回神,我只是在想,如果男友可以打分的话,你应该能拿八分。 江泽洲:满分是一百分的那种? 孟宁眼底泛起狡黠笑意:对。 江泽洲纵容地应对她的骄纵,甚至还好脾气地请教她:你说说,我还有哪些不足,我尽量改正。 孟宁无语地嗔怪:这还得我说呀,不得你自己反思反思? 一路欢声笑语,到他车上。 其实也就四天没有他接送,再次回到他车,孟宁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座椅上有东西硬邦邦的,咯着她,孟宁动了动身子,在座椅夹缝处,抽出一封邀请函。 是附中的邀请函。 一旁的江泽洲注意到,解释:附中下周五八十周年校庆,邀请我过去。 孟宁没掀开那封邀请函,默不作声地,把东西放在一边。 冷不丁,耳边传来一句:你有收到邀请函吗? 早高峰的市中心,道路拥堵,百万的车和几万的车都一个待遇,挤在车流里,走走停停。车子停下,江泽洲侧过半个身子,打量的目光,望向她。 孟宁没想过江泽洲会问出这么一句,抿了抿唇,嗓音干涩:你知道我是附中的学生? 江泽洲:嗯。 孟宁: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泽洲说:去年夏天。 这话犹如千斤石般,砸在孟宁的身上。思绪漂浮在空中,居无定所。 拥堵的车流再次流畅,车子驶过两个路口,孟宁仍在纠结。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沈明枝昨晚说的话,最后,她没像以前任何时候,选择性逃避,而是选择张嘴询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附中的学生?周杨学长说的吗? 话音落下,江泽洲发出不耐烦地低啧声,他连你叫什么都不记得,还能记得你是附中的学生? 孟宁面露羞赧:也是。 是我,江泽洲敛了敛眸,黯声,孟宁,一直是我,记得你。 第46章 孟宁坐在副驾驶, 所有动作定住。僵了好几秒,她慢吞吞地转过头, 什么? 车不知不觉间, 驶入芭蕾舞团停车场。 江泽洲没避让她的视线,神色淡然,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但我的记性向来很好, 看到你的时候,就记起来了。 第101页 孟宁一怔,心绪一秒平复后, 说:我没不记得你。 江泽洲眼皮一动, 什么? 孟宁在脑海里搜刮措辞,好半晌,用自认为平静从容的语气说, 我在附中只待了半年,但是你在学校, 很出名, 我也听说过很多, 有关你的事。 有关我的事, 具体是什么? 咄咄逼问下,孟宁稍显狼狈。 思考片刻,孟宁弯起嘴角, 不急不缓地说:你成绩很好,拿过很多奖, 长得很帅, 我总是在学校红榜看到你的照片。 当时挺多人把我的照片撕走的, 你该不会是其中之一吧?江泽洲敲着方向盘, 慢悠悠的语调,藏了几分恶劣的促狭。 孟宁被他的话问住。 事实上,孟宁还真想过。想法刚冒出脑海,又被否决了。 这种行为,就像猥琐男偷拍女生照片,日思夜想,每天反复观看。孟宁觉得自己要真撕照片,跟猥琐男没差了。 幸好她没做过这种事,格外的理直气壮,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啊? 也是,你多乖啊。 因为他的形容词,孟宁大脑忍不住脑补一些有的没的东西。下一刻,像是心有灵犀般,江泽洲眉梢轻抬,低声问:听过很多有关我的事,那其中有没有一样 我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孟宁的心跳停了半拍。 周遭一切都已远去,全世界仿佛都静止。 江泽洲手指轻敲方向盘,一声又一声。说完那句话后,他没再开口,等不到孟宁的回复,也没追问,耐心十足。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十几秒过去。 孟宁轻声,乖乖女。 江泽洲勾了勾唇,颇为满意她的答案,夸奖道:记性挺不错的。 孟宁品咂着这句话,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总觉得,江泽洲在暗示她什么。可抬头去看他,他一脸云淡风轻,好似刚才一切,是无心之举。 就这么纠结着下了车。 好在这点儿心思,在忙碌的工作中,很快被抛之脑后。 芭蕾舞团下个月有全国巡演,交响乐团自然得跟上,并且交响乐团还接了其他乐团的合作。下个月,是整个乐团最忙碌的一个月了。 调整了半天,孟宁状态回归,跟上大家的进度。 只是闲暇时间,还是忍不住地,想到这事儿。 他是在撩我吧? 他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你忘了你俩只是合约情侣了? 江泽洲就是个反复无常的男人,毫无信用可言。 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孟宁觉得还是别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了。反正,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结果来。现实又不是按照她的设想走的。 下午下班前十分钟,排练结束,众人都在等点下班。 闲来无事,开始闲聊。 孟宁原本在位置上发呆,突然,有人推搡了下她的胳膊,挤眉弄眼,我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啊,你是从一辆车上下来的。 其他人轻嗤调侃:不从一辆车上下来,难不成是从一头牛身上下来吗? 听我说完,后来我好像看到驾驶座上的那个男的了,长得好像,有点儿小帅。她顿了顿,纠正,不是有点儿,是好点儿帅的。 真的假的?孟宁,你背着我们谈恋爱了吗? 不是吧孟宁,你竟然谈恋爱了?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把我们大提琴女神给收了? 何方妖孽? 倒不是妖孽。 是混世大魔王。 被追问得多了,孟宁没隐瞒,是谈恋爱了。 这话犹如一声惊雷,落下后,四面八方,传来吸气声。紧接着,其他小组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够把眼高于顶的孟宁给收服。 一直以来,孟宁在交响乐团众人眼里,都是眼高于顶的,特指,在挑选男人这方面。 原因无非是,交响乐团大部分的演职人员都在三四十的年龄层,见到边上有条件好的单身女性,都会和身边的单身男性撮合在一起。孟宁是被撮合次数最多的那一个。 毕业后,来到交响乐团,先后被同事、领导介绍,加起来得有二十多个男的。 每一次,她都是弯着眉眼,一副任人拿捏的软兔子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决绝得没任何转圜余地,谢谢你,不过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客套又有礼貌的拒绝,落在旁人耳里,解读成另一种意思。 这个男的条件不行,配不上我,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不过仔细一想,孟宁五官大气,又有种少女的娇羞。关键是那气质,整个芭蕾舞团都找不出来第二个她,清冷优雅。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出身的,眼光挑,也是理所应当的。 是一个很好的男生。孟宁回答得很认真,却很笼统。 让人摸不着头绪,以为她是在敷衍:有多好,做什么工作的,年纪多大了,最重要的是,有没有照片让我们看看? 第102页 面前都是共事许久的同事,平时相处,关系都不赖。 孟宁没有办法像敷衍刘梦甜一样敷衍他们,坦诚交代:搞投资的,比我大两岁,至于照片我和他在一起才两周,还没有拍过照片。 搞投资的,就是金融行业咯?金融行业不是出渣男吗?那人脱口而出,说完后一愣,忙闭嘴,干巴巴地笑,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孟宁你别在意,我帮你给她掌嘴。 就是就是,不能以偏概全,我相信孟宁男朋友是个好人。 她们一个个急忙找补的模样,孟宁心头一热,她温声道,他人挺好的,而且我俩认识她原本想说九年的,琢磨了下,还是改成,一年了,他身边不缺女孩子,要真想谈恋爱,早谈了,何必找我呢? 原本是说服别人的话,孟宁莫名有种,在说服自己的感觉。 是啊。 江泽洲最不缺乏追求者,学生时期到现在,向来如此。 重逢至今,将近一年的时间,如果家里真的催得急,他随便找个女的应付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找她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 是不是因为,对他而言,她是不一样的? 十分钟过。 五点准时下班。 往常蜂拥而出的人群,今天一派和谐,不急不缓地收拾着行李,余光总是偷摸往一侧扫。 周遭送过来的八卦目光实在演技拙劣,明显的让孟宁想忽视,也忽视不了。孟宁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等什么她是坐男友的车上班的,没有交通工具,自然是等专属交通工具来接她下班。 人都有好奇心和窥探欲。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坦率地把江泽洲介绍给他们。 孟宁收好东西,出了换衣间,里面噼里啪啦,都是急忙关柜门的声音。 迈出的步子,又收回,半个身子回到换衣间,其余人没想到她会杀了个回马枪,左右张望,手忙脚乱地打开柜门,和身边的人进行没头没尾地交谈。 一切尽收于眼底。 孟宁没戳破,抬头看她们,柔柔一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我先走了,再见。 出换衣间,过拐角,晚霞将身后的一众身影拉长,至她脚底。孟宁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往前走,手里捧着只手机,确定江泽洲已经在停车场等她了,孟宁惆怅地叹了口气。 孟宁:【待会儿你别被吓到。】 江泽洲疑惑:【什么?】 孟宁:【你今天早上送我上班的事儿被我同事知道了,然后现在,她们都在后面跟着,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江泽洲:【是想看我吗?】 江泽洲向来都很识人眼色,今天孟宁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他还明知故问。 孟宁满腹疑虑地重复了一遍:【啊,看你。】 江泽洲:【看我,还是看你男朋友?】 这不都一样吗? 孟宁嘟囔了一句。 蓦地,她脚步顿住,脑海里蕴了丝其他东西。 恰这时,空阔停车场轰然迸发出一声尖锐喇叭声,孟宁循声望去,叫嚣的车辆,驾驶座车窗缓缓下降,熟悉的侧脸,逐渐清晰,展示在她眼前。 下一秒,江泽洲打开车门,走到她面前。 看我,还是看你男朋友?他重复了一遍问话。 看似没什么区别,没意义的问话,内里大有乾坤。 前者,指的是江泽洲这个人。 而后者,男朋友,代表的是他的身份,他不止是江泽洲,更是孟宁的男朋友。 他在意的是,自己以何种身份,出现在孟宁的同事面前。 孟宁自然猜到了他的别有深意,眼尾上翘,卧蚕下方的那颗泪痣闪耀似星辰,看我男朋友,只是我男朋友,恰好是你。 随后,她转了个弯,和江泽洲并排站。 七八米远距离的地方,交响乐团的人稀疏而站,佯装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嗨,孟宁,你身边这位是 孟宁说:我男朋友。 江泽洲脸上情绪渐收,戾气眉眼,沾染几丝温和,你们好。 你好你好。 你好。 众人纷纷和他打招呼,眼里闪过欣羡之色。经过孟宁时,悄咪咪地朝她递了个眼神,用口型说:好帅啊。 孟宁笑了笑。 送走一堆看热闹的同事,二人才回车上。 孟宁低头扣安全带,头随着动作往左偏,系好后,没第一时间直起身,慢吞吞地往驾驶座那边看了眼。 恰好被他目光捉住。 嗯? 孟宁抿了抿唇,刚刚,你应该没被吓到吧? 江泽洲看她一眼:打声招呼而已,还不至于会被吓到。 孟宁:那就好。 车子发动。 汇入拥堵车流中。 晚饭早就定好,在小区附近的火锅店吃。吃完晚餐,考虑到明天是周末,江泽洲问孟宁:你周末有安排吗? 孟宁:还没有安排。 江泽洲:既然没有安排,到我家来过周末,如何? 第103页 闻言,孟宁往碗里夹菜的动作一顿。 话里的暗示意味,孟宁不可能听不出来,她眼皮微颤,之后,盯着江泽洲看了好几秒,去你家过周末吗? 如果你没有安排,周末在家待着的话,到我家也一样,无非是换了个地方待着。江泽洲神色正直,毫无起伏的声线,更彰显出他的清白,如果你是在意我的话,大可不必,因为我还有一些工作,周末两天估计都会待在书房里,只有吃饭时间,我们才会见面。 衬的孟宁像个无耻之徒,满脑子只想些情爱相关的龌龊内容。 孟宁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窘迫地低下头,低声:哦。 火锅烟雾缭绕,隔着蒸腾的雾气,孟宁低头吃东西,自然没注意到,江泽洲突然上扬的嘴角,带着得逞之色。 第47章 . 慵懒惬意的周末来临。 人的身体机能似乎也知道周末象征了什么, 一到周末,自动退化。不想运动, 不想上进, 不想看到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东西。 平时早起的孟宁,一觉睡到八点,自然醒。 醒来后躺在床上发呆, 阳光覆盖眼睫, 渐渐移动至下颚时,她才慢吞吞地起身,捞起床头的手机。 睡了一夜, 手机里躺了十几条消息。 沈明枝的占一半, 剩下的一半,是江泽洲的。 江泽洲发的不是文字,是语音, 她随手点开一条,下一秒, 整间房充斥着他低沉微哑的嗓音, 醒了没?我做了早餐, 你醒了收拾一下就过来吃吧。 一条放完, 第二条自动播放。 算了,还是我来接你比较好。 还没醒吗?这条消息比前两条消息晚半小时,前面两条似乎是他睡醒没多久说的, 嗓音微哑,这条的音质清冽, 偏低冷, 那我先回家, 你醒了和我说, 我再过来接你。 难不成,江泽洲在她家门外,等了她半小时? 孟宁眨了两下眼。 好像。 确实如此。 她忽然笑了起来,素净的面相一下子展开,盛开潋滟芳华。 等到洗漱好,换完衣服,孟宁才和江泽洲说自己醒了,三分钟左右时间,江泽洲让她开门。 孟宁发现,其实江泽洲抛开那张清冷的蛊惑人心的面容,也有许多优良品质。比如说他等人,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等,不催促,不敲门,等到对方说自己到了,才会有所回应。 电梯间阒寂狭窄的密闭环境,令她陷入思索中。 某个瞬间让她意识到 她对他或许不仅是执着的喜欢,更是无法割舍的一种迷恋。 早餐是孟宁常吃的三明治。 吐司片松软有嚼劲,淡淡地透着股奶香,馅料丰富。孟宁以为他是在哪儿买的,你是在哪家店买的,挺好吃的,我下次也去这家店买。 江泽洲:江氏私厨。 孟宁眉头一拧,思考几秒,你做的? 嗯。 吐司应该是买的吧? 昨晚做的。 孟宁视线在三明治和江泽洲的脸上来回徘徊,错愕地说: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透明质镜片,衬得他狭长双眼几分凛冽几分锐利,凝滞几秒,沉声道:好像没有什么不会的,毕竟我想做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最好。 孟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这么欠揍的话。 偏偏那人还是江泽洲,她本身对他就有一丝滤镜在,当下,是真觉得他无所不能了。 喜欢可能真是盲目且失去理智的。 吃过早餐,江泽洲带她在屋里走动,介绍每个房间是干什么的,这是客卧,书房,游戏室,你要是想打游戏可以到这里来,电脑没有密码,吃的在柜子里,看电影的话去客厅。投屏遥控器在这儿,这是窗帘遥控器,投屏在白天的效果也很好,拉不拉窗帘看你自己的心情 一通介绍完后,江泽洲说:我要去书房工作了,你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别太拘束,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用什么用什么,如果有什么不会的,直接喊我就行。 孟宁当然不会把这里当自己家,却还是点头,温顺的像只家养的猫,好。 同一屋檐下的两个人,各干各的。 以前的每个周末,就像是复制粘贴,每次干的事儿都差不多。在家就是看电影,偶尔孟响拉她打游戏,孟宁便陪他打一会儿;在外的话,无非就是逛街吃东西。 恰好孟响给她发消息:【姐,打游戏不?】 孟宁:【好。】 她怕客厅隔音效果不好,于是转战游戏室。 十几平米的游戏室,摆放了两台电脑。她随机坐在一台电脑前,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柜子里,满满当当的零食。 孟宁什么也没碰,安安静静地坐在电竞椅上,打开手机,和孟响打游戏。 一进游戏,孟响问她:姐,你在家吗? 孟宁:不在,怎么了? 第104页 孟响打了个哈欠,少年音慵懒,悠哉的语调很勾人,想你了呗。 孟宁笑:想我给你花钱了? 孟响不乐意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孟宁:不是呢。 孟响说:我的车到了,想带你去兜风。 孟宁:嗯什么时候? 孟响:晚上?去南山那块儿呗,那边道宽车少人少,我一脚油门能踩到三百码。 跑车开出赛车的感觉。 上次赛车的后遗症还没消,隐约的作呕感再度回归,孟宁嘴角抽了抽,你想让我吐在你的新车里吗? 喇叭里,传来他愉悦爽朗的笑声。 游戏房里,他们姐弟俩边打游戏边畅谈,另一边,书房里,江泽洲还在加班加点的工作。 工作或是娱乐,时间都过得飞快,眨眼便是十二点。 江泽洲结束工作,刚摘下眼镜,就看到右下角,一封新邮件。 他捏了捏眉骨,心不在焉地挪动鼠标,点开邮件。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合照。 衣着校服的学生,一男一女,青春洋溢,格外登对。 登对的刺眼。 江泽洲脸色僵硬,摘下的眼镜又戴上,细薄镜片,毫无用处,仍旧遮挡不住他阴鸷眼眸,泛着冷色。 同一时间,耳边传来一声尖叫。 江泽洲快步出门,客厅里空空荡荡,他移步至游戏房。游戏房房门敞开,孟宁失魂无措地坐在椅子上,脚底,手机掉落,屏幕朝地。 方才的暴怒与阴霾,顿时抛之脑后。江泽洲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仰头,孟宁? 接连叫了几声,她都没反应,江泽洲忽然伸手,还没碰到她脸,两边衣袖被两只手抓住,孟宁抬眼,勉强露出个笑来,江泽洲,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孟宁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屏幕被指腹触碰到,锁屏界面亮,面容解锁,霎时切屏,没等江泽洲定睛看,孟宁停在屏幕底端的指腹快速往上滑,切屏回主界面。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语气温和又平静,刚刚打打游戏,大顺风的局被翻盘了。 极为蹩脚的解释。 很明显的逃避话题。 江泽洲抿了抿唇,没再多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中午想吃什么? 孟宁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随便,我不挑食的,也不对任何东西过敏。 后半句话,显然有点儿调侃意味了。 江泽洲配合着笑了下,然后转身,走出游戏房。一背对着她,脸上的表情顿时消弭,眼眸昧暗难辨,神色难看到极点。 一整天,孟宁表现得毫无异样,安静地在客厅里看电视,看着看着,便在沙发上睡去。 江泽洲出来倒水时,便看到她缩手缩脚地躺在沙发上,睡梦里,她眉头紧蹙,似乎在做一个很不好的梦。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未几,放下水杯,弯腰过来,把她抱回房,放在床上。 一切搞定后,他去接了杯水。 水波荡漾,但他眼底似汪化不开的深潭。 一杯水接满,他没碰一下,转身回到书房,盯着那封邮件里的照片许久,照片里的男女,穿着熟悉的附中校服。蓦地,他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给周杨打电话。 周杨的作息向来是晚出早归,下午两三点,是他睡醒的时间。 刚睡醒,接到江泽洲的电话,他吹了声口哨,一接通,懒洋洋地拿乔,哟,这是哪位稀客,不给女朋友打电话,给我打电话来了? 有正事。 听到这话,周杨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正色:什么事儿? 江泽洲:你帮我找个人。 周杨:谁? 江泽洲:我待会给你发照片,以前附中的,我不清楚他是哪一届的,但附中的学生,你应该有法子找出来。 之所以找周杨,就是因为周杨人脉广。 学生时期,江泽洲和周杨都是附中的风云人物,只不过江泽洲出名是因为成绩,而周杨出名是因为他那张妖孽的风流相,成天呼朋唤友。附中分外初中部和高中部,周杨的朋友,遍布六个年段。 电话没挂。 开着免提。 收到照片的第一秒,周杨先看到的是照片上的女生,这不是孟宁吗? 然后注意到孟宁身上穿着的附中校服,震惊:我靠,她是附中的学生?更震惊的还在后头,因为他看到了孟宁身边,隔了一拳距离的男生,我靠,这他妈不是陈良煜吗? 江泽洲眼微眯:谁? 周杨:陈良煜啊,前几天我还见过他,当时我还叫你过来一块儿聚聚,你忘了? 江泽洲只记得人名,具体人长什么样子,不清楚。 他冷笑:原来是他。 其实照片里的两个人,举止一点儿都不亲密,虽说是平排站着的,但是中间隔了一段安全距离。而且,孟宁脸上的笑,牵强的礼貌。 但是架不住年轻男女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青春,提起来就让人回味无穷的话题。 第105页 周杨抓耳挠腮,这个男的,该不会就是孟宁喜欢的人吧?江小三,你越活越没出息了,竟然和这种男的当竞争对手? 该说不说,江泽洲和陈良煜,就像江泽洲和周杨一样。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个是良家子弟,哪个是纨绔子弟。 但凡想认认真真谈恋爱的人,都会把江泽洲当做第一候选人。谁会没事干找个浪荡公子消磨青春,消磨感情,自讨苦吃呢? 周杨笑:孟宁挺有意思的啊,放着你这么好的男的不喜欢,喜欢这种男的? 江泽洲冷嗤。 周杨:不过你上哪儿弄来的照片?孟宁那儿偷的。 江泽洲语调凉飕飕的,隐约带笑:你说有意思吧,这张照片,不知道是谁发到我邮箱里的,而且发的还是我的私人邮箱。 太拙劣的手段,拙劣到幼稚。 周杨一听就听出来了,江泽洲心里酝酿着事儿。 而且这事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幸灾乐祸:怎么,混世大魔王要对哪个小无辜下手了? 江泽洲反问:你觉得我要对谁下手? 我可不知道,周杨点了根烟,青灰色烟雾缭绕,勾起他骨子里的痞坏,不过我倒是能把这位陈良煜给约出来。 两个人多年以来,干坏事儿时候都是配合的滴水不漏。 江泽洲眼眸幽深,难以掩饰的暴戾戾气,冷气沉沉:到时候把时间地址发给我。 这边风波暗涌,另一边,孟宁在梦里不得安生。 她做了个极为可怕的梦。 一觉惊醒,醒来后,她掏出手机。 收信箱里,躺着由一个手机号码发来的四张照片。照片的女主角是她,男主角是江泽洲。 游泳池馆,江泽洲和孟宁面对面半蹲下身,姿态暧昧; 芭蕾舞团的停车场,他们并排而站; 小区里地下停车场,江泽洲给孟宁开车门; 烟火气十足的早餐店,孟宁接过江泽洲递过来的豆浆; 甚至还有 孟宁家楼道里,孟宁打开门,江泽洲站在门外,听到动静,看手机的动作改为扭头看她。 所有一切浪漫旖旎的画面,因为未知名的陌生来信,变得恐怖阴森。她的生活好像带了监视器,有个人一直躲在监控后面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而照片结束后,它又发来一行字。 【乖,孟宁,江泽洲配不上你,和他分手。】 孟宁喉咙发紧,艰难地,往下吞咽一口,还是喘不上气。 过了很久的时间,她冷静下来,把照片逐一删除,然后,熟练地把号码扔进黑名单里。像以往的每一次,当无事发生。 却还是心有余悸。 不是发信人,而是刚才的梦。 她梦到一场弥天大火,她置身火场,无处可逃,也无人来救。 灼烧感和窒息感,将她压垮。 她烦躁不安地抓了抓头发,低头时,注意到身上披着的灰色被子,动作一滞。蓦地,她抬头,往四处张望。 周围并非光亮明晰的客厅,窗帘拉开一道缝,残光余韵,让她能够看清置身的环境。宽敞的卧室,装修简单,一张床,一条单人沙发。她撑着上半身坐起,视线正对的是灰色系大理石墙,墙上挂着超大屏液晶电视,石墙两边两条路,不出意外,走过去是衣帽间。 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江泽洲的卧室。 孟宁记得自己是在客厅里的,怎么醒来就在他床上了。 难道她,梦游了吗? 胡思乱想之际,房间门把转动,有人走进来。轻手轻脚,害怕吵到她。 孟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猛地趟回床,紧闭眼,装睡。 人在看不到的时候,其他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 她听到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停在床边。空气中似乎有股冷冽的气息,席卷着她。 江泽洲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睡姿,以及,微颤的眼睫,嘴角忽地上扬,孟宁,有没有人说过,你装睡的样子,很可爱。 孟宁先是掀开一只眼,透过狭窄眼缝,看清他脸上的笑意,懊恼地掀开第二只眼,干巴巴地笑,回答他,没有。 醒了还装什么睡? 我怎么会在你床上?她难为情极了。 哦,你梦游了。江泽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孟宁小心地斜他一眼:不会吧? 江泽洲笑:你真有梦游的习惯? 意识到他在开玩笑,孟宁掀被下床,嘟囔着:怎么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洗完澡不穿衣服,睡到一半还梦游的人吗? 我只是开个玩笑。 哦。 生气了? 没有。孟宁失笑。 没生气就好,对了,晚饭做好了,出来吃晚饭吧。 嗯。 晚饭结束,江泽洲提议下楼消食散步。 孟宁脑海里陡然冒出那几张照片,后背发麻。 注意到她微变的脸色,江泽洲问:怎么了? 第106页 孟宁勉强露出一个笑,温声:没什么,我看外面的天好像要下雨,就别散步了吧?万一淋雨感冒了,可不好。 可以带伞下去,而且我们就在小区里散散步,下雨了随时可以回家。 孟宁沉默几秒,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他们。 彻底暗下来的天,没有一丝月光,只有惨淡的路灯灯光。气温沉闷,仿佛随时都会落下一场瓢泼大雨。 江泽洲注意到了孟宁的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孟宁垂眼:没什么,可能是今天睡得太多,累了。 江泽洲无奈:白天睡这么多,晚上还睡得着吗? 孟宁不以为然:睡得着,我以前去国外留学,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有十个小时都在睡觉。后来到了那边,正好是晚上,我都没调作息,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 江泽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种人,睡眠作息和当地的时间画等号的。 你还挺骄傲的。 还行吧。 这声刚落下,天空就扑簌簌飘起小雨,恰好边上就是孟宁住的楼,江泽洲顺势把她送回家,又叮嘱了一遍:门反锁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孟宁:知道。 深色门板合上,一并带走她脸上的笑。 其实她自我调控情绪的能力很强,比起不安,她更多的是烦躁。她的人生一直以来都过得万分平坦,偶尔出现点儿差池,她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她什么都没做错,什么都会过去。 可是总有人,会不识相地跑出来,刷存在感。 而且还是这种,根本不熟,并且还劣迹斑斑的人。 孟宁自认为自己的性格脾气修炼得非常好,但是在遇到这种流氓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和不讲道理的人相处,就是要比他更蛮横更无耻,但孟宁这么多年的教养,让她连脏话都不会说,更何况是做一些蛮横无理的行径? 是真的烦。 抱着这种烦躁情绪,孟宁进浴室洗澡。 室外的雨越下越大,她刚洗完澡出来,门铃按响。孟宁疑惑着走过去,刚走到玄关的沉廊时,房间的灯突然暗了。 一片漆黑。 雨声敲打玻璃窗。 门铃停止,改为敲门的动作,急促又大力,一声接着一声。 还有男人的声音,声音格外低沉,又有电流质感,是经过变声器的声音:孟宁,我给你五天的时间,和江泽洲分手。 孟宁浑身紧绷。 一道闪电劈来,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 门外的人还在说:我知道你听到我说话了,你就站在门后对不对?孟宁,你知道的,我的耐心很不好,我不希望以前的事,再来一次。所以这次,你乖一点儿,听我的,快点和江泽洲分手。 还有,你是不是以为把我拉黑就万事无忧了? 我可以换别的手机号码给你发消息,你逃不掉的。 只要你一天不分手,我就会跟在你身后一天。 希望明天晚上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恢复单身了。 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雨声里。 孟宁站在原地许久,琢磨着他话里的内容。如果她不和江泽洲分手,那他每天都会跟在她身后,也会每天晚上过来,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家门外。 她可以选择报警。 但是警察来之前,他肯定会跑。 如果她提前报警和警察说自己有危险呢? 警察会信吗? 如果她选择打开门呢? 孟宁不敢赌。 一个成年男子,她连基本的防身术都不会,她拿什么赌? 孟宁思忖再三,最后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 江泽洲。 她只有江泽洲了。 他说过的,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她到处找手机,拨电话的手一直在颤。 嘟嘟嘟。 响了三声。 江泽洲熟悉的嗓音传了过来:怎么了,孟宁? 孟宁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江泽洲,你之前说的合租,还算数吗? 意外之喜。 江泽洲:当然算。 惊喜后,他又对她的突然转变感到奇怪: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孟宁转过头,对着无边萧瑟雨夜,语气淡然,坦诚道:因为刚刚,那个跟踪狂在敲我家大门,他好像,每天都会过来。 江泽洲语气肃然,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孟宁轻轻嗯一声:江泽洲,我等你过来。 第48章 没有挂断的电话。 孟宁听到他跑动的声音。 然后是电梯声。 叮一声, 从手机听筒,和门外相继传至耳边。 孟宁, 我在你家门外, 你开门。 孟宁上前,扭动门把。 楼道内灯光明亮,孟宁看见江泽洲的那一刻, 犹如找到了支点。下一刻, 她整个人被江泽洲扯进怀里,鼻尖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心霎时安定了几分。 第107页 别怕。 孟宁双唇翕动, 唇齿间溢出低吟:嗯。 江泽洲问她:怎么没开灯? 孟宁:突然停电了。 可是楼道里的顶灯是亮的, 小区其他业主家里都亮着灯,唯独孟宁家没有电。 显而易见,是人为断电。 江泽洲唇线平直, 松开孟宁,走到楼梯间的电路箱面前, 打开箱门, 轻松一拨, 房屋里的灯尽数亮起。 没事, 你先去收拾衣服,我在客厅等你。 孟宁:嗯。 孟宁随便拿了几套衣服塞进行李箱里,然后回到房间, 拿化妆用品和洗漱用品。前后加起来,用了十分钟的时间, 就收拾好。 江泽洲一只手提着行李箱, 另一只手伸至半空。 孟宁不解:什么? 江泽洲:牵着我。 孟宁顿了下, 笑意清浅:哦。 然后把手放在他手心, 回握住。 客卧的房间面积大约是主卧的二分之一,家装摆件比主卧得要多一些。 也是,主人有专门的书房和游戏房,而客人不过是过客,短暂借住,当然得用一间房满足所有需求。 整套房都是走现代简约风的,配色以黑白灰三色为主。 黑灰色墙面,灰咖色地板,相对暗沉的主色调,好在暖白色的床品,霎时将整间房从晦暗中跳脱出来,视觉效果褪去几分压抑。 江泽洲帮她把行李箱放在衣柜边,先这么睡,明天我们再去挑床上用品。 孟宁:啊? 江泽洲轻抬下颚:你们女孩子,应该不会喜欢灰色的床单被套吧? 是不太喜欢,但也能接受,孟宁很客气地拒绝:没关系的。 江泽洲说:还是换一套吧,反正明天没什么事儿做,咱们可以去逛逛超市,买点儿生活用品,冰箱里也没什么食材了,你想吃什么菜,明儿个一块儿买了。 孟宁沉默了一下,嗯。 那你先收拾一下?我先出去? 好。 孟宁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抬头。 视线穿梭在空中,与另一道视线交汇。 江泽洲没走,他倚靠在门边,长眼黑沉沉地,讳莫如深地望着她。但他神情笃定,确信她会忍不住叫他。 其实我知道,跟在我身后的人是谁。孟宁眼底一派清明。 江泽洲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嘴角:你打算怎么处理? 孟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泽洲:难道你准备一直逃避? 孟宁陷入沉思中。 江泽洲面色平淡,缓缓开口,打断她的思路: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孟宁:没有任何关系。 江泽洲: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孟宁觉得好笑,眼里、面上、语气里都透着厌恶与反感,凉声:我能和一个流氓扯上什么关系? 既然没有任何关系,那就好,江泽洲深深看她一眼,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你安心睡觉就行。 嗯。 江泽洲这回是真的离开她房间了。 人的语言或许可以造假,但是肢体反应说不了谎,谈到陈良煜时是的,江泽洲也猜出来了,那个流氓、跟踪狂就是陈良煜孟宁像是在看一坨脏乱臭的垃圾,眼里满是嫌恶与恶心。 于是又重新打开那张照片。 审视的眸光锐利扫过,褪去旖旎与暧昧,他总觉得这张照片里的孟宁,尴尬瑟缩,仿佛是被逼着合照的。 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下。 江泽洲拿过来看了眼。 周杨发来一条语音,无语轻哂:昨儿个还有人见过陈良煜的,今儿个就联系不上了,你说说,就丁点儿大的胆子,还敢到你面前耀武扬威啊? 你觉得是耀武扬威? 不然是什么? 江泽洲舌尖轻抵腮帮,笑容邪佞,和我抢女人来了。 周杨哦豁一声:那他岂不是会输的很惨? 江泽洲:换个词。 周杨:哪个词? 江泽洲语气阴冷:死的很惨。 江泽洲忙到午夜两点。 先后去保安室调楼道外的监控,虽说是小区业主,但他只能调查自己屋外的楼道监控。无论江泽洲怎么说,保安都一副油盐不进,只讲规矩的死样子。 于是他大半夜的,给贺司珩打去电话。今兮的房子都是贺司珩管着的,再加上这个时间点,今兮估计已经睡了。他看了眼贺司珩的值班表,他今晚值夜班。 果然,电话铃响三声,贺司珩接起,鼻音沉重:有急事? 这个时间点,若不是有急事,按照江泽洲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联系贺司珩的。 江泽洲先是一愣:你感冒了? 嗯,贺司珩不以为意,关心他,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总不能是找我聊天吧?有事说事。 江泽洲表明来意,贺司珩却说:不用去保安室调监控,楼道的监控没法照全,而且按照你的说法,那个人估计当时把监控都给罩上了。 第108页 江泽洲也想到过这点。 贺司珩:楼道的顶灯是不是亮着? 江泽洲: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顶灯里装了个监控,装之前和物业说过,楼道里的监控只能照到电梯间出来的人,没法照到门外。这年头,小偷也有智商,看到家门口那么大个监控,都懒得偷,亦或者是拿东西一罩。配电箱又是能被撬开的,电一断,什么监控都不好使。所以我当时在楼道顶灯里,装了个监控。 楼道线路开关在一楼配电室,那儿可不是能够轻易就能撬开锁的。贺司珩老谋深算到连江泽洲都不得不佩服的程度,对了,监控录像的话得等我夜班结束,再发给你。 我倒也不是很急。 哦?贺司珩尾音上挑,饶有兴致地问,我怎么听你这语气,好像要干坏事儿啊? 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看我像是任人宰割的样子吗? 哪儿欺负到你头上了,不就是欺负了下那小姑娘吗? 可是好巧不巧,他欺负的,是我的小姑娘。江泽洲推了推鼻梁处的镜框,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非常护短。 年少时,周杨被人欺负了,江泽洲都得明里暗里地给周杨支损招找回场子。 兄弟如此,更何况是女朋友。 江泽洲近些年收敛不少,年少轻狂时折磨人,都是受点儿皮外伤。十来岁的男生,小打小闹的,很正常。成年后,他折磨人,不再是折磨人的肉.体,而是折磨人心。 搞风投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变着法子赚广大市民群众的钱。 江泽洲深以为然。 他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有的人,好像比他更不是东西。 深更半夜才睡去,一夜无梦,醒来时,时间恰好十点整。 屋外传来窸窣对话声,男人放肆笑声,掺杂着女生柔柔弱弱的嗓音。 江泽洲是睁开眼的第一秒,理智和清醒就开始运转的人。他分辨出外面的两道声音,一道是孟宁的,另一道,来自于周杨。 平常睡到下午两三点的人,大清早地跑到他家来。 江泽洲不用动脑,都能猜到是什么原因。 掀被下床,他没第一时间出门,而是进卫生间洗漱,出来,左拐进衣帽间,随意挑了一件条纹衬衣和黑色长裤,穿套好后,推开房门。 客厅里,周杨虽然知道孟宁是江泽洲喜欢的女人,压下调戏心绪,然后脑子里剩下的,只有恶劣的促狭了。 他说话腔调懒洋洋的,尾音总是拖着,带着散漫地撩拨意味。 我和江泽洲二十多年好哥们,孟宁,我可告诉你,江泽洲可是个极品好男人,全方位,无死角,方方面面,都很优秀。 别人闲得无聊是去旅游、喝酒、唱歌、购物,江泽洲可不一样,他闲得无聊,就想赚钱,狠狠地赚一大笔钱,然后,也不用,就光赚钱,也不知道花钱。你放心,孟宁,等江泽洲死了,你就可以狠狠地拿他的钱包养男大学生去了。 周杨觉得自己挺有趣的,但发现更有趣的还得是孟宁。 平常人听到这话要么慌乱地摇头,要么羞赧地红了脸,娇滴滴地反驳几句。但以上两者,孟宁都不是。 她背倚着沙发,侧头看过来,淡淡地笑一声:可我不喜欢男大学生,就喜欢年纪比我大的,怎么办? 还挺苦恼的。 周杨生平第一次无言以对,猛地一口烟呛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这温柔得跟只兔子似的女孩儿,不紧不慢地递了烟灰缸到他面前,提醒他,烟灰别掉在地上,打扫起来很麻烦的。 周杨眼一抬,对上江泽洲看好戏般的眼神,眼里的嘲讽意味实在太明显了。 分明恶作剧的人是他,结果呢?反倒说不过人一小姑娘。 周杨开始耍无赖,指责江泽洲:你这哪儿找的女朋友,看着乖得要命,像只小兔子,结果是只绵里藏针的小狐狸。你俩奸夫□□,天造地设的一对。 江泽洲眼低垂,下颌轻抬,没回应他的话,只是指着他指尖夹着的烟,说:掐了。 周杨哼唧两声:你女朋友都没意见。 她和你不熟,不好意思说你。江泽洲警告他,快掐了,别逼我打你。 一支烟燃了三分之一,客厅里却有股挥之不去的烟草味。 江泽洲素来对烟草敬谢不敏,旁人口中,抽烟提神,不过是给自己的贪欲和私欲找借口。 烟草对人体危害极大,二手烟更甚。任何一个要面子要尊严,并且懂得尊重他人的男士,都不会在异性和小孩存在的场合吸烟。 屋里的空气净化器开始运转。 江泽洲开完净化器回来,就看到周杨凑到孟宁身边,煞有介事地说,我这是在帮你考验江泽洲,考验完毕,他是一个不抽烟的好男人。 孟宁笑,双眼弯成漂亮的月牙弯。 第109页 周杨暗自感叹,怪不得二十多年没开窍的江泽洲对她鬼迷心窍、执迷不悟,这姑娘长得大气端庄,笑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像是袅袅江南里的月色潋滟。 而且还挺有趣的。 周杨就喜欢和有趣的姑娘玩儿。 不过你这么早就出现在他家,你俩同居了吗?周杨随口一问,哪成想,就问到致命性问题。 孟宁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江泽洲打断:我俩同不同居,关你什么事? 周杨:就,反正你家有两个房间,剩下的那个客房,能给我睡吗? 你们放心,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周杨铮铮道,我一个人住真的太无聊了,我想和你们一起。 孟宁眨了下眼,失语一秒。 下一秒,江泽洲寡冷声线,淡漠又无情:你和我们住一起,是想从我们身上找乐子,还是想看自己被我们俩耍的团团转? 周杨思考了下,后者的可能性应该是百分之百。 不仅被他们小情侣戏耍,还极有可能看他俩秀恩爱。 与其受尽侮辱,还不如回家独自吹冷风,周杨下定决心,我还是回家吧,至少在家我还可以抽烟自由。在你们家,这里不能扔东西,那里不能碰,你怎么可以左脚进屋呢?违反了我家两秒前定下的家规,快给我滚出去。 江泽洲头疼不已,你给我滚出去。 第49章 . 一个小时前。 混乱的雨夜过后, 天空放晴。 孟宁睁开惺忪的眼,下意识摸索床头, 想拿水杯, 手心一片空荡。再扭头,残存的睡意随着视线来回扫荡,逐渐消散。 这不是她家。 她习惯性会在床头放一杯水, 等第二天早晨睡醒后喝一口润润嗓。 昨晚发生的事, 让她忘了这茬。但主要原因不是这个,是她听到外面江泽洲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她一低头, 看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睡衣里,空无一物。来的匆忙,行李箱里并没有放外套。懒得换衣服, 索性就没出门倒水了。 睡着前她再一次确定:男女住在同一屋檐下,实在有太多不方便了。 忘了放水在床头, 直接导致她醒来后口干舌燥, 喉咙像是灌了铅似的, 有种灼烧的干燥。 怕遇到江泽洲, 孟宁换了套衣服才出去。 她开门的同时,玄关处也传来咔嚓一声,关门声。孟宁以为是江泽洲, 张嘴想叫他,还未出口的声音, 在看见来人的背影时吞咽回喉。 男人个高, 体型瘦削, 格纹衬衫, 二头肌处被袖箍紧勒。 身形懒散,慢悠悠的步调,嘴上还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放在身侧的手,突然取下箍着的袖箍,解完后,跟在自己家似的,随地扔。扔完后,转身,似是要往客房走,两只手伸到锁骨侧下方的纽扣上,正准备解开时 动作骤停。 我、操?周杨难以置信,我进错屋了? 嗨。孟宁干巴巴地和他打招呼。 不是,这是江泽洲家吧? 嗯。 他家以前可是连只母苍蝇都没有的,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大美人?震惊之余,周杨对着这张略熟悉的脸,试探性叫出她的名字,你是不是孟宁? 孟宁嗓子不太舒服,单字回应时听不太出来,说两个字就透着明显的沙哑:是我。 周杨更震惊了。 江泽洲要么不谈恋爱,一谈起恋爱来,进展飞快。 才几天的功夫,就把人往家里带,同居了。 周杨和江泽洲有一个共通点,不太喜欢私人领域被侵犯。饶是浪荡如周杨,也从未把女朋友带回过自己的家。江泽洲更甚,就连亲生父母,他都不想他们多过来。周杨仗着自己脸皮厚,最多每个月过来一次。 维系彼此间脆弱的友谊。 他一晚上转了六七个场,因为有事和江泽洲说,所以打算来这边睡一会儿,再和江泽洲谈事儿的。 哪成想,门一开,屋子里,多了个女的。 头发好像打理过,又好像刚起床,嗓音却是哑的,周杨的脑海里顿时脑补出一场年轻男女,一夜未眠,酣畅淋漓的,生动爱情故事。 然后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她不叫孟宁。 叫,这套房子,未来的,女主人。 周杨和女主人解释:嫂哎呀,这声小嫂子我也叫不出口,我看你年纪还没我大,就叫你名字了。孟宁,是这样的,我是江泽洲的好兄弟,我俩打从娘胎里就认识,所以我知道他家大门密码,很正常。 孟宁吓了一跳,忙摆手:不用叫我嫂子,我和江泽洲还没到那份上。 周杨嘴皮子虚虚一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你不喜欢听嫂子,正好,我也叫不太出口。总觉得对着比我年纪小的人叫嫂子,奇奇怪怪的。 原本熬了一夜,周杨困得要命。 这会儿见到孟宁,瞌睡霎时没了,他饶有兴致地拉着孟宁在客厅聊天。 第110页 聊到兴起时,江泽洲出来了。 毫无幽默感的男人一登场,氛围冷凝。 江泽洲对周杨,向来是没什么温情在的。一声滚之后,他把目光投在孟宁身上,注意到她稍显凌乱的头发,低声:刚起吗? 孟宁低低嗯一声。 江泽洲:回屋收拾一下。 终于逃脱周杨碎碎念的魔爪,孟宁投了个感动的眼神给江泽洲。 二人眼神对视,其实说不上多缱绻,也没有情侣间缠绵拉丝的腻歪。 但周杨隐约读出抹默契。 令人羡慕的不是爱情,是爱情里培养出来的契合感。 待孟宁进屋后,周杨用胳膊捅了捅江泽洲的手,你俩,还分房睡的啊? 江泽洲揉了揉眉,不分房睡,难道睡一起吗? 周杨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情侣还分房睡?江泽洲,你是不是不行啊?随即,他的视线往下移,沿着江泽洲的脸,一路往下,到皮带往下,西装裤平整摊开的部位。 意有所指。 指向性分外明显。 江泽洲随手讨了一盒餐巾纸扔他,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我清了。 周杨一副吊儿郎当,又理直气壮的恶劣模样:那我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泽洲: 午餐是悦江府送来的。 周杨来之前给悦江府打了电话,他没说送几个菜,但机缘巧合,悦江府送了三菜一汤过来。两个人吃太多,三个人吃,刚刚好。 吃完饭,血糖上升,肠胃消化,需要消耗扬起和能量,脑子缺氧就犯困。 加上周杨本来就困,他哈欠连天,打算补觉去。结果步子才迈开,被拦住,江泽洲: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睡在客厅沙发,第二,去睡书房沙发。 周杨:我不能睡客卧的床吗? 江泽洲翻了个白眼:孟宁睡那儿。 一个小时前,他还调侃他俩分房睡,吃个饭的工夫就忘了。周杨头昏脑涨,又纠结,我不能睡你的床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一股烟味,还有酒味。 周杨扯了扯衣领,闻了闻,差点儿被衣服上的味道熏得呕出来。睡觉前,他决定洗个澡,你有红内裤吗?我喜欢穿红内裤。 一旁的孟宁听到这话,几乎把脸埋进碗里。 好在江泽洲低啧了声,不耐烦:你这人怎么总是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要求? 周杨不服气,你懂什么,穿红内裤保平安,赚大钱。 江泽洲懒得和他瞎掰扯,浴室最下面的柜子里有新的内裤,你自己随便拿。 没一会儿,进浴室洗澡的周杨又鬼哭狼嚎地叫:为什么都是黑色的?江泽洲,你放心,下次我过来,会放十条红内裤到你家,保准驱鬼辟邪镇宅。 孟宁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 过半晌,她悄然抬起一只眼。 还好。 江泽洲的神情尚算平静。 江泽洲问她:吃饱了? 孟宁:嗯。 江泽洲说:待会儿去逛超市? 孟宁往洗手间的方向瞟了一眼,周杨学长不是要睡觉吗,等他睡完一起去,还是我们两个单独去啊? 江泽洲淡声:他虽然有很多奇怪的癖好,但我觉得,他应该没有当电灯泡的癖好。 于是二人趁周杨还在洗澡的功夫,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下楼。 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光线晦暗,四处空寂,时而响起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 孟宁突然想起什么,往左右看。 东西掉了吗?江泽洲发现她的心不在焉,问。 孟宁嘴角牵强起笑:没。 心底仍旧有些不踏实。 似是看出她的心神不宁,江泽洲短促地一笑,不冷不热地开口,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学了十年的跆拳道和散打? 孟宁目光微滞:啊? 小时候周杨被人揍了,都是我过去找回场子的。江泽洲悠哉,周杨每次都要和五六个人干架,干不过,鼻青眼肿地跑来我家。等我钢琴课结束,就让他带路。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儿,五六个人而已,都打不过。 孟宁默两秒,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被称之为混世大魔王了。 五六个人而已。 他倒是说的轻巧。 所以你不用担心被人跟踪,对了,也不用担心,我不会家暴的。 孟宁屏息凝神,没成想等来这么句话,她神色不太自然,脸偏移到远离他的那一侧,还是忍不住,勾唇笑:我知道,我在你身边,很安心。 方才停车场,江泽洲提及小时候的事儿,牵动了孟宁的好奇心。 去超市的路上,孟宁问江泽洲:你和周杨学长,一直以来都这么好吗,没有闹过脾气吗? 第111页 男生之间的友谊,怎么说呢?不太会有隔夜仇。有什么矛盾,都会当面说开,实在不服气对方,打一架泄泄火,打完后精疲力尽了,火气也就没了。 你俩认识二十多年,不会打了上百次架了吧?孟宁猜测。 一次都没打过。 孟宁被挑起了好奇心。 江泽洲单手打方向盘,镜片底下掠过一丝讥笑,和我那是打架吗?那叫单方面自找苦吃。 孟宁笑出了声。 超市离小区只有两公里路。 中午时分,路流通畅,等了两个红灯就到了。 下车时,江泽洲问她:你为什么叫他学长? 孟宁:他本来就是我的学长啊。 江泽洲轻声嘀咕:我不是吗? 两扇车门先后关闭,隔绝了他的声音。 绕过车身,孟宁没听清,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室内停车场闷热,空气中尘埃浮动。江泽洲眼睫低垂,说话的气息刻意拖长:我说,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叫我学长? 孟宁没想过他会计较这个,哭笑不得,一个称呼而已。 嗯,那你叫我一声? 你喜欢别人叫你学长吗? 孟宁是真的一点儿不通人情,也是对男女间的调情称呼一概不知。她那双眼,单纯又澄澈,好在卧蚕下一颗痣,让整张脸褪去青涩感,沾染几分不动声色的蛊惑。 江泽洲默了默:不是很喜欢,但如果你愿意把我的称呼,从江泽洲改成学长,好像挺不赖。 孟宁双颊微微升温,试探性叫,学长? 嗯,确实挺不错。 孟宁头微低,唇角泛起漂亮的弧度。 这声学长叫的江泽洲十分受用,而孟宁对他的称呼,也从江泽洲变成了学长。过渡自然。 超市里的床上用品分为两类,要么是花里胡哨,印着大红富贵花,适合新婚夫妻的;要么就是条纹格,像学校发的床单被套。 好在楼上就是万达,他们买完蔬果后,去专门的床上用品店挑选。 或许是一男一女的组合太过亮眼,销售迎上来,就带他们往喜庆的床品那儿引,喋喋不休地介绍:这是店里卖的最好的一套,你们看上面的龙凤呈祥,可是全工艺刺绣,贵气的好看,很适合你们这对新人。 孟宁略窘迫:我们还没结婚。 江泽洲似乎配合着她,一唱一和:等结婚了,我们会买这套的。 孟宁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保持从容镇定,笑得好似什么都听不懂。 心里却在翻江倒海,情绪暗流涌动。 好像很多模糊不清的、模棱两可的东西,突然浮出雾面,变得清晰又真切。 可她仍旧没有底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去年的种种还在脑海里反复放映,江泽洲的忽冷忽热,她仍记忆犹新。 有的东西,不得到就还好。 真的。 就让她和江泽洲,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吧。 最起码,她还在他身边。 最后,孟宁挑了碎花四件套的床上用品。 销售笑弯着眉眼,说着一口漂亮话:希望你们恋爱顺利,早日结婚,然后来找我买龙凤呈祥哦。 孟宁应了声,语气平静:会的。 说这种话谁不会?反正又不用负责。 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原来当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这么容易。 江泽洲盯着她的脸,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嘴,似乎在纠结着什么,表情生动又可爱。形容一个人最高级别的词,大概不是漂亮,是可爱。 至少对江泽洲而言,可爱是最高级别的形容词。 因为可爱,最重要的还是后面那个字眼爱。 在想什么? 孟宁猛地回神,琢磨几秒:我在想,要是以后结婚了,可能不能来这家商场了。 江泽洲:为什么? 万一那个销售还记得咱俩,多尴尬啊?孟宁振振有词,哎,你怎么换了个男朋友?你让我怎么和我男朋友解释? 完全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江泽洲嘴角的笑僵住。 周身气氛,莫名陷入难以言说的冷凝中。 孟宁咬了咬下唇,噤声不语。 车停的区域较为偏僻,一格格车位都是空着的,四面八方,只停了江泽洲这一台车。像是进了无人区一般,世界就此远去,喧嚣被沉默吞噬。 到车旁,后备箱缓缓抬起,二人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车厢里。 一切放置妥当,江泽洲却没第一时间按下关闭按钮。 孟宁转头,恰好撞上江泽洲微泛红的眼,红血丝明显,像是熬了好几个夜,也像是竭力压抑着内心汹涌情绪。他喉结滚动,脸上没任何情绪,声音低哑,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缓慢。 你有没有想过,永远不换男朋友? 第50章 . 两性关系中, 男人和女人的禁忌点不尽相同。 第112页 与其说女人有禁忌点,不如说是本身性格太敏感, 会因为各种事情而生气, 却又极易好哄。生气只一秒,被安抚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 但男人不一样,绝大多数男人的禁忌点是以前和以后。 以前的恋爱, 和以后的恋爱。 男人不爱谈自己的过去, 因为在他的眼里,过去就过去了,哪怕谈了十年的恋爱, 分手那瞬间, 那个人就从自己的记忆和生活里彻底剔除。 更不爱谈对方的前男友。 因为女人是念旧且柔软的生物,没有男人冷血漠然,提及旧人旧事, 眉眼间会流淌着绵绵的爱,亦或是无尽的恨。 爱或恨, 对现任男友而言, 尖锐的刺眼。 而比起前男友这种生物, 男人最深恶痛绝的, 是未来男朋友。 这就意味着女人对他并非一心一意,随时都可能和他分手,不想和他有未来。 江泽洲也不例外。 孟宁的那句你怎么换了个男朋友, 像是有数千根针,扎在江泽洲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带来密密麻麻、源源不断的痛感, 又像是被抽筋剔骨般, 生疼。 激得他恼火。 江泽洲往前跨了两步, 与此同时,孟宁往后退了两步。 再进,再退,直到退无可退,孟宁一屁股坐在后备箱上。 江泽洲双手撑在她身边,弯腰,俯身,凑近她,距离越近,动作越慢,像是故意在研磨她的心智,摧毁她设下的心理防线。 男人身上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温热的呼吸铺洒在她鼻尖,却掀起她脸上滚烫热度。 孟宁睖睁着眼,自始至终,视线都和他对视,没移开过。 好像要告诉他,这段关系里,二人始终是平等的,她不觑他半分。 几秒的对视下来,她发觉自己没法装作若无其事,也没法忽视他眼底沉沉的压迫感。正准备吱声时,江泽洲忽地开口,你是不是很想换个男朋友? 孟宁保持镇定:没有。 但这声答案对江泽洲而言,似乎没有半分作用。 江泽洲轻嗤一声,笑:如果换个男朋友,遇到我,你打算怎么和他介绍我?前男友,还是,高中学长? 孟宁眼皮轻颤,不假思索:当然是,前男友。 这回答总算是取悦到江泽洲了,让他收敛起进攻锋芒,既然是前男友,也算是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的意思,对吧?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问,孟宁迟疑地点了点头:对。 江泽洲:知道谈恋爱会做什么吗? 孟宁好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又怕猜错,含糊不清地回答:就,像我们这样,就是在谈恋爱。 我们现在这样是哪样?江泽洲边说,边与她凑得更近,鼻尖就快碰到,他唇齿间呼出的气息,仿佛在亲吻她的唇畔,声音压低,似蛊惑般,靠得近?还是说,这个像在接吻的姿势,是只有情侣,才会有的姿势。 孟宁颤巍巍地应,啊,是吧。 所以,如果我要亲你呢? 孟宁,如果我,江泽洲,你现在的男朋友,要亲你呢?江泽洲很干脆,生怕她听不清,一字一句,每个小句,都停下来,方便她听清。 收敛的侵略感,再度卷席而来。 孟宁的脸色变了变,脸上情绪翻涌,最开始的震惊,不可思议,以及回过神后,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带着小女生特有的娇羞。 你 一瞬间,江泽洲拉开和她的距离。 空气渡进来,但她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他的气息包裹住。 江泽洲嘴角轻扯:我知道你听清了我刚刚说的话,所以孟宁,当我求你,不要每次都逃避、转移话题。我不需要你第一时间给我答复,我可以等,无论你什么时候做好决定,都可以。 孟宁没想到自己内心的柔软点被他轻易地找到。 她极为窘迫地别过头,片刻后,咬了咬唇,答应他:好。 外面又下起了大雨,暴雨哗啦砸下。路边已经没有路人了,狂风肆虐,吹得行道树弯了腰。空中飘荡着塑料袋,地面水位线上涨。车辆在积水中缓慢行驶。 来之前十分钟就能开到的距离,回去硬生生开了四十分钟。 回家的路上,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人,心思迥异。 一个在想如何快速拉近这段关系,另一个还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顾虑中。 谁都没开口,这个状态持续到家里。 到家后,孟宁回到卧室。 江泽洲整理着刚买回来的食物,顺便把孟宁的床上四件套扔进洗衣机里清洗。 洗衣机放置在靠落地窗的走廊尽头,离客卧最近。 工作运转的洗衣机,持续不断的发出声音,孟宁觉得自己的脑袋也像是被扔进洗衣机里,搅成浆糊。 她从没想过,江泽洲会问出这句话来。 或许是有迹可循的。 假情侣也是情侣,情侣间做的事,他们或许都要做。 可是她不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第113页 现在的情况,简单又不简单。 江泽洲就像是数学高考卷的压轴大题,孟宁不管怎么作答,都只能拿第一小题的三分。 满分十五分的大题,她只能拿到最浅显,几乎每个人都能拿到的三分。 简答题一点儿都不简单,孟宁喜欢做判断题。 不是判断自己要不要答应江泽洲提出的接吻要求。 而是判断自己到底要不要和江泽洲表白。 孟宁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思索,最后做出决定。 人生总要有一次为爱奋不顾身,十五六岁时没有的勇气,竟然滋生在二十五六岁。 十五六岁的孟宁,以为喜欢是夏夜的雨,短促而猛烈,稍纵即逝。直到过去这么多年,她才发现这不是一场雨,是一场晚霞。每一个晴天都会出现的绚烂霓虹。 这些日子里,江泽洲给了她数不清的关心与难得的温柔。 温柔编织的暧昧,滋生了她内心的贪欲。 孟宁向来都是得过且过的,可是此刻的她却很贪心。 贪心的,想和江泽洲不止如此。 她想和江泽洲在一起,牵手,拥抱,接吻,都好,只要和江泽洲在一起,就好。 非常强烈的念头。 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孟宁,不想再继续暗恋,江泽洲了。 她从不是一个为爱冲锋的勇士,可这一刻,她愿意为了江泽洲一往无前。 做好决定的孟宁,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推开门的一瞬间。 身后,面前的灯突然熄灭了,与此同时,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的小区其他房间的光也一并熄灭。彻底遁入黑暗。 暴雨肆虐,雨水强有力地拍打落地窗,发出噼里啪啦声响。 狂风席卷,室内室外,均是黑蒙蒙一片。像极了灾难片里的画面。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以及一道光,直勾勾地扫向她:孟宁? 孟宁循光望去,刺眼光亮直视,瞳孔变小,她闭眼,回应:我在这儿,江泽洲。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透过眼缝看到的亮光变弱。 江泽洲停在她面前,停电了。 孟宁睁开眼:我知道。 整片小区都停电了。 江泽洲抿了抿唇:说是电路故障,这种天气,维修人员估计没法很快过来。我去找些蜡烛,你帮我拿下手机。 孟宁接过手机,跟在他身后,疑惑:家里还有蜡烛吗? 江泽洲:香薰蜡烛。 孟宁还觉得奇怪呢,怎么现在还有人家里备蜡烛的,一听是香薰蜡烛,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客厅的电视机背景墙是岩板质地,背景墙后面是一根根竖起的细长木板。孟宁原先以为这是装饰用的,哪成想可以打开,里面是储物柜。 其中一格,放满了香薰蜡烛。 扑鼻的香味。 江泽洲拿出一些,放在客厅茶几上,用火柴棍点燃火苗。 香薰蜡烛的效果一般,点了四盏,客厅也只有微弱的光,连彼此的脸都是模糊晦暗的。 雨天夜晚,无所事事,二人坐在客厅长沙发两头,谁都没说话。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孟宁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万般纠结时,江泽洲突然站起来,吓得孟宁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江泽洲停下脚,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你怕什么? 孟宁支吾:我没怕。 江泽洲挑眉,该不会觉得我要亲你吧? 被戳破心思的孟宁愣了几秒。 长沙发那头,江泽洲朝她走来,但他的视线似乎穿过孟宁,落在廊道另一侧的厨房。鬼使神差般地,在他缓缓靠近孟宁时,孟宁突然伸手,拽住了江泽洲的手腕。 江泽洲停下脚步,低头俯视她,孟宁? 孟宁轻舔了下唇角,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镇定又从容,如果我说,想要接吻的那个人,是我呢? 话音落下,三秒的时间。 江泽洲弯腰靠近她,右腿膝盖跪在沙发上,单脚点地。一只手按着她后颈,另一只手顺势往下,搂着她腰,禁锢她,无处可逃。 微弱火苗,将空气里的凉意渡进。他们眼神勾缠,拉丝般的缱绻旖旎。江泽洲眼睫低垂,眼里的欲望像是被这微末的火光勾起,愈燃愈烈,烧的她体内温度升高。 彼此缠绕在一起的呼吸都带着灼烧感,烧着彼此的心智。 孟宁被他这番快速的动作行径给吓得全身僵住,双眼颤巍巍,想看他,又不敢看他。 江泽洲声线不可遏止地颤抖。 江泽洲放在她后脖颈的手往上,大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耳根,动作轻而缱绻,温柔的,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四目相对。 明灭光影中,孟宁看清他眼底坦诚的欲望,快要喷涌而出,却又克制住。 江泽洲黯声:孟宁,我再问你一遍,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孟宁:是。 江泽洲:男女朋友间,是不是会接吻? 孟宁:嗯。 江泽洲看她,直直地看,像是要把她脸上每一分情绪的变化都记下来,眸色深重几许,而后,他突然靠近。 第114页 就在孟宁以为,他会亲她的时候。 意料中的吻并未落在她唇边。 江泽洲偏过头,靠近她耳边,压抑着的沉重呼吸声,由话带出来,你是不是还想着玩那幼稚的要命的情侣合约?我告诉你,把那玩意儿给我忘了。 孟宁睁开眼。 莫名有股无助感席卷她的脑海。 突然间,她觉得江泽洲要毁约。 还不待她开口,江泽洲喉结滚了滚,嗓音沉冷,附耳低语:是我做的还不够明显吗?孟宁,你凭什么以为我江泽洲会有闲心陪你玩这种,我三岁的时候都不会玩的过家家游戏? 孟宁心脏重重一跳,盯着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光,安静几秒。 