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暴富系统去种田》 第1页 《带着暴富系统去种田》作者:琼玉花间【完结】 文案: 首富顾深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刻,带着一个名为“暴富”的系统穿越了。 穿成了一个气死亲爹,被一家族老打断了腿赶出家门的纨绔子弟顾南庭。 系统提示:“宿主将在这个世界重新体验白手起家的乐趣!” *** 简陋的茅草屋内,只有一个温文俊秀的男子守在他身边。 随着原主的记忆恢复,顾深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他叫苏晏,是家中在他六岁那年收养的孤儿,是他自幼的玩伴。 原主顾南庭对此人一向嫌弃,如今原主落魄,陪在他身边的,却只有这个人。 记忆继承完毕,顾深一把搂过身边人的肩膀信誓旦旦道:“放心吧!今后我一定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 第二天,顾深正站在自己亲娘给自己留下的两亩杂草丛生的薄田跟前陷入沉思。 系统提示:“强力除草剂100财富值,普通除草剂50财富值,强力加速肥100财富值,迅速加速肥50财富值,低产小麦种30财富值,高产小麦种300财富值,宿主当前初始财富值:1000。任务完成后,宿主可解锁更多道具及作物哦!” 很快,顾深的两亩农田变成了四亩,八亩,十六亩…… 粮仓里堆满了吃不完的五谷,还有特大号的南瓜,土豆,茄子等。 主动排雷: 1.套路化人设!套路化剧情!看点不足! 2.情节单一!逻辑堪忧!节奏混乱! 3.日常向小白爽文,主角光环强烈,文笔极度小白!希望各位人间小可爱见谅轻喷。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爽文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深(顾南庭),苏晏 ┃ 配角:预收文《少侠!你教主掉了》 ┃ 其它:完结文《养大小皇帝后他总想娶我》 一句话简介:霸道总裁的古代生活 立意:不因环境的改变而颓废,白手起家依旧能活得精彩 第1章 “亲爱的宿主,欢迎您进入穿越系统的世界……” 一阵扭曲嘈杂的电子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长途飞机上的落地广播,牵扯着他模糊且混乱的意识,将他从游离的状态下逐渐拉回。 “在本世界中,每位宿主都会绑定一支专属系统。系统将陪伴宿主一同体验真实的古代种田生活通过白手起家,勤劳致富…” 系统?穿越?这些有点荒诞的名词用一本正经的电子播音腔说出来,总觉得有点可笑。 他想站起来去寻找声音的来源,才发现他的身体动不了。 或者说,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那声音的来源不是别处,就是他自己的脑子里。 记忆闪回,他想起了他失去意识前的那些记忆碎片。 他叫顾深,是整个南省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手中的产业从地产到实业工厂,再到酒店商业街,应有尽有。 今天,他原本正在他公司名下最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城市农场”的奠基仪式上演讲。 他站在台上,整了整收音不大良好的话筒,忽然之间便觉得有一股电流穿过全身,跟着眼前一片漆黑。 当意识再度恢复,他的脑子里突然就多了这么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声音。 在顾深还未摸清状况时,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忽然出现了一张发光的电子屏。电子屏上如条幅一般滚动出现了几行小字。 好似是关于这个什么穿越系统的详细文字介绍。 【系统名称】暴富。 【系统功能】任务发布,积分统计,辅助宿主,休闲娱乐。 【积分数值名称】财富值。 【游戏规则】1.宿主进入本世界后,意识将进入一名本世界中原有公民的身体之内,以原有公民的身份,在本世界中生活。 2.宿主可利用财富值在系统内兑换一切生活,生产所需的物品及工具。 3.初始财富值:1000点。 4.当宿主在本世界中财富值积累到达财富榜首时,即可带着所有已获得的财富值回归现实世界。 5.财富值与现实货币兑换比例为1:1。 【注意事项】当体验确认开始后中途不可随意停止,如宿主不能积极完成任务,即会导致现实世界中原身死亡。请宿主务必认真对待。 顾深跟随着字幕滚动的节奏一字一句的阅读到了最后。 在整段文字的最末尾,一个闪烁着蓝光的“确定”按钮弹了出来。 带着现代工具穿到古代发家致富,这是什么三流小说里才有的狗屁情节? 他顾深好端端一个青年才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富豪,凭什么非要到古代去赚钱? 这个确定的按键他死活都不会按下去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什么暴富系统能把他怎么样。 顾深还没来得及得意,界面就已经自动跳转。 “系统现已绑定成功,游戏启动,请宿主做好准备,倒计时5,4,3,2,1……” *** 一阵极其刺眼的白光爆裂般的闪过。 顾深“腾”的睁开眼睛,从一张木制的硬板床上弹坐了起来。 还不等他把气喘匀,那个脑海中的声音便如影随形般的响了起来:“穿越已完成,原身记忆导入中,请稍候……” 顾深被那声音刺激得浑身一颤,果不其然,顾深的大脑中被强行注入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第2页 这是一个名为大夏的王朝。此地名叫水源村,是位于江南道苏州以东水源城边的一座同名小村。 原身名叫顾南亭,是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这顾家一连三代都是给朝廷送贡缎的布商,也是水源城中数一数二的富户,家境殷实富足。 这个少年虽说出身富贵,却幼年丧母,不学无术,是城中出了名的败家子。 不久前,他因当街调戏良家民女而被抓入县衙。老父亲当即被他气得怒火攻心,口吐鲜血。 他才从衙门归家,便看见了父亲的灵堂。他还未问清是何情况,一群人叫嚣着他气死生父,一顿乱棍将他打了出来,万贯家财都被继母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霸占了去。 他如今只能委身在亡母嫁妆单子里仅剩的这间小屋里,苟且偷生。 顾深伸出双手,借着屋内唯一一盏豆大的油灯的光亮看了看这副新的身体。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白净净,一看便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羔子。 顾深又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鼻梁高挺,双耳厚重,双唇柔软,五官齐全。 “果然啊。”顾深幽幽了叹了口气:“光靠手摸还是摸不出来自己的长相的。” 顾深偏过头,开始审视起了这间屋子。 由于油灯的光亮十分有限,根本不足以将屋内的角角落落都照清楚,只能勉强照到周遭不足两米的范围。 在这个有限的范围里,顾深目之所及的所有陈设有一张桌面劈裂的木桌,桌上摆着油灯和一只大铜壶,壶边散放着三四个不成套的茶杯。桌边是两张东倒西歪的木头椅子,还有一只掉了半边门板的小角柜,柜门上还贴着半张早已脱了色的“年年有余”。 再往上看,头顶上好几处缺砖少瓦,任由月光凄凄惨惨的渗漏进来。 屋脊与墙壁的衔接处直接破了个大洞,晴天还好说,若是赶上阴雨,整间屋子都得被雨水泡了。 以前顾深以为家徒四壁只是个形容词,现在他终于理解了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究竟有多贴切了。 顾深盯着那个愁人的大洞看了一会儿,忽而觉得喉头发紧,仿佛有一股极低的气压裹挟着热浪向人的咽喉施压,让他感觉到呼吸十分困难。 这原身应该许久没有喝过水了吧?顾深暗暗想着。 他掀起被子,刚想下地去找点水喝,忽而被一个声音拦住了:“少爷别动,想要什么我去拿。” 拦住顾深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男子穿着一身浅茶色的布衣长衫,长发用同色的软布束在头顶,长相清秀温和,身形细长瘦弱,手中端着两个粗瓷大碗,碗上架着两只木筷,一看便知是才从厨房回来。 一见顾深要从床上起来,手忙脚乱的放下手中的大碗,将顾深拦了回去。 顾深顺着顾南亭的记忆搜索了一下,想起了这个男子的身份。 男子名叫苏晏,年纪比顾南亭大两岁。是顾南亭六岁那年,被生母在集市上救下的孤儿。 那日顾南亭与母亲去集市上买年货,见到一个独眼的汉子在路边鞭打着一个不会说话的小乞丐。 小乞丐的脚上没有穿鞋,身上还穿着单衣。鞭子抽下去的时候,小乞丐只有本能的抽搐,连哭喊声都没了。 顾南亭的母亲当即拦下了鞭子,将他带回了顾家,养在身边给顾南亭做伴。 顾夫人心善,将苏晏视如己出。 不仅治好了他的嗓子,还请了先生教他读书认字。 如今顾南亭落魄至此,只有苏晏不离不弃。 即便这个顾南亭自从从生母去世后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平日里苏晏若是敢稍稍规劝一句,他便非打即骂,行径极其恶劣。 回忆完毕,顾深沉声答道:“无事,我只是想找点水喝。” 苏晏听罢,忙回身取了一只杯子,将桌上水壶里清水给顾深倒了一杯:“少爷要水怎么不叫我?郎中说,少爷的腿至少要将养两三个月,若是长不好,将来要跛脚的。” 顾深接了杯子,恍然惊觉自己的左腿上果然固定着几块板子。 这是他离家那天,他继母带着那些义愤填膺的顾家族老打断的。 顾深懊恼的一拍脑门,咕噜咕噜的把杯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不知那水是不是在铜壶里闷了太久,清水之中竟然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儿,顾深不由自主的皱紧眉头。 “少爷,是不是很难喝?”苏晏歉意的弯下身子,给顾深顺了顺背:“这里的水井不大好,我滤过了几遍,还是有股涩味,委屈少爷了。” 顾深攥着杯子,被苏晏的举动弄得一愣。 委屈?顾南亭有什么好委屈的?他们今时今日落到这步田地,十成九都是顾南亭这个少年一手造成的。苏晏难道不知道有个词叫“咎由自取”么? 初来乍到的顾深还保持着他前世的思维方式。 前世的他虽然也有家族权势做依托,可他从记事起就从来不敢懈怠,七八岁时便已然开始用模拟沙盘学习经营管理,十一二岁时便开始出国深造,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开始在接手管理上市公司了。 这个原身的小少爷的做派简直就是他前世的反义词。 “少爷你饿不饿?我做了热汤面。”苏晏见顾深不说话,端过了桌上的粗瓷大碗,凑在了顾深面前:“加了两个鸡蛋,还去邻家的婶子那儿借了半勺酱油,半勺香油,保证不会再像昨日那样没滋味了。” 第3页 顾深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碗里盛着一团白生生,还冒着热气的面条,面条下面藏着两颗胖鼓鼓的鸡蛋,清汤寡水的汤底上,漂着两滴少得可怜的酱油。 虽然这碗面的卖相有些一言难尽,但顾深实在不忍辜负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子。于是他横过筷子挑起一团面条送进嘴里,无油无盐的面条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生涩,没有搅匀的酱油聊胜于无,非但没有提鲜,反而让整碗面的味道变得更加诡异了。 顾深从面碗里抬起头,正巧撞上了苏晏那温柔中带点殷切的目光,他抿嘴将口中的面条咬断,朝着对方扯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微笑。 “少爷喜欢就好。”顾深的笑脸,让苏晏松了口气。他也端起了桌上的另一只碗,竖着筷子一点一点的往自己嘴里送去。 苏晏用饭的姿势有些奇怪,这让顾深不免有些好奇。 他抬头朝苏晏的碗里巴望了一眼,想知道苏晏吃得是什么。 然而苏晏的那只碗里哪里有什么白面,而是一碗不知名的黑面糊糊,还混合着几片粗硬的叶子。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他顾深的认知里,这碗东西都不像是人吃的食物。 若不是像苏晏那样一点一点的小口吃,只怕根本咽不下去。 “你吃的是什么?”可能是因为苏晏碗里的食物给顾深带来的视觉冲击太过震撼,所以顾深的语气里明显夹杂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啊?”苏晏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自己碗中的食物,如实答道:“我这是荞面,不是少爷能吃的。” “我不能吃,你为什么就能吃?你能吃,我为什么就不能吃!”顾深坐在床上端着手中那碗白面眉头紧锁,原来他咬牙屏息咽进去的食物,是这个人能为自己寻到的最好的食物。一股强烈的自责感,让顾深此刻多少有些歇斯底里。 顾深自小生长的环境,周遭都是利益相关的人和事。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苦涩的,倾其所有的偏爱。 包括生身父母,都没有给过他这样的偏爱。 从小到大他必须要做到十二分的努力,否则他就会被随时放弃,成为家族的弃儿。 原主顾南亭被赶出家门时,苏晏扑到他背上为他抵挡乱棍,分明自己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背着他四处求医问药。即便他一无所有,也从未出言责怪一句。 就那样默默无闻的陪着顾南亭,不盼他东山再起,也不怪他自怨自艾。 拥有苏晏这样的感情,为什么顾南亭就是不珍惜? 他为苏晏不平,也为他自己不平。 苏晏被顾深突如其来的脾气弄得有些手足无措,虽说顾南亭以往的脾气一直是这样喜怒无常,可这次苏晏到底是没想明白,他这会儿究竟为何动怒。顾南亭从来不会在乎他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难不成今天这个小少爷是白面吃腻了,想尝尝这苦荞面的味道? “少爷,这东西不好吃,所以少爷不能吃。”苏晏试探着与顾深解释道。 “不好吃的东西你还吃?”顾深也不顾自己腿上是否还绑着木板,直接把那条伤腿从床上搬了下来,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床外,艰难的把自己碗里的白面条连同两颗鸡蛋一起拨到了苏晏碗中。 “少爷,你这是做什么?鸡蛋和面是给少爷吃的,我不能吃啊。”苏晏连忙用碗接住了那些来之不易的白面和鸡蛋。用筷子慌乱的整理着碗口边缘流下的面条:“少爷快躺回去,你的腿不能乱动的。” “那你吃不吃鸡蛋。”顾深悬着半边身子在床外,摇摇欲坠的威胁道。 “我吃,我吃,少爷躺回去我就吃。”苏晏连忙点头,满口答应。 顾深这才收了手,端着自己剩下的半碗面汤心满意足的挪回了床上。 “你听好,从今往后你吃白面我就吃白面,你吃荞面我就吃荞面,你我同甘共苦。”顾深仰头灌了一口面汤。 “少爷……”同甘共苦这四个字,苏晏似乎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抿唇咬了一小口蛋白,声音微微颤抖道:“我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少爷的。” “我知道你答应过我娘亲。我也知道你待我很好,所以我才更不能只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顾深侧过身子,伸手扶住了苏晏的肩膀,缓缓将自己转成了坐姿:“阿晏,对不起。以往都是我不好,我总是欺负你,你身上的伤还痛不痛?我知道,那天你替我挡了许多。” “不痛,不痛,没有打到哪里。”苏晏神情错愕的抬起头与顾深四目相对,双手抱着那碗几乎满出来的热汤面,嗫嗫道:“少爷本来就是少爷,做什么都不碍事的。” “我那时不懂事,现在懂事了。”顾深看着苏晏的双眼:“今后这里便是你我的家,缺什么少什么我都会赚回来,那些我们失去的我也都会拿回来。我更不会让你几年之后会后悔跟在我身边。” “少爷,我不悔。跟着你,我不悔。” 大约是苏晏看顾深的眼神太专注,顾深竟然在苏晏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容貌。 苏晏眼中的少年,与顾深前世的少年时代,长了同一张脸。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文 文名:[快穿]跟拯救的偏执反派He了 作者:金陵玉面狸 文案:脑回路清奇只想把人拉回正途攻vs恋爱脑逐渐黑化的偏执疯批受 第4页 祁棪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却在追小偷的时候意外身亡。 为了能够重生,他接受了系统223指派的拯救反派计划,而这些小世界里的反派大多偏执且爱而不得最后逐渐走上歧路。 于是 系统223:亲爱的宿主,本世界反派犯罪值已满,请抓紧时间前去拯救。 祁棪:请跟警察叔叔说人话。 系统223:亲,需要您劝导每个世界的反派不要走上犯罪道路。 祁琰:放心,这事我熟!所里就没有我劝不了的人。 但是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每个世界的反派都是因为自己才黑化的? 世界一: 他是被反派金主送上一切资源后成名的影帝,此时的反派已经发现了他即将跑路的行李和飞机票。 反派金主:我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腿? 摸摸自己还是好腿的祁棪立马出现到了面前,拿着行李拉大佬:现在,马上,领证,然后度蜜月去。 两边的手下瑟瑟发抖:好像也不是不能结。 世界二: 他是被迫和反派总裁结婚拯救家族的少爷,此时的反派已经发现他写好的结婚协议书。 反派总裁:我是不是应该打断他的手? 看看自己还是好手的祁棪手疾眼快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协议书,随后撕个粉碎:“我这么爱你,想离婚没门。” 两家的父母满脸惊恐:先,先发制人? 世界三: 他是被反派上将Alpha救下来的敌国太子,此时的反派已经发现他窃取情报准备开战。 反派上将:我是不是应该把他家炸成平地? 想想自己豪华宫殿的祁棪开着独一无二的机甲越过百万大军:当我的太子妃,别说家了命都给你。 两大帝国的战士集体战术性后仰:这仗还打吗? 1.联姻少爷vs反派总裁 2.被包影帝vs反派金主 3.被救敌国太子vs反派上将 4.被忠心跟随的捉妖师vs反派上古妖兽 5.被予以信任的通关者vs反派副本boss 6.被以命相护的魔族后人vs反派师尊 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哦。 第2章 翌日,艳阳高照。 顾深拖着一条伤腿从那张吱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爬了起来。 揉揉眼睛,便看见了正坐在自己床头给自己削拐杖的苏晏。 “少爷醒了?擦擦脸吧。”苏晏笑着转身拿了一条浸满清水的白毛巾,伸手便要糊在顾深脸上。 顾深不大适应苏晏这种事无巨细的照顾,连忙接了毛巾兀自擦拭起来。 冰凉的毛巾让被这张破木床吵了一夜的顾深瞬间精神百倍。 顾深洗漱完毕,苏晏也将早饭端了过来。 说是早饭,其实只是两个发黑干硬的野菜团子。苏晏歉意的挑了一个稍大些的团子给顾深递了过去:“少爷,你先委屈一下垫垫肚子,家里剩的白面实在是不多了。我一会儿去帮邻家李婶子翻了地,换些糜子回来与少爷蒸了吃。” “无妨,有什么就先吃什么。”顾深抓起一个菜团子发狠咬了两口,终于啃下了菜团子上的一层皮:“只是你为何要去帮旁人翻地?我记得我母亲的嫁妆里,除了这院子应该还有两亩旱田的,现在正值农时,我们也该把那地先整出来才是。” “少爷。”苏晏咬着菜团子面露难色:“我们出来的急,本就没带几两银子,加上先前给少爷请大夫,兼着买些米粮日用,家中现在实在是拿不出买粮食的钱了。夫人留下的旱田荒了许久,就算今年撒了种子明年也未必丰收,所以我想着先去旁人家地里帮帮闲…” 听了苏晏的回答,顾深沉默了。他想起了那则经久不衰的预言故事:小白兔和小黑兔去帮农民伯伯收萝卜,为了表示感谢农民伯伯给了两只小兔子一人一车萝卜。小白兔说:“农民伯伯我不要萝卜,给我些种子就好。”结果到了第二年春天,小黑兔的萝卜吃完了。小白兔冬天就饿死了。 他现在就是那只天真又励志的小白兔,谁家等米下锅的时候,是现种粮食的。 苏晏见顾深一言不发,转言又道:“那个,李家婶子人好心善,昨日的鸡蛋便是她给的,帮她家的忙,咱们不吃亏的。” “啊?”顾深恍然回神,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方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想着自己家的田里长出来的庄稼才是自己的……” “少爷别想那么多了,你现在最该想的就是好生养伤,我不会让少爷饿肚子的。”苏晏笑着揉了揉少年厚实的耳垂,温声道:“我先走了,少爷白天要用拐杖走路可一定要小心些。” *** 苏晏走后,顾深撑着他一早削好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蹦出了房门。 屋外春光如许,绿柳成荫。 安逸祥和的小山村,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魅力。 顾深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呼吸着泥土的芬芳,难得的觉得神清气爽。他一手撑着拐杖的扶手,一边摇头晃脑的松动筋骨。 就在此时,一个身穿半旧碎花小袄的胖妇人挎着个竹篮从顾深的小院门前经过。 按照原主顾南亭的记忆,这个妇人就是苏晏口中所说的那个和善厚道的李婶娘。 “李婶娘,您早啊。”顾深相当亲切的与人打了个招呼。 第5页 “呵呵,这不是顾家小哥儿么?早,真早。”妇人皮笑肉不笑的应了一句,挎着篮子径直朝自家方向走了过去。 顾深皱眉看着李氏走远的背影,总觉得从这妇人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鄙夷。 他叹了口气,暗暗想到:这原主的风评真是快烂到底了,就连邻家妇人都不愿意给什么好脸色。看来他要加快速度,赶紧把那些原主丢了的面子捡回来。 等等,说到把面子捡回来。那个把他送到这儿来的系统呢?从昨晚开始他脑子里的那个系统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说好的金手指暴富呢?系统没了还怎么开挂?而且这系统好像也没留下什么召唤方式。 正当顾深胡思乱想之时,一只丑不拉几的小土狗拱开了小院的柴扉,蹲在了顾深面前。 “宿主您好,暴富系统向您报道。” 顾深低头瞥了那小狗子一眼,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抬起头前后左右的寻找,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宿主别找了,我就是您的系统。” “你…?”顾深不可思议的弯下身子,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小土狗。 小土狗吐着舌头,面前冷不防的蹦出一张电子屏,显示出了这只小土狗的三维解剖图,以及一些晦涩的文字来解释这个传说中的系统变成狗的理由。 好像是为了符合顾深眼下“种田人”的身份。 顾深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伸手揉了揉眼前的狗头:“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我现在只想我家的田地在哪儿?你带我过去吧。” “初始农田位置锁定,请宿主跟随系统一同前往。” 顾深点点头,跟在了那只黄褐杂毛的小土狗身后。 *** 距离小院往东不到一里的地方,便是顾南亭他娘为他留下的两亩薄田。 由于十数年不曾打理,田间的荒草足能没过人小腿。除了泛黄打卷的荒草,还有几株不知名的植物。由于土壤贫瘠,植被们此消彼长,每一株都面黄肌瘦。 哪怕此时是春耕时节,万物复苏,顾深家的农田也宛如秋日肃杀。 “额…这个地…你确定能种出粮食么?”顾深单手撑着拐杖,看了眼身旁乖乖蹲坐的小黄狗。 小黄狗抬起头,面前的电子屏幕又弹了出来:“日常任务一:清除杂草。推荐道具:强力除草剂100点财富值,普通除草剂50点财富值,镰刀20经验值,割草机300经验值。” 因为初始的财富经验值不多,顾深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点击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强力除草剂。 除草剂种类选定,一片蓝光瞬间笼罩了整片农田。 大约两分钟后,系统发出了一声提示:“宿主,左前方二十米处检测到作物‘天麻幼苗’3株,建议保留。” 天麻?这么荒的田里还有天麻?顾深选择了保留的选项后,跟着小黄狗一瘸一拐的来到那几株天麻幼苗跟前,小心的用手挖了出来。 黄褐色你圆柱形幼苗,由于常年缺水,瘦弱得宛如水发的豆芽菜。 天麻:主治头晕头痛,小儿惊风等症。且耐旱高产,不挑土壤。 这三株天麻只要选个阳光好的地方,种植下去,不出半年便能长出一片。 这可比小麦稻米值钱多了。 顾深双手捧着那几株幼苗,深情款款的亲了一口,仿佛那便是他亲生自养的大儿子一样。 “宿主,除草剂播撒完毕,请手动清除杂草。” “什么?” “除草剂播撒完毕,请宿主手动清除杂草。”变成小黄狗的系统,宛如周扒皮一般蹲坐在地,每隔一分钟重复一次这句指令。 “好了,我知道了。”顾深咬了咬牙,将手里的那三株天麻幼苗放到了一边,又小心的培了些土壤,这才拖着一条断腿开始在两亩见方的农田范围内一颗一颗的拔除杂草。 顾深断了一条腿,需要扶着拐杖才能保持平衡,弯腰拔草的动作于他而言十分艰难。每次拔上几颗后便要直起身来喘上好一阵子。 好在由于强力除草剂的关系,杂草的根茎已经松脱,伸手一扯便能轻易收割。不到一个时辰,整片农田上的杂草便都被他拔除干净,堆放在了一边。 “杂草是非常好的助燃材料,建议宿主打包带走哦。” “嘭”的一声,小黄狗嘴里蹦出了一条麻绳。 顾深看了眼狗嘴里的麻绳,将铺在地上的干草捆成了半人多高的一束,又斜肩绑在了自己背上,捧起了旁边地上的三株幼苗,准备走回自家院子。 “恭喜宿主完成今日任务!”小黄狗晃着尾巴围着顾深欢天喜地的转着圈:“获得财富经验值:50点。强力除草剂x8,普通化肥x30,稻米3/袋。解锁作物:天麻,小麦,红薯,南瓜。解锁农具:耕犁。请宿主继续努力哦!” *** 日落时分,苏晏抱着一口袋淡黄色的糜子面从屋外走了进来。 “少爷,你饿坏了吧,我这就去把糜子蒸上。”苏晏气还没喘匀,便急急忙忙的往厨房走。 “阿晏,你等等。”顾深叫住了他:“饭我已经做好了,你擦擦手,过来吃吧。” 苏晏愣愣的站在原地,只见屋内的桌面上摆着三个大碗,一碗稻米稀粥,两个色泽金黄的玉米面窝头,还有一碗腌渍好的萝卜酱菜。 再看四周,这间昏暗无比的小屋这会儿也收拾得一尘不染。 第6页 破得东倒西歪的椅子被重新钉了结实,少了门的柜子钉上了布帘,就连桌上的油灯都添了比往日多一倍的灯油。 顾深抱着一只丑兮兮的小黄狗坐在床上,小狗的脖子上还系了一根红绸。 “少爷,这是…”苏晏不可思议的看着坐在对面抱着小狗的顾深:“这…这都是哪儿来的呀?” “我换的呀。”顾深抱着小狗,伸手捋着狗子身上的黄毛。 “换的?少爷用什么换的?”苏晏抱着满怀的糜子面口袋皱眉嗔怪道:“不是不让少爷乱动的么?万一腿再伤到怎么办?” “我今日找了找,发现带出来的行李里还有个坠子,所以就换了些东西回来,你快别问那么多了,我又没偷没抢的,你有什么担心的。” 顾深的这些东西,是用今天系统奖励的白米换来的。两袋白米换了日用,一袋白米留下做口粮。不过顾深自然不能把系统的事情告诉苏晏,只能随口撒了个谎。 苏晏没再多问,抱着糜子面进了厨房。 厨房内也是焕然一新。 黢黑的灶台被擦了干净,灶台旁边堆放着一丛干草,以及至少够用两三天的干柴。 空空如也的米桶被填了一小半,面桶里装着足足一斗还多的黍子。高阁的木架上常年空置的坛子里,还装着四五颗新鲜鸡蛋。 苏晏虽然不知道顾深所说的那个坠子是从何而来的,他只知道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好像变得与过去截然不同了。 这样的改变,让他欣喜,让他心安。 他将抱了一路的糜子面放进了木箱之内存了起来,就着水缸里的清水擦了擦手脸,回到了屋内。 “阿晏你快尝尝,粥是我熬的,也不知道好不好。”顾深见苏晏落座,伸手将那碗已经晾到半温的粥推到了他的面前。 苏晏的肚子空了一天,实在是太饿了,他本想细细的品品这粥的滋味,可这粥刚喝进嘴里,就滑进了肚子。 还没等他尝出滋味,一碗粥就见底了。 苏晏从碗里抬头,刚想赞一句好喝,顾深便把那只小丑狗举到了他的面前。 “阿晏,它叫富贵儿,是我在路上捡的,可以留下来养么?” “这个?”苏晏被那只一脸无辜的小丑狗吓了一跳,随即温柔的笑开:“少爷喜欢的当然可以养了,只是我没有照顾过小狗,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它。” “这些阿晏都不需要操心,我来照顾它,负责他的吃喝。”顾深将抱了一晚上的小黄狗放在了地上:“对了,我今天把娘亲留下的那两亩田上的杂草都清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在我们自己家的地里垦荒了。粮食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少爷!”苏晏猛然攥住了顾深的双手,翻开掌心反复查看:“少爷你怎么可以去除草?!你腿上还有伤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少爷做拐杖了!” 苏晏的重点仿佛从来都只在顾深一个人身上,他好似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吃饱穿暖,一切都以顾深为中心。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苏晏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像一束暖阳一般包裹着顾深。 顾深不是顾南亭,这样的善意,他必须报以回应。 “我的腿没什么事了。”顾深反手握住了苏晏的手腕,一字一句的说道:“跟我在一起,你只管放心。面包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第3章 顾深用白米换回来的口粮足够他和苏晏两个人吃上十天半个月了。 苏晏也不必每天再在村子里舍着脸去找活计,他也终于有时间挖些黄泥,寻些大小合适的石块补一补他和顾深住的这间千疮百孔的屋子。 一大清早,苏晏正在院子里搅拌补墙用的黄泥。 顾深便拄着拐杖带着小狗富贵从屋里一步两蹦的出来了。 他们今天的目标,是要到山林里寻找能用于制作耕犁的材料。 “少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早饭热在锅上呢。”苏晏卷着袖子,用胳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珠。 “我先不吃了,我带富贵儿去后山寻些东西。” “进山?少爷你快别闹了,山里的路你又不熟,会迷路的。”苏晏甩了甩手上的泥浆,连忙阻拦道:“还有后山上的地不平,少爷的腿伤未愈,怎么能走?” “都说了我的腿没什么事了。”顾深尝试着将缠着绷带和夹板的左腿落了地,又扶着拐杖小心翼翼的给苏晏走了两步:“你看,要不了几天我就能正常走路了。” 昨天夜里,顾深点开了系统中自带的原身修复功能,肢体功能恢复,仅需四十八小时。 也就是两天两夜。 等着时间到了,顾深这条被打断的左腿也就能恢复如常了。 “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少爷才躺了不到十天,怎么会?”苏晏皱眉不可思议道。 “都说了让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了,我去去就回,你在家中等我就好。” 顾深出了院门,在小狗富贵的带领下进了后山。 “开始扫描制作耕犁所需的木材部件,前方五米断枝检测为榆木,可用于制作部件为:犁辕。” 顾深靠着系统的指引,一路将制作耕犁所用的材料收集齐了。他才把那一堆破枝烂木打成卷,便听见系统富贵摇着尾巴发出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收集完成,任务奖励:山鸡一只。” 第7页 顾深一低头,只见小黄狗的嘴里果然叼了一只肥墩墩的大花鸡。 回到家中,苏晏的房顶也才刚补好,正在做着最后的修缮。 “阿晏,把山鸡烤了吧,我们今天有肉吃了。”顾深跛着脚,指挥着小黄狗把嘴里叼了一路的山鸡扔到了苏晏脚边。 “少爷?这山鸡是哪儿来的啊?” “富贵儿在山里捡的!”顾深吃的拖着那堆木材转去了后院,一屁股坐在了土地的边缘:“呼…好歹也是正经的金手指系统,就不能出个背包功能么?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靠我扛回来?” “亲爱的宿主,当您的财富等级达到十二级后即可解锁背包功能哦,请您努力完成系统任务吧。” 系统说完,顾深的面前果然弹出了一张电子屏,屏幕上画着耕犁制作的具体步骤。 忙忙碌碌大半天,顾深终于将那副耕犁修了个八九不离十,就只差最后一道上辕的工序。 “少爷,鸡肉好了。”苏晏从前院探了头过来,微笑着招呼顾深吃饭。 饥肠辘辘的顾深也没有继续干活的意思,连带着系统富贵儿都蹦蹦哒哒的跟了上去。 烤鸡苏晏是用叫花鸡的法子做的,用的就是补墙剩下的那点黄泥,山鸡在黄泥的包裹下渐渐熟透,致使整只鸡汁水丰沛,肉质鲜美,只消蘸些粗盐便是人间美味。 顾深伸手扯下一只鸡腿先是放在了苏晏碗里,自己才扯下了另外一只。 “少爷?”苏晏轻声问了一句,也许是顾深的改变太快太好,让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又怎么了?”顾深咽下一块鸡肉。 “没…没怎么…”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何必这样支支吾吾的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少爷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经历过这种事情后,人当然是会变的。”顾深又将鸡腿朝苏晏跟前推了推:“现在父母都不在了,我只剩下你了,所以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我这些日子恍惚想起娘亲曾经说过,说如果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就要娶你为妻,要让你一辈子都有个好归宿。” 顾深之所以会说这句话,一是因为想起了原主母亲生前的原话。 二是因为前世在商场风云之间摸爬滚打十数年的顾深深知苏晏这样的人有多适合做一个妻子。 他希望,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苏晏留在他的身边。 况且大夏王朝本就有娶男子为妻的律例在。 因为大夏王朝的第三任君主便力排众议娶了一位贤能良善的男皇后。 自此大夏朝无论民间还是皇室,男子都可与女子一般成为正妻,享有正妻的一切权力地位,更能帮丈夫执掌家务。 “夫人是说过…”苏晏没有否定这一事实,却依旧扶着碗边低头小声道:“可是少爷不是从来都不喜欢男子么?少爷不必勉强的,我可以跟在少爷身边一直做个奴才。” “谁说我不喜欢男子?我喜欢。”顾深想也不想,直接抬手勾过了苏晏的脖颈,两片嘴唇覆压上去,一瞬贴紧,又慢慢松开:“还有,从此以后再也不许称自己是奴才。否则你说一次,我便这样亲一次,直到你不敢再说为止。” 苏晏被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吻得惊慌失措,脸颊已经烧滚了,连带着手心也滚烫起来。 他的少爷,果然还是那个少爷。 *** 次日,顾深终于拆下了自己腿上的夹板和绷带,拉着苏晏拽着新做的耕犁,揣着新出锅的热窝窝,连带着小狗富贵儿“一家三口”声势浩大的出门了。 经过邻家李婶子门前时,顾深还不忘朝里面给那正在喂鸡的妇人打了个招呼。 那妇人停下动作,仍是皮笑肉不笑的应和。 待顾深走远,才嘟嘟哝哝的念叨了一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败家子儿也知道干活了?” 农忙时节,各家的旱地上都是热火朝天。打着赤膊的汉子们有的挥着锄头,有的赶着耕牛,女人们背着娃娃站在田边,光屁股的毛孩子也在田间乱跑。 翻地培土,是春耕的第一步。 顾深家中没有耕牛,只能用人力耕种。 耕犁的使用方法和原理极其简单,使用时只要先将尖锐的铁质犁铧刺入土地,再用人力向前牵拉,犁铧会将坚硬的土块儿切破打散,拉出一道适合播种的土沟。 苏晏心疼顾深,只让他跟在后面推着犁辕,保持平衡,将牵着轭绊的绳套背在了自己肩上。 两人一推一拉,缓慢的在农田上开工了。 顾深做出来耕犁形制简单,功能单一,犁头不能转圜,加上顾深家的农田已经荒废了十几年,土壤质地坚硬贫瘠,怪石垒堆,拉不了几步便要停下,挖了石头再拉。 顾深把着犁辕,手背上青筋突兀,一步一步朝前挪动。 那看似简单的动作,却能最大限度的消耗人的体力。 顾深暗想,早知道这种活动这么锻炼身体,他当初为什么要每年花上几十万雇佣私人教练健身?去随便找个农田耕地,效果明明是一样的。 由于劳动力不足,加上对农具的使用并不熟练。 两人从日出干到日落,开出来的地还不到五分。 满头大汗的回到家中,顾深仰头躺在了那张吱吱呀呀的木床上,累得不想睁眼,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换鞋。 第8页 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一定是苏晏。 “别换了,你也上来躺一会儿吧。干了一整天,你不累么?” “我不累,少爷先躺一会儿,我去给少爷煮白米粥吃。” “你等等!”顾深从床上爬了起来,指着苏晏肩头上的一点暗红发问道:“你这肩上是怎么了?” “啊?这没什么。”苏晏微笑着拽了拽自己肩头的布料:“不知道在哪里蹭脏了,明日我换身衣裳……诶诶诶……少爷你做什么?” 顾深没有给苏晏辩解的机会,直接把人拽了过来,按在床上扯松衣领,瘦窄的肩膀则随之露了出来。 苏晏肩膀上赫然有一道骇人的瘀伤,半月形的,边缘青紫,内缘处已经摩掉了一层皮,又红又肿,都有些发亮了。一看便知是白日耕地牵犁时由于防护不当造成的。 “少爷,一点擦伤没什么事的。”苏晏轻轻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试图将那道伤痕掩上。 “不许动!待在这儿等我!” 顾深用命令的口吻,勒令苏晏在床上等他,随即打了一桶清水,又拿了些他治腿伤时未用完的伤药。 虽说不太对症,但也聊胜于无。 顾深先将手巾在桶内浸湿又扭到半干,轻轻擦拭在伤口的破溃之处。 冰凉的手巾才接触到苏晏肩头的瞬间,苏晏的身子便抖了个激灵。 “很疼么?” “不,不疼。”苏晏抿着嘴唇,轻声道:“只是有点凉。” 顾深朝着苏晏的伤口轻呼两下,冷不防道:“我给你买头耕牛吧。” “耕…耕牛?”苏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爷…不用耕牛…明日我在肩上垫点东西就好了。” “我说了买耕牛就是买耕牛,你怎么这样啰啰嗦嗦的?” 顾深的心情差得很,虽然明着是朝苏晏发脾气。 实际上,他是在懊恼,在自责。 昨天晚上吃肉的时候才发过誓,要苏晏跟着他过上好日子。 今日就让苏晏背着那副耕犁磨烂了肩膀。 他冷静的叹了口气,双臂成环,从身后将苏晏圈抱在了怀里,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苏晏肩膀上没有受伤的地方:“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阿晏放心,耕牛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少爷。”苏晏温顺的在顾深怀里仰着头,柔声道:“你待阿晏真好。” 第4章 耕牛,是以耕种维生的农户人家最最重要的牲畜。 一头耕牛顶得上四五个青壮年劳力,又可节省口粮。 顾深所在的这个小村庄里,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属于自己的耕牛。 没有耕牛的人家,要么是靠家中的壮劳力硬拼。 要么便去家大业大的富户手中租借,现下这两条路于顾深而言都是走不通的。 顾深家中统共只有他和苏晏两人,地又是十几年未曾播种的荒地,荒地想靠单纯的人力翻动,实在是难于登天。 而离村最近的能租借耕牛的大户人家,便只有顾深出生的顾家。现下顾家所有的财产,都把持在他那个黑心后娘顾方氏手里,她怎么可能把耕牛租给他这个好不容易才被赶出家门的继子。 所以顾深想要耕牛,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了。 当天深夜,顾深在那张只能容得下一人入睡的破木床上哄睡了苏晏。自己则靠在苏晏在厨房临时铺设的草垫子上思考着获取耕牛的门路。 顾深未穿越时,顾南亭说什么也不准苏晏与他共处一室,苏晏也只好每天委身在这里。 草垫子又潮又冷,若不是白天太累,怎么可能躺在这种地方睡着? 要不怎么说顾南亭这个小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 把苏晏所有的好,都当做理所当然。 夜深人静,顾深靠在厨房熏黑的墙壁上浏览着暴富系统之内的相关数据。 在大夏,一头细健牛的普遍价格是四两二钱,眼下是农忙时节一头壮年耕牛的价格起码在六两上下。 六两银子,是大夏朝一个青年帮工一年的收入。 想要在两三天之内赚到这笔钱,寻常方法必然是不可能的。 按照顾深前世的经验,想要白手起家一本万利。 就要选对一种有针对性,且成本低廉的产品。 最好,是女子用的。 因为但凡能讨女子欢心的产品,都是不愁卖的。 顾深思前想后,突然有了一个绝好的想法。 *** 次日清晨,苏晏捂着隐隐作痛的肩头从床上醒来。 他的身上盖着少爷昨日换下来的外衣,而昨日拥着他拍背的顾深却不见踪影。 他连忙翻身下地,拎着外衣从前院找到了后院。 后院里,顾深正半跪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组装着什么东西。 “少爷,早起风大,你怎么不穿外衫就出来了。”苏晏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到底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少爷,这是在做什么啊?” “我这里刚熄了火,不冷的。”顾深抬手指了指一旁陶瓮下方刚刚熄灭的火灰,转而又将最后一个零件的扣卡与另外一边的部件对齐规整,合成了一个通体金色的方形铜条。又将这个组合好的物件摊在手心:“你看,这就是能换回耕牛的东西。” “少爷,打算用这个东西来换耕牛?”苏晏小心的摸了摸金属条光滑的表面:“只是我看不出这是个什么来。” 第9页 顾深扬唇一笑,打开了那铜条的盖子,露出里面的圆形金属管来:“阿晏你看。” 随着顾深轻轻扭动金属管的边缘,一个颜色鲜艳的圆柱形斜切面的膏体缓缓上升,再向反方向旋转,膏体又缓缓下降,合上盖子便又是一个完整的铜条。 这一番操作下来,看得苏晏双眼发直。 在他的认知里,并没有见过这样小巧精致的物件。 “少爷,这到底是什么?我当真没有见过。”苏晏歉意的朝人笑笑。 “这是女子用的口脂,也叫口红。”顾深掂了掂手里的小东西:“现下你们这里市卖的胭脂不是成张的,便是盛放在砵盂里的,且颜色不正,又易伤肤。有了这个东西,女子成妆便更容易了。” 昨天夜里,顾深绞尽脑汁想到的东西就是这枝口红。 他先是用做耕犁剩下的木料刻出了制作口红所用的模具。 又将这间破屋大门上仅剩的黄铜门栓拆了下来,用陶罐做了个十分简易的熔炉。 紧接着去后山在系统富贵儿的帮助下,寻到了原料所用的蜂蜡。 最后顾深又从系统富贵儿的商城里买下了正红色的色粉与甘油。 就这样,一支东拼西凑但做工精良的口红就这么诞生了。 在顾深所生的时代,他的那些百货商场里就这么一支小小的东西,一年下来便能有几十上百万的收益。 苏晏是男子,不懂得女子成妆时所需之物究竟有多重要。 他只知道,他的少爷厉害,竟然能懂得这其中这样多的事情。 “阿晏在家中等我,如果顺利的话,晚间我便把耕牛给你带回来。”顾深临行前,又摸了摸苏晏肩头的伤处:“伤口莫要沾水,要当心些。” 苏晏隐隐觉得脸颊发热,自从昨日顾深说了要娶他为妻的话后,苏晏再与顾深面对面时便会凭添一丝羞怯。 *** 顾深牵着小狗富贵儿一路来到了水源城中繁华的闹市区,虹安街。 他边走边记,在这条虹安街上,从街头走到街尾,统共有七家胭脂铺子。 顾深想了片刻,没有选择最大,生意最好的那家春风脂粉行,而是挑选了它斜对面那家生意相对稀疏些的万记脂粉行。 万记脂粉行内,掌柜万霖正拎着掸子打扫柜台上的灰尘。 一见是顾深来了,当即笑脸相迎:“哎呦,这不是顾家少爷么?今日您又是与哪位娘子买东西啊?” 原主顾南亭行事荒唐,时常流连烟花之地,平日里调脂弄粉,拈花惹草,估计是没少光顾这样的脂粉铺子。想到这里顾深不由得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双手扶上柜台,开门见山道:“今日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却是给掌柜的你送银子的。” “哦?顾少爷您何出此言啊?” 顾深也不多言,只是将那支小巧精致的口红样品在手中与万霖演示了一遍,那做惯了脂粉生意万霖果然对这支新奇巧妙的样品来了兴趣。 “此物名叫口红,颜色鲜艳胜过百花,且小巧方便能随身携带。您只说这样一支,在您的店里能值多少银子。”顾深将口红管子重新合起,放在了万家掌柜的柜台上。 “嘶…这东西…怎么说也能值一两银子。”万掌柜捻了捻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弯腰打量着柜台上的口红,又抬眼向上看着顾深:“顾少爷,您这东西,有什么说法么?” “我这东西拿到你这里来,自然是要卖的。你若有心想要,你我现下当场定个契约,二百两银子买一年的契。这一年之内我每可以月与你供一百支这样的货,你这里多赚少赔,我只要二百两。”顾深抬手拨了拨柜台上的算盘珠子与万掌柜四目相对,眼神里是他前世纵横商场时最拿手的果断杀伐。 “这…”万霖被那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不知怎得,他总觉得眼前这个顾家小少爷与过去不同了。 按下这件事情不提,再说回这桩生意,万霖作为一个在脂粉生意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掌柜,他知道这件东西的利润点有多高。 顾深只要他两百两,他几乎没有什么亏本可能。 就只有一点,这件东西终究还是太新鲜了,前人没做过的,谁也说不清会赔会赚。 凡事无绝对,况且顾深这个小少爷一向是人品堪忧,将银子与了他岂不是羊入虎口。 顾深前世见过的生意人多如牛毛,他一眼便堪破了方霖眼中的犹豫。 “也罢,也罢,想想你这里日日门可罗雀的,每月一百支也是难为你了。”顾深微微一笑,稳准狠地朝方霖的心口上戳了上去:“本少爷原本是看在你是老相与的份上才想把这赚钱的机会让给你。我早就应该把这东西送去春风的吴掌柜那里,给你当真是浪费了。” 顾深说罢,一把抓起桌上的口红样品转身就走。 “等等,顾少爷。”万霖在顾深即将走出大门的一刻叫住了他。 顾深背对着他嘴角微扬,这便是他为何要选择万记胭脂铺的原因所在。 “嗯?怎么?”顾深明知故问道。 “三十两,我先付三十两订金!”万霖语气有些焦急:“剩下的,在少爷你第一批交了货后再给!” 顾深回过头,背着手款步走回了柜台跟前,顺手拿起了一支乌木镶银的发簪来:“成交,不过今日除了三十两订金之外,我还要这个。如果万掌柜同意的话,我们现在便签契约。” 第10页 “伙计,过来。”万霖抬手招呼道:“拿纸笔,印泥来!” *** 日尽黄昏,月上枝头之时。 顾深牵着一头精壮的黄牛终于出现在了水源村的村头。 黄牛身后还拉着一辆木制的板车,车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白米白面,一笼活鸡活鸭,还有一大块儿上等的腊肉。 小狗富贵儿后背上绑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依稀可以看出是肉包子的形状。 顾深脖子上也挂着四个油纸包,一边是记忆中苏晏爱吃的绿豆糕杏仁饼,另一边则是切好的肘子和烧鸡。 村口的界石上,苏晏靠在上面低头打着瞌睡,手边的灯笼也是忽明忽暗。 “阿晏!”顾深孩子气的朝苏晏面前一跺脚,吓得苏晏险些摔跤。 “啊…啊?少爷…”苏晏提着灯笼从地上爬了起来。 “不是让你在家里等我么?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顾深牵起苏晏的手摸了摸身边的耕牛:“你看,我们家今后就有牛了。” “我看天晚了,我担心少爷。”苏晏的手掌抚摸着温顺的耕牛满眼惊喜:“少爷,少爷怎么做到的。” “傻瓜,晨起不是告诉你了么?”顾深一手牵着苏晏,一手牵着耕牛一路走在回程的路上。 “我只是没想到,少爷早上与我看的东西当真能换到耕牛。” 回到家中后,苏晏欢天喜地的去安置那头壮硕的耕牛,还有那两笼肥鸡肥鸭。 顾深点燃了屋内的油灯,将成堆的米面搬进了厨房。 又将自己脖子上和小狗富贵儿身上的纸包打开,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 “恭喜宿主今日解锁经商功能,当前财富经验值:八千三百点,请继续努力解锁更多功能哦。” 系统富贵儿趴在地上啃着一个油汪汪的肉包子,相当敬业的提示道。 与此同时,苏晏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深迫不及待的搂住了他的肩膀,将一小包红布包裹的银子并那根在万记带过来的乌木包银的簪子上:“今日我统共赚了三十两纹银,刨去买耕牛,米面鸡鸭和吃食的钱,再有我明日要花销的银子,这包里还剩下八两三钱,都交给你了。还有这根簪子也是给你的,今后不要总是用麻布束发了。” 苏晏愣愣的接过了那沉甸甸的银子包,以及那枝精致大方的乌木包银簪,攥在手心里一只不知所措:“这些是少爷赚的银子,我怎么能?” “你怎么不能?今后我赚钱,你管账,就这么定了。”顾深抱着苏晏的身子缓缓用手臂箍紧:“一会儿吃过饭,我给阿晏试试簪子,阿晏生得俊,戴上一定好看。” 第5章 晨曦的日光和暖非常。 昨天夜里,顾深连夜将屋内那张小破床钉了个结实,非要拉着苏晏同榻而眠。 苏晏的睡在外侧,一夜都被顾深搂紧了腰身,好似生怕他掉下去一般。 其实在顾深很小的时候,冬日里他也常常会把本该睡在偏房的苏晏拉到他的被窝里,缠着苏晏给他讲故事,给他说笑话,哄着他睡觉。 苏晏知道,那是这个小少爷担心他住在偏房里太冷而有意为之的。 那时候,顾深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对他关照有加,府中若是有哪个下人欺负他,顾深立时三刻便会将他护在身后。 后来先夫人去世,方家姑娘进府做了填房。 眼瞧着方家姑娘对顾深这个继子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一味的娇纵。 一边说着当后娘的苦,一边教唆着顾深荒废学业。 生生把一个本该乖巧懂事,读书上进的小少爷,教成了一个不学无术,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好在现在他的少爷虽然离家,不过离开了顾方氏之后,他以往那个善良端正的少爷就又回来了。 苏晏虽然欣喜,可昨夜他依旧没怎么睡好。 由于床铺太小,苏晏生怕挤了顾深,把顾深吵醒,索性就只是浅眠。 天蒙蒙亮时他便起身去院子里抱干草喂牛,又给鸡鸭笼里添了食水,顺带着捡出了三枚鸡蛋一枚鸭蛋。 得了鸡蛋的苏晏更加睡意全无,忙不迭的提了扁担挂了水桶,预备去村子西边的古井里打水,早饭就与顾深炖一碗热腾腾的新鲜蛋羹。 顾深这些日子辛苦,前天一夜未睡,昨日又奔波了一天,要好生补养一番。 “阿晏,这么早要去何处?” 