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是个赔钱货》 第1页 《教主是个赔钱货》作者:柳不酣【完结+番外】 文案 “我有故事你有酒嘛,还要糕点xxx” “?滚去睡觉。” 穆长闲大侠携魔教教主柳秋安艰难度日,给他买穿的、好吃的、好玩的,看着睡得昏天暗地的柳秋安,穆大侠捋下一把头发,觉得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 我所恨的, 我所渴望的, 皆是你。 而表面人畜无害的柳秋安却是五年前屠了他自己师门、灭了燕山段氏的魔头柳子安。 听闻柳子安性情孤傲如高岭之花,穆长闲看着眼前把自己裹得像糯米糍一样,不给他買烧鸡就不出来的人,摇摇头 坚信他绝对不可能是传说中的魔头柳子安!!不阔冷!!) —————— 穆长闲(攻)×柳秋安(受) 年下/醋坛子恋爱脑大侠攻×深藏不露/撒泼打滚/磨人的教主受 —————— 九天白鹤有朝跌落蘅皋? 你是青鸟是我的唯一。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当我的教主夫人!” 第一章 月下 穆长闲现在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思绪回到几天前与酒鬼师兄司寇世一起下山时打的一个赌——为期一月,能取得翡翠葛者,得桃花佳酿。 而翡翠葛世间难寻,他查阅古籍请教得道高人也才得知了一处地点。 “西南有位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还是个风雅之人,平日里喜欢收集一些奇花异草,也许他那里有。” 穆长闲还来不及多问,在他面前白须老儿动了动眼皮又重新栽头睡去。他只得收拾收拾踏上去西南路途。 只是那神医为人冷清性情孤傲,别说拿到翡翠葛了,怕是连门都进不去。 就在他坐在驿站十分苦恼之际,突然偶遇好友秦晟,只见他刷一下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一双狐狸眼精光透亮:“魔教,禁地。”他神秘兮兮地说完,眨了眨左眼翩然离去。穆长闲对他的消息还是很相信的,至少现在很相信,毕竟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乎,穆长闲掐着魔教教主外出的时日,乔装打扮混入魔教,摸清了地形,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 只是吧…… 另一边的魔教教主柳秋安嫌外边太冷、空气又干燥于是丢下事务让右护法自己处理,自个儿回到了教中。右护法看着教主留下的信,嘴角抽搐。 这、这可是夏天啊!!冷个球啊! 而这一会儿的穆长闲穿着夜行衣准备妥当,翻过一栋栋阁屋,就要一脚踏入禁地,却鬼使神差地回首一望,这一望望进一轮圆月、望进一抹倩丽的身影。 柳秋安站在屋檐翘角之上,血红的衣袂翻飞、一双眼锐利地盯着底下的穆长闲。穆长闲有些愣怔,眼前的人摇摇晃晃要如青鸟般跌落时,他来不及多想,迅速收回踏入禁地的脚,飞身跃到那屋檐上。 千钧一发之际,拉住柳秋安的手腕,二人在夜幕下转了个圈,柳秋安背靠在他的胸膛上,那双透亮透亮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穆长闲见他眼眸里染上了浓浓醉意,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过柳秋安下一句话,又让他把松出去的气收了回来,他说: “喂,送本教主回寝。” 穆长闲:“……” 方才的暖玉温香变得无比烫手起来,穆长闲想把他打晕就地扔下。柳秋安似看穿了他的想法,一双眼睛倏然变得湿漉漉,如一头无助小鹿般望着他。 穆长闲的手就这样停顿在空中,与他对视良久,内心复杂无比。 最终,他放下手,做出退步:“……教主,您先在这凑合睡?” “我不!”柳秋安不满地扬起下巴,视线在穆长闲脸上打转,挑了挑眉:“我说,你来禁地偷东西也不遮个脸什么的啊?” 心思被看穿,穆长闲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皎洁月光洒在穆长闲的侧脸上,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虽短却密的眼睫如浓墨般在眼眸上盖下阴影。 穆长闲张了张嘴,唇上冰凉一片。柳秋安伸出食指按在他唇上,眼珠盯着他左右来回转,那双稍稍上扬的眼角旁晕开淡淡绛红。穆长闲对这赤裸裸的打量感到不适,握住放在他唇上的食指,低声威胁道:“柳教主既然没有醉,那就随在下一同进禁地吧。” “诶!”柳秋安惊呼一声,再睁眼时已经被带进曲曲弯弯的洞穴里,手腕被前面的男人紧紧握着:“等在下取得翡翠葛自然会送教主回寝阁。” 好一个温文尔雅,柳秋安撇撇嘴,却停下了脚步,穆长闲回头疑惑地望向他,他才慢悠悠开口道:“翡翠葛?就是碧玉藤吧,它在我的寝阁里。” 穆长闲反应了一下,简直难以置信。 心里生出要将秦晟按在地上揍的想法。 他存有侥幸地问道:“难道禁地里没有?” “没有。”柳秋安不满蹙眉:“方才都让你送本教主回寝了,活该!” “教主所言可是真话?” “废话!” 面前的人被罩在黑暗里一身红衣像被含在曼陀罗里的绒雪,他二话不说点住柳秋安的哑穴,一把将人抗在肩上,准备原路返回。 柳秋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才反应过来,气愤地捶他的肩膀。 第2页 穆长闲不为所动,软绵绵的拳头打在他身上像是在挠痒痒。 心想,他不会武功? 月光重新暴露在视野内,他从思绪中抽出,运气无声踏过片片玉瓦,一路朝柳秋安的寝阁飞去。 不过多时,落到檐角上,前面便是魔教教主日常的休憩之地。 柳秋安在他肩上认命般撑着腮帮子,指尖绕着发丝百无聊赖,似乎要夜闯的不是他的寝阁。 穆长闲将柳秋安放下来,不容他反应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架在柳秋安的脖颈边:“开门。” 柳秋安白了一眼:“……”这小崽子,当是在命令谁呢。 穆长闲:“……” 不知柳秋安是真醉了还是怎样,身体不稳地晃了一下,险些就要人头落地,还好穆长闲反应极快,连忙收回匕首,只是恼道:“你活腻了?” 柳秋安无辜地眨眨眼,穆长闲无声长叹,干脆手起刀落砍掉了门锁,锁落地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兀。 里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衣物摩擦声,柜门匆忙关上的响动,穆长闲推门的手顿了顿。 柳秋安与他面面相觑,心思各不同。 穆长闲:莫非是师兄先我一步? 柳秋安咕哝道:“乖乖,我房里难道藏了宝了吗?” 不过相视一秒,两人不约而同踹开了房门,门轴不堪重负咯吱一声碎成两半。 红袖所过处,烛火生起渺渺舞动,穆长闲来不及赞叹柳秋安这绝妙轻功,一抹黑影迅速从他余光里闪过,他想也不想地掷出手中匕首,划破空气,黑衣人险险翻身袖口被那破风的匕首撕下一块。 黑衣人倏然暴露在灯火下,只见他蹙眉看向穆长闲,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枚飞镖。 穆长闲下意识看向柳秋安,那人竟踩在凳子上伸手去摘屋梁上的藤蔓叶子,踮起脚尖蹦了蹦。 穆长闲觉得自己的心态快要崩了! 这个人不是会轻功吗?!不是说魔教教主武艺出神入化万人之敌吗! 闹呢? 穆长闲与飞镖同时朝柳秋安而去,尚在空中,剑铮然出鞘堪堪挡下那枚暗器。柳秋安维持着姿势垂眸朝他看了看,穆长闲面沉似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在干什……”他微微睁大了眼,原来藤蔓叶子后面掩着翡翠葛,蓝绿色爪形花朵盛开着犹如百鸟归巢。 可就在此时,埙音陡然响起,穆长闲回头看,那黑衣人挡在门口,手捧一只埙,脚下躺着松了口的布袋,随着连绵不绝急促的埙声,从那里密密麻麻爬出奇形怪状的毒虫竟疯了般朝中间的两人涌来。 柳秋安面对群毒,愣是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道:“左护法,你这是何意?” 埙声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更加激烈起来。 穆长闲也愣了愣,立马清醒过来,揽住柳秋安的腰后跃一步,堪堪避过袭来的一只黄斑蛇,近在眼前的翡翠葛变得遥不可及。 此番处境只得作罢,可面前只有白花花的一堵墙,窗户被毒虫密布,唯一出口也被截断,就在穆长闲准备试试能不能脚不沾地飞到黑衣人面前捅他一剑的时候,柳秋安突然抓紧了他的衣袖。 穆长闲觉得他们两个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于是就解了他的哑穴还贴心地安抚道:“没事。” 小场面。 柳秋安却猛地跺了一下脚,底下的木板猝然弹起,背后还哪里有什么墙壁,空荡荡的一片云烟缭绕。 下意识挡在眼前的胳膊被撞得生疼,人被撞出屋内,落入千丈深渊里。 穆长闲总算知道了,这混蛋不是害怕,分明是往后躲了躲,让他当了个人盾! 他心里虽然愤愤,可面上还是气定神闲。 衣袂翻飞二人不断下落,穆长闲觑了柳秋安一眼,不料那人也盯着他,那双眼像是不会隐藏情绪一样,满含戏谑。 ……待会再收拾这个家伙。 穆长闲将佩剑刺入石缝中缓冲,运气翻身踏在突出的岩石上几个借力,又有藤蔓相助很快到达崖顶。穆长闲站稳首先打量四周景象,周围只有几颗要死不死的老树,远处依稀有房屋错落,左边是魔教坐落的青山。 没想到竟出了魔教地盘。 揽着柳秋安腰的手加重了力气,柳秋安腿一软,吃痛地倒吸冷气:“要死啊,松手!” “柳教主,”穆长闲放开他,在夜色下显得雪亮骇人的剑收回入鞘,平淡道:“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就在此分别吧。” 柳秋安揉着腰,见穆长闲真要走,含糊道:“等等!” 穆长闲转身:“嗯?” “我……”柳秋安捂着脑袋,半天不语,穆长闲耐心地站在原地,柳秋安似疼痛难耐地发出几声低吟,开始自残起来。 “怎么?”穆长闲惊疑,想起那满屋的毒虫,上前截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柳教主?”见他听不进去的模样,直接搭上他的脉搏,眉头却越皱越紧。 为何他的内力时有时无,几秒间便有千般变化? 第二章 甜甜 柳秋安突然扭头吐出一口黑血,穆长闲垂眸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以为有什么遗言要说,便附耳过去。柳秋安眨了眨眼旋即对他傻傻一笑,穆长闲动作一顿,面前的人栽进他的怀里,头搁在他的颈窝里。 甚至能感觉到滑腻的青丝滑过他的脖颈,所过处一片冰凉。 第3页 指尖脉搏逐渐回归平稳,这位初出江湖的清风派弟子静立片刻,阖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横抱起这块烫手山芋。 翌日。 一位青年背着一位白发人,步伐稳健地行走在官道上。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白发人并不是个老人而是正值年华的男人,斑驳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随着手腕翻转不断地摇晃,他恹恹的将脑袋靠在穆长闲的肩上,耀目的白发被随意束起,自肩头流泻下。 一双略微上扬的桃花眼,突然神采奕奕。拿着狗尾巴草挠穆长闲的脸,穆长闲紧抿嘴角,好脾气的无视他,柳秋安见他没什么反应,随即改变策略去挠他的耳轮。穆长闲似忍无可忍停在一处树荫下,将他放下,面上却十分温和:“我看柳教主精神气很好,应该可以自己行走了吧。” “啊?”柳秋安歪了歪头,想起清晨为了让对面这人捎上自己,而撒了个中毒的小小谎。随即像一片飘落的竹叶般倒在树下,咳嗽了几声:“穆大侠……咳、咳、” 穆长闲垂眸看着地上的人,此人一夜白发、醒来称自己中了毒,那时见他虚弱的站不起来,眼睫上沾着不知是泪水还是露水,可怜巴巴的模样。穆长闲不禁信了七八分,再者下山前师父交代要以侠义行走江湖…… “好了,”穆长闲收回思绪摆了摆手,生怕他把肺咳出来“柳教主不回魔教铲除异己,非要跟着在下是为何?” 柳秋安咳得难受,见他不信便也不再装下去,衣摆一掀翘着一双大长腿,手枕着头靠在树干上,促狭地道:“诶,叫柳教主多见外呀,你我二人也算是生死相交了!今日就跟你推心置腹,你探过我的脉搏了吧?” 穆长闲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嗯,很奇怪。”若是因为毒而导致内力堵塞流转不通还能让人一夜白发,那这毒性也未免太过强横。 “没错!”柳秋安一拍大腿,把沉思中的穆长闲吓了一跳,他愤愤道:“你也看到了那左护法是如何驭毒虫想要将我杀死,他当时在我房内定是在找教主令牌,”说到一半,坏坏地挑了挑眉:“可他没想到教主令牌被我交给了右护法保管,而他想坐上那教主之位已经想了许多年了,我虽然不喜欢当这教主,我也偏不让他当,哼~” 穆长闲:“……”把他带出来是正确的吗? “现今,我连自己的内力都无法掌控,回去铲除异己这不是找死吗!”柳秋安眨眨眼,褪去方才一身锐气,仰头望向穆长闲,软下声音道:“你会丢下手无寸铁、无缚鸡之力的我吗?” 穆长闲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深呼吸,启唇温和道:“不会。” 仔细听竟还有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柳秋安眼睛一亮,立马起身拍拍尘土,像模像样地拱手,含笑道:“在下柳秋安!日后还请这位……呃,大侠?多多关照!” “……在下穆长闲。”穆长闲心里生无可恋,好在耳濡目染圣贤书,此时依旧彬彬有礼地回道:“初入江湖,乃清风派子弟。” “哦~”柳秋安抑扬顿挫地点点头“清风无闲时,潇洒终日夕。我只听说这清风派出来的弟子个个风流倜傥、气宇不凡,看来传言也不是不可信。” 穆长闲:“皮囊乃世俗物应当抛去,该……” “停!你怎跟那些秃驴似的,”柳秋安赶紧捂住耳朵:“你们清风派掌门莫非是个和尚?” 见穆长闲转身就走,柳秋安想也不想追上抱住他的胳膊:“诶!我开个玩笑嘛!你说不丢下我的!” 穆长闲捏了捏眉头,留下一块红印:“你先松手。” 柳秋安可怜兮兮地狂摇头:“我不!” 穆长闲:“先松。” 柳秋安:“不!” 最后,柳秋安拽着穆长闲的纹云白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乐不彼此地拉着他的袖子左右摇晃。 穆长闲侧头看向幼稚的某人:“别晃。” “为什么?”柳秋安愣了愣,而后像初生牛犊不怕虎般弯弯眼睛,牵起嘴角:“就晃。” 穆长闲:“……”他在傻笑什么?! 穆长闲认命让他玩着衣袖,因为他深深明白对于柳秋安,他就算不妥协也没什么用。 “长闲兄!!” 穆长闲与柳秋安一起回过头,远处驶来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而车前却是两匹良驹,那个被穆长闲‘惦念’着的人掀开车帘,探出一个头,正冲他们挥手。 柳秋安觑了眼穆长闲,他笑得格外好看,就是里面藏着一把刀。柳秋安连忙松开他的衣袖,后退三步。 来人这是欠了他多少钱啊,唉,可别溅我一身血。 马车很快在二人身侧停下,秦晟摇着折扇走下来, 穆长闲温和颔首:“秦兄,你可算出现了。” “嗯?”秦晟点点头“这不特意来接你吗。” 穆长闲:“你算的时间倒是挺准的。” “小意思小意思。”秦晟不以为意,见到穆长闲身边的柳秋安,惊讶道:“长闲兄你那么快就有红颜了啊?不错啊!” 柳秋安眨眨眼冲他笑了一下。 秦晟感觉心都要被融化了,此时穆长闲上前一步,握住剑柄,弯起眼睛道:“多日不见来好好叙一下旧吧?还有他是个男人。”话音一落,刀剑出鞘的尖锐声惊起林间三两只鸟儿,扑腾着翅膀迅速逃离。 第4页 柳秋安不禁抖了抖身子,与他目睹一切的车夫摇摇头对他道:“公子要不先上车吧。” “多谢老伯!”柳秋安巴不得立刻远离凶杀现场。 柳秋安放下车帘,没想到外边看起来普通里面确是物品俱全,桌案上的小香炉寥寥生烟,甜食水果茶叶样样不落。柳秋安啧啧几声,车外驾车的车夫气息绵长定是高手无疑,这个秦兄不简单呀,难道是秦氏世家? 这个穆长闲怕不是清风派的普通弟子,他要翡翠葛干什么? 想着,柳秋安伸手从腰带里抽出被压平的翡翠葛干花。 看来此物日后另有用处。 第三章 义父 穆长闲掀开车帘,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听到一个圆润的饱嗝,柳秋安捏着一块软糯的点心呆呆地望向他,穆长闲附身进来,坐在柳秋安身旁,看了眼空荡荡的盘子道:“你是饿死鬼转世?” 秦晟也随即进了车内,他着一袭纹蛟黑裳坐在二人对面,听到这句话,唰一下打开扇子:“长闲兄这叫什么话,吃饱才是福,对不对?这位公子?” 柳秋安挑了挑眉,喉结上下滚动咽下甜食,目光在面前秦晟手持破洞折扇游移,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嗯。” 扇面上横竖明显的划痕,定是穆长闲用剑砍出来的,此人多半迫不及防只能将内力注入脆弱的折扇用作武器抵挡。能有这样能耐,是云滇秦氏无疑了。 柳秋安打着小算盘,突然感受到一阵目光,扭头看去。穆长闲见被发现,面沉似水掀起一层波澜,不过只有一瞬,就已经淡定地移开了视线。这次轮到柳秋安盯着穆长闲看了,他先是看看手中点心又看了眼空盘子,而后恍然大悟地微微睁大眼,似慷慨大度般将点心凑到穆长闲嘴边,道:“给!” “嗯?”穆长闲侧头疑惑地看向柳秋安。 秦晟见此,不禁啧啧道:“长闲兄,这花折鹅糕出自西南有名膳夫之手,每月也就出那么几笼。” “啊?”柳秋安一听,随即咬住下唇,是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那我……” 秦晟摆了摆折扇,不以为意道:“嗨,这盘上的只是少数,其余的还在这下面。”用扇柄敲了敲空心的桌案,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此人大名,迟来拱手:“哦,对了,忘了请教这位公子大名。在下云滇秦氏风雨楼楼主秦晟。” 柳秋安趁穆长闲张嘴欲言时,手疾眼快将点心塞进他嘴里,而后颇为老练地回道:“久仰秦楼主大名,无师无派柳秋安。” 本应小口品味入口即化点点清香的点心,此时将甜味一股脑释放,穆长闲闷咳几声用手背掩着嘴,真的是腻得发齁。 柳秋安用余光观察他,此时桃花眼微微眯起,眼角染上笑意,活像一只捣蛋成功的坏狐狸,穆长闲口内黏腻地说不出话,只能任凭这只狐狸得意的张牙舞爪。 “柳公子请看。”秦晟用扇身在桌案上敲了三下,桌面分裂成两片,朝旁边移动,将内部的一切暴露在外,而那破损的折扇差点为此折腰。 冰雾若隐若现扑面而来,在盛夏的中端的日子里,让人感觉如获至珍。 柳秋安一脸好奇,那头白发衬得他原本如似樱桃的唇瓣更加殷红,穆长闲端茶的手顿了顿,表情有些许微妙,柳秋安附身探看那‘小冰窖’,对着里面形形色/色层层叠叠的点心。目露星光。 穆长闲赶在他要流口水之前,报复性道:“别把脑子冻坏。” 柳秋安不听,又往里钻了点,些许白发搁在桌沿上,半掉不掉。 秦晟心情颇好地大笑道:“若是喜欢,秦某就送给你,就当作交个朋友。” 柳秋安一听,将目光移向秦晟:“当真?可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回赠秦楼主的东西。” “柳兄这话可就见外了,只要柳兄原谅秦某之前眼拙误认你为女儿身,就已经是最好回礼。况且柳公子花容月貌,前朝的倾国倾城的李皇后还是现今的容姑娘和月公子,怕都会在柳公子面前失色。这四字,柳公子当之无愧。”秦晟扇着破洞扇子徐徐道。 柳秋安微微歪了歪头,倾泻而下的白发柔顺地搁在肩前,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面前袅袅冰雾朦胧,而愈加神秘、柔和。 秦晟顿了顿继续道:“像柳兄这种见一眼就难以忘却的美人,秦某竟没有什么印象,莫不是隐居之人?” 柳秋安撩了撩鬓边碎发,心中腹诽道:感情这是在绕着圈探我底细呢? “我啊,”柳秋安想了想,而后瞥了眼一旁的穆长闲,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是他义父。” 穆长闲呛咳了一下,将目光移向秦晟。 “原来如此。”秦晟笑着眯起狭长的双眼。 穆长闲感觉喉间涌过一口热血:“你……” 秦晟感概地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调侃道:“长闲兄真是有眼福,有这样秀色可餐的义父,一定很好下饭,秦某真是羡煞你了!” 正在此时,马车停下了,方才那位老伯在车外叫道:“楼主。” “好。”秦晟收起不正经的腔调,顶着要将他凌迟的目光,不慌不忙道:“长闲兄,柳公子,秦某去处理一下楼中杂事,就失陪了。这些点心我叫人送至……嗯?”秦晟看向柳秋安,柳秋安会意,脱口道:“清风派!” “好,送至清风派。”秦晟笑眯眯地最后看了眼穆长闲,潇洒地收起折扇,就这下人为他掀起的车帘下了车。 第5页 穆长闲也起身,一字一顿对柳秋安道:“走,我的义父。”柳秋安不慌不忙跟在后头,顺着杆往上爬:“孝顺儿子。” 穆长闲深呼一口,心里默念着佛经慈悲为怀。 柳秋安抬头看,巨大的牌匾挂在上面,写着劲挺的三个大字——‘风雨楼’。迎着熊熊烈日,气势很是逼人。再回头,穆长闲早已走出了老远,柳秋安只得颠颠追上,白发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一时间惹来众多视线。 柳秋安觑了一眼穆长闲,总觉得此人好像心情不大好,于是没话找话试探道:“风雨楼在这呀。” 穆长闲:“这只是分楼。” 柳秋安:“哦,去哪啊?” 穆长闲:“客栈。” 这语调平稳的实在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情来,柳秋安伸了个腰,便闭了嘴随便他。 穆长闲却突然止步:“我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呼吸仿佛停了一拍,他那淡淡的嗓音并未施加威压,却让柳秋安双脚突然如灌铅。 “谁?” 他仔细看着柳秋安的眼睛,继续道:“青鹤柳氏,嗜血如命的柳子安。”柳秋安抬眸看向他:“嗯?……你认为我就是柳子安?” 穆长闲不语,只静静地与他对视,而柳秋安从始至终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他抱臂:“瞎了你的眼,名字相似,我就是了啊!?”走前还不忘给他留下一个白眼。 穆长闲毫不介意地收下这附送的白眼,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拉住柳秋安让他停下:“等等。” “哦。”柳秋安觑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撇了撇嘴。 穆长闲从商铺出来的时候,就见柳秋安脚尖来回折腾着一块小石子。一直波澜不惊的嘴角不禁向上牵起些许弧度,上前将手中帷帽盖在他头上。 温和道:“走吧。” “呃?”柳秋安胡乱撩开薄如蝉翼层层的如雪细纱,陡然看到穆长闲干净舒朗的笑容时又连忙放下细纱。 ……这、这是美人计? 第四章 挑食 “儿子~看!那个是不是客栈!”沿着柳秋安指着的方向,肩搭着汗巾的小二满面红光,在牌匾下吆喝着过路人。 “嗯。”穆长闲点点头,听到柳秋安偷笑着松开他跑了,这才发觉踩了这人的坑。一时间心情复杂,无视柳秋安在小二身旁冲他招手,错身进去,先定了两间客房,这才回头看向捋着下巴闭眼念着一堆菜名的柳秋安。 穆长闲:“……” 那个小二驼着背冷汗直下,眉毛为难地扭成一条蚯蚓:“这位客官,我们店没有……那白龙曜、羊皮花丝,仙人脔……!” “啊?”柳秋安不可置信:“那小天酥和箸头春呢?也没有!?” “没有啊,”小二用汗巾擦了下额头,看向走到柳秋安身后的穆长闲,视线移至他腰间佩剑,缩着肩膀讪讪道:“我们这穷乡僻壤客栈不比皇都的客栈,客官报的那些菜名,小、小的听都没听过啊……” 穆长闲挥了挥手,小二连忙如蒙大赦地拔腿就跑,而柳秋安抱臂鼓起腮帮子。 穆长闲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毒没了?” “嗯?”柳秋安反应了一下,立马捂着脑袋,弱弱道:“诶,头疼。” 穆长闲将手中两块木牌递给他:“那还有力气闹脾气?我定了两间房,玄字二和三,你先上去休息。”柳秋安接过其中一块木牌,上边篆刻着玄字二,他拿在眼前晃了晃,突然如惊弓之鸟般扑向穆长闲:“我、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要丢下我!” “……”穆长闲毫无防备,被这突然的熊抱撞地倒退一步,顶着周围人的视线,将身上的人扒下来,把他歪掉的帷帽带正,耐心道:“不丢下你,我点完菜回来。” “哦。”柳秋安放下心,转身就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回来,拭目以俟:“我要烧尾宴。”穆长闲拍了拍佩剑,温柔微笑道:“烧尾宴没有,烧柳宴倒可以现做。” 柳秋安生硬地笑了几声,此时倒是识眼色地谄媚道:“那多辛苦呀,我、我等你回来哦。” 说罢,像兔子一样窜上楼,头都没回一个。 嘴角挂着温柔余温,穆长闲找了块空位,招来小二点了几样普通菜式,举手投足风流潇洒,引来周围女客纷纷朝这边瞅,只一眼,就差点窒息在那似水柔情里。 穆长闲抬眸,她们立即慌忙收回视线,有一人失态的被饭菜呛住,猛咳不停,惹来他人哄笑,自己红了脸颊。 穆长闲默不作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小兄弟。”一位中年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到穆长闲面前,“不介意同个桌吧?”杯里的凉茶荡开一圈小小涟漪,穆长闲润了润口,“请随意。”他放下茶杯,对面的男人一身寻常侠客打扮,额上绑了个藏青色头巾,背后的长刀绑满布条。俊朗的样貌让青色的胡渣不显得邋遢而显得此人不羁, 穆长闲扫了眼唯一没有被布条遮住的刀柄,上面纹路纵横毫无规律。 ——幽州慎氏。 穆长闲心下思量,发现对面的人也在打量自己,他不慌不忙首先打破沉默道:“相遇便是缘分,在下穆长闲,清风派弟子。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个男人笑了笑,拱手道:“免大,名周慎,游手好闲之徒罢了。” 穆长闲笑着不以为意,从善如流地招来小二来了坛竹叶青。掀开封泥,就这桌上两碗海碗满上,又道:“酒逢知已饮,不知慎大侠可否赏脸当一回在下的知已。” 第6页 慎周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失笑地接过海碗:“穆大侠聪明叡知,看出慎某在撒谎。惭愧,这就自罚一杯。”说罢,仰头干尽碗里的酒。 慎周随意地擦了擦嘴边酒渍,眼睛转了转,突然凑近穆长闲低声道:“穆少侠可是招惹了什么仇人?二楼右方有人盯着这里,若是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说。”说着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穆长闲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于是也低声回道:“无妨。是认识的人,他……”穆长闲欲言又止,慎周疑惑地看向他,穆长闲隐晦地用指腹敲了敲太阳穴,而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慎周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而后也摇摇头并表示理解。 “穆少侠,幸苦!” 以为躲得天衣无缝的柳秋安见穆长闲突然跟一个陌生人低头交耳,伸长了耳朵也听不见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冲穆长闲的侧脸吐了吐舌头,认命进了房间,丢下头上帷帽,像僵尸一样倒在床榻上。 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穆长闲扫了眼大敞的房门,跨进屋内,小二端着盘子跟在后头。 穆长闲解下佩剑坐到桌前:“门怎么不关?”柳秋安闷闷出声:“饿扁了。”小二一听动作快速地摆好饭菜,退下时机灵地带上了房门。 “起来吃饭吧。” “好~”柳秋安翻身一个鲤鱼打挺,乐呵呵地做到圆桌前,扫了眼桌上的菜,倒吸一口凉气:“……这些是什么。” 穆长闲坐到他旁边,一个一个讲道:“豆瓣鲫鱼、东坡肘子、莼菜汤、清焖莲子。” 柳秋安皱苦了一张祸国祸城的脸,头摇如波浪:“不吃!” “……”穆长闲放下筷子,侧头看向他,笑意盈盈的明眸隐含威胁:“不吃?” 总算明白他的左护法为何日日夜夜都想要造反了。 第五章 千蛊 柳秋安不惧威胁,撅着嘴扭向一旁把后背留给他,穆长闲:“不是饿了吗?” 柳秋安哼哼唧唧了几声就当是回复。 穆长闲对他算是没辙了,却还是耐心道:“想吃什么?”柳秋安动了动耳朵,转过半张脸欲言又止,又狠狠转了回去,看上去很是隐忍! 好啊,苦肉计都出来了。 嘴角向上牵了牵,穆长闲兜了一勺莲子放进他碗里,复而拿起筷子专心致志地挑着鱼刺顺便等着他开口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柳秋安捂住咕噜叫的肚子,用眼角瞥了眼碗里的莲子,转过身做出最大退步,哽咽道:“鸡肉。” 光从打开着的窗户直射进来,他背着光,将边缘的白发勾勒出朦胧的轮廓。此时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换作他人定是我见犹怜,心肝都要碎一地。 而穆长闲挑完鱼刺,得空瞧了他一眼,不禁赞叹其演技精湛,而后无情道:“没了。” 柳秋安刚刚酝酿好的情绪,哽在半路不上不下,岔气般打了一个小嗝,看着穆长闲将鱼肉夹到他碗里,还特别整齐地围住了那勺莲子:“……?”委屈! 穆长闲似对柳秋安这副憋屈的模样很是受用,伸手碰了碰他鼓起的腮帮子,问道:“真不吃?” “不!”柳秋安撇脸躲开,连人带凳挪开了几步。 穆长闲给他盛了碗莼菜汤,忍不住带着笑意道:“那就喝点汤填填肚,免得肚子疼。” 柳秋安咬了咬牙,知道已经山穷水尽,接过如拳头大小的碗口,看了看闻了闻,直到肚子又叫了一声,这才小口小口地喝着。 喝了几口,像才想起来,咽下嘴里的汤,抬起头抗议道:“跟右护法出门,每次都有山珍海味!” “柳教主,”穆长闲漫不经心地听完,道:“我可不是魔教中人。” 柳秋安一听,继而将脸埋进碗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待会随我去趟风雨楼。” 柳秋安惊恐:“为什么!”难道要把我卖了?不至于吧! “什么毒总会有线索的。” “哦……喝完了。” 柳秋安放下碗,视线在穆长闲脸上看了一圈,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衣服也不脱地钻了进去。 穆长闲略感奇怪,微微侧头挑眉道:“你不想知道?还是你本来就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回应他的只有闷闷的打呼声,他回头看去,只见某人把自己裹成一个包子,头发丝都没露出来一根。 穆长闲吃完,又出去了一会儿。 再回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他看向被鲜红的衣袂铺满的床榻,薄被被此人踹到地上,在床脚可怜兮兮地窝成一团。穆长闲走近仔细看,若没有被闷出红晕的脸颊,穆长闲真要觉得床上躺着的是一具精致的等身木偶。 由于客栈客满,就把另一个房牌给了慎周,当卖了个人情。所以今晚要跟柳秋安挤一间,还是提前告诉他一下好。 穆长闲想着,试探地叫了床上的人一声:“柳秋安?” 柳秋安翻了个身,领口略微松开,露出的锁骨间刺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蝎子。 穆长闲潜入魔教之前,自是沿路听过一些消息。魔教之前其实不叫魔教,而是叫千蛊教。因上任教主丧心病狂抓人试蛊,把事情闹大了。最后由三大江湖世家、各个门派派出手人,还有自告奋勇要加入伐魔之征的江湖散人们,最后由武林盟领头,杀上了千蛊教,殊不知千蛊教有千百般的奇毒蛊虫。 第7页 最后双方两败俱伤,原本默默无闻的千蛊教就“顺理成章”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魔教。 想想那当年翻江倒海一手遮天的千蛊教教主,再看看眼前睡得颠三倒四的柳秋安。 穆长闲想知道他是如何坐上教主之位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捡起地上的薄被,叠整齐放在床头木柜上。接着最后看了眼柳秋安,运起内力直接从窗户口跃出去,安稳地落到地上。 午后的人并不多,至少客栈前已经没人了。 第六章 微动 柳秋安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将至,他缓缓睁开眼,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强劲的内力在体内胡乱窜动,柳秋安勉强支起身体,靠在床杆上,锁骨间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忍受,不由低吟一声,又立马咬住下唇。 温热的血液渗进味蕾,空荡荡的屋内陡然响起一人声音:“穆大侠要我转告你一声,他去风雨楼了,晚膳之前会回来。” “哦。” 面对柳秋安冷淡的态度,那人没有丝毫不满,反倒大笑了声,道:“柳公子别来无恙。” “你快滚吧。”柳秋安的眸中隐晦地闪过一丝杀意,又很快被浓密的眼睫掩在阴影里。 慎周从屏风后出来:“当年我们护送小少主,在崖山上遭到伏击,一场昏天暗地的恶战,就在我们以为要就此覆灭时,您带着柳氏死侍赶来,让我们小少主得一生路。我们成功突围找来援军,马不停蹄赶回来,而那里只剩下一堆尸体,……我们的家主日夜不休只找到了您的佩剑吟霜,他一直相信您还活着。” 方才的剧痛渐渐褪去,柳秋安伸展了一下四肢,“哦?” 慎周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柳子安大侠是青鹤柳氏难得的人才,家主这些年一直没有忘记您,……” 柳秋安站起身看也不看慎周,抬手阻止他继续开口,清凉的风裹挟着雨丝飘进屋内。柳秋安歪头想穆长闲带伞了没有,而后冲慎周挥挥手,“你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去给我的儿子送伞了。” 柳秋安转身绕开屏风拉开门扉,衣袂翩翩直奔楼下掌柜处,没听到慎周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清风派穆长闲……。” “诶~这位公子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啊?”掌柜是个半老徐娘,对着柳秋安笑得花枝乱颤。柳秋安转了转眼珠,旋即露出一抹沁人心扉的笑容:“我的朋友怕是没有带伞,可否借这位貌美的姐姐一把伞?” 掌柜娇羞的哎呦了一声,唤小二拿来了一把竹伞递给柳秋安:“公子嘴真甜!”柳秋安接过伞笑嘻嘻地又说了几句,把掌柜哄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都在冒烟。 那边的穆长闲告别秦晟,从风雨楼二楼走下,脑袋里还在想秦晟说的:石子小路左转有烧鸡。 “……烧鸡。” 柳秋安撑着伞施展轻功在屋顶瓦片上欢快地乱蹦,瞅到一抹白色的身影,眼睛一亮,连忙挥动胳膊,喊道:“穆长闲!儿子!” “……”穆长闲抬头看向手舞足蹈的柳秋安,脑门上挂下三条黑线,抬手抚住额头。 柳秋安踏着瓦片一跃而起,抬眸突然看到秦晟笑眯眯地靠在栏杆上,他收起折扇,在手心拍了拍。 柳秋安顿了顿,连忙在空中翻身躲过朝他飞来的折扇,堪堪踩在一处屋檐上,可上边青苔密布柳秋安脚一滑,眼看就要栽个狗啃泥,闭上眼先将狗日的秦晟从头骂了个遍。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整个人陷入温暖的怀抱,柳秋安先睁开一只眼,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抖沾上细碎雨点,穆长闲脚下步法一变,借着在空中下落的竹伞的力,跃到另一边的屋檐下。柳秋安盯着穆长闲的侧脸缓了缓,而后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早已飞往彼方的竹伞,吸了吸鼻子,“那是我借的伞。”可怜巴巴地望着穆长闲,又愤愤地指向雨中的风雨楼:“是他!” 此时的秦晟早已功成身退,穆长闲顺着他的指尖看去,那里只有从屋檐上流下的绵延雨帘,不解地抿紧嘴角,垂眸看向柳秋安,视线触及他咬破的唇瓣,神色微动,轻轻扫过。 柳秋安对他的异样毫无察觉,讪讪收回手,从穆长闲怀里爬出来,右脚一触地钻心的疼痛就从脚踝爬上脑袋。穆长闲手疾眼快地将踉跄的他扶住,蹙眉道:“怎么?脚崴了?” 柳秋安慢半拍地摸了摸后脑勺:“好像是。”穆长闲顿了顿又将他打横抱起:“别动。” 这时秦晟领着侍从慢悠悠的走过来。 柳秋安本来扑腾着要下来,见到来人,什么都不管了,直接脱下一只靴子朝秦晟脸上扔,秦晟稍稍侧身躲过,靴子在空中滑过砸到他后边撑伞的侍从,侍从中招啪叽倒下,后边的侍从补上他的空缺,及时为秦晟遮住雨。 秦晟拍了拍心口详作后怕般道:“哎呀,柳公子这招百里穿杨真是绝啊。秦某方才跟长闲兄促膝长谈,长闲兄走后秦某才发觉长闲兄没有带伞,这不来给长闲送来了,没想到……柳公子来接长闲兄了啊!” 柳秋安咬了咬后牙槽:“哼,眯眯眼狐狸怪。” “……”秦晟笑眯了眼,假装没听见,抬了抬手上来一个托着盘的侍从,红色方正托盘上放着一把绘梅玉柄伞。 “怪秦某招待不周,要不二位就先在风雨楼沐浴休憩一番吧。” “也好。” 穆长闲想了想应了声,柳秋安哼哼唧唧地接过那把伞撑起,侍从收到秦晟的眼神机灵地捧起地上的靴子放到托盘上,走到风雨楼楼内时,秦晟对着穆长闲邀功似地挤眉弄眼,而穆长闲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第8页 “怎么?秦兄有眼疾?” 秦晟一口老血呛在心头:“……多谢长闲兄关心,秦某没有眼疾!” 第七章 中邪 “疼、疼、疼” 屋内传来柳秋安嗷嗷的喊声,穆长闲毫不动容褪去他的鞋袜,看了眼他的脚踝轻轻按压一下,道:“还好只是轻微肿胀。” 柳秋安哎呦了声,抬手拍向无辜的矮桌:“轻点!” 穆长闲拧了条汗巾,敷在他的脚背上,按住柳秋安不安分的身体:“别动,我去要点消肿药。” 柳秋安闷闷地应道:“哦……” 他看着穆长闲出去,下巴磕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拨弄汗巾的一角,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门口有了动静,柳秋安一脸欣喜地转头看去,看到来人,笑容僵住。竟是那眯眯眼。 “柳公子。”话音随着门被关上的轻响一块儿落下。 秦晟笑呵呵地走来,鞋履在木板上敲出清脆的回响:“听长闲兄说,柳公子的脚不小心受伤了。当时我还在想长闲兄抱着柳公子,可能因为柳公子身体赢弱不便行动。” 柳秋安听着他一堆说辞,脑袋变成两个大,这些云滇秦氏也不知什么毛病,能说弯弯绕绕的话就绝不来直的。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 秦晟突然出招,柳秋安下意识运动内力又在下一秒运回丹田。结果被秦晟一掌打中,撞翻矮桌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秦晟根本没想到这种结果,惊讶地向前走一步,瞬息间又恢复平日里五分亲和五分疏离的表情。 猜错了?他不是柳子安? 这时,门被拉开,穆长闲双手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消肿药与绷带。他略过面前的秦晟看到伏在地上的柳秋安,正要问。秦晟先一步道:“本想跟柳教主切磋一下,没想到过头了。” 柳秋安艰难地撑起身体,嘴角流下一丝血。 柳秋安。”穆长闲连忙上前,把东西随意放在地上,将人圈在自己臂窝里,探了探脉搏后松了一口气。 “你告诉他了?” 穆长闲愣了一下,想到秦晟刚才是话,知道了他指的是什么,“嗯。” 柳秋安垂下头,觉得秦晟绝非因为魔教教主这个身份而来。 穆长闲疑惑道:“以你现在的内力不应该会被秦晟弄成这样。” “正邪不两立!还不是为了隐藏这个教主身份!白白挨了这么一掌!怪你怪你怪你……”柳秋安忍着背后酸疼,呲牙咧嘴道。 他的肩膀在不停颤动时不时倒吸一口气。 “好。”穆长闲生出一点愧疚替他擦去唇角血痕,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宠溺起来:“你先别动,把嘴巴闭上,给你疗伤呢。” 柳秋安依言住了口,一个红塞白瓷瓶轱轮轱轮滚了过来,他抬眸看去,只看到秦晟墨袖一角在门扇后一掠而过,复而将目光移到那光溜溜的小瓷瓶上,紧张地问穆长闲:“是不是毒药?” 穆长闲伸手拿起它拔开红塞倒出一颗圆润的药丸,好笑道:“怎可能,秦晟不会对你用毒。” 柳秋安表示怀疑:“你肯定?”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看向穆长闲:“难道是因为我是你的人?”见穆长闲怔然,又不要命地凑近调侃,二人鼻尖差点相碰,穆长闲不躲不避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塞进去。由衷希望这是个哑药。 药丸入口即化,柳秋安措不及防连吐的机会都没有,味道又苦又涩,他徒劳地伸出舌头指望能减少一点难闻味道,大着舌头道:“他是不是好龙阳,看到你对我这般关照,所以吃味了?” 穆长闲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个魔教教主好过头,可看向本人,现在这副吐着舌头眼巴巴的小奶狗模样,又觉得要是不管他,他怕是早被人绑走了。想到这,觉得自己的行为合情合理,移开放在柳秋安身上的视线。 “胡思乱想,先去沐浴再上药。” 柳秋安这就不干了,双手扒着穆长闲的脖子,哀嚎道:“你要我怎么去沐浴,我会淹死的!”说着,晃了晃自己受伤的脚,强调自己现在的惨状。 穆长闲别无他法,叹气道:“怎么?要我帮你?” “不然呢?”柳秋安天真地眨眨眼,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最正常不过了。 “……”穆长闲想晃晃他的脑袋,听一听到底有没有水声。他扒下柳秋安的手,温和道:“……来人。” 就在柳秋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门扇突然被打开,小厮们鱼贯而入七手八脚把他架起来抬走了。“穆!长!闲!” 柳秋安不甘心地仰天大喊,整个风雨楼似乎都抖了三抖。 而当事人充耳不闻,慢慢整理着托盘里散开的绷带又扶正翻倒的矮桌,这时,秦晟的影卫进来抱拳道“穆少侠,楼主有请。” “好。”穆长闲应了声,刚好问问他为何三番五次地试探柳秋安,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方才的影卫早已回去复命,他轻车熟路地走在曲折的走廊上,迎面跑来一个落汤鸡似的小厮,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穆公子!那位公子他、他在水里不见了!” “什么?” 穆长闲快步到净室,推开门绕过屏风看到几个小厮跪在浴池旁。 “柳秋安?”他扫了眼波澜不起的水面,眼尖地发现一缕漂浮的血迹,连忙附身查看,脑袋里乱成一团。 第9页 就在穆长闲准备跳下去时,从水里钻出了一个人,平静的水面乍起波澜,溅了他一身水。那几个小厮早已退下。 柳秋安扶着池边,脖颈肩窝上粘着缕缕白发,他仰头看向眼前的穆长闲,弯起眼睛眨了眨,水珠从眼睫上滴落下来。“我就知道你会来!” 穆长闲屏息了数息,眸中隐隐有火苗摇曳,柳秋安见势不对想要潜入水底,却没想到穆长闲抓住他的胳膊,他下意识挣扎,结果穆长闲并没有用力,被他给拉了下来。 自己被溅起的水花呛咳住,撩开黏在脸颊上的头发,他看了眼被紧紧扣住的手腕,心虚道:“那个……不至于吧!开个小、小玩笑嘛……” “小玩笑?”穆长闲将他按在池壁上,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疼!” 柳秋安低低叫唤了一声,胸口因呼吸而上下起伏,他推了推穆长闲没推动,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刚才那双点着怒火的眼睛,此刻尽数被闪烁的星点替代。 穆长闲不动声色与他岔开视线,但在握住柳秋安腰身时突然一顿,柳秋安对此也愣了愣: “你……” 温润的肌肤贴着掌心,怀里抱着的是他不着一物的身体,有种与白日里不同的情绪长出树枝挠着他。穆长闲侧过头调整凌乱的呼吸,试图掩盖心猿意马的情绪。 柳秋安只看到他冷冽的下颚线,诧异地抬手碰了碰他的脸“中邪了?”对方毫无反应,柳秋安睁大了眼。 真中邪了? 