她想说话,但双唇翕动,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个声来。 好在,江泽洲打破沉寂,他没任何犹豫,还要我说的更直接些吗?他眼皮耷拉,顿了下,继而,轻笑了声,笑意熨烫她耳廓。 这之后,说出来的话,沿着她的耳蜗,一路往下,目的地准确,落在她忐忑不安的心上。 孟宁,我喜欢你。 第51章 香薰蜡烛豆大的火苗摇曳, 投射在天花板上。 孟宁怔怔地盯着半明半昧的光影,迟迟没有说话。 她从来没有想过, 有一天, 江泽洲会和她告白。 即便在这之前的相处里,她能够感觉得到,江泽洲对她是不一样的。但她从没有奢望过, 江泽洲会和她告白。 或许也有过奢望。 某个下午睡醒, 四下无人,窗边的夕阳早已陨落,被漆黑夜幕取代。孟宁环抱双膝, 突然间, 孤独感从四面八方,紧紧地把她包裹住。 也是这一刻,孟宁在想, 为什么当初她不勇敢一点? 是不是她勇敢一点,现在她身边就会有江泽洲陪着她? 前所未有的感情, 喷涌而出。 脸上两道泪无意识流下, 孟宁无声痛哭。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无所谓, 虽然很喜欢江泽洲, 但见不到他,无所谓,联系不上他, 也无所谓,和他没法儿在一起, 更无所谓。 唯独那一刻, 内心里有股非常强烈的念头, 拉扯着她的神经。 她没有办法继续装作无所谓了, 她想见到江泽洲,想努力地,靠近江泽洲。 很多人曾对她突如其来的回国表示过疑惑,好奇她为什么可以放弃那么多国际一流交响乐团的工作机会,选择回国。 孟宁一直都是笑笑,说自己的父母亲人都在国内,所以她没有办法远去。 可是只有她知道,回国的决定,是那个下午做的。在此之前,她已经和父母商量好,定居国外工作的事儿了,父母表示同意。 一切转变的源头,是因为那个下午。 怅然若失,孤独感爆棚,内心的欲望无限扩大,她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保持冷淡。 她一定,一定要回国。 再回到这座有江泽洲的城市,她曾以为自己有勇气走到江泽洲的面前,可到头来她才发现,做回国的决定,是她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孤勇。 彻底耗光了她的气力。 爱情不属于胆小鬼。 孟宁活该永远暗恋。 孟宁依然是九年前那个在附中,和其他附中暗恋江泽洲的女生们一样,只会默默地仰望着江泽洲。内心或许有奢望,奢望江泽洲眼底的一寸光,是为她惊艳。 直到现在,这个瞬间,孟宁意识到。 原来江泽洲真的,有在看她。 原来她暗恋了这么多年的人,也会喜欢她。 我依然是我,你依然是你,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再是附中高一高三两栋楼之间的遥远差距。 而是我被你抱在怀里。 许久没等到她说话,江泽洲忍不住了,喂,孟宁? 饶是骄傲自信的江泽洲,等待太久,也萌生紧张情绪,内心忐忑不安,声线略颤,有那么难回答吗? 孟宁回神,侧过头,与他四目相对,眼眶酸涩泛红。 江泽洲瞬间慌乱,哭笑不得地:哭什么,我又没强迫你接受我的表白。 孟宁突然抬起下巴,往他颈间蹭了蹭,缱绻作怪,她闷声道:不勉强。 江泽洲: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孟宁有些难为情,但面上还是平淡的,嗯,答应的意思。一本正经的语气,把她自己都逗笑。 两个人交叠在沙发上,冗长宽敞的沙发,好似只剩半米宽,他们就窝在那个小角落。 孟宁笑时双肩发颤,江泽洲压在她身上,感受到那条饱满凸起的胸脯在自己的胸膛一起一伏。一个柔软,一个坚硬,隔着两层衣料,兀自摩擦。 他内心想忽视这片连绵的柔软,但是身体无法忽视。 我说孟宁,亲昵的姿态,江泽洲嗓音低喑,沾染几分欲念,你再动下去,我可不能保证只亲你了。 孟宁浑身发紧,啊? 乖点儿啊,他的气息由耳畔蜿蜒,滑过她的侧脸线条,最后,停留在她唇畔,情热深重,我就亲一下。 孟宁睁着眼,不太敢看他,也没回应,双眼颤巍巍地盯着天花板。 第115页 心里其实是有在期待的。 然后下一秒。 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鬼鬼祟祟的。 就要吻下来的时候,孟宁突然伸手,控着江泽洲的肩,往外推。 江泽洲掐着她下颚的手,暗含危险地加重力度,但语气还是温柔的:怎么了? 孟宁闭了闭眼,伸手,虚虚往外一指,有些艰难地说:周杨学长 江泽洲半伏在她身上,闻言,头往外瞥 周杨半弓着腰,战战兢兢地挤了个笑出来,干巴巴地说:那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俩继续,继续哈 情热就这么褪去了。 江泽洲抽回伸进她腰窝里的手,离开前,妥帖地将她衣服褶皱抹平。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紧抿的唇上,唇珠饱满,漾着莹润光泽。他压住体内的躁意,深吸一口气,克制着从她身边离开。 起身后,第一时间,抽过沙发上的毯子,兜头盖住孟宁。 他直起身,整个人挡住孟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杨,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周杨哭丧着脸,他恨不得自己这辈子都死在江泽洲家的书房,而不是一觉醒来,在迷离光影中,看到这一幕。 该说不说,那暧昧不清的画面感和氛围感,跟拍色.情片没两样。 比起周杨想戳瞎自己的双眼。 周杨觉得江泽洲可能更想把他给杀了。 我刚出来,你放心,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周杨边说,边没底气地往后退,求饶,江泽洲,咱们有话好好说,真的,我不骗你。就几盒香薰蜡烛,我他妈的能看清什么,你说对不对? 只能看到一男一女的轮廓,男的非常流氓,手都伸了半只进去。 周杨哪儿敢说这话啊,他相信,只要他说了这话,江泽洲立马杀人灭口。 果然比起热闹,他还是更享受独居的快乐。至少不会出现一觉醒来,要面对家里到处都可能上演爱情动作大片的戏码。 眼见冷肃局面没有半分回温,周杨麻溜,转身跑回书房:我梦游来着,现在要回去接着睡了,拜拜。 沉默了片刻。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江泽洲转过身,宽大的毯子里伸出一只莹白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下拉。 孟宁的脸露出来,他走了吗? 江泽洲:走了。 又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孟宁抿了抿唇,方才的戛然而止,她心里的失望远多于侥幸。但她不太好意思说出口,思忖了下,又觉得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已经由合约情侣,变成了真情侣了。 情侣间,提点儿要求,应该,没什么的吧? 孟宁仰头,双眸皎洁,盯着江泽洲,不急不缓地开口:那个,江泽洲。 江泽洲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客厅茶几上,视线齐平,怎么? 孟宁说:就,今天应该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一天吧? 江泽洲勾了勾唇角,笑:是的。 孟宁:就,我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江泽洲好整以暇地坐着,静待她下一句。 孟宁把身上的毯子往下扯了扯,微微挪动下身子,正襟危坐的姿势,如实道,要不我们做点儿什么,让我有点儿真实感? 如果不是孟宁的表情太干净,江泽洲是真会浮想联翩,觉得她在朝他投递其他信号。 即便如此,江泽洲看她的眼神仿佛在回应,调情般的眼神,哑声,我倒也想对你做点儿什么证明咱俩是真情侣而不是假情侣,但家里现在有外人,不太方便。 孟宁突然意识到,江泽洲好像弄错了,她解释,我就是想,和你牵个手。 正这时,房间角落处传来滴声。 与此同时,顶灯廊灯,室内电器均开始运转。 来电了。 孟宁别过头,不看江泽洲此刻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意像是长时间保持的,定格的僵硬,甚至还平添几分措手不及。显然是没想到她的想法,会如此简单。 就连接吻,都不是。 孟宁怕他再尴尬,清了清嗓子,说: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吃个晚饭? 转眼已经是六点半,雨夜,天黑的比往常快一些,从室内往外看,会误以为是午夜。 江泽洲揉了揉眉眼,嗯,我去做菜。 孟宁:需要我帮你吗? 被他拒绝了:都是油烟,别进来。 孟宁低低地哦了声,尤为听话地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电视。 倒也没安静多久,因为藏在书房里的周杨,悄摸把门拉开一道缝。左右侦查,见客厅里没有江泽洲,又听到油烟机运转的声音,他才敢出来。 束手束脚地走过来。 看什么电视呢? 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刚才无事发生。 孟宁原本还挺尴尬的,见他这般,于是也配合着接他的话,电影,一起看吗? 第116页 周杨大咧咧地躺在单人沙发上,语调慵懒:行啊,不过江泽洲呢? 孟宁:他在弄晚饭。 周杨摸摸下巴,震撼:你可能不太清楚,江泽洲虽然会做饭,但是不常下厨。记忆里,我每年只能吃到一次他做的饭,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孟宁摇摇头。 他生日那天,周杨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因为只要他下厨,我就不会给他喊一些乱七八糟的朋友过来给他唱生日快乐歌。 孟宁笑。 这确实是周杨会干的事。 周杨:哎,这么一想,江泽洲也快生日了。 孟宁眼尾一扫:他什么时候生日? 周杨说:七月底。 孟宁笑:还有两个月,哪儿快了? 周杨眼梢轻挑:这不是提醒你一下,毕竟今年可是你陪他过生日。 孟宁:是哦,今年是我第一次,陪他过生日。 说话间,厨房里安静下来。 江泽洲两只手,一边一个盘子,端菜出来。 周杨挑了挑眉,半羡慕半自嘲口吻,哎,要不是沾了你的光,我都不能在这种日子吃到江总做的菜呢。果然,哥们还是没有女朋友重要的。 江泽洲斜睨他一眼:要么吃,要么滚。 周杨朝他做了个鬼脸,我就不滚。然后转身,跟在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打开柜门,满墙的酒柜,他眉飞色舞,问孟宁,我给你调杯酒怎么样? 孟宁震惊:怎么有这么多酒? 周杨一脸云淡风轻,隐约带了点儿骄傲意味:都我买的,这儿最便宜的酒,一瓶八千。 那天周杨精神异常亢奋,嚷嚷着要施展手艺,给孟宁调一杯惊世骇俗的酒。 孟宁温温然笑着,向江泽洲求助。 江泽洲淡声:她酒量很不好。 周杨是个从不为难女孩子的人,听到这话,退而求其次,我给你调杯低浓度的酒,没什么度数,跟喝小麦果汁差不多。 小麦果汁? 啤酒。 和啤酒差不多的度数,孟宁放下心来,好。 见她同意,周杨转身就跑去拿调酒的工具,调酒调的跟耍杂技似的,极有观赏性,再加上他时不时挑起的风流眉眼。孟宁兀自感叹,这人真当是个妖孽。 一杯低浓度的酒,放在她面前。 渐变的蓝,由杯底往上,颜色浓度逐渐加深。 周杨:尝尝。 孟宁抿了一口,有点儿甜。 周杨:没什么酒味儿吧? 孟宁笑着点头。 于是周杨满意了,他到兴头上,又调了几杯高浓度的酒,放在桌上,示意江泽洲喝。结果到头来,自己一杯又一杯,喝得精光。 酒意熏得他脸通红,给老前辈似的,拍着江泽洲的肩,感慨万分:你终于找到媳妇儿了,都多少年了啊,终于谈恋爱了,爸爸好开心。 这边,周杨耍酒疯。 另一边,孟宁喝光一杯酒,双颊泛红,看不出一丝异样。 江泽洲以为,她还是清醒的。却没想到,孟宁突然扯着他袖子,叫他:孟响。 两个人,一个把他当儿子,一个拿他当弟弟。 江泽洲太阳穴疼得突突直跳,史无前例的糟心。 好在周杨叫的代驾打来电话,江泽洲把孟宁放到一边,边接代驾的电话,一边架着周杨出去。玄关处换鞋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孟宁紧巴巴地跟着他,双眼被酒气熏染,氤氲着薄薄的雾气,你去哪儿? 江泽洲:我先送他下楼,待会儿就上来。 孟宁:那我跟你下去。 江泽洲:你在这儿等着。 哪成想喝醉了的孟宁,非常执拗,我不,我要跟着你。 对视几眼,江泽洲无奈,叹息:那你穿鞋。 孟宁的面色一如往常,只是换鞋时的动作透露出,她确实已经醉了。分不清左右鞋也就算了,脱下一双拖鞋,又换上另一双拖鞋。 然后仰头,我穿好了,走吧。 江泽洲好气又好笑,行,走。 三个人里,当属江泽洲的酒量最好,但江泽洲鲜少喝酒,即便是今晚,也没有碰过一口酒。他把周杨塞进后座,刚关上车门,副驾驶的车门也被关上。透过车窗,孟宁扣好安全带,双手放在膝盖上,脊背笔挺。如果坐姿能打分的话,她一定能打一百分。 江泽洲笑,怎么说呢,她喝醉了之后,还挺可爱的。 但转念一想,在他眼里,她每时每刻都很可爱。 将车开出停车场,出口路边,代驾等候多时,接过江泽洲递过来的车钥匙,瞥了眼里边儿睡死过去的周杨,送到了之后,我要把他抬回屋吗? 江泽洲说:我把他刚下的那单取消,重新下一单,你送到这个地址,到了之后按门铃,家里会有人来接的。 第117页 江泽洲用周杨的手机取消订单,重新下单,未几,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代驾多转了两百块钱,当做补偿。大半夜的当代驾也不容易,尤其还送一个酒鬼。 代驾拒收:这太多了。 代驾是个中年男子,操着一口并不流畅的普通话,江泽洲态度强硬,语气却很温柔:没事儿,您大半夜的出来找活儿,挺辛苦的,这钱您拿着。 左右推脱之际,江泽洲后边冒出个人来,嗓音甜糯糯的,师傅,您就拿着吧。 代驾笑:女朋友啊? 江泽洲刚想点头,孟宁先声夺人:不是的,他是我弟弟。 江泽洲解释:她喝醉了。随后伸手,像是要证明二人的身份,他手掠过孟宁的腰,轻松一拉,把她搂进自己怀里。 孟宁却反抗,我是你姐姐啊,你这么抱着我干什么? 听着他俩的对话,代驾的脸色霎时变了变,仿佛听到什么了不起的亲姐弟禁忌之恋,简直比他老婆看的韩剧还要狗血。他忍不住出声劝导,那个小伙子,有的感情,不能强求。 江泽洲压着火,维持平和面色,您快上车吧。 送走周杨,江泽洲走到一旁。 不知什么时候,孟宁躲在花坛边,两只手撑在身侧,低垂着头,盯着地面。 雨早就停了,但到处都是积水。 江泽洲不和酒鬼计较,半蹲下身,非常有耐心,孟宁,回家了。 孟宁抬起头,雾气覆盖的眼,茫然又无措。 她看着江泽洲,忽地说,孟响,你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我是你姐,你要叫我姐姐,怎么可以叫我的名字呢? 江泽洲是真的憋屈,也是真的窝火。 叫,姐、姐 她音调抬高,一个字一个字地提醒他。 江泽洲低啧了声,不情不愿,姐。 孟宁心满意足,突然朝他伸手,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家。 江泽洲转过身,头微偏,上来吧。 孟宁:哦。 她动作慢悠悠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瓮声瓮气地说,我好了,回家吧。 嗯,回家了。 车库出入口边上就是侧门。 沿侧门走一小段路,就到江泽洲住的单元楼。那一小段路,曲径通幽,空气里飘荡着栀子花香,混杂着雨后的泥涩味。 孟宁垂眸,目光怔怔,落在江泽洲的耳边,瞥见他耳垂有耳洞,诧异:孟响,你怎么有耳洞啊? 江泽洲已经接受自己就是孟响的事儿了,淡声:初一的时候打的。 孟宁虽然喝醉,认不清人,但是算数非常好,你初一,不就是我高一的时候吗?我一走你就玩儿叛逆是不是?背着我,搞非主流。 江泽洲气乐,虽然他确实觉得自己当时打耳洞的行为很非主流,但被她这么教训,还,挺没面子的。 你就没叛逆过?他反问。 你姐我一直都是好学生好不好?孟宁特骄傲,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降下来,很小声很小声地说,除了一件事。 江泽洲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他喉结滚动,像是潘多拉的宝盒,想打开,却又不敢打开。 他喉结滚动,仍旧无法摆脱心里的探知欲,什么事? 我和你说过的,孟响,孟宁吸了吸鼻子,莫名开心起来,莞尔,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喜欢上了一个,在我眼里,天下第一好的人。 突然之间,江泽洲停下脚步。 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像是夹冰般,生冷,吹得他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冷的,麻的。就连血液好似都冻僵,静止不动了。 江泽洲绷着脸,出乎意料地平静,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喜欢,她坚定不移地回答,随之,带来万分欣喜的笑,偷偷告诉你一个事儿,我可是连枝枝都没来得及和她说,第一时间分享给你。 我喜欢了九年的江泽洲,在今天,正式成为我的男朋友了。 这一瞬,风寂静,雾弥散,世间万物,就此远去。 江泽洲的人生,大概再也不会有此刻的慌乱与茫然了。 第52章 . 在此之前, 江泽洲有过很多种设想。 猜想孟宁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以至于, 能够让孟宁,从年少时期,念念不忘到如今。 无数种设想里, 没有任何一种是孟宁喜欢江泽洲。 唯独少了这一种, 对他来说,荒唐至极的想法。 背上的孟宁不安分地动了动,垫在他肩的下巴, 由左肩, 挪到右肩,然后她催促:孟响,你怎么不走了啊?是不是我最近长胖了, 你背不动了? 说完,她作势要下来, 你放我下来。 江泽洲放她腿根的手稍收紧, 背得动, 你别乱动。 孟宁依言, 安分地趴在他背上,又问一遍,真的背得动吗? 第118页 嗯, 背得动,你很轻。 孟宁笑了一下, 唇齿间的温热气息, 洋洋洒洒扑在他耳根, 抚平江泽洲七上八下的心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小心翼翼地抱怨孟响,你不要总是搞一些莫名其妙的扣分制度好不好?什么江泽洲不送我回家,扣十分,江泽洲给我送花,就加一分。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啊? 江泽洲给未来小舅子的见面礼是近六位数的提车款,结果呢,他这未来小舅子不知好歹地以怨报德。 进单元楼,江泽洲腾出一只手刷卡上楼。 逼仄的密闭环境,孟宁就靠在他耳边,呼吸声都分外明显,话语里的委屈感,也令人动容,而且你明明很崇拜江泽洲,为什么,你崇拜的人,成了你未来姐夫,你就变得这么斤斤计较? 江泽洲挑眉,我崇拜江泽洲? 孟宁: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江泽洲还真不知道,啊。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落在孟宁耳里,以为是冷淡敷衍,于是孟宁质问他,为什么?越说越响,音调呈阶梯式上升,为什么,你不能接受江泽洲当你姐夫? 你说 江泽洲竖起耳朵,饶有兴致:嗯? 孟宁像只被戳破的气球,泄了气,孟响,该不会,你其实不是崇拜江泽洲,你是喜欢江泽洲吧? 江泽洲脸上的笑僵住,眼微眯,无奈道,你成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要不然,你怎么对他成为你姐夫这事儿,这么有敌意啊?孟宁吸了吸鼻子,怨气颇重,你不想让他当我的男朋友,是不是因为,你想让他当你的男朋友? 江泽洲气乐了。 恰好电梯到达楼层。 江泽洲推门进去,脚往后勾,把门带上。 他背着孟宁,一路到客卧,停在床边,孟话出口,逼不得已,又改口,姐,到家了,下来。 孟宁拍拍他的脑袋,真乖。 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江泽洲站在原地,失神许久。 这大概是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用夸赞的语气评价他,然后,用手轻拍他的头。 江泽洲的记忆里,自己的父母忙于工作,常年奔波在外。即便在本城,也鲜少回家。他们有太多的业务太多的应酬了。也因此,江泽洲早早懂事,深知优渥的物质条件和温馨的家庭氛围,鲜少有能做到两全其美的。 每每拿到好成绩回家,他面对的都是父母隔着电话,稀疏平常的语调,说:可以,不愧是我的儿子。 算不上夸奖的话。 更别提摸他头发了。 充楞之际,孟宁已经拿起睡衣,到他跟前,仰头,很是疑惑:孟响,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我怎么感觉看你好费劲儿啊? 江泽洲:你猜我现在多高? 眼前人影晃动,孟宁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还是觉得光影憧憧,你不要动。 江泽洲挑了挑眉:我没动。 孟宁:胡说,你明明在摇。 江泽洲叹气,我没动,是你喝醉了。 孟宁辩解:我没喝酒,你知道的,我酒量很差的,我怎么敢在外面喝酒啊? 醉到这种程度,还知道自己酒量差。江泽洲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 我没有喝酒,我就是有点儿累了,你看看时间,都快十点了,到我睡觉的时间了。孟宁着急,我还没洗澡,我先去洗澡了。 客卧没有独立的洗手间,洗澡得去外边儿的洗手间。 孟宁脚步虚浮,左右脚一抬一落,江泽洲总觉得她下一步就要跌倒,幸好没有。孟宁一路歪斜,到洗手间外,却没停,而是接着往前走。 江泽洲眉心微动,默默跟上。 穿过冗长廊道,孟宁抵达廊道尽头,左手边,是主卧房门。 一秒。 两秒。 第三秒。 孟宁像是受到蛊惑般,抬手,按下门把,轻轻转动。 江泽洲眉头蹙起:孟宁? 回应他的,是砰的关门声。 清脆,利落,将他的声音隔绝门外。 江泽洲幽幽地瞥着面前栗咖色木门,一时无言。手转动门把,两秒后,又转回原位。喝醉了的人,左右鞋分不清,洗澡的地方也分不清,他怕她连门都不关就洗澡。 他回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看墙上钟表一点点地转动。 过去半小时。 屋内仍旧没动静。 江泽洲呼出憋在胸口里的一股浊气,在主卧的洗手间外站定。 听了会儿,里面没任何声响。 他敲了敲门:孟宁? 连叫好几声,也没回应。 于是江泽洲推门。 浴室内还残存着缥缈雾气,裹挟着沐浴乳浅淡香味。拂开层层叠叠的雾气,江泽洲最后在浴缸里找到呼呼大睡的孟宁。她换上了睡衣睡裤,双手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躺在浴缸里,丝毫不嫌弃浴缸的冷硬。 第119页 睡意正酣。 江泽洲没第一时间把她抱起来,他站在浴缸外欣赏了好一会儿。 是真觉得有趣。 准到离谱的睡眠时间。 十点二十分。 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到她身上,竟然分外合理。 第二天早上,孟宁准点醒来。 宿醉带来明显后遗症,孟宁头重脚轻,整个人昏沉沉的,睡意惺忪,双眼放空,一副魂不守舍的痴傻模样。 记忆像断了片似的。 关于昨晚种种,她只能记得喝酒前的事,酒后的事,一片空白。 孟宁拧眉细想了许久,还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或许她酒品很好,喝醉了就睡了。 孟宁这么安慰自己,于是掀被下床,一只脚刚落地,她似乎发现了异样。 如果喝醉了就睡,那么,是谁,给她,换的睡衣? 家里一共两个人。 如果不是她,那是谁? 还能是谁? 总不能是鬼吧。 一想到极有可能是江泽洲给自己换的衣服,孟宁腿发软,无力地倒在床上,脸埋进被窝,内心在嘶吼,狂叫。 也是凑巧,江泽洲的消息就这时候发送过来的。 看到发信人的昵称时,孟宁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儿没拿稳。 平复了下心情,孟宁点开手机。 江泽洲:【作息规律的人,这个时间点,应该醒了吧?】 江泽洲:【醒了就出来喝汤,刚给你煮的。】 从他发来的消息来看,昨晚似乎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发生。而且他第一句话,半调侃半讽刺的,像是在强调什么。 强调她作息规律? 还是强调她在装睡? 孟宁觉得是后者。 让她连装死都装不了。 这会儿出去,可能不是醒酒汤,可能是鸿门宴喝了这碗汤,我们聊一聊昨晚,我给你换衣服,顺便,把你看光的事儿。 孟宁觉得,江泽洲是极有可能说出这种话的。 配上他寡冷疏离的面孔,一本正经的腔调,周身气场冷硬,压得她无处可逃。 但她脑海里又闪过一丝别的 她和江泽洲已经在一起了。 情侣。 还是见过家长的那种。 正儿八经的,情侣。 看过,就看过吧。 迟早的事儿。 迟早的, 事儿, 吗? 孟宁哭丧着脸,还是过不去心里头这关。 无声痛哭时,手机又响了下,孟宁以为是江泽洲催促的消息,认命地点开,发现是沈明枝的消息。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孟宁点开消息。 沈明枝发来的消息很没营养,问她醒了没,孟宁快速回:【枝枝。】 沈明枝:【?】 自己的身体被江泽洲看光了,这种话,孟宁是无论也说不出口的。思前想后,她换一种方式。 孟宁:【我昨晚看了部电影,还挺有意思的。】 沈明枝:【什么电影,和我说说。】 孟宁:【就,谈恋爱的,但是有一块儿地方,我跳过了。】 沈明枝:【跳过了什么,他俩爱情动作的部分吗?】 孟宁呼吸不太稳,慢速打字:【就,男主在女主喝醉酒的时候,给她换了一套睡衣,甚至是,把她的内衣都脱掉的那种。】 沈明枝觉得奇怪:【你不是跳过了吗,怎么连这种细节都没错过?】 孟宁: 她头皮发麻,挣扎了好一会儿,强壮镇定地打字。 刚输入一个字,沈明枝发来一条消息,像是隔着屏幕,都看穿了她的伪装和窘迫,似笑非笑地说:这个男主是不是叫江泽洲,女主是不是叫孟宁啊? 紧接着,又是一条。 沈明枝戏谑道:就只是脱内衣吗,脱的时候有摸吗?相信我,没有一个男人不会迷恋你的身体的。胸大肤白腰细,我要是江泽洲,反正我是做不到只是脱的,不揩点儿油摸几下,我都觉得我不是个男人。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压垮,窒息感压得孟宁无法呼吸了。 第53章 . 孟宁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泡沫包裹住, 绵密紧实的透明质气泡,拉扯着她的神经。 泡沫在空中飘荡, 没有定点。 随之, 她用力戳破 【那,可能摸了吧。】 消息一发出去,聊天界面里, 满屏的问号接踵而至。 沈明枝震惊之余, 是气愤:慕容铁柱什么意思?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不清不白的,他凭什么摸你?我要报警, 他耍流氓! 孟宁心情复杂:【没有不清不白。】 沈明枝冷哼一声:【合约情侣可不是什么正当关系。】 孟宁:【我俩现在, 不是假情侣。】 孟宁:【昨天晚上,江泽洲和我告白了。】 沈明枝:【啊?】 沈明枝:【真的假的?】 孟宁:【嗯,他说他三岁的时候都没玩过这种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想来就觉得好笑, 笑完之后,心上一阵熨烫, 泛着甜, 也有源源不断的暖。 孟宁:【然后他就说, 喜欢我。】 沈明枝:【然后他就摸你了?】 第120页 孟宁一阵无言:【不是, 我也不太清楚,我喝醉了。】 沈明枝:【】 孟宁硬着头皮,假装自己是个情场高手, 波澜不惊地问:【男女朋友间,摸一下什么的, 挺正常的, 对吧?】 沈明枝:【那你怎么缩着和我聊天?不应该和你的男朋友进行甜蜜的对话吗?】 沈明枝:【比如说, 亲爱的昨晚你好体贴哦, 竟然帮我换衣服了。】 末了,她还贱兮兮地发来一条语音,非常欠揍地说:顺便还给他来一个早安吻,kiss kiss。 孟宁抿了抿唇,板着张脸,慢条斯理地回:【我不想早安吻,我觉得我吃亏了,既然他都摸了我,我也得摸回来,礼尚往来。】 沈明枝狂笑。 聊的差不多了,孟宁收起手机。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总归还是要出去面对的。 她换了套衣服,绕去洗手间洗漱,弯腰,接了一抔水往脸上扑。淅淅沥沥的水声后,她按下水龙头,直起腰。镜子里就多了一个人出来。 洗手间是干湿分离设计,洗手台只有拱门设计的墙,没有门框也没有门,廊道转个弯儿就行。以至于江泽洲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孟宁身后,让孟宁有些猝不及防。 水珠滑落,滚进她眼里,她挤了挤眼,透过湿漉漉的眼帘,和镜子里的江泽洲对视。 孟宁觉得自己还是装作对昨晚的事一无所知比较好,佯装自然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江泽洲:早。 孟宁问他: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江泽洲:七点醒,应该不算早。 孟宁哦了声,局促地抓了抓头发,那个,我先回屋擦个脸? 江泽洲以为她要化妆:就我们两个在,没必要化妆,还是说你今天约了人要出门? 孟宁:不是,擦点儿护肤品,洗完脸,脸有点儿干。 擦身而过时,江泽洲掀唇:给你煮了碗醒酒汤,待会儿记得喝。 醒酒汤。 孟宁身形微颤,两秒的工夫,又恢复镇定,嗯。 步伐下意识加速,离开他的视线。 这会儿,云里雾里的那个,又成了江泽洲。 她这反应,到底是记得昨晚的事儿,还是不记得? 醒酒汤放在厨房的岛台。 岩板岛台高度到她腰腹处,孟宁没搬椅子,站在岛台边喝汤。 刚睡醒,嗓子眼似乎特别小,一小口一小口地往里咽。江泽洲以为她喝完了,进来洗碗碟,结果发现汤碗里还剩三分之一。 不好喝吗?他问。 孟宁摇头:早上吃东西比较慢。 江泽洲意味不明地挑了下唇角,继而转身,打开冰箱,拿了瓶矿泉水喝。 二人分置岛台两侧,面对面站着。 孟宁不敢看他,视线低垂,盯着手心里的醒酒汤,欲言又止好一会儿,突然察觉到室内异样安静。昨天周杨在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对了,周杨呢? 思及此,孟宁借机问:周杨学长还在睡吗? 昨晚我和你把他送走的,江泽洲淡声,忘了? 我们把他送走的吗? 嗯。 孟宁蹙起眉,一脸不知所措的茫然,我们把他送走的吗? 江泽洲面色平淡:昨晚的事儿,不记得了? 孟宁迟钝地摇着头。 江泽洲拿她没办法。 对了孟宁眼眸淡然,好似什么都不介意的云淡风轻,昨晚我喝醉了,是你帮我换的睡衣吗? 江泽洲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她眼底浮上一派清明,也有些不易察觉的羞赧。 江泽洲面相斯文,可刨开血肉,骨子里刻着恶劣的坏。他坏心眼地促狭,是我帮你换的睡衣。 孟宁沉默几秒,蓦地低头,将碗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她仰头,视线往上拉,与他齐平,平静淡声道:昨晚的事,谢谢你。顿了下,补充,但下次我要是喝醉了,你直接把我扔上床就行,没必要给我换衣服。 注意到她骤然变暗的脸色,以及攥紧的右手,大拇指指腹使劲按压着食指指节,凸起的指节皮肤拉扯,毫无血色。 江泽洲没再和她胡闹:我没帮你换衣服。 孟宁转身欲走的动作停住,啊? 江泽洲走过来,高举手,按在她头顶,轻轻一按,话语轻飘飘拂落她耳边,你自己换的衣服,别胡思乱想了。还有,没经过你同意,我怎么会脱你衣服? 最后一句话,听得孟宁面红耳热。 余光瞥到廊道里急促的小步伐,然后是门,砰地被关上。 江泽洲勾了下唇,低头翻看手机,时不时唇齿间溢出一丝笑来。 原来是真把昨晚发生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纠结了那么久,他以为她纠结的是暗恋的事儿败露,结果没想到,纠结的是身上的睡衣到底是谁换的。 第121页 逐渐,江泽洲眼底暗昧,手撑着脸部颧骨,食指停留在唇边。 吐出的呼吸温热,变滚烫,绞着他的神经,都变得不清明,掺杂几分属于男人的禁忌色泽。 回到屋内,手机那头,沈明枝分外关心他俩的发展,消息一条接一条,有语音,也有文字。 孟宁只看文字,没点开咋咋呼呼的语音,反正从文字里就能猜到她到底想要表达些什么。无非是到底有没有摸,手感如何,江泽洲有没有腹肌。 孟宁躺在床上,也发了一条语音给沈明枝,没有摸回去,也没有看他的肉.体,之前游泳馆的时候有看过他,好像是有几块腹肌的吧,没看清。哎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睡衣是我自己换的,江泽洲碰都没碰我一下。 着重强调,最后一句话。 沈明枝:那我只能说,你都喝醉了江泽洲都不碰你,他真不是个男人。 莫名,孟宁想起江泽洲刚刚在厨房里说的那句话。 没经过你同意,我怎么会脱你衣服? 好似近在耳畔,偏冷质感的嗓音,低低沉沉响起。周围空气仿佛被渡尽,真空环境里,她被江泽洲的声音包围,全身上下,掀起连绵热意。 分明她是自己换的衣服,分明她现在还穿着衣服,却有种自己不着寸缕的感觉。 停! 不能再想了。 孟宁晃了晃脑袋,都是因为沈明枝,搞得她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天就是周一,孟宁得看一下工作安排,要不然明天过去,手忙脚乱的。查收邮件,需要用电脑,她在手机上和江泽洲说了下,得到允许后,她才进游戏房。 电脑房里两台电脑,孟宁随意选了一台。 坐在电竞椅上,手不小心碰了下鼠标,电脑屏幕随之亮起。幽蓝色调光晕,几秒后,转变为白光,弹至电脑上次使用的状态。 不是电脑桌面。 而是浏览器搜索界面。 映入眼帘的,是最上方搜索栏的白底黑字情侣同居需要注意什么? 孟宁的视线心不在焉地往下滑,看清被热赞到最上方的字时,如遭雷劈,大脑一片空白,思绪跟断了线似的,表情裂开。 【注意多买安全用品,最好在家里的角角落落都放上,以备不时之需。】 孟宁的脸烧了起来。 火速挪鼠标,往右上角移,连续好几下,鼠标按键咔擦咔擦地响了好几声,才选中关闭选项,关闭网页。 孟宁头往后仰,后颈直接触碰到电竞椅,闭了闭眼,平复了下心情。 过半晌,平复得差不多了,孟宁直起身,重新打开电脑,登录邮箱,查收演奏会的视频。好几个视频,加起来有六个小时,孟宁吃过午饭,又回到游戏房。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 视频看完,窗外日落夕阳,晚霞漫天。 孟宁靠在窗边欣赏了会儿窗外的云霞,搁置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她漫不经意地捞起,看清消息内容时,无波无澜。 来自未知联系人的消息。 【你为什么要跑到江泽洲家去?】 孟宁面无表情,想像以前一样,删除消息,却在删除选项跳出来时,又选择关闭。 她平心静气地回答:【因为他是我男朋友。】 对方许是没想到她会回复,跟打了鸡血似的:【你竟然回我消息了,孟宁,你喜欢我的是不是?江泽洲配不上你,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你的最佳选项。】 孟宁挑唇,薄凉一笑,试图好声好气地和他讲道理:【陈良煜,你能不能过好你的生活,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陈良煜:【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开心?】 陈良煜:【乖,和他分手,和我在一起,你放心,我绝对比江泽洲对你好一百倍,一万倍。】 孟宁眼里滋生厌恶情绪,懒得搭理他,再次将陈良煜新换的手机号码拉黑。 拉黑后,一侧头,就看到倚在门边的江泽洲。 江泽洲挑了挑眉:你看上去,心情好像很不好? 孟宁琢磨几秒,没隐瞒他:刚刚,陈良煜给我发消息了。 江泽洲朝她伸手:给我。 孟宁:什么? 江泽洲面色冷凝:手机,我记一下他的手机号码。 大概猜到他的意图,孟宁边将手机递给他,边说:他的手机号码都是买的,基本上一个礼拜换一个,这个被我拉黑,下次就换一个。 江泽洲皱了下眉,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孟宁:蛮久了。 江泽洲表情严肃,蛮久是多久? 孟宁说:我回国之后,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我的手机号码,就开始发,没完没了地发一些有的没的消息。中途我也换过手机号码,但没用,不出一个月,又被他找到。 江泽洲脸色骤变,眼底盛着滔天怒火,你报警过没? 报警过,但是警察们也没办法,毕竟只是发些让我等他回来,让我不要找男朋友这种消息,甚至连骚扰信息都不算。孟宁觉得讽刺,挺无奈的。 第122页 江泽洲无声看她片刻,蓦地,说:没事,我会解决的。 孟宁微楞,你打算怎么解决? 江泽洲眉宇间有了笑意,只是那笑里藏刀,利刃出鞘,带来森森寒意,当然是找到他,然后和他开展一场友好和谐的沟通。 不知道为什么,江泽洲说这话时,孟宁觉得四周有股诡异的凉风出来,激的她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晚餐照例是江泽洲下厨。 孟宁发现江泽洲当初所言非虚,做他的女朋友,真的什么都不用做,老老实实地做自己就好,所有的事,都归江泽洲负责。 饭,他做;碗,他洗。 就连洗干净的新床单,也是江泽洲晒的。 孟宁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在江泽洲的身上看到,居家这个词。 她一直以为他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却没想到他什么家务都会干,有条不紊,动作熟练。不像是那种因为女朋友在而故意表现的勤快能干,而是本就如此。 两个人没必要做太多菜,加上他们明天都要上班,剩菜剩饭也没地儿解决。 分量不多的两荤两素。 吃饭时,还是难逃刚才的话题。 江泽洲问她: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吗? 孟宁咀嚼食物的速度放慢,慢吞吞地咽下去后,才说:没有说过,主要是我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收件箱里躺了几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什么叫不算是大事儿?江泽洲眼寒如冰。 就像是我走路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狗屎我会感到很倒霉,但不会因此而整天都处于坏心情的沮丧状态。孟宁淡声道,而且他也只给我发消息,其他的都没有。我总不能因为每个月一次的垃圾短信而感到困扰吧? 被跟踪到家里,又怎么解释? 质问口吻,仿佛孟宁不是受害者,而是加害者,江泽洲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抱歉,我语气太重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错?孟宁打断他。 江泽洲觉得好笑:被一个流氓跟踪,发骚扰短信,你有什么错? 孟宁:你知道他为什么跟踪我,给我发这些短信吗? 江泽洲冷哼:他喜欢你。 孟宁:嗯。 江泽洲:你喜欢他吗? 孟宁摇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他每次表白,我都是拒绝他的。 你拒绝了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有什么错?江泽洲声音无情绪,但神情和眼神给予孟宁无限的力量,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因为爱而不得,对另一方产生报复心理。 更何况,半夜尾随到你家门外,威胁你,这不是喜欢,这是心理变态。江泽洲冷声,站在男人的角度,我只能说,任何不尊重女性的想法,威逼利诱女性的人,都不能称之为男人,应当被叫做败类。 孟宁滞了几秒,忽地一笑:江泽洲,这是你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的话哎。 江泽洲是真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开小差,瞥了她一眼:第一次吗?放心,以后会有更多的第一次的。 第54章 . 孟宁并非开小差, 而是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江泽洲的情绪, 影响她和江泽洲之间的氛围。所以她转移话题, 她最擅长的,就是蹩脚地转移话题了。 只是没想到,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以后会有更多的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具体是哪方面的。 孟宁的脑海里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话音落下后, 二人同时沉默。 江泽洲显然也察觉到自己话里的内容, 极其容易浮想联翩。好在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只是对面的孟宁,似乎有些藏不住。 脸上红云斑斓。 一抬头, 对上他的眼, 又强装镇定地移开,给予他肯定回答:是的,我们以后还有很多的第一次。 江泽洲还挺想看她能淡定到什么程度。 他眉梢轻挑:比如说? 孟宁勺子送进嘴边, 又放回汤碗里,她顿了顿, 突然抬头, 比如说, 我记得, 昨晚我们第一次接吻,出师未捷身先死。 昨晚。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双唇快要贴上时,不速之客周杨出现, 空气里的暧昧瞬间打破。 江泽洲觉得她言之有理:这样吧,待会儿吃完饭, 咱俩找个地方亲。客厅还是房间, 我个人觉得客厅比较好, 毕竟昨晚在沙发上的感受, 就我个人而言,还不错。 一本正经又头头是道,随即,非常绅士地说:但我觉得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你希望我们的第一次接吻在哪个地方? 孟宁强逼自己咬牙保持清醒,只是抬头,一两秒的对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升温,发酵。点点滴滴、丝丝缕缕。 好像,他们都在期待。 她一咬牙,唇齿轻颤,不急不缓道:我觉得接吻还是要看氛围的,我们这么讨论,感觉像是在讨论工作,不太好,你觉得呢? 第123页 江泽洲笑了声,没搭腔。 正好餐盘里的餐食都吃得精光,孟宁急于逃离这里的逼仄氛围,借机把自己面前的空餐盘,拿去厨房,离开江泽洲的视线。 洗碗靠的是洗碗机,孟宁不知道怎么弄,蹲下身研究上面的各种按键。 余光里突然伸出两只手,架在她身子两边,蹲着干什么? 孟宁眼观鼻鼻观心:我看一下洗碗机怎么用。 江泽洲低笑了下,起来,我来弄。 天花板的吸顶灯光亮似蟾光,拉扯着江泽洲微弓的身影,投射在孟宁眼前的洗碗机上。深色面板,印着他粗浅的轮廓,一动不动。 孟宁缓缓直起身,可他仍旧岿然不动。 直到她后背贴上了他的前胸。 孟宁想逃出他的包围圈,转身,拉出二人间的距离,腰上陡然一重,被他紧紧地箍住。她眼睫轻颤,耳边有风轻鼓过,是他的温热鼻息。 最后的落地点,是她唇边。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江泽洲并不贪恋,亲一下就放开她,好像工作里走个过场,极为敷衍的双唇贴合,然后挪开身子。 只是嗓音透露出他此刻的瘾欲难忍,声线微哑,浸渍亲昵温情的语调,乖,到客厅坐着等我。 孟宁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好半晌,才咽咽喉咙,哦。 江泽洲背转过来,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蓦地,伸手摸了下嘴角,似是不满足,又伸出舌尖,舔了舔。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扶额轻笑。 怎么还在这儿回味起来,像个变态。 孟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沙发上坐下的,可能同手同脚也不一定。 不是。 怎么就。 亲上了啊? 孟宁坐在沙发上发呆,满脑子都是刚才的那个吻。 脸颊温度越来越高,仿佛不是在回忆,而是在回味。 想到这里,孟宁及时打住,拿了杯冰水,一股脑地往喉咙里灌。冷水过喉,让她的身体温度降下来,也让她的大脑冷静不少。 刚冷静下来,江泽洲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然后,在她边上坐下。 不像之前,中间隔着还能容纳一个人的疏远距离。 确定关系的两个人,江泽洲贴在她身边坐下,手往后伸,掠过她肩,到另一头,没放在她肩上,只是放在她身后的沙发椅背上。 孟宁还是心脏狂跳。 她决定说些什么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明天一起晨跑吗? 江泽洲面色如常:天气预报说明天下午,可能不能出去跑步。 孟宁:那去游泳? 江泽洲:你带泳衣了吗? 孟宁摇头。 江泽洲瞥她一眼,一只手按着遥控器挑选视频,随口道:明天早上过去今兮那儿拿泳衣,等哪天有时间了,把东西都搬过来吧。 孟宁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想拒绝,又觉得拒绝显得自己太忸怩了。 合约情侣都能坦然地住在他家,成了真情侣反倒推阻? 没必要。 要不明天早上早点过去?反正我的东西也不多,明儿个都收拾好拿过来吧。 可以。 不过我在你这儿也住不了多久,我的房子快装修好了。 你为什么会搬来今兮家? 这问题困扰江泽洲许久。 怕她尴尬,江泽洲没去问今兮,也没问过贺司珩。一开始,江泽洲是想问的,可是他从没把一个女生的名字挂在嘴边过,一旦提及,贺司珩和今兮那种人精,肯定会猜到些猫腻。到时候难为情的,不是他,而是孟宁。 时间久了,江泽洲渐渐也忘了这茬。 孟宁抓抓头发:我住在壹号院,去年年初的时候,楼上发生火灾这事儿还上过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火势蔓延,把我家给烧的什么都不剩。当时我想找房子租的,但是今兮说她这儿空着,让我搬过来住。 原来是这样。江泽洲记起来,去年年初的晚上,恰好他们一众人在越色,贺司珩和今兮提早离席,后来江泽洲有事找贺司珩,却被告知科室临时接到几个烧伤患者,他已经在医院了。 我没在外面租过房子,很多东西都弄不明白,什么民用水电和商用水电,又听说很多房东不会退还租金,用各种事找你麻烦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搬到今兮家来了。 怎么不回家住? 孟宁已经被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了,驾轻就熟地回答:我们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每天.朝夕相处,难免产生摩擦。所以我觉得,还是偶尔回趟家比较好,大家都新鲜,即便做错了事,爸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略显小家子气的想法,说完后,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随之反问:你呢,怎么也不住在家里? 江泽洲淡声:家里太吵,一个人住安静些。 孟宁眨了下眼,失语一秒。 一秒后,江泽洲道:你不一样。 孟宁嘴角撑起笑:啊? 投影幕布换了一个色调,电影开始前,黑底白字,整个客厅,陷入昏暗之中。 第124页 江泽洲的脸浸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下颌线清晰锋利,他转过头,内勾外翘的狭长双眼,溢出一抹笑,尾音拖长:你多乖啊。 孟宁撇了撇嘴:这什么形容词? 话音落下,男人的身体向她靠近,压在她身上,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孟宁来不及闭眼,看着他与自己离得极近的脸庞,眼睫毛似鸦羽般,细密冗长,眼睑低垂,遮掩不住眼里的迷离之色。 怎么这么不好骗?双唇贴合,他每一次说话,唇齿间的气息铺洒在她紧抿的唇瓣边,轻而易举撬开她的双唇,将他的气息渡进去,我一个人住当然是为了,方便些。 比如说,现在这样 以吻封缄。 不是刚才的一触即离,这次的吻汹涌强势。逐渐放大的呼吸声,压抑吟哦,衣料摩擦,周围温度升高。 幕布里的电影仍在放,但没一个人在看。 载入记忆深处的电影有许多,可对孟宁和江泽洲而言,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值得全神贯注的了。 江泽洲吸吮着她的唇瓣,四五月的雨天,空气潮湿,他的气息裹挟凉意,被情意沾染,变的滚烫。气温仿佛能渗透她的皮肤进去,孟宁全身都被绯红蔓延。 她双手无力,耷拉在他肩颈,后背往沙发上嵌,前胸又想往他怀里贴。 进退两难。 体内热意更多,熨烫着她的脑海理智,孟宁不自觉地抖了下,喉咙间溢出一声嘤咛,似喵呜般极小声,缠绕着舌尖,被江泽洲咽下。 这声更掀起他体内的占有欲,他禁锢着她,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爱是占据,是纠缠,是身上或深或浅的印记。 空气里暧昧涌动,热浪迭起,似乎下一秒,与爱情有关的形容词,都会变成动词。意识到这一点,江泽洲猛地回身,他抱着孟宁,下颚抵在她颈。 一侧眸,看到偌大的落地窗里,映照着二人交颈缠绵的剪影。 孟宁身子微发颤,双手颤巍巍地揪着他的衣服,雾蒙蒙的眼,迷离又蛊惑人心。眼下一滴泪痣,在晦暗中,闪着诡谲的光,诱人深入,诱人深吻。 江泽洲在她纤细的天鹅颈上重重一吮,倏地,拉过沙发上的毯子,把她包裹住。 隔着一张毯子,他抱着她,伸手握住她的脖颈,低头,没有接吻,只是鼻尖抵住鼻尖,掺杂情.欲的嗓音低黯,喉咙沉出笑:不亲了,再亲下去,我怕是控制不住了。 孟宁嗑咬着下唇,轻声:嗯,看电影吧。 压着她的身体挪开,但放在椅背上的手,往下,搭在她腰上,偶尔会揉捏她腰间软肉,时不时附耳低声,和她讨论电影里的情节。 房子空间就这么点儿大,又坐得这么近,其实不用靠在她耳边,就能听清的。 孟宁心里是这样想的,面上却温顺得要命,仿佛江泽洲这会儿提什么要求,她都会点头答应。 一部电影,两个人都没看进去多少。 电影结束,时钟指向九点整。 孟宁揉了揉眼,身上披着的毯子顺势滑下来,被江泽洲接住,叠好放在一边。 见她面色困倦,江泽洲问:要去洗漱了吗? 孟宁:嗯。 江泽洲:洗漱完早点睡。 孟宁:你也是。 她起身往客卧走,掠过沙发,两三步距离,又被身后的声音叫住。 江泽洲背对着她,眼梢挑起,里面情绪赤。裸露骨,满满当当,尽是私欲,什么时候搬到主卧来和我一起睡? 孟宁想了下,委婉道: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天。 江泽洲:嗯,如果早知道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孟宁转过身,知道什么? 要怎么说呢? 知道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 如果早知道你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是我,那我们就不会在去年的夏天,重逢又不辞而别。那现在,你肯定不是睡在客卧,而是睡在我身侧。 辗转反侧,江泽洲还是没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他喜欢的人,矜持内敛。她不说,他就不问。 江泽洲笑了笑,没什么,早点睡,晚安。 孟宁半信半疑:真没什么? 江泽洲:嗯。 孟宁:那好吧,晚安。 回屋收拾衣服,出去洗漱。 抱着睡衣,路过客厅沙发时,孟宁的眼总是往长沙发靠窗的角落位置瞟。真皮沙发,皮面整洁干净,没有一丝褶皱。很难会让人想到,十分钟前,在那上面发生过什么。 混乱到像是风雨飘摇的夜。 外面恰好又起风下雨了,夜雨阑珊。 莫名让孟宁想起九年前的那场雨夜。 当时少年清冷端方的脸,跨越九年,落入她的眼里,竟然成了亲密无间。 时移世易。 她孟宁,竟然也有梦想成真的一天。 第55章 . 夜色寂寥, 又无限美好。 孟宁一夜无梦,翌日, 被疯狂叫嚣的闹钟吵醒。 又是忙碌的工作日。 第125页 天气预报没说错, 今天有雨。 孟宁和江泽洲的晨练地点,由户外改成室内。洗漱好后,江泽洲先陪她去今兮家收拾东西。她以为自己的东西并不多, 但收拾起来才感觉到多。住了一年多的时间, 客卧的衣帽间堆满了衣服,一个行李箱根本放不下。 留下冬天穿的厚衣服,孟宁把春夏款的薄衣服塞进行李箱里。 江泽洲来房间帮她提行李箱, 看到衣柜里放着的衣服, 问:这些不带走吗? 孟宁:不了,这周五我回家,正好把这些衣服都收拾好带回家。 江泽洲:周五吗? 孟宁目光扫他一眼:周五你有事吗?你要是有事的话, 我可以让孟响过来帮我搬东西,正好我能和他吃个晚饭。 江泽洲:周五附中八十周年校庆, 我被邀请过去参加校庆活动。 行李箱滚动, 被他单手提进电梯间里。 江泽洲继续说:我打算带你一块儿过去。 孟宁怔愣:带我过去? 江泽洲语气自然:本身校庆就是面向全体附中学生的, 虽然你没收到邀请函, 但是你好歹也是附中出来的学生,估计学校那边没找到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没给你寄。 孟宁解释:我在附中只读了一个学期, 严格意义来讲,我应该不算是附中的学生。 江泽洲不以为然:但你是我的女朋友, 和我出席校庆活动,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孟宁嘴角扯出抹笑, 说半句留半句, 搪塞他:等到周五再说吧。 没有给予肯定,那就是否定的意思。 再追问,便像是强求了。 江泽洲并不想让她为难,谈恋爱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强制让对方做不愿做的事,不像是恋爱关系,像是主仆关系。 关于附中八十周年校庆的事,孟宁一直拖到周四,都没给出一个确切回复。 从一开始,沈明枝提到校庆,孟宁就表明态度,不回去参加校庆。 可是江泽洲邀请她一块儿,以家属的身份出席,站在他身侧这诱惑力未免也太大了点儿。 周四下班时间。 众人离开演奏厅,往衣帽间走,边走边聊天。 冷不丁提到孟宁 孟宁,你男朋友是不是又在外面等着你了?啊,什么时候甜甜的恋爱也能轮到我? 好羡慕孟宁啊,天天男朋友车接车送。 刚谈恋爱是这样的,时间久了,男人就没有新鲜感了,懒得送了。 不要这样子说好不好,让我们这些单身的小女孩对爱情多一点憧憬和向往可以吗?说真的,我现在做梦都是拥有一个像孟宁男朋友那么帅的男人,每天车接车送,宝宝早安,宝宝晚安,宝宝辛苦了。 话题簇拥中心的孟宁,稍显尴尬,她挤了个笑,不是我男朋友,今天是我好朋友过来接我。 于是话锋一转,又成了 为什么我的闺蜜从来都不会接我下班? 比男朋友比不过也就算了,闺蜜也比不过,我哭了。 你们还好啦,我的闺蜜天天就想着我发财,然后包养她。为什么不能是她发财,然后包养我呢?可恶。 孟宁插不进嘴,感觉不管说什么,都会引起大家的侧目。于是她摸摸拿上包,关上柜门,轻手轻脚地离开休息室。 南城芭蕾舞团在园区里,四面八方有围墙围着。 几栋砖红色大楼,孟宁所在的楼栋远离正门。偏僻也有好处,比如说楼栋前空地面积多,画上一道白线,当做临时车位。 基本没什么人停,侧方位停车,始终是道难题。 沈明枝每次来,都停在那儿。 她车技好,侧方位停车停的非常完美,分分钟能给考科目二的人演示一遍什么叫完美的停车技术。 今天依然如此。 孟宁一出来,就看到了她的车。 好些日子没见,孟宁坐进她车里,没有半分生疏。 沈明枝把鼻梁处架着的墨镜往下一拉,揶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滚,末了,意味深长道,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眼里都有光。 孟宁嘴角抽了抽:眼里有光的是奥特曼吧? 沈明枝笑:什么奥特曼,咱们国家没有奥特曼,眼里有光的可能是孙悟空。 车缓缓驶出舞团,汇入拥堵的车流。 下班高峰期,二环堵得水泄不通,沈明枝拿着手机找音乐,孟宁也拿着手机,给江泽洲发消息。 江泽洲:【你们在哪儿吃饭?】 孟宁:【还没决定,我俩想先去万达逛一逛。】 江泽洲:【万达?和悦江府挺近的。】 江泽洲晚上有应酬,听他这话的意思,该不会在悦江府吃饭吧? 孟宁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在悦江府吃饭吗?】 江泽洲:【没。】 随即,他发了一条长语音过来。 孟宁四下翻找耳机,愣是没在自己的包里找到耳机盒。她朝沈明枝眨了眨眼,你带耳机了吗? 第126页 沈明枝:干什么? 孟宁:我听个语音。 沈明枝轻笑的侧脸,暧昧促狭,江泽洲给你发什么甜言蜜语了,需要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听? 孟宁反驳:没有,就是很正经的对话。 既然是正经的对话,那你开免提不就行了。 行。 孟宁点开语音,恰好是扬声器播放模式,江泽洲的音色偏冷,和外人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桀骜感。但给孟宁发的语音里,嗓音沉着笑,要是在万达没看到想吃的东西,就去悦江府吃。我和那边的人说了,你过去直接报你的名字,那边的人会接待你的。想吃什么直接跟经理说,后厨都会备上的。 听完后,沈明枝笑得更暧昧了,不是吧,慕容铁柱想的这么周到? 孟宁一边打字回江泽洲:【去悦江府太麻烦了。】 一边又回沈明枝,随意道:还好吧,毕竟悦江府的大少爷每天给我下厨。 四平八稳的语调,嗯,俨然就是悦江府未来大少夫人。 孟宁收起手机,看向沈明枝,我们还是别去悦江府吃饭吧?感觉,挺不合适的。 怎么不合适,江泽洲不都安排好了吗? 他安排是他的事儿,我过去了感觉我还挺不客气的。 满打满算,就从合约签订那天开始算好了,孟宁和江泽洲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江泽洲愿意给她特权,说明他对孟宁是真的好,真的宠。悦江府这地儿不像是其他地方,据她所知,江泽洲父母每天都是在这边吃饭的。江泽洲和悦江府的人打过招呼,意味着,他父母也会知道孟宁过来的事儿。 还只是女朋友。 就自由进出悦江府,并且以一副未来大少奶奶的架势来用餐。 传进他父母那儿,估计不太好听。 江泽洲愿意付出是他的事儿,孟宁接不接受,是她的事儿。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沈明枝知道她的疑虑,突然叹气:宁宁,你不要总是瞻前顾后,考虑这个又考虑那个。暗恋就是,扭扭捏捏的,怕这个又怕那个,直接导致和江泽洲错过这么多年。 结局是好的不就行了吗? 我是这个意思吗?沈明枝气的肺都要炸了,我想告诉你,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时,不要总是考虑别人的感受,要把自己的想法放在第一位。 孟宁挑唇笑:我知道的。 一副左耳听右耳出的死样子。 沈明枝想多说几句,又想起什么,眼底一暗:对不起啊,宁宁。 孟宁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道歉,歪头,看向车窗外,眼神清浅:我们之间,有什么好道歉的? 沈明枝心里头五味杂陈,我忘了,你以前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孟宁较真:哪有,我以前也很为别人考虑的好不好? 沈明枝冷哼一声,暗含嘲讽:至少你以前拒绝人的时候非常不给人面子,后来呢?后来别人给你告白,你都是溜的那个,搞得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孟宁侧过头,和她四目相对。 半晌后,泄气:枝枝,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车子已经驶入万达的地下停车场了,视野减弱,车速缓慢,车前两道大灯开拓视野。沈明枝转着方向盘,左右张望,寻找车位。 终于找到电梯出入口的一个车位。 她开过去,倒车。 陈良煜回国了,孟宁平铺直叙的语调,仿佛事不关己,然后,那天他跟踪我,到我家门外砸门了。 刹车猛地踩下。 车辆骤停,人因为惯性往前扑,又被安全带拉扯着往回倒。 沈明枝脸色铁青,气的胸腔发抖,他跟踪你,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一直瞒着我?连续三个问句,没给孟宁时间回答,她咬牙,冷声质问:他怎么敢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畜生! 孟宁连连安慰她:没事儿,当时没出什么事儿,我及时给江泽洲打电话了。后来,江泽洲就过来接我了。 她原封不动地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给沈明枝。 沈明枝仍气结,不是,我不明白了,他怎么还阴魂不散啊?读书的时候是,现在也是,他不会真的觉得自己配得上你吧? 孟宁嘴角扯起薄凉笑意,可能吧,毕竟我可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吗? 孟宁的追求者很多。 陈良煜是其中最狂热的那一个。 狂热到近乎魔怔程度。 每天早中午都会堵在孟宁教室后门,手里举着特意给孟宁买的吃的。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看到这幕,纷纷起哄,乜孟宁一眼,揶揄道:孟宁,陈学长得又高又帅,对你还这么体贴,要不你就和他在一起吧? 教室最后一排的沈明枝,听到这话,笔摔在桌面。 啪一声巨响,所有人噤声。 沈明枝学习好,家境好,人缘好,长得漂亮,班里人,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挺喜欢她的。唯独一点儿不好,不太喜欢大家开孟宁的玩笑。 第127页 少来这儿拉郎配,就这种歪瓜裂枣的,连给我家宁宁提鞋都不配。沈明枝背往后靠,眼梢轻佻,分明是坐着的,身上散发的气场,像是在睥睨天下,傲慢又目中无人的态度,转过头,和门外的陈良煜对视,能不能别再缠着孟宁了?你不会真觉得你配得上她吧? 被这么说,陈良煜也不恼,他长相儒雅,为人随和,即便被这样贬低,也只是淡笑,我知道我配不上孟宁,所以我在很努力地追她。 眼看沈明枝要起身发火,孟宁拦住她。 沈明枝瞪她:你干嘛? 孟宁朝她眨了眨眼,随后,起身,怡怡然走到门边,抱歉,学长,我们现在还是学生,学生要以学习为主,我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想法。高中毕业前,我也不会谈恋爱。 陈良煜:我可以等你。 这不是孟宁第一次拒绝他了,拒绝了无数次,每次都是一副我可以等你的样子,温吞又斯文,伸手不打笑脸人,孟宁实在有苦难言。 我不需要。 我相信你迟早会喜欢我的。 不会,孟宁仰头,蹙起眉,褪去往日的柔和,全身像是长满了刺,锋芒毕露,我不会喜欢你的,你别来找我了。 孟宁接过他手里的便当盒,转过身,扔进教室后边的垃圾桶里。 不再理会,拉着沈明枝离开教室。 教室里,众人面面相觑,这已是难堪又羞辱人的行为了。 没有人想到往常乖乖女的孟宁会做这种事; 也没有人会想到,即便如此被人当众甩脸色,陈良煜依然只是笑了下,温柔到不可思议地说:没什么的,追人么,哪有那么容易,对吧? 那之后,陈良煜没再出现于孟宁面前。 但孟宁的桌子上,总会放一些吃的喝的玩的。 早上来学校报道,桌子上放着的是热腾腾的早餐;中午吃完饭回来,桌子上会有酸奶,或是蛋糕之类的甜品;晚上,孟宁的晚自习从来都是在琴房练琴,练琴结束,推开琴房的门,门把上挂着一大袋零食。 甚至体育课、音乐课这种不在教室上的课,下课回到教室,孟宁的桌子上都会出现吃的。 无孔不入的像是个变态跟踪狂,还是那种把她的作息掌握得万分精准的人。 班里的人,从最初的看好戏,到同情陈良煜的一片痴心付之东流,逐渐演变成害怕惶恐。 哪有人追人追得这么紧的? 而且很恐怖啊,怎么就能掐得这么准,趁咱们班一个人都没有的时间点进来放东西?你们不觉得很变态吗? 是真的蛮恐怖的,尤其是,我每次想到孟宁拒绝他的时候,他那个笑,说真的,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阴恻恻的。 孟宁和沈明枝是前后桌。 沈明枝咬着笔头,琢磨着事儿的表情。孟宁一转头,就看到她眼珠子提溜转,琢磨着干坏事儿。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那就是有什么了。 沈明枝笑,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 孟宁担忧:你不会是在想陈良煜的事儿吧?其实没必要的,他就送点儿吃的,我又不缺他那点儿吃的,我不吃,我什么都不欠他的。 知道知道。沈明枝一脸敷衍。 孟宁板着脸,你别背地里干坏事儿。 我能干什么坏事儿啊?沈明枝耸耸肩,无辜脸,今儿个学校红榜还贴了我的照片,我要是干坏事儿,指不定明天学校通报批评那栏就有我的名字,拜托,很丢人的好不好? 得到她的保证,孟宁心安不少。 沈明枝确实是想了一堆子馊主意,只不过很可惜,还来不及实施,有的人就赶在她面前,进行下一步了。 接连送了一个月的吃的,年级里突然开始传起一件事儿来。 事情闹得挺大,轰轰烈烈到,年级主任都知道了这事儿,把当事人叫到政教处。 某日早自习,孟宁被教导主任叫了过去。 她一脸莫名,起身离开前,和沈明枝对视,两张脸,写满了一模一样的茫然。等到孟宁离开后,沈明枝左右探头:什么情况? 不是,你还不知道吗,孟宁和高三的陈良煜谈恋爱了。