苏晏这边还未出发,原本还在熟睡的顾深,已经披着外袍走到了他的身后。 “去村西的古井里打些甜水,给少爷炖蛋羹吃。”苏晏转过头,撑着手里的扁担轻声道:“少爷不是吃不惯苦水么?” “就算是吃不惯,也该我去挑。我比你高壮结实,哪有让你做这些体力活的道理?”顾深将竹制的扁担从苏晏肩上卸了下来:“肩伤都好了么?昨夜我看着分明还是红肿的。” “少爷…”苏晏抿唇不知如何回答,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阿晏若是总是什么都不做,不是就变成废物了么?” “傻瓜,谁说你是废物?你不是还会与我炖鸡蛋吃么?”顾深拎着那扁担搭在了自己肩头:“等我,去去便回。” 顾深转眼领着小狗富贵儿,提着空桶一路朝村西的古井走去。 沿途小狗富贵儿一面欢快的追着一只浅黄色的蝴蝶一面向顾深发布着今天的日常任务。 第11页 “日常任务二十三:收集石块建造鸡窝,鸭寮。推荐使用道具:装不满的大竹筐,所需财富经验值100点。” 顾深挑着水桶,浑然翻了个白眼:“早说今天的任务是捡石头,我就不挑着扁担出来了。还有,我明明就已经十二级了,为什么背包功能还没有解锁啊?” “宿主请先选择购买盛放道具,一次后即可正式解锁背包功能哦。” 顾深本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 顾深背着竹篓篓上横着扁担,手中提着水桶归来的时候,苏晏正在打扫院中的尘土,听见柴扉响动,一抬头,整整撞见了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顾深。 “少爷!”苏晏一声惊叫,扔下手中的扫帚急忙去接顾深手中的水桶:“不是去提水么?怎么背了那么多石块回来?” 顾深腾出手,擦了擦头顶的汗珠:“我想着你今日要盖鸡窝鸭寮,用得上,所以便背了些回来,省得你来回跑了。” 顾深言罢,躲开了苏晏的搀扶,径直将那一背篓的石头,尽数卸在了后院。 “恭喜宿主解锁背包功能,背包现有容量20格,每额外解锁1格,需100财富经验值。”系统富贵儿围着顾深无比愉快的跑了一圈。 “合着我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结果只能解锁二十格?!”顾深直了直差点被石块压断的老腰,深呼吸道。 “宿主,请努力赚钱,现在觉得背包格子贵是你的问题,不是系统的问题哦。” “少爷,你进去喝点水歇歇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 苏晏的出现成功让顾深把即将踹在系统富贵儿身上的脚收了回去,不知为什么,苏晏这般带点儿宠溺的语气总能让顾深瞬间火气全消。 转念想想这个倒霉的“暴富”系统说的也没错,他顾深上辈子压根就没在乎过任何东西的价格。 所以背包格子的价格贵,确实是他的问题,不是系统的问题。 *** 春日的午后起了一点微风。 小屋的后院里,顾深与苏晏都在忙碌。 苏晏在调和黄泥,准备搭建鸡窝。 顾深则在用他那个自制的小熔炉融化那堆他从好几个铁匠铺子里以极低的价格收集来的,纯度极低的废铜烂铁。 那些废铜烂铁虽做不了什么上等铁器,但做些口红管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用于制作膏体的色粉,甘油,蜂蜡都来自于系统富贵儿的提供,价格低且颜色齐全。 按照现有的供应量,粗算下来,顾深造出一只口红的成本还不到二十文。 吊炉的温度很高,顾深不得不同那些铁匠一样上身打着赤膊。 随着温度不断攀升,吊炉中心升起了零星的火花,这象征着二次锻造的成功。 顾深小心翼翼的用火钳夹起吊炉,将融化的铁水倒入了他前日连夜制作的外壳模具中。 一支口红的外壳,是由五个零件组成的。 分为上盖,底座,外管身,内管身,以及用于固定膏体的底托。 其中外管身与内管身两处最难,需要刻出角度精准且契合的螺旋形滑道,这样一支口红才可以通过管身的旋转而上下移动。 顾深在刻这副模子的时候眼珠子差点瞪了出来。 顾深的这副模刻得仓促木料不多,一次只能做出五只口红,这个生产力就明显与供货量不成正比了。 毕竟顾深要做的是个能发家致富的生意人,不是个手艺人。 待回头万霖的尾款到了,顾深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个靠谱的工匠,做一副一次可做五十支的模具来。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二十支口红新鲜出炉,整整齐齐的放在后院的破木架子上,打磨光滑的管身,在夕阳的余辉中泛着犹如镜面一般的光泽。 那边苏晏的鸡窝也搭得接近尾声,方方正正的石头窝,表面用黄泥保温,小鸡小鸭住在里面,既温暖又安全。 这样的环境下,鸡鸭能生下更多的鸡蛋,也能孵化更多的幼崽。 顾深熄灭了吊炉下的火焰,走到苏晏身边弯下身子,轻声道:“阿晏,要帮忙么?” “不用,我这里很快就做好了。”苏晏微笑着又搭好了一块青石:“少爷想想,晚些想吃什么?我手笨,统共也只会做那几样吃食。” “阿晏做的什么都好,家中现在不缺粮食了。”顾深不动声色的给苏晏手里递着青石:“阿晏明日去趟城里,找间牙行,寻两个会使耕犁的壮劳力回来,眼下别的人家地耕得都差不多了,我们家的地也不能差得太远。” “牙行?”苏晏回过头,脸上还挂着不慎沾染上的黄泥:“少爷怕是不知道行市!眼下农忙,这牙行里找个劳力,至少一日也得一钱银子。两个人一日就是二钱。翻地播种至少需要五日,这一来一回就是一两银子,还不算每日供给他们的吃食,一两银子能买七斤白面了,若是换成黍子……” “阿晏。”顾深忍不住打断了苏晏正在盘算的动作:“银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你花了银子,也省了力气,难道不好么?” “少爷,现下耕牛都有了。”苏晏垒好了鸡窝上最后一枚砖块,站起来朝地上搓了搓手上半干的黄泥:“夫人留下的只有两亩地,我一个人就够了,少爷即便是再心疼,也不能让我就这样闲着呀。” 第12页 “谁说,要你闲着了?”顾深伸出指腹,轻轻抹去了苏晏脸上沾染的泥土:“你见了我窗台上养的那株天麻苗了么?它现在结了种子,你闲来无事就帮我在这山后开一片五分大的小园子来,把种子洒下去,这五分地的天麻若是长得好,可比两亩地的麦子赚得多多了。” “是…是么?”苏晏并未读过医书,也不甚知道天麻的药性,更不知道一株天麻价值几何,他只知道这是少爷交代他的事情,少爷交代的事情是无论如何都要好生办到的:“那我回头就去帮少爷开荒。” “开荒不用急,还是先生火做饭吧。”顾深拉着苏晏有点脏兮兮的小手搁在了自己肚子上:“你摸摸,这里都快扁得不行了。” “少爷等等,我这就去生火。” 苏晏转身的一瞬间,系统富贵儿乖巧的蹲坐在了顾深面前,用只有顾深听得见的声音播报道:“恭喜宿主完成今日日常任务,任务奖励:1000财富经验值,高产小麦种x60,高级农业肥x60。解锁生活工具:水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价值170 元的一章。 为了看看口红的内部结构,我生生拆掉了我家陛下的一根子弹头。 看在我被毒打的份上,请不要吐槽这章的情节了【鞠躬感谢】感谢在20210612 18:01:06~20210618 17:4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国精神病院、湘君的哆啦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要芝麻酱 6瓶;星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五六日后。 顾深用第一批一百支口红从万记胭脂铺换回了剩余的一百七十两货款。 一百两存入钱庄之内吃息,下剩的七十两顾深原封不动的给苏晏带了回去。 苏晏抚摸着那一盒白花花的银锭子,一双清瘦的小手都有些颤抖:“少爷真有本事,赚得回这么多的银子。” “这才刚刚开始你便这样了?将来若是再多赚些,你难不成还要哭出来不成么?”顾深也随手拿起一锭银子,在手中抛掷把玩着。 穿越至今,他总算是解决了他与苏晏的温饱问题。 接下来,便是—— “阿晏,眼下咱们的地都翻妥了,播种灌溉也都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寻些工人来,把咱们的屋子重新翻盖一番了?” 苏晏抬起头,环顾四周,稀破的泥墙上都是泥土斑驳的痕迹。 眼下四月天气,时气还算好的。 若是到了严寒酷暑,这屋子八成也是没法住人了。 “少爷说得是,这屋子是该翻盖一番了。” 苏晏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谁知他的眉眼一低,顾深倒毫不客气的将他的身子拥了个满怀:“说起来,阿晏想把这屋子改成什么样子的?” “嗯?”苏晏温顺的被顾深拥着,眉尖轻蹙,若有所思道:“左右该有两间偏房,我今后住在下处,照顾少爷的起居也方便。” “你就这么不想与我同房么?”顾深伸手沾了些桌上绛红色的茶水,在凹凸不平的木制桌面上描画:“我想的是将这间主屋拆了,盖一间大点的。院墙也用砖砌上,这里盖一间牛棚,旁边再加一间驴棚,今后你去城中集市也就不必再辛苦了。后院里也打一口水井,以后用水也更方便…” 苏晏在茶水沾在木桌上那些明暗的光影里看到了顾深对他们二人未来生活的谋划。 仿佛从这一头耕牛开始,顾深当真将他们这个家中没有的一样一样的都填满了。 “阿晏觉得可还有什么要添的?”顾深指了指桌面上即将干涸的图纸。 苏晏摇摇头,对于顾深他好似一向都是这样无欲无求的。 所以只有顾深稍稍对他有那么一点好,他便会欣喜若狂,感激不尽。 “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我画了图纸请了工匠来。总要赶在立夏之前把这房子修出来。”顾深屈指轻轻敲了敲木制桌面:“你也不必想着要与我分房睡了,我怕黑一个人睡会做噩梦的。” “那,我陪着少爷睡就是了。”苏晏在说出□□两个字后,双颊像是燃了两团火,那是一种惹人怜爱的窘迫:“只要少爷不嫌弃我。” *** 转过天来。 顾深拎着两张他亲手绘制,不大专业的图纸走进了城中的牙行。 牙行掌柜姓王,名叫王祥。 也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 在顾深还是顾南亭的时候,他便认识他了。 当然,顾深被家中打断了腿赶出家门的事情他也知道。 他原本以为似顾南亭这样的少爷羔子被轰出家门后大约是一天也活不下去,没几天自己就饿死了。 哪曾想,前些日子这小少爷身边那个姓苏的小哥儿竟然来雇短工,说是要耕田翻地。 当真让人始料未及。 今日顾深自己来了,难不成这是又有了银子,预备着买家仆了? “呦!这不是顾少爷么?”王掌柜笑得满面春风:“今日怎得亲自过来了?前些日子您身边那位小哥儿也来过,您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我不亲自过来也不成啊。”顾深语气低沉,目光如炬:“前些日子我家里找短工,你给我找了两个年过半百的不说,还按壮劳力的价儿要银子。好在我家现在下剩的土地不多,否则这两个老爷子非累死在我家地里不可。” 第13页 提起这事儿顾深便觉得生气,他掏了银子让苏晏去找短工,结果这个无良无德的人牙子,竟然给他找了那么两个老货过来。苏晏为了不耽误农时,到底还是扶着木犁同那两个老人家一起下田操持了起来。 “这个…嘶…顾少爷”王掌柜的眼珠一转,佯装憨厚的咧嘴笑道:“这不是看您家苏小哥儿要得急,一时凑不上什么趁手的人这才…” “少废话,我不是我家阿晏,也不信你这些说辞。”顾深将手中的图纸摊开,用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将图纸展平,指着图上的房样子说道:“这些日子我家要修房子,你寻一队手脚麻利的工人过来,最好明日就能上工。” “这个好说,小人我手底下干活儿麻利的人有的是呢!”王掌柜的眼珠子被那银锭子引得从左到右滑了一遍,伸手就要去拿银子。 “慢着。”顾深将摆在柜台上的银锭子又收了回去:“细则还没谈,就想着收银子了?” “哎呦,我的顾少爷呀,您有哪儿不放心的,您说话,小的一定办到。” “我这个人办事,向来喜欢白纸黑字,什么事情不写出来我不放心。”顾深轻挑眉峰:“你拿了纸笔,我说,你写。” 王祥闻言扯了柜台上现成的纸笔,湉饱了墨,客气道:“少爷您说,我写。” “你便写,明日去我家中究竟几人,人各每日多少银钱,是自带米粮还是要我家供应,还有工期几日,建房所用的沙石砖块,横梁地基可都价值几何,是何材质,如此种种你可都要写明白了,否则来日出了事,咱们也有据可依。” 顾深说了一大串,王祥手下飞快,脑子也转得飞快,好不容易才记全了,看着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忍不住撇嘴嘟哝道:“顾少爷何必那么麻烦,我这儿还能懵您不成么?” 顾深接了那张纸,细细的吹了吹墨迹,上下又看了两遍,方才满意的点点头:“行了,这就差不多了。这东西一会儿劳你再誊一份儿,你我按了手印,两家收好。来日你寻来的人若与这上头写得不一样,我就拿着这张契纸,把你告到衙门里去。” “顾少爷,您这一套一套的都是哪儿学来的?当真是一点儿油水也不给小的留了。”王掌柜的已然没了脾气,就只是好奇这个一向挥金如土的小少爷,什么时候学得这样精明了。 “该给你的我一文也不会少给你的。”顾深微笑着将王祥誊好的契约收到了怀里:“对了,上次你再我家阿晏那儿多赚的银子,今日我就扣下了,你也别怪我,换了你八成比我还小气呢。” 顾深说罢,十分潇洒的转身离去。 王祥也当真不知这小少爷究竟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竟能让他这个久经商场的老油条都占不到一点便宜。 就这三言两语,哪里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分明就是个身经百战的生意人。 *** 顾深的那纸契约很是管用,次日巳时,十二名精明干练的工人便齐刷刷的站在了院子里。 顾深简单的交待了几句后,那些人便痛痛快快的去往各自的位置上干活去了。 有的丈量房屋的尺寸,画出地基大致的位置。有的去规划院墙的方位和高度,还有几个去往后院,确定水井的位置。 水源村不大,顾深家里盖新房的动静很快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那些才从地里回来的庄稼汉们也都在自家娘子的首肯之下聚到了这里,帮着搬搬抬抬,敲敲打打。 庄户上的人家大多很是纯朴,虽说他们中许多人看不上顾深先前那个败家子的做派。 可当他们发现这个小少爷开始自食其力了之后,便又都开始对他刮目相看起来。 顾深今天的日常任务是砸墙,他也少不得脱了上衣,在系统富贵儿的注视下,抡着大锤一下一下的夯砸墙面。 苏晏也没闲着,先是帮着几个工人挑沙土,后来又帮着抬砖块,稍稍喘口气后又到厨房去烧了一大锅的开水沏茶汤。 忙忙碌碌的直到天色完全擦黑,工人和乡里们才渐渐散去。 由于帮忙干活的人数众多,一天下来顾深家的房子就已经拆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二人无处可去,便把铺盖放在了白日里临时搭建起来,给工人们歇脚的凉棚里。 暮春四月,白天虽热,可夜里微风一刮还是透着丝丝凉意,顾深将身上的被子朝苏晏身上搭了上去,单手将人勾回了怀里:“阿晏,冷不冷?” “少爷,我不冷。”苏晏的下颌恰好抵在顾深的胸口上,眯着眼睛,两条胳膊都酸得发胀,可他依旧美滋滋的。 “你今日怎么这样高兴?忙起来都不知道休息。”顾深听得出苏晏语气中的欢愉,忍不住问道:“抬了那么多沙土,胳膊不疼么?” “不疼,阿晏心里高兴。”苏晏翻了个身,抬头看向墨色的天空:“我今日心里一直在想,若是夫人在天有灵见到少爷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阿晏。”顾深不动声色的给苏晏轻轻松弛着手臂上的关节:“我过去那么混蛋,你怎么连句重话都不与我说呢?你就一点都不怪我么?” “少爷那时只是没了母亲心里难过,是阿晏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在少爷身边,我怎么舍得再去责怪少爷呢?” “阿晏,你现下是我唯一的亲人了。”顾深搂着苏晏的肩膀,与他一齐抬头看着天边:“今后你不必总是对我那样有求必应的,你可以对我生气,心里有了不痛快也要告诉我,我不想你在我身边唯唯诺诺的活着。” 第14页 第7章 顾深家中翻盖新房的动静不小,很快从水源村传到了城里,传到了顾南亭的本家,传到了顾南亭继母顾方氏的耳朵里。 消息传来时,顾方氏正在盯着自己七岁的儿子顾南舟读书。 她随嫁而来的丫鬟翠姐儿趴在她耳边将顾深的近况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 她气得恨心咬牙,手中一条丝绢帕子绞成了一团:“这个天杀的小杂种,这一个多月竟没饿死,还盖起房子来了。” 想她顾方氏十九岁那年,为了自家铺子的生计放着心上人的正室原配不做,嫁给了顾家那个大她十三岁的鳏夫做填房。 为得不就是顾家这份产业么? 她先前顶着黑心后娘的名头,费尽心思的把顾南亭赶出家门,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么个心头大患。 本以为自此她同儿子便可高枕无忧了。 谁曾想,这个顾南亭哪里撞得狗屎运。 非但没在外头冻饿而死,反倒是比先前更有出息了。 早知如此,她就该再下些狠心,一早将这小兔崽子毒死了事。 若是这个小崽子有朝一日再回顾家执掌家业,那她和她儿子的日子想必不会好过。 七岁的顾南舟还看不出母亲此时此刻正心绪不宁,拎着一篇抄得七扭八歪的字帖甩在顾方氏面前:“娘写完了,我玩儿去啦!” “站住!”顾方氏看了那字帖愈发的火冒三丈,一把拎住儿子的后衣领,指着那张乱蝇爬过一般的字帖呵斥道:“你自己瞧瞧你写的这东西狗啃似的!你还想着玩儿!前前后后给你找了四五个夫子你都气走了!你就不能争点气嘛!” “娘!你偏心!你从来都不让大哥念书!凭什么我就要一天到晚的念啊!凭什么!”顾南舟本性顽劣,加上顾方氏常年爱如珍宝,当着顾方氏的面就与之顶撞起来。 “你个不争气的!你跟他比什么比!”顾方氏也是气急败坏,抬手便掐了把儿子娇嫩的小脸蛋:“给我老实坐下接着写!” 顾南舟被母亲掐痛,站在原地不依不饶的号啕大哭。 转过天来,又是个四月天里最多的艳阳天。 顾深与苏晏一大早去田里看了一圈,只见顾深生母留下的那两亩地上已然长出了郁郁葱葱的麦苗。在强力化肥的加持下,地里的麦苗长势极佳,比村中里正家的肥田养下的麦苗长势还好。 那些绿盈盈的麦苗在春风中摇摇摆摆,宛如湖面的波光。 微风刮过,青涩的草香沁人心脾,顾深拥着苏晏的肩膀,似乎已经见到了三个月后令人欣喜的丰收。 小狗富贵儿蹦蹦哒哒的从山林里跑了下来,嘴里叼着几枝黄澄澄的小花,顾深弯腰将那些羸弱可爱的花朵接了过来,递到了苏晏面前:“阿晏,你看好看吗?” “好看。” “那我给阿晏插在头上好不好?”顾深二话不说,抬手便将花朵朝苏晏的头顶上插。 “哎呀,少爷怎么这样淘气。”苏晏侧头躲避,又一次被顾深逗红了脸颊:“快拿下来,不好看的。” “不要,我觉得阿晏戴着好看!”顾深前世虽然年纪不小,可这原身顾南亭到底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顾深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孩子气。 两人就这般边闹边走,走到离家还有半里路的地方,迎面便撞见了一个不速之客。 顾方氏盘着乌亮的发髻,穿着一身新作的绫缎夹袄,粉嫩娇俏的百褶裙,手中拎着帕子,由小丫鬟翠翠搀扶着一步三扭的朝顾深的方向走了过来。 瞧那通身的做派,哪里看得出是个才死了夫君不久的寡妇? 顾深通过原主的记忆,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继母,待顾方氏走到切近,还不等顾方氏说话,顾深便毕恭毕敬的朝顾方氏行了个母子大礼:“不孝子顾南亭见过母亲,不知母亲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母亲见谅。” 顾深的体礼周全将在场包括苏晏在内的所有人都弄得一愣。 尤其是顾方氏。 她今日来此原本是想来此勾着顾南亭这个小兔崽子与她闹上一番的。 昨日她盘算了一夜,觉得这人无论怎样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按着她这个继子天不怕地不怕,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见了她必然不会客气,保不齐还会推搡怒骂。 等到村里看热闹的人多了,她再借机寻来本村里正问他顾南亭个不孝之罪。 哪曾想顾南亭见了她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是这般恭敬起来。 她想了一夜的话还没等说出口,便被顾南亭这一记大礼给憋了回去,只能强忍着心里的厌恶继续佯装下去。 “我的儿,快别这样客气。你走了这些日子母亲心里记挂得很,本想去你家中寻你,听那些工人说你到田里去了,这才往这边走走迎你。”顾方氏伸出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装模作样的拍了拍顾深的肩膀:“让母亲看看,过得好不好?” “回母亲的话,儿子在此过得实有些艰难,母亲今日来是来接儿回去的么?”顾深反手抓住了顾方氏的肩膀,旁若无人,满眼殷切的看着他这个继母:“母亲,求您带孩儿回去吧。” “这个……”顾方氏被他抓得一愣,本能的朝小丫鬟翠翠身边退了两步:“这个母亲也做不了主啊,母亲今日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的。” 第15页 顾深低下头,有些失落的拉着一旁苏晏的手,隐隐抽泣道:“我还以为,母亲是来带我们回家的呢。” 苏晏历来见不到顾深这副样子,当即心疼的无可不可。挺身将满眼失落的小少爷护在身后道:“夫人,少爷自来此地确实遭了不少难,吃了不少苦。您若是当真心疼他,就劳您去与同族的耆老说说,哪怕每月给少爷几两月银,也好过让少爷如此这般的食不果腹。” 顾方氏身边的小丫鬟翠翠素日里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苏晏话音刚落,小丫鬟便挺身抢白了一句:“你家少爷本事多大,这才出来几日便赚了修房的银两,还来烦我们夫人,你还当真是厚颜无耻。” “这些银两是少爷自己凭本事赚的,少爷虽然有错,可顾家的产业终究还是有南亭少爷一份。况且老爷当日病故之事,连郎中都说……” 苏晏话未说完,顾方氏一记巴掌直接落在了苏晏脸上:“你一个我顾家买回来的小乞丐,连个奴才都算不上,不过是条能陪少爷解闷的狗而已!我顾家的家事轮不上你插嘴!” “母亲!”顾深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寒芒让顾方氏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苏晏是我生母带回来与我做伴的,我生母生前便留有遗言要我将来娶他为妻!他迟早是我顾家的人,我顾家的事他凭什么不能插嘴。莫不是母亲亏心,生怕旁人知道父亲的死因么?” “你!”顾方氏一时气结,脸上的慈爱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绞着手里的帕子怒骂道:“你这个气死生父的逆子!有什么资格说话!有什么资格惦记顾家的财产!” “父亲死因如何,你心知肚明。”顾深目光一侧,朝不远处的方向看了一眼,颇有深意的说道:“你自来我顾家后便不安分,我都不知道南舟究竟是不是我弟弟。” “你这个天杀的小杂种,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顾方氏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儿,她只有内宅里那一点儿谋算之心,根本毫无城府。 今日顾深张口闭口戳她痛处,她自然压不住火气。 不由分说的从地上捡起一根拇指粗细的藤条,劈头盖脸的便往顾深身上抽。 顾深反身一抱,将试图替自己抵挡的苏晏拉护在了怀中,任由顾方氏发泄的怒火一下一下的砸在自己身上。 顾深与顾方氏站得位置恰好是村中人从农田回家的必经之路,此时正值晌午,村人们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正巧看见顾方氏在发了疯似的责打顾深,顾深护着身体瘦弱的苏晏,满口求饶:“母亲别打了!母亲我知错了!母亲求求你了!” 连那只小黄狗富贵儿都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旁呜咽,那副模样当真是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 这则导致了与顾深家相熟的几户人家的女人当即便忍不住上前拦下了顾方氏手里的藤条。 与顾深家住得最近的李婶娘将几乎站不稳的顾深扶了过来,顾方氏下手极凶极重,顾深的背上有两处衣裳都抽破了,不由得怒道:“阿弥陀佛,哪有你这样做娘的,要管儿子也该有些分寸,就便不是你亲生的也不能这般下死手啊!” “就是就是,到底是后娘,亲娘哪有这样打孩子的?”其他几个妇人也随声附和道。 “诸位乡里,我今日本是好心来看看这孩子,哪曾想他竟是出言不逊,我也是气急了才打了他两下的。”冷静下来的顾方氏立马又扮起了可怜。 “婶娘,我不曾。”顾深捂着肩膀连连摇头:“是母亲说我该死,今日想来看看我死了没有?若我没死,她今日便打死我。” “我何曾这样说了!”顾方氏又是一次百口莫辩,当场原形毕露道:“你这小杂种你怎么敢胡言乱语!” “好个黑心后娘啊!你口口声声说来看孩子,却连件衣裳,连口吃食都不给带!想装也装得像一点,想当狐狸也要把尾巴藏起来,瞧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这孩子在这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时候你怎么不来看?如今这孩子赚了银子你倒是过来了,怎么?怕这孩子活得好会挡你的路么?”心明眼亮的李氏一语中的。 顾方氏今日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定顾南亭个不孝之罪,哪里还顾得上带东西? “我看也是,顾家少爷虽说到我们村上时日不长。可这孩子平日里又和气又大方,丝毫不似传闻中的顽劣不堪。孩子一离了你便转了性子,可见你这后娘当的失职!” “你别胡说!我对这孩子如何我全族上下有目共睹!我今日管教他,也是为了他死去的父亲。”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一个妇人上前啧啧嘴道:“你看看你这花枝招展的样子,哪里像个丈夫新丧的妇人?凭你还好意思把亡夫挂在嘴边。快别惹人笑话了,我若是你就趁早走了,省得在这儿惹人生厌。” 顾方氏被说得哑口无言,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的瞪向顾深。 谁知顾深回应给她的眼神是十足的胜利者姿态。 她这才想通,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顾深有意而为之。 从今日起,顾深败家子的帽子算是摘了。 而她这黑心后娘的帽子倒是结结实实的扣上了。 第8章 夜晚,月朗星稀。 小狗富贵儿叼着傍晚吃剩的一根羊骨头美滋滋的在自己的小草窝里呼呼大睡。 第16页 村上的人大多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个时辰,邻里们都已然熄了灯,唯有顾深的院子里还亮着两盏油灯。 在院中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顾深裸着上身,盘膝坐直,长发用木簪束起,致使整张脊背都暴露出来。 苏晏屈膝跪坐在人身后,用淘净的白帕子沾了黑棕色的药粉,轻轻按压在顾深背上那些红肿的条痕上。 药粉与皮肤接触的刹那,一阵灼热的刺痛席卷而来,刺激得顾深本能的轻哼出声。 苏晏擦药的手顿了一顿,随即一言不发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苏晏前所未有的沉默,让顾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偏过头去,低声问道:“阿晏?怎么了?” “没什么。”苏晏低着头,昏暗的灯影下遮掩了他的眉眼,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很轻,可耳尖的顾深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点轻叹。 “阿晏是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我怎么会生少爷的气?”苏晏将手中的帕子重新投入了手边的水桶里,清洗得哗哗作响,似乎在用水声掩盖着什么。 顾深回过身去,一把拉住了苏晏淘洗帕子的手腕,对方错愕抬眸的瞬间,顾深见到的果然是个红通通的眼眶。 “好端端的,哭什么?”顾深低眉抵住了苏晏的眉心。 “哪里好端端的?都打破皮了,哪里好端端的?”苏晏压抑着哭腔,发出的声音都在颤抖。 “傻瓜,先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爱哭?”顾深挺起胸膛,将苏晏低垂的额头靠在了自己怀里:“你难不成看不出,今日是我故意激怒她的?她当着那些乡邻的面动手打我,她的名声必然坏了。她不怀好意的来,我自然不能让她如愿以偿了。” “旁的事情我看不出,我只知道少爷受伤了。”苏晏扬起头,恰好蹭到了顾深的下巴上:“若不是少爷非要抱着我,我必然不会任由伤成这样的。” 苏晏柔软的发丝磨蹭到顾深下颌的瞬间,他的心口忽然有种奇妙的酥麻感。 他怀中的苏晏是个多可爱的人呢? 那般良善,那般单纯。 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少爷一个人。 “那个疯婆子被我气急了,哪里顾得上是你是我?若是你也被打伤了,我又不会照顾你。”顾深缓缓收紧环抱在苏晏身上的手臂,慢慢的抚摸着瘦窄的脊背:“我就喜欢阿晏照顾我,我就喜欢阿晏护着我。”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少爷护着我,我何曾护着少爷了?”苏晏从顾深怀中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眼带着浅浅的疑惑。 “你忘了?小时候父亲罚我都是你替我挡的。顾家族老们要在灵堂上打杀我泄愤,是你把我背出来的,还有今日你挡在我身前与顾方氏理论的时候。你难道从来不知你在我身旁于我而言,有多踏实。” 顾深讲述的虽然是脑海中顾南亭的记忆,但随着在这身体里融合的时间越久,他身为顾南亭的感受就越深。 前世的顾深作为家族的希冀出生长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无条件的纵容他。 他也一向是眼高于顶,极少会把一粥一饭的小事放在心上。 直到他穿越到此,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遇到了苏晏。 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种毫无保留的偏爱。 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苏晏了。 “少爷又哄我,药才擦了一半。”苏晏抬手抹了把眼角下的泪痕,从顾深怀中退了出来:“快转过去,擦了药好睡觉,不然明日伤口发炎会发热的。” “阿晏,你今日好似学会生气了。”顾深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去:“你来日会不会拧我耳朵?” “我…”苏晏扭净了手中雪白的帕子,默默嘟哝道:“我才不会生少爷的气,就算生气我也只会拧自己的耳朵。” 事实证明许多年后,苏晏不光学会了拧顾深耳朵,还学会了咬他肩膀。 还有瞪眼睛,搞冷战,扔铺盖等事,一样一样都学会了。 年老的顾深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感慨。 早知当日,不教他发脾气了。 *** 一晃半月过去,顾深家的房子总算修缮完毕。 昔日四面透风的土房子,变成了如今连三间的青砖大瓦房。 正当中的大间是客厅,连套着里间的卧室。 厅上开了明窗,即便不燃灯也显得格外明亮。 桌椅板凳虽不名贵,但也都是成双成套的工匠手艺,比先前那些支离破碎的破木头瞧着顺眼多了。 套在里间的卧室很大,也开了透气用的小窗,邻窗还放着一把夏日乘凉的逍遥椅。 逍遥椅的另一侧是一张书桌,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书桌后身墙面上钉着书架,零零散散的摆着几本书摊上淘来的圣贤书。 书桌旁边隔着屏风,将宽大的卧榻隔绝在外,屏风中间可以开合,就好似一间卧室之中又隔出了一间附庸风雅的小书房。 卧室之内最精彩的便是那张极其宽大的卧榻了。 那榻足长八尺,宽六尺有余,光是工费就花了十两银子。 这般尺寸大门压根进不来,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们在这卧室之中现钉的榫卯。 卧榻竣工的时候,苏晏站在那榻边愣了好一阵子。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家少爷为什么要花将近二十两因为做这么大一张卧榻。 第17页 顾深同他解释了一遍,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原来那张吱嘎作响的破木床实实在在是太扰人清梦了,所以这什么银子都能省,就这张卧榻的银子绝对不能省。 而且床榻大一点,他夜里搂着苏晏的时候也能更舒服些。 连三间的左侧的一间是风箱大灶的厨房,米缸面缸都是全新的,三层高的碗架也是新钉好的。第一层摆放着碗筷以及茶杯茶壶等物,第二层摆着盛放油盐酱醋的瓶瓶罐罐,顶层两个带封口的大瓷罐子,一罐子是白花花的猪油,另一罐子是圆溜溜的鸡蛋。为了防止鼠类偷食,因此特地将这两样束之高阁。 右侧的小间是柴房,放着成堆的柴草和现成的农具,顾深制作口红用的吊炉和模具平日也放在这里,不必再露天散放了。前院里牛棚马棚都修在一侧,另一侧顾深则让人种上了一株两年生的槐树,槐树枝繁叶茂之时,能避暑降温。 后院里苏晏垒好的鸡窝鸭寮换上了新的栅栏门,还挖了一口深水井。这也意味着从今往后苏晏再也不必去村西的古井里辛辛苦苦的打水了。 后院最后剩下的空地恰好有五分大小,苏晏没有忘记顾深的交待,将那五分地上都种上了天麻。 每日勤勤恳恳的浇水照看,那悉心程度并不亚于再伺候另一个顾南亭了。 初夏的夜晚已然渐生燥热。 顾深靠在新铺的竹席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窗榻边上小狗富贵儿已经关闭了系统状态,变成了一只普通的小狗,四仰八叉的睡在隔壁李婶娘送给它的花棉窝里。 方才顾深暗自盘点了一下系统背包里剩下的物品以及现有的财富经验值。 现有的资源整合完毕,他便开始盘算起了更加长远的将来。 这些日子,万记胭脂铺家的小伙计时常来询问他口红交货的进度,这说明他所做的口红已经开始在市面风靡开来。 按照他前世的经验,这种以新奇著称的产品红利期至多只有三个月,市面上就必然会出现与之相同的竞价商品。 即便放在生产力不太发达的古代也绝对不会超过半年。 哪怕他在订制模具的时候不同的零件模具寻的是不同的木匠。 但天下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那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们便会发觉这根能把胭脂价格翻上十倍的小管子是怎样做出来的。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他的目光就必须放得长远。 他要赶在口红的红利期过去之前,想些办法再赚一笔足够的本钱,用于将来翻身之用。 “少爷,在想什么呢?” 枕边苏晏的声音宛如一阵清风吹开了顾深的眼帘,他翻了个身,单手撑着脑袋,看着苏晏轻声道:“阿晏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 “少爷每次想事情的时候嘴角都会向下,像是在同什么人对峙一样。”苏晏拿着一把竹扇为顾深扇凉:“怎么了?少爷有心事了?” “是啊,我是有心事。”顾深煞有介事的按住了苏晏摇扇的手腕:“我在想现在新房也盖好了,你我什么时候办喜事呢?” 顾深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真的是他当真在想着他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娶苏晏过门。假的是他在此时此刻就想看苏晏脸红的样子。 “少爷又在胡说!”苏晏一把抽回了被顾深拉住的手腕:“我权当没听到这事,少爷今后不要再说这话了。” “为何?每次我说起这件事你都要躲,永远都是支支吾吾的,你告诉我为什么。”苏晏侧身闪躲,顾深干脆就把他整个人都拽了过来,单手勒紧人肩膀,左腿压住人膝盖:“不说清楚,不准走。” 苏晏被顾深勒在怀里,脸上涨得通红:“我配不上少爷。” “谁说的?”顾深冷硬的语气不容置喙,双手也把人卡得更紧,连一丝喘着的缝隙也不给人留。 “我…我自己想的。”苏晏努力的推了推顾深的肩膀,宽厚的肩膀压根纹丝不动,他只得实话实说道:“我原本就是夫人买回来陪少爷的,我这条命是夫人的,也是少爷的。少爷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都是少爷的人。少爷生来尊贵,该找个同样尊贵的人成婚。少爷眼下虽然喜欢我,看重我,可是我知道不能把这些事太放在心上。毕竟将来少爷长大了,见得人多了,没有这样喜欢我了,我也不能逼着少爷继续喜欢我。我并不想强求什么来让少爷为难…” 苏晏的回答,实在卑微。 他可以为他的少爷做任何事,唯独不能做的便是站在爱人的位置上。 顾深来自现代,现代社会人人平等。 他确实很难理解苏晏的心态,他只是看得出苏晏眼神中偶尔闪烁的热忱就是对顾南亭这个小少爷的爱慕,也是对他的爱慕。 他以为这就是两情相悦的信号。 但是他忽略了,忽略了苏晏的身世。 他是被顾南亭的生母买回来的家奴,就算顾南亭的生母对他再视如己出,再宽容,他也只是这个家的仆役。 他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要求他的少爷能一生一世只爱他一个人。 所以他便只能躲,躲得越远越好,躲到他的小少爷能早点灭了这样的心思。 况且顾南亭先前也从来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也许在他看来,顾南亭也不过是因为暂时的困窘才会对他动了这样的心思。 只要窘境解除,那一切的一切便又会回到原点。 第18页 人人的真心都只有一颗,人人的真心都弥足珍贵。 “少爷?”苏晏试探着打断了顾深的沉思:“我惹你生气了么?” “嗯。”顾深低眉看了眼怀中人的小脑袋:“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说自己是奴才的时候,我说你若是再说一次,就怎么办来着?” “少爷…少爷说…若是再敢自称为奴便…”苏晏一向把顾深的话记得很牢,可是那个字他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少爷,这次我没有说我是…唔…” 顾深没有给他任何争辩与拒绝的机会,双唇交叠贴紧,不似第一次的蜻蜓点水。 这一吻无比漫长,像是一场毫无征兆的侵!略!战!争。 他撬开了他的牙关,霸道的宣告着他对这片处女之地的主权。 这一吻无比温柔,像是一场无声的告白。每一点细微的动作,都是暴!露的情感。 温柔与霸权此消彼长,交织绵延,直到怀中人的胸腔起伏成了不规律的状态。 顾深这才缓缓松了紧勒苏晏的手臂,给了他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听着,我这样不是在罚你。”顾深屈指抬起了苏晏几乎要埋入胸口的下颌:“我是在告诉你,我爱你。” 第9章 顾深家的小书房有一位非常忠实的光顾者。 这个人每日只要稍有空闲,便会钻进这间屏风隔绝出来的小书房里,捧着仅有的几本圣贤书反复阅读誊抄。 最初顾深并没有发现苏晏有这样的爱好。 根据原主顾南亭的记忆,苏晏除了会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直到那天,顾深提早做完了系统安排的灌溉任务回到家中。 撞见了对窗抄书的苏晏,书桌前的苏晏神情专注非常,笔下字字舒落,比起那些寒窗数载的白衣秀士也几乎不差分毫。 顾深回来时,他已然工工整整的写了三分厚的宣纸。 顾深不忍打扰,遂悄然无声的站在他身边替他研墨。 墨块儿摩擦砚台的声响唤回了苏晏的神志,他下意识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见身边立着的人是顾深,吓得手中毛笔都摔落在地,手忙脚乱的合书收拾。 “少爷今日回来早了?我这就去给少爷沏茶。”苏晏忙乱的样子,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不,我不吃茶。”顾深抬手扶住了苏晏的肩膀,拿起一张苏晏誊抄的蝇头小楷道:“阿晏写的字真好看,我先前都不知道你会写字,还写得这样漂亮。” “过去夫人在的时候,让我跟着少爷的先生学了些。”苏晏低垂着头:“并没有学多少,后来继室夫人把少爷的先生辞了,也就没有再写了。” 顾深顺着顾南亭的记忆回忆了一下,想起了早年时苏晏确实曾经与他一同上过家孰。 苏晏的天资很高,不管学什么都能过目不忘,连学富五车的老学究都赞不绝口。 “是,我想起来了。”顾深拖着那张轻飘飘的字帖挑眉道:“只是我又不曾说不许你写字,你瞒着我做什么?” “少爷说过的。”苏晏偏过头去:“少爷十二岁生辰那日与我说,我若是再敢碰少爷的笔墨,便让家丁打断我的胳膊。” 顾深双眼一怔,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之中。 他拼了命的搜索属于顾南亭的记忆,只记得起他十二岁的生辰那年顾方氏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坛果酒,给年仅十二岁的他灌了下去。 酒醉之后的事情他一星半点也想不起来了,苏晏与他说的这事八成就是他酒后胡言,顺嘴说出来的。 对面的苏晏一言不发,只是偏头看着不远处的小窗。 顾深颇为无奈的伸手将他的脸扳了过来,强硬的要求苏晏与他四目相对:“我醉酒之后说的话,你至于记这么久么?那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对你说我要娶你为妻,你怎么就是记不住?难不成在你眼里我这个混蛋除了欺负你,就不会做别的么?” “少爷……原本……就……”由于顾深的突然逼近,苏晏瞬间回忆起了那天夜里他被卡在顾深怀里强!吻的感觉,当即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处:“就只会欺负我。” 苏晏的年纪虽说比顾深大两岁,可个子远远比不上天生高大挺拔的顾深,这也导致了他能轻而易举的被顾深搂在怀里。 苏晏前所未有的娇嗔像是一柄软剑,不痛不痒的戳刺着顾深的内心。 苏晏会如此对他说话,就说明了苏晏已经开始慢慢的接受了他抛弃身份的爱意。 顾深欣慰的环住了苏晏的身体,伸手轻轻揉搓着他涨红的耳根:“我今后都不会再欺负阿晏了,好不好?” 苏晏靠在顾深怀中良久,终于温吞吞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 当天夜里,顾深坐在床边一边泡脚,一边拎着小狗富贵儿用系统当中自带的搜索功能查询着大夏王朝延师教学的礼仪。 自打白日里瞧见苏晏在窗前抄书的模样,顾深的心里便开始了自己的盘算。 眼下他与苏晏的日子已经步入正轨,苏晏也不必再为了生计奔波。 何不就让苏晏趁着农闲的功夫把幼时学得那些书捡起来呢? 也许苏晏书读得多了,便不会再那般卑微了。 “少爷,洗脚的时候不要抱狗。它白日里在土里打滚,若是滚脏了床可怎么好?” 第19页 顾深还未来得及关闭系统,自己怀中的小狗富贵儿便被苏晏拎到了一旁,放回了属于它自己的小狗窝里。 顾深双手一空,抬头朝着苏晏眨眨眼睛。 也许是顾深抬头的瞬间多少有那么点无辜,让难得强硬一次的苏晏不得不又软了下来,他弯下身子亲自与顾深擦净了双脚,又推着顾深爬到了大床内侧:“我是说眼下天色不早,少爷明日再同富贵儿玩好么?” “阿晏,我与你请个先生吧。”顾深靠在床内答非所问。 “啊?少爷说请什么先生?”苏晏凝眉不解。 “过几日阿晏便知道了。” *** 几日后,顾深外出吃了一顿万记脂粉铺掌柜万霖请的客饭。 席间,两人先是谈了谈口红供货加增数量的及价格的问题。 万霖要求将原先的每月一百支口红增加到五百支,因为顾深前期许诺他的一千两百支口红已然销售一空。 现在他把临城乃至杭州的销路也打开了,每月一百支实在是供不应求。 顾深当即提出了要以口红专利入股万记,每个季度拿两成分红,但是相应的顾深也会每个季度为万记提供市面上绝无仅有的紧俏商品。 万霖欣然应允,当场便与顾深签了一纸文契,又付了顾深五百两银子的订金。 散席前,万霖将顾深托他往杭州府买回来的上等笔墨纸砚交给了顾深。 这些东西,再加上四样仿宫中做的点心与一坛上等的杏花汾酒,便是顾深为苏晏准备的拜师礼了。 顾深要为苏晏找的先生便是昔年顾家请到家孰中教学的老学究。 姓郭,单名一个信字。曾是实打实的两榜进士,只因无钱捐官才落得空有一身才学却只能在乡野间教书的凄惨下场。 因此这位老先生向来有个规矩,合眼缘的学生他分文不取,不合眼缘的学生他万金不要。 当年他也是看在与顾深的祖父曾是同窗又曾受过恩惠的份上,才愿意到顾家的家孰中去的。 谁知没教两年,就生了变故。 为了能给苏晏一个惊喜,顾深并没有告诉苏晏实情。 谁曾想当他提着拜师礼找到郭信老先生门下时,竟吃了好大一碗闭门羹。 “先生说,他不曾有顾家少爷这般顽劣且不能致学的学生,还是请顾家少爷回去吧。”来传话的小童如是说道。 “这位小哥儿,我想先生大约是误会了。”顾深双手提着拜师礼解释道:“是早年与我一同听讲的那位苏少爷,是他想拜师的。我不过是来帮他说和,我记得昔年先生还曾经夸奖过他,劳烦小哥儿再去通传一次。” 小童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不多时又带来了老先生的原话:“先生问,既是他要拜师,那为何要你来代劳?” “他生性腼腆,不善言辞。“他本心里并不想与我添什么麻烦,若是我提出让他来此,他定然不肯。可是他是当真一心向学,每日都在家暗自用功。”顾深说罢,又用提着东西的手从怀中摸索出了一张苏晏平日里临摹的字帖:“先生若是不信,可以看看他誊抄的字帖。” 小童双手接了字帖,朝顾深行了个礼,转身又进了大门。 约莫一柱香的时辰方才出来。 “先生说你的拜师礼他收了。”小童伸手接过了顾深带来的东西:“不过为表心诚,且不重蹈昔年覆辙,你需得每日寅时起便挑满先生院中的水缸,扫净先生的院子,为期一个月。若有一日缺席不到,那此礼便算作废。” 寅时?也就是凌晨四点。 顾深咬牙点了点头,将这事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这章太短小了,下章会补齐字数的! 第10章 顾深着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古代的世外高人想考验一个人总是要用起早贪黑,挑水劈柴的这种方式。 为了让苏晏能如愿以偿的去老学究家中读书,他瞒着苏晏每天不到凌晨三点就爬起来,夹着系统富贵儿跑到老先生家里砍柴挑水扫院子。 天亮以后,顾深还要忙着在这村里行建第一家口红工坊的事。 毕竟订单量激增,单凭他顾深一个人根本完不成。 好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几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 顾深起得早,困得也早,有几次晚膳还未吃完他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苏晏问他,他也只说是因为忙着盖工坊的事情太累了。 约莫过了半个月左右,老先生终于开了金口允准苏晏到他家中听讲。 不过他顾深这一个月的工期少一天都不成。 得了消息的顾深第一时间拉着苏晏坐着牛车去城里置办行头。 红杉木制的书箱,配着牛皮铜搭的背带。 珍珠白色的绫缎公子衫,袖口处还滚了一圈银丝暗纹,腰间系着蔚蓝色的丝绦,头上裹着最新式的乌巾,全套的新衣一上身苏晏俨然就是个大户人家学业有成的文生公子。 “难怪人人都说人靠衣装,佛要金装。”成衣铺子的铜镜之前顾深负手立在苏晏身后,盯着成衣铺子的小伙计与他整理袖口:“阿晏觉得如何?” “少爷,我能去郭信老先生家中致学已然很好了,何必要花费这些银子买这些?”苏晏端着袖子,明显有些手足无措。 第20页 即便是顾深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他也没有穿过这么体面的衣服。 在顾家,他本就是个半主不奴的身份。 顾南亭那时不待见他,顾方氏看他就更不顺眼,总是明里暗里的克扣。 一年四季,他只能捡些同龄家仆剩下的旧衣。 哪里顾得上什么款式颜色,只求能遮羞蔽体。 “既然是出去做学问,就不能穿得太寒酸。”顾深从人身后环住了苏晏的肩膀,下颌抵住他的肩头:“你是我顾南亭的人,你穿得体面,也是我的面子。” 大庭广众之下,苏晏稍稍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执拗不过,只能微微红着一张脸点头答应:“既然这样,那便只买这一身也就是了。” “一身怎么够?”顾深回过头,大袖一挥,摆出了一副挥金如土的架势:“掌柜的,就照这样,另做三套换洗的,颜色都要淡雅些的,做好了便送到我水源村的家中。” “好嘞!顾少爷!”成衣铺的掌柜的脆生生的答应道。 “少爷?!”苏晏瞪着眼睛险些没有站稳:“这一身衣裳五两银子!农闲的时候比耕牛还贵!” “好了好了,你别婆婆妈妈的了。”顾深随手掏出一锭银子付了钱,拽着苏晏便往门外走:“还有好些东西没有置办呢!再不走天黑之前可回不去了。” *** 转天一大早,顾深佯装若无其事的带着苏晏一同来至了郭信老先生门前。 洞若观火的老学究并没有泄露顾深每日来给他做苦力的事实,面对苏晏的真心叩拜,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从今日起,每日辰时开始授课,寒暑不避,风雨无阻,你可能做到?” “回先生的话,学生做得到。”苏晏十分虔诚的长跪在郭信面前稽首长拜。 “好了,你起来吧。”老学究轻捋长髯:“随我往书房去吧。” 苏晏撩袍起身走了几步,迟疑的看了一眼随他一同前来的顾深。 顾深朝他点点头又摆摆手:“阿晏安心读书去吧,我会好生照顾自己的。” 苏晏皱着眉头,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顾深,直到老先生威严的声音喊道:“若是不想学了,今日便可回去。” 他这才收回目光,跟着老学究去了。 *** 一连几日的授课下来,老先生郭信惊奇的发现,苏晏天生就是个读书的材料。 虽然他只在开蒙那两年学了几本书,中间这十来年学业荒疏,可当老先生问起他那几本书的内容时他依旧能够对答如流。 学新书时虽不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却也是一点即通。 郭信老先生这些年教过的学生不少,光是秀才就有三四人,这样的教学成果在水源城这样的小地方已是极为罕见的成就了。 在这么多学业有成的学生当中,苏晏够得上是天资最高的。 最最难得的是,苏晏生来勤勉谦和从不怕苦喊累。 每日的功课都能让一向古板严谨的老学究眼前一亮。 渐渐的,老学究也生出了几分惜才之心。 一日授课完毕,老学究吩咐跑腿的童儿将顾深先前带来的拜师礼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搁在了苏晏面前。 “这些东西你给那顾家小子拿回去吧,告诉他从明日起就不必来我这里挑水扫地了。” 苏晏沉下双目,看了一眼那些包装精致的拜师礼,不解的望向眼前的老先生:“请问先生这是何意啊?” 郭老先生伸手捻着自己的胡须,端起眼前的茶盏,轻品一口:“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这样的学生即便不用拜师礼,我也愿意教。所以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 “是…多谢先生…”听了这话的苏晏,连忙与眼前的老先生行了个礼。礼毕以后,他又殷殷的追问了一句:“请问先生,我家少爷他…他…” “你家少爷没事,你何必这般紧张?”