他试探似地慢慢凑近,两人的呼吸缠绵在一起,穆长闲放开他,跃出水面逃似地破门而出。 留下柳秋安茫然地看向他落下的佩剑:“……呃?” 第八章 拂墨 秦晟好笑地将穆长闲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你这是遭雷劈了?”想了想,自己摇摇头,用扇柄敲了敲下巴,突然拍手道:“莫非是发洪水了?来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逃命!” “是!”两个影卫从天花板上翻下来,知道主子是在说着玩,恭敬地倒退到屋外,关上门守在外边。 秦晟走向前,用扇子拨弄了一下穆长闲的湿漉漉的头发:“穆大侠这是怎么了?哦哟,耳朵怎么都红的?你难道被……” “秦晟!”穆长闲咬牙切齿打断他接下来的话。秦晟觉得奇了,相识多年,这可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这要是不调侃一下,岂不是浪费了! “真是那个柳秋安?” “你们这是一块儿洗了个澡?” “不……” 他话音未落,就见秦晟夸张地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吧!长闲兄。柳秋安就算再怎么貌美,他也是个男人啊!你、你、” “闭嘴!”穆长闲要去拔剑,却摸了个空,垂下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腰间,有些怔然。 “这可不好了,佩剑给落下了。”秦晟仿佛是他肚里的蛔虫般,啧啧道。 穆长闲心情复杂地往后捋了把湿发,而秦晟及时打开扇子挡住洒来的水滴。他看了眼说着风凉话的秦晟,走到柜前随便拿出一件衣裳,径直走到屏风后。 秦晟等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地走到屏风前,碎碎念:“我这一天天的到处跑闷得慌,你倒是告诉我让我乐呵乐呵。……长闲啊,要不我带你去逛逛青楼?” ”秦晟说着探头进去,一个毛巾迎面扑来,他连忙收回头,心道:好险好险。 这时,穆长闲换好衣裳,他拿着另一条毛巾擦了擦头发,领口肆意敞开,坐到窗边矮桌前若无其事地问秦晟道:“找我来,有何事?” 秦晟收起不正经的表情,边坐边反问他道:“接下来去哪?” “往北。” “要去燕山段氏?” “……什么都瞒不了你。” 秦晟笑了笑,提起酒壶替他倒了一盏佳酿。 雨已经停了,窗板上凝聚起水滴有规律向下滴落,溅成数点分身。 “我查不到他当上教主前的事。可他姓柳,你又说他身中奇毒,我就怀疑他就是柳子安,所以方才留下他,借机试探了一手。我想过他会反击然后从窗口处逃走或撕破伪装背水一战,也想过他会隐藏实力固拒不承认,就是没有想到……”秦晟没有再说下去,穆长闲收回窗外的视线,转了转酒杯:“嗯,可柳子安性孤傲,柳秋安他怎么看……都不像。” 他现在一脸温和不起波澜的模样可真与刚才狼狈忍耐的模样相差甚远,秦晟屈指敲了敲桌面,用折扇遮住半张脸:“你可不要因私情而包庇,柳子安可是灭了自己师门拂墨派二百四十个人,好在当时许老闭关,不然也要死在他亲手教出的好徒弟剑下。” 穆长闲略过那因私情包庇这句话,想起当时为了寻找翡翠葛的踪迹,特意拜访过临近清山派的各各门派,其中就包括拂墨派。 那山口下立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刻着斑驳的“拂墨”二字,旁边还刻着一排字——拂了一身,泪墨书成,未有归鸿。 笔迹遒劲有力,鲜红刺眼,与旁边的“拂墨”形成强烈对比。 人走在绵延的石阶上,一步一滩枯竭血渍,五年前的血腥味直到今日也没能散去。周围的竹林被风吹得撕拉响,抬眸一望骇然见到从门前延续到不知何处的血掌印。 地纹有几道深深的剑痕,顺着它找到一间勉强能遮风避雨的竹屋,里面躺着一位整日呼呼大睡的白须老儿。 第10页 说是睡觉,穆长闲却觉得他只是不想面对。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晟突然神经兮兮地低声道:“……你若真好龙阳,那。”感觉到穆长闲投来的犀利视线,秦晟的舌头在嘴里绕了个圈,笑呵呵地起身走:“罢了罢了~我再去探一探你的那位心~上~人~” 而穆长闲却鬼使神差地叫住秦晟,脱口道:“别伤他。” 话音刚落,不仅秦晟呆住,连穆长闲自己也愣了愣数息,随即转头面对窗外,摸了摸鼻梁,僵硬道:“……你走吧。” 第九章 敢问 呆了一下的秦晟,回过味来,突然猜到什么道:“……你明天要带上他一起走吗?” “嗯。”穆长闲点点头,看了眼秦晟的脸色,知道他是误会了,又补上一句:“我答应过不丢下他。” 秦晟刚想说,你这榆木脑袋!答应了就要做吗!,带着不道德思维的话在嘴边又被他自己咽下去,想了想道:“那你多个心眼,若他真是柳子安,这样缠在你身边,没有意图我是不信。你说他的毒,……我弟弟会些岐黄之术,我已经写信告诉他,待他有了些眉目我再告诉你,”秦晟顿了顿,又道:“他会不会是特意留在你身边,借你的手解他毒。” 而穆长闲想也不想:“不可能。” 秦晟真想撸起袖子,狠狠敲一下他的头,但也只能是想想。随后背过身,才正经一下又成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模样,折扇扇得鬓边青丝疯狂向旁边飞舞,不着调地啧啧几声:“色令智昏~” 穆长闲:“……” 目送秦晟离开,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穆长闲一人,只有向上掀开的窗户偶尔有鸟扑腾落下来歇脚的动静。 人一旦静下来,总会开始回忆。 穆长闲又往杯中倒满了酒,脑海里不禁又把浴池里的一幕过了一遍,方才强行压制下的燥热有要抬头的趋势。 他连忙掐断脑海里的片段,一口饮下杯中酒,盯着杯口出神了一阵。 回过神,起身从旁边桌案上端来笔墨纸,拿起汲饱墨汁的笔,开始在洁白信纸上给他师兄司寇世写信报平安。 约莫半盏茶时间,门口突然传来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起来脚步声的主人有些踌躇不决。 而穆长闲不以为意,在信上最后落款,放下笔将信纸折好,起身准备交给风雨楼的人传信。 门扇打开,那个脚步声终于歇下了,而穆长闲看到来人,那扶在门框的手动了动,硬是忍住没有摔门重新退回去。 柳秋安一身白色里衣,肩上披着还没干透的红裳,白发半干不干的披在身后。没料到穆长闲突然出来,愣了愣旋即飞快扬起嘴角,将藏在身后的佩剑拿出来:“你落下的!” “……多谢。” 穆长闲无甚表情地接过,气氛又下降了几个点,柳秋安摸了摸后脑勺不明就里,心想可能穆长闲还在生气。于是垂头酝酿了一下情绪。 这时穆长闲轻抿嘴角,“怎么不先把头发擦干?” 柳秋安抬起头,首先松了一口气,立马蹬鼻子上脸,含糊反驳道:“你不也没擦干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穆长闲眼皮跳了跳,把他揪到屋内,转身去拿刚刚攻击秦晟的毛巾。 柳秋安撇撇嘴,发现穆长闲穿得是秦晟的衣服,黑裳纹蛟,不过那上面的蛟纹与秦晟的衣裳上的蛟纹排布不一样罢了。 而柳秋安对这些细枝末节不感兴趣,盯着穆长闲敞开的领口,直到他拿来了毛巾过来,才眨眨眼,一语惊人道: “穆大侠身材不错呀。” 话音刚落,就被毛巾盖住了脸,柳秋安愤愤地扯开毛巾,看到穆长闲警告似的微笑,像漏了气般委屈巴巴地捡起毛巾盖在自己脑袋上慢慢擦了起来,动作间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眼睛亮了一下: “你刚刚喝酒啦?” “嗯?” 柳秋安弱弱道:“我也想要……” 穆长闲看了眼空空的酒杯,将它推向柳秋安,对上他疑惑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没了,你就先闻着吧。” 见柳秋安懵懵地拿起酒杯晃了晃,穆长闲弯了弯嘴角趁柳秋安还没发作,紧接着道:“把外衣给下人,我们今天就先在这住一晚,明天卯时走。” 反应过来的柳秋安放下酒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立马皱起一双秀眉,满脸都是抗拒:“卯时?不要!我睡不醒!” “……那就早些歇下” “不行!”柳秋安突然捂住心口,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糟糕,我感觉……我感觉毒已经入了我的脏腑……咳、咳。” 穆长闲:“……” “敢问柳教主平日几时起?” “嗯……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白天的太阳了,哦……今天除外……” 穆长闲沉默了一会儿,柳秋安抬起脸望向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 第十章 色令 穆长闲不忍直视地扫过他的脸,撇开话题道:“你怎知我在这?” “遇到了秦晟他告诉我的,我一开始不信,因为他当时笑得很是……”柳秋安绞尽脑汁想出一个词“居、居心叵测。” 穆长闲觉得能大致形容出来也是为难他了,“药上了吗?”柳秋安显然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伤,手肘支着桌面双手捧着腮帮子,摇摇头:“没有,我饿了……” 第11页 “饿了找我作甚?”我难道还能空手变出满汉全席吗,穆长闲心道。但看向柳秋安那幅充满希翼的表情,他忍住没让嘴角抽搐,“罢了,……你想吃什么?” 跟着穆长闲果然有饭吃,柳秋安立即正襟危坐,“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要葱花、西红柿不能带皮、汤要浓稠要熬四刻钟的、素菜只要奶白菜、” 穆长闲听得头冒黑线,见他扳完右手的手指,换了左手要继续,连忙抬手制止,半天憋出一个字:“……好。” 柳秋安疑惑地眨眨眼:“我还没说完呢。” “不用,我已经明白。” “哦。” 穆长闲如获大释起身,看了眼他的脚踝,随口道:“自己能回去吗?” 柳秋安挑眉,语气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当然不能,你想什么呢。” 穆长闲:“……”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柳秋安纡尊降贵似地伸开双臂,堂而皇之地伏在穆长闲背上,脑袋上还盖着那条毛巾。穆长闲将他带到下人们奉命临时准备的寝房,可背上的人赖了半天才肯磨磨唧唧下来,拉住他扯下头上的毛巾替他擦了擦头发,在房门前目送他走,才肯进去。 殷勤过头了吧。穆长闲疑惑不解从二楼楼梯走下,将信交给了柜前的人,突然眼皮一跳,往垂在背后的头发摸了一把,碰到奇怪的凹凸不平的触感,穆长闲立马反应过来。 “嚯!” 背后传来夸张的惊呼,穆长闲闭上眼,立马将绑着一束头发的线拉下来,回身一看,果然是秦晟,他立在二楼木栏后边,朗声道:“长闲兄要出门?这麻花辫真是好精致!这年头像长闲兄这般注意仪容的男子可不多了。” 穆长闲看了眼扯下来的线,也不知道柳秋安是哪里弄来的。放下手,不以为意地转身,留给秦晟一个背影: “待在下回来定要好好给楼主你绾个飞天髻。” 秦晟向来没脸皮,此时饶有趣味地用扇柄规律地敲着木栏,直到穆长闲消失在他视野里,才若有所思问道: “陈伯,你说长闲兄是真的栽了吗?” 他身边的陈伯铿锵有力道:“这世上一见钟情之人自是有,穆少侠年方十九总归会有倏然间的悸动。只不过……” “只不过结果会是善果还是恶果,就不得而知了。”秦晟笑眯眯地接道。 陈伯对上他的视线,略略颔首。秦晟又站了一会儿,而后漫不经心地把折扇递给他,走过他身边时,轻轻说了声:“去吧。” 陈伯打开折扇一角,垂眸往扇骨上觑了眼,看清楚了上面的字,与秦晟背道而去,在一个转角后突然消失无踪。 另一边,趁雨后人少直接用轻功到石子小路的穆长闲正一手递铜钱,一手接过纸包鸡。这时,忽然感觉背后紧紧粘着一道视线,穆长闲不动声色,平常地转身跨出门槛。 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他用余光观察地上荡开细微涟漪的水坑。 空气中飘散气味芳香的纸包鸡,穆长闲突然回身抬腿踢去,那个人猝不及防在地上滚了三圈,身上的灰布沾满了水污,见被发现,毫不犹豫一头钻进旁边的小巷里。 穆长闲本想去追,看了眼手中的纸包鸡,想起柳秋安还等着他,跨出去的腿顿了顿。 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穆长闲愣了愣,晃晃头将柳秋安从脑海里晃了出去,再抬腿去追,却早已为时已晚。 穆长闲只好踏着屋檐原路返回风雨楼,心里一直在纠结。 ……我难道真中邪了? 秦晟那句色令智昏陡然从他眼前飘过,他惊得差点踩空从屋顶上翻下来。 第十一章 话音一落 穆长闲没有直接从窗棂上翻进去,而是规规矩矩的从风雨楼的大门处进来。柜前管事的看见他颇为感叹的点点头,这年头遵纪守法的江湖人可不多呀!穆少侠真是一代楷模! 穆长闲路过柜前,感受到投来的视线习以为常地朝他们弯起嘴角。 管事打着算盘的手指停滞住,后边的两位奴婢凑在一块羞红了脸。 而作俑者轻车熟路地拿了一壶酒,循着记忆来到柳秋安屋前,跨进房门大敞的房间,欢迎他的是一滩……血红的物体,右眼皮隐隐地跳动一下。 “长闲兄回来了啊。” 穆长闲抬眸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宽长的矮案前秦晟好整以暇地盘腿坐着。穆长闲又将目光移到地上的柳秋安,他的白发铺散开,烛光照耀下隐隐有流光流转,俯身拨开遮住柳秋安脸的发丝,惊疑道:“他……怎么了?” 却见柳秋安唔了一声,翻了个身大字展开。 穆长闲:“……” “我来的时候柳公子就已经这样了。”见穆长闲狐疑地看过来,秦晟气笑道:“看我干什么,你不信啊,我发誓我没动他一根毫毛!” 这时,地上的柳秋安突然挺尸,抱住穆长闲的腿拽着他的下摆爬起来,停在他手中的那包纸包鸡处耸动鼻子,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拖着穆长闲挤开坐在案前的秦晟,舔了舔嘴唇清澈的眼睛里冒着星光。 穆长闲:“……” 被狼狈赶到一旁的房主,从怀里摸出一把折扇:“这下相信了吧” “嗯。” 他放下酒壶,把纸包鸡推到柳秋安面前,芳香的气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柳秋安嗷呜一声埋头大干,一旁的秦晟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十分眼红:“不厚道,也不给我带一份,长闲兄你也忒不厚道。” 第12页 穆长闲笑了笑,望向愤愤不平的秦晟,“什么时候楼主也缺吃食了?哦,我说要给你绾飞天髻,来吧楼主。”柳秋安心虚地看了穆长闲一眼,又立马专心致志地投入填饱肚子的大事中。 秦晟反应极快,立马道:“哈哈,那什么,其实我来柳公子这等你回来的。去的路上是不是被人跟踪了?” 穆长闲挑眉看了他一眼,视线望向桌案上的烛灯回忆道:“那人身量不高,身着灰衣,脸……被一个面具挡住,那个面具跟他的打扮完全不搭,素色精致有一只欲飞的蝴蝶。” “说着倒是像柳长安戴着的面具。” “你说那人是柳秋安?” “八成是,我听说柳秋安练过缩骨功。” “噗!”一旁认真吃东西的柳秋安,把一半的嘴里的鸡骨头吐飞了。那鸡骨头在空中划过,撞到穆长闲胸前又掉到他的衣摆上。 秦晟好笑地用小布巾捏起那块被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放回到柳秋安面前,不怕事地说了一句:“柳公子您的鸡骨头!” 而柳秋安僵硬的扭头看向秦晟,紧抿唇瓣。我什么时候练过缩骨功了?这两人是不是故意探我!想着又将视线落到面前的穆长闲身上。 穆长闲被瞪的莫名其妙:“嗯?”柳秋安冲他笑了笑旋即状似随意道:“仿作一个面具也不是很难。”竟然当面栽赃!天理何在! 柳秋安内心悲愤无比,抓起鸡肉狠狠啃了一口! 穆长闲也这样觉得,“的确,若真是柳子安为何还需要偷偷下手。” “其实上午遇见二位之后又分离了一段时间,陈伯告诉我他觉得有人一直在马车后面跟着,后来我让影卫去查,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柳秋安与穆长闲将目光转向他,异口同声地道:“什么?” “想知道?”秦晟高深莫测地扬起眉毛。不料那两人商量好似的道:“不想。” “……!”秦晟的高深莫测没找到落脚地,顿了顿,旋即敛眉自顾自继续道:“其中一个影卫跟着你们进了客栈,长闲兄应该知道。” 柳秋安看向穆长闲,穆长闲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当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一道视线,想来是风雨楼的影卫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现在想来,当时盯着他们的其实根本不是风雨楼的影卫。 秦晟摆摆手,有一个影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半跪着讲述道:“当时穆少侠坐在居中有空位的位置,在穆少侠左侧方有一位神色不对劲的男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易容了,他时不时看向穆少侠。不过一会儿穆少侠桌前多了一位客人,是个背着长刀的。奇怪的是,那男人见到那长刀的男人,立马起身走了。似乎很慌张,出门前还不小心撞到了别人,右手露出一截胳膊,那上面有一道绕着手腕的伤口。” 穆长闲:“背负长刀的是幽州慎氏,他名慎周。” 秦晟:“幽州慎氏家主的股肱之臣——慎周,他怎出现在这?见到慎周很慌张,他是慎氏的人?慎氏的人跟踪你作甚?长闲兄初入江湖应与他们无仇无怨。” 烛蜡沿着设计讲究的烛台凝固在桌面上,穆长闲陷入沉思。 柳秋安举着油腻的小爪子无处安放,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想到了一个人又觉得不可能将他的名字从脑袋里划去,这时穆长闲倏然道:“蝎手,他不是怕慎周,是旁边有他害怕的东西” 柳秋安惊讶了一瞬,抬眸看向他,自己方才想到的就是这个蝎手,可这不可能,当初是他自己亲手将…… 秦晟像是提起了兴致,言简意骇道:“蝎手,作恶多端,踪迹难辨,目标通常是面容姣好之人,轻则毁其容重则撕其脸皮套在自己脸上。当初他看上青鹤柳氏的二公子的脸,出手时,被柳秋安砍去一只右手。” 柳秋安在心里白了个眼给自己倒了杯酒,哼唧,就算我不出手二哥也能将他捅个对串。 “如果真是蝎手,那他图什么。自从柳子安砍掉他一只手后就一直没有出来作恶,五年了黄花菜也该凉了,他又出来作甚?被砍掉的手怎么长出来的?”秦晟抛出了几个问题。 柳秋安趁这个空档对穆长闲眨眨眼指了指酒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穆长闲秉着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原则,倒了杯酒,举起酒杯送到他唇边。 秦晟的视线在面前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倏地合起折扇敲了一下桌沿,敲出一个结论:“……是不是魔教!” “噗!”柳秋安呛咳了一下。 穆长闲抹了一把脸:“……” 秦晟幸灾乐祸地假惺惺道:“又怎么了,柳公子?” 柳秋安这回特有底气地扬起下巴,拍了拍桌子:“你们名门正派是不是解决不了的事都要往我们魔教头上扣!” 秦晟拎起那块捏过鸡骨头的布巾,笑嘻嘻地递给穆长闲灵活地避开对方要吃人的目光:“秦某就是开个玩笑,这个蝎手专爱美人,你们说谁最有可能吸引到他?” 话音一落,两道视线齐刷刷看向同一个方向。 柳秋安:“!” 第十二章 我的前辈 柳秋安下意识抱紧自己道:“肯定不是我!劝你们少动歪念头!” “就是吓吓你。”秦晟摇摇头,一副得逞的嘴脸,无视柳秋安的羞恼,旋即对穆长闲道:“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而今日他已在你这吃了个苦头,想必近日不会再来碰钉子。” 第13页 柳秋安哼了一声,心想:陈伯,是白日那个气息绵长的车夫吗?想着,又瞥了一眼秦晟,他手执一把绘着青山浮云的折扇。柳秋安不禁疑惑这人哪来那么多折扇?莫非每个风雨楼都有一间专门给他放各种折扇的暗室。 穆长闲看了一眼不知神游到哪个神仙家里去的柳秋安,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壳,而后与秦晟一起出了房门,留柳秋安捂着脑袋,独自纳闷——谁打我! 半个时辰后,用完晚膳,沐浴回来的穆长闲推开房门前,突然听见从房内发出一阵短促的声响,他抬眸扫过屋内,停在桌案下的一团……被褥。 他走到桌案前,俯视那团“糯米糍”,组织了一下语言,屈指敲了敲暗色桌面,问出疑问:“你裹着被子躲在桌下干什么??” 那团“糯米糍”抖了抖,似乎还卷了卷被褥,把自己包的更严实了。 穆长闲支着下巴想了想,随后半跪蹲下碰了碰那团“糯米糍”,那团“糯米糍”灵活地躲开他的手,带着坚定不移的信念,慢腾腾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还警告似的“唔”了一声。 穆长闲稀奇地观察了一番,觉得怪顺眼的,但魔教教主要是就这样闷死在风雨楼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当机立断扯住被褥一角用了点内力轻轻松松将被褥掀开。 “糯米糍”露出了里面的红豆内馅!柳秋安猝不及防呜哇一声,特生气地看向穆长闲。 穆长闲已换下阴沉的黑裳,此时的广袖白衣让他本身就有的温和舒朗更添几分潇洒和不浊于世。 柳秋安一时间气也消了一大半,心情也舒服了不少。 被赤裸裸盯了好一会儿的穆长闲好笑地看着地上的人吭哧吭哧从桌子下面出来。 柳秋安胳膊撑在地上,感觉自己失了魔教教主威严!于是仰头望向穆长闲,横眉竖眼强行凶恶道:“大胆!把被褥还给本教主!” 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看到穆长闲勾了勾嘴角,明显轻视的表情,柳秋安不爽到极点,张牙舞爪地从地上蹦起扑向他,把他扑了个屁股着地。 没打算挣扎的穆长闲垂眉看向他,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充斥在他鼻间,视线转了一圈停在他脸颊上疑似糕点的碎末渣,心下有了答案,随即弯起眼睛: “风雨楼里的东厨少了一盘糕点几坛美酒,你知可晓?” “啊?”柳秋安一副茫然的模样。 “柳教主为何要躲在被窝里吃糕点。” 柳教主阴谋败露:“住、住口!本教主让你说话了吗!” “我用得着躲着吃点心吗!” 穆长闲把到嘴边的“用”吞进肚子里,摇摇头一派纯良:“自是不用。” 柳秋安抱臂,更是理直气壮道:“本教主内力又消失了,躲在桌下是防蝎手突然夜袭!” 穆长闲觉得完全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乎点点头:“嗯!” 柳秋安看着眼前的穆长闲,一手抓起他的手腕一手按在他的脉搏上,摇着快要翘到天上的尾巴:“本教主现在要探探你的底,不准反抗。” 穆长闲果真不动,倒是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那透着清朗的眉目,平白多了几分邪魅。而柳秋安已经陷入短暂的震惊中,他松开他的手,如墨眼眸穿过灯火望向穆长闲。想为何此人直到如今才入江湖,三年前才创立的清风派竟会出这般非同小可的弟子?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眼前飘过一行字——这大腿此时不抱何时抱?!! 他立马拉住穆长闲的手,惊叹不已:“本教主看你根骨奇佳、天赋异禀、身具慧根、命络不凡,待在正派着实可惜,要不要考虑入我魔教?” 穆长闲失笑出声:“师父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我又岂能背弃师门。” 柳秋安意外沉默了许久才点点头,看上去很失落。“的确,怎能背弃师门……”他顶着醉意上头的脑袋,站起来走了几步。 身形突然一顿,拂墨派血水成河的一幕倏然出现在眼前,拂墨弟子愤怒绝望惨叫声在脑袋里混合为不绝于耳的嗡嗡声。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不稳地踉跄几步,心神俱乱间胡乱一抓,抓到一个人的手,身体忽然陷入一股带着沐浴后清香的温暖。 “是毒又发作了?”穆长闲握着他的手不觉紧了一分,尽力让自己用平淡的语调道。 柳秋安倏地清醒,呼吸渐渐调整过来,仰起头刚好可以靠在穆长闲的肩窝里,他笑了笑,熟练地撒谎道:“嗯,好疼……” 不知是醉了还是余惊未散,躺在床榻上被褥盖在身上时脑袋依旧浑浑噩噩的,眼皮重如灌铅,柳秋安却仍挣扎着不肯闭上,拽了拽穆长闲的衣袖,扯东扯西: “你说我还有救吗?” “……有的。” “方才你救驾及时,……要不我封你做中护法吧!” “嗯……”穆长闲坐在床头,床上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垂落在床榻上的发丝。青丝与银丝纠缠在一起,柳秋安偶尔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含糊了几句穆长闲没听清。他们一个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一个在正经回答,就这样持续了半柱香时间。 突然,柳秋安义正言辞的开始教育起穆长闲来:“虽然正邪不两立!但我也是你的前辈,武林世家看上去襟怀坦白,可他们会……”眼前倏然一片黑暗,原是穆长闲的手心覆在上面,柳秋安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 第14页 “睡吧,我的前辈。”穆长闲温柔的声音让他心中藏匿的浮躁不安无处遁形,纷纷化为一滩水。 柳秋安扒开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张了张嘴巴,半响才吐出三个字:“……你别走。” 穆长闲点点头:“好,我不走。” 柳秋安挪了挪地,示意穆长闲躺下,穆长闲犹豫了一下,还是熄灭了床头烛火,翻身躺下。 两人合衣而卧,柳秋安抱着被褥看着穆长闲沉静的侧脸,终于撑不住眼皮打架,沉沉入睡。 是梦。 “他们会将你抛入沼泽,当他们的垫脚石,他们会拿着你这把利器,杀尽天下所有阻碍他们的人!利用你、毁灭你……而他们享尽一世盛名!” 第十三章 啃了一口 是梦。 蛊虫穿过肌肤钻入血液里不断翻搅,被铁链绑住的柳子安疼痛难耐狂躁地发出几声低吼,看守牢笼的守卫拔出佩剑浑身哆嗦。 身上渐渐浮现异样的图腾,在意识消失前,脑海里反复回荡的是二哥的这句话。 “他们会将你抛入沼泽,当他们的垫脚石,他们会拿着你这把利器,杀尽天下所有阻碍他们的人!利用你、毁灭你……而他们享尽一世盛名!” 牢笼旁是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在那尸堆里有一个熟悉的脸庞——武林盟主的徒弟,此刻却是死不瞑目,脸上失败的图腾像焦黑了一般若有若无冒着缕缕烟雾。 柳子安不过是晕厥了一瞬,手臂与脸颊皆布满了完美的图腾,剧烈的疼痛随着内力大涨而渐渐消逝,内心控制不住得生出对血的渴望,意识迷糊间,仿佛听见有人愉悦地发出声,带着那份按捺不住的欣喜,低声道:“杀了他们。” 那声音好像还没经过变声,黏腻的如同饴糖,可说出的话却是异常骇人。这两者相衬,诡异的让人不禁汗毛倒立。 那话音刚落,身体不受控制地冲出牢笼瞬息间拧断那些守卫的咽喉,身上的象征青鹤柳氏的衣裳沾满斑斑驳驳的血垢,肩头上纹着的白鹤高昂脖颈似在发出悲哀的唳啸, 得到通报赶来的男人看到他身上的图腾,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发出的笑逐渐癫狂,“好儿子!你比你大哥慎渊有出息!有了这种蛊!从今往后其余世家都将臣服于我!连武林盟都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什么盟主、世家之首……” 意识刹那间清明一瞬,身体再次竭力倒到地上时,从那人兴奋过度的自言自语中捕捉到只言片语。 臣服、慎渊。 慎渊……慎渊…… 好像睡了有百年之久,有熟悉的声音如利刃割开黑暗——“子安!快跑!” “……慎渊?”柳子安抬手遮住阳光,好久不见光的眼睛受不了地微微眯起,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复得生机。 还没清明几分,下巴就被人狠狠捏住,被强行喂下一颗药。瞬息间仿佛有清凉流水沁进快要生锈的五脏六腑内。手里被塞进一把剑,握剑的手,好像练了无数次剑法那般沿着胳膊传来阵阵酸疼。 慎渊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子安,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眼睛已经能清楚看见周围景与人,这里是青鹤柳氏囚牢的后山,二哥的死侍们在旁边整齐站着,再看向一脸痛苦的慎渊,就算有一段记忆空白,想起那段牢笼的日子,也该猜到了一二。 也许太久没说过话,柳子安只是颔首,面无表情身体机械地跟着死侍穿梭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跑了三天三夜,他们如铜壁般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不语一言。 眼前陡然出现被拧断咽喉的守卫,他们死前扭曲的面庞,还有在牢笼里眼睁睁看着那条紫得发黑的蛊虫慢慢钻进去身上被人强行割开肌肤里,四肢被铁链绑住,内心只剩下对未知的恐惧与愤怒。 一股骇人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柳子安一时恍惚,眼前的树枝晃出数个影子。——曾皎皎明珠、万人敬仰的柳少侠,现在从枝梢上跌落在布满枯叶的泥土上,像一只被折断翅膀从云端跌落的白鹤。 他踉跄着爬起,而林间突然跑出一位衣冠楚楚的少年,那位少年惊慌的神色在见到地上的柳子安时突然凝固,抬眸看向守卫在他身边的死侍,神色诡异地恢复平静。 柳子安略略一顿,抬眸看向他。少年悠闲地侧耳听越来越近的打斗声,突然神经质地笑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盒子,盒盖被指腹迅速划开。 一只紫的发黑的蛊虫趴在盒沿上,瞳孔急剧收缩,有东西在血液里开始翻涌。 “是你……慎七公子!” 柳子安瞬间反应过来,怒视眼前的慎诗之,他拨出手中“吟霜”,剑尖只离那少年心脏一分时,堪堪停住。从袖口内延伸出来的鲜红图腾立马侵占手背而后缓缓舒展开“枝叶”。 不自觉地回身反手扫开朝慎诗之出手的死侍,周围突然一片死寂,连方才的打斗声也戛然而止。 他的理智再次被麻痹,郁郁葱葱的树林变成鲜血淋漓的修罗领地,归鸿齐飞,其鸣哀哉。 浑浑噩噩中,血色的封存已久的记忆如冲破堤坝的洪水。 那吟霜剑划着血水在石阶发出尖锐的声音。尚还有一口气的拂墨弟子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空洞的眼窝流下两行血泪,徒劳的张着被割去舌头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在夜幕上血月的照耀下,越来越多的人拖着残躯满身血污地匍伏来抓住他的衣袖、下摆,张着嘴哀嚎,把他围成一圈要将他埋没。 第15页 画面一转,他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了几步,手中的吟霜仿佛有千万斤重。周围寂静无声,偶尔有乌鸦突然尖叫起扑簌着带着血丝的翅膀从一处残垣飞到另一处断壁上。它血红的眼睛盯着孤身立在地纹上的柳子安。 他像误闯他人领域的野猫般心神不定地打量周围一切。眼前陡然闪过一个黑影,肩膀被人推了一掌,来不及反应,地纹突然变成沼泽从里面伸出几百只手,他们抓住他的袖口握住他的脚踝用力将他往下扯,吐着气泡的沼泽凸现出燕山段氏的几百张人脸, 他几乎癫狂地挣扎,平静似水的面色终于被击破,他无意识反复喊着不是我杀的! 手中的吟霜长出黑色的根与他的手掌连为一体。 仿佛在无声宣告——就是你。 就要绝望被沼泽没顶时,眼皮仿佛被人强行掀开,如溺水之人重获呼吸。 “舍得醒了?”穆长闲叠好布巾覆在他冷汗淋漓的鬓边,问道:“噩梦?” “……嗯”这场噩梦无限重复,每每看到自己的手,眼前就会被鲜血遮蔽。 柳秋安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活人,毫不犹豫抬手往穆长闲脸上掐了一把肉,又立马缩回来。 “怎么睡得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穆长闲吃痛地揉揉脸,“已经巳时了。” 很快平静下来的柳秋安,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半睁迷蒙的双眼迟顿道:“哦……” 穆长闲拿来一杯茶水喂到他嘴里,柳秋安含在口中咕噜咕噜几声漱口,要重新吐出来的时候,一块拧干的布巾迎面盖来,差点让他吞下了那口“漱口水”。 被人服侍着洗漱完的柳秋安毫不见外的在穆长闲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起来。 “我有没有说梦话?” “嗯?”穆长闲想了想,好像除了被啃了一口,什么也没听见,于是回道:“没有。” 柳秋安微不可置地松口气,盯着车顶看了好久,直到一只手从眼前伸过,视线突然一转黏在穆长闲手上的一口牙印,顿时惊了一下,感觉到穆长闲的目光,连忙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往自己嘴里塞软软的点心。 脸皮堪称厚如城墙的教主,此刻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第十四章 糊了一脸 柳秋安舔了舔粘上点心渣的嘴角:“我梦回以前……” 穆长闲的动作顿了顿,听柳秋安继续道:“我被抓到一个土匪窝里,他们没杀我给我下了迷药。我浑浑噩噩地在匪窝里待了许久。结果有一天,他们把我带出来烧了我的家,握着我的手让我自己杀了我的亲人……” 气氛变得凝重,穆长闲看向敛眉垂目的柳秋安,想要安慰他,可事情已经发生,什么安慰都是徒劳。 “后来,我的知交找到我把我救出来,他是有权有势的地主之子,他雇来十几个护卫带我离开,他们带着我逃了三天三夜,路中却遇到一队人马遭到劫匪拦路抢劫,他们之中还有十二三岁的少年,那个少年正是知交之弟。之后我们与劫匪厮杀起来,少年被他的人马护着成功撤离。那时活下来的只有奄奄一息的我和两位重伤的护卫。” 柳秋安抬眸看穆长闲反应却发现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于是挑眉道:“然后我就被千蛊教教主捡走了,他治好了我,还给那两位护卫做了假肢。之后千蛊教被武林正派围攻了几次,他抱着他的蛊虫们甩手不干了,把我丢上教主之位,他跑了还不忘给我下蛊,我一气之下,听闻外面都称千蛊教为魔教,我就把教名改了~” “……”穆长闲蹙眉问道:“给你下蛊?所以你身体的异状不是受毒所致,而是蛊?” 柳秋安半响才反应过来,试图争辩道:“怎么了,我又没说是毒!” “嗯?”穆长闲的嘴角上扬,温和地提醒道:“昨日早晨,你称自己身中奇毒。” “嗯……有吗?”柳秋安眼神游移,心生一计,突然间窜到车厢另一个角落里,睁大眼看向穆长闲,惊恐道:“我好像失忆了,你、你是谁来着?” “我?”穆长闲挑眉,手撑着座位身体慢慢朝柳秋安靠近,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的中护法,我的教主。”他抬起手臂按在柳秋安身后将他困在原地,柳秋安打了一个激灵,仰头望向穆长闲,讪讪道:“有话好好说嘛~” “所以你身中此蛊,是如何能服众的?” 柳秋安抬脸:“靠这个!” 穆长闲蹙眉:“?” 柳秋安眨眨眼:“脸啊!每次教中开宴会,要是没个长得好看的教主在场,他们怎么下饭!” “……”穆长闲理了理思路,发现思路已经被弄成一团乱线,他收回胳膊掐了一把眉心。 怎么办,好有道理。 “你看,带着本教主是不是很赚!” “我是不是还要倒贴?” “倒贴?”柳秋安捏着下巴歪头想了想,继而带着一点兴奋问道:“是肉体的那种?” 穆长闲愣了愣,抿住嘴角避开话题道:“说实话。” “我……”柳秋安不服气地与穆长闲对视良久,最终哼哼唧唧老实道:“有内力的时候出来处理事务,没内力的时候就假装闭关,”他顿了顿,张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陡然加重道:“此行出来是为了找到当初的土匪报仇!” 穆长闲垂眸看了他一会儿,随即收回手臂坐回原处,波澜不惊道:“……好,日后不准撒谎。” 第16页 “哦。”柳秋安伸展了一下四肢,双手交叠放在头后,一派悠闲道:“我说了那么多了,礼尚往来,你也得回个礼吧?” “……”穆长闲不语,思考他方才所述的真实性。 柳秋安:“喂?” 穆长闲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的亲人已故,我孤身流落街头,最后巧得机缘拜入清风派。” “这……” 马车外渐渐传来熙攘声,穆长闲弯起眼睛朝他笑道:“告诉你了,但究竟真与假,你就自己猜吧。” 柳秋安反应过来,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你!” 屋外车夫的声音与他同时响起:“二位公子,桃镇到了。” 柳秋安剐了他一眼,起身要从车里钻出去,却被穆长闲握住肩膀,下一秒被帷帽糊了一脸,柳秋安抓住那顶帷帽,白色的帷纱在指尖厮磨,他诧异了一下。 而穆长闲早就下了车,此刻握着车帘,适宜地替他解惑道:“我去客栈拿的。” 柳秋安听到客栈,突然想起那把借来的,却已随风雨而去的竹伞,穆长闲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抿了抿嘴角,轻笑一声:“放心,伞已经还了。……若是等你记起来,黄花菜也该凉了。” 柳秋安闭眼吐了吐舌头,给自己戴好帷帽,借着穆长闲的胳膊下了车。 此时的魔教教内,左护法踩着瓦片翻身进了房屋,随意拍了拍箭袖上的尘埃。 屋内的桌案上放着两叠高高的信封,右护法就坐在桌案前,埋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来到桌案前,头疼地皱了皱眉头:“怎么那么多信?” 小右头也不抬,道:“是教主写的,他让我按情况寄给风雨楼。”小左拿起一张信封看了看,上面又贴着一张命令的小纸条:蝎手死了就寄这个。小左不解地喃喃念着“蝎手”二字,突然鼻子一痒,冷不丁打了个哈欠。 “噗。” 小左捏着鼻子,眯起眼看向明显在憋笑的人:“你笑?” “没有!”小右坚决否认,可一张嘴连串的笑声从嘴里吐出来,“哈哈哈哈哈” 小左羞愤地双手拍向桌面,叠起的信封哗啦一声洒了满桌:“下次你当反派,要不是教主踩下机关,我怕早被那个穆长闲削干净了。” 小右连声道好,假肢与真胳膊抱着笑疼的肚子,意犹未尽。 小左咬牙切齿道:“闭嘴!”这个笑点奇怪的家伙! 第十五章 像小尾巴 这个桃镇倒是八街九陌、车水马龙,柳秋安拉着穆长闲的袖口,蹦蹦哒哒地四处张望,突然觉得今日耳旁怪清净的,转着眼珠努力想到底哪里不对,步伐也慢下来了。穆长闲感到衣袖上的受力变大了点,带着疑惑回头见到异常安静的柳秋安, 像看穿了帷纱后的人的心思,扭回头很不是滋味道:“秦晟不与我们同道。” 听到这句话,柳秋安终于解开困惑,心花怒放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穆长闲觑了他一眼,微不可置地咬了咬后牙槽,这“哦”是什么意思,开心还是难过? 烈日下,倏然有一阵风自后从耳旁刮过,穆长闲动了动眉梢,接着就听到一声“闷响”和柳秋安低呼。 “啊!” 绵长的哀嚎从脚边传来,穆长闲垂眸看着捂着额头的柳秋安和落到他身后的帷帽,他抬头又看了看店铺前的灯笼杆:“……” 他心情复杂地扶起柳秋安,右手拿起帷帽立在柳秋安肩上挡住闲杂人纷杂的视线,左手撩开他的额间碎发仔细查看,随后拍拍他的脑袋,温声道:“没事,就肿了一个包而已。” “啊?”柳秋安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重复道:“而已?” 话音一落,他就被穆长闲拉着向前走,柳秋安小心翼翼地摸摸额头,摸了一圈都没摸到穆长闲口中传说中的包,才知道上当了,当即羞恼道:“大骗子!” “嗯?”穆长闲闻声突然停下,柳秋安一头栽在他的背上,穆长闲转过头视线像确认似得在他额间逡巡:“有点擦伤。” 柳秋安抬手揉揉撞疼的鼻子,抬头看了看面前房屋的牌匾——医堂,阳光有些晃眼,柳秋安眯着眼看了好几眼才看清楚,当即往后退:“就一点点而已,就不用来这了吧!” “用。”穆长闲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道。 柳秋安挣脱他的手,转身想跑却被拎猫一样被穆长闲拎起来,按在医堂内的木椅子上。穆长闲安置好他去了趟柜台不一会儿又回来。 柳秋安警觉地望着他,直到穆长闲来到眼前,柳秋安心知反抗是徒劳的,当机立断闭上双眼。 果然下一秒从伤口上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柳秋安在心中将可恶的穆长闲挠了一遍正准备磨爪挠第二遍的时候,一块布巾轻柔地覆在额间将那疼痛细数履平。 柳秋安诧异地睁开眼,视线落在他的手心间。 穆长闲见他睁开了眼,顿了顿收回手:“疼?” “不疼,”柳秋安脱口道,怔然了一下,又弱弱补上一句“一点点疼。” “那也没用了,药已经擦好了。”穆长闲难得无赖地扬眉道。 柳秋安耸耸鼻子,不跟他一般计较,拿起身边的帷帽,捏着鼻子从充满药味的医堂跑出去,等着穆长闲结账出来。 柳秋安将帷帽作扇呼哧呼哧扫走鼻间余留的草药味,心道:真是到哪都要跟着要命的味道碰上。 第17页 百无聊赖地望向穆长闲的身影,突然感到数道目光投向这边,他左右看去,发现有意无意投来目光的都是些江湖人士。 此时穆长闲已经出来,看到他左转右转的脑袋,笑道:“他们腰间挂着红绳系着的木牌,看见了吗?” 柳秋安侧头看去,果然那些江湖人士的腰间各个都挂着木牌,随即他垂眸看向穆长闲的腰间,他的腰间只有一块玉佩没有木牌,那枚玉佩色泽莹润看着不凡,柳秋安粗略扫了一眼,只觉隐隐有些眼熟。 而后抬眸看向穆长闲,回道:“的确,他们是要去参加螭吻会的??” “嗯。” 螭吻会十年一次,报名者获得刻着雨齐宫宫纹螭吻的木牌,将此物系于腰间赴往水泽城参赛,获胜者将可以从雨齐宫的珍宝楼里取一件他想要的东西。 人人皆知雨齐宫的珍宝楼无奇不有,不仅有奇珍异宝还有绝世秘籍还有吹毛利刃的旷世兵器。前去的大多是热血的年轻侠客亦也有毕生都在追求绝世秘籍的前辈。 而螭吻会并未规定赴往地点的路上禁止互相争斗,于是这遥远的路途上,常常见到有系着木牌的参赛者暴尸荒野或悄无声息在客栈里死去。 可是距离上次螭吻会结束,才过了六年,为何突然提前? 柳秋安想着,身体自动跟在穆长闲后头,像条小尾巴。 “上次螭吻会是柳子安获胜。” 穆长闲突然蹦出一句话差点让柳秋安踉跄出去。 “怎么了?” “天气真好!” 柳秋安讪讪地摸摸后颈,小跑到穆长闲身边,倏然想起侧头看向穆长闲被阳光照耀到发光的侧脸,疑惑道:“你怎么没参加?” 第十六章 皮肉劫难 “看路,再撞到头就把你绑在医馆里。”穆长闲目不斜视轻轻说道。 却让柳秋安打了个激灵,连忙转回头认真看路。 待他老实了一会儿,穆长闲才回答他:“我此行是代师父应邀前赴水泽城观赛。” “哦。”柳秋安面朝前方,眼珠朝穆长闲移动了一点,:“对了,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翡翠葛,是要干什么?” 穆长闲止住脚步侧过身,看着屏息凝神的柳秋安,勾起唇角道:“不告诉你。”话音一落,他从柳秋安身前走过进了一家客栈内,柳秋安愣了愣,反应过来冲他做了鬼脸,两步并一步追上已经取了房牌,正准备上楼的穆长闲,他身手可谓敏捷地跳到穆长闲背上。 好在穆长闲及时抓住扶栏,免去与背上这人当场一起滚落楼梯的下场:“……” “哇”柳秋安搂着他的脖子惊讶道:“下盘很稳啊,年轻人!” 穆长闲扬起眉,一字一顿低声道:“柳秋安!”柳秋安顿时察觉事态不妙,赶在穆长闲要扒他下来时夺过他手中的房牌,飞一样窜上楼撂下一句:“再见!” 楼梯上的路人几乎贴在扶栏上,目光惶恐地望着背后升起一团火的穆长闲,像螃蟹一样慢慢挪过,唯恐被殃及池鱼。 穆长闲抬手捏了捏眉心,快步上楼来到玄字叁号门扇前,柳秋安手背在身后,乖乖地立在旁边,冲他扬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穆长闲摊开手掌露出手心上的一枚钥匙,让柳秋安看了一眼又收起来,抱臂垂眸看着他。 “误会……”柳秋安摘下帷帽对着穆长闲上下挥动“穆少侠,热吗?要不先进去躺着,我慢慢给你扇?” 几缕发丝在微风徐徐飘摇,穆长闲向上牵动嘴角表情略微松动,给门开了锁,抬手在他颊肉上掐了一把:“还玩?” 柳秋安以为已经逃过一劫,正一脚踏过门槛却措不及防遭此皮肉劫难,嘴里含糊道:“疼,唔……不敢了!” 穆长闲这才松手饶他一命,如此同时,突然有人叫住他:“穆少侠?”穆长闲转身看到来人略微惊讶,旋即拱手道:“慎前辈。” “果真是你,我还道我看错了。”慎周走到二人面前朗声道。 柳秋安暗道一声晦气!