边上的同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陈良煜竞赛得奖,昨晚上和竞赛班的老师学生一块儿吃饭,吃饭的时候他说漏嘴了,说是和孟宁在谈恋爱。你说巧不巧,隔壁就是教导主任 哎我说沈明枝,孟宁挺不够意思的啊,和陈良煜谈恋爱了,也不告诉我们。怎么回事儿,没把我们当朋友是吧? 沈明枝怔愣半晌,回过神来,眼色一凛,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孟宁有喜欢的人了,她对陈良煜没想法,也不会和陈良煜在一起。 可是都在传啊,陈良煜还说他竞赛的奖金给孟宁买包了。同桌朝前面桌子抽屉里露出来的双肩包努努嘴,就是这个香奈儿的包,两万多,陈良煜对孟宁可真好啊。 第128页 什么竞赛的奖金能有两万多?沈明枝翻白眼,而且这个包,是我和孟宁昨天逛街的时候买的。孟宁当着我的面,给她爸爸打电话,经过她爸爸同意后,她才付的钱。怎么,陈良煜什么时候成孟宁的爸了是吧? 一时间,周围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早自习的教室,前所未有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有老师出现在教室前门,见到这么安静的画面,没批评,而是问:沈明枝在吗,来一趟政教处。 沈明枝懒声:在呢。 她倒是想看看,政教处那儿在演什么戏。 政教处就在楼下。 沈明枝到的时候,意外发现,里面气氛还挺和谐有爱的。 既然沈明枝来了,那让沈明枝说一下吧。主任是认得沈明枝的,高一年段的前三名,老师对学习好的学生,态度总会友善许多,他蔼声道:是这样的,陈良煜和孟宁在谈恋爱的事儿,你知道吗? 这问题问得尤为巧妙。 回答知道做实谣言。 回答不知道那就是陈良煜和孟宁确实在谈恋爱,只是瞒着众人。 好在沈明枝的智商和情商在线,不着调地说:我和孟宁在学校黏在一块儿,周末也黏在一块儿,老师,您说孟宁和陈良煜谈恋爱,倒不如说我和孟宁是同性恋。 边上的几个老师转头笑。 唯独主任,碍于面子,端着脸,皱眉:沈明枝,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转移话题,扭曲事实。 沈明枝腰板挺直,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说:孟宁不可能谈恋爱,更不可能和陈良煜谈恋爱,老师,你们真的多想了。 可陈良煜说了,他俩谈恋爱谈了有一个月了。这段时间以来,他一高三生,有事没事儿就往高一那栋楼跑,我就觉得古怪。陈良煜是我们班的好学生好苗子,长得帅家境好,多的是女孩子喜欢,孟宁喜欢他,也挺正常的。 说话那人,沈明枝不认识。但听她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腔调,以及话里的我们班,八成是陈良煜的班主任没跑。 沈明枝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反驳时,边上,自己班的班主任冷哼一声,冷嘲热讽地说:陈良煜很帅吗,我年轻时比他帅多了。 沈明枝忙不迭点头。 他又说:而且什么叫孟宁喜欢他,也挺正常的?刘老师,我们班孟宁刚刚说过了,她不喜欢陈良煜,也没和他交往,我们班的学生也证明了这一点儿,沈明枝,对吧? 太对了。沈明枝抬高声调,不只是我,我们班每个学生都可以出来作证的。 可是我和孟宁一早就约好了,谁也不告诉,偷偷地谈恋爱。毕竟我们还是学生,一切要以学业为主。一直保持沉默的陈良煜,突然开口,他目光始终落在孟宁的身上,温柔得让人喘不过气,孟宁,很抱歉,昨晚我喝了一点儿酒,话不过脑,一下子就说出来了。 那一瞬间,沈明枝汗毛耸立。 如果她不了解孟宁,极有可能相信陈良煜说的话。他太冷静了,条理清晰,头头是道,找不出一丝漏洞。 以至于身边其他老师都陷入沉默中。 沈明枝看向孟宁。 孟宁温柔地对她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等着孟宁的解释。 孟宁沉默了好久,好似在考量如何反驳他,其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道歉,首先,我没有和你约定好;其次,我们还是学生,一切以学业为主这句话,我非常认可,所以即便我有喜欢的人,我都没有和他告白过,因为他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他;最后,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在我明确地拒绝你无数遍后,依然坚持不懈,甚至还造谣我和你在一起的不实消息。 陈良煜学长,孟宁眼皮掀起,那双柔情似水的眼,冷若冰霜,很抱歉,我觉得你可能得了什么臆想症,幻想我和你在一起,然后捏造出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孟宁,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陈良煜提步上前,想要碰孟宁的手,如情人般亲昵的举动,却被孟宁及时躲过。 孟宁躲在班主任后面,学长,请你自重。 班主任眼底闪过一阵冷光,什么意思,在我眼皮子底下对我们班的女生动手动脚的?你不会真有什么臆想症吧,觉得当着我们的面摸来摸去,我们就会觉得她是你女朋友?有病吧你! 手心一空,陈良煜神情失落,俊朗脸庞,满是遗憾,宁宁,你为什么要逃避呢?我们大大方方地承认不行吗?虽然我们谈恋爱,但我们不会因此影响学习的,老师们,请你们放心,我的成绩一定会维持在年纪前十,孟宁也会的。 孟宁无语:我连班级前十都考不上,你在说什么东西? 换来班主任恶狠狠地瞪她,闭嘴,你还引以为荣了是吧? 孟宁憋屈地摇头。 班主任说:我个人的建议,是让这位同学去找个心理医生,挂号费什么的,我能出的。毕竟我长得帅又有钱,而且又是刘老师的男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第129页 刘老师瞪大眼: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是你男朋友了? 班主任:就昨天啊,你说你好爱我,爱我爱的不要不要的。 刘老师:疯了吧你?! 班主任那语气可认真了,今天早上咱们还是一辆车上下来的,你难道忘了? 刘老师:不是,那只是凑巧。你和我住一个小区,打车打到一辆车了,咱俩拼车过来的不是吗? 班主任朝她挤眉弄眼:什么一个小区,咱俩昨晚可都是睡一块儿的。这儿也没外人,咱们又是成年人,这种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边上的老师都看傻了,怎么学生谈恋爱也就算了,班里的老师也一块儿谈恋爱。 周围人的反应,半信半疑,但大部分,竟然觉得这应该是真的。就连主任都信了,清了清嗓子,小刘,小张,你俩这样像什么话,还有学生在呢。你俩小情侣到外面腻歪去。 刘老师要疯了,我真没有和他谈恋爱。 班主任挑眉,唇角轻勾:你看,只要我随便说几句话,大家都会觉得我是你男朋友。很烦躁吧,很郁闷吧,很恶心我吧?我的学生,现在也是这样的心情,甚至,比你好不了多少。你作为一个女老师,麻烦你将心比心一下,女孩子的清白和名誉有多重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刚才还振振有词维护陈良煜的刘老师,登时怔住,满脸无措,我你 孟宁,沈明枝。 班主任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叫人,回班,早读。 孟宁和沈明枝异口同声:好的,张帅。 班主任姓张,叫张俊帅,班上的学生一个个都喊他张帅。 不是见他们要走,主任叫住,这俩学生早恋的事儿还没解决呢,怎么就走了? 什么没解决?张帅眼风冷淡,挑唇讽刺道,事情在我这儿已经解决了,我帮我的学生处理一个骚扰她的人。孟宁,我说没错吧,这个男生,一直在骚扰你。 孟宁无情又决绝地说:嗯,陈良煜学长,一直在骚扰我,我没有和他谈恋爱,我也永远都不会和他谈恋爱的。 张俊帅摊手:看,事情怎么样,一目了然。对了他突然朝刘老师抛了个媚眼,刘老师,明天早上一块儿上班吗?我请你吃早餐。 刘老师要吐血,我和你不熟,谢谢,离我远一点。 张俊帅:那你们班的学生,你自己带回去,以后也别和我们班的学生扯上任何关系,谢谢哦,要不然我很有可能大半夜的跑到你家去,毕竟有时候打雷什么的,我也怕的。 刘老师两眼一闭,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我会带回去的,我才不想和你们班的学生扯上关系。你这种老师,也不知道教出来什么学生?自恋,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张俊帅轻飘飘:把这些词用在你学生身上吧,刚刚好。 每每回忆起来,孟宁和沈明枝都会感慨一句,张帅真的帅。 孟宁撑着下巴,当时要不是张帅,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儿。陈良煜他真的太会说谎话了,我都有一种,我和他真的在谈恋爱的感觉了。 沈明枝哼笑了声。 孟宁:不过张帅现在还在附中吗? 沈明枝:在呢,据说已经当上教导主任了。 孟宁惊叹:那可真是了不起。 沈明枝凉飕飕瞥她一眼:别了不起了,明儿个校庆,回去看他一眼吧。我还记得拍毕业照的时候,张帅还说,咱们班两朵花,只剩下一朵了,也不知道另外那朵花开的好不好?大老爷们儿,说这些油腻的话,恶心死了。 孟宁戳戳餐盘里的吃食,莞尔一笑。 我说,明儿个校庆,真不去啊?沈明枝再次询问。 我也不知道,孟宁放下手里的筷子,苦恼,其实我也挺想回去的,回去看看学校,看看张帅但是我怕 怕什么?有我和江泽洲在,你有什么好怕的?沈明枝嗤笑一声,谁敢惹你,都不用我出面好不好,你家江泽洲能让你受委屈?而且,你想想看,学校邀请了一大票的优秀毕业生,类似我这种的都一堆,按照江泽洲以前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保守估计,明儿个会有不下十个女的问他要联系方式。 思及此,孟宁脑海中警铃大作。 沈明枝慢悠悠道:而且这不是最好的时候吗,作为江泽洲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看谁还敢相信你和陈良煜谈恋爱。 孟宁是在这一瞬间,翕了翕唇,放弃了:你说得对,我明天,去校庆。 第56章 . 快吃完饭时, 孟宁收到江泽洲发来的消息。 江泽洲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孟宁:【刚吃完饭,可能还得一阵子吧?】 江泽洲:【我来接你。】 第130页 是肯定句。 孟宁顿了一下, 视线又移回到对面的沈明枝身上, 犹疑几秒后,她问:你待会儿把我送回家吗? 沈明枝似是猜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不是吧, 江泽洲不会要来接你吧? 孟宁抿笑:嗯, 他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如果你不送我回去,他就来接我。留有余地的补充说明。 沈明枝手撑下巴,半是好奇半是困惑:你给江泽洲灌了什么迷魂汤, 怎么江泽洲能够体贴到这种程度的? 孟宁滚出一个低沉的鼻音:什么啊? 沈明枝:我总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孟宁斜她一眼。 你没有吗?暗恋了八年, 不对,到今年已经是第九年了的男人,突然和我告白, 并且体贴入微,天天车接车送。沈明枝莞尔, 我会觉得像是在做梦哎。 是像在做梦, 而且还是那种随时都有可能惊醒的梦。孟宁声音很淡, 没什么情绪。 沈明枝:怎么? 孟宁:嗯? 沈明枝问:为什么你明明是在谈恋爱的, 但我总觉得,你做好了和江泽洲随时分手的准备? 孟宁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 就像是你说的,我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总觉得和他在一起的过程太轻巧, 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就得到了江泽洲的喜欢。 江泽洲不也什么都没做, 就得到了你的喜欢吗?沈明枝向来是个优秀的情感导师,给予孟宁力量,感情不要太计较付出和回报,权衡利弊的不是感情,是生意。以江泽洲的性格,要真把感情当做生意,早就商业联姻了,哪儿还会陪你玩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我觉得你说得对,所以待会儿你自己回家吧。 我男朋友来接我,你没有男朋友,只能自己开车回家了。 孟宁默默地给了沈明枝一个遗憾的眼神。 沈明枝接过来,反手给了她一个白眼。 她冷哼:有男朋友可真了不起呢。 孟宁听出她语气里的冷嘲热讽,装作什么都听不出来,自在地说,是啊,有男朋友确实了不起,他不仅是我的免费交通工具,还是御用保姆。 沈明枝:保姆? 孟宁如实道:家里的一切活儿都是他干的。 沈明枝:那你干什么? 孟宁: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 哪只沈明枝像是对浪漫过敏,两耳听不进她的话,交换龌龊眼神,家里的活儿都是他干,那你是属于哪种活儿? 孟宁被噎住,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明枝。 几秒后,沈明枝左右手举起刀叉,投降状:我闭嘴,我不说了,我真的不说话了。 孟宁唇畔溢出半分笑来。 饭毕。 沈明枝的夜生活丰富多彩,本来她还在纠结要不要送孟宁回家。这下好了,人男朋友过来接,省去一大烦心事儿。 她陪孟宁在商场外的路边等江泽洲过来,边等边闲聊。 明天你和江泽洲过去,还是和我过去? 我应该就和江泽洲过去吧,你来接我也挺麻烦的。校庆不是早上九点就开始了吗,你起得来吗? 沈明枝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尽量在十点前到。 孟宁说:那你到时候到学校了给我打电话。 沈明枝:知道啦。 夜晚车流绵密,灯带交织成绚烂的夜。 一辆又一辆车从面前驶过,分不出哪辆是江泽洲的。 沈明枝问:江泽洲还有多久来? 孟宁:应该快了吧,你要是有事儿你可以先走,我在这儿等就行。 才不要。沈明枝拒绝飞快,她摸了摸鼻子,透露出内心的小心思,说真的,这些年我都没见过他,就想看看他现在到底长啥样了。 还能长什么样,和以前差不多。 说话间,一辆黑色保时捷缓缓靠近,在二人面前停下,打着双闪,副驾驶车窗降下来,露出里面车主的脸。 注意到孟宁身边还有个人,估计就是那位多年好友沈明枝。 江泽洲解下安全带,下车过来。 这是江泽洲,孟宁夹杂在二人中间,充当介绍人,这是我的好朋友,沈明枝。 你好。 你好。 眼神交汇,只两秒的工夫,怡然移开。 轻描淡写地打完招呼,连手都没握一下。 沈明枝兀自感慨,怪不得孟宁能迷恋他这么多年,世界上从不缺俊朗桀骜的少年,缺的是岁月洗涤下,没有任何油腻感的男人。 比起江泽洲优越的外貌身形,沈明枝觉得,江泽洲更吸引人的,是没有油腻感。 男人一旦毕业后,就疲于身材管理,一个个胡子拉碴,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以上所有,江泽洲都不占据。他清风朗月得不像话。 第131页 既然他到了,我就先走了。一两秒的神游后,沈明枝和孟宁说。 孟宁挥挥手:好。 路边临时停车只能停两分钟。 目送完沈明枝,孟宁和江泽洲匆匆上车,系扣安全带时,江泽洲问:你俩认识很久了? 孟宁:嗯,高中时候就认识了,后来我回江城,一直没有断过联系。 二人认识的时间太短了,短到连彼此有什么朋友都不知道。 意识到这一点,江泽洲问她:过几天找个时间,请你朋友吃个饭怎么样?具体时间你们定,我随时都可以。 孟宁:怎么这么突然? 江泽洲:还好吧,也不算很突然,毕竟我们和双方父母都已经吃过饭了不是吗? 倏地提到上次吃饭,孟宁后知后觉问他,上次,你和你爸妈说了什么吗? 预料之中的尴尬并未出现。 两家人吃饭,像是好友间聚餐,并非两家家长见面。 江泽洲淡声道: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们别太注意你,别吓跑还没到手的儿媳妇。 孟宁睫毛轻颤,小声嘟囔:什么儿媳妇,我俩才谈恋爱多久。 江泽洲:什么? 孟宁眨眨眼:没什么。 换来他鼻腔滚出一声低笑。 回到家后,二人洗漱睡觉。 晚上用餐时,孟宁给艺术总监发去请假消息,直到她洗完澡,总监才回她一个好。 消息退出去,发现江泽洲也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江泽洲:【明天过来选衣服。】 孟宁莫名:【什么衣服?】 江泽洲:【我穿的衣服,帮我选。】 随后,补充说明:【挑个和你一个颜色的。】 意识到是情侣装后,孟宁脸颊滚烫,兴奋地从床头,滚到床尾。掀起乱糟糟的头发,打字回复:【我明天穿白裙子,你随便选一套就行。】 江泽洲:【你明天过来帮我挑Hela一件白衬衫。】 孟宁绷着唇线。 只两秒。 唇线松成放肆弧度。 孟宁:【白衬衫不都一个样吗,有什么好选的?你自己挑一件,一样的。】 江泽洲:【女朋友挑的,就是不一样的。】 孟宁回的还挺勉强的:【那好吧。】 隔着屏幕,江泽洲似乎笑了下,【嗯,麻烦你了,女朋友。】 热意在她耳边摩擦,她耳畔萦上一层绯红:【客气了,男朋友。】 翌日。 孟宁梳妆打扮好,到江泽洲的衣帽间给他挑选衣服。 衣帽间有三边衣柜,过道两边冗长衣柜,左边悬挂外套,外套分外西装外套和运动休闲类的外套;右边衣柜里挂着,短袖和衬衣。走道尽头,浅茶色玻璃橱窗能看清窄柜里的衣服,休闲家居服。 江泽洲的衬衫按照颜色由浅到深挂置。 你帮我选一件。 孟宁打开柜门,我就随便选了啊? 江泽洲轻抬下颚,嗯。 男人的白衬衫大概和女人的打底裤一样,看上去没什么差别,实际上确实没什么差别。孟宁随便挑了一件,然后合上柜门,挑选搭配的裤子。 她挑了条燕麦杏西裤,整身同个色调,看上去会分外舒服。 就是会显得不太端方庄重了。 要不换一条裤子?孟宁迟疑,你不是还要上台发言吗,这样穿着,会不会显得太年轻,没有成功企业家的感觉? 上台发言的换了个人,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成功的企业家。 江泽洲从她手里接过衣服裤子,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动,大眼瞪小眼。 过半晌,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我要换衣服了,要是你不介意,也可以在这儿待着。 孟宁挤了下眉头,抬眸,与他对视,目光清浅,温吞道:我怕你害羞,还是不了吧。你先换着衣服,我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带。 衣帽间的门一关。 孟宁哭丧着脸,又龇牙咧嘴,她伸手揉了揉脸,察觉到脸颊异常的高温,她走到空调吹风口下,仰着脸吹冷气。 冷风浇灌,冷静下来的孟宁,开始分析自己最近的言语行为。 好像,她变得有点儿,开放了。 古人云: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女孩子沉溺于情爱就不能脱身了,她要听古人的话,要保持冷静,不要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男人沉溺情爱,都会怪美□□人;女人沉溺情爱,只会说是定力不足。 古人在某些方面未免思考的太狭隘了。 男人在蛊惑人心的方面,可不输于女人。 等到江泽洲换好衣服,孟宁也拿上包,二人下楼,开车去南大附中。 南城有四大名校,南大附中就是其中之一,重本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南大附中出来的学生,要么在国内顶尖院校,要么在国际顶尖院校。优秀的学校,最不乏出类拔萃的学生,据说附中八十周年校庆,收到校友赞助费高达八位数。 受邀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有专门的休息室。 第132页 学校礼仪队的学生带他们过去,到了之后才发现,休息室就是学校的小礼堂。 孟宁曾在南城待了半年,直到大学毕业才过来,随父母定居在此。 回来的第二天,她特意开车来到附中外面逛了一圈。记忆里的附中,校门外是宽敞的平地,零星地面被附近居民分割,拿来做菜园。砖红色的建筑物,历经岁月和风霜的洗涤,颜色老旧。 可是那时回来,她发现校门外的平地被围墙隔住,原先的校门成了后门。校门开在了另一端,南城大学附属中学这八个字,镶嵌在大理石上,格外瑰丽,格外有气势。 如今的附中,教学楼经过翻新,粉砖白墙,教学楼之间有空中长廊连结。不远处的艺术楼和体育楼在太阳光的直射下交相辉映。 就连学校礼堂都多了一个。 这个只能容纳几百号人的小礼堂被闲置,新造的大礼堂能容纳两千多人。 礼仪队的学生时不时地扫他们几眼,正好被孟宁抓到,笑得一脸羞赧:学长学姐,你们毕业多久了啊? 孟宁指指身边的江泽洲:他毕业八年了。 学生震惊:真的假的 孟宁:嗯。 可是你们看着很年轻哎。 二十几岁的年纪,应该不算老吧? 一个二十五岁,一个二十七岁,风华正茂的年纪。 可与十几岁的高中生作比较,确实算得上老人家了。 学妹吓得睁大了眼,学姐,你毕业多久了? 孟宁刚想张口,边上的江泽洲插话,她不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学妹鬼灵精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来回瞟,明白了,我就说嘛,你俩看着就不像是同学,原来是男女朋友啊。 本来就不是同学,孟宁轻笑,他比我大两届,是我学长。 所以你俩到底是不是一个高中的啊?把小姑娘说的晕头转向的。 我以前在这里上过学,后来转学走了。 原来是这样。 转个弯,就是礼堂的休息室了。 穿着红色礼服的学妹弯腰打开门,再次核对了一遍名单:江泽洲学长对吧?你的休息室在这里,等到八点五十,那边就会有人来找你们带你们去大礼堂的。 礼堂的休息室分两种。 一种是大休息室,较为正式,里面摆放十几张会客沙发,围成圈。 另一种是孟宁之前文艺汇演时,提供演职人员的后台休息室,一面墙的化妆镜,两三条椅子,面积挤窄小,一间休息室至多容纳五个人。 孟宁没想到给江泽洲的是大休息室。 门打开,内里空档,唯独尘埃在空中漂浮。十几张会客沙发,都没人坐。 孟宁:没有别人了吗? 江泽洲:可能吧。 孟宁:不会这么大的休息室,就你一个人吧? 江泽洲眉头微蹙,应该不会。 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太多,江泽洲不过是沧海一粟。 恰这时,门被人敲响。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江泽洲学长在吗? 来人穿着红色礼服,很显然,是学校礼仪队的学生。 江泽洲:我是江泽洲,有什么事? 学生:江泽洲学长你好,那边有个人说是你的朋友想进来,需要你亲自去核实一下。 学校校庆,怕外人进来捣乱,规矩众多。 估计是周杨。 江泽洲转身,和孟宁叮嘱一句:我先出去,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孟宁:好。 等他离开后,孟宁找了个位置坐下。等人最难熬,她掏出手机,给沈明枝发消息。 消息发出去好久都没有回复。 八成还没醒。 孟宁轻叹一口气,就这样还闹腾着要来校庆。 一口气刚从嗓子眼里出来,门那边就传来动静,有人进来,带上门。 孟宁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江泽洲,心道这么回来得这么快。抬起头,眼里弥散的温柔笑意,在看清来人时,烟消云散。 来人身量颀长,穿着江泽洲类似的白衬衫和同色系的休闲裤,下半张脸被口罩蒙住,只露出一双浓眉深邃的眼。 好久不见,孟宁。 他边说,边伸手,摘下脸庞口罩。 第57章 . 孟宁始终忘不掉, 最后一次和陈良煜见面的场景。 那大概是她人生中最黑暗,也最无措的时刻。 被叫到教导处后, 陈良煜消停了好一阵子。但流言蜚语, 并没有因此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有说孟宁和陈良煜还在偷偷谈恋爱; 也有说孟宁和陈良煜分手了; 更有甚者,说孟宁把陈良煜甩了, 但陈良煜苦苦挽留未果, 每天魂不守舍,无法逃脱失恋的阴影。 众说纷纭。 班里其他同学看孟宁的眼神,总是掺杂着难以言说的东西。 有人相信她没和陈良煜谈恋爱, 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她其实私底下和陈良煜谈过一段恋爱的, 至于分没分手,无从取证。 第133页 孟宁自从转学来附中时,以一张纯情初恋脸吸引不少目光, 成为年段红人; 以前总会有不少学生偷摸看她,但现在, 过来偷看她的人, 都是在议论她。 她看样子挺清高的, 怪不得陈良煜追她追得那么费力, 被她甩了也还喜欢她,想追回她。 哎,谁知道分没分啊。 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怎么,她没和你们说过? 说个屁, 再说了, 我们哪儿敢问啊, 她身边一个沈明枝,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我们要是上去问了,沈明枝估计扯起椅子就砸。 没有的事儿有什么好气的,对吧?我估计,就是真的,孟宁就是和陈良煜有一腿儿。 我也这么觉得。 这段对话,恰好被过来看自习的班主任听到,他气的双唇发颤,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等到铃响才进教室。 刚进教室,手里的课本被用力甩在桌面。 砰声,巨响。 底下坐着的人,都为之一颤。 张俊帅在讲台上来回走,平复心情,好一会儿,才开口:关于孟宁同学的事情,想必大家都听过不少有的没的的传闻了,我在这里说一遍啊,希望大家能够记住我的话,也希望我身为班主任,有一点儿威严和信服力在。 我问过孟宁,她说她没有和陈良煜谈恋爱。 我也问过陈良煜,陈良煜说他和孟宁偷偷地在谈恋爱。 两个人,两种态度对吧? 教室里众人点头。 张俊帅道:那为什么大家都倾向于相信陈良煜的回答,而不愿意相信孟宁同学说的话?难道在大家的眼里,孟宁同学是一个喜欢撒谎的人吗?为什么大家宁肯相信一个压根不熟悉的陌生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朝夕相处的朋友的话呢? 就因为陈良煜有无数的说辞,说他和孟宁是在交往?就因为他大着胆子在老师们面前承认这段感情,并且还和老师们许下承诺吗?是吗,是这样吗? 反观孟宁,她什么都没做,无从反驳,无从辩解,从始至终只有苍白的一句我没有和他谈恋爱。 难道大家忘了吗,只有心虚的人才喜欢找种种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 而且为什么大家都愿意相信男生说的话,不愿意听女孩子的话呢?张俊帅用手指戳着桌面,字字铿锵,窝火又郁闷至极,我们班三十个学生,有二十个女生,我曾说过很多遍,女孩子需要被尊重,需要被理解,为什么你们同为女孩子,都不会设身处地为孟宁想一想呢?她这段时间过得有多难受,被误解也就算了,还被你们这样子侮辱! 底下有人小声反驳:我们没有侮辱她,只是八卦了几句而已。 张俊帅脸上挂着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脸部肌肉上扯,八卦?隔壁班那个学生,满脸痘,矮矮的胖胖的那个,我听说你给他取外号叫仙人球,你说我要是说你和他谈恋爱,你是什么心情? 话音落下,周围迸发出笑声。 那人声音尖锐,半是恼怒半是烦躁:你瞎说什么啊? 张俊帅:只是八卦一下,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这是八卦吗?这不是恶心我吗? 我只是说了一句而已,你就觉得恶心了,孟宁同学被你们说了多久?张俊帅看向孟宁的方向,少女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默默抬起头,素净漂亮的脸,忽地绽放出笑。 笑的令人心碎。 大家可能都觉得,孟宁又没有掉块皮掉块肉的,只是被说了几句,又不会怎么样。可是大家有没有想过,身体上的创伤会随着时间而退淡,但心理上的痛是永远的。每当她想起自己的高中,就会想到一个穷追不舍的男的,到处造谣他们在一起的事,让她陷入数不清的困扰中这件事会永远在她的记忆里,这种痛会让她痛一辈子。 张俊帅忍住眼里浮上的泪意,轻声道歉:抱歉啊孟宁,老师以为那天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没想到大家还在议论是老师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孟宁笑着摇摇头,轻轻声说:没事的。 张俊帅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议论,对我而言,我只相信我自己学生说的话,我相信孟宁说的每一句话,相信孟宁没有谈恋爱。也希望作为同班同学的你们,能够相信孟宁。 那天之后,班里人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外班的人过来,八卦这事儿,也都被班上的同学臭着脸轰走。 孟宁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 直到那天的元旦晚会。 孟宁的节目安排在最后一个,表演结束后,她和其他人一同下台。 换好衣服,孟宁不想带着妆走,于是拿着卸妆油去了洗手间,卸完妆洗完脸后,回到后台休息室,发现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在。 快到元旦了,气温低冷,簌簌白雪落在窗上,阴风四起。 孟宁搂了搂肩,快速进休息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第134页 只是一转身,门被人打开,陈良煜走了进来,顺势,带上了身后的门。 许久没见到他,孟宁并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平静又镇定地说:麻烦你让一让,我要出去了。 男女体型悬殊,他挡在门板上,不让她出去。 孟宁,我们谈谈。 如果你是想让我和你谈恋爱,那没有谈的必要。 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孟宁抬起头,不是你不够好。哪有感情是因为你很好,所以我才喜欢你的? 陈良煜低垂着头,不复之前的温和儒雅,他双眼睁得极大,像是一条死鱼,死气沉沉,想把她也拉下深渊地狱,不能吗? 突然,他跨步往前,双手掐着孟宁的肩,用力地拉扯着她。 孟宁疼得往后缩,踉跄着往后退,后腰猛地撞在化妆台上,又是一阵痛感。 你松手 我不要,陈良煜突然对她上下其手,孟宁,你是我的,你只能喜欢我,你是我的女朋友。 肩上的力量消失,那双手,沿着衣服领口伸了进去,他低头要亲她的脸,却被孟宁躲过。偏过头的一刹,孟宁看到了化妆台上的卸妆水,圆筒的瓶子,毫无杀伤力。她打开按钮,伸手,猛地往陈良煜的眼前挤。 一个猛力,卸妆油滋了出来,蹿进陈良煜的眼里。 他吃痛地松开手。 孟宁借机赶忙跑出来。 幸好这个休息室的门没有办法反锁,她拉开,就能跑出来。甫一出门,就看到了过来找她回家的沈明枝。 见她衣领扯开,一身凌乱,又着急忙慌的模样,沈明枝赶紧跑过来,怎么了,宁宁? 孟宁腿发软,扑进沈明枝的怀里,指着身后,不需要她开口,休息室里的人追了出来。 孟宁颤抖着声音说:他疯了 冗长的后台,廊道里就三个人。 陈良煜放慢脚步,嘴角一点一点地噙着笑,阴森森的,孟宁,乖,到我怀里好不好?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沈明枝把孟宁护在身后,猛地抬腿,往陈良煜的肚子上踹了一脚。 突如其来的一脚,陈良煜措手不及,吃痛的往后退几步。但他反应很快,拧了拧脖颈,颈部骨头发出咔嚓声响,他揉捏着双拳,冷哼:你说你非要凑什么热闹呢,沈明枝?你这娘们,我真的看不爽很久了,以前看在孟宁的面子上,不动你,今儿个老子非打死你不可。 陈良煜挥着拳头直冲过来。 他大概是没想过,沈明枝不像孟宁。孟宁的手是用来拉大提琴的,但沈明枝从小跟家里的兄弟姐妹打架,为了不受委屈,她学过跆拳道。 沈明枝眼疾手快,拽住陈良煜的手腕,膝盖抬起,往上猛地一顶。 顶到男人最脆弱的部位。 方才嚣张的陈良煜,瞬间萎靡,双手护裆,一脸痛苦的表情。 这还不算完。 沈明枝从来都不是好惹的,她抬起脚,一下又一下地踹陈良煜。 一开始,陈良煜还反抗,踹了十来下后,他双眼一闭,整个人平躺在地上。 沈明枝和身后的孟宁对视一眼。 孟宁俯身,食指往他鼻子那儿凑了下,还有气儿。 沈明枝皱眉:踹这么几下,就晕过去了? 孟宁: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到底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害怕真闹出人命,不仅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打电话给班主任。 班主任先到。 张俊帅看到眼前这一幕,抓了抓头发,人还活着吧? 孟宁:还有气儿。 张俊帅松了一口气,你俩有没有受伤? 没。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张俊帅又问,怎么打起来的? 他要侵犯孟宁沈明枝眼都红了,幸好我发现孟宁没回教室,过来找她,要是我来晚了,孟宁就要、就要 她说不下去了。 张俊帅一愕:孟宁,沈明枝说的是真的吗? 孟宁咽下喉咙里漫上来的苦涩,嗯。 张俊帅觉得胸口像是淤了一口气,不上不下,憋得慌,他紧咬牙,许久后,说,你俩放心,老师绝对不会让这种人渣留在学校的,绝对,不会。 那天晚上,医院病房里,热闹至极。 都是人。 三方孩子的家长,加上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加起来,十来号人。 陈良煜家长一万个不相信自己孩子做的事,在他们眼里,陈良煜温润儒雅,是个脾气非常好的学生。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学校的老师和领导连夜开会,决定把陈良煜开除。 当然,打架的沈明枝需要得到处分。沈明枝一脸无所谓,她爸妈倒是挺生气的,我们家枝枝是见义勇为,怎么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都要被惩罚吗?那以后要是再看到别的同学被欺负,我们家枝枝就装作没看到,这样才行吗? 第135页 学校领导为难地搓搓手,这 我就问你,做好人好事,是不是错了?如果是错的,那我以后告诉我家枝枝,千万别乐于助人,千万别当雷锋,看到别人被打,当眼瞎。 那,处分就算了吧。 凭什么算了,那我儿子白挨这顿打了?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啊!陈良煜的父母咽不下这口气。 始终没说话的孟宁,突然说道:叔叔,阿姨,你们知道你们的儿子是怎么对我的吗?他关着门,不让我出去,然后,手掐着我的肩,她的手突然放在自己衣服领口,往下往外扯,就这样,手伸进去。 方才嘈杂热闹的病房,陡然静下来。 刘白走上来,揽住孟宁的肩。 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这事儿确实算不了。您的儿子不能白被打,他身体上受的伤我们都看得到;我的女儿呢,她心理上的痛苦,没有任何人看得见。我明天会联系律师,未成年人性侵未遂和未成年人打架斗殴,都会交由律师一并处理。 沈先生,沈太太,你们意见如何? 沈明枝父母当然点头,欣然答应,可以。 在场的其余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叫律师,吃官司,这事儿说不准就闹上新闻头条,未成年人性侵未遂,影响尤为恶劣,以后学校招生怎么招?学校的名声会因此衰败多少?不得而知。 学校那边不同意,苦苦相劝。 陈良煜的父母也不同意,他们不同意的原因是这不是未成年性侵未遂,陈良煜已经,成年了。 成年的就不是性侵未遂了,而是强.奸未遂。 轻者三年有期徒刑,重者十年有期徒刑。 陈良煜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人生的重要关头,怎么可以在这个时间犯错? 陈良煜的父母一改刚才质问的语气,苦苦哀求孟宁的父母,近半百的人,跪在孟宁的脚边,为自己犯错的儿子求情。 孟宁有过动容吗?有过的。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儿子的错,要由父母买单?父母把他带到世界上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为什么父母就应该这样辛苦吗? 元旦之后的三天假期,陈良煜的父母都跑来她家门外。 一月寒风凛冽,窗外大雪纷飞。 平日里非常好说话的孟家人,门窗紧闭,对他们脸上的斑驳泪痕置之不理。 律师来之前,刘白问过孟宁的意见:如果你不愿意起诉,妈妈可以让律师回去。 孟宁:妈妈,您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 刘白:你总是往外面看,是心软了吗? 孟宁说:我的心一直很软。 刘白愣了愣。 就是因为我心很软,所以让他有接近我的机会,可是妈妈,我一直以为我对他足够狠心了,也足够不给他面子了,他为什么还是纠缠着我呢? 沉默许久,刘白说:有的人,可能天生就觉得自己很优秀,或许女孩子无意看他一眼,他就觉得女孩子爱慕他。她忽然抱住孟宁,我的宁宁,不是心软,只是很善良,但是她没想到,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善良的。 孟宁把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哽咽着说:妈妈,我真的好难受,真的,特别难受。我要起诉他,我要他坐牢。 好。 孟宁那天之后就高烧不退。 之后,她没再去学校,也不想去学校了。 她提早回江城过寒假,孟响见她提早回来,开心得不行,跟只跟屁虫似的黏在她身边,嘴里始终念叨着:姐,你能不能别去南城上学了啊?留在江城不好吗?你不在家,没人陪我说话,我真的很无聊。 孟宁轻飘飘道:好啊。 直接让孟响懵了,啊? 孟宁说:我说,我留在江城上学,听清楚了吗? 孟响激动的上蹿下跳:真的吗? 孟宁:嗯,真的。 她不想再回去了,不想面对任何流言蜚语,不想面对学校里的一切了。 逃避有用吗? 对孟宁而言,有用。 来年春天,刘白给她打电话,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一个? 孟宁:好消息吧。 刘白:那个男生,四年有期徒刑。 孟宁无波无澜,那坏消息呢? 刘白长叹气:截止到今天,正好两个月,我们没有见面。 孟宁: 这件事,在孟家是个禁忌。 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而附中那边,陈良煜早在元旦就被学校开除,不是附中的学生了,这样,也不会影响学校的声誉。 那半年。 对孟宁而言,美好又可怖。 美好的是,她遇到了江泽洲。 可怖的是,她被人渣缠上。 只是不管美好还是可怖,一切都过去了。 第136页 孟宁回到了江城,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不管是美好,还是可怖,都无法割舍。 她忘不掉江泽洲,还喜欢江泽洲。 于是回到南城。 而陈良煜,听说他刑满释放后出国留学,现在大概是留学归来,然后,来找她。 孟宁缓缓直起身,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陈良煜,好久不见。 第58章 . 偌大的休息室, 只他们二人站着。 陈良煜望着孟宁,目光温柔似淌月色, 他最擅长伪装温柔, 令人对他卸下防线,孟宁,这么多年过去, 你还是这么漂亮。 孟宁表现得很淡然:我没有想到, 你还会来见我。 陈良煜:我一直都在联系你,你应该知道,我们总有一天要见面的。 孟宁摇头:如果你把骚扰我当做是联系我的话, 那我无话可说。 某个字眼刺的陈良煜眼生疼, 我分明是在关心你。 孟宁:大半夜敲我家的门,在门外威胁我,也算是关心吗? 陈良煜胸膛一起一伏, 声线逐渐紧绷,此起彼伏的声调, 我说过的, 不要和江泽洲在一起, 我告诉过你的, 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男人越发愤怒,眼瞪极大,嘴角颤动。 他往前迈了几步, 想要靠孟宁更近,孟宁先他一步, 走到沙发后面。 二人之间, 隔了一条沙发。 你连和我走近一点说话都不愿意吗?陈良煜痛心疾首, 眼眶泛红, 你和江泽洲甚至都住在一起,你告诉我,孟宁,你们做了没有?没有对不对?我相信你的,你这么乖,怎么可能和江泽洲做呢? 我和江泽洲不管做什么,都和你无关。 孟宁没有和他人分享私生活的兴趣,她低头,半人高的沙发,挡住她手心里的手机。静音,启动紧急呼叫模式,选中联系人江泽洲。 悄然无声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孟宁才仰起头,我不想和你说话,我甚至不想看到你,你让我感到很恶心,你知道吗? 恶心? 哈,我让你感到恶心? 陈良煜仿佛听到多有趣的词儿,喉咙里溢出几丝笑,和江泽洲在一起,你就不觉得恶心了是吗? 孟宁冷声:江泽洲是我的男朋友,和他在一起,我很幸福。 陈良煜:和我在一起你也会很幸福的,不对,你会更幸福。 孟宁斩钉截铁: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这话犹如刽子手里的刀,把陈良煜最后一点良知都砍断。 他突然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得令人心慌。 蓦地,他转身,走到最前边的长桌处,弯腰,拿出一桶东西。他拧开瓶盖,举起深绿色的通,往沙发上倒。霎时,房间内满是汽油味。 孟宁的表情裂出缝隙,惶恐不安地看向陈良煜:你要干什么? 一桶汽油倒完,陈良煜又拿了一桶出来,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他手执空桶,突然松开,空桶掉落在地,他双手举在空中,微微笑:既然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好了,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孟宁浑身一颤,上前就要夺过他手里的油桶,却被他狠狠地一脚踹开。 四面八方都是汽油,快要将她吞噬。 孟宁跑到紧锁的门边,想要开门,但是不管她如何扭动门把,都无法打开那扇紧闭的门。 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嗓音:门已经被我锁死了,我们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顺着我的意愿呢?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孟宁,这是你自找的。 孟宁的身体不断发颤,她伸手锤门,扯着嗓子喊:有没有人救命啊 外面有没有人 江泽洲 江泽洲,又是江泽洲!陈良煜把手里的汽油桶一扔,走过来,单手抓住孟宁的后颈,把她整个人都压在门边,靠近她耳畔,笑得极为猥琐,你不会真以为江泽洲是无所不能的吧?我告诉你,江泽洲得等到校庆典礼结束才会回来,到时候,你都成了灰了。 你冷静一点行吗?孟宁猛烈地喘气,咽下喉咙里涌上来的铁锈血腥味,陈良煜,你好不容易留学回来,你还有大好的前程的,没必要因为我毁于一旦。 我不要前程,我就要你。陈良煜笑,前程哪有你好? 他是真的疯了。 丧失理智,丧失人性。 孟宁仰着头,脸上突然滑过两道泪,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就在她孤立无援,悲痛欲绝之时,面前的门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又一脚。有人在砸门,撞门。 隔着一道门,她听到了外边的声音。 孟宁! 是江泽洲。 来的人,是江泽洲。 孟宁的眼睛湿成一片,她想放声大喊,回应江泽洲。嘴巴突然被捂住,支离破碎的声音被吞回嗓子里。 第137页 陈良煜把她整个人往后拖,你不会以为他能打开门吧,今天我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死在别人的怀里。 孟宁死命挣扎,被他捂着的嘴突然张开,恶狠狠地咬住他手。 嘶 他吃痛地放开手。 孟宁撒腿跑到门边,回应:江泽洲 踹门声更剧烈。 接连不断的震荡感传来。 而身后,陈良煜说:孟宁,你别想了,所有一切,到此为止了。 孟宁转过头,看清他手里的打火机时,脸色苍白。 咔嚓一声。 火苗溅起。 他缓缓地笑了一下,我说过的,让你别和江泽洲在一起,你怎么这么不乖呢,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只有乖孩子才有糖吃,坏孩子 都得陪我下地狱。 话音落下,他手里点燃的打火机落地。 霎时,青蓝色的火苗肆虐,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室内温度骤然上升,热意沸腾,火光炸裂,空气里的凉意被渡进,高温灼烧人的气息,人的身体。 孟宁伸手拽着门把,想逃离这里。 却被陈良煜一把掰开,他把她抱在怀里,低喃:你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的吗?为什么呢,为什么高中的时候要拒绝我,为什么要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为什么不给我面子,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还不够好吗,还不够优秀吗?我比江泽洲,差在哪儿 无所谓了,这些都不重要了。陈良煜解脱般地笑,反正,现在只有我和你了,全世界都只剩下我和你了。 高温炙烤,火焰四起,浓烟滚滚,烟熏火燎,孟宁被呛的剧烈咳嗽。 一咳嗽,嘴里进的烟雾更多,她喘不上气来。 火势逐渐蔓延过来,孟宁跌落在地,捂着口鼻,往后缩。面前的陈良煜双手撑开,缓缓地向她靠近。 孟宁的瞳孔因为震惊而不断扩张,内心深处的恐惧像是深海里的海草,死命地抓住她,压抑着她的血脉,她的鼻息,她的生命,仿佛就要到此为止了。 她摇着头,泪意肆虐,眼前一片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能看到他的背后 全是火。 一步。 两步。 三步。 那簇火即将要拥抱住她的时候。 砰的一声。 门被撞开。 失去意识前,孟宁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清冽凛香,以及,身体被拥入一个微凉的怀抱之中。 再次醒来。 惨白色的天花板。 孟宁双唇翕动,提气时,嗓子如同被烟熏火烤过般,生疼。 注意到床上的动静,江泽洲快速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孟宁。 孟宁望着江泽洲清冷眉眼,安静许久,眼里沁出泪来。 哭什么?江泽洲指腹轻拭她眼眶,我不是在这儿吗? 江泽洲。 嗯。 我那晚真的做了一个梦。她目光不移,直勾勾盯着江泽洲,被烟雾熏染的嗓子,说话分外艰难,但每一个字,她都吐露得万分清晰,我做梦,梦到我被困在大火中。 那是他们约定好成为情侣的第一个晚上。 她彻夜难眠,迷迷糊糊地睡着,却被噩梦惊醒。 是真的噩梦。 一场弥天大火,火星四溅,漆黑烟雾缭绕,困得她寸步难行。 她艰难地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身上无尽冷汗蔓延,惊魂未定地坐在床头。 梦里,她被火苗燃成灰烬。 直到她捂着胸口,感受到狂跳的心脏,才有种真切的实感那只是一场梦,虚无缥缈的噩梦。 江泽洲的记忆力很好。 他俯身过来,唇靠近,亲吻她的额心,再是她泪意闪烁的眼上,亲吻她的嘴角,贴在她耳边,眷眷诉说的低语声在病房里回旋,震荡。 我说过,那晚我也做了个梦。我梦到我去了火灾现场,救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孟宁。 静谧无声的病房里,突然响起极小一声啜泣声。 孟宁放在被窝的手伸出,搂过江泽洲的腰,极轻的力度,不过两秒,江泽洲反客为主,手掌贴在她后背,安心的温度熨烫着她。 他们是世界上独立的两道平行线,却有着最亲密的距离,像是密不可分。 鼻息间萦绕着独属于江泽洲的清冽气息,而不是火场里呛鼻的烟味。 孟宁终于肆无忌惮,完完全全地在他给自己的专属世界里,哽咽,哭泣。 江泽洲怀抱她的动作更温柔,像是抱着世间珍宝般,用他从未有过的绵柔声调,轻轻安抚她:哭什么呢,我不是在这儿吗? 好了,哭吧,想哭就哭吧,反正只有我在这儿。 第59章 一墙之隔的病房外。 沈明枝和周杨一站一座。 收到孟宁紧急求助的消息时, 沈明枝和周杨都在场,他们一行三人。 边上礼仪队的学生突然说校庆典礼提早开始了, 要他们先行过去, 另外会有人带孟宁去大礼堂。就在这个时候,江泽洲的手机响起。 第138页 来自孟宁的消息。 江泽洲的脸霎时紧绷,周杨好奇, 探过头去, 将手机屏幕里最上方的一行字念出来:SOS紧急联络? 下一秒。 江泽洲拔腿往回跑。 莫名有恐慌感裹挟着沈明枝,她问周杨:什么紧急联络?谁发来的? 周杨懵了:我没看清啊,就看到紧急联络这行字。 江泽洲跑去的方向是小礼堂的方向, 沈明枝的心脏越发不安地跳动, 我觉得不对,周杨,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别想了, 跟我过去。 周杨拽着沈明枝的手,快速往前跑。 小礼堂里空无人烟, 后台休息室的门, 门缝处有丝丝缕缕的浓烟滚动, 以及隔绝在内的呼救声, 极轻,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 江泽洲嘶吼:孟宁! 无人回应。 周杨和沈明枝对视一眼,急忙上前, 帮江泽洲撞门。 可门纹丝不动。 火越来越大,浓烟滚滚, 就连门都是烫的。 江泽洲一下又一下地用身子撞门。 直到最后一声 门彻底撞开。 呛鼻浓烟扑面而来, 火舌汹涌, 夺门而出。 沈明枝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孟宁瑟缩在角落里,一个满身起火的男人缓缓走向她,脸上笑得,狰狞又邪恶。像是要把她也一并拉至地狱,奔赴热烈燃烧的火焰里。 沈明枝不敢想,当时的孟宁有多孤立无援,多恐慌,多害怕。 幸运的是,江泽洲赶在那个人之前,抱住了孟宁。 思及此,沈明枝头抵墙,眼紧阖。 边上站着的周杨,小心翼翼道:你还好吧? 沈明枝:有烟吗? 周杨默了默,医院不让抽烟。 沈明枝伸过来的手,干涩收回,我忘了,这是在医院。 周杨偏了下头,低头看她,你别太担心,人不都已经救出来了吗? 沈明枝颈线弧度收敛,她盯着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声线无起伏,慢声道,你知道陈良煜为什么高三的第二个学期没来上学吗? 周杨蹙了蹙眉,在记忆深处寻找有关当年的一切。 哦,他和他那个小女朋友闹分手,但是小姑娘不同意,以死相逼,跳楼威胁他。他为了救回她,两个人都从楼上摔下来,好在就三四楼,没摔死,就摔伤了。 这么傻逼的理由,也就只有你这个傻逼才会相信。 不是吧,这也能骂到我?周杨无语。 他坐牢了。 周杨一脸懵,什么? 沈明枝说:没有跳楼,没有摔伤,他口中的女朋友,就是孟宁。当时他追孟宁追得挺凶的,后来莫名其妙,说孟宁和他偷偷谈恋爱了,为这事儿,孟宁还被叫到政教处过。 周杨一块儿玩的朋友很多,但走心的好兄弟,说来说去,也就只有江泽洲和贺司珩。除此之外,其余人,他根本不太了解对方的情况。大部分的朋友,说到底,是酒肉朋友。 听到沈明枝的话,周杨如遭雷劈。 那孟宁真和他谈恋爱了吗? 怎么可能?你觉得我家孟宁眼光那么差吗? 万一她年少不懂事呢? 她年少不懂事的时候喜欢的,另有其人。 谁啊? 沈明枝服了他,恶狠狠地抬眸,正准备瞪周杨的时候,意外发现,廊道里多了个江泽洲。 你 坐牢,具体怎么回事?江泽洲神容疲倦,双眼却格外锋利。 涉及个人隐私,即便面对是孟宁的男朋友,沈明枝依然选择避而不谈。 要怎么说? 你的女朋友差点儿被人强.奸。 大概世界上,有不少男的听到这话,会和女朋友提出分手吧。 总有人把受害者当成加害者。 就像总有男人会用处.女.膜来当做评判女人好坏的重要标准。 沈明枝的欲言又止,江泽洲看在眼里。 他对旁人没有对孟宁的那种耐心,有那么难讲吗?我好歹是孟宁的男朋友,没有知情权吗? 沈明枝不觑他:这是孟宁的事,你需要自己去问孟宁。 针尖对麦芒。 气氛登时凝滞住。 夹在两边的周杨,左右不是人。 他头疼得要命,这好歹是医院,麻烦你们不要搞得跟战场一样好不好?再说了,即便是战场,你们也不是敌人,真正的敌人还在急诊室抢救。 江泽洲收敛锋芒,不再和沈明枝对话,他问周杨:阿珩那边有信儿没? 正巧,急诊室缺人手,烧伤科的贺司珩临时调去急诊室,帮忙做手术,躺在病床上的,恰好是陈良煜。 还没,不过这都过去五个小时了,应该快了吧。 过去看看。 江泽洲往前迈了几步,又折回来。 他垂下眼,和沈明枝对视,疏离寡冷的脸,没有半分求人帮忙的低姿态,好像把身上鲜少的、仅有的温柔都给了孟宁,其余人等,连一丝余温都无法窥见。 第139页 麻烦你帮忙看一下孟宁,我不想她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但至少,说出来的话还是有求人帮忙的字眼的。 沈明枝努嘴:放心,不需要你叮嘱,我也会陪在宁宁身边的。 一个喊孟宁。 一个叫她宁宁。 这种昵称都要斤斤计较,像要借此分出个亲疏远近来。 江泽洲懒得同她计较,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附中八十周年校庆,闹的轰轰烈烈。 救护车和消防车接连赶来,小礼堂那儿道路狭窄拥堵,行人又多,疏通人流,把车开进去花了不少时间。也因此,火势蔓延,几乎把小礼堂都烧的只剩个壳。 一时间,南城各大推送软件都推送了这条火灾新闻。 消防部门在追查起火原因。 事发现场的几位当事人,除了孟宁和陈良煜没有被询问,其他人都被问过具体情况。 但是江泽洲发现,询问的对象里,少了两个人。 两个穿着礼仪队红色礼服的学生。 或许,不是学生。 江泽洲联系了学校,学校那边对此事非常重视,生怕是自己的消防措施没做到位,引起的火灾,听到江泽洲说:不出意外,是人为,张老师,麻烦您把学校礼仪队负责人的联系电话发给我。 一听是人为,张俊帅马不停蹄把礼仪队队长的联系方式发给他。 没多久,江泽洲收到礼仪队全体队员的照片。 没有。 那两个人。 压根就不是学校的学生。 江泽洲又问张俊帅:学校邀请的校友,是在哪里休息的? 张俊帅道:就大礼堂的后台啊,里边儿有好几层的办公休息室。 江泽洲冷笑。 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如果今天孟宁不去,江泽洲想,或许被火困住的那个人,就是他了。 江泽洲边想边往烧伤科的办公室走去,下午三点多,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在,其他的医生要么下班,要么还在手术室。 你好,请问你找谁? 江泽洲说:我是贺司珩的朋友,过来等他。 闻言,杜小羽点点头,伸手指着一个办公位,说:那是贺医生的位置,你可以先坐着等一会儿。 江泽洲不发一言地坐下。 他阖眼深思,思考事情后续的处理步骤。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怎么在这儿,不去病房那儿陪你女朋友吗? 听到贺司珩的声音,江泽洲睁开眼,问他:情况怎么样? 贺司珩弯腰接了杯水,润嗓后,淡声道:特重度烧伤,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是后续并发症会非常多,一般情况下,这种病人,存活率只有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 江泽洲:我怎么觉着,他活着比死会更辛苦? 贺司珩不置可否:并发症几乎涉及全身各器官,最常见的并发症是烧伤感染,表层的皮肤溃烂,抵御生物入侵的天然屏障被破坏之后,就会出现细菌感染,导致创面脓毒症,积液感染就会诱发全身的代谢紊乱,或者是全身多器官衰竭。当然,这是最常见的并发症,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像这类患者,手术过程顺利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后续的治疗,大部分都挺不过。生不如死,不外如此。 江泽洲眼里滋生寒意:这么一说,我还突然,挺想让他活着了。 贺司珩摇头:怪不得周杨总说你黑心肠。 江泽洲轻嗤一声:你可能不知道,要是我晚一点儿过去,你手术台上的病人,可能不是他,是我的女朋友了。 听到这话,贺司珩眼皮轻掀,慢条斯理道:抱歉,我错怪你了。但作为医生,尤其是在医院,我不能说些违背医德的话。 江泽洲嗤笑:有病吧你。 贺司珩也笑,笑完后,他问:报警了吗? 江泽洲:消防部门那边都在查,毕竟是学校起火,又闹上了新闻头条,这事儿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那就好。 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 他之前坐过牢,你知道吗? 贺司珩脸色微变: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泽洲说:我不清楚,孟宁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怕问了之后,她情绪更不好了。十有八九,是和孟宁有关的。 贺司珩不赞同:关于她的事,你得问她本人才对。你看上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应该没有那么弱,不是吗?他伸手拍了拍江泽洲的肩,不要小瞧你的女朋友,说不定她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冷静一百倍。 因为贺司珩的话,江泽洲开始反思。 一直以来,他都把孟宁想得尤为脆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需要耐心呵护。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孟宁,她和陈良煜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他纠结的点始终是幼稚且粗浅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向来成熟稳重的江泽洲,竟然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 第140页 果然遇到爱情,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冷静自持。 江泽洲朝贺司珩递了一个眼神:谢了,兄弟。 贺司珩说:别谢了,回去问清楚吧,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问清楚才好解决。 江泽洲:知道。 和贺司珩聊完,江泽洲坐电梯下楼。 电梯到达楼层,恰好遇到另一边电梯里出来的周杨。 周杨手里举着两袋外卖盒,唉声叹气:都这个时间点了,爷还没吃上午饭,往常这个时间,爷刚起床的,你懂吗? 不懂。江泽洲说,吃着悦江府的免费午餐,就安静一点吧。 周杨嘿嘿笑,悦江府的大少爷在,我肯定得吃点儿好的,对吧? 江泽洲有时候还挺羡慕周杨的,整日没心没肺。 感觉孟宁应该没什么胃口,我给她带了一碗粥。 谢了。 周杨身形滞住,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有生之年,我还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谢谢?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江泽洲拿过他手里的外卖,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把周杨甩在身后。 周杨忙不迭跟上:哎 一踏进病房,自动消音,声量降低,孟宁醒了没? 孟宁靠坐在床头,眨了眨眼,醒了。 还是粗嘎的嗓音,周杨很夸张地说:学妹,你这个声音,让我有种你是女装大佬的感觉,好他妈的恐怖。 沈明枝扯起一边的纸巾盒往他身上砸:我还觉得你的声音像女的,一点儿都不爷们。 周杨哇哇大叫,怎么这么说啊,我可是纯爷们好吗?声音也,非常的爷们。 孟宁看着他俩唇讥舌讽,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嘴角默默扬起笑来。 病床上的餐桌突然竖起,江泽洲拿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吃吧。 孟宁:你们吃什么? 江泽洲示意一旁的外卖盒:我们吃大餐。 孟宁遗憾道:我也想吃大餐。 江泽洲:等你嗓子好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孟宁:嗯。 孟宁住的是医院的豪华病房,单人间,病床边上有沙发和茶几,除此之外,还有回客厅和休息室。 其余三人在沙发边用餐。 电视剧放映着时下最流行的电视剧。 几个人边吃饭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对了,孟宁咽下一口粥,说,陈良煜情况怎么样? 好一阵沉默。 周杨和她没任何关系,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才是关键。 而沈明枝呢,她就想看看江泽洲到底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也一声不吭。 经过今天这一遭,江泽洲哪还有心思吃东西,闻声,放下手里没动过几次的筷子。 沙发及膝高度,他身长腿长,束手束脚地坐着,手肘搭在腿上,略显局促的坐姿,但在他身上,没有半分促狭狼狈。 特重度烧伤,还在ICU,具体什么时候清醒不好说。 哦。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孟宁琢磨几秒,什么? 江泽洲用眼神示意身边两个人,二人接到他压迫感极强的视线,识相地起身离开,腾出空间给他们独处。 宽敞的病房里,登时剩下他们二人。 孟宁抬睫,疑惑的眸光询问他,你想问我什么? 其实从贺司珩的办公室出来,江泽洲脑海里翻江倒海,在想如何问出口,用何种方式最好、最不影响她的心情,到头来,他发现不管哪种方式,都不够直接。太过委婉的话题,很容易被她转移走。 索性,他直接问:陈良煜坐过牢,你知道吗? 孟宁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嘴角的弧度依然上扬:我知道啊,就是我把他送进牢里的。 江泽洲盯着她:什么原因? 孟宁顿了顿,强.奸未遂 江泽洲一愣,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或许,是能想到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能够纠缠这么多年,爱恨情仇四个字里,总得占一个。 但是□□未遂,这四个字尤为沉重。 气氛霎时凝滞,孟宁后知后觉意识到,江泽洲在生气。 天生面向使然,江泽洲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的孤傲感,漠然又疏离。尤其是那双眼,孟宁之前以为他是单眼皮,凑近了才发现,有一层很浅薄的内双褶皱。眼皮低垂,延展出锋利的凛冽感。 周遭气温被他身上散发的低冷气场湮没,像是阴霾天,孟宁被笼罩住,有种压抑的窒息感。 未遂,就是还没有成功的意思,江泽洲半弯下腰,视线随之往下拉,与她齐平,定住,到底是什么情况? 孟宁唇微抿,和他说事情的前因后果,陈良煜仗着自己长得帅成绩好,一直在追我,但我一直没答应,我和他说过很多遍,我有喜欢的人了,可他都跟没听到似的,就很烦。后来追我不成,他莫名其妙地放出谣言,说我和他偷偷地谈恋爱了。事情闹得挺大的吧,反正到后面,我和他当场对峙,最后,我成功了。 第141页 她唇角上扬,神情里,裹挟几分得意之色。 谁都没想到,他追我不成,后来又跑去礼堂后台的休息室,对我动手动脚。孟宁说,后来枝枝到了,你可能不知道,枝枝学过跆拳道,三两下就把他打趴下了,后来我们就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确定他已经成年,到了刑事责任年龄然后就坐牢了嘛。 说到最后,孟宁已经恢复往日的笑意,话语也很轻松。 江泽洲也跟着她笑了一下:那我要感谢一下沈明枝,谢谢她把我的女孩保护得这么好。也要谢谢以前的孟宁,能够逃离那片阴影。 完全没有想到江泽洲会用我的女孩来形容她,孟宁脸颊微热。 但是后半句,又令孟宁心跳漏了一拍。 所有人都觉得她早就从那片阴影走出来了,甚至沈明枝都觉得孟宁早就忘了这回事儿,好几次有意无意地试探,孟宁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虽然是□□未遂,但是我只是被摸了几下而已,真的没什么的。 但真的没什么吗?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反复地做一个梦。 梦里,她被困在一条长廊道里,远远看不见尽头。身后有个人一直在追她,温柔地叫她的名字,孟宁?孟宁 空旷环境里,声音幽幽,回音震荡。 孟宁的心也跟着动荡不安。 她不知道是谁在叫她,但心里是惶恐的,于是不断往前跑、不断往前跑。可是不管她跑多久,都无法逃离这条漫长的廊道,也无法逃离身后的那道声音。 它始终追随着她。 眼前视野越发漆黑,最后,她跑到了尽头。 尽头是一堵墙,将她的所有去路都封死。 