老学究端着茶盏轻声言道:“说起你家那位顾少爷也当真让老朽刮目相看,那日他提着这些东西来找我说要与你拜师,我便提出要他连续一个月每日寅时到我这里来挑水,劈柴,扫院子。我曾教过这孩子,后来也听说这孩子做了许多荒唐事,原本想着磨磨他的性子,或是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这孩子为了你,倒是当真忍下来了。我还听说这孩子为了你已然洗心革面,学着自食其力,白手起家了。” 老学究放下茶盏又补了一句:“老朽这辈子虽然没有娶妻生子,不过依老朽看来若有一人,能为你做到此等地步,想来是对你有点情谊的。” 老学究的这番话,让苏晏提着东西恍恍惚惚了一路。 他双眼失神的走回来时,顾深也刚从新建好的小作坊里回来,抱着系统富贵儿在冰凉的大灶里摸馍馍吃,预备着垫了这个馍馍充饥之后再研究一样与口红一样能快速铺开市场的东西。 他咬着馍馍还没等走回屋里,一转身便撞到了双眼湿润无神的苏晏。 “阿晏,你怎么了?”顾深拿下了嘴里的馍馍,一眼看见了对方手中的拜师礼:“难不成是学究不教你了?” 苏晏没有回答,顾深便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安慰道:“郭学究的脾气是有些古怪,你别往心里去,若是他不教你,我再去找别的先生,阿晏别哭,一切都有我在呢。” “少爷。”苏晏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一头扎到了他的胸前,紧紧的与之拥抱:“学究说从明日起你便不用去与他挑水了,他愿意收下我了。” 第21页 “这不是好事情么?”顾深抱稳了怀中双眼通红的男子:“阿晏怎么又哭了?” “少爷那几日累得吃晚膳都睡着了,少爷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会让我去么?”顾深双臂用力,直接将苏晏横抱起来朝卧室的套间走去:“我还不知道你么?若我告诉你,你也只会说你不想读书,白白辜负我一片心。” “若是少爷早告诉我!我一早就陪着少爷一起去挑水!”苏晏抓着顾深的肩膀狠狠捶了两下。 “嘶…疼…你打我做什么?”顾深皱着眉头,将苏晏放在了大床边上,揉着自己被人狠捶的肩头:“哪有你这样不领情的!心疼我你不会好好说么?” “是少爷先瞒着我的!” 苏晏说着话眼圈更红了,那种怒气冲冲的样子,顾深不止从穿越过来时没见过,连带着顾南亭的记忆里都是没有的。 这是第一次,苏晏与他发脾气。 这个人终于在面对他的时候不是唯唯诺诺的了。 这也代表着他终于把自己与顾深放在了同样的位置上。 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开端。 顾深想要的那种平等的,势均力敌的状态似乎就要来了。 “就算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也都是为了你。现在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顾深俯身毫不客气的在人额头上亲了一口:“再不去与我做点吃的,我就饿死了。” 苏晏一言不发的将宽大的袖袍用臂膊缚在背后,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方便干活。 “少爷想吃什么?” “鸡汤泡饭。”顾深不假思索。 “这个太繁琐了,做完了天就黑了。”苏晏背过身去抽了抽鼻子,整了整有些凌乱的仪表:“我给少爷做煎饼和白粥好不好?” “不好。”顾深嘴角上扬,露出了极其一丝坏笑:“反正你把我打疼了,胳膊动不了了,一会儿我可拿不起勺子喝粥。” “拿不起,我喂少爷吃。”苏晏抬手握住了顾深结实的肩头,倏然凑近了顾深的耳边:“少爷,你先前说的事,我都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阿晏叫少爷的桥段。 总觉得很甜。 第11章 苏晏去学究家中读书的十二日后,顾深的第一家口红作坊正式开启。 工坊的规模极小,满打满算只有六个工人。 这六人各司其职,从膏体调制,到金属融炼,再到最后的外壳组装,每日即可生产一百五十支口红。 这个数量,光是农闲的两个月便能供足万记胭脂铺一年的用量。 五月端阳前的一个雨天,顾深的工坊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一身绫罗,一个粗布短打。 一看便知,是一主一仆。 似这样的雨天,顾深的小工坊是不开工的。 那二人来时,顾深正坐在他的小工坊前的摇椅上捋着富贵儿的背毛,合眼小憩。 “顾少爷,有礼了。”两人中间那个穿绫罗的,躬下了胖乎乎的身子,几乎要把脸贴到了顾深脸上。 顾深半梦半醒的张开眼睛,被眼前的一张大脸吓得险些从摇椅上摔了下来,怀中的小狗都扔了出去。 “嘶,您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啊?”顾深从摇椅上站起,整了整睡到凌乱的衣袍。 “顾少爷,小的是春风胭脂行吴掌柜家的管事吴二,我家掌柜的看得出顾少爷您是个人才,所以想请您过去,谈谈事情。”吴二满脸堆笑的搓着手:“您看您几时方便就由我和小厮陪您过去。” “哦?谈事情?谈什么事情?”顾深半垂了眼睛,暗暗的将眼前的吴二打量了一番。 “这小人也不方便讲,不如您亲自过去看看,左右是好事。” “有什么话不讲明,我可不敢去,万一是骗我过去,预备着把我卖了呢?” “哎呦,顾少爷,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哪儿有人把您卖了呀!”吴二连连摆手,迟疑片刻开口道:“您看啊,现在全城的女子都对您做的这口脂趋之若鹜,连杭州的官场太太们都用上了,都是做脂粉生意的,您何必要守着万家那一户呢?我们春风胭脂行本先就是这水源城中最大的,您若是能把这口脂的生意给我们吴家做,这万记给您多少银子,我们吴家给您多加五成!您看如何?”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顾深屈起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其实在吴二说出自己的身份之时,顾深便将这两人来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自从口红在水源城中风靡开始顾深就想到了一定会有今日。 他虽然将制作口红的模具分了几家木匠铺子来做,万记的掌柜可不会与什么人说起这口红的来历。 可这口红的生意越做越大,怎么也不可能一丝风声也透不出来。 之所以这些口脂还没有出现烂大街的仿品,只是因为顾深所做的口红原料中的色粉和甘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是他利用财富经验值在系统富贵儿的商城里换回来的。 也恰恰是这两件东西,正是口红区别于目前市卖的所有口脂的基础。 所以这也让顾深有了能与这些大商人坐在谈话桌上谈话的资本。 深思之后的顾深满脸踌躇:“可是我这前些日子才与万掌柜的定了契约,今日再去与你家掌柜碰面,这不好吧?” 第22页 “顾少爷,你我都是经商之人,怎会不知商人重利?这商人也?自然是谁给的价儿高,就跟着谁走了。您若是觉得这五成的价不够,您随我们走一趟,同我们掌柜的亲自谈谈就是了。”吴二见顾深似乎有些松动,即刻转言规劝道:“您和那位万老板,也没什么实在交情不是么?” 顾深目光一凛,转身正视着吴二那张圆滚滚的胖脸沉声道:“吴管家这话可说偏了,商人虽说重利,可同样要言而有信。您家掌柜如此直白的想加价要我毁约,可曾想过若我今日可以为了银钱便毁了与万掌柜之间的契约,若是来日再有一人加价与我说要我毁约,这契纸公文不是就成了废纸么?所以劳您回去告诉您家吴掌柜,我与万老板确实没什么实在交情,可这契也只签了一年的期限。若是来年你家掌柜还有兴趣与顾某人谈生意,那就到了那时再来谈吧。” 顾深的一番话说得没有一丝缝隙,吴二也不知如何再劝,只能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给了自家掌柜吴良。 吴良人如其名,多年经商,一向唯利是图。 平日里少赚一分都是恨不得挖地三尺把那一分银子找出来。 今日听了顾深这话,当即气得倒仰:“顾家这个小兔崽子,真是不识好歹!老爷我好心好意的给他送银子,他倒是敢说这话来怄我,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老爷,依老奴看那顾家少爷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今日能与老爷定契,明日也就能与旁人定契,再说咱们铺子里的香粉香胰还是这水源城,乃至全苏杭最畅销的了。他不过是占了些口脂的销路,也不算什么。”管家吴二急急忙忙的顺着自家老爷的胸口:“老爷可别为了他气坏了身子,您若是真想卖那口脂,过了明年再与他谈就是了。” “你懂个屁啊?!”吴良一把甩开了老管家的手,气愤难当道:“一年!一年这东西早就烂大街了!到那时候这东西还能值多少银子你心里没数么?这个乳臭未干的败家子,敢跟我斗?!老爷我准要找个机会,整死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老爷,眼下这小子拿着与万记签的供货单子,赔了赚了都是万记的事,咱们可也没什么路子让这小崽子吃苦头啊?” 听了吴二所言,方才还有些歇斯底里的吴良缓缓沉下脸来,片刻之后一丝阴诡的笑容从吴良脸上浮现:“吴二,你方才说那小崽子与万记签的供货单子是个什么说法来着?” “这个,老奴也不大清楚。好似是万记一次付给那小东西一千两纹银,随后他每月为万记供货五百,那小东西还在他村上开了个作坊,养着五六个工人,旁的就不知道了。” “原来如此啊。”吴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去账房,支两千两银子过来,把这水源城里所有的铁匠铺子里废弃的黄铜都收过来,再告诉他们一年之内,他们那儿的废铜都要送到我这儿来,我愿意用超过顾家少爷十倍的价钱收购。” *** 五月端阳当天。 顾深的小工坊放假一日,苏晏的课堂也放假一日。 不过苏晏从来没有什么睡懒觉赖床的习惯,一大清早便把顾深也从被窝里挖了起来,挂五毒香包,系五彩丝线,还要用菖蒲的杆子沾了雄黄酒刷在脸上。 顾深坐在床头懒洋洋的任由苏晏摆弄,嘴里口是心非的抱怨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用得着弄这么多东西么?” “少爷尚未弱冠,怎么不是孩子了?”苏晏端着盛放雄黄酒的小碟子,将酒液刷到了顾深鼻尖上:“我还煮了一锅艾草水,少爷等会儿去泡着吧。泡了艾草水,少爷便不会整日里觉得背上发痒了。” “好好好,是是是。我爹爹在我这个年岁都与我娘成亲了,我这里却还要擦雄黄,系五色线呢。”苏晏猛得向前探了下身子,在苏晏的侧脸上吻了一口,惊得对面连手里的小碟子都险些洒了出来。 “少爷怎么又淘气!”苏晏抬手擦了擦顾深蹭在自己侧脸上的黄酒,皱着眉头嗔怪道:“快去泡澡,不然水冷了。” 使坏成功的顾深心满意足的走到了家中的小厨房内。在灶台的另一边放着一个硕大的黄杨木桶,桶内散发着氤氲的热气,艾草特有的香气在盛夏之中格外沁人心脾。 顾深解了衣带,宽去衣裳,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 在温热的浴汤中看着苏晏忙进忙出的生火,蒸粽子。 这些粽子也是苏晏在节前的日子下了学堂后与邻家的婶娘一点点学着包出来的。 个个都是馅料十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顾深昨天夜里就见到了,刚拿起一个准备端详一番,就被苏晏制止了。 不多时,小厨房里除了艾叶的青草香气,还有一股蒸腾的米香。 苏晏聚精会神的拉动着簇火的风箱,忽而觉得有水滴滴落在脸颊上,回过头去,果然见到了一旁伏在浴桶边沿上盯着他看的顾深。 “少爷别闹了。”苏晏擦擦侧脸上的水珠:“等等就可以吃粽子了。” “阿晏,圣贤书中说君子远庖厨,你读了圣贤书,今后这厨下之事就都由我来做吧。”顾深趴在木桶边上,盯着苏晏的眉眼微笑道。 “少爷说君子远庖厨,那少爷可知这句话究竟是何含义啊?”苏晏从灶火之前起身,轻轻拍了拍他那一身秀气的素色长袍走到了顾深面前。 第23页 “君子远庖厨,不就是说为君子者要远离庖厨之事么?这还有何深意?”无论前世今生,顾深对这些圣贤书几乎都是一窍不通。 “君子远庖厨一句,指的是君子仁慈,不忍见杀生之事,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之地。”苏晏卷起袖子与顾深擦背:“还有啊,少爷若是当真不想让我下厨,不如去找个正经的厨役娘子回来,这厨房盖起来不容易,我担心少爷饭做不了几顿,这厨房便没了。” 第12章 五月端阳一过,顾深的小作坊重新开工。 工人们才一到场便发现,前日分明锁得妥妥当当的工坊大门竟然四敞大开。 工坊之内也被翻个稀烂,用于制作口红外壳的原料金属也不翼而飞。 顾深夹着系统富贵儿在现场查看了一圈,悄悄趴在系统的耳边低声问道:“能不能启动扫描功能,帮我看看昨天是什么人来过么?” “抱歉,亲爱的宿主,由于您的等级不足,暂时无法使用现场还原的监控功能。”系统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等级不足的指示灯。 询问未果的顾深只得自己在现场又转了一圈。 查点之下,除了原料金属丢失以外,连同制作口红的模具也少了两副。 这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再继续生产这些口脂的节奏啊? 不过好在顾深所用的模具图纸还在,再寻一家木匠铺子重新雕刻就是。 只是那些用于制作口红外壳的金属管子需要尽快添置了,否则延误工期,他顾深要赔付的违约金也不再少数。 顾深简单交待了工人今明两日的安排,独自一人夹着富贵儿来到了素日采购废铜的铁匠铺子。 谁知—— “顾少爷,不好意思我们这儿的废铜这些日子都被人收了,要不您再去旁人家问问如何?” 顾深接连跑了三四家,都是同样的说辞。 直到第五家才有一个嘴快的小伙计与顾深说了实情。 “顾少爷,您这一年都不必过来了,春风胭脂铺的吴掌柜不知怎么了,花了超您十倍的价钱把咱们这儿的废料都包下来了。您不管再等几日,也都是没有的。” 回程路上,顾深抱着小狗富贵儿边想着那个小伙计的话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难不成这便是传说中开了金手指的主角与全员降智的反派之间的第一次交锋么? 吴良与他合作不成,所以派人偷了他的废铜原料和模具,又不惜花重金买下这些价格低廉的废铜,就是为了让他不能按期交货,从而赔付万记违约的款项。 顾深实在想不明白吴良是怎么想出这么个这个九曲十八弯,损人不利己的点子。 更想不明白一个能想出这种点子的人究竟是怎么支持这么大的家业的。 虽说原料垄断也算得上是一种足够打击竞争对手的方式。 可口红这件东西原本就是顾深在当时为了快去积攒财富经验值所做的快消品罢了。 面向的受众原本就是殷实之家的夫人娘子。 这样东西眼见赚钱,可是民众的普及度并不算高。 即便被垄断了原料,口红无法再度生产,他也完全可以随时更换一种与口红类别相当的快消品,价格也可以更加低廉,铺货范围也可以更广。 他当真想不明白这个人如其名的吴掌柜的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决定。 顾深抱着小狗回到家中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的余晖之下,苏晏正换了一身麻布短衫,光着两条手臂,坐在院子里洗衣裳。 他面前摆着一干一湿两个大盆,双手浸在水中低着脖子聚精会神的搓洗着一件属于顾深的短褂。 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已经搭挂了不少湿漉漉的袍子,袍子上落下的水滴已经在地上汇成了一汪水流,顺着地势在院子里四下流淌。 这说明苏晏在顾深回来前已经至少洗过一盆了。 顾深很有眼力的往后院的井里提了两桶清水,却发出了一句天真的有些可爱的疑问:“阿晏,你洗这么多衣裳做什么?” 苏晏叹了口气,挺身松了松僵硬的脊背,又抬起手臂蹭掉了额前的汗珠:“我的小少爷,你每日除了赚银子以外还知道什么?现在是夏日,衣裳换得勤,你每日脱了就放在那儿,若是今日再不洗,明日我和少爷可都要光着出门了。” “额…”顾深略显尴尬的挠挠后脑,目光飘忽到了另一边转了一圈,缓缓道:“要不,我帮你吧?” “少爷,这样的活计什么时候让你沾过手呢?”苏晏低下头,双手又重新浸到了大木盆里,将手中的衣裳淘了两水,又从一旁的木盒里拿了一块儿表面斑斑驳驳的小球,擦在了领口处汗渍堆积的位置上,双手交叉搓洗,领口处竟然浮起了一层细腻的泡沫。 在顾深的印象里,所有的洗涤用品并没有这个样子的,不由得好奇道:“诶?这是何物啊?怎么还有股腻腻的香味儿呢?” “少爷连香胰子也不认识还要帮我洗衣裳?”苏晏抖抖手上的水珠,在顾深的鼻尖上点了一点:“天色都快黑了,少爷若是真想帮忙,就去屋里给我点盏灯过来,我快些洗完,去给少爷做饭吃。” 顾深被冰凉的水珠点的眉头一皱,起身去屋里点了油灯。 油灯明亮的火光影影绰绰的映着苏晏挂着汗珠与水渍的侧脸。 第24页 顾深蹲坐在苏晏身边,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苏晏手中的香胰子上,苏晏不用的时候,他便拿着那个异香异气的小团子仔细端详。连着看了几次后,顾深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阿晏,这样的香胰子,要多少银子一块儿啊?” “这东西不分大小,是按重量称来的。”苏晏扭干了最后一件小衣,站起身来抖落干净:“一钱银子只能称鸽子蛋大小的一块儿,少爷手里拿的这块儿我花了三钱银子,少爷怎么今日对这香胰子这么有兴致了?” “没什么,就是好奇。阿晏这一块儿是从哪里买来的?” “就是城里的那家春风胭脂行啊,他家卖的香粉香胰是水源城中最好的。有玫瑰香,桂花香,洗出来的衣裳颜色也透。所以便是价钱高些,买的人也是极多的。” 春风胭脂行?这可当真是冤家路窄啊。顾深原本可没想着去抢那位吴掌柜的生意。 如今一看,这不抢也不行了啊。 他原本还在犹豫若是不再生产口红后该做一件什么样的商品。 正巧苏晏手中的香胰让他灵光一闪。 没想到,这还阴差阳错的弄到了他这个冤家头上。 *** 是日深夜,苏晏已经进入了梦乡。 顾深则靠在床畔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在暴富系统中浏览有关古代香胰的制作方法。 香胰的制作方法不算复杂,只是用猪胰掺了皂角一齐磨碎,再加入些草灰香料等等,团成团子便成了苏晏手中拿着的香胰。 顾深要做的不是香胰,而是这个时代还不曾出现的香皂。 香皂的制作方法与香胰大致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二者所用的基底。 香胰所用的基底是皂角与猪胰,两者混合时比例如何,原料如何都需要人工干预,且成品粗糙,不耐使用。 而香皂所用的皂基则是预调而成的化学制品,质地光滑油润,又可调色,调香,塑形,且清洁力也比古时用的香胰要好得多。 暴富系统中商城所卖的皂基价格极其便宜,500经验值即可兑换一百斤皂基。 一百斤皂基,似苏晏今日拿的那块大小的皂基至少可做两千五百块儿。 即便再加上香料,鲜花,模具,工人所耗费的成本,一块儿香皂的成本也不会超过二十文,售价却可定在两钱上下。 如此将近十倍的差价,无比简单的制作工艺,比起先前的口红更有受众。 *** 一块儿香皂的成功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亮眼的外形。 亮眼的外形便需要精致的模具,想做一副精致的模具,就需要精湛的画工。 顾深作为一个金融系毕业的理工男,他可以按照暴富系统的提示画出耕犁与口红的设计图,画出院落的装修图,可是这些图纸都有一定之规,若是真要他画个工笔丹青,还着实有点难为他了。 因此,这个重担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苏晏的肩头。 苏晏的画技很好,纤细的羊毫笔细细勾勒,栩栩如生的图案便跃然纸上。 梅兰竹菊,萱草芬芳,雀鸟仙鹤,还有几只憨态可掬的狸猫小狗。 端详着每一张画作,顾深都能想像得出这些花样制成香皂的样子。 画过了那些寻常图样后,苏晏又画了一张并蒂莲又画了一张鸳鸯戏水。 “阿晏,怎么想起来画这个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少爷既然想做香胰来卖,那新婚夫妻自然是要买的。画上这般喜庆些的图案,成双成对的来,成双成对的走,难道不好么?”苏晏收了笔,将手中新成的画作递给了顾深。 “可以啊阿晏,没想到你也懂得营销策略了。”顾深端详着手中的一对鸳鸯戏水,禁不住的嘴角上扬。 “我不懂少爷说的什么营销,我只知道市面上凡是画着这种图样的无论是绣品也好,衣裳也好,都比寻常的要更好卖些。” “并蒂芙蓉好卖,比翼齐飞好卖,鸳鸯戏水好卖,那阿晏怎么不再画一幅鸳鸳双栖呢?”顾深故弄玄虚的念了个新词。 “鸳鸳双栖是个什么图样?我从未听过。” “一雄一雌为鸳鸯戏水,若是两只雄鸟自然就要用鸳鸳双栖了。我朝既然允许男子通婚,那自然这要有鸳鸳双栖了。” 顾深说得神采飞扬,惹得苏晏久违的涨红了脸面:“少爷,你再这样我便不帮你画了,圣贤书说非礼勿言,少爷如此可不是君子!” “阿晏,我何曾说我是君子了?”顾深撑着下巴将手肘架在了桌面上,偏过脸去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晏:“我是纨绔,从小就是纨绔。” 第13章 杏花楼,是水源城中最大的酒楼。 一楼散座,二楼雅间,里里外外六七十张桌子。 就是这个远离都城的小镇里唯一能请客应酬的所在了。 今日,是江南雨季里难得的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顾深在杏花楼二楼的雅间里,请来了水源城中除了春风胭脂行外所有的脂粉铺掌柜。 顾深今日的这场饭局目的十分明确,他要将他做好的第一批香皂正式推向市面。 不过,饭局开始时顾深并未言明他今日的目的只是客客气气的与这几家铺面的掌柜敬酒夹菜,听他们山南海北的聊着这些年在生意场上的心得经历。 酒饭吃到一半,两个梳着抓髻的小伙计端上了杏花楼的招牌菜,油烹鲜鱼来。 第25页 油烹鲜鱼,顾名思义是将鲜鱼以油烹之,以热油滚烫来锁住鱼肉鲜甜。 可杏花楼的做法却与别处都不相同,杏花楼中的油烹鲜鱼,是先由客人选定一条足重五斤的大鱼,再用大厨无比利落的手法刮鳞片肉后立时上桌。 上桌后,当着客人的面前淋上佐料,铺上葱姜,烹上热油。 以滚烫的油温直接将鲜鱼烫熟,一系列的操作下来,那只五斤重的大鱼身子虽然熟透,可是嘴巴依旧能呼吸求生,令人叹为观止。 既然是请客,顾深也自然点了这样一道极其体面的招牌菜。 大鱼上桌,只见上菜的两个伙计一人拿着调配好的酱汁,一人端着滚烫的热油,恍如山洪爆发一般倾泄倒下。 原本令人惊叹的一幕还未来得及发生,便听得席上有人“哎呦”一声。 叫痛之人姓崔名和,是这几家胭脂行中最小的一家胭脂行——红玉胭脂行的掌柜。 方才伙计倒油不知怎得偏了几分,又正赶上他起身去拿酒壶,飞溅的热油就扑向了他外袍的袖子上。 “这位客官!您没事儿吧!”两个伙计连忙放下手中的油瓮和大碗,凑过去关切的问道。 “哎呦…这这这…能没事么?”崔和拉着自己被热油溅了一大片的袖口,嘴里懊恼的嘟哝着:“这可是我家夫人新做的衣裳啊!新做的衣裳啊!这这这都溅上油了!你们说这怎么办啊?!” 原来,这位崔掌柜的因为自家的铺面小,生怕被其余的几家掌柜瞧不起,便让自家夫人将过些日子陪她回娘家新做的袍子拿了出来,并且再三保证绝不会弄脏半点。 谁知他这厢臭美还不到半个时辰,袖口上便被热油崩了一大片。 只要一想起自家夫人那没命的唠叨,崔和就觉得自己脑浆子都快要煮沸了。 小伙计来与他道歉,他不依不饶的让人赔他。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顾深起身分开了双方,开口道:“不要紧的崔掌柜,好在您不曾烫伤,只是一点油污而已。您若信得过我,便将外袍宽下来,我与您洗干净就是了。” “你?”崔和将信将疑道:“顾少爷,我这衣裳眼下还好,您若是洗坏了可怎么好?” “若是我洗坏了,我便赔崔掌柜一件就是了。”顾深颔首看了眼周遭众人:“眼下有这么多掌柜作证,在下还能抵赖不成?” “嘶…这个嘛…”崔和满脸愁苦的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袖口,最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了:“既然这样,那就有劳顾少爷了。” 顾深双手接过了崔和那件无比金贵的外袍,当即吩咐那个惹了祸的小伙计端来了一盆清水,又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一块实现准备好的香皂来。 这块巴掌大的香皂通体纯白,与象牙同色。方方正正的形状,光滑的表面上印着凸起的梅花图案。香皂四周,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几片粉红色的干制梅花。 顾深将崔掌柜那溅了热油的袖子往清水里浸了一浸,又拿着那块儿精致如瓷器一般的香皂在袖口表面擦了又擦,随后又在手中搓了几下,再将袖口放入清水之中淘洗几遍,先前那些附着袖口上的油污便尽数溶解在了水中,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崔掌柜,您若是不嫌弃,便让伙计将您的衣裳拿到他们这杏花楼的后院通风处晾晾,今日太阳好,约着有一个时辰便能干透了。”顾深又将那片袖口放在手中扭了扭,彻底展平后递到了崔和面前:“您看怎么样?” “顾少爷,您用的什么宝贝东西?这真神了呀。”崔和托着自己半干的袖口,给左右两边的人都看了一遍才交给小伙计拿到室外风干。 崔和身边同样被眼前这一幕吸引的两位掌柜,也忍不住伸手拿起了顾深方才用的那块儿十分精致的香皂来,拖在手心里反复端详:“顾少爷,您这是什么金贵东西啊?竟然有如此奇效?” 顾深也并未打算故弄玄虚,用桌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将身后那一箱香皂的成品都端了上来,挨个与桌面上的掌柜分发。 “诸位掌柜,实不相瞒,今日在下邀您诸位来此,就是想让您诸位看看在下新制的这件东西。”顾深从箱子里随手拿了一块儿,掂在手心中道:“此物名唤香皂,是在下独家秘制而成。此物色润质柔,香气宜人。既可用于浣衣,可用于净面,不伤手足还能润泽肌肤。不知您诸位可有兴趣将此物放到您诸位的铺面里售卖呢?” 此言一出,桌上的几位掌柜都开始了交头接耳的讨论。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一个年纪颇长的掌柜开口问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不知价值几何?不知比眼下市卖的皂角可相差几许啊?” “此物虽然精致,可制作方法并不算难,比起市面上的皂角香胰价格至少要低上五成。”顾深目光炯然的看向众人:“诸位若是有兴趣,那么便可到我这里下订,我分文不取,待诸位卖出后每块儿香皂分我两成利润即可。” 顾深的话,再次引起了饭桌上的众人一片讨论。 订货分文不取,卖了银子后只分两成利润,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去哪儿找呢? 不过生意场上的人都格外信奉一句话,那便是“贪小便宜吃大亏”。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后,还是那个年长的老掌柜提出了新的问题:“顾少爷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可是这东西若是铺天盖地的来,家家铺子里都有了,这百姓们可还会买账么?” 第26页 “诸位放心,这样的香皂本就不是行式单一的一种。此物可以塑成诸多形状,色泽都可绝不相同。且花香,果香,乃至松竹木香都可调和。诸位可依着自家主顾的喜好来此下订,虽然卖的都是香皂,却又不会自相竞争。”顾深言罢又加了一句:“诸位若是不信,在下可与诸位立字为据,三月为期,诸位以为如何?” “顾少爷既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顾少爷您拿纸笔来,这契约我签了。”万记胭脂行的掌柜万霖,在两天前顾深便已经找到了他,将香皂的第一批成品交给他看过后与他提前签订了一份为期半年的订购契约。 这半年里的第一个月顾深免费向他提供货源,以一千块为限,卖多卖少都算他的,并且讲明了这些利润是用于抵偿口红无法继续供货的违约金。 从第二个月开始,他再向顾深返利两成。 顾深还承诺他,会每月与他供应色泽及颜色都更加别致的货品。 所以今日的这场饭局,万掌柜的自然而然的成了顾深的神助攻。 有了万掌柜的带头,崔家掌柜也按捺不住,倒向了顾深一边。 再接下来一个,两个,三个,满桌的客人都在顾深定下的合同上签了名字,按了手印。 不过三日之后,第一批成品香皂便被摆在了水源城中各大胭脂行柜台上最显眼的位置上。 *** 这场饭局,春风胭脂行的掌柜吴良被排除在外。 吴良本身并没有什么经营头脑,无非是仗着祖上家大业大,且有祖传的香粉香胰秘方,一向不屑与那些旁的掌柜多有交集。 直到那日,府上的管家吴二带来了一笔订单退货的消息,他这才后知后觉起来。 “你说什么?好端端的订单为什么退了?”吴良看着那张退货单子,一跃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不可思议的质问道:“是供货之时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货品有哪里不对?” “老爷,咱们的货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只是客商不要了。”吴二皱着眉头犯难道:“现在市面上出了一种名为香皂的玩意儿,色润且香,不仅能洗衣净面,还能润泽肌肤。而且价钱比咱们这儿的香胰低了五成不止,所以那些原本在我吴家订了香胰的客商都退了订单,改订香皂了。今日这只是第一笔,往后的订单也都退得差不多了。” “什么?!”吴良气急败坏的拽着吴二的衣领:“这个什么什么香皂的,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可能比我家祖传下来的香胰方子还好!!!” 吴二颤颤巍巍的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儿他才刚买回来的香皂,递到了吴良手里:“这是奴才我今儿从万霖的铺子里才买回来的,这么一块儿香皂只要两钱银子。” 吴良打开了包香皂的纸包,纸包里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型的固体,质如琥珀,光泽如玉,闻之真有几分淡淡的玫瑰香气。 吴良托着那朵玫瑰花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才又问道:“这东西,当真只要两钱银子?” “回老爷的话,这还是这那万记柜台上最贵的呢。其余的那些方的圆的,干脆只要一钱银子。”吴二实话实说道。 “这不可能啊?万记又是哪儿弄来的方子?怎么可能卖得这么便宜?!” “老爷,其实不止是万记,全城的胭脂铺子除了我家,家家户户的柜台上都摆满了这样的香皂。这东西造型足有不下百样,家家户户卖的都不尽相同。”吴二低着头,小声说道:“所以咱们铺子里的香胰,都成了没人要的货色了。” 吴良猛然把手上那朵鲜艳的香皂玫瑰花摔得粉碎,又揪起了吴二的衣领道:“既然你一早知道!怎么不早说!怎么不早说!” “老爷,老爷您饶命啊!”吴二抱着拳头低声告饶道:“早半个月我便与您说了,说那位顾家少爷请了那些胭脂行掌柜的吃饭,您说他们成不了气候,可是那顿饭之后这市面上就铺满了这些香皂。” “顾南亭!又是这个天杀的小兔崽子!老子我断了他的原料,他竟敢做出这堆东西来挤我的生意!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活得不耐烦了!”极端暴怒之下的吴良把手边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依旧觉得气愤难当:“你!去找那些进了香粉的客商,告诉他们香粉降价两成,但必须要带上我吴家的香胰。香胰的价钱也降!降到往日的一半!去啊!” “是…是…老爷奴才这就是办!”管家吴二一溜烟儿的跑没了踪影。 两天后,管家吴二再度带回了一个更加晴天霹雳的消息。 “老爷,那些进了香粉的客商们说,若是您执意要他们带上香胰,那香粉和胭脂他们便也都不要了。” “为什么?!我吴家的香粉往日他们都是抢着要的!香胰的价钱不是也都降下去了么?为什么还是都不肯要?!” 吴良那个不灵光的脑子,在这等危急的情形之下只能想出那么一个蠢出升天的法子。 竟然试图用他家最招牌的香粉来带动卖不出去的香胰。 在他看来,他吴家的香粉无可替代,那群客商分明是有利可图,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群人竟然会因此拒绝他。 “老爷,客商们说,别看现下时间还早,可是不出三个月整个苏杭一带都会是香皂的踪迹。不光是您这里,所有的香胰都会卖不出去了。您这里的香粉确实好卖,可是市面上能与吴家香粉相媲美的香粉也并非没有,所以香胰的买卖,今后您便别想再做了。无论是您降价降到何种地步,品相上实在是相差太远了。”吴二一五一十的将客商们的话复述给了吴良。 第27页 客商们话里的意思,也就是顾深走这一步棋的初衷。 他先是利用全城的胭脂铺子帮他铺开货源,提升名气。 订货时分文不取,打消了店铺积压货品的顾虑。 店铺里卖得越多便赚得越多,所以那些掌柜的会自然而然的为他寻找客商,打开销路。 香皂这样的快消品,比起口红的需求量更大,价格也更加低廉。 顾深的契约除了万记以外一律只有三个月,三个月后他便成了这些香皂的独家供货商。 到了那时整个苏杭一带都会销售他生产出来的香皂。 那些掌柜们若想继续售卖,那么便只能做他的分销商,价格与出货量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而吴良的铺子里产出的香胰,也早就没有了任何销路。 如此一举多得,顾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管家吴二的话,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吴良大受打击,看着账面上不断亏空的赤字,吴良面沉似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爷,要不然我带些东西去与顾家少爷讲和吧?让他把那些香皂也给我们卖些怎么样?我看那顾家少爷不是那般得理不饶人的人,起初若不是老爷断了他做口脂的原料,他也不至于……”吴二给自家老爷斟了杯茶水,轻声道。 “行了行了,少说那些废话。”吴二喝了口茶水,强忍着怒气口是心非道:“明日你就去,把那堆废铜烂铁还给他,若是有得谈,你便谈,若是他不肯谈,你也不必给他什么好脸色。我就不信这个小兔崽子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 次日,管家吴良又带着上次的小厮一齐找到了顾深的小工坊内。 这间工坊明显比上次来时要大出一些,有两间新搭的棚子,且又多雇佣了三四个手脚麻利的工人。 一看便知是订单量太大,因此多雇了人手。 询问之下,一个新来的工人告诉吴二,顾深今日不在工坊,而在家中。 带着主家吩咐的吴二又只得急吼吼的赶往顾深家中。 顾深家的院子也是不知何时又扩建了两三分,院子里的牛棚马圈高搭,家禽家畜也都盖了屋舍。 连三间的青砖大瓦房在村中那些低矮的房屋里显得格外气派。 管家吴二领着小厮刚走进来,趴在门口打瞌睡的小狗富贵儿立刻警觉的吠叫起来,富贵儿的叫声也引起了屋中之人的注意。 “谁在外面。”这一声,是顾深的询问。 “顾少爷,小人吴二,先前您见过一次的。我家老爷派我来访访您。”吴二手里提着东西,从院子里就开始赔笑脸了。 “哦,原是吴管家呀,请进来吧。” 吴二依言迈进了顾深家的门槛,探头探脑的走到了里间,站在原地与顾深二人行礼:“顾少爷好,许久不见您气色不错啊。” 里间用屏风隔开的小书房里,顾深正与苏晏并排坐着,苏晏握着顾深的手一点一点的描着眼前的字帖。 这几日郭学究犯了嗽疾,精神不济,苏晏跟着服侍了两天。 郭学究惜才,不肯让苏晏做这些端汤递水的事情。便给苏晏放了假,让苏晏在家中好生温习些旧课,过几日他身体好些了,再让苏晏回来。 正巧,这几日顾深也不甚忙碌,工坊内一切按部就班,香皂的销路也极好。顾深也不用时时刻刻跟在工坊之内盯着工人干活。 他也正好与苏晏一齐聚在家里,规划着他们今后几年的生活。 顾深这短短一个月内,收回的利银接近三千多两,尽数存在了城中的钱庄里。 这些银子足够顾深再置几十亩地,盖个两出两近的大院子,买上几个奴才,与苏晏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了。 顾深原本想着今日拉着苏晏到城中去选地契,买耕牛的,谁知苏晏竟然起了兴致要教顾深练字。 一笔一划的写了小半天,吴二便提着礼物上门了。 “吴管家您也别来无恙。”顾深虽然口里答应着吴二,可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眼前的字帖上:“您家吴掌柜的可好?” “顾少爷,您就别明知故问了。小的今日来,自然是家中主子有了关口才来的。”吴二求人的态度十分明显:“求您高抬贵手,救我家掌柜一救吧。”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与你家吴掌柜无冤无仇,他几时需要我高抬贵手?”顾深一言双表,先是摆明了自己和吴良本无怨仇,一切都是那吴良咎由自取。 “是是是,顾家少爷大人大量,不曾计较。”吴二拎着礼物,一脸卑微的恳求着:“我家掌柜的说,愿意把那些铜块儿原料还给顾少爷,只求顾少爷抬抬手,将这市面上风靡的香皂也与我家商行一些。说句实在话,眼下这买卖,确实难干得很呐。” “吴管家,我说句不大中听的话,你家掌柜拿了人家的东西竟然还没销赃?莫不是等着我去报官么?”顾深看了身边的苏晏一眼,示意他安心无碍,又抬起双眸将目光定在了吴二身上:“你家掌柜图谋不轨,害人在先,如今得了报应就来说两句好话,想我高抬贵手?他未免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劳您回去告诉您家掌柜,我这里的货实在供不应求,您说的事情我爱莫能助,眼下我还要练字,就不留您了。” “顾少爷,您多少也给点面子…” “吴管家,我家少爷的话方才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他不想与你家掌柜谈,也不想与你多说话,您请回去吧。”苏晏一改往日的轻声细语:“少爷,练字要专心。若是您再分心,这页就只能重写了。” 第28页 碰了一鼻子灰的吴二提着原封不动的礼品回到了吴家,将今日顾深与苏晏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了吴良。 吴良家中的茶盏果然又遭殃碎了一个。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我就不信这世上恨他的,就只我一个!” 第14章 盛夏一过,转眼便要入秋。 秋收时节,是以种田维生的水源村农家最为期盼的季节。 除了顾深以外。 顾深目下的生意越做越大,早就不指望着生母留下的那两亩薄田了。 村里家家户户预备着秋收,他的香皂工坊也放了农忙假,每日只开工两三个时辰。 趁着时下清闲,他又收了一块与他现下住的院子相邻的两块宅基,预备着在冬日之前给苏晏盖间两近两出的院子,再买上两三个杂役粗使,这样一来苏晏也可安心读书,他也可以安心扩张他的生意版图。 这一天,顾深选定的宅基文书手续已经齐全。他正寻了几个工人到场先看方向,确定院墙的范围以及各处房屋的位置坐落。 大约晌午时分,顾深工坊里的一个工人忽然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顾深家中,指着村东顾深家田地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少爷…不好了…您地里的小麦都…都病了…村里的小麦也都病了!” “你说什么?”顾深合上了手中展开的图纸,不解道:“什么叫地里的小麦都病了?” “这…这…”工人语无伦次说不清楚,只能指着顾深家中土地的方向:“顾少爷还是自己到地里看看去吧。” 顾深不敢怠慢,打发了造房的两个工匠先行离去。 随后便夹着小狗富贵儿跟着那工人的脚步来到了自家的田地旁边。 田间原本十分茁壮的小麦如今一个个的耷拉着着脑袋,已经抽穗的植株穗端枯白,不见半点生气。 顾深伸手扯下一株病变的小麦,生病的小麦轻而易举的便被他连根拔起。病变的小麦根部变黑,麦茎的表面及叶鞘之内,布满了黑褐色的网丝,放在鼻尖嗅嗅,竟然是一股浓重的氨臭。 顾深皱眉掩住口鼻,嫌恶的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黑褐色异物,又摸了摸小狗富贵儿的脑袋唤醒了小狗体内的系统。 “系统,检查一下田地的病变原因。” “好的宿主。” 系统富贵儿机械的答应一声,一片外人不可见的蓝光快速扫过田地的表面。 “宿主,检测结果报告更新中,请稍候……” 随着系统弹出的电子屏上一道正在加载的小圈达到了百分之百,一份极其专业的检测报告弹了出来。 【病害名称:不知名菌丝虫 病毒危害性:可导致小麦当年欠收或减产,严重者可导致小麦绝收。 传染性:强 传播途径:雨水传播 传播源:未知,根据季节情况分析大概率可推断为人为。】 人为?顾深蹲在田间看着那些几近枯萎的小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思。 “人为”这两个字顾深反复分析了几次,确定系统向他表达的意思确实是他理解的意思。可是正因如此,他就更加想不通了。 谁会如此丧心病狂的在这样一个粮食几乎代表着生命的时代,在小麦即将可以收获的季节做这样恶毒的事情? “大家快来!顾少爷就在那儿呢!咱们去让他给个说法。” “对!让他给个说法!他必须给个说法!” “顾少爷!给我们个说法!” “顾少爷!” 顾深被身后嘈杂的叫嚷声吸引回头。 只见一群气势汹汹的村民扛着锄头,提着镰刀,男男女女的站在他对面。男人们义愤填膺,女人们哭天抹泪。 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都在指责顾深。 要他为这场几乎绝收的麦田病变负责。 “诸位,我当真不知今日之祸究竟因何而起,在下并非生于乡野,对这田地之事确实一窍不通,不知……” “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懂种地就不要种了!既然不懂又为什么来祸害我们!你忙着赚钱,盖房,吃香喝辣的时候,哪里管过这田地一分。”人群中最高大的汉子名叫李二牛,他率先站在人前,用质问的语气指着顾深的鼻子:“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全村的麦子都被你这片地染上病了!这可是我们全村的口粮!你该怎么赔我们?!” “对!你怎么赔我们?!怎么赔?!” “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若是你给不了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便报了里正,让他把你从水源村赶出去!” 李二牛的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响应,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愈发咄咄逼人。 “诸位,并非我想抵赖。我只是不知诸位所言究竟是依据为何?”顾深站在众人的对立面:“若是诸位说得有理,我必然负责到底。”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李二牛叉着腰继续出头:“咱们田里的麦子与你家接壤的病得最重,离得越远病得越轻!你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在乎这二亩地的收成我们在乎!” 根据李二牛的说法,顾深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那个让小麦生病的人知道他并不在乎这些小麦的收成,也知道这些麦田是水源村这些本本分分的村民最在乎的命根子。 所以,这个人便趁着他心思不在农田上的当口,将这些传染性极强的菌丝虫放到了顾深田里,再趁着这些日的雨水让菌丝虫在全村范围内肆虐传播。 第29页 若是这些村民们赖以生存的麦子因他减产或是欠收,那这些村民必然不会放过他。他在这村中的日子也必然不会好过。 想通一切的顾深不由得在心里痛骂了那个罪魁祸首一顿。 这个人因为和顾深之间的一点恩怨,竟然不惜毁掉所有人的收成。 如此行径,用恶毒两个字形容都显得太过浅薄。 “顾少爷,您刚来的时候也不宽裕,我们也从来不曾奚落欺凌过你。如今我们也不是想吃大户,宰富贾的,我们只是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说话的,是顾深邻家的婶娘。 这个寡居的妇人,虽然最初多少有些看不起他这个败家子,可当他开始发奋图强,自食其力时,这个老婶娘又对他疼爱有加,时常在苏晏无暇照顾他的时候给他做白面馍馍吃。 顾深给她银钱,她也分文不取。 顾深知道,若不是当真是因为命根被毁,她是万万不会站在顾深的对立面的。 “婶娘,我明白您说的意思。既然李二哥说的明白我也不想分说什么了。”顾深朝着对面的婶娘和村民鞠了一躬:“一切都是在下疏忽,对农田照顾不周,导致诸位家中田地受害。不如这样吧,诸位容我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治好这小麦的病症,如若治不好,在下便每亩地给诸位二两银子,解了诸位的燃眉之急如何?” “你,此话当真么?”村民们有些不可思议。 “自然当真的,在下还要在这村中生活,说什么也不能让大家寒心。” 顾深的话让方才咄咄逼人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争先恐后的拉着顾深要他去看自家的田地。 顾深一一答应下来。 被一众村民拉扯簇拥着去看自家的农田。 最终经过暴富系统的排查检验,得出了一个令人心碎的结论。 绝大部分的小麦都救不了了,由于菌丝虫吃空了谷壳,已经无力回天了。 晚间,顾深累得瘫在了舒适松软的大床上。 他今日先是被强行拉着走遍了整个村子,得出结论后又马不停蹄的去城里的钱庄取现银发给那些无辜受害的村民。 一日下来,顾深走得脚掌心都磨起了一团水泡。 苏晏打了热水,与他脱了鞋袜,又搬了小凳子坐在床边与他洗脚。 “疼…嘶…阿晏…你轻点…我今日走得实在太多了。”顾深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毫不客气的向苏晏耍赖。 “村子里出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苏晏撩起热水扑在顾深的脚掌上:“也是可怜那些乡里,每年都指着这些小麦。也不知这病害不害土,若是害土只怕明年也要欠收。” 顾深虽然闭着眼睛,可苏晏说的话他听到耳朵里,也记在心上了。 他也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还一时半会儿的没有想到究竟有什么高产作物能在这个季节播种,成熟期快,又高产的。 “少爷今日辛苦了,明日就先别出门了,我也与郭先生告假一日,留在家里陪少爷怎么样?”苏晏抱着顾深的脚擦干,放回了床上已经铺好的被窝里,随口问道:“少爷明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也不想吃什么。”顾深感觉到了身边的苏晏也已经躺下,若即若离的把人抱住:“就是许久没吃红薯了,你买几个红薯与我蒸了吃就好。” “红薯?少爷,何谓红薯啊?” 苏晏不解的疑问让顾深猛然张开了眼睛。 “你不知道什么是红薯?红薯就是地瓜啊。”顾深用手比划了一个长度,形容道:“红薯就是大约这么大的一种吃食,红皮黄芯,蒸出来又软又甜的。” “这个…少爷说的东西…我确实没有见过。不如我明日去集市给少爷问问?” “红薯你没见过?怎么可能?”顾深揉揉自己的耳朵依旧不敢相信:“红薯这般寻常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没见过?” “少爷,不光我没见过你也没见过。从小到大家中的厨子从来没有做过少爷说的红薯。”苏晏皱眉捏捏顾深的鼻尖:“只怕少爷又是看了什么书编排出来的,好了,快些睡觉了。” 顾深耸耸鼻子,仔细盘算了一下这个时代,似乎确实还没有红薯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种红薯啦! 第15章 “红薯,原产于墨西哥境内。于明朝末年的时候是由西方的传教士传入我国,后又慢慢推广至全国境内。由于红薯耐旱,高产,极易种植,所以深受农户们的喜爱……” 夜深人静,顾深拨弄着系统的点子屏浏览着有关红薯的一切。 作为一个现代人,红薯是一个再普遍不过,再寻常不过的食物了。 在他的认知里,红薯就是原产于这个国家的,毕竟如此地大物博的国度怎么可能没有红薯。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 至少眼下这个时代没有。 而顾深的暴富系统商城里却有,不仅有,而且价格极其低廉。 三百株高产红薯苗只要10点财富经验值。 按照系统推荐的红薯种植密度,顾深要把全村上下都种满红薯也仅仅只需五万点的财富经验值。 这对于现在的顾深来说,并不算一笔会伤筋动骨的费用。 毕竟他手下的香皂工坊三五日的红利就有这些了。 顾深向来是个实践派,从来不做纸上谈兵的事。 第30页 转天,天还未亮。 他便拎着一株挺透的红薯苗挨家挨户的敲响了村民家的门。 第一天,只有七八户村民被他说动。 跟着他到田地自家里去铲除已经病变的小麦,又按照顾深叙述的种植方法将红薯的植株种植在了自家的田地里。 第二天,又有几户人家动了心思,也学着前几户人家铲除了自家地里已死的小麦。 第三天,全村已有半数的村民对顾深所说的红薯提起了兴趣。 第四天,顾深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没有得到植株的村民们已经争先恐后的向顾深讨要植株了。 整个水源村竟在慕夏时节,开启了新一轮的播种育苗。 午后,村民们坐在田梗上扇着蒲扇,一人端着一大海碗顾深出钱派发的冰镇绿豆汤,看着几日前还死气沉沉的田地里如今又是绿油油一片生机,不由得感叹起来。 “要我说这顾家少爷可真有本事,小小的年纪,不知哪里来的这些新奇东西,竟然这么快就养活了。” “谁说不是呢?这顾家少爷不单有本事,而且仁义。按说这麦子绝收也算是天灾,顾家少爷又不懂农事,估计也是当真一时不慎才让那些麦子病了的,咱们还到人家身边去闹,想想也当真是不应该。” “人家顾少爷这是以德报怨,咱们去闹了他一场,人家非但不恼,还给了咱们银子。不但给了咱们银子,还教咱们种红薯。不但教咱们种红薯,还怕咱们热着给咱们这些金贵东西喝。”这个村民说完,还不忘舔舔自己碗边的绿豆沙。 就在此时,顾深领着两个挑担子的工人一路从田埂上走来,挨个派发着一个黄褐色的油纸包。 三个正在说话的村民见状,连忙擦擦嘴角的绿豆沙,站起来客客气气的等着顾深走到他们面前。 待顾深走到切近时,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道:“顾少爷好。” “各位不必这样客气,这是能防虫害的生根粉,每日灌溉时和水拌匀,这红薯便不会再如先前小麦一般生病了。”顾深从身后的扁担里拿出了三个纸包,一一搁在了三人手里:“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别自己闷头摆弄。” “是是是,咱们都记下了。”三人抱着纸包点头答道。 待顾深走远后,三人又坐在田埂之上继续闲聊。 聊天的话题依旧还是顾深。 “哥儿几个,其实我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过去都说这顾家少爷是这水源城里最大的败家子,气死了亲爹被家中打断了腿赶到这儿来的。可是你们瞧这顾少爷的样子,哪儿像个气死亲爹的败家子啊?比咱们养的儿子出息多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把买卖做得全城都是。” “这我也听说了,不过我家娘子说,这顾少爷之所以成了败家子,都是被顾家续弦的那个小娘子给毁的。听说那黑心后娘是不打不骂,可是也不让顾少爷读书,一门心思的只管着自己生的小儿子。” “我还听说那顾老爷根本不是顾家少爷气死的,就是那个黑心后娘使了点儿手段给治死了。当时那顾家少爷给关了班房,十来天才给放出来。