觑了一眼慎周腰上的红绳木牌。 此时,穆长闲也注意到了慎周腰上的红绳木牌,:“原来慎前辈是要去参加螭吻会。” “没错”慎周大笑几声,视线落在穆长闲腰带上诧异道:“诶?穆少侠怎没参加螭吻会?我还想着能有机会在水泽城跟穆少侠过上几招!” “在下是代家师观赛更有要事在身,若前辈想要给在下赐教几招,在下随时奉陪!” 柳秋安躲在穆长闲身边伸长耳朵,在他肩后露出一顶白毛。 “好!”慎周爽快应道,将目标转向那顶白毛:“柳……”话音未落,柳秋安已经抱住穆长闲的胳膊将他拉进屋内,接着关门插销,一气呵成。完全不给敌人任何机会! 慎周对着一面冷冰冰的门扇,嘴角抽了抽:“……公子。” 第十七章 嗷呜嗷呜 “嘘!”柳秋安捂住穆长闲的嘴,将他按在中间的蒲团上,语重心长道:“我看此人居心叵测,接近你定是别有用心!” 穆长闲握住他的手腕,重新得以呼吸:“你莫非早就认识他?” “啊?”柳秋安眨眨眼,装糊涂道:“对,认识!昨日扰我清梦的人!饶人清梦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穆长闲看了他一会儿,将人从身上扒下,笑道:“好,那总不能待着饿肚子吧?” 第18页 柳秋安打开窗框,掀起衣摆一脚踏在上边,对他招手:“我们可以出去吃呀!” 穆长闲这下别无他法,只得起身上前:“怎么刚刚吃完点心现在就饿了?” 柳秋安摇头,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道:“那是早膳,早膳午膳是不一样的!” “……”穆长闲一时语噎。 “我们走咯!”柳秋安开心地大声一喊,轻车熟路地准备爬上他的后背。 却不料,穆长闲截住他的手,揽着他落到院子里,踩着桑树跃上客栈屋顶。 柳秋安没得逞,只能撇撇嘴。 微风拂过脸颊,他瞧了眼穆长闲,突然觉得他这轻功招式很是眼熟,直到稳稳落在地上他才恍然大悟,心道:这不就是我的轻功步法吗!? 于是回身揪住穆长闲的衣领,道:“你竟然偷学!”我才使过一遍而已,他就记住了?柳秋安略带惊讶地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由于穆长闲比他高出一个脑袋,他踮起脚才勉强不像是挂在人家脖子上,穆长闲愣了愣,随后笑起来:“教主轻功飘忽若神,怪我一时心醉魂迷……” “一时就能学得这么透彻!?”柳秋安打断他的话,旋即眨眨眼勾了勾他的下巴,挑眉道:“叫声师父听听?这样本教主就不追究了。” 穆长闲若有所思:“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我叫了,那日后教主可要做我的好榜样。” 柳秋安一听当下后悔,立马摆摆手:“罢了罢了!等我有内力的时候教你几招,但你可要记得给我准备好多美食佳酿!” 穆长闲弯了弯那双落满星点的双眸:“当真?” “君子一……”柳秋安咬住舌头,我现在是魔教教主,说什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是不是不太适合?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改道:“一手交食一手交招!” 柳秋安垂眸看了一眼,穆长闲粲然一笑,自觉地伸出手臂,送出自己的衣袖,柳秋安轻哼一声欣然受之。 他们在街道上逛了一圈,穆长闲的怀中已经推起一座零嘴小山,柳秋安在他身旁拿起一块小蚫螺酥,耸耸鼻尖凑近闻了闻,再伸出舌尖碰了碰,而旁边的穆长闲冷不丁冒出一句:“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柳秋安顿了顿,随即对着方才还嫌弃的小蚫螺酥嗷呜嗷呜咬了一口又一口。 得空瞧了眼穆长闲,见他满面诧异,柳秋安感怀悲秋地叹了一口气: “待会要是打起来,这些东西就会掉到地上,要是被抓走可能就只有窝头吃了!……可能连窝头都没有!” 难得看到柳教主说了人话,穆长闲看着他像松鼠一样的腮帮子,忍住没伸手去戳一戳,半天憋出一句话:“……那你为何还有挑食的毛病?” 柳秋安一听,突然噎住了,精致的面容往中间挤去,穆长闲揽着他的肩膀避开接踵擦肩的路人,将他按在街边茶馆的椅子上,放下零嘴给他倒了杯水,在他面前拂袖坐下,心想:他说自己被土匪抓去的事情,难道是真的? 穆长闲压下这个思绪,借着茶杯掩饰,往柳秋安背后的人群扫了眼:“一个人,但易容了看不出。” 柳秋安咬着茶碗口,眼睛转了圈,而后看着面前的穆长闲坏坏地眯起了眼,放下茶碗:“管他是谁!前面有鲜少有人路过的小巷,我们去那边反扑他!” 还未等穆长闲说什么,柳秋安牵起穆长闲放在桌面上的手,起身如鱼一般拉着他游入熙熙攘攘的人群。 两人指尖纠缠,穆长闲一时断了片,只感到指腹酥麻,手心莫名开始发烫,玉佩撞到剑鞘上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当响。 第十八章 他很生气 小巷内果然空无一人,一半阳光,一半阴暗。与外边的人群形成强烈对比。 穆长闲定了定心神反握柳秋安的手,领着他来到小巷深处,紧追在他们身后的人,竟不顾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听着耳边愈加急促脚步声,穆长闲将柳秋安护在身后,玉佩的穗子在空中划过,佩剑应声出鞘挡住从背后袭来的铁爪。 “看来那位风雨楼楼主算错了。”柳秋安探出白绒绒的脑袋,笑道。 穆长闲挥动剑,剑气将人扫去老远,蝎手勉强用左手上套着的铁爪借着地上的摩擦,止住不断后飞的身体,细碎的火花瞬息出现又瞬息消弭。 柳秋安看着他按在地上的假右手,眨巴眨巴眼睛,新奇道:“这假肢套了个人皮,还挺讲究的。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皮?” 就在他自言自语时,穆长闲迈步上前欲要将蝎手捉住,柳秋安回神,双手扯住他的袖口,摇头道:“不行!这个人看上去就是狡黠之人,你不能贸然上前!” 穆长闲看向柳秋安,二话不说便应道:“好。”之后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他掂了掂匕首,俨然打算将对面的人当成一个靶子。 柳秋安没料到他还有这招,看了那又欲要上前的蝎手,头疼地从怀中摸出一枚小球,在掌心里转了一圈,在穆长闲动手之前,松开了它。 “小心!” 小球掉到地上时,柳秋安喊了一声掩盖住这声碰撞声,穆长闲拿着匕首的手顿了顿。下一秒突然有浓厚的烟雾炸开,瞬间夺走人的视觉。 穆长闲心有所觉反手去拉身后的人,却摸了个空:“……” “秋安?”没有得到回应,他冲出烟雾,倏地眼前闪过一抹白光,瞳孔受到刺激急剧收缩,接着又听到身后有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第19页 而在另一边蝎手劫持柳秋安已经逃出好远,方才烟雾起,他离得远受到的影响并不大,还能有多余的心看准穆长闲的位置,直到烟雾扑面而来,还能凭着感觉用掌将人打晕劫走。 肩上的人体重太过轻,他在心里独自疑惑。可此时突然有人在他耳旁说道: “往左走。” 蝎手一惊,转头看去,见到自己劫的人变成了柳秋安,不可置信道:“明明……” “明明打晕带走的是穆长闲?”柳秋安那微微上翘的桃花眼,微微弯起,“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他的语气不疾不缓,却让蝎手陡然打了个冷颤:“……” 他看向柳秋安的双眸,心跳的厉害。隐隐感觉稍有不慎就会被推入深渊。 他曾亲眼见过此人从燕山段氏的血海里走出来,此时内心的恐惧犹如潮水迅速涨起,而柳秋安说的话却让他鬼使神差地换了个方向,按照着去做了。 周围的景象从青砖壁瓦渐渐变成凋敝残垣,柳秋安不慌不忙翻身从他肩上下来,拍了拍手抖抖灰尘,蝎手看到他这个动作顿时后退数步神色警惕,收入机关内的铁爪再次从中窜出来。 柳秋安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推开破旧的门扇,结在上边的蛛网缓缓掉落垂挂一旁,蝎手似迟疑了一下,左右观察确定这里没有别人的气息,这才跟着他进去。 屋内像被抢劫了一般,椅子灯架东倒西歪,唯有一张靠窗放的床板还能勉强看出报废前这是间卧房,柳秋安背对着门负手而立,陡然开口:“你的妻子芸娘于五年前失去下落,对不对?” 阳光从只剩一半的窗棂钻进来,让细微的尘埃无处遁形在空气里缓慢浮动,蝎手站在门扇前望着光幕中的柳秋安,时刻与他保持着距离:“你想干什么?” 柳秋安笑了笑,不紧不慢跨过倒地的灯架:“芸娘心心念念是燕山段氏的家主段寒。可是可望不可求,她日日夜夜都等不来段寒一个回眸,于是你寻遍天下与段寒眉目相似的人,东拼西凑终于凑出一张段寒的脸。”他停在桌案前扫了眼地上桌上碎得七零八落的瓷碗。接着转过身将蝎手渐渐发白脸色尽数收入眼底,而后详作感叹道:“聪明啊!借着她对段寒的痴念,骗取她一片真心!” 像被人猛地揭开已经结痂的伤口,蝎手身形不稳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四散的视线聚集到柳秋安身上。半响,他突然笑起来:“对,没错。……可不久后因为人皮腐烂的原因不得不出去填补,结果被你砍掉一只手!” 他抬起那只假手,布满血丝的眼慢慢阖上,胳膊无力垂下,他扬头睁开眼:“我没法再去见她……她寄往段氏的书信皆被我拦下,突然有一天她来信说她要来燕山找我,我想她肯定已经快到段氏了,我想去拦住她……结果正巧赶上段氏被灭门。” 柳秋安的呼吸微微一滞。而就在此时,蝎手的情绪突然激烈起来,“我在后山发现了芸娘的发簪,现场有打斗还有人在地上被拖行的痕迹,我循着地上的线索找了好多年,还混入过各个世家内,终于有一天找到了一处暗梯,那暗梯尽头是一座地下府邸,我找到了她……” “可是她已行如傀儡。”柳秋安在他沉浸在回忆中时,衣袖扫过桌面悄悄将一块碎片握入手心,慢慢靠近蝎手,一双眼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看穆长闲的眉目与段寒有几分相似,于是想要旧计重施,以为套上一张像段寒的脸就能唤醒芸娘的神志。你应该明白,芸娘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原因出在她身上的蛊虫。” 柳秋安言辞锋芒逼人逐渐将神志恍惚的蝎手逼入死角,房内一时悄然无声。 “是,那些人在以蛊养蛊,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没有成功!”蝎手倏地瞪大了眼,极致的兴奋呈现在脸上,那张毫无特色的假人脸皮扭曲在一块,无端显出几分狰狞,他开始胡言乱语:“也许……也许我杀了你!不……把你带给他们,他们可能会把芸娘还给我!”语毕,挥起铁爪欲要对柳秋安下手。 “是吗?”铁爪带动的冷风扑在脸上,堪堪停在眼前。柳秋安镇定自若,向上牵了牵嘴角,笑容冰冷无比,仿佛蒙上一层冰霜:“如果是段寒他肯定不会做这么愚蠢的决定。” 段寒二字彻底压垮了蝎手的脊梁,他倏地瘫跪在地上,方才的癫狂碎得一干二净,他用另一只手抓住柳秋安的下摆像抓住救命稻草,乞求道:“你能救她对吧!?你身上的图腾都不见了!只要带她出来,她身上区区几只蛊虫你一定有办法!” 柳秋安后退甩开他,望着他居高临下道:“你若要救芸娘,就替我混入慎氏取得慎诗之的信任,之后把他的行踪报告于我。” “慎氏七公子?大家都道他悬壶济世情操高尚,我找了那么多年,原来……原来是他!” “你精通易容跟缩骨功装成他的心腹易如反掌。”柳秋安伸出左手,袖口处突然爬出一半拳头大小的红蝎子:“我在慎氏安插了几个人,放出这条蝎子,它自会带你找到他们,如何?” 蝎手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接过那只红蝎子,目光陡然清明,森然道:“……只要能救芸娘,我什么都愿意!” 自古痴情多薄命,不如好好利用,柳秋安挑了挑眉,看着蝎手翻墙而出,直到确认他确实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第20页 碎片从右手心滑落,他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摊开鲜血淋漓的手心,恍惚了一会,想着没内力就是麻烦。 门扇突然发出咯吱声,他警觉地抬眼望去。原来是一只橘子猫在努力地拱开门,它似乎察觉到屋内有人又立马将脑袋缩了回去。见此,柳秋安也不管手心的伤了,拉开门扇跨出门槛手疾眼快地将它拎起来。 “喵~”小猫歪头舔了舔爪子,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他学着它一样喵了一声,将它放在臂窝里,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肚子。 “我也好饿~” 本来好了些的脚踝又开始如昨日般钻心地痛了起来,他扶着灰白的墙壁一步一步挪着朝前走,这才想起一件麻烦事! “糟糕!该怎么跟穆长闲解释……他应该不是那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吧,到时候遇到他,我就直接晕过去!你说呢?” “喵~” 柳秋安逗了逗着怀里的小猫,要路过一个转角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沾满血的脸。 “哇!”柳秋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他怀里的猫也吓地跳到地上炸起一身的毛。 “喵!” 穆长闲迫不及防遭受到连环的声音攻击,耳膜开始隐隐作痛。 不过一个目光相触间,两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亮。柳秋安还张着嘴,惊魂未定地望着左脸上仿佛是被溅了一滩血的穆长闲。心里哈在想:晕还是不晕? 穆长闲看了眼他受伤的右手,紧抿嘴角,气不打一处来,他利落地甩掉剑上的血珠,收入剑鞘内。二话不说拎起柳秋安跃上墙头,跳上屋檐健步如飞。 柳秋安疑惑地回头,却看到一支箭破空而来,稳稳钉入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箭尾去势未消地在颤动,接着从那转角里窜出十几个身着普通平民衣裳,面遮黑巾的人,他们身形如蟒蛇般迅速朝他们追来,身手看上去各个不凡。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转回脑袋一把搂住穆长闲的脖子,紧闭双眼哀嚎道:“坚持住啊穆长闲!快跑啊!” 穆长闲闷咳一声,突然被他的胳膊勒住,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第十九章 盗一个你 他们藏身于一间柴房内,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内,二人只得狼狈地挤在墙角。 柳秋安看着穆长闲,猛地单手撑在他背后的墙上,仿佛得知真相的双眸眯起来:“……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是清风派弟子,你其实是江洋大盗!他们是看到通缉令来逮你的!” 穆长闲:“……” “怪不得潜入我教。说,你来我教内盗了什么东西?!”柳秋安像模像样地叉腰威胁道。 “……”穆长闲看着详作生气的柳秋安,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惭愧,只盗出一个你。” 柳秋安呆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迫不及防被他拥入怀里,略略挣扎了几下,看到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立马会意,乖乖不动了。 果然接下来听屋外一阵喧杂。 “谁让你们伤穆大哥的!”在那稚气未褪的声音之后,好似有人跪在了地上,态度恭敬道:“少爷放心,属下们只是在武器上抹了点略带毒性的迷药。若不这样做,属下们恐怕是拿穆少侠没有办法。” “废物废物!我要让大哥把你们降为家仆!还做什么杀手,杀猪去吧!” “……遵命!” 整齐划一的声音不知哪里惹恼了少年,他不耐烦道:“滚!都给我滚!” “少爷,人不追了吗?” “追你个头追!闹得这么大!风雨楼的人肯定知道了!秦晟肯定又要派人把我抓回去!……把穆大哥身边那个穿红衣的给我调查清楚!我要让他好看!” “是!”随着领头的一声撤退,少年嘀嘀咕咕的抱怨声渐渐远去,门外重新恢复寂静。 这么趾高气昂不会是云滇秦氏的宝贝公子秦宓吧!想当年武林宴会,他不过龆年就将那场宴会搞得鸡飞狗跳,可以说是最善妙语连珠的秦氏后辈内最耀眼的奇葩。 如今他也应该十四岁了,竟然还是如此桀逆放恣,云滇秦氏的人还真是够宠他的。 “红衣……”柳秋安收回思绪,口中呢喃突然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深红的衣裳。 “没事。”不知是不是那什么劳子迷药的药效开始了,穆长闲的瞳孔有些对不上焦,“我不会让他伤你。” 柳秋安的喉结动了动,在他眼前挥挥手,斟酌着词句道:“你是不是已经……神志不清了?” “……”穆长闲沉默半响,吐出一个字:“手……” 柳秋安没听清:“嗯?” 却见穆长闲抽出匕首从自己的衣服上割下一条干净的衣料,拉过柳秋安的右手,摊开他的掌心,细致地将布条里三圈外三圈缠在他手掌上,绑完了还检查另一边,才抬头问道:“你怎么从蝎手手里逃出来的?” “当然是突然间就有了内力,我当场就把他打趴下了!……哎呦。” 穆长闲看着手舞足蹈不小心撞上一旁柴火,不断哀嚎的柳秋安,半响才淡淡道:“……嗯。” 这都信?柳秋安揉着自己的胳膊肘暗自诧异,内心不禁生出名为罪恶感的小苗。 身中传说中略带毒性的迷药的穆长闲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推开门扉,迈出柴房。柳秋安这才看见他血淋淋一片的后背,一双秀眉顿时扭成麻花,替他感到疼似地倒吸一口气。 第21页 连忙上前拉住摇摇晃晃的穆长闲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穆长闲略不习惯地想要抽回手,手背却被柳秋安掴了一巴掌。 “不准动!” 二人走了一会儿,柳秋安以多年经验分析,现在回去绝对是自投罗网。光天化日之下带着一个伤残人士实在引人注目。何况因螭吻会导致每间客栈都聚集了许多或善或恶的江湖人,怎可能大摇大摆地回去!找死么这不是! 先看看附近有没有泉水之类的可以清洗伤口之后再随意处理一下,等到太阳落下再回到客栈。柳秋安这样想着,不禁扭头看向穆长闲,见他强撑着精神,不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到他肩上,柳秋安内心更不是滋味起来。 于是清了清嗓子,打算稍微坦白点,消减一下内心的罪恶感:“其实我没把蝎手打趴下,……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胜利!”说着,捏紧爪子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穆长闲愣了愣,侧头看向等着他反应的柳秋安,紧抿的唇角像被温热柔情的水化开,扬起一抹弧度温声道:“好。” 柳秋安对着他眨了眨眼,穆长闲觑了他一眼,好笑道:“看我作甚?看路。” 第二十章 颇为惬意 柳秋安哦了一声,刚刚还能与他正常对话的穆长闲,点了点头,脑袋一歪直接栽进他的肩窝里。 肩上的重要陡然变重,柳秋安哎呦一声,猝不及防往旁边踉跄了几步:“怎么都不提前通知一下!”将身体快要滑到地上的穆长闲重新拉起来,泪眼汪汪地继续自己的使命:“呜,好重~” 就在可怜可爱的教主即将“香消玉殒”之时,叮咚清脆的水流击打石卵的声音如天降之乐。柳秋安倏地竖起耳朵一扫先前的生无可恋,一鼓作气一路左摇右晃的终于将人运到了目的地! 平静的溪流里,有鱼儿倏然点水,那荡开的涟漪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晶莹斑斓。清水从高处飞泻而下落到从溪流里冒出的石卵,明珠四溅,凉风习习。 柳秋安带着穆长闲一块儿倒在地上,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他们的背后,斑驳一片。柳秋安侧头看向紧闭双眼的穆长闲,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 而后伸出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向上牵了牵嘴角:“睡得倒挺香的。” 穆长闲似有所感轻轻动了下眉头,柳秋安侧卧着支起手撑着头,将他细微的表情收入眼底,静静欣赏这养眼的一幕——仔细一看,还真跟段寒有点相似,不会是……不会是私生子吧!惊讶之余,柳秋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是什么事儿来着? 柳秋安蹙眉独自困惑,视线从穆长闲俊逸的眉目上往下移扫过喉结,在锁骨上绕了一圈。柳秋安美滋滋地点点头,突然一愣,如惊弓之鸟般坐起来目光扫向他的后背。 “乖乖。” 手忙脚乱地将穆长闲的上半身扶住,将他的上衣褪至腰间,一道伤痕从肩胛连至脊椎。柳秋安捏着下巴检查了一会儿。从穆长闲腰间抽出匕首,接着脱下自己的外裳,铺在地上比划了几下,将红裳裁成一条条宽条。 用匕首拍着自己的肩头,抿嘴想了想,又裁下一块方形的衣料,拿着方料在溪边浸湿了水,又跑回来在穆长闲背后的伤口周围小心擦拭着,来来回回了几趟,将他背后的鲜血擦得干干净净。 眼睛亮晶晶地欣赏了遍自己的“杰作”,又开始将宽条一条接一条地绑好,从他腰间开始缠,像是不曾替人包扎过,动作有些笨拙。 柳秋安抬起穆长闲的胳膊让红条畅通无阻地穿过绕到肩胛的位置,他松了口气,额上冒出一层薄汗,白皙的肌肤晕出两抹淡淡红霞,他在他背后打了小小的蝴蝶结。 “大功告成!”柳秋安伸展了下四肢,肚子咕噜咕噜不配合地叫了起来。他眼巴巴望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穆长闲,希望他下一秒就醒过来。可过了一刻,地上的人还是紧闭着双眼,柳秋安鼓着腮帮子收回自己如饿狼的视线,自己跑进林子里觅食去了。 不一会儿就抱着满怀的美味果子,颠颠地跑回来,在溪边将果子洗得发亮,又回到穆长闲身边,靠在他身上躺倒软软的草地上,将他充当成了一个人形枕头。 他眯起一双迷人的桃花眼,仿佛放下了内心所有枷锁,颇为惬意地啃一口香甜可口的果子望着蓝白分明的天幕,感受周围的高山流水。 太阳往西边挪了点,他摸了摸填饱的肚子,在阳光下打了个懒洋洋地哈欠,揉了揉带着困倦的眼睛“唔”了一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抱着剩余的果子慢慢地入睡了。 第二十一章 你才是江洋大盗 穆长闲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沉,天幕被落日晕染了一大片。 他看了会儿朦朦胧胧的月牙。一阵酸麻从胳膊上传来,他侧头看去,见到白绒绒的脑袋枕在他手臂上,一片绿叶安安静静躺在他的头上。 半边身体被这只“兔子”窝得暖烘烘的,穆长闲动了动,用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他的脑袋,抽出自己的胳膊,指尖离去时为他摘落鬓边的绿叶。 柳秋安嘴唇微张,两颊绯红如醉酒般,好像戳一下就会冒出腾腾热气。穆长闲看了一会儿,直到右臂恢复知觉,才收回视线撑起上半身。不经意间低头看到身上深红的“绷带”,神色微微一变,抬眸看向护崽似得抱着果子,呼呼大睡的柳秋安。许是落日那温暖橙光的缘故,内心变得柔软一片。 第22页 在“绷带”上留下最后一眼,才舍得穿好上衣,动作轻柔地横抱起他,连他怀里的宝贝果子们都没一个掉下。 等慢悠悠地走回镇上,洒满璀璨星点的夜幕已经悄然铺满,灯杆上挂上了灯笼,街道上游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 怀里的人动了动,发出含含糊糊地呢喃,睁开惺忪的睡眼,慢慢转醒。 “你是谁……”柳秋安仰头望着被夜幕笼罩的穆长闲,如梦呓般道。 “我……”穆长闲正要脱口道却又在中途顿了顿,温声回答道:“江洋大盗。” 不过瞬息,柳秋安眼底俨然是一片清明,他笑了笑,双眼弯弯如此时夜幕上的月牙:“骗人!” 穆长闲温和地点了点头,默了半响,才低声道:“对……你才是江洋大盗,盗走我一颗心,怎么也不肯还。” 柳秋安正怡然自得地啃着果子,听到这句话后愣了愣,维持着啃果子的姿势抬眸望向他,见他唇角含笑,就以为是句玩笑话,不以为意地啃了一口果子,哼唧道:“血口喷人!” 穆长闲微微一笑,不作解释,顺着他的话跳过这个话题。拐了个弯进了白天的那个医馆。 柳秋安敏锐地察觉到周围陡然变得不同的气息,警觉地抬头问道:“是你要吃药吗?” 穆长闲无情回道:“嗯,还有你。” “不要!放我下来!” “不行。” “我不!我没有受伤!” 穆长闲侧头躲过被啃了两三口的果子,将他放在地上,在他拔腿就跑之前,揪住他的后领,将他按在与白天一模一样的位置上。 对他问道:“脚踝是不是又肿起来了?” 屋内烛光摇曳,柳秋安摇摇头:“没有。” “哦?”穆长闲动了动眉梢,接着半跪着伸手握住他的右脚,柳秋安迫不及防眼见谎言就要败露,只好自首以求减轻惩罚:“好吧,有!……就一点。” “别紧张。”穆长闲好笑道:“不用吃药,只是抹点药而已。” 柳秋安撇撇嘴,小声嘀咕:“有什么区别啊,都是药都难闻……” 此时,医馆的大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来,待看清二人模样,讶异了一声:“两位公子午时不正来过吗,”顿了顿用拐杖敲了几下地板,严肃地看向柳秋安道:“这又是哪里磕着了?” 柳秋安:“我……!”穆长闲笑了笑:“大夫放心,这次没磕着脑袋,请问可有消肿的膏药?” 大夫捋着白花花略微有些毛躁的胡须,不自觉地点点头:“那就好,要是磕坏了头。老夫可治不了,……消肿药啊,你跟老夫来。” 穆长闲起身跟着大夫走,而柳秋安轻哼一声,在他们背后吐出殷红的舌头,被突然回头的穆长闲逮了个正着,他连忙闭上嘴巴,却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唔!” 第二十二章 笑着在他耳边道 柳秋安觉得自己今天肯定触了霉头,不再试图反抗。晾着咬破的舌尖,干巴巴看着穆长闲在药柜前从大夫手中接过装着几罐膏药和纱布的托盘又回来。 穆长闲半跪下脱掉他的靴子,“舌头疼不疼?” 柳秋安闻言点点头,立马在眼眶内酝酿出朦胧泪花。 冰凉的膏药敷在裸露的脚踝上,穆长闲的手掌隔着那层膏药轻揉他肿胀的地方。柳秋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要抽回右脚,不料被穆长闲抢先一步钳住小腿。 本已经疼到麻木的知觉,被猛然唤醒。柳秋安咬牙忍了半刻,那只揉着他脚踝的手掌突然离开,膏药的凉意肆无忌惮地侵入骨髓,让柳秋安倒抽一口气。 穆长闲拿过托盘里的灰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膏药,而后握起柳秋安受伤的右手,上边裹着当时在柴房里临时从割下充当纱布的衣料,不过自己昏迷的光景,布条俨然从白到红,半干不干。穆长闲叹了口气,向上牵起嘴角:“全湿透了。” 他明明是在笑,周身却倏地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闻言,柳秋安眼皮跳了跳,讪讪地打了个哈哈,目光四处游移。 穆长闲不语,揭开他手上的布条为他换上了新的绷带。柳秋安眨眨眼,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套上鞋袜,将穆长闲反按在位置上。 对着他疑惑的表情,拿起绷带晃了晃。穆长闲顿时会意,任凭柳秋安解开他的上衣,将他身上喜庆的“纱布”去下。却见他在一边虚点着受伤的脚,食指点着下巴,盯着托盘里的瓶瓶罐罐独自呢喃着:“……该拿哪个呢?” 穆长闲扫了眼托盘里的药罐:“左边第二个。” 柳秋安依言取出那拳头大小圆润的瓷罐,拔开上头红塞,用指腹挖出一抹膏药,皱了皱眉头,捏住鼻子,将膏药一股脑涂在穆长闲的背后,穆长闲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柳秋安顿了顿,想起那伙人领头说的话,问道:“不是带毒性的迷药吗,这个有用吗?” 穆长闲深呼了一口气,回道:“不要紧,……解药会有人送来的。” 柳秋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给他抹上药。 之后由于他笨手笨脚差点将穆长闲绑成了个粽子。 只好拆掉纱布,又重新让柳秋安帮抹了遍药,穆长闲额间冷汗淋漓,让还想试一试的柳秋安待在一旁,勒令他不准妄动后,终于将自己包扎好了。 第23页 看着抱臂撇嘴的柳秋安,他擦去额头上的纯属因某人动作笨拙而疼出来的冷汗,穿好上衣走到他面前,想着扶他回客栈。 柳秋安看了他一眼撇过头,轻哼一声:“我又不是大姑娘!不用扶我!” 还有脾气了?穆长闲想着,不禁失笑,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走出医馆,只撂下了一个“好。” 柳秋安没想到他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背影,而后气鼓鼓地收回视线,不服输地单脚跳到门口,却见那人就在门口等着他,穆长闲背过身:“上来吧。” 见他犹豫了一下,穆长闲体贴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道:“你不帮把我背后的血迹遮住,万一路上引人注意了怎么办?” 此话合情合理,柳秋安勾起嘴角,又假装勉为其难的样子,身体却是立马扑到他的背上。 “那本教主就帮你一把。” 穆长闲倒抽了口气,紧抿唇角,哑声道:“……但也不用贴得那么紧。”柳秋安眨了眨眼,使坏地更加搂紧了他,并笑着在他耳边道:“好。” 他的脸紧贴着他的脖颈,他的呼吸仿佛轻轻从他脖子上舔过,穆长闲一时晃神,背后的伤口顿时不疼了。 第二十三章 待会儿进了牢里 “把药拿上吧。”穆长闲示意柳秋安拿上放在柜台上装好的两罐膏药,柳秋安唔了一声,十分抗拒的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 穆长闲循循善诱的温声道:“放心,都是我用的。” 柳秋安才不信,哼哼唧唧了半响,徒劳无用,这才拿过那个包裹。穆长闲背着他走出医馆,不过一刻,余光就见到那双不安分的手在悄悄松掉包裹的结,穆长闲心里好笑,:“要是掉地上碎了,明日就没收你的那份点心。” 柳秋安动作一顿,假装包裹的结松掉,让它啪叽掉到地上的计划砰然倒塌!他连忙双手并用在包裹结上又打了个结,乖顺道:“不会碎的!” 混蛋穆长闲,竟然抓住了本教主致命的要害! 穆长闲量他也不会舍弃他最爱的点心,跨进一家衣铺内,一刻后两人皆是恍然一新,穆长闲将广袖换成便于行动的箭袖白裳。 出于私心,他让柳秋安穿上广袖纹金的白纱衣,又拿新颖别致的金发冠束起他的白发。 此时站在街头,从灯笼里透出来的暖光晕染在柳秋安身上,雌雄莫辨精致地活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而‘画中人’仰头眨眨眼对面前高大俊逸的男人道:“我要穿红衣!” 穆长闲:“没有红衣。” “睁眼说瞎话!本教主都看到了,有好几件!” “教主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中护法了,不是正派大侠。” “你!”柳秋安说不出话来,不甘心地哼道:“舌头倒是挺会打转的,你们清风派难不成还练嘴皮子的?” “不练嘴皮子,若是被人诬陷,不就完了?” 柳秋安盯着眼前看上去就风度翩翩的穆长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一定是你师父的得意高徒,怪不得派你去螭吻会。” 穆长闲颔首道:“过奖。” 柳秋安气得磨牙想着要怎样修理他一顿,身边经过一个扛着糖葫芦吆喝的小贩,顿时忘了跟穆长闲贫嘴,目光跟那插着数串糖葫芦的杆子移动。 穆长闲好笑地摇摇头,上前拦下小贩,递过几枚铜钱,从上头摘下两串糖葫芦,又回来在他眼前诱惑般晃了晃:“要吃吗?” 柳秋安看了眼他又看了眼糖葫芦,咽了咽口水,撇开脑袋口是心非道:“你把本教主当成三岁小儿了吗?” 穆长闲看向他的腰带,勾起嘴角:“教主可以拿你藏在腰带里的翡翠葛来换。” 他怎么知道我藏着一片翡翠葛!柳秋安一愣,旋即愕然道:“你偷看我换衣服?” “……”穆长闲面上起了一丝波澜,从他腰带上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花瓣已经露出半个头了。” 柳秋安低头一看,果然看到腰带里的翡翠葛呼之欲出,耸了耸鼻子,眼睛一闭忍痛割爱般抽出翡翠葛塞进穆长闲手中,换了他一串糖葫芦。 穆长闲看了看手心里在灯火中似欲飞青鸟般的翡翠葛若有所思,“其实我是准备都给你的。” 柳秋安已经迅速剥开外包,往晶莹的糖衣上舔了一口,嘴里唔了声,喜悦还没上眉梢,又听穆长闲道:“但教主留给我一个,在下也就不客气了。” “……”滚蛋! 柳秋安瞪了他一眼,带着愤然又咬下一口山楂,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从舌尖弥漫了整个味蕾。手扶在穆长闲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却不至于狼狈,慢慢走在月光与星光笼罩的街道上。 这一天的惊险过后正是惬意时,突然有人在他们背后喝道: “站住!” “是他杀的人!他是最后一个进医馆的人!就是他!” 两人听到骚动,一起回过头,却见三三两两的人提着灯笼往那喊叫的人身边聚去,一齐望向他们,像达成了共识,那群人慢慢朝这边靠近。 穆长闲:“……” “你瞧瞧你这张乌鸦嘴。”柳秋安颇为感概的唇瓣上舔了一圈,最后往糖葫芦上咬了一小口,将最后一颗冰糖山楂递到穆长闲嘴边,口中含糊道:“吃吧,待会儿进了牢里,吃着牢饭,还能回味一下外面的味道。” 第24页 在他们说话间,一些腰间系着统一红绳螭吻牌,闲得发慌的江湖人士一听到动静纷纷从客栈里如鱼般涌出来。 第二十四章 孜孜不倦的夏蝉 一位鹤发松姿的老人穿梭在曲曲折折的走廊上,一丝动静也无。只有那孜孜不倦的夏蝉隐于草木中,叫声此起彼伏。 老人很快便来到一座庭院里,打开了一扇门,跪在一位身着玄裳纹蛟的男人面前。 “楼主。” 秦晟本立在窗前细赏那天边的月牙,见到来人收起折扇,上前将他扶起:“陈伯请起。” 陈伯也不推脱,起身道:“当时跟在穆少侠身后的的确是蝎手,可穆少侠出门为柳公子买吃食时,跟着他的不是蝎手。” “谁?”秦晟问。 “老夫跟丢了此人,不知他目的为何,但斗胆推断是消失了五年的柳子安。” 秦晟闻言,静默了一息,道:“好,陈伯累了吧。我已让人将客房收拾出来,今晚就先歇一歇吧。” 陈伯领命告退。 门扇重新被关上,秦晟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继而坐到桌案前,扇柄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在寂静的书房内发出冗长的声音。案上摆着已经拆开过的两封信,一封潦草字如凤舞,一封笔迹端正金钩铁划。唯一相同的就是落款皆是无名。 他看着这两封信,不禁皱起眉头,如果是柳子安,那魔教教主是谁? 寄这两封信的主人,究竟孰是黑,孰是白? —————— 此时的桃镇上,热闹非凡。一群百姓忌惮着穆长闲腰间的佩剑,手持灯笼离他们二人数尺远。 那个招来其他人的中年男人,怕大家不相信似地指着穆长闲,情绪激烈道:“杀害大夫的人就是穿着这件衣裳,准没错!” 柳秋安旋身躲在穆长闲身后,趴在他背上,踮起脚在他肩膀上露出一双明眸。 突然有人打破这场僵局:“各位听我一言。” 此人身着浅蓝色上好绸缎的衣裳,从人群里缓缓走来,他身边跟着四个侍从,侍从用身体在人群中为他劈出一道路,他颔首一笑亦坦然接受从各方投来的目光, 却听到有人道:“竟是月初公子!” 月初公子?月公子?好像有点耳熟。柳秋安在穆长闲肩边嘀咕着问道:“哪个月公子?” 穆长闲侧头低声回道:“就是秦晟说得那位没你倾国倾城的月公子。” 柳秋安眨了眨眼:“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你都快要被人诬去牢里了!没救了你!” 闻言,穆长闲颇为认真道:“不是玩笑。” “在下刚刚目睹了凶手从医馆离开,那人虽与这位少侠着同样衣裳,可身形不对。”月公子看向那边正在咬耳朵的二人,弯起眼睛,徐徐道:“那人身材秀雅,就如这位少侠身旁的公子一般。” 感受到无数的视线投来,柳秋安连忙缩回自己小脑袋,暗道:真是躺着也中刀! 月初在二人面前五步的距离停住,负手背过身看着众人:“而且那人脸上还带着一具面具。” 有一位头带着斗笠坐在客栈屋顶的剑客,连忙追问道:“什么样子的面具?” 月初扬起一边眉毛,颇为神秘地点了点自己的左脸,正当柳秋安觉得此人真是跟秦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神神叨叨时,月初说出了惊人的话:“这雕着一群欲飞的蝴蝶。” “柳子安!”原本平静的人群因这三个字突然沸腾,江湖人士陡然戒备起来,各个一副准备迎战的姿势。 柳秋安一句狗屁!差点脱口而出。紧紧咬住下唇,察觉到了穆长闲细微的神色变化,又是一愣,脑里迅速回想以前可曾遇见过穆长闲。他对以前的我好像特别在意?柳秋安想了半天什么也没想到,耳边又被喧闹侵占。 “消失了那么多年,突然出现是为何事?” “这次他又想杀谁?!” “会不会是青鹤柳氏,毕竟他……” 月初抬起手,在半空中捏成拳,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稍安勿躁,不如一起去看看尸体。”他话音一落,大家皆是无异议跟着他前去出事的医馆。 柳秋安感到困惑,穆长闲拉过他的手走在人群的后面,道:“他是雨齐宫宫主的长子。” 闻言,他眼皮一跳,螭吻会是雨齐宫所办,这些人怪不得如此给他面子。 一堆人跟在月初身后,柳秋安抬头在人群中扫了几眼,不禁诧异心道。 奇怪,慎周呢?这种热闹他会不凑? 第二十五章 尽数消失不见了 “找什么?”穆长闲问道。 柳秋安迅速回神:“没什么。” 穆长闲得到回复,看了他一眼,又淡淡地转回头。柳秋安颇感莫名其妙,动了动被牵住的手,问他道:“干什么?” 穆长闲头也不回,用后脑勺回答他:“没什么。” 柳秋安语噎:“……”混蛋! 众人在月光的沐浴下,来到医馆门前,那位年老的大夫已经被人抬出来放在草席上,身上被盖上一层白布。 想来方才还跟这位大夫讲过话,现在他却躺在冰凉的草席上。柳秋安叹息了一声,暗道这世事无常。又莫名抬眸看向穆长闲,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却见他面色波澜不惊,就只是轻轻扫了眼地上的大夫。 第25页 柳秋安一时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他是同感身受还是觉得不关痛痒? ——不对!他怎么比我更像魔教中人啊!柳秋安一想,感觉自己输了。 月公子身边的侍从们出来了两位,一人掀开大夫身上的白布,一人手中拿着帕子捏开大夫的下巴。 赫然见到尸体嘴里被割断只剩半截的舌头,众人一声低低惊呼,纷纷伸长了脖子。 有人似想寻求答案,在一群窃窃私语中朗声问道:“真是柳子安所为?” 有人回他:“这可说不准,这世上亦有杀人,嗜割尸体舌头之人。” “那月公子看到的那个面具呢?”却是方才那个戴着斗笠的剑客反问道。 “许是夜深周围昏暗,月公子看错了……?”回答的人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简直如蚊吟。 血气方刚的剑客不听他言,朝月初抱了抱拳,问道:“月公子可有看到他往何处跑了?” “这……”月初颔首答道:“应该是往镇后那片林子的方向跑了。” 柳秋安一听,想起自己遗留在岸边的裁下来的剩余衣料,不禁眉头微微蹙起看向人群中的月初,他真的看到凶手了? 月初似有所察觉,眼珠微微一动,视线落在柳秋安身上,可柳秋安早在他看过来之前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站在穆长闲身旁,在一群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江湖人中,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月初以为自己多疑了便收回视线。却听见穆长闲拦住欲去林间一探究竟的人:“现下夜已深了,在下认为现在去那片林子并不安全。” 那些要去林子的人皆是身形一顿,犹犹豫豫的停在原地。 那斗笠剑客道:“依我看,这位少侠依旧有嫌疑,还有他旁边这位!”大家默不作声,心照不宣,毕竟这世上还有易容术,只要习得。瞬息间变成另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柳秋安轻哼一声,看了那人一眼:“依我看,你也有嫌疑!” 斗笠剑客见他穿着精致面容姣好,一番话更是驳了他的面子。面色由白到红好不精彩,于是先入为主认定了柳秋安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月初轻笑着浇灭两人中间势要拔高的火苗,道:“若在下没记错,这位少侠应是明月山清风派的弟子,掌门亲传穆长闲穆少侠吧?十六便在云滇秦氏的射猎会上拔得头筹,那时少侠一箭射中两只猛兽的风姿,在下可是记忆犹新呢。” 穆长闲扬起不失礼貌的微笑,抱拳淡淡道:“月初公子过奖了。” 他话语一落,先有几个女侠客低头交耳:“原是清风派……怪不得长得这么俊!” “江湖人刀口舔血,又岂是只看脸的!”有个男侠客不服道,却被人倒打了一耙:“那又如何,你没听到吗,人家可是十六便在射猎会上得魁首的!” 而见月公子袒护,斗笠剑客只能冷哼一声,将矛头指向柳秋安:“可这位公子呢?总不会也是清风派弟子吧。” 穆长闲揽过柳秋安的肩膀看似将他推到前面,其实是将他护在了怀中:“不瞒诸位,他没有内力并不是江湖中人。如若不信,可请月公子探一探他的脉。” 在众人注视下,月初欣然应道:“好。” 柳秋安不解地看向穆长闲,虽说现在没内力,可体内的异像一探便知,这他应该早知道。心里种种疑惑,在看到穆长闲眸子的安慰后,尽数消失不见。 第二十六章 扭回头哼唧一声 柳秋安扭回头哼唧一声,伸出左手,衣袖乖顺地后滑,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臂,月公子还没探脉说结果,就让人信了几分’他没有内力’的说辞。 月初停下脚步,抬手捏住柳秋安的手腕,指尖轻轻放在他的脉搏上。眉头只是微微一皱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柳秋安离得最近自然将他这细微的表情收入了眼底,众人屏息等待,月初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向他一笑,而后收回手,向众人宣布道:“这位公子的确没有内力。” 月公子既然发言,在场的人便再无异议,那位斗笠剑客的脸黑了白又白了黑,最后一咬牙,似想要回面子似地高举手中佩剑引起他人注意,道:“那人定是魔头柳子安!行为诡异,装神弄鬼,若不及时捉住他指不定明天哪门哪派就要遭殃!而且——武林盟的通缉令现在还没撤,捉住他还能有不菲的赏金!要捉柳子安的跟我走!” 一听赏金,有人开始躁动起来,朝斗笠剑客走去,而大部分人看向月初见他没有要去的意思,便也站着不动,看着那群人。 穆长闲自然不为所动,而柳秋安陷入沉思,在脑内迅速理清思路,怎么平白多出个冒牌货来,所以穆长闲昨日黄昏遇到的不是蝎手而是这个冒牌货!……在我们出了衣铺后,他为了成功诬陷,进去换了与穆长闲一样的衣裳来,在极短的时间内杀了医馆大夫。为了防止衣铺店家泄露他的踪迹,很有可能会重新…… 柳秋安猛地回神,倒抽一口气:“衣铺!我们刚刚去的!” 穆长闲似也想到了这一点,当即二话不说揽过他的腰跃上房顶,几番起跃踏着瓦片如履平地,前去方才的衣铺。 当月初抬起眸,就只能看到他们如豆般的黑影了。他愣了一会儿,忽而无声牵起嘴角,袖摆一甩施展轻功追在他们身后。 众人一看情况有异,不容多想连连跟上,生怕错过什么线索。方才那些桃镇的百姓,一听什么魔头、通缉令,早就慌得腿肚子打颤,这下见这如‘迁移’的仗势,以为是魔头出现,忙忙丢下灯笼撒腿跑了。 第26页 那边穆长闲带着柳秋安已经来到衣铺门前,灯柱上的灯笼不知被何物从外边刺入熄灭了里边的烛火。 柳秋安看着昏暗的店面,心道果然如此。抬腿欲要走进屋内,却被穆长闲伸手拦下,“你乖乖的在这别动。”他撂下这话,将剑出鞘抬腿走进去,整个人都没入了黑暗。 “喂。”柳秋安轻唤一声,见月初等人已经追着他们的尾过来,随即无视脚踝处的刺痛一头钻进了屋里,眼睛还未适应黑暗,突然迎面撞上一个人,柳秋安眼冒金星,吃痛地捂着额头,只听那人也闷哼一声。 柳秋安觉得不对劲,试探道:“穆长闲?……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此时,月初等人已经如蜂般拥入这家店铺,柳秋安感觉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而一簇火苗在对面徐徐燃起,暖色的光一下就填满了整个房间。 “嗯?”穆长闲将手中的烛台放在柜台上,抬眸看到柳秋安脑门上新增的红印,倏地蹙眉问道:“怎么了?” 