孟宁转过身,看到笑得一脸温柔却万分狰狞的陈良煜,缓缓靠近,他伸开手,笑,孟宁,你终究还是跑不掉的。 孟宁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身上冷汗涔涔,她蜷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白日看着再冷静又如何,她当年才十五岁啊,连和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儿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够轻易地逃离那片阴影呢? 无数个夜晚,她在阵痛中醒过来,反复地经历一遍又一遍的艰难苦楚。 恐慌与害怕如柳絮枯蓬般萦绕在她心头,梦里的她,只身一人,没有任何人帮助,被恶魔拽进深渊地狱里。 庆幸的是,现实比梦要美好。 现实里,她有沈明枝,有一个不管做什么都出类拔萃的沈明枝,有一个她永远、永远崇拜的沈明枝。 每到此时,她都会想起沈明枝,反复感谢她的出现,将她从悬崖边缘,从恶魔的手里,抢回了她。 人这一生需要亲人,需要爱人,也需要至亲朋友。 不知过了多久,孟宁终于走出来了。 或许在别人眼里,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伤害,但对孟宁而言,是和无数个夜晚与恶魔的抗衡。 她不再做梦,不再想起陈良煜,像是将他整个人都剔除自己的记忆里。回忆起在南城读书的生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美好的事,对她好的人。 对她万分好的沈明枝,毫无保留信任她的班主任,以及,默默喜欢着的江泽洲。 最后,她赢了。 她彻底走出来了。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再提起这件事,孟宁也能做到微笑着从容应对。 可是面对江泽洲,她现在笑不太出来了。 原来真的有人能够看穿她一直以来的坚强,能够戳穿她表面的冷静平和,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是江泽洲。 是看上去疏冷自持,仿若没有七情六欲。她曾以为他永远都只具有绅士的疏离,亦或是冷漠的体贴。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想象。 真实的江泽洲。 不是任何的想象可以囊括的。 他是妄想。 是人间妄想。 是一眼就能看透她的伪装的人。 是她深深、深深喜欢的人。 还来不及等她说话,江泽洲又问:你说,你和他说过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是因为我,才拒绝的他吗?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孟宁表情一顿,嘴角的弧度滞住。 江泽洲半跪在床前,额发漆黑,压着他眼睫,一双长眼黑沉沉的,隐晦不明,似酝酿了千万种情绪,而后,他喉结滚动,轻声说:高一那年,你就喜欢上我了,对吗? 第60章 毫无防备的一句话, 直击灵魂深处。 孟宁强壮镇定,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比起懦弱的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亦或是压根没有这回事儿, 我喜欢的另有其人,孟宁觉得以上这种,最为妥帖, 也最为从容。 最初, 孟宁喜欢江泽洲的事儿被沈明枝发现时。 孟宁没有任何躲藏,直截了当地承认。 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更何况, 她喜欢的少年, 是她心目中最好的少年。 孟宁是一个特别擅长逃避的人,但在喜欢江泽洲这件事上,她从来没有逃避过。 第142页 江泽洲弯唇:你喝醉酒的那天。 孟宁: 江泽洲笑:以后少喝酒。 孟宁往嘴里无情地喂粥, 一口接一口,喝了小半碗后, 她心平气和地说, 喝不喝酒都一样, 反正, 迟早都要被你知道的。 饶是江泽洲,都没想过她会这么冷静。 可能贺司珩说的没错,他真的小瞧他的女朋友了。 如果她语气没有那么生硬, 江泽洲可能真被她蒙混过关了,但是江泽洲, 我们谈恋爱, 是你先告白的, 我是后告白的那一个。 江泽洲是真的想笑, 嗯,我确实是先告白的那一个,以后墓志铭上我会写上的。 另一边。 偷听墙角的周杨,惶然睁眼,脸上表情尤为丰富多彩,错愕,震惊。沈明枝以为后续会演变成窃喜发现秘密的窃喜,却没成想,他转过身,一脸恍然。 我终于记得了,我就说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沈明枝问,什么? 高三的时候,你说有个学妹喜欢江泽洲,让我撮合撮合。我第一时间还拒绝了,结果你总烦我,然后我就去烦江泽洲了,把他带到琴房和你小学妹独处了。说真的,那阵子我压力真的很大。 让你带个人而已,有什么压力? 哇,你是不知道,江泽洲最烦和女生待一块儿。 他俩那时候在琴房不待了两个小时? 你这么说,还真是,而且那天他没有抱怨我,也没说烦。 周杨虽玩世不恭,浪荡成性,但非常讲兄弟义气。 江泽洲在学生中非常受欢迎,当然,是受女学生的欢迎。不少女生看周杨好相处,托他给江泽洲送情书、送礼物,周杨微微笑,一概不收。 倒不是他不想帮女孩子传达心意,只是他收下礼物,指定被江泽洲冷嘲热讽,甚至还会被江泽洲给揍一顿。 混世大魔王行走江湖,不能被世俗情爱羁绊。 周杨总结出这么个道理。 旁人托周杨办事儿,周杨能置之不理,但她沈明枝让周杨办事儿,周杨没法儿视而不见。 借着下午打球的契机,周杨名正言顺地把江泽洲带去琴房。 江泽洲是个再不耐烦,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给周杨甩脸色的。事情完成,周杨麻溜地往球场跑,停在室内球场的观众席旁。 沈明枝手里转着瓶矿泉水,见到他来,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周杨笑意松散,我办事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人,我已经送到了。说真的,也就你胆子这么大,敢让你朋友和一异性在一个屋子里待着。 闻言,沈明枝颇为嫌恶地瞥他一眼:拜托,都十来岁的人,待在学校琴房,能发生什么事儿?你思想能不能干净一点儿啊? 周杨耸耸肩,整个一无赖样,能啊,但我不是怕你朋友忍不住,突然扑上去亲江泽洲。江泽洲还没谈过恋爱呢,多吃亏啊。 沈明枝抬腿就是一脚,踹周杨的小腿肚上。 周杨眼疾手快,往边上一躲,嘚瑟:哎,踢不到! 围着篮球架二人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沈明枝泄气,瘫软坐在一边,烦闷道:我朋友是典型的乖乖女好不好,她不可能对江泽洲做任何的事,说不定啊,连和江泽洲说话都不太敢。 不是吧周杨挠挠头,这么乖,怎么追江泽洲啊? 旋即,周杨话锋一转,道:不过江泽洲就是喜欢乖乖女哎,说不定他俩能就此摩擦出点儿火花? 沈明枝长叹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那天并没有所谓的篮球赛,就连打球的都凑不出一个队。 周杨一个人打球,沈明枝无聊地坐在篮球架底下,满脸愁容。离六点还差五分钟,沈明枝拉着周杨往艺术楼跑。 风在校服里鼓动,吹拂送他们往前。 周杨被她拉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停在艺术楼底下,边喘气边说:你一女孩子,怎么这么大的劲儿啊? 你少废话,快上去看看沈明枝急躁,江泽洲应该没有吓哭宁宁吧? 江泽洲只是不喜欢和女孩子独处,他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流氓混混,喜欢吓女孩子。周杨顿感头疼,心力交瘁地说,你既然这么担心,为什么还要让我和他俩待一块儿呢? 沈明枝哑口无言。 走了。 周杨往她头上揉了一把,转身上楼。 沈明枝停在原地,过了一会儿,又磨蹭着转移到楼梯角。 一楼的楼梯角闲置,里面摆放了扫帚等清洁用品。 周杨三步并做两步跨上楼,到琴房外,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去,做贼似的,鬼鬼祟祟缩在墙上,磨磨蹭蹭靠过去。 意料之外的。 里面出去的和谐。 甚至,江泽洲还主动和女生搭话。 震惊过后,周杨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八九不离十,是江泽洲设置的手机铃声。周杨往后退十来米,然后跑到琴房外,喘着粗气,妈的,我没来晚吧? 第143页 琴房里的二人,呈对角线相坐。 周杨刚才没看女孩子的脸,这会儿看清了,漂亮,是真的漂亮,纯,也是真的纯典雅和清纯两个字在她脸上,毫不违和,分外和谐。 没等他多想,江泽洲就走出来。 周杨赶忙追上他。 下楼梯时,他问:没和学妹吵架吧? 听到这话,江泽洲斜睨他一眼,他没说话,眼里脸上却写满了你没病吧。 周杨嘿嘿笑:你不是不喜欢和女生待一块儿吗? 江泽洲: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来? 这不是就这么个安静点儿的地方了吗?周杨身形松散,边走边踢着地面上的石子,散漫不经意地问他,说真的,这个女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暴雨突然降临,拦下二人的去路。 阑珊夜雨模糊了江泽洲的脸,他目光与这淅沥雨水融为一体,变得隐晦不安。滴答雨声中,他喉结滚动,声音很轻,没入风中,挺乖的。 思及此。 周杨的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个尤为惊恐的想法。 你说,该不会,江泽洲当时就对孟宁感兴趣了吧? 这你得问江泽洲,沈明枝不参与这种毫无意义的讨论,而不是来问我一个局外人。 讨论讨论嘛,你不要这么没有情趣好不好? 我不想讨论别人的感情。 周杨被她的话哽住。 冷不丁又想起点儿什么,气结,不是,当初你让我撮合他俩相亲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这事儿? 沈明枝明知故问:什么事? 周杨:孟宁暗恋江泽洲的事儿啊! 沈明枝不解:这有什么好说的? 周杨眼梢挑起,多刺激啊,我的相亲对象是我的暗恋对象,结果我发现我的暗恋对象也偷偷地暗恋我我靠,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吧? 这话儿不知哪个点戳到了沈明枝,没来由的,她话里夹枪带棒的,电视剧怎么就不敢拍了,这个剧情多好啊,满足了多少人的少女心,年少时的遗憾不再是遗憾,而是圆满爱情,多好啊。 是挺好的,我没说不好啊,不挺刺激的吗?周杨愣了下,你是,你突然朝我发什么火啊? 沈明枝胸腔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继而,恢复往常的语调,说:没发火,就是觉得,孟宁暗恋江泽洲的事儿,怎么样也得他们自己开口,而不是经由我们外人的嘴说出来。 我们说出来怎么了? 男生和女生思考的方式果真相差甚远。 沈明枝怅然道,你想一想,如果突然跑出来一个人,告诉你,她喜欢了你八年,你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如果有一天,一个陌生人跑出来告诉你,她/他暗恋了你很多年。 相信大部分人的第一念头就是惊悚,害怕,而不是为之窃喜。就像陈良煜之于孟宁,他的存在,让孟宁浑身战栗,甚至于将她至于生死境地。 但显然,周杨的脑回路非同寻常,他摸了摸下巴,思索几秒,一脸认真地说,得看她长得有多好看,只要足够好看,像孟宁这么漂亮的,我就会觉得妈的,这波血赚! 沈明枝皮笑肉不笑,扯着嘴角,嘲弄他,死了这条心吧,没有人会暗恋你八年的,八天都没有! 周杨仍旧是毫无正行的模样,那换一个,我暗恋一个人八年,怎么样? 沈明枝冷笑,用四字点评:痴人说梦。 说完,她转身往洗手间走去。 傍晚四点多,黄昏浸入廊道里,将周杨形单影只的身影不断拖长。晦暗的尽头,是他渐敛起的嘴角弧度,和低垂的眼睫,那双风流眼,前所未有的黯淡。 他呵出一口气来,好似情人般的呵痒,但眼底万丝明灭。 万一呢,万一我也暗恋一个人八年,怎么样呢? 第61章 . 当天晚上, 相关部门来到孟宁的病房,询问当时火灾的具体情况。 孟宁如实交代, 其实她的手机还录音了, 但是很可惜,手机被火烧的只剩下灰烬,唯一的物证也没了。 配合做完工作, 孟宁迟疑几秒, 问:没有物证,是不是不能判刑啊?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笑:怎么会没有物证?附中烧毁了的礼堂,不就是最大的物证吗?而且学校后台装了监控, 我也是第一次见一个学校礼堂的后台休息室, 十来个休息室里都装了监控。 孟宁随之一愣:啊? 我听说是学校之前出现男学生跑到后台骚扰女学生,学校为此特意装的监控。 这样的吗? 嗯,所以我们调了之前的监控, 发现确实是陈良煜在半夜把油桶搬进休息室里。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可能不被判刑? 孟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询问结束, 工作人员离开, 江泽洲进来。 夜已经很深了, 沈明枝和周杨先行离开, 留江泽洲在这儿照顾孟宁。 第144页 孟宁提出过出院的想法,除了嗓子被熏哑,她其实没受任何的伤。却遭到沈明枝和江泽洲二人的反驳, 他们意外地统一战线,让孟宁在医院里多待一天观察观察。 在医院好无聊。孟宁说。 在家里你也是看电视。 家里比较自由。 这里也很自由,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不过他, 孟宁躺在床上, 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江泽洲不知何时拿了台电脑过来, 坐在一侧沙发上处理工作。键盘敲敲打打,孟宁的注意力总是无法集中,落在他身上。 或许是她的余光太瞩目,以至于江泽洲把电脑的屏幕盖上,撇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一开始,她还能刻意忽视他的目光,过了几十秒,或许只有十几秒,她发现自己无法忽视江泽洲的存在。 孟宁也放下手机,转头看他。 你看我干什么? 我以为是你想看我。 才没有。 那刚刚是谁在偷看我? 孟宁抿了抿唇,淡定回应,如果你没有偷看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偷看你? 玩绕口令呢。 江泽洲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沉默稍许,孟宁忽地叫他的名字:江泽洲。 江泽洲:嗯? 孟宁:你过来。 江泽洲依言起身,走到床边,视线往下拉,沿着她鸦羽般狭长的眼睫,经过她鼻梁,最后落在她的唇畔。 怎么了?他喉咙里沉出笑来。 而下一刻,笑意滞住。 半躺在病床上的孟宁,蓦地,上半身往他怀里靠,双手搂住他,头埋进他怀里。 江泽洲低睫,目光放在她身上,孟宁? 医院病床的高度比家里的床要高一些,她坐他站,她正好埋在他胸膛,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气息。和方才火场里,意识模糊前包裹着她的气息一模一样,令她心安。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江泽洲,谢谢你救了我。 江泽洲:不是说好了,不说谢谢了吗? 孟宁笑:可我就是想说。 江泽洲拿她没办法:算了,随你。 孟宁思考几秒,突然松开搂着他的手,上半身往回靠,拉出二人间的距离,有商有量:要不这样,以后我不说谢谢,我换一种方式,和你道谢。 什么方式? 你头低一点。 说悄悄话呢? 嗯。孟宁面不改色。 江泽洲笑: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 孟宁眼睑轻抬,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江泽洲嘴角弧度和腰一同勾弯,低一点儿,然 话还没说完,孟宁忽地抓着他双肩处的衣袖,用力往自己这边拉,与此同时,她仰头,往前倾,往他的唇边,轻轻一贴。 柔软的唇畔,吻过微凉唇边。 一吻过后,她没有松手,也没有离开,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江泽洲也没有动。 突如其来又毫无防备的一个吻。 虽然结束了,但她唇齿间溢出的气息还在他脸上蔓延,克制的呼吸,清浅,又极为小心翼翼。 他敛下眸,视线往下拉。 她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发颤的眉眼睖睁开,在空中,被他捕捉到。 气温蒸腾,情绪发酵,暧昧在空中凝结,拉丝。 孟宁渐渐松开手,压着情绪,淡定从容地说:既然你不让我说谢谢,那我就换这个方式和你道谢,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拒绝 吧? 后面还没底气地加个了吧。 江泽洲双眸似深潭,窥不见底色。原本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放在她身侧,圈住她,禁锢的姿态,让她无处可逃。 身体往前倾,鼻尖几乎和她的鼻尖相贴,呼吸缠绕。医院冷气扑簌簌落下,他身上分明是凉的,鼻尖溢出的气息也微凉,但孟宁却觉得萦绕在脸畔的气息似火,引发她全身掀起的层层热浪。 孟宁呼吸紊乱,下意识想要逃,后背抵着病床床头,一仰头,撞上他如墨般漆黑的长眼,平日清淡无情绪的眼,在此刻像是燃起一场弥天大火般,滚烫又炽烈。 只是亲一下吗?他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亲昵又低哑地说。 气息扑面,撩拨着她颈侧皮肤一痒,她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耳畔处又传来他低低沉沉的笑来,这就哆嗦了? 孟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瓮声瓮气地:你离我太近了。 江泽洲:不是你让我低一点儿的吗? 现在可以高一点了。 孟宁推搡了下江泽洲,宽大的身体,岿然不动。甚至还恶劣地往她耳边吹了口气,我就想这么近,不行吗? 江泽洲,孟宁忍无可忍,我还是个病人。 第145页 亲我的时候,就不是病人了吗? 孟宁发现,刨去那层斯文寡冷的皮囊,江泽洲竟然如此的厚颜无耻。 但是怎么说呢? 她好像。 还挺喜欢和江泽洲靠这么近的。 好像被他的温柔包裹住。 他仅有的,只属于她的,独一份的温柔。 江泽洲,孟宁微仰头,脸颊是红的,耳廓也是红的,带着天然的诱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迷人,尤其是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亲你的时候,就能亲你吗? 话音落下。 江泽洲脸微侧,在她唇畔处吻了吻。 唇畔处的气息相勾缠,滋生连绵无穷的爱意。他的整个人好似都浸在这份难得的含情脉脉里,慢条斯理道, 随时欢迎。 病床有独立的休息室。 江泽洲睡在那儿。 两个人一墙之隔,稍稍有些动静就能听到。江泽洲的手机始终亮着,处理各种事宜,他会在回完一条消息时,竖耳听隔壁的声音。 寂静的夜晚,孟宁安然入睡。 江泽洲万分庆幸她的生物钟,即便发生这么一桩糟心事,依然能够雷打不动地准点入睡。 陌生的环境,江泽洲无法入睡,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睡了没一会儿,身上猛地一重,通宵的周杨满是酒味,把医院的消毒水味儿都盖住。 周杨死皮赖脸地:我好困,你能挪点儿地给我睡吗? 江泽洲本就是个起床气很重的人,大早上被吵醒,一肚子火。 周杨鸠占鹊巢,还非常欠揍地说:孟宁还在外面,你也不希望你的女朋友看到你发火的样子对吧? 停顿两秒,周杨拖着嗓门喊:孟宁 换下病服的孟宁走过来,怎么了? 周杨打着哈欠,睁眼说瞎话:你男朋友说他想你了,想睁开眼就看到你。 江泽洲已经下床,眉宇间尽是疲倦青色,听到周杨的话时,他露出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你大早上的跑这儿来干什么,你没有家吗? 江泽洲,这是你对你恩人说话的态度吗?周杨很不满,靠在床头,由衷指责起江泽洲来,要不是我死皮赖脸地抓着你去相亲,你和孟宁能谈恋爱吗?说真的,你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全靠我! 江泽洲面对周杨时本就没什么耐心,这下更甚,神情略带戾气,声音无起伏,我和她谈恋爱全靠你,怎么,我需要给你磕个头谢谢你吗? 周遭气温瞬间降至零下,周杨浑身鸡皮疙瘩都在江泽洲冷到蚀骨的眼神里起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默默地把被子往上拉,一把盖过头顶。 隔着被子,他的声音显得沉闷,以至于委屈感爆棚:我怎么感觉你更想让我给你磕个头? 江泽洲冷嚇:你也知道。 周杨向孟宁求救:你帮我劝劝你男朋友,让他对你们的丘比特好一点儿。 丘比特。 孟宁噗嗤笑。 江泽洲忍无可忍,眼看要发作,被孟宁拦住。 孟宁拉着他往外走,要不你到我床上睡一会儿吧? 江泽洲从不睡回笼觉:我洗把脸,换个衣服。 等到江泽洲洗漱完出来,发现桌子上放了两袋子早餐,以及一袋牛皮纸袋,都是周杨带过来的。江泽洲拿出来,递给孟宁,待会儿吃完早餐做下这些题。 孟宁:什么题? 她接过来一看,心理压力测试。 担心她因为昨天的火灾而产生阴影吗? 孟宁一顿:这是哪里来的? 江泽洲:一阿姨是心理医生,昨儿个问她要来的。 孟宁其实并不想做,她没什么压力,也没因此产生阴影。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也安然无恙,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依然觉得世界很美好。 被昨日之事羁绊的人,是无法远行的。 留在记忆里的,应当是被救时的幸运,而不是命悬一线的煎熬。 但江泽洲似乎很不放心她。 孟宁收下测试题,说:我待会儿就做。 江泽洲:嗯。 吃完早餐,医生过来查房,简单地询问了下情况后,确定可以出院。江泽洲出去办出院手续,孟宁在病房里做心理压力测试题。题目并不多,四张纸,很快就做完了。 刚盖上笔盖,江泽洲办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 二人收拾东西回家,孟宁往休息室的方向探了一眼,学长好像还在睡觉。 闻言,江泽洲停下手里的动作:什么学长? 孟宁:周杨学长啊。 江泽洲淡淡瞥她一眼:他算什么学长? 语气里,夹杂着敌意。很不爽。 孟宁突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失笑:你连这个醋都要吃吗? 江泽洲轻哂一声,不紧不慢的语调,说:你回去叫你的学长起床吧。 第146页 醋味儿更浓了。 孟宁突然笑了,我只有一个学长。 江泽洲眉峰轻挑,不言不语。 孟宁缓缓走到他面前,仰头,唇角绽出笑来,他叫江泽洲江泽洲学长,不要生气了,也不要吃醋了,行吗? 意识到她话语里的撒娇和讨好意味,江泽洲没什么情绪地扯了扯嘴角:我没生气。 只是否认自己没生气。 但没否认他没吃醋。 江泽洲醋得要命。 第62章 . 男人的占有欲千奇百怪, 延伸到双方随口的一句称呼里。 孟宁不晓得江泽洲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学长这个称呼,别人谈恋爱, 爱称要么是宝宝、亲爱的、要么是老公老婆之类的, 唯独江泽洲,偏偏喜欢学长。 孟宁严重怀疑,江泽洲, 你以前没有学妹叫你学长的吗? 要不然, 干嘛这么执着这个称呼? 江泽洲坐在沙发上,眼只掀开半道缝,有。 孟宁莫名心里泛起一阵酸涩感, 那你的学妹还挺多的。 闻言, 江泽洲眉一挑:还好。 孟宁:多就是多,少就是少,还好是什么意思? 江泽洲:都不太熟的意思。 换来孟宁没情绪的一声呵笑。 她起身要去洗手间, 刚起身,腰上猛地一重, 旋即, 整个人跌落一个温热的怀里。低垂的眼, 与他不经意对视, 想要离开,下颌被他手箍住,逼迫她看向他。 周杨学长还在里面。孟宁张嘴说话, 并不是抗拒抵触他的行为,而是提醒他屋里还有个人。 江泽洲低啧声:怎么一口一个学长? 孟宁:我不叫他学长, 叫他什么? 江泽洲:跟着沈明枝, 叫他表哥。 这称呼一出, 着实让孟宁震撼到, 什么表哥? 江泽洲自知失言,但也没想到沈明枝连这个事儿都没告诉孟宁。闺蜜之间或许还有隐藏,但是情侣之间鲜少有秘密。更何况,这并不是多么隐私的事儿,圈里的人都知道 沈明枝的小姨和周杨的爸爸结婚了,在我高三、你高一的时候。 孟宁微讶。 江泽洲箍着她下巴的手松开,往后,揉捏她耳垂,要不然跟着沈明枝,叫他表哥吧。 孟宁拒绝:枝枝从来都不叫他表哥的。 江泽洲:那叫什么? 孟宁模仿着沈明枝以往提起周杨的口吻,轻描淡写,那只花蝴蝶。 江泽洲嘴角翘起,不受控地笑了笑。 纠结了好半晌到底要如何称呼周杨,最后还是没纠结出个结果。 休息室的床极窄又短,偏偏床垫极为柔软,江泽洲昨晚束手束脚地躺了一宿,始终半梦半醒的状态,无法入睡,醒来后浑身酸痛。 周杨也好不到哪儿去,睡了一个小时,掀开眼皮,躁郁狂怒:这什么破床? 听到屋里头的动静,江泽洲推开门,收拾一下,回家了。 周杨抓了抓头发,睁开眼,茫然道:这么快就回家了吗?你女朋友不需要多住几天吗? 江泽洲:没病住什么院。 周杨:万一留下心理阴影呢? 江泽洲面色沉下来。 那你不是怕她留下心理阴影,特意找陆阿姨要了测试题吗?周杨怨声载道,你是不知道,我去陆家的时候遇到了陆宴迟,他一见到我就问我是不是被逼婚逼的有压力了?不像他,已经有老婆了。 拜托,三十岁结婚的老男人有什么好嘚瑟的?我是真受不了他,江泽洲,我命令你,三十岁之前结婚,然后,拿着结婚证好好地羞辱陆宴迟一番。 江泽洲凉声:这有什么好争个高低的,你无不无聊? 周杨:无聊。 江泽洲扶了扶镜框,透明质地镜片下滑过一丝锐利的光,但我个人是希望早点结婚的,毕竟谈了个恋爱,不结婚的话,像是个流氓。 周杨闻言点点头,刚准备夸江泽洲的时候,平日迟钝得要命的大脑,脑回路千回百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继而,他更生气了,你为什么要说我是流氓? 愤怒声传至满场。 几秒后,江泽洲一脸风光霁月地走出来,牵起孟宁的手:走了。 孟宁一顿,那周杨呢? 江泽洲:他不是丘比特吗,丘比特有翅膀,自己个儿飞回家。 突如其来的冷笑话,经由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说出来,更冷了。 孟宁却笑了,打心眼里觉得有趣。 江泽洲的车驶离医院,目的地并不是望江嘉苑,而是孟宁父母家。 和父母同在一座城,江泽洲每个月例行公事般和父母见一面,一顿饭的工夫,便原地解散。孟宁做不到这种应酬式见家长,她每隔一个礼拜,就得回家待两天。 回去的路上,孟宁接到孟响的电话。 江泽洲也是头一回见到,关系这么好的堂姐弟。 第147页 毕竟身边的几个兄弟,对待自己的堂兄妹,好比周杨,他和堂妹周橙之间的关系恨不得对方立马被爷爷用拐杖当场打死。 像孟宁和孟响这种,好过亲姐弟的堂姐弟,实属罕见。 孟宁音色软绵,和孟响通话时,眼里噙着温柔的笑:孟响,是我。 孟宁的手机遗失在火灾现场,只能用江泽洲的手机和孟响打电话,手机因为开着导航,通话也一并连接。江泽洲也能听到孟响的声音。 孟响沉默几秒,姐,你知不知道我的来电有显示的? 孟宁想当然地以为:未知来电。 孟响:不是,你拿着我老板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害得我以为周末临时加班,或者是老板要开除我,我还紧张了好一会儿。 听到这话,孟宁转头,直白的打量江泽洲,而后,提出疑惑:江泽洲在公司是不是经常刁难你? 孟响:还好吧,我和他接触不多。 孟宁觉得好笑: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他要开除你? 孟响:这不是,实习期要结束了吗?老板给我打电话,总不能找我唠家常吧,肯定是工作上的事儿啊。 实习要结束了吗? 嗯,对了姐,我下周毕业典礼,你应该有时间的吧? 下周几啊? 周六。 猝不及防的沉默。 孟响从这片沉默中嗅到一丝拒绝的气息,不是吧? 孟宁无情道:我下周五开始跟团全国巡演,为期两个月。 一听是因为工作,孟响想撒泼打滚,也没地儿撒,非常潇洒:算了,反正我一个人去毕业典礼也没事儿。虽然我的同学们都有家人陪着,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的,最多也就是一个人默默坐在角落里发呆罢了。 明面上,坦诚接受,落落大方。 实际上,字字句句里都写满了不开心、不乐意。 小少爷非常生气,也非常懂事,就是这种懂事,让孟宁心生愧疚。 直到。 对话里突然插了一道男嗓, 下周六我有时间,我陪你参加毕业典礼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沉默,晒干呼吸。 过半晌,孟响冒出来一句,这个声音好耳熟,和我老板的声音好像。 孟宁否定:这是我男朋友的声音。 孟响恍然:哦。 旋即,孟响抬高声调,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就连是孟宁,也不太敢相信江泽洲说出这么句话来,转过头,入目的是江泽洲的侧脸,他扔在专注开车,察觉到她透过来的目光,怡怡然转头瞥她一眼,脸上表情,轻松,闲适。 你真要陪他参加毕业典礼吗?孟宁替孟响问的更详细。 下周六也没什么事儿。 但是六月,外面估计很热。 毕业典礼应该在室内,有空调。 有问有答,有理有据的反驳。 看他的意思,不太像是一时兴起。 孟宁心底琢磨了会儿,孟响,让江泽洲陪你去毕业典礼,你看行吗? 电话那头的孟响,漫不经意的腔调,我无所谓。 不赞成不反对的无所谓。 其实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孟宁再一次向他确认:那就,我男朋友代替我,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了? 姐弟俩都很执着那个称呼,孟响硬邦邦地重复,是,我的姐姐去外地工作,我举目无亲,只好找我的老板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电话嘟声挂断。 孟宁哑然失笑。 什么举目无亲,他爸妈不都在南城呢吗? 江泽洲对她家了解不多,听到孟响的话,问:孟响父母不在这边吗? 孟宁:你别听他瞎说,叔叔婶婶都在南城的,但是他俩都是医生,上班时间非常复杂,而且周末都要跑去外地医院的专家门诊。 江泽洲:这样。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和孟响关系一直这么好吗? 嗯,我俩打小就待一块儿,我们爸妈上班都忙,家里基本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提到过去的事儿,孟宁不自觉地笑,我以前上大提琴课,大提琴嘛,特重,都是孟响帮我背过去的。我上课,他就在外面做作业,等我上完课,再一起回家。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因为流着同样血脉就应该亲近的关系啊? 大部分都是日积月累的生活里的互相照顾和互相扶持,令彼此的感情更牢固。 兄妹或是姐弟,关系就一定好吗? 不是的。 很多时候,兄弟姐妹还不如朋友爱人的关心和照顾多。 幸运的是,孟宁的家人对她很好,朋友对她也很好。 所以有时候孟响对你有敌意,其实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你,任何一个男人出现在我身边,他都不高兴。以前读书的时候,每个追我的男生,都被他赶跑。孟宁惆怅叹气。 第148页 那我倒要谢谢他了。 啊? 江泽洲倚在位置上,轻飘飘的目光,辗转至她脸畔,帮我赶跑了不少情敌,才能让我追你追的那么轻松。 周末两天,孟宁都在自家过的。 礼拜一,孟响开车送孟宁去舞团。 时隔两天,孟响依然无法接受孟宁缺席自己的毕业典礼,并且,出席的认识他家还未过门的姐夫,他现在的老板。 吃早饭时,孟响时不时抬头瞥一眼孟宁,欲言又止的表情。 孟宁往嘴里塞包子,眼睫一压一抬,触碰到孟响渴望求知的双眼,硬生生把还没放进嘴里的包子,夹到他面前的碗里。 孟响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想吃你这个包子。 那你盯着我干什么?孟宁不解。 孟宁父母已经去上班了,餐厅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孟响却还鬼鬼祟祟往周边扫了一眼,确保没人,压着嗓子说:你男朋友真要去我的毕业典礼啊? 孟宁:你要是不想他去,我可以让他别去的。 孟响当即板下脸,生硬道:我可没有说我不想他去。 鲜少见到他这么一副反复无常的纠结模样,孟宁问:你到底在意什么? 孟响撑着下巴,我在意的是,我他妈那天到底要怎么介绍他这是我未来的老板,可是老板怎么会来参加员工的毕业典礼? 孟宁想了想,觉得他言之有理,哪有老板出席毕业典礼的。 孟响:是吧。 孟宁随口道:我只听说过老公出席毕业典礼的。 第63章 . 孟宁不过是随口一说。 也不知怎么, 突然间就把自己的男朋友和自己的弟弟凑成了一对。哪知孟响的解读比她更过分,筷子一撂, 指着孟宁的鼻子, 恨铁不成钢,你才和他在一起多久,就想让他成为你的老公了? 两个不在同一思维的人, 无法进行对话。 孟宁拿起包子往他嘴里塞, 你要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参加毕业典礼,要么就让江泽洲陪你参加。至于怎么介绍你让江泽洲自己介绍,江泽洲爱怎么说怎么说。 孟响被包子糊了满嘴, 艰难咽下去后, 嘟囔:万一他说他是我爹呢? 孟宁喉咙哽住。 怎么现在的男大学生都喜欢到处认儿子,并且还觉得别人也像他们一样喜欢到处当爹。 什么毛病? 孟宁眼梢冷冷吊起:他不会想当你爹的。 孟响:你怎么知道? 孟宁手撑脸,无奈:他只会想当你姐夫。 孟响安静三秒, 而后低头吃饭,郁郁寡欢:那他还不如当我爹。 结合孟响的诸多表现而言, 他并不希望江泽洲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孟宁不想为难他, 本身江泽洲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也有点儿怎么说呢, 没名没分的,不太合适。 于是她和孟响说:要是你真不想江泽洲去,我和他说一声。 过一会儿, 传来少年扭扭捏捏的声音:我没说不想让他去。 可能这就是,口嫌体正直吧。 少年的心思太难捉摸了。 礼拜四晚上, 孟宁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舞团全国巡演, 定的是明天早上的机票。原因无他, 清晨的机票便宜。 江泽洲倚靠在门边, 什么时候回来? 孟宁掏出手机,仔细翻阅行程安排,九月初。 现在才六月初。 到九月初,中间有三个月的时间。 江泽洲面无表情,冷静道: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三个月。 孟宁放下的手机,随之拿起,放在面前,她在行程安排里寻找休息日,我看看,应该有几场演出中间连着休息三五天的,到那个时候我回来找你。 你以前巡演也回家吗? 不回,中间休息几天,来回太折腾了。 那也别回来了。 孟宁手一顿,眼眸轻掀,困惑的眸光睨向他。 江泽洲:你把行程表发给我,我看看我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找你。顿了顿,补充,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全国各地跑,可能刚好和你在一座城市呢? 犹豫之际,江泽洲已经先行一步,拿过她手里的手机。 手机界面,正好是行程安排文档,他长按,选中联系人,发送。 发送完毕,他把手机放回她手心。 孟宁: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江泽洲笃定:我可以让它凑巧。 孟宁轻嗤了声,转过身收拾行李时,嘴角翘起夸张的弧度。 行李收拾的差不多,她突然想起毕业典礼的事儿,再一次和江泽洲确认,你真的要去参加孟响的毕业典礼吗? 江泽洲:答应了他,就得去。 第149页 行李箱里塞满了衣服,拉链卡住,孟宁坐在行李箱上,身子随拉链一同转,转了个身,拉链拉上。她站起来,双手拎起行李箱,在一旁放好。 弄好后,她走到江泽洲面前,那你记得穿的年轻点儿。 江泽洲好笑:我平时穿着不年轻吗? 孟宁:你平时都穿西装,该不会后天也穿西装吧? 江泽洲蹙眉:三十七度的天儿,穿西装会热死的,宝贝。 孟宁往前的脚滞住,不言不语,盯着江泽洲。 江泽洲也没说话,好整以暇地杵在那儿,神情悠哉,回视着她。 孟宁: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泽洲说:宝贝。 孟宁:哦。 急的竟然是江泽洲,往前两步,手绕到她后腰,把她往自己怀里拉,没有其他人的屋子里,什么都不用顾忌,他亲昵地像是在调情,事实上,也确实是在调情。 哦是几个意思? 孟宁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没听清,再叫一遍。 乖乖女装不了坏,那双眼太纯,太狡黠,一目了然。但她眼底还晕了一层浅淡的蛊惑人心,藏的大概是桃花蛊,江泽洲被蛊的五迷三道了。 他的眸色暗了暗,宝贝。 孟宁心满意足。 见她一副餍足的模样,江泽洲问:这就开心了? 孟宁点头,又摇头,不喜欢学妹,喜欢这个。 江泽洲觉得好笑,沉沉笑声铺洒在她颈侧,笑着笑着,忽然声音一变,说:要有一个月不见面,要不你先预支点儿好的? 什么好的?她明知故问。 亲一会儿。 那你亲。 随即,她坦然又无畏地仰着后颈,细嫩白皙的一截天鹅颈在灯光下泛着光。好像什么都不怕,要亲就给亲。但她的身体向来很诚实,肉眼可见的工夫,皮肤就染上一层绯红。纯天然的,羞怯的红。 江泽洲下颚贴在她锁骨处,往下蹭了蹭,衣领松动,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 落地窗外夜色深浓。 映照着他眼底越发晦昧。 门边就是卧室灯光开关,也不知道是谁碰去,有意或无意,并不重要了。顶灯一黑,只剩下廊灯微弱的光,落在交叠缠绵的身上。 江泽洲亲的浑身冒火,把她压在墙边,呼吸滚烫。 孟宁也不太好过。 他的手还停在那儿,她每次心脏跳动,都被他托着。 紧密相贴的身体,每处身体变化,都感知的尤为明显,孟宁被顶的不太舒服,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可他怀抱就那么点儿大,圈着她没地儿跑。 相贴合的唇拉出一小道缝来,江泽洲一张一合地说着话,几乎每个字眼都在她唇上起舞,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身上还穿着上班穿的西装,斯文清冷,但说话时,满脸痞坏。 孟宁强壮镇定:知道。 江泽洲:见过没? 孟宁闭上了眼,没说话。 江泽洲忽地弯腰,沿着她的侧脸到颈畔,一路吻下去,流连忘返。双唇代替手后,手有处可去,改为抱着孟宁,躺在床上。 方才浅淡的月色,被乌云罩住。 房间里的暗流涌动,连月色都不知晓。 江泽洲哑声,要不要见一见? 孟宁想拒绝,但手被他拉走,皮带扣解开,西装裤手感顺滑,伸进去前,江泽洲终于有了良知,说:不愿意也没事儿。 孟宁退缩的手,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我没说不愿意。 每个人都有叛逆期,孟宁的叛逆期来的分外晚,也分外诡异。 江泽洲越是不让,她越是要碰。 五指纤细柔软,生疏地被他带着,触碰着,好几次,指甲盖滑过,半是痛苦,半是欢愉。好在,后者居多。 月亮又冒出来了,清冷弦月。 江泽洲借着月光,倾身去床头柜抽了几张纸,擦孟宁的手。 孟宁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剩下的半张脸被乌黑长发盖住。后知后觉的羞耻心涌上来,总归是不太好意思直面他的。 江泽洲笑,宝宝。 孟宁嘤咛一声:别叫我。 叫她这种词儿,就为了干坏事儿。 怪不得叫混世大魔王,骨子里就是坏的。 孟宁暗自腹诽。 江泽洲用额头蹭了下她的额头,今晚笑得感觉比过去一年笑得都要多,要不要洗一下手?我怕你手上还有味道。 孟宁撩头发的动作一顿,几秒后,默默起身,下床。 再回来时,屋里头已经没有江泽洲的身影了。 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家里就这么点儿大,估计回自己房了吧。好一通折腾下来,孟宁累得不行,躺回床睡觉了。 半梦半醒之际,身体似乎被拥入一个温凉的怀里,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清冽淡香。 孟宁以为是梦,下意识往他怀里挤了挤。 江泽洲顺势亲了下她的额头。 宝宝,晚安。 翌日,天光大亮。 窗帘未拉严实,初夏晨光已见毒辣锋芒,透过玻璃窗照入室内,穿过氤氲冷气,扑拂在人身上,仍旧带着热意。 第150页 孟宁是被热醒的。 一套长袖长裤睡衣,加上一层被子,薄又透气。但孟宁的腰身仿佛被禁锢住,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醒来的第一瞬间,看到的不是房间内熟悉的任何一切。 是江泽洲。 孟宁以为是梦,盯着江泽洲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是梦,是现实。 江泽洲躺在她的床上。 不对。 这套房子都是江泽洲的。 江泽洲躺在她身边。 他的五官也只有那双眼是锋利无情绪的,眼睫狭长,鼻梁高耸,双唇很薄。思及此,孟宁的脑子里突然想起沈明枝说过的一句话来,她说,唇薄的男的都寡情,或者,有没有心都不一定。 寡情并不意味着冷血,虽然江泽洲给人的感觉确实是没有任何七情六欲的,但江泽洲其实蛮重感情的。 寡情代表着不会感情用事,凡事会跟着本能走。 江泽洲喜欢孟宁,只是一种本能选择。 孟宁喜欢江泽洲,也是一种本能迷恋。 就这么想了会儿,眼前的人醒来,没有戴眼镜的眼,延展出几分凛冽,眼睑睁开,视线由下及上,看清面前躺着的人后,霎时变柔和。 宝宝。睡意惺忪的嗓音,微哑,透着低沉的性感。 孟宁:醒了呀? 话一出口,孟宁发现自己的嗓音莫名放软,音色软绵似含糖。 江泽洲放在被子底下的手先一步苏醒,拽着她,往昨晚亲密接触过的地方拉,它也醒了,打个招呼吧。 孟宁吓了一跳。 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睡裤,就在孟宁以为下一步是凸起部分时,江泽洲突然松手,两只手,安安分分地搭在她身上。 孟宁抿了抿唇,你怎么不动了? 江泽洲轻哼:你还挺遗憾的? 孟宁不知要说什么,多说多错,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放在身侧的手突然一重,把她往里带。 江泽洲头埋在她颈侧,深深嗅了下,像是瘾君子般,解瘾止渴,喟叹道,这会儿要是动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你待会儿别想上飞机了。 孟宁心道昨晚不都停下来了吗? 似乎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江泽洲说:昨晚我还有理智。 孟宁抬眼:现在没有了吗? 江泽洲认输:嗯,没有了,一想到你这么好,什么理智都没有了。他低头,往她唇边靠,只是亲吻她的嘴角,一遍又一遍,喃喃道,什么都没有了。 江泽洲曾以为自己能够时刻保持理智,直到昨晚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圣人,遇到爱情的时候,也会像头失了智的猛兽。 昨晚他在洗手间待了不知多久,醒来,冲水,睡去,感受到她的存在,又去洗手间,反复几次。 冷水过身,理智回笼,他知道,不睡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一出洗手间的门,他就不自觉往她房里走,毫无理智,毫无清醒可言。 原来爱情就是这么个东西,把人拉下神坛,让人变得不像人。 江泽洲以为自己会厌恶这样的自己,但他发现自己沉溺于此,恨不得一辈子都窝在有孟宁的温柔乡里。 第64章 . 闹钟及时响起, 打断二人的缠绵。 八点半的飞机,孟宁紧赶慢赶, 七点到达机场。 她急匆匆跳下车, 绕去后备箱取行李,害怕迟到,连道别都只有一句:我走啦, 江泽洲。附赠一个敷衍式的面颊吻。 然后就拖着行李箱跑进机场。 候车区没法停太久, 等到孟宁过玻璃门,江泽洲也回车,驱车前往公司。 礼拜五, 照常上班。 华锐资本, 异常忙碌。 六月,毕业季,同时也是各公司的招聘季。华锐资本的两位投资助理上个月跳槽去其他公司担任投资经理, 华锐资本是VC,那位投资助理去的是PE。 投资公司分为两类, VC和PE。二者最大的差别, 应该就是前者高风险高收益, 后者以稳为主。 高风险意味着高压力和高强度的工作, 意志力薄弱的人,坚持不了太久。 投资助理时换时新,好在投资经理一直坚守阵营。 孟响坐在工位里, 听众人讨论面试情况。他没参与讨论,觉得口渴, 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水, 甫一回来, 话题就从今天来面试的据说好几个都是江总的校友陡然转换成实习生转正是什么时候。 蓦地, 孟响成为关注的焦点。 我不太清楚。 我听说你们三个人只留一个人,但是不确定留在哪个部门,你想去哪个部门? 投资部分为四个部门,投资经理部、融资部、风险控制部以及项目评估部,孟响最想去的是项目评估部,但他面色淡淡,说:能留下来就行。 他在公司一贯寡言,含糊不清的回答,也没遭到他人冷嘲。 那人问完孟响,又去问其他实习生,其他实习生的回答和孟响的如出一辙。 一上午,半是八卦,半是工作,时间过得飞快。 中午用餐时间,孟响拿起工牌,下楼吃饭。他独来独往,不太喜欢和同事走太近,同事只是同事,不是朋友,没必要走那么近。而且除了实习生,其余正式职员都是成家立业的人,闲聊时间都用来分享家庭孩子,孟响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午休两个小时,他只想用来在王者峡谷屠杀,见一对情侣杀一对情侣。 第151页 写字楼附近餐馆居多,孟响随意选了家简餐店进去,取完餐刚落座,听到背后有两道熟悉的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孟响挺装的,能留下来就行?哈,搞得跟他真在乎这份工作似的。 你怎么这么说?我感觉孟响工作挺认真的啊。 认真是一回事儿,在乎是另外一回事儿。你有看到孟响开的车吗,和咱们老板同款车。指不定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来体验生活,今儿个干高兴就干,明儿个心里不舒坦,立马甩脸走人。 孟响确实看着家境条件挺不错的,但是性格确实冷了点儿,还挺高高在上的。我估计他可能真哪天不高兴了,立马辞职走人。 所以啊,与其留个定时炸弹,不如实习期一过就走。说话的人叫刘伟,板寸头,方圆脸,带着一副黑圆框眼镜,平时嘴就碎,孟响没想过有一天会嚼舌根到他身上。 孟响从来都不是个会忍的人,手机一扔,起身要撒火的时候,余光里,一道清冽身影先他一步,到刘伟面前。 刘伟怔怔,一改方才的口若悬河,畏畏缩缩:江、江总,这么巧,您也来这儿吃饭啊? 江泽洲眼风冷淡:挺巧的,还顺道听了一点儿闲言碎语。 刘伟冷汗连连,胡乱找借口,把锅甩在孟响身上,这不怪我们,主要是刚才在公司,孟响得意地说,留下来的那个肯定是他。转正报告不还没出来么?他一副小人得意的嘴脸,真以为有钱就能搞定一切了,咱们华锐资本又不是靠钱靠关系活着的,您说对吧,江总? 拉踩的明明白白。 把所有错都抛到孟响身上,转头对江泽洲阿谀奉承。 很可惜,江泽洲最厌恶这种虚与委蛇。 你可能弄错了,华锐资本是靠钱活着的,没有钱,就没有华锐资本。 刘伟面色讪讪,江总 转正报告还没出来,是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把孟响调到哪个部门。江泽洲居高临下地站着,凉声道,还有,你知道为什么孟响和我开同款车吗? 因为他的车是我女朋友买的,我女朋友审美比较单一,就爱这款车。 在座二人,霎时面如死灰。 之前孟响开保时捷上班时,公司的人就有私下议论,一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开了这么辆车来上班。孟响对此挺坦然的,我姐买的,亲姐。 没有所谓的男大学生被富婆包.养的情节,就是亲姐买的。 再结合江泽洲的话孟响在未来姐夫的公司上班,这还需要走什么关系?江泽洲就是他最大的关系。 江泽洲说完,转身就走。 路过邻桌,和孟响对视一眼,没搭理,没停步,像是见到陌生人般,转身离开。 孟响踟蹰几秒,抓起手机,跟上。出了简餐店,他叫住江泽洲:江总。 还是公事公办的称呼。 江泽洲闻声转过来。 孟响:刚刚,谢谢你。 江泽洲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笑了下。 孟响莫名。 江泽洲:你姐和我刚在一起的时候,也喜欢说谢谢。 孟响:因为我们比较讲礼貌。 江泽洲不置可否。 六月,室外高温炙烤皮肤。 二人站在荫蔽处,仍旧有种置身桑拿房的感觉,闷热难耐。 江泽洲抬起手腕,瞄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孟响表情茫然:午休两个小时,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 江泽洲斜睨他一眼,徐徐道:我的意思是,还有十分钟,我女朋友排练结束,我要和她打个视频电话,就不在这儿陪你聊天了。 孟响用了两秒时间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女朋友,是指他姐。 我姐排练结束,可能想先吃饭。两个人对称谓,非常计较。 嗯,我也要吃饭,我们边吃边视频。 对了,江泽洲整理了下袖口,慢条斯理道,明天我去你学校出席毕业典礼,怎么联系你? 微信。 你有我的微信吗? 没有。 恰好手机就在手心里,孟响递过去,停在二人之间。 江泽洲一眼没看,轻飘飘扔下一句,女朋友管得严,不让我随便加人微信,我会和我女朋友说一声,如果她同意的话,我会让她把我的微信推给你的。 孟响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结果更难以置信的事儿还在后头。 一中午的时间,公司上下都知道了他和江泽洲的关系。 离午休结束还早,同组的人过来和他聊天,并非是发现他是关系户的谄媚,而是跟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八卦口吻,原来江总真的喜欢女的啊! 孟响眉头蹙起:难道江总以前谈过男朋友? 不是,说话的人笑得花枝乱颤,江总有个朋友,叫周杨,南城最大的酒吧你知道吗?越色的老板,有事没事儿就跑来公司转悠,把江总的办公室弄得一团糟,江总也不生气。而且好几次,丁特助送江总回家,家里都会有周杨在。 第152页 另一个女生撑着下巴,感慨:江总和周杨说实话还蛮配的,一个沉默寡言,一个话痨,而且听说俩人还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孟响黑着脸,嘴角机械般地往两边扯,语气冷淡,甚至还带着些微敌意:我姐不做同妻,你们可能搞错了,我姐夫性取向是我姐。 意识到他情绪不好,大家马上转移话题。 低气压还没褪去,江泽洲的助理丁青云过来,他拍了拍手,说个事儿。 众人安静下来。 丁青云:实习生的考察期到今天为止,留下来的是孟响,原本是打算三位都留的,但是江总说了,他个人比较护短,如果连在自己公司工作的人都没法照顾好,那他这个总经理当着也没什么用了。 话音一顿,他嘴角咧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阴气森森,再强调一遍,办公室可以拿来分享八卦,但不可以随意在背后议论、诽谤、诋毁他人。以后如果还有此类事件发生,照旧开除不误。 简单说完要说的东西,丁青云没再废话,转身离开。 除了孟响以外,所有人一头雾水,左右张望,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人做阅读理解的速度飞快:不是说了吗,有人在背后说人坏话了呗。那人可能不知道,江总最讨论这种行为了,见一个,开除一个。 在场的都是人精,恍神了一会儿,马上明白了事情的前后缘由,彼此对视几眼,会心一笑。 开除挺好的,今儿个说的是孟响,明儿个说的就是我了。 乐观点,可能明天是我,后天才是你。 滚啊! 倏忽间,气氛欢脱活跃。 孟响敲键盘的指尖也轻快不少。 孟响:【姐。】 孟宁:【?】 孟响:【姐夫的微信,推我一下。】 孟宁:【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吗,你怎么没有他的微信?】 话虽这么说,孟宁还是把江泽洲的微信推给孟响。 孟响发送完好友申请,继而回到聊天界面,老神在在的姿态,【哦,我姐夫说他妻管严,没有他女朋友的允许,不得擅自加他微信。】 孟响知道这是江泽洲无中生有,但他恶劣心起,故意揶揄孟宁:【姐,真的吗?】 孟宁盯着发过来的两行字,沉默几秒。 【真的。】 【我谈恋爱比较自私。】 消息发出去,孟宁忍无可忍,对着手机镜头另一端的江泽洲,问:我什么时候说过,你的微信加谁,需要我的同意了? 江泽洲是用电脑和她视频的。 二十四英寸的显示屏,她脸上每个表情细小变化都被放大。微抿的唇,颤抖的眼睫,都被她强硬地压在面无表情里。 江泽洲淡声道,昨晚做梦,你在梦里和我说的。 孟宁: 第65章 . 孟宁望着屏幕那端清冷疏离的脸, 安静许久。 江泽洲坐姿松散,脊背微弓, 背后是水洗过的碧蓝天空。 怎么不说话了? 孟宁语气平静:我在回忆。 回忆什么? 回忆昨晚做梦的时候我还和你说了什么。 江泽洲目光不移, 盯着她,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你想到些什么了吗? 孟宁默了好一会儿, 没了, 应该就只有不让你随便加微信这件事。 到底还是顺着他的心意。 视频结束许久,江泽洲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该怎么说呢,心里是熨帖的, 小姑娘确实挺会宠男朋友的。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 她都身体力行地附和他,没什么脾气。 可能这也是乖乖女身上的一部分天性。 这么一想,江泽洲越发觉得自己爱对了人。 南城大学的毕业典礼分上、下午两场。孟响的在上半场。 学校满园子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来回走动, 手里间或捧着一束花,走几步, 树下便有毕业生聚在一块儿拍照。 有的东西真不讲求国家派系, 国内外的毕业日, 如出一辙。 外校的车没法驶入校内, 江泽洲停在外面,徒步进去。 三十七度高温,学校人性化将毕业典礼安排在室内体育馆, 冷气很足,室内室外, 俨然两个世界。 江泽洲掏出手机, 准备给孟响发微信时, 周遭传来孟响的声音。 姐夫, 这儿。 江泽洲循声望去,看到从人堆里钻出来的孟响,少年模样清隽,身高腿长,穿着黑底分边的学士服,青春洋溢的气息扑面而来。 怪不得被一堆女孩子围着。 我说了我家长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你们陪别的学长去吧,边说,他边推搡着江泽洲,极尽不耐烦的语调,姐夫,走了走了。 江泽洲眉一挑:姐夫? 孟响摸了摸鼻子,装傻充愣:啊? 大概知道是他不太好意思承认,江泽洲没再细问,话锋一转,问了个孟响更不知所错的问题,刚刚那些,是你的女朋友们? 第153页 孟响眉微蹙,唇轻扯,什么啊?都是学生会的学妹,见我一个人参加毕业典礼,怕我无聊,说过来陪陪我。 像孟响这个模样的大男孩儿,估计追求者一大堆。 临近毕业,谁都想抓住这个机会表白。 江泽洲问:有女朋友了吗? 孟响:没有。 江泽洲:喜欢的女孩儿呢? 孟响:没有。 一问一答,都是否定回答。 回答完后,孟响侧眸,淡淡一声轻嗤,你读大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女朋友吧? 蝉鸣声叫嚣,充斥着数不清的敌意,江泽洲视若无睹,不温不火地回答,我读大学的时候在想着成立华锐资本的事儿,没时间谈恋爱。第一次谈恋爱,就是和你姐谈恋爱。 孟响心里的那些小心思,江泽洲看的一清二楚。 孟氏姐弟出奇的像,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江泽洲文弦而知雅意。 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孟响不死心,我姐真是你初恋啊? 江泽洲慢勾着唇角:是。 闻言,孟响上下轻扫着江泽洲,嘟囔:二十七岁才谈恋爱啊?话语里,隐约带了那么丁点儿的鄙夷意味。 江泽洲知道他仍旧不相信。 饶是每一个初识江泽洲的人,听到他单身的事儿时,都不太相信。 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女朋友找不到?江泽洲从小到大,身边不乏追求者,尤其是在国外读书期间,受大环境影响,女孩子爽朗坦率,看他的眼神赤.裸直白。借着聚会的由头,坐他身边盈盈递过来一张纸,里面不出意外,是酒店房间号,或是她家地址。 江泽洲对此毫无兴趣。 也毫无性趣。 苍翠树荫下摆了个自动贩卖机,孟响取了两瓶水出来,一瓶扔给江泽洲,一瓶自己拧开喝。 江泽洲接过来,眼睫低敛,缓声道:因为十几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学妹,长得很漂亮,还会拉大提琴,后来不管遇到谁,都觉得不过如此了。 孟响面无表情:原来我姐只是替代品。 说罢,他扭过头,满是戾气的眼,横冲直撞,撞到的却是一道隐晦难辨的眸光。 脑海里陡然提取出关键词来十几岁,学妹,拉大提琴。 孟响小心翼翼地发问:该不会,是我姐吧? 江泽洲以水代茶,矿泉水瓶微碰杯,发出沉闷声响,他语气却是铿锵有力的,对你姐有信心一点儿,孟响。 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多年难忘怀。 这件事江泽洲一直深埋于心,求而不得的感情是不配宣之于口的。更何况,时移世易,人生几多变幻,当时惊艳,留存在心里,最为美好。 江泽洲不会为任何事耿耿于怀,哪怕喜欢孟宁,也不是年少时的怦然心动,再续前缘。 注定相爱的两个人,哪怕是错过一万次,也会在第一万零一次相遇。 江泽洲很确定,他对孟宁,是时隔经年的再次心动。 蝉鸣忽然安静。 热风似麦浪般鼓动。 孟响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面容沉重凝肃。随即,他也拿起水瓶,学着刚才江泽洲的样子,和他瓶身相撞。 姐夫,既然我都叫你这声姐夫了,那作为未来小舅子,我送你一个见面礼。 江泽洲意外地扬了下眉,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我姐在高中的时候就暗恋你了,暗恋你很多年。孟响抓耳挠腮,我以前只知道她有个喜欢的人,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 我知道。江泽洲低头喝水,眼眸低垂,敛住眼底一片黯色,不过还是,谢了,小舅子。 人际交往讲究对症下药。 像孟响这种眼皮子里只有象牙塔的少年郎,想取得他的认同,很简单,真心换真心。这也是为什么,江泽洲要和孟响说多年前的事的原因。 很多东西,江泽洲并不在意,过去远没有现在重要。 但是孟响在意。 真心换真心。 江泽洲成功了,成功地得到姐夫,这声称号。 燥热的毕业典礼短暂结束。 孟响上台领毕业证时,江泽洲在台下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孟宁。 孟宁还在排练,手机放在休息室里,等到排练结束,回到休息室,边揉手腕,边翻找出箱子里的手机。 休息室里除她以外还有其他人。 手机屏幕里躺着孟响的照片,其他人漫不经意一眼扫过来,尖叫连连,哇这个男的好帅,你最近是在追校园剧吗? 那身学士服太显眼了。 孟宁失笑:什么电视剧啊,这是我弟弟。 其他人闻声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 好帅啊,你弟弟今年大学毕业呀。 对,今天毕业典礼。 你弟弟有女朋友吗? 还没有。 说什么呢?他是你弟弟,我是你弟妹。 我才是弟妹。 第154页 不好意思,我先看到的照片,孟宁你知道的,我就喜欢弟弟,四舍五入,我就是你的弟妹了。 火热交谈声在孟宁滑过的第二张照片里噤声。 第二张照片,是江泽洲和孟响的合照,二人站在树荫下,中间隔了一拳距离。两个人体型相似,只是望向镜头的那双眼,孟响分外阳光有朝气,像是夏日的冰柠檬气泡水,而江泽洲的沉稳冷硬,是透明质地的凉白开。 哎,你男朋友陪你弟弟参加毕业典礼吗?大家都见过孟宁的男朋友,一眼认出江泽洲。 孟宁点头:我叔叔婶婶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参加,本来是我出席的,但是我不是也忙工作嘛,最后找来找去,就剩下我男朋友了。 哎,好羡慕你啊孟宁,男朋友和弟弟都好帅,而且你男朋友对你真好,不仅天天接送你上下班,连你弟的毕业典礼也承包了。 孟宁笑了笑,你也很幸福啊,你老公大老远从南城飞来江城陪你。 说话的人也笑,笑得一脸甜蜜:也是,我每天也过得很幸福的,不能只顾着羡慕你,忘了我自己也活在蜜罐里。 众人说说笑笑,注意力很快转移。 孟宁坐在位置上,越看那张合照越喜欢,于是把合照设置成桌面背景。设置好后,她截图,发给江泽洲。 孟宁:【这张照片好好看。】 消息刚发出去,工作人员推开门,派发工作餐。 孟宁起身去接,餐盒打开,桌上手机一震,是江泽洲的消息。 江泽洲:【怎么把这张照片设成桌面?】 孟宁:【很好看。】 江泽洲:【下次换一张。】 孟宁:【换什么?】 江泽洲:【下次我们拍一张合照,你拿那张照片,当桌面。】 意料之中的回答。 孟宁唇畔溢出笑来,正准备打字回他,手机一震,又一条消息弹出来。 江泽洲:【最好是接吻的照片。】 孟宁闭了闭眼,保持冷静,【伸舌头的那种还是不伸舌头的?】 随之收到一条语音消息。 蓝牙耳机就在包里,孟宁掏出,戴上。 江泽洲的嗓音偏冷感,喉咙里沉出笑,摩擦着她耳蜗,宁宁乖,蜻蜓点水地亲一下就行,但如果你非要伸舌头,也不是不行。 第66章 . 语音结束。 蓝牙耳机里一阵静谧。 空洞耳边却反复回荡两句话, 如果你非要伸舌头。 也不是不行。 孟宁胸腔起伏,一呼一吸, 平复心情。 继而, 她微笑着把手机锁屏,打开包,手机扔进去, 拉链拉上, 彻底封锁和江泽洲的联系。 另一边。 等了三五分钟,没等到孟宁的回复。 江泽洲大概能猜到原因,他勾唇轻笑, 也准备将手机锁屏时, 手机弹出来电提醒。 来自贺司珩。 对你而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想听哪一个? 先苦后甜。 贺司珩泰然自若,坏消息, 陈良煜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接受后续的康复治疗了, 话锋一转, 好消息是,他想要见你。 江泽洲不予苟同:这俩似乎都不算得上是好消息。 所以你来见他吗? 马上过来。 毕业典礼已然结束,孟响要和室友聚餐。 江泽洲驱车前往市立第一医院。 病房外, 贺司珩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 长身而立。 二人站在走廊尽头, 窗敞开, 燥热蝉鸣疯狂叫嚣, 热意扑面而来,却奔涌不进江泽洲冷冽寒朔的眼里。 今天查房的时候,他问我能不能见见孟宁,没得到我的回答,他又问,能不能见你。 江泽洲眼微眯,讥诮轻蔑的话语从唇齿中吐露而出:他也配见孟宁? 贺司珩:所以我联系你了。 江泽洲:他情况怎么样? 贺司珩敛了敛眸,站在医生的角度来说,不容乐观,后续治疗非常漫长,非常繁琐,每次换药接近两个小时。 江泽洲在乎的不是这个,他在乎的是:会痛吗? 贺司珩薄淡一笑:是,生不如死。 江泽洲心满意足了。 简单的沟通完,江泽洲转身去病房。 双人病房,一个床铺空着,另一张床铺上躺着个被纱布包满全身的身体,从头到脚,都被医用纱布包裹,里三层外三层,就连头颅都包的只能露出眼口鼻三处。 听到脚步声,陈良煜睁开眼,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全身上下其他地方,根本没法动,只要一动,痛楚便会牵扯着四肢百骸。 极其痛苦又狼狈的情况。 一站一躺。 江泽洲高高在上地俯视他,眼里有着浓浓的轻蔑与讽刺意味。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总是高人一头,读书时便是,仗着自己家境好、成绩好,对旁人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始终冷着张脸。他没讨好过谁,可多的是人争先恐后地靠近他。 陈良煜有自己的朋友圈,他在里面也呼风唤雨,他享受着自己的舒适圈,和江泽洲,井水不犯河水。 第155页 你为什么会和孟宁在一起?面部烧伤,他双唇无法自由开合,极其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 因为我喜欢她。 我也喜欢她,可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江泽洲怜悯的望向他,因为只有我才配得上她,你不配。 哪怕面对浑身烧伤的陈良煜,江泽洲也无情冷血,不留一丝情面,用最狠戾的语言,往陈良煜的身上再烧上一把火。 陈良煜不气反笑,你知不知道,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 江泽洲也笑:子虚乌有的谣言,大概只有你这种无聊至极的人才会相信。 我还和她做了,她身体多香多软,你知道吗?陈良煜像是沉浸在美人乡里无法自拔,痴迷的腔调,她动情的时候,整个身体都是粉红色的,像只猫似的在我身下叫。