顾少爷出来的时候,那顾家老爷早就暂厝家内了,这怎么就能说是顾家少爷气死的呢?” “就是就是,照我看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 *** 顾府,深宅大院。 顾方氏坐在铜镜之前拿着密齿的铜篦给自己的发髻涂油,平白无故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神仙菩萨,这又是哪起儿不要脸的在背后说我呢?”顾方氏拿起一旁的手帕子,擦了擦自己鼻子底下,继续专注起修正自己脸上的妆容。 “夫人,奴婢回来了。”小丫鬟翠翠挎着个小包袱,一脸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回来了?可看见那小兔崽子什么样儿了?”顾方氏没回头,拿起手边一管颜色鲜艳的口红给自己的樱桃小嘴添上颜色。 “夫人,我这次去就远远的看了一眼,上回那些个村民里有几个人都认识我了,我也不好凑过去问什么。” “你别说那些废话,你只说你瞧见什么了?那小兔崽子没挨打?”顾方氏合上口红,抿了抿双唇,美滋滋的欣赏着镜中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自己。 “没有,奴婢只瞧见那地里的小麦都铲了,又另换了一种压根没见过的秧苗种在地里了,而且全村上下都是这种秧苗,听说好像是叫什么红薯的。” “红薯?”梳妆完毕的顾方氏终于自座前起身:“没听说过,你再说细点儿。” “再说细点儿就是,就是亭少爷给了村民们每亩地二两银子的补偿,再就是给他们发了这红薯的秧苗,让他们学着种植这东西…” “行了行了,什么叫亭少爷?咱们顾家的少爷只有舟儿一个,人前人后的你少叫。”丫鬟翠翠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方氏打断了,顾方氏呵斥了丫鬟一句转而又兀自嘀咕了起来:“一亩地二两?这整个水源村可有五百亩地呢,这个兔崽子哪儿来的银子?” “夫人,您日常都在内宅不知道吧?”翠翠提起茶壶给顾方氏斟了盏茶道:“咱们可被那吴掌柜的骗惨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骗惨了?” “这小半个月前吴掌柜的派人来找夫人,说是亭少爷毁了他一桩生意,希望您帮他把那罐子霉病虫让您寻个妥当人撒在亭少爷家的地里。还给了夫人二百两银子,那您可知亭少爷搅了他什么生意?” 第31页 “什么生意?” “奴婢一句话两句话也与夫人解释不清,只能告诉夫人一句,您现在用的这口红和每日净面用的香皂每一支每一块儿里都有亭少爷的红利,亭少爷眼下一日多了不敢说,每日进账二三百银子该有了。” “什么?!”顾方氏一口热茶险些把自己呛死,一向见钱眼开的妇人抓着丫鬟的胳膊拼命摇晃:“你说那小兔崽子现在每日能赚多少?” “二…二三百两。” “二三百两?二三百两…”顾方氏反复咀嚼着这个数字:“眼下咱们府上每日的流水也不过就是千八百两这里里外外多少人开销?这个小兔崽子一个人竟然一日就进账两三百两?” “是啊。”翠翠转头拿了帕子给自家夫人擦了擦嘴角和衣服上的茶渍:“所以奴婢想劝夫人一句,今后寻个合适的机会与亭少爷讲和吧。听了这信儿奴婢在路上就给夫人盘算过了,这亭少爷瞧着是个痴情种子,扒着那晏小哥儿死心塌地的不放手。来日由您这个当娘的做主,让晏小哥儿正经过了门,晏小哥儿的肚子可是怎么着都鼓不起来的。等来日里过继子侄,按规矩可是要在咱们舟少爷这个亲弟弟的名下选的。到了那时,这些个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是归咱们所有了?” “嘶…死丫头,还是你这脑子转得快啊。”顾方氏娇滴滴的莞尔一笑,像一块儿放了十来斤蔗糖的点心,又齁又腻:“只是上次咱们去的时候都与他撕破脸了,我这还动手打了他,他能与我讲和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您和亭少爷也做了这些年的母子,怎么也有些情分在的。亭少爷虽说年纪渐大,到底也是个孩子。他不过是怨您不由分说的把他赶出家门罢了。”翠翠眼珠一转,果然提了一条听起来极其靠谱的主意:“夫人若是不想去亭少爷那儿碰钉子,可以先去找找晏小哥儿,就说您于心不忍,想越过那些族老把亭少爷接回家中,又怕亭少爷不肯,所以想请他说和说和。那晏小哥儿一贯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的,只要拿下了他,亭少爷那边还担心什么?” 顾方氏扭着帕子,双眼炯炯有神。 在那双娇媚的杏核眼里,早就堆满了金银珠宝,香车宝马,千倾良田,金屋豪宅。 第16章 顾方氏是个单纯又恶毒的女人。 她恶毒到为了谋求家产可以不惜把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养成废物,再把这个被她养废了的孩子泼上一身的脏水扔出家门,让这孩子自生自灭。 但她同时又无比单纯,她单纯的认为,只要她肯开口恩准顾深回到家中,那么顾深就会自然而然的与她母慈子孝。 小丫鬟翠翠的一席话彻底将愚蠢且短视的她说得心动不已。她巴不得现在赶紧找个时间,赶紧把顾深这个小活财神认回膝下。 只等来日那苏晏一过门,她的儿子再生了孙子,她这个祖奶奶还不又捡了现成儿的大便宜? 当初,她第一次去寻那日子刚刚有些起色的顾深时,见顾深过得好了她恨得牙根直痒痒。纯粹是因为那时顾深只赚了十两百两。 而今可是今非昔比,只要想起顾深这段时日赚得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她心里就觉得亏得慌。 某日,丫鬟翠翠终于探摸明白了苏晏平日里进出时辰和行动路线。转过天来,不过寅初二刻,她便摇醒了在尚在熟睡的胖儿子顾南舟。 “舟儿,快快快,起了起了。” “唔,娘亲这才什么时辰啊?”顾南舟胖乎乎的小手揉搓着密成一条缝隙的眼睛可怜巴巴道:“舟儿快困死了,娘亲你让我再睡会儿吧,再睡会儿吧。” “哎呀你个没出息的小王八羔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睡什么睡啊!”顾方氏没好气的隔着被子在顾南舟的屁股蛋子上揍了两巴掌:“赶紧起来!” “嘶,娘你打我干嘛呀!我起来就是了嘛!”顾南舟扁扁嘴愤愤不平的嘟哝道:“每次都骂我小王八羔子,小王八羔子也是你生的呀,我是小王八羔子,那你是什么,我爹爹又是什么啊?” “嘿!你还顶嘴是不是?!”顾方氏又狠狠的往刚睡醒的小毛头脑袋顶上戳了一指头:“赶紧的别磨蹭了!翠翠!快带少爷去洗漱!” 一阵水盆翻倒,毛巾凌乱,鸡飞狗跳的洗漱过程后,小胖少爷顾南舟终于被自己的亲娘打扮成了一张喜庆的年画儿。 红鲜鲜的小夹缎子袄,外面罩着银红色的半臂纱罩衣,下身穿着青黑色的小绸裤,外带一双与年纪极不相符的虎头布鞋。 这身打扮再搭上顾南舟圆鼓鼓的胖脸,怎么看怎么透露着一阵阵的喜感。 不过,八岁的顾南舟很显然并不喜欢这身装扮,一个劲儿的伸手扯着自己的领口,试图把自己从这多少有点儿滑稽的衣裳中间解脱出来。 丫鬟翠翠也看出了别扭,忍不住问了一句:“夫人,咱们今日又不是去贺年的,您给小少爷穿得这么喜庆做什么? “你懂什么?咱们舟儿可是他顾南亭的亲弟弟,若是他瞧着咱们舟儿这般讨喜,咱们后面的话不是就好说了么?”顾方氏弯下身子,一边给顾南舟整理着胸前扯乱的衣襟,一面问道:“乖乖儿,昨日娘亲教你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哎呀,记住了记住了,您别唠叨了。”顾南舟及其不耐烦的拍开了顾方氏的手,独自躲到一边摆弄自己那两个簇新的木头娃娃。 第32页 “你这孩子!娘问一句都不行么?你既然记住了,那娘问你,待会儿若是见了那位晏小哥儿你该叫什么呀?” “唔,还能叫什么?就叫他赔钱货呗。”顾南舟摆弄着手里的玩具头也不抬,随口说道。 顾方氏瞬间气不打一处来的拽起了胖儿子的耳朵,一字一句的似乎都拼了命的要倒进儿子的脑子里:“昨晚我教了你多少次!见了顾南亭要唤兄长!见了晏小哥儿要叫嫂子!你再敢说一句赔钱货,老娘揍死你个不开窍的。” “啊啊啊,疼!”顾南舟被揪着耳朵,痛得呲牙咧嘴:“娘你以前人前人后都是这么叫的!凭什么我不能叫啊!” “我说不能叫就是不能叫!一会儿见了人你若是叫错了,老娘我撕烂你的嘴!”顾方氏气得面色绯红,银牙狠咬,小胖子的耳朵也给扭得不成个样子,最终还是丫鬟翠翠出面平息了这场纷争闹剧。 “夫人,小少爷,别吵了,看时辰也差不多了,门房应该也把马车备好了,咱们快些启程吧。” 马车出发时天色还是蒙蒙亮的,一路上小胖子顾南舟搂着个不离身的布娃娃直打瞌睡,小丫鬟翠翠也被马车的颠簸弄得眼皮发沉,整驾马车上只有顾方氏一个一直殷殷期盼着目的地。 他们这主仆几个此行的目的地不是别处,正是苏晏每日去郭学究处读书的必经之路,一棵水源村与杏槐村交界处的参天老槐树下。 据说一百多年前两个村子还曾经为了这棵槐树的归属问题正正经经的争过一阵子,后来因为杏槐村那边占得树荫略多一点才险胜一筹,从此以后这杏槐村就由好端端的杏花村改成了时下这个拗口的名字。 老学究郭信便住在杏槐村内,苏晏每日晨起入学也都会从这棵老槐底下经过。 为了摸清这个规律,丫鬟翠翠一连派了家中好几个机灵小子跟着苏晏摸查了三四天才摸查明白。 马车缓缓行驶,暮夏时节依旧枝繁叶茂的老树映入眼帘。顾方氏抬手拍醒了两个几乎已经彻底睡过去的人,张罗着:“醒醒醒醒,前面就是了。” 丫鬟翠翠本能的弹坐起来:“奴婢不是有意睡着的,只是这车子摇晃的太厉害了!” 小少爷顾南舟也迷迷糊糊的被母亲叫了起来,两场起床气混在了一起,噘着嘴不肯说话。 随着车夫将车停稳,小丫鬟翠翠先将自家夫人搀扶下来,又把那不情不愿的小少爷也抱了下来,最后帮着车夫一起搬搬抬抬将顾方氏连夜准备的礼物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地,吩咐车夫先将车赶远些,什么时候她家夫人叫了,什么时候她再过来。 主仆三人站在暮夏的微风里眼巴巴的看着水源村的方向,一个心里想的是家财万贯,一个心里想的是主人妆台上的金簪子,还有一个想的是糕饼和床。 “翠翠,你可打听清楚了?确实不早不晚,是这个时辰吧?”顾方氏搅动着手中的帕子抻着脖子看向远方的地平线。 “夫人,您再等等,咱们到这儿连一柱香的时辰还没有呢,您再等等。” “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肚子好饿啊。”顾南舟拽了拽母亲的衣袖,小小年纪的他确实不懂得母亲大清早起的把他拎着到这儿来究竟所谓何事。 “忍着!这会儿功夫别逼我抽你啊!” 大约又过了一柱香左右,不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不对,是两个身影,还不对,是三个身影。 这三个身影分别是一头高壮似马的黑驴,驴背上端坐的苏晏,以及一个牵着驴背着书箱的小书童。由于这三个身影前后站的位置不同,导致这个时辰本就没什么人来往的路上仿佛是剧场里拉开的帷幕,按着出场顺序一个个的闯到人视线里。 顾方氏历来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什么好东西的价儿一样一样都瞒不过她。 数月前还穿着一身粗布的苏晏此时已然换了一身雪白的文生公子裳,胯!下骑的黑驴也是市面上最好的牲口,连带着牵驴的小书童穿的都是绸布的小褂子。 只这几点变化,便佐证了丫鬟翠翠所说的话。 就当顾方氏给苏晏身上这身衣服估价时,驴背上的苏晏也见到了她们,低头叫了一声牵驴的小童:“冬哥儿,绕远些过去。” “好嘞!”小书童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一声,拉着苏晏的驴头调转过去,准备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盼苏晏盼得脖子都长了一块儿的顾方氏瞬间有种煮熟的鸭子飞走的感觉,忙慌慌的让丫鬟翠翠迎上去追。 “晏小哥儿,晏小哥儿,怎么见了夫人就走呢?”丫鬟翠翠挥舞着手心里和裙子同色的绿油油的帕子一路小跑的追了上去,连裙角都踩上了一层泥灰:“晏小哥儿,夫人和舟少爷可等了您一个早上了,不管怎么说,夫人也还是顾家的长辈不是?您怎么说也得听夫人把话说完吧?” 苏晏的脚力被拦住,牵驴的小冬儿犯了难,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苏晏,见着苏晏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牵着驴过到对面去,小冬儿会了意,牵着苏晏走到了顾方氏面前,又把苏晏从驴背上扶了下来。 “晏哥儿,这些日子过得如何?亭儿呢?怎得不曾与你一起过来?”还不等苏晏站稳,顾方氏便扭着腰肢挂着满脸虚伪的亲近凑了过去,丝毫没有一星半点儿大家妇人的模样。 第33页 “少爷平日里要照顾生意每日都忙得很,夫人您还是有话直说吧。”苏晏并不打算给顾方氏什么好脸色看,他的命是顾南亭的亲娘救的,与眼前这个他称作夫人的女人没有半分关系,况且上次见面她还把顾深抽得满背伤痕。这个女人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论她是毕恭毕敬,还是不恭不敬,这个女人想坏事的时候,便一定会坏事。 倒不如就这般开门见山的问。 “晏哥儿,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对,我气急了才打了亭儿,才说了那些话,不过我这当娘的也是恨铁不成刚不是么?”顾方氏睁着眼睛说了两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空话,又指了指码放整齐的礼盒,道:“这里有亭儿过去爱吃的糕点,还有些他用得上的衣裳料子,我知道亭儿这孩子脾气倔得很,八成还在生我的气,你行行好,把这些东西给亭儿带回去,就说娘亲想他想得厉害,想让他有空回去看看娘亲。” 苏晏冷眼瞥了一眼那堆码放得一丝不乱的礼盒,还有那个穿得如同年画一般的小少爷顾南舟,道:“夫人您费心了,只是少爷眼下已经不爱吃这些甜腻点心了,还有那些衣裳的料子也不必了,眼下少爷的四时衣裳都是成衣铺子做好送来的。您也知道我这针线不济,也伺候不了少爷做衣裳穿,平白只能糟蹋了您的心意。您若是当真有心要与少爷叙旧那便请您带着这些东西去找少爷,我也做不得少爷的主,您找错了人,也动错了心思了。” “怎么会呢?谁说晏哥儿做不了亭儿的主了?”顾方氏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把苏晏这冷冰冰的态度自己消化得一干二净,暗暗的掐了把自己身边的胖儿子:“舟儿,你昨日不是还说想你晏哥哥和你大哥了么?怎么见了晏哥哥不叫人呢?” 顾南舟极其不情愿的瞥了一眼眼前的苏晏,想了想屁股挨打的痛苦,最终妥协的唤了一声:“大嫂。” “大嫂”二字从顾南舟口中说出的时候,苏晏险些被闪了个跟头,他当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顾南舟这个出了名的熊孩子会这般称呼他:“大嫂?舟少爷这是在唤在下么?” “晏哥儿,我知道旧年先夫人去世时可是有意把亭儿托付给你的,如今你和亭儿的年纪也都不小了,正是该当过门的时候。许是我这些日子同底下人商量让你过门的日子商量得多了,这孩子就记在心里了。”顾方氏摸了摸儿子的后脑表示赞许,嘴上还是嗔怪着:“这孩子,哪儿有你这么说话的,现下你晏哥哥还没有过门呢,等往后晏哥哥过了门你再叫不迟的!” “明明是你让我叫的嘛!我不叫你还扭我耳朵!现在我叫了你还骂我!真是的!娘亲真是不可理喻。”顾南舟没有给母亲半点面子的意思,把母亲的胳膊一甩,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地上。 苏晏并不想再看顾方氏这场愚蠢的闹剧,径直让小冬儿扶他上了驴背:“夫人,在下稍后还有课业,就不陪您了您和舟少爷好生回去歇着吧。” 苏晏言罢,故意勒了把缰绳,驴儿蹄子前倾,撞倒了那一堆叠放整齐的礼物。 * 傍晚,顾深回到家中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苏晏微微红肿的左手掌心。 彼时的苏晏正在揉面,揉搓面团时他的眉头总是轻轻皱,好似在忍痛一般。 顾深二话不说便翻开了他的双手,拍去了上面的浮面,沉声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今日早课迟了些,郭先生罚的,不碍事的。”苏晏抽回手,试图继续揉面。 身为霸道总裁的顾深怎么可能允许这类事情发生,他一把将苏晏打横抱起,亲自打了冷水来与苏晏冷敷,一面敷一面问道:“怎么好端端的早课会迟呢?莫不是路上不好走么?” “不,没有不好走。”苏晏摇了摇头:“只是路上碰上了方夫人,这才耽搁了些时辰。” “她?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在那条路上碰见她?” “不光有她,还有她的儿子,她的儿子还开口唤我嫂子。”苏晏偏着头看着床边上挂着的吊坠:“她还带了许多东西来,说想和少爷叙旧情,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顾深心下当即了然,忍不住笑道:“阿晏连这都不懂?她这是看我赚了银子眼热了,所以上赶着来巴结我。不过又怕上次打了我,我会记恨她,所以才找到了你。” “可是,少爷赚的银子是少爷的,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傻瓜,将来我迟早是要娶你做男妻的。男妻不能受孕你又不是不知道。等来日我们年岁大了,需要过继继人的时候,可是要以她儿子生的孩子为优先,所以她才撺掇着自己的儿子唤你大嫂,不过就是想坐实这层关系罢了。” “来日,若是少爷需要,我给少爷选两个妾室就是了。反正通常大户人家的男妻都是一妻一妾入府的。”苏晏偏着头,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喉咙里酸溜溜的,一口气还没喘匀,瞬间便被扑倒在床榻之上:“少爷你做什么?” “选什么妾,还没过门就想做我的主了?”顾深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身下人的眉眼:“我告诉你,我不要妾室,不要通房,别管你是男妻还是什么我都只要你一个。阿晏你记住,你是男子,也是妻子,男子不能生育,那么在我选定你的时候便已然做好了不要亲生子嗣的打算了。这并不是随口一说让你安心的托词,哪怕你现在不信也无妨,反正你我一生还长,你可以慢慢考验我。” 第34页 第17章 经过一百二十余日的精心栽培,顾深在古代的第一次红薯试种工程终于到了可以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一样的秋收时节,旁的村子里都在割麦子,收稻子,只有水源村的村民们聚在属于顾深的那两亩农田跟前拭目以待。 在暴富系统的各种强力肥料的加持之下,顾深知道这次的红薯种植必然成功,可不知为何在铲子挖下去的一瞬间时,他整个人还是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随着第一根瓜藤被提起,一颗硕大且颜色纯正的红薯被拔了出来。村民们先是惊叫一声,又都默契十足的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顾深继续扯着瓜藤借着方才第一颗红薯离土的惯性向上一提,直接从泥土里带起了一串,大的以及更大的红薯。 “好!!!”围观的村民们纷纷拍手叫好:“顾少爷您真有本事啊!” 当红薯脱离了土地的一瞬间,顾深也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昔日里他的成就感来源于他的头脑和他的生意,太过忙碌的他很少有时间可以好生沉下心来可以将一株植物或者从小养到大,享受亲自动手栽培后得到果实的快!感。 这也是穿越前,顾深会在城市边缘建一座农场项目的初衷了。 顾深拍了拍红薯上沾染的泥土,用一柄不算锋利的柴刀削去了红薯的表皮,迫不及待的削了一口,又将剩余的部分分给了站得最近的几个村民。 泥土味儿混合着薯类食物特有的甘甜,充满淀粉的口感,说不上特别美味,但也能让初次品尝这种滋味的人印象深刻。 “嗯!这红薯好甜呀!比起点心也不差分毫啊!” “是啊是啊,当真是好甜,这东西只怕跟皇帝陛下吃的那御膳不相上下了吧?” “诶诶诶,可别胡说,皇帝可没吃过红薯。顾少爷不是说了么?这些秧苗都是天上神仙见咱们没了粮食赏下来给咱们过活的。” 率先尝到了红薯滋味的几个村民七嘴八舌的形容着红薯的味道,引得后方并未分到的村民纷纷咽了口水。 顾深在现代时并没有吃过未经烹饪的红薯,他怀念的是经过最简单的蒸制后质地变得柔软香甜的红薯。 “这红薯生吃甘甜,蒸熟后便更甜了。”顾深双手捧着此次收获中最大的一颗,朝前递给了邻家的李婶娘:“诸位今日挖了地里的收成后回家将这红薯洗净蒸制一下,软了便能吃了。” 当天晚上,整个水源村上空的袅袅炊烟中都弥漫着一股甜甜的薯香。 顾深家尚未建成的新院子里,顾深披着新做的披风拥着苏晏一齐坐在院子里。 面前的落叶堆得老高犹如小山一般,在落叶小山的内里闪烁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悠闲的白烟顺着落叶的缝隙缓缓上升,一直飘得老高。 这是顾深的初中时代某次冬令营的荒野求生项目,那时的指导教官还特地教授了他们落叶烤红薯的难点和要点。 第一点,落叶要堆得足够厚。否则火星一下子便烧没了。 第二点,红薯要不大不小,否则烧成灰也烤不熟。 “阿晏你信我,这个保准比蒸的好吃。”顾深拎着一根极长的木枝翻动着落叶:“一会儿熟了,让冬哥儿也过来吃。” “嗯,好。”苏晏点头回应,前额又十分自然是靠在了顾深的肩膀上:“少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少爷和过去当真不一样了。会做那么多新奇东西不说,还能种得出这么多见都没见过的红薯。” 这是穿越至今苏晏第一次因为顾深的改变而面对面的对他发出感叹,说不心虚也不太现实,顾深若有若无的瞄了一眼一旁地上正在啃骨头的系统富贵儿道:“怎么了?阿晏是觉得我变了,所以不想要我了么?阿晏若是不想要我,我便抱着富贵儿走就是了。” “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晏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少爷之所以变了,一定是夫人在天有灵保佑着少爷的,所以少爷变了,我高兴。” “阿晏高兴就好,红薯快熟了,一会儿我剥给你吃。” * 顾深是个永远能走一步,看三步的人。 村里的红薯毫无意外的丰收了,在村民们还在地里打收成的时候,顾深已然拉了两筐新收的红薯到水源城里去给这些红薯找销路了。 由于暴富系统中超级肥料的加持,水源村中的红薯的亩产至少在五千斤往上,村民们存够了自家吃的量后必然还会有大量剩余。 一种国民度极高且前所未见的作物,怎么能不用来再捞一桶金呢? 想要将一样从未有人吃过的食物推广上市,最后的办法便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支起一口大灶让众人都来尝尝这东西的味道。 一传十,十传百,先让百姓将这吃食的名字记住了。 哪怕是消息闭塞的古代,群众的传播力量也是无穷的。 深秋,虹安街的闹市上。 来来往往的百姓无论是行脚的还是坐轿的都看到了一个系着围裙守着大锅的顾家少爷,逮谁与谁切块儿红薯尝尝。 红薯香味浓郁,口味香甜,蒸熟后口感软糯顺滑,唇齿留香。 尤其是在这样寒冷的深秋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薯再舒服不过了。 除此之外,名人效应也相当重要。 顾深的免费送吃红薯的小摊摆了几日,趁着百姓的新鲜劲儿还没过,他又在杏花楼里摆了几桌酒,专门请这城里小有名气的书生才子给这红薯赋诗,每首诗给五两银子的报酬。 第35页 看在这五两银子的份儿上,那些一向自命清高的文人雅士们有一个算一个,一边啃着热乎乎的红薯,一边摇头晃脑的写诗。 什么《红薯赋》《咏薯》《杏花楼汾酒歌红薯》等等佳作一时间广为流传。 顾深由此也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些文人之所以能够自命清高,主要是银钱给得还不够多。 除了文人以外,顾深还将这些红薯送入了乡绅地保乃至县尉家中。 尤其是县尉府上,除了红薯还有一封歌功颂德的长信,以及纹银二百两。 信中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把县尉夸成了古今第一的父母官。 县尉乐得心里开花,忙不迭的收了银子,又将红薯递交给了自己的上司。 一个县里出现了此等丰产的作物,在一向民以食为天的古代,怎么说都算是值得歌颂一番的政绩了。 顾深的这几步棋下完,红薯瞬间便在整个南方境内火出了圈。 除了慕名而来的客商,连朝廷也派了人前来收购,预备将这种作物充做当地驻军的军粮。 顾深便将丰产的红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按着客商的价格每市斤二十文,一部分按着朝廷收购的价格每市斤十五文。 并且不管是按哪种价格收购的红薯,顾深都会每市斤与村民返五文银子。 水源村上下五百多亩旱田,共计丰产了二十七万八千三百斤红薯在入冬前销售一空。 顾深刨除了所有分送给村民的红利,自己共计得银三万八千多两。 那一年水源村的老老少少都换上了久违的新衣,家家户户都修盖起了新房,更有甚者张罗着要给顾深在村中的老古井边上立个碑,每日打水时拜上一拜。 顾深果断拒绝了这等会折阳寿,损阴德的行为。 与此同时,这个时间节点也正是顾深的香皂工坊与各家胭脂铺掌柜的所签订的契约到期的日子,手头上资金充裕的顾深便与那些掌柜的们挨个谈起了收购和参股的事宜。 原先顾深只是作为生产的主体为那些掌柜提供充足的货源,如今顾深则是要将生产与经销两项都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 那些掌柜便由实际上的经营者变成他的授权经销商,店铺的实际控制权握在了顾深手里。 不过由于经营主体的转变,那些掌柜们日常要操心的事情变得比以前少得多,人清闲了,赚得银子却更多了。 冬寒十月,立冬当日。 顾深与那几个脂粉行的掌柜再次在杏花楼吃了顿酒,将事情敲定妥当。 顾深的香皂工坊也将在次年新年后正式升级为香皂工厂,雇员一百人,皆是各家签了死契的家丁伙计。 人力成本之上又能节省不少。 先前停产的口红也会继续开始生产,也会由原先的小作坊转化成为标准化的生产工厂。 这场饭局又是独独少了那个眼高于顶的春风胭脂行掌柜吴良。 这短短数月功夫,吴良家积年的产业便丢近半。 香胰的生意一笔也做不出去,只能靠着香粉胭脂苦苦支撑。 掌柜吴良与管家吴二每日翻着家里的账本急得直挠头。 管家吴二不止一次的对吴良说希望吴良能与顾家少爷登门讲和。 吴良依旧端着架子,始终不肯让步。 “老爷,这次种的那些红薯顾家少爷可又是大赚了一笔,我可听说他们那几家掌柜连铺子都给他了,心甘情愿的回家光吃红利,还把自家的伙计拨给他用。”管家吴二捏着自家老爷的肩膀:“他们这伙儿人都抱成团了,咱们今后可该如何是好啊?” “什么如何是好?”吴良端起手边的木头杯子喝了口茶,经过前两次的经验,吴二再也不敢在与自家老爷讨论顾深时给他手边放瓷器了:“那小兔崽子也不知交了什么狗屎运,本以为上次毁了那堆麦子怎么也会让他在那水源村不能立足吧?他还莫名其妙的弄出了个什么什么红薯,连县尉老爷都夸他年轻有为。还有顾方氏那杀千刀的小娘们儿,当初说好了收了银子帮我办事,结果呢?把银子给我退送回来,说什么顾南亭是她儿子,她不能坑了她自己的骨肉,还不就是为着那小兔崽子赚了银子,她眼热想把那孩子认回去么?” “是是是,老爷说得都是。”忠犬吴二随声附和道:“只是老爷,咱们眼下也得想个法子啊。我听说他们来年还要建什么工厂,还要产那些口红。若是口红复产,那咱们的胭脂可就没了销路了,只靠着香粉一项可不够咱们这府上花销的呀。” “老爷我每天看账本,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么?其实老爷我早就想好了,不过就是祖上产业做的香粉么?从我这辈起,老爷我要做生丝生意了。这几年生丝的价格一路水涨船高,他们顾家当年不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么?顾方氏不是想保她儿子么?成啊,我摆弄不了她那便宜儿子,我还摆弄不了她么?”吴良抱着肩膀咧嘴一笑,就差把坏人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吴二扶额叹了口气,觉得自家老爷开心就好。 虽说用一个自己从未涉猎的生意去冲击旁人家的祖业是件无比愚蠢的事儿。 但是他家老爷并不觉得,并且觉得胜券在握。 * 顾深赚了大钱的消息在全城不胫而走,晚娘顾方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现下的顾方氏相当执着的认为顾深现下赚来的这些银子,有一两算一两,都会是她家亲孙子的。 第36页 所以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她高兴得原地跳了三跳,并从那天起隔三差五的便跑到顾深新修的宅院跟前哭得声泪俱下。 说是自己想顾深这个好儿子想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 顾深家中也买了几个家仆,仆从不认识她自然不让她进。 更何况整个水源都知道她这个继母和顾深关系极其紧张,谁会给一个财神爷的继母什么好脸色看呢? 尤其是那些同样生了儿子的妇人,见了顾方氏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就恨不得往她脸上吐两口唾沫,谁见了她都恨不得骂上一句黑心后娘。 接连碰了几次钉子后,顾方氏终于决定不再贸然前往。 但是她并不想就此善罢甘休,她伙同丫鬟翠翠又想出了一个看似绝妙的点子。 她先是连夜找了几个脸生的小厮,让这些小厮摸清这段时日顾深与苏晏出门进门的时辰。 然后,她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趁着顾深出门或是进门的时候直接倒在他家大门口。 只要顾深还是个人,那就怎么样都不至于把他扔在门口放任不管。 凡事见面三分情,她再怎么说也是顾深的娘亲。 哪怕顾深一时三刻不与她回家,她也发誓要在顾深身上敲下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少侠!你教主掉了!》 预收文文案: 青城山老掌门临终遗言,交代了亲传弟子云霄三件事。 第一,发奋图强,成为武林至尊。 第二,替天 行道,杀掉江湖第一魔头晏十三。 第三,补好山门常年漏雨的屋顶。 这三件事在云霄只要在有生之年完成一件即可。 就在云霄挖好黄泥准备去补屋顶的时候,青天白!日打了个响雷把山门的三间草房全劈塌了。为了尽快完成恩师生前遗愿,云少侠只好背着一把名为“菜刀”的宝剑,揣着仅有的十两银子,踏上了替天 行道的道路。 晏十三,人送外号武林天花板,西域土皇帝,杀神鬼面佛。传说,他是地狱修罗转世投胎,出生之日就咬死了母亲,天生的冷血噬杀,十恶不赦。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十七岁的小少侠举着长剑一脸正气的指着魔头晏十三:“魔头!今日我要替天 行道!取你狗命!拔剑吧! ” 晏大教主伸手弹了下小少侠的剑尖儿:“小东西,本座不用剑。” 小少侠心虚的揉着半边被震麻了的身子把剑收了起来:“你...你走吧...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今日放过你了!” “哦是么可是本座说要放过你了么” 文案创作于2021.2.10已截图 感兴趣的小可爱请收藏哦! 第18章 (倒v开始章节) 冬至前夕, 位于江南一带的水源村接连下了几场零星的冻雨。 天气瞬间冷将下来。 天冷了,可村子里却更热闹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筹备冬至当日用的酒和祭祖用的蒸糕。 在江南一带, 人们对冬至的重视丝毫不亚于除夕。 今年由于顾深的缘故, 整个村子都富了起来, 所以这个冬至比起往年都要热闹得多。 顾深在节前给工人加了超过平日三倍的工钱, 让他们加班加点的在工坊之内工作。争取在冬至节前将最后一批来自杭州的香皂订单赶出来, 随后从冬至到上元节顾深给了他们整整一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回到家中好生陪陪老婆孩子。 随着冬至的脚步越来越近, 顾深终于找了个时间拉着苏晏一同到水源城内, 采购冬至当日下发给工人们的节礼。 水源城中每年自冬至前十日到除夕前一日都会有个约定俗成的年货集市, 凡是年节里要用的诸如火腿,腌肉, 酒曲, 蒸糕, 鲜鱼,还有现场宰杀的猪羊, 窗花,宫灯, 烟火,爆竹, 凡是你能想到的, 皆是应有尽有。 因此每当那集开市连临城的百姓都会挤过来凑热闹。 顾深与苏晏也并不例外,他们与那些采购年货的村民一样起了个大早, 一路坐着已经修了顶棚的驴车来到了水源城内。 驴车才到城边,赶车的小东儿便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少爷!公子!前面车太多,好似挤不进去了啊!” 顾深掀起驴车上的帘子向外探头看了一眼, 果然见得人山人海,满耳都是人声鼎沸。 无奈,顾深只得拉着苏晏下车步行。并且给了小东儿二两银子,让他就近买些点心和酱肉吃,坐在车里看驴,千万没要走远。 顾深护着苏晏的身子一路挤到人群当中,穿过了一小段进门前的拥堵,二人终于从人堆里解放了出来。 顾深站在原地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湿冷的空气。 在他前世的印象中,他上一次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还是在国外校园橄榄树队的赛场上。 “呼,这里人真多啊。”顾深抬手搓了搓苏晏被冷风吹红的耳朵:“阿晏,冷不冷?” “不冷。”苏晏温柔的摇摇头,目光不自觉的偏向了一侧:“我们快些逛吧,我不大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 一向对人观察入微的顾深捕捉到了苏晏眼神当中些微的异常,透过原主顾南亭的记忆,顾深回忆起了当年的许多细节。 那年,顾南亭六岁。 还是个父母恩爱,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少爷。 也是一个这样寒冷的冬日,顾南亭的生母苏氏拉着顾南亭的小手走在热闹的集市上。 第37页 那是顾南亭第一次到这么多人的集市上来,欢喜得四处张望,无论碰见什么吃食都想买回去尝尝。 忽然间,小顾南亭瞧见路边一个凶神恶煞的独眼男人在抽打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 寒冬腊月,小乞丐的身上只穿着几乎不能蔽体的单衣,赤!裸的双脚上满满的都是冻疮。小乞丐在男人狠辣的鞭挞之下,蜷缩着身体,脏兮兮的小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哀嚎着。 “死哑巴!死哑巴!让你跪着讨钱都不会!老子打死你!” 独眼男人一边打,一边骂,行路之人有看不惯的,上前劝阻几句,男人非但不理,还开口骂了回去:“这是老子的儿子!老子想打就打!” 有的掏出几钱碎银试图消了那男人的火气。 谁知男人一见有钱,竟然下手更狠了。 三股扭成的牛皮鞭子抽在人身上,竟然在冷空气中绽出一股灼眼的血雾。 小乞丐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原本的哀嚎也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呜咽。 目睹这一幕的小顾南亭被吓坏了,死死拉住母亲的衣角:“娘亲娘亲,那个小哥哥快被打死了。” “娘亲知道。”苏氏也见了那极其残忍的一幕,她转而将顾南亭交给了身边的乳母,自顾自的带了两个家丁走过去,厉声呵斥道:“住手!哪有你这么打人的!” 独眼男人被这一声呵斥叫停,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声音的来源,见了苏氏这一身穿着打扮,知道这妇人必然出身不凡,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我说这位夫人,我打我这不争气的儿子,您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说你是他爹?我可没见过亲爹这么打儿子的。这孩子究竟是你生的,还是你拐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呦,夫人,说话可得讲个真凭实据啊。”那独眼男人卷着鞭子叉着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小杂种是他娘偷汉子生的,是个哑巴,我白当这便宜爹这么多年,给他吃喝,你管我怎么打呢?” 苏氏并不是个久在深闺的女人,她听得出这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行了,有话直说吧,你要多少银子能让这孩子跟我走?” “想不到夫人还是个爽快人,既然这样,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我满打满算养了这小畜生八年,三十两纹银,算是你们二人的缘分,您看如何?”独眼汉子站在冷风中搓了搓憨粗的大手,咧着一嘴恶心的黄牙期待着苏氏的答复。 苏氏转身拿过身后小厮递上来的钱袋,取了三锭银子往那独眼汉子手里一递,说了声:“滚!” 独眼汉子接了银子,连乞讨的摊子都不要了,一溜烟儿跑出老远。 苏氏也无心其他,当即将那个浑身是伤的小乞丐抱了起来。 “亭儿,走,咱们带小哥哥回家去吧。”苏氏抱着小乞丐叫了一声在旁边等候的顾南亭。 “好!” 小顾南亭追着母亲一路上了回程的马车,小小的他还不太懂事。看着母亲怀中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小乞丐被打得皮肉翻卷的肩膀,原本昏昏沉沉的小乞丐被这痛楚一激,本能的挣扎起来。 喉咙里发出极其难听的呜咽声。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苏氏抱紧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小乞丐,温声安抚着:“我是要带你回家,给你找大夫,医好你的伤,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挨打了。” 苏氏带着小乞丐回到顾家的时候,看守门房的老管家都吓了一跳。 原本夫人一大早是带着自家少爷去办年货的,车里一样年货没有,只带回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小乞丐。 详细的情形跟随苏氏一道出门的几个与老管家讲了一遍,老管家了然而后,一面派人去找郎中,一面亲自去报告自家老爷夫人带了个小乞丐回家的事。 顾家老爷虽然经商,但素日也是个乐善好施之人。 知道自家夫人心善,也没过问太多,只让府中上上下下多照应着些。 苏氏抱着小乞丐一路回了正房,吩咐房内的丫鬟婆子去端热水和碳盆,还有舒爽些的干净衣裳。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被碳火和热水熏得燥人。 苏氏解下了小乞丐身上那几乎被抽成破布条的单衣,露出了满背黑红交错的痕迹,那些痕迹或深或浅,层层叠叠,新旧交错。有些结痂被反复抽破,皮肉翻卷,露出嫩红色的息肉来。 由于常年饥饿,小乞丐的手脚都瘦得如同麻杆,小腹却显眼的突出了一块儿。 小顾南亭被吓得捂上了眼睛,躲到了一旁的乳母怀中。 苏氏也不敢动那一身伤痕,只能用清水淘了块帕子,给小乞丐擦拭着脏兮兮的小脸:“乖孩子,不要怕,一会儿让郎中看过就好了。” 很快,小乞丐脏兮兮的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 苏氏这才发现,那小乞丐竟是个无比清秀的孩子,一双清澈如潭的眼睛,秀巧的鼻子,干裂的小嘴由于惊恐与疼痛不断颤抖着,看得让人更加心疼了。 许多年前,苏氏曾经不慎小产。 两年后才又生下了顾南亭。 不知怎得,苏氏总觉得眼前这个小乞丐像极了她许多年前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 苏氏又取了些热水,一点一点的化开了小乞丐头顶干枯结缕的头发,又用密齿的铜梳梳到通顺。折腾了许久,管家派人去找的大夫也终于到了。 第38页 医术高明的老郎中先是搭了搭小乞丐的脉门,便说这小乞丐先天无病,嗓子也只是一直被人强行灌了哑药,只要停了药,慢慢便可恢复。还有这一身的外伤在冬日也不打紧,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这孩子后天太弱,需要好生补养。 随后,老郎中让屋内的嬷嬷按住了小乞丐的手脚,强压着给这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处理伤口。 割去腐肉结痂,擦净边缘脏污,再敷上一层又一层的药粉。 小乞丐挣扎着,嘶叫着,最后干脆痛晕了过去。 老郎中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写下了一连串的药方,有口服的,有外用的。并将方才用的伤药留下了两瓶,嘱咐苏氏每日换药两次,十日内就能长出新肉了。 苏氏谢过老郎中后,在房内两个老嬷嬷的帮助下给小乞丐换了身不磨伤口的软绸睡衣。 衣裳是顾南亭穿旧了的,按年龄小乞丐比顾南亭大两岁,可顾南亭去年的衣裳穿在小乞丐的身上还是显得十分宽大。 约莫两个多时辰后,小乞丐中悠悠转醒,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的苏氏递了杯温水给他。 小乞丐喝了一口,似乎终于明白了是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救了自己。 他掀开被子,试图下地去给女人磕头。 苏氏见状,当即把他抱了回去,安抚在怀中轻轻拍打着脊背:“傻孩子,不用谢我。我带你回来,不是让你给我磕头的。” 自幼无母的小乞丐还是第一次这样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咬着手指轻声啜泣着。 苏氏伸手揉了揉那孩子柔软的发丝,温声道:“不哭不哭,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跟我姓,姓苏,名字嘛,就叫晏儿可好?” 小苏晏眨着眼睛,乖乖的点了点头。 苏氏又找来乳母把尚未就寝的小顾南亭也抱了过来,拉着顾南亭的小手摸了摸苏晏的脸蛋:“亭儿,这个小哥哥叫晏儿。从今往后他每天都会陪着你一起玩儿,你说好不好?” “好!”从来没有同同龄人一齐玩耍过的顾南亭立刻拍手同意:“我今晚可以和晏哥哥一起睡么?” 苏氏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的孩子,又看看一旁自己的小儿子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犯难。 就在苏氏为难之际,小苏晏张张嘴艰难的蹦出了几个音节:“一……起……好……” “晏儿不要急着说话,你的意思是愿意陪着亭儿一起睡么?” 小苏晏歪着脑袋点点头。 “那…好吧。”苏氏温柔的拍了拍苏晏的小脑袋,转而嘱咐自己的儿子道:“亭儿听话,要小心不要碰到小哥哥的伤口,知道么?” “知道!知道!”顾南亭欢天喜地的拉着苏晏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上房里。 来到顾家的第一夜,苏晏就是跟着顾南亭一起睡的。 宽大温暖的软床,比起苏晏以往睡的木板稻草舒服了不知多少倍,还有丝棉续成的枕头,小苏晏一枕上去都舍不得张开眼睛。 深夜亥时,照顾顾南亭的老妈妈终于都退到外间休息去了。 “晏哥哥,你睡着了吗?”黑暗中,小顾南亭张开了眼睛。 浅眠中的小苏晏被唤醒,扬着嘴角温柔且无声的回应着顾南亭。 “晏哥哥你怎么不会说话?” “嗯。”小苏晏点头蹦了一个音节。 “娘亲说你会好起来的。”顾南亭一双小手抱住了苏晏的胳膊,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晏哥哥,你可以搂着我睡吗?” 苏晏从生下来没有被人搂在怀里过,也没有搂过别人睡觉。 不过本家的小少爷的要求必须要满足,他尝试着圈住了胳膊,努力的收紧手臂。 “唔,小哥哥你真好。”顾南亭笑嘻嘻的从枕下摸出了一块儿不知藏了多久的硬糖,剥开糖纸送到了苏晏的唇边:“小哥哥吃糖。” 苏晏低头抿了一口糖果的表面,这种香甜的滋味他从小到大也不曾尝过。 他从有记忆开始,印象中就只有那个凶神恶煞的独眼男人,吃不饱穿不暖,没日没夜的做苦工,乞讨,还要喝那些不知名的苦药,每次喝完嗓子里都像火烧一样,又痛又痒。 今天,他不但有了温柔仁善的干娘,还有了活泼可爱的弟弟。 他穿上了干净的衣裳,睡上了舒服的大床,甚至尝到了香甜的糖果。 他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眼角滚落,无声的抽噎着。 “晏哥哥你哭了么?”顾南亭的小手抹了抹他眼睛上的泪珠:“别哭呀,别哭呀,你不喜欢吃糖果我拿别的给你吃。” 小苏晏说不出话,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抓着顾南亭的衣裳在摇头呻叫。 “小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小哥哥你是不是身上又痛了?” 小苏晏抹了把眼泪,把爬到床下的顾南亭慢慢拽了回来。 “不,不……睡。” 两个小家伙折腾的动静,到底引来了隔间卧室里的苏氏。 苏氏穿着寝衣端着烛台从门外走了进来:“亭儿,晏儿怎么还不睡觉?” “娘亲,小哥哥哭了。”顾南亭指了指床上的苏晏可怜巴巴道:“亭儿很乖,没有欺负小哥哥。” 苏氏端着灯盏,照亮了苏晏通红的眼眶,心底一酸,将苏晏的小身子抱回了床内,转身又把自己的儿子也抱上了床。 第39页 “好孩子,今天娘亲陪你们两个一起睡好不好?” “好!”顾南亭老老实实的钻到了温暖的被窝里:“娘亲说故事!说故事!” 苏氏活着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苏晏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了。 他每日与顾南亭同处一同起居,一齐玩耍。甚至还可以在一处读书认字。 小时候的顾南亭怕黑,尤其是害怕雷雨交加的夜晚,每次都要苏晏哄许久许久才能入睡。 因为苏氏的关系,苏晏自小对顾南亭的那份情谊就格外真诚。 也许正因如此,苏氏才会想着要顾南亭娶了苏晏做男妻。 如此一来,苏晏便能长长久久的陪在顾南亭身边一辈子了。 *** 以往的事可以暂且按下不提,不过短暂的回忆还是让顾深明白了苏晏对这个集市的敏感。 他朝着手心呼出一口热气,趁着掌心温热将苏晏的耳垂包裹在了手心里。 “阿晏没关系,有我在,永远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顾深毫不避讳的在来往的人群中,吻了一口苏晏的额头。 苏晏偏头躲闪,瞬间涨红了脸颊:“少爷别闹了,咱们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苏晏口中的正经事,就是顾深与他今日此行的目的。 为顾深工坊里的工人采购年礼。 寻常的掌柜给伙计们发放年货无非就是一个聊胜于无的小红包,再加上一包点心,一两茶叶也就完了。 稍微有些良心的掌柜还会给伙计加上一双新鞋,也就算是顶好的心意了。 顾深偏要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预备着给自家工坊内的工人每人一条猪腿,五升白面,外加一匹软布,并一大包的蜜饯干果。 由于顾深要的数目众多,整个集市上的人都拿顾深当了大主顾,都巴不得他到自家的小摊子上来看看。 不过顾深也不是傻子,越是要的多的东西越是要精挑细选。 故而走了一个晌午,才与一家屠户堪堪敲定了猪腿的定数,白面,布匹和干果还没有着落呢。 顾深揉着沉重的双腿,拉着苏晏去路旁一户卖蒸糕面茶的小摊子上落座。 “老板,两碗面茶一块儿糕!快点!”顾深轻车熟路的点了菜:“阿晏,这里的蒸糕好吃极了,我到城里办事偶然发现的,前几次都想带你来吃,只是你一直在郭学究那儿忙着读书,我也就不好吵你。” “顾少爷来了?这位就是您没过门儿的夫人吧?”小摊上的老板是个爽利人,抖抖肩上的帕子给顾深那一桌抹了桌子,又倒了两杯茶水:“果然跟您说的一样,当真是一表人才。” “是啊,我说了我没骗你来着。”顾深也不客气,反手搂着苏晏的肩膀:“今日我们是来置办年货的,您这几日生意可好?” “托您的福,这些日子市集人多,小的我也赚了不少。”老板笑吟吟的从他盛糕的大木桶里挖出了一大块儿红枣糯米蒸制而成的蒸糕,又满满淋了一层蜂蜜,撒了白糖:“来,今日您第一次带着夫人过来,小的我多给您挖些红枣,给夫人尝个新鲜。” 顾深点头些过老板,用尖头的竹片刮下一块儿混合着白糖的糯米蒸糕:“阿晏,来,尝尝。” 此时你苏晏脸上红晕遍布,低着头半张口唇将那块软糕吃了下去:“少爷,怎可与外人这样胡说?” “胡说?”顾深从老板端来的托盘上拿下了两碗面茶,轻轻搅动着吃了一口:“我哪里胡说了?你难道不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么?还是说你不想嫁我?” “我何曾说我不想嫁给少爷了?!”苏晏皱眉压低声音。 “既然想嫁,那我怎么是胡说呢?”顾深笑眯眯的舀起一勺香甜的面茶凑到了苏晏嘴边:“早一日叫夫人,晚一日叫夫人有什么区别呢?” 苏晏没有再出言反驳,只是继续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吃着顾深送到嘴边的吃食。 蒸糕配面茶,甜咸交织,吃到胃里暖融融的。 寒冷的天气吃来,很是舒服落胃。 好巧不巧,距离顾深与苏晏吃饭歇脚的小摊不远,就有一处专卖婚礼用物的摊位。 虽说本地古来便有正月里不可成婚的风俗,可人生大事怎么说也没有一日两日就备办妥当的。 因此这个年货集市上的摊位生意也十分热闹。 顾深眼尖,一眼便发现了那处摊位,掏出银子付了饭钱,拽着还不明所以的苏晏一行凑了过去。 “二位公子万福,恭喜恭喜。”这摊位上的老板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妇人,但凡做这样生意的人家都是最擅长察言观色的。 到这摊子上驻足之人究竟是不是一对一双,要成亲的,她冷眼一看便能一清二楚。 今日到她摊子跟前二人,一个生得俊朗风流,一个生得斯文清秀。一看便知是一对即将成婚的新人,因此连声说了两句万福。 顾深被这两声万福叫得十分受用,钱袋子也跟着松放了起来。 “老板娘,您这儿最排场的婚礼都是怎么处置的?把单子拿给我瞧瞧。” “公子您一看就是体面人,老身我这里什么价钱的都有。” “少爷!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可以!”苏晏一把拦住了顾深,阻止了一场即将达成的交易。 “怎么了?你我两情相悦,这八字难道不是两撇么?”顾深不明所以。 第40页 “老板娘对不起,我家少爷不懂事,我们改日再到您这里来看。”苏晏拽着顾深的胳膊边走边说:“少爷,老爷去岁新丧,您怎么能贸然置办那些东西呢?再说族中上下可会同意你我还是一路未知呢,您今日若是订了那些排场之物,来日传到顾方氏耳朵里,必然又会传言少爷不孝了。” 顾深本就是个现代人,他心里并没有古人对待孝礼那种严苛的概念。 加上去岁亡故的是原身顾南亭的父亲,并不是他顾深本人的父亲。所以顾深的失亲之情并不强烈,他这段时间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跟苏晏名正言顺的做夫妻,竟然忘了顾南亭的父亲新丧,按着这个时代的规矩,他和苏晏至少要再等两年之后才能成婚。 两年之后才能成婚?顾深转念想到了什么。 连苏晏都知道他们之间要守孝礼,何以顾方氏这么着急吼吼的要他和苏晏尽快成婚? 要么是这顾方氏与他一样,是个对孝悌概念不敏感的现代人。 要么就是这个顾方氏与顾南亭的生父没有半点儿情分。 为了能拉拢他这个继子回心转意,连该守的礼节都不打算守了。 午后,日渐偏西。 集市上人马渐少,剩余的年货就好办得多了。 布匹自然是到集市沿途的布庄里去预订,白面也是到农粮铺子付了定金。 下剩的蜜饯和干果,苏晏捂着顾深的钱袋连着选了几家,最终敲定了品相最好价钱也最适中的一家。 置办好了给工人的年货,顾深和苏晏也认认真真的给自己的小家里添置年货。 一个两口之家所用之物大致有限,都买全了,顾深两只手也就拎了过来。 