柳秋安看着柜台尽头的穆长闲,一下呆住了。月初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风,柳秋安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穆长闲绕过地上的尸体,来到他身边。柳秋安的喉结动了动,:“刚刚撞到我的,……是你吗?” 穆长闲愣了愣,而后握紧了剑柄:“……不是。” 得到答案,柳秋安眨了下眼睛。 第二十七章 心如鼓擂音不息 “这……怎么又是被割掉舌头的尸体!” “残杀无辜!豺狐之心!这柳子安真是可恶至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柳秋安黯然,转身看向人群,视线迅速在他们身上扫过,而穆长闲收起佩剑静静地望着他。 烛火忽然摇动了一下,众人的影子也随之游动,这群人里没有穿白衣的,柳秋安深呼了一口气,想着凶手会不会换了件衣裳,他左思右想。猛然看到有人身形灵活往门口跑了出去。 他倏然睁大了眼,推开面前的人追上去,连穆长闲都没反应过来,伸手只堪堪碰到了他扬起的衣角。 柳秋安跑到门口,左右张望,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不可能!怎么会看错?明明是有人的。 他失魂落魄立在原地,内心揣揣不安,下意识要退回人群。似要印证他心中不好的预感,眼前猛然一黑,上半张脸被覆上一片冰凉的东西,左肩一痛,身体一下就失去了平衡,柳秋安向后倒入人群里,发丝划过耳垂,他一时呆住忘做抵抗,这种感觉像极了梦里被推入沼泽的那一刻。 孤立无援,将跌落进无尽的黑暗。 突然有人扶住他的双肩,柳秋安怔然,衣袂缓缓摆动,心如鼓擂,余音不息。 穆长闲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掰过他的脸,瞳孔不可察觉地静缩一瞬。立即抬手摘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毫无声息地将它丢进人群里。 面具清脆的落地声在窃窃私语中显得格外刺耳,许是撞到了谁的脚,有人大叫一声,人群寂静了一下,顿时炸开。 “果真是柳子安!” “从谁身上掉出来的!” “不许离开!谁都不许离开这!” 柳秋安惊魂未定,深深呼了一口气,一头埋进穆长闲的怀里。 穆长闲愣了愣,拍着他的背,低声道:“没事了。” 轻嗅着他周身无缘由的清香,柳秋安暗涌的情绪也渐渐缓和,离开他的怀抱,揉了揉眼睛。 混乱的场面已被月初稳定下来,他八面圆通,叫自己的侍从去布庄上收了一堆帕子来。众人依言有序排成一排,一个一个让侍从拿着帕子检查脸部,方可离去。其中虽有人易了容,却不是柳子安本人。 侍从拿起新帕子,来到穆长闲面前,施礼罢。便捏着帕子在穆长闲脸庞周围细细摸索,没有异样便躬身退下,去检查下一个。 此时,柳秋安也已经被检查完毕,盯着静静躺在地上的面具出神,——想起当年师父在面具上亲手刻上的只只蝴蝶。 见他闷闷不乐地低垂着脑袋。穆长闲想了想,从怀中拿出刚刚的那串糖葫芦,百试不厌的在他眼前晃了晃。 柳秋安抬起头脸色稍有好转,穆长闲又帮他把糖葫芦外边的纸撕开,喂小猫似得递到他嘴边。 柳秋安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下一口山楂,兴致缺缺地看了眼互相猜忌的人群,觉得十分倒胃口:“我们回客栈吧。” 穆长闲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上红印,柳秋安立马捂住额头,紧张道:“干嘛!” 却见穆长闲沉吟片刻,盯着他的手问道:“所以,那装药的包裹呢?” “……”柳秋安呆住。 完蛋。 第二十八章 倾倒众生的笑容 此事诸多蹊跷,牵扯到消失五年的武林通缉犯柳子安,盘踞在桃镇的风雨楼分楼也派了人前来。月初身为雨齐宫宫主之子,为了将来继承宫主之位铺路,自然是尽心尽力作出一副为武林效力的好态度。 而柳秋安因弄丢了包裹,被穆长闲拎回了客栈。此时他趴在窗口看星星看月亮。穆长闲被月初请去现在还未回来,他忐忑地想着,明天会不会真的被没收点心…… 趴着无聊,他突然想起慎周来,发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此人竟然没有出现。当初可是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慎周啊!柳秋安想着,被自己想得事儿逗笑了,起身就去找慎周。 第27页 踏出房门眉梢动了动,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慎周的房间在哪。唉,柳秋安叹口气,恰好有个小厮端着一盘点心从他身边经过。 “等等!”他喊住小厮,扬起足以倾倒众生的笑容:“你有见到一位头带藏青巾,后背一把长刀的男人没有?” 小厮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愣愣回道:“……有。” “在哪呀?” 客栈本是不该透露这些的,可小厮从脖子根红到耳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向一间房:“玄字六。” “多谢!”柳秋安笑颜如花,端过他手中装着点心的,走时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想是没见过如此美貌之人,小厮立在原地呆了良久,直到柳秋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蓦地反应过来,两手空空欲哭无泪,只好重新下楼再叫人做一盘去。 柳秋安叼着一块软糯的麻糬,在玄字六门前敲了敲,却发现房门是被虚掩着,这一敲让门缓缓向内打开。 见状,他心里虽有疑,却还是先将嘴中麻糬享用完毕,才跨入房中,房内仅仅只点着一根烛火,柳秋安扫了眼,并未见到慎周的身影,而窗户却是大敞着,任由夜色不打一声招呼闯进来。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便不再作逗留转身出了房门。 只看了眼底下围聚成一团的江湖人,显然对他们所谈论的东西不感一丝兴趣。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想着要如何抓住我吗。柳秋安朝底下做了个鬼脸:做梦吧! 做完立马回到自己的房中,抱着点心特别开心地转圈圈,倏然看到一张惨白的人脸。 “哇啊!!!”说时迟那时快,柳秋安闭着眼睛,捏起拳头对着那脸就是一拳。 “教……”那人似没料到,躲闪不及,一个字才刚刚出口,便啪叽一声飞了出去。 砰一声闷响,右护法倒挂金钩似地倒在窗棂边,堪堪抬起一只手:“……主。” 柳秋安听到熟悉的声音,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到来人是自己的右护法,倒抽一口冷气,连忙关上门,抱着怀中点心扑过去,担忧道:“小右!你还、还可以吗?” 右护法眼睛转着圈圈,头上飞着两只鸟“教主的镇邪驱魔拳……果真名、名不虚传。” 柳秋安讪讪地将他从墙上扒下来,“没事就好,谁让……你吓我!” 右护法揉了揉脸,委屈道:“属下日夜不休赶来的。” “好吧,有何事?”柳秋安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就当作补偿。 右护法行礼罢,嚼着点心含糊道:“属下们已经按照教主的计划,让暗藏在三大世家里的人开始行动,慎氏的暗线已经与蝎手联系上。给风雨楼的信也已经送出去了。”说着右护法从怀中摸出一根玉笛,“还有啊,教主你又忘带上武器了,出门在外总得带着防身之物吧,小左就为这事可担心了!头发都掉了一堆呢!” 柳秋安接过笛子随意地插进腰带里,又往右护法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堵住他的嘴巴:“知道了知道了。” 这又岂能堵住右护法的嘴,只听他百折不挠,含糊着继续报告:“还有长老已经知道您私自出教,信中说是要您三个月内必须回教,不然就把您扔进百蛊药浴里!” 柳秋安不语,起身轻哼了一声,右护法熟知自家教主的脾性,知道他肯定不会听劝,便叹了口气。 想着,教主谋划了五年,就待今朝。已经没有人能让他停下了。 “小右,你去调查穆长闲的来历。” 右护法回神,脱口道:“遵命。”反应过来后,有些疑惑:“教主,穆少侠可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柳秋安脑内走马灯似地滑过一道道场景——穆长闲腰间让他感到熟悉的玉佩,还有他身上无名的佩剑以及看着无辜惨死的百姓尸体时眼里不经意间透出来的冷淡。 他摇摇头,再次喃道:“很不对劲!” 右护法见状,便不再多言。 柳秋安看了眼门扇,低声道:“让人去查一查慎周的行踪,再从这些年训练的暗卫里选出十五位去报名参加这次的螭吻会。” 右护法毫不犹豫地半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道了声遵命,正要利落地从窗棂翻出去,却冷不丁被柳秋安叫住“等等。”听他道:“你身上有带银两吧?” 右护法结巴道:“……有、有啊。”看着自家教主眯着眼睛,慢慢朝自己凑近,他觉得下一刻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妙! 过一了会儿,柳秋安乐呵呵地将一袋银两塞进怀里,眉开眼笑地目送右护法离去。 右护法施轻功在黑夜里无声穿梭,偶尔抬头望向皎皎明月,满腔惆怅! 可谓是,来时一身重,去时一身轻! 第二十九章 眼底似有片寒潭 又过了一刻时间,穆长闲还是未归,柳秋安双手撑着腮帮子,盯着只剩下点心屑的盘子,穷极无聊。 为什么要这么久?柳秋安精神一振,难道……他背着我跟那伙人大酒大肉去了? 想着,愤愤拍桌而起。 真是可恶至极!我都快饿扁了!混蛋穆长闲! 于是他揣着怀中不正当获得的银两,昂首阔步去推开门,下楼绕过那群身着一致怪异的江湖人,自己捡了个没人位置坐下。 客栈伙计十分有眼色的端来菜牌,上前道:“公子可是要点菜?” 第28页 柳秋安扫了眼菜牌,哼哼道:“这就是你们所有的菜?给我全来一份!” 语罢,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扔了过去。 伙计连忙接住,见他如此阔气,不禁眼前发出精光,殷勤地连连应道,咬了口颇有分量的银子,而后眉开眼笑地滚去后厨吩咐上菜了。 柳秋安等了一会儿,略觉口渴。抬眸看到掌柜身后的那排整齐摆放的酒罐,心里顿生痒痒,起身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见生意来了,停下正在打算盘的手,堆起满脸笑容,招呼道:“小公子盯着咱家的酒,可是要来一坛?” 柳秋安看了看那排酒,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可有九酝?” “这……九酝倒是没有。”掌柜的顿了顿,见柳秋安叹气似要离去,旋即又道:“但是咱家招牌的秦淮春,可谓是醇馥幽郁酒里飘香,今日也就只剩下一坛了!公子尝尝否?” 柳秋安也不计较,挥挥手道:“那就给我来一坛吧。” 掌柜的喜滋滋地接过银两,应了声。转身拿了坛手掌大小的酒罐回来递给柳秋安。可半路突然杀出另一只手,将‘秦淮春’兜入掌心中。 柳秋安眉头皱了一下,侧头看向来人。只看到一位彪悍大汉,露出个左臂,上头纹着一条吊睛白额大虫,腰间佩着把大刀。 而还没等人问他大名,就有一人躬身跑到他身边吆喝道:“王莽帮头!” 柳秋安扫了眼这狗腿身后跟着的一干人,心道,这不就是方才围在一起唧唧歪歪半天的那群人吗? 掌柜的为难地左右看:“这……” “怎么?你对我们齿虎帮帮主有何意见?”那狗腿在桌上猛拍一掌,装得好一副凶神恶煞。吓得掌柜立马缩回身子不再说话。 柳秋安一听,不禁失笑道:“什么、什么帮?莫非是个养畜生的?怪不得会抢人美酒,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那王莽一听,双目圆睁,当即毫不讲理地喝道:“说甚!我堂堂齿虎帮帮主,要你酒怎的!” 吼得一旁的掌柜小腿直打抖。 “三流九教,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柳秋安丝毫不畏,看到他腰间的螭吻牌,抱臂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没想到什么猫猫狗狗都敢参加螭吻会了。” 王莽怒不可遏抽出腰间大刀,却被狗腿慌忙拦下,低声谏劝道:“帮头,做不得,他是穆少侠身边的人啊!切不可伤了!” “不就是穆长闲身边的小白脸么!怕他作甚!那穆长闲有甚本事!?连螭吻会都不敢参加,……啊!” 他话还未说完,肚子突然一阵剧痛,抛开手中的酒罐,捂住肚子猛退几步,之后愤怒地抬眼,却迎来一滩酒液,那酒液尽数扑到他身上一滴都没落下。 “帮头啊!你……你简直活腻歪了!”狗腿对柳秋安横眉竖眼道。 “啊!兔崽子!”王莽大叫一声,抬手用手抹掉眼睛上的酒液,双目赤红瞪向柳秋安。 他这几番动静,引得房内休息的人纷纷出来,三三两两聚集在木栏边上,看着底下有些搞不清状况。 却见柳秋安扔掉手中酒罐,立在原地纱衣摆轻飘飘的晃动,眉目凌冽冷哼一声:“这秦淮春就当你大爷我赏你的!” “胆敢侮辱咱门帮头,给、给我捉住他!”狗腿气得哆嗦,伸手指向柳秋安,对帮众喝令道。帮众闻言举起手中武器朝柳秋安靠近。 王莽像是失心疯了,挥刀扑上去,大喝道:“捉什么?给老子杀了他!” 柳秋安不经意间看到那狗腿眼中闪过的精光,瞬息间又望向扑来的王莽,不禁腹诽道:真是人如其名,被人卖还要帮着数钱的货色。 楼上传来几声惊呼。 王莽挥着刀跃起,刀锋劈过空气,柳秋安不躲不避,就在刀尖就要砍进额头时,抽出腰间玉笛。 而与此同时,有一道白光在眼角闪过,鬓边的碎发因一阵气流扬起,柳秋安睁大了眼。 见一只发簪插入王莽的肩头,那发簪去势不减地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王莽连连带退,钉入数尺后的墙壁上。 又有剑出鞘的声音,背后倏地贴上一人的胸膛,柳秋安下意识屏息。那刀剑相碰的尖锐啸声在耳边响起,齿虎帮的那些帮众被剑气掀飞,统统倒在地上。 柳秋安眨眨眼,悄悄将玉笛放回腰间。而穆长闲已经来到那王莽面前,他将一把剑身流转洁白银光的剑竖在王莽脖颈边。 那如墨的长发飘起又缓缓覆盖在他的白衣之上,穆长闲轻轻挑起一边眉,看着王莽冷冷问道:“杀谁?” 此时,那眼底似有一片寒潭,抬眸间千里冰封。 王莽呆愣地看着他,脸色煞白,肩上血如泉涌,气焰全失。 第三十章 难道我其实也是 掌柜在柜台前探出一双眼睛,看到自己的客栈——凳子倒桌子飞,地上还有王莽喷出来的血。他顿时捂着心脏,哎呦着道:“这可如何是好!今夜真是个血光之夜啊!” 而柳秋安看着穆长闲的背影,不禁勾起嘴角。正欲上前拉开穆长闲,免得他真去吃牢饭。背后却有人先一步道:“穆少侠,请且住手!” 柳秋安停下脚步回头,却见是月初那家伙,他身边还有个披散着青丝的奴婢,此时她一脸呆滞、不知所从的模样。 柳秋安想到刚才那只发簪,眼睛亮了亮,心中顿时明了。——这个穆长闲也真是的,怎能随意摘人家姑娘的发簪呢!?……难道……为了我? 第29页 柳秋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暗自吐了吐舌尖,心道:怎可能?我又不是断袖。看着放开王莽转身朝这边走来的穆长闲,他的眉头又扭成麻花,……难道,他是断袖?! 柳秋安一个没站稳,连忙扶住旁边的柜台。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暗自叹道:我的乖乖。 穆长闲对上柳秋安奇怪的眼神,只是不解地皱了下眉,便移开视线,对走来的月初,拱手问道:“敢问月公子,只要参加螭吻会,参赛者之间如果发生争斗,死伤一概不论是吗?” 而柳秋安被他的一个轻微皱眉的表情,弄得心跳快了一瞬,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惊愕道:……怎么回事?难道我其实也是个断袖!? 那边月初沉吟片刻,颔首回道:“没错。” 却听穆长闲毫不犹豫道:“请容在下报名参加。” 话音一落,走廊上噤若寒蝉、静观其变的人们,顿时开始低声谈论。 “之前听闻穆少侠不参加螭吻会,还以为能少位对手……这下可好,胜率又变低了!” “这……” 月初一笑,道:“这自然可以。” 此时,那王莽的狗腿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看到眼前三尊‘大佛’,连滚带爬地扑倒穆长闲面前,打破这一场议论:“几位大侠饶命!我们只是一座小村庄里的村民,”穆长闲还未收起佩剑,剑光反射在他脸上,照亮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愤愤指向倒在一旁的王莽:“是……被、被、此人捋到此处被逼迫当什么帮众啊!” 帮众痛苦呻吟着从地上爬起,一齐跟着狗腿跪倒在三人面前。 柳秋安本陷入自己是‘断袖’还是‘不是断袖’的纠结中,此时也被这阵吵闹拉回现实,看着周围忽然倒戈的气氛,咬了咬下唇,一脸茫然地看了看穆长闲和月初。嗯?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他身旁的穆长闲收剑归鞘,剑与剑鞘相撞发出声音,让埋头跪在地上的人纷纷抖了抖身体。 月初面色凝重地问道:“可真有此事?” 狗腿扬起一张涕泪纵横的脸,“此事确凿不移!这王莽为了能参加螭吻会,硬是编造了一个什么‘齿虎帮’,我们要是不加入他……他就要杀了我们的家人!我们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平日也就耕田放牛,哪能打过他呀!求月公子做主啊!” 第三十一章 怎可能 他音辞慷慨、声泪俱下,身后的‘帮众’呜呜哭成一片。实在叫人看不下去,二楼就有个热血上头的侠客,呔一声,作势要杀了王莽,为民除害。好在他旁边的人及时将他拦住。 柳秋安动了动眉梢,垂眸看着狗腿心道:这货演技不错呀,若是方才没看到他眼中精光,我也信了! 狗腿无意间觑了眼柳秋安,却被他那含笑的眼神,吓了一跳,急忙埋下头,背后冷汗淋漓。 月初抬手让他们起来,而后甩袖负手,语气铿锵:“既然发生在我眼前,此事我雨齐宫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他看向王莽,喝令道:“暂且将王莽绑住,查明真相听候发落!” 两位护卫出来唱了声喏,拿来绳子径直走向奄奄一息的王莽将他五花大绑起来,直到将他挟至客栈门口,那王莽这才反应过来,怒视那群虔诚卧地的‘帮众’,破口大骂: “呸!你们这帮狼心狗肺,血口喷……!”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掌击中后颈,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柳秋安看得啧啧不停,被穆长闲赏了一脑袋瓜。他当即哀叫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撇撇嘴瞪向他。 月初自是要去审一审这些人,于是拱手与穆长闲互道告辞,便领着‘齿虎帮帮众’拂袖离去。 穆长闲侧头见到他还敢瞪自己,深吸一口气:“为何不动?” 柳秋安眨眨眼,当然知道他问得是什么,但怎能老实告诉他!于是清了清嗓子,扯淡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静观其变,以不动为主动,以静制动。” “……”穆长闲听他这鬼话连篇,张了张嘴,又无从反驳地闭上。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妥协道:“他们可有伤到你?” 柳秋安仰起下巴摇了下头,甚是骄傲反问道:“怎可能?” 穆长闲看他这副模样,无奈又好笑,不过好歹是放下心来了。 “穆少侠。” 这时一位侍从双手奉上一根系着螭吻牌的红绳,躬身轻唤道。青丝斜垂在肩边,掩住半边花貌,原来是那被摘了发簪的女侍从。 穆长闲接过螭吻牌,立马拱手,眉目含着歉意道:“当时在下情急,不料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他日定送还姑娘一支发簪。” 她一个小小侍女哪里受过这般待遇,连连摆手:“不碍事!穆少侠救人心切,奴婢能助穆少侠一绵薄之力乃是、乃是天大的荣幸。……至于”侍女想到什么,抬眸看了眼穆长闲,突然就红了脸:“穆少侠英明果断乃是天上明月,发簪……发簪就不必送了!”还未等穆长闲开口,侍女低着头一溜烟跑出了客栈。 柳秋安看着穆长闲,摇着头再次啧啧起来。却见穆长闲转过头伸出手,他以为又要被敲一脑袋瓜,立马警觉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反倒是身体突然腾空。柳秋安睁开眼发现自己又被穆长闲扛在肩头,当下不满捶着他的后背,张口胡乱嚎道: 第30页 “放肆!” “放我下来!我是你爹啊!” “啊~~~混蛋~~~” 穆长闲一路对挡在走廊上的人道了几声‘借过’,愣是顶着众人惊奇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将他扛回了房间。 第三十二章 穆长闲 “穆长闲!” 穆长闲闩上门,将他放下,退后一步装模作样行了个礼,和和气气道:“属下在,敢问教主有何吩咐?” 他低眉顺眼,可柳秋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伸手推了他一把,却见穆长闲纹丝不动立在原地。他不信了似得又用力推了一把,穆长闲还是不动。 柳秋安气道:“你是个什么山上的石头精!” “嗯?”穆长闲疑惑,却见他锲而不舍地拱着自己,心有所觉脚底一松,不料柳秋安突然退后数十步,埋头冲了过来。 千钧一发,穆长闲只来得及脱口出一个字:“柳……” 一声巨响,二人一齐倒在地板上,过了好一会儿,柳秋安眼冒金星,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而人还在穆长闲的身上。 仰面朝天的穆长闲左手支起上半身,右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胸膛:“你又闯祸。” 柳秋安虽然晕晕乎乎的,却还记得反驳:“我才没有!” “你这个捣蛋鬼。”穆长闲惩戒似地掐了一把他的颊肉。 “我才不是!” 柳秋安顶着被掐红的一半小颊肉,凶巴巴地又扑上去将穆长闲按在地上。却见穆长闲神色僵硬,柳秋安顿时想起他背后还有伤,急忙起身将他拉起来,拽着他将他按在床榻上坐好。 “可、可还好?”他小心翼翼地问。 穆长闲心软,忍着背后仿佛撕裂的疼痛,回道:“……无碍。” “哦。”柳秋安一听他说没事,立马就撒开手,双脚一踢将一双靴子一东一北踢出老远,一个灵活的旋身,卧倒在床榻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 “没事就好,刚刚可累死我了,你给本教主拿些好吃的来,……啊,对了!我方才在楼下还点了些菜,你去叫他们送上来罢。” 穆长闲:“……”这就上房揭瓦? 柳秋安自然不知穆长闲在想什么,只是见他一动不动,纳闷挑眉道:“看我干吗?好看也不是这么给你看的!” 穆长闲一手支在床榻上,断了他的退路,质问道:“我且问你,为何会与王莽起争执?你可知错?” 柳秋安眨巴眨巴眼睛,穷极委屈,将背后的枕头揪出来朝穆长闲砸去:“明明是那只大虫狗嘴吐不出象牙,坏你名声!我才跟他动手的!” 穆长闲接住那块枕头,那双像柳叶般半含秋水的眼忽而有光闪动,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为我?” 却见一面被褥迎面砸来,又听柳秋安愤愤道:“为你!为你!为你!你竟然还冤枉我!” 穆长闲下意识一手接住被褥,柳秋安更是忿然地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置信:“你、你还敢挡!” 穆长闲看了眼气鼓鼓的柳秋安又看了看手上的枕头和被褥,犹豫道:“……那还给你?” 柳秋安柳眉倒竖,扑过去夺走他手里的被褥,随即卷缩起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闷闷出声:“哼!混蛋!冤枉我还害我没了秦淮春!我要告诉全天下人,你穆长闲是个伪君子!让你娶不到媳妇!” 穆长闲看着眼前颇为眼熟的一幕,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估摸着他脑袋的位置,单手抬起他的头,将枕头塞到他头下面。温声诱道:“好啦,我赔你一坛,出来吧。” “那掌柜的说了,那是最后一坛!最后一坛!呜。” “他当真这么说?”穆长闲陡然失笑,拍了拍那团‘冒烟的糯米滋’,胸有成竹:“好,你且等着。” ‘糯米滋’哼哼唧唧了几声,表示自己现在很生气。 待穆长闲出门后,他从被窝里探出一颗脑袋深呼了一口空气,靠在枕头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口中咕哝着:“都说只有一坛了,哪里拿去。真是!” 说着调整了一下卧床的姿势,突然瞧见地上躺着一枚钥匙。眼睛顿时一亮。暗道:定是刚刚从穆长闲身上掉下来的,简直天要助我! 他连忙起身,捡起钥匙。来到门口拿闩插上,确保无误后。才将钥匙塞进腰带里,悠哉悠哉地拍拍手回到床榻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让你欺负我,今晚就露宿街头去吧!穆大侠!” 打完哈欠,睁开眼睛陡然看到方才要其露宿街头的人拎着一坛酒,一只手臂倚在八步床边上木制围栏上,正扬眉瞧着他。 “哇啊!” 柳秋安惨叫一声:“见鬼!我明明锁了门!” “教主可是忘了还有窗棂?”穆长闲仰了仰下巴。 柳秋安可惜地拍拍自己的脑袋,暗自道,下次一定要记得关窗! 穆长闲将他连人带被的从床角半抱出来,把酒放入他怀里。 柳秋安看清酒罐上的字,“‘秦淮春’?” 穆长闲转身将佩剑解下放在矮案上:“我方才出门时,便是听到那掌柜的对另一个人说‘这秦淮春可谓是醇馥幽郁酒里飘香,今日也就只剩下一坛’。” 他从一旁的柜子抱出被褥铺在地上,语气略带笑意道:“那掌柜是不是也是这么对你讲的?” 柳秋安沉默良久,鼓起腮帮子抱着酒罐转了个身。 第31页 见没有回应,穆长闲奇怪地看向床榻,却见那人又窝在小角落里,而且还背对着他。 他纳闷,为何又不理我了? “柳秋安?”他试着地轻轻唤了他一声。 柳秋安兀自不理他,浅尝了口‘秦淮春’,酒液入喉果真香醇怡人,他想起那脸红的侍女,突然开心地一拍大腿,转回身道:“敢问穆大侠,你可知发簪是送给心仪之人的么?” 穆长闲:“……?” “噗。”柳秋安见他怔然的模样,顿时开怀大笑,笑得颠三倒四,:“不、不是吧!?你在清风派只学武功的吗!?姑娘们的小手没摸过?” 穆长闲动作稍微顿了顿,下一刻便起身到床前拿走他怀里的酒罐,柳秋安的笑声戛然而止。 结巴道:“我我、我……” 却见穆长闲颔首,温和一笑:“这夜间不宜饮酒,教主早些歇息罢。” 柳秋安眼巴巴地看着他打开门闩唤来小二,把酒罐递出去。 又看他关门回来,脱下外衣,去熄灭了烛火,躺下方才铺好的地铺上。 柳秋安望着他似要望穿秋水,嘴里还有方才酒液的余香。 他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呜哇一声在床上赖皮打起滚来。 第三十三章 空落落 过了几刻钟,穆长闲始终无动于衷,柳秋安实在是滚不动了,翻身横罗十字,将被褥踢下床榻开始第二招!——闷声耍脾气。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朦朦胧胧中飘摇着细小微尘。 穆长闲睁开眼,看了会儿房梁,而后侧头望向床榻的方向。认命地掀开身上的被褥起身来到床前捡起被某人踢到地上被褥。 在黑暗中,垂眸看向闭着眼撅着嘴的柳秋安,他身材秀雅纤长样貌也不掺稚气,也是一枚闺中少女梦中的翩翩公子。 可现在这副模样却活像没长大的六岁孩童。 穆长闲把被褥放回床榻上,又替他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手碰到一样冰凉的器物,他借着微弱月光拿起那块冰凉,原来是一只发着淡淡青光的玉笛,通体油脂光泽,中端还有他主人留下的温热。 穆长闲有疑,轻声问道“这玉笛之前怎么不见你佩戴过?” 柳秋安不情愿地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对了下焦,看清他手里的玉笛,又闭上眼睛:“抢来的。” “……”穆长闲看着他人畜无害的脸,轻轻抽动了下嘴角,最终是没有追问他,淡淡道:“嗯。” 既然不想说便不说罢。 他将玉笛好生放到叠好的衣裳上,心里对柳秋安的睡姿不放心,想了想还是重新拿起玉笛放到他的衣裳下边压住。 柳秋安在他琢磨该把玉笛放哪的期间内,偷偷睁开一条缝瞧着他,心里奇怪,胡扯一句他怎么就信了 见穆长闲抬眸,柳秋安急忙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倏然感觉到人的指腹摩擦过他的眼周,柳秋安一惊,反手握住他的那只手,却意外察觉到穆长闲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柳秋安睁开双眼,不解地望向他,穆长闲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哑声解释道:“方才……你的头发乱了。” 柳秋安眨眨眼:“反正睡醒头发还是会乱的。” “……嗯。”穆长闲不再多言,伸手掀过被褥盖到他身上:“睡吧。” 正要起身,却见柳秋安突然扑腾着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给我酒!” “不可。”穆长闲本是十分决然,但看到他那双眼后十分变成了五分,温声道:“明天再喝,……好吗?” “那明天能不没收我的点心嘛?” 看着好像在摇着尾巴的柳秋安,穆长闲不禁轻笑应道:“好。” 柳秋安满腔欢愉,自己滚入被褥里偷偷笑。 手臂被他松开后,穆长闲突然感觉内心一阵空落,竟油然生出想要被他一直抱住,直到天荒地老的想法。 直到柳秋安翻身发出轻轻的呼吸声,他的眸光一黯,连忙收起这荒唐无比的想法。 夏夜的林子里,流萤聚集一处满天飞舞,月初品着手中清茶,旁边站着一位阖着眸的男子,他身着黑甲,精铁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静静地呆在一旁好似与黑夜同生。 月初放下茶盏,指腹慢慢摩挲着石桌上的一块红衣布料,忽然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之后便侧头对地上跪俯着的人,缓缓道:“知道我为何让你引诱王莽与那位公子起争执吗?” 那人抬起头,竟是王莽身边的那狗腿。 他看着月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子是为了让穆长闲穆大侠参、参加螭吻会。” “知道为何我必须要穆长闲参加螭吻会,前去水泽城吗?” “小、小的愚笨,不知……” “因为……来。”月初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狗腿连忙爬过去,看了眼月公子又立马低下头,虽然害怕,心里却揶揄着月公子当真是温香软玉。 月初用手遮住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那别有心思的狗腿被猛吓了一跳,后仰跌倒在地上,一脸惊愕。 月初莞尔一笑,拂袖吩咐道:“夜光,带他下去领赏罢。” 一直未吭声的夜光,此时上前跪地领命:“是。” 跟着夜光弯弯绕绕,吹来的风愈加阴寒,狗腿弓着背,看着周围变得荒凉的风景,咽了口口水,追上夜光仰头看向他,谄媚道:“夜大爷,这、这怎么跟乱葬岗似的?哪来、来的奖赏啊?是不是走错了?” 第32页 惨白的月光照在夜光脸上,他突然停下脚步抽出佩在腰间的匕首,狗腿此时看清他的容颜,那精铁面具上方赫然是一双白瞳,狗腿脸色煞白背后涌上一阵恶寒。 此时,却听夜光冷冷道:“公子宅心仁厚,赏你当个明白鬼。” 话音一落,未等人反应,一刀刺入他的脖颈,狗腿睁大眼睛眼眶撕裂,喉间发出诡异的咯咯声。 在这荒凉之地回荡一遍又一遍。 月初慢悠悠地吃完一杯茶,旁边的林子突然有摇晃,惊起一片绚烂流萤。 他抬眸望去,原来是夜光去而复返。 他起身信步来到他面前,摘下面具,捏住他的下颚仔细端详了半响,闻着他身上淡淡血味,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物品。 半响,月初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口中喃喃如梦呓:“夜光,你说这螭吻会之后,我与父亲孰是活到最后的人?又是熟会赢得这局棋?” 夜光闻言立马退后一步,直挺挺地跪下,磕头沉声道:“公子长乐未央!千秋万岁!” 第三十四章 幺蛾子 大清早。 柳秋安竟已经起床了,洗脸漱口。穿戴整齐又是一枚精致的翩翩公子,任谁也看不出这竟然是昨夜幼稚闹腾的六岁小孩。 他打开窗棂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真是美好的一天!是不是啊穆长闲!”转头看向还在倒头大睡的穆长闲,柳秋安内心十分诧异,这人不是起得比鸡早的吗?! 心里想着,慢慢踱步过去掀起他盖住脑袋被褥,盯着他平静的容颜半响,手痒痒地在他如刀削斧砍的脸颊上戳了戳,没反应?再换个位置戳,嗯?还是没反应! 柳秋安心中大骇,不会死掉了吧!!!啊! 他悲从中来,一把扑到穆长闲身上,痛哭流涕:“不要死啊!你醒醒!你还没给我买点心买酒呢!快醒过来哇呜……” “……”穆长闲咳了一声,茫然转醒。 “呜……” “……哭什么。” 柳秋安动动耳朵,眼睛一亮抬起头:“穆长闲!太好了你还活着……呜” 穆长闲的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气若游丝道:“教主……你再不起来,我就活不成了……”为何变重了?是我给他吃太多了么? “哦哦!”柳秋安连忙爬起来,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他身旁,见穆长闲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扬了下眉头,不敢置信地道:“你这是在赖床……?” “……”穆长闲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教主昨夜究竟是梦见了何物?何至于从半夜三更嚎到寅时?”天知道,他昨晚被那凄厉的嚎叫声惊醒过多少次! 柳秋安呆呆地眨眨眼,显然对昨夜的事毫无印象,他呐呐道:“啊……有嚎吗?呃……我嚎什么啦?” “救命啊、不要啊、我错啦、我不要、下次不敢啦……” 穆长闲睁开眼,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 面对穆长闲犀利的目光,柳秋安讪讪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赧然道:“应该是梦见那千蛊教教主要把我丢进百蛊药浴里了吧……嘿嘿,不碍事吧?你不是睡得……”柳秋安视线落在穆长闲脸上的微微泛着青印,将到嘴边的‘好好的么’咽下肚子,连忙闭上嘴。 动手将被褥重新盖到他头上,隔绝那迫人的视线! 穆长闲:“……” 耳边听到脚踩踏木板的声响,穆长闲抬手拉开被褥,却见柳秋安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些什么。 柳秋安沾湿一块布巾,拧干一半。又噔噔噔跑回来,跪坐下,将布巾叠好覆在穆长闲眼底。 一丝丝冰凉渗透进肌肤,穆长闲本以为这位祖宗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事实却让他出乎意料,久久不曾回神。最后在柳秋安关切的眼神下,抿了抿唇,拿下那块布巾支起上半身,从矮案上叠得整齐的衣裳里取出银两递给柳秋安。 “乖,拿去买些点心路上吃罢。” 柳秋安双手捧过,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开心道:“好好好!” 穆长闲问:“……脚伤如何?” 柳秋安回道:“不碍事!” 穆长闲嘱咐道:“记得找一处医铺把右手上的纱布换掉。” 柳秋安叹气:“知道了!”怎么跟小时候照顾我的老妈子一样! 穆长闲道:“去吧,我小憩一会儿。”他看着柳秋安想了想,将桌上帷帽给他戴上,补充了句:“切不可与人发生冲突了。” 柳秋安连忙给他盖上被褥不让他说话,拿过他手里的布巾,重新给他敷上。而后坏坏地附在他耳边道:“放心~你不在我是不会与人发生冲突的……”说罢,余留一声轻笑,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那撩人的低语,还犹如在耳。穆长闲的心不禁加快了频率,红晕半慢拍地爬上他的耳垂。 ……等等。 什么叫我不在? 他头疼地闭上眼睛。 柳秋安一边下楼一边将腰间的钱袋拆下,拉开袋口将穆长闲给他的银两,尽数丢了进去。听着那清脆的相撞声,扬起嘴角弯起了眼睛。 他先是唤来小二结了昨晚没吃上的夜宵的银两,点了盘米发糕当做早膳吃了,又让小二给他找来一个腰包一个肚包,将其统统绑在身上,可谓是全副武装。 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出客栈门槛,让一旁的小二看得眼睛直发愣。 第33页 这客官……了不得啊! 这也才辰时不到,街上便已人满为患,江湖人和早起摆摊的小贩组成一派繁荣景象,好像昨夜根本没有惨死什么无辜百姓。倒是少数江湖人握着腰间佩剑,神色十分警惕,想必是在担心柳子安会突然再次出现吧。 而柳秋安灵活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其它地方他是记不住,对于做糕点的地方倒是印象极深,脑海里回想着昨日与穆长闲走过的街道,拐了几个弯。 果然来到一个糕点铺子前,面相慈祥的大婶身前系着襜,正忙着给糕点出笼。 柳秋安连忙跑过去,站在铺子前掀起帷纱,嘴巴像是抹了层蜜:“漂亮姐姐,你这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啊!” 大婶闻言,从白雾中抬起头,白白胖胖的手捂住脸颊:“哎呦,好生俊俏小公子!”又连忙搬来一大盘糕点放在柳秋安面前:“什么桂花啊、糕绿啊、豆糕啊,姐姐这样样都有!没有也给你做出来!” 柳秋安轻耸鼻尖,顿时就有甜香扑来,他手一挥将钱袋放到桌上,激动道:“我都要!我都要!” “好好好!别急啊!小公子先去里面坐!”大婶心中大喜,忙招呼这位好看的财神爷进铺子里面等着。 柳秋安进了铺子,选了个位置坐下,撑着腮帮子盯着隔壁桌的点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一双柳眉紧紧蹙起,拼命回想。 穆长闲让我记得去干什么来着? 穆长闲小憩了一刻钟,便起床了。洗漱完,在给自己束上腰带的时候,右眼皮倏地跳动了一下,他动作一顿,率先想到柳秋安又出了幺蛾子。 他摇摇头,将不好的预感甩出脑袋,安慰着自己:“应该是没睡好的缘故。” 心神不定地将螭吻牌连同佩玉一块儿系好,拿起矮案上的佩剑,一分也不敢耽搁地去寻那只幺蛾子了。 第三十五章 吃味了 柳秋安玩着垂落眼前的帷纱,等待糕点慢慢出炉,铺子外边的吆喝声、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群姑娘围成一圈,各式各样的漂亮衣裳,姹紫嫣红开成团团繁花。她们偷偷瞄着糕点铺子里一名头戴帷帽的白衣男子,窃窃私语。 “那个人真的是吗?为何身上还拴着两个包?”其中一名女子犹疑道。 “是他!千真万确!昨夜就是这件衣裳!” 一名姑娘忐忑道:“万一搞错了呢?” 另一名着青衣的姑娘道:“万一是呢!” “那你去!” “什么?不行,是你提的主意,应该你去!” 见同伴就要在铺子外吵起来,撑着一把竹伞的姑娘急忙将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们噤声:“别吵啦!他看过来了!” 那两位姑娘闻言,神色忽变,回头看去。 柳秋安歪着头,盯着外边聚集一团的姑娘,目若朗星一闪一闪。 心道:“好多漂亮姑娘!她们在干什么呀?!诶……怎么突然都看过来了?” 空气突然凝固,柳秋安扭头看了眼身后,发现并没有其它人。 不禁心道:“不是吧?难道被当成变态了?!不对,长得丑得才叫变态!” 那位青衣姑娘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狠狠一咬牙,看向自己的同伴们。其余姑娘纷纷点了下头给予她勇气。 青衣姑娘会意,理了理自己的仪表,转身迈进糕点铺子,走到柳秋安面前时红花已经开满了脸颊,甚至没敢抬眸看对面的人。她猛地低头,将手中的信递过去 “是穆少侠的朋友么!能将这封信交给穆少侠么!小女子来日必当报答!!” 柳秋安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抖了三抖。视线落在那封情笺上,挑眉暗道:“穆长闲这家伙脾性虽然像个老妈子,但桃花倒是挺多的啊……昨晚只是说他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就小心眼的不让我喝酒!”他眼睛一转,心生一计。 就在青衣女子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手中的信被人轻轻抽出,她惊讶地抬起头。 “请姑娘放心,我一定给你送到!而且保证会让他拆开看!”虽然帷纱遮挡住了脸,但柳秋安信心满满的语气,让青衣姑娘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当即眉飞色舞,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很是激动,忙不迭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柳秋安晃了晃指间情笺,道:“举手之劳而已啦,……她们是不是也要给穆长闲情笺啊?叫她们进来罢!” 外边的姑娘们密切关注铺子内的情况,此时见青衣姑娘朝她们招手,顿时心花怒放,人手一个情笺跑进铺子里,直让糕点铺的大婶乐得合不拢嘴。 而另一边,穆长闲游走在人群里,留意着来来往往的身影。走了一会儿,却发现前方的路被一堆人堵住,从中还传来争斗的声音。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侧身穿过拥挤的人堆。 看清争斗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穆长闲略微失望地垂下眼皮,听着那两人粗鄙的骂咧声,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身离开。 这一来一往,那整齐的发鬓冒出些许碎发来。 他突然想起他跟柳秋安说的话,不禁暗道:“……难道他还在买点心?”想着,深吸一口气,又暗道:“……也不是不可能。” 他边走边回忆着昨日路过的店铺,直走一百步,左拐后五十步,然后停下。穆长闲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到一家生意红火的糕点铺子,铺子里里外外围着一群拿着银两的妙龄姑娘,穆长闲一眼扫过,视线落在姑娘中间的一位红光满面的大婶身上。 第34页 于是他上前,习惯性地拱手道:“请问店家,这可有来过一位头戴帷帽的男子?” 他的声音在全是少女脆生生的嗓音间格外突兀,一时间姑娘们突然默契地噤了声,大婶抬起头,见这又是位好看的公子又是位‘财神爷’,心里乐开了怀:“可是一位长得极好看的公子?的确来过,他买了好多糕点呢!……不过啊,你来晚了,人前脚刚走。” 穆长闲不禁笑了一下,心道:“看这位店家笑容满面,不知好多是有多少……” 想罢,问道:“可否告知他往何处去了?” 大婶随意在襜上擦了下手,指向一个方向:“往那边去了,那公子嘴甜得很,好多姑娘都跟着他一块去了,诶……” 话音未落,穆长闲已经不见了人影。 姑娘? 好多? 穆长闲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循着店家指的街道寻去。不过多时,便在一家卖首饰的店铺门口看见一抹秀雅的身影。 见他是一个人,穆长闲平复了下心情,朝他走去。可还没走几步他又突然停下,因为他看到柳秋安身前露出来的一袭青色裙摆。 “这华胜色彩艳而不俗、状似一朵莲花。端庄优雅,跟姑娘你是极配。算是在下小小心意,姑娘可还满意?”只见那人将帷纱掀到帽上,嘻嘻笑的将手里的首饰递给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似道了谢,而后双手接过,当下便将其缀于额前。 柳秋安俯身好像又说了什么,把姑娘哄得十分开心。 她不经意间抬眸,看见柳秋安身后的一位白衣男子,顿时吃惊道:“……啊!穆大侠!” 柳秋安闻言回头,果然见到站在不远处的穆长闲,他当即跟青衣姑娘告辞,便朝他跑过去,道:“你睡醒啦?” 穆长闲道:“……嗯。”话音一落,他转身便走,腰间的螭吻牌跟佩玉撞出一声闷响。 柳秋安不知所谓,屁颠颠地跟在他身后,继续问道:“你吃早膳了么?” 穆长闲道:“还未吃。” 柳秋安拍了拍肚包,道:“你要吃点心么!我买了好多,可以分你一点。” 穆长闲道:“不必。”说完又加快的脚步。 “啊?我好心……”柳秋安停下来,抱臂瞪向穆长闲,而后又垂眸咕哝道:“什么嘛!?这个阴晴不定的人!……我好像还没干坏事吧?奇怪,真是奇怪至极!” 第三十六章 不听话 “什么嘛!?这个阴晴不定的人!……我好像还没干坏事吧?奇怪,真是奇怪至极!” 柳秋安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通。于是干脆追上穆长闲拦在他身前,高声质问道:“为何对我这么冷淡!你清晨时不是这样的!” 他这一喊,数道目光纷纷落在他们身上,本想绕过他的穆长闲被迫停下,一边的眉梢轻微上扬:“……” 见他不语,柳秋安又道:“昨日晚上也不是像现在这般待我的!” 周围顿时一片唏嘘, “那不是穆长闲吗!” “他腰上的木牌?昨夜流传的穆少侠报名参加螭吻会的事儿是真的?” “那位公子拦着他作甚?语气还如此委屈?” “莫不是被欺负了?” “欺负?被谁欺负啊?啊!莫不是穆……” 柳秋安听到路人的窃窃私语,不解地左右看了看这些人,又望向面前的穆长闲,却见他一副紧抿嘴唇,欲言又止的模样,盯着自己,双目如漆。 柳秋安扪心自问,心道:“我没说错什么吧?这事实的确如此啊!” 人堆越聚越多,眼看马上就要把他们围在里面,穆长闲拉过他的胳膊,绕过好事的人们。 路人见没后续,都没趣了的纷纷散开。 “你慢点,我疼!” “刚才看你神色如常,并无痛楚,现在倒是觉得疼了?” 柳秋安似痛苦难耐地哎呦一声“我不管,我就是疼!疼死了!” 穆长闲盯着他半响,突然伸出手,而柳秋安下意识躲开将手背到身后。 穆长闲:“……” 柳秋安这回终于想起来,自己把什么给忘了!忘了去药铺换纱布了!!! 他咽了下口水,抬眼打量穆长闲的脸色,想着糊弄过关的可行性。 穆长闲扫了眼他的的胳膊肘,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沉吟了一番,启唇道:“去驿站哪里等我。” 柳秋安见他没提起药铺的事,如获大赦般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没问题!” 说完,连穆长闲要去哪里都不问,如螃蟹横着走般绕过他,刚要一溜烟跑掉,却冷不丁被穆长闲揪住后领。 就在柳秋安以为要被他发现了,已经在心里开始哀嚎。而穆长闲却只是掰过他的肩膀,让他的面朝另一个方向。 柳秋安正是疑惑之时,却听穆长闲无奈道:“驿站在那边。你脚伤在身,别不知轻重,慢一点走过去。” 柳秋安顿时松了口气,重重“嗯”了声。 两人暂且分道而别,柳秋安三步一回头,直到穆长闲的背影被熙攘的人群淹没,这才放下一颗高悬着的心,向上牵起嘴角,转身往前小跑起来,手按住头上的帷帽不让它飞走,宽大的袖口滑落到胳膊弯,白皙的小臂在太阳照耀之下像宝石一样璀璨生辉。 内心里住着一个小人,总想与穆长闲对着干,就是不听话。 第35页 也就半盏茶的时间,他便跑到了驿站,天气炎热,眼前的空气都仿佛在不断扭曲。 这一路跑下来,帷帽内闷热无比,他张口微微喘气。看到摆在驿站旁边被大半树荫遮挡的茶铺,他当即跑去捡了个位置坐,摘下帷帽,解下身上的腰包、肚包。 茶铺伙计机灵地端着茶壶,上前给他满了杯清茶。客套了几句,见又有新客坐下,立马乐颠颠地跑过去。 柳秋安端起茶便是一口闷,清茶入口顿时满腔清香,他舒了一口气,解开圆鼓鼓的肚包,往里边扯出一包糕点来,他这一扯,肚包里的摞起的一堆堆糕点如山倾倒。 他打开牛皮纸,拿出一块方方正正边缘圆滑的绿豆糕,啃了一口,满足地鼓动腮帮子,双颊泛着淡淡红晕。 “你知道吗,昨夜去了那片林子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闻言,柳秋安突然不动了,林子?那个大晚上戴斗笠的臭屁剑客?他还真带着人去了?想着,他不动声色地侧耳听着旁边那桌人的低声谈论。 “当真?还好我没跟着去!” “……诶,昨夜月初公子派人搜查了那片林子,直到清晨才回来,说是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柳子安的踪迹。那伙说要去捉柳子安的人,是不是压根没进林子呀?” “也不是没可能,也许他们来到林子前,想到柳子安,小腿直打抖,没敢进去呢!回来又怕被人嘲笑,于是干脆连夜跑走了!” 他话音一落,引起一阵哄笑。 “有件事说来也奇,我昨日,就是在黄昏的时候看到有一位锦衣少年带着一伙人也是进了那片林子里。这些日子奇怪的人多着,我就没怎么在意,看了眼他们便走了。可到半夜三更,我睡不着就爬上了客栈的屋顶,正想好好躺下看个星星看个月亮,却看见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从街道的拐弯口跑出来,跑得很急。不过,跑得姿势有点别扭,想是有条腿瘸了。我定睛一看,发现那个人背着一位少年!正是白日那位锦衣少年,那背着少年的人突然抬头,我才看清他的脸,上面竟然全是血!” 柳秋安听到这,眉头一皱,想起昨日跟穆长闲藏身柴房那段事,脱口道:“锦衣少年?那一伙人是不是一身粗布衣,还蒙着黑布的?” 其他人正听得入迷,乍然有个声音从背后响起,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迅速转头看向柳秋安。 说事的人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没错!……这位公子可是认识他们?” 柳秋安笑着,忙摆手道:“不熟,不熟。我也只是碰巧看到了。”说着,起身来到他们这桌坐下,来人熟地问道:“然后呢?那人带着少年跑哪去了?” 其余两人闻言,似也非常感兴趣,将视线从柳秋安身上移到说事人的身上,催促道:“对啊,快说呀!” 那人连忙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然后啊……然后我就……” 柳秋安跟另两人一齐附过身去,聚精会神盯着那人的眼睛,只见那人垂下头,道“我就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另两人没劲地嗨了声,纷纷拿拳头招呼那人,那人捂头逃窜,为自己辩解道:“诶,诶,我是说真的,那客栈瓦片真是偷工减料!掌柜黑心商啊,非要赖我蓄意破坏,坑了我好多银两!诶!疼!” “分明就是你被吓得站不稳,一屁股坐下去了吧!就你这体重没把人家客栈坐塌了也是稀奇!” 而柳秋安小口小口啃着糕点,若有所思地转了下眼珠。 秦氏的宝贝公子秦宓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又进林子里去了?黄昏时,领着一群人进去,晚上却是被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背着,像是在逃命。 柳秋安苦思冥想,突然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他们在林子里遇难,只活下来一个护他们主子秦宓全身而退?秦宓带着的那群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各个身法不逊,他们是遇见了什么,能让他们方寸大乱? 难道是…… 柳秋安屏息,无意识地抬手抚摸脸颊,昨夜那幅面具的冰凉触感仿佛还在。 第三十七章 是故意 他收回手,摸着下巴仔细回想。 昨日我与穆长闲也进过那片林子,可并未遇见什么人,还舒服地打了个盹。 要么是昨夜‘柳子安’逃脱众人视线,临时躲进去,却被秦宓撞了个正着。要么就是有人早早埋伏好,故意将秦宓等人引入林间。 虽然秦宓这个人的脾性是挺糟糕的,但也不至于让人设计埋伏痛下杀手吧?好歹也是云滇秦氏的直系公子,秦家主的心头肉。若是死了,失踪了?秦氏必定会将每个地方掀个底朝天,非得查出个水落石出不可,更何况他们家还掌握着收集信息,号称‘呼风唤雨’的风雨楼。 这让两条鱼儿漏出网,还让他人目击的计谋,幕后主使也太没脑子。不过没脑子,也该是个势力雄厚或是万贯家财之人,不然何以让秦宓的护卫这般狼狈背着主子逃跑,甚至还不敢随意呼救。 柳秋安正腹诽的起劲,抬头突然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铺前走过,熟悉的白衣,熟悉的一股清淡气质。 他当即从位置上跳起来,手舞足蹈地呼唤道:“穆长闲!穆长闲!我在这呢!” 那身影闻言一顿,侧首看来。柳秋安莫名开心起来,拔腿向他跑去,半路想起自己的腰包、肚包,连忙刹住脚步,返回将它们迅速栓到身上,戴上帷帽,转身就走。 第36页 而穆长闲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神色微舒。 就在柳秋安要踏出铺子的时候,茶馆伙计不知从那个角落窜出来,满脸堆笑地拦下他,客客气气地道:“客官,你还没付账呢。” 柳秋安一愣,往袖子里摸了摸却摸了个空,暗道:“糟糕,好像一高兴全给那铺糕点店家了……连钱袋都没了……” 就在他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后,思考对策时,穆长闲已经拿出了银两替他付了帐。 待伙计心满意足地离开,穆长闲毫无预兆地拉过柳秋安的右手,柳秋安吓了一跳,要把手往回缩,可穆长闲手劲比他大,而且柳秋安现在一点内力也无,挣不开,如待宰羔羊一般。 眼睁睁看着穆长闲把上边的纱布一圈一圈拆下来,还从怀里拿出一瓶小瓷瓶,取下红塞将药粉洒在他的手心里,又不知从哪变出一小捆纱布,严严实实地沿着虎口绕着,最终打了个结,死结。 柳秋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对方一脸平淡,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柳秋安跟在他身后,抬起左手扯了扯右手上的死结,纳闷嘀咕道:“我就那么让人不放心吗?” “在说什么?”帷纱被穆长闲掀起,他问道。 柳秋安连忙闭上嘴巴,抬头给他挤出一抹笑,连连摇头。 穆长闲垂眸看了眼,又将他另一半的帷纱系于帽檐之上,本是想着天气炎热难耐,收起帷纱让他透透气。 没想到这薄如蝉翼白纱将他的容貌半遮半掩,犹抱琵琶半遮面,撩人心神却不自知。 穆长闲屏息一瞬,匆忙收回手。 柳秋安好奇地扬了扬眉,“干什么?” 穆长闲不语,掩饰似地右手握拳,掩在嘴唇上,咳了一声。 而后从怀中摸出另一瓶小瓷瓶,道:“这是跌打药,你先去给自己抹上,我去牵两匹马等你。” 柳秋安顿时变脸,柳眉扭成一团麻花,人慢慢地往后挪去。穆长闲微不可置地皱起眉头,改变了主意,亲自将他拎到驿站的一间的小房间内。 待柳秋安意识到什么,穆长闲已经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点了几处穴位,他现在话也说不了,动也动不了,真成了一只待宰的小羔羊。用恶狠狠地眼神攻击穆长闲,哪知穆长闲看也不看他的眼睛,干脆利落地将他的靴子脱下,将锦袜褪至脚心,冰凉凉的膏药猛地覆上来,穆长闲似故意加重了按压的力气,柳秋安明显感觉到与昨日不同的力道,他紧闭双眼,无声惨叫! 穆长闲:“不过就两天的光景,头伤,手伤,脚伤,都被你碰了个遍,你还有何话要说?” 柳秋安被点了哑穴,反驳不了,委屈巴巴地撇撇嘴,眼周泛着粉红。 穆长闲收拾好换下来的纱布,给他解了一道穴,柳秋安扑地跳起来,朝穆长闲扑去,穆长闲早就料到他会如此,立马闪身躲过。 眼看柳秋安就要撞上身后的屏风,穆长闲伸手拉住他的小臂,将人扯了回来,柳秋安转了一个圈,晕乎乎地栽进穆长闲的怀里,穆长闲动作一滞,低头看着怀中眼神迷迷糊糊的柳秋安。 犹如初见时,他如青鸟般坠落,而他飞身跃去揽过他的腰连带着月光一起揽进臂弯里。 想起这件事,穆长闲疑道:“当时在禁地前,你是真喝醉了掉下屋檐,还是见我回头故意坠下的?” 柳秋安一阵沉默:“……” 二人对视半响,眼神交汇意味不明,直到柳秋安扬了扬下巴,穆长闲才恍然,抬手解开他的哑穴。 柳秋安得以恢复,忙不迭开口道:“当然是真的!我干什么要想不开跳楼!” 穆长闲道:“哦?” 柳秋安一阵心虚,心道:“看看他那眼神!要是说实话,那还得了?!一定会被绑起来的吧!”,干脆推开穆长闲,迅速打开门闩,一溜烟没了影! 穆长闲:“……”果然是故意的,……顽劣。 他摇摇头,跨出房门想了想,还是租辆马车吧,待驿站伙计架着马车驶出驿站,柳秋安躲在驿站门旁悬着幡子的木杆后面,身体露出一大半,探头探脑地望向驿站内,看见穆长闲的身影,又连忙缩回去,假装自己是个杆子。 驿站伙计从车上下来,将缰绳递给穆长闲,尽心尽力地劝道:“少侠,这太阳实在是不饶人,当真不用再雇个车夫?” 穆长闲一笑,对他道:“不必劳烦。” 驿站伙计见此,只好退下,转身时见到躲在自家驿站木杆后鬼鬼祟祟的人,他一愣,当即指着柳秋安喝道:“诶!那边那个!就是你!在那干嘛呢?” 柳秋安闻言,小心翼翼地侧头露出两双眼睛,见穆长闲看了过来,立马背身靠在杆子上。 驿站伙计疑惑地挠挠头,正欲上前,却见穆长闲不知何时来到了那木杆前,拎起那躲在后边的人,又见他犹如惊鸿回到车旁,路径上留下道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人塞进了马车里。随后穆长闲回身含歉意地对伙计道:“见笑了。” 伙计维持着跨出脚的姿势,呆滞地点点头。 第三十八章 又吃味 柳秋安哎呦一声跌坐在车厢内,揉着快碎成八瓣臀部,朝车外喊道:“穆长闲!我欠你钱了吗!你要这样对我!” 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咕哝道:“好像是欠了……” 第37页 “倒是有自知之明。”车帘突然被掀开,柳秋安心虚地用屁股往后挪了挪。 穆长闲看着他挑了挑眉尖,向上勾起嘴角:“坐好了。” 柳秋安哼了一声:“哦!” 车帘垂下,外边传来穆长闲喝驾声,以及马鞭抽打的声音,车轮骨碌骨碌的开始滚动。 柳秋安起身坐好,摘下帷帽随意丢到桌上,一刻也闲不住地卷起车窗帘子,探出头去。驿站门口车马如龙,意气风发的侠士们骑马并行,他们口中有说有笑,腰间的佩剑迎着阳光璀璨生辉。 柳秋安略微怀念起以前跟大哥、二哥一块儿快意恩仇、浪迹江湖的日子。那时,大哥还活着,父亲、母亲也还没失踪,他还有家可以回…… 扶在窗口上的手指猛地收紧,由于用力过猛,指关节微微颤抖,柳秋安垂下眼睫,他解下车窗帘子,原本亮堂的车厢忽然黯淡。 他沉默着解下身上的腰包、肚包,打开腰包,里面是姑娘们递来的情笺。指尖在那整整齐齐的一摞情笺上慢慢划过,突然停在一处,手指微曲将一封情笺抽出来,捏在指腹间。 放在腿上的左手手指微微蜷曲,突然听到车帘后有陌生的笑声,柳秋安眨了眨眼睛将情笺放入袖中。 走去掀开车帘,当阳光照在脸上的一瞬间,他已然将方才一身的阴沉收敛起来。 却见那月公子月初不知何时坐在车上,此时正侧身看过来,笑盈盈地拱手:“冒昧打扰,借二位马车省几步路。” 柳秋安钻出车厢,盘腿坐在二人中间,道:“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笑?” 月初道:“在下与穆少侠谈起年少趣事,不禁就笑出声了,可是打扰到公子休息了?” “年少趣事……”柳秋安反复咕哝着,随后扭头看向穆长闲,“你还有年少趣事?看不出来啊!” 穆长闲觑了他一眼,又专心驾车去了。柳秋安嘻嘻笑着将身体转向月初,“什么趣事啊!真的那么好笑吗?” “若公子感兴趣,”月初眼眸含笑道:“不如亲自问穆少侠吧。” “他才不会告诉我呢!”柳秋安挥挥袖子,曲起一条腿双臂后撑,道:“在下刚在茶铺听闻月公子派人去搜查了林子,昨夜前去林子的侠客却无一生还,当真有此事?” 月初颔首道:“在下的确派人搜查了林子,可里面除了小走兽和飞禽什么都没有,而昨夜的侠客们根本没有进林子,在下的人提前将他们拦下来了,何有无一生还之说,穆长秋公子看上去对此事很关心。” “我不关心,”柳秋安近身过去,抽出袖中的情笺,白丝从肩头纷纷扬扬落下,促狭道:“我比较关心月……” 马车突然停下,背后袭来一卷凉风,身侧飘来一阵清风,而后身后便传来一声铮然。 柳秋安回头一望,却先望进穆长闲的背影,穆长闲还未来得及抽剑,堪堪用剑鞘挡住一名身着黑甲闭着眼睛的男人的长剑。 柳秋安眨眨眼,连忙钻进车厢,在车帘后露出一颗脑袋,假装哭诉道:“我又没非礼!人家就是想递个情笺嘛!!不可以嘛!!” 穆长闲闻言,心里一阵焦躁,周身内力爆涨,毫无预兆的气流将夜光掀飞出去。 夜光从地上爬起来,正欲在上前,月初及时抬手阻止住他,道:“退下。” 柳秋安看呆了,夜光闻言顿了顿,便消无声息地躬身退下。柳秋安见穆长闲动了动脚,似要追上去,连忙嚎道:“冷静!” 而穆长闲已经跳下车,闻言,回过头。柳秋安对上穆长闲的眼睛,不禁将脑袋缩回一点。 穆长闲见他没有了下文,兀自附身在地上捡起方才从身上掉落的翡翠葛,垂眸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损坏后,动作轻柔地将它放回袖袋里。这才回到车上,马车得以重新向前行驶。 好在他们已经驶出了喧杂的地带,除了他们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月初扫了眼手中的‘情笺’若有所思,而后抬头歉意道:“那位是在下的影卫,他许是误判这位公子对我不利,实在是冒犯了,还望见谅。”说完,看向一边的柳秋安。 柳秋安正冲月初一顿呲牙咧嘴,见被发现,连忙放下车帘躲进车厢里。 月初笑了笑,对穆长闲问道:“那位公子真是有趣,不知他高姓大名?” 穆长闲道:“王二狗。” 月初以为自己听错,不解道:“嗯?” 穆长闲耐心地重复道:“王二狗。” 月初愣了一会儿,直到旁边驶来一架马车,车帘是淡蓝的绉纱,车身雕着龙头鱼身的螭吻图腾。月初失笑着拱手告辞,起身后跃,衣袂飘飘犹如飞燕,轻盈落在那架马车上,侍从喝驾一声调转车头进了前方分叉开的另一条路。 柳秋安钻出来,控诉道:“我听见了!你说我叫王二狗!” 穆长闲不语,任他劈哩叭啦在耳边控诉,紧抿嘴角,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来回三四遍,才问道:“那当真是……情笺?” “……”月初坐在车内,盯着手中布满墨字的信纸,姿态优雅,半阖的眼睫在微微颤动。 这封‘情笺’上写着他如何设计让穆长闲不得不参加螭吻会,以及王莽等人被他尸首分离后,各个部位肢体被抛在乱葬岗的精确位置,还写着如果东窗事发准备好的天衣无缝的说辞。而信的落款处还不正经地画着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第38页 这是在警告我,不要设法让穆长闲走入险境么? 眼波流转,他勾起唇角,学着吐出舌头,而后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将信按照原先折痕叠好,轻轻地插回信封里。 柳秋安止住话头,盯着穆长闲。穆长闲侧过头去,不与他对视。 柳秋安这下乐了,道:“害羞了?”穆长闲不理他,他就凑近,近到能感觉彼此的呼吸。 “吃味了?” 见穆长闲还是不理自己,柳秋安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道:“真吃味了?谁的味啊?月初的?还是……我的!” 穆长闲不禁紧张地握紧缰绳,却听柳秋安闭着眼摇头晃脑:“唉……穆兄啊,你不要误会啊,我给他的是道谢信!我就无聊开个玩笑,你别在意啊,我不会跟你抢月初的。怪不得昨夜他会帮着你隐瞒,你早说你跟他很熟,我就不写道谢信了!” 柳秋安一本正经的瞎扯,其实那封信是昨晚故意做噩梦嚎得穆长闲精神衰弱,然后待他好不容易睡着,起床偷偷趴在窗前的地板上借着月光写的,还记得自己当时心情不错,在落款处画了个圆圆的鬼脸。回床上之前,意犹未尽,还对紧闭双目的穆长闲做好几遍像落款处那样的鬼脸! 第三十九章 你猜猜 想到这,柳秋安不禁笑出声:“嘿嘿……” 穆长闲嘴角抽了抽:“……”他又在傻笑什么? “我跟他不熟。” “啊?不熟怎么谈年少趣事?” 穆长闲深呼一口气,看样子难以启齿:“……那是因为当年射猎会上,月公子失足差一点落下山坡,我与秦晟下意识扑过去,一人拉住他一只胳膊。把他救上来,可就是这样……我与秦晟撞到一块,裹成一团一起滚下去了……” “……噗。”见穆长闲侧眼看来,柳秋安连忙紧绷脸皮,头摇如拨浪鼓,“我没笑!我没笑!我没有!” “……”穆长闲移回视线看着道路,干巴巴道“你想笑便笑吧。” 柳秋安想着那画面,一串笑声忍不住地从嘴里跑出来:“噗哈哈哈……裹成一团噗”他拍着自个儿大腿,似乎意识到自己笑太大声,连忙捂住嘴巴,可还是笑得花枝乱颤,没注意到慢慢爬上来穆长闲耳垂的粉红。 过了好一会儿,穆长闲以为自己快要聋了,要将此人塞回车厢时,笑累的柳秋安顺势靠在穆长闲背上,看着周围倒退的翠绿竹林,缓了缓浑浑噩噩的脑子。 心里突然一亮,一个鲤鱼打挺再加滚,从车厢里拿出腰包献宝似地递给穆长闲,柳秋安道:“喏!你的!” 穆长闲垂眸:“何物?” 柳秋安歪歪头,神秘兮兮地道:“你猜猜?” “……点心?” 柳秋安白了他一眼:“我方才给你点心你不要,我才不会给你了!这里面是给你的情笺!” 穆长闲一时怔然,“……我的?你……” “拿去!我帮你驾车!”说时迟那时快,柳秋安夺过穆长闲手中的缰绳,把腰包丢给他。 穆长闲一手接住,慢慢吞吞地打开包,看到里边一摞的情笺,内心一时失防,让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闯进来。 “慢慢看哈!一定要全看完哦~” 穆长闲故作镇定地抬头看他,柳秋安嬉皮笑脸,突然冲他眨了下右眼。惹得他心神晃荡,急忙移开视线。稳住心神,指尖勾出其中一份情笺,封面上写着四个秀丽的字:‘请君亲启’ 那只小鹿好像跑到心头,穆长闲将这几个字反复看了三四遍,看似淡然的将情笺打开,展开里面的信纸,可就这短短几个动作,他的手心就已冒出薄薄的一层汗。 柳秋安还不知被穆长闲误会,好奇地伸出脖子。 当穆长闲一目十行,视线迫不及待落在落款时,他的微笑倏地僵住,因为上面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他不再看一眼地将信纸塞回信封,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内心失落无比,那只跑到心头的小鹿灰溜溜地逃走了。 柳秋安见状咦了一声,奇道:“你这么快就看完了??” 穆长闲将开口的腰包重新合上,侧头看向缺心眼的某人,皮笑肉不笑道:“你想翻车吗?” 柳秋安愣了一下,连忙回头看路。 “你怎么只能看一封呢?这对其他姑娘太不公平了。” 穆长闲问道:“那我该如何?” 柳秋安兴奋道:“当然是要雨露均沾啊!你得每一个都看一遍!” 想起他面对青衣女子那幅温文尔雅的模样,穆长闲就觉得醋意在心口翻腾,——好一个雨露均沾! 那双握着粗糙缰绳的手,犹如柔荑指如葱根,穆长闲失神地盯着,没有得到回应的柳秋安觑向他,挑眉沿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一只蜻蜓不知何时停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眼睛亮了亮,将另一只手作笼盖在手背上,动作迅疾捉住那只蜻蜓,只是手心里的缰绳有些碍事。 穆长闲突然伸出手,柳秋安警觉地躲开,穆长闲抓一手空气,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他:“我来驾车吧。” 柳秋安闻言,讪笑了几声,把缰绳递回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叶,日光斑斑驳驳地洒在二人身上,没了缰绳束缚,柳秋安跟蜻蜓玩了一会儿,放走它后。便一刻也闲不下来,一会儿往穆长闲耳朵里吹气,一会儿挠他的痒痒肉,抬头却见穆长闲非但不笑还是一副关爱傻子的眼神。 第39页 柳秋安百招齐出,奈何对手刀枪不入。 他精疲力竭,手臂后撑,郁闷地望向蓝天,想到什么似地东张西望,蹙眉对穆长闲道:“奇怪,你不是要去水泽城观……参赛吗?这方向怎么是往北呀?” 穆长闲道:“离螭吻会还有三个月,我幽州,对了,你不是要复仇么?那群山匪在何处?要不要先去复仇?” 柳秋安愣了愣,心虚地望向天边:“呃……你若是有急事,我们就先去幽州好啦!” 穆长闲道:“我不急。” 柳秋安:“你急!” 穆长闲:“不急。” “急得!”柳秋安“幽州那么远!万一路上遇到什么意外耽搁了怎么办?” 穆长闲勾起唇角,接道:“所以?” 柳秋安叹口气,状似无奈又为了顾全大局道:“所以为了你着想,我们就先去幽州吧……” 穆长闲看着他不语,只是笑了笑。 柳秋安奇怪道:“笑什么?” 舒朗的笑颜沐浴在阳光下,穆长闲道:“笑你。” 柳秋安不以为意轻哼一声,双手在脸侧作兽爪,凶巴巴地冲着穆长闲呲牙咧嘴。 他们行驶了数日,柳秋安早早就将糕点吃光了,肚子干瘪瘪,亲启尊口啃了口粗食干粮,精致的眉目顿时扭成一团麻花,之后任穆长闲怎么哄骗他吃,他也不吃了!为了免其饿昏在前往幽州的路上,穆长闲只好将马车停好,将马栓在粗壮的树木上,去树林里打几只野味回来投喂他,只是可怜身为穆少侠的佩剑竟沦落为菜刀一族。 又是一日。 夜色朦胧,穆长闲生起炊火,将树枝插进兔肉,放在火上慢慢烤着。寂静的夜晚,只有蝉鸣与投入火中的树枝、树叶被焰火燃烧着的轻响。 星火四处乱蹦,让穆长闲波澜无惊的双眸增添一份生气,它们蹦落地面,便立马消失殆尽。 第四十章 我想你 柳秋安趴在车厢内长方型的软榻上,肚子在抗议的叫唤,他翻个身摸摸肚子,道:唉,别叫了,别叫了,你想吃那又硬又没味的干粮吗!?”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唤一声。 “不想吃对吧?那就别叫了,好不好?”柳秋安煞有介事地对自己肚子说道, 随后清了清嗓子,嚎唱道:“长闲啊~闲闲啊~你何年何月回我身边啊~~啊~~我好想你~~肚肚也想念着你~~~” 不着调的歌声,让在车顶上的休憩的飞鸟们,倏地一哄而散。不远处的火堆旁,穆长闲忍不住扶额,恨不得这块兔肉快点烤熟! 那边柳秋安嚎完,百无聊赖地盯着车顶,眼珠一动,瞥向桌面上的包袱。坐起身,伸出小爪子三下五下解开结,里面有干粮、有装着清泉水的竹筒,柳秋安伸手进去一阵倒腾,期间不断扭头看向静静垂挂着的车帘,终于摸到一瓶瓶身滑腻的瓷瓶,放到桌面上,紧接着又找到第二瓶。 柳秋安盯着这两瓶膏药,把它们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抛到了天边,抱臂得意地哼哼低声道:“落到我手里了吧!让你们之前跟着穆长闲一块儿‘毒害’我!看我不把你们埋了!” 话音一落,连忙将它们塞进自己胸前的衣裳内,免得夜长梦多,被穆长闲逮到。 他悄悄来到车帘缝口处,闭起一只眼,朝外边看去,视线辗转,落到不远处的穆长闲身上,火光照映在他身上,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暖色,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细长。 柳秋安收回视线,心道:“待吃完,穆长闲回到车厢上,我就借口去解手!悄无声息把它们埋了,要是他问起来,我就闭口不认!死也不认!” 柳秋安想着,忍不住笑出声,反应过来立马捂住嘴巴,返回将包袱重新系上,抬手捋了捋睡得杂乱白发就掀开车帘下车了。 他大摇大摆走到火堆旁,席地而坐,看着正烤着的兔肉,失落道:“咦?还没好吗?” 穆长闲叹口气:“若是教主你少开嗓,我也许能烤的快一点。” “什么啊!”柳秋安瞪他一眼,看向火堆撅嘴咕哝道:“……你是说我唱的难听吗?” 看向柳秋安被火光熏的朦胧的侧颜,那纤长的眼睫像蝶翼一般扑朔,穆长闲挑了挑一边眉梢,腹诽道:“原来是在唱而不是嚎么?” 柳秋安用余光撇到他脸上难言的神色,当即往地上抓起一把泥土,作势要丢过去:“喂!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警告你啊,好好说话!” 穆长闲扫了眼他手中还混着青青野草的泥土,将兔肉翻了翻,无奈轻笑:“教主的歌喉玉润珠圆,林籁泉韵,余音袅袅。让在下……让在下……”他顿了顿,收起笑颜,忽闪的星火照映在他眸中,望进柳秋安的双眸“让在下心生爱慕之情……” 劈哩叭啦的燃烧声伴奏着清脆蝉鸣,二人对视半响,柳秋安倏然弯起眼眸,眼角染上一抹暖色,如美人醉酒姿色,勾魂摄魄。 他将手里的土丢到一旁,拍掉手中余泥,抢过穆长闲手中串着兔肉的树枝,咕哝道:“再烤就要焦了!焦了就不好吃了!不好吃就要饿肚子了!” 肉味索绕鼻尖,柳秋安迫不及待地去伸手,炽热跳上指尖,他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缩回手,食指指腹上顿时一片红。 穆长闲的动作快过想法,握住他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张了张嘴,想到柳秋安方才刻意的避开话题,他动作一顿堪堪停下,紧抿嘴唇,竟一时慌了阵脚。 第40页 柳秋安动了动胳膊,轻松地将手抽出来,调侃道:“小伤而已,你可不要再给我抹药啊!” 穆长闲收起僵在空中的手,闷闷应了声,拿起地上的枝条又串了块兔肉,放在火上烤着,手腕熟练地翻动枝条,盯着摇曳又忽而上窜的鲜红火舌,敛下眼睫默默失神。 柳秋安吹凉鲜美的兔肉,吧唧吧唧嘴,吃得津津有味。边啃边睁着神采奕奕的桃花眼看向心情貌似不佳的穆长闲,他鼓动腮帮子,转了转眼珠,从还剩一半的兔肉上撕下一块来,伸手递到穆长闲嘴边,道:“喏,本教主看你这个还要烤好久,赏你一块!” 只负责吃不负责做的某人一点也不害臊地眨眨眼。 穆长闲滚动喉结,唇瓣意外触到他如软玉般凝滑的指腹,握着枝条的手不觉颤抖了一瞬息。 可视线落在他递肉过来的手,他的面部动作一滞,那正是柳秋安抓过土的那只手。柳秋安见穆长闲表情突然僵硬,问道:“诶?怎么了?” 穆少侠艰难得一口咽下那块肉,随即面不改色地摇摇头:“……无事。” “好吧。”柳秋安闻言,没心没肺地应了声,解决掉最后一块美味兔肉,眯着眼望向天边皎月,满足得鼓动脸颊。 随后,将手中枝条丢进火堆里,拍拍手起身对穆长闲道:“我去解个手啊!马上回来!”说完,捂住胸前衣裳内的东西转身就跑。 穆长闲看着那人迅速远去的身影,不解蹙眉,跑那么远,是要跑回桃镇解手么?待那身影消失在蔚蓝夜色下,他垂首从怀前衣裳内摸出一支白玉簪子,温热的指腹在簪身上反复摩挲。 这是那日见他对待自己的伤粗心大意,又考虑到他不喜药味,便让他先去驿站。 自己去药铺买了药膏和纱布,可后来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回柳秋安与青衣女子嬉戏谈笑的店铺内。 首饰铺内琳琅满目,他一眼便看到这只雕着一朵祥云的白玉簪子,脑海里浮现的是柳秋安那张纯粹如皎月般的笑颜,他不假思索把它买下来,甚至没想过那人会不会收下。 这一路,每每见他出奇安静得眺望远方,就有一股冲动想将藏在怀前裳内的簪子赠与他,告诉他,之前不知发簪是赠与心仪之人,但现在我知道了。 可他总是安静不过半刻,便又开始上窜下跳,时而坐到车顶上,时而在车厢内捣鼓他的点心,玩糕点叠罗汉,还能在里面发出乒乒乓乓的噪音。闹得他幽幽叹口气,不得不暂时收起心头湿濡的心思。 第四十一章 唇齿 穆长闲垂眸看着掌心里染上暖色的玉簪,眼神晦涩不明,再次望向柳秋安离去的方向,内心惴惴不安,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一片阴郁聚集眉间,此时火堆里乍响一声爆裂声,他心中一动,当即将手中枝条丢进火堆里起身追去,火舌一卷吞入那块烤焦一面的兔肉,溅出点点星火。 柳秋安行走在蝉声鸣鸣的林间,双手捧着两瓶红塞瓷瓶,左看右看,心里想着:“穆长闲没那么好糊弄,我得把膏药埋远一点!” 估摸着走了半盏茶时间,他侧身避过弯曲的枝丫,手背推开垂下的扁大树叶,眼前忽然闯入一片流光,柳秋安稀奇地扬扬眉,余光见到自己腰间的玉笛忽明忽暗发着绿幽幽的光芒,他伸手按在玉笛上, 被封存在玉笛壁内的蛊蝶们逐渐安静下来,蝶身化为透明隐藏于暗夜里。柳秋安抬眸望向被藤蔓缠绕着的洞口,粗壮的藤蔓上休憩着星星点点的流萤。 他走到洞前,看到这些流萤变得深蓝的体壁,心中惊讶道:“这么多流萤都是蛊虫?” 想罢,他看向宽敞的洞口,收起瓷瓶,抽出腰间玉笛,果断地往洞内走去。 洞内漆黑一片,柳秋安举起玉笛,蛊蝶们应其所令,在笛壁内舒张淡青的蝶翼,笛身顿时散出朦朦胧胧的光团,仔细一看,那些蛊蝶的蝶身却是比普通蝴蝶小了许多倍,三三两两的附着在笛壁上。 柳秋安向前走了数百步,偶有几只流萤从未知的前方飞来,从他身侧掠过,划过一道或蓝或黄或橙的萤光。 再行数十步,看见一团亮光,柳秋安收好玉笛快步上前,穿过亮光。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面前竟是一片绵延的花海,幽香坏绕周身,最中间还有一潭泉水,泉眼处欢悦叮咚冒出汩汩清水,抬头便可看见三三两两的流萤与夜幕繁星共舞。 柳秋安静立原地半响,未见异样,眼睛一亮,拿出怀中的瓷瓶,心道:“这里岂不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他一拍脑门,在花海里寻了块好地方,挖了一个洞把瓷瓶放进去埋好,手心用力地在泥土上拍了拍,把方才拔出来的花重新插上,全然不知白袖在地上拖曳沾上腌臜泥痕。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抱臂点头, :“我就不信穆长闲找到这来!就算找到了,也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去挖洞!” 他转身漫步在花海里,颇为沾沾自喜,眼睛长到头顶上,踩进一块湿濡的泥土里,差点扑了个狗啃泥,他惊叫一声,往两边伸长胳膊,勉力维持住平衡,这才深深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未松到尾,看到地上静静躺着的一枚玉环,他便又倒抽一口气,连忙掀起下摆,蹲下将一半陷入泥土的玉环拔出来,捏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却见上边透雕着两两相对的龙纹。 第41页 柳秋安蹙眉,心道:“云滇秦氏的家纹应龙……这是他们的佩玉?秦宓?”沉思片刻,他将玉环塞进衣襟内,向前拨开花丛,果然发现有一深一浅的脚印。 那日茶铺里的那个人,他说的话是真的!果然是瘸了条腿 柳秋安循着脚印来到泉水前,又拨开花丛四处找了找,却是毫无收获,他不解,那男人背着秦宓竟然在这里凭空消失了? 视线慢慢移动,最终落在泉水上,望着泉眼上奔涌的泉水,柳秋安心中一动,透过清澈泉水看向底部岩石,正准备蹲下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这时,忽然听一阵跫音,他握紧腰间玉笛,回头望去,再听那跫音,却是从那洞口方向发出,正是自己方才进来的地方。柳秋安动作迅疾跑向洞口,扰动路径上的流萤,它们纷纷朝四处逃散。洞口处转出一道人影,柳秋安立马停下脚步,将玉笛横起贴在下唇,笛壁内的蛊蝶异常兴奋,不断颤动着自己淡青的蝶翼。 同时,洞口那人脚步一顿,随后只听到一声铮然声。柳秋安睁大了眼,也只能看到眼前晃过一道白影,他现在毕竟没有内力,只来得及靠本能反应吹下一个音节,可来者已经来到眼前,剑光闪过,千钧一发之际,柳秋安看清来者的脸顿时瞳孔紧缩,——穆长闲! 穆长闲也是吓了一跳,眉目间的冰潭瞬间崩裂,神色闪过一丝惊慌,忙改手中剑势,泛着寒光的长剑被抛到上空。柳秋安亦是及时咬住舌尖,侧头呸了一声。 佩剑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它的主人也因脚下湿滑的泥土,不胜防得向前跌去,这一切发生得极快,柳秋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穆长闲拥入怀中,二人一齐栽进花海里。流萤乍然纷飞,夜幕朦胧,犹如点点繁星降临。 他的脑袋埋在穆长闲的颈窝里,他轻吟一声,捏拳朝穆长闲肩头锤了一拳,:“你好重哇!!快点起来!”穆长闲慢慢抽出护在他的后脑勺上的手,手背上红了一大片,他却还是不肯起身,柳秋安大喊大叫抗议了半天,突然被自己津液呛住,干咳了声。 此时,一样湿润的物体趁机探入他的唇齿之间,舔过他的舌尖,似初尝禁果般忍不住战栗又难以割舍,穆长闲呼吸紧促,又往里深入几分。两人的眼睫在彼此眼周互相轻柔地刮擦着。 柳秋安愣了数息后,下意识闭眼咬住那东西,只听见穆长闲闷哼一声,仍不撤离,温热的鲜血慢慢渡过柳秋安的唇齿,将舌身浸染,浓重的铁锈味索绕在鼻腔。 纤长的眼睫微颤,有双手抚过他的鬓边白发,柳秋安鬼使神差地松开齿贝,有一道亮光从穆长闲眸中稍纵即逝,他收回舌头,试探性地含住他的唇瓣,怀里的人启唇回应,瞬息间,心不可抑止地狂跳,名为理智的神经被柳秋安无声的诱惑轻松挑断。 一时间,似洪水冲破堤北,他啃舐着嘴边柔软的唇瓣,贪婪地再次探入湿润的领地,与津液纠缠片刻,舌尖忽而舔过上腭,柳秋安措不及防喘息一声又连忙被其缠住唇舌,柳秋安半阖着迷迷蒙蒙的眼眸,伸出修长的双臂绕住他的脖颈。 第四十二章 松口 柳秋安咕哝道:“你也知道有异啊,刚才是谁压着我不肯起来……” 穆长闲挑了挑眉,柳秋安抬头对他吐了吐舌头,捡起玉笛,起身撒腿就跑。 穆长闲:“……” 柳秋安一离开泉水三步,那群流萤闻到活人气息,纷纷扬扬朝这边飞来,柳秋安冷哼一声,正欲唤醒笛壁内的蛊蝶,腰间却忽然被人握住,穆长闲揽着他向前跃去,他解下剑鞘充作长剑,将内力充盈其间,向前横扫如挥动锋利剑刃,空气中涌动一阵波动瞬间将飞来的流萤掀飞数尺,纷纷坠落在地,不再动弹。 穆长闲抱着柳秋安安然落到花丛中,脚尖刚触地,柳秋安不耐烦地推开他,深吸一口气:“救我作甚!?你那日分明是不愿带我一起走的。上次的王莽也一样,明明他只要一刀砍死我,你就可以彻底摆脱我,再也不用带着我一起走了,你就可以一人继续逍遥江湖,为什么要救我呢?还要被月……还要被迫参加随时随地都可能丧命的螭吻会,你我也才相处不过数十日,这样值得吗?” 见穆长闲不语,柳秋安抱臂颔首,眼波含笑道:“你莫非真喜欢我这个魔教教主?” “何为江湖,又何为逍遥?”气氛凝固几分,穆长闲才抬眸一字一顿道:“是你。”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柳秋安不禁愣住,而穆长闲倏地伸出双臂环过他的腰身,将他紧紧禁锢在怀中,柳秋安反应过来,迅速抬手捂住他的嘴,倒抽一口气道:“你、你敢!?” 两人对持了半天,见穆长闲眸中激烈的情绪渐渐柔和,柳秋安放松了警惕,却不料穆长闲猛地收手抓住他的手腕,柳秋安警觉地盯着他,见他低垂着眼没有后续动作,还道他是浪子回头一时间想清楚了,手心倏然滑过一样柔软的物体,留下湿濡的印记。 柳秋安彻底呆住。 趁其不备,穆长闲拉开他的手,咬上他的耳垂,再从下颚线一路吻噬过他的喉结,最后停在锁骨上,含住它再细细啃噬时不时用舌尖轻轻抚慰。 柳秋安猝不及防,捶打着他的肩头,气急道:“哎!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属狗的吗!?松口!松口!松口啊!” 见穆长闲不听,从锁骨周围忽而蔓延的奇妙感觉不禁让柳秋安心头战栗,他伸开双臂扑腾着妥协胡乱道:“是我!是我!都是我!行了吧!行了吧!!” 第42页 这回,穆长闲听进去了,抬起头与柳秋安对视,柳秋安眼含一半疼一半痒出来的泪花,望向眼前随时都可能发作的并不听人讲道理的奶狗。 却见穆长闲忽而轻笑一声,轻轻吻上他带泪的眼睫。 之后,穆长闲终于想起被自己丢到地上的长剑将它寻了回来,哄骗到了困点,变得迷迷糊糊的柳秋安伏上自己的后背,二人一齐穿过漆黑隧道,走出这奇异的地方。流萤忌惮涌动在穆长闲身边的内力,却还是依依不饶地围绕在他们身边,准备伺机而动。 背上的柳秋安,半阖着眼,哼哼唧唧道:“我告诉你,强扭的瓜不甜……” 穆长闲点点头,道:“那也恕在下直言。” 柳秋安:“说!” 穆长闲斟酌着词句道:“教主您最近好像胖了些许。” “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还没说你呢!你方才是想压死谁啊!” 穆长闲犹豫道:“莫非是我的错?” 柳秋安扬起自己的下巴,在繁星点点的夜晚里,侧眼看他:“谁让你天天给我吃肉的!” 穆长闲沉吟了一会儿,敛眉低笑道:“嗯……是我的错,我日后定会勤勤恳恳督促教主少吃多走动。” 困意被惊走,柳秋安:“我……!”混蛋! 第四十三章 私生 一辆与黑夜同色的车马行驶在暗夜丛生的道路上,忽而有一阵夜风刮过树梢间,树叶簇簇低语。只见一抹黑影在车马边惊掠而过,而后见车帘飘起又徐徐落下。 驾车的老伯抬了抬眼皮,挥了下手中马鞭,两匹良驹一齐嘶鸣,划破寂静的暗夜。车辕卷起一路尘烟。 一位身着黑衣的人,扯下面上的黑巾,朝面前闭目养神的男人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一封信,沉声道:“楼主!这是家中寄来的信。” 秦晟睁开眼,单手接过信封,影卫立马抽出腰间匕首,将其横递上。 抽出雪白匕刃,割开信封上黑到发紫的应龙纹火漆,又将匕首插回影卫鞘内,影卫把匕首放回腰间,垂首恭敬地等待指示。 秦晟在信纸上随意地扫过一眼,忽然嗤笑了声。 影卫立马道:“楼主可有吩咐?” 秦晟徐徐道:“日后风雨楼改名叫寻宓楼罢。” 影卫愣了愣,抬头视线触到秦晟的目光,心中恍然大悟,想是那秦宓少爷又失踪了,他忙低头应道:“遵命!”便一刻也不耽搁地拉上黑巾遮住面容,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秦晟慢条斯理地将信纸撕成碎片,将它们握在拳心,撒入酒杯内,而后拿起酒壶将壶身倾斜,晶莹的酒液顺着细长的壶嘴,倾入装满碎片的杯内。 他垂眸静静看着袖口上染上烛火微温的蛟纹,唇边俨然没有平日微弯的弧度。江湖人皆知秦氏家纹是应龙,那人却赐下蛟纹玄裳,满嘴道义仁慈,实则字字句句皆在提醒我与秦眠——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上不得台面,更不配成为下一任秦氏家主。 车帘被人掀起,陈伯躬身在门口,双目中跳动着橙红烛火,马车依旧朝前行驶,夜风刮过他夹杂霜白的两边鬓发。 “楼主,一切准备妥当。” 秦晟点点头,嘴角恢复往日微弯,起身挥袖拂倒桌面上的白烛和酒壶,与陈伯一齐运力从车厢内飞跃出去,不知那酒液里加了什么料,火舌舔上在桃木桌面上蜿蜒的酒液,便如痴如醉摇曳起身姿。 下一刻,炸燃起熊熊大火,烧断了缰绳,吞噬了整个马车,两匹马儿受了惊又无缰绳束缚,一头跃进前方高崖之下,留下长长的嘶鸣在这凄凉的月色里。 马车在地上拖出两条痕迹,堪堪停在高崖之边,摇摇欲坠。 热浪一层一层涌来,秦晟手中多出了一把折扇,慢悠悠地扇啊扇,周身的树林之中,忽的发出一声短促的簇簇声,一具具还未凉透的尸身从树枝上掉下,随后落在地上的是数名手握双刀的风雨楼影卫。 其中一人拎起一具被割破喉咙的尸体,悄无声息地来到秦晟面前,右拳放在心口,垂首道:“禀告楼主,刺客已尽数清理,绝无遗漏。” 陈伯抬手拉下尸体的面巾,转身对秦晟简洁扼要地禀报道:“是家主座下的影卫队长,秦季。” “收不回风雨楼,就要杀人灭口,真是好手段啊。” 他跨过一具尸身,玄裳上的蛟龙纹在月下游动,想到始终查不出来路的截然不同的两封信,手腕微动收起折扇,意味不明道:“让眠儿回来罢,外边要下雷雨了。” 柳秋安懒懒地伸完一个懒腰,捏起爪子揉了揉眼皮,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穆长闲不在自己旁边。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手肘支着软塌,撑着因刚睡醒而泛起微红的脸颊,指尖触碰唇瓣,垂眸陷入沉吟。 ……那片花海,是梦么? 半响,他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仅着一件白色里衣,从脖颈一路沿至锁骨的暧昧吻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指腹摩挲着锁骨上的淡淡牙印,柳秋安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不是梦!……该死的穆长闲!活了二十四年还没人敢这样啃本教主! 他暗骂完,抬眼便看到那人的佩剑就明晃晃的放置在桌案上,差点把他气得背过气去。 这时,猛然想起昨夜捡到的玉环还在衣裳内,他连忙起来找衣裳,可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还是没看到自己的衣裳,甚至连靴都不见了! 第43页 他一屁股坐到塌上,双手揉乱了一头白发 :“拿走我的衣裳和鞋靴,以达到不让我下车的目的!穆长闲太狠了!简直不是人!你以为我会妥协吗!” 他轻哼一声冲那把佩剑做了个鬼脸,直接穿着里衣,光着脚从马车上下来,外边的阳光璀璨与暗沉的车厢形成对比。 他眯起眼看向高悬头顶的太阳,心道:“原来已经巳时了。”左右张望,平坦的青青草地将昨夜茂密的树林取而代之,前面有一处溪流边上长着一株水榕树,攀枝错节的树根盘踞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双干净的靴,还有……那枚应龙玉环。 柳秋安扬了扬眉,余光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动了动眼珠,发现那身影正是他一睡醒便想到的那个人。 第四十四章 低声 穆长闲将袖子挽至手肘处,他正将一件衣裳抖平,晾在用树枝搭好的简易衣杆上。 柳秋安望着他露在空气中,充满力量的小臂,不禁抬起自己又白又嫩又细的胳膊,蹙眉嘀咕道:“同样是男人差别怎么那么大!怪不得有那么多姑娘给他写情笺……不过,当初给我递情笺我的姑娘也不比他少!” 穆长闲突然转过身,柳秋安连忙捂住嘴巴掩耳盗铃似地蹲下。 