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江泽洲拆穿他:你国外的女朋友,知道你把她当做孟宁吗? 病房因为这句话陷入阒寂中。 陈良煜眼里闪过一丝阴冷,你调查过我? 江泽洲:按理说,你有过那么多女朋友,早就应该忘记孟宁的,怎么还念念不忘呢?给她发骚扰短信,跟踪尾随她,又想要和她同归于尽。 她们算什么女朋友,不过是孟宁的替代品罢了。 没必要把自己标榜的那么高尚,但凡你真的喜欢孟宁,都不会和除她以外的任何女生交往,所谓的替代品,不过是你滥情的借口罢了。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是,我是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我心里要是有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这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的尊重。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陈良煜跟失了智似的,反复重复这两句话。 江泽洲嘴角轻扯,这么多年,总归是要有一个结局的,孟宁之前因为骚扰短信的事报过警,但警察对此束手无措,她没办法,警察也没办法,我也没办法。现在不一样了说到这里,他忽地弯腰,声量放得和陈良煜一样的低,呼吸都透着股森冷感,人证物证俱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做一辈子的牢,第二条是,死在病床上,二者随你挑选。 祝你好运。 江泽洲怡然自得地扔着这句话,转身离开。 他不屑对卧病在床的人动手脚,会脏了自己的手。 病床上的陈良煜听到他的话,嗓子里挤出一阵破碎的嘶鸣声,未过多时,病房铃响,护士急匆匆赶过去,见他在病床上一蹦一跳,裹满身的白色纱布被脓液浸湿,夹杂着鲜红的血渍,极其骇人。 而彼时的江泽洲,已经出了住院部的门。 他望向不远处的,阳光穿破阴霾,刺眼光亮得慑人。 夏天了。 日日晴朗,万物生长,向阳而生。 一整个六月,江泽洲和孟宁都没见面。 孟宁连续跑了三座城市,工作日较为闲暇,每天下午的排练结束后,便可在当地旅游闲逛。舞团演出都在周五、周六、周日的晚上,这三天从早忙到晚,没个停。 只是每场演出结束,她都会收到一束玫瑰。 附带一张卡片,简单的四个字:演出顺利。 署名学长。 学长本人每天连轴转,公司准备投个新项目,华锐资本全体职员连续上了一个月的班。直到七月底,工作暂告一段落,所有人获得半个月的带薪休假。 江泽洲也买了机票,前往孟宁所在的城市。 星城音乐厅。 《北极星四重奏》拉开演出帷幕。 孟宁着一袭黑色长裙,跟随其他三位演奏者走向舞台,一手执琴弓,一手抱琴。 一时间,全场阒寂。 四人对视一眼,而后,默契地开始拉琴,音乐声缓缓流淌,舞台上的人认真又沉醉,观众席上的人也沦陷于其中。 演奏会很快结束。 台下掌声如潮水翻涌。 孟宁跟随众人站起,手按胸口,朝观众席微微低了下头,而后跟随大部队一同下台。 往常她一下舞台,后台就会有一束鲜花。 今天却没有。 不只是她觉得奇怪,就连其他同事也疑惑,孟宁,今天你学长没有给你送花吗? 每次送花时的卡片总是署名学长,搞得大家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孟宁的追求者。孟宁失笑着解释:我男朋友。 大家恍然大悟,又困惑:你男朋友是你学长啊? 确实能算得上是学长,孟宁笑:嗯,他是我高中时的学长。 只是今天,学长却没送花。 孟宁给江泽洲打掩护,我让他别送了,毕竟在外头,花放不了几天,就要换地儿了,也带不走。 原来是这样。 明面上是温和的,可拿起手机,漆黑的屏幕里映照出她的脸,满是失落。 孟宁点开和江泽洲的聊天框,打字,又删,删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156页 犹豫半晌,还是泄气地放下手机。 一束花而已,没什么的。 她起身去换衣间换衣服,换好衣服后,手机依然没任何消息,她拿起手机,若无其事地和众人回酒店。 舞团有大巴,带他们回酒店。 孟宁心事重重,跟在人堆后面,忽地,手机铃响,看清来电人后,她紧抿的嘴角松散出笑来,而后,按下接听键。 今天有收到花吗?手机那端,江泽洲的声音清润,徐徐传来。 孟宁:没有。 江泽洲:很失落吗? 孟宁反驳:没有啊,收不收到花,都没关系的。 江泽洲笑:那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孟宁:我哪有 陡然噤声。 她停下脚,心里萌生出个想法,你怎么知道我低着头? 江泽洲:往左转。 孟宁依言往左转,然后,听到他说,抬头。 一抬头,就看到了台阶那一端的江泽洲,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如月色般清冷寂凉的脸,正对着她。 不过来吗?我大老远从南城跑过来,最后这一点儿路,不想走了。 孟宁边往他那边走,边说,你怎么过来了? 十几米的距离,孟宁在他面前站定,然后,被他连同花束一起搂入怀中。鼻尖,嗅到甜美的花香,裹挟着他身上的凛香。 江泽洲说:有时间,就过来了。 孟宁:那怎么不提早和我说? 江泽洲扬了扬眉:说了就没惊喜了。 孟宁抿了抿唇,嗯,挺惊喜的。 舞团的人从来不会清点人数,因为有人会提早离席,或者是演出结束想外出觅食,回酒店的人,永远不会满编。大巴车缓缓离去,台阶下的广场,只剩零星几个人走动。 孟宁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江泽洲:一个小时前。 闻言,孟宁一仰头,看见他眼睑下方的疲惫青色。 孟宁问:你昨晚几点睡的,怎么感觉很累的样子? 江泽洲想了想,应该说是,今天八点才睡的。 南城到星城需要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满打满算下来,江泽洲睡觉的时间都不超过五个小时。 你不困吗?孟宁担忧。 困,但工作结束,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见我交往不到一个月,却有一个多月没见的女朋友了。 第67章 . 孟宁盯着江泽洲, 一时间,眼神复杂。 原本是心疼的, 只是他话一出口, 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迟疑一秒,孟宁问:你是在撒娇吗? 夏日夜风拂浪。 呼吸触碰都似点燃火花。 江泽洲黑漆漆的眼锁在孟宁身上,神情也被高温融化了似的, 不复往日的疏冷, 露出丝丝缕缕的笑来,这应该不是撒娇。 孟宁:那是什么? 江泽洲:是抱怨。 此话一出,愧疚感油然而生。 孟宁双唇翕动,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 江泽洲捏了捏她的脸,好了,逗你玩儿的, 还真往心里去了? 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孟宁说,我工作太忙了。 我的工作也很忙, 最近也没怎么待在家, 你不也是知道的? 虽然不在一座城市, 但二人每天都会联系, 除却工作时间,手机不离手。 多半聊些没营养的话题,中间掺杂些关于工作的内容。事无巨细, 都会分享,孟宁也知道江泽洲这阵子老往江城跑, 到具体去江城干什么, 她没细问。 我下周也要去江城。孟宁冷不防说, 要回家了哎。 孟宁父母都是江城人, 巧合的是,江泽洲的母亲也是江城人,正好我休息一阵儿,陪你回江城,顺便,有时间的话,和我外婆见见面? 啊? 猝不及防的见家长环节又来了。 忡楞间。 江泽洲拦下一辆出租车,先把孟宁塞进去,然后自己坐进车里。 出租车师傅在前询问:去哪里咯,帅哥?一口流畅的塑料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地域特色。 江泽洲替孟宁回答: 君悦。 得到回复的司机立马导航,驱车前往酒店。 过半晌,孟宁问他:又要见家长了吗? 江泽洲抚慰她:只是吃个饭。上周去江城应酬,恰好遇到了外婆,她见我和沈明枝待一块儿,以为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孟宁转过头:你怎么会和枝枝在一块儿的? 有的事情,江泽洲还不打算这么快告诉孟宁。两侧路灯光影穿梭,江泽洲的脸隐在明暗变幻之间,略显清冷,工作遇到了。 你们俩 沈明枝的工作太特殊了。 她每天宅家写书,怎么可能会和江泽洲有交集?而且这件事情诡异的一点是,沈明枝没有对此透露过半分。孟宁和沈明枝的联系不如她和江泽洲的频繁,但好歹每周都会说上几句话的,可是沈明枝就连去江城这件事儿,都没告诉过孟宁。 第157页 许是猜到她内心想法,江泽洲说了意味不明晰,但能轻而易举说服孟宁的原因:我应酬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同样在应酬的沈明枝。 放在别人身上,恐怕会脑补一场男友出轨闺蜜的大戏。 但孟宁和沈明枝之间的关系太紧密了,紧密到无法分割。孟宁对沈明枝是无条件信任的,相信沈明枝永远都不会做背叛她的事。 就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奇怪。 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 孟宁懒得胡思乱想,拨弄着怀里的鲜花,闲声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枝枝怎么大老远跑去江城,她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不太清楚。江泽洲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向来一流,他不想再提这事儿。难得和孟宁见面,他只想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至于其他人,都不重要。 出租车不比自家车,宽敞干净。 出租车里一股异味,后视镜里时不时会撞上一双好奇打量的眸光。 以至于江泽洲动作都分外小心,手伸至孟宁后腰,紧搂住,头微低,唇蹭着她耳廓,黯声道,住的酒店环境怎么样? 话里的暗示太明显,孟宁清了清嗓子,拒绝意味也很明显:我们住的是标间,双人房。 一切旖旎幻想被车厢冷气打的七零八碎。 酒店位于市中心,周末夜晚,堵车严重。 一个红绿灯愣是等了十分钟,司机说:要不你们下车吧,前边儿还得堵半小时,你们走过去,直走再往右转,五分钟就到。 嗯,谢谢您,师傅。孟宁礼貌道谢。 下了车,孟宁和江泽洲沿路走过去。 夜晚的城市街头,路上行人成群结伴,孟宁走几步,突然说,江泽洲,我抱着花。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江泽洲摸不着头脑。 孟宁:那你呢? 江泽洲:什么? 孟宁:你不抱我吗? 她的视线辗转,流连在路边等斑马线绿灯的一对情侣身上,男人的手始终搭在女人的腰上,时不时低头说话,姿势亲昵。 江泽洲了然,可又极其恶劣地说:那样很热。 我不热。 我热,乖,到酒店再搂你。 哦。 于是孟宁把失落藏在胸腔里,咽下难过情绪。往前走几步,腰上陡然一重,孟宁仰头,正对上江泽洲疏冷的侧脸线条。 江泽洲始终看路,用余光看她,宝宝。 孟宁:哎? 江泽洲:好好看路,别摔了。 孟宁:哦,但是你不是在看路吗? 对此,江泽洲眉峰上挑,嗯,你说得对。 有一个人看路就行,剩下的一个人,看对方。 五分钟后,到君悦酒店外。 早在孟宁入住酒店的第一天,江泽洲就知道她住这儿,因此,来之前特意订了房间。他一下飞机,先来酒店把行李放下,继而才打车去音乐厅接孟宁。 甫一进酒店,孟宁把花塞进江泽洲怀里,不等他开口,先声夺人:我去给你开个房。 江泽洲赶忙拉住她,不用。 孟宁瞪大眼:那你住哪儿啊?总不能真和我睡吧,我还有个同事一块儿呢。 江泽洲无奈,想解释,结果孟宁拧眉,仰头看他,认真提问:我们两个人睡的话,开大床房还是标间啊? 江泽洲安静一秒,我们两个人睡? 孟宁:对啊。 江泽洲:你不和你同事睡吗? 孟宁淡声:不了,你都过来了,感觉还是得陪陪你。 孟宁说这话时一脸云淡风轻,又一脸天经地义。 说罢,她转身,欲往前台走,仍旧被江泽洲拉回怀里,骗你的,我来之前就已经开好房了,行李都在房间里。 就这么被江泽洲一路带进电梯里,直达六十八楼的套房。 会客厅的沙发旁,放了个银灰色的行李箱,上面搭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 孟宁撇了撇嘴,抱怨,你是不是觉得逗我很有意思? 江泽洲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她,之后,才拧开自己的,凉水过喉,冒火的嗓舒服多了,确实挺有意思的。 孟宁面无表情:无聊。 江泽洲:有趣。 四目相对。 孟宁笑出来,无聊死了。 江泽洲揉了揉她的头发,休息够了,就去楼下拿行李。 孟宁舔了舔唇上沾着的水珠,语气平静:我一个人下去拿,还是你陪我下去? 江泽洲:当然是我陪你。 孟宁:其实你可以不用陪我,我的行李不重,我一个人拿得动。 听出她话里的抵触,江泽洲大概能猜到和男朋友开房,这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都是私底下的东西,没有人会大摇大摆地当着同事的面,说自己要和男朋友开房。孟宁作为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儿,还是会害羞,不好意思的。 第158页 江泽洲没强求,顺从她:那我在这里等你。 孟宁松了口气,很快坐电梯下去。 好在同住一屋的同事去外面吃夜宵了,还没回来,省去面上的尴尬环节,手机里的告知信息却是不能少的。要不然她突然消失,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孟宁给她发了条消息,【我朋友过来了,我就不和你睡啦。】 还是不好意思,说是男朋友。 同事回了个ok,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这就是最常见且最纯粹的同事关系,永远保持礼貌疏离的距离,不多问不细究。 夏天的衣服薄又轻,十几件衣服堆在箱子里,也没有很重。孟宁收拾好后,提着行李箱到电梯间,一转身,就看到了电梯间站着的江泽洲。 没想到江泽洲会出现在这里,孟宁愣了好几秒。 你不是在楼上吗? 江泽洲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按下电梯上行按键,语气自然,怕你东西太多,提不动。 孟宁弯着眼:哦。 江泽洲空着的那只手,伸至半空,五指摊开。 孟宁眨了眨眼:怎么了? 江泽洲眼梢轻抬,不言不语,只是盯着手心。 好几秒的工夫。 孟宁恍然,伸手,和他十指紧扣。 套房有两个淋浴间。 孟宁在卧室里面的淋浴间洗澡,江泽洲在外面洗。 男人洗澡就是简单的冲个澡,最多加个洗头的环境。相对而言,女人要做的事太多。卸妆、洗面奶洗脸,洗完脸后,敷面膜,躺在浴缸里泡澡,等面膜时间到后,冲澡。然后,打开各种瓶瓶罐罐,擦脸擦身子。 一个小时的时间,转瞬即逝。 孟宁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床上只有一床无尘染的白色被子,笼罩着宽大的床。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是江泽洲在说话。 她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癖好,默默上床,玩手机。 演出结束,已经是八点多,好一顿折腾下来,时钟指向十,可奇怪的是,孟宁不困,甚至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然后她发现,没有睡意的,除了她,还有孟响和沈明枝。 二人,一个给她发了张电脑桌面,满屏的游戏界面,附赠一行字:【休假第一晚,鏖战到天亮。】 另一个老生常谈的大半夜发牢骚:【工作好累,我的眼里没有光了。】 孟宁没回孟响,因为她知道,就算回了孟响,孟响也看不到,他整个人都沉迷游戏无法自拔了。 她回了沈明枝:【那怎么办,激光手术可以救吗?】 沈明枝发了一连串的省略号过来。 沈明枝:【不过你怎么还没睡?】 孟宁:【睡不着。】 沈明枝:【又有什么心事了?】 沈明枝:【哦不对,是铁柱又对你做什么事了?】 虽然很想反驳,但孟宁发现自己确实每次失眠都是因为江泽洲,无力反驳了。 孟宁:【他来星城陪我了。】 沈明枝:【宁宁,我发现我之前没有反对你喜欢江泽洲这件事,是正确的。】 孟宁哭笑不得:【就因为他来星城陪我?】 沈明枝:【拜托,我今年二十五岁,不是十五岁,会因为他特意跨越几座城来找我而感动的涕泪横流。】 孟宁:【是吗,可我还是很感动哎。】 沈明枝:【初恋是这样的,什么都不懂,会因为对方指甲盖大小的付出,就感动的不行。】 孟宁被她的描述逗笑。 笑得双肩发颤,胸口一起一伏,打字的手都不太稳,好一会儿才打完字:【所以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江泽洲是件正确的事儿?】 沈明枝幽幽叹了口气,含糊道:【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又有钱吧。】 孟宁:【?】 孟宁:【他以前不也长这样吗?】 沈明枝:【有吗?我记得他以前长得挺一般的,你不说,我都以为他整容了。】 孟宁无言。 正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会客厅的江泽洲打完电话,站在门外。 他穿着一套黑白格的家居服,刚吹干的头发妥帖地贴在前额,衬得眉眼漆黑深邃。他眼睫低垂,神情慵懒松懈。 和谁聊天这么开心? 孟宁说:枝枝,她今天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江泽洲爬上床,在另一侧躺下,顺着她的话接:什么奇怪的话? 两米宽的床,二人各占一边,中间隔出来的距离还能容纳两个身位,非常安全的距离。可床垫太柔软,他一上来,床垫软软地塌下去一点儿,孟宁的心也跟着,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就,一些奇怪的话。 江泽洲:不方便和我说?还是说,你俩在说我的坏话? 孟宁:多大的人了,还背地里说人坏话,你不要把我当做十几岁的小女生好不好? 江泽洲眸间溢着浅笑,也对,你可是芭蕾舞团首席大提琴手的第一候选人,我听说年底晋升选拔,不出意外的话,你是首席大提琴手了。 话题很快被带走,孟宁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江泽洲:我好像一直都没和你说过,交响乐团副团长,是我姑姑。 第159页 孟宁还真不知道。 前阵子端午,家里聚餐,姑姑也在,她说打算给我介绍女朋友。说是团里有个小姑娘年轻漂亮,人也很上进,她觉得挺不错的,想问问我的意见。结果我爸还没听全,就拒绝了,说是我有女朋友了,不能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你姑姑要介绍的人是谁啊? 交响乐团几十号人,孟宁都认得,和她年纪相仿且单身的,是有那么几个,并且确实长得很漂亮。无端的,她心里吃味。 江泽洲看过来的眼神,意味深长,后来我妈问她,想介绍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她说叫孟宁。 孟宁一愣。 下一秒。 余光里伸出一只手,捏着她脸颊。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从床的那一端移到她身边,眼一眯,危险溢出:怎么还有人给你介绍对象的? 孟宁很无辜:我怎么知道,我同事不都认得你吗?而且我和副团长不知道多久没见了。话锋一转,她反击,为什么你家里人还在给你介绍对象? 可能是因为端午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回家,其他的兄弟姐妹,都是拖家带口。姑姑就觉得我也是单身吧。 孟宁说,江渝汀也带了女朋友啊? 他才多大,上哪儿找女朋友?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其他兄弟姐妹,都是拖家带口的。 算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江泽洲哼笑,你还挺有条理逻辑的。 孟宁谦虚:一般。 随后,她又问:后来呢,你姑姑知道你女朋友是我后,什么反应? 江泽洲:不记得了,还能是什么反应,大概说一些有缘之类的话吧。 夜幕漆黑,夜色寂静,时间在聊天中渐渐远去。 迟来的困意终于卷席着孟宁,她揉了揉眼,要不我们,睡觉吧?字字都充满暗示气息,偏偏那语气,格外天真单纯。 江泽洲倒也配合:好。 于是灯一光,室内陷入黑暗中。 窗帘拉得密实,彻彻底底的黑,寻不着一丝光亮。 房间里只有轻浅交错的呼吸声,以及心跳声。 光灯前,孟宁是困的,可灯一关,她又不困了,整个人分外清醒。清醒到,能听到身后传来的窸窣声响,床垫起伏的弧度。 她侧躺着,被子原本是妥帖地盖着她背的,逐渐地,被子与她后背拉开距离,空调冷气灌进来。 然后,是江泽洲的身体,贴了上来。 孟宁睁开眼,和黑夜对视。 她一直在等,等江泽洲下一步动作,可江泽洲抱着她,双手安分,好像真的只是想抱着她,单纯的睡个觉。 总有一个人按捺不住。 那个人当然不是孟宁。 温香软玉在怀,江泽洲的意志力堪比芦苇,轻轻一吹,便折弯了腰。 他蹭了蹭孟宁的后颈,轻轻呵出一口气,我睡不着,宝宝。 孟宁的意志力也没那么坚定,尤其是在面对这一声宝宝后,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近在耳畔,听得她全身酥麻,声音也不自觉放软,那怎么办? 摸一会儿,行吗? 室温二十六度的房间里,冷气涌动,被子底下,却是另一个世界。 燥热,呼吸艰难,每一寸空气都躁动不安,翻涌,滚烫,像是白日火焰。 孟宁不可能不满足江泽洲的每一个要求的,她总想着要对他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她齿咬唇,轻声:嗯。 男人可能真有一种天赋,半分钟的工夫,二人便再无隔阂。 两个人都是一样,坦诚相待,孟宁觉得她现在像是砧板上的一条鱼,任他拿捏,被他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只是手仍停在她身上,感受着她呼吸的起伏。他靠在她耳边,嗓音掺杂妄念,宝宝,你身上好香啊。 孟宁瑟缩在他怀里,羞耻心涌上心头,颤抖着闭上眼。 江泽洲 你也不舒服的对吧?江泽洲声音不太平稳,头一次,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急躁,不对,他年少时也从未这样毛毛躁躁的,你也想要我进来的对不对,宝宝。 孟宁睁着微微朦胧的眼,诚如他所言,她也不太好过,她颤声道:不安全。 不会的。 话音落下,江泽洲猛地直起身,转向床头另一侧,黑灯瞎火的,连摸好几下,才找到抽屉拉把。拉开的力度很猛,里面一盒东西,在抽屉里横冲直撞,最后,落在他手上。 包装被撕开,房间里响起窸窣声。 然后,孟宁感受到他手指尖有了其他的温度,抱着她。缱绻温柔的姿态,灵魂与身体契合,共鸣,叫嚣。 被子早就不知何时掉落在地,冷气涟涟,却被空中隐出的灼热吞噬,夜晚是沸腾的白日。 好在隔天的排练是在下午。 孟宁醒来后,浑身酸痛,稍稍一动,便牵动着身体四肢百骸,又累又酸又胀痛。好似被车子碾压过似的身子骨,脆弱,不堪一击。 第160页 她内心叫苦不迭。 就不该信江泽洲的话的。 什么就做一次,他昨晚做了好几次,就连抱她去浴室洗澡时,又来了一次。 醒了吗?似乎是察觉到她醒来,身后的人出声。 孟宁:嗯。 过几秒,她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江泽洲把她整个人翻转过来,面对面,早醒了。 不知是困的,还是昨晚叫的,孟宁声音低哑,现在几点了? 江泽洲从被子里伸出手,掏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十二点。 孟宁一脸幽怨:我从来没有睡到这么晚过。 江泽洲认错,怪我,我昨晚儿太开心了,一时控制不住。 可是认错的态度,玩世不恭,像是故意的,你昨晚真的太漂亮了,宝宝。 孟宁面无表情:你不要叫我宝宝。 江泽洲笑:为什么? 孟宁:你每次叫我宝宝,就要做坏事,你还是别叫了。 安静几秒后,江泽洲笑得更愉悦了。 第68章 . 两个人在床上又躺了会儿。 都没穿衣服, 孟宁抱着被子,颐指气使地使唤着江泽洲, 我的衣服被你丢到哪儿了, 我要穿衣服。 江泽洲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使唤,偏偏还没半分脾气。 行李箱就在房间角落,江泽洲掀被下床, 弯腰翻找, 露出来的脊背,指印交错,或深或浅, 孟宁轻咬唇瓣, 脸渐染上一层绯色。 穿裙子吗? 他举起一条裙子,示意询问她。 一条棕色的Polo连衣裙,修身收腰, 裙长堪堪盖过大腿根。非常简单的设计,却轻而易举将她的出挑身姿勾勒出来。 孟宁笑:这是我前天逛街的时候买的裙子。 江泽洲:穿上让我看看。 孟宁无奈:我得先穿睡衣去洗漱。 江泽洲:换上这套衣服不能洗漱? 两个人在生活细节方面有太多的陌生节点, 亟待磨合。 孟宁:洗脸的时候水可能会溅到衣服上, 所以要穿睡衣。 江泽洲眉梢一挑。 作为男人, 他显然没有这种困扰。在外如何面若冠玉, 西装革履,被窝里十个男人,八个男人喜欢裸睡。被子一掀, 下床洗漱,没有任何衣服沾水的困扰。 于是他弯腰, 捡起掉落在地, 跟抹布似揉成团的睡衣, 放在一侧。转身又去行李箱里, 找了一套干净睡衣递给孟宁。 孟宁从被窝里伸出手,藕节似的手,伸出一小截,拿好衣服,快速收回,然后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窸窸窣窣的换着衣服。 哪怕昨晚都摸了个遍、亲了个遍、看了个遍,太阳升起的白天,她连换衣服都躲躲藏藏,深怕被他看光。 孟宁洗漱时,江泽洲打电话订餐。 室外高温酷暑,出去觅食堪称煎熬,还不如在酒店解决。打完电话,江泽洲也去外边儿的洗手间洗漱。 餐都送到了,孟宁还待在洗手间里。 酒店室内的隔音效果堪称为零,里边儿没有任何动静,江泽洲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刚准备开口,门被她从里拉开。 一双眼,颇为幽怨地盯着江泽洲。 孟宁一只手拿着气垫,另一只手指向自己微仰起的脖颈处,连埋怨都像是在撒娇,娇嗔语气,我不是说了不要亲这里吗,你看看,都有印子,压根遮不住。 光滑白皙的脖颈,一路往下,衣领遮盖处的地方,都留下他的吻痕。 昨晚情深意动,孟宁说了很多话,江泽洲大部分都左耳进右耳出,脑海里自动筛选,仅剩两句话。 太重了。 你慢一点儿。 始作俑者江泽洲没半分认错态度,怡然自得道:没亲,是啃的。 孟宁默了几秒,一声不吭地转身,对着洗手间里的镜子,再一次拿气垫粉扑往自己的脖子上拍。 遮瑕加粉扑,勉强遮住,头发再扒拉一下,应该也能遮的差不多。 待会儿穿礼服,应该看不出来。 思及此,孟宁从洗手间出来,到会客厅吃午饭。 全程一言不发,闷头吃饭。 江泽洲往她碗里夹菜,孟宁没像以前一样礼貌道谢,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这是真生气了。 江泽洲挑了挑眉,倍感棘手。 女孩子生气,要怎么哄? 他开始回忆以往今兮生气时,贺司珩是怎么哄的。可是今兮好像从没和贺司珩生气过,贺司珩这人,宠今兮宠到毫无底线的程度,就连异地恋半年都能够忍受。江泽洲和孟宁分开一个月,已经是百爪挠心了。 但这事儿也不好问旁人。 怎么问? 我在女朋友身上到处种满草莓印,然后第二天女朋友要上台演出,发现草莓印很难遮,于是和我生气了。 这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如果江泽洲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他大概会低啧一声,无情嘲讽一句:一点儿都不为女朋友考虑的自私男人,活该被女朋友骂。 第161页 起初,江泽洲确实是心安理得地挨骂的。 但现在,他发现孟宁不理他,更难受的人,是他自己。 菜还合你胃口吧?非常艰难地开启话题。 孟宁淡声:还行。 江泽洲:还想吃什么? 孟宁:没有特别想吃的。 江泽洲:喝奶茶吗? 孟宁:不要。 孟宁是真不想喝奶茶。一到夏天,她就没什么胃口,尤其是现在全身酸痛,脑袋也昏昏涨涨的,什么都不想干,只想躺在床上睡一天。 讨好无门,江泽洲略感头疼,放软声调:宝宝。 这两个字无异于杀手锏,令孟宁立马抬头,脸上的表情,竟然不是惊恐不安,而是掺杂几分无奈,江泽洲,我还没吃完饭。 江泽洲:嗯? 孟宁叹气:你不要整天都想着把我往床上带。 江泽洲这才意识到,孟宁现在一听到这个称呼,就条件反射,以为他要对她干点儿什么。 天知道他有多冤枉。 我没想那事儿。 孟宁半信半疑:真的吗? 江泽洲:我只是想哄哄你。 孟宁更诧异了,为什么要哄我? 你不是在和我闹别扭吗?他视线往下,落在她颈间,暧昧旖旎的眸光注视着她,昨晚确实是我太激动了,抱歉,下次不会了。 你还是别保证了,孟宁眼低垂,教他认清现实,我感觉下次你还是会这样。 沉默几秒。 江泽洲说:那倒也是,抱歉,我收回刚刚的话,确实下次还是会很激动,毕竟二十多岁才谈恋爱,忍了这么多年,不太想忍了。 孟宁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一哽。 对视间。 她泄气道,算了。 江泽洲淡声:不生气了? 孟宁说:原本也没生气。 实在没什么胃口,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孟宁放下饭碗,双手撑着下巴,眼波盈盈望向江泽洲,这就是一点儿小事而已,我没那么小气,这都生气。 那你刚刚怎么不理我? 就是,孟宁掀眸,平静道,我在想待会我去排练演出,你是在后台等我,还是在酒店等我? 我约了个投资人见面,把你送到音乐厅,我就走,江泽洲也并非真一天二十四小时黏着孟宁,他也有应酬,大概晚上八点半能结束,你演出几点结束? 八点半。 正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 吃完饭已经将近两点,三点排练,孟宁得早点过去。 江泽洲不知从哪儿弄了辆车,开车送她。 去的路上,孟宁冷不丁想起一件事,那个压力测试,你有拿到结果吗? 时隔太久,孟宁忙着工作,早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而江泽洲一直未提,倒不是忘了这事儿,而是压力测试,一百分的卷子,孟宁拿了二十分。 这个卷子得分并非像学生时期的试卷一样,分越高越好,心理压力测试结果,分越低,代表了答题者压力越少。 常人基本都是三十至五十分,都市工作者,有压力在所难免,情绪积压,心理负担大。 但是江泽洲是真没想到,孟宁经历过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竟然能考二十分。毫无压力,轻松惬意地像个小学生。 可能小学生的压力都比她大。 江渝汀时常都会发牢骚,念叨这个课无聊,那个课没劲儿,自己又长胖了家里人开始克扣他的零食,他成天因为吃不饱而撒泼打滚。 考得很好,我很放心。江泽洲说。 成绩是其次,孟宁做卷子,主要还是想让江泽洲放心。现在得到这个答复,她笑,那就好。 很快到音乐厅。 孟宁跳下车,和他挥了挥手。 我走啦。 嗯。 晚上记得来接我。 肯定会来接我的宝宝的。 艳阳高照,孟宁的脸被晒得红晕弥散,她眼开成扇,笑颜明媚,知道了。 匆匆告别江泽洲,孟宁回到音乐厅排练。 全国巡演的节目一共就那么几个,大家反复练习,不累,但是腻了。好在周一到周四都是休息时间,只有周五到周日需要工作。其实对交响乐团的人而言,大家更喜欢巡演,工作的时间少,还能趁机旅游。 孟宁在星城待了三天,周一演出结束,没和大家一块儿搭飞机去江城,而是坐江泽洲的车去往江城。 江城和星城之间隔了一个省,开车需要十个小时。 好在周一到周四孟宁都没什么事儿,江泽洲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途径平城,在平城待两天,再开几个小时的车到江城。 江泽洲要到平城办点儿事。 孟宁不知道他要办什么事儿,到达平城的酒店恰好是下午五点整。二人在酒店里吃了晚饭便回房了。 第162页 江泽洲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一副压根不是来办事儿的样子,像是来旅游的。 孟宁奇怪:你不是来办事儿的吗? 江泽洲:是啊。 孟宁:明天办吗? 江泽洲:嗯,明天凌晨三四点。 孟宁一愣。 江泽洲手放在她后脑勺,所以你今天早点儿睡,我们明早早点起。 孟宁一头雾水,明天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早起爬山看日出吗?江泽洲云淡风轻的口吻,姿态悠闲,不急不缓道,这边的东岭山,据说很多人早起过去看日出,风景很漂亮。 孟宁的脑海思绪游络,回忆似画卷铺展开来。 孟宁记起来了,赛车那天晚上,江泽洲问她还有什么想尝试的,孟宁说了个想体验滑翔伞,但又被他淡嘲会不会再一次吐,于是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个。 早起爬山看日出。 你怎么,还记着这件事啊?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确认完明天的天气状况,高温晴天,日出大约在五点半。开车过去需要时间,车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再上山,也需要时间。总共加起来,大约一个半小时。 江泽洲扔下手机,空着的手,转而抱起孟宁。 所以为了明天能早起,他脚踢开卧室的门,把孟宁扔到床上,他站在床边,轻扯领带,清冷下颚线松动,在她耳边呵气,我早点洗澡,今晚什么也不干,咱们早点儿睡。 第69章 . 凌晨三点整, 闹钟铃作响,搅碎一池温梦。 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按停闹钟, 而后,点开壁灯。 昏黄色调的灯光柔和缱绻,江泽洲掀开被子, 双手捧着孟宁的脸, 宝宝,不是说好去看日出吗,现在就得起了。 孟宁被叫醒, 打了个哈欠, 一副还没睡够的可怜模样。 江泽洲于心不忍,抱着她进了洗手间,把她放在洗手台上, 拿起牙刷牙膏,示意她:张嘴。 孟宁闭着眼, 分外听话地张嘴。 电动牙刷滋滋滋地工作, 三分钟时间过去, 薄荷味儿的牙膏不小心被她咽下去一点儿, 刺激着她喉管,辣的她睁大了眼。 江泽洲递过来一杯水,漱口。 孟宁苦着脸漱完口, 怎么是薄荷味的牙膏? 江泽洲心不在焉: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孟宁:桃子味。 江泽洲:以后都买桃子味儿的。 彻底清醒的孟宁,从洗手台上下来, 弯腰洗脸。 洗手台面一侧摆放了她的化妆包, 里面护肤品和化妆品一应俱全, 孟宁往脸上擦水乳, 擦完后,指尖碰到粉底,迟疑几秒,收回手。 爬山容易出汗,我就不化妆了。 嗯。 带个口罩吧。 爬山戴什么口罩?呼吸会不通畅。 孟宁说:可是会不会不好看? 闻言,江泽洲直起身,脸上水珠滚动,眉眼低垂,眸光微敛,前额发湿漉漉一绺绺落在额前,脸部线条都显得柔和起来。他眸光深幽,温声道:不化妆也已经,很漂亮了。 爱人的赞美大抵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孟宁顶着张素颜的脸出门,其实她私底下也不爱化妆,平时上班都是素颜的。舞团里的漂亮女孩儿百花齐放,但大家心照不宣,清一色的素颜。 没办法,每天忙着工作,能坚持下去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着。 如果一个女生能够做到天天坚持化妆,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同事之中有单身帅哥。 孟宁和江泽洲在一起,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素颜的。 江泽洲作为一个直男,其实也分不太清她化没化妆,毕竟女朋友素颜太能打了,并且江泽洲觉得孟宁的素颜会更好看些。 其他人的素颜是清汤寡水,而孟宁的素颜是山谷幽兰,气韵清纯,我见犹怜。 出门前,江泽洲拿了件衬衫。 孟宁疑惑的目光投向他。 江泽洲说:山上风大,怕你冷,多带件衣服。 事实证明,江泽洲说的是对的。 山上风鼓鼓地吹,气温比市区要低十几二十度,孟宁穿的是连体裤,短衣短衫的,甫一下车,就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肩上陡然一重,江泽洲双手拿着衬衫,裹着她后背,手伸出来,套上。 孟宁乖乖伸手,套上衬衫。 凌晨爬山看日出的不在少数,一路上,他们碰到不少年轻男女,听他们的对话,应该还是大学生。 孟宁无意识地勾起嘴角,忽然和江泽洲说:我大学的时候每天就只知道泡在琴房和演奏厅练琴,根本没时间出去玩儿。 江泽洲诧异,英国的酒吧文化太出名了,学生们也爱各种酒吧局,他曾在伦敦待过一段时间,饶是不合群如江泽洲,也参加过几次蹦迪局。 你同学们也都和你一样,成天练琴? 没有,她们挺爱出去玩儿的。 你怎么没和她们出去?关系不好,还是别的原因? 第163页 她们对我挺好的,就是不爱带我出去玩儿。因为我什么都不干,就窝在角落里喝水,她们带着我出去过一次,那次之后,大家喝酒泡吧,都会自动避开我。 比起失落和遗憾,孟宁更感谢她们的理解。 不过大家的课外活动,好像只有喝酒和蹦迪了,很无聊很不健康。哪儿像我们国内的大学生,还会半夜起来爬山。孟宁眼里水波潋滟,闪着羡慕的光,凌晨起来爬山,一起看日出,这样的友谊,真好啊。 你不是有个沈明枝吗? 提到沈明枝,孟宁抬眼,语气温吞,道:枝枝什么都会将就我,除了爬山这种的体力活。她非常不喜欢运动,读书的时候跑八百米,她永远都是班里最后一名。顿了顿,她关心起他来,你以前有过半夜爬山的经历吗? 江泽洲:嗯,半夜爬山,半夜开车去海边,半夜起来放烟花,半夜起来开二十公里的车就为了喝一杯酒经历挺多的。 孟宁咋舌,随即,注意力很偏:该不会每件事儿,都是和周杨一块儿做的吧? 江泽洲笑了:挺聪明的,一下就猜到了。 孟宁撇了撇嘴,心里不是滋味儿,原来我和你做的事儿,你都和别人做过啊。 江泽洲:怎么,吃醋了? 孟宁不扭捏,有一点儿。 江泽洲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拉着她的手一用力,把她扯进怀里。 凌晨星光点点,凉风拂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四下无人的小道上,江泽洲笑意开怀,连带着胸腔都在颤。 我吃醋,你很开心吗?孟宁在他的怀里,不满嘟囔。 江泽洲说:嗯,很开心。 孟宁戳了戳他胸口,力度很轻,像在挠痒。 江泽洲稍顿,沉吟道:我和周杨是在一家医院出生的,同年同月同日生,他是早产儿,小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我妈心疼他,总让我多照顾他一点儿。 这件事,江泽洲从没和任何人说过。 大家眼里,江泽洲和周杨能做这么多年的兄弟,是件非常难以置信的事儿。两个人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相差太多了,简直是南辕北辙。 可他们确实是好哥们儿。 或许是因为老天爷早就写好了剧本,安排他们从出身那天就相遇。小时候的周杨不是妖孽,长得很漂亮,像女孩子的漂亮。男生女相。 吴淼一心想要个女孩儿,所以对周杨一直有特殊的感觉。加上他身体不好,柔弱的样子,像极了惹人疼爱的小公主。 小公主最爱黏着江泽洲。 小江泽洲的脾气一直都不太好,打小就臭着张脸,排斥打扮的跟个女孩儿似的周杨。是的,三岁之前,周杨都被当做女孩儿养,穿裙子,留长发,头上别着个蝴蝶结发卡。 直到上幼儿园,周杨才剪头发,穿短裤。 至于为什么发现他是男的,是因为二人一块儿上厕所,周杨这厮真的无法无天,要和他比谁尿的远。 周杨打小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可他在长辈面前嘴甜,非常讨喜,也非常讨吴淼的喜欢。 吴淼耳提面命地,让江泽洲好好照顾周杨。后来周杨父母离婚,周杨又生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家里再没人管着他了。周家小少爷越发肆意妄为,肆无忌惮。好在他还听江泽洲母亲的话,但吴淼也不经常待在家,她和江泽洲说:你得管着周杨,要不然,他随时有可能走错路,洲洲,只有你能管住他了。 说实话,江泽洲没那么多人情味儿,他不想管。 但架不住周杨脸皮厚,把吴淼的话当做免死金牌,往江泽洲脸上凑,非常欠揍的嘚瑟面孔,说:你妈说了,你得管着我不让我犯事儿,江泽洲,你可得听你妈的话。 江泽洲手边有什么就往他脸上砸,滚。 即便如此,每每周杨被欺负了,都是江泽洲去找回场子,周杨大半夜睡不着吵醒他,江泽洲都是臭着张脸,边骂他边换衣服,陪他去干他想做的事儿。 孟宁没有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原因。 她一声不吭,靠在他胸口,江泽洲。 江泽洲:怎么了? 孟宁问他:你小时候,一定很辛苦吧。 江泽洲失笑。 周杨一看就很难管,你爸妈也不在身边,你又得管自己的事儿,还得管他。孟宁抱他的动作更用力,埋在他胸口,深吸气,明明你们一样大,可是都是你照顾着他,你小时候,一定很辛苦很累吧? 瞬间,他脸上的笑退散。 一直以来,江泽洲都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一路走来,万分顺遂。 学生时期,做题到凌晨是常有的事; 创业阶段,连续两三天不合眼,忙的没时间吃饭,胃疼的直抽搐; 等到事业稳定下来,想好好休息一阵儿,可全公司上下的人都靠他养活,江泽洲没法休息,身上像是装了根发条,一直在运作。 旁人眼底的他,是轻而易举便登顶的商业天才。 却从未想过他为此有多努力。 第164页 好像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好一切。 所有人都仰望他、羡慕他,但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到底累不累。 只有孟宁。 他怀里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 累不累,都过去了。江泽洲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淡声道,人生嘛,怎么可能会不辛苦呢? 以后,有我陪你了。孟宁仰着头,晦暗中,她双眼如蟾光般皎洁,语气真挚又坚定地说,江泽洲,以后的路,有我陪你走了。 昏昧夜色,风声呼啸,青葱树枝似乎被吹得东倒西歪。江泽洲如磐石般的心,似乎也被吹开一道缝隙,裂出的那一块,名叫喜欢。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原来被一个人坚定不移的喜欢,是这种感觉。 想要天长地久,恨不得一夜相吻到白头。 第70章 天一点点亮起来, 远处山峰绵延,晨雾缥缈, 如坠仙境。 观景台人多热闹, 江泽洲和孟宁远离人群,站在远处的草地上。 晨雾随风飘散,晨光熹微, 鱼肚白的天边, 一点一点儿地冒出丝丝缕缕的光亮来,浅橙色的光,氤氲着整片天空。 其实孟宁后来回忆起来, 觉得这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日出时分了。 她靠在江泽洲的怀里, 江泽洲迎着清晨第一缕光,轻柔的吻落在她眼上,随之而来的, 是他的声音,以后你想做什么, 我都会陪你做。 平凡却又不平凡的一天。 因为这天, 江泽洲给孟宁许下了一个尤为重要的, 关于人生, 关于未来的承诺。 千里迢迢开车来平城,就是为了看日出。 看完日出,二人又开车前往江城。高速路稳, 江泽洲开的又是库里南,内里宽敞, 孟宁半躺在副驾驶座上, 一路补觉, 直到江城。 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 孟宁和江泽洲在酒店附近的餐厅吃了顿晚饭, 就回酒店了。 孟宁的生物钟是真的好,哪怕白天补觉了,晚上依然到点儿就睡。江泽洲则是开了长时间的高速,身体疲乏困倦,洗完澡也倒头就睡。 睡太早,导致他醒的也格外早。 一看时间,才六点多,窗外天色渐明。窗帘拉出一小道缝隙,微光斜照入室。 江泽洲无所事事,又躺回床上。 孟宁是被呼吸烫醒的。 一开始,她以为是梦。 梦里。 孟宁去了一栋写字楼,电梯间一共六个电梯,其他五个电梯外排队等的人特多,唯独一个电梯门外空空如也,孟宁站在空着的电梯外。 电梯门打开,隔着两三米左右距离,她看到了里面站着的江泽洲。 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面无表情的脸散发着清冷疏离感,周身散发着强烈的禁欲气息,活脱一个斯文败类。 然后他跨大步出来,一把扯过孟宁,带入电梯间里。 金属质地的电梯门缓缓合上,三面都是墙,清晰地映照出二人的身形轮廓,正对着电梯门的那扇是玻璃墙,能够把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逼仄的封闭环境里,孟宁和江泽洲并排站着。 或许是梦本就是无逻辑的,这之后的发展,颠覆孟宁的认知。 不知怎么,孟宁被江泽洲压在墙上亲,她一转头,看到镜子里紧密贴合的两个人,以及江泽洲的手,逐渐往下,掀开她的裙子,伸了进去。 最后一层单薄布料被挂在脚上。 镜子里,孟宁被江泽洲双手抱起,双腿圈着他腰,整个人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而江泽洲站姿笔直,一进一出地动。 画面尤其羞耻,孟宁伸手捂住脸,无法直视,但身体万分诚实地迎合着他,唇齿间溢出暧昧声。 手指一张一缩,无力地松开,垂在身侧时。 梦醒了。 孟宁睁开眼,脑海里一片空白,一时还没从这个梦回过神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滚烫如热浪的呼吸和男人低哑的闷哼。 宝宝,醒了? 江泽洲动作未停,甚至因为她醒来,更加变本加厉地挞伐。 四目相对。 孟宁看到了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欲望。 覆在她身上卖力地动作,额间一滴汗滑落,落在她脸颊,水花般荡漾开,层层涟漪构成一副迤逦的画,红霞斑斓的脸,格外漂亮。 江泽洲身心愉悦,结束后,依然抱着她,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她的脸,脸怎么这么红? 孟宁咬着下唇,不敢说实话,她瓮声道,你大早上的就不能消停点儿吗? 江泽洲:早上无聊。 闻言,孟宁瞪他。 一双湿漉漉的眼,毫无杀伤力,反倒有股撒娇意味。 无聊可以干些别的。她无力极了。 不干别的,江泽洲压低了声音,舌尖舔着她耳垂,附耳,哑声道,就干你。 洗澡时,孟宁后知后觉想起沈明枝曾说过的一句话。 男人只有闷骚和明骚之分,意思就是,男人都是骚的,只是有些男人擅长伪装,而有些男人懒得装。 沈明枝被孟宁崇拜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165页 她确实,句句属实,字字真理。 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以至于洗澡的时间都放慢,等她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江泽洲没叫送餐的,待会儿出去吃午饭吧? 孟宁迟疑几秒,和你外婆吗? 她还记得这事儿。 江泽洲说:不是,等我们离开前一晚,再和她老人家吃饭。 孟宁:为什么? 江泽洲嘴角扯起讽刺弧度:我难得过来一趟,又带了女朋友,她估计见了我们会拉着我们回老宅过夜,老宅里人多嘴杂的,知道的,是我带女朋友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猴儿过来给他们参观欣赏。 孟宁后知后觉,慢半拍地点头。 换好衣服,二人出门,去附近的商场吃饭。 吃到一半,江泽洲的手机亮了一下。并排坐,江泽洲拿起手机,看到发信人时,快速熄灭屏幕,他放下筷子,我接个电话。 孟宁:嗯。 等到江泽洲离开,孟宁脸上的笑卸了下来。 她看到了,发消息的人,是沈明枝。 所以,江泽洲和沈明枝背着她在做什么事儿,有必要这么瞒着她吗? 确实很有必要。 因为江泽洲和沈明枝在干一件大事儿。 沈明枝发来这么一条消息:【我拿到书了。】 这本书指的是沈明枝的书《我的初恋回来了》。 一年前网络连载,连载前几天便签约出版,但是近些年来书号难拿,出版社审批时间漫长,直到七月初,实体预售。而沈明枝之所以着急忙慌地联系编辑前往印厂拿实体书,是因为这本书在完结之初,影视版权售出。 寰球国际购买了其版权。 当时购买版权时,寰球国际许下承诺,不会积压,随买随拍,并且在人物选角上,尊重作者的意见,而剧本,更是由原著作者沈明枝亲自操刀。 开拍的前期准备工作里有一项尤其重要的环节,那就是资金链。 原本可以自家投资的,但是这小半年来,寰球国际高层内部斗争严重,以至于投资的事儿一推再推,根本没人管。于是制片人找到了华锐资本,试图让江泽洲投资这部电影。 小成本的电影项目,就连演员都是新人,江泽洲对娱乐圈不敢任何兴趣,第一时间就拒绝了。只是上周,他因公出差来到江城,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里面一行坐了五六个人,江泽洲没有想过,其中有一个是沈明枝。 三言两语下来,江泽洲意识到了,这是顿鸿门宴。 可是面对的是沈明枝,孟宁的好朋友,江泽洲没有最初的决绝,但还是态度冷淡:娱乐圈太复杂了,你知道的,我没兴趣趟这趟浑水。 投资人面露难色,另一旁的制片人也形容枯槁。 沈明枝忽地展颜一笑,我们两个谈谈? 江泽洲不知道她肚子里卖的什么名堂,却还是走出包厢,和她到空寂无人的安全楼道。 你知道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吗? 不清楚。 《我的初恋回来了》。 闻言,江泽洲眼梢轻挑,记录你和你初恋的故事? 说实话,江泽洲对投资电影不敢任何兴趣,因此,企划案看都没看一眼。 沈明枝轻嗤一笑:我的初恋没什么可写的,也不值得留恋,我写的是别人的初恋,她暗恋一个男生很多年,后来她和那个男生重逢,在一起了。 楼道里声控灯因为长久的沉默而熄灭,窗外城市星光璀璨,照在江泽洲的脸上,衬得他神情隐晦难辨,他心里无端升起某种想法,不会吧,沈明枝? 不甚明晰的话,沈明枝却给予他肯定答复:抱歉,确实是写的你和宁宁的故事。 江泽洲眼一凛。 沈明枝:先别生气,这本书写于你俩相亲之前,并且孟宁也知道。 江泽洲,你确定,她知道? 沈明枝轻咳了声,稍显尴尬,其实这本书是我早期的书改编的,但是早期的那本书,确实是以你俩为原型的,孟宁确实知道,这个你可以问她。人撒谎的眼神和神态是骗不了的,尤其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没有漏洞,沈明枝多加强调。 江泽洲暂且相信她,所以呢,这本书到底是以我们为原型的,还是说,不是? 死寂。 死一样的阒寂。 沈明枝说:以你俩为原型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刚准备点燃,就收到江泽洲冷若淬冰的眼神,抱歉,外刚内柔的小公主。 于是点燃的火苗,又熄灭,烟被她捏在指尖。 当时你对宁宁忽冷忽热的,导致她那一阵心情都不太好。我作为她的好朋友,看着也不太好受,刚好那阵子收拾东西,翻到了这本书,于是就说到这里,沈明枝笑了下,你可能不知道,宁宁刚暗恋你的时候,我就以你俩为原型写了一本书。机缘巧合之下,这本书再次出现,那阵子我也没什么灵感,所以就想着,既然你们现实不能在一起,就让我在书里满足她的心心念念吧。 第166页 沈明枝知道自己这件事做的忒不地道,但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可反驳的。 沉默的换成了江泽洲。 过半晌。 江泽洲说:最晚这周六,资金到位。 沈明枝闻言,悬于半空的心,回归原地,合作愉快。 江泽洲轻扯嘴角:希望到时候票房能让我愉快吧。 这就是江泽洲,温情之余,仍旧以利益为主。 沈明枝盯着江泽洲,幽幽一笑,别有深意道:下周实体书上市了,我送你一本,里面有一些内容,我想你会喜欢的。 江泽洲从她的话语里,大概能猜到,书里或许有一些东西,和他有关,和孟宁有关。 男女主既然有原型,那么,或许有些故事片段,就是真的。 转眼已是一周。 江泽洲讨厌和人发消息,他喜欢用电话的形式谈一切事宜。于是找了个安静地方,给沈明枝打了电话过去。 沈明枝接到电话,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江泽洲:江城。 沈明枝无奈:我知道你在江城,宁宁和我说了,堂堂的江大总裁,一休假就千里追妻去了,把我家宁宁给高兴坏了。 江泽洲和她并不熟,没有和她聊天的闲心思,书在哪儿? 沈明枝:我住在卿柳巷这边,我来找你,还是你过来找我? 江泽洲:我过来拿。 沈明枝:宁宁一块儿来吗? 江泽洲还是那句话:在电影上映之前,不要告诉她这件事。 他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一个世人绝无仅有,唯独她有的,惊喜。 沈明枝:行。 电话挂断。 江泽洲回到餐厅。 江泽洲问她:我待会儿有点儿事,你是逛街还是回酒店? 孟宁:我逛会儿街吧,想买条裙子。 江泽洲:好,那我事情办完回来找你。 孟宁:你大概要多久啊?如果太晚的话,我可以自己打车回酒店。 卿柳巷离这边并不远,开车来回约一个小时,江泽洲说,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就去拿点儿东西,很快就回来。 孟宁喝着水,弯着眼,温声道:好。 没多时,送走江泽洲。 孟宁盯着江泽洲离开的背影,心里越发不安,无端萌生出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想法。她强压住,那点儿细小心思如同雨后春笋,参差不齐地生长在她脑海的各个角落。 她平复着心情,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沈明枝:【枝枝,你回南城了吗?】 只一秒的时间,沈明枝回消息:【没呢,我在江城,今晚一块儿吃饭吗?】 因为激动,紧张,孟宁的指尖轻颤,【明天吧,今天感觉有点儿累。】 沈明枝:【好,那明天见。】 沈明枝越是正常,孟宁越觉得不正常。 心里的念头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孟宁闭了闭眼,手速极快地打字:【你老实交代。】 手机另一端的沈明枝万分心虚,故意装聋作哑:【交代什么?】 孟宁:【你和江泽洲是不是约好了见面?】 见是瞒不下去了,沈明枝坦诚:【是的。】 孟宁一鼓作气,问:【他找你,该不会是要和你商量跟我求婚的事儿吧?明天我们见面,该不会就是我的求婚现场吧?】 沈明枝:? 沈明枝: 我的男朋友和我的闺蜜私下约见面。 我的第一想法不是我的男朋友出轨我的闺蜜,而是他俩聚在一起谋划求婚事宜。 沈明枝大概再也找不到像孟宁这样的人了,对自己的闺蜜和男朋友百分之一万的信任,相信他们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儿。 所有事情都往好的一面去想。 但或许,求婚并不是好的一面。 因为孟宁发来一段语音,语气略带几分惆怅,我和江泽洲在一起才没多久,说实话,虽然我很喜欢他没有错,但我俩才谈几天恋爱,感情还不稳定。至少今年,我都不会考虑结婚的事情。 沈明枝:【你想太多了,我俩确实是在谈事,但是在谈公事。】 孟宁:【那江泽洲为什么避着我?】 沈明枝:【他可能觉得无论和谁谈工作都一样,没必要和你特意交代吧。】 孟宁:【真不是求婚?】 沈明枝气乐了:【你要真想让江泽洲求婚,待会儿谈完工作,我可以顺嘴提一句。】 孟宁:【不了不了,你们好好谈工作,我好好逛我的街。】 确定不是求婚,孟宁松了一口气,收起手机,安安心心地逛街买衣服去了。她没有多想,为什么江泽洲见沈明枝要瞒着她,反正,总不会是做些伤害她的事。 应该就是单纯地谈工作,至于谈什么工作,为什么沈明枝和江泽洲还能有工作交集那是人家的隐私,即便是女朋友,也不该多问。尤其是江泽洲的工作性质,商业机密,一旦泄露,会牵扯无数条资金链,孟宁更没兴趣打听这些了。 另一边。 第167页 放下手机的沈明枝,倍感头疼,又想笑。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莫名其妙,又稀奇古怪的。 笑完后,她离开租住的民宿,在附近找了家安静的咖啡馆等江泽洲过来。 没多久,江泽洲就在她面前的位置上坐下。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书呢? 连最基本的礼貌问候都省去,这大概就是大家眼中的江泽洲,淡漠,寡冷,疏离。 沈明枝也懒得和他走客套的敷衍流程,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扔给他,随即,扔下一句:第一章 到第七章,每章前面都有一段话的,只需要看那些话就行了。 该说的说完,该做的做完,沈明枝起身离开。 咖啡馆的角落位置,只余江泽洲一人。 《我的初恋回来了》。 这种一看就是女孩子才会看的言情小说。 男女主的名字一听也很言情。 女主叫念秋。 男主名叫程遇舟。 程。 遇。 舟。 江泽洲眼一眯,旋即,放在手边的手机一震。 他点开,来自沈明枝的消息:【对了,男女主的名字都不是随便取的,孟宁始终忘不了和你相遇的那一个秋天,所以叫念秋,男主名,我想按照江总的双商,应该能猜出来它的深意吧?】 曾经,遇见,江泽洲。 是这样吗? 是这个意义吧。 江泽洲微抿唇,侧脸线条紧绷,神情冷凝,他喉结滚了滚,没有回沈明枝的消息,而是拿起书,按照沈明枝之前说的话,翻开每一章的第一页。 1. 我总是会反复地回忆起那一个秋天,琴房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偶尔练琴时抬起头,就看到了坐在琴房遥远那一头的他。窗外是肆意疯长的晚霞,但照进我青春里最清脆明朗的那道光,是他。 2. 好像一切都会过去,记忆里的他变得模糊,五官模糊,声音模糊,连记忆都褪色,唯独一样是清晰确定的,那就是我对他的喜欢,是一腔孤勇死磕到底。 3. 塞纳河畔总是有数之不尽的情侣,浪漫的爱情俯拾皆是。嗯,我没有浪漫,我也没有爱情,我更没有你。 或许喜欢你是我人生中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 但我不放弃。 4. 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参加了一个婚礼,婚礼的男主角是你。醒来后明知道是梦,可我还是哭了很久。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拜托你千万,千万要幸福。 5. 聊天记录真的很丢人,竟然记录了我每一次说放弃你的话,更丢人的是,第二百四十七次说放弃你,一夜睡醒,第二百四十八次说,还是很喜欢你。 6. 忽冷忽热的感情,不如不要。我可能天生爱犯贱,忘了所有的冷,只记得你对我的好,记得你每次望向我的眼神。 里面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我,但至少这一刻,你看向我。 7. 如果换种方式,我们会相爱吗?我没有那么贪心,我不要相爱,只要相遇。能和你遇见,已经是命运赐予我的奇迹了。 后面的内容,江泽洲没再去看,他也无力翻看。 感情最为挫骨伤筋,单单几行文字,给江泽洲带来逼仄的窒息感,命运仿佛紧箍着他的喉颈,一时间,呼吸艰难。 第71章 . 江泽洲向来很守时也很守信。 一个半小时过去, 孟宁收获颇丰,大包小包地提着, 刚出店铺, 迎面就和江泽洲撞了个满怀。然后,手里的东西都转移到他的手上。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江泽洲垂眸看她,语气非常平静, 看不出任何异样。 孟宁说:多吗, 就买了几件衣服,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一样东西。 江泽洲:什么东西? 孟宁:待会儿给你看。 神秘兮兮的。只是去停车场的路上, 孟宁总是扭头, 盯着江泽洲的侧脸,似乎要盯出一朵儿花来。 被他余光抓到,孟宁嘴角提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其实这问题江泽洲回答过她, 那天她喝醉了把他当做孟响的时候,可她一觉睡醒, 忘得一干二净了。江泽洲也像是第一次被她问到这个话题, 比之前回答得更详细, 初一升初二的暑假, 周杨想去打耳洞,拉着我和阿珩作陪,后来我们三个都打了耳洞。 孟宁的反应和醉酒时给他的反应如出一辙, 原来你也会有这么非主流杀马特的时候。 江泽洲无奈:我不是生下来就是二十多岁的。 哪有人一出生就是成熟稳重的?十几岁的少年,都会经历一个叛逆期, 只是大部分都像周杨, 高调又张扬的离经叛道;江泽洲和贺司珩是一类人, 闷声干事儿, 换种说法,叫闷骚。 孟宁:但是很少有男生打耳洞。 江泽洲:当时想打就打了,觉得戴耳钉,挺帅的。 话到最后,他唇畔扯起一抹类似于羞窘的弧度,淡笑一下,那阵子总被人叫好学生,叫得有点儿烦了,所以看到周杨打耳洞,一口一句你们好学生不懂我们的想法、这不是叛逆这是帅你懂吗说的我心烦意乱,脑子一头热,就打了个耳洞。 第168页 可是真的很帅哎。孟宁眨眨眼,以前班上有个男生,是体育生,老师不太管着他,上课睡觉吃东西,都无所谓,直到有一天他戴着耳钉到学校我们都觉得他好帅,但是被老师抓着耳朵给拎到办公室去了。 江泽洲微蹙眉,你也觉得他帅? 孟宁嗅出了他话里的醋味,稍显底气不足地说,单纯的欣赏美的眼神。 江泽洲更面无表情了:还觉得他美。 难道你以前没觉得哪个女生漂亮过吗?她反诘。 没有,我要是觉得她漂亮,就会去追她,让她当我的女朋友。 江泽洲目不斜视,打开后备箱,把手里拎着的手提包一并扔进后备箱里,继而关上后备箱。没像以前一样,替孟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绕过驾驶座,这回,他直接上了驾驶座,连余光都没给孟宁一眼。 吃醋吃得莫名其妙。 赞美也赞的突如其来。 孟宁勾了勾唇,轻笑。 正准备绕去副驾驶座时,驾驶座的门打开,江泽洲从车头绕,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站在门外等孟宁过来。 只是眼睛还是看向别处。 孟宁充耳不闻,默默地上车,坐在位置上。 好几秒的沉默。 江泽洲眼低垂,紧抿的唇松开,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模样,像极了离家出走的小狗,可怜巴巴地回到主人面前,想摇尾巴示好,但碍于面子,什么都不干,佯装委屈地站在一旁,等她先出声。 孟宁还没系安全带,行动自如地直起身,然后,靠近他,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右手凑到他左耳边,食指指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耳垂。 我也想看你戴耳钉的样子,肯定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的都帅。 闻言,江泽洲眉梢挑起。 孟宁搭在他肩的下巴往回缩,与他面对面,好不好? 江泽洲轻叹一声: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戴过耳钉了。 孟宁没勉强他,那好吧。 秀致的脸上,写满了失落。江泽洲又怎么舍得让她失落? 楼上有买饰品的店吗?我去买一个,戴给你看。 啊? 啊什么,不是都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孟宁眼前一亮,你答应了啊。 江泽洲:女朋友发话,能不答应吗? 孟宁卖乖地笑,不用去商场买,我已经买好了。 刚刚逛街时,路过一家珠宝店,孟宁突然想起来,江泽洲有个耳钉。 也是今早才发现的,早上结束后,他们谁都没动,一个躺着,一个趴着,被窝下,交颈相拥的姿态。他不餍足,头埋在她颈窝,有以下没一下地亲着她锁骨。 孟宁一偏头,就看到了他耳垂里的耳洞。 与此同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她想看他戴耳钉的样子。 也因此,孟宁在珠宝店外驻足片刻,然后,走了进去,买了一对钻石耳钉。 耳钉没有在后备箱的任何一个纸袋里,而是装在她的口袋里,孟宁掏出来,跟护送和氏璧似的,神态珍贵,销售说这对耳钉有一个名字,叫长相思,怎么样,很好听吧? 好听。 我给你戴上。 好。 江泽洲半蹲下身,头向她那侧偏。 已经多年没戴过耳钉的耳洞,竟然没堵住,轻轻一推,耳钉就戴好了。 孟宁抽回身,双眼定在他耳边,沿着耳廓,到清晰的侧脸线条,他脸部线条仍旧是寡冷疏离的,眉宇间透着桀骜的不可一世。原本清隽寡冷的江泽洲,因为多出来的一个耳钉,整个人有了别样的气息。 斯文疏离的绅士,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极其危险的野性蛊惑。 兀自欣赏好一会儿,孟宁眨了眨眼:江泽洲。 许久没戴,耳朵隐隐作痛,还能忍受的痛感,江泽洲鼻息间轻轻溢出一声:嗯? 孟宁说:好帅啊。 江泽洲还记着那茬,和体育生,谁帅? 孟宁:你帅。 于是他心满意足,不觉得耳朵疼了,也不觉得自己多非主流了,心情愉悦地开着车,载她一起回酒店。 路上,时不时收获她送过来的目光,大胆又直接。 前方是个红绿灯路口,江泽洲将车停在实线内,这才转过头,问她:看什么? 孟宁靠着副驾驶座椅,直接:看我男朋友。 江泽洲哼笑,不就是多了个耳钉么,而且你坐那儿又看不着?要不你来开车,我坐副驾驶,让你好好地欣赏个够。 耳钉在左耳,孟宁坐在右边。 孟宁摇头,软绵温吞的声调不急不缓地说,我就是觉得,你戴了耳钉,有点儿不一样了,不像现在的你,像是回到了以前我还不认识你的时候,所以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孟宁最初认识江泽洲的时候,他已经是少年意气满胸襟,身上有着超于同龄人的成熟沉稳。 