在集市上逛了一整天,直到日落偏西之时二人才顺着集市散场的人流缓慢且有序的朝城门口走。 小冬儿已经等得在驴车上睡着了,包着点心和烧鸡的油纸也扔了一地。 “冬儿小哥儿,回去了,天冷别在外面打盹儿。”也许是因为幼年时的经历,苏晏对年纪尚小的冬儿非常宽容,基本很少用这孩子做什么。 小冬儿听到了主家的呼唤,揉揉鼻子立马坐了起来。 “唔,二位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天都快黑了。” 驴车一路摇摇晃晃的往水源村赶,沿途上还遇到了不少同样出发去办年货的村民。 那些村民都吃了顾深红薯的好处,凡是见到他们的人都会力所能及的拿出些新办的年货往他们的车上堆放。 原本两只手就能拎得过来的年货,到底变成了半车。 掌灯时分,顾深终于回到了自家新盖的院子跟前。 离得老远便见到了顾方氏搂着一丛皮毛,挎着丫鬟翠翠的胳膊在寒风中来回跳脚。 自打头些日子她想定了怎么撬开顾深家的院门后,她千挑万选的选定了这一天作为她实施计划的日子。 谁曾想这一天是顾深拉着苏晏去城里置办年货的日子。 顾方氏生怕错过了顾深回来的那关键的一刻,也不敢回自己的马车上取暖太久。 为了实现谋夺家产的计划,她空着肚子,溜溜的在院子门前站了一整天。 直到日落西沉,灯火初上。 顾深的驴车终于回到了院落门前。 “儿啊,你回来啦。”顾方氏咧着冻僵的脸酝酿着哭丧的情绪:“娘亲我实在是……” “母亲来了?怎么站在门前?想进便进来吧。”顾深挽着苏晏的胳膊,走到顾方氏面前淡淡说道。 顾方氏眨眨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儿啊,你说什么?” “母亲今日不是来看我的么?还是说,我会错意了?” “没…没有!”顾方氏被冻得几乎无法思考,当即应承下来:“娘亲我就是来看你的,咱们进去吧。” 第19章 在冷风中冻了将近四个多时辰的顾方氏终于如愿以偿的走进了继子顾深新盖的院落。 顾深新盖的院子占地大约五亩, 分为里外两进,由于工程庞大,只暂时修好了一多半。 不过供顾深与苏晏居住的上房已经修盖好了, 是在原本的房舍基础上扩建的。 共里中外三间, 外加一处极为安静雅致的书房, 是专门用来给苏晏读书用的。 顾方氏才刚迈进门槛儿, 趴在炉火跟前打盹儿的小狗富贵儿立马警觉的竖起耳朵, 竖起尾巴,凶神恶煞的朝顾方氏吠叫。 顾方氏抬头看着满眼的红砖绿瓦, 又想到顾深存的满钱庄都是的银子, 只觉得连狗叫声都格外悦耳。 “富贵儿, 别叫了,家里来客人了。”顾深抱起警觉的富贵儿搁在膝头撸毛:“冬儿, 去沏点热茶来。” 苏晏并不喜欢顾方氏的到来, 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爷究竟哪根儿筋搭错了, 竟然把这个瘟神请进了家门。 他与顾深一齐并排坐在主位上全程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盖碗。 现如今的苏晏早已不像以往那样唯唯诺诺小心翼翼了,他清楚自己在顾深心中的份量, 也知道顾深对自己的情谊,所以他也知道在这个家里他若是不想给一个人好脸色看, 那便可以不给一个人好脸色看。 顾方氏不怀好意,心存不轨。 这样的人也不必当是长辈敬之爱之, 就权当是个会说话的透明人罢了。 反观顾深这边, 他与顾方氏聊得倒是十分热络,好似全然忘了这个女人是怎么把他逐出家门, 又当着全村的人打了他。 第41页 “亭儿,上次都是母亲不好,母亲脾气急躁让亭儿受委屈了。”顾方氏楚楚可怜的红着眼圈儿与顾深道歉。 “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 您是长辈,晚辈出言不逊,您出手教训也是应该的。” “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顾方氏一脸恳切的捂着胸口:“为娘打你,心里也痛啊。” 顾深与顾方氏这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把跟随主人前来的丫鬟翠翠都看懵了。 心里想着这小少爷莫不是疯了?还是干脆换了一个人。 就算他再怎么不计较,也不至于这么轻易的就原谅顾方氏啊。 “母亲今日来除了看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事情么?”顾深端着茶杯,微笑着看着对面的顾方氏。 “这母亲来可不就是来看看你,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顾方氏将自己屁股后面的狐狸尾巴勉强藏了起来:“不过你一个人在外面住着,母亲终归还是担心的,总怕你吃不饱也穿不暖。” “这个母亲不必担心。”顾深看了眼旁边正在把玩杯盖一言不发的苏晏:“阿晏一向把儿子照顾得很好。” “那是,那是,有晏哥儿照顾你,母亲也是放心的。”顾方氏抖了抖手中的帕子,陡然脸上浮起了一片悲伤:“说起来晏哥儿还是大姐留给你的,我苦命的大姐怎么就去得这么早。” 顾深冷眼瞧着顾方氏惺惺作态的模样,心里暗暗的学着前世偶然在电视上看到的演技综艺,给这段怀念素昧平生的前任主母的演技打分。 单纯看演技的话,顾深觉得这段戏可以打三分。 若是再结合台词来看,那至多也就只有两分了。 情绪矫揉造作,入戏牵强。 哪怕是真正的小顾南亭看了,也会觉得顾方氏的演技又假又浮夸。 “娘亲当年收养阿晏时便有言在先,希望我将来有朝一日能娶他为妻,现如今耽搁到了现在,想来也是时候了。”顾深相当配合的说出了后面的台词。 “正是呢,母亲我这些日子也正有此意。”顾方氏收起了眼泪,厚着脸皮与苏晏攀谈:“晏哥儿,你看你和亭儿年岁也都不小了,过了年是不是也该打算打算了?” 苏晏始终冷着脸,听见顾方氏叫他,他也不紧不慢的答应:“夫人说的话不该问我,我是少爷的人,少爷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顾方氏平白无故被呛了一句,就只看在银子的份儿上,顾方氏的脾气极好:“既然你们两个都有这个意思,那就好办了,母亲会提你们打算周全的。话说回来,亭儿你离家也快一年了,这会儿又是年底,母亲希望你能抽空回那家中看看,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顾家子孙啊。” 顾深被这话活活逗乐了,想当初顾方氏把他扫地出门的时候可是连骂了十来句畜生和狗杂种。 恨不得把他这一身顾家子孙的血都给放了,今天到了这里竟然一口一个顾家子孙。 也不知道顾方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疼不疼? “母亲。”顾深佯装为难的扶着额头:“母亲也知道,我当初离家前的那些荒唐事,只怕家中的那些叔叔伯伯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进家门的。” “傻孩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啊?你如今这样出息,家里那些叔叔伯伯若是见了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让你进门呢?”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母亲在家中替我说些好话,我不想回家那日会闹得太难看。” 转而又喝了一盏茶,顾方氏与顾深之间的对话终于接近了尾声。 临走时,顾深甚至还抓了一把碎银锭子给顾南舟裹了个红包。 “母亲慢走,这是我这做兄长的一点儿心意,让他留着买糖吃吧。” 这一小包碎银,算是顾深抛出去的饵。 顾方氏也果然上钩,欢天喜地的带着银子走了。 顾方氏走后,苏晏脸上的表情始终是冷冷的,他实在想不明白他的少爷为什么忽然要给顾方氏这种人好脸色?还大有亲近之意。 晚膳时,苏晏便托辞没有胃口,躲开了顾深。 直到洗漱完毕,入睡之前,苏晏都还板着脸闷闷不乐。 日常便很擅长察言观色的顾南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苏晏的心思,他撑着下巴扶着苏晏的肩膀慢慢推推:“阿晏,我今日让顾方氏进门,你不高兴了?” “少爷可不是明知故问。”苏晏背对着顾深不肯回头。 “阿晏是觉得我忘了过往她害我的事,还把她迎到家里来。”顾深拥着人身子,将下巴贴在了苏晏的侧脸上:“阿晏真的觉得我这么傻么?” “那少爷是为了什么?”苏晏想了想,回过身来与顾深四目相对:“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和我成亲不成?” “我想娶你是一方面。”顾深双手环着苏晏的脖颈:“我是想回到顾家,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嗯?”苏晏眉尖微蹙:“少爷想做什么?” “顾方氏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顾家当家人,可她毕竟是女子之身,她的儿子顾南舟年纪尚小,家中那些旁支的亲戚自然不可能对她言听计从。我那日也与阿晏说了,她之所以能舍着脸到我门前,无非就是因为我想娶的是个男妻,对她的嫡亲孙儿构不成威胁。” “所以少爷是想着,利用顾方氏回到顾家?”苏晏的面色缓和了一些:“再同那些叔伯亲戚们分庭抗礼么?” 第42页 “阿晏不是很聪明么?竟然连我这点心思也堪不破么?”顾深坐直了身子也背过身去,似乎也同样生了大气。 “少爷,我只是看不惯你叫顾方氏母亲。”这次换成是苏晏追了过来。 “你看不惯我也叫了那么多年,她当年进门的时候我不肯叫她母亲,父亲是怎么对我的?”顾深端着架子不肯回头。 “老爷他……”苏晏低头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年顾方氏进门他的少爷说什么也不肯改口。气得顾老爷一怒之下把个两分厚的枣木小板都打断了,顾南亭痛得趴在床上起不来,还是顾方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三天三夜。 那时候苏晏也觉得顾方氏会是个极好的继母,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是个佛口蛇心的,连着顾深因为她挨得那顿狠打都是她在顾深面前撺掇的。 顾深就因为她这次照料,心甘情愿的唤了她将近十年的母亲。 “我还以为阿晏是最明白我的心思的,想不到阿晏也是这样,只把我当做不分是非的傻瓜。”顾深把自己的身子又往床外挪了挪,似乎有意躲避苏晏。 “少爷,是我不好,我不该同你生气的。”苏晏面露难色,难得主动的从背后抱紧了顾深:“少爷是我的少爷,少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被苏晏的几声央告磨没了脾气的顾深突然回过头去,一把将苏晏推到了床榻上,双手撑着他两边的手腕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读了书的阿晏就是不一样了,腰板硬了,不怕我了是不是?” “少爷。”暧昧的姿势让苏晏不由自主的红了脸,偏过头去:“是少爷让我去读书的,如果少爷觉得阿晏读书不好,那阿晏以后就不去读书了。” “我让阿晏去读书,就是为了让阿晏不要怕我,我让阿晏去读书就是为了让阿晏能有自己的主见,我让阿晏去读书,就是为了今后我们的日子可以过得越来越好。”顾深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的在苏晏嘴唇上吻了一下:“不过阿晏以后若是生气,可以踢我,咬我,打我骂我,就是不准再像今日这样不理我。” *** 冬至当日,水源城中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成了银装素裹的白色。 一大清早,小冬儿穿着新做的棉衣,带着主人家与他新买的皮帽在院子里和小狗富贵儿玩扑雪人的游戏。 顾深和苏晏也起得很早,今日他们两个要去拜访苏晏的恩师郭老先生。 谢师礼,是顾深一早便备下的。 除了笔墨纸砚这样的定礼,还有一坛极品的陈年花雕。 这是顾深托了好几个常年往杭州府走的客商找了小两个月才买回来的,五十两银子一坛。 真跟金子差不多是一个价儿的了。 按着系统富贵儿的提示,他今天的日常任务就是拜师以及扫雪。 初雪后的天气十分干净清透,天空都像是水洗过的。 “阿晏,我今日都有点想走着去了。”穿戴整齐的顾深站在院子里深深的呼吸了两口冷冽的空气。 “少爷,十多里路呢,真走过去就要晌午了。”今日的苏晏穿了一身雪白的氅衣,端着的手捂也是白兔毛做的,站在雪地当中几乎与雪同色,乌黑光亮的头发反倒像是点缀。 “阿晏今日穿得真好看,我都不大想带阿晏一起出去了。”顾深上下打量了苏晏一番,扬唇打趣道:“显得我都没那么英俊了。” “好了好了,少爷别闹了。”苏晏走过去拉过顾深的手,转头叫了一声正在和小狗玩耍的小冬儿:“冬儿,去把驴车套好,我们去看郭先生了。” “嗷!好!”小冬儿拍拍身上的积雪,蹦蹦跳跳的去套了驴车。 邻村的郭学究家里。 老学究也一早换好了一身松鹤延年的衣裳,盘膝坐在自己的会客厅内。 苍白的鬓发高高梳起,只用一根乌木发簪束发,整个人看着都是仙风道骨的。 桌上茶炉之内烹茶的雪水已经煮沸,四样精致的糕团点心也已经放好,静静的等待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苏晏上门。 “先生,晏小哥儿和苏公子到了。”门厅前传话的小童匆匆跑来,朝着端坐正上的郭老先生行了一礼。 “既然到了便快些请他们进来,外面风冷。”向来一板一眼的老学究难得的心情大好,小童在廊上飞奔的动静竟然没有让他动气:“把人让进来后再去后厨看看锅里的酒酿元宵煮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就端上来。” “是!先生,我知道了!”小童儿又一溜烟儿的跑没了踪影。 片刻后,顾深与苏晏提着谢师礼带着一身雪气齐刷刷的站在了郭信老先生面前。 “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苏晏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躬身到地给郭老学究行了三个大礼。 顾深并不是郭信先生的门徒,只能弯下身子同苏晏一齐与老先生鞠了三个躬。 “好了好了,规矩差不多就完了,今日是冬至,这大雪天的,你们能过来便很好了。”面对着这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郭信老先生严肃的脸上笑纹已经藏不住了:“坐着喝点茶,我让童儿把酒酿圆子端上来。” “多谢先生。”苏晏颔首致意。 眼见郭信老先生端杯煮茶,顾深即刻卷了袖子上前帮忙:“郭先生,您不必招待我们小辈,今日冬至是谢师的日子,该由我们来服侍您才是。” 第43页 “顾少爷一向都嘴甜的很,不过今日我是主,你们是客,这规矩还是乱不得的。”郭老先生拿起炉火旁边的破布,提起壶柄向铺着茶叶的紫砂壶里注水。 三次注水过后,又将这茶汤分了三杯,搁在了三人面前。 “郭老先生,听阿晏说您素日有饮酒的习惯,故而托人从杭州一带购来一瓶陈年花雕。在下年轻不经事,也不知好坏,贸然拿来想让您品鉴一下。”顾深喝了口茶,顺势拿起了谢师礼当中最珍贵的一样,递到了老先生面前,十分谦虚道。 “这是三十年的陈酿花雕,顾少爷此番可是破费不少啊。”老先生接了那花雕酒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最后到底舍不得启开封盖去闻闻酒香。 “东西再好只要先生您喜欢便是值得,陈酿花雕有价,您腹中的学识才是当真的无价之宝。您如此倾囊相授,在下便是送您再好的花雕酒也是理所应当。” 顾深的一番话着实说到了郭学究的心坎儿里,哪怕再清高的人,听了这番话心里都难免有些飘飘然。 郭信老先生也不例外。 “顾少爷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是惜才。晏哥儿是我教书这许多年来,碰到的天资最高的学生了。”老先生说罢还不忘拍拍苏晏的肩膀,表示认同。 “先生,酒酿汤圆好了。”三个人的闲谈还未结束,小童儿便端了三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过来。 红粉交织的小汤圆漂在清亮的酒酿汤底里,散发出一股令人迷醉的香甜。 “来,今日是冬至,这酒酿圆子不能不吃。”郭信先生招呼着童儿与客人端碗,自己率先舀起一勺,顺着白胡子往嘴里送了一口。 主人动了勺子,顾深与苏晏也便不再客气。 热乎乎的酒酿圆子恰好驱散了一路前来时的寒意。 吃过酒酿圆子,顾深便起身主动提出要与老先生的院落扫雪。 上厅之内,只剩下了苏晏和郭信先生两个人。 小童儿收拾了桌上的空碗,请示过老先生后,终于能和正在厨下等着他的小冬儿一块儿玩耍一会儿了。 老先生捧起那瓶三十年陈酿的花雕酒,隔着酒坛嗅了嗅沁人的酒香,又抬起头,见到自己的得意门生此时正隔着上厅的窗棂看向院内。 明亮的窗纸上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在院中移动,一下一下的清除着院内成片的积雪。 “你若是真这么想看,不如就把窗子打开看吧。” 郭信先生的一句话拉着苏晏回了神,他连忙给对面的老先生鞠了一躬:“先生,学生失礼了。” “你啊,你这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么?”郭老先生把手中的酒坛放在了桌上:“你心里有这位顾少爷,你在我这儿苦心求学不也是为了能有朝一日配得上他么?” “先生。”心思被人勘破的苏晏低眉抿唇,等着聆听老先生的教诲。 “依老夫看这位顾少爷的心里是有你的,你大可放宽心。而且,这个顾少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重新翻身,白手起家,可见将来也是个有出息的。你大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他,今后的日子能走得顺当些。” 大约一个时辰后,顾深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日常任务达成,顺便获得了一个冬至盲袋大礼包。 这样的盲袋礼包顾深的背包格子里已经攒了一堆,因为香皂生意的火爆,他几乎用不着开这样的盲袋了。 绝大部分的奖励都被顾深放在了背包里吃灰。失眠航班zl 回程的驴车上,顾深死皮赖脸的枕在了苏晏怀里,唉声叹气的捶着自己的老腰:“唉,为了给郭先生扫雪我都快累死了,你也不说心疼心疼我。” “我这不是在抱着少爷么?少爷还想我怎么心疼呢?” 顾深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吧?” 苏晏莞尔一笑,十分体贴的在顾深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这样行了么?” “嗯,这样还差不多。”顾深心满意足的把脑袋重新搭回了苏晏怀里:“对了,我去扫雪的时候,你和郭先生都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就是郭先生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要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你。”苏晏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狗皮膏药:“其实不必郭先生说,我也早就是少爷的人了。” *** 冬至过后不久,便是除夕。 这是顾深与苏晏两人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过年节。 偌大的院子里挂着红灯,照着雪白的大地喜气洋洋的。 院落正中的影壁墙后还堆着一个奇丑无比的雪人,雪人是小冬儿的杰作,顾深也跟着帮了点儿忙,给那雪人点上了鼻子眼睛,还用工坊内剩下的口红色粉给雪人画了张嘴巴。 这嘴巴不画还好,一画上显得这雪人更丑了。 温暖的室内,小冬儿和小狗富贵儿同时扒在餐桌上,看着餐桌正中心上那只又肥又大,已经炖到皮肉脱骨的肘子,口水没出息的垂了一汪。 这桌丰盛的年夜饭,是顾深从城里的杏花楼中叫来的。 色香味俱全,通通冒着热气。 守岁的年夜饭有了,时令该吃的饺子还是要自己动手。 两人分工,苏晏负责和面,顾深负责调馅儿。 跟着顾深过了些苦日子的苏晏对揉面这件事情很有研究。 但负责调馅儿的顾深却对烹饪这种事一无所知,无论前世今生都差不多。 第44页 尤其是在古代这样连电都没有的时代,哪里去找能把猪肉快速分解成肉糜的破壁机? 光靠着家中那把无比沉重的菜刀顾深觉得自己就算累死,也剁不完那么多猪肉。 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为了保证大年夜里苏晏能吃上肉馅儿,顾深最终还是拎着肉,红着脸敲开了隔壁婶娘家的大门。 隔壁家的婶娘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就把自家已经调好的肉馅儿给了顾深,并且严词拒绝的顾深的谢礼。 用她的话说,她家今年的这些鲜肉腊肉都是靠顾深的红薯才挣来的,顾深吃她一顿她高兴还来不及。 黄昏入夜,菜肴上桌。 顾深与苏晏依旧在厨下忙碌着,柴锅内的热水已然沸腾,真正成型的饺子却没几个。 “唉,这看着不难,怎么做起来比看起来难那么多呢?”顾深蹭了蹭脸上的汗珠:“阿晏,要不然包上几个意思意思得了,桌上的年菜都快凉了。” “少爷肚子饿了么?”苏晏相对熟练的捏紧了一颗水饺的外皮:“那就再包十个,怎么也要凑个双数,除夕时吃着才吉利。” “好。”顾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去院子里放烟花可好?” “好是好,就是只有你我加上小冬儿三个,多少有些冷清。” “谁说是三个人,还有富贵儿呢。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四口。”顾深看着苏晏擀皮的双手,盯着一块儿面团在木杖的挤压下变成了能包裹肉馅的水饺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阿晏,让我试试做面皮吧,兴许比我包来得快呢?” “少爷还是省省吧,少爷自来进厨房的次数都是有限的,还是让我来,还能快一点。”苏晏说着又拿了一块面团压在案板上擀压:“少爷您当真想好了,要娶我为妻了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样问?”顾深不解,为什么苏晏会从擀饺子皮一个飞跃跳到和他成亲的话题上来。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若是少爷与我成亲那今后子嗣必然会成问题。”苏晏手上不停继续说道:“旁人家娶了男妻的不是要给夫君纳妾,就是直接让这男妻从家中就陪送一房姊妹来做通房,以备生育之用。少爷又不肯要通房妾室一类,来日上了年纪,看着旁人家里儿孙满堂,会不会觉得晚景凄凉?” “我不明白阿晏为何要这样说,我既然选择了男子为妻,那便是选择了不生不育这条路?既然喜欢男子,那又何必要别的姑娘为我葬送一生呢?”顾深拥着苏晏的身体,缓慢且认真的箍紧双臂:“我选了你来做我的妻子,是因为我心悦于你,只是因为你是苏晏而心悦于你。不是因为你能或不能生育,美或丑,胖或瘦而心悦于你,我心悦你,便只是心悦于你。你若是觉得年节冷清,我可以多放些烟花爆竹。来日我还可以赚更多的钱,买下更大的宅院,宅院里大小仆从无数,每当年节之时我就请了歌舞百戏助兴,等我们七老八十,他们有儿孙绕膝,我们有良田千顷广厦万间,到了那时谁艳羡谁还不知道呢。” 苏晏被顾深这一席话暖透了,也逗笑了。 他扬着嘴角挣了挣手臂:“少爷别抱着了,煮了饺子快端上去吧,一会儿小冬儿该把肘子啃了。” 白嫩的饺子包裹着鲜香的肉馅儿下了锅,在沸水之中浮浮沉沉。 这是顾深在古代过的第一个年。 这个年节苏晏在他身边,明日过后他便要以贺岁的名字回到曾经的顾家。 替他的原身讨回公道,拿回原本属于原身顾南亭的一切。 新的一年过去,一切都会有个全新的开端。 水饺熟了,苏晏捞了一盘,拉着他快速从厨下穿回饭厅。 饭厅里小冬儿和富贵儿已经快把那肘子给看出个洞来。 “啊,二位公子你们终于回来了!可以开饭了么?”小冬儿擦擦嘴角的口水,小狗富贵儿也满眼期待。 “吃吧,动筷子吧,都等了许久了吧。”苏晏将来之不易的水饺放在了桌面正中。 屋内暖意洋洋,屋外传来几户邻家燃放爆竹的声响。 顾深本想斟杯酒,好好慨叹一番,才斟满一杯便看见桌上那只诱人的大肘子已经被饥肠辘辘的小冬儿撕掉了一半。 他仰头把酒灌到了肚里,提起筷子开始加入了一场关乎新年幸福指数的肘子争夺战中。 不能输,输了就要饿肚子。 第20章 初一清晨, 除夕之夜的爆竹硝烟还未过去,满街都是硫磺与磷粉的味道。 昨夜守岁交子,顾深醒来时天光大亮。 小冬儿搂着富贵儿, 在富贵儿又大又软的狗窝里睡得口水横流, 昨天夜里这两个小家伙儿吃饱喝足就玩疯了, 一直闹到午夜, 估计是闹得狠了, 直接就睡了。 顾深张开虎口揉了揉自己微微发涨的额头,侧目一瞧身边的苏晏也还在睡梦当中。 他本是个出了名的贪睡鬼, 现下反倒成了全家起得最早的一个。 果不其然, 古人当真不适合熬夜。 他无声无息的伸了个懒腰, 走到床下,按了按自己的左耳。 狗窝中正在打鼾的系统富贵儿头顶上果然飘来了一片小字。 “亲爱的宿主, 祝您新年快乐, 大吉大利。新年期间, 本系统不设置日常任务,每日登录即可获得签到奖励, 七日签到后即可获得终级大奖,金顶花轿一乘。希望宿主在新的一年里可以获得美好的姻缘哦~” 第45页 顾深回过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苏晏, 心想:这系统有时候还当真很是善解人意啊。 作为古人的苏晏,早起的功力不是一般强大。顾深很少有在这样天光大亮的时候欣赏到苏晏的睡颜。 苏晏生得很是清秀, 鼻尖小巧, 嘴唇软薄,尤其是那双眼睛, 型如杏核,羽睫如扇,眉峰虽浅, 眉形极佳。 顾深趴在床沿上看了半天,忽而生出了一点使坏的小心思。 他蹑手蹑脚的挪到窗边,先用手指沾了点冷透的茶水,又悄然晕开窗纸上的窗花,蹭了一手淡红色的水珠。又拿出一管他早先做好的口红样品,重新回到床边。 手指上的红水珠作为胭脂,染在苏晏两颊,口红旋扭出头,小心翼翼的在苏晏额前点了个圆溜溜的小红痣。 清秀俊朗的美人当时便被这两样装饰拉入凡尘,成了年画上头喜庆可爱的鲤鱼娃娃。 “嗯?”也许是头顶上粘腻的触感吵醒了苏晏的美梦,他懵懂的揉揉眼睛,浑然不知自己脸上此时此刻的模样:“少爷,什么时辰了?” 顾深以最快速度将手里的口红藏在背后,温声安抚道:“还早还早,不过是辰正时分而已,阿晏若是还困,大可多睡一会儿。” “什么?!”方才还双眼迷离的苏晏登时瞪大了眼睛:“已经辰正了少爷怎么不叫我呢?再不收拾就要误事了!” 苏晏说罢连忙起身,披衣趿鞋走到箱柜跟前翻找,顺带着把流着口水的小冬儿也喊了起来:“冬儿小哥,快起身了,自己辰时了!” 小冬儿揉着眼睛,与小狗富贵儿一起惊天动地的打了个哈欠。 顾深撑着半边身子,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把花生,边剥边欣赏着苏晏那张被他画花的小脸忙碌的样子:“阿晏,你这么急做什么?今日也无甚要紧大事,不然你再上榻陪我躺躺?” “少爷?你难不成忘了今日要回顾家拜年了么?这还不算是要紧大事?!”苏晏从箱柜里抱出两身新做的袍服和软裘氅衣搁在床头,又抖出一双新做的乌云纹厚底棉靴搁在地上:“少爷快些更衣吧。” “那不是午后才去的么?这会儿阿晏急得是什么?晌午再收拾来得及。”顾深不紧不慢的剥了一粒花生,趁着苏晏靠近轻巧的填到了他的嘴里。 “顾宅离这儿有多远少爷不会忘了吧?巳正出发,午后能到都算是快的了。”苏晏下意识的拒绝嘴里的食物,伸手将半躺在床上的顾深直接拽了起来:“少爷快起来!好歹自己把棉靴穿上!” 顾深十分听话的从床上起身,偷空给了苏晏额前一记轻吻:“好了好了,我去洗漱,阿晏慢慢收拾吧。” “少爷还胡闹!早知如此昨日睡前便该把去时要穿戴的都放好才是。”焦头烂额的苏晏偏头一躲,下意识的伸手擦了把额头,蹭得满手鲜红。 与此同时,刚被苏晏塞了满怀新衣服的小冬儿也愣住了,指着苏晏被抹成年画的脸直言道:“唔,晏公子你脸上怎么了呀?” 苏晏惊觉,快步走到屋内的穿衣镜前,镜中的人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脸上红如春桃,额前的圆点被他方才一蹭,自己花了老大一片几乎蔓延在了整个额头上。 身背后,是正在一边淘洗巾帕,一边满脸憋笑的顾深。 “顾南亭!你过来给我擦干净!” 这是苏晏从小到大第一次连名带姓的称呼顾深。 他真的急了,也是真的爱上他了。 顾深托着淘洗好的软帕一丝不苟的给苏晏擦拭着额前与脸上的脏污,擦着擦着又笑出声来。 “你还笑!原本便要来不及了!”苏晏闭着眼睛抿着嘴唇,气得两腮都快鼓起来了。 “阿晏阿晏,别生气,我看你睡着了觉得有趣才画的,不是想欺负你。”顾深拿着帕子边擦边哄边忍笑,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是相当复杂:“好了好了,你看这不是擦干净了么?” “少爷就是淘气!就是欺负人!”苏晏撅嘴回过身去,对着穿衣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的脸上没有了那些脏兮兮的红色后才又转身去收拾榻上的被褥。 晨起的阳光极好,雪后初晴,四处都是雪花被阳光照射后反映出来的光斑。 顾深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鸦青软裘,内里的袍服是宝蓝色的,封腰之上满绣着一片碧海祥云,头顶束冠,冠身是纯银打造,还镶嵌了一颗花生大小的珍珠。 苏晏的一身同样价值不菲,外罩狐裘,内着长衫,怀抱暖炉。纯白色的软裘,全无杂色,针毛浓密,光泽极佳,头顶上束发用的簪骨是象牙打的,眼看着虽不出众,实则价值连城。 暖炉是纯银包巾的,炉盖上还镶了一颗翠玉。 家中的小书童冬儿也混了一身格外体面的绫罗绸缎,头上的暖帽也是狐皮的。 连带着小狗富贵儿都穿了件茧绸制成的红色棉袍,棉袍上还缝了滚边,滚边用的是顾深身上那身皮毛的边角料。 拉车的牲畜也由素日用的灰驴,变成了高头大马。马车也被装饰一新,车上的顶棚也换了更加结实的散盖。车上装满了各色各样的年货,外加一百多个压岁用的红封。 没错,顾深这次就是回顾家摆阔的。 浪子回头,衣锦还乡的人设立起来了,他才好进行他的下一步动作。 *** 第46页 苏晏说得没错,从顾深的新家到顾氏本家一路上确实是路远颠簸。 他们这一家四口自巳正之时出发,未时初刻才晃到了顾氏本宅的门前。 顾氏的本宅是座将近百年的老宅院,听说是顾南亭的祖爷爷逃荒到此,遇见了家境殷实的祖奶奶。 祖奶奶的父母膝下无儿,顾南亭的祖爷爷又肯上进,于是便让二人做了亲事,家中大小事情由顾南亭的祖爷爷打理。 二人所生的后代,则要随祖奶奶的家中姓高。 三代还宗后到了顾南亭的爷爷辈,才有一支重新改回了顾姓。 顾深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多少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顾南亭的祖宗该是个商业奇才,不想竟是给人家做了赘婿。 顾方氏拉着丫鬟翠翠,以及小儿子顾南舟并几房拜年的远亲早早便迎在门口。 马车停稳,一帮等门的小厮立刻迎了上去。 顾深先从马车上探头,对着那些迎门的小厮吩咐道:“你们几个,把车上的东西搬到府中,小心别磕碰了。” 说完,这才拉着苏晏的手从马车走了上下来。 顾深头戴银冠,衣着考究,手中提着的红包袋子一看便知份量不轻。 苏晏那身光滑如缎的狐裘晃得人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就连赶车抱狗的小童都穿着与小少爷顾南舟同等面料的衣袍。 迎门的小厮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一样接着一样,不是上等丝绸,便是山参灵芝,没有一样是不值钱的。 顾深轻挽着苏晏的小臂,在穿梭的小厮中间迈上了台阶,与那乐得仿佛一朵鲜花般的顾方氏行了个礼:“母亲大人在上,新岁安康。” “安康,安康。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母亲都盼了你许久了。”顾方氏合不拢嘴的笑着,说罢又拉着顾深与身后的几家亲戚拜年。 那些亲戚中无论长辈还是平辈,没有一个不对顾深赞赏有加的。 这些亲戚里有顾南亭原本认识有过一面之缘的,也有的干脆见也没见过。 都是听闻顾南亭时隔数月发家致富的消息赶过来蹭头彩,打秋风的。 顾深这一副派头摆下去,当真一点儿不浪费,凡是见了他的都另眼相看。 谁也不敢在此时提他当初是被打断了腿,赶出家门的事情。 顾深挽着苏晏挨个与那群人拜了年,转头又掏出一把红包放在了顾南舟手里:“舟儿,给大哥拜年。” 八岁的孩子见了顾南亭,捧着一包银子,仰头撅嘴脆生生的答道,说完扭头就跑:“不拜!” 顾南舟关键时刻掉了链子让顾方氏的脸上很挂不住,张口想骂一句,又想到当下亲戚太多,只能强忍着怒火给顾深陪着笑脸:“这个孩子,让我惯坏了,亭儿你别介意。” “无妨,他是我的亲弟弟,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的。” 第21章 这是顾深第一次以顾南亭的身份回到顾家本宅。 脑海里虽然有原主顾南亭的记忆加持, 但依旧还是对一切都抱着几分初见时的期待。 顾方氏亲切热情的招呼着顾深与苏晏朝布置隆重的厅堂上走。 厅堂内,已是宾朋满座。 在座的亲戚顾深能凭着顾南亭的记忆认出来的并没有几个。 左手边上一个身穿夔纹员外裳,身宽体胖的男人是顾南亭那个极不争气的二叔, 顾宇夏。 顾宇夏年轻时的名声并没有比早先的顾南亭好上多少, 早早败完了所分家的家产, 带着一家老小毫不客气的啃着大哥和大嫂。眼下大哥大嫂虽已亡故, 他倒依旧恬不知耻的赖在内宅, 甚至还曾放话如果顾方氏深宅寂寞,他愿意替死去的大哥好生照顾这个继室还有那未成年的儿子。 顾南亭自小的时候便对这位二叔无比厌恶, 如果不是为了他, 母亲也不会早早的贴光家中带来的嫁妆, 以至于顾南亭被赶出家门的时候从亡母那儿分得的东西只剩下一间破屋和两亩薄田了。 顾宇夏旁边另一个与顾方氏年纪相仿的男子,穿着青灰色的长衫, 大冬天的手中还把玩着一柄折扇。 这人便是顾南亭的三叔, 顾宇秋。 顾宇秋同自己的父亲不是一母所生, 关系反倒处得比亲生的二叔还要好上三分。 顾宇秋也算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起初兄弟三人分家时他只分得了三家铺面, 经过数年经营这三家铺面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十三家。 顾南亭对顾宇秋的印象还算不错, 但并不似少年单纯的顾深却轻而易举的看穿了顾宇秋与顾方氏之间那种尽力遮掩的暧昧。 顺着厅上的座次再往右看,另一边的正位上坐着个年约四十的方脸男子。 男子面如红中, 方口扩耳, 穿着紧窄的衣袍,浑身上下都弩着结实的肌肉。 此人名唤方多, 是顾方氏的母家哥哥。 顾方氏母家是做皮毛生意的,男丁生来便要学着进山狩猎,所以每个男丁似乎都是这般五大三粗的样子。 顾深在厅前环视一周, 在顾方氏的带领下一一与这些人行礼拜年。 “二叔,三叔,新岁安康,大吉大利。” “好小子,你倒是出息了,个子也长高了嘛。”顾宇夏憨粗的大手拍了拍顾深的肩头:“怎么样?开了年还想做什么生意啊?” “二叔说笑了,侄儿不过是出门在外,讨个生活罢了。” 第47页 “亭儿此言太过谦虚,这水源城里谁人不知你那写香皂几个月的本利就快赶上我们顾家上下一年的纯利了。如此手段高明,三叔很是佩服呢。”顾宇秋也随声赞扬道。 “三叔言重了,侄儿也是仰仗祖宗庇佑才有今日,也不算什么值得夸耀的。” “诶,你不是我家养下的那个便宜娃么?怎么这大年下的丧着个脸?怎么着?回我顾家拜年委屈你了么?”顾深在同顾宇秋说话时,顾宇夏忽然朝着顾深身旁一言不发的苏晏开口发难:“谁教你的规矩!见了长辈一言不发,来人啊,把这不知尊卑的小奴才,押出去打二十板子!” 顾宇夏高声大气的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顾深这才注意到了身边的苏晏脸色格外苍白,神情也不大轻松,反手搂着人肩膀轻轻与人顺背:“阿晏,怎么了?” “少爷。”苏晏抿着双唇低下眉眼:“我不太舒服。” “不舒服?可是车子坐久了?”顾深攥着苏晏暖炉都没有暖透的小手,温声问道:“是不是头晕?” 苏晏没有回答,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母亲,阿晏好似今日车坐久了,有些不适,能否劳您给我们寻间客房,让我们稍事休息?”顾深将苏晏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朝不远处的顾方氏低声请示道。 “矫情,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没名没分呢就敢给长辈摆脸子了?便是来年当真过了门儿,你也得给老子行礼磕头,当真是不懂规矩!”顾宇夏不依不饶,他这个脑满肠肥的二老爷在苏晏儿时便对苏晏多有刁难,似方才那样的板子,苏晏不知平白无故的挨了多少。 “二叔!”顾深双目一沉,目光中凛冽如冬寒暴雪看得人心里一凉:“苏晏是侄儿未曾过门的妻房,他要守的规矩都是侄儿给他定的,侄儿家的规矩,便是他不适了,就要歇息。” “哎呀,想来也是,晏儿的身子骨儿一直病弱,今日舟车劳顿?想必定是累了。”眼看着气氛凝重,顾方氏急忙出来打了个圆场:“翠翠快去与亭少爷和晏公子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顾深打横将苏晏抱在怀中,朝着满屋的亲长略微颔首道:“诸位亲长在上,南亭失陪了。” 丫鬟翠翠给顾深与苏晏安置的这间客房,正巧便是苏氏还在世时顾深与苏晏同寝同居的那间小屋。 屋里的陈设大致没变,就是长久的无人居住后显得多少有些冷清。 顾深抱着苏晏,将人安置在榻上,替人脱了鞋履,宽去外袍,盖好锦被,又竖起两个枕头给人靠着,拉过人冰凉的小手慢慢搓暖:“阿晏到底怎么了?可是路上着凉了?” 苏晏摇摇头,猛然间一头撞进了顾深怀里,肩头耸动的抽泣着:“少爷,少爷,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本以为我忍得住的,可是今日再见了那些人,我心里还是不舒服。老爷去世当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连灵堂都不许少爷进!他们这群人谁没有朝少爷身上抡过棍子!少爷断了腿,食不果腹的时候他们在哪儿?今日在这儿他们倒还好意思大言不惭的说是少爷的长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长辈!” 顾深拥抱着苏晏的身体,一双大手努力的让人调整气息。 顾南亭被赶出顾府的情形于苏晏而言实在是难以忘记。 那一天,顾南亭才出了县衙大门回到家中。本就在班房之内遭了大罪,回到家中时却见到满屋子惨白惨白的经幡蜡烛,还有一口红木棺材。 继母顾方氏搂着小儿子顾南舟哭成了泪人,满屋子的亲戚长辈拎着木杖,凶神恶煞的骂才刚回来的顾南亭是杀人凶手。 顾南亭开口申辩,却不知被谁一棍打倒。 苏晏想拦,却被几个家丁死死按在一边。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南亭在那些棍棒之下惨叫打滚,他好不容易挣脱了家丁的控制,顶着棍棒,强拖着几乎昏迷的顾南亭一路逃到了大门口。 “带着这个气死生父的杂种赶快滚!从今往后与我顾家再无瓜葛!” 这句话宛如霹雳一般砸了过来,紧接着还有恶臭的唾沫和腐烂的菜叶。 他只好背着顾南亭漫无目的的走,花光了浑身上下所有的银钱,典当了衣物,才好不容易求到了一个郎中愿意给顾南亭接上腿骨。 顾南亭在他怀里发着高烧哭着喊娘,他除了搂着顾南亭用身子给他取暖外别无他法。 今时今日,他的少爷白手起家,给他赚来了宽敞的宅院,还有鸡鸭牛羊,甚至还出了银子,要他去学究家中读书。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这个顾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那些曾经对顾南亭指摘唾骂的亲戚们,脸一抹,竟然都成了亲亲热热的好长辈? 苏晏接受不了,他实在接受不了。 “阿晏,我的小傻瓜,你可是又忘了少爷那日与你说的话了?”顾深低头抵住人的眉眼:“我今日对他们亲近,只是为了来日能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不是么?” “这里原本是少爷的家。”苏晏仰起头,抱着顾深的肩膀,渐渐止住了哭泣:“如今却像客人一样回来,凭什么?” “阿晏先暂且忍忍可好?少爷答应你,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回到这个家里来。把阿爹阿娘留下的东西都拿回来。”顾深环视了一圈四周的环境,顺着顾南亭的记忆忽然想起了什么。 第48页 他越过苏晏的身体从这张床榻的床角里翻出了一颗糖果,由于年代久远,糖纸上的印花已经脱色。顾深顺着糖纸剥开,一颗粘成一团的琥珀色糖块露了出来:“晏哥哥,吃糖。” 看着顾深手中的糖果,苏晏终于破涕为笑:“少爷你又欺负人,这糖果都放了多久了?哪里还能吃?” “阿晏,你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学会说的第一句话与我说的什么?”顾深拉着苏晏的手,轻柔的揉搓着人单薄的掌心。 苏晏眯着眼睛靠着顾深的肩膀,片刻后,二人异口同声的说了句:“少爷,少吃糖。” 苏晏睁开眼睛,与顾深四目相对,微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少爷记得这么清楚啊?” “是啊,自然记得很清楚了。”顾深刮了下苏晏的鼻尖儿:“那时候阿晏的嗓子不好,只有这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说得最好了。” “少爷小时候夜夜含糖睡,牙齿都坏得没有几个了。饭也不好好吃,若是不管着些,少爷个子都长不高了。” 吱呀一声,门开。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顾深下意识的将苏晏在怀中抱紧,顺着冷风的方向向外看去。 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影从屋外钻了进来,手里攥着一颗红通通的果子,别别扭扭的走到床前:“大哥,我来给大嫂送颗苹果吃。” 第22章 顾南舟, 顾南亭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顾南亭对这个弟弟的印象还不算太坏,年纪相差将近十岁的兄弟之间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矛盾。 顾南舟两三岁时几乎每天都跟在顾南亭屁股后面,像个拽不下来的小尾巴。 随着这条小尾巴慢慢长大, 顾方氏的晚娘脸也渐渐露了出来。 她有意无意的不准顾南舟再与顾南亭过分亲密。 一面纵容顾南亭闯祸, 一面逼着顾南舟读书。 顾南亭从外面无论给顾南舟买了什么都基本上会被顾方氏扔到外面去。 顾南舟对顾方氏这个母亲感情也不甚佳, 说亲不亲, 说疏不疏。 可能与顾方氏耳提面命的督促以及顾方氏本身短浅的见识有关。 顾南舟虽然苦读了两年, 依旧是个扶不起来的软面团。 多半时间都不会给顾方氏长脸,就比如今天。 “舟儿怎么过来了?”顾深替苏晏接了顾南舟捧过来的苹果:“是你娘让你过来的?” 顾南舟摇了摇头, 捂着半边胖鼓鼓的圆脸:“才不是呢, 是我自己想来看看大哥和大嫂的。” “大嫂?这个词是谁教你的?”顾深伸手拉下了顾南舟放在脸上的小手, 顾南舟遮遮掩掩的地方挂着一块极其不自然的红晕:“这是怎么弄的?” “我娘拧的呀!他说我不给你拜年!”顾南舟嘟着小嘴,小脚在地上搓来搓去:“我才不要给你拜年呢, 你都不理我!你好久都不理我了!” “臭小子, 你这是在跟大哥赌气?”顾深抬手揉了把顾南舟圆溜溜的脑壳:“说, 是谁让你人前人后同你晏哥哥叫大嫂的?” “还用说!自然是我娘了!”顾南舟叉腰挺身:“过往我都是叫晏哥哥的,是她自己人前人后的喊赔钱货, 这段日子又让我叫大嫂,叫错了还要扭我耳朵, 真是莫名其妙。” 苏晏当着年纪还小的弟弟,擦了擦眼睑上的泪珠, 拿着手中的苹果道:“多谢舟少爷的果子了, 若是舟少爷愿意,还是继续唤我晏哥哥就是了。” “我不, 我要叫大嫂。”顾南舟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上抱着自己的小肩膀:“我娘说,叫了大嫂大哥就快能回家了,我要叫大嫂, 我不管别的。” “这么说?你很想让大哥回来了?” “那当然了。”顾南舟晃悠着自己短粗的小脚:“大哥比娘亲好多了,也不会拧我的脸,更不会逼我练字,而且有大哥在,二叔房里那两个天杀的混小子就不敢欺负我了啊。大哥回来了,我娘和三叔就不敢给我生弟弟了。” 顾南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着实把顾深吓了一跳。 他口里若是有茶,必然会喷得遍地都是。 顾深心想:这孩子可真是个大孝子,青!天!白!日的跑到异母的哥哥面前告发自己亲娘和三叔私通,这孩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他怀中的苏晏更是直接傻了,手里的苹果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大嫂啊,你怎么了?要不要我让娘亲去给你找大夫啊。”顾南舟下地一路追着那颗苹果捡了回来,重新塞在了苏晏手里。 “不用了,不用了。”苏晏立刻摇头,拦住了即将跑出去喊娘的顾南舟:“舟少爷,你告诉我,方才的话你还与谁说过?” “我才不傻呢,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顾南舟挺起骄傲的小胸脯啪啪拍了两下:“我娘和我三叔他们两个本来是瞒着我的,我就是不想让我娘给我生弟弟,大哥和爹爹在的时候三叔一个月只来一两次,现在一个月来四五次。我想着她一定是害怕爹爹和大哥。” 顾深捂着胸口咳了两声,这事情太大,他暂时还很难消化。 按着顾南舟的意思,顾方氏与顾宇秋两个从顾南亭他爹顾宇春活着的时候就开始暗通款曲了?! 这样的深宅大院,一旦有了奸!夫!淫!妇。 那这本家老爷的死因可就都有待考证了。 “舟儿啊,你跑过来就是为了同大哥说这事儿?”顾深耐着性子小心的追问道。 第49页 “不是啊!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我是来给大嫂送苹果的啊!”顾南舟一本正经的歪着脑袋用质问的眼光看着顾深:“大哥,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 “是,是大哥傻了,大哥方才走神了。”顾深碰了碰怀中的苏晏:“阿晏,你快尝尝舟儿拿过来的苹果,看看甜不甜?” 苏晏连忙捧起苹果咬了一口,嚼也没嚼就连声赞叹道:“好甜,好甜,这苹果当真好甜。” *** 深夜,顾深拥着苏晏躺在了自家的大床上,两个人都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 “阿晏,你睡了么?”顾深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少爷,我睡不着。” “我也是。”顾深翻了个身,直接坐了起来,抱着枕头看着身边的苏晏:“阿晏,今日舟儿的话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童言无忌,我觉得至少该有八分吧。”苏晏也紧跟着坐了起来,十分自然的靠在了顾深怀里:“今日晚膳席间我也冷眼看了看顾方氏和三老爷,这两人之间的举止虽说寻常,可是总透着那么点儿意味。” “是啊,我也瞧出来了。”顾深抱着后脑闭目沉思:“今日最后那道汤上菜的时候,顾方氏顺嘴便对我那三叔说了句这汤是你素日最爱,快些尝了吧。这话乍听了没什么问题,可是细想想,哪儿有个嫂嫂这么关心小叔子的?” “少爷,我在想如若真像舟少爷所说的,他们两个人一直都在暗通款曲,那老爷的死难不成一开始便是有所预谋的?” “阿晏所说的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是我想得比阿晏更长远些,也许这两个人一早就相识了。顾宇秋让顾方氏续弦给我爹爹,从一开始便是这两人计划好的,等到我爹身死,再污我一身清白,他们两个便能堂而皇之的夺了我顾家的财产了。毕竟我年纪尚小,我那二叔又是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要有吃有喝,他才不管是谁养着他呢。” “可是少爷,这顾方氏近来的举动倒不像是你说的这样。”苏晏靠在顾深怀中翻身换了个姿势:“若是当真如少爷所说,她怎么会上赶着要我和少爷回去成婚?就好像舟少爷说的那样,她做了亏心事,见了少爷难道不会怕么?” “所以这事,我倒觉得没那么简单。”顾深拥着苏晏,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罗列了出来:“我想顾方氏和顾宇秋必然是盘算着想先让你我回府二人成婚,等我二人将财产并归顾家宗族后再做打算,谋财害命也说不准。又或者今日顾南舟来与我二人说的这话本就是顾方氏教的。她想引了我们去查,回头再告我们个污蔑亲长,将我二人下狱,趁机将我们二人置下的家业并吞。无论是哪种情形,今后我们对顾方氏都要格外小心了。” 顾深对苏晏说了两种可能,其实他心里还想到了第三种。 不过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蠢的人当真会认为自己做下的龌龊事人鬼不知。 并且见钱眼开到看见继子发家致富且要求娶男妻,就想上来巴结。 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谋划。 *** 顾深是个聪明人,他总觉得人性是他复杂的,所有人都该与他一样聪明。 事实证明,顾方氏就是个头脑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蠢货。 她会伸手去拉拢顾深,完完全全就是出自见钱眼开的头脑发热。 发热到连自己的情夫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日深夜,顾方氏在燃满火盆的卧室里穿着一身无比清凉的粉色薄纱衣,赤色的肚兜掩护着突跳的白团,一双娇滴滴的小手抚上了顾宇秋的肩膀:“三郎,都快一个月没碰人家了,你就不想人家么?” 顾宇秋回身一抱,将跃跃欲试的美人揽抱在了怀里,满口嗔怪道:“娇儿啊娇儿,你怎得事先不与我商量商量便去与那顾南亭搭话了?” “怎么了?”顾方氏搂着顾宇秋的脖子,拉着人的大手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孩子一口一个母亲的叫得多亲热啊?” “我的傻娇娇啊,你还真当那小子是真心实意的叫你母亲的?你也不想想,他当初被生打断了一条腿赶出家门,我们可是冲着要他的命去的。他怎么可能因为你上门去看他几次就重新对你如此亲近?”顾宇秋揉揉额头,看着怀中一脸无辜的顾方氏:“告诉我,怎么想着要把他拉回顾家来的?” “这还用问么?他现在的口红作坊和香皂作坊都开得多大啊?那些香皂已经卖得全国各地都有分号了。开了年,还有好几宗的大买卖要谈。他不是发了誓要遵从亡母遗愿,娶那个赔钱货么?那赔钱货又生不了孩子,他们今后赚多赚少,还不都是我舟儿的?”顾方氏绞着小手:“或者,你若觉得舟儿与你不亲热,我再与你生个儿子也行啊。” “所以你就提出要那赔钱货尽早过门,还要亲自向合族说明,提出让他们明年之内便成婚办喜事?” “是啊,若非我这样说,顾南亭那小杂种还不能那么快叫我母亲呢。” “唉……你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顾宇秋松开了怀内依旧不明所以的顾方氏,自顾自的扶着脑袋:“这是那小杂种给你下的套,你还当真一脑袋钻进去了!” “什么?什么圈套啊?是我先想着去找他的,他能给我下什么圈套啊?” “我问你,那小杂种是不是一直明里暗里的暗示你他想尽快娶妻,让你替他操办?” 第50页 “是啊,只是这有什么不对的么?” “顾宇春去岁才死,长子按规矩要守孝三年,眼下一年都还不到你这做后娘的便满世界的张罗着给他娶妻,你说阖家大小会怎么看你?今后你走到哪儿去不会有人戳你的脊梁骨?到时候你若当真提了,他再来个一问三不知,说一切都是听你安排。又或者反咬你一口,说你不贤不孝,你就等着族下那群老东西拉着你进祠堂吧!”顾宇秋说罢,重重的在顾方氏滚圆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嘶!疼!”顾方氏揉着被拍疼的地方,紧锁眉头:“我养大的孩子我知道,他没那种心机的。” “他没心机?