紧紧盯着穆长闲的动作,却见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又转回了身,将衣裳拿下来又晾了一遍。 柳秋安松了口气,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朝那颗水榕树走去,心里却总觉得穆长闲刚刚是看到他了。 那枚应龙玉环近在眼前,柳秋安不由自主看向穆长闲,狠狠咬牙,往前一扑,同时穆长闲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柳秋安顿时慌了神,左脚绊右脚,啪唧一声扑倒在草地上,屁股高高撅起。 耳边有阵阵悉索声,是鞋底踩着鲜嫩青草的声音。柳秋安伸出一只胳膊将玉环抓进手心,嗖一下缩回手,在穆长闲到来之前,先把自己缩成一团。 穆长闲半跪蹲下,他还未开口,地上这团‘小东西’自己先开了口,只听他忙道:“我是石头!” 穆长闲抿了抿嘴,在夏日下待久了,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汗,他抬起手背擦了下汗,低笑道:“哪有这么肥的石头?” “你才!才……哼!” 柳秋安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哼了一声重新当一团自称‘小石头’的小团子。 穆长闲余笑未消,面上挂上淡淡笑容,配合地摇摇头,端起惊讶的腔调道:“……这是何来的石头?竟然压住了一枚上好玉环,……看来要搬开了啊? 柳秋安:“……”算你厉害!我躲还不行么! 穆长闲作势要搬走他,柳秋安往前面挪了挪,穆长闲又来搬他,他又往前挪了挪,二人一前一后追赶着,看上去玩得不亦乐乎。 柳秋安再次往前挪了一下,眼前的草地变成了一滩汩汩溪流,溪流里照映着蓝天白云树叶,还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额边碎发飘落到水面上,柳秋安连忙坐起身,结果坐进穆长闲的怀里,主动入了狼窝。 似不给他机会逃跑般,穆长闲的双臂环到他身前,把他圈进自己怀中,随后食指轻轻点了点他握住玉环的手,低声道:“……这枚玉环是在那片花海中捡来的,对吗?” 柳秋安只觉穆长闲的呼吸绵长均匀,他随意束起的青丝落在自己肌肤上,从他的手臂滑下一颗颤颤巍巍的水珠,沿着他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再从他骨节分明的食指落在自己捏着玉环的手背上,那水珠又从自己手背上摔落在亵裤上,被吸取殆尽。 柳秋安扭了扭身体,手背上留下水痕的地方不禁有些发痒。 “对啊,是从花海里捡来的,怎么了啊!”柳秋安侧扬着头试图与穆长闲对视,凶巴巴道:“你不是已经有玉佩了吗!还要跟我抢捡来的!不要脸!不要脸!” “不行,你捡来什么都可以,就这玉环不可以。”穆长闲语气倏然变得严肃,手掌握住他的捏起来的爪子。 柳秋安不解地眨眨眼,穆长闲扳过他的肩膀,让他横躺在自己怀中,耐心解释道:“这玉环是云滇秦氏的所有物,秦氏的每位公子都佩有一个,你不能戴在身上,否则被别有用心者看见,给你扣个罪名,压你去云滇秦氏伏罪,那该当如何?” 柳秋安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没怎么听懂,下巴却是下意识地点了点。 穆长闲把他手中的玉环拿走,温声道:“你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买便是,日后不许在地上乱捡东西,知道么?” “哦,知道了。”柳秋安撇撇嘴,故意试探地问道:“那……这玉环为什么会掉在花海里呀?” 穆长闲想了想,回道:“……大抵是被人追杀,无意间掉落。” 柳秋安盯着他,心说真是一猜一个准,嘴上又道:“那会不会是你的好兄弟秦晟的?” 穆长闲听到放在秦晟前边的称谓,看向一派纯良的柳秋安,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不会,秦晟的应龙玉环上有一道刀痕,而这个玉环通体滑腻没有刀痕。” “这细节你都记得啊……”柳秋安意味不明地挑起眉。 第四十五章 归你 “嗯……”穆长闲解释道:“我与他初见于射猎会,与他分配到了同一间房屋,后来又与他同去温泉路上无端出现数十名刺客。……最后我们逃脱,我看见他胸前衣裳被划破一道口子,是他放在衣襟内的玉环替他挡下这一刀。” 第44页 “哇!”柳秋安睁大了眼,睫梢上仿佛闪动着几颗小星星。 穆长闲没忍住,屈指弹弹他的额头,柳秋安唔了声,捂着脑门竟也不生气,扯扯穆长闲的衣襟,道:“既然不是秦晟的,那会是谁的呀?好歹也是云滇秦氏的人,你不帮个忙呀?” 穆长闲揉揉他的脑袋,道:“不帮。” 柳秋安讶异地张开嘴:“啊?” “……我不想将你带入险境。” 细碎的阳光在清澈的溪水里波澜起伏,他们二人坐在树荫下,旁边还晒着衣裳与鞋靴,鼻息间索绕淡淡青草香,还有彼此身上的气味。 沉醉不知归路,好似岁月静好。 柳秋安心中微动,一时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的臂弯让他感到温暖与安心。 这世上哪一个人不想置他死地,竟然还会有人担忧他的生死,柳秋安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奢求沦陷在温柔乡内,可此刻他却想抱住面前的人,让他给他更多柔情,甚至私心地想着最好就只给他一个人。 他这样想着,手也动了,一条鲤鱼跃起又跃入溪水,溅起一滩晶莹水花。 柳秋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指尖正点在穆长闲的脸上,他连忙缩回手,语无伦次道:“……干什么突然这么肉麻,我可是魔教教主,人人喊打的……再说了清风派也算是名门正派!你师父就没教导过你要心怀侠义吗?” 穆长闲在半途中握住他的手,:“我原以为侠义就是扶贫济困,惩恶扬善,在你之后,我又不明白何为侠义了。” 柳秋安抿了抿唇瓣垂下眼睫,穆长闲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我只知道有你的江湖才是我的江湖,往后余生,此心归你,此身归你,……我归你。” 穆长闲用力按着他的手,富有活力的心脏仿佛就握在他手心里,每一下跳动都是赧然的、心猿意马的。柳秋安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听到穆长闲用他那极好听的声音,柔柔低语道:“好不好?秋安?” 柳秋安抬眸对上他紧张却努力镇定的眼神,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启唇轻轻应了声:“好……” 手心上一片炽热,他觉得穆长闲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柳秋安正思索着该怎么办时,穆长闲突然捧住他的后脑,含上他的唇瓣,穆长闲觉得他的唇瓣冰凉,如清晨里沁人心肺的露珠。 柳秋安微微睁大了眼,望着头顶的树叶,慢慢阖上双眸,逐渐痴迷得不可自拔。 一阵意乱情迷之后,穆长闲将他不安分的脚按进溪流里洗干净,又抱着他晒了会儿下午的太阳。 柳秋安被晒得整个人软软的,连打了好几个懒懒的哈欠。穆长闲拿来晒好的衣裳给他穿上,拿来靴给他套上。 被这般细致照顾,柳秋安更软了,胆也更大了,扑到穆长闲背上,拉着他的耳朵,指使他把他背到车厢内。 第四十六章 没有 二人继续启程前往幽州,过了几天,柳秋安在车厢内待得都快长蘑菇了,闹着要骑马赶路,说什么再也不坐马车了。穆长闲只好将车马驾到附近的一座驿站里,换了两匹脚力快的马。 骑了差不多三五日,柳秋安又想坐回马车,但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觉得告诉穆长闲,自己很没面子,于是又趁穆长闲睡着,偷偷干坏事,故意放跑了自己的马。 清晨,叉着腰振振有词并厚颜无耻地爬上穆长闲的马,穆长闲扬了扬眉,却没说什么,亲亲他的发丝,喝了声驾,继续赶路。 柳秋安背靠在穆长闲的胸膛上,路上摘的红的、白的、蓝的野花装了满满一腰兜,他抓过穆长闲的发梢放在自己肩头,黑的、白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把朵朵野花缀在穆长闲的发丝上,献宝似得拿起来给穆长闲看,穆长闲低笑着,余出一只手,从他腰兜里取出一朵深红的花儿,动作轻柔地缀入他发丝之间。 又过了半个月,白露白迷迷,秋分稻秀齐。 他们在茶馆歇息,从各种各样的人口中得知了目前发生在江湖上的重要事件,其中最吸人耳目的便是风雨楼楼主回程期间遭到刺客袭击,他被当胸刺入一剑,车马也被引燃。 那时,在远处都可清晰看见山崖之上熊熊燃烧的灼灼焰火。 另一件便是,云滇秦氏的公子秦宓失踪,即便出动了风雨楼也寻不到他的踪迹。秦家主大发雷霆派出了家臣与弟子全面搜寻,亦是没有下落,此事甚至惊动了武林盟。 受重伤的风雨楼楼主,强撑着意识,对自己同族的公子秦宓失踪一事亲力亲为,最终还是在路途上昏厥过去,暂退幽州处的风雨楼养伤。 穆长闲听说后,面无表情,只有眉梢略微动了动。 柳秋安看他这副模样,不禁道:“你的好兄弟受伤了诶。” 穆长闲侧头看着他,“你关心他吗?” 柳秋安被他那酸溜溜的语气搞得牙龈发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现在,他们距离幽州也只有几日的路程,二人又休息了一日,穆长闲给柳秋安买了许多好吃点心,把还在呼呼大睡的柳秋安捞上马,接着赶路。 之后柳秋安是被一阵颠簸和刺耳的刀剑声吵醒的。刀光剑影之间,他下意识抱住马脖子,眼睛向后边瞥了眼,一枚梅花镖从他面前飞速划过,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寒光,他彻底清醒了,嚎啕道:“呜哇~穆长闲!你是不是抢人家媳妇了!!” 第45页 穆长闲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沾上血污的长剑斜在身侧,在风声鹤唳中敏锐地捕捉到从身后传来的破空声,他搂住柳秋安的腰,松开缰绳,弃马跃上枝头,险险避开一柄挥来的剑。 他让柳秋安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又甩掉剑上污血,反身迎战。电光火石之间还记得回答柳秋安当时的胡言乱语:“没有。” 柳秋安委委屈屈地凑合着抱着树干,视线追随着穆长闲白色的身影,紧追上来的两个人,跟刚刚意欲斩断他们腰的人一齐进攻,他们腰间系着螭吻木牌,彼此间配合默契,像是师出同门。穆长闲躲过几枚梅花镖,架住趁乱袭来的两把剑,他不退反进,变招反击,剑若寒冰,身如清风拂过,衣袂翩跹,招若惊鸿游龙。 在他接踵而来的剑招,紧紧逼迫下,那三人乱了配合的节奏,渐渐落了下风,柳秋安第一次看见穆长闲施展剑法,不禁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心中不禁称赞,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莫非这就是清风派的剑法? 就在他目不转睛盯着穆长闲时,三人之中,那用梅花镖的女子,猛然抬头看向他。柳秋安背后蹿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反应过来时,一枚梅花镖已经来在眼前,他还能清楚看到那上面凹陷的纹路。 第四十七章 失明 “秋安!” 柳秋安连忙松开抱着树干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后仰去,梅花镖携一阵寒风,擦过他的鼻尖,没入身后幽绿的森林之中,随之传来钉入树干的沉闷声响。 他一个没稳住,重心统统往脑袋上去,从树叶间隙里透来的淡淡光线洒在他的脸上,阴沉的乌云在天空上慢慢游移,而他的身体迅速朝后倒去。他心中默念,想得却是穆长闲会在几秒后接住他。 只听到落叶窸窸窣窣从地上飘起的细微声音,落叶尚在半空缓缓飘荡,就有一只手覆在他的腰间,身体轻轻落入那人的怀抱,此时,落叶也洋洋洒洒飘落在柔软的土地上。 柳秋安扳着如葱根的手指,随后伸出食指在穆长闲的脸按出一个洞:“慢了半秒,你该当何罪?” “任凭发落。” 穆长闲搂着柳秋安,让他紧贴着自己,那三人却已经趁势将他们二人围在圈内,柳秋安的脸贴在穆长闲胸膛上,挤出软软的颊肉,用眼角看了他们一眼,只是冷冷哼了一下。 他转头埋进穆长闲怀里,闷闷出声道:“你先收拾他们,我待会儿再收拾你!” 穆长闲握紧长剑,闻言点点头,又似反应过来怀里的人好像看不见他的动作,便开口应道:“好。” 他话音未落,三人中其中一位男子便率先冲上来,这名男子嘴边长着一痦子,凶神恶煞的,浑身上下皆无一点学剑之人应有的君子风度。而那把秀雅的长剑像是他随手捡来的。 他把剑当刀似地砍来,虽用法不当,那挥来的力度却是非凡,随之,另外二人也展开攻势,从穆长闲柳秋安身后的两旁逼近,势要配合痦子男子,将他们二人的退路斩断。 穆长闲举起手中长剑绕着那痦子男的剑犹如青蛇般绕着他的剑身一圈,不费吹灰之力便化解他猛烈的攻势,穆长闲左手搂着柳秋安,旋身绕到痦子男身后,足不沾尘抬腿便是一脚。痦子男冷不防被踹中后背,像个蹴鞠般滚在地上,撞在一株盎然大树上,他猛吐一口血,树干颤巍巍了好一会儿。 另二人见状,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朝对方点了下头,女子站在原地,男子挥剑毫不犹豫朝穆长闲而来。 而就在刚刚,穆长闲早已经与他们拉开一段安全距离,不再受他们站位的限制。 男子身形与方才那位痦子男的身形全然不同,而他招招式式皆朝柳秋安攻去,而进攻的人少了一人,穆长闲架招出招,一会儿避开朝他们旋转飞来数枚的梅花镖。 游刃有余,步下生风。 此时,天上开始降下缠绵细雨。 那名男子盯着穆长闲的变幻莫测的剑招,一时露了破绽,连忙后翻却还是被刺伤了右臂,他落地后,踉跄地后退数步,抬起左手捂住涌出鲜血的伤口,盯着面前的穆长闲,似羞愧又似不甘。 柳秋安感觉到凉凉雨丝刮过他的眼睫,暗道不好。 蛰伏的剧痛从他脚跟开始一寸一寸爬上来,他狠狠咬牙,虚弱地抬手覆在穆长闲的肩头。 穆长闲垂眸看向他,却看到他脸色发白,咬破了如玫瑰般瑰丽的唇瓣,穆长闲急道:“怎么了?伤到了么?” 那边的痦子男艰难地站起身,穆长闲见柳秋安不语,又看他似乎忍受着超乎寻常的疼痛,心不禁也跟着揪起。 正在此时,那名男子再次跃向前,严严实实地挡住穆长闲的视线,下一刻,有一道划破雨帘的声音,一枚梅花镖竟刺穿男子的胸膛,镖身旋转来势不减,正是朝柳秋安而来。 就在霎那间,剑身堪堪挡住梅花镖,又重新扎入那名男子的身上,而那名男子屹立不倒,猛然朝穆长闲脸上喷出一滩黑红的血。 黑血狠狠拍到穆长闲的双眼上,穆长闲紧闭双眸,雨愈下愈猛,被打湿的发丝粘着他的脸上,他强忍不适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一片茫茫黑雾。 他不由自主将揽着柳秋安腰的手紧了几分,面前有细微的风扑来,穆长闲不耐地蹙眉,挥起长剑,同时有肉体被割裂的声音传来,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第46页 是那名男子。 穆长闲站在原地,快速学着适应失去视野的双目,感觉怀里的人微微颤动的身子,微微侧耳听着周围的动静,气氛倏然寂静异常,淅淅沥沥的雨掩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此刻,天空乍响一声闷雷。 第四十八章 为你 雨声淅沥,宛如身处无人之境,穆长闲神经紧绷,却只能听到雨水落在剑身上的嘀嗒声。 前方位置倏地袭来细微的气流,他下意识将柳秋安拉到自己身后,抿紧嘴角,脑海里飞速回想对方出招的方式,千钧一发之际,长剑横于下颚上方,险险挡下对方力如拨千金的一招。 不染尘埃的白靴陷入泥地半指深度,沾上数点泥渍,女子趁痦子男缠住穆长闲,舒展右臂,空空如也的手心多出三枚梅花镖,俯身在雨中疾行绕到穆长闲身后,右臂一挥,那三枚梅花镖割破雨帘,轨道交叉,旋转着迸退雨滴,尽数朝柳秋安而去。 穆长闲察觉到背后的异样,心燎如火,低喝一声彻底斩断痦子男的长剑,砍入他的肩头,痦子男惨叫一声倒在雨地里,穆长闲顾不上收剑,反身将背后之人拥入怀中,白衣扬起,犹如昙花一现,稍瞬即逝。 听到穆长闲一声闷哼,柳秋安一时怔然,因剧痛而紧紧蹙起的眉头慢慢松开,痦子男长吼一声,血丝布满他的眼球,他拔下陷入自己骨肉里的长剑,再次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柳秋安忽然回眸,眸中好似带着利刃,有诡异的图腾慢慢爬上他的脸颊,那痦子男仿佛被人瞬间抽去魂魄,维持着砍人的姿势,看到柳秋安闪过血光的双眸,他的瞳孔迅速缩紧,惊恐地脱口道:“柳子……” 在他开口发出一个音时,柳秋安已经来到他面前,反手拧断他的手腕,在骨骼的崩裂声之中,夺过他手中属于穆长闲的长剑,不过瞬息间就已让他身首异处。 那颗脑袋掉到地上,溅起一滩浑浊的泥水。 那男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脸上仍是惊愕的表情,嘴巴大张着,微微颤动着。似在无声地说还未来得及出口的一个‘安’字。 鲜血从脖颈平整的断口上喷洒而出,合着雨水一起洒落在地,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背后隐隐作痛,穆长闲撑着身体,向前方轻轻唤道:“秋安……” 柳秋安手握长剑,转身回到他身旁,看到他无神的双目,似庆幸地眨了眨眼,捏起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眼周粘稠的黑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对他道:“别动啊,我马上回来。” 穆长闲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应道:“好。” 那名使暗器的女子见形势突然扭转,便意欲逃跑,回头看到追上来的柳秋安,大骇之下,随手掷出几枚梅花镖,脚底打滑,没稳住身形,背朝下的摔倒在泥地里。 在她慌乱的想要爬起来的同时,冰冷的剑锋已然贴上她的脖颈,她顿时停滞动作,由下至上的望向柳秋安。 柳秋安抬眸扫过她腰间螭吻木牌,道:“你们不是因为螭吻会而来,是受何人指示?” 浓烈的杀气充斥周身,她惊恐万状地张了张嘴。而此时,忽而有一阵疾风袭过,柳秋安眼睫微动,迅速向后退去。 却是一片树叶插入了女子的喉咙,她倏地睁大眼睛,眼眶欲裂,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瞳孔中清楚倒映着柳秋安的影子,翠绿的叶尾还在雨中微微浮动。 柳秋安撇头望向丛林交叠的深处,又觑了眼逐渐没了气息的女子。 在心底对幕后主使有了大致猜测,他退回到穆长闲身边,见他果真原地不动地等着自己回来。 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抓起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膀上,右手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腰上,不触碰到他的伤口。 看着意识已经模糊的穆长闲,柳秋安叹口气道:“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我们走吧!” 第四十九章 无措 柳秋安带着昏迷的穆长闲来到附近的一处茅屋,进去悄无声息地点了茅屋主人的睡穴,先是让穆长闲在床上趴着躺,而后把茅屋的主人拖到屋内的角落里。自己又出去在茅屋的四周迅速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异样后急匆匆地回到房内。 他气喘吁吁,累得双手叉着腰,盯着床上不省人事的穆长闲,哼了声道:“竟然、竟然让本教主干这种……”目光游移到他受伤的后背时,顿了顿,眼睫微颤,心虚地撇开视线,而后又觑向角落里的干净木盆。 门扉声响,他端着木盆跑出去接雨水,又觉得雨落地得太慢,担心穆长闲撑不到他接完水,便边举着盆一边焦急地找清水。 又淋了一圈回来,他才发现屋门口有一大缸,上边半掩着一个木盖,原来里面储存着日常用的清水。 盆中雨水沉甸甸,柳秋安咬着牙瞪了那大缸一眼,倒掉木盆的雨水,掀开木盖拿水瓢舀了一盆清水,挤着门板钻进屋内去。 屋内昏暗,只有靠床的窗棂散出朦朦胧胧的光,轻柔地铺在穆长闲的侧脸上。 柳秋安躬身将木盆放在床旁,脱掉湿透的外裳,随意地丢在地上,外层的纱衣已经紧紧黏在广袖白裳上。顾不上捋起垂在眼前的碎发,拿来布巾浸入清水再稍稍拧干了。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衣裳,将其褪至腰间。看那三枚没入皮肉半截的梅花镖,不禁屏住呼吸,捏着布巾轻轻点触着伤口周围的血迹。他难得动作轻柔,目光专注,也许除了复仇,这就是他最有耐心的一次。 第47页 清水马上就被染成血水,又换了好几盆清水才将伤口清洗干净。他往床内挪了挪,俯身单手捧起穆长闲的脸,将他眼皮上诡异的黑血擦去。 他放下布巾,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伸出食指指尖在他眼周游移,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他对这三枚梅花镖实在是犯愁,他可没有替人医伤的经验,万一……。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他道。 拉过穆长闲的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腕,柳秋安闭上双眼,不过一会儿,便有无形的气流借着他的手缓缓游到穆长闲的手腕上。 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内力游走在他的五经六脉,冰冷的身体忽然变得灼热,湿裳上的雨水化为薄薄雾气,笼罩在二人周身。 穆长闲动了动被握住的那只手,眉头一时微蹙。 柳秋安立马停下,扑到他面前,生怕自己坏事,加重他的伤势,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我是不是……用错方法了……” 穆长闲只是紧紧抿着嘴唇,柳秋安等了他半天,没得到回应,低低唤了声:“……喂!你到底醒没醒……” 屋内寂静,他盯着穆长闲,一刻都不敢眨眼,可回应他的始终只有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手心里的温度在渐渐消逝,他下意识握紧了些,无措地呆愣在原地。 “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啊……”他失神道,微微颤动的尾音被雨声掩盖。 ……明明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为何还是会感到难过? 第五十章 愿意 他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怀里抱着穆长闲的佩剑,打起精神继续给他输送自己的内力。 给他带来无尽恶梦的图腾如藤蔓般在他身体上盘踞,脸颊两旁交叠的细纹,好似一朵在彼岸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冶诱人却来自冥界。 柳秋安紧咬牙关,水珠沿着碎发滴落,无形的真气将二人笼罩,周围的空气来回扭曲。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两下敲门声,柳秋安倏地站起身来,喝道:“谁!” 情急之下,内力来不及归复,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胸口如撕裂般的疼。 盯着没了动静的门扉,屋内空气沉闷,柳秋安愈加烦躁,手心握在冰凉刺骨的纯黑剑柄上,拨出一截雪亮的剑身,而门外的人不疾不缓地回道:“在下秦眠。” 闻言,柳秋安眸光微动,喉间涌上血腥味,语气却波澜不惊地道:“秦眠?” 门外人应道:“嗯。” 他在云滇秦氏里安插了几名暗探,秦眠是风雨楼楼主秦晟的同胞兄弟,虽因体质赢弱多病,习不了武,可自小就爱钻研岐黄之术。 柳秋安放开剑柄,抬手抹掉从唇角流出的一缕鲜血,扭头将视线落在穆长闲身上,门外那人又道:“公子放心,在下只是路径此处,看到屋外的血色雨水,才来冒昧惊扰,屋内可是有伤者?在下对岐黄之术略有心得,若是公子信得在下……” 话未说完,面前的门扉就被打开,秦眠收住话语,抬眸见到门扉之后的人,瞳孔微微收缩,那人立于黑暗之中,满目尽是凛然的美,他手握纯黑的剑鞘,白皙的肌肤上盘踞着刺目的奇异图腾,紧抿着的唇瓣上还留有未拭尽殷红的血液。 秦眠不过愣了一瞬,便立马回过神来,含笑改口道:“多谢公子。” 秦眠一身朴素衣裳,肩挎药箱,眼睛明亮,脸上笑容和煦,如清晨初阳,他身后的雨帘绵绵不断,青山作画。 柳秋安眯了眯眼睛,秦眠与秦晟的相貌极其相似,而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却是与他兄长秦晟全然不同,他是温和的。 柳秋安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遍,这才让开了身体,让他进屋。 秦眠也不介意,只是朝柳秋安略略颔首,一进屋便看到被拖到角落里的茅屋主人时,他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在看到床榻上的穆长闲后,他立马收敛起了笑容,到床边放下药箱,在柳秋安的注视之下,仔细检查了遍穆长闲的伤势,随后打开药箱取出缝针。 药箱内还有好几捆草药,苦涩的味道顿时涌出来,柳秋安连忙倒退数步,目光却紧紧黏在秦眠的手上 秦眠动作快速,拔出那三枚梅花镖,镖上还沾着几缕血丝,穆长闲猛地睁开眼,低吼了一声,柳秋安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不禁胡乱地脱口道:“喂!你轻点呀!就算他都快死了!但你好歹也让他安稳点死呀!呸呸呸,什么死不死!不能让他死!” “麻烦公子替我按住穆少侠的肩膀,不要让他乱动。”秦眠按着穆长闲的身体,显得有些吃力。 看着穆长闲背后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要开始往外涌,柳秋安倒抽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上前接替秦眠按住穆长闲,当他的手心覆上他肩头时,穆长闲突然安静下来,眼睫下垂略略半遮着空洞的双眼,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柳秋安诧异地放开他,穆长闲果然趴回了原位,只不过眉间还是挤出了一个川字,柳秋安见他如此安分,旁边还有一位看着算是靠谱的医者,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讨人厌的药味都要从鼻腔飘进口腔了,柳秋安心中暗暗叫苦,捂着口鼻想要退到一旁去,手腕却突然被穆长闲一把握住,柳秋安忽然觉得周围的药味也不是很讨人厌。 秦眠正专心地缝合伤口,没察觉到这二人之间暗涌的情愫。 第48页 半响后,柳秋安趴在床边打了个绵长的哈欠,而后伸出手戳戳穆长闲冒着冷汗的鼻尖。 秦眠收起缝针,拿出衣襟内的素白手帕擦了擦自己额间薄汗,又递给柳秋安一罐捣过的草药,道:“好了,公子把这些给穆少侠敷上,纱布在药箱内。” 柳秋安双手接过,秦眠又从药箱内拿出几捆不同种类的草药,到房间的另一边埋头制药去了。 柳秋安起身坐到床上,替他敷好药,嫌弃地闻了闻满手的药味,而后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晃晃穆长闲肩膀,对他道:“好了,在鬼门关呆够了吧?快起来!” 穆长闲闻言,紧蹙的长眉一舒,手臂撑着木板床便坐起来了,柳秋安抬手在他的眉间抚摸,似想抚平他的皱痕。 “是不是很疼?” 穆长闲任由他抚摸,落寞地低声道:“看不见你,这比伤口更疼。” 听他嗓音沙哑,柳秋安心头一酸,却不想让穆长闲察觉出来,掩饰着哼声道:“你若是一辈子也看不见了,我只好把你绑回魔教,让你给我暖一辈子的床。” “我愿意。”穆长闲毫不犹豫道。 柳秋安惊地往后挪了挪:“什么!?” “我愿意暖……唔” 柳秋安听到身后愈近的脚步声,连忙扑到穆长闲身上,捂住他的嘴巴。 秦眠已将捣好的草药敷于纱布上,对二人现下的姿势,视若无睹。 把它横覆于穆长闲眼部,在他脑后打好结,才道:“这个药只能暂且延缓双目上的毒素。” 柳秋安也松开了穆长闲的嘴巴,确认他不会乱讲后,开始安心替他缠上纱布。 穆长闲身上的衣物包括发丝早已被柳秋安用内力调理伤势时顺便烘干了,他侧耳细听,不确定地问道:“秦眠?” 秦眠开始着手收拾药箱,闻言停下动作,应道:“嗯,兄长让我在去幽州的路上多多留意,没想到还真遇上穆兄了,不过我没想到穆兄会受这么重的伤。” 看着柳秋安动作轻柔为穆长闲缠着纱布,又想起他方才满面阴云的模样。秦眠眼睛一弯,继续道:“嗯……还请二位稍作歇息,至于穆兄下半辈子能不能给教主您暖床,就与我一起同去风雨楼见分晓罢?” 穆长闲张了张嘴,正要应答。 柳秋安忽然一扯纱布,穆长闲这下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五十一章 这柔情意只予你 秦眠以要透风为由,来到门口把门打开,微风携一股清爽席卷屋内的血腥味。 这时,一名男人不知哇哇哇从哪里出现,手握一柄纸伞替秦眠挡住吹进来的霏霏细雨,低声说了些什么,秦眠似不认同地摇了摇头。 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直射而来,转过头果然对上柳秋安警惕的视线,秦眠扬起嘴角解释道:“这位是兄长派来保护我的影卫,名唤影七。马车就停在外边,车里边有充饥用的干粮还有甘甜解渴的泉水,二位请随意,我去这里的山林内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草药。” 柳秋安睡到天昏地暗,自然没吃早饭,现在饿得要命,可一听到干粮便没了胃口,一边让穆长闲抬起胳膊,缠过纱布,一边漫不经心道:“哦,那你最好别去东边的林子里。” 秦眠疑惑地歪过头:“嗯?” 柳秋安看向门口的秦眠,抬起下巴道:“你若是想替人收尸,那你便就去罢。” 秦眠在原地愣了愣,将“收尸”二字反复咀嚼了几遍,影七看不下去地提醒一句,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多谢教主提醒,在下记住了。” 柳秋安深吸一口气,先是恶狠狠地瞪了穆长闲一眼,而后又对秦眠道:“不准叫我教主!” “嗯……,秋安公子?”秦眠改口道。 柳秋安眯起眼睛,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其实兄长在信中全都告诉我了,”秦眠弯起嘴角,双眼眯成一条缝,简直与秦晟一模一样:“包括秋安公子你身上奇异的蛊毒之症。” 柳秋安闻言,瞬息间收敛危险气息,双手捏住穆长闲的脸朝外扯,道:“你竟然出卖我!” 突然遭受无妄之灾,穆长闲含糊不清道:“我跟你说过的,哪里算出卖……” 那一卷白花花的纱布地落了他满怀。 秦眠笑看二人,趁他们还在‘内讧’时,悄无声息地转身在影七陪同下步入雨中。 柳秋安转了转眼珠,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回事,就算有也会被他自动忽略掉,于是他又用力地捏了把穆长闲的脸,将之前他捏自己脸的份连本带利地还给了他,看着两团红印子,满意地哼了声,重新拿起散掉的纱布卷了卷,拍向他的胳膊示意他抬起来,穆长闲哪敢有意见,十分听话地举起双臂。 柳秋安这次意外地没将穆长闲绑成粽子,在绕完最后一圈后,在他胸膛前打上一个结,穆长闲动了动酸疼的胳膊,期待地问道:“好了?” 柳秋安摸着下巴,突然灵光一闪,对他道:“没有,继续给我举着!” 穆长闲微不可察地悄悄叹口气,柳秋安拆掉那个结,重新给他打了个死结,这行为很有报复的嫌疑。 “好了,可以放下了,”柳秋安大发慈悲道。 穆长闲松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胳膊,一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口,蹙眉嘶声,之前的刀伤都没这么疼过,他顿时不乱动了。 第49页 柳秋安捂住嘴巴偷偷笑着,带着未消的笑意道:“你饿了吗?我给你拿点吃的?” 穆长闲略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脸:“早饭吃得饱,现在还不饿。” 柳秋安不可置信:“你竟然背着我吃早饭!” “我是对着你吃的,不过你没睁开眼。”穆长闲试图解释道。 柳秋安鼓足了腮帮子,道:“竟然故意不叫醒我,你这个大尾巴狼!你肯定是偷吃了我的点心!” 穆长闲在脑海里想象他生气的表情,不禁轻笑一声,故意对他说道:“嗯,放在肚子里帮你存着。” 柳秋安委屈地咬住下唇,愤愤地盯着他看。 穆长闲伸出手摸了一圈空气,放低了小臂才碰到柳秋安的脑袋,揉着他柔软又略带凉意的发丝,低低笑道:“骗你的,我没吃,全在包裹里呢。” 柳秋安仰头问道:“那……包裹呢?” 穆长闲略略迟疑道:“嗯……在马背上。” 柳秋安继续追问道:“那……马呢?” 穆长闲语噎:“它……” 柳秋安不待他往下说,握住他揉着自己头发的手,虎口掐住他的手腕拉到唇边,张嘴狠狠往上边咬了一口,穆长闲动了动眉梢,嘴唇抿成一条缝,却也没将手抽回来。 柳秋安吧唧嘴,看着自己留在他手上的一排整齐牙印,小声嘀咕道:“奇怪,怎么有点心的味道?”他歪了歪头舌尖舔过唇角,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甩开他的手,道:“……哼,你先好好歇息吧,不过以后要把我的点心补上,一个也不准少!” 穆长闲郑重地点头应道:“嗯。” 柳秋安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那我就在这守着你,你安心睡吧。” 见穆长闲迟迟不肯躺下去,柳秋安疑惑地问道:“嗯?怎么了?” 穆长闲将左手覆在有牙痕的右手背上,抿了抿嘴角,支支吾吾道:“这床太硬了,躺得我伤口疼。” “你趴着不就好了!”柳秋安白了他一眼。 穆长闲又道:“趴着睡会做噩梦。” 柳秋安啧了一声,“本教主把你背到这里,为了帮你清理伤口都被大雨淋了个透!还给你输了那么多内力……我都要困死了,你不睡我睡,走开,给我让个地!” 说着,就去推搡着穆长闲的胸膛。 穆长闲不语,似乎在想清理伤口为何会被雨水淋湿,想得脑壳发疼,甩了甩头,忽然伸出双臂环住柳秋安的身体。 就在柳秋安莫名其妙的时候,穆长闲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里,柳秋安一时愣住,垂首看着他,双手被挤在中间,放在他两边肩头上。 柳秋安轻轻挣扎道:“你、你干什么!”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锁骨窝里,柳秋安觉得那里的肌肤有些发烫。 穆长闲闷闷不出声,柳秋安下巴抵着他的脑袋,视线触到他发丝上缚眼的白色纱布条时,忽而莞尔一笑,轻柔地抽出双手,顺势搂过他的脖子。 在他耳边悄悄道:“看在你为了保护本教主差点丢了小命的功劳上,就让你靠一会儿。” 第五十二章 眸中映着的是你 穆长闲一动不动地怀抱着柳秋安,柳秋安闲不住地玩弄他的乌黑的发丝,过了一会儿,突然被抱起来压到床上,柳秋安毫无防备地低吟了声,整个人都被穆长闲拥进怀中,二人双腿交缠,柳秋安嫌弃地推开他,起身将他和自己的靴子一一脱下,随意地丢在床前。 复而抬起穆长闲的胳膊,窝进他的怀里,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腰间,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声。 柳秋安就这样躺了半响,目光在穆长闲脸上和他胳膊上游离了一番,确定他的确睡着后,才伸出双手替他揉捏着胳膊,浑然未发现自己还枕着他另一只胳膊。 屋外雨声渐小,柳秋安爬起来跪坐在床板上,又盯着穆长闲看了半响,手心覆在他的结实的腹肌上忍不住地摸了摸,指尖游到他腰胯上的衣裳,柳秋安紧紧抿唇良久,内心做着艰难的抉择。 数滴雨水从窗棂上滑下,留下宛若枝杈纵横的水痕。 柳秋安深吸一气,指尖探入他的衣裳内,摸出一块玉环,两条龙纹口对口尾对尾,正是在花海里捡到的那块,柳秋安拿的极慢,玄色的穗子一缕一缕散落,轻轻在空气里晃动。 视线从玉环上移开,落在穆长闲脸上,草药许是带有安眠成分,他睡得很安稳。前提是忽略掉缚眼纱布上微蹙的眉头。 悠悠一声叹息,柳秋安将玉环收进怀里,虽然知道现在动作大一点也吵不醒他,可他还是隐匿声息,小心翼翼地伸手放在他的眉间,来回反复抚平他眉间‘沟壑’,一双盈盈桃花眼里,映着全是他的睡颜。 穆长闲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身下已经不再是硬邦邦的床板,他如往常醒来般睁开眼,眼前一片黑茫茫,他先是下意识以为天黑了,抬手掀开身上柔软,带着些体温的被褥。 手臂撑在床榻上,坐起身,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快速适应黑暗。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中毒失明了。 伤口还有些钝痛,不过比起梅花镖旋入后背的砭骨之痛,这点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些追杀他的人真的只是为了螭吻会么?不惜牺牲生命? 他徒劳地眨了眨眼,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被人移到陌生的地方,任何人都会开始慌乱,可穆长闲在短暂的无措后,心情竟慢慢平复下来,觉得这里一定安全无比。 第50页 因为他听到柳秋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那令他迷恋上瘾的人正大声喊着,穆长闲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叉着腰撅着嘴的模样。 “喂!你们这客栈怎么办事的!我的热水怎么还没来!?”柳秋安在柜台前叉腰,头上罩着一件衣裳,衣袖被他绑在面前,把面容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明澈的眼瞳,正对瘦矮的客栈掌柜横眉竖眼。 正撑着下巴打瞌睡的掌柜猛地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凶神恶煞的柳秋安,顿时结巴道:“客、客官,你冷静一……” 还未待他说完,柳秋安不耐地往柜台上拍了一巴掌:“冷静?!滚蛋!我前半时辰点的热水,都被你喝了吗!” 掌柜这下彻底清醒了,耷拉着的眼皮抖了抖,忙道:“有事好说,有事好说!小二,你给我过来!” 小二早就在看呆了,维持着擦桌面的姿势,听到掌柜的叫自己就下意识的应了声,可话音一落,他就后悔了。 柳秋安伸出纤长的手臂揪住掌柜的衣领,捏着点心的手放在掌柜的眼前,道:“我不管!等我吃完手上这块点心,要是还没见到我的热水,我就拆了你们这家店!”说完,他似威胁地咬下一口点心。 掌柜简直欲哭无泪,连忙朝呆滞的小二喊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给客官烧!热!水!” 小二连忙应道,柳秋安转过身,小二冷不防与他对视,仿佛被毒蛇的信子舔上肌肤,小二顿时倒抽一口气,捏着汗巾脚底打滑就没了影。 客栈外,皓月当空,行人寥寥,房屋尽数被蔚蓝的夜色笼罩,柳秋安哼了声,叼着点心蹬蹬地就上楼了。 穆长闲端坐在床上,柳秋安专属的上楼声传入他耳内,他抿唇无声笑着,脚步声愈来愈近,突然觉得上半身凉飕飕的,抬手摸到层层纱布,才知自己浑身不着一物,他连忙在床头摸索。 衣裳呢…… 这时,门扉处传来响动,穆长闲反应极快,拉过被褥给自己盖好。 柳秋安踏进屋内,看见床上的穆长闲,拿下嘴上的点心,惊喜道:“你醒啦!”说着,扯掉脑袋上的衣裳,跑来行云流水般踢掉靴子盘坐到床榻上。 床榻抖了三抖,穆长闲轻咳了声,不着痕迹地扯了扯下滑的被褥:“嗯,我睡多久了?” “不久,不久,也就一个白天。”柳秋安摆摆手,将穆长闲刚刚的小动作看进眼里,坏坏地弯起双眼,意味不明道:“现在感觉如何?我……还帮你擦了身体呢。” 第五十三章 想你却看不见你 柳秋安动了动,支着下巴,卧在穆长闲腿上,被褥陷入几分。穆长闲面上不动声色,可捏着被角的手指微微蜷曲。 柳秋安瞅着他的各种小动作,心里不觉有种奇异的感觉升腾而起,他情不自禁地凑过去舔了舔穆长闲泛白的指节,嫣红的舌尖在上面打了个小圈圈。 这突然一下,穆长闲深吸一口气,身体僵住了似地一动不动,语无伦次道:“……感觉很好,多谢。” “多谢?”柳秋安皱眉道。 穆长闲愣了愣,忙改口道:“幸苦了。” 柳秋安歪着脑袋想了想,还是勉强接受了,从怀中掏出包裹着油纸的东西:“都一天没吃饭了,肯定饿坏了吧?” 不待穆长闲说什么,柳秋安已经往油纸内捏起一块点心,顺势跨坐在穆长闲身上,把点心塞进他嘴里,“喏,你先吃这个填填肚子!我去给你点些好吃的!” 穆长闲叼着点心,神思恍惚地点点头,柳秋安拉过他手,把油纸塞进他手里,便重新拿起衣裳把脸上的图腾严严实实遮住,他扶着门板扭头朝里看了眼,见穆长闲听话地吃着点心,他才弯起嘴角跨过门槛,轻轻地将门带上。 穆长闲听到门扉关上的声音,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说实话他向来不喜甜食,可他咽下嘴里的点心,转了转捏在指腹的点心,还是又往上边咬了一口,虽然不喜欢,但这是他给的。 就这样一口一口吃着,不知不觉喉间甜腻腻的,他垂首想了想,裹了被褥在身上,想去给自己倒杯清茶。 好不容易摸索着来到桌前,穆长闲端坐在圆凳上,拿过茶盘里的茶壶,凭着感觉对准茶杯口沏了杯茶,他浅酌一口,一股清香就像清晨山间云雾般充斥在口鼻间。 一杯茶尽,估摸着柳秋安差不多快回来了,他裹着被褥又回到床上,给自己掖好被角,假装自己没有下床过。 他发了会儿呆,就在无聊至极的时刻,柳秋安终于推开门回来了,穆长闲的心神具是一振,扭头面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我回来啦。” 柳秋安提着食盒放在桌面上,又从床底下拖出一张楠木小桌子放到床榻上,穆长闲伸手摸了摸横在他腿上的东西,才知是个小桌子。 紧随着他进来的是三个小厮,他们满头大汗地端着一桶洗澡水运至屋内另一边的屏风后。 柳秋安已经提来食盒踢掉靴子爬到床上,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吊儿郎当地道:“有没有想我?” 穆长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有,很想你……”顿了顿,忽然失落道:“很想你,却还是看不见你。” 柳秋安见他这副受气的模样,忍不住噗笑出声,“穆大侠的嘴可真甜。”穆长闲闻言微微侧脸,柳秋安对他赧然的样子喜欢极了,掰过他的脸,二话不说就往他嘴上亲了一口。 第51页 穆长闲微微一滞,没多少血色的唇瓣一时间也艳丽了不少,柳秋安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到小桌子上,扫了眼淡出鸟的饭菜,吐了吐舌头,讪讪道:“这些是秦眠点的,他说伤者不可那什么……诶,我也没怎么听懂,反正不能乱吃,可不是我非要虐待你哦。” 柳秋安特意在最后那句话上加重语气,表示自己实在迫于无奈,这都是为了你好! 穆长闲毫无怨言,接过筷子道:“好。” “嗯,你吃好喝好,待我沐浴完去秦眠那取药,给你重新换遍药,我们就歇息!” 柳秋安极其顺手地摸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摸一只小动物,头顶被揉成鸡窝,穆长闲依旧含笑应道:“好。”想到什么似的,歪了歪头,问道:“我的佩剑呢?” 某人的笑容渐渐凝固,眼角瞥向躺在地上刚刚好像还被自己踢了几脚的穆长闲的无名之剑,柳秋安收回手捏拳掩在唇边,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在呢,它……在桌上。” 穆长闲仔细回想了一番,可方才在桌上的确没有碰到类似剑鞘一样的物件,他纳闷地蹙眉,再次问道:“当真?” 柳秋安翻身从床榻上滚下来,动作迅速地捡起地上凄凉的长剑,又回到床榻上,捏起袖子给它擦了擦,塞进穆长闲怀里道:“当真!当真!你看这不就是了吗!” 穆长闲握住剑身,心说许是自己疏忽了,朝柳秋安扬起灿烂无比的笑颜,他眼上的纱布被暂时取下,没有光彩的眼瞳不知看向何方,可柳秋安还是心虚地撇开头。 那三个端热水的小厮正静静立在门扉处,等待指示,柳秋安无意间看到他们,才想起还有这么几个人,方才的情景怕是都被看去了。柳秋安顿时跳下床,那三位小厮的目光全投到他身上,柳秋安脑袋冒烟,羞恼道:“看什么看!刚刚看到的都给我全部忘掉!现在,立刻,给我出去!” 那三位小厮面面相觑,肚子里满是疑惑,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惹得客官生气了?