第169页 喜欢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地想去了解他的过去。 江泽洲猜到了她的心思,淡笑:行,多看几眼吧,反正我是你的男朋友,看自己的男朋友,又不犯法,而且男朋友本人也非常喜欢被女朋友用这么深情的眼神盯着看。 孟宁对他的厚颜无耻,向来都是一个态度,跟着他笑了下,轻轻的一声,那我不转头了,一直盯着你看,好不好,江泽洲? 不同于江泽洲的玩世不恭,孟宁每个字都说得尤其认真。 她是真的想一直看着他,肆无忌惮的,放肆直白的,盯着她的,男朋友。 倒数三秒。 红灯要消失。 江泽洲收回视线,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个弧度,好,随便看。 下一秒。 红灯转换成绿灯。 江泽洲脚踩油门,车往酒店的方向驶去,他专注开车,余光总是能感受到她轻柔的视线,搅得他心里春水涟漪四起,欲念悻悻作祟。 然后孟宁就看到他颈间凸起的喉结,在折射的光线中,上下滚动。 低温环境里,他嗓子里滚出几个字,像是一簇火,燃烧着她的心,他说, 宝宝,待会到了酒店,我脱光了给你看,怎么样?满足你的私欲。 到酒店后。 手里的东西还没放稳,江泽洲脚往后一勾,带上门,双手抱着孟宁的腿,把她就地压在了玄关的五斗柜上。 房卡还没插,屋内窗帘拉着,黑黢黢一片。 没一会儿,拍打声湮没呼吸声,江泽洲抱着她边动边往放卧室走,仿佛闲庭信步般,煎熬的那个,好像只有孟宁。 孟宁双手缠绕在他身后,被折磨的十指抓着他背,指甲并不长,可还是给他本就有一条条乌青的背上,再添几笔。指甲滑过,先是惨白的印记,随着时间,渐渐染上一层褪不去的红晕。 齐整的床单再度凌乱。 江泽洲闷哼一声,拉着她的手,摸着他的腹肌,光看可不行,宝宝,摸摸我。浸入□□的嗓音,低哑又有磁性,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孟宁在他身上横行。 孟宁得空的另一只手捂着脸,哭着求他,江泽洲 江泽洲好整以暇:宝宝,怎么了? 孟宁:你进来 一直吊着她,要给不给的感觉,太煎熬了,孟宁浑身是汗,泪水滑落,和汗液一同没入发缝里,整个人像是泡在水中,湿漉漉的,却还是想和他贴得更近。 江泽洲一双黑眸眷恋地看着她红透了的脖颈与双唇,眼里燃烧着满腔爱火,他缱绻流连地吻着她,都给你,什么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什么都给你。 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 江泽洲的身体是满的,可是心却像是被狠狠地挖了一块肉出去。 沈明枝特意让他看的部分,江泽洲很清楚,都是沈明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叙说的,可即便如此,字字句句都戳心掏肺。江泽洲很难想象,这些年的孟宁是怎么度过的,或许最坏不过是再相遇,江泽洲结婚了,她远远地看着,祝福他和发妻恩爱到白头。 可是现在想想,那又怎么会是最坏的结局呢? 最坏的应当是,他每一次热情向她伸出手,却又遭他冷面相待。让她期望,又失望,这才是她人生中最坏的时刻。 如果再来一次。 如果再来一次,孟宁,我一定会在游泳馆,当着你的面问你,你喜欢的男人到底是谁?即便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因为不管你喜欢谁,我都会一往无前地喜欢你。 空气与体温缠绵,孟宁脑海中一阵白光炸裂,模糊中,她隐约听见一句:对不起,宝宝,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眼皮上陡然一滴东西砸了下来。 孟宁以为那是汗。 她没有睁开眼,卧室内也一片漆黑,没有人会知道,滴落下来的不是汗液,而是从江泽洲眼里掉落的眼泪。 第72章 孟宁不知道江泽洲怎么了, 抱她抱的特别用力,生怕一个不小心, 她就从他指缝间化为粉尘溜走似的。 也格外的黏人。 硬要和她一块儿洗澡。 虽说刚做完那档子事, 但孟宁仍旧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被子裹住暧昧春色,什么都看不到,这和浴室里可不一样, 淅沥的水珠在二人的身体上蔓延盘旋, 雾气能笼罩住身体,却无法遮住她的眼。 她不太敢在这种环境和他坦诚相对。 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床上吗?江泽洲咬着她耳根呢喃,情潮退散, 他的嗓音仍是喑哑的, 他猛地直起身,眼里红血丝明显,眼尾也是红的, 额发被汗液浸湿,模样, 竟然有几分委屈和狼狈, 孟宁, 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待在这儿吗? 其实就是待在房间里躺着, 还是酒店最好的套房,可为什么,江泽洲说这话时的语气, 像是被人丢在了破烂的天桥底下。 孟宁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继而, 轻声道:不舍得, 我们一起 江泽洲把她的头往自己的怀里靠,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唇角往上弯起。 第170页 洗澡的时候,江泽洲仍旧不太安分,但也仅限于亲和摸。 洗完后,孟宁被他放在洗手台上,宽大的浴巾罩住她,江泽洲拿过吹风机,给她吹头发,调试着温度,问她:这个温度可以吗? 孟宁:太烫了。 江泽洲闻言,调低一档:这样呢? 孟宁:差不多。 吹干头发后,江泽洲又要把她抱回房间,被孟宁阻止,我能走路。 江泽洲置若罔闻,强硬的力度,把她放到床上。恰在这时,手机铃响起,江泽洲去外边接电话。卧室的门敞开,孟宁能隐约听到一些话,每个字单拎出来她都听得懂,组合成句,一句话都听不懂。 应该是在谈工作。 孟宁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到掉落在地的包,弯腰拿起,放在一边,然后拿出里面的手机,回床上躺着。 突然间,手机里跳出一条消息。 看清发消息的人时,孟宁有些诧异。 那天周杨来江泽洲家,孟宁和他有互加微信,可是加了微信之后,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连朋友圈都没有过任何互动。 当然,这得归功于二人都没有朋友圈,自然无法互动。 孟宁没想到周杨会给她发消息,满腹疑惑地点开消息,看清消息内容后,她瞠目。 手机里躺着的白底黑字的一句话。 【别说学长没把你当自己人,明儿个江泽洲生日,小学妹,你可不能忘了。】 孟宁是真不记得这事儿了。 她原本就不知道江泽洲生日是几月几日,上次周杨提起过,是在七月底,但具体是哪一天,无从得知。 没想到,竟然是明天。 愣愣回神后,孟宁问他:【以前江泽洲是怎么过生日的啊?】 周杨发来一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孟宁点开。 他那边尤为安静,像是刚睡醒般,语气惺忪,但嗓子里含着浪荡的笑,说一句话停半句,断断续续地说:以前啊江泽洲其实不太爱过生日,以前就过个整生,在国外的时候也没人给他过回国之后,我给他过生日,就是买一大袋子菜一把面一个蛋糕上他家,让他煮碗长寿面,然后我吃碗面吹个蜡烛许个愿吃个蛋糕。 不像是江泽洲过生日,倒像是他在过生日。 冷不丁,孟宁想起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怪不得江泽洲能够容忍周杨这些蛮横无理的请求。 充楞之际,周杨又发来一条消息:连续一块儿过了这么久的生日,突然他不在我身边,我还挺不习惯的。 孟宁沉默几秒:【学长,需要我给你订来江城的机票吗?】 周杨笑疯,这姑娘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啊? 你是想让江泽洲打死我是吧?学长很惜命的,也很识相,不会千里迢迢赶过去当你们的电灯泡。 孟宁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想和他一块儿过生日,也可以的。】 周杨:【谢谢,我更想和女朋友一块儿过生日,我想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孟宁抓了抓头发,继续打字:【学长,你过生日,想收到什么礼物啊?】 周杨:【虽然我没把你当外人,但是学妹,你未免也太那什么了,问这么大尺度的问题,搞得学长都脸红了。】 她只是问生日礼物,怎么就大尺度了? 一时无言。 过半晌,她后知后觉,猜到了些什么,低下头,心虚地打字:【不好意思,学长,我换个人问一下吧。】 消息刚发出去,床铺一重。 床尾,江泽洲爬上来,手拉住她脚,毫不费力就把她从床头拉到床尾。 四目相对。 孟宁眨了眨眼。 江泽洲也眨了眨眼。 给谁发消息? 没谁,孟宁已经退出和周杨的聊天界面了,你工作结束了吗? 待会儿还有个视频会议。 什么时候? 七点。 孟宁低头,看了眼现在的时间,都五点半了,我们还没吃晚饭。 江泽洲问她:想吃什么,点个外卖,还是酒店叫餐? 孟宁说:点外卖。 江泽洲把手机扔给她:想吃什么点什么。 孟宁:我有手机。 江泽洲却从床上起身,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短袖,一会儿视频会议可能显得不太正式,于是打开柜门,挑了件衬衫出来。 拿我的手机点,密码是000417,定好外卖之后,自己设置一下人脸解锁,省得以后每次拿我的手机都要输密码,麻烦。 孟宁闻言顿住。 她一转头,就看到江泽洲正对着自己,毫不避讳地开始脱衣服,衣服底下,常年不见光的皮肤白皙,肌肉线条清晰,发力时动作硬朗,令人神魂颠倒不能再想了,她及时收回眼,语气还算自然,我不会查你的手机的。 情侣间互查对方手机,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孟宁却不想这么做,主要还是懒。 第171页 而且查手机,无非是想要从蛛丝马迹里找到对方没有出轨、始终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的证据,孟宁不需要这种徒有其表的证据,她能从江泽洲每次望向她的眼里,看到他的眼里只有自己。 爱不是靠手机通讯录里单一的聊天记录证明的,靠的是对方在生活的细枝末节里藏着的拳拳爱意。 就这么放心我?江泽洲边系衬衣纽扣,边问。 孟宁平铺直叙的语调,如果你真的想出轨,就算手机密码、银行卡秘密都告诉我也没用,反正你肯定都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江泽洲眼眸低垂,落在她的指尖,突然短促一笑,宁宝,热恋期,做点儿热恋期该做的事儿,少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宁什么?孟宁头一歪。 不是不喜欢我叫你宝宝吗,那就换个称呼。江泽洲揉了揉她头发,接过她手心里的手机,解锁完后,调到人脸识别一栏,然后把手机塞进她手心,弄一下吧,不是查不查手机的事儿,万一你手机没电要用我的手机呢? 孟宁被他这个称呼弄得面红心热,唇角不可遏止地翘起,这时候,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温顺又乖巧地点头答应。 凡事讲究礼尚往来,江泽洲的手机孟宁能轻松解锁,孟宁抵过自己的手机,你也输一下。 却遭到他拒绝。 孟宁不解地望向他。 对比孟宁方才煞风景的回答,江泽洲显然是调情的个中翘楚,你自己的手机自个儿玩,和谁聊天都行,反正我对你一万个放心。 孟宁一哽。 虽然这是实话没错,但她莫名有种,自己在他眼里,好像这辈子就被江泽洲套牢的感觉,好像自己,多离不开江泽洲。 事实,好像确实也是这样。 似是猜到她内心的想法,江泽洲突然屈膝爬到床上,和刚才一样,伸手把孟宁拖到自己面前,鼻尖蹭鼻尖,他不安分的手,还在她皮肤上暧昧地揉搓,嗓音低哑:你认识的人里,不会有比我更好的人了,长相,家世,能力,还有床上的能力,我江泽洲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做.爱也是。 话锋一转,他唇未开,牙齿咬着她的下唇,晚上,在落地窗,好不好? 孟宁被他的气息和话语撩拨的有点儿绷不住,浑身轻颤。 她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转得这么快,好在她理智还在,双手推搡着江泽洲的肩,转移话题,我还没点晚饭,你待会儿还要开会的,我不想让你饿着肚子开会。 多乖啊。 我不想让你饿着肚子开会。 江泽洲越发的喜欢她了,也越发觉得自己离不开她了。 孟宁不知道别的情侣日常相处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会出去逛街,会出去吃饭,各自工作,各自忙碌。一切结束后,就会和彼此翻滚在一起。 孟宁以前从未想过这种事儿,自从和江泽洲在一起,怎么说呢她好像也是有点儿喜欢的。喜欢被他温柔地吻,身体被他狠狠地挞伐、撕裂,身体和灵魂,好像都和他牵扯在一起,无法分割。 而江泽洲的态度很明显乐此不疲。 好在江泽洲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待会儿有会要开,二人还没吃晚饭,于是放过孟宁,但没放开,把她搂在怀里,和她一起点外卖。 想吃什么? 想吃点儿辣的,你能吃辣吗? 能吃。 你吃牛蛙吗? 吃。 点个泡椒牛蛙,辣子鸡,酸辣土豆丝应该够了吧? 辣子鸡估计都是辣椒,再点一个吧,江泽洲拉着她的手指往下滑,又点了个小炒牛肉和话梅盐渍小番茄,随后付款,输入地址,选择结算。 哎被孟宁制止,还没米饭,要两份米饭。 好。 付完单,商家秒接单。 预计配送时间四十分钟。 等待的时间,孟宁躺在江泽洲怀里,被他玩手指。她的手很漂亮,皮肤白皙,指节纤细,掌心纹路分外干净,放在老一辈人眼里,估计能说出个非常传统的话来小姑娘天生好命。 江泽洲没那么封建保守,他不信这些,他的注意力不在她的掌心纹路上,而是在她的指腹上,粉红色的指腹,有着一层厚厚的茧。 多年弹琴留下的痕迹。 练琴是不是很辛苦?江泽洲问。 还好吧,主要是我自己喜欢,小时候妈妈带我去少年宫玩儿,妈妈特别想让我弹钢琴的,要么是小提琴,但是我就喜欢大提琴。妈妈其实不喜欢我拉大提琴,觉得女孩子叉着腿坐着,万一坐习惯了,没有琴的时候也大大咧咧地张着腿 说到这里,孟宁忍不住笑。 江泽洲也一并笑,以前周杨也跟我学过两天大提琴,第三天他就不愿意来了,说是坐久了屁股长痔疮,死活不乐意学了。 孟宁:啊,真的长 江泽洲轻嗤:才几岁,怎么可能长? 孟宁失笑。 第172页 后来呢? 什么? 后来阿姨怎么又同意让你学大提琴了? 妈妈虽然不太喜欢,但是没有反对,她觉得只要我开心就行。我爸妈一直都是这样的,对我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希望我能够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宝藏,就应该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江泽洲捧着她的脸,嗯,我也希望你能够每天开心。 孟宁愣了一下,继而眨眼,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孟宁躺在他怀里,江泽洲坐着,一仰头一俯视,双唇与额头,咫尺距离,她扬了扬脖子,亲了下他的额头,我也希望你每天都开心。 有你在我身边,我每时每刻都很开心。 不是每天,是有你在的每分每秒,我都觉得很开心。 第73章 . 外卖很快就到。 原先订好的视频会议, 提早开始了,江泽洲吃了没几口就坐在电脑面前开会。 外卖盒一盒盒打开, 放在茶几上, 一边还放着平板。孟宁捞了个坐垫放在地上,盘腿而坐,原本没什么胃口的, 可川菜实在太诱人, 色香味俱全,她食指大动,一口接着一口吃。 吃了没几口, 边上突然伸出一只手, 捧着她脸,怎么吃得这么香? 孟宁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小声:还在开会 她看到了屏幕里发出的光, 以及几个人的面容。 江泽洲摘下一边耳机,放心, 我把声音关了的。 电脑在另一侧, 不管孟宁和江泽洲干什么, 都不会被其他人看到。于是孟宁夹了一块肥美的牛蛙腿, 递到江泽洲嘴边,你快吃点儿。 江泽洲张嘴,咀嚼几下, 吐出几块骨头,笑:我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孟宁一门心思地从红彤彤的辣椒里找指甲盖大小的鸡肉, 诚如江泽洲所说, 辣子鸡里全是辣椒, 鸡肉少得令人发指。好不容易找到一块, 孟宁又投喂给江泽洲。 什么待遇?她心不在焉地问。 被喂饭。 孟宁无言,你小时候没被长辈喂过饭吗? 没有,家里大人都忙,哪有时间管我,我也不太喜欢被喂饭,有种被别人支配的感觉,不喜欢。 闻言,孟宁的筷子停在半空。 不等她动作,江泽洲忽地弯腰,咬住她的筷子。 他捧着她脸的手往后,蔓延至她耳边,揉了揉,声线清冷,隐约透着一丝愉悦的情绪,你不一样。 话音落下,电脑屏幕那端的人叫江泽洲。 江泽洲挪回半个身位,到电脑面前,只几秒钟的时间,仿佛就换了个人,高冷不可攀,一言一行都透着上位者的凛冽和严谨。认真专注的模样,其实真没比刚才的撩人姿态差几分。这种不动声色,甚至于全身散发的禁欲气息,都像是在勾引她。 孟宁咬了咬唇,收回视线,准备拿筷子夹菜时,突然意识到,他好像直接咬了她的筷子。 算了,都睡过了,还在乎这种间接接吻干什么? 这么一想,孟宁低眉偷笑。 她和江泽洲,已经是非常亲密的关系了。 换做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她是他的女朋友,独一无二的女朋友。 一顿饭,两个人吃了约一个半小时。孟宁故意放慢速度,想等江泽洲视频会议结束和他一起吃,没成想,江泽洲这个会议格外漫长。好在需要他发言的次数并不多,在听他人的汇报时,江泽洲会摘下靠孟宁这边的耳机,靠过来,右手握着她的右手,拿她的筷子夹菜吃饭。 吃几口,又回去。 听几句话,又回来。 如此反复,直到会议结束,二人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点了四个菜,两碗饭,倒都是吃得干干净净,最后剩下一碗话梅盐渍小番茄。江泽洲点这个是为了给孟宁当饭后小吃的,他自己不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孟宁却很喜欢,她拿勺子挖了一口汤,酸味刺激着味蕾,糖分又让她眉眼展开愉悦的弧度。 很好喝哎。 好喝就多喝一点儿。 孟宁问他:你不喝吗? 江泽洲:你想要我喝吗? 她迟疑几秒,点头:挺好喝的。 于是江泽洲毫不犹豫,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过分的酸,过分的甜。江泽洲却面不改色。 孟宁:好喝吗? 江泽洲:不好喝,太酸,太甜,胃不太舒服。 孟宁急了:那你怎么不吐出来? 江泽洲跟个没事人一样,你不是觉得好喝吗,我也跟着喝一口,尝尝你喜欢喝的东西是什么味道的,以后可以学着给你做。 良久,孟宁抬眼,慢吞吞道:学长。 江泽洲:嗯? 孟宁视线往下拉,沿着他的眼,过鼻,最后,落在他唇边,她舔了舔唇,从容淡定道:我现在很想亲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就低一下头,方便我亲。 第173页 江泽洲的眸色瞬间变得幽深,很快,他配合着弯下腰。 孟宁仰头,在他唇边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想收回身时,腰间陡然一重,江泽洲反客为主,把她环抱在沙发上,嵌在角落位置。 不比孟宁的纯情亲吻,江泽洲的吻非常有侵略感和进攻欲,暴戾又狂热地灼吻,边吻边双手往下,抓住衣角。 放过孟宁。 孟宁得空喘息。 眼前突然一暗,江泽洲脱下的衣服,盖住她的眼,姿态亲昵,附耳说:这次是你先勾引我的。 酒店灯光亮着昏黄暧昧的光,光线沉醉在夜色中,旖旎暧昧,热浪四起。 孟宁被折成九十度角,嵌在沙发上,遮盖在脸畔的衣服随着二人的动作渐渐滑落,又被他一把拉住,盖上她的眼。 看不清才好。 可这种忽明忽暗的光,像是一把钩子,勾住她的心,在半空飘荡。空中有风,温热,潮湿的液体,浸渍着她。她仿佛浸在水里,又好像在烈焰中燃烧,呜咽声改为嘤咛声。 本人浑然不觉自己现在有多柔媚。 但江泽洲知道,正是因为他知道她此刻有多美好,美好的,让他想撕碎。 孟宁被他撞得声音支离破碎不说,身子骨软成一滩水,哭着求他。 江泽洲在这种时候也没平日对她那般好说话,像是对待员工般,手腕强悍又蛮横,红着眼,也在求她:别叫学长,叫老公,宝宝,叫老公。 孟宁哭哭啼啼的,这会儿,什么都叫了,可江泽洲非常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放过她,反而加大力度了。 次日清晨,孟宁被一缕阳光照醒。 全身跟散了架似的,她连翻身都没什么力气。 罪魁祸首还在睡觉。 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睡的,孟宁记不太清了,她好像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又好像醒过一次,是在浴缸里,水波荡漾,她手紧攥着浴缸边沿,感受到温水如海浪般潮涨潮落。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手机闹铃的声音,记起正事儿,将支离破碎的声音,拼凑成完整的四个字生日快乐。 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还是没说,也有可能是在梦里说的,记不清了。 一晚上,辗转了三个地方。 孟宁是真不知道江泽洲哪儿来的精力。 可能是昨晚太累了,现在他还在睡。 孟宁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中午十二点了。她鲜少睡到这个时间点,古人言,色令智昏,大概如此。 手机里躺着几条消息。 交响乐团的工作群,交代工作内容,孟宁跟大家一起回了个收到。 然后是沈明枝的。 她们约好今天见面吃饭。 沈明枝:【吃午饭还是晚饭?】 早上九点发的。 没收到回复,中午十一点半,沈明枝又发了一条:【晚饭还是夜宵?】 孟宁打字:【明天行吗?】 沈明枝秒回:【别告诉我,你现在才醒。】 孟宁:【嗯。】 沈明枝一口血差点儿吐出来,想她孟宁从前,温俭从良,作息规律,积极阳光,现在呢?成年人起晚了,是因为什么?沈明枝再清楚不过了。尤其是孟宁还支支吾吾的,来了个省略号,心虚又畏怯的小模样。 沈明枝由衷感慨:【恋爱脑。】 孟宁:【哪有?】 沈明枝:【没有吗?】 孟宁:【没有。】 沈明枝:【那你搬出来,这几天和我睡。】 孟宁犹豫:【我和江泽洲好久没见面了。】 沈明枝:【我和你也好久没见面了,呜呜呜。】 自从孟宁全国巡演之后,她和沈明枝不晓得多久没见。 孟宁霎时心软了,【对不起啊枝枝,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吗,还是什么时候?我都可以的。】 这就是孟宁,即便谈恋爱,面对好友的无理请求,依然会点头答应。 沈明枝也不过是逗逗她,【不睡了,我这边工作忙,大半夜才能睡觉,凌晨四五点就得起,会影响到你。】 孟宁:【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沈明枝:【干件大事,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孟宁:【好吧。】 话题又绕回来。 孟宁:【今晚可能没法一块儿吃饭,江泽洲今天生日,我想陪他过生日。】 沈明枝:【祝他长命百岁,福禄泰山。】 孟宁无言到直乐。 笑得时候,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江泽洲埋在她颈窝,下巴蹭了蹭她的后颈,细软的头发摩擦,密密麻麻的痒。 几点了? 十二点多了。孟宁说。 江泽洲:怎么就中午了? 孟宁说:昨晚睡太晚了。 安静了一会儿。 江泽洲问她:我抱你去洗漱? 孟宁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被他带到洗手间里。她穿的是吊带睡裙,后背裸露在镜子里,斑斑点点的吻痕尤为鲜明。 江泽洲低头拿牙刷,嘴角渐渐勾起愉悦的笑意。 洗漱完,孟宁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恢复体力。 期间,江泽洲给她端茶送水,酒店的午餐送到,江泽洲把饭菜都端到床边,方便她吃。吃完饭,他打开酒店简陋的衣柜门,问她要穿哪件衣服。孟宁眨了眨眼,你喜欢哪件? 第174页 这件? 一条小飞袖的连衣短裙。 孟宁昨天刚买的。 孟宁点头:就这件吧。 换衣服是在洗手间换的,孟宁边换衣服,边问江泽洲,我们待会儿去哪里吃晚饭? 刚吃完午饭,怎么就想晚饭的事儿了? 你过生日,得提早打算。 突然提到这事儿,江泽洲奇怪,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孟宁没瞒他,周杨和我说的。 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叫别人学长,孟宁把后面的学长一词省去了。 江泽洲盯着她看了会儿,忽地轻笑:我说呢,昨晚做到一半,突然来了句生日快乐,我开心的刻意的,戛然而止,他语气暧昧,眼神晦暗难辨,差点儿射出来。 这几天什么都能忍,就这个,孟宁无法忍受。 她红了红脸,江泽洲,你这个臭流氓。 第74章 . 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确实是流氓, 江泽洲又压着她在床上亲了好一会儿,他像是要把攒了二十多年的精力都要在这几天给耗干似的, 弄的孟宁死去活来。 好一通折腾后, 孟宁靠在他肩上,又和他聊起了晚上吃什么。 我听周杨说,你以前过生日, 都要煮一碗长寿面, 我也给你煮一碗吧? 那周杨有没有和你说,我煮的长寿面,都是他吃, 我不吃。 那买个蛋糕?孟宁说, 好歹是生日,总要买个蛋糕吧。 其实江泽洲过生日,既不吃长寿面, 也不吃蛋糕。对他而言,生日和平常的日子, 没什么两样。他不爱过生日, 身边的朋友, 贺司珩也不爱过, 唯独周杨,特别喜欢过生日。周杨每每过生日,都能提到十天半个月通知众多好友, 明里暗里说一通自己喜欢的东西、想要的东西。 借着生日的由头,疯狂骗吃骗喝骗礼物。 江泽洲身边, 大概只有周杨热衷过生日。 现在有了第二个人, 也喜欢过生日, 就是孟宁。 行, 买个小蛋糕,给你吃。江泽洲说。 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但是仪式感得有,孟宁点头:好,那就买个小的。 两个人窝在床上,又商议着待会儿去吃什么,还没决定,江泽洲的工作手机响,他去外边谈工作去了。孟宁躺在床上选餐厅,选好后,百无聊赖,恰好孟响找她打游戏,孟宁于是又陪他打了几把游戏。 很快,窗外夕阳低垂,潋滟霞光弥散在天边。 一把游戏结束,孟宁说了句我去吃晚饭了,你也记得吃晚饭,不要总是沉迷游戏便退出游戏了。 孟宁扔下手机,去洗手间化妆,甚至还贴上假睫毛。 贴假睫毛的过程分外艰难,手一抖,睫毛根的胶水就沾在她眼睫毛中央。她屏息凝神,分段式睫毛,一只眼贴完,过去十几分钟。 她低头眨了眨眼,拿起睫毛夹,凑近镜子,眼微眯,唇半张,夹眼睫毛。 夹好后,一仰头,就看到了镜子里多出来的江泽洲。 江泽洲饶有兴致地问:你在干什么? 孟宁:贴假睫毛。 江泽洲:贴了跟没贴没什么差别。 这话太煞风景了,孟宁斜睨他一眼,凑近他,仰头让他看:没发现我眼睫毛变长了吗? 江泽洲低头,认真地端详了一遍,她眼睛本就好看,这么一贴,反倒显得妆感很重。单单贴了个假睫毛,身上气质骤然改变,眼丝斜溢,散发着一股娇媚感,于不动声色中勾人。 发现了。 好看吗? 好看。 好看就行。 于是孟宁又开始给另一只眼贴假睫毛。 全程,江泽洲一言不发站在边上,垂眸欣赏。 贴好后,江泽洲问:每次化妆,都要这么久吗? 孟宁:没呢,其他都很快,就贴假睫毛比较久,而且我很少贴假睫毛。枝枝说我贴了假睫毛,像是随时随地要去夜店蹦迪找艳遇的女人。 不愧是小说作者。 一针见血。 确实像是找艳遇的。 江泽洲唇微挑,我就是你的艳遇。 其实孟宁对过生日也没那么热衷,她小时候父母不在身边,叔叔婶婶也忙于工作,别说她的生日不记得,就连孟响的生日也不记得。 孟宁还记得自己曾经过生日,孟响打听到一个本城最好吃的蛋糕店,绕半座城去买,但他压根不清楚要买多大的,后来买了个十寸的蛋糕回来。 两个人,对着大蛋糕,面面相觑。 那个蛋糕,直接成为二人的晚餐,第二天的早餐,第二天的午餐,第二天的晚餐。 也给孟响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以后,再也不愿意吃甜食了。 过生日,不吃蛋糕,显得索然无味。后来这项工作,直接被省略成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 但是这是孟宁陪江泽洲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第175页 和江泽洲在一起的每一个第一次,对孟宁而言,都弥足珍贵。 孟宁订了餐厅,也定了个蛋糕,但是蛋糕是送到酒店的。在餐厅里吹生日蜡烛,这种行为太张扬了,他俩都不喜欢。 吃完晚饭,见时间还早,二人又去看了场电影。 江泽洲定的位置,是最后一排。 孟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相亲那天,你订的位置,是520,你还记得吗? 江泽洲拉着她的手,过检票口,面不改色:嗯,我特意选的位置。 孟宁一愣。 江泽洲转过头,轻描淡写的又是一句,你应该没发现,我当时就喜欢你了,要不然,也不会约你去看电影。 电影荧屏的光如游萤般,明暗斑驳。 电影院座位最后一排,光影最暗的角落里,孟宁的脸部表情仿佛也被黑暗吞噬,整张脸木的,麻的,摆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那天之后,你再没有约过我。孟宁仍旧无法相信。 座椅中间的扶手被江泽洲拉上去,他手拉过孟宁的手,十指紧扣。 很多没有说出口的话,甚至江泽洲以为,这一辈子都会死磕在他胸肺里的话,在这一瞬间,都诉之于口。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上你了,或许是再次见面的雨天,或许是你来找我拿钥匙那天其实我也搞不清了,当时,我确实是想追你的。 孟宁睖睁着眼,偏过头。 江泽洲的目光始终落在远处的荧屏中,侧脸清冷漠然,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副事不关己的冷倦模样。 后来你微信的拍一拍,让我以为你有男朋友,或者是暧昧对象,所以我那阵子心情不太好。 不想见你,不想和你聊天,不想和你独处,可我答应了你送你上下班。江泽洲倏地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盯着孟宁,喉结滚动,语气沉定,缓缓道,虽然我知道我应该和你保持距离,但是每天接送你的时候,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环节。 你有没有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时刻? 江泽洲像是个矛盾体。 一面,道德感约束着他,不要插足别人的感情; 另一面,发了疯似的想见她。 那阵子的江泽洲,真没比孟宁好过多少。 后来参加亲子活动,在游泳馆里,我无意间听到你说,你很喜欢他,你喜欢了他八年 江泽洲也有他的骄傲。 明知对方有个喜欢了八年的人,坚定不移地喜欢着。 江泽洲再靠近,就,不礼貌了。 他没情绪地呵笑一声,所以才有后来的事。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孟宁轻声:喜欢了八年的人,是你。 江泽洲:我知道。 孟宁眼睫轻颤,感受到握着她手的五指更用力,孟宁温柔地笑,颇为遗憾却又万分庆幸地说: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江泽洲嘴角扯起微末笑意,是的,我们现在,在一起了。 电影散场,室外夜色拉开帷幕,浓稠的夜,被城市灯火点亮。 远处的灯光,像是星光,璀璨如织。 夜晚的温度降了不少,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凉爽。 电影院离酒店并不远,孟宁和江泽洲散步回去。市中心的夜晚街头,很热闹,不远处有个市民广场,跳广场舞、看杂技、玩滑板活动花样百出。 过马路时,孟宁看到不远处有对夫妻,两鬓白发,漫长的岁月压垮他们的脊背,燥热的夏天,他们仍旧手拉手,过马路。 许是她的目光太直白,江泽洲也望了过去。 绿灯亮,他们相向而行,擦肩而过。 孟宁说:我之前留学的时候是住在校外的,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大叔,每天早上,我出门上课,都会遇到他。他手里经常会捧着一束花,嗯,是送给他太太的。 年轻时爱的轰轰烈烈,年老色衰之后,又有几多瑰丽呢? 孟宁叹气,国外很常见,但是国内好像很少有,大部分的男生只在追人的时候爱送花,追到手了,结婚了,便不再送花了。 江泽洲很无情地抨击她: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儿,才会将有情饮水饱视为人生箴言。 孟宁被他的话哽住。 虽然她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可是未免也太煞风景了。 那你怎么还送我花?她抿了抿唇。 因为我不需要考虑温饱的问题,物质层面得到满足,自然要追求精神层面了。作为最冷血的资本家,江泽洲说情话都显得薄凉,如果我没有钱,怎么追女朋友?每天和她说我会给她好的生活,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一定会送你花的,会给你买包买衣服,会让你住上最好的房子? 我之所以能够每天送你花,和你住在酒店总统套房,工作结束的第一时间坐飞机来找你,都是因为我有钱。 那没钱是不是就不能谈恋爱了? 孟宁的语调凉丝丝的,带了几分嘲弄。 第176页 没钱的话,女孩子会很辛苦。江泽洲收敛起全身戾气,认真看她一眼,道,陪一个男孩子长大,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儿。更辛苦的是,无法保证对方成熟稳重、飞黄腾达之后,能不受外界的诱惑,依然喜欢你。 世界上不可确定的事太多了,恋爱就像一个赌局,你把全身家当压上去,到头来,只有两种结局。 皆大欢喜,亦或是潦倒收场。 哪有那么多从一而终的爱情,从古至今,多的是糟糠妻、被抛弃。 原本很浪漫的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孟宁颇为幽怨地盯了江泽洲一眼,你谈恋爱总会想那么长远的事吗?谈恋爱的时候,享受恋爱不就好了? 我现在二十七岁了,宝宝。江泽洲觉得好笑,不是十七岁。 二十八岁。孟宁纠正。 二十七,周岁。江泽洲再度纠正。 哦。 十七岁的小男生当然可以谈浪漫,拉着小女朋友走街串巷,吃着五块钱一碗的凉面,许下豪言壮志: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肯定会和你结婚的,赚来的钱都给你,带你住大别墅。女孩子像你这样,傻傻地笑,说:好呀我等你。 孟宁被他的说辞给逗笑,我才不傻。 江泽洲拇指轻刮她脸颊,嗯,你不傻。 已经到酒店了,旋转门进去,屋内冷气扑面而来,舒服的毛孔张开。 电梯门打开,只有他们二人在里面,封闭的环境里,江泽洲的话掷地有声,似有回音般,在孟宁的脑子里回响盘旋。 我现在二十七岁了,面临很多现实问题。和你谈恋爱,不单单只是谈恋爱,我经过慎重思考,觉得我的出现不会让你的生活质量下降,觉得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觉得如果未来我的家里会有一个女主人,那么那个女主人一定会是你。所以才和你谈恋爱的。 这才是二十七岁的人谈的恋爱,需要考虑未来,可以伸手触碰到的未来,而不是成天虚无缥缈的说大话。 电梯到达楼层。 二人走出电梯间,到房间。 孟宁始终一言不发。 江泽洲斜睨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孟宁:我不应该叫你学长。 江泽洲:叫我什么? 孟宁:叫老师。 江泽洲取出房卡,往门上一刷,打开门,把房卡插到墙边,而后,轻飘飘道,改个字,别叫老师,叫老公。 这声称呼,很显然,勾起部分绯色回忆。 孟宁低着头,怯怯地进屋,刚到客厅,看到沙发上摆着的东西,一愣。 茶几上摆着她订好的蛋糕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还有一束白玫瑰? 孟宁回头,眼神询问。 江泽洲:不是喜欢花吗? 孟宁:你什么时候订的? 江泽洲想了下,你订蛋糕的时候。 孟宁惊讶:为什么要送我花? 明明是他的生日。 江泽洲摘下鼻梁处架着的眼镜,揉了揉眉骨,倒了杯温水抿了口,漫不经意地说,你给我买蛋糕,我得礼尚往来一下。 孟宁嘴角勾起弯弧。 孟宁,我二十七岁了,不可能和你聊那些虚无的浪漫,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可实现的诺言等我到了七十二岁,也依然给你送花。 孟宁抱着花,馥郁花香好像顺着鼻腔,浸染全身了。 甜言蜜语果真令人无法清醒。 好在茶几上的蛋糕,提醒她还有正事要办。 孟宁把花放在一边,拆开蛋糕,边拆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所以我特意叮嘱店主少放糖,很小一个,就四寸,你吃几口好不好? 四寸的蛋糕,一巴掌大。 孟宁在上面插了一根蜡烛,左右找打火机,没找到,摊手问江泽洲要,打火机。 江泽洲:我哪儿有打火机? 孟宁:你不抽烟吗? 江泽洲:你什么时候见我抽烟过? 孟宁这才发现,你是没当着我面抽烟过,所以你不抽烟吗? 江泽洲摇头,转身在房间的抽屉里翻找。一般酒店的房间都会放些备用物品,除了最常见的纸巾、茶水、计生用品外,或许也有打火机。 翻找中,江泽洲说:一直都不抽烟,也不爱闻烟味,除此以外,也不爱喝酒,应酬是不得不喝,没办法逃避,但私下,能不喝就不喝。 拉开一个抽屉,江泽洲还真找到一把打火机,他按了按,能点燃。于是走过来,和孟宁并排坐在一起,点蜡烛。 蜡烛亮起后,孟宁起身,关掉屋里的灯。 一豆火苗摇曳,孟宁催促他:许愿吧。 江泽洲配合她,闭上眼,过几秒,睁开。 孟宁:吹蜡烛吧。 江泽洲: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 孟宁: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第177页 江泽洲:我不说出来,你怎么帮我实现? 闻言,孟宁微怔。 充楞之际,江泽洲吹灭蜡烛,影影绰绰的光消失,室内所有的光亮,都来自于外界的城市灯光,迷离又昏昧,只能看清人的五官轮廓,看不清神情变幻。 你许了什么愿望? 话音落下,孟宁被江泽洲搂入怀中。 江泽洲唇角暧昧的轻蹭她耳廓,一呼一吸之间,热浪翻涌,随之而来的,是他喉咙里吐出的话,哑声道:希望我的孟宁永远心想事成。 不会再爱而不得了。 以后你所有的愿望,都会由我帮你实现。 第75章 . 静半晌。 江泽洲起身, 打开屋内的灯。 孟宁被光线笼罩,她仰着脖子, 清丽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 你的生日愿望,怎么是帮我实现愿望? 我什么都不缺,不需要许愿。 孟宁顿了下, 哪有人什么都不缺的? 江泽洲语气平静:嗯, 我就是这种人,很欠揍的存在。 短暂沉默后,孟宁说:你也没有什么都不缺, 你看你那么努力工作 话刚说到一半, 就被打断。 我工作不是因为我缺钱,而是因为我想做这件事,想要以此来证明我江泽洲是无所不能的, 我有资本狂妄,我就是我自己的资本。 江泽洲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但一切的前提, 都是因为他的父母。 没有父母的加持, 江泽洲什么都不是。 江泽洲很早就认清这一点了, 所以他大学就开始创业,成立华锐资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以有三百六十天泡在工作里。不是因为他缺钱, 而是因为他需要离开父母的庇护,需要成为自己的底气。 父母是人最后的退路。 江泽洲不需要父母做他的退路, 父母为他做的已经很多了。 江泽洲要成为自己的退路, 自己的资本。 这段时间孟宁和江泽洲的进展突飞猛进, 不止是身体, 更多的是灵魂。两个人聊过去,聊爱情,聊未来,聊生活,所有的一切都聊。他们并非是契约情侣,也非因戏生情,而是货真价实的,世间最普通的一对陷入热恋期的情侣。 江泽洲将伪装出来的疏离冷漠统统撕开,但他的心并非是柔软的,而是狂妄骄傲的。 蓦地,孟宁感慨:我突然觉得你过来陪我,挺好的。 江泽洲:怎么说? 孟宁:我对你的了解,越来越多了。 江泽洲眼一挑,男人的劣根性在此时尽显,哪怕聊着正事儿,依然能浮浪不羁,语调暧昧旖旎,与她调情:身体的了解,好像还不够。 孟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一派清明,克制地将话题转回去,而且你还戴了我给你买的耳钉。 提到耳钉,孟宁手指碰了碰他的左耳。 意外的,江泽洲左耳耳垂通红,微微发胀。 孟宁一愣,这是发炎了吗? 江泽洲不在乎:可能吧。 孟宁:疼吗? 江泽洲:一般,太久没戴,有点儿不舒服,多戴戴就行。 相比于江泽洲的漫不在意,孟宁急的不行,两个人,仿佛位置颠倒,发炎的人,好像成了孟宁。 你摘下来吧,别戴了。 孟宁作势,弯腰去摘他的耳钉。 却被江泽洲躲过,他双手把孟宁的手架在身后,一只手禁锢住,另一只手拿起叉子,挖了一大勺蛋糕,递到孟宁的嘴边,今儿个我生日,什么都得听我的。别管我这耳钉了,戴的不疼,挺帅的,跟二十岁出头的小流氓似的,我挺喜欢的。 张嘴,不吃蛋糕,我可得耍流氓了。 孟宁刚准备开口说话,双唇一张开,嘴里就被强硬地塞进一嘴奶油。 吃东西就别说话了。江泽洲显然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一口接一口地喂着孟宁吃蛋糕,没吃几口,孟宁咬着牙,死活不让他往里喂了。 江泽洲:吃不下了? 孟宁乖巧地点点头。 于是江泽洲放开手。 嘴角还沾着奶油,孟宁弯腰抽纸,手伸至一半,又被他制住。 孟宁显然误解了,我拿纸,不摘你的耳钉了。 江泽洲眼皮轻掀:拿纸干什么? 孟宁:擦嘴,嘴巴边上有奶油。 江泽洲:哦。 但他手没放。 孟宁抽了抽,没抽出来。 下一秒。 江泽洲俯身凑过来,身上的气息压住她的鼻息。孟宁眼观鼻鼻观心,语气平静地问:你突然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我的生日蛋糕,我还一口没吃,都被你吃光了。 蛋糕还有很多。 我要吃的部分,都被你吃了。 似乎是猜到江泽洲要干什么,孟宁没再挣扎了,乖乖窝在他怀里,另一只不受束缚的手,搭着他的后颈,手按在他后脑勺,一用力,把他的唇,往自己的唇边压。 第178页 温热的气息顺着她翕动的唇齿流进她的口腔里。 然后,是他的舌尖,一点一点地舔着她沾了奶油的嘴角。 奶油都吞咽入喉。 江泽洲将她的脑袋埋在自己的颈窝里,下巴轻蹭她的头发,身心愉悦后,声线也似是在空中飘荡,我的宝宝怎么这么乖? 做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做完后,孟宁后悔的肠子都清了。 羞耻心上涌,她眼皮轻颤,他一声宝宝,更让她脸红心热,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敢说了。 每个人过生日都有自己的想法。 江泽洲喜欢安静,而周杨喜欢热闹。 江泽洲在这边温馨吹蜡烛,吃蛋糕的时候,周杨正被十几个人围着,众人大声地给他唱生日快乐歌。四层大的蛋糕摆在面前,上面插了二十七根蜡烛。 蜡烛吹灭,香槟浮沫漫天。 包厢内,音乐与人声交错,嘈杂喧嚣。 寿星公捧了块蛋糕,看样子是要吃蛋糕的,结果下一秒,就把蛋糕盖在旁边的人脸上。周围的人不断效仿,一下子,包厢门打开,尖叫声与谩骂声四溢,但还是夹杂着笑声。 周杨的脸上也都是奶油,他跑去洗手间清洗,洗到一半,拿起手机,给江泽洲发消息。 周杨:【没有我陪你过生日,你是不是很开心?】 江泽洲:【确实。】 周杨:【?】 寿星公不能受这种委屈,于是把聊天记录发到群里。 三个人的小群,除了江泽洲和周杨,还有个贺司珩,他们三个打小就一块儿玩儿,只不过后来贺司珩身边出现了个今兮,渐渐地,他的心思都分给了今兮,对另外两兄弟,秉持着有事说事,没事消失的原则。 周杨:【阿珩,你看看江小三,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江泽洲:【告状也得找对人,阿珩可是典型的有老婆没兄弟。】 贺司珩往常鲜少回应周杨,当然,江泽洲也不怎么回周杨消息。主要是周杨线上线下,一个人能说出十个人的阵仗。 而且说的,都是些废话。 今天却是罕见。 贺司珩秒回:【谁有了老婆还在乎兄弟?】 周杨愣了。 周杨很气:【你俩合起伙欺负我是不是?】 贺司珩:【我们只是在说实话。】 江泽洲:【没欺负你,是你自己上赶着找骂。】 贺司珩:【确实。】 周杨:【?】 周杨:【等着,我也找个女朋友。】 这句消息之后,群里陷入寂静,没有人回周杨消息,周杨也没再往群里发消息。 周杨想找女朋友,简直再简单不过了,他勾一勾手指,多的是女孩子前仆后继。他一直以来,女朋友都没断过。 只是每一个,都尤其短暂。 周杨是不婚族,他不可能拉着一个小姑娘谈地久天长的。 江泽洲和贺司珩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没再说话。 而周杨。 周杨退出聊天界面。 微信的聊天联系人中,没有人知道,他周杨会有一个置顶的联系人。 他定定地盯着那人看了好久,像是要把手机屏幕看穿般。 时间点滴流逝。 洗手间镜子里映照着的面孔,尤为年轻,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大男孩儿,染着时下最潮的发色,整张脸有着不谙人间疾苦的精致。 老子明天就去找女朋友。他咬牙切齿地放狠话,下一秒,脸上流露出的悲痛欲绝像是要别人吞没,我为什么做不到像江泽洲那样坚定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无法坚定地选择喜欢你? 为什么我无法坚定地选择等你? 统统都是我活该,是我自作自受。 另一边。 江泽洲和贺司珩没在群里聊天,而是私聊。 聊的,也不是风花雪月的□□,而是正事。 贺司珩:【陈良煜的情况很不好,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坏的方向走。】 贺司珩:【而且上周开始,因为皮肤屏障结构的缺失,引起了全身性的感染,这段时间的治疗,非常艰难。】 江泽洲:【嗯。】 贺司珩:【他昨天问我,能不能联系到孟宁,他想见孟宁。】 江泽洲:【我不会让孟宁和他见面的。】 贺司珩:【我知道,所以我帮你拒绝他了。】 贺司珩:【但他提出来,要和你见面,怎么说?】 江泽洲:【我还得在江城待几天,下周一回来。】 贺司珩:【好,那就下周一见面。】 江泽洲:【嗯。】 结果江泽洲这边刚答应,还没到下周一回江城,周六晚上,江泽洲在江城演奏厅的停车场等待孟宁表演结束的时候,接到了贺司珩的电话。 抢救无效,陈良煜死了。 第76章 . 大面积烧伤极有可能引起并发感染。 陈良煜是特重度烧伤, 广泛生理屏障被破坏,皮肤里有大量坏死组织, 经过这一遭后, 免疫功能高度削弱,后期治疗十分费力。医生也提早告知过病人和病人家属,后续的治疗不仅费时费钱还费力。 费力指的是病人。 治疗过程堪比十大酷刑, 类似于, 滚烫的开水倒在你的胸口,然后,再往你的胸口上点一把火。就连止痛针也没有任何效果。 第179页 烧伤患者, 死于并发感染的有近百分之五十二。 陈良煜就是其中之一。 贺司珩的声音在车厢中徐徐响起, 他的求生欲望几乎为零,每次换药的时候,他都问我能不能给他打一针让他去死。 病痛折磨着他, 每天处在水深火热中,即便有求生欲望, 也会被这炙烤般的疼痛而磨灭。 更何况, 陈良煜的康复治疗一直都不顺。 早期休克, 经过抢救后, 将他从死神手里夺过来,后续又全身性感染,病原菌从受损的呼吸道吸入感染, 应激情况下,肠内细菌、内毒素经肠道侵入身体。 导致死亡。 江泽洲听到这些话的时候, 面上无波无澜, 内心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没有恨, 也没有大快人心的感觉, 只有一种终于,的感觉。 死了就死了吧,如果我没有及时踹门进去,他早被火烧死了。只是孟宁也会葬身火海。 贺司珩没情绪地哼了一声,对了,他托我转交一把钥匙给你,说这是他给你的礼物,你看到之后会喜欢的。 江泽洲:钥匙? 贺司珩:嗯。 江泽洲疑惑:什么钥匙?保险柜的? 贺司珩低啧了声,想太多了,他像是那种会把遗产留给情敌的人吗?那倒不如让我把钥匙转交给孟宁。 那是什么钥匙? 看样子,像是住宅房的钥匙,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夜晚起风了。 江城四季如春,夏天最高气温也不过三十度。 夕阳落下,夜幕四合,凉丝丝的夜风像是个迟暮老人,慵懒惬意,吹拂在江泽洲的脸上,掀起他眉间褶皱。 停车场内光影被风吹得像是一场星落。 江泽洲的脸藏在半明半暗中,神情晦涩,透着几分戾气,知道,就住在今兮那套房子楼下。 在孟宁被人敲门威胁时的雨夜,江泽洲就调查的清清楚楚。 陈良煜住在她家楼下。 但是那晚之后,他整个人就消失了。江泽洲托了好多关系,都找不到他。后来,就是附中礼堂的再度会面了。 闻言,贺司珩愣住:今兮那套房子楼下? 江泽洲:嗯。 贺司珩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论情深不寿,咱还真比不上人家,为了追人,特意买了一套房。 江泽洲轻扯嘴角,半讽刺半玩味的语调,变态跟踪狂是这样的。 听出了他话里的燥意,贺司珩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江泽洲还是先前的回答:礼拜一。 贺司珩:那钥匙先放我这儿了。 江泽洲:嗯。 通话结束时,远处出现一个窈窕身影。 演出结束。 孟宁出来了。 孟宁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想在工作的时候,被旁人调侃自己的感情生活。因此,没让江泽洲去后台等自己,而是让他在停车场待着。 挥别其他同事,孟宁孤身一人来到停车场。 停车场空阔,停了数十辆车,孟宁拿着只手机,左右张望,寻找江泽洲的车。 蓦地。 远处一声车鸣响彻云霄。 孟宁被吓了一跳。 她视线往声源处看,恰好看到那辆车车门打开,江泽洲从里面下来。 这里。 来了。 孟宁忙不迭走过去,等很久了吧gamma;iota;んupsilon;ā? 江泽洲摇摇头:刚到。 话落下,江泽洲拉着她去副驾驶,脚步迈开,又不得不停下孟宁停在原地,头微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怎么了?江泽洲问。 你有心事。孟宁说,你以前看到我,左边的嘴角都会往上提一下的,今天却没有。 其实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 连江泽洲都没有意识到,每次他看到孟宁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笑一下。常年寡言冷漠的人,偶尔笑一下,很勉强,没有办法做到两边唇畔一同展开。江泽洲每次看到她,都是左边嘴角先提一下,配上他左边闪烁的耳钉。 有点儿帅,也有点儿痞。 是和平时在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江泽洲。 江泽洲没想过隐瞒孟宁:陈良煜死了。 短暂的沉默后,孟宁只说了一个哦。 江泽洲:没有别的想说了吗? 孟宁抿了抿唇,拉着他,先上车吧。 上车后,孟宁淡声道:我高中时期的班主任曾经说过一段话,具体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能记得大概世界上真的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不是的,事实是与之相反的。因为善良的人太善良了,很容易就原谅别人的过错,导致别人都会觉得她好欺负,哪怕她受委屈了也没关系,反正到最后,她都会大方地说没关系的。 但作恶多端的人不是,坏人是对所有人都坏,但对自己非常非常的好,坏人的形容词,是自私。永远只为自己考虑,不在乎他人的感受,所以一旦自己受委屈,她便立马讨回公道;想要什么,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要得到,即便会跨越道德和法律的枷锁,都无所谓。 第180页 孟宁到现在还记得张俊帅之后说的话 但我们不能因此就做恶人,善良是人身上最美好的品质,容貌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衰老,一夜暴富也会一夜清贫如洗,唯独善良会始终留在我们的生命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永远靠的是契合的三观,而非五官。 孟宁的人生路上,虽然有过坎坷,有过磨难,但她遇到的贵人远多于她遇到的恶人。 每个人生命里出现的人,都是有意义的。有的人让你知道人生不易,而大部分的人,都是你的良师益友,告诉你,人间值得。 车一路往前行,道路两边路灯一盏盏闪过。 灯光时隐时现,孟宁转过头,眼里亮着黑曜石般的光。 他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至于惩罚是什么,那是他的事儿了。我过我的人生,他过他的,他过的是好还是不好,都与我无关。孟宁的身上有一切美好的特质,活得也足够通透,虽然我听到这个消息,确实有开心一会儿,但我开心的不是他死,而是恶人真的会有恶报。 善良的人也一定会被上天眷顾,或早或晚。 江泽洲倏地,也笑了一下,在前方路口停下时,手得空,伸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说宝宝 孟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续,憋不住了,什么? 江泽洲说:我怎么觉得,我像捡到个宝了? 孟宁神容认真,纠正:不是你捡到我,是我往你怀里靠的。 陈良煜的死,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消极影响,当然,也没有带来任何积极的影响。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感到开心,这事关道德。 对孟宁和江泽洲而言,就像是常去的早餐店倒闭,他们对视一眼,耸耸肩,选择另一家早餐店一样。无关痛痒。 晚上睡觉时,孟宁躺在江泽洲的怀里。 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件事盯着江泽洲的左耳看。 好像不红了。 嗯,那支药膏挺好用的。 孟宁实在放心不下,隔天就买了消炎的药膏,擦药膏的几天,江泽洲都没戴耳钉。今天下午,江泽洲发现耳朵已经不红了,也没有任何肿痛感,于是把耳钉复又戴上。 于是她伸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耳垂。 江泽洲:别乱摸。 孟宁:我就碰碰。 头顶传来一声轻哼,我就蹭蹭。 孟宁默默收回手,明天中午还要和你外婆吃饭,我们快点睡吧。 江泽洲揉了揉她腰上软肉,睡吧,不闹你。 一夜好眠。 隔天是周日。 交响乐团每天都是在下午三点开始排练的,因此三点之前,孟宁都是有时间的。原本约见长辈吃饭,吃晚饭比较合适,但是江泽洲周一就要回南城,除却陈良煜的事儿,他自己本身也有很多事要忙。 所以只好约在周日中午,和江泽洲的外婆吃饭。 江泽洲的外公近些年身体不太好,今年过去一半,急救室就进了好几趟。因此,江泽洲只约了外婆,和老太太打电话时,老太太也表明,自己过来,老头子不过来。 江泽洲的外公姓陈,外婆姓吴,他的母亲随母姓。看似是夫妻恩爱,愿意让孩子随母姓,其实不然,陈家是个非常重男轻女的家族。也因此,即便江泽洲做得再出色,在陈老爷子面前,也不过是外孙。 外孙和孙子,到底是有差的。 好在吴老太太并非重男轻女的人,她本身就是女的,又怎么可能重男轻女呢?正因陈家的封建传统,几个子女里,她最疼爱吴淼。 吴淼偶尔和母亲打电话,最常聊的内容还是她自己,然后是她的两个儿子。 江泽洲谈恋爱了,他那女朋友我特中意,哪哪儿都好。 老太太听多了,馋了,老是嚷嚷着要见她这未来的外孙媳妇儿。 迫于压力,吴淼给江泽洲打电话。 江泽洲有了女朋友之后一改之前的不耐烦,不等吴淼酝酿出八百字的说辞,不情不愿的语调,说:谈个女朋友而已,有必要这么昭告天下吗? 随即又说:行吧,反正迟早要带她见老太太的,过段时间,我带她过去,你让老太太给准备个大红包。 过去的路上。 孟宁问他:只有我们和外婆吗? 江泽洲:嗯。 孟宁想问外公的,可又怕他外公已经离世,问了恐怕不妥当。 似乎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江泽洲将陈家的情况简单说明了下,轻描淡写的口吻,只说外公身体不好住院了,其他的一概没提。 孟宁也没多问。 很快就到悦江府。 江家是做餐饮出名的,其中悦江府作为出名,在全国十七个省会城市都有开连锁店。作为吴淼的老家江城,自然也有悦江府。 经理见到他们,恭敬地迎上来,江总,老太太刚到。 江泽洲:嗯。 他垂在身侧的手,拉住孟宁的手,前往包厢。 第181页 廊道静谧,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显得尤为清晰,孟宁隐约还能听到自己紧张不安的心跳声。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家长了,但这次,格外紧张。 可能是因为,这次是真情侣,上次是假的。 侍应生将他们带到一间包厢外停下,缓缓推开门,而后,侧过身,等到江泽洲和孟宁进去后,动作轻慢地合上门,前往后厨,吩咐人上菜。 包厢内,偌大的圆桌,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首座。 老人原本在喝茶,见到他俩,举茶杯的手颤巍巍放下来,眼睛眯成一道缝,笑得合不拢嘴,边起身边说,这就是宁宁吧? 岁月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脸上皮肤层层褶皱,眼皮耷拉而下,起身的动作都颤颤悠悠的。 孟宁怕她摔倒,忙不迭上前,扶住她。 您慢点儿,顿了顿,又补充,外婆。 这一声外婆叫到了吴老太太的心坎里去了,伸出另一只手,满意地拍着孟宁扶着自己的手背,接连几声好、好。 孟宁和自己的外婆很亲近,看到江泽洲的外婆,心里不自觉地想起自己的外婆。心里一片柔软。 两个人都站着。 吴老太太满面欣喜地盯着未来外孙媳妇儿; 孟宁迎着老太太直白的目光,脸上挂着礼貌又温柔的笑。 那一笑,美得像是夕阳西下的秋水碧波。 还是江泽洲出声提醒:别站着了,坐着聊吧。 吴老太太:对对对,坐下聊,反正我孙媳妇儿跑不了。 孟宁或许没察觉,但是江泽洲注意到了,吴老太太用的字眼是孙媳妇儿。 以至于,后来吴老太太拿出她当年结婚时陪嫁的玉镯递给孟宁时,江泽洲都不觉得诧异了。那只玉镯,江泽洲几位表哥结婚时,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话,都想要让老太太把这只玉镯送给他们的妻子。 像他们这样的家族,一只玉镯而已,即便它的成色很好,产自明清时期,但对他们而言,想买个类似的,轻而易举。 他们想要的不是老太太手里的玉镯,而是老太太的态度。 陈家内部斗争激烈,当家人陈老爷子常年住院,他们是不敢惹老爷子的,于是想从老太太这边入手。结果老太太看着慈眉善目,其实心里精得很。孙子们结婚,送给孙媳妇儿的礼物都是一套别墅,出手阔绰,一视同仁。 态度也很明显,让他们斗去吧,在她眼里,一视同仁,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江泽洲以为老太太一直都这么和稀泥下去,没成想,她竟然眼也不眨,把自己的玉镯给了孟宁。 孟宁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她太清楚了,像陈家这样的家庭,身上随便挑一样东西出来,看似平平无奇,背后一定印着不菲的价格。尤其还是老太太这样的身份,保不准这玩意儿还是传家宝。 外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吴老太太笑眯眯,知道贵重,就快点儿收起来,万一老太太手一抖,给摔到地上摔碎了可怎么办? 孟宁左右为难。 一旁的江泽洲说:收下吧,别辜负外婆的心意。 吴老太太:就是,外婆一直拿着,手好累,好酸。 谢谢外婆。 到头来,孟宁还是收下了,并且在老太太火热的注视下,将玉镯戴上。 吴老太太反复盯着她手腕上的玉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老人家不藏话,下一句话就是,小洲啊,早点儿把我孙媳妇儿娶回家,然后生个儿子,再生个女儿,哥哥保护妹妹,多好。 孟宁突然间觉得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有千斤重。 她好像承包了江家传宗接代的重大任务。 第77章 . 谈恋爱, 结婚,生小孩儿。 是再正常不过的顺序了。 可孟宁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 连结婚都没有想过。不对, 她也想过结婚,当沈明枝和江泽洲私下约见面时,她以为他俩背着她谋划求婚的事儿。 那个时候, 孟宁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诚如她当时所言, 二人的感情还不稳定,结婚为时尚早。 孟宁确实很享受和江泽洲谈恋爱的过程,享受江泽洲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可恋爱不都如此吗?恋爱都是美好的, 要不然为什么人人都奔赴爱河? 外婆,我孟宁双唇翕动,开口说了三个字, 又卡壳。 老人家眼里凝了太多的期望,她一时间, 不忍心打碎。 孟宁纠结的手心紧攥。 冷不丁, 手被包裹入一个温热的掌心里。 然后, 他大拇指, 抚慰般地按了按她的手背。 外婆,我们今年还没有结婚的计划,江泽洲抬眼, 清清淡淡的语调,至于生小孩儿, 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这话落在老一辈的耳里, 尤为刺耳。 像是一个只恋爱不结婚的渣男, 说的话。 吴老太太吝色:你没想过结婚的事儿吗? 江泽洲:想过, 但我和孟宁才在一起没多久,谈结婚,为时尚早。 第182页 吴老太太:那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江泽洲:最早明年下半年。 吴老太太:最晚呢? 蓦地,满室寂静。 吴老太太年轻时候也是个狠角色,要不然怎么会生出陈家那么一窝子豺狼虎豹。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光,直勾勾地盯着江泽洲。一副,要是江泽洲的回答让她不满意,她能用视线在他身上戳个洞出来。 江泽洲毫不觑她,不急不缓道:就我个人而言,三十岁之前结婚吧,但是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得尊重孟宁的想法如果她不想结婚,我可以一直和她谈恋爱。 她总不会不想结婚的吴老太太面对江泽洲和面对孟宁,是截然相反的态度,前者不苟言笑,后者慈眉善目,宁宁,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啊? 孟宁胸腔里提着一口气,刚准备回答,身边的江泽洲抢先一步。 江泽洲:您别逼她,人小姑娘才多大,哪儿想过结婚? 吴老太太板着脸:我二十岁的时候就结婚了,宁宁都二十五了,不小了。 江泽洲叹了一口气:时代变了,您那个时代的人,二十出头就结婚的比比皆是,这个年代的年轻人,都不想结婚了。 不想结婚那干什么? 忙事业。 成家立业,成家在前。 今时不同往日,立业在前。 不管老太太说什么,江泽洲都不急不缓地反驳。 并且每一句都像是在嘲讽老太太您老了,追不上时代的步伐了。 吴老太太倒也不生气,温温和和地冲孟宁笑,宁宁,外婆年纪大了,还是想尽早抱曾孙,但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最怕温柔刀。 但孟宁一贯都是用最温柔澄澈的脸,说出最惊人话的,她微微然笑,外婆,结婚的事可能还得再缓缓。我和江泽洲这两年都忙,即便结婚生小孩儿了,也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我不想生了孩子就把它扔给保姆,我觉得这是对小孩儿的不负责,为人父母,不是给它提供优渥的物质环境就够的,父母的陪伴才是最重要的,您说呢? 几乎可以称得上满分回答了,甚至找不到一丝漏洞。 让吴老太太想找茬,也找不到。 未几,吴老太太拿起筷子,往孟宁面前的餐盘里夹菜,蔼声道,那老太婆就多活几年,争取到时候挺着腰杆到南城,看我的孙媳妇儿。 孟宁莞尔一笑。 老太太有专门的司机。 吃完饭后,孟宁搀扶着她上车,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你和小洲要是有时间,多来江城看看我这老太婆。 孟宁:好的,外婆。 这样的话又说了几句后,老太太才松开手。 车门关上,车子驶离悦江府的停车场,汇入繁华车流。 司机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见老太太这么开心,比以往见那些个准孙媳妇儿都要开心。 小洲的女朋友是不是很会哄人啊,把您哄得这么开心? 哪儿会哄人啊,会哄人的话,我让他俩早点儿结婚的时候,她就满口答应了。 一点儿都不讨喜的话,但后视镜里,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司机诧异:那您怎么这么高兴? 