他没心机他能这么短短几个月把城里最大的春风胭脂行挤兑得快活不下去了么?能在地里绝收欠产的时候那么快就翻身么?”顾宇秋按着顾方氏的屁股又拍了两下:“还有今日,老二才说了一句要处置那个赔钱货,他那眼神,哪里还像是你养大的那个废物顾南亭!” 顾方氏被这两巴掌拍得起劲儿,腰肢扭得更加欢腾了:“三郎,三郎,快别管那么多事了,这二十多天我心都快等熟了,快点快点,过了明日可就又没机会了。” 顾宇秋伸手撂下了床铺上的纱帐,吱吱呀呀的动静在寂然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墙之隔的顾南舟抱着一只布偶玩具,蜷缩着膝头坐在榻上,双手堵着耳朵。 发现无济于事后,又把被子蒙到了头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间里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小胖子委屈巴巴的揉着眼睛,从棉被里探出头来低声啜泣着:“爹爹,大哥,大嫂,你们快回来吧,舟儿不想听见床响了,再也不想听见床响了。” 第23章 二月, 柳枝抽了春芽。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耕时节。 自从大年初一顾深带着苏晏回了顾宅后,顾方氏好似得了什么高人指点一般再也没有扬着那张虚伪的笑脸,登过顾深的家门。 顾深对此不以为然, 且求之不得。 经过数月的整修, 顾深豪掷千金将自家的香皂作坊扩容成了占地五亩的大工坊, 工坊中生产的产品除了招牌的香皂口红外又增加了能润泽肌肤的香膏以及更加精致的花草精油。 顾深每日只需要做最简单的日常任务, 就能看着暴富系统里财富值的积分打着滚的往上翻。 苏晏倒是比顾深更加忙碌起来, 距离朝堂三年一度的科举开试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旁人都是十年寒窗,苏晏就算从即日起一直苦读到开试之前, 满打满算也就只读了两年的书。与旁人家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相比怎么看都像是临时抱佛脚。 顾深好似一下子变成了家有考生的家长一般, 一切以苏晏的学业为重。 宅院里除了先前的小书童冬儿以外, 又从牙行里带回了五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分别以好、雨、知、时、节命名。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这般附庸风雅的名字自然是苏晏取的。 另外又聘回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厨娘, 一日四顿, 变着花样的给苏晏调理饮食。 虽然苏晏胃口小,根本吃不上几口, 多数都便宜给了小书童冬儿和小狗富贵儿。 一段时间下来,苏晏还是清瘦如昔, 小冬儿的脸整个圆了一圈,就连富贵儿身上土黄色的毛发也跟着变得油光赞亮。 某日正晌, 顾深正抱着系统富贵儿靠在摇椅上浏览着一篇名为《高考家长心态调整指南》的文章。 小厮雨春从外屋进来传话, 说是有两个水源村内的村民找他有要事商议。 顾深先是愣了一愣,又把怀中的系统富贵儿放到了一旁, 吩咐雨春道:“把客人先接到前厅用茶吧,我稍后就到。” 雨春应了一声“哎”,转头便去传话。 宽敞明亮的厅堂内, 小厮雨春端上了两杯茶盏朝两位客人十分礼貌的说道:“二位请先等等,我家少爷稍候就到。” 顾深在内室之中换了身见客穿的衣裳,整好仪容后来到厅前。 只见厅前坐着一老一少两个男子,都是顾深认识的脸孔。 年轻的名叫李二牛,是水源村内数一数二的壮劳力,心肠热性子直,时长帮着壮劳力少的人家做活儿,因此村中 年长的名叫张五福,水是源村里长。现年五十有七,虽然快至耳顺之年,依旧耳聪目明,村中的大事小事皆是由他做主。 “张里长,李大哥。”顾深客客气气的称呼着二人:“今日来此可有何贵干么?” “顾少爷,您太客气了,都是同村住着您别见外。”李二牛起身拍着顾深的肩膀,话起了家常:“您家晏小哥儿呢?今日不在么?” “是呢,阿晏今日在郭学究家中上课,要到晚间才得回来。”顾深笑言答道:“怎么?李大哥今日是来找他的?” “不不不,我不过随口一问。”李二牛憨笑着摆摆手:“我和里长今日是有正事来找顾少爷的。” “哦?”顾深好奇的看向两人:“二位有话不妨直说,都是乡里乡亲,或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或是要我出力的,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绝不推辞。” “有这句话,老朽便安心了。”张五福缕了把垂到脖颈的胡须:“我们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是眼下又到了农耕时节,我们村中的村民一致决定,从今年起给顾少爷您家做佃农,或是还种红薯也好,种什么别的也罢,总之我们想把地,交给顾少爷了!” 第51页 “啊?这事怎么好?”顾深一时间有些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看着张五福:“地都是你们祖辈传下来的地,怎好就这么交给我?” “交给您,我们才放心啊!”李二牛紧忙答道:“我们这水源村里世代农耕,个人家中就这些田地,去岁您带我们种红薯,这一季收的银子,可比我们这三年的收成还多呢!我们知道顾少爷是有本事的人,所以我们是心甘情愿把田地交给顾少爷的。” “是啊,顾少爷您心善又有本事。去岁的那些红薯分明是您给的种子要我们耕种,事后您又高价回收,我们不光买米粮的钱有了,连带着买耕牛,造水车的银子都有了!”张五福随声附和道:“若是能跟着您这样的地主我们情愿做您的佃农。” “张里长,李大哥,您二位当真言重了。”顾深被这一连串的彩虹屁吹得都快飞起来了,不过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会妄自尊大的人,刚刚飘飘然了一点:“当时我也是情急之下,冒险而为,好在没有伤了诸位家的土地。” “顾少爷,您就不要再推脱了!”李二牛挺着腰杆站了起来:“其实不光是我们水源一个村子,还有相邻的杏槐村和百草村,他们见去岁红薯赚了银子,都想做顾少爷您的佃农。顾少爷您若是点头答应,我和里长午后便把我们个人家中的地契送来,您只管拿去就是了。” “这个…”顾深暗暗在心里抽动嘴角。 原本这系统只是说要他赚银子。 他去岁便以最快的速度盖了工坊,赚了银子,且生意规模越做越大。 他已经到了躺着也能赚钱的地步,怎么这事态发展发展,变成了他要带全村人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励志故事? “顾少爷,您就答应我们吧。”老里长起身朝顾深躬了一礼:“反正无论您答应与否,我们今后都愿意任您差遣。” 顾深头顶上在这恳切的一躬之下,莫名其妙的长出了八个大字:“脱贫卫士,全村之光。” 为了不让年过半百的老里长继续给他鞠躬,顾深只好将这事暂时应承了下来。 好不容易将这两人送出门外,顾深立马拎起已经熟睡的系统富贵儿,强制摇晃开机,在系统商城中作物一栏里反复挑选。 “冬瓜,南瓜,西瓜……”顾深托着下巴,念叨着:“大米,小米,茄子,棉花……” 棉花?!顾深眼前一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所处的这个时代,由于产量,以及生产力有限等原因,棉花这种作物并没有大面积的推广种植。 达官显贵们有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可穿,多数的穷苦百姓是以麻,桑,葛等材料为衣。粗糙的衣料,导致许许多多新生的婴儿被衣裳磨的身上破了皮。 冬日取暖也多以动物皮毛为主,似顾深家中这般富足的可用风毛极好的狐裘或貂裘。 平民百姓家中则多用次等的羊皮,灰鼠等等。 市卖的棉衣棉鞋内里填充的则是纤维短促,保暖率低下的木棉。 若是能将棉花这种作物大面积推广种植,最先种植的农户至少可吃五年的垄断红利,且棉花制品一旦推广上市,民间蔚然成风。 棉花便可与五谷等物一样,作为民生作物受到举国重视。 顾深想着想着,又打开了系统背包。 他记得早先他某一次任务成就达成时系统赠送给他的礼包中便有一台织布机。 只要按照这张织布机的形制等比复制,顾深很快便能从单纯的种植棉花转而开始生产棉花的下游产品。 如:棉布,棉线,棉纱等等。 顾深时下的财富等级是一百零三级,自从顾深的财富等级过了一百级后,系统便赠送给了他一个额外的新功能。 一键试算投资回报率。 宿主只需将所需计算投资的数值或产品加入其中,系统将会自动为宿主计算回报率,上下差价不超过百分之五。 按着顾深的计划,想要一次性挤掉现有的桑麻,葛麻等衣料的市场份额且能与现有的丝绸,绫缎等抢占市场。 他的前期种植面积最少需要三千亩旱地,种植面积越大,成本越低。 水源城郊的这几个大村落中可耕种的旱地加起来大约便是这个数字。 这三千亩地如若都用系统商城内提供的高产棉种,一亩地所产出的棉花恰好可出两百零七匹。 三千亩地,则可出产棉布六十余万匹。 这六十余万匹布,先期可与香皂用同一种营销模式,大量上市的新兴产品,足够冲击东西南北四面的市场。 棉布的优势极多,初次上市时顾深并不打算与那些明显劣质的桑麻打价格战。 与价比金银的绫罗相比,棉布的价格占有绝对优势。 在不压缩任何成本的情况下,一匹布的纯利大约在二两五分左右,六十万匹棉布则可获利一百三十余万两。 这个可观的数字把顾深自己都吓了一跳。 一年,一百三十余万两。 再加上香皂及口红等现有商品带来的利润,他来年的财富值至少在两百万两上下。 两百万两的概念,几乎可以买得下大半个水原城。 如若一切进展顺利,顾深将以绝对的经济优势,带着苏晏重新回到顾家本家,查明昔年的全部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1 22:42:41~20210724 03: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52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CM52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清明刚过, 顾深的棉花地里冒出了嫩绿色的秧苗。 顾深站在水源村的田间,看着眼前遍地的绿意深深叹了口气。 两个月前,他婉言谢绝了村民李大牛交给他的地契, 反而给了村民们一笔银子, 当做租赁他们土地的费用。 同时给付了劳力耕种的薪资, 收成后仍旧会将收成的一部分作为报酬分与他们。 村民们千恩万谢的给顾深磕头作揖, 并且再次开始讨论起哪年哪月哪日, 要给顾深供奉长生牌位的事。 顾深所在的水源城地处江南,气候湿润, 其实并不大适合棉花生长。 好在暴富系统里有调节土壤温度与湿度的功能。 而今这满地绿意, 也不枉顾深“辛苦”的按照系统提示操作一番了。 “少爷!您快回家吧!二老爷过来了!”顾深在田间的懒腰还没抻舒服, 身后便传来小厮唐好的声音。 “二老爷?二老爷他来,可有什么事情么?”顾深稍稍在脑海中反应了一下, 这才想起小厮口中说的二老爷正是原主父亲的二弟, 顾宇夏。 自从前次年节回去过一次后, 顾深便再也不没有见过他了。 如今已是四月,也不知这人贸然来访究竟是所谓何事。 只是无论如何, 此人是个难缠的恶人,且是个极其不讲道理的恶人。 顾深不及多思, 转身朝新居的方向走去。 苏晏眼下正在备考恩科,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人污了他的眼睛, 务必要在苏晏归来前将这人打发出去。 顾深回到家中时, 顾宇夏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这个词,顾深是根据顾宇夏手边吃空的点心盘子数量推断出来的。 脑满肠肥这四个字, 用来形容他可当真是一点一滴也没有糟践,贴切得不能再贴切了。 “顾南亭,你可算是回来了。一个小辈儿敢让上座高堂等这么久, 当真是一点儿规矩也没有。”顾宇夏搓着手中细碎的点心渣子,又抹了抹嘴角,觍着一张磨盘似的大脸阴阳怪气道:“怎么?见了二叔还不请安?” “上座高堂?”顾深抱着肩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那个正在喝茶润喉的老男人:“我的上座高堂如今都不在世,只有一个继母在家,我倒不知二叔您这算是谁的上做高堂。” “你!”顾宇夏一时气结,拍着桌子震得手中茶盏碎裂:“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以为自己赚了几个臭钱,竟敢对长辈不敬!谁教你你的规矩!谁给你的胆子?!” “二叔,我自小就是个不懂尊卑上下的混小子,您摆这架子也吓不着我,不如直说算了。”顾深自顾自的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主位上,招呼小厮给自己上茶:“我们素日没往来的,您这是有事相求么?” “求你?我这是给你面子,让你来替我断这桩官司。”顾宇夏还是一如既往的恬不知耻:“现下就你那个继母,看你父亲不在了,伙着老三要把我从那宅子里清出去,那是我大哥的宅子!老三那个野娘养的,还有那个填房妻!凭什么拐弯抹角的让我出去啊!” 顾深快速的眨眨眼,多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顾宇夏不要脸,但是没想过这人会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这理直气壮,理所应当的语气,真是活活把人听惊了。 “顾南亭我可告诉你,你说什么都要拎拎清楚!我可是你亲二叔,当今在世的只有我一人与你是最亲近的!你若是不帮我,我就天天到你这儿来!” “二叔,您这话可与侄儿说不着啊。要说最亲之人,您儿子顾南华才是和您最亲的。”顾深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再说,我已经是被赶出家门的人了。虽说年前得了母亲恩典回去了一趟,可是我于顾家而言,我现下就是个外人。二叔想我帮忙,我可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你以为你那个填房继母是什么好人么?她和那个野娘养的老三……”顾宇夏情急之下险些脱口而出,察觉不妥后又连忙转移话题:“反正我不管,要么你给我银子安家,要么你就帮我让我全家继续在大哥的宅子里过日子,你是我大哥的长子,我是你的亲叔叔,你不管我谁管我!” 顾宇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竟与那日在顾府之中顾南舟所说的如出一辙。 顾深只觉得他这个黑心后娘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在顾家上下几乎是人尽皆知。 好在这些人顾及着顾家的门风没有传扬出去。如若不然,顾家全族在这座水源城里当真是要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二叔息怒,二叔息怒。”顾深撂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走到顾宇夏跟前扬着笑脸,一副被人吓怕了的模样:“您是我叔叔,又是我的长辈,按理说我是不能不管您,只是我这里才刚自立门户不久,比不得顾家本家树大根深。您是能时不时到我这里来,我给您个一二百两也算是孝心。只是您若当真离了那本家的照应,我那华堂兄又是个读书人,您又上了年纪,未必该有今日的滋润。” “嘶…听你小子这意思,还是不想管我?”顾宇夏粗重的眉毛抖动着:“别跟二老爷我这里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侄儿的意思是二叔既然拿住了贼人的短处,何不就照着短处一手按下?”顾深转而陪坐在顾宇夏身边:“想我父亲尸骨未寒,我又被迫离家,我顾家全族上下倒是被一个外姓妇人把持着,也亏得二叔能忍,眼看着那外人一样一样的往自己娘家运家私。还有那个什么舅老爷,也是一日三遍的来打秋风。就瞧这今年初一拜年,我倒不知是哪里的规矩,谁家的外姓舅父是能同着本家长辈混坐在一处的。而今他们又要寻了由头把二叔也从这家里挤出来,可怜我这顾家几十上百年的产业,如今都要便宜了外姓旁人。” 第53页 “说得便是这个道理!”顾深的一番话,好似直接戳了顾宇夏的心肺一般让他坐立不安,肥大的手掌连连在木桌之上连拍几下:“那你说!我若是不想忍了,又该如何啊?” “我方才不是说了?二叔手里不是有现成的短处可拿么?您若是不怕,您就把那短处掀了。” “这不成!你小子是个混蛋不要脸面,我们顾家全族还要呢,若是真把这短处掀了,我们顾家在这水源城里合该无地立足了!”顾宇夏连连摆手拒绝。 “二叔您想啊,那二人若是当真从头至尾便不干净,只怕我父亲的事也是疑窦重重。有杀人越货这一层,还哪里顾得上什么脸面?二叔若真能替侄儿出头,提您的嫡亲兄长沉冤得雪,能让侄儿早日返家,侄儿今后必然拿二叔当成亲爹一般供养。” “这个…”顾宇夏依旧面露难色。 “罢了,二叔既然有顾虑,那侄儿也就不便多说了。”顾深的话点到为止,招呼起一旁的小厮道:“唐好,去与二老爷包一百两银子。” 银子拿来,顾深双手将包裹银子的纸包搁在了顾宇夏手上,毕恭毕敬道:“二叔,这一百两便算是小侄的孝敬,您先拿去应急吧。” 打发走了顾宇夏后,顾深第一件事便是让小厮把这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扰一遍,不能遗漏任何一处。 顾宇夏坐过的椅子直接扔了换新,茶杯也都一样换新。 *** 晚间,苏晏带着书童小冬儿回来了。 一进门厅便闻到饭香里夹杂着一股子甜甜的异香,不由得开口问道:“少爷,这屋子里是什么味儿啊?” “没什么,是我新做的熏香。午后顾家的二老爷来了,我知道阿晏不喜欢他,所以把这人的腌臜之气熏一熏。”顾深坐在餐桌跟前指着一桌苏晏喜欢吃的菜肴道:“晚饭才好,都还热的,阿晏快些净了手吃饭吧。” “好,我这就过来。” 晚膳过后,苏晏给顾深铺好床铺,擦了头脸才去往书房温书。 现下他的课业很重,郭学究对他是寄予厚望的。每日几乎都要温书到子时才能安歇,可是苏晏依旧坚持每日照顾着顾深擦手净面,铺好了床铺才会离开温书。 顾深因此劝过他几次,他却说:“若是不让我照顾少爷,我便不读书了。” 亥末子初,温书完毕的苏晏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卧室之内。 掀起被角刚钻了一半,身后便绕过一双大手将他收在了怀里:“阿晏,你回来了?” 苏晏温柔的应了一声,躺进被内反手也给了顾深一个拥抱作为回应:“回来了,吵醒少爷了么?” “我没睡,我是在等你。” “嗯?少爷好好的等我做什么?”苏晏将顾深露在外面的锦被与人盖上,轻轻拍打几下:“可是又头疼了?” “不是。”顾深极是温柔的圈紧了苏晏的身体,狠狠的在人发间嗅了两下:“今日顾宇夏来,见到他我便总能想到少年时你被他那样驱使,我不光没有好生照看你,还助纣为虐。” “少爷真是个小傻瓜,那时候少爷不是年纪还小么?”苏晏话音未落,口唇便被人紧紧吻住:“唔…少爷…很晚了…” 顾深的怀抱极紧,几乎卡得人喘不过气。 苏晏在这个怀抱里很快就软了身子,重重的呼吸着也不知该如何挣扎。 “少爷,少爷我们还没有成亲。”苏晏仰着脖子任由顾深在他的脖颈之上落下了数个吻痕:“少爷…别…” 顾深感觉得到怀中人软弱的拒绝,只是把他一吻数遍,便松开了手臂:“阿晏别怕,我会好好的忍到我们的新婚之夜,我只是想吻你,吻过之后心里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4 03:08:12~20210728 19:4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CM5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谷雨那天, 天上当真下了几滴零星的小雨。 由于连日苦读,苏晏害了风寒有些咳嗽,坚持拖延了两三日, 终于是发起热来, 晨起挣扎了几次也不能起身。 顾深哄着人靠在自己怀中先行睡下, 又吩咐小冬儿去往郭信老先生家中报信, 说是苏晏病倒这几日都不能前去听学了。 又让四个小厮中脚程最快的春雨去往城中找来郎中。 白胡子老郎中捏着胡子说了十车八车顾深压根听不懂的怪话, 实则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一句。 “操劳过度,偶感风寒。” 然后便写下了一整张密密麻麻的药方单子, 嘱咐了几句要病人多注意的话后, 拿着诊金揣着胡子扬长而去了。 苏晏的这场小病终于给了顾深疼爱这人的机会。 高烧中的苏晏脸色潮红, 四肢无力,额头滚烫, 手脚却是又冰又凉, 的让人摸起来心疼极了。 顾深推脱了村民们要他一日前往田间的请求, 专心致志的在家中陪伴病中的苏晏。 他咳一声,顾深便与他顺背, 说一声冷,立刻便将他收拢在怀中抱紧。 不让他等, 也不让他有半点难受。 苏晏是个从来都不曾轻易抱病喊痛的人,至少在顾深的印象中是这样。 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 将顾深照顾得很好。 哪怕是在他们最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也是如此, 顾深有热汤面吃,他便只吃难以下咽的白面糊糊。 第54页 这是顾深穿越至今苏晏第一次生病, 他也要这样事无巨细,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阿晏,吃了药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让厨娘把紫米香粥给你温在火上,你醒了再吃可好。”顾深拉着苏晏露在外面的胳膊盖回了被子里:“怎么样?还是说阿晏觉得身子发了汗不清爽,我拿些温水来与阿晏擦擦如何?” “少爷别忙了。”苏晏靠在床上,头顶盖着降温用的冰帕子,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显得格外虚弱:“我眼下没有什么不舒服了,可以陪着少爷说说话了。” “阿晏的精神看着还很不好呢,可是我太殷勤了?让阿晏觉得不舒服了?” “不是,是我一直躺着总觉得昏昏沉沉,睡又睡不着,倒是巴不得让少爷陪我说说话呢。” “原来如此啊。”顾深伸出手在苏晏的额角上轻轻揉按:“那我与阿晏说说话,阿晏闭着眼睛听着,等头疼好些了阿晏便能睡下了。” “也好。”苏晏安然的在顾深的指腹按压下闭上了眼睛。 顾深看着那张安逸静谧的小脸,念叨起了自己这几日生意的账目。 口红多少多少销量如何,香皂多少多少又分到了哪个地方。 新产的香薰质量有多惊人,还有匀面用的润膏有多供不应求。 这些事无巨细零零散散的账目终于让疲倦的苏晏双目阖紧,呼吸平稳下来。 顾深也跟着松了口气,坐在苏晏的床榻跟前一边看着人的动静,一边又抱起系统富贵儿扒拉起系统之中所剩下的礼包和未兑换的礼劵。 苏晏睡熟一个时辰后,抓药回来的小厮雨春面露慌张的来给自己通风报信,说是门前来了两个官差点了名的要找顾深的家,不知是所谓何事,他跑得快,一溜烟的便飞奔回来给顾深报信,为得便是顾深能就此有个提防。 顾深努力回想了一下,他的的确确不曾犯下什么恶事。 而且五日前他去上缴税款时还给县尉钱志学送去了三百两纹银的利钱。 侧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苏晏,吩咐小厮雨春好生看护病中的苏晏,独自一人自屋内迎了出去。 果不其然,那两个衙差手里并未带着枷锁镣铐,看见顾深也十分客气:“顾少爷,您二叔顾宇夏今日来报了个案子,当堂指认说您是证人,忽而让我二人来传您一趟。” “哦?竟然有这事?”顾深十分懂事的自腰间的钱袋里探出了两块银锭子搁在了两个衙差手上:“敢问二位小哥可知道是何事?” “这话,我等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其中一个年级长些的衙差将银子团在手里与顾深作揖道:“我等唯一得知的是您二叔状告您三叔,好似还与您的继母有关,总之您去了便知道了。” “原来如此,既然事涉我顾氏本家,我自然是义不容辞,有劳二位前方带路了。” 衙差的一句话让顾深心下了然,自从那日顾宇夏从自己家中走后,顾深便隔三差五的寻了由头去与他还有他那个倒霉儿子顾南华吃饭说话,每次酒过三巡都会提起那日在他家中提起的话。 事实证明,顾宇夏的的确确是个蠢出升天的货色。经不住顾深这一来二去的反复洗脑,这才几日功夫就当真顺着他顾深的意思把顾宇秋和顾方氏告到了公堂之上。 跟着两个衙差的脚步,顾深来至水源县城的大堂之上。 顾深恍如置身于八十年代的老港剧中,府衙两边当真有那么两班唱堂威的青衣皂隶。 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也当真坐着那么一个宛如龟丞相一般穿着绿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青天大老爷。 顾深是见过这位县尉大人的,素日里穿常服还不觉如此,而今见他穿了官服不知为何,怎么看,怎么猥琐。 堂下跪着二人,一个是原主顾南亭心宽体胖肥头大耳的二叔顾宇夏。 另一个是原主强行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的三叔顾宇秋。 这二人皆跪于堂下似乎都在等人发落。 顾深上堂,按着自己脑中的记忆与这个高台之上的龟丞相大人跪地磕头。 “草民顾南亭,见过青天大老爷。” 哦,这般中二病似的台词实在让人浑身皱起了鸡皮疙瘩。 “无妨,起身吧。”县尉钱志学还是很给顾深这个现成的小金主面子的:“找你来不过是问话,你也不必多想,更不需有什么顾虑,只消话实说就是,既然到了这里,就别想着欺上瞒下。” “是,草民自知您是青天,自然知无不言。” “那好,本县现在问你。今有你顾家二叔顾宇夏状告你顾家三叔顾宇秋,说他与你继母顾方氏合谋,害死了你父亲顾宇春,又兼私通生子,珠胎暗结,可有此事?” 顾深心里险些被这些话惊得倒仰,这个顾宇夏简直比他心里想得还要蠢三分,杀人越货珠胎暗结这样的事,没有实证他也说得出口。 “回大人,我父新丧不过一年,我这一年又都在家外,实在不知家中情形如何。”顾深看了身旁的大胖子顾宇夏一眼忍不住偏过头去:“更不知我二叔所言是从何说起。” “顾南亭!你怎么能说你不知从何说起呢?分明是你说让我拿住了短处别松口,一朝将他们赶出家外,你拿我当亲爹供养!”顾深的话让顾宇夏有些慌神。 他也不知这个混蛋小子究竟意欲何为,分明是他撺掇着他把顾方氏和顾宇秋告上公堂,眼下他真来告官,何以这个混小子会这般一问三不知,直接将他晾在当场? 第55页 “大人明鉴,此事实是事出有因。”顾深跪地挺身,朝公堂之上的龟丞相大人拱手作揖道:“那日,草民的二叔来草民家中找草民说话,说是家中寡母容不下他继续留居家中,要我出钱与他安置,否则便要状告我寡母与人私通有染,我年少无知畏惧人言只得听从。” “顾南亭!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顾宇夏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眼前的顾深生吞活剥:“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敢阴你二叔!” “二叔,你这些日子在我这里搜刮的银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我给你银子是为了破财消灾的,怎么您钱也收了,还是不肯放过我呢!”顾深那张少年天真的脸上露出了无限无辜的神情。 “顾南亭!你个小兔崽子!” “停停停,大胆顾宇夏!谁准你咆哮公堂的!” 顾宇夏被惊堂木吓了一跳,连忙向上拜道:“大人明鉴,顾方氏这个臭婆娘与我三弟有染之事确有其事!不光是我有所察觉,我家中上上下下多少人都该有所察觉!他们自顾方氏嫁入某家之后便一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他们先是合谋害死了我大哥,又把顾南亭这个小兔崽子赶出家门,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两人图谋不轨,欲夺家财么?” “顾宇夏!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全家上下分明知道我们私通却有意纵容是么?别忘了,当初可是你张罗着要把南亭赶出家门,还带着全族上下的人把南亭的腿打断了,难道你不是为了谋夺家产么?”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宇秋厉声抢白了一句,狠声道:“今日你能陷我于不义,来日你还不知能做出什么旁的事情来呢!” “顾宇秋!你这个小娘养的野孩子,我今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顾宇夏当真急了,犹如一头野熊一般扑到了顾宇秋身上连踢带打。 顾宇夏那肥胖的身躯直接把顾宇秋压得一声惨叫。 围观此事的顾深都吓得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飞猪炸弹” 不知为什么,顾深脑子里凭空弹出来了这四个字。 “肃静!肃静!”高台上的大人钱志学实在忍不住了,手中的惊堂木都险些拍飞出去:“大胆顾宇夏!你当这是哪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你这般放肆?!” 钱大人一声呕吼,吓得顾宇秋熊躯一震,由着两边的衙差将两人拉开。 “顾南亭你还有何事要说的?本府都可与你做主。” “大人在上,草民只有一言。顾宇夏虽是我叔父,可早年间早已分完了家产,是他早早败完了所分家的产业。转头便带着一家老小住到了我家的宅子里。眼下我生父生母都已然亡故,他依旧赖在内宅之中不肯离去,甚至还曾放话如果我继母顾方氏深宅寂寞,他愿意替我死去的父亲好生照顾这个我继母还有那未成未成年的弟弟。此人一向如此,昔年如果不是为了他,我生母亲也不会早早的贴光家中带来的嫁妆,以至于身死之后都不能厚葬。我想,我继母如今不愿他再留在家中居住,为得便是担忧他会对自己心怀不轨,请大人明察秋毫,还我母亲一个清白。” “顾南亭,你敢诬陷我!你从头到尾便在骗我!你就是为了骗我给你出头是不是!你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我迟早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 “够了!”钱志学这次是当真急了,手中的惊堂木一体扔出老远,厉声道:“本府现在宣判!顾宇夏状告其弟顾宇秋,杀人越货,谋夺家产之事纯属子虚乌有!顾宇夏本人屡次咆哮公堂,讹骗亲侄,调戏寡嫂罪名成立!着当庭杖责四十,轰出县衙!并且限期三月着其搬出顾府,另立门户!” 顾宇夏被衙役七手八脚的按在了地上,裤子一扒,红木大杖直接便抡了上去。 顾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见这种场景,红木大杖落在人身上没几下就是血肉横飞。 顾宇夏像条生猪一般嘶吼哀嚎,痛骂捶地,到最后鼻涕眼泪流了一滩,直接昏死过去。 顾深这法子算是一箭三雕,既打了顾宇夏,顺理成章的将这人赶出家门。 又能制造舆论,将顾宇秋与顾方氏的事情就此传扬出去。 更能把自己与身在顾家本家的顾方氏拉到同一战线,能够为自己将来回归顾家本家打好基础,做好铺垫。 顾深离开县衙时已是傍晚,顾深想着苏晏还在病中,顺便在城里与人排队买了几块口味清甜美味的桂花糕,以免他吃了药嘴里发苦,心里发涩。 回到家中,苏晏已经醒了过来。 才一见了自己,就跌跌撞撞的奔到床下,一把扑到了顾深怀里。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怎么好端端的到衙门里去了呢?” “我不过是去做个人证,现下都处理好了。” “没事么?当真没事么?”苏晏围着他转着圈,来来回回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少爷若是有事可万万不能瞒着我!” “傻瓜,我说没事便是没事。”顾深双臂一沉,将人稳稳抱在怀中,款步向一旁的床榻走去:“你啊你,还病着,光着脚便跑下来了,也不怕再受凉么?” “我担心少爷,我醒来的时候雨春告诉我少爷你上公堂了,可当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少爷又出事了呢!” “不是我的事,是顾宇夏那个蠢货,他无凭无据的去状告顾方氏和顾宇秋杀人越货,珠胎暗结,谋夺家产,拉着我去做人证。”顾深抱着苏晏上了床榻,将人稳稳的拥在床榻内里,无比温柔的与人暖手暖脚。 第56页 “他拉你去做人证?”苏晏皱眉不解:“他为什么要拉你去做人证啊?” “因为是我暗示他去报官的啊。”顾深弯眸一笑亲口人的侧脸道:“我不是说了,我迟早有一日会带着阿晏回到那个家里去的啊。” “可是少爷暗示他去报官了,少爷手里也没有什么凭据,来年若是真想翻案,是不是就成了悬案么?”苏晏乖巧的枕靠在顾深怀里,仿佛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有了依靠似的:“少爷这一步一步,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无论是顾方氏,顾宇夏还是顾宇秋,于我而言他们都是敌人,都是害我不浅的人。他们也都曾经伤害过阿晏。”顾深大手搭在苏晏的脊背上轻声细语道:“顾宇夏曾经让阿晏在砖地上罚跪,还时长让管家挑刺责罚。所以我今日让他当堂挨了四十大板,有顾宇夏为例,所有伤害过阿晏的人,我都会一一让他们付出代价。” “少爷。”苏晏抬起头,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透着诱人的温润,他仰着头试探着将自己柔软的双唇贴到了对面顾深的嘴唇上。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顾深的嘴唇,也是第一次主动献出自己的亲吻。 由于高烧,苏晏的嘴唇带着一股让人焦灼的干枯之感。 很烫,也很温柔。 像是新烹的热茶,直接能烫到人心坎里去。 顾深抱着怀中的人,认真且专注的回应着。 这是苏晏献给他的第一个吻,第一次永远都是让人难忘且惊讶的。 他很珍惜,珍惜这个温柔怯懦的人,终于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他了。 “阿晏,我知道,我也曾经伤害过你。”顾深将嘴唇转移到了他的下颌,又从人下颌吻到人的耳廓,含着人的耳垂小声说道:“我愿意用余生赎罪,把今后命中最好的一切都带给你,再也不让你辛苦,不让你受罪,你只要跟着我,在我身边就好。” “少爷。”苏晏躲过了耳边酥热的痒意,微笑着与人额头相贴:“我不要你赎罪,因为我从不曾把你给我的一切视为伤害,我一直把少爷把我当做我心里最为珍视的宝贝,只要少爷高兴我便会高兴。我从不觉得跟在少爷身边会受委屈。少爷愿意喜欢我,心疼我,于我而言是天大的喜事。所以,我会学着怎么回应少爷的爱,少爷的喜欢,学着不再让少爷失望。” 顾深被苏晏的一番话暖得几乎融化,他抚摸着他的额头,一字一句道:“只要是你,我便永远不会失望。” 第26章 转眼三个月后。 夏日虽到末尾, 可当空的烈日依旧炙烤着大地。 顾深站在高处的田梗上向远处眺望。 夏末初秋的时节里,他的棉花田也到了即将成熟的时刻。 放眼望去,那些雪白的花苞绽开, 好似白云着陆, 又好似积雪未融。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 顾深又用手头的资金在原先的香皂工厂旁加盖了一间棉纱工厂。 织布机和纺纱机都是系统内现成的。 这一回水源村和附近几个村镇的妇人们在农闲时也都有事情做了。 穿越过来的这一年多时间里, 顾深拥有了两家规模都在百人以上的工厂, 这种白手起家的成就感于他而言当真是难能可贵。 “少爷!亭少爷!晏少爷让您回家吃甜汤了!”小厮雨春清亮的嗓子打破了顾深的冥想。 听来是苏晏见他出来的久了,怕他中了暑气这才叫了小厮来找个由头叫他回家的。 顾深答应一声随着小厮一行回到家中, 家中的苏宴早早的给他备好了擦身的温水, 还有冰凉的软丝里衣。 “少爷出去快两个时辰了?热坏了吧?”一席湖蓝色绸缎长袍的苏晏温柔的将顾深拉到了屏风后面, 伸手熟稔的解开了顾深腰间的系带。 “还好。”顾深歪头盯着苏晏给他解腰带时满脸认真的模样,轻声笑道:“不是说了, 以后这样服侍我的事情阿晏不要做了, 交给小厮就是了。” “少爷自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照顾的, 这怎么能算是服侍?再说,小厮们的年纪小, 毛手毛脚的,少爷怎么习惯?”说罢, 苏晏脱下了顾深的上衣,兀自淘洗了手巾给顾深擦汗。 当温热的手巾划过顾深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腹时, 顾深一把攥住了苏晏的手腕, 将人一把带到了怀抱里:“阿宴要照顾我,就不怕我使坏啊?” “少爷!”苏晏耳根迅速涨得通红, 两条胳膊加上肩膀一齐用力也推不开顾深这个铜墙铁壁般的身体:“快别闹了!别闹了!再闹又是一身热汗了!” 顾深恋恋不舍的在苏晏红到温热的耳朵上亲了一口,扬起嘴角道:“好吧好吧,现在不闹了, 晚上沐浴时再闹。” “顾南亭,你不知羞!”苏晏双手用力,终于挣脱了顾深这只野兽的魔爪,捂着胸口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向都是温柔如水的苏晏连正经发起脾气来都是弱弱的,让人总忍不住想把他卡在怀里,再也舍不得松开。 一阵打闹过后,苏晏拉着换好衣裳的顾深到了家中专门用点心喝茶的小花厅。 由于屋外酷热,小厅里早早的镇上了大块的坚冰。 这几个月来苏晏的身体都不大好,春日里害了两场风寒不说,到了夏日又添了个头眩的病症。 顾深连着请了三四个有名的大夫瞧了,都说是连日读书,操劳过度。 第57页 郭老学究一生无儿无女,好容易得了苏晏这么个天资高绝的学生自然是视如己出。 于是干脆破了自己多年的规矩,将那些他珍藏的典集都给苏晏搬到了家里来,每隔两三日就让小童把功课和批复给苏宴送过来,说什么也不让苏宴在烈日下受这酷热之苦了。 更嘱咐苏晏要珍重身体,切莫因为贪多学文,累垮了自己。 苏晏一向是最听这位郭学究的吩咐的,便也不再彻夜苦读,每日也给自己多两三个时辰的闲暇。 闲下来的苏晏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同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厨娘学着怎么能变着花样的给顾深做吃食。 好似为了补偿顾深刚被赶出家门时吃的那些差强人意的东西。 今日,苏晏给顾深做的点心是顾深以往从未见过的。 两个洁白的骨瓷碟子里放着两颗表面上稀出水珠的橘子,橘子旁边摆着一根金属质地的小勺。 顾深坐在圆桌跟前,看了一眼桌上的橘子,拿起一旁的金属勺子敲了敲橘子的外壳,不由自主的好奇道:“阿晏,这道点心是什么啊?” “这是蜜橘酸酪,是用这一季新鲜下来的蜜橘挖空橘肉,用细纱绞出果汁,再将果汁兑入牛乳熬成奶酪,放入砂糖,酸梨酱等调味,最后再将煮好的奶酪重新酿入橘皮之中,放入厨房内的小冰格里冻上一夜,要吃时提前一柱香拿出来,等到用室温软化后用小勺挖着吃就是了。”苏晏一面说着,一面把橘子上方的橘皮顶盖拿了起来,用旁边的小勺子直接挖了一口递到了顾深嘴边:“少爷尝尝看,保证清爽可口又落胃。” 顾深毫不客气的含住了苏晏递过来的勺子,啧啧嘴,仔仔细细的品味了起来。 果然清爽酸甜,盛夏时节吃着格外开胃。 顾深赖皮的多吃了苏晏的那颗一口,转头又拿起自己的来。 吃一口就夸一句,夸得苏晏脸上的红晕就没退下去过。 两人吃到一半,苏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拽了拽顾深的袖子问道:“少爷先前说衙门给了那位二老爷三个月的期限,算起来也该到期了吧?” “嗯?”顾深含着勺子抬头算了一番:“可不是么?后天就是期限的最后一日了。我这位二叔,不住到了期是不会搬出去的。” “我想他到期后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到我们这里来,少爷先前在公堂上让他挨了板子,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阿晏想到的我早就想到了。”顾深认认真真的挖着橘皮上残留的奶酪,这般金贵的吃食,当真是一丝一毫也不想浪费:“阿晏就放心好了。” “好,少爷这样说,我相信少爷。” *** 三日后的正午,天色阴沉沉的。 这一天,顾深算准了日子老早老早的就等在了自家门口。 同他一起等着的还有同村几十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顾深叫来的,而是听了顾深叫来帮忙的那位李二牛传的话,自发聚集到这里的。 毕竟顾深现在是带着他们发家致富的金主,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有事。 昨天夜里,顾深把苏晏送到了郭学究家中暂住一日,等到隔日晚间再去接他。 顾宇夏那边的情况顾深一大早便派了小厮雨春去打探,大约半个时辰前雨春回来了。 说是见到了顾宇夏正带着他那个读书读得一口呆气的傻儿子顾南华收拾了家当细软,坐着马车朝水源村的方向过来了。 顾修心中暗笑,果然是不出所料。 “诸位,未免我叔父反咬我们仗势欺人,还请诸位到后院去歇一歇,我若是不叫诸位无论听到了什么动静都不要过来。” “顾少爷,您确定您一个人在这儿等着成么?”为首的李二牛脸上露出了异常担忧的神情。 “无妨,反正你们就在后院,我喊一声你们过来就是了。”顾深倒是胸有成竹。 他的胸有成竹也感染了身边一众人,于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农人提着棍子纷纷拐进了后院。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天色阴沉得就更厉害了。 远处的土路上,一辆满载着顾宇夏的痰盂和马桶等细软的马车摇摇晃晃的向顾深的宅院前奔来。 马车在顾深的大宅门前停稳,一胖一瘦一对糖葫芦一般的父子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一见了站在门前等候的顾深,被一顿板子打瘸了双腿的顾宇夏便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一把攥住了顾深的衣领:“小兔崽子!看你做的好事!害的我们父子被扫地出门,你倒是活得滋润啊!” “是!是啊!我娘子现在就要同我和离!已经回了…回了娘家了!你说…说…怎么办吧?”顾深久未谋面的堂哥顾南华自来是个读书读迂了的,说起话来只要稍稍着急一点,便会开始结巴。 “对!我儿子都被你害的没了老婆了!你快说怎么办!否则我们两个今日有你好看的!”顾宇夏激动得唾沫横飞,好似要把顾深捏碎似的。 顾深面不改色的从顾宇夏手中拽出了自己的衣领,轻蔑的瞥了一眼眼前的两人:“二叔,是你蠢,非要相信我说的话,我能说什么?你的儿子娶了媳妇,也没说给你生个孙子,天生就是断子绝孙的种子,这怪得了谁?” “顾南亭!你这个天杀的小贱种!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把你怎么样么?”被刺激到的顾宇夏越说越激动,脸上的横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第58页 “你能把我怎么样?”顾深的语气更轻蔑了:“就凭你们两个丧家之犬?” “我告诉你顾南亭,今日你要么给我们父子买所宅子,再另拿一万两银子过来,否则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砸了你的家!”顾宇夏狮子大开口,一字一句喊得都快破了音了。 “呵,有本事你就砸了我的家,要了我的命啊。”顾深毫不在乎的朝二人挑挑眉头。 “小兔崽子!”顾宇夏一拳抡在了顾深脸上,并顺势将人摔倒在地:“这回我看你信不信!儿子!进去!把这屋里能看见的东西全砸了!” “二牛哥,快过来,有人闹事了啊!”顾深听着此起彼伏的摔砸声,等了大约半柱香才抹了把自己的鼻血,朝着后院大喊一声。 随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几十个拎着棍子的农家大汉从后院里呼呼啦啦的跑了出来。 一见眼前这翻混乱的场景还有这两个砸红眼的不速之客,当即便明白事情的大致经过了。 小厮们连忙去搀扶摔倒在地的顾深,男人们则把那对父子团团围住,一顿拳脚踹得两人哭爹喊娘。 “诸位,诸位快些停手吧。别伤了他们的性命,帮我报官就是了。”顾深擦净了脸上的血污及时阻止了众人施暴。 报官,是顾深今天这个局的最终目的。 顾宇夏和顾南华这对父子被他激怒,不管不顾的砸了他的屋子,还打伤了他的人。 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入狱三年五载的罪过。 而且他的家被砸了,趁着修缮的功夫,他正好能带着苏宴名正言顺的回到顾家本家,好好和顾方氏演一场这母慈子孝的戏码。 这是他重新回到顾家的好机会。 解决了顾宇夏,在去接苏晏的路上,顾深抱出了系统富贵,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一个升级反派的按钮。因为他觉得这些反派实在没什么意思,就像是现实世界中的益智类游戏。 也不能为了让玩家赢,就失去了挑战性。这样还有什么挑战性?还有什么成就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8 23:07:56~20211001 01:0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CM520 16瓶;钰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顾深带着苏晏回到顾家本家的那天, 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这一日天明晨起,顾深便拉着苏晏乘着马车,带着大小家具, 金银细软, 仆从小厮等等一大帮人与物直接堆在了顾家的大宅院门口, 把顾宅里管门房的小厮吓了一跳, 急急忙忙的趿拉着布鞋冲到内宅报信。 “主母, 主母,不好了!亭少爷回来了!”这小厮名叫阿来, 原是顾方氏为了门户之上有个亲信买回来的, 不光日常在门户上的事情帮着顾方氏做手脚, 还与顾方氏的丫鬟翠翠有些首尾,今见顾深来者不善, 他自然要做这第一位报信功臣了。 “嘘!夫人还没醒呢!再说这个时辰也不是见外客的时候啊?!”翠翠被阿来这报丧似的鬼嚎吵了起来, 从里间迎到人前, 没好气的抱怨道:“他这个时辰是来做什么的?不知道主母还没起身么?” “哎哟哟我的祖奶奶,他若是来见客的我还怕什么!他是来, 是来......”阿来猛的拍了两下大腿,附在翠翠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两句, 翠翠的双眼瞬间放大,疾风似的走回了内室之中不一会儿便掺出了匆匆穿戴整齐, 还来不及梳妆的顾方氏。 顾方氏扶着小丫鬟翠翠的一条胳膊迎出大门时, 顾深已经指挥着自带的小厮将马车上的金银家当都搬了下来,浩浩荡荡的摆了一路, 绝大部分都堆在了顾宅门前,他和苏晏便提着两个贴身的包袱站在门前的石阶之下,门里门外也都聚了不少人头, 正三三两两的咬着耳朵,都等着看今日之事顾方氏打算如何收场。 “亭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没有梳妆的顾方氏脸色苍白如纸,心虚的扯出一个尴尬的假笑:“如何这个时辰回来了。” “母亲也知道,孩儿的家昨日被二叔砸了,如今也是无家可归,还请母亲开恩垂怜准许孩儿回家暂避。”顾深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没有给顾方氏任何一点能拒绝的理由。 他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架势将顾家的全家老少外带街坊四邻都惊了起来,又这摆出了这么一副无比落魄,楚楚可怜的模样。顾方氏这个慈悲假脸的贤惠继母若是想继续再装下去,就只能接纳他和苏晏进门,再好吃好喝的将他们二人供奉起来,不管他顾南亭以前千错万错,现下他可是浪子回头了,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顾宇夏之所以会砸了他家,也都是因为他顾深在公堂之上极力维护了她顾方氏的缘故,不管顾方氏再找出什么理由拒绝他回归本家,他都可以暗暗的将:顾方氏与顾宇秋有染,心虚不敢接纳继子进门的话传扬出去。 顾方氏虽然有些蠢笨,不过自从顾宇秋提醒她要小心提防她这个继子顾南亭后,她便对顾南亭有了防备,这个顾南亭先是在公堂之上闹了那么一出料理了顾宇夏,今日又宅门之前闹了这么一出让她骑虎难下,足可见得这个小崽子的司马昭之心。 不过当下顾方氏倒是当真没有任何能阻止顾南亭带着苏晏入住的理由,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围观的邻里也就越来越多,围观之人越多,跟着说闲话嚼舌根的人也就越多,而且看顾南亭的架势,似乎她若是不让他进门,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顾宇秋这会儿又不在她身边,她也无人可以商议,为今之计,也就只能将顾南亭先接回宅子再从长计议了。 第59页 毕竟顾南亭在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顾方氏想罢扭扭捏捏的抹了把脸,立马装出一副心疼关切的样子,眼泪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了:“哎呦呦,我的儿啊,你可真是受苦了呀。来来来,快进来,虽然眼下老爷没了,可这顾家的宅院永远都是你的家啊,你可莫要见外,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千万不必为了怕母亲累烦,就急着搬迁啊。” 顾方氏是个很会说漂亮场面话的女子,只可惜她实在太过忌惮顾深这个有备而来的继子了,一下子没有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把她并不欢迎顾深回来的意思表现得太过露骨,所有在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这个女人话里话外的意思。 只有顾深装着一脸感恩戴德的样子,与顾方氏行了个跪拜大礼:“孩儿多谢母亲了,母亲放心,孩儿此来定然会在家中多多与母亲亲近,绝不会随意搬迁的。” *** 当天上午,顾深就带着几乎全部的家当浩浩荡荡的挺进了顾家的大宅院里。他和苏晏的房间自然是安排在了原先他们两个儿时的住处,不过由于东西太多,顾深又毫不客气的向顾方氏要了住所后方的四五间大空房,又在墙上另外开了一道临街的角门,被顾深死死拿捏住了的顾方氏除了欣然应允好似也没有了什么别的办法。 顾深在顾家主宅里虽然安家,可是家丁仆从一律都只用自己带来的,他和苏晏的一饮一食也绝不动用顾家主宅的一星半点儿。为了堵上顾方氏的嘴,顾深每日晨昏定省,从无一日荒废,每每外出去工厂和田间巡视,都必然会告给顾方氏知晓,任谁看着都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处来。 苏晏的日常就更简单了,白日里去郭学究家中读书,闲暇时就在家中备考,顾深与他隔了一间与自家一模一样的小书房,还替他向顾方氏求了情,免去了他的昏定请安,进出都只走顾深在他们小院墙边开辟的那道街门,平日里连顾方氏的面都见不到。 最初的两三天顾方氏也曾经想方设法的试图往顾深的院子里安插几个伶俐的下人,也同样都被顾深用这一套说辞给推了出去,以至于顾方氏平日想去那院子里转一圈,看一眼,探些口风都找不到门路,只能每日跟顾深装出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夜深,亥时三刻。 埋首苦读了几个时辰的苏晏终于合上了书本,在小冬儿的服侍下洗了手擦了脸,蹑手蹑脚的摸回了已经熄了灯的卧室里。还不等他翻身躺下,一张渔网似的大被子便一把将他蒙了起来,一双铁钳似的大手直接把他紧紧的卡在了怀里,勒得他险些窒息,他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钻出半张脸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少爷,你怎么还没睡啊?” “这才什么时辰?我自然要等阿晏回来再睡了。”