会不会被掌柜的扣钱啊!这些想法在柳秋安凶恶地走来的时候,纷纷散作飞鸟。 小厮们忙退出屋内,其中一个被门槛绊住,惨叫一声滚了出来。 柳秋安给门紧紧栓上后,一把掀开裹着脑袋的衣裳,穆长闲听着这一连续的动静,愣得忘了吃饭,筷子间的饭团歪斜着掉回碗里。 他心想,还是得快些复明才行啊。 柳秋安仗着穆长闲失明,毫无顾忌地边解开衣带边朝屏风后走去,衣物春光旖旎了满地。穆长闲半阖着眼睫,正与饭菜做着斗争,夹到什么吃什么,就是夹空了好几回。 柳秋安借着凳子步入浴桶内,多余的水流泻到地面上,水声哗啦啦清脆悦耳,穆长闲动作一顿,不自觉地凝神侧耳。 今日因那三人,落得满身泥污腥味,柳秋安早就忍了许久。 此时,身躯被温热的清水柔软裹住,柳秋安长吁一口浊气,解下头冠,数千发丝落满半片水面,他惬意地靠在桶壁上,雪白的肌肤在如薄纱般的热气中若隐若现。 第五十四章 如游丝般的喘息 穆长闲失了视觉,听觉便愈加灵敏了,他清楚听到那声如游丝般的喘息,腹下一热,发觉自己在干什么后,羞愧地撇过头,却将那撩人的水声听得更加清楚。 柳秋安撩起清水自肌肤上滑落到水面上,撞碎一面明镜,他垂首看了眼水里的倒影,捂住双颊身子沉下,淹没了下巴。 这次为何会出现这讨人厌的图腾?难道是离幽州愈近的缘故? 五年了,那只母蛊还没死么?东方昀说蛊虫寿命最多也就四年,他是苗疆蛊术传人,来到中原创立千蛊教,在被唤为魔教之前,在中原武林也有一席之地,他总不会是胡扯骗我。 眼前雾气蔼蔼,柳秋安的眼神忽而变得锐利坚韧。 ——事到如今岂有退缩之理? 他翻身趴在桶沿上,颊肉贴着小臂,不经意间看到地上的玉簪,眼神又柔和下来,朝它伸出手运起内力将其吸入手心握住。 这是从穆长闲衣裳内发现的,因为要帮他擦身体,就顺便帮他连带着钱袋一起收了起来,当时想着等他醒了再物归原主,可等他醒了柳秋安早就忘了有这一回事,好在看到这支玉簪,不然钱袋内的东西也要被他当成自己的东西,像之前从右护法身上抢来的银两一样挥霍掉了,虽然已经挥霍了。 柳秋安弱弱地小声道:“……也就花了一点点。” 玉簪在他指间来回转着,柳秋安心道:“他平日带过这玉簪么?我怎么没有印象?莫非是买来送人的?……那是送给谁的呢?” 我好像对他说过发簪是送给心仪之人…… 思到此处,柳秋安脑内闪过灵光,仰长脖子唤道:“穆长闲!” 好在这个客栈的房间不大,也用不着喊得太大声。 不过,穆长闲难得反应慢半拍地应道:“……我在,何事? “这玉簪是给我的吗!”柳秋安没在意他的异常,颇为自恋地问道,反正他从来就没脸没皮的。 堂堂江湖世家之首的柳氏,怎么就出了他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人,柳秋安在心里腹诽自己,笑得合不拢嘴。 半天都没回应,柳秋安收敛了笑意,轻咳一声,又唤道:“喂?到底是不是啊?” “是。”这次,穆长闲毫不犹豫地回道。 第52页 他的声音比平日更加磁性低沉,柳秋安稍稍失神,举起簪子对准那团透过屏风的烛光,烛光照映在白玉上,上边雕着的一朵祥云被蒸发的氤氲雾气含住,似轻轻一吹,它便会飘回九天上的云霄里。 柳秋安收回簪子,在手心里握紧了。 将湿湿的长发松松挽起,插进玉簪固定,金风玉露绕祥云,缀于云云白发间。 “这个二愣子,我说送发簪说的是送女子呀,哪有送男子发簪作礼的?笨蛋!”柳秋安嘀咕完,却又心口不一地弯起唇角。 殊不知,另一边的穆长闲微微垂首,耳垂红得似要滴血。 烛油缓缓往下流,堆在烛台上,过了一刻。 柳秋安光溜溜地大摇大摆从屏风后走到桌前,解开放置在桌上的包袱,包袱鼓囊囊的,里边皆是今日新买的衣裳,约莫有十几件,红的白的各自占了一半,他美滋滋地从里边掏出一件红裳,随意地套在身上。又摘下玉簪,白发如绸缎般披落在肩头,从屏风上拿过布巾边擦着湿了一半的发丝,边朝床榻走去。 见穆长闲一动不动的,两缕青丝垂落遮住他的侧容,只露出高挺的鼻子,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柳秋安心觉奇怪,双手撑着软软的被褥,一膝跪在床榻上,对着那缕青丝轻轻吹了吹。 穆长闲的眼睫抖了抖,随后侧过头来,柳秋安瞅了眼没动几口的饭菜,歪头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挑食了?” 穆长闲紧抿嘴角,不知该如何作答,鼻息间皆是柳秋安沐浴后独有的气味。 手里的筷子被柳秋安夺去,先是有柔软的物体贴上他的唇瓣,如蜻蜓点水般。随后听到筷子碰碗之声。声罢,唇上又贴上一样温热的东西。 “你可真难养活呀,罢啦,我喂你。”柳秋安夹了片青菜,递到他嘴边,不容置喙地命令道:“张嘴。” 穆长闲毫不犹豫地张嘴,咀嚼着被塞入嘴里的温热的东西,才知原来是青菜。 可先前柔软的物体是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已有所猜测,心头又有一股难言的燥热腾腾升起。 柳秋安慢吞吞地喂完他,期间忍不住自己偷吃了几口,发现味道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穆长闲将碗筷收拾进食盒里,又将小桌子搬下床去,柳秋安就卧在被褥上,看着他动作,撑起上身抬手称赞般拍拍他的脑袋,外衣滑落至手肘,露出圆润细腻的肩头,还不忘笑眯眯地嘴欠道:“穆穆真乖!” 穆长闲:“……” 他自然不是因为柳秋安这句调侃而沉默,而是他突然想起自己浑身不着一物。 第五十五章 烛光旖旎了满室 柳秋安抱住他的胳膊将他扯回来,咬着他耳朵,低声道:“你愣着干什么呢?知道古人为什么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么?” 下巴搁在穆长闲肩头,柳秋安侧眸盯着他,唇角扬起迷人的弧度,伸手往穆长闲身上摸,滑过他结实的腰腹,心中暗道:“叫你弄丢本教主的点心,今日连本带利地将你吃干抹净!” 手指缓缓的不断往下面探去,不放过他任何细微表情,柳秋安愈加撩拨着他,穆长闲就愈加沉静似水,好似一具无情无欲的冰山。 柳秋安闭目深呼吸,显然他那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已经穷尽了,他抬眸瞪了眼不知情趣的男人,从他背后搂住他,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穆长闲半阖着眼,未束起的青丝铺满了枕面,柳秋安跨坐在他身上,如凝脂般细腻的身体上仅披一件殷红的外裳,暗红的图腾从脸颊开始蔓延过优美的锁骨、如柳般的腰身,修长的双腿,最终在脚踝处绕成细细一圈。乍一看,像一条割痕,不禁让人毛骨悚然。 他俯身使上身贴在穆长闲身上,微张着唇瓣,舌尖细碎地点过他的身体,满意地感受穆长闲逐渐发烫的肌肤,柳秋安含住穆长闲的下唇,用柔软的舌头舔舐,突然有灼热的硬物抵上臀部,柳秋安冷不防地吓了一跳,下嘴用力了点,下一刻唇齿间便有血的气味。 他连忙松开嘴,穆长闲似乎被血味唤醒,暗沉的眼瞳终于动了位置,柳秋安心虚地碰了碰那被自己咬伤的嘴唇。 忽然间,穆长闲揽过他的肩膀,柳秋安只觉得天翻地覆,身陷柔软温柔乡,晕乎乎好了一会儿,被猛烈的亲吻弄得清醒回来,口内的空气被尽数夺走,窒息感愈来愈强,他下意识地挣扎,却悲惨地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某人用一只手牢牢锢于头上,双腿被分开,赤裸裸地大敞着。 穆长闲阖眸将柳秋安嘴内哀怨的呜咽,一点一点侵蚀殆尽。 腹下涌上一阵热意,眼角染上情欲,柳秋安竟从中感觉到一股莫名快感,身子被穆长闲翻过去,柳秋安被迫趴在床榻上,得到一时喘息,紧紧拽住脑内仅存的理智,忙道:“呜……我好像答应你,要教你轻功,我们现在就……啊……练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待我复明再练也不迟。” 穆长闲握着他的腰身,细密的吻落在他的耳后与脖颈上。 柳秋安低吟着,脖颈扬起诱人的弧度:“待你复明,我差不多又要变成废人了,呜……日后的日子那么长,春宵多着呢!啊……不要。” 下身硬起的物体被穆长闲握住,他温声回道:“……日后。” 捏住身下人的下巴,温柔地掰过他的脸,准确无误地吻上他的唇瓣。 第53页 “唔……”下体被不断套弄,快感冲击着理智,柳秋安脑内糊成了一片,迷迷糊糊中还不忘张嘴反击,穆长闲一时疏忽被咬了个正着,伤口又多了一个。 穆长闲轻笑一声舔了舔唇上鲜血,最后轻柔在他眼睫上落下一吻,又将柳秋安翻回来,双手托住他的腰身。 柳秋安觉得自己被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不开心地甩开穆长闲的手。那双手落在腰间,柳秋安睁眼惊道:“你想干什么……!” “秋安……” 那物体就在穴口抵着,柳秋安猛地意识到他接下来想要做什么,眼眶微红,软绵绵地锤了他一拳:“不行!你伤得那么重,怎能做那些事!” 他委屈巴巴地紧抿唇瓣,心里却道:“我堂堂魔教教主怎么能在下边!!” 可惜穆长闲看不见他可怜的小模样,柔声道:“我伤得不重。” “胡闹!”柳秋安嗔道,扭动腰身拼命向后挪。 不料抵上了床壁,冰凉的床壁让柳秋安不禁倒抽一口气,软软地推搡着身上的‘野兽’,几乎感觉自己的穴口慢慢含入那件物体的顶端。 暖色的烛光旖旎满室,浅浅喘息,落进穆长闲耳内,勾起他心头万千缠绵情丝。 就在二人皆意乱情迷,窗扉处发出异响,有两个人应声摔进屋内。 柳秋安抖了抖,恢复清明的眸中还含着泪花“?” 埋首在柳秋安身上的穆长闲,动了动耳朵。 秦眠及时被影七拉住,抬头正好对上柳秋安雾蒙蒙的眼眸。 一时间,屋内气氛凝滞,影七率先打破尴尬的氛围,将手中一个瓷瓶放在桌上,憋出一个字:“……药。” 第五十六章 浩瀚星海降为尘 秦眠视线飘忽,总觉得看哪里都不对,支支吾吾道:“那个……穆兄,你有伤在身,还是节制点比较好,正如秋公子说的那样,日后春宵……诶,等一下,我还未说完……” 影七拉着他急急走向门扉处,秦眠坚持遵循医者本分,忙对二人嘱咐道:“请务必记得上药!” 接着门扉打开又关上,最后的尾音被门板阻隔在外。 屋内重归寂静,穆长闲动了动脑袋,又要凑上来,柳秋安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巴,咬着后牙槽对他道:“谨遵医嘱!知道吗!” 穆长闲道:“……秦眠说请务必记得上。” 柳秋安炸毛:“你别故意把药这个字忽略了!!” 面前男人头上仿佛有一双动物耳朵,此时失落地耷拉在两边,体内的物体慢慢退了出去,柳秋安感觉身体一阵酥麻,顿时倒抽一口气。 随即不客气地抬腿蹬了他一脚,穆长闲身形未动,握住他的脚腕,在上面落下一吻。 柳秋安又羞又恼地抽回腿,翻身下床将滑落肩头的外裳重新拉好:“待本教主重回魔教。定要为你建立一个江湖下流榜,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穆长闲:“分明是你撩……” 柳秋安飞速拿起床榻上的佩剑,挑眉道:“你想说什么?!” 剑身出鞘半分,穆长闲将后半句话吞入肚子里,舌头差点打结:“………没什么。” “再多嘴,你就自己上药吧!”柳秋安撇撇嘴,把佩剑丢还给他,穆长闲闻言立马闭上嘴,佩剑撞入怀中,他吃痛地闷哼了声。 柳秋安满意地弯起双眸,去桌前拿起那个小药瓶,拔开木塞嗅了嗅,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又从包袱中拿出一小包不知名的粉末,将其尽数倾倒于药瓶中,又塞上木塞将其晃匀,只好转身若无其事地唤穆长闲过来。 穆长闲跌跌撞撞地走来,柳秋安眼睁睁地看着他绕过自己,一头栽向窗口。 柳秋安吓坏了,急忙扑过去拽过他一只手,把他往回扯,按在圆凳上。 关上窗户后,捏起拳头揍了他一拳,忿忿道:“你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 穆长闲郁闷,柳秋安哼哼唧唧地给他换好药,丢给他一件寝衣,之后随意抬眸一看,竟见穆长闲欲将裤子往头上套。 柳秋安惊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裤子,又赏给他一拳:“那是裤子!大蠢货!” 穆长闲迟钝地哦了一声,柳秋安鼓起腮帮子帮他穿上寝衣,穆长闲微微勾起的唇角,双手探进他外裳内,搂住他的腰。 “唔?”柳秋安扶住他的肩膀,穆长闲横抱着他,步履稳健地走向床榻,哪里还有方才跌跌撞撞,不能自理之态。 柳秋安嗔道:“你捉弄我!” 穆长闲低笑着把他塞进被窝里,柳秋安假装推了推他。最终轻哼了一声,内力聚集指尖,不动声色弹指熄灭烛火。接着很不情愿地窝在他怀里睡觉。 半夜,一只鲜红的蝎子爬上床榻,柳秋安睁开眼睛,他抬起指尖看向踞子指节上轻摇尾巴的蝎子。 又扭头看向熟睡的穆长闲,起身抬开他的胳膊,混入药瓶的可是本教主自制的迷药,让他沉睡一个晚上应当是没问题的。不对!是绝对没问题的! 他突然失神地望着穆长闲,随后叹了一口气,撩开他散落的青丝,俯身在他眉梢处落下一吻。 柳秋安下床脱掉外裳,从包袱最里面掏出一套夜行衣换上,最后打开窗棂,轻盈地跃上窗台,月光洒在他身上,他摇摇头又退回屋内,从小罐子里掏出一条浑身漆黑的蛇,掐着它放在床榻上。 第54页 蛇盘踞在柳秋安之前躺着的位置,对着他的主人吐着舌信子。 柳秋安从怀中拿出玉笛放在嘴边吹出短促的音节,玄蛇低头领命。 他安心地收起玉笛,再次猫腰跃上窗棂,踏着细碎月光朝黑暗而去,内力携裹微风将窗棂关上,惊醒树上的影七。 影七跃上房顶隐息观察四周,可夜色寂静,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方才的声音是他警惕过度而产生的错觉。 影七垂眸起身,欲要回到树上,刚踏出一步,余光闯入一抹身影,他顿住身形向那人望去,那人身着单薄的寝衣,肩上披着一件外裳,走到一颗树下,仰着头,似在树叶间寻找什么。 主人在干什么?影七困惑着,不自觉收回刚才踏出去的脚,一不留神惊动屋顶上的瓦片,清脆咔哒声在打破寂静的夜色,他心中一惊。 秦眠转身朝屋顶望去,他眼眸忽而明亮,扬唇唤道:“影七!” 月光透过树叶,清辉斑斑驳驳地洒在秦眠的笑靥上。 影七出神地望着,夜幕上浩瀚星海,仿佛皆降为尘。 第五十七章 夜色里犹显突兀 柳秋安越过鳞次栉比的房屋,穿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里,一丝声响也无。 他通过巷口,重新暴露月光下,不过一息,转入还亮着灯笼的酒馆内,年久未修的门板发出刺耳的残喘。 屋内静悄悄的,陈年的木柜上只点着一根白烛,颤巍巍地燃起淡淡昏黄。 此乃千蛊教教主就是现今魔教长老东方昀早年间在江湖里东奔西走,追求蛊术巅峰,为了方便随时歇脚而买下的产业之一。 柳秋安一入门便看到同着夜行衣的右护法正在胡吃海喝,仿佛好几天没吃饭的模样。 他扯下面上黑布,走到桌前坐下:“行了行了,本教主虐待过你了吗!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右护法抬头看了自家教主一眼,咽下嘴里的鸡腿肉,又看了自家教主一眼,吃的太快噎住了,连忙端起酒壶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他突然一顿,眼角扫过柳秋安脸上在烛光下愈加艳丽的图腾,心中惊骇,尽数将嘴里的酒液喷了出来。 “噗!” 柳秋安一愣,忙起身躲开,又闪身来到右护法身后,揪住他的双耳向上提,咬牙切齿道:“造反啊你!” 右护法捧着酒壶,皱起一张脸,连声道: “呜呜呜教主,我错了我错了!耳朵快掉了啊!” 柳秋安最终放了他一马,抱臂坐在他左侧的长木凳儿上。 右护法一会儿揉揉右耳一会儿揉揉左耳,看着自家教主,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教主,这图腾又出现了,可是遇见慎诗之了?!属下这就通知长老!” “并未。”柳秋安对此事不欲多言,只是淡淡的撂下一句,便转移话题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可有进展了?” 右护法仍是一脸忧色,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从衣襟内抽出一封信,双手递过去,信封的封口已被割开: “这是蝎手孙常的来信,上面汇报了慎诗之近来的行踪。” 柳秋安边接过抽出信纸,边惊讶道:“哦?原来蝎手还有名字啊?” “教主……您跟着穆少侠那么久!关注的事情能不能变得正常点!” “扯他干什么?……他就很正常吗!?” “是比您正……” “嗯?”柳秋安抬眸看向他。 右护法把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咳嗽了声,正了正衣襟道:“自桃镇一别,属下便遵从教主您的指令,回魔教让小左选取影卫去参加螭吻会。之后属下就去寻找慎周的行踪,一路寻到云滇地界,数日无所收获,擅作主张去拜托了教主您的故人,容文胥公子跟凌崖阁阁主沈召,这才寻到慎周的蛛丝马迹,原来他在云滇只待了几日又返回幽州了……” 柳秋安将信纸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你可打探到慎周是何日来到云滇又是何时离开?” “约莫上月甘一,白露时分头一天离开。” “原来是这样。”柳秋安呢喃。 右护法不明白教主为什么要问这个,疑惑地摸了摸后脑勺:“教主可有发现?” “你看这封信所写——慎诗之也是先去了云滇并且返回幽州。”柳秋安把信纸铺在桌上摊平,纤长的食指在字墨上点了点:“若你所言无误,慎周每次都比慎诗之晚两天才到。” 这家酒铺只有一层,夜半三更,能清楚听到屋外的蝉鸣不休,突然乍响的犬吠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远去歇止。 屋内,烛火毫不留情地燃烧着烛芯,偶尔会发出苟延残喘的轻响,柳秋安特意压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里犹显突兀: “他明显实在打探慎诗之的行踪。身为幽州慎氏的股肱腹心,为何跟踪自家的七公子?他必定是撞见了什么能让他起疑的事情或者更坏是……他是从慎氏里逃出来的……可他既然逃出来了又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跟踪慎诗之?还要光明正大地报名螭吻会?” 柳秋安故意抛出疑问,好端端的惬意氛围,被自家教主搞得诡异非常,右护法紧张地朝自家教主凑近了些,咽了咽口水:“为什么?” “也许到了水泽城,也许等有人赢得螭吻会头筹,真相将会随着噩梦一起出现。”柳秋安眯起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眸光流转,看起来极其兴奋。 第55页 “……”右护法不禁又挪远了点,摸着下巴消化教主的话:“家丑不可外扬,他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慎诗之道貌岸然,暗地里又不知培育了多少蛊傀儡!他这不找死吗!像他这样的正派身份直接投靠武林盟不就好了?” “也许去武林盟的这条路已经不通了呢?” 护法拼命思考自家教主的话中话,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突然灵光一闪,不可思议地张大嘴,而柳秋安好整以暇地支着下颚,半阖眼眸敛下一身锋芒,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右护法抖了抖,连忙闭上嘴,无事发生般从香酥脆皮鸡上扯下一条鸡腿。 “继续。” 柳秋安冷不防地道,右护法正欲咬下鸡腿上最鲜美的肉,闻言动作一顿,满脸疑问:“啊?继续?” 柳秋安剐了他一眼,夺过他手中鸡腿,咬下一口,恶狠狠地含糊道:“穆长闲!” “啊?”右护法一愣,忙拍大腿反应过来,“哦哦!”他清了清嗓,眼神凄凉地望着落入教主嘴中的鸡腿,语气悲怆道:“穆长闲大侠自幼丧亲,流落街头被父亲的债主连日连夜的追杀,好在被清风派的掌门人发现,将遍体鳞伤受尽屈辱的小穆大侠带走,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般抚养。” 第五十八章 你若不赌上一生 柳秋安闻言,似讶异地挑了挑眉:“有没有查到他的双亲是为何人?” 右护法倏地垂首:“属下无能!” 柳秋安抹了抹啃鸡腿啃的油光发亮的嘴,继续问道:“那清风派掌门人是为何人?” “清风派掌门姓穆名觞,创立清风派一年,便入山林闭关,至今未出。除了最先入门的第一批清风派弟子,再无一人知晓他的容颜、岁数、内力深浅。” “穆觞?”柳秋安若有所思地将这个名字咀嚼了几遍:“既然如此,这些年处理门内事务的是谁?” “穆觞闭关的那日,将门内事务交由大弟子司徒寇全权处理,但司寇世在穆觞闭关后一日,将事务全转交给了穆大侠,自己跑下山门浪荡了。尚还在束发之年的穆大侠不仅要维持门派、勤加练功、有时还要收拾门内小辈闯出的烂摊子。” 柳秋安眨眨眼,唇瓣抿成一条细线,心中好笑道:“原来老妈子的性格是从小养成的……噗” 右护法见教主皮笑肉不笑,那小肩膀还一抖一抖的,心中纠结斗胆问道:“教主,您什么时候得羊癫疯了?” 柳秋安瞬间收敛表情,把鸡腿骨丢出去,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右护法躲过鸡腿攻击,从盘子拿起一颗卤蛋,乐颠颠地放到柳秋安面前:“蛋!” 柳秋安:“……”这没头没脑的毛病究竟跟谁学的! ——某位教主显然没有自知之明。 “哼。”柳秋安哼了声,“说一说司寇世。” 右护法得令,端起腔调,手舞足蹈跟说书似的: “司寇世如今年方二十三,为人风流成性,行踪飘忽不定,从不参加比武大会,虽执一柄断剑,可一手剑法使得绝妙,闻名约战的剑客连络不绝,均是在他手下节节败退折戟沉沙。故有‘残刃逆鳞’之称。” 右护法语毕,便立马眉飞色舞地看向自家教主,而柳秋安只是对着白烛的方向点了点头。 右护法瘪瘪嘴,“……可要属下继续打听穆大侠的事?” “不必了。”柳秋安摇摇头,“若是有人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不赌上一生去接近他,那你是永远得不到真正答案的。” 右护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噢。” 这时,门板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右护法猛地起身冲到门口,却被柳秋安按住肩膀。 “嘘。”他绕过右护法,动作轻缓地打开门扉,“……只是一只迷途的小野猫。” 屋外的月光倾斜进来,在铺满尘埃的地上映出斜长的光明,门坎后的果然是一只小野喵,它软趴趴地卧爬在地上,橘色的毛发杂乱,月光不分高低贵贱,轻柔地为它洗去一身风尘。 似有星星落进右护法的眼底,他夸张地惊叹了声,:“若是收拾一下,定是个娇俏惹人爱的小猫。” 柳秋安跨出门坎,弯腰揪住它的后颈肉,提起来看了看,右护法忙在伸出双手放在猫儿的下方,生怕自家教主一个手滑让它掉在地上,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是小题大作。 “诶,它受伤了……”右护法心疼道。 柳秋安看着它身上纵横的两条鞭痕,紧紧皱起眉头。随后弯起手肘将它放在手臂上, “听说最近秦氏丢了件‘宝物’?”柳秋安一边抚摸猫儿的脑袋,一边若无其事地道,“那个人不是正在返回幽州的路上么?那车马上一定有什么‘宝物’吧?” 右护法收起放在猫身上的心思,接过柳秋安抛来的玉环,在精细的应龙纹上看了眼,便将它放进衣襟内。 “是。”领命的声音尚还落完,身影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夜风拂进屋内,烛火脆弱地剧烈摇晃,忽地熄灭,余留一缕细烟。 柳秋安反手关上门,抱着这只野猫步入更暗处,垂首对着它悄声道:“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虚弱的猫儿在他的抚摸下发出满足的咕噜声,磨破的爪垫却是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第56页 翌日,柳秋安忧愁地倚在窗口,看着窗下忙里忙外的客栈伙计,其中包括昨夜刚睡下又被他摇醒的秦眠,哦……对了,在踏入秦眠房间之前,还跟他的影卫影什么来着的,大战了三百回合,柳秋安不屑地想:“若不是本教主还抱着一只可怜弱小的猫,哪还轮得到一个小小影卫撒野!哼!” 至于他为什么跟影七发生冲突,自然是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忘记换下夜行衣了,还妄图翻窗进入秦眠的房间。 柳秋安收回心神,悠悠地叹口气,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昨夜给穆长闲下的迷药太猛了,那迷药其实只需一点便足以让人昏睡整整三日,柳秋安回想自己当时将迷药一股脑倒入药瓶里…… ——这么多!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柳秋安头疼掩面,痛心地望向床榻,被收拾干净绑上纱布的橘子猫正趴在穆长闲身上,一人一猫,安静惬意,时光静好。 柳秋安又痛心地撇开脸,望向蔚蓝天空。 这可如何是好…… 他将事情真中掺假,假中掺真的告诉了秦眠。 穆长闲中了迷药是真,但下药的人是某位不知名的蒙面人,柳秋安痛心疾首是真,但他心急追出去与蒙面人大打出手,还让蒙面人给跑了的是假,因为压根就没这个人。 柳秋安拉着秦眠的手,声泪俱下、故事情节虽然老套,但胜在被他说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重要的是秦眠抹了把眼泪,呜咽道:“秋公子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将穆兄救醒!” 旁边的影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不忍直视般背过身去,秦眠看见了不由分说地将他训了一顿:“影七!你怎得这么没有同情心!” 影七:“……” 之后,四人加一猫坐着马车,加快了速度前往幽州,秦晟所在的风雨楼处。 柳秋安反复摸着猫儿的肚皮,勾起嘴角,心道:“没想到这个秦眠意外的好骗?” 第五十九章 柳教主偷听大计 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柳秋安与穆长闲被带到了二楼的某处厢房内,秦眠则是将这几日写的药方交给了下人,嘱咐了几句。便急急探望自己的兄长去了。 柳秋安脑袋上顶着一只橘子猫,百无聊赖地趴在床头,扒拉着穆长闲的头发玩,心想风雨楼外另外几辆的马车是谁的,应龙纹、黑檀木…… 他从自己的白发里撩出一缕,与指间里穆长闲的青丝,交叉在一起,又绕了几个圈。 风雨楼楼主秦晟受伤,秦氏世家里谁会来探望他呢?(还是说为了失踪的秦宓?)是大公子秦枫涯?还是二公子秦梦竹? 橘子猫从柳秋安头上跳下来,在枕边伸了个懒懒的腰,又将自己卷成一团,窝在穆长闲的脖颈边。 柳秋安伸手揉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得去看看! 说去就去,柳秋安起身就走,头皮处倏然传来一阵疼痛,他下意识抬手握住自己的头发 ,一边哎呦着一边趴回床头,看向导致疼痛的源头。 ……原来,就在不知不觉中他将那两缕发丝打了个死结,柳秋安欲哭无泪,含着晶莹的泪花,吸了吸鼻子。 将内力聚集在并拢的两指间,割断自己的那缕白发。 柳秋安还是未缓过来,皱苦了一张脸,小心翼翼地在后脑勺上揉着,另一只手从衣襟内扯出面纱将面上图腾遮住,迷迷糊糊地朝门口走去。 一跨出门坎,前一秒还湿漉漉的眼睛,下一秒便立马变得清明。 他在二楼走了一圈,发现几乎每间厢房都有人在,每个门外都站着两名风雨楼影卫(除了他与穆长闲所在的那间)柳秋安弯起眼睛,用胳膊肘戳了戳离他最近一个影卫。 “喂?问你件事!” 影卫闻言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似愣了一会儿,随后颔首道:“是,柳公子。” 柳秋安倒吸一口气,连忙闪身与他保持距离,抽出腰间的玉笛对着他:“你怎知我是谁!” 影卫捧读般回道:“楼主说,如果见到有一头骚包白发,身高不过六尺的人,那便是秋公子,秋公子是穆长闲公子的朋友,也便是楼主的朋友。” 柳秋安收回玉笛,咬牙切齿地微笑道:“那可真是我的荣幸!!” “楼主说,这也是他的荣幸。”影卫回道。 “……”柳秋安深深呼出一口气,心中默念:冷静!冷静! 随后步上前和善地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且问你,今日你们风雨楼是不是来了几位秦氏世家的人?” “回公子的话,是秦家主跟秦大公子。” “哦……”柳秋安假作漫不经心地苦恼道:“唉,听说秦晟受伤,好像很严重?我也想去探望他来着,可惜不认路,穆长闲这个懒虫还在睡觉!” “三楼左侧最里的便是。” 柳秋安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叹其是个可造之材,转身正欲离去,想到什么似的又转回身:“对了,你们楼主还说了什么?!” “楼主又说……”影卫被他盯得后背生寒,斟词酌句道:“说柳公子喜欢大放厥词,还喜欢闯祸,如果不祸及风雨楼就不必理会。必要时,就将他绑起来交给穆公子就好。” 柳秋安闻言,简直委屈极了,想扑进穆长闲怀里打滚告状。 于是愤愤地蹦起来锤了他一拳,便蹬蹬蹬地踏着木梯寻上三楼去了,影卫捂着脑袋上的小包包,含泪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第57页 柳秋安来到三楼,发现这层与二楼对比强烈,不仅房内无人,连个小厮都没有。他隐息来到方才影卫所说的房间前,还没贴上耳朵听个墙角,就先听到门栓翻动的声音,柳秋安暗道声倒霉!忙不迭运起轻功向后退,眼见两个门板就要分开,自己就要暴露在人前,他反身藏于一间厢房里。 柳秋安掩上门,呼了一口气,又不禁疑惑自己为什么要躲?!我不是来‘探望’秦晟的吗!? 他正懊恼着,耳边突然传来几声交谈, “父亲,我……” “进去再谈。” 柳秋安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什么事非要进屋谈吗?! 微风轻轻拂过,花几上的白牡丹,微微颤动。一位身着玄裳的年轻男子推开房门,首先让他身旁的年长者进去,自己才跨入门坎,反身轻轻关上门。 行动间,纹在玄裳上的应龙纹蜿蜒游动。 柳秋安躲在窗外,踩着向上翘起飞檐,这时有人来关窗棂,柳秋安翻身来到飞檐的另一面,窗棂合上的声音落下,他又悄无声息地翻回去,侧耳贴在墙面上。 “父亲,阿晟他自幼就惧火,怎么会自己设计这一出?您也看到他确实伤及了心脉,……” “闭嘴!” 随着一记响亮的巴掌,秦枫涯还未说完的话,化为一声闷哼。柳秋安不禁抖了抖身子,心中啧啧道:“这一掌下去,会被打成猪头的吧!?” 屋内二人沉默了一会儿,一声沧桑的叹息打破僵局,柳秋安卯足了劲才听到些许低语。 “枫涯啊……此番你五弟出事,至今下落不明,竟连风雨楼……” “父亲……您是怀疑阿晟……不可能!” “这风雨楼本该由你接掌……!” “……父亲” 秦家主似冷哼了一声:“这野种狼子野心,昭……。而你……优柔寡断……,如何成为家主?……正好趁你五弟失踪一事……” 声音愈来愈低下去,柳秋安再也听不见什么了,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暗自腹诽:“什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分明是你这臭老头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 好一会儿,屋内再次传来一声叹息,随后是门板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走了? 虽是这么想,柳秋安还是选择再等一会儿,保险一点。 他双手托着腮帮子,仰头看着天边的云从一边慢吞吞地飘向另一边,开始漫无天际地想——等穆长闲醒过来,我该怎么跟他解释,他肯定不会相信我糊弄秦眠的那些蠢话的。 要是让他知道……咦! 柳秋安不敢想象,连忙起身,收回心神。 “秋公子!?” 猛然有人呼唤他,柳秋安一惊,向下看去。 秦眠朝他招手:“你在哪里干什么呀?!” 原来是秦眠,他悄悄地松了口气,同样招手回道:“我在练功!!” “别练啦!穆兄已经醒过来啦!眼睛也看得见了!” “什么!?他怎么能醒过来,我都还没准备好……!?” 身侧的窗棂猛地打开,柳秋安闻声望去,窗后赫然出现一位玄裳男子。他目若寒星,投来的眼神异常冷峻。 原来这厮还有两副面孔,这是柳秋安从飞檐上失足落下时,最后的一个想法。 第六十章 飒飒作响 秦枫涯微微睁大了眼,下意识伸出手,脱口而出道:“小心!!” 为时已晚,柳秋安已经从失足向下坠落,强风鼓动衣袂,飒飒作响。 “影七!”秦眠惊呼道。 话音一落,一道黑影便在树梢上闪过,朝那抹鲜红的身影飞去。 在睡梦中被灌下好几碗苦药的穆长闲,此刻坐在床边,觉得自己的记忆一定是断片了。 不然为何一睡醒便身处风雨楼了? 身边还多了一只猫? 意识还在混沌的时候,他还荒唐的以为这只橘色的小猫就是柳秋安,试探地唤了声秋安,回应他的是又长又绵的喵叫。 他仔细看了看绑在自己发尾上的一截白发,又充满疑惑地看向窝在枕边的橘子猫,和落在它身边的几根白色断发,一人一猫对视良久。 直到窗外传来一声—— “秋公子!?” 穆长闲晃晃头,扶住额头想要减轻头痛之感,朝窗口缓缓挪步过去。 刚走到窗口,就又听到一声惊呼—— “影七!” 穆长闲感到不妙地扬了扬眉,心头无端由地走马灯似地冒出柳秋安数百个闯祸的方式,果不其然,下一刻窗前就落下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一闪而过。 柳秋安哎呦一声,落进花丛里,影七当了一回活生生的肉垫。秦眠踏着地上细碎的阳光急急跑来。 “影七!秋公子!” 诶——也不是很疼嘛。 柳秋安四脚朝天,心里这样想着,飘起的花瓣落在银光流动的发丝间,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有一人从二楼窗口探出头,闯入他的眼帘内。 柳秋安呆呆地望着神色慌乱的穆长闲,心跳莫名变得快了许多。 明明方才从飞檐上坠下,心跳还尚与平日一样,怎么看见他就乱了,真奇怪。 耳边传来秦眠的声音,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就连蝴蝶翩飞的轨迹也变得很慢,直到穆长闲收起紧张慌乱的表情,缓缓蹙起了眉头。柳秋安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清醒过来,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地道:“跳什么跳!真没出息!” 第58页 穆长闲扶着窗框,从二楼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柳秋安扭头看着一步一步踱来的白靴,趁那人正欲半跪下来时,动作灵敏地滚到墙根,又扑过去将他抱了个结实。 “骂我骂我快点骂我!” “……”穆长闲低头与他额头相抵,疑惑心道:没发烧啊? 柳秋安不悦地蹙眉,把脑袋往他怀里拱,:“说话啊!” 穆长闲亦是不解:“嗯?” “!”耳朵紧紧贴在他的胸腔上,感受着他旺盛的生命力,柳秋安吸了吸鼻子,揪起穆长闲的衣服就往脸上抹。 软软地呜咽道:“呜呜呜……我都快发霉了……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了,没想到你在桃镇未及时清理的毒迷药突然发作了……呜呜呜还以为你死掉了!” 秦眠正在给影七摘掉他身上的落叶花瓣。 闻言,停下动作看向穆长闲与柳秋安二人,困惑道:“诶?不是神秘的蒙面人下的……” “哎呦,好痛!”柳秋安及时打断秦眠接来下的话,在穆长闲看不到地方朝秦眠挤眉弄眼。 秦眠满脸问号地歪头。 穆长闲焦急道:“哪里?”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柳秋安双手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右脸颊上,他的手掌上因常年习剑而磨出薄茧,柳秋安隔着面纱在上边蹭了蹭,舒服得眯起眼睛:“你摸摸就不疼了。” 穆长闲一时心神恍惚。 秦眠好奇地望着二人,直到穆长闲与他告辞,领着柳秋安这条小尾巴离去。 他才看向影七,拉过他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影七你呢,有没有哪里难受?” 影七默然,视线落在被秦眠双手握住的手臂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双手上的温度。 花瓣在地上轻轻晃动,好似刚刚吹过了一阵微乎其微的微风。 他突然抽回手,后退一步跪下垂首道:“秦大公子。” 秦眠疑惑地转过身,果然看见秦枫涯出现在面前,惊讶地脱口道:“枫涯大哥?” 秦枫涯垂眸视线冷冷地落在秦眠身后的影卫身上,不过短促一眼便收起视线。 面上已挂上和煦的笑容,如春风沐雨,他对秦眠道:“阿眠,方才那位红衣公子是为何人?此人看上去好像与穆少侠关系匪浅。” 第六十一章 如视珍宝 两人重新从风雨楼正门处进入,由于方才刚从漫长的睡梦中清醒过来,又被从三楼跌落的柳秋安吓了一跳,穆长闲未来得急束起长发,乌墨般的青丝绸缎般似地铺到他的腰间处 柳秋安从后边直愣愣盯着,虽然穆长闲走得很慢,但柳秋安还是小跑了几步才跑到他前头,转身面对着他,倒退着走。果然发现自己的那缕断发还绑在穆长闲的发梢处。 穆长闲笑着负手,任由着他看自己。 不过楼内皆是些江湖人,手擎刀枪或佩剑戟,逐队成群。穆长闲时刻防备着,以防柳秋安不小心撞到他人或是摔个屁股着地。 行走间,那缕断发一颠一颠地晃动,滑稽非常。柳秋安咬住下唇憋着笑,出神地想:“如果打个蝴蝶结岂不美哉啦!?” “唔!”正是想入翩翩之际,右手被穆长闲牵起,他的手是冰凉的,在这处于夏日末端的日子里,竟让人犹如身处十月腊冬。 应该是前几日的伤势所造成的…… 柳秋安略微心疼了一下。“只是略微!”他在心中强调! 穆长闲踏上台阶,白靴之下的金丝柚木,光泽亮丽,纹路优雅蜿蜒。 柳秋安还立在原地不动,穆长闲侧身垂眸看向他,目光触到绣在面纱上的妖冶红莲,掩住了他半面容颜,穆长闲贪心地希望那藏在面纱底下的花容,不再被其他人看见。 最好,他整个人都是他的,从里到外。 穆长闲晃了晃两人相握的手,轻笑道:“这回又是在为谁出神?” 柳秋安回神,迎上他的视线,短促一笑,踏上阶梯与他并肩。穆长闲握紧了他的手,唇角还有未散的笑意,两人相牵着步上二楼。 “嗯……”柳秋安恶劣地拖长尾音,眼睛弯起微微扬起头看着身侧的穆长闲:“……刚刚被你打断啦,害我全部都忘了,我是在想谁呢?” “谁呢?” “诶……想不起来了,”柳秋安阖上眼摇摇头,“大概要吃了某位大侠亲手做得点心,才能想起来罢……” “我……”穆长闲还未说完,柳秋安便忙喊道: “我要红豆糕!清甜糯香的红豆糕!” 他倏地睁开双眼,铺满长廊上的和煦的光芒,仿佛就来自于他的眼眸之中。 “……”穆长闲稍愣,旋即弯起嘴角,点头应道:“好。” 两人回到屋内。 可惜午膳将近,不管柳秋安再怎么望眼欲穿,穆长闲也不肯让他把糕点当作主食。 这回堂堂魔教教主柳秋安倒是没有撒泼打滚了,而是忿忿然地拿来剪子揪住他那缕绑着自己断发的青丝,微动手指,心底的不满随着剪子的咔擦声一起在虚无之中烟消云散。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两缕绑在一起的断发,随后如视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放进衣襟内,咕哝道:“如果有个锦囊就好了……” “锦囊……”穆长闲口中轻轻呢喃,悄悄将他的话记在心里。 “嗯嗯。”柳秋安点点头,“最好没有刺绣,要赤色的!” 第59页 “就那么喜欢赤色么?”穆长闲伸手理顺他的头顶上的乱发,指尖不知不觉地绕到他的耳后,那里挂着系着面纱的坠饰,晶莹透亮宛若珊瑚。 “嗯!”柳秋安警觉地偏开头,水滴似地坠饰摇摆不定,他擒住他的手,“干嘛?” “想看看你……” “看我?”柳秋安轻微地撇了撇嘴,“才过了两日你就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啊?” “记得。”似是觉得不够,穆长闲又紧接着补充道:“无论你身上的哪个部位,我都记得。”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只好紧抿着嘴角,带着十成十的真诚望着柳秋安。 柳秋安挑起一边眉毛,神色尤其复杂。 第六十二章 你的笑靥 穆长闲生怕他不信般,带着坚定的眼神颔首道:“真的!” “真你个头!”柳秋安只觉自己的大腿根部传来一阵凉意,跳起来就要锤他一拳,而我们穆长闲大侠是何等人物,虽初入江湖但一身武艺高强,只见他侧过身轻松躲开。 柳秋安锤空,哎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气氛一时凝固。这时穆长闲敏锐地感觉到周身弥漫着的不妙的气氛,看着柳秋安发抖的小后背,他脑筋一转,心中自问:“我是不是不该躲开?” 穆长闲想着,朝背对着他的柳秋安迈出一只脚,却见本一动不动维持锤空姿势的柳秋安突然转过身,修长的腿横劈而来,隐隐裹挟着潇潇风声,穆长闲立马收回那只迈出去的脚,抬起左臂挡住攻势。 小臂处传来未预料到的疼痛,穆长闲愣了愣,再次稳住身形。 柳秋安轻笑着旋身收回腿,赤色衣摆宛若正在盛放的诱人罂粟。 就在穆长闲疑惑之际,柳秋安对着他扬了扬眉,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摄人心魄,他倏地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那是穆长闲的剑),雪白的剑光映在穆长闲的脸庞上。 当剑气扑面而来,快要醉死在他目光里的穆长闲,这才猛然想起他的内力已暂且恢复。 而就在这一瞬之间,柳秋安已来到他的面前,长剑钉入身后墙壁,离他脖颈仅有半指距离,还能感觉到从剑身上传来的森然寒气。 柳秋安与他鼻尖对鼻尖,蹙起一双秀眉,气呼呼地道:“与我对招,你竟敢心不在焉!你是不是看不起本教主!” “怎么会……”穆长闲道:“能与教主对招是在下荣幸。”柳秋安闻言,侧脸凑上前薄纱贴着穆长闲的唇,奇妙的触感惹得穆长闲忍不住心猿意马。 柳秋安促狭地眯了眯眼睛,还未说句话,就猛然被穆长闲一只手揽住腰间,带进他的怀中,两人的上身紧紧互相贴着,隔着薄薄两层衣料,柳秋安也能明显感觉到穆长闲开始发烫的胸膛。 竟想起两日前,那一个差点荒唐的夜晚,柳秋安狠狠地剐了他一眼,“流氓!” 那柄长剑倏地从墙壁里抽出来,闻声,穆长闲立马揽着柳秋安,两人互调了位置,他翻身来到桌前看了眼桌面上仅留的剑鞘。 这时,柳秋安已经擎着长剑刺来,红衣翩飞,剑势迅疾。穆长闲见他来真的,想也不想地拿起剑鞘架住他毫无章法可言却又绝妙的剑法,柳秋安步步生莲毫不手软,穆长闲步步退守,他熟知各个门派的剑招,此刻却看不出他使得是什么剑法,像昆仑派的白虹贯日,又像华山派的青山隐隐…… 握剑内旋时,又像师父所述的拂墨派剑意。 穆长闲退到床榻之前,偏头一看,自己已经无路可退。 枕边还窝着那只橘子猫,它睡着了,这么大的动静竟也吵不醒它,这一点真跟他如出一辙,穆长闲心想。 却被柳秋安喝了声:“你又三心二意!” “我……”穆长闲来不及辩解,柳秋安就已挽了个剑花,从他腰间刺去,剑尖堪堪擦过腰封,广袖被剑气震动,向后飞扬,落下时就如徐徐从天际归来的白鹤。 窗棂发出急促的哐哐晃动声。 柳秋安收回长剑背在身后,身姿秀雅。 “方才的剑法,你都看清楚了吗?”他别开头不满地哼了一声,余光却触到一抹鲜艳的红色,心下一惊,忙转回头看向穆长闲。 “嗯。”穆长闲正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看清楚了。” 柳秋安觉得手心里的剑柄变得有些烫手,连忙将它丢到地上,扑到穆长闲身上去:“有事吗!没事的吧!?” “没事……”穆长闲脸色苍白,看了眼被丢到墙角的剑,又将视线落在柳秋安身上,无奈笑道:“不过,你就这么将我的佩剑扔了啊?” 柳秋安泪汪汪地眨眨眼,随后吸了吸鼻子,飞速地将剑捡回来,插回剑鞘内,又扑到穆长闲怀里去。 穆长闲抱着柳秋安坐了下来,将佩剑放在床榻上,一下一下抚着柳秋安的后背。 柳秋安呜咽道:“呜……对不起……我忘记你身上还有伤。” 穆长闲动了动眉梢:“我发现你恢复内力之后,竟有两幅面孔。” “!”柳秋安抖了抖。 穆长闲问:“怎么了?” 柳秋安立马从他怀里跳出来,目光飘忽不定,抱臂道:“哪、哪有两幅面孔,你净会胡说八道。本来是想教你剑法的,现在本教主不教你了!” “嗯……” 可是我都记住了。 第60页 穆长闲看着柳秋安蹭的粉红的鼻尖,张了张嘴,在柳秋安的注视之下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噎了下去。 总觉得这时不该说出这句话。要是说了,他一定会炸毛的。 柳秋安见他欲言又止,奇怪地歪了歪头,穆长闲轻声道了句无事,便阖上眼眸,气运丹田,开始疗伤。 这时,右手被人握住,有一股熟悉又温暖的内力流入体内,穆长闲睁开眼:“不必浪费你的内力。” “别动!”柳秋安嗔道,双手却将穆长闲的手握得更紧了,“你还要跟我分你我吗……” 穆长闲微微睁大了眼,眸中流光荏苒。柳秋安静静地垂着眼睫为他传输内力,白玉簪子挽着他如雪青丝,簪身流转着晃悠悠的白光,穆长闲盯着它失了神。 直到内力蔓延到身体各处,眼睫短促地颤动一下,才回过神,忙回道:“不分。” 