老太太:小姑娘拎得清,不像其他女娃子,找到个条件好的对象,就辞职在家。 车窗缓缓降下,老太太望向城市街景的眼眸,幽深又旷远,含着微末笑意,小淼的眼光一直都好,看上的未来儿媳妇,也很好。我看着宁宁,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小淼,漂亮的会发光呢。 女儿在母亲的眼里,永远都是骄傲,永远都是闪闪发光的。 司机道:小洲的眼光也很好,毕竟女朋友是他自己选的。 老太太:是啊,小洲有女朋友了,我也没什么牵挂了,可以安安心心养老了。 来江城最重要的事,就是和江泽洲的外婆见面,现在见完面,孟宁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没有心事,加上第二天又没有工作,当天晚上,江泽洲折腾到很晚,花样百出,孟宁分外配合,跪着,趴着,侧躺着,不管什么姿势,都万分配合。 江泽洲憋了好几天了,加上明天之后,二人又要开始异地,江泽洲恨不得把接下去一个月都给提前预支了。 隔天蒙蒙亮,孟宁还没醒,江泽洲就走了。 头天晚上,他就说过,不想让孟宁送自己走。不是怕孟宁不舍得,是怕他自己不舍得她。 十二点整,江泽洲下飞机。 前来接机的是休息的贺司珩。 坐上车后,贺司珩就往江泽洲怀里扔了一枚钥匙。 先去吃饭,还是怎么说? 江泽洲拿着那枚钥匙,眸色幽冷,去他房子看看。 陈良煜的房子就在今兮的房子楼下,江泽洲用钥匙,轻松一转,门解锁。 甫一开门,酸臭味扑鼻而来,呛的二人直咳嗽。闷热环境,臭味发酵,让人有种置身垃圾场的感觉。 第183页 江泽洲:什么味儿? 贺司珩:应该是剩饭剩菜的味道。 走进屋内一看,精装修的房屋,却乱糟糟的。沙发上有毛毯也有衣服,茶几上摆满了吃的喝的,喝空了的可乐罐东倒西歪。没吃干净的外卖盒已经看不出原本装着是什么了,发霉发烂发臭。 苍蝇飞舞,蟑螂乱窜。 不是感觉,这就是垃圾场。 江泽洲左右张望,最后,视线落在一道紧闭的门上。他心里有着很强烈的预感,陈良煜送他的礼物,就在这间房里。 于是他提步,往那间房缓缓靠近。 手按在门把,轻松一转,门打开。 迎面而来一股凉飕飕的冷气,窗帘紧闭,黑沉密室,透不进一丝光。随着门拉开,里面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 江泽洲随之,又按下房间顶灯开关。 唰的一下,里面的东西,清晰呈现在他眼前。 四面墙,全都是照片。 关于孟宁的照片。 穿附中校服的孟宁,背景是熟悉的附中校园。 抱着琴谱的孟宁在走廊里和同学说笑;扎着马尾的孟宁站在跑道里准备跑步;穿着礼服的孟宁抱着大提琴坐在舞台中央 国外留学的孟宁。 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抱着书本急匆匆赶去上课;在塞纳河畔拿着只手机拍夕阳;圣诞树下她仰着头,侧脸宁静又美好 以及,留学归来的孟宁。 一下飞机,就被相机捕捉到。 按照时间线,孟宁留学时,陈良煜还在牢里,出狱后,被家人送出国,家里人始终不放心他,一直对他寸步不离,直到他大学毕业,他的父母才回国的。 所以留学阶段的照片,根本不可能是陈良煜拍的。 也有可能是他找别人拍的。 这照片,我好像在哪儿见到过。身后,响起贺司珩的声音,他的记性和江泽洲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几秒的工夫,就回忆起来,今兮去舞团上班后,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孟宁,然后她炫耀似的给我看孟宁的照片,就是这张。 一张,孟宁穿着学士服,脖上挂着两根荣誉绳的毕业照。 江泽洲问:今兮给你看的? 贺司珩:嗯,好像是在孟宁的朋友圈找过来的。 沉默几秒,江泽洲掏出手机,给孟宁发消息,语气一如往常:【宝宝,你朋友圈能打开给我看看吗?】 没有工作的孟宁,时时刻刻捧着手机,【怎么突然要看我朋友圈了?】 孟宁的朋友圈设置成三天可见,这半年都没发过朋友圈。 江泽洲:【想你了,也想看看以前的你。】 孟宁:【我们可以视频。】 江泽洲:【我边上有男的,不太想让他们看到你。】 孟宁:【开了,看吧。】 江泽洲:【宝宝真乖。】 站在一边的贺司珩,叹为观止。 江泽洲到底是如何做到面无表情的打出宝宝这个词的?他那幅寡冷又阴鸷的模样,贺司珩总觉得,应该是打出滚蛋,而不是宝宝。 世界真奇妙,爱情真玄幻。 朋友圈全部可见。 江泽洲往下翻。 孟宁毕业后回国参加工作就鲜少发朋友圈了,零星几条,但在学生时期,孟宁非常喜欢发朋友圈,几乎一个礼拜一条。有图有文字,江泽洲将里面的照片和墙上的照片进行对比,发现一模一样。 所以,陈良煜没有派人跟踪孟宁,他只是保存了孟宁发在社交平台上的照片而已。 江泽洲松了一口气。 贺司珩淡声:现在女孩子活着可真难,发个照片都得被这种变态打印出来贴在墙上每天意淫。 江泽洲嘴角扯起讽刺弧度,所以他该死。 贺司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对了,我找个人清理下这里吧,还是说你要把这些照片带回去当做纪念? 有病是吧你。江泽洲斜睨他一眼。 这不是礼物吗? 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晦气、最恶心的礼物了。江泽洲脸上满是戾气,我恨不得一把火把这间房子给烧了。 烧了贺司珩突然想起什么,挺巧的,陈良煜今儿个送去火葬场,估计现在已经被烧成一抔灰了。 江泽洲不想在这种地方继续待下去,走吧。 贺司珩:嗯。 离开前,他把门关上。 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了。 那些脏事旧事,都埋在这间房里,再也不会出现在孟宁面前了。 他的孟宁,从此以后,会过得非常好非常幸福。她的未来,是康庄大道,所到之处皆是美景,所遇之人皆是贵人。 第78章 . 华锐资本休假时长为期半个月, 孟响昏天暗地地打了半个月的游戏。 销假回来上班的头一天,差点儿迟到。紧赶慢赶, 终于在最后一分钟打卡成功, 手拿着杯冰美式,回工位坐下。 长假期结束,大家的心还不定, 说说笑笑地聊着这段时间的娱乐八卦。 人堆里, 突然冒了个声音出来,我刚在停车场停车的时候,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第184页 遇到那个把你绿了的前男友了? 死了的人就不要再提了, 晦气。 各工位传来笑声。 说话的人是项目评估部的, 毕业于南城大学,比孟响大三岁,叫陈灵儿。 陈灵儿踩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 一脸兴奋的表情,左右张望后, 神秘兮兮地说:我刚遇到江总了。 众人还以为遇到谁了, 这么激动, 在自家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遇到公司老板, 值得这么激动吗? 陈灵儿:激动的不是老板,是老板身上的变化。 老板发福了? 老王,你是不是希望全世界的男人都像你一样, 大学一毕业,就跟发面馒头似的?要不是咱俩大学就认识, 我真的很难相信, 这么油腻的男人, 大学的时候竟然还是我们班班草。 哎, 幸福肥知道吧?谈恋爱使人发胖。 你这么一说,老板也谈恋爱了,他该不会真发福了吧?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孟响的身上。 全公司都知道的秘密,孟响是江泽洲的小舅子。 孟响抿了口冰美式,一言不发地扫过那些八卦眸光,分外遗憾地开口:我不太清楚,我和老板也很久没见了。 老板不是和你姐谈恋爱吗?他俩不约会的? 我不太清楚,而且我姐最近全国巡演,不在南城。 孟响,话说你姐姐是干什么的? 大提琴手。 大家并没就孟宁的职业展开讨论,这不过是一句例行问句罢了。因为今天的重点,是江总没有发福,他又变帅了。 陈灵儿双手相扣,双眼作星星状,江总戴耳钉了,靠,太帅了。 话音落下,两三秒的时间。 江泽洲的助理丁青云过来,通知各部门的人到办公室开季度总结大会。 陈灵儿:正好可以看江总的耳钉! 女同事们一副蠢蠢欲动的好奇模样,而男同事们你瞅我我瞅你,一个个还挺不服输的,耳钉而已,能怎么样? 就是,小爷我要是打耳钉,也很帅。 女同事翻了个白眼:你这小身板小白脸的,要是打耳钉,帅不帅不说,但肯定很gay。 一片欢声笑语。 到会议室,又瞬间噤声。 没多时,江泽洲到会议室,众人的视线一直盯着江泽洲左耳的耳钉,放在桌子下的手,拿着手机,在组里的微信群,聊的热火朝天。 【我靠,江总太帅了。】 【江总一直以来都是贯彻极致的清冷就是最高级别的性感,这句话的,结果今天戴了个耳钉,让我突然想到一副画面,江总在工作的时候不苟言笑,结果一下班,他就去酒吧喝酒,左右手各搂着一个姑娘,的,纯渣男。】 【还别说,这耳钉戴了之后,江总身上真的一股子渣男味儿。】 【而且还是女孩子都很喜欢的那种渣男。】 【对对对,就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实在是太帅了,痞帅痞帅的,忍不住想和他谈一谈。】 【咳咳,那个,江总有女朋友。】 【并且,人女朋友的弟弟也在这个群。】 【额开个玩笑,弟弟别当真。】 【就只是开个玩笑,我们对江总没有非分之想的啊啊啊!】 【嗯嗯嗯嗯真的没有非分之想,就是单纯地评价戴了耳钉的江总,以貌取人,觉得他台上斯文败类,台下风流浪荡,仅此而已,不针对他本人!】 【】 【】 整个会议室,只有三个人没有参与聊天。 一个是江泽洲,另一个是主持会议的丁青云,剩下的一个,是孟响。 孟响刚毕业工作,还没习惯开会时玩手机这种摸鱼行为。 而且,就算是大学旷课率最高的公共课,孟响都不像别的学生一样逃课、在后排玩手机吃零食谈恋爱,他学生时期循规蹈矩得很,不管公共课还是专业课,从来都是坐前三排认真听课的。 会议结束,孟响回到工位,拿出手机,这才看到大家聊了些什么。 几百页的聊天内容,花了半小时,他才看完。 孟响先是起身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杯子递在嘴边,没喝,又放下。他拿起手机,给孟宁发消息。 收到孟响的消息时,孟宁正在去音乐厅排练的路上。 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声,孟宁打开手机,发现都是孟响发给她的。 孟响:【休假结束了,今天上班了。】 孟响:【见到姐夫了。】 孟响:【现在大家都在讨论姐夫。】 娓娓道来,循序渐进。 孟宁却是一头雾水:【讨论他什么?】 孟响:【讨论他,左耳的耳钉。】 孟宁诧异,她没以为江泽洲只在她面前戴,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没摘下,甚至到公司,也戴着。 不等孟宁打字,孟响道:【就,他们说,姐夫以前是斯文败类。】 孟宁:【那现在呢?】 孟响:【风流浪荡的渣男。】 孟宁眨了眨眼,竟然没有反驳,甚至还说:【他笑起来的时候,更像个渣男。】 第185页 孟响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姐,原来你喜欢渣男。】 孟宁莞尔。 孟宁:【好啦,都什么年代了,他戴个耳钉都不行吗?女孩子有穿衣自由,男孩子也有配饰自由。更何况,我男朋友戴不戴耳钉,我都没说什么,怎么你们一个个的讨论的这么热火朝天?】 孟响:【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 孟宁:【哦。】 孟响忽地说:【姐,我要是戴耳钉,你觉得是我帅,还是姐夫帅?】 男人的好胜心,简直莫名其妙。 孟响和江泽洲,从外貌到穿着,是截然不同的类型。江泽洲戴耳钉,有少年的意气风发,但更多的仍旧是冷淡疏离,不让任何人靠近的狂妄;孟响戴耳钉,恐怕会引起无数女孩子的靠近,少年郎太俊朗,一笑风靡青春。 孟宁还在思考之际,孟响又发来一条消息。 孟响:【我知道了。】 孟宁莫名:【知道什么?】 孟响:【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在你心里,你男朋友比我帅。】 孟宁笑。 孟响:【算了,我还是不打耳洞了,看着很幼稚。】 孟宁:【江泽洲也幼稚吗?】 孟响:【他倒是不幼稚,但是感觉很渣。】 孟宁:【】 孟响:【姐,姐夫要是真的对你不好,你记得和我说,我一定会给你找回场子的。】 孟宁哭笑不得:【江泽洲对我很好,他也不是渣男,你放心吧。】 回完消息,孟宁揉了揉眉。 她也搞不清楚,怎么大家能够通过一个耳钉,就能解读出那么多东西出来? 不过,作为一个公司的总经理,戴着耳钉,会不会给人一种不沉稳的感觉? 虽说现在是个崇尚自由的年代,恋爱自由,穿衣自由,但是自由的基于得体之上。好比如说,人民教师不可能穿着吊带短裤给学生上课,医生也不能化浓妆踩高跟做手术。 江泽洲 思及此,孟宁给江泽洲发消息。 孟宁:【你那个耳钉,要不先别戴了吧。】 江泽洲几乎是秒回:【为什么?】 孟宁思忖片刻,答:【你本来就是因为我喜欢才戴的,但是现在我不在你身边,你戴给谁看?别的女人吗?】 江泽洲:【这种醋都能吃啊。】 孟宁深呼吸,微笑:【嗯,我很小气的。】 江泽洲:【小醋包。】 江泽洲:【马上摘。】 孟宁太清楚了,要是强硬地要求江泽洲摘下耳钉,江泽洲百分之百会拒绝。即便用你下属都说你现在这样是渣男这种理由,江泽洲指不定会说一句我渣不渣你知道就行,别人无所谓。 噎埖只有这种方式,才会让江泽洲心甘情愿地取下耳钉。 虽然让她被冠上醋包的名号。 孟宁以为这就完了,结果没想到,江泽洲念念不忘,直到她全国巡演结束,前来机场接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醋包,回来了啊。 孟宁提着行李箱,突然间,很想坐飞机离开南城。 江泽洲略挑眉:这个称呼不喜欢? 孟宁:不喜欢。 江泽洲:还是喜欢宝宝? 孟宁耿直地点头。 江泽洲走过来,一只手拿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提起,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说:我还有一点儿工作没做完,你可能得在办公室陪我一会儿? 孟宁:好。 办公室里边儿有休息室,你可以在里面睡会儿。 好。 交响乐团为了省钱,买的是最早一班的航班,而且还是廉价航班,位置窄小.逼仄。孟宁早起,打算在飞机上补觉的,结果那种环境,压根没法睡。 中午十二点,孟宁现在是又饿又困。 去华锐资本的路上,孟宁就点了外卖,他们到办公室的时候,外卖盒已经放在了茶几上。 孟宁点外卖之前,还很有胃口,现在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拿着筷子,又无从下口了。 江泽洲:这些菜不合胃口吗,要不我让悦江府的人做点儿菜送过来? 孟宁摇头:我想先睡觉。 江泽洲放下碗筷,带她去休息室,这个是浴室,可以先洗个澡再睡。 孟宁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但她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在行李箱里,行李箱,都在车子后备箱里,没拿下来。 江泽洲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开柜门:我有两套家居服,你将就着穿一会儿。 孟宁:好。 孟宁随便挑了一套,洗完澡后,换上江泽洲的衣服。 宽松的男士家居服,套在孟宁身上,上衣都能当裙子穿了。孟宁试着穿裤子,结果发现裤头松松垮垮,拉上来,又掉下去。裤子长到拖地,她走路得提着裤腰,又得拉拽两边裤子,谨防脚踩裤脚,一不小心绊倒。 走了两三步,还没出浴室,她就把裤子给脱了。 穿睡裤太麻烦,反正上衣能当裙子穿,她索性就穿一件衣服。 休息室窗帘拉上,不消几分钟,孟宁就睡着了。 兴许是太困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 第186页 孟宁醒来后,隐约听到外边办公室的交谈声,她在屋内等了一会儿,听到外面的关门声,才将门虚虚地拉开一小道缝。极窄的门缝,孟宁眼帘一压一抬,映入眼帘的,是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 随即,门被人从外拉开。 江泽洲站在她面前,醒了? 孟宁直起腰,嗯。 江泽洲:正好,我让悦江府的人送了点儿鸡汤过来,你过来尝尝。 孟宁往前走几步,蓦地停住,我先换套衣服。 她身上还穿着江泽洲的家居服,灰色棉质衬衣,长度堪堪盖过大腿根。露出两条白嫩纤细的长腿。 江泽洲的目光渐渐往下,在衣角处流连。 别换了。 他伸手扣住她的腰,手顺势往下滑,落在软绵部位,附耳,原本清润的嗓,不知何时变得低哑起来,说着充满暗示性的话语,反正待会儿都得脱。 第79章 . 办公室里流淌着安静的气流, 落地窗外是旖旎晚霞,霞光浸染半壁天空。 孟宁和江泽洲之间, 靠的极近。 他的眼神直白又坦荡, 承载着人世间最常见的情.欲。他的手往下,掀开她的衣服,停留在她腰间, 摩挲着一小块儿软肉, 轻柔的力度,令孟宁浑身不自觉地颤了颤。 连带的,她的声音也发颤, 江泽洲。 江泽洲:嗯? 孟宁用克制又平静的话语, 提醒他,我很饿,我还没吃饭。 江泽洲眼底黯色渐退:我没说不让你吃饭。 可他手依然停留在那里, 甚至,有往上蔓延的趋势。要知道, 洗完澡, 为了睡觉方便, 孟宁连内衣都没穿。 江泽洲, 孟宁窝在他紧密的怀里,再次说,我真的很饿。 嗯, 我们先吃饭。 话音落下,江泽洲拦腰抱起孟宁, 到沙发处, 他没将孟宁放下, 而是自己坐下, 然后,把孟宁放在自己的怀里,双腿垂在一边。 亲昵,却又倍感别扭的坐姿。 尤其是在办公室,这种严肃正经的地点。 孟宁怕外面的人突然过来,看到这一幕,想要下来,还在公司,我们这样,不太合适,要是有人突然进来 没人会进来。江泽洲老神在在,端起鸡汤,递到孟宁嘴边。 孟宁低垂着眼。 江泽洲眼皮轻掀。 对视大约十几秒之后。 孟宁:你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吗? 江泽洲:我确定,不会有人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闯进来的,你放心。 想来江泽洲也不会在员工面前这般的秀恩爱,这样大概会影响他在员工面前肃冷又不近人情的老板形象。 孟宁抿了抿唇,伸手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喝了没几口,她问:现在几点了? 江泽洲瞄了眼墙上挂钟:四点半。 孟宁问他:你工作做完了吗? 江泽洲:早做完了。 孟宁:那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江泽洲将她垂落至脸畔的一绺碎发挽至而后,昨晚没睡好吗,怎么今天能睡这么久? 起得太早了,原本打算在飞机上补觉的,结果飞机上太吵,就没睡着。 怎么不坐头等舱? 南城芭蕾舞团勤俭节约,每每出去巡演,都给演职人员买经济舱。江泽洲是知道的,但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自费升舱,好比如今兮,每每出去,都是升到头等舱的。学舞学琴的女孩子,一直以来都娇生惯养,出门在外,当然不愿意受委屈。 就几个小时的航班,没必要升舱。话到这里,孟宁顿了下,略显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最近在外面玩儿,工资卡里的钱都花光了。 言下之意,不是不想升舱,是没钱升舱。 江泽洲拧了拧眉,蓦地,问她:手机在哪儿? 孟宁:床上,怎么了? 没什么。 江泽洲把孟宁从膝盖里抱下来,他起身,往休息室走。过了一会儿,他出来,手里多了一只手机,纯白色的外观,孟宁的手机。 他拿着手机,在孟宁的脸上晃了下,面部解锁。 孟宁奇怪:你干什么? 江泽洲:不是查岗,放心。 孟宁喉咙被哽住,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才不在乎查不查岗的事儿,她手机里又没藏什么野男人,常联系的人就那几个,江泽洲、孟响以及沈明枝对了,沈明枝。 孟宁脑海里陡然回忆起昨晚她和沈明枝的聊天内容。 沈明枝以往在孟宁面前百般收敛,自从孟宁和江泽洲在一起之后,沈明枝聊天的内容,越发荤素不忌了。 沈明枝:【和慕容铁柱这么久不见,肯定很想他了吧?】 孟宁诚实回答:【还好吧,毕竟我俩天天视频。】 沈明枝:【视频和见面能一样吗?见面了,能够抱抱他,亲亲他,摸摸它,玩玩它。】 第一时间孟宁没有反应过来,想问为什么前面是他,后面是它,几秒后,她终于意会,而后,深呼吸好几次,平复心绪。 第187页 然后,尽可能平静淡定地回:【玩腻了,没意思。】 沈明枝笑疯。 孟宁生怕江泽洲看到这段对话,进食动作放缓,余光小心翼翼地瞥着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白调光,显然不是微信界面。江泽洲的指尖一直在屏幕上触碰,过了好久,他递过手机,我把我的副卡绑定在你手机支付上了,以后要用钱,你直接刷我的卡就行。 孟宁一愣,我不要你的钱。 江泽洲淡笑:放心,我赚了很多钱,养媳妇儿很够。 不是,江泽洲,我有钱,我要是缺钱的话,也可以问我爸妈要,我家里人在这方面从不克扣我的,你看孟响的车都是我付的钱。孟宁神色认真,我毕业之后,真的赚了很多钱的。 拉大提琴的人,附庸风雅,好像永远不会谈论钱这种俗事。 正因如此,孟宁认认真真说自己赚了很多钱的样子,分外可爱。 江泽洲:我知道你赚了很多钱,但是这和我给你花钱,并不矛盾。 孟宁叹气:如果你是因为我坐经济舱,所以才这样的话,江泽洲,我只能说三个字来评价你。 闻言,他眉梢一挑:老婆奴? 孟宁一言难尽:恋爱脑。 江泽洲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哼笑:胆子挺肥的,敢嘲讽我了。 孟宁一副任他拿捏的乖样,就是呀,你看,你随随便便就把副卡绑在我手机上了,也不怕我是来骗钱的。 别只骗钱,江泽洲弯腰靠近,黑沉沉的眼凝视她,也骗点儿色。 距离拉近,空气里仅剩二人的呼吸。 真皮沙发皮质冷硬,动作间,会发出窸窣声响。 江泽洲靠的越发近,孟宁下意识后退,腰上猛地一重,另一只手,压在她身侧,圈住她的姿势,再过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要不先别吃了? 他说话时,鼻息都洒在她的脸上唇边,压着她的喘息,她侧过头想躲,可下巴很快被他捏住,下一秒,他欺身吻了上来。 先是含着她的唇畔,继而伸出舌尖,舔着她的唇角,察觉到她松懈后,立马舌头伸进去,撬开她的牙关,找寻到她的舌头绞在一起。 江泽洲吻的热切又急躁,孟宁瘫在他怀里,软成一汪水。 窗外是将晚的天色,黑夜即将拉开帷幕。 瑰丽霞光被黑暗吞噬,孟宁迎着涔涔热汗睁开眼,恰好与江泽洲的眼对视,他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灼热爱意,焦急的渴求,迫不及待的占有。 办公室陷入黑暗,但沙发上交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像是沉醉在瑰丽中,意乱情迷,无法自拔。 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孟宁始终紧咬唇齿,但或许男人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身上还穿着西装,也能一本正经地说着下流话,湿漉漉的真漂亮。 孟宁脸热的拿起被他脱掉的家居服,掩耳盗铃般,盖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江泽洲爬起身,凑到她耳边,隔着一层布料,低低沉沉的笑声,像是从远方传来,又像是从她的心底传来,我家宝宝真的软,哪哪儿都软。 下一秒,他的舌头伸进来,轻吮舔舐,时轻时重。她被弄的全身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死抓着衣角,双眼渐涣散。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像是恶魔的低语,宝宝,叫出来好不好?像以前那样叫出来,放心,没人会进来的。 华锐资本共两层,楼下一层是各员工的工位,茶水间。 楼上一层是江泽洲的办公室,助理办公室,以及大大小小的会议室。临近下班的时间节点,没有会议可开,因此,不会有人上来打扰他们。更何况,江泽洲刚刚让助理走出去时就让他先行下班,并且还按下按钮,门外挂了个请勿打扰的提示。 怎么会有人没事找事,推开办公室的门呢? 可孟宁不信他,始终死咬着牙关。 结束后,孟宁前所未有地红了眼,任江泽洲怎么哄她,她都一声不吭。 直到江泽洲说要帮她洗澡,她吸了吸鼻子,眼睫轻颤,瓮声瓮气地说,你怎么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怎么用嘴啊。 江泽洲面不改色:你不是说我是恋爱脑吗,恋爱脑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原则,可以亲你的嘴,也可以亲你任何地方。 孟宁: 全国巡演结束。 孟宁离开南城前,还是盛夏,现在回来,已经是初秋了。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提上了日程。 那就是,孟宁之前被火烧了的房子,提早装修好了。前几天,孟响带人做了个甲醛测试,说是可以提早入住了。 洗澡时,孟宁就在纠结要如何同江泽洲说这件事。 说实话,她挺享受和江泽洲住在一起的生活,但是之前入住江泽洲家,主要原因是为了逃避陈良煜,次要原因是,她没地儿可去,只得找江泽洲。 现在事情都已解决,孟宁也要搬回自己家住了。 洗了个二十分钟的澡,孟宁依然没有任何头绪。 洗完澡出来,江泽洲正在打电话,听到浴室门打开,他斜眸瞟过来,仍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我不过去了,孟宁今天回来。 第188页 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孟宁疑惑地转过头,眨了眨眼。 江泽洲用口型回答:周杨。 也不知道周杨说了什么,江泽洲揉了揉眉,无奈:酒吧太闹腾,孟宁不喜欢那种场合。 孟宁瞬间了然:去越色吗? 许是听到了孟宁的声音,周杨大声嚷嚷:学妹!来找我玩儿啊!我请你喝酒,我这里的酒,随你挑! 他撕心裂肺地喊,像是觉得喝酒是件非常有吸引力的事儿,只要孟宁听到,保准儿会答应。 孟宁也并非除却上班以外都喜欢宅在家里,偶尔沈明枝约她,都会带她去酒吧,只不过沈明枝喝酒,孟宁喝饮料。 去是能去,孟宁面露难色,但是能不喝酒吗? 不等江泽洲说话,周杨吼得更大声了:可以!快来! 嚷嚷的江泽洲耳蜗都在震,他不耐烦地轻啧一声,继而拿下手机,挂断电话,要不去越色吃饭吧,他那儿后厨做的菜挺不错的,我经常去那儿吃。 江泽洲都觉得不错,想来是肯定不错的。 孟宁:好。 华锐资本所在的写字楼离越色所在的酒吧街并不远,即便是工作日最堵的马路上,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就驶入酒吧街附近的停车场。 酒吧街不光是酒吧内部,单是两边马路上就站着不少俊男靓女,空气里充斥着各家酒吧的音乐声和浓重酒气。 时间尚早,男男女女眉目神情里俱是一派清明,要是稍晚一点儿,到后半夜,沉醉潦倒,互不相识的两个人能够抱在一起纵情热吻,也能抱在一起打架撕咬。 孟宁随江泽洲一同进入越色。 越色一楼是舞池,年轻男女纵情享乐,贴身热舞。 二楼是卡座和包厢,视觉效果最好的卡座,能够看清楼下舞池。 江泽洲和孟宁,就是入座这个卡座的。 服务员端了两杯水过来,江少爷,老板还在楼下,待会儿就上来。 江泽洲面色淡淡:菜单有拿吗? 服务员赶忙抽出菜单,一人一份,递过去。 孟宁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翻找几页后,点了一碗面和一份糖醋排骨,随即问服务员: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吗? 服务员殷勤地给她介绍了几道,孟宁说:那就这几样菜都上一份吧。 好,江少爷? 听她的,就这些。 好的,大概十分钟就能上。 服务员来得快,消失得也很快。 孟宁捧着杯子边喝茶,边观察四周。相比于楼下座无虚席的卡座,楼上显得清冷许多,只有几个卡座上坐着人。并且,楼上楼下隔音效果极佳,像是两个世界般。一楼热闹喧嚣,二楼清宁安静。 舞池里的音乐由DJ做主,火热又富有激情。 楼上飘荡着粤语歌,节奏缓慢,慵懒又惬意的声线,透着款款深情。 孟宁跟着哼唱了几句。 她能够和法国人进行一通流畅的对话,但无法说出一句咬字清晰的粤语,哼唱了几句后,作罢,低头抿水。 音乐已至尾声。 耳畔蓦地响起一道熟悉的男声,嗓音低冽,吐字清晰,就在她耳边,和原声一同响。 音乐戛然而止,一首歌结束,到另一首歌开始,中间有十几秒的静默时分。 孟宁难以置信刚刚是江泽洲在唱,胸肺微微颤动,她眼底漾出粼粼波光,望向江泽洲,刚刚是你在唱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江泽洲不以为然,又问,怎么? 我还想再听一遍。 孟宁直勾勾地盯着江泽洲,安静三秒,江泽洲满足她的愿望,稍稍倾身,靠在她耳边。 这回,听得更真切了。 我虔诚爱你,以灵魂骚动你 骚动到有乐器奏到心扉 我全神看你,以灵魂来抖气 感觉多骚灵 以无边温柔吻你。 唱完后,他并没离开,而是用嘴唇吻了吻她的耳垂,动作轻柔缓慢,他用行动,诠释了歌词里的第一句,以及最后一句。 我虔诚爱你,以无边温柔吻你。 希望大家天天开心哦。 第80章 . 江泽洲是在大学时期学的粤语。 就像英国出名的酒吧文化一样, 麻省理工的宿舍文化非常出名,江泽洲住在Simmons Hall学校就连宿舍楼都是一栋具有代表性的建筑物。宿舍管理严格, 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和管理结构, 不允许外人进入。 然而对于麻省理工的学生而言,宿舍并非是休息放松的场合,更是头脑风暴的聚集地。 几乎无时无刻, 都有人在讨论学术问题。 江泽洲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只与一人探讨研究,那个人睡在他隔壁宿舍, 名叫沈泽棠, 和他一样,来自中国南城。 一开始,江泽洲以为他是华侨, 亦或是港澳留学生,因为沈泽棠和家里人打电话时, 用的都是粤语。后来沈泽棠的身份证落地, 江泽洲捡起, 才发现, 他是南城人。 二人是同班同学,又住隔壁,名字里都有一个泽, 对于事物有着相似的认知,很快惺惺相惜。 第189页 江泽洲大学生活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他边上课边工作, 正巧实习的公司总经理是华裔, 日常交流习惯用粤语, 江泽洲听得费力,沟通起来也费力,于是他寻求沈泽棠的帮助。 江泽洲早早实习并非缺钱,只不过是想提早了解社会环境,为以后创业做准备,但沈泽棠不是。沈泽棠很缺钱。 听到江泽洲的话后,沈泽棠狮子大开口:五千美金。 江泽洲没情绪地嚇笑了声,沈家竟然有你这么个疯子。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他,却还是在下一秒,把钱转给他。 得知江泽洲在学粤语,周杨的第一反应是:以后撩妹又多一条道儿了,江小三,你这路走得挺宽的。然后补充道,快点儿学,学会了也教教我! 江泽洲一脸漠然。 他学粤语是为了工作,而周杨是为了把妹。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江泽洲竟然真用粤语把起妹来了。 不得不承认,周杨在恋爱中是有天赋的。 几句粤语歌,孟宁眼里换了一盏眸光,狐狸似的冲他笑,其实我也会说一句粤语,你知道是哪句吗? 江泽洲慵懒靠在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说:我钟意你。 孟宁一顿:你怎么知道是这句? 随便猜的,真给我猜中了啊?他话里藏着笑,发出个暧昧的尾音,嗯?说一遍我听听。 不要。 被猜出来了,孟宁顿觉无趣。 江泽洲放在她腰上的手游移,我的错,我不该猜出来的,我应该装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有的人天生有一种本事,明明没任何错,却让她内心奔涌出愧疚感来。 孟宁撇了撇嘴,挣脱出他的怀抱,我去洗手间。 江泽洲盯着她故作镇定的背影,嘴角勾起愉悦弧度。 江泽洲是那种,就算笑了,脸上的笑意也很清淡,身上的疏离与戾气锋芒褪去几分,但还是有棱角的冷漠。 至少,以前是这样的。 但现在。 气场没变,清冷的笑没变,和四面八方的冷空气完美融合,只是神态姿容里,多了几分的风骚。 周杨暗自总结。 闷骚的男人谈起恋爱来,堪比喧嚣的夏日热浪。 周杨走过去,在江泽洲对面坐下,左右张望:孟宁学妹呢? 江泽洲敛眸,淡声:上厕所去了。 恰在这时,点了的饭菜送达。 周杨瞅着一大桌子的菜,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开口,我听说,你当初骗学妹,说是你家里人逼你相亲,你被逼无奈,又不想和其他女的扯上关系,所以找的她? 江泽洲抬眼,哪里听说的? 周杨眉飞色舞:还能是哪儿,当然是沈明枝那儿呗。 闻言,江泽洲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你和沈明枝谈了? 周杨瞪大了眼,伦理关系上,她可是我表妹,我再不是人好了,也是有道德底线的,和自己的表妹谈恋爱,未免也太不是人了吧。更何况他一脸嫌弃地说,沈明枝就是个事儿精,和她谈恋爱会很痛苦的,我喜欢轻松自由的恋爱。 哦。 别转移话题,周杨今儿个头脑异常清醒,你什么时候被家里逼着相亲了,江叔叔吴阿姨什么时候逼你相亲过?以前每次他们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二话不说,看都不看人家姑娘一眼,就说不去。 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家里人逼我相亲,我需要找一个相亲对象,我看你挺不错的,要不咱俩装情侣算了。 江泽洲轻扯嘴角,你知道的还挺多。 周杨震惊:我猜的,还真被我猜中了? 江泽洲但笑不语。 周杨指着他,无情唾弃:你脸皮怎么这么厚?圈子里谁不知道啊,你将大少爷有主见,脾气大实打实的混世大魔王,我们不敢招惹你,就连你爸妈都不敢逼你做任何事,连你每个月回一次家,他们都没意见,还家里人逼我相亲?这种话你都说的出口,我是真的服了你了。 江泽洲低头又抬头,周围光线半明半暗,金丝框眼镜微微反光,折射出他眼里的光,幽幽的,像是道野火,暗夜里亮着诡谲又慑人的光:不用点儿手段,怎么追到的人? 周杨感慨:孟宁这辈子,都毁在你这个混世大魔王的手上了。 江泽洲悠哉悠哉地喝着酒,没承认,也没否认。 二人聊的热火朝天,因此,没有人注意到,边上空着的卡座上,孟宁怔愣坐在那里。 要怎么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呢? 激动。 震惊。 开心。 亦或是恍然大悟。 一切的一切,看似合理,又不合理。 相亲之后的再度见面,合约情侣的事,看似有迹可循,其实都在江泽洲的计划之中。 孟宁曾以为江泽洲的选择很多,相亲对象也很多。然而,事实是,从始至终,江泽洲的相亲对象只有一个孟宁,他的选择,也只有一个孟宁。 第190页 没过多久,孟宁回到卡座。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周杨打招呼,周杨学长。 周杨笑意慵懒:学妹,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和我们家小三,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呢。 小三?孟宁疑惑。 周杨。江泽洲声音沉下去,眼里滋生寒意。 周杨像是才发现自己无意间把江泽洲这个恶搞的外号说出口,连忙找补,不好意思,一时嘴快,把你男朋友可爱的外号说出来了。 语调很欠揍。 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意味。 孟宁分外好奇,她好奇的不是这个外号的含义,而是:你们圈子里,都很喜欢给人取外号吗? 江泽洲是混世大魔王。 今兮是天鹅公主。 孟宁一直以来的家教就是,不能随便给人取外号。好听的外号,或许还行,但是类似于小三这种外号,属实是太没礼貌了。 就像开玩笑,也得基于对方身心愉悦的基础上,对方感到不适,这就不是玩笑,而是嘲讽。 周杨抓耳挠腮:倒也没有,江小三这个外号就是小时候大家随便叫着玩儿的,七八岁的孩子,哪儿懂小三是什么意思啊,单纯的叫着好玩儿。而且混世大魔王的压迫感太强了,谁敢再调侃他啊,你说对吧,江泽洲? 江泽洲冷笑:你能安静点儿吗? 周杨撇了撇嘴:哦。 安静不到一分钟,周杨又和孟宁聊起天来,这道菜很好吃的,你尝尝。哎你怎么不点儿辣子鸡丁啊,我家的辣子鸡丁不像其他店里都是辣椒,我们这儿啊,辣椒多,鸡肉也多,可好吃了。 孟宁温吞地笑:那我下次点。 于是就这么约定了,你不能言而无信啊,这样吧,你每个月过来玩一次,和江泽洲来也行,带你的朋友来也行,只要报你的名字,随便点,通通免费。 孟宁:报我的名字吗? 周杨:对啊,这家店江泽洲有三分之一股份的,所以你也算是老板之一。 感情做的还是江泽洲的人情。 孟宁哭笑不得。 世界上大概只有孟宁和江泽洲,来酒吧是为了吃饭,而不是来喝酒蹦迪的。 吃完晚饭,他们又坐了十几分钟,二人都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开车回家了。 江泽洲喝了点儿酒,孟宁开江泽洲的车回去。 中途,接到孟响的电话。 手机连接车载,密闭车厢里,充斥着孟响的声音:姐,你什么时候搬家?我这周周末应该没什么事,可以帮你搬家。 猝不及防,提到这个话题。 孟宁下意识看了江泽洲一眼,江泽洲也在看她,眉头微蹙,显然对搬家这事,疑惑不已。 孟宁:那就这周吧。 匆匆挂断电话。 孟宁和江泽洲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以为江泽洲会反对,会让她搬到她家,但是江泽洲听完她的话后,思索几秒,你的东西一辆车可能放不下,到时候我也帮你搬。 孟宁微楞。 前方红灯陡然变绿。 江泽洲提醒:绿灯了,别发呆。 孟宁回过神,脚踩油门,继续往家的方向开。 很快进小区的地下车库,二人一左一右地下车,江泽洲只喝了一点儿酒,他的酒量估计是孟宁酒量的两百倍,低浓度的酒精,跟喝可乐没差。 他步调沉稳,走去后备箱,拿出里面,孟宁的行李。 夜晚的地下车库,似乎连尘埃都进入休息状态,安静的,只有交错的脚步声。 走了几步后,孟宁按捺不住,问他:你不挽留我一下吗? 江泽洲:挽留什么? 孟宁:就,我搬家的事儿。 江泽洲垂眸按下电梯上行按钮,收回的手,重新和孟宁的手紧扣,你希望我怎么挽留?让你别走,和我同居吗? 孟宁没吭声。 电梯门开启,二人上去。 一直到电梯打开,二人进屋,这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孟宁没说话,江泽洲也保持安静。 进家换鞋。 换好鞋,孟宁转头就走。 步子迈开,又被迫收回。 江泽洲拽着她,靠近他怀里,他垂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为我不和你同居,就生气了吗?原来你这么离不开我。 第81章 . 孟宁一言难尽, 强压着心跳,平静地接话, 我一想到万一我搬走, 你半夜做噩梦吓醒,没有人在你身边陪着你那个场景,蛮凄凉的。 做噩梦? 江泽洲是那种就算做噩梦, 也是自己干坏事儿的人。 随即, 孟宁又说:而且我们现在也不是同居的关系,我们是合租关系。 说起来倒也好笑,孟宁和江泽洲做了这么多次, 里外里不只看光, 都亲了个遍,解锁了不少姿势,但他们从没在江泽洲的这套房子里做过。 所以, 比起同居,他们更像是合租。 江泽洲问:有谁和合租室友说话, 是用这种姿势的? 第191页 孟宁后背贴着江泽洲的前胸, 他下巴搭在她肩颈, 暧昧地磨蹭, 说话间的气息,洋洋洒洒扑在她耳根。 人的身体是没办法说谎的,肤色变化也是最诚实的语言, 她耳根泛的红,一路蔓延。 白色衣服下, 是含苞欲放的花蕾, 绯红漂亮, 明艳多姿。 脸都这么红了, 江泽洲嗓音低低哑哑地,合租室友能这么碰你吗?孟宁,我是你合租室友还是你男朋友? 孟宁被他说的羞耻心起,闭着眼回答:男朋友。 江泽洲:所以是同居,还是合租关系? 孟宁:同居。 严格意义来讲,这是孟宁和江泽洲同居的第一晚。 男女朋友同居的第一晚,当然是要庆祝一下,江泽洲为了满足自己这个连在外地都要给他过生日买个巴掌大小蛋糕,仪式感强烈的女朋友,用实际行动庆祝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之前在江城,江泽洲总是留恋那扇偌大的落地窗。 酒店地处市中心,周边满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商厦,他们都不知道,酒店的落地窗到底能否隔绝外界的一切窥探视线。因此,江泽洲压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部分网站总会传播一些偷拍视频,江泽洲并不想自己和孟宁也成为其中之一。 但家里不一样。 客厅十几米宽的落地窗,是特别定制的。一旦室内陷入昏暗,那么室外的人就无法看见室内的一分一毫。 江泽洲贴在孟宁耳边,解释了一遍,又问她:上次说好的落地窗,你一直不愿意,这么久没见,满足我一次好不好? 他说话时的热气呵在她耳边,她浑身轻颤。 孟宁睖睁着眼,眼里无神,像是没对焦的相机,她的唇是他最爱描摹的地方,唇珠饱满,看上去就很适合接吻。 江泽洲没给她时间作答,他按着她的头热吻,边吻边往落地窗处靠。 窗外是华灯初上。 孟宁背抵着落地窗,身体是凉的,他滑落在她皮肤上的指尖也是凉的,好在他的唇是热的,吻也是热的。感受到她微微发颤的身体,江泽洲并没向往日般有所克制,反而更用力,像是要把她吞下去。 等等 好半晌,孟宁说话,不是制止他的行为,而是提醒他安全措施。 这算得上是一种另类的允许,江泽洲腾出一只手,撕开包装纸,一切就绪后,他开疆拓土,挞伐肆虐。 他吻着她,吻赤.裸,吻美好,吻旖旎,吻热汗。 今天有月亮。 江泽洲突然出声,手掰着她下巴,迫使她往外看。 孟宁固执的闭上眼。 江泽洲没执着地让她睁眼,手托着她后脑勺,以免和窗户发生碰撞。 动作间,孟宁睁开眼,没看到窗外的月色,只看到窗户里被她的气息氤氲出的雾气,以及模糊印着的,交叠着的模糊曲线。 也是这时,她溃不成军,第一次红着眼,声音带哭腔,小声求饶,江泽洲你别这样,我害怕。 江泽洲笑:有我在,怕什么? 孟宁支支吾吾地,又说不出话来了。 过许久,结束后,江泽洲抱她去洗漱。 二人躺在浴缸里温存,孟宁享受着江泽洲的按摩服务,过一会儿,江泽洲说:其实我个人喜欢独居,所以回国后,就不常住家里了。 孟宁睁开眼,我回国后,也搬出家里了。 他们在这方面,出奇的一致。 你想和我同居吗?江泽洲问。 思考片刻,孟宁说:我想经常和你在一起,但偶尔,也想一个人待着。 在外工作,她是大提琴手,要谨慎认真,稍有犯错,便会被人找到机会讽刺嘲笑;在父母家,她是女儿,需要乖巧懂事;在弟弟面前,她是姐姐,需要做个良好的示范,需要善解人意,慷慨大方;哪怕面对最信任的沈明枝,可以展现柔弱,展现脆弱,孟宁依然有很多话没和她说。 孟宁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在那里,她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可以放空,可以毫无压力,没有任何负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即便是爱人,她也不想对方参与其中。 她偶尔会有负能量的时候,爱人可以分担负能量没有错,但是孟宁不希望每次郁郁寡欢都告诉江泽洲,一昧地向对方输出、抱怨,对方即便心理承受力强大,也会感到疲惫的。 爱人是陪伴自己一生的人,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够替自己活一生,替自己负重前行。 她是心智成熟的人了,可以自己消化部分负能量,其余消化不了的,才和爱人倾诉。 更何况,严格意义来讲,江泽洲并非是她的爱人,只是她的情侣。 爱人是之于夫妻而言的。 命运共同体的夫妻,才会捆绑在一起,他们还没有结婚,应当有独处的空间和时间。 江泽洲的想法,和孟宁的如出一辙:一个人待着确实自由又自在,要不然我也不会大学毕业就搬到外面住。 孟宁笑:那我周末搬家了。 到底是不满她嘚瑟的小模样的,江泽洲捏了捏她的脸,每周末过来住两天,知道没? 第192页 需要独处,但也要谈恋爱。 孟宁反问:为什么不是你过来陪我? 江泽洲哼笑一声:我怕我过去之后,就不想回我自己这儿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尊重她的每一个决定,但爱情上头的那一刻,他哪还有理智可言。 周六早上,孟响过来帮孟宁搬家。 如江泽洲所言,孟响的车装不下,得来回两趟才能把孟宁的东西都搬走。如果加上江泽洲的车,努力挤挤,正好装完。 太久没有回自己这套房子了,刚踏进来,孟宁竟还萌生出一股陌生感。火灾之前,房子是北欧装修,简约干净。住了几年,孟宁也住腻了,于是重新约设计师,把房子装成时下最流行的宅寂风。房屋整体,依然还是以白色为主色调。 搬家是个大工程,东西搬过去,还得收拾。 周末两天,孟宁都宅在家里收拾东西。当然,孟响也在帮她收拾东西。 倒是江泽洲,只有周六搬东西的时候出现了一下,而后接了个电话便匆忙离开,周日也没再过来。 你和姐夫吵架了? 冷不丁,孟响问。 孟宁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歪了歪头:没有,怎么这么问? 孟响:你搬家,他都没来。 孟宁:他弟弟生病了,他现在还在医院陪他弟弟。 孟响一愣:原来是这样。 过几秒,他按捺不住,姐,你俩怎么不住一块儿? 孟宁扭头看他一眼,为什么要住一块儿? 孟响理所当然的态度:情侣当然要住一块儿啊,热恋期天天腻歪,恨不得对方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身边。 孟宁失笑:哪儿听来的? 孟响:我同学们谈恋爱都这样。 孟宁忧心忡忡地盯着孟响,小响,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孟响的神情里闪过一丝不自在,说你事儿呢,扯我干什么,而且你在我这年纪的时候不也单身?我那时候也没催你,你倒好,催起我来了。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催你的。孟宁随即解释,天天腻歪在一起,很容易就腻的,偶尔见见面比较好,距离产生美。 你就不怕我姐夫出轨? 这点信任都没有,就别谈恋爱了。 虽说孟宁谈及二人不住一起的事儿,头头是道,但到了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少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江泽洲的怀抱。 明明昨晚两个人还迎着热汗拥吻,今晚怀里的只有空调的冷气。 明明当初江城分开之后,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想江泽洲。 想江泽洲抱着她,抚摸她,亲吻她。 真奇怪。 孟宁嘴角勾起一抹笑,大概这就是爱情吧,毫无缘由,莫名其妙。 但确实是距离产生美。 每周五见面,孟宁总会格外热情,江泽洲也万分情动。周末两天,他们或是出门约会,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家里的各个角落,都留下他们的痕迹。 不过他们也不是每周末都会见面,江泽洲经常要出差、加班,他会在每一个加班的晚上,开车来到孟宁家。 隔日孟宁醒来,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房间内的任何装饰,而是紧搂着她的江泽洲。 孟宁很喜欢这种阒寂时分,好像全世界都在沉睡,江泽洲也在沉睡。 她用目光细细地描绘着江泽洲的五官,狭长的眼,高耸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哪怕是睡颜,也带几分疏离冷漠。 遐想中,被他突然睁开的眼,抓到。 偷看我啊?江泽洲刚睡醒的声音微哑。 看我自己的男朋友,应该不算偷看。 换来他一声嚇笑。 孟宁没那么不解风情,这种时候,取消早起锻炼,陪江泽洲在床上躺一会儿再起床。 到下半年,江泽洲加班的频率越发多,来孟宁这边过夜的次数也越发多。 渐渐地,孟宁都觉得他俩压根就是同居,家里衣帽间,挂了不少江泽洲的衣服,浴室里,也放着他的洗漱用品,冰箱里总是装满了水果蔬菜。江泽洲会在每一个加班醒来的早晨,给孟宁做顿早餐,等到孟宁上班后,再补觉。 等到孟宁发现自己连续一个礼拜的早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江泽洲时,室外已经是白雪漫天。 寒冬料峭,眨眼已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 每逢工作日,江泽洲回家总是在午夜,孟宁一开始还想等他的,挨到十点,上下眼皮开始大家,还是熬不住,睡了过去。 昨天孟宁以为江泽洲会来接自己下班的,毕竟隔天就是假期,以往每个周五,江泽洲都会开车到舞团。没成想,江泽洲昨天有个推不了的应酬,因此,没来接孟宁下班。 孟宁睡着前,一如往常,没等到他回家。 只是深夜,被一股带着酒气的吻给弄醒。亲吻的力度很大,身上的力度更重,孟宁刚被吵醒,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空气里被窝里,满是挥之不去的酒味,沿着他的唇舌,进入她的嘴里。 第193页 孟宁被这酒味呛到,终于清醒了。 江泽洲,她推开他的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江泽洲双手撑起上半身,趴在孟宁的上空,额发漆黑,涔涔汗液淌下,眼底泛红,被酒精浸泡过的嗓干哑沉冷,今天和我表哥他们一块儿吃饭的,他们都带了老婆,也不知道显摆个什么玩意儿。 但是他老婆很烦,一直劝他别喝酒,让我多喝点,说我没结婚,不用备孕,可以使劲儿喝,喝的胃吐血都没人在乎。 他就喝她老婆手里的牛奶。 宝宝。 黑暗中,孟宁看到江泽洲坨红的醉脸,但一双眼分外明亮,灼烧着她的理智。 我们结婚好不好?江泽洲忽然附在她耳边,喉结滚动,声音喑哑,我也想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和别人说我也有老婆,也有人在乎我。 第82章 . 说实话, 孟宁和江泽洲一直以来都达成了一个共识。 恋爱走到婚姻是一段非常复杂艰难的过程,他们谈恋爱才没多久, 结婚这事儿可以往后再缓缓。 这段时间, 孟宁偶尔回家,爸妈明里暗里也会问她和江泽洲的感情如何云云,顺势又用谁家的姑娘找了个男朋友, 不到半年两人就结婚了这种话来套孟宁。 父母长辈的眼里, 孟宁早就到了适婚年龄。 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朋友,感情稳定,总得往结婚那一方面去考虑。 孟宁总是一副漫不经意的模样, 敷衍着说还早。 原本她不打算那么早结婚的, 总觉得还早,她是真觉得太早了,可是自从她搬回自己家, 江泽洲时来时不来的日子里,孟宁发现自己确实是比较倾向于前者的江泽洲在的前者。 好像有江泽洲在, 平淡如水的日子, 也会有一丝不一样。 白开水也会有甜味。 睡醒后的孟宁, 脑袋跟浆糊似的乱作一团, 隐约又有个想法冒出来,顺着昨晚江泽洲的话,她想, 可能和他结婚,也不错? 反正他俩现在, 跟结婚也没什么差了。 就在孟宁胡思乱想之际, 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手, 后颈处有温热鼻息淌过, 江泽洲晨起的嗓音干嘎,略带几分慵懒,宝宝。 作势就要吻她。 却被孟宁双手推开,你嘴里一股酒味。 江泽洲嘴角轻扯:他们一个个拿备孕当借口,死命地灌我酒。 备孕。 这词对孟宁而言太陌生了。 可对于结婚的人来说,又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眼。 孟宁眼睫轻颤:我们如果结婚了,是不是就要马上备孕啊? 江泽洲揉了揉她的头发,虽然我真的很想和你结婚,但是备孕这事儿最好还是缓几年。 孟宁:你以前也不急着和我结婚的。 换言之,等以后结婚了,估计就会变了。 江泽洲默了两秒,那能一样吗?你怀孕了我还能想碰你就碰你吗? 起床吧,臭流氓。 被骂臭流氓的人,抱着孟宁一块儿进洗手间。 没多时,洗手间里发出女声尖叫:一股酒味,别亲我 元旦假期第一天。 孟宁和江泽洲各回各家,然后,纷纷被双方家长询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孟宁倒还好,有个孟响帮她说话:伯母,你就这么想我姐结婚吗?我姐要是结婚了,一年到头估计就不怎么回家了,而且结婚之后,像元旦这种日子,她是得回这个家呢,还是去那个家呢? 话音落下,安静几秒。 刘白顿时改口:晚点结婚吧,你爸做菜怎么这么慢,我去厨房看看。 话题转移太快,留在客厅的两姐弟面面相觑。 过一会儿,孟宁记起冰箱里还有车厘子,于是起身去厨房,离厨房还有一两米距离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声。 哎你哭什么?话是不耐烦的,但语气里颇具耐心,孟川搭着刘白的肩,安慰道,咱们宁宁不是还没结婚呢嘛? 她迟早都要结婚的。小响说的没错,结婚之后逢年过节的,她肯定没法两边都照顾到,咱们家以后年夜饭上,就少了她了。刘白低头擦着眼泪,她没结婚时我总想着她赶紧嫁出去,一谈恋爱了,我就不想她结婚了阿川,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你就是舍不得她,怎么就扯上自私了?孟川感慨,当初我娶你的时候,丈母娘估计就是这种心情吧。 应该是的 后面的话孟宁没再听。 她默默转身,回到客厅。 孟响见她空手而归,诧异:姐,车厘子呢? 孟宁:要吃饭了,少吃点水果。 孟响还想说些什么,注意到她脸上多了几分黯然神伤,于是点头哦了声,没再纠结车厘子的事儿。 液晶显示屏里,电视剧结束,进入广告。 第194页 毫无音调起伏的女声轻缓,一个广告结束,另一个广告进入的交接环节里,孟宁手肘推了推孟响的手肘,你觉得我几岁结婚比较合适? 孟响一愣:想结婚的时候结婚最合适。 孟宁笑起来:说了跟没说一样。 孟响也跟着笑:我就是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有规定的,规定了几岁谈恋爱,几岁结婚,几岁生小孩儿这些不都应该是自己想做所以才做的吗? 孟宁抬头望向窗外。 寒冬的晴天,阳光无棱角落在她眼睫。 再过一年吧。她说。 她的声音飘飘渺渺响起,仿佛随着阳光,随着窗外的凛冽寒风,飘荡至城市的另一头别墅屋内。 同样的一句话,在屋内响起,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反应最大的,不是江泽洲的父母,而是江泽洲的弟弟,江渝汀。 为什么还要过一年才结婚?江渝汀抓着江泽洲的裤脚,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要嫂子,我要小孟老师当我的嫂子。 她现在也是你嫂子。 还没结婚,万一哪天她幡然醒悟发现你不是个好人要和你分手怎么办? 江泽洲一脸阴郁寡冷,低垂的眼睫,覆盖住无数燥意,什么叫我不是个好人? 江渝汀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这个哥哥。 见到他沉下来的表情和语气,吓得眼泪都停住了。停顿一秒,然后,哭得更大声了,妈妈,哥哥凶我。 吴淼头疼,安抚了好久才安抚好小儿子,转头问江泽洲:我听说你最近都不住在望江嘉苑,怎么回事儿,忙的连回家休息的时间都没了吗? 恰逢年底,各公司都忙。吴淼想当然以为江泽洲是睡在公司。 哪成想,江泽洲说:我住孟宁那儿。 吴淼一愣,住她那儿? 江泽洲:嗯。 吴淼:她爸妈家? 江泽洲淡声:没,她自己的房子。 吴淼也挺想知道的:你俩感情这么好,怎么就还要再等一年才结婚?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非得多谈几年校园恋爱才行。 江泽洲反问:只有大学生才能谈恋爱吗? 我的事儿我有主意,您别操心了。 行,我不操心,你俩要一年后再谈结婚的事儿,那就以后再说。可逢年过节什么的,你回家,总得把宁宁带回家吃个饭什么的。虽说是未来儿媳妇,但在我和你爸眼里,就是拿她当儿媳妇的。吴淼商量着,要么带她回家,要么你跟她回家,反正你俩得在一块儿。 江泽洲轻哂,眼皮抬起,幽幽瞥她一眼,一声不吭。 吴淼被他看的心里很没底气,忍不住承认,我就是觉得吧,怎么着,都得让其他人都知道你俩的关系,宁宁条件这么好,多的是人觊觎她,万一真有比你帅的又事业有成的男人上赶着追她怎么办? 江泽洲言辞笃定:放心,世界上还没有那种男人。 吴淼一言难尽。 玄关处,陡然传来一句谩骂:真不要脸。 循声望去,是把江家当自个儿家的周杨,面露不齿,比你帅的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比如说站在你面前的小爷我,帅且事业有成。 江泽洲冷哼了声,你怎么过来了? 家里太吵,听得脑壳疼,出来散散步,和江泽洲说完,周杨转头和吴淼打招呼,淼淼姐,好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他向来混不吝,在长辈面前又分外嘴甜,应该叫阿姨,偏偏叫姐姐。上了年纪的女人,最喜欢听的话就是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 吴淼一边拒绝又一边笑:什么姐?叫阿姨。我给你倒杯水去。 周杨:谢谢美女姐姐。 嘴皮子一扯,又收到一抹嗔笑。 只是一转头,对面坐着的江泽洲,面色不善。 注意分寸,在外面别这么叫。 我知道。周杨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我刚听到,你说要一年后再结婚,真的假的? 你说呢? 要我说,估计是学妹不想这么早结婚吧? 江泽洲盯着周杨好一会儿,嗤然笑了,笑意几分意味深长。 到底是打生下来就认识的关系,对彼此心里的龌龊面有着足够清晰的认知。 周杨睨了眼江泽洲,学妹想晚点儿结婚,你也真能做到晚一点儿?问完,一秒后,他自问自答,不能吧,你江泽洲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谈个恋爱就变样了?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没必要信,今年我就要和她结婚。江泽洲玩着手里的手机,疏冷的脸畔,涌现一抹伺机而动的野心与欲望,她想要什么,我当然可以满足她,但是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反悔。 就像搬家一样。 孟宁要自由,要独立,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江泽洲心里再不愿,表面上都装作无所谓,分外配合的模样。他可以答应孟宁搬家的事儿,答应的,是孟宁不住在他那儿,并没有许诺孟宁,自己不住进她的房子里。 第195页 挖开斯文的表皮,江泽洲的心肺都是黑的。 结婚也是如此。 江泽洲抿了口水,舌尖轻舔唇上沾着的水珠,狭长眼眸里凝着某种情绪,隐隐的压迫感,和几分势在必行,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答应今年内结婚。 第83章 . 元旦三天假期, 孟宁在家待了整整三天。 原本打算和沈明枝约会的,结果沈明枝家里有事, 没法出来。于是孟宁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孟响, 然而孟响也有事。 所以最后,孟宁这三天都宅在家里,帮她妈妈登记学生的期末成绩。 南城大学的期末考试周为期两周, 元旦假期恰好是考试周中间的那个休息日。刘白的课程结课早, 考试也早,试卷改完,让孟宁登记成绩。 孟宁一张张试卷翻阅过去, 冷不丁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刘梦甜? 闻言, 刘白看了过来,你认识? 孟宁:游泳馆认识的一个女生。 刘白拉下眼镜,说:长得和你挺像的, 就是你笑起来没她甜,人小姑娘嘴也很甜, 很招男孩子喜欢, 就是运气不好, 不招她喜欢的男孩子喜欢。 孟宁诧异:妈妈, 您知道的还挺多。 刘白:可能是因为,我认识她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吧。 试卷翻动,边聊边登记成绩。 孟宁问:谁啊, 您学生吗? 刘白凉凉一笑:你弟弟。 孟宁捏试卷的动作,滞在半空, 好半晌, 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一无所知, 刘白边改试卷边说: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不过追你弟弟的小姑娘太多了,恰好刘梦甜是我学生,所以我才有印象的。 不过我一直觉得孟响会喜欢她的,孟响打小就黏你,每次问他谁最好看,他都会说姐姐最漂亮,我还以为他喜欢你这种类型的,结果竟然不是。 孟宁莫名嗅到一丝遗憾气息。 喜欢自己亲姐姐,听着会不会太有违伦理道德? 亲姐姐,这种类型的。刘白纠正。 孟宁点点头:这样。 刘白:不过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孟宁:不知道,说不准和外面的姐姐约会去了吧。 刘白纠正:也有可能是妹妹。 母女俩边改试卷登记分数,边聊着孟响突然消失的事儿。 直到晚上,孟宁洗完澡,孟响还没回来,她拿起手机给孟响发消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门禁十点,你什么时候回来?】 消息刚发出去,楼下大门传来开门声,玄关处廊灯亮起。 孟宁趴在二楼过道往下看,恰好与坐在玄关处换鞋凳上的孟响对视,他头往后仰,后脑勺抵墙,远远地就能感觉到满脸的戾气。 孟宁愣了愣,当即转身,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权当无事发生。 但孟响叫住了她:姐。 孟宁:啊? 孟响:你跑什么? 孟宁趴会栏杆上,我就是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孟响抓了抓头发,我心情不好又不会冲你发火。 想来也是。孟宁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响嘴角扯起一抹惨淡的笑,没发生什么事儿,就是玩的有点儿累了。 孟宁太了解他了,那表情,一看就是在说谎。 思忖片刻,她没拆穿,只是叮嘱他,快点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别迟到。 孟响:嗯。 叮嘱完孟响,孟宁转身回屋,一如往常般和江泽洲打视频。 没有方才的云淡风轻,面对江泽洲的时候,孟宁表现得忧心忡忡,孟响好像发生什么事儿了,看上去整个人就挺惨的,特别像停顿几秒,她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画面,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无家可归。 被人抛弃的小狗。她慢慢描述。 听你这描述,像是失恋了。江泽洲说。 孟宁歪了歪头:我昨天还问过他,他说他没有女朋友,不过追他的女孩子挺多的,其中一个我们还认得,游泳馆里的刘梦甜。 江泽洲其实并不记得刘梦甜是谁,但对于孟宁前半句话,是认同的,他长得帅,工作的时候又有魄力,公司里也有女的在追他。 孟宁沉默几秒,问:你们公司里的女的,好像都比他年纪大。 江泽洲:姐弟恋很正常,不过我听说孟响拒绝了。 孟宁心里冒出个想法来: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一个女的,结果那个女的不喜欢他,所以他才会那么难过的? 江泽洲淡笑:不会的,你的弟弟很优秀,他配得上任何一个单身女性的青睐。 江泽洲很少夸人,尤其还是,这样熨帖的夸人方式,孟宁总觉得,江泽洲不是江泽洲了。他变了个人似的。 或许在他靠近她,成为她男朋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她认知里的那个江泽洲了。 人有多个面孔,给爱人的永远是最温柔的那面。 第196页 元旦之后,孟宁又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与此同时,江泽洲也跟随她一同回来。 孟宁始终念念不忘那天玄关处失意的孟响,即便和江泽洲见面,嘴上挂着的还是孟响,你说他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怕他不开心也不敢问他。 江泽洲:你问他是你的事,他可以选择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 思考几秒,她还是摇头,我问他,他肯定会说,但是我一想到他那天的样子,胸口就很闷,我不想让他回忆起那天的一切了。 江泽洲的注意点压根不在孟响身上,他手扯着她领口,动作暧昧,语气轻佻,胸口有多闷,让学长看看。 江泽洲不太喜欢孟宁在自己面前谈论异性,就算是她的弟弟,他也不太喜欢。 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当然希望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就像他一样。 家里的门关上。 屋里头,江泽洲是占有欲强烈的狼。 出家门,江泽洲是手段狠戾的野狼。 但狼也有柔情,孟宁就是江泽洲身体里最柔软的部分。 虽说江泽洲不太喜欢孟宁谈论别的男人,但那到底是她的亲弟弟,江泽洲未来的小舅子。翌日上班,江泽洲特意把孟响叫到办公室。 突然被叫到总经理办公室,孟响不明所以,江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泽洲开门见山:你元旦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以为是公事,现下看来,是私事儿。 