顾深贴着苏晏露出被窝的那半张小脸直接亲了一口:“白日里你在读书,也就只有睡前能说说话了,若是每日都先睡了,那我们岂不是好几年都说不上话了?” “唔。”苏晏被亲了一口,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脸颊又如发热一般的滚烫了起来:“我这不是怕少爷空等着我会觉得无趣么?” “这有什么无趣的,能等着阿晏回来我心里高兴得很呢。”顾深伸过胳膊让苏晏枕了上去,他没有告诉苏晏,其实在他埋头苦读的时候他正闭着眼睛用系统里自带的观影模式看综艺,笑得他都快断气了,哪里还能睡得着? “那现下我回来了,少爷是不是也该好生去睡了?”苏晏反手抱住了顾深的后背慢慢拍打起来:“明日不是还要早起的么?” “早起也无妨,哪一日不早起呢?都说了等你是想与你说说话的。”顾深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苏晏的温柔,同样温柔的回应道:“我见你这些日子好似比以往瘦了许多,可是学业太辛苦了?” “少爷多虑了,我这些日子好吃好睡,怎么会瘦呢?”苏晏仰起头,额角正巧蹭到了顾深的下巴,难得主动的亲昵为得就是为了让人安心。 “我每日都抱着你,你胖了还是瘦了我自然知道。”顾深弯曲手指,略带惩罚意味的擦了擦苏晏的鼻尖儿:“你最好如实说,不然我可要抓阿晏的痒痒了。” “少爷!少爷听话!别闹!”曾经不止一次的领教过顾深这套把戏的苏晏不由得全身绷紧,尤其是腋下两端夹得格外的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只是想起夫人了......” 顾深在脑子里稍稍反应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苏晏说的是原身顾南亭的娘亲,在苏晏幼年的时候,只怕也就只有这个女子真心对待过他了,顾深听罢,不由自主的将苏晏在怀中抱得更紧:“那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会想起娘亲。阿晏何苦来的要自己憋在心里?” “我是怕说出来会让少爷的心里不好过。”苏晏在顾深怀中垂着头,他并不知道抱着他的顾南亭内里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生怕自己的话说得太多或是说得太重,会让顾深的心里不好过,所以便选择了自行消化这些苦闷:“这些日子我的心里总是不踏实,总是会想起以往的事情来,少爷原本应该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可是现在呢,现在却只能好像寄人篱下一般,我是替少爷觉得不值啊。” 顾深抬手摸了把苏晏的小脸,还好没有泪痕,看来读过书的苏晏果然与以往的时候不甚相同了。 第60页 他欣慰的叹了口气,搭在苏晏腰间的手掌也轻轻拍打起来:“阿晏,我既然能带你回来,那就是做好了准备,会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备考,来日考个功名来与我撑腰啊。” “好!”怀中的苏晏十分干脆的答应了一声:“我会好生考个功名来与少爷撑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的复更,很佛系,各位等更的大家辛苦了。感谢在20211001 01:00:52~20220209 17:2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珞珞 10瓶;巴普洛夫的猫 6瓶;阿迟迟迟迟迟 3瓶;DCM5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倒v结束章节) 搬回顾家主宅只是顾深全盘计划的第一步。 顾深计划的第二步是查明两年前顾家家主顾宇春的真正死因, 还原主一个清白,也还他自己一个清白。 顾家的案子案情也并不复杂,说到底无非就是“奸情人命”四个字, 不过这个中细节究竟如何, 还是要靠顾深自己去探查明白。 古人常言死无对证, 不过是因为古代由于科技发展有限, 许多现代的刑侦技术手段都无法实现, 因此才导致了许许多多的冤假错案。 好在顾深穿越带来的“暴富”系统中有一个隐藏的监控功能,起先由于财富等级一直不足所以没有解锁。 这个神奇的监控功能的使用方法也十分简单:只要在相同的地点停留上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回放出宿主选定的日期当天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顾深如果想知道顾老爷临终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就要先到顾老爷生前所在的所在的地方待上一柱香。 顾深在顾家主宅里安家的这段日子, 总会挑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富贵儿出门,从大门开始到深居后宅的各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的查过了一遍, 只看见了些下人们偷鸡摸狗, 监守自盗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 只可惜最关键的两个地点他一直都不大方便探查, 一间是顾家老爷生前用过的书房,一间是顾方氏的内室。 顾家老爷生前用过的书房已经被顾方氏拆毁全部改成了顾老爷的灵堂, 顾方氏虽然准他祭拜,但按照祭拜的规矩是不能带富贵进去的。 顾方氏的内室就更不必说了, 顾方氏绝不可能允许顾深抱着富贵儿在她那个不知藏了多少污秽的内室里停留一柱香的。 顾深也就只好沉下心来静静等待机会上门。 这个机会老天爷并没有让顾深等上太久,大约一个月后的某一日, 天气渐凉。 这一日是顾方氏兄长的生辰, 早就在宅子里憋得浑身难受的顾方氏一大早便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领着她胖乎乎的宝贝儿子顾南舟出门去了, 为了确准顾方氏的去向,顾深还特地起了个大早亲自送了顾方氏出门。 顾方氏走后,顾深吃过早膳慢悠悠的抱着小狗富贵儿在顾家大宅里闲逛。 走到顾老爷的灵堂附近时故意停下, 让小狗富贵儿自己钻到佛龛底下躲上一柱香的时间。不祭拜的日子这里来的人通常极少,来来往往的下人们果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佛龛底下还躲着一只丑呼呼的小土狗。 对于顾方氏的内室顾深也是依样画葫芦,让小狗富贵儿钻到顾方氏的床底下躲上一柱香,也不必担忧被什么人撞见,因为顾方氏平素是个苛刻的,她和她身边那个小丫鬟翠翠一走,屋子里的人都逮着机会躲懒去了,谁会好生扎在屋里给她办事呢? 这个顾深盼了许久的机会抓得很好,两个地点都探明的十分顺利。 接下来就只要等着小狗富贵儿连上系统,读取数据,再投射到他的眼前,他便能知道顾南亭身在县衙时顾老爷在家中是怎样身亡的了。 *** 暴富系统的数据读取完毕时已经接近子时,刚刚哄睡了怀中苏晏的顾深当即便将数据中连接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就好似一场身临其境的梦境一般。 梦境的开头是一间装潢古朴的书房,一个身着古铜色员外衫的中年男子面沉似水的坐在桌案之后,双拳紧握,一看便知是才从衙门为了长子顾南亭奔波回来的顾家家主顾宇春。 认真算起来,这还是顾深第一次见到原主的父亲。他虽说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可是顾老爷常年在外在原主的记忆中原本就不大深刻,再加上顾深穿越过来的时候顾老爷已经身亡,如此一来顾深对这个父亲的印象就更加模糊了。 今日一见,顾深突然开始感叹起来,顾南亭的眉眼生的实在和顾老爷太像了,活生生的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顾老爷坐在桌案旁边连声嗟叹,一个娇娇俏俏,扭扭捏捏的小媳妇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小胖子的手里还卷着一本翻到一半的《弟子规》。 不知为什么,冷眼旁观的顾深会有种不自然的错觉。 同样都是顾老爷的骨血,怎么顾南舟的眉眼就没有与顾老爷那般相像呢? “老爷,您怎么还在生闷气啊。”顾方氏放下了手中的热茶,纤细的手指抚上了顾老爷的肩头:“消消气,消消气,喝口茶。” 顾老爷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脸色依旧十分低沉:“这个时辰你们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说了这几日家里乱,不要随便走动么?” 第61页 “老爷,妾身这不是心疼您么?”顾方氏娇滴滴的扭了扭身子,不动声色的朝底下的小胖子递了个眼神:“再说,也不是我想来的,是舟儿说有一句书读不明白,非要拉着妾身来问您,妾身也知道您心里乱不想打扰您,可是这是孩子学问上的事情,妾身也不敢怠慢啊。” “哦?是这样么?”顾宇春捏了捏沉重的眼皮勉强给小儿子挤出个笑脸:“舟儿过来,告诉爹爹是有哪里不明白的?” “唔......舟儿......”小小的顾南舟皱着眉头随手指了一句,方才他是被顾方氏从点心盒子跟前抱过来的,小手上的油渍还没有擦干净在书上一指,正好落了一片油渍:“就是这里,这里不明白。” 顾宇春看着这个荒谬的油点子,又横了一眼身边眉眼伶俐的续弦,心里立时明白了大半,他随口应和着小儿子的提问,讲完后还不忘问问那孩子听懂没有。 根本心不在焉的小胖子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一场戏演得圆圆满满。 “唉,还是舟儿好学,不像你大哥那样这般让父亲操心。”顾宇春抬眼看着身边的女人,勾勾嘴角:“你说是吧?” “是啊,舟儿一直都勤勉好学,刻苦用功。”喜上心头的顾方氏根本没有看出顾宇春神情有什么不对,立马随声附和道:“就算是亭儿将来不中用了,您也不必太过忧心,舟儿会孝顺您,体贴您,将来做您的左膀右臂的。” 顾宇春冷哼一声,拍了拍小儿子的脑袋:“去吧,去外面玩儿吧,爹爹与你娘亲有话说。” “是!爹爹!”顾南舟得了特赦,立马撒丫子跑了出去。 “老爷,您看舟儿这孩子......”顾方氏明显还没有从方才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刚想继续添油加醋,忽然觉得脸颊上传来一片火热,耳边一阵锐利的嗡鸣。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原来你骗了我这么多年!”顾宇春拍案而起指着眼前的顾方氏,双眸里喷出的怒火几乎要将人燃尽。 顾方氏不明所以的捂着脸颊,哆哆嗦嗦的跪在原地:“老爷,老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何曾骗了你什么了!” “当年成婚之时,你答应过我会把亭儿视如己出,我全心全意的信了你,把我的儿子托付给你,不想竟然是你把他活生生的养废了!”顾宇春凌厉的声音劈头盖脸,一字一句的全都砸在了顾方氏的脑袋顶上。 “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待亭儿一向是视如己出无微不至,合家上下都能证明,老爷您也是亲眼见到的!怎么今日这样无端端的指责妾身呢!”顾方氏捂着眼睛哭得梨花带雨:“若是老爷不信妾身,妾身就只有以死铭志了!” “你对他无微不至?你那是对他娇养纵容!我问你,自从郭学究走后你可有给他再找过先生?他犯错的时候你可曾规劝过他一句?今日他出事了,你迫不及待的便把你的亲生儿子推到我面前还故意做出一副勤勉好学的样子,天底下有哪个做母亲的会在孩子出事的时候想这些!”顾宇春一字一句的质问着跪地哭泣的顾方氏,瞪着眼睛想等她的一个回答。 “老爷!后娘难做啊!亭儿那孩子性子倔强!我哪里敢深说他什么!再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以为外面的大事老爷已经料理清楚了,这才带着舟儿过来跟您说话......”顾方氏捂着肿起的半边脸颊缩着脖子,手足无措的向后蹉着身子。 “是,都怪我,都怪我不好。”顾宇春悲哀的闭上眼睛,狠狠捶了自己的胸口两下,痛心疾首道:“我不该整日里忙着生意,把我的孩子交给你一个人。我更不该时时事事都听你的挑唆和亭儿相互疏远!我最最不该的就是娶了你这个祸水来当续弦!现在我不想再看见你了!再也不想看见你了!你给我滚出去!” 画面一转。 顾方氏的内室中纱帐漫舞,暖香升腾。 娇滴滴的顾方氏几乎是一丝不挂的把自己靠在了顾宇秋怀里,顾宇秋抚摸着顾方氏肿起的脸颊,冷声盘算道:“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你的意思是?”顾方氏抬起头震惊的看着顾宇秋,手上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可是这是死罪啊!”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顾宇秋的语气冷,说出的话也让人不寒而栗:“我那里有一种好药,人吃下去要隔两个时辰才会发作,且还能挣扎三四个时辰才气绝,就与急火攻心无异。明日你想个法子与他吃下去,他与他儿子办事回来正好发作,我们便将这事情一举推到顾南亭那个败家小子的身上。如此一来,一箭双雕,正好能给我们的舟儿把路铺平,你说呢?我的心肝儿肉。” 接下来的事情,顾深从顾南亭的记忆里已经全部知晓了。 得知了全部真相的顾深久久不能平静,他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再见到这个原主顾南亭。 如果他有朝一日还能见到顾南亭的话,他一定会告诉顾南亭,他的父亲从来也没有对他失望,他的父亲一直相信他是个好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09 17:26:24~20220210 17:1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爪 2瓶;萧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转日清晨。 第62页 顾深从案件还原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靠在床栏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同样也在浅眠中的苏晏被身边顾深的动静惊醒了,他本能的翻身坐起,拉过比自己高了不是一星半点的顾深抱在怀里, 轻轻拍打着人的脊背:“少爷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顾深抱着苏晏瘦弱的肩膀将脸颊深埋进去, 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 :“我梦见父亲了, 我梦见父亲了, 父亲他是被......他是被......” “少爷您梦到老爷什么了?老爷是被什么?”苏晏把顾深当做小时候那样小心翼翼的哄着:“少爷别怕,慢慢说, 我在这里, 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少爷的。” 顾深靠在苏晏怀中慢慢把气喘匀, 把昨天夜里在暴富系统中看到的全部真相以亡灵托梦的形式告知了苏晏,左右古人笃信在天有灵这件事, 也省了顾深许多用来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真相的唇舌。 “这么说, 舟少爷并不是老爷的骨肉, 而老爷是......”原本还在哄着顾深的苏晏脸上的表情眼看着比顾深更加难看,他愤愤然的咬着嘴唇, 几乎要磕出血来:“为了顾家的产业,就为了顾家的产业, 他们......他们......” 苏晏松开了顾深的身体,挪动着就要下床:“不成, 我要去报官, 我要给老爷讨回公道,我要还少爷清白!” “阿晏!”顾深双臂拥紧, 把苏晏重新拦回了床上,这一次换成是顾深把苏晏揽在怀中安抚了:“阿晏去了也没用,如今父亲的尸身早已入殓了。我们的手上又没有人证物证, 就算去告了,衙门上也不会相信的,反而会落人口实,给我安个攀污继母的骂名。” “那怎么办!”苏晏的眼圈红通通的,活像一只被逼急了打算咬人的小兔子:“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老爷的尸身早就入殓了,这证据还怎么找,难不成还要开棺验尸不成么?若是一直找不到证据,少爷岂不是要一直背着这骂名过下去?” “阿晏别急啊。”顾深拽着苏晏的衣袖伏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其实,法子我早就想好了,只要阿晏配合我......” 苏晏的眉峰随着顾深低低的言语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待顾深说完,他半张着好似能塞入半颗鸡蛋的口唇吃惊出声:“少爷,你的意思难不成是......” 顾深连忙伸出手指抵住了苏晏的口唇,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阿晏心里知道就是了,行迹上莫要显露出来,我的这个办法若是要做,总要等到时机成熟,阿晏还如往常一样,安心备考,静观其变就是了。” “可是少爷......”苏晏刚想再强调些什么,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整张脸都被顾深埋在了胸口。 “舟儿,你怎么来了?”顾深轻轻拍了两下苏晏的后脑勺,偏过头去对着贸贸然闯进来的孩子回应了一个颇为真诚的微笑。 “娘亲非让我过来看看大哥大嫂在做什么,我就说嘛,大哥大嫂这么早起的能做什么,必然是在亲热。”小胖子顾南舟撞见了这般情形,非但没有任何脸红心跳,反而极其坦然的揉了揉鼻尖儿:“行了,我看完了,这就回去了!” 顾南舟转身欲走,顾深叫住了他:“舟儿等等,你可吃过早饭了?” “大哥哥好糊涂啊,阖府上下都是刚起身的时辰。”顾南舟懵头懵脑的站在原地,一张圆鼓鼓的苹果脸,两颊的肉团都膨胀了起来:“娘亲那里都还没摆饭,就把我叫过来了。” “那你今日在大哥哥这里吃饭如何?大哥哥这里的厨娘会做好吃的芝麻糖饼。”顾深暗暗握了握怀中苏晏的手。 了然会意的苏晏也收敛了方才脸上的义愤之色,随声附和道:“是啊,舟少爷若是喜欢,可以在这里用完早饭再走。” 不知是哪里流传的一句话:“天底下没有哪个孩童是不喜甜食的。” 顾南舟这个小胖墩儿更是噬甜如命,听见芝麻糖饼这几个字,立马两眼放光:“好啊好啊,我在大哥哥这里吃完了再走。” “既然这样,你就先在这里玩儿一会儿,大哥哥去吩咐他们把饭摆上。” 由于顾南舟的到来,顾深这里的早饭特地多加了好几样点心,排场也摆得不是一般的大,小胖子顾南舟吃得不亦乐乎。 光吃还不算,临走时顾深又挑着顾南舟喜欢吃的几样给人包了一大盒子带走。 望着顾南舟迈着小胖腿,头上顶着大方盒子一路跑远的背影,苏晏拉了拉顾深的衣袖:“少爷,你明知道方氏夫人让舟少爷那孩子过来是刺探我们的,您何以还要对他那么好呢?” “阿晏怎么这样想不通呢?”顾深单手揽过苏晏的肩膀:“顾方氏已经能想到让舟儿过来看我们过得如何,这说明她除了舟儿这么个心无城府的小孩子,实在没有什么能派过来的人了,而且我们的存在也确确实实的威胁到她了,我对舟儿越好,她也就越心虚,心虚的人才当真容易露出马脚。” *** 话说至此,顾南舟往顾深的院子来得越来越勤了。 顾深和苏晏也从来没有让这孩子空手回去过一次,每次不是拿一大盒子点心,就是拿几件顾深托人从苏杭二州带回来的新奇玩具,有时顾深甚至会直接给那孩子带些散碎银两回去。 顾南舟也的的确确没有让顾深失望,每每他来,顾深这里的情形他一个字也没有打探回去,反倒是被顾深哄着说出了不少顾方氏那里的事情来。 第63页 这一日,顾南舟又来了,且是哭着来的。 见到刚刚起床的苏晏和顾深,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两个人脚下,抹着眼泪鼻涕开始撒起泼来。 “呜呜呜......大哥哥......娘亲早起又掐我了......还把我赶出来了。”顾南舟捂着自己半边肥嘟嘟的小脸蛋儿,委委屈屈的抽噎道。 顾深弯腰试图将这个小胖子整个人拖着臂弯抱起来,努力了几次也没有成功,只能拼着闪腰的风险,一鼓作气的将那孩子扛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顾深总觉得这个小不点儿比苏晏还重,肉墩墩的像个秤砣。 “舟儿,先别哭了,告诉大哥哥娘亲为何要掐你?”顾深扶着自己的后腰喘了一口粗气,清了清嗓子问道。 “娘亲和三叔要同人谈生意,不要我在她那里玩儿,我说我不想走,娘亲就把我赶出来了。”小胖子扁扁嘴,委委屈屈的接过了一旁苏晏递过来的一小碗牛乳,咕噜噜的一饮而尽,把嘴一抹,没心没肺的说道:“呼,这牛乳真甜,大嫂嫂还有没有了?” 苏晏接了小碗,扭头让今日早起轮值的小厮雨春再去厨房倒一碗牛乳,另一边才缓过劲儿的顾深拉了凳子坐在了顾南舟身边,揉了揉顾南舟红了一片的脸颊,换了种语气继续哄道:“娘亲这也真是的,不就是谈生意么?凭什么不让舟儿在房里啊?” “就是嘛!”顾南舟被顾深这一句话哄得瞬间就燃起了气焰:“不就是谈个生意么?凭什么不让我在屋里啊!我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是桑丝,又是岁布,家里的生意从来不许我听,还说什么将来的家业都是我的,我都不知道家业是什么还怎么给我啊!” “可不是?舟儿将来早晚是要和大哥哥一样做生意的。大哥哥比舟儿还小的时候,你大娘就带着大哥哥见各家铺子里的掌柜的了,谈生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第二碗牛乳又被端了上来,顾深亲自端在手里喂给了那个小胖子:“舟儿也别同娘亲生气了,既然娘亲的院子不许你待,你今日就同你晏哥哥在大哥哥的院子里和富贵儿玩会儿,正巧让你晏哥哥帮你看看功课,别让娘亲说了你今日一天就贪玩儿了。” “好!”顾南舟立马拍手叫好:“我早就知道,大哥哥对我最好了!” 富贵儿的本质虽然是个系统,但是依旧有着作为玩伴犬的潜质,不过一个晌午的时间就同顾南舟混熟了。 顾南舟在前面跑,富贵儿就摇着尾巴在后面追,顾南舟抛出去一个布偶,富贵儿便会立马奔出去稳稳接住,顾南舟疯得满头大汗,小小的富贵儿还会跑过去舔掉顾南舟额头上的汗珠,疯玩了两个时辰后两个小家伙儿连午睡都是趴在一起的,羡慕得先前苏晏身边那个专门陪富贵儿撒欢的小书童冬儿一愣一愣的,却只能陪在苏晏身边给苏晏研墨。 到了午后,顾方氏身边的大丫鬟翠翠赶了过来要把顾南舟接走,富贵儿咬着顾南舟的裤脚依依不舍,顾南舟也舍不得富贵儿,丫鬟翠翠又实打实的做不了养活物这件事情的主,一个熊孩子外带一只小熊狗,两个小不点儿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最后还是善解人意的顾深提了个折中的办法,让顾南舟先把富贵儿抱回去玩儿一晚上,转过天再送回来,而且今后顾南舟不上学的日子,都可以把富贵儿抱过去,在不耽搁学业的情形下,想与这小条小狗玩多久都无妨。 听了顾深这样一句话,顾南舟终于作罢,高高兴兴的夹着富贵儿回到顾方氏的院子里去了。 顾方氏虽然素性极厌猫儿狗儿这类的活物,但是又实在架不住自己的亲儿子又哭又闹软磨硬泡,加之她转念一想,正巧可以以这只小狗为由让她院子里的人多些往顾深院子里去的契机,随即答应了顾南舟在不耽搁学业的情形下同这小狗玩耍的请求。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这只其貌不扬的小丑狗,正是顾深放在她院子里,一个永远也无法察觉的细作。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富贵儿同志有监控系统哦。感谢在20220210 17:19:53~20220227 15:50: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夹了五个娃娃 30瓶;言酱 19瓶;怀白 9瓶;DCM520、579856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自从顾南舟把富贵儿抱回了顾方氏的院落后, 顾深时不常的就能窥见许许多多顾方氏那里的秘密。 比如顾南舟哭着跑过来找他的那一天,顾方氏到底是同什么人在谈生意,谈的又是什么生意。 那一天, 三叔顾宇秋来了, 身后还带着一个冷眼一看便满身铜臭, 一脸市侩的男人。 那男子顾深也认识, 正是早些时候为着他那两桩生意同他闹得不可开交的那位春风胭脂铺的老板, 吴良。 一直集中精力想做大棉布生意的顾深在昔日的交锋中取得胜利后,便没有再过问过这位吴老板的动向, 原本以为他早已黯然退场, 从此老老实实的守着自己手中的家底安然度日, 谁知他竟然兜兜转转的同顾宇秋及顾方氏勾缠在了一起,还当真是冤家路窄。 顾宇秋带着吴良径自饶过了原本用来待客的前厅, 直接来到了顾方氏位于后宅之中的居所, 一家子下人见了也都好似没瞧见一样, 连句私下议论的都没有。 那些下人曾经都得过上一任家主顾宇春的恩惠,顾宇秋同顾方氏两个都这样明目张胆了, 怎得这群人就好似没看见一般?顾深待在顾南亭的身体里见了这般种种,愈发觉得心底发寒, 来日若是换了他来执掌全家,这些人说什么也留不得。 第64页 画面一转, 顾深瞧见了打扮得如同春花一般娇颜的顾方氏, 新作的桃红色锦绣罗裙配着雪色的短袄,走起路来腰肢轻摆, 娇娇俏俏的哪里像个为丈夫守制的未亡人? 顾方氏见顾宇秋来了,刚想如往常一般迎过去,忽而想起顾南舟还在屋里, 连忙又哄又吓,又掐又打的将那个小胖子从自己的屋里给拎了出去。 顾南舟气愤的跺脚走后,三人落座,彼此寒暄了一阵。 相较于对待顾宇秋的亲切热络顾方氏对待本该是初次见面的吴良态度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甚至于两次无视了吴良的话,只与顾宇秋搭茬。 这显然不是素日里待人接物左右逢源的顾方氏。 吴良也不恼怒,顾方氏不理他,他便自顾自的饮茶,适时的插上一两句恭维的话,这也不像是顾深印象中那个唯利是图,又刚愎自用的吴掌柜。 顾宇秋则明显像是这两人之间的传声筒,一左一右两边都不得罪。 顾深以第三方的视角看着这三个人脸上各自的表情品出了些许意味,顾方氏先前同这位吴掌柜必然是认识的,而且还一起不知做了什么勾当,只是顾宇秋不知道,此次还当二人是初次见面,打算从中做保,预备着撮合两人做一场与顾家的祖业息息相关的生意。 顾家从曾祖一辈起就与苏杭一带的七家大布商一起供给着朝中所用的贡缎,这种贡缎所用的桑丝特殊,尤以扬州一带的最为优质,顾家仗着这点地利之优,一直在这七家布商中盈利最多,所得的内府嘉奖也最多。 谁知今年,扬州一带所出的桑丝产量极少,桑丝的价格也一路水涨船高,而且有市无价,顾家的买办四处购求寻觅,银子花了不少,带回来的桑丝数量却十分有限,况且朝廷每年的交货日期都在岁末,距离现今已是不足半年,顾家库中所能用于交付的成品还不足四成。 说来也巧,吴良手中恰好就有一大批这样的桑丝,是他两年前一个家中无嗣的老友去世后家下抵偿给他的欠款。他一直存在库里,只想等着桑丝价高之时再行出售,而今他正想给这些桑丝寻上一个好买家,正巧碰上了为此事犯难的顾宇秋。他同顾宇秋多少年前就交过两件事情,早已是莫逆之交了,今日他同顾宇秋来到顾家为的就是解了顾家如今的燃眉之急。 当真是好漂亮的一番话,听得顾深眼睛都瞪大了。 顾宇秋接下来的话说得就更漂亮了。 他说:“现今大哥的产业有一样算一样都在那些旁支手里攥着,一盘散沙似的,顾家眼见着就要大祸临头了,他们却还这样不知好歹。大嫂这个正经的当家人却日日倒是只能给困在后宅里不问世事,这叫大哥人在地下怎么安息?大嫂何不借此机会正经拿出当家人的态度,一举把那些外人都踢出去,正正经经把顾家把持在自己手里,也让旁人看看大嫂是怎么经营顾家的,必定比那些远支上的亲戚强上十倍百倍。” 顾方氏被这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说得有些飘飘然了,脸上一阵笑一阵嗔,一时又捏着帕子不知卷的是个什么花样。 顾深看过了这一段情景,不禁敲着脑壳冷笑,也就只有顾方氏这么个深宅妇人能被这两个人说得动了心。 顾方氏为何就不能想想,且不说吴良一个祖祖辈辈都是靠胭脂香粉起家的商行老板手里怎么可能刚刚好有那么大批量的桑丝,况且吴良是个什么人?一个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一个唯利是图自私狭隘的人,这种人就算是手里当真有桑丝,早就扯着嗓子公开叫价了。怎么可能专门就等着把那么金贵的东西卖给你家解困?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句莫逆之交? 关闭了监控系统后,顾深按着眼睑气急反笑,他也不知是单单只有顾方氏被骗,还是顾宇秋和顾方氏都被吴良骗透了脑子,他只知道若是这对男女再这样作下去,迟早有一天他顾家的产业早晚有一天会全归了他人所有。 *** 顾深担心的这件事,顾方氏也同样怀疑了。 她虽然嫁过来开始就一直身在后宅,可是她幼时也见过父亲是怎样谈生意的,她觉得吴良说得越是天花乱坠,她就越该留个心眼儿。 当天夜里,顾方氏和顾宇秋光着身子在床上嬉闹时,她娇滴滴的把自己的担心和疑问统统说了出来。 顺带一提,自从顾宇夏一家被感出顾宅后,顾方氏和顾宇秋的深入交流次数,变得越来越多了。 她告诉顾宇秋,那时候吴良为了毁掉顾南亭的生意和在村子里的声誉,给她这个后娘拿了银子,让她派人去顾南亭的田地里投毒。 后来她见顾南亭赚了银子,就不想再同那人来往牵扯了,所以就把他给的银子还了回去,还银子那日去的小厮归来回话说吴良见了他,把杯子都砸了,脸上的神色差极了。 就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这般好心的就专门等着把桑丝卖给顾家呢。 顾宇秋听罢先是脸色一变,紧接着又顾方氏抱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吴兄那里的桑丝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你若是不愿相信,大可以明日随我去看看。说到底咱们也都是生意人,顾南亭那小子先前抢了人的生意,把人挤兑得没了活路,不仁不义在先,人家怎么可能不反击呢?再说了,难不成你不想把这管家之权正正经经攥在手里么?若是那些桑丝我们不要,吴兄可就要亲自去找那些管事去谈了,到时候你还是只能乖乖的签了文书,还是要被人困在后宅里。” 第65页 顾方氏靠着顾宇秋的臂膀,点了点头,心里还是不大相信。 这笔生意风险不小,做成了她能得权管家,可若是做不成,她也必然会被顾家合族扫地出门,连如今正室夫人的名头也没了,一日三餐没准儿都会成了问题,她可不想去平白无故的冒这个风险。 左右将来等她的顾南舟长大了,再考个功名什么的,那这个管家之权就自然而然是她的了。 顾宇秋也知道她必然还是不信,于是乎又变了一种说辞:“好了,我的心肝儿就别想那么多了,明日我陪你去瞧瞧那批桑丝不就成了么?先前没有声张,无非是怕那些管事的听见,你别忘了,现在那个小兔崽子还住在家里呢。我这么急着让你把实权拿回来,也是不想让那个小兔崽子占了便宜啊。也罢也罢,你如今不信也罢,等明日你见了实打实的货就好办了。” 转过天来,顾宇秋和顾方氏悄无声息的出了门,若不是小胖子顾南舟百无聊赖的跑过去找苏晏说话,顾深那边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得知此事的顾深深感不妥,于是在黄昏之时特地等在了顾方氏和顾宇秋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打着要给人请安的旗号,静静的等着顾方氏回来。 大约等候了小半个时辰。 迎着通红的夕阳,顾方氏一个人满脸喜气的回来了,晨起时跟随出去的顾宇秋也已经不知所踪。 顾深迎着顾方氏归来的方向走了两步,躬身朝人行礼:“母亲大人,您回来了。” 顾方氏闻言站定,一双杏仁眼把顾深上下打量了一番,手中绢帕一抖,一改了往日虚伪的假笑,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母亲大人的话,儿子是来等着给您请安的,母亲大人今日外出辛苦了。”虽然对面那个虚伪的慈母消失了,可顾深还在敬业的表演着一个孝子。 “我辛不辛苦的与你什么相干?你有你自己的院子,自己好生回去过日子就是了,别成日里问这些与你无关的闲事。”顾方氏把白眼往天上一翻,一步三扭的回了内宅。 她才不会告诉顾深,顾宇秋今日带着她在水源城的渡口见了整整二十船的桑丝,每一卷都白如细雪,比往年采办的都好上数倍,有了这些东西,她还给谁做什么后娘啊,整个顾家都会被她拿捏的死死的了。 至于顾南亭那个绝对不会和她一条心的小崽子,等她做了顾家的家主,那个小兔崽子的产业也理所当然的都是她的了。 现在的顾方氏,就像是一个被灌满了热气的皮球,彻彻底底的膨胀了。 第31章 顾深在现实的商界之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 悟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道理。 这个道理就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在金钱面前保持清醒。如果有人坚持说自己异于常人,那也仅仅只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金钱数量还不够而已。 顾南亭的继母顾方氏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金银的诱惑于她而言就像是饴糖对于蚂蚁的诱惑, 是本能使然的趋之若鹜。 自打那日顾宇秋带她到了水源城的渡口见了那二十船桑丝后, 顾方氏便励志发愿要做一个正正经经的顾家当家人, 终日梳着一个看似端庄的发髻早出晚归, 游走在顾家的各个产业之间,同那些掌柜管事们, 远道而来的客商们混迹在一起。 在大夏朝的商贾之家, 女子虽说可以当家做主, 但谈生意时身边也总要带着一个本家的男子以示清白,这个规矩约定俗成, 不知是从哪一日开始兴起。 为着这个规矩, 顾宇秋便顺理成章的跟在了顾方氏身边, 从一个早就分家出去的庶子渐渐回到了顾家产业的中心,又为着那二十船能解燃眉之急的桑丝之中也有顾宇秋的功劳, 那些原本对顾宇秋庶子身份颇有微词的家众也都只好悻悻的把嘴闭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由于顾方氏总是整日整日的不在府中, 照顾顾南舟的重任也连带着落在了顾方氏的贴身大丫鬟翠翠的身上。 其实小胖子顾南舟并不是没有保姆,只是那两个保姆都是顾南亭生母苏氏遗在那屋子里的老人, 做起事来一向无功无过, 顾方氏嫁为继室后一直都找不到理由将这两人撵出宅院,只能让她们顶着保姆的名义做些边边角角的杂活。 真正照顾顾南舟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和她身边的翠翠。 离开顾方氏的顾南舟活像一只被撒到草场上的野兔子,每日里功课也不做,不是抱着小狗富贵儿满院子折腾, 就是骑在家中下人的头顶上作威作福。 留在内宅照看的翠翠连哄带吓的说了几次都收效甚微,她也就只好将这几天顾南舟的所作所为趁着顾方氏回来的时候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正沉浸在生意场上的顾方氏哪里有心思好生说教,直接把熟睡的顾南舟从被窝里拎出来揍了一顿。 当天晚上,顾南舟声嘶力竭的哭声连顾深的院子都隐隐约约的听见了。 *** 是日午后,顾方氏的院子里又是一阵的鸡飞狗跳。 顾南舟不知午睡的时候梦见了什么,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拎着个蜻蜓形的大风筝一路小跑的出门了,急得大丫鬟翠翠都顾不得叫人就一路提着罗裙追了出去。 顾南舟好似故意的一般专门挑着宅院里的偏僻小路跑,翠翠跟着顾南舟的背影追了一路,刚喘口气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只在一处围墙拐角处的墙根儿底下见到了顾南舟拎出去的风筝。 第66页 “舟少爷,别闹了,快出来。”翠翠四下张望了一圈依旧不见顾南舟的身影,只能朝着风筝的方向走去:“舟少爷,跟奴婢回去吧,好少爷,哎呀!!!” 翠翠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朝前倒了下去,冷硬的石子路直接擦破了她两片手掌的肉皮,膝盖也磕得生疼生疼,老半天也没有缓过神来。 “哈哈!你笨死了!真是笨死了!”早起就从屋里跑出去的顾南舟手中拎着一条黑灰色的细绳从墙角的背阴处闪了出来,扶着膝盖看着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翠翠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活该,让你同我娘亲告状!摔死你!” 顾南舟扔下绳子,拍拍手里的灰尘捡起了自己用做诱饵的大风筝,蹦蹦跳跳的往远处跑去。 趴在地上的翠翠又羞又气又疼,眼泪都快出来了,见顾南舟逐渐跑远,她又不得不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嘶,哎呦,舟少爷,舟少爷求求您别跑了,奴婢知道错了。” 翠翠勉勉强强的站直了身子,每动一下膝盖都痛得钻心,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就只能停在原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着顾南舟跑远的方向呼唤着:“舟少爷,别跑了,这里太偏了,您要玩儿就去前院玩儿好不好。” 偏僻的后院,四周无人经过。 摔伤的翠翠扶着墙角一点一点的艰难挪动,最后干脆泄了气的靠在墙边不争气的抹起了眼泪来。 想想自己已经到了这么个年纪,主家不想着给自己寻亲事不说,自己也从未生养个孩子,哪里能管教得了旁人? 可怜她好端端的一个人,平白无故被个小孩子这样奚落,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的罪过? “舟儿,你去与翠翠姑娘道歉。” 正在靠在墙边抽泣的翠翠应声抬头,只见方才一溜烟儿跑远的小魔王顾南舟正被人如同拎小鸡似的拎着领子,拎她的也不是旁人,正是顾家大少爷,她主子顾方氏的眼中钉顾南亭。 “翠翠姐姐,我错了,我不该害你摔跟头的。”顾南舟低眉顺眼,一点儿也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翠翠的脸上挂着泪花,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顾深,丝毫没有听见顾南舟道歉的声音。 认真计算起来实际上只比原身顾南亭的原身大六岁,但由于常年跟在顾方氏身边,她的潜意识里也一直只将这家的少爷顾南亭视做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彼时翠翠也并不是没有见过顾南亭的样子,只是没有这样近距离,又是在顾方氏不在场的情形下见过。不想今日一见,这个他印象中的那个毛孩子竟然是已经这样高大,这样英俊了,这样让人挪不开眼睛了。 “翠翠姑娘,你没事吧?”顾深牵着顾南舟的小手,温声询问道:“我方才见这小家伙儿跑得飞快,一看就知道是做了坏事,我拉住他着实问了一通,他这才告诉我是对你使坏了。如何?可摔伤了?” “没,没有。”翠翠狠狠咽了口唾沫,双手都有些不知该放在哪里:“多谢亭少爷关心,奴婢没有摔到哪里。” “啧。”顾深轻叹一声,亳不避讳的拉过了翠翠的双手:“都破皮了,还说没什么。” “这,这不碍事的!”翠翠的脸“腾”的红了起来,迅速将手缩了回去,她也不知这平白的羞怯从何而来,分明早两年的时候她早就与门户小厮阿来有了些牵扯,可是一个看门户的小厮,怎么能同金尊玉贵的少爷比呢? “这样吧,我的院子就在前头,回去让阿晏与你找些伤药涂涂吧,总好过你自己这样忍着。”顾深相当善解人意的提议道,并且主动伸出了一条胳膊:“我瞧着你的腿是伤了,没关系,你便扶着我走吧。” “是,亭少爷。”翠翠思索了一下,伸手搭上了顾深的胳膊。 一是她的腿确实疼的有些厉害,二是她也的的确确被这个救她于危难的顾南亭惊艳了双眼,不由自主的想和这个本该与她对立的主子亲近亲近。 有时候这样常年身在后宅的女子就是这样的容易感动,翠翠如此,顾方氏也是如此。 “其实你若是实在管束不了舟儿可以每日晨起时就把他送到我的院子里来,让他跟着阿晏一起读书,也省得你碍着身份,许多事情说不得也打不得的。”顾深这边牵着闯了货的顾南舟,有一搭无一搭的同翠翠说话:“我们说到底也是一家人,无论娘亲先前做过什么,我先前做过什么,怎么说也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你说呢?” “是,亭少爷说得极是。”翠翠扶着顾深结实的手臂一瘸一拐的朝前走着,心里不知为何异常高兴,好像怀里揣了个喜饽饽似的。 “回头你也劝劝娘亲,素日也不必与我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我同阿晏注定了今生都没有子嗣,将来这些产业也都是要归到舟儿这一脉名下去的,哪怕是只为了我的名声,她在一日我也会侍奉她一日的。” “亭少爷的话奴婢记住了,会转告给夫人的。”听了顾深这番诚恳的发言,翠翠的喜饽饽好像被什么东西蒸熟了,心里甜滋滋的。 *** 大丫鬟翠翠好像因为这一跤摔得因祸得福了,在顾深的院子里苏晏给了她许多伤药不说,顾深还特地为了她去与顾方氏大了招呼,今后小魔头顾南舟每日晨起都会到顾深的院子里随着苏晏一起习文,苏晏去郭学究家听讲的日子也都会带着顾南舟一起。 第67页 顾方氏看在郭学究的面子上翻着要上天的白眼,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下来。 每日晨起翠翠都会带着顾南舟准时准点的到顾深的院子里报道,有时她还会在那院子里停留一会儿,同那院的厨娘小厮说说话。 一来二去,她就与顾深这边的人也渐渐的混熟了,所有人见了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那天,正巧天色阴沉,翠翠刚把顾南舟送到顾深的院子里便下了大雨,眼看着一时半会儿也是停不了的。 她本想朝苏晏借把雨具赶回顾方氏那边去,苏晏却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将她留了下来。 “翠翠姑娘来往这里也有一阵子了,有些话我其实一直都想与你说说,就只是不曾找到机会。”苏晏提起茶壶与翠翠斟满了一杯,客客气气的与人推了过去:“正巧,今日少爷出门去了,天气又不好,你也能留在这里踏踏实实的喝杯茶了。” “晏少爷您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下人。”古人常言腹有诗书气自华,读过诗书的苏晏也与早先在家里时不一样了,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翠翠对他的态度也不再如旧日一般颐指气使。 “翠翠姑娘说哪里话,自从那天少爷把你扶到这院子里,我可就从来不曾把你再当下人看过。”苏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香茶,意味不明的向翠翠扬起了嘴角。 “晏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翠翠不是装傻,她是当真没弄明白。 “既然翠翠姑娘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我也就直说了。”苏晏搁杯在旁,看着窗外氤氲的水汽:“你也知道,我是个男子。将来就算与少爷成了亲也终究是不能有子嗣,况且如今少爷又要我考取功名,来日若是当真有幸中榜,我可就彻底分不开身照看少爷了。少爷嘴上虽说并不想要子嗣,可我却不能当真让少爷就这样绝了后嗣,不为别的,只为了不想辜负了先夫人的嘱托,我原本有意留心想给少爷在哪里采选一个体贴的,少爷又是百般推脱,直到那日少爷把你扶了回来。” “晏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和亭少爷那日不过是偶遇!”翠翠红着脸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绞着手里的帕子咬着嘴唇,极力为自己辩解着。 “翠翠姑娘稍安勿躁,我今日不是要和你争风吃醋的。”苏晏低声安抚着让人坐下,摇头笑道:“我只是当真觉得你能替我服侍少爷,毕竟少爷小时候你也曾经照顾过他一段时日,虽说为着方夫人的缘故不大尽心,但是好歹少爷的脾气性子你是知道的,你的年纪也大一些,将来给少爷和我管起院子来想必也是得心应手。最为主要的是,少爷好似并不怎么排斥你在身边伺候。再者说,母亲将自己身边的丫头送给少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翠翠姑娘已经是这样的年纪,夫人也该考虑考虑了,不是么?” “这......”翠翠手里的帕子绞得更紧了,苏晏别的话她都没大听清,就只听见了一句顾深并不排斥她在身边伺候。这对于一个刚刚被顾深感动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来说无异于两情相悦了。 “翠翠姑娘难不成是不愿意么?”苏晏仿佛看出了她的迟疑,便佯装为难道:“哦?我明白了,翠翠姑娘这是念着与继夫人的主仆情谊,不愿来与我家少爷多有牵扯。不过我倒是想提醒翠翠姑娘一句,你如今守着继夫人,守着舟少爷,就算是来日继夫人看中你,也就至多把你配给这院子里哪一处的管事,或是母家的哪位远亲,再怎么说也是比不上咱们这儿的。你想想,若我与少爷没有子嗣,将来的家私便都是舟少爷的。若是来日你能与少爷生个儿子,那我同少爷的这一份家私就是你儿子的了,来日我再教他读书认字,少爷的孩子必然天资不会太差,说不准哪一日就能出了仕途了,而你作为他的生母,身份自然也会跟着尊贵起来的。” 若说这世上有没有真正能同甘共苦的主仆呢?答案是肯定的。 但是这样的主仆情深,很明显并不适用于顾方氏和翠翠。 一个风度翩翩,温柔大方,年富力强的富家少爷,一个平步青云的绝佳机会就摆在面前,试问谁会不动心呢? 世人皆是如此,没有触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都是很能为旁人着想的。当年顾深刚刚发迹的时候,翠翠作为顾方氏的忠仆能够想到让顾方氏去亲近顾深,以此得到顾深的产业。 但如今苏晏把这些产业整个摊开了就摆在她的面前等着她伸手去拿,苏晏口中描述的那些未来让她甚至恨不得明日就上了花轿,后日就给顾深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然后她便能高枕无忧的做夫人了,甚至还会比她的主子顾方氏过的更加的体面尊贵,苏晏又是男子,她一辈子也不比和谁争风吃醋。 天晴了,翠翠晕头转向的从顾深的院子里走了出去,终究也没有给苏晏一个明确的答复。 但是苏晏看得出来,她已经心动了。 这就是那日早起顾深趴在苏晏耳边所说的计划,顾家老爷的死因顾深已经知晓,只是苦于没有人证物证。 而顾方氏身边的翠翠就是最好的人证。 第32章 自顾自的沉浸在“女强人”世界中的顾方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挖了墙角, 仍然是每日早出晚归的带着顾宇秋在生意场上转悠。 由于翠翠当日并没有明确的答复,所以苏晏也没有再提起。 第68页 但是根据他与顾深的暗中观察,这个名叫翠翠的大丫鬟明显是动了心思的。 不但以最快的速度同那个看门房的阿来划清了界限, 且每次送顾南舟到顾深院子里来时都会尽可能的挑选顾深在的时辰,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顾深面前转悠。 顾深也不含糊, 时不常的夸上一两句, 偶尔还会打着孝敬顾方氏的旗号给翠翠也送上几样年轻女子喜欢的物件儿, 哄得翠翠那叫一个春心荡漾。 又转过小半个月的一天清晨,顾方氏难得的在家中用了早饭, 饭后又坐在妆台跟前重新打扮了起来, 抿着胭脂, 挑着珠花,还上了妆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呢。 翠翠站在顾方氏身后服侍着人梳妆, 眼神时不时的飘向门外。 看时辰, 她今日怕是当真赶不上顾深在家的时辰过去了,想着想着, 她手中一个不稳,竟然梳掉了顾方氏几根健康的青丝。 “哎呦, 你个小蹄子,作死啊!”顾方氏一手捂着脑袋, 一手狠狠的在翠翠的胳膊上掐了两下。 翠翠捂着胳膊, 连连后退认错:“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一时失神而已,夫人您不要生气了。” “不是有意的?你还想怎么故意啊!”顾方氏毫不留情的一个巴掌抽在了翠翠脸上, 尖锐的指甲在女子的面颊上直接刮出了两道血痕:“一时失神?我看你是心不在焉吧?” 翠翠红着眼圈儿捂着被打肿的左脸,哆哆嗦嗦的跪在了地上:“夫人,我当真知错了,您责罚奴婢吧?” “责罚?我哪儿敢责罚你啊?瞧瞧你这些日子风光的。”顾方氏毫不留情的伸手狠戳了两下翠翠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同顾南亭那个小杂种走得有多近,我一次两次的不理论,你还敢蹬鼻子上脸了?今日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想让我做主,把你塞到那小杂种身边去?做梦吧你!” “夫人,其实您不是一直都想有个人替您看着亭少爷么?奴婢若是去了,正好可以替您看着......”翠翠话音未落,就又被顾方氏扇了一巴掌。 “你是想替我看着那个小杂种么?你是想给他生个儿子好来分我舟儿的家产的。”顾方氏揉揉自己被方才打人的力气震到发麻的手腕,扶着裙子坐回了梳妆台跟前:“你心里的那点儿小算盘瞒得过谁?好不容易盼着这小杂种来日绝了子孙,你倒上赶着想让我给他送个传宗接代的女人?你当我是得了失心疯么?” 翠翠眼含热泪,脸皮又疼,心里又气,又不敢跟主子发作,只能委委屈屈的抽噎着。 “小贱人你给夫人我听好了。”顾方氏捻着自己的丝帕外缘,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若是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跟在我身边,我说不准会给你找个体面点的人家做妾或是做填房,你若是再敢不老实,生出半分不本分的心思,我就立马把你卖到勾栏院去。现在我没心思看你这张哭丧的脸,赶快给我从院儿里滚出去!” 翠翠一脸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捂着红肿的脸颊,快步走出了顾方氏的院落,到了顾方氏听不见的地方,翠翠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忽然觉得身子一重,不知和谁撞了满怀。 翠翠一抬头,只见他心心念念的小少爷顾南亭正扶着他的肩膀,满眼关切的瞧着她。 “翠翠姑娘,你没事吧。”顾深看着翠翠脸上的巴掌印子惊讶的明知故问道:“你的脸上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惹夫人生气罢了。”翠翠低头连忙擦去了眼睑下的泪珠,捂着又热又胀的脸颊轻声委屈道。 “好端端的母亲为何生气?你不是一直很会讨母亲的欢心吗?”眼见四下无人看着,顾深托起了翠翠的下巴,用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红肿的伤处,心疼道:“莫不是因为我这几日同你走的太近了?所以母亲生气?” 翠翠眨着眼睛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顾深的说辞。 “唉,只可惜我身上担着气死生父的骂名,在这个家中做不得主,有什么话都要听母亲的。”顾深眼神里的心疼与落寞看起来深情款款,极其具有迷惑性:“若我身上没有这骂名,我便能顺理成章的继任家主,我若是家主,我便直接向母亲讨了你过来,也就不必你这样夹在中间委委屈屈的过日子了。” “少爷!”翠翠浸满眼泪的眸子突然之间亮了起来,这算是顾深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给她回应,看来当是苏晏说的确实没错。 “罢了罢了,当初我就不该与你走得太近,只是难得阿晏也同我说了很放心你,我还以为母亲她那样疼你,会给你找个好归宿的......”顾深从怀中掏出了一小瓶能镇痛安神的丸药放在了翠翠手心里惋惜道:“这个药你拿去吧,今后我不会再连累你挨打了。” 翠翠手中握着那个精美的小瓷瓶子,眼睁睁的看着顾深的背影走远,一片空白的大脑里忽然出现了一道思绪。 若是今后顾方氏再也不能做主了多好? 若是顾方氏今后再也不能做主,那么她一样可以过苏晏提起的那种生活。 是啊!只要顾方氏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做主了就好! *** 初秋七月刚过,顾深的数百亩棉花田在暴富系统的加持下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为了给这些不日即将上市的棉花制品寻找销路,顾深就在城中的杏花楼里包下了一个巨大包间专门用来摆桌吃请,接待那些远道而来的客商。 第69页 今日请的这一桌请的是万记胭脂行掌柜万霖从杭州介绍过来的布商,也算是万霖家的远亲,是万霖上月去杭州收账款时遇见的。 这些人的生意在当地都不算太大,虽说都是布匹生意,但是同顾家的本家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一听万霖提起是同扬州的顾家做生意,忙不迭的就跟着万霖过来了。 似这样小宗的客商顾深也从不怠慢,每一次都是亲自作陪,顾深要的就是这些棉布一经上市就能迅速铺开市场,就如同那些口红和香皂一样迅速风靡,因为只有这样,他手中的资金链条才能尽快活络起来。 其实酒桌上的生意通常都比在别处好谈一些,三杯两盏下肚,人也难免就性情起来。 就比如今日这几个杭州远道而来的客商,都是些性情中人,与顾深推杯换盏之间,订货的文契连看也没看就盖了印鉴,签了名字。 今天的生意谈得很顺利,酒席结束后顾深亲自将那些杭州客商和万霖一起送出了杏花楼的大门,正盘算着今日谈成的早,正巧能赶得上去郭学究的府上接苏晏散学,还能赶在这之前去买一份苏晏喜欢吃的红枣蜜饯核桃糕。 想到这里顾深便心情大好,交待好了小厮雨春下一站的地点,便一头钻进了自家的马车里,就在顾深撂下车帘准备落座的一瞬间,一对男女的身影恰好撞到了他的视线里。 男子穿一身青灰色的长衫,手中攥着一柄温润的折扇,正是他的那个庶出的三叔顾宇秋。顾宇秋虽然人到中年,但胜在生就了一副仪表堂堂,道貌岸然的禽兽脸孔,为人处世有说有笑,风趣随和,这样的男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最招女人喜欢的。 顾宇秋身边的女子穿着一身粉白/粉白的绫缎裙子,大约二十来往年纪,生得唇红齿白,娇艳欲滴的。顾深并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他只知道这个女子绝不是他的继母顾方氏,而且很明显比他的继母年轻漂亮得多。 走到半路,那女子忽然停下,掏出帕子给顾宇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顾宇秋拍了拍那女子的手背,看口型是说了声:“辛苦了。” 这一男一女恩恩爱爱,亲亲密密的走在当街,一举一动都宛如夫妻,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神仙眷侣。 顾深不动声色的放下帘子,消消停停的坐回了马车之内,捂着嘴巴差一点没笑出声来。 真可惜现下这个时代并没有能随手摄像的工具,不然他定然要把这一幕拍下来给苏晏看看。 让他看看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什么叫善恶到头终有报。 可怜那顾方氏为了这么个男人绸缪算计,不惜背负上谋杀亲夫的罪名。 而这个男人,却在她不在身边的时候堂而皇之的挽着另一个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子招摇过市,心里丝毫没有惦记起她一星半点儿。 也许,顾宇秋从一开始对顾方氏就是利用,从来没有过半点真心。顾方氏这个可怜兮兮的蠢女人却心甘情愿的相信顾宇秋所说的一切。 顾深突然想到,如果顾方氏见到了今天的这一幕会怎么样?或者说她迟早有一天会看见这样的一幕。 到了那时,顾深一定会搂着苏晏,买上一千斤的上等瓜子,请全城的人都来看看这一场真真正正的好戏。 第33章 顾深所期盼的那出好戏并没有让他等上太久, 就在宫中的采办官员到顾家的库房中检查第一批贡缎的成品后不久,顾家的内宅里就惊天动地的闹了一场。 时过九月半,顾深在水源村中所建的棉布工厂已经初具规模, 最早订货的一批客商也已经交付定金, 就等着冬至一到棉布上市, 好生赚上一笔, 也不枉这一年到头的辛苦。 这一日, 天色灰蒙蒙的。 昨夜苏晏读书又读到了三更天,顾深本想守着苏晏多睡一会儿, 谁知天色刚亮, 顾方氏身边的丫鬟翠翠就抱着小胖子顾南舟一路跑到了顾深的院子里:“亭少爷, 亭少爷救命啊,夫人疯了!要把舟少爷掐死啊!” “什么?”顾深闻得情况紧急, 立马披了衣裳下地让守夜的小厮雨春将院门打开, 将两个求救避难的人放了进来。 丫鬟翠翠跑得钗松裙乱, 她怀里的小胖子顾南舟吓得脸色煞白,双眼都僵直起来, 顾深接连叫了好几声,那孩子的眼神才活络了起来, 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哥哥救命啊!娘亲要杀了三叔!还要杀了我啊!” “怎么回事?”顾深从翠翠的怀中接过了小胖子顾南舟,并且将他交给了刚刚起身的苏晏。 “奴婢也不知道具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奴婢只知道夫人昨天和三老爷一夜未归, 今日破晓时分回来,二人一进了内室便开始争吵, 吵着吵着夫人就发了疯,先是要用剪刀刺死三老爷,接着又要掐死舟少爷, 奴婢见状不好,只能带着舟少爷逃过来了。”翠翠擦了擦眼角被急出的泪珠子,抽噎道。 顾深的心里暗中一动,佯做关切道:“那现在呢?你就这样跑过来了,母亲屋内可有人看着?” “夫人屋里日常服侍的几个倒是也都还在,就只是不知能不能控制得住局面,这事情关起门来是顾家的事,可若是夫人再这样闹下去,惊扰了后巷里住的那些长辈,事情可就没法收拾了呀。”翠翠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口。 “既然这样你随我回去一趟吧,怎么说也要把他们两个劝开才是啊。”顾深作势将自己稍稍穿戴整齐,拉起翠翠便要朝那边的院子走去。 第70页 “亭少爷,求您了别让我过去了。”翠翠挣脱了顾深的拉扯向后退去:“夫人这段日子都很是不待见我,见了我就心里不痛快,我若这时候上去拉架,保不齐夫人也要杀了我的。” 顾深狠狠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若不敢去就呆在这里,我自己去就是了。” 言罢,顾深拔腿快步走到院子里,先同着守院门的小厮唐好耳语了几句,随后又快步朝顾方氏的院落走去。 约莫一柱香左右,顾深同着顾家那群住在后院中的长辈一齐赶到了顾方氏的院落。 院中的场景比顾深想象的还要糟糕,所有的杯碟茶器都摔得粉碎,桌椅东倒西歪,顾宇秋的脸上明显挂着几道被女子的指甲刮伤的血痕。顾方氏散着头发,敞着襟怀,几乎连贴身的小衣都快露了出来,然而她却混不在意,手中攥着一把锋利的剪刀不停的向顾宇秋戳刺,顾宇秋连连躲闪,口中还不断念叨着:“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周遭的几个丫鬟婆子一个个的都吓得脸色煞白,想劝又不敢深劝,生怕失去理智的顾方氏会一剪子戳死自己。 “你这个贼偷来的王八羔子!我怎么会瞎了眼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为了你,我在这家里熬油似的挂到了今天,你倒是逍遥自在了!索性今日就都不要活!谁都不要活!”顾方氏嘶哑着嗓子,形如疯妇一般的歇斯底里。 顾深就把自己隐藏在那一群听了热闹赶过来围观的家下长辈中间,只恨自己不能凭空变出一大把瓜子来。 “大嫂,有什么话你也好生说,何必这样动怒呢?”顾宇秋遮掩着自己脸上的伤痕,余光看了一眼赶过来劝架看热闹的长辈们:“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何必弄得这样不体面呢?” 顾宇秋话里的意思顾深听出来了,他这是心里有鬼,又生怕顾方氏喊出什么来,故而抓紧拦住话茬道。 “什么生意上的事!你现在想起来体面还是不体面了!”事实是一个因为嫉妒和情伤而发疯的女人,是什么也顾不上的。顾方氏并没有因为那些长辈的到来就停止这般疯狂的举动,她仍旧举着剪子朝着顾宇秋的方向刺去:“你跟那个小贱人!你跟那个小贱人到底多久了!你说啊!” 旁人不知是,可是顾深知道。 顾方氏必然是看见了那个娇艳欲滴的小娘子,保不齐还是在顾宇秋的床上看见的。她本就是个没有多少城府只会含酸拈醋的小女子,见了这样的事情,谁人能控制得了? 要说顾方氏这些年在顾宇秋的指使之下做了多少事情,顾深一个外来者都见了不少,顾方氏这个女人对不起的人多了,可唯独没有对不起的便是她的情夫顾宇秋了。 “大嫂!”顾宇秋恨恨的低吼一声:“我看你当真是失心疯了!” 顾宇秋低声言罢,拂袖转身,一个长辈的询问也没有回答,分开人群径直走了出去。 “你不许走!你想往哪里去!”顾方氏紧赶了两步想追,却被围观来看热闹的长辈女眷们截停了下来,眼看着顾宇秋越走越远,顾方氏颓然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任谁想上前说什么她都好似充耳不闻一般。 许多年前,在顾方氏十六岁的时候,一次在随家中女眷外出春游时偶然邂逅了一表人才的顾宇秋。怀春少女,殷殷期盼的等了三年,原本以为她能等到顾宇秋的提亲,不想她却等到了一场巨大的阴谋。 顾宇秋对她说,他是庶子出身,家中偌大产业他都不能染指分毫。若是她能嫁到顾家,作为他大哥顾宇春的填房继室,过几年把长房留下的那个祸患除了,他们再暗暗的怀个孩子,那么这顾家的产业也就顺理成章的是他们儿子的了。 等到顾宇春几时一咽气,他们的儿子成了家主,她就能名正言顺的改嫁给他,他们就有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顾方氏对于顾宇秋的话一直深信不疑,这么多年来,她冒着失节的风险替他生下了小儿子顾南舟,养废了先夫人留下的长子顾南亭,甚至不惜砍头的罪过谋杀亲夫顾宇春,现在她又顶着满脑袋的风言风语带着他四处去做生意,她从来都不在乎什么风言风语,她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谁曾想,她做了她所能做的一切,到头来却只换来顾宇秋身边多了一个名叫云烟的女子,一个歌女出身的女子,一个她从来也不知道的女子。还有那一句振振有词的:“我未娶她未嫁,我凭什么不能与她在一起?她一个清白女子跟了我,难不成我能负她不成?到时成婚我让你做正室不就结了?” 顾方氏只觉轰隆一声天塌地陷,想想自己这十年来被人用花言巧语蒙了双眼,也当真是悲哀又可笑。 当年的顾宇春虽说有些年纪,可是为人敦厚谦和,那个年幼的孩子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那样乖张跋扈。如果她当年踏踏实实的留在这里,顾南亭未必不会把她视为生母,她往后的下场也绝对不会是这般惨烈。 现在好了,她手上不但沾了亲夫的血,还在婚期之内与旁人有染,像她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死了也会继续横遭唾弃。 顾方氏哭得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最后双眼泛白,直接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3 16:33:17~20220305 13:1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1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CM5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顾方氏昏死了两天才悠悠转醒, 才一睁眼大丫鬟翠翠便抱着一大堆的账目站到了她的床头。 “夫人您终于醒了,外头都要闹翻天了。”翠翠放下怀中沉甸甸的账本,扶着顾方氏坐了起来。 “外头?外头什么事啊?”顾方氏撑着半边胳膊, 脸色苍白如纸, 刚刚从昏迷之中醒过来的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点的力气,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强行打起精神:“是舟儿出事了么?” 为母的本性如此, 顾方氏那日里之所以发了疯似的要掐死顾南舟,只是因为为了自己生下他而感到不值, 也为了来日也许会发生的一切忧心, 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 就算长大了也要遭人白眼受人奚落,顾宇秋自身难保的时候, 是绝对不可能照顾这个孩子的, 与其如此她还不如直接掐死那个孩子也免得他在那世上受苦了。 “不是舟少爷的事情, 舟少爷这两日都在隔壁的院子里由晏少爷看着的,您放心舟少爷如今好得很的。”大丫鬟翠翠如实答道, 并且端了一盏温水递到了顾方氏手边。 “那你为何这样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了?”顾方氏小口小口的抿了水, 拢了拢长发,坐直了身子。 “是生意上的事情, 奴婢也不太懂。”翠翠指了指那些极其厚实的大账本, 小心翼翼且一字不差的复述着这两日旁人要她传话的消息:“是外面几家铺子的掌柜和本家制岁贡的主事来了几次,说是现在距离各路客商的订单交货之期已经只剩下不到三个月了, 三老爷和那位吴掌柜忽然来退了预付金和赔款,直接断了桑丝的来路了,他们现在手下的织工们都已经停工了。买办们也都回来回话, 说是现在若是再想找那么大宗的桑丝只怕短期之内是找不到了,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也至少要再加往年五成的价格旁人才会卖呢。那些客商们的订单还都好说,可是宫中要的贡缎可是耽误不得,若是不能限期交货,顾家可是会大难临头的。” 刚刚醒来的顾方氏明显还消化不了这么多消息,一时间又陷入了一阵眩晕之中。 她没有想过顾宇秋竟然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那天实实在在的气急了,倒是忘了她和顾宇秋之间还挂着生意。现在顾宇秋算是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了。 眩晕过后的顾方氏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顾自己刚刚好转的身体,拉着翠翠的袖子道:“翠翠,你去与我梳妆更衣,再让门房备车,我要,我要去见他。” “夫人,那日闹成那样了,三老爷还会见您么?”翠翠话音未落便又被落魄的顾方氏抽了一巴掌。 “让你梳妆就梳妆,你怎么那么多的废话呢!”顾方氏恶狠狠的戳了下翠翠的额头:“耽误了我的事情,我打死你!” 忠仆翠翠的忠心又被这一记巴掌打没了二分,又不得不顾及着主仆情分继续服侍着顾方氏。 梳妆打扮完毕的顾方氏风风火火的出了门,一行寻至顾宇秋的家下,立在人门前亲自扣响门扉。 门内之人应声而出,却又是那日那个顾方氏在顾宇秋身边见到的女子云烟,云烟仍是穿着一身粉白色的裙袍,满脸的清丽妩媚,窈窕的腰肢倚着门框,手中拖着一把新炒的瓜子,随手捻起一颗搁在嘴里,轻轻嗑破,懒洋洋道:“哎呦,这不是那日那位夫人么?怎么?您还没死心啊?” “少废话,我是来找顾宇秋的。”顾方氏强压着胸口处的怒火,提着裙子便要往院子里闯。 “老爷让我来应门的意思,就是不想见你,你难道不明白么?”云烟朝着顾方氏的脚下淬了一口瓜子皮,掩唇笑道:“瞧瞧你那发了疯的样子,一个寡妇总不好生在内宅守节,总跑到我们老爷门前做甚?也当真不怕舌根底下压死你。”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与你无关!”顾方氏恨的咬牙切齿:“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贱户出身的歌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叫嚣!” “我是贱户又怎么了?老爷与我赎了身我就不是贱户了,即便我是歌女,身子也是干干净净的,总比一个二嫁的老女人强吧。”云烟笑嘻嘻的狠戳了一下顾方氏心里的痛处,并且将手中剩的半把瓜子直接扔了她一头一脸。 “你这个小贱人!我非杀了你不可!”顾方氏叫喊着扬起了巴掌,手腕忽然间便被一只大手钳制住了。 “你闹够了没有?这里是我的府宅,不是你们顾氏本家,嫂子要作威作福也要选个地方。”顾宇秋捏着顾方氏的腕子重重的甩到了一旁:“我与嫂子一贯清清白白,嫂子何以日日这样纠缠?你几次三番这样来闹,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大哥?” 顾方氏险些摔了一个趔趄,好在被身后的翠翠扶住了,她红着眼圈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绝情的男人,原本在来此之前,她心里还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同顾宇秋说,他们昔年那样的过往,她不相信顾宇秋当真会对她这样绝情,可今日见了面,她满心里的希望又落空了。 是啊,这种事情只要顾宇秋不承认她又能奈何,她和顾宇秋的事情若是闹大了,她不能活了不要紧,顾南舟还是个孩子,她若是死了,那这个孩子的后半生就要注定过的穷困潦倒了,想到这里,她突然就没那么豁的出去了。 第72页 “嫂子若是为了桑丝的事情来找我,那我也要好生同嫂子说清楚了,生意场上有买有卖,我寻来的货源,我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只要我按契约赔了银子,那就算是打到天边我也自然有我自己的道理。”顾宇秋冷冰冰的抛下一句话,拥着云烟的肩膀转身回了院子。 院门就此关闭,只留下顾方氏主仆二人站在萧萧瑟瑟的秋风里。 *** 自从那日之后,顾方氏就彻底害了一场大病。 整日里神思不宁,一语不发,翠翠端茶给她她便吃茶,端饭给她她便吃饭,扶她起身她便坐着,扶她躺下她便昏睡,连顾南舟叫娘她也都不应了。 郎中来瞧过几次,都说是大悲大喜后害了痰迷之症。 顾氏本家眼看着没了一个主事的人,断货的桑丝还无处可寻,各路客商的交货的日期一日近似一日,朝中的贡缎也还没有着落,眼见着就要大祸临头了,旁系支族的长辈们一个个愁云惨雾,纷纷聚集起来大骂着顾方氏这个不经事的女人,素日里水性杨花的也就罢了,好端端的为何要砸了自己家的生意,有几个脾气大的甚至要替死去的顾宇春写了修书,将这个坑家败业的女人赶出顾家。 就在此时,两年前被赶出家门的大少爷顾南亭出现了,不仅带着足够交付朝廷贡缎的桑丝,还带着足够赔付与客商的银两,有了这两项开销的出现,直接解了顾家的燃眉之急。 面对那些抓着他的手与他深情对望的长辈们,顾深大义凛然的说:“虽然我当年糊涂,可我怎么说也是顾家的长子嫡孙,顾家有难,我焉能袖手旁观?银钱多少都能再赚,顾家说什么也不能散。” 如此一来,昔年那个旁人眼中气死生父的纨绔子弟瞬间就成了拯救家族于水火的救世主,当即就得到了全族的认同。 所有人都在那几日里赌咒发誓,唯大少爷顾南亭马首是瞻。 顾深上辈子是个生意人,从来也没有做过一次亏本的买卖,以前如此,这次也并不例外。 其实自打知道了顾方氏和顾宇秋谈的生意是同那位吴老板谈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单纯,于是从一开始便托付给了万霖和其他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来替他暗中查明此事。直到顾方氏彻底病倒之前才终于有了结果。 原来,吴良同顾宇秋确实是旧相识。 吴良的本家生意前年被顾深挤兑的没了活路后,他便又把脑筋动到了桑丝布匹上面来,硬是拿着当年市价贵两成的价格购入了一大批桑丝,一直也没有来得及脱手,而今年桑丝的价格水涨传高,他正欢喜的准备将这些砸在手里的烫手山芋脱手出去时,老相识顾宇秋找上了他。 顾宇秋告诉他,他的手中也有一大批桑丝,同样也是旧货,是早几年他在协助顾氏本家运货时私自扣下的,前两年桑丝的价格不高所以他也并没急着脱手。 他预备着将这两批桑丝合在一起做点大事情,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么整个顾氏本家的产业就都能归为他们所有了。 当然,事情也正如顾宇秋预想的一般顺利,他先是利用顾方氏对他的信任,哄着她打着顾家的名义签订了一笔又一笔丝绸的订单,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客商,最后还当真交付了一批货品,帮顾家应对了朝中内府官员的检查。 就在顾方氏以为一切顺利,交付日期临近的时候,顾宇秋又设计让她瞧见了那个名叫云烟的女子,他实在太了解顾方氏这个善妒的女人了,这么多年顾方氏的心思一直都在他身上,见到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不可能不与他翻脸。 他再借着顾方氏翻脸的机会,趁机就此断了顾氏本家的桑丝原料的来路,让那些已经签订契约的订单永远也无法完成,要么是赔付巨额的违约金,要么是再加五成的价格重新购入桑丝,而且货运还需要时间,并不一定能赶得上朝廷贡缎的交付时间,无论哪一种对于顾家的冲击都无疑是巨大的,尤其是贡缎一项,稍有不慎,顾家就是灭顶之灾。 当然,顾宇秋的目的并不是当真想让顾家遭此大难。 他原本是想将剩余的桑丝牢牢握在手中,暗暗的用吴良家中的织工将这些贡缎和丝绸织就完毕,在整个顾家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再带着这些救命的东西从天而降,那些后院里住着的旁支亲戚们都是些墙头草,谁手里有银子就捧着谁,到了那时候整个顾家还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么? 万万没想到,他会被顾深这个带着系统的金手指玩家捷足先登,早他一步成了整个顾家的救世主。 第35章 顾宇秋和所有狗血剧中的反派都一样, 有一个极其悲惨的童年。 作为顾家的庶子,他的出世对于这个家族来说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就好似是院子里的母鸡多下了两颗鸡蛋一样。让人高兴归高兴, 但也极为稀松平常, 没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从小到大, 她那个给人做妾的娘亲每日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骂他没有出息, 还不如托生成个女儿, 若是女儿便能顺理成章的要份嫁妆,做了庶子若是不拿出十二分的努力, 可是一文钱的家产也分不到的。 顾宇秋长到六岁头上, 那个每日唠唠叨叨的要他出息上进的娘亲被一颗难能可贵的荔枝卡近喉咙里憋死了, 在吃到这颗荔枝以前,小门小户出身的娘亲连大一点的西瓜都没见过, 莫说是这般金贵的果子了。这颗荔枝, 是父亲外出岭南时带回来的, 也算是赠予她的生辰礼物,她捧在手里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 忙不得的便送入口中囫囵吞了下去,随后他便双眼翻白, 一头栽死了过去。 第73页 娘亲死后,父亲和嫡母的注意力也永远都在那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大哥顾宇春身上, 他自小活在这个家里就像是一根无人问津的野草, 只有那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二哥成日里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抢他的衣裳, 玩具,书籍,能抢的都抢。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 顾宇秋便励志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取代他长兄这个长子嫡孙成为这个家的主人,同样都是顾家的子孙,凭什么就因为托生在不同娘的肚子里就要受此冷待。 为了这一切,他不惜去偷,去抢,去骗,拼着损德败行,手沾人命他也要把这个顾家算计到手,现在他距离心中所想的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一个本该死在荒郊野外的小杂种却突然出现,再一次抢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并且将他彻底推到了深渊之下。 秋尽冬初,岁寒将至。 顾宇秋负手站在属于他自己的仓库里,看着库中颜色鲜艳,整装待发的绸缎,憧憬着脑海中已经盘算了将近三十年的日子。虽然顾南亭那个毛头小子自掏腰包,暂时解了顾家的燃眉之急,但是今年桑丝价贵,绸缎的价格也跟着水涨船高,他和吴良手中的这些绸缎只要脱手,所赚的银两至少会是平日里的三到四倍。 只要这笔银子一到手,再加上他经营得当,迟早有一天会把顾家本家那每况愈下的产业收入囊中的,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是顾南亭那个小崽子,就算是他大哥顾宇春再活过来他也都不怕了。 “不好了!不好了!大难临头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顾宇秋的憧憬很快被吴良煞风景的叫唤打断了。 顾宇秋回过头去,脸上的笑意还挂在唇边:“好端端的,吴兄你这是忙的什么?什么事情大难临头了?” “还什么事情!还不是你顾家那个遭天杀的小兔崽子,他早我们三日上市了一大批棉布织品,定价只有丝绸的五分之一,且更加保暖耐寒,结实鲜亮,现如今原本同我们谈好的客商都要退了单子转去抢棉布了。”吴良气喘吁吁的骂道:“早我就告诉过你,让你不要把这些货都压在手里,丝绸原本就不是能囤货居奇的东西,你偏要等什么时机!现下好了,一匹也卖不出去了!你说说你,那个小兔崽子都住到你眼皮子底下去了,他在折腾什么你怎么就不知道防着点儿呢?” “棉布?你是说棉布?”顾宇秋多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知道这个小兔崽子是种了一大片的棉花,可是以棉织布的价格也并不比丝绸便宜多少,而且颜色也远没有丝绸华丽,他怎么可能一下子上市那么多的棉布还以这样低的价格出售?” “你问我,我问谁呢?早就同你说过这个小兔崽子他不是一般人,他若是没点本事怎么可能把我家祖上几辈的产业都挤垮了?那些口红和香皂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做出来的东西?就这么个人,你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做了他?留到今日成了祸患!”吴良越说越激动,不由自主的拎起了顾宇秋的领子:“你说!你是不是和那小兔崽子串通一气要来害我的!你说啊!你说啊!” “怎么可能?你知道我一向同我大哥不睦,再说,就算棉布价廉可丝绸还是丝绸,这群人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顾宇秋的大脑飞速旋转,想了不知多久也终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手中这些丝绸是花了大价钱找的织工好不容易才织出来的,若是如今不能脱手,织工的银子,还有先前赔付给顾家的那一大笔银子,以及给那个歌女云烟赎身的银子,为了孤注一掷,他还将自己分家时住的宅院都抵押给了钱庄,如果这些银子回不来,那么他将彻底一无所有了。 “你也是做生意的你难道心里不明白么?那帮王八蛋就是为了压价才故意为之的!亏我还当你是个明白人,这才同你做的这桩生意,想不到你就是个蠢货!”吴良一拳挥在了顾宇秋的左脸上:“现在你就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想办法!如若十日之内你不能将这批丝绸脱手,我便立刻拉你去见官。” 顾宇秋被平白抡了一拳,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被气急败坏的吴良推了出去,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 原来,一个人从顶峰摔落低谷也就只需要一瞬间罢了。 就在刚才,他还想着怎么等着这些绸缎脱了手,自己的门户就能同顾氏本家分庭抗礼了。 就在刚才,他还在赞叹着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 就在刚才,他还在想着自己终究是没有辜负生母的期待。 顾宇秋走着走着,迎面被一个步履匆匆的脚夫撞了一个跟头,当他的身子重重砸向地面的时候,他忽然清醒并且迅速冷静了下来。 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吴良的一面之词,他还没来得及同人争论就被赶打出来了,眼下并不是他这般颓废不前的时候。 一个人在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时候,很容易被一点挫折蒙蔽了双眼。 都绸缪了这么久了,他不相信老天爷会对他这般不公,让他就此功亏一篑,他一定还有能绝处逢生的机会。 被自己鼓舞得重新振作起来的顾宇秋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转头又走回了适才被人赶打出来的那间仓库里,抬手回敬了吴良一个嘴巴子,又指着吴良的鼻子说道:“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其你我斗得两败俱伤,不如正经去探探因由,方才这一巴掌算是你我扯平,若是你要去见官我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你我一道进班房。” 第74页 顾宇秋说罢便向吴良讨要了那些客商的订单,预备着挨家挨户的找过去。 *** 顾宇秋自立门户在外做生意的这几年,也曾交到过几个朋友人脉,吴良算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位名叫沈江的,他同顾宇秋一样都是庶子出身,自谋生路的,几次接触下来,二人都觉得与对方甚是投缘。 此番退订货品的人中,只有沈江一个只要求减少一半的订单量,这对于生意场上的朋友来说已然是仁至义尽了。 当顾宇秋拿着那些订单四处求告无门的时候,也只有沈江应了他的邀约。 水源城,虹安街,杏花楼的二楼包间里。 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顾宇秋端杯做敬,示意要与沈江碰上一杯:“沈兄今日能来赴宴,愚弟不胜感激,来来来,我敬您一杯。” 沈江同样端起酒杯,却自矮了一截杯壁以示歉意,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今日顾贤弟盛情,愚兄自知是何意思,我这里也不想与顾贤弟兜什么圈子,我只盼贤弟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等事情过了,你我还能如今日这般。” “沈兄这说的是哪里话,无论事情如何,小弟自当一如当初,将沈兄视为我亲生兄长的。”顾宇秋说罢,又满满的斟了两盅酒,又与沈江夹了一筷子鲜嫩的鱼肉。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了。”沈江自顾饮了一杯酒,仰面道:“要说你那个小侄儿,可当真不是一般人。他自秋日之时就在这杏花楼里包了间房子,挨个请江南道上的各路布商吃酒,而且来者不拒,无论订单大小他都照单全收。我也来吃过一回,见他的样品实在不错便签了三百匹的订单。后来,他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听闻朝廷来年要征兵,他便自作主张捐了一批棉布到军营中去,说是他造的棉布价廉,保暖又结实,最宜穿在边关守军身上了。那边军的都统见了那些棉布大喜过望,一时修书太守大赞其功。太守又转而上奏,说你侄儿造出的棉布朴实无华,既美观又可兼顾民生。现如今的世家大族都靠着盛世好大喜功,崇尚丝缎等物,如此奢靡成性,蔚然成风,久而久之必有民乱。今上则以太守能知居安思危为由褒奖于他,还特地吩咐宫中内府将今年的贡缎数量减半,准许棉布入宫,大兴节俭。” 沈江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拍了拍顾宇秋的肩膀:“现如今这些江南的富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尚棉弃缎,谁都不敢大肆的购入绫罗,所以那些客商们才会纷纷退了你们的绸缎转而购求棉布,你手中的那些绸缎三五年之内怕是不可能轻易脱手了,即便脱手也,倒不如先缓几年,等情形稳定些再说吧。今年似你这般亏了银子的绸缎商多而且多,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好过,所以贤弟啊,还是想想来日方长吧。” 顾宇秋端着酒杯,只觉心底一片冰凉。 绸缎无罪,棉布亦无功。 可这两件东西一旦同国事民生勾连在一起,那么对的也是错的,错的也是对的。 君王要节俭,所以昂贵的丝绸无人问津。 现如今,当真是他怎样绸缪也再也不能翻身的局面。 “其实若要愚兄来说,贤弟倒不如去同你那小侄儿说说情,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沈江话音未落,一旁冷着脸的顾宇秋当即就掀翻了桌子,杯碟碗盏,珍馐美味都一道归了地面。 顾宇秋站起身来,径直饶过了听见巨响前来查看情况的小二,双眼凝滞的朝着顾氏的家宅走去。 *** 同他这边的愁云惨雾相比,顾氏的家宅之内正在筹备着冬至的佳节,丫鬟小厮忙忙碌碌,顾宅大院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由于棉布的价格一路走高,行情也越来越好,顾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收到了超过四十万两的货款,还有许多布商直接与他签订了五年的供货单子。 现如今,整个顾家本族都要靠着顾深的支应才能过活,顾深也俨然成了顾氏本家里没有名分的家主。 而那些墙头草一般的长辈亲戚们也正琢磨着如何将顾南亭这个正经的顾家大少爷正式迎回本家,让他堂堂正正的做这个家的主人。 人来人往的前厅上,最先发现顾宇秋到来的是小胖子顾南舟,彼时的他正坐在苏晏的膝盖上老老实实的帮着大丫鬟翠翠叠着剪窗花用的红纸。 顾方氏害病的这段日子,他一直都跟在苏晏和顾深的身边。 少了顾方氏动辄打骂的压迫和不知管束的溺爱,这个小胖子变得比以往的时候懂事多了,学问也跟着精进了不少。 见到面沉似水的顾宇秋,顾南舟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趴在苏晏耳边咬了声耳朵:“大嫂嫂,三叔来了。” 苏晏应声抬头,顾宇秋也正巧走到了切近,他当即放下了膝头上的小胖子站起身来,恭敬疏远的叫了一声:“三老爷,您来了?” “顾南亭呢?”顾宇秋的语气不善,双眼中的目光更是骇人。 正在剪窗花的翠翠也站了起来,把小胖子顾南舟护在了身后。 “三老爷,少爷如今在内厅里同顾家的长辈们说话,您若是想见他,只怕要稍等片刻了。”苏晏挺着身子站在了来者不善的顾宇秋面前,眼中再也没有了旧日的怯懦。 “你一个我顾家几两银子买回来的奴才,也赶拦我的路?顾南亭往日没教过你规矩是么!”顾宇秋说罢高高的扬起巴掌,未等挥落之时,便被苏晏一把抓住了腕子。 第75页 “三老爷,我是先夫人留给少爷的妻房,即便尚未行礼那也有父母之命在身。如今顾家上下是少爷说了算,少爷给我的规矩便是没有规矩。若是三老爷看不惯,那大可以不再来此走动。”苏晏松开了顾宇秋的手腕向后退了一步,走到小胖子顾南舟身边摸了摸顾南舟的脑袋:“您先前诓骗我家继夫人在先,害得我家继夫人如今还缠绵病榻,少爷宽仁,不曾理论,想不到你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你这个没王法的乞丐羔子!我今日非要替顾南亭教训教训你不可!”顾宇秋这几日受的气已经够多的了,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小乞丐苏晏竟然也敢给他气受,他说什么也要在苏晏身上把这几日失掉的面子都找回来。 “三叔!您这是要替侄儿教训谁啊?”前厅的动静终于传到了后堂,正在同长辈们说话的顾深转出格挡的屏风走到前厅,横身挡在了苏晏身前,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另外几个顾家旁支的长辈亲戚。 “你终于出来了。”顾宇秋冷声笑道:“我倒不知这个顾家现下是你做主了?你是当合家的长辈都死绝了不成?” “三叔,您是不是忘了,我顾南亭是顾家的正房长孙,如今父母亡故,继母病弱,这个家若不是由我做主,难不成还要由三叔做主么?”顾深说罢朝顾宇秋的方向走了一步,灼灼的目光向对面造成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小东西,棉布的事情是你做的。你父亲是我的嫡亲兄长,难不成你非要把我逼到绝境才算完么?”顾宇秋的气场终究还是弱了下来:“逼死我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三叔,你的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当初可是你先把顾家逼到绝境,侄儿这才出手自救的,现如今三叔要与我说什么骨肉血亲?恕我不能认同。”顾深心里的冷笑简直比脸上的还冷上一百倍,天底下为何会有这般不要脸面的人,会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到旁人头上。 “不能认同?好啊!既然这样,那你也怪不得我了。”顾宇秋向顾深下达了最后通牒,顾深也抱着肩膀静静的等着他接下来还能作出什么花样。 不想顾宇秋把脸一抹,忽然抬手指着顾深的鼻尖儿吵嚷道:“他!顾南亭!气死亲父!早已被我顾家除名!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家主!” “诸位亲长,诸位族老!顾南亭先前在外沾花惹草败坏家风!实是我顾家大忌!我兄长顾宇春也是因他而死!事情才过了两年,先家主尚且尸骨未寒,他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做家主!凭什么能重新执掌全家!我兄长的人命呢!我顾家的家风呢!难道就因为几两银子便都能改了么?!” 顾深抱着肩膀静静的看着顾宇秋的表演,想来的一个人当真没了别的本事的时候才会想着怎么朝对手的身上泼脏水,但凡他还有能还手的余地,他必然不可能把希望寄托于搞垮这个人的名誉上。 “我证明!少爷没有害死老爷!”一个坚定的女声突然打断了顾宇秋沉浸式的表演,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丫鬟翠翠适时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紧握成拳,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诸位族老,我是继夫人的贴身丫鬟,我在继夫人身边服侍多年,我能证明,当年老爷并不是因为亭少爷而气急身亡,而是被三老爷顾宇秋及继夫人合谋害死的!少爷此身清白!可以胜任家主之位!” 第36章 为了能让顾深正正经经的当家做主, 一早被苏晏说动了心思,自以为能给顾南亭做平妻的翠翠拼着一死将自己当年所见所闻之事和盘托出,同时当着合家上下的面将这几年顾方氏同顾宇秋在家中苟且之事统统抖落了出来。 昔年人人唾弃的加害者顾南亭摇身一变成了家宅内斗的苦主, 变成了一个被狠毒的继母中伤的可怜孩子。 顾深顶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 连夜将翠翠的供词整理成了案卷, 递交到了县丞手中。 案卷递交过府的第三日, 便有衙差上门传唤顾方氏和当事苦主顾深到案。 在病榻之中缠绵了一个多月的顾方氏竟然奇迹般的坐了起来, 脸色平静的梳妆打扮,同顾深一道前往了有司衙门。 临下马车之前, 一路无言的顾方氏忽然同顾深说了一句话:“你和晏儿是好人, 今后舟儿便交给你了。” 顾深还未来得及回到, 顾方氏便自顾自的走远了。顾深知道,顾方氏这是看见儿子将来有了着落, 心里最后的一点牵挂也没了。 公堂之上, 顾方氏果然认得相当利落, 拿出了多少年前顾宇秋交给她的定情信物,还有这些年两人之间暧昧的通信, 还有当年顾方氏一时心虚留起来的毒药瓶子,一样一样都列在了县丞老爷的面前, 即便顾宇秋咬死了说自己冤枉,可是有顾方氏和翠翠两个人证, 还有这几乎都快连成一片的物证, 容不得顾宇秋抵赖。 要不怎么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欺骗一个女子的感情,一个被人欺骗了感情的女子, 比什么人都豁的出去。 可怜顾方氏这个女人被顾宇秋骗了大半辈子,现如今心如死灰的她自然会狠狠的咬死顾宇秋,也算报了她这半辈子被人坑骗的大仇了。 顾家内宅里的这桩公案, 由于案犯口供明确,物证清晰,主犯顾宇秋在受了大刑之后也终于吐口交待,一桩为夺家产害死亲兄的案子就此审结。 水源县丞将审结后的案卷整理起来上交知府,知府又交于太守,太守又着于刑部。 第76页 冬去春来,有关三个涉案之人的判决终于有了结果。 主犯顾宇秋心存歹毒害死亲兄,故判秋诀问斩。 从犯顾方氏不守妇道,受人蛊惑害死亲夫,责杖五十,于内狱之中服刑十年后,休归原籍。 从犯方翠翠明知案情却参与其中,助纣为虐,责杖二十,充入贱籍发卖为奴。 顾深带着苏晏将衙差送来的这份诀书在顾宅中的祠堂里用火焚了,算是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紧接着又封了两包银子交给衙门,替两个即将受刑的女眷疏通一二,让她们不至于立毙杖下。 毕竟顾南舟的年纪还小,能保住他生母一条性命这个孩子将来也能有个念想,不至于来日受了人欺负也不敢说话。 *** 处置完了恶人们的事情,顾深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顾氏本家了。 顾深接管顾氏本家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接手铺子里的生意,更不是急着将自己手下现有的产业都并到顾氏本家名下,而是自己与自己做主,张罗起他和苏晏的亲事来了。 苏晏不解顾深究竟为何这样急不可耐的要与他成婚,分明如今是距离他的应试之期已经不远,现下操持婚事他也不免要分心于此。 顾深却说,正因为苏晏八月就要参试了,他如今才要将他们的婚事办妥。因为只有他们成婚之后,他才能以苏晏夫君的身份送苏晏去考场,这对于顾深而言是极为重要的。 而且婚礼之事,他也不必苏晏操心一点儿,只要到了日子披上红装即可。 若是苏晏觉得家中实在太过吵闹,也大可以搬到郭学究家中去读书,等到黄道大吉之时,他便从郭学究府上将他迎娶过来。 顾深将他与苏晏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中旬,那时节正值半夏,天气清爽也不甚炎热,穿起礼服来也不觉不适。 苏晏是到了婚礼前三日才知道他与顾深婚礼的准确日期,顾深这样做就是为了不打扰他在郭学究家中苦读,避免他知道了日子,心里总会惦记。 婚礼前夜,老学究郭信像是一个等着送子出嫁的老父亲一般拿出了自己这些年积攒的家底。 有一百多两白银,还有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他年轻时四处搜罗来的藏书,这么一大堆东西整整装满了一口四尺见方的大木箱子。 不等苏晏开口推辞,他便抬手打断苏晏道:“世人成婚出嫁,总要有些东西傍身,你的学问虽好,但是顾家到底是商贾之家,银钱家当少不了的,我可不想你真到了人家被底下的下人看不起。” “郭先生,你放心,少爷他对我......”苏晏低着头,半红着面颊正想继续解释,生性古怪倔犟的老学究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我知道亭少爷对你好,可是他毕竟是个年轻孩子。”老先生背过身去语气依旧严肃:“若是将来你们两个之间有了什么磕磕碰碰,你便到我这里来,我让童儿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先生......”苏晏半跪下来抚摸着木箱的边缘,眼眶湿了一片。 小时候,他曾经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每日睁开眼睛就会挨打受骂,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 后来,他被顾南亭的母亲救下,成了个有名有姓的孩子,然而在那个温柔的女子死后,他又陷入了无边的窘迫和困顿。他一度以为自己生来就该是受苦的,顾南亭的生母一定是因为对他太好,才会横遭不测,得此大难的。再后来,顾南亭也被赶出了顾家,他愈发笃定了一定是因为自己命中带煞,才会害得顾南亭母子双双不得好报的。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了,原来他当真是值得被人惦念,也是值得被人疼爱的。 当然,郭先生这一夜的顾虑说了许多年都没有应验。 后来的苏晏很是争气的考取了进士功名,官拜水源县丞,成了照拂一方的父母官。 顾深家的顾宅就此成了苏宅,顾深偶然有错惹了他心里不快,就只能夹着枕头被子坐在门廊底下同他致歉。 无论大事小情,顾深从来都不曾赢过一次。 顾深和苏晏的婚礼在水源城中算得上是极其盛大了,震天的锣鼓,霹雳般的爆竹,花轿上的顶棚镶嵌了金银,漫天缤纷的花采,将天空都装点得热闹非凡。 苏晏坐着花轿从郭学究家出发,一路到了顾家内宅,跨过火盆,迈过门槛,顾深与他牵起了同一条红绸。 由于眼中始终盈着热泪,苏晏始终没有看清身边人的长相,也没有看清来往恭贺的宾朋,只能看见偌大的前厅上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之色。 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让苏晏甚至不敢相信这事情是真实存在的,他真的做了顾南亭的妻子,顾南亭也当真只要了他一个人。 直到婚礼结束,他们各自换下喜服,苏晏靠在顾南亭怀中的时候都还在疑惑:“少爷,我们就这样成婚了么?” “是啊,今日宾相读婚书的时候你不是都听见了么?”顾深低眉吻了吻苏晏的眉宇,手掌轻轻扣拍人的脊背:“怎么?难不成你想反悔了?” “我不是想反悔,我只是不敢相信。”苏晏双手捧起了顾深的脸颊,试探着主动贴了贴顾深的唇瓣:“少爷给的这一切实在是太快太好,好的我不敢相信。” 顾深没有打扰苏晏难得主动的亲吻,只是双臂收紧将人勒在怀中:“那阿晏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呢?” 第77页 “我也不知道,也许过些日子就好了吧。”苏晏埋头靠在顾深肩头,亲昵的回应着顾深的拥抱。 “不用过些日子,我现在就能证明给你看。”顾深等这一天,先前只能同床,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做这些夫妻之事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云雨过后,苏晏的眼睛里的泪水更多了,可是他却比方才清醒了许多。 他相信了这所有去一切都是真实的,相信了自己真的做了顾深的妻子,相信他们是真正相爱了的。 *** 八月乡试开考,江南学政司前车马纷纷,人头攒动,参考的与送考的将考场门外围得水泄不通。 顾深家送考的幸而是马车来得早,才好不容易在考场门前挤出了一块区域。 马车内,前来送考的小胖子顾南舟,小书童冬儿,外带着小黄狗富贵儿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写着“逢考必过的牌子”。 顾深穿着一身比成婚当日还要鲜艳的红袍,背上绑着两篇三角形的旗帜,这也有个说法,叫做“旗开得胜”。 “阿晏啊,你这几日的干粮和水我都给你带齐了,就装在这个包袱里,还有笔墨纸砚我昨日查过三遍了,你可要再查一遍啊?”顾深背着两根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的旗子,拉着苏晏的手没完没了的唠叨起来:“进了考场之后莫要紧张,放平心态就是,中与不中的你都是我顾深的夫人。” “好好好,我知道了。”苏晏抱着自己的书箱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少爷这话都说了不下一百遍了,我记下了,记下了。” “我这不是忧心你么?见你进场考试,我这心里比你还紧张呢。”顾深在一次反复确认过了苏晏携带的东西后,终于背上了苏晏的干粮包袱,扶着苏晏下了马车,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考场的门前挤。 忽而不知哪里来的外力,苏晏被一个人挤得一个趔趄,正巧撞在了对面一个生员的后背上,那生员回头看了苏晏一眼。 苏晏也抬眼与人对视。 四目相对之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背着干粮的顾深从苏晏后方好不容易挤了过来,见了愣在原地的苏晏,刚要开口询问就看见了站在苏晏对面的那个生员。 那个生员眼看着比苏晏年纪大上几岁,可是容貌生得极为相似,至少有七八分像。 在茫茫人海之中一时见了一个与自己生得如此相像之人,自然任谁都要发愣了。 “儿啊,怎么了?怎么站着不动弹了?”人群之中,一对中年夫妇手挽着手朝儿子的方向挤了过来。 “娘亲,爹爹,你们快来看看!”那生员偏过头看向了自己的父母。 转眼,那对夫妇也站在了苏晏的对面。 苏晏那张清秀的小脸,冷眼看去有四五分像那对夫妇中的妇人,又有五六分像那对夫妇中的丈夫。 妇人不可思议的攥紧了丈夫的胳膊,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苏晏,盈盈的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五个人站在原地不动,让本就不大顺畅的人流更加拥堵了。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前面的!不考就快回去!别挡着路成么?” 未曾牵涉其中的顾深最先反应了过来,朝那对夫妻深施一礼道:“我是他的新婚夫君,如今乡试在即,还是让他们先去应试,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中年夫妇点头表示认同,苏晏也重新拿起书箱稳了稳心神,同着那个与他生得几乎一样的生员一同走进了乡试的考场之中。 所谓四大喜事是为: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顾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苏晏在一起时心里实在太过满足,导致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到自己的时代了。 也许,在接下来的后半生中,他不再需要那个可以给他带来一切的系统。 他只想留在这里,陪着苏晏好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完这篇仓促结尾的小可爱们你们好,首先跟你们说一声抱歉。 这本书是我对热题材的一次尝试,很显然这才尝试是失败的。 由于实在不擅长系统文的写法,我一直没有写好我原本大纲中的内容,几次想要断更,捡起来后也只能把一个相对于完整的故事呈现给大家。 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这些一直在等更文的小可爱了。 经过这次之后,我一定会吸取教训,不会再轻易尝试自己并不擅长的题材,再也不会做这样对文章不负责,对读者不负责任的事情了。 希望各位人间小可爱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江湖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