江泽洲是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公私不分的一天的。 孟响稍顿:什么? 江泽洲摘下鼻梁处架着的眼镜,一双狭长的冷眸直勾勾地望过来,像是一把无形的刀,直戳人内心,让人无处可逃。 是我姐和你说什么了吗?孟响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江泽洲承认:你姐姐最近的心情不太好,因为你。 孟响轻啧一声,我真没什么事。 江泽洲步步紧逼:不是失恋? 然后江泽洲就看到孟响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凝住,成了彻底的冷,不是失恋,没有失恋,恋爱都没谈哪里来的分手? 看样子,是告白被拒。 江泽洲没闲工夫安慰他,训诫的口吻:你姐很担心你,别把那些坏情绪带到家里去,以后工作上的坏情绪,进门前都收收。外面受的苦,和自家人无关,别因为你的情绪,影响家里人。 白杨般挺立的少年,头微低,难以启齿地应了声:我知道了,姐夫。 如江泽洲所言,孟响是个特别优秀的男生,头脑活络,听得进旁人的话。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式,反正那天之后,孟宁的心情好了很多,没再操心孟响的事儿。 这边刚做好孟响的思想工作,另一边,沈明枝又心情不好了。 孟宁从去年圣诞开始约沈明枝,一直到春节年假要开始,都没约到她。每次被拒绝的理由都是整齐划一的心情不好。 孟宁望着灰白飘雪的天,怎么你们心情都不好? 沈明枝:还有谁心情不好?铁柱吗? 孟宁:不是,是孟响。 电话那头,沈明枝语气凉飕飕的,听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像又好了一点儿。 公历又翻新一年,按理说人随着年岁增长都会变得成熟,孟响和沈明枝,在外人面前都是一致的成熟稳重,但私底下,仍然这么幼稚,仍然不对付。 窗外天色渐暗,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挂断电话后,孟宁一转身,就看到了刚进家门的江泽洲。 元旦假期到现在,近二十天的时间里,江泽洲天天都待在孟宁这儿,望江嘉苑的房子,被他抛之脑后。 原先说好的周末约会,也跟没说过似的。 孟宁眸子向上轻扫他,几分幽怨,几分无可奈何:江泽洲你 话刚开口,就戛然而止。 江泽洲快步到她面前,抱住她。他身上衣服沾着浓烈的香水味儿和酒精味,孟宁猝不及防,呛的直打喷嚏。 恰逢年关,江泽洲应酬不断,这是酒味最重的一次。 孟宁眉头蹙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江泽洲靠在沙发上,半阖着眼,没回答孟宁的问题,搂她腰的手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下巴亲昵地挨蹭着她的发丝:让我抱一会儿。 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孟宁试图推开他,江泽洲的力度比她更大,压着她,我没醉,再说了,我找的是女朋友,不是喝醉酒之后照顾我的保姆。 女朋友也要照顾男朋友的。 别人或许是,但我江泽洲没法让女朋友干这种活儿。 男女关系上,江泽洲始终占据主导权,强势又蛮横,又有几分大男子主义。 旁人或许不过是酒后发疯说句醉话,但江泽洲迄今为止,确实没让孟宁做过一次家务。外人面前西装革履的江泽洲,回到家里,穿上柔软的纯棉家居服,动作娴熟的打扫家里,下厨做菜,晾晒衣服。 第197页 孟宁嘟囔着:我是给自己找了个男朋友,还是给自己找了个男保姆? 江泽洲双目眯起来,眼里溢出几分危险气息,一会儿是合租室友,一会儿是男保姆? 都多久的事儿了,他还记得。 孟宁伸指戳戳他的胸口,还合租室友江泽洲,你原先答应我的不同居,结果现在呢?天天都待在我这边,我是不住在你那儿了,换成你住在我这儿了。 我以为我能忍住的,孟宁,江泽洲调情的时候最喜欢叫她宝宝,每次喊她名字的时候,面容正经,拉扯着她的神经,我真的以为我能忍住不和你见面的,但是每次回家,家里空空荡荡的,我就觉得,很没意思,很无聊,很没劲。 孟宁轻咬下唇,绷着的神经,松懈,心里始终坚持的原则,也摇摇欲坠。 我们不是天天晚上都视频吗? 嗯,要不是还能视频,我可能会疯掉。 我以前一直觉得,谈恋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我又是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平时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谈恋爱对我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江泽洲抓住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握在掌心里细细地揉,忽地轻笑,后来和你在一起,我更确信,恋爱就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闻言,孟宁斜他一眼,你嫌我麻烦。 江泽洲惩罚似的拍了下她的屁股,我哪儿敢嫌你麻烦。顿了顿,又道,我之前的生活非常简单,工作,在家待着,唯一的娱乐活动,也是非常被动的,由周杨带着,他想干什么,没有人陪,所以拉拽着我一起。半道遇到他的朋友,一转眼的工夫,他就跑没影了,所以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待着的。 孟宁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画面,孤独寂寥的惨淡。 她的心脏像是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室外寒风呼呼地往里灌,四肢百骸都是冷的。 我讨厌找地方吃喝玩乐,讨厌除工作以外和人交流、沟通,讨厌下厨做饭,讨厌早起爬山,讨厌一系列这样的麻烦事,江泽洲突然掰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发现这些对我而言非常麻烦的事,变得一点儿都不麻烦,我甚至还,乐在其中。 孟宁喉咙发紧,小心地往下吞咽了一口气。 还不等她消化完,江泽洲又是一通肺腑之言,像是真情流露,只是话语情绪里,层层叠叠的压迫感压着她的理智与情感。 我对你,一直以来都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排斥和我住在一起,是我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吗,还是说,我哪里做的不好,以至于你不想和我结婚? 和我说说,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我可以改的,孟宁。 我们还有一辈子的路要走,还是说,其实在你心里,你只想和我走一阵子,而不是一辈子? 孟宁脱口而出:我没有。 江泽洲:没有什么? 孟宁:没有不想和你结婚。 江泽洲:那为什么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 和江泽洲的日益相处下,孟宁其实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但是心底仍旧耿耿于怀。她太清楚了,江泽洲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看似尊重她的想法,却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立场。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试探,然后,一击即中。 击中的,是孟宁清醒的条理,令她清醒的与他沉沦。 孟宁只听说过他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行事作风,没想到,有朝一日,江泽洲会把做事风格带到恋爱中。 孟宁和江泽洲遇到的手下败将没什么区别,都倒在了他的面前。 身体被他拥着,情感也向他倾斜。 我们在一起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的时间,是情侣间感情最好的热恋期,热恋期的时候,当然会想结婚。爱情最上头的那一刻,都会想天长地久。 孟宁没有想过结婚吗,也有的,只是她太清楚了:乐团的同事们都说,要趁着热恋期,抓紧订婚结婚,因为时间久了,彼此都会厌倦的。 后面还有一句,她没说女孩子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在男人最上头的时候去领证,要不然以后他不喜欢你了,你的青春给了他,他给你的却是遗憾。 孟宁才不在乎什么青春什么遗憾,她的青春由她做主,有没有遗憾,也是她说了算的。与男人无关。 她在乎的是,爱情需要新鲜感,越是在一起时间越久的情侣,越无法走入婚姻的殿堂。 孟宁的朋友圈里有不少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后开始谈恋爱,大学四年,十对情侣里有六对分手。熬过大学四年,又工作两三年的,大家都以为他们一定会结婚,毕竟彼此占据了对方情侣那么多年头,几乎所有青春里重要的时刻,他们是彼此的见证。 但是最后,他们还是分手了。 校园走到婚纱的,还是在少数。 大部分结婚的人,都是谈个小半年,火速订婚,两三年便有孩子,三十岁不到,儿女双全。 第198页 然后面对柴米油盐的生活,感情被耗尽,爱情成了亲情。 孟宁不想要爱情成为亲情,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每次见面都会心脏如小鹿般狂跳,哪怕是提到他的名字都会一脸满足的男人,在经年之后,成为一个和她谈论家长里短的兄弟。 有一个孟响就够了,她不想要第二个。 她渴望的婚姻,是父母般的,哪怕年近半百,二人每逢周末都会约会。爸爸会去听妈妈的公开课,迎着学生疑惑的眸光,骄傲又不好意思地指着讲台上的爱妻,说:台上那位老师,是我的太太。 江泽洲文弦而知雅意,你是怕我们和他们一样,过了热恋期,我就不会想和你结婚了吗? 孟宁:不会的,即便过了热恋期,你还会和我结婚的,只是那个时候,就是出于责任,而不是爱情。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冷嗤。 空气里无数寒意蔓延。 江泽洲浑身散发着一股阴鸷气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的热恋期只有一两年,为什么要把我和其他男人画等号?我凭什么要出于责任和人结婚?我他妈的什么时候出于责任做什么事过? 是真生气了。 都爆粗口了。 孟宁身体颤了颤。 下一秒,腰上一重,孟宁被江泽洲从怀里抱开。 江泽洲扯着颈间领带,充斥酒意的脸,此刻满是燥意,语气颇为不耐烦,孟宁,我在这儿和你谈未来谈结婚,你呢,满脑子都是我以后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喜欢你了?是不是往下一步就是,结婚之后我们的爱情要变为亲情?那我还不如找个人联姻去,我是个商人,和你结婚对我而言有什么好处?除了满足我的心,还能满足什么? 突如其来的争执。 孟宁和江泽洲陷入冷战。 偌大的房间,江泽洲进浴室洗澡,孟宁坐在客厅,满脸写着茫然与不知所措。 等到江泽洲洗完澡,孟宁立马朝浴室看过去。 漆黑额发滴着水,淌在他神情寡冷的脸上,更添几分冷漠无情,今晚我睡客房。 孟宁喉咙微哽,半晌没说出话来。 晚上睡觉时,床上空荡荡的。 孟宁迷迷糊糊地睡去,一脚踩空,突然被惊醒,下意识转身,想找江泽洲的怀抱,一转身,迎接她的是满室暖气。 也是这时,她的脑海里冷不丁想起方才江泽洲的话来。 是不是每次他回望江嘉苑那边的家,也是这样,以为一抬头,就会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孟宁。现实却是一场空,月色皎洁,入侵视野。 孟宁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十一点半。 她失眠了。 人生中所有的失眠,都是因为江泽洲。 她讨厌江泽洲。 很讨厌。 非常讨厌。 明明他那么想结婚,为什么不求婚?为什么要她胡思乱想?为什么要询问她的意见?为什么要和商人一样,确认彼此要合作,所以才合作? 难道得她先说好我们结婚吧,所以他才结婚吗? 以前亲她的时候,上床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循规蹈矩过啊。 明明她每一次都是听他的话的 莫名的,孟宁委屈感翻涌,眼里浮出一层薄雾,她小声道:哪有人每次都在喝了那么多酒的时候谈结婚的事的? 小声嘟囔了几句,蓦地,她听到开门声,像是猜到了什么,孟宁唇齿紧咬,保持沉默。 然后,床的另一侧往下塌陷了一小块儿,孟宁的背被温热的胸膛覆盖住。 阒寂深夜,江泽洲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带着咬牙切齿的躁郁,但更多的,还是绵绵柔情的低喃:我等了你一晚上,哄我一句就那么难吗? 睡得这么香他撩开她后颈的头发,在颈边细细密密地吻着,哑声道,不结婚了,不逼你结婚了都是我的错,你想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大不了,我们谈一辈子恋爱。 我才没有睡着。孟宁忽地出声,低垂着眼,轻声反驳,我也没有说过不和你结婚,但是江泽洲,你能不能清醒的时候和我求婚呢?我不想以后回忆起求婚,是一个喝多了的男的,在床上和我求婚。 男人在床上的话不能信,喝醉酒后说的胡话更不能信。 这种求婚,听上去,像是一场闹剧。 隐藏在黑暗中的江泽洲,嘴角浅浅地,勾起一个愉悦弧度。 第84章 . 孟宁说完那段话过好久, 都没等到江泽洲的回复,她急的转过身。 四目相对, 江泽洲直接吻了上来, 极尽温柔与缠绵的一个吻,吻的她周身发软,以为会进入下一步时, 江泽洲唇畔离开她的唇畔, 牵扯出一抹银丝。 和我玩儿装睡这一套儿?他指腹摩挲着她的下唇,沉声问。 没有,你自己又没问。 我的错。 孟宁用沉默与夜色相对。 也不知耗了多久, 孟宁听到身后一声轻叹。 为什么要听你同事们的话呢, 既然喜欢听身边的人说话,为什么不听今兮的话?你俩在舞团不是天天一块儿吃饭?江泽洲属实无奈,今兮大一就跟阿珩在一起了, 现如今都有六七年了吧,人现在不照样很恩爱, 热恋期没有明码条纹的写着保质期时长吧?就算写了, 每样东西的保质期都是不同的, 有的情侣不到一个礼拜就索然无味, 有的半个月,时间久的,三五年, 再久一点,是一辈子。 第199页 一辈子那么长, 谁能猜得到以后会是怎样呢?孟宁忍不住反呛他。 孟宁并非悲观主义者, 与之相反, 她非常乐观。 其实内心里, 她是有在期待婚姻的,有江泽洲的婚姻。但是她和江泽洲确实相处时间太短暂了,恋爱统共没多久,期间还包括了什么异地恋、合约恋爱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 仔细想想,他们的恋爱倒是比其他人的恋爱要丰富多彩许多,光是合约情侣这一点,几乎没人会经历。 期待婚姻的同时,也害怕朝夕相处会消磨尽彼此的喜欢。 所以她在房子装修好便马不停蹄地搬家。 这才是她执着搬家的主要原因。 不过最近的相处下来,她发现,她对江泽洲的喜欢,不减反增。江泽洲呢?也是显而易见的,爱意与日递增。 江泽洲幽幽道:是啊,一辈子那么长,就像我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谈恋爱,甚至,还会想和她结婚。 孟宁脸埋在他胸口:哦。 江泽洲:哦是什么意思? 孟宁囫囵道:你猜? 江泽洲淡声道:不猜,反正我不急了,结不结婚,你不都是我的? 孟宁再一次被他的笃定堵的说不出话来,偏又无法反驳。 蓦地,江泽洲又提及方才冷战的事儿,以后不会再和你发火了,刚刚实在是忍不住,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未来里没有我这回事儿。 孟宁闷声反驳:我没有。 江泽洲眼梢凉凉的,嗓音含笑:嗯,你的未来里没有我。 气的孟宁抬眸瞪他。 那双漂亮的眼,在暗室里格外乌亮。 没脾气的人生气起来,也没什么气焰,温温吞吞的口吻,说:但是江泽洲,以后我们要是吵架了,你能不能像今天这样,过来哄我? 江泽洲:会的。 孟宁:我不太会哄人。 江泽洲不赞同她的话:我没见过比你更会哄我开心的人了。 孟宁奇怪: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江泽洲眉梢轻挑,低沉的嗓音透着沙哑的性感:每次我说要什么姿势,你都无条件配合,这还不算哄吗? 次数久了,孟宁竟然对他的流氓行径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按捺住起伏的心跳,她语气平静道,不是哄,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更好一点儿。 现在就是在哄我。 平日都是你哄我,吵架的时候,我都会来哄你的。 孟宁缓慢眨了一下眼,较真道:难道你不应该说,我们以后不会吵架吗? 乖乖女偶尔也有顽劣的时候,江泽洲听得伸手暗她腰间软肉,孟宁痒的直笑,眼里笑意浓的,堪比窗外敞亮月光。 闹到最后,二人又纠缠在一起。 热汗淋漓中,江泽洲把孟宁牢牢箍在怀里,撩开她颈间散落的碎发,下巴挨蹭着她的颈线,压低声音道:做不到的事我无法保证,但我能保证的是,我和你之间,一定是我先低头给我的宝宝认错 彻夜畅谈后,孟宁以为江泽洲会时不时把结婚挂在嘴边,出乎意料的是,江泽洲连过年这种春节,都没提过要带她回家。 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八,接连十天。 孟宁几乎每天都会被家里各种亲戚催问有关她男朋友的种种。 去年是催她找男友,得知孟宁已经有男友,亲戚们自然想知道她男朋友的情况。 做什么工作的,身高多少,年龄多大,是哪里人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不等孟宁作答,刘白就跳出来,半冷淡半炫耀的口吻,哎呀,在南城谈恋爱,肯定找南城人呗。好在他妈妈是江城人,四舍五入,也不算是远嫁了。 身高多少?也不是很高,一米八五。 年龄倒是挺大的,比宁宁大两岁,好在保养得不错,看着跟电视剧里的男明星似的,还挺帅。 至于做什么工作?就是自己创业开公司的华锐资本知道伐,就是他开的。 听上去像是分外嫌弃,但话里话外,都透着明显的炫耀意味。 往常过年,孟宁都是单身,每每亲戚们好心给她介绍对象,孟响就会蹦出来,左一句这男的好丑、右一句这男的看着也太老了吧?,间或夹杂几句阴阳怪气的嘲讽我姐又不眼瞎、你们觉得他好就让他当你们女婿吧。 亲戚们被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最后还是没撕破脸皮,不温不火地说:眼光不要那么挑,到时候挑来挑去,给自己挑成老姑娘了可不好。 当时刘白微微笑,什么也没说。 这会儿,一股脑儿地把之前受的气全都撒出来。 孟宁扶额,无奈失笑。 亲戚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干巴巴道:既然找了这么好的男朋友,宁宁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呀。 孟宁数不清被问到多少次这个问题了,她不信江泽洲会耳根清净的过这个年。 第200页 事实上,江泽洲确实耳根清净。 江家亲戚多,逢年过节走动频繁,众多聚会里,除却大年三十的年夜饭,其余聚会,愣是连江泽洲的影儿都没见着。 除夕夜的时候,大家还想旁敲侧击地问一下,结果没一个敢打冲锋的。 最后还是江老爷子忍不住,没有半分晚辈的威严,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你谈对象了? 江老爷子性格儒雅温吞,头一次这么八卦儿孙的恋爱情况,问完话之后,极为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江泽洲淡声:谈了,前阵子见过外婆,外婆把她当传家宝似的玉镯送给宁宁了,爷爷,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带我家宁宁来见您。 外婆给未来外孙媳妇儿的见面礼是传家宝级别的东西。 言外之意。 作为爷爷,给未来孙媳妇儿的见面礼,可不能比这个便宜。 一石激起千层浪。 饭桌上,结了婚的孙子孙媳眼巴巴地看着江老爷子,没结婚的孙子更是一脸期待。传家宝之所以为传家宝,除却价值高昂以外,最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一个家族的认可和传承。 传家宝又不是批发市场的东西,一抓一大把,这玩意儿是稀有品。 江老爷子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硬着头皮打呵呵:女孩子叫宁宁啊,名字真好听,真好听。 停顿一秒,他手招呼着大家,快吃吧,再不吃菜就凉了。 大家原本竖着耳朵听的,霎时埋头干饭。 大家都亲眼目睹老爷子八卦之后的下场,生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江老爷子,被江泽洲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就掏空家底。江泽洲对江老爷子是试探,但是对他们可是真狠得下手的,于是一个个分外安静,哪怕内心特别躁动,特别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女孩儿这么倒霉被江泽洲祸害了,都不敢多嘴。 因为除夕夜这番对话,接下去的几天,来江泽洲家拜年的人,都没敢主动和江泽洲搭腔有过他女朋友的事儿,只敢和他父母,以及江渝汀聊。 小孩子不懂事,知道什么一股脑儿都交代出来。 江渝汀这半年来减肥小有成效,连带着以往肥嘟嘟的脸都小了一大半,现在活脱脱的奶油小生形象。 清秀的小男生坐在沙发上,说的有板有眼的。 我嫂子很漂亮的,还会拉大提琴,可迷人呢! 肯定是我哥哥追的她呀!我爸说了,我们家就我哥长得最丑,除了有几个臭钱以外,我哥还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肯定是他死皮赖脸地追我嫂子的。 于是有人逗他:你哥这么喜欢你嫂子,怎么不带她回来过年啊,是不是他俩吵架了? 江渝汀瞪大了眼: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坏呢? 说罢,仰起头,用鼻子看人,语气铮铮:当然是因为我哥嫌你们话多,我嫂子要是过来,你们一个个缠着我嫂子,就像现在缠着我这样,好烦。 得。 江泽洲和江渝汀,都不是好惹的。 赶跑众人后,江渝汀迈着小短腿蹬蹬蹬上楼,停在江泽洲的屋外,敲三下门。 叩叩叩三声。 没几秒,屋内传来脚踩地板声。 随后,门被人从里拉开。 江泽洲视线往下拉,面无表情,看着江渝汀。 江渝汀没有被他的冷淡吓退,眉梢一抬,得意洋洋地和他邀功,哥哥,我把那些人都说走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小孟老师? 江泽洲冷硬的脸倏地变柔和几分,他勾了勾唇角:明天,我带你去见你嫂子。 江渝汀握拳,小声欢呼:Nice! 第85章 . 隔天是年初八。 华锐资本和其他企业一样, 在这天开工。 南城芭蕾舞团的开工时间则是和各大中小学一致,等过元宵, 才假期结束。 孟家的拜年从年初一拜到年十五, 给足了春节仪式感。 孟宁年年都是从年初一吃到年十五,进度条过半,年初八这天, 孟宁早起, 看到镜子里的脸,圆了一圈,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刘白小声道:宁宁, 醒了吗? 又响起孟川的声音:让她睡会儿吧, 咱俩去拜年得了,宁宁都这么大了,跟着过去, 指不定又被催婚。 刘白不满嘟囔:催婚就催婚,反正我未来女婿非常拿得出手。 孟川:你不是不舍得她嫁人吗? 刘白:迟早也得舍得, 哎算了, 让她睡会儿吧, 咱们去拜年。 说话声渐行渐远, 很快,楼下车库的自动门开启,轿车轮胎碾压雪地, 发出细碎声响。 徒留孟宁一人在家,面对体重秤上的数字, 欲哭无泪。 因为暴涨的体重, 孟宁决心轻断食几天, 今天是第一天, 刚准备吃午饭,就接到了江泽洲的电话,怎么这么安静,偷偷跑出来和我打电话的? 昨晚睡觉前,孟宁和江泽洲说过今天要出去拜年的事儿。 孟宁解释:我在家,没出去拜年。 江泽洲:怎么不去拜年? 第201页 孟宁搪塞:起晚了。 手机那头的江泽洲笑了一下,好似在嘲讽她一点儿都不自律。 孟宁唇微抿,头微低,不说话。 知道她不好意思了,江泽洲主动道:晚上我来接你? 孟宁眨眼:接我干什么? 江泽洲无奈: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窗户拉开一小道缝。 寒风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冷汽与暖气碰撞,孟宁的眼睫沾了一滴水珠,摇摇欲坠地,最后,因她眨眼的动作,水珠低落,滚进眼里。 突如其来的湿濡感,令她眼珠子不适,孟宁伸手,边揉眼,边回答:想。 江泽洲:有多想? 孟宁诚实:很想你。 办公室的休息隔间里,江泽洲躺在那张曾躺过孟宁的床上。 距离上次孟宁躺在这儿,过去不知道多久。但他鼻尖嗅到空气里,有一股独属于孟宁的气息。不是任何人工添加的香味,而是纯天然的,被优渥人生浸泡下的浅淡花香,衣服掀开,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滴一声。 自动窗帘缓缓拉上。 休息室陷入黑暗,暗夜里,所有的龌龊张牙舞爪。 江泽洲推开洗手间的门,按下水龙头。 水声淅沥。 手机那一端的孟宁,皱了皱眉:你在干什么? 江泽洲闭上眼:在想你。 孟宁:为什么会有水声? 水自上浇灌而下,淋的他全身湿透。 漆黑额发湿漉漉地贴着他前额,衣服尽数退下,江泽洲的指尖快速活动着,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每次想你的时候,我都会冲个冷水澡。 宝宝,今晚见面好不好? 水声滴答,手机那端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夹杂着明显的妄念。 孟宁听得面红耳臊,拿着电话的手,迟迟没按下挂断键,也没将手机挪开。自始至终,她轻咬着下唇,过许久,如喵呜般应一声:好。 也是这一刻。 她听到他闷哼,如释重负的呼吸吐出。 复工第一天,员工们还未收心,加上还未有新业务,大家无所事事。 无心工作,都无聊地玩着手机打发时间,等待下午下班的时间点准点打卡下班,没成想,午休结束,江泽洲的特助丁青云在公司群发来一条通知。 【今天下班时间提早至下午三点。】 华锐资本的员工们对此见怪不怪。 年轻老板的优势在于,和大家一样向往自由。相处时间久了,大家都发现,江泽洲虽然工作上严苛认真,要求繁多,吹毛求疵的性格令众人做事的时候都分外严谨,生怕哪儿做的不好被挨骂,但江泽洲又是个奖罚分明的好老板。 合作谈成了,有奖金有休假。 投资有收获了,有奖金有休假。 逢年过节,时不时还会在公司群发几万块钱的红包。 虽说是小恩小惠,但人都是贪图小便宜的。 好比如网购时买一件七十块钱的东西可以,但是如果那件东西六十五块钱,需要加五块钱的邮费,便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从购物车里删除。 提早下班,江泽洲自然是为了见孟宁。 孟宁今年是回江城过的年,直到正月初五才回来,回来后一个又一个的拜年活动应接不暇,江泽洲倒是想见她,但是孟宁早出晚归的,他压根没机会和她见面。 再加上,他察觉到,她好像有点儿小脾气。 孟宁表现得和以往一样,聊天的时候乖乖巧巧温温和和,不管江泽洲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都能满足,不管江泽洲怎么调戏她,也都是佯装冷静的回击。 但江泽洲就是感觉到了,孟宁不开心。 至于为什么不开心? 江泽洲挺清楚的。 但他就是憋着,佯装若无其事。 离开公司后,江泽洲先回家接上江渝汀,而后,再去找孟宁。 一路上,江渝汀吵吵闹闹,兴奋地像是个要去春游的人,哥哥,我今天穿的是不是很帅?待会儿小孟老师看到我,会不会夸我? 我还给小孟老师带了饼干,特意让阿姨烤的! 好久没见到小孟老师了小孩子也能叹出山河灰来,我好想她啊。 但凡换个人说出这些话,江泽洲都会面无表情地把那人赶下车。 偏偏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偏偏还是他亲弟弟。 怎么这年头,弟弟见未来嫂子,也能这么紧张激动? 想当初,他见孟宁的弟弟的时候,可是满肚子坏水儿,琢磨着要如何让孟响心悦诚服地接受他这个未来姐夫。而孟响对他这未来姐夫,一百万个不待见,一百万分的嫌弃。 位置一换,反应相差甚大。 当然相差甚大,一个在弟弟眼里是完美姐姐,另一个在弟弟眼里是全家最丑的哥哥,虽然背地里,江渝汀很是崇拜江泽洲,但那也是偷偷地崇拜。 更何况,他的未来嫂子可是他最喜欢的小孟老师。 第202页 好吧。 虽然他也觉得小孟老师和他哥哥很配。 但是这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他才不想让他哥哥知道,他打心眼里认为,他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混世大魔王。 孟宁收到江泽洲的短信后,立马飞奔下楼。 院子外的铁门拉开,便是熟悉的黑色卡宴。 孟宁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轻风拂过薄薄的云层,露出许久未露面的太阳来,下了长达半个多月的雪停了,日光炽盛。 阳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在孟宁的脸上,像是某种饱满的果实,绒毛都在发光。 也因此,唇上晶莹剔透的唇膏,分外明显,生动鲜艳的,不说话,都像是一种勾引。 孟宁坐上副驾驶的第一时间,没有拉安全带,半侧着身,正对江泽洲。 对视几秒。 孟宁平平淡淡地开口:江泽洲,这么久没见,你不打算亲我一下吗? 江泽洲倒是想亲。 车子里有个第三者,还是个小孩儿。 少儿不宜的事儿,还是得躲着少儿干才行。 江泽洲犹豫的模样,落在孟宁的眼里。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犹豫便是拒绝。 孟宁转过头,边系安全带,边轻描淡写地说:不想亲,就算了。 江泽洲:我没有。 拉至腰际的安全带,又滑落回去。 孟宁复又转回来,指着自己出门前特意涂过唇釉的双唇,示意他:那你亲我一下。 江泽洲:宁宁 这个称呼,令孟宁一顿,为什么不叫我宝宝? 江泽洲又陷入沉默了。 一阵风吹过,树梢上一抔雪落下,径直砸向车载玻璃。 咚的一声闷响,雪七零八落,四散开来。孟宁的心仿佛也碎成了稀巴烂。 又来了。 曾经的患得患失,与若即若离。 到底还是,又来了。 心头的难过情绪刚涌上来,车后座,陡然传来一个小心翼翼外加哆哆嗦嗦的声音,小孟老师声音骤然抬高,附加几分难以置信的委屈,难道是你追的哥哥吗?为什么啊?为什么是你追的我哥,为什么不是我哥追的你? 发泄完,江渝汀又转头指责江泽洲,你为什么对小孟老师这么冷淡?为什么不亲她! 小孩子最擅长哭了,车厢里霎时充斥着江渝汀的哭声。 而前排两个人,面色各异。 江泽洲要笑不笑地挑着眉。 孟宁自听到江渝汀的声音后,尴尬,难为情,羞窘脸上表情,复杂的众望所归。 江渝汀的小脑子快要炸了。 江渝汀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哥哥追的小孟老师,毕竟他曾经主动让小孟老师和哥哥相亲,小孟老师一口否决很显然,小孟老师看不上他的便宜哥哥。 可是刚才二人的相处模式,让江渝汀想起自己和自己的同桌。 每次他把喜欢的糖果给同桌时,就是这样的。 江渝汀:我多带了几颗糖,你要不要? 同桌:不要。 江渝汀:我们是同桌,要和谐相处,你为什么不吃我的糖? 同桌迟疑几秒:你不给我糖,我们也在好好相处呀。 江渝汀:可是你要了别人的糖,为什么不能要我的糖? 江渝汀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情绪,委屈又难过。 一想到刚才小孟老师要亲亲被拒绝,肯定心里也很难过的,江渝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半是感同身受,一半是心疼孟宁。 孟宁被这哭声弄得猝不及防。 她连忙把还没系上的安全带扔至一侧,下车,绕至后座,坐在江渝汀身边,拿起纸巾擦他涕泪泗流的脸,又细声细气地安慰他:不哭了,小江,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江渝汀打着嗝:小、小孟老师,我、我哥、哥哥不亲你,你、你不要、要生气。 孟宁: 这到底是不要生气,还是要生气? 江渝汀抽噎了一会儿,终于止住。 他伸手指了指江泽洲,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小孟老师,我哥哥不给你亲没关系的,我给你亲。 说罢,他仰着头,凑向孟宁,一副随孟宁怎么亲都可以的模样。 前方驾驶座,对江渝汀哭闹始终无动于衷的江泽洲,登时踩下刹车。 后视镜里,他一双眼冷漠的像是刻进骨子里,江渝汀,你多大了,知不知道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亲? 江渝汀理直气壮:我喜欢小孟老师。 江泽洲又加一句:对方也要喜欢你。 江渝汀歪头问孟宁:小孟老师,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江泽洲忍无可忍:只能和自己的未来老婆亲。 江渝汀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瞬间瘪了。 眼里又浮起一层雾气,一副又要掉眼泪的模样。 孟宁心软得不行,动手想摸摸他的脸,下一秒,车厢内又响起江泽洲无情绪的嗓音,带着训诫口吻:我是不是和你说过,只有软弱的人才会掉眼泪,你又把我说的话忘了。 第203页 江渝汀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住,我没忘。 他仰着脖子,我才不会哭。 江泽洲发动车子,叮嘱道:坐回位置上去,别靠你嫂子那么近,把安全带系好。 江渝汀原本坐在后排中间,听到江泽洲的话,乖乖地挪着身子,到后排左边,动作娴熟地拉着安全带扣上。然后,背微弓,靠着椅背,双腿齐平垂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慵懒中透着端正。 这孟宁瞧了眼前面开车的江泽洲,又瞧了眼被江泽洲教训过之后,安静端坐着的江渝汀,脑海里陡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以后她和江泽洲要是有了小孩儿,江泽洲大概也会像现在教育江渝汀这样,严肃,严格,严苛。但家庭环境势必不会太紧绷,因为还有她在。 孟宁会带小孩儿出去玩儿,给它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也会在爸爸凶它的时候,默默地拉着江泽洲,让他温柔一点儿,再有耐心一点儿。 思及此。 孟宁突然开始向往起婚姻来了。 第86章 . 车子一路往前开。 最后驶入商场的地下车库。 陌生环境, 周遭停车位停满了车,江泽洲绕了好久, 终于找到一个空车位, 手打方向盘,动作行云流水,倒车入库。 车停下后, 江泽洲道:太久没回去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先来买点东西。 一行三人下车。 商场的负一楼有个大型超市。 江泽洲推了个购物车,江渝汀盯着手推的购物车, 一双哭过的眼红红的, 可怜巴巴地盯着孟宁,目光里,有渴求也有期盼。 小魔王不愧是小魔王, 古灵精怪,知道求孟宁才管用。 孟宁半弯下腰, 与他视线齐平:要坐上去吗? 江渝汀内心疯狂在点头, 但一脸为难地瞥着江泽洲。 孟宁也瞥向江泽洲, 把他抱上去吧? 江泽洲眉头蹙起, 不耐烦地低啧了一声。只一瞬的工夫,立马弯腰,把江渝汀抱上购物车里, 叮嘱:坐好,别瞎动。 江渝汀开心坏了, 满口答应:哥哥你放心, 我绝对不会乱动的。 购物车里多了这么个庞然大物, 推起来比之前费力不少。 江泽洲两只手推, 孟宁在一边跟着,时不时拿起货架上的东西,询问江泽洲的意见。不管她拿起什么,江泽洲都说好,然后,扔进购物车里。 这趟来超市主要是来买做菜的材料的,结果光饮料零食就装了半购物车。 走到生鲜区。 江泽洲挑选肉制品的时候,有一个阿姨走过来,笑着打趣:你俩看上去好年轻啊,小孩儿都这么大了。 孟宁解释:这不是我俩的小孩儿。 阿姨:啊? 孟宁:他是我男朋友的弟弟。 江渝汀配合着:阿姨,她是我的嫂子,我嫂子是不是既年轻又漂亮? 阿姨笑得更开怀了,弯下腰和江渝汀说:是的,你的嫂子既年轻又漂亮,和你哥哥特别般配。 江渝汀傲娇地扭过头,语气别扭:我哥哥就那样吧。 话音落下,江渝汀的怀里多了一盒牛腩。 他仰头,只能看到江泽洲清冷的下颌弧度,嘴角扯起,一声冷嗤,你嫂子年轻又漂亮,怎么就看上了一般的我? 江渝汀理直气壮:因为嫂子眼神不好。 江泽洲眼低垂,自带冷感的五官,添几分戾气。 江渝汀嘴角瘪起,几秒后,泄气,承认:好吧,你确实长得还挺帅的,就,也挺有钱的,但是,你这么凶,哥哥,嫂子迟早会被你凶跑的! 江泽洲转头看向孟宁。 我很噎埖凶吗? 他面对她的时候,眉宇间有着一股化不开的柔情,孟宁摇头:不凶。 江泽洲点头,随后又问:你会被我凶跑吗? 因为挑食材,他有一只手是垂落在身侧的,孟宁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十指紧扣,从容道,你对我一点都不凶,我怎么会被你凶跑啊? 购物车里的江渝汀,看着二人熟若无人的对视,和牵手,默默地收回视线。过几秒,又拿手捂住眼,和得意上扬的嘴角。 逛完超市,三人回到望江嘉苑。 后备箱里装满了东西,江泽洲左右手各两袋拎着,江渝汀也拿了一袋,就孟宁两手空空。她想帮忙,却被江渝汀拒绝,小少年非常绅士:怎么可以让女孩子拎东西呢?嫂子,你不用拿,有我和我哥在,你什么都不用干! 虽然从停车场到电梯间这一段路就让提着一个购物袋的江渝汀气喘吁吁,但他还是拒绝了孟宁的帮助。 孟宁凑到江泽洲耳边:他的嘴硬也是和你学的吗? 闻言,江泽洲挑眉: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嘴硬? 察觉到他眼里的不满,孟宁小声:就,明明喜欢我却还是要用父母为借口,说家里逼着相亲于是找我当合约情侣的时候,说到这里,她底气十足,这不嘴硬吗? 电梯到达楼层,江渝汀率先出门。 孟宁往外走了一步,手肘一重,又被人拖回来,撞入一个微凉的怀里。 第204页 头顶传来江泽洲的声音: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宁平静道:就那次,去周杨酒吧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江泽洲拽着她手腕的手心往下,找到她的手心,十指紧扣,鼻息间蹦出一丝笑来,都过去多久了,现在才说出来? 有什么好说的孟宁漫不在意,又道,我就是觉得,我好像一直都被你算计着。 从电梯间出来,进屋。 江泽洲弯腰帮她拿拖鞋,复又抬眸看着她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那也得你喜欢我,才会轻易地落入我给你设的圈套里。 爱情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喜欢一个人,哪怕他的手段再卑劣,她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孟宁兀自闷闷地笑。 回屋后,江泽洲进厨房洗水果蔬菜,下厨做饭。 孟宁陪着江渝汀在客厅里看动画,江渝汀带来一盒饼干,示好道:小孟老师,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饼干,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觉得这个饼干好好吃,也想让你尝尝。 孟宁:好啊。 于是两个人在开饭前,吃掉小半盒饼干。 这直接导致,晚饭时,江渝汀吃了几口意面就吃不下了。 得知原因后,江泽洲拽着江渝汀面壁,饼干之类的零食可以吃,但是在饭前要少吃,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 做错事的江渝汀低着头,一声不敢坑。 在这儿站半小时。 扔下这句话,江泽洲回到餐桌继续吃饭。 孟宁感到难为情:是我拉着他吃的,你别怪他。 江泽洲:不是吃不吃零食的事儿,是面对诱惑,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孟宁:他还小。 江泽洲:小的时候面对的诱惑只有零食,等长大了,社会上的诱惑层出不穷,到时候,他能控制住吗?你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给他找借口。 孟宁怔了几秒,默默放下碗筷,要不我也陪他面壁吧? 瞎闹什么?江泽洲拉拽着她,无奈漾了丝笑,男孩子总要严格一点儿的,要不然很容易走错路,况且,他也知道自己错了,老老实实地在那儿受罚。 我也知道错了。 错哪儿? 唆使他吃零食。 嗯,这个可以原谅。 孟宁看向江泽洲的眼神,俨然是在看古时候沉迷美色无心朝政的昏君的眼神,她心里冒出个想法来,学长,以后我们要是有了女儿,你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 现在哪样? 不管她做错了什么,都无条件纵容她。 应该不会。 孟宁松了口气。 下一秒,又听到他说:我们的小公主,不会犯任何的错。 孟宁一言难尽。 于是低头一口又一口,往嘴里机械式地喂饭。 吃完饭,把面壁罚站的江渝汀领回客厅接着看电视。小家伙这一天闹够了,加上吃多了,很快犯困睡着了。 最后,是洗完澡的江泽洲过来,抱着江渝汀进侧卧睡觉。 睡梦中,江渝汀仍不安分,喃喃道:哥哥之后的几个字,江泽洲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他抱着江渝汀,站在床边,一时间忘了接下去的动作。 月色浮动的室内,江渝汀双唇翕动。 这一次,说的话更清晰,江泽洲听到了。 他说:哥哥,我好喜欢你啊。 江泽洲低头,平日冷硬的脸庞似乎被月色沾染,柔和了几分,嘴角也若有似无地,往上扯起弧度。 把江渝汀放到床上,确定他睡着后,江泽洲出来。 他和孟宁许久没见,安静的客厅,突然有几丝生分和尴尬。孟宁抿了抿唇,干涩问道:小江睡了吗? 睡了。 哦。 过半晌,孟宁说,那个,我去洗个澡。 殊不知沙发上的江泽洲,眸色变得幽深,目光流连在她背影上。很快,他关掉发出喧嚣声的电视机,起身,回屋。他目标向来很确凿,没有半分迟疑,径直走向主卧内的洗手间,手放在门把上,轻松一扭,扭开,门随之被推开。 孟宁正在脱衣服,听到推门声,吓得随手拿起洗漱台上的衣服遮挡着自己胸前的大好春光。 你怎么突然推门过来? 江泽洲不知推门进来,还走向她,倾身吻她,牙齿轻轻咬着她的唇瓣,气息不稳地说:好久没见,宝宝,你想不想我? 想。孟宁没骨气地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但拿着衣服的手始终不肯放。 江泽洲手指摸进去,黯声道:怎么了? 孟宁难为情开口:我胖了不少。 换来他一声嚇笑,脸还是这么小,腰还是这么细,胖哪儿了?江泽洲的手暧昧地在她身上流连,最后,停留在两处,爱不释手,又爱不释口的地方,他头埋进那里,呼吸声越发急促,附着低低沉沉的笑,原来是长这儿了,还挺会挑地方长得,每个地方,都是我喜欢的。 第205页 孟宁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江泽洲的种种,但每到此刻,她才发现,男人的劣根性,实在是毫无底线。 她羞耻心起,难为情地闭上眼,但身体还是情动地迎合着他。 许久没见,江泽洲自然没有放过她,一直折腾到午夜才停下。 次日孟宁醒来,发觉床边另一侧没有什么温度,她拿起手机,入眼的是当下的时间,中午十一点半,沉默一会儿,她打开手机,发现里面躺了不少短信。 有来自父母的,问她今天还去不去舅公家拜年,许久等不到她回复,于是又发来消息,说不想拜年也没关系的,不过家里没留吃的,要是饿了得自己叫外卖,然后又给她转了两百块钱。 孟宁看着这两百块钱,失笑。 她都二十六了,在父母的眼里还跟十六的小孩儿一样,担心她吃不饱。 回了母亲的消息,她退出来,看到江泽洲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泽洲:【我送小江上钢琴课去了,早餐在餐桌上,做了你爱吃的三明治。】 江泽洲:【待会儿还要上班,下午才能回家。】 交代完行程,江泽洲又道:【醒了和我说。】 半小时后,江泽洲问:【还没醒吗?】 又过了半小时:【我先开个会,可能没法回你消息,大概十二点会议结束。】 孟宁没绷住,笑了出来。 为他这积极主动报备行程的态度,也为他这黏人的行为。 孟宁:【我醒了。】 消息发出去,自然没得到回复,江泽洲还在开会。孟宁掀被下床,先去洗了个澡,再出来,看到餐桌里的三明治,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时,手机嗡嗡震动。 不出意料,是江泽洲的消息。 江泽洲:【怎么现在才醒?】 孟宁:【累。】 江泽洲:【抱歉,我的问题。】 孟宁抿了抿唇,顿觉喉咙干涩,拿起水杯抿了口水。 水杯放下,手机里又多了一条消息:【太久没见了,有点儿忍不住。】 孟宁被含在嘴里的水呛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缓过那阵后,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没事的,我能理解,毕竟,小别胜新婚。】 收到这条消息时,江泽洲的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经理在汇报工作。 也不知道为什么,汇报到一半,他们这位常年如冰冷雪山般的总经理,冰雪消融了似的,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 众人眨了眨眼,再仔细看过去,脸上的笑又没了。 刚才的一切,像是错觉。 极其恐怖的错觉。 江泽洲很想再次身体力行地解读小别胜新婚这一词,却没想到,他的小娇妻下午就回到父母家,又跟随父母拜年去了。 江泽洲的新婚计划,被孟宁用小别弄得稀巴烂。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晚上打电话时,江泽洲总会语气幽幽地来上一句: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我的新娘子待在一起? 孟宁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还没结婚呢,什么新娘子? 江泽洲也擅长若无其事,也对,还没结婚呢。 然后又对结婚这事避而不谈。 自从上次谈结婚的事儿之后,孟宁一直以为江泽洲会将它提上日程的,那阵子她天天都很紧张,每天的妆容都格外精致,生怕江泽洲搞个突然袭击,突然和她求婚。 结果都过去这么久,江泽洲也没谈结婚的事儿,即便谈到结婚了,他也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久而久之,孟宁也不纠结这事儿了,虽然她对结婚也有那么一丢丢憧憬和向往,但二人中,更想结婚的那个,是江泽洲。 过完年,孟宁搬回自己那儿。 而江泽洲元宵之后便出差去外地,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是孟宁一个人住的。 以前江泽洲在,孟宁周末要么和他在家里约会,要么和他在外面约会,偶尔也会和沈明枝见面,但沈明枝好像特别忙,就连春节约她都约不出来。孟宁以为这回能约出来,结果却得知沈明枝也不在南城。 她和江泽洲一样,都在江城。 孟宁:【你怎么也在江城?】 沈明枝似乎猜到了她这个也字里包含了什么意思,说:【嗯,我刚和江泽洲见完面。】 孟宁一愣:【啊?】 手机屏幕最上方,不断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亮了又停,停了又亮。 过了两分钟,沈明枝才发来消息:【宁宁,等我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答应我,千万别生气。】 孟宁眉头微蹙,【什么事啊,严重到我有可能会生气?】 沈明枝:【没有涉及道德问题,但也可能涉及了。】 孟宁:【?】 沈明枝:【关于你和江泽洲的。】 孟宁看着这两句话,暧昧到了极致,沈明枝大概也知道自己说得有多能够令人浮想联翩,连忙补充一句:【但你以前听到这事是开心的。】 孟宁绷着的唇线,松开:【枝枝,你只要说最后一句话就行,前面的两句可以别说。】 第87章 . 直到一个多月后, 沈明枝才回到南城。 三四月春深,孟宁驱车上高架, 跨过半座城去找沈明枝。 约会地点在沈明枝家附近的咖啡馆。 第206页 沈明枝早早就到, 点了孟宁爱吃的千层蛋糕,等到孟宁坐下后,又格外殷勤地拿了一个珍珠灰雾面鳄鱼包送给孟宁。 这倒不是沈明枝第一次送包给孟宁。 但是第一次, 孟宁从沈明枝脸上读出一抹心虚和讨好的情绪。 孟宁顿时觉得这包烫手, 你先说事吧,到底是什么事,都涉及到道德层面了? 沈明枝沉默了一会儿, 要不你先收包吧, 待会儿你生气的时候,可能会顾及到刚收我的礼物,不太好发火。 孟宁更不敢收了。 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沉默。 沈明枝好似在考量, 忽然,说: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写书吗? 话题转移得太快, 亦或者, 不是转移, 而是用这种方式缓缓引出接下去的内容。 孟宁思考许久, 记起来,高中时候你喜欢看小说,经常逃自习跟我到琴房, 我练琴,你看书, 后来你说你也能写这种小说说着说着, 她唇畔溢出笑来。 关于意气风发的青春, 关于放肆桀骜的少女。 当时正年轻, 不知天高地厚,相信自己无所不能。 嗯,然后我试着写了第一本书,就是以你和江泽洲为原型的。沈明枝说,高中毕业的暑假,我闲来无事,就把那本书发表了,然后,就签约了。 只是很可惜,那本书我没写到结局,因为你当时出国了,我还记得那年暑假,我跑去江城找你,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 孟宁带沈明枝去逛自己上了两年半学的江城第一中学。 学生都放假了,学校里空空荡荡,两个人吃过晚饭,在学校操场里吹着夜风聊着天。聊着聊着,话题无法避免地,绕到了江泽洲身上。 你还喜欢他吗?沈明枝问。 孟宁嘴角的笑僵了一会儿,然后又舒展开,只是笑里好似很疲惫,我也不知道,枝枝,我说真的。我也有我的生活要过,要练琴,要上课,要考试,要面试以前在附中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每次远远地看着他,我的心脏都会跟小鹿一样乱跳,哪怕是看到红榜里他的照片,我也会觉得很开心。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在江城,这里没有任何江泽洲存在的痕迹,我不会在食堂看到他,也不会在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看到作为升旗手的他,学校的体育馆,也没有江泽洲的身影。江泽洲早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了。 闷热的夜风吹来,沈明枝的胸口像是多了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挤出一个笑:那你不喜欢他吗? 然后她就看到孟宁纤细无暇的手臂高高举起,下巴搁在小臂上,温温然笑起来的模样,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但我总会想起他,偶尔练琴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脑海里反复回想起那个秋天傍晚,他被周杨学长拖拽到琴房,出现在我面前。 这份天真比夏夜热风还要滚烫。 好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在附中上学,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孟婆汤对我毫无作用,我还是会经常想起他。 少年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但长久地留存在她的生命里。 闻言,沈明枝伸手,摸了摸孟宁的头发,轻叹一声:宁宁,你明明知道的。 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明明知道你的感情的。 你明明,忘不了他。 孟宁眼里的笑意没有退散分毫。 看吧。 原来经过理智分析,孟宁依然还是喜欢江泽洲,毋庸置疑。 孟宁坦然承认:是啊,我还是喜欢他,可是枝枝,我和他好像没有那个缘分。 那个夜晚到底是悲凉的,过了一夜,二人分别在无精打采的夏天,彼此坐上飞机,去往各自的目的地。 孟宁出国留学了。 沈明枝回到南城,将那本文停更了。 当时年少晚风浓,谁知人生何处不相逢? 孟宁嘴角一勾,好似明白了什么,又不太确定:你该不会,灵感枯竭,把那本书翻出来,重写了一遍吧? 沈明枝:是。 你再说一遍? 是的,我重写了一遍。沈明枝坦白,复又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一本书,缓慢地推到孟宁面前,这本书,书名叫《我的初恋回来了》。 孟宁还是头一次这样惊慌,以及茫然,什么啊 还有一件事。 还有?孟宁一愕,眉头蹙起。 嗯,沈明枝指着腰封上的几个大字,艰难念出上面的字,同名影视剧正在制作中 孟宁深吸一口气,眼帘一压一抬,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明枝。 沈明枝也回望孟宁,只是脸上的表情,带着讨好的笑。 静默半晌。 孟宁接过那本书,指腹滑过书名,烫金的字,在她指尖好似泥沙滚过般,摩挲着她的体温。她的声线溺在其中,带着温度,枝枝,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第207页 意识到她语气里充斥着的无奈,沈明枝松了口气,她应该知道的,孟宁不会生气的。 但她心里仍旧过意不去,这确实涉及到道德层面了,未经他人允许,把对方的感情诉之笔上,我当时就是怎么说呢,被你的状态吓到了,但又觉得写出来挺好的? 说到最后,沈明枝都想笑。 孟宁也跟着笑,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只想靠我赚钱。 紧绷的氛围随着这声笑而消散。 孟宁:你微信里说得那么严重,还特意给我买了一个包,吓得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结果就这么点儿小事儿? 沈明枝:这不是,没经过你允许吗? 孟宁:我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你了啊。 沈明枝莫名较真:人都是会变的。 孟宁反问:那你觉得我变了吗? 沈明枝不假思索:没有。 孟宁:那不就行了。 说开之后,笑声都是释然的。沈明枝向来很藏得住事儿,只是这件事,让她不知要用何种方式面对孟宁,因此这段时间不管孟宁怎么约她,她都不出来。不敢出来,怕自己面对着孟宁,一不小心就说出实话。 至于为什么现在要老实交代,原因很简单。 同名电影今年七月上映。 孟宁像是在玩扫雷游戏,扫到一枚,又一枚。 她脸上的表情,尤为丰富多彩,震惊,诧异,茫然之后,竟然还是期待,谁演啊?男主是谁啊? 男女主都是新人演员,女主长得还和你挺像的,你放心,当初选角的时候,资方亲自过来定的主演,保准你会喜欢。 资方定的主演我怎么就一定会喜欢呢? 沈明枝一挑嘴角,意味深长:华锐资本投资的剧。 华锐资本的名号一出来,孟宁呼吸好似都短了半寸,痴痴傻傻的呆愣模样,逗得沈明枝忍不住发笑,嗯,男女主演都是你男朋友亲自过目的。 脑海里拉扯出某些记忆来。 当初在江城,沈明枝和江泽洲见面,说是公事。以及今年元宵之后,江泽洲去江城出差,而沈明枝也在江城,她说,她刚和江泽洲见完面。 哪成想是因为这种工作见面啊? 孟宁沉沉往后一靠,眼底光影交错,枝枝,你俩瞒的我好深啊。 沈明枝把脏水都泼到江泽洲身上,我本来早就打算告诉你的,结果你男朋友不让我告诉你。 那现在为什么又要说了? 这不是瞒不住了吗? 孟宁嘴角泛起一抹笑来,七月上映,这才四月,怎么就瞒不住了? 沈明枝幽幽道:虽然才四月,但是过阵子全网都是关于这部剧的营销,你又不是不上网的山顶洞人,看到原著作者是谁之后,肯定得找我兴师问罪明明是好朋友,为什么你的书拍电影了也不告诉我? 孟宁想了想,倒也是。 她斜撑着脑袋,歪头思索好一会儿,提早兴师问罪,沈明枝,难道不应该是你卖了影视的时候就和我分享这份喜悦吗,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好朋友啊? 明知道她是装生气,沈明枝还挺配合,佯装害怕,上齿咬着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模样儿,娇滴滴的嗓音,跟撒娇没两样,酥到人骨子里,人家错了嘛,宁宁宝宝,原谅我好不好? 孟宁笑得直不起腰,好,原谅你了。 那天回家之后,江泽洲一脸欲言又止。 孟宁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客厅,一个包,一本书,双眸清浅如溪流,望着江泽洲,要和我说这个事吗?枝枝已经和我说过了。 江泽洲眼睑微敛,抱歉,直到现在才告诉你。 孟宁歪了歪头:你记得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和你说抱歉,然后每次,你都会说,不要和我说抱歉这类话。 江泽洲当然记得。 有关于孟宁的一切,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走上前,把孟宁搂进怀里,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孟宁乖乖地靠在他怀里,据说只有爱人间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江泽洲身上有股凛冽的雪松味,她深吸一口,像是个瘾君子。 不会。 等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好。 于是孟宁开始期待起七月来。 确实如沈明枝所说,之后的三个月,各平台铺天盖地都是《我的初恋回来了》这部电影的宣传,宣传无非分为两种:剪辑的短视频,以及文字宣传。 关于初恋,可谈的内容太多了。 恰逢毕业季,初恋一词更是沸反盈天。 就连在舞团中午吃饭时,孟宁都会看到隔壁桌的人手捧着手机,刷到这部剧,然后邀请同桌的人:我们到时候去看这部电影吧? 其实这部剧压根没投多少钱,宣发占了不少。 主要还是找的是新人演员,省下的钱留给宣传,绰绰有余。 第208页 孟宁偶尔也会询问江泽洲有关这部剧的事情,江泽洲是早于她看过这部电影的,今年元宵去往江城出差,他就是去看成片的。 不只是看成片,他还与导演组讨论过部分内容,确定下来后,他才回南城。 江泽洲对她向来都是有耐心的,唯独有关这部剧,他说:到时候直接看剧不好吗,这会儿知道太多,到时候看,不会觉得没意思吗? 孟宁被他说服,之后也没再缠着他问了。 日子一天天走过,由狼藉残红的暮春,到绿意盎然的盛夏。 气象台连续一周发布高温预警,七月初,气温达到四十一度,然而高温之后,气温骤降,南城迎来台风天。 台风天的第一天,《我的初恋回来了》全国上映。 阴雨天,天空中漂浮着铅灰色的云团。 出门前,孟宁想要带上伞,犹豫几秒,还是没带。 家里下楼进地下停车场,然后开车去商场,商场地下停车场坐电梯直达影院,压根不去室外,没必要带伞。 正值周末,车流拥堵,灰蒙蒙的天似乎下一秒就会飘起磅礴大雨。 在高架上堵了半个多小时,这场雨依然没有落下。 工作日半小时车程,放在周末竟然开了一个多小时。好在他们提早出门,赶上了这场电影。 其实赶不赶得上都无所谓,江泽洲包下了一个影厅。 离电影开场还有十分钟,江泽洲去买爆米花,孟宁待在大厅里,视线往别处一瞥,就瞥到了售票台上空的电影排片。 意料之外,却是意料之中的,《我的初恋回来了》一个下午,就有六场。 显示的时间后面,跟着剩余空位,只余零星的空位。 还不等她多想,身边多了个人,江泽洲去而复返,走吧。 孟宁接过他怀里的爆米花,好。 各大影院的VIP影厅都相差无几,偌大的单人按摩沙发,可以坐着也可以平躺。 江泽洲对于某种事物总是有种难以言说的执迷,好比如说,电影院看电影,一定要选择五排二十号和五排二十一号,这样暧昧缠绵的数字。 但VIP影厅是小厅,一排就十二个座位。 江泽洲选的依然是五排,正中央的两个座位。 甫一坐下,影院四周的灯骤然熄灭,眼睛刚适应漆黑环境,蓦地,大屏幕亮起,比起刺眼的光,电影开始前的例行广告,尤为不合时宜。音量很大,敲打着耳膜。 好在广告结束后,电影的音量是正常音量。 虽说这部剧是有原型的,但是情节大部分都是沈明枝原创。 毕竟孟宁和江泽洲的感情,沈明枝只是旁观者,她无法将旁人的爱情如实写出来,更何况,如果她真的一五一十地写出孟宁和江泽洲的爱情故事,那就不是小说,这部电影也不是电影,而是纪录片了。 电影开场,是只有舞台灯亮起的演奏厅,空无一人的座椅全湮没在昏昧中。 音乐如同潮涨潮落,起伏翻涌。 看清女主脸的时候,孟宁愣了一下。 女主长得和孟宁并不像,但是她卧蚕下也有一颗泪痣,笑起来时,白皙素净的脸,霎时明艳动人起来。 笑起来时的模样,和孟宁竟然有三分像。 孟宁想起沈明枝说的,男女主演都是资方亲自选出来的,保准你会喜欢,保准符合原著作者的审美。 思及此,孟宁转过头,撞入一道漆黑深邃的眼里。 不知何时,江泽洲注视着她,或许从一开始,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停留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过。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她摇摇头,只是捧着爆米花的手,把爆米花放到一侧,然后,伸过去,借着荧屏发出的微弱光线,找到江泽洲的手,牵住。 江泽洲对她的这些小动作很是受用,手心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接着看电影吧。 孟宁:好。 一个半小时的电影,漫长又不漫长。 时钟只是往前走了一个半格子,电影里的女主暗恋成真,和男主在一起了。但现实里,孟宁往前走了八年,才走到江泽洲的面前,第九年,他们才在一起。 一个半小时 在电影里,可以演绎出人的一生。 但在现实里,大概是那个傍晚的琴房,孟宁和江泽洲的沉默以对。 电影放映到末尾,是男女主旧地重游,回到学校。 他们走过学校的各个角落,最后停在琴房外的走廊上,沐浴着阳光,女主突然指着学校操场,说:你知道我以前上学时最喜欢周几吗? 她自问自答:周一,因为你是升旗手,我每次都可以在人堆里,光明正大地看你。 青春时期的我们,胆小、敏感、自卑,唯一敢直面自己的喜欢的时候,是你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时刻。 你永远是我青春里,是我生命里,最耀眼的那道光。 与此同时,电影镜头拉向不远处的操场,阳光炽热,穿过青葱树叶,穿过远方,穿过时间长河,穿过遥远的以前。 那时他们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操场上人满为患。 升旗仪式结束,各班按秩序回教室。 第209页 刚回到教室,下一秒,大雨倾盆。作为升旗手的他,闯进雨中,将升上去的国旗降下来,叠好放回办公室里。 办公室在走廊尽头,他踏入廊道,迎面走来一个女生,恰好是她。 直到二人相交,都没对视。 错过时,他突然转过身,往身后看了一眼,被水打湿的头发紧贴前额,额发覆盖住的,是他微往上挑的眼尾,眼里几分心动几分喜悦,欲言又止。 电影到此,戛然而止,画面定格、 影厅陷入漆黑中。 就在孟宁以为全剧终时,下一秒,屏幕亮起。 屏幕再度泛着光,随后响起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一个个字跃然而上。 第一行字,字体娟秀,一看就是女生写的。 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而第二行字,字迹清晰漂移,笔锋遒劲,一看就是练了很多年才练出来的一手好字。旁人或许以为这是专门请的写手,但孟宁今天早上刚看过这个字,眼熟到眼热。 雾气上涌,氤氲着她的视线,但她还是看清了上面的一行字, 每次望向你的时候,我都在说我爱你。 穿梭时间的两幅画面,令她的大脑停止运转。 很久很久的以前,我只敢在人堆里注视你。 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想要告诉你,感谢你多年前的喜欢,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和你在一起;你的注视没有白费,因为照耀过那么多人的光,到最后,成为了,只属于你的光。 耳畔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男嗓,这是我对你的告白,孟宁。 孟宁下意识抬头。 也是这一刻,电影结束,影厅的顶灯一层层展开,清晰的光落在她眼里,刺的她眼一闭。再睁开眼时,视线被他裹挟,无处可逃。 满腔爱意翻涌。 然后,江泽洲吻住了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