竟然犹豫了这么久,柳秋安瞥了他一眼,轻哼了声,不开心地看向别处,穆长闲歉然地扬起嘴角,见他不看自己,想了想,捏了捏他的手心,柳秋安还是不理会他,可内力却通过两人连接之处,一直源源不断地传来。 穆长闲垂首,缕缕青丝纷纷而落,遮住他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只见他动了动喉结,抬头对柳秋安道: “不知为何,在遇见你之后,沿路的青山变得明媚。弥漫在我眼前的波谲云雾,你一笑,便全部消散了……” 第六十三章 完了完了 “不知为何,在遇见你之后,沿路的青山变得明媚。弥漫在我眼前的波谲云雾,你一笑,便全部消散了……” “哼,油嘴滑舌!”柳秋安瞅了他一眼,忽而笑出声。 “没想到呀,”他收回手,起身坐到穆长闲的大腿上,:“穆大侠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肚子里的情话还挺多的啊?” 穆长闲不语,酡红却微微爬上他的耳朵。 柳秋安含着笑越凑越近,食指指腹揉搓着他的耳垂,穆长闲紧抿唇瓣,对方的体香肆无忌惮地充斥在自己鼻间。 这时,突然想起师兄曾对他说过的话:“温香软玉在怀,若是不亲一口,简直是枉称大侠!”当初自己不以为意,还觉得师兄说的话甚是荒唐。 软玉触手可及,心头躁动不已,如今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样的心情……从来不靠谱的大师兄总算靠谱了一回。 穆长闲动了动,抬手按在柳秋安的后脑勺上,偏过头在他脖子上埋下头。 “诶……”被突然袭击的柳秋安,轻轻发出疑惑的声音,脖间的肌肤上的某一处似被面前这个男人含住又轻咬了一口,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身体一轻,就被穆长闲压到了床上。 红裳如海棠般铺散在床榻上,柳秋安被吻得七荤八素,茫然的轻轻喘息。穆长闲含住他的上唇,一只手摸索着游移到他的腰封上…… 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两下敲门声。 咚咚。 敲醒了还没搞清状况的柳秋安,他对穆长闲眨了眨眼,又垂眸看向他放在自己腰封上的手,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凉,连忙推开他,起身举起手臂道:“我去开门!” 看着柳秋安逃一般的小跑到门扉处,“……”穆长闲十分失落,这是第二次被打断了! 他叹了口气,平复心情,起身缓步踱向门口。 穆大侠面上不显,但是他的心里是真的好气啊!憋着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才走了几步,就见柳秋安嘴里呜哇呜哇的又跑了回来,面上梨花带雨地扑进他怀里。 穆长闲纳闷,门外是什么洪水野兽,能把这个小祖宗吓成这样。 怀里的人挪着身子,从他腋下挪到他身后,呜咽着揪住他背后的衣料不放。 “穆少侠,好久不见。” 穆长闲闻言抬头,来者器宇非凡,应龙玄裳,原来是秦氏的大公子秦枫涯,穆长闲微微一笑,“好久不见,秦大公子。” 秦枫涯负手迈进屋内,神色无奈道:“这位公子不知为何看见我就跑。” “秦公子不必介意,他只是有些怕生。”穆长闲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躲在他背后的柳秋安似为了印证他的话,揪住衣料的手改成抱住他的腰身,抱得紧紧的,颊肉贴在他的背上,挤成软软的一团。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在下唐突了。”秦枫涯笑着来到穆长闲面前,只见他慢慢敛起笑容,想到什么痛苦之事,摇头深深叹了口浊气。 “秦公子可是为秦宓一事而烦忧?” 秦枫涯无力地点了点头,仔细看他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若再仔细看还会发现他的左脸有一张淡淡的已经变得模糊的掌印。 “今日午膳,家父在福禄楼特设酒宴招待各路江湖人士,找寻我失踪的四弟秦宓。……秦宓自小就仰慕穆大侠,……所以在下希望穆大侠到时能够前来,助我秦氏一臂之力。” 秦枫涯语罢,半阖眼眸,神色哀伤。 穆长闲颔首低眉:“秦宓失踪一事,在下也有一定责任。所以请秦公子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秦枫涯忙道了声多谢,又客套了好几句,临走前若有若无的瞥了眼从穆长闲身后露出来的赤色衣摆,意味不明地微微一笑。 “你可是闯祸了?”穆长闲把柳秋安从背后捞到面前,挑了挑眉毛。 第61页 “啊……”柳秋安微微撇撇嘴,视线飘忽:“我就是不小心……” 穆长闲:“不小心?” 柳秋安:“不小心听到墙角了……” 穆长闲:“真的是不小心?而不是预谋?” “你好烦呀!”可恶!这个男人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就是不小心!”柳秋安扑到床上抱住睡得迷迷糊糊的猫儿,不再理他。 “好好好,不小心就是不小心。”穆长闲坐到床上,抚慰般揉着他的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住手上动作,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我身上的东西,你可是帮我收着了?” 柳秋安正捏着软软的猫爪玩得不亦乐乎,闻言却是立马顿住了动作, “啊?” “嗯?” “哦!” “在哪呢?”穆长闲被他慢一半拍的反应,逗得发笑,柔声问道,“还有那枚应龙玉环?那可不能乱丢。” 柳秋安偷偷打量着他的脸色,支支吾吾的抱着猫儿挪下床榻。穆长闲看着他去到屏风后,(那里有个柜子),随后就听到那边发出轻微的乒乒乓乓的捣鼓声,他耐心等着。 殊不知屏风后的柳秋安正在心里疯狂咆哮:“完蛋啦!!怎么办!!当初拿走那枚应龙玉环压根就没想到会有今天!!呜呜呜呜……会不会被他像糕点一样吃干抹净,渣都不剩!?……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完了完了完了……” 第六十四章 朵朵海棠 时间过了好久,捣鼓声也已经停止了,可柳秋安还是没有出来,穆长闲觉得有些不对劲,起身走去,中途望着门扉想了一下,过去给它栓好了门栓,检查了几遍,这才绕到屏风后面。 却见柳秋安双手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檀木小宝匣,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那只猫儿被他随随便便地夹在腋下,被这般玩弄,竟然还没醒来! 小宝匣里装得正是自己的玉佩和螭吻木牌,穆长闲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为他拂去眼角的泪花,“不是找到了吗,莫非是身体磕到哪里了?嗯?” 他从他手里拿过小宝匣,拎起猫儿一起放到一旁空着的花柜上,将人带入怀中,下巴抵在他柔顺的头顶发丝上,手掌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柳秋安这才呜咽着开口,“呜……玉环……玉环不见了……” “嗯?”穆长闲诧异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敢出来见我?” 柳秋安带着哭腔,哼唧了声,将小脑袋更深地埋进他的肩窝里,拱了拱,泪水尽数擦在了他纯白无暇的衣裳上, “”傻……”穆长闲道:“你都下迷药让我睡了那么多天,我有责怪过你么?” “你、你知道啦……?”柳秋安忐忑地抬起头, 穆长闲见状轻笑,反问道:“果真如此吗?” “……!”柳秋安猛然回神,狂摇头:”不是!不是!“ 在心里暗暗捏紧小拳头,可恶!又被这家伙摆了一道!!看我不…… “你是不是在心底想着怎么打我呢?”穆长闲眯了眯眼,指腹眷念地反复摩挲他的脸颊。 柳秋安讪讪地弯起眼睛,结果眼看着穆长闲抬手,动作迅疾地点住他的穴道,封住了他的内力。 他打了个激灵,愤怒的话语还未出口,眼前便被穆长闲放大的俊颜占据,柳秋安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大混蛋!你解开我的穴道,我们重新打过!” 穆长闲拉开他手再次倾身上前,将他逼到退无可退的窗棂旁:“教主之前调戏我的份,我可是要一份一份收回来的。” 柳秋安挣扎着扭动腰身,“这样是不对的!”怎么好的不学!偏学坏的!说好的大侠呢! 穆长闲反问:“那怎么样才是对的?” 柳秋安语噎,欲哭无泪地抿了抿唇角,万分的楚楚可怜:“你不是还要赴宴吗,别耽误了……” 穆长闲不为所动:“不碍事。” 柳秋安:“你还有伤呢!万一伤口裂开了……” 穆长闲:“无妨。” “啊啊你这个发情野兽,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柳秋安叫唤完,就“野兽”被翻了个身按在墙上,手肘撑在窗沿上,他拼尽全力想要冲破穴道,可穆长闲捏着他的下巴,终是呜呜妥协着做出最后退步,含糊道:等等……把眼睛蒙上…… 穆长闲顿了顿动作,显然有些不愿意,却还是依言抽下自己的腰带蒙上了眼睛,“教主……还有什么要求么?如果没有了,我就开始了。你怎么喊,我也是不会停下的……” 柳秋安闻言,羞愤难耐,可衣裳顺着肌肤被褪下的触感,又惹得心头潭水荡漾,又有一双略有薄茧的手,从他的肩头抚摸过他的手臂,柳秋安甚至感觉到他的气息在自己肌肤上停留的感觉,衣裳被褪至臀部,腰腹被往后按去,臀瓣抵在带着灼热欲望的器官上,细密且又缠绵眷恋的吻落在脖间和后背上,激起心中一圈圈的波澜。 柳秋安不禁低低出声:“不要……” 【和谐/详见Q群相册/群号:872275418】 穆长闲终于想起关上窗棂,眼睛上还覆着那条月白腰带,他将柳秋安紧紧揽进怀中,“还好么?” “嗯……”?柳秋安趴在他的肩头,外裳半掉不掉挂在身上,眼眸内水汽氤氲,半响才反应过来,撇开头柳眉倒竖:“哼!” 第62页 双颊酡红,别有风情,可惜穆大侠看不到。 穆长闲手指摸索着探到他的大腿内侧,那里嫣红一片,宛若盛开了朵朵海棠。 “嘶……”柳秋安正想一手拍掉他乱动的手,垂眸看到那里的惨状,倒抽一口冷气,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惊得。 穆长闲侧耳,长眉微蹙,担忧道:“疼?” “你试试!”柳秋安郁闷地剐了他一眼,感情身体被弄得乱七八糟的人不是你啊!!他心道。忍不住捏起拳头往他的腰腹上打了一下。穆长闲沉默了数息,随即闷哼一声,“秋安……你下手好重啊……” “什么啊,堂堂穆大侠也会怕痛吗!”柳秋安更加生气地捶他,拳头落在穆长闲身上就像棉花一样,愤愤道:“而且你装得一点都不像嘛……” “我也是血肉所造的啊……”穆长闲说着,埋首细细吻过他的发丝。 第六十五章 清风拥戴 柳秋安伏在他的身上,轻柔的鼻息扑在他的胸膛上,惹得他再次心绪不稳,心痒难耐。”不行,待我沐浴后,穿戴完毕,你才可以摘下!“柳秋安半眯着桃花眼,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好……“穆长闲略微失落,又抬手紧了紧绑在脑后,遮蔽双眼的白月腰带。柳秋安看着他好笑的动作,唇瓣不禁抿成诱人的弧度,柔若柔荑的双手,替他敛了敛敞开的素色衣裳。 偏偏他身上一丝痕迹都没,自己却是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柳秋安收起笑颜,闷闷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一把扯下刚刚敛好的衣裳,在他肩膀上啃了一口。 ”嘶——“这回是真疼,穆长闲光着膀子被某位不甘心的教主,啃了好几口。直到咬的自己牙根软了,才停下来,满足地砸吧砸吧嘴。 接着用指尖点数着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整齐的牙印,低声呢喃:”一、二……六……“ 穆长闲惩罚似地搂紧了他,抱起他绕过屏风,回到床榻上,留下屏风后一地的春光旖旎,还有被遗忘在花柜上的橘子猫和装着玉佩、木牌的匣子。 一触及床榻,柳秋安就像鱼儿遇到水一样,脱离穆长闲的怀抱,将自己裹进被褥内,只露出一张餍足的倾城面容。隔着被褥踢踢已倾身过来一半的穆长闲,“本教主现在就要沐浴。” 穆长闲沉默数息,忽然抬手扯下蒙着眼睛的腰带,眼明手快的柳秋安一个激灵,迅速卷缩身子将自己埋进被褥里,动作之快,以至于穆长闲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残影,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低低的笑声传入柳秋安的耳朵里,他气恼地鼓起腮帮子,之后又挪动裹着被褥的身子,撞了下一旁的穆长闲,从被褥里传出闷闷的声音:“笑什么啊!不准笑!奏凯!” “我……”穆长闲忍住笑意,“我要看得见才能给教主你准备洗澡水啊。” 柳秋安憋屈得很生气,穆长闲俯身单手托住他的脑袋,感受到他突然绷紧的身体。 他顿了顿,欲言又止,随后又轻轻弯起嘴角,在被褥盖住他头部的地方,深深地深深地落下一吻。 “我差不多该去赴宴了,你好好休息,洗澡水和午膳我会叫小厮送来,午膳要吃完,不可以挑食,不然没有红豆糕吃。”他隔着被褥对里边的柳秋安,温声道,“……我会尽早回来的,嗯?” 柳秋安眨了眨眼,移动视线,在黑暗的被褥里,依稀还能看见小臂上,记载着暗黑过往的血色图腾。 心头无端由地冒出酸涩的泉水,甚至涌到了眼眶周围。也不管穆长闲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在被褥里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床榻陡然一轻,是穆长闲离开了,柳秋安竖起耳朵,过了一会儿,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 目光触及到穆长闲如玉树般的背影,他正给自己系上那根红绳木牌,上边刻着神兽螭吻的模样,在柳秋安看来,那龙头鱼尾的模样,实在是滑稽。 在这江湖里各个门派及江湖世家里,他独爱段氏山庄的白泽家纹,狮子的身姿,头有两角,浑身如染上霜雪的毛发。 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柳秋安胡思乱想着,回神时,猛然发现穆长闲一手拿着红衣一手拿着那个小匣子,小臂上趴着一只软乎乎的猫儿,正在朝这边走来。 柳秋安下意识闭上眼睛,就像鸵鸟受惊将头埋进沙子里一样,自欺欺人。 毛茸茸的东西蹭到眼部周围的肌肤,他瘙痒难耐地睁开眼睛,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那只软乎乎的猫儿挡住了他一般的视线,他只能看到穆长闲动作的双臂,在心里猜测道,在叠衣服? 又感叹道,啊……这个改不掉的“老妈子”性格。 他开始想象,十七岁左右的穆长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教育着清风派内乳臭未干的少年们,心累地追赶着他们去练功的模样。 “噗——”想着想着,不禁失笑。 穆长闲叠好柳秋安的衣服,正将佩剑拴在腰上,闻声,奇怪地看向不断发抖的被褥,动了动眉梢。 第六十六章 天气不错 直到门扉打开又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柳秋安才从被褥里钻出来,大口的呼吸着,毛乱的发丝翘起好几根。 他抽下压在脑袋后面,硌得慌的玉簪,捏在手心里。盯着床顶眨眼睛,屋内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块被穆长闲带走了,不然为何会如此空虚。 枕边的橘子猫还在打着呼噜,咕噜咕噜的懒洋洋的。柳秋安头也不转,用眼角瞅了它一眼,再次盯着床顶发呆。 第63页 随后,忽而用脑袋顶蹭它:“你这只懒猫!你的救命恩人被可恶的大尾巴狼玩弄于掌,你竟还睡得这么香!” 橘子猫被他蹭得喵呜了好几声,不得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伸出热乎乎的舌头,抚慰似地舔着他的脸颊。 柳秋安舒服地眯起眼睛,双颊上潮红未褪。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唔……好舒服……” 就要沉溺其中,不可自拔时,柳秋安倏地清醒过来,猛摇头,“不行不行!” 他光溜溜地从被褥里出来,看到摆在床头的折叠整齐的衣裳,一只通体透亮的玉笛和两缕交缠的发丝,好端端的放在上边。 柳秋安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而弯起双眸。 比起上午的人头涌动,此时的风雨楼内,竟是人烟稀少,房门大开着通风,只有负责清扫的下人来来回回走动。 柳秋安已经穿戴完毕,打开门扉探出一颗脑袋,绣着红莲的面纱,随动作而飘飘舞动。 他左右巡视。 这里的江湖人士应该都去赴宴了吧?他猜测道。 云滇秦氏虽是江湖三大世家之尾,但精通暗器,最擅双刃,隐于暗夜中,行如无形。 柳秋安腹诽道,但他们的嘴吐连珠,三寸不烂之舌,更是万夫莫敌。 那个秦宓极有可能正在慎诗之手中,那花海里的流萤也应是蛊虫,不然笛内的蛊蝶也不会苏醒,发出共鸣。 他走在过道上,橘子猫跟在他身后,不知不觉来到一楼。 背后突然传来冷飕飕的声音,“柳公子在想什么呢?” 冷冷的气息扑在脖子上,“哇啊啊啊啊——”柳秋安连忙双手捂住脖子,蹦到一旁去,转身看见来者,表情瞬间凝固。 秦晟一如既往,手执折扇。 他笑了笑,“怕什么,秦某又不是长闲兄,不会将你吃干抹净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什、什么?”柳秋安惊道,“你看见了?!” 这货不是因为重伤,而躺床上起不来吗! “什么?”秦晟疑惑又得逞般扬了扬眉毛,“看见什么?” “噗哈哈哈——哎呦……我的伤……”秦晟忍不住大笑出声,不小心扯动伤口。 “……滚蛋!” “诶——”秦晟轻松躲过他的拳头 柳秋安向前踉跄了两步,手里突然多了样东西,是一张被折叠多次的纸,他来回翻看,疑惑到:“……这是什么?” “难道不是前辈您叫我做的吗?”秦晟意味不明道。 柳秋安正垂眸打开折叠着的信纸,闻言,抬眸看向秦晟,秦晟亦然盯着他。 二人的眼眸内蹦出打量与试探的火花。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数息,柳秋安收回视线,落在信纸上,曲曲弯弯的墨色线条绵延整张信纸——是一副以此处为起点通往某处的路线,描绘细致,连店铺皆一一简绘而出。 其中一条赤色线条连接着空白的长方形,长方形内圈着一堆细密的红点。 看着就叫人压抑无比。 柳秋安短促地扫了眼,期间听到一声猫叫,再次抬眸时,楼道上已空无一人。 连那只粘腻在自己身边的橘子猫都不见了。 “什么风雨楼楼主,其实是个偷猫贼吧……可恶……”柳秋安一边将路线图重新折好,一边嘴里咕哝道。 楼道上迎面走下一位白衣青年,他腰佩长剑,器宇非凡。行走间,红绳木牌敲击着流光流转的佩玉,犹如泉水叮咚。 看清来人,柳秋安倒抽一口气,大腿根又开始发软,“你不是走了吗!?” “我若不离开,你怕是会把自己埋进被褥,直到窒息而亡了。”嘴角含着温煦的笑,穆长闲在柳秋安面前停下脚步,自然而然地握起他的手,微微垂首,在他分明的指节上落下轻轻一吻,“已经准备好了温水,去沐浴罢,我走了?” 柳秋安看着那无懈可击宛如细碎宝石闪烁光芒的笑靥,一时愣了神。 回神后,抽回手,背到身后,“就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嘛……” “既然如此……”穆长闲被他委屈的眼神看得差点融化。欣喜若狂,面上却不显,依旧风度翩翩,“那就牵着我的手吧?不要走丢了。” 柳秋安轻微地撇撇嘴,慢吞吞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内。 穆长闲如愿以偿,二人相携走出风雨楼,漫步在镀着璀璨阳光的街道上。 “不沐浴了?” “回来再沐浴!啊——你不要忘记答应过要给我做红豆糕的约定!” “好。” “秦晟抱走了我的小猫……” “嗯?他怎会做这等无聊之事……” “呜……” “没事,待会我们去抢回来。” “哼……你什么解开我的内力啊……” “今天天气不错。” 第六十七章 正义凛然 又遇到了那个“偷猫贼”秦楼主,他正被陈伯搀扶着下车,柳秋安简直没眼看他,小声咕哝道:“什么啊,这么虚弱的模样,明明方才还满面春风!” 穆长闲轻笑了声,摸摸他的脑袋。 许多江湖人士擦肩摩踵地进入楼内,二人从秦晟身边经过,柳秋安顺势隐秘地踢了他一脚,秦晟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秦楼主!?”正与他寒暄的一位侠客惊道。 第64页 秦晟面带微笑,摆摆手:“旧伤复发罢了。” 侠客闻言,不禁唏嘘。 柳秋安眨了眨眼,噗嗤笑出声,侠客倏地转过头,看见一旁穆长闲,眼眸立马亮了亮,“穆大侠!” 穆长闲颔首:“嗯。” “穆大侠!司寇大侠也来了吗?!” “……穆长闲仔细地打量眼前年轻的侠客,眼皮跳了跳,“柳公子……” 柳秋安下意识就要应道,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对劲,穆长闲对自己何时叫过这样的称呼了…… 他疑惑地从穆长闲背后探出头,触目是一名丰神俊朗的少年(方才只看见侧面),看着一副十七六岁的模样,身量却与自己差不多,(他才不会承认是自己矮!),穿着一身黛蓝色箭袖服,腰佩这乍一看就觉得是上上品的宝剑。 这时,又欲要追问的柳子风也注意到了柳秋安,视线不打一声招呼的倏然落在柳秋安身上。柳秋安与他对了个正着,那如明晃晃刀刃般的眼神,让他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司寇世大侠当真没来!?”柳子风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去追问穆长闲。 而柳秋安松开穆长闲的手,心神恍惚地朝后倒退了几步。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他名唤柳子风,是柳家主收养的义子,你不知道吗?” “……”……柳子风。 秦晟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柳公子,你紧张什么?柳家主又不在幽州内……” 话音落下,秦晟呵呵笑着从他身旁走过,巧舌如簧,连哄带骗地把柳子风的注意力吸引住,替穆长闲解了围。 穆长闲终于得以脱身,回头望去,柳秋安只身一人,温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却依旧让人觉得冰冷。一群人如鱼般从他身侧绕过。 心脏倏地刺痛一下,像被碎裂的尖锐的骨骼刺入,穆长闲一边应付朝他打招呼的江湖人,一边逆着人流朝柳秋安靠近。 柳秋安平复紊乱一瞬的心绪,垂眸思索着,秦晟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又在试探我吗?穆长闲呢?他……有没有怀疑我就是柳子安呢。 左手突然被人牵住,柳秋安看着近在咫尺的穆长闲,内心像是铃铛掉落在暮色林间的小石上,余音不歇。 “牵这么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断袖啊?” 柳秋安眯眼促狭道。 穆长闲停下脚步,突然将他拉进怀里,柳秋安愣住了,这可是众目睽睽啊!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需要这样吗! 他拼命挣扎,奈何一身内力被封住,整个人被穆长闲安排得明明白白。 越是挣扎就越是引人注目。 “就怕别人不知道我喜欢你的这件事。”穆长闲道。 “……”喂——!这人是不是忘记了我魔教教主的身份啊! 忽然有一人发现,叫了一声。这时,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声浪般起伏。 柳秋安服了,安安静静地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 脸皮厚如他,也难免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嘛!哪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断袖的! 穆长闲突然俯身,柳秋安抬头,用手抵住他,“你要做什么?!” “抱你。”穆长闲一副正义凛然。 “……”柳秋安被他盯着满面羞红,“不要!” 谁要被你像柔弱的姑娘一样抱着走啊!啊啊啊啊!滚啊! 第六十八章 好受伤啊 “穆大侠!你!?”柳子风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看了看穆长闲,又看向快要熟透的柳秋安,就连敬称也忘了加上,不敢置信道:“他真是你买来的小倌?” “……哈?” “嗯?” 穆长闲与柳秋安面面相觑,一同看向柳子风。 柳秋安率先反应过来,“你说谁是买来的啊!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哈?”柳子风恼火,手按在剑柄上“你说谁乳臭未干啊!” “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 “那味道快要熏死我了!” 柳子风火冒三丈,按着剑柄上前,在一旁看够热闹的秦晟及时将他拦下,“还请子风公子消消气。依秦某看,这是个误会。” 秦晟拦住柳子风的同时,穆长闲挡在柳秋安身前,手也按在了剑柄上,秦晟和善地轻摇折扇,对柳子风也对周围的人解释道:“近日确实有空口无凭的谣言……”他合上折扇,用内力提高音量,刻意隐去了柳秋安的名字,“但这位是穆大侠的好友,也是我风雨楼的常客,身份清白,绝不是烟花之地出身。” 谣言?什么谣言?柳秋安心里疑惑,却还是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撇开头,煞有介事的模样。 “……”柳子风听着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原来如此……”,“果真如此……”,盯着柳秋安陷入沉默,嘴唇紧抿着。 眉头微蹙又松开,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按在剑柄上的手松开,才微微侧过头,低声道:“……对不起。” 柳秋安从穆长闲肩头探出半个脑袋,疑惑道:“哪来的蚊子声?” 柳子风羞恼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穿过人群径直走出酒楼的大门。 柳秋安眺望着他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得意地扬起下巴,耳后的坠饰叮当清脆,浑然没有觉得把自己二哥就是如今的柳家主,他收养的义子气跑,是件很不妥的事情。 第65页 心道:“这个风雨楼楼主有时候还满有用的。” 穆长闲一转身,就敏锐地捕捉到柳秋安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秦晟,虽然只捕捉到短促一眼,面前的人在自己转过身后,就已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就算他的眼眸还是亮晶晶的,甚至比方才还要明亮一点。 可穆大侠心里还是生起一股不爽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究竟名为何? 柳秋安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异常,眨了眨眼,转身扶着护栏自己屁颠颠地踩着台阶上去了。 穆长闲暂且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跟在他的后头。此时秦晟赶上,与他并肩。穆长闲一侧头,看到笑眯眯的秦晟,那种不爽的感觉又出现了。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浓浓敌意,秦晟讶异:“怎么了?长闲兄?” “我发现自己抑制不住地想要与你比试一场,这是为何?” “哦?”秦晟摇头晃脑地想了想,忽而睁开那双仿佛永远“睁不开”的眼睛,看了眼前头的柳秋安,又收回视线看向穆长闲,眸内精光烁烁:“这可能就是吃味吧?” “吃谁的味?”穆长闲疑惑。 “我的味?”秦晟同样以疑惑地语气回道,神情却很是戏谑。 穆长闲转回头,看着柳秋安比一般男子还显纤弱的身板,深呼吸一口气,对着秦晟微笑道:“在下听闻秦楼主身受重伤,如今看来应当是无碍了。但脸色苍白行走无力,要不要多“躺”几日。” “长闲兄真会开玩笑,哈哈哈哈。” 穆长闲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手放在剑柄上,秦晟闭上嘴,轻咳了声,扇面掩嘴,嘀咕道:“……看来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已经从色令智昏进展到见色忘义的地步了吗……唉……我说今日来到风雨楼,怎么都不来探望探望秦某。唉,好受伤啊……” 第六十九章 吟霜无吟 你们在说什么呀?走得这么慢。柳秋安转身站立在二楼楼梯的尽头, 话音一落,穆长闲就已经加快速度来到他的身边,身后仿佛有一条晃得欢快的尾巴,秦晟不忍直视般摇摇头,慢悠悠地走上来,含笑道:“秦某身体抱恙,还请柳公子多多担待。” “抱恙?”柳秋安挑眉,“你偷猫的时候,倒是溜得很快啊?” “嗯?什么……”秦晟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少装蒜!你衣袖上还沾了几根猫毛!” 柳秋安愤愤道,作势要扑上来,好在被穆长闲拦腰抱了回来,秦晟得以保命。 “人证物证俱在,秦兄你还不认?”穆长闲揉着炸毛的柳秋安,对秦晟道。 “好~好~”秦晟拂落衣袖上那微不可察的几根猫毛,妥协道。羽×兮×读×嘉。 瞧着面前一段时间没见,就忽然变得粘腻的二人,小声嘀咕道:“……真是受不了啊,这股酸臭味。” 他清了清嗓子,斟词酌句地对二人道来:“我以为那是只野猫,毕竟柳公子看着也不像会养猫的样子,我就抓去送给小眠了。不过啊,他已经把我训一顿了,柳公子你可不要再叫长闲兄教训我了!”想起方才被弟弟当着下属的面,训了个狗血淋头,秦晟懊悔无及地摇摇头,“总之,那只猫正在风雨楼里吃大餐呢,柳公子莫要着急。” 柳秋安眯了眯眼:“我警告你少耍花样啊!” “是是是!”秦晟无奈笑着,连连点头。 二人跟着柳秋安,不知被他带到了哪里。二人却也不在意,这座酒楼许是被那位秦家主包下来了,大家都往约定的四楼位置前进。 此时三楼,四处无人。 柳秋安忽然被窗外含苞待放的桂花吸引,趴在窗口,聚精会神地望着。 穆长闲见秦晟对自己眨了眨眼,便带着疑问,踱步至他面前。 秦晟果然是有话要说,他从袖袋内拿出一个小瓶子,:“秦眠说你又中了秦家的毒,这他刚制出来的解药,让我交给你。” “辛苦他了。” 穆长闲接过,拨开红塞,从瓶子内倒出解药,看也不看地仰头噎下,苦涩顿时占据味蕾。 “我一听说秦宓又从家中溜出来,还拿着家主令牌调遣了影卫,我就知道他肯定又去打扰你了,但我得知后,便命影卫给你送去解药。怎么体内还有毒?” “唔!”柳秋安从桂花清新中闻到一丝药味,摸着下巴,嘀咕了声:“……不妙的气味。” “影卫?”穆长闲扬了扬眉,:“解药?” 秦晟:“没有吗?” 穆长闲垂眸,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空气变得压抑,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穆长闲问:那个影卫呢? “在风雨楼。”秦晟收起脸上一直挂着的若有若无的笑意,眸中闪过一丝不安。 此时,柳秋安忽然转身,对二人问道:“诶?秦眠呢?他没来嘛?” 闻言,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秦晟与穆长闲皆是一惊,眼神交汇,像是在无声询问对方,彼此想到的是否是一样的事情。 同时,一阵嘈杂从四楼传下来,柳秋安小跑到穆长闲身边,仰头望着上边,身体转呀转,衣摆荡漾起一圈小波浪,“他们是要拆了这座楼……——诶!” 话音未落,身体腾空。 穆长闲楼过他的腰,将他夹在胳膊下(就像之前在屏风后边,他把那只软乎乎的猫儿夹在腋下一样),与秦晟一起直奔四楼。 第66页 天道好轮回啊…… 柳秋安感叹完,穆长闲就已将他放下,他站在四楼楼梯口,揉着自己的腰,嘴里埋怨道:“好疼呀……呜” 但他抬眸看见这群江湖人士面上挂着一样的惊愕神情时,顿时愣住,视线顺着他们面向方向,移动到三扇大敞的镂空檀木门,最终落在对面的屋顶上—— 那里站着一位白衣青年(身形跟他一模一样),他的上半张脸被一张面具遮住,内力吹拂着白色衣袂翩翩起舞,他抿着唇,嘴角以一抹轻佻的弧度微微勾着,面具上那群跃跃欲飞的蝴蝶泛着冰冷的光。 周围的空气渐渐凝滞,柳秋安如这群江湖人士一样,呆滞在原地。当他看到白衣青年握在手中的剑的一瞬间,瞳孔急剧收缩,怖人的寒意窜上脊椎。 不可能。 可那的确是自己五年前就已经折断的佩剑——吟霜。 第七十章 空空如也 穆长闲紧紧盯着那人,心头大燥,气息竟紊乱不稳。 “柳、柳子安!是柳子安!”有人忽然清醒过来,颤着声脱口道。 虽然声音极小,但在这片死寂的人海里,显得清晰无比,瞬间激荡起一阵巨浪。 “他手里抓着的是谁!?” ‘柳子安’左手里抓着一个人,那人不知是死是活,手与脚皆无力地下垂,整个人像从血泊里浸过。血沿着衣袖不急不缓地滴落。 秦晟看清了那个人,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藏在衣袖内的手紧紧攥起,手背上暴起青筋。 “阿眠!?” 柳秋安循着出声的声源,发现淹没在人海里的秦枫涯,来不及再看一眼,从余角闪过一抹绿光,伴随一声闷哼,险险掠过秦枫涯的鬓角,割落几根发丝,接着狠狠钉入墙壁上,柳秋安定睛一看,竟只是一片沾血的树叶。 视线转移,落在直挺挺背朝后倒下的死尸上,尸体的额头上竖着一条细缝(想必是那片树叶裹挟内力,刺穿了此人的额头),先是有几滴血滴从那条细缝中渗出,接着变成汇聚成一条蜿蜒的血液,当血液快速滑过额头滴落在地上,那条缝隙忽然喷洒出大片血液,一时之间,整个房间似乎皆被血雾覆盖。 房内死寂一瞬,众人顿时轰然一片,‘柳子安’怪异地咧了咧嘴角,像是欣赏完了一场戏剧,餍足地踏着屋脊离去,像拎衣服一样,拎着昏迷不醒的秦眠。 “捉住他!决不能——决不能让他再次危害武林!”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抽刀拔剑,如鱼群般穿四楼的那三扇敞开的檀木门,追向‘柳子安’。 秦枫涯缓过神,见秦晟从楼内飞掠而出,也连忙跟上。 隐于暗处的风雨楼影卫,纷纷出现紧随其后,晴天之下,乌压压的一片。 街道上的百姓惊恐万状,纷纷噤声,慌慌张张地跑回家中,关紧门窗。 一直没有动作的穆长闲,此时回头拽住柳秋安的手,张了张嘴,“我……”又发现他的手冰凉异常,微蹙眉头,改口道:“你……” 柳秋安抽回自己的手,摇摇头:“你还不去为武林做出贡献!不是说抓住柳子安有赏金嘛?到时我七你三,怎么样?” “可你……” 话说一半就被柳秋安捂住了嘴巴,穆长闲咽下未完的话,看着面前的人。 柳秋安:“……我会乖乖等你回来的,绝不乱走!我发四!”他举起另一只手,比了个四。 穆长闲沉默了一息,最终点点头,柳秋安缩回手背到身后,弯起双眸。 虽是如此决定,穆长闲离去时,还是留恋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运着轻功,不一会儿就追上了众人,却突然想起自己还未解开柳秋安的穴道,他的内力还被自己封着。 他停下脚步,站立在屋脊上看着愈来愈远,又瞬间化为黑点的数个身影。 柳子安…… 他口中呢喃着,下一刻还是因担忧柳秋安,毫不犹豫地转身原路返回至刚刚的酒楼,他从屋脊上翻落到四楼,然而四楼内,空空如也,只余一滩血迹和一具死尸。 第七十一章 那把吟霜 时间回到穆长闲揉了揉柳秋安的脑袋后,离开酒楼的时候—— 柳秋安望着他,直到他从自己视野内消失。 他跑去摘下那片钉入墙壁的树叶,接着风驰电掣般跑下四楼,来到三楼,停在之前停留过的窗棂前。 他双手撑着窗缘,一用力便从窗口翻出去, 借着桂花树的纵横的枝条,安然落地。 一分一秒也不耽搁,他在屋舍之间的小路上奔跑,强风吹拂他的衣袂,他的发丝。 一丝血液从他嘴角渗出,他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轻松翻过面前的一堵白墙。 他强行突破了穴道,此时内力如泄堤的河水般,霎那间涌进五经六脉,浑身上下的肌肉宛如被活生生撕裂,痛感绵绵不绝地传输到大脑。 忽然,眼前一片金光。 柳秋安失去平衡,从墙垣上跌落。后背朝地狠狠地摔在地上,有几片落叶被惊起,惊吓过后,在半空中翻滚着飘落。 胸口上下起伏,眯着眼望向天空,晴朗无云,满眼湛蓝。 仿佛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到这片静逸的美好。 足足懵了好一会儿,柳秋安捂着疼痛欲裂的脑袋,缓缓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确认无人。 第67页 摊开手,露出里面的一片染上腥红的树叶,血液沾满了他的手心。 这时,从肩头突然鼓起一块物体,沿着搭在手臂上的衣料一路往下,紧接着从袖口处冒出一只宛如黑曜石般的黑蝎子。 它爬到树叶上,上下摆动带着尖锐毒针的尾巴,随即从柳秋安手心上离去,躲在墙缘的阴暗处,一路向前爬行。 柳秋安撑着墙壁缓步跟上,秀眉微蹙,胸口仍有剧烈撞击后余留的窒息感。 而另一边,穆长闲找遍了整个酒楼,最后重返经过三楼时,余光偶然看到窗外桂树,心头微动,倒退到窗前,垂眸望去—— 枝桠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苞。 阳光透过枝桠斑斑驳驳地洒落在泥土上,一双脚印浅浅地印在上边。 他低垂着头失神地望着,忽然翻出窗户,循着地上的泥渣,身影消失在小路的转角处。 柳秋安跟着蛊蝎绕过几条街道,一抹白影突然从眼前闪过。 他一惊,还以为那是穆长闲的身影,自己偷偷溜走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下意识挪了挪脚步,欲要逃跑。 但又回过神来,微微睁大了眼眶,动作迅疾地拐入弯道,紧追那抹白影。 那白影的肩上扛着一个人。 看那依稀可辨的蛟纹,想来就是秦眠了。 柳秋安暗自奇怪,此人是如何逃脱那群武林人士追捕的? 眼看白影就要转入拐角,蛊蝎已经在阳光下活动过久,一旦那人消失在自己视野内,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想到这点,柳秋安收回心思,心急如火,假扮‘柳子安’究竟有什么好处?那面具下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想单纯为了引起江湖动荡还是说……这人是慎诗之的傀儡! 那把吟霜…… …… 从斜刺里突然划来一道白光,紧接着听到剑划破衣料的声音,柳秋安急急刹住脚步。 却见一位身着黛蓝色箭袖服的少年拦在‘柳子安’的面前,他紧握长剑,未完全褪去稚气的俊颜上出现名为凌厉的神情。 柳秋安眨了眨眼,发现柳子风并未发现自己,于是悄无声息地迈步上前。 同时,‘柳子安’也动了,他将视线从胸前裂开的衣料上移动到挡在他面前的柳子风身上。他甚至不拔剑,抬腿踢向柳子风的手臂,他的动作迅而猛。 柳子风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踢中小臂,足足被那股深厚的内力逼退数尺,腥甜猛然涌上喉咙,紧闭着双唇,抬眸看向始终立于原地的‘柳子安’,满脸不愿服输的神情,还有一股浓烈的其它的感情。 ‘柳子安’步步上前,柳秋安屏息紧跟其后,无声无息,距离愈来愈近,他伸手摊开手心,估量着自己目前恢复的内力。 正准备下手时,突然看到柳子风捂住受伤的左臂,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柳秋安:“……”糟糕,被发现了。他应该不会告诉穆长闲吧! 想着,柳秋安弯起一双动人心魄的桃花眼,冲他眨了眨眼。 却见柳子风脸色铁青,吐出一口血。 此时,“柳子安”突然停下脚步。 第七十二章 江湖险恶 此时,“柳子安”突然停下脚步,倏地转过身,手上赫然多了一把出鞘的长剑。电光火石之际,柳秋安反应迅速,在他转身的时间内往后跃,堪堪躲开横砍而来的剑势,因动作而向前飘扬的发丝被冰冷的剑势齐齐削去。 剑身轻薄且锋锐,剑气寒凉如万里冰封,必是‘吟霜无疑! 柳秋安紧抿唇瓣,对方手里擎着自己使用了十年的佩剑。那是自己十岁生辰时,父亲赠的长剑,母亲取得‘吟霜二字。 至今还记得,当初父亲亲自将‘吟霜交到自己手上,自己内心如海浪般澎湃不止。 短促闪过一抹回忆。 ‘柳子安飞身而来,柳秋安不慌不忙抽出腰间玉笛挡下剑势,一招不中,‘柳子安毫不犹豫,虚步架剑再次攻来。 对方招式凶猛,根本没时间反应,现在若是用笛音驭蛊也太不现实了。 柳秋安心中快速思索,并持续地将内力渡到晶莹的笛身上,‘吟霜劈在笛身,留下道道浅浅凹痕。 握着玉笛的手指指节因绵延不绝的剑势上裹挟着的冰冷刺骨的剑气,覆盖上一层薄薄寒霜。 局面僵持不下,柳秋安紧盯着对方面具后的眼瞳,黑白分明,除了微微涣散的眼瞳外,毫无异常。 倏然响起玉石碎裂的声音,就算内力减缓了猛烈的剑势,玉器终究不敌利器接二连三的劈砍。 从中端的一丝裂缝开始,迅速蔓延至整个笛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崩裂成数块片玉,飞向空中,尖锐的边缘在阳光下闪过一抹白光,遮蔽住前方的视野。 眩目的感觉一闪而过,‘吟霜’无情的剑刃陡然出现在眼前,冰冷的剑气扑面而来。 ——偏偏这时内力开始流逝。 瞳孔急剧收缩,柳秋安下意识抬起手,心里想得却是——今生还没吃到穆长闲做的糕点。 一声刺耳铮然,疼痛没有如约而来。 柳秋安放下手,那剑刃就在自己方才抬手的上方不足五豪米处,眼前多了一道身影, 原来是柳子风双手携剑横挡住‘吟霜’剑身。 第68页 柳秋安内心五味杂陈,移动视线,赫然看见一抹腥红。 那道来势汹汹的剑势,虽然格挡住,仍然有一半剑刃没入他的肩头。 柳秋安用力晃晃头,意图甩掉因内力流逝而引发的晕厥感。他狠狠咬住舌尖,迫使自己清醒。若是在这个当头昏过去,不仅自己没命,面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也要没命。 他从柳子风背后走出,用尽全身力气,冷不防撞向聚精会神的‘柳子安’。 “喂!”柳子风惊呼一声。 ‘柳子安’迫不及防,更别提肩上还扛了个秦眠,他身形不稳,向后摔去,手中的‘吟霜’也脱离了他的手心,在空中打着圈,飞向白墙的另一头。 于是,柳秋安、秦眠与冒牌货一齐在地上滚了几圈。 柳子风张着嘴看呆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身后风声呼啸,柳子风神经紧张地回头望去,原来是跟丢了‘柳子安’决定分头行动的其中部分武林侠士。 他们这时发现了这里,正运着轻功踏过青瓦,朝这边来。 柳子风顿时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连忙转回头,发现地上少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正是柳秋安和秦眠。 “柳子安!你还能往哪里跑!”侠士中有人喝道。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懈,肩膀上、持剑的手臂两处合起来的疼痛一起铺天盖地而来,猛烈冲撞着疲惫的神经。 冰寒的剑气渗入五经六脉,柳子风向前走了几步,最终倒在地上,意识被冻结前,依稀记得自己帮那人掉在地上的面纱藏入怀中。 不是说此人没有内力吗……难道说这也是子虚乌有的谣言么? 义父说得对,江湖果真险恶啊…… 第七十三章 秦晟独场 下午申时。 在城西搜寻的侠士们,发现城边的山下有一条的血迹直通茂密林间。 血迹还未完全干涸,众人断定这条血迹与柳子安有关,一想秦六公子还在那个魔头的手里,目前生死不明。 众人便不假思索沿着血迹步入丛林里,秦晟更是首当其冲。 众人小心翼翼地跨过横在地上灌木,全身戒备地巡视着周边,弯弯绕绕。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 拨开前方两片宽大的叶子,面前却只有一颗遮蔽所有阳光的参天大树。 血迹在一处落满树枝落叶的空地上便戛然而止,留下血迹的人仿佛凭空消失。 秦晟看着血迹引导众人抵达的目的地,发现这里正是自己画在路线图上的终点,而那张图纸是自己昨夜画完,仅此一张。 而自己在中午时就已将图纸交给了柳秋安,当时自己自信满满,虽然并无确凿证据,但几乎已经认定了他就是柳子安,即使他的性情与江湖人口传乖僻冷漠、滥杀成性的柳子安相差甚远。 就算刚刚“柳子安”挟持着自己的同胞弟弟,出现在众人眼皮底下。 他还是这样认为。 他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比如现在他觉得秦眠已经脱离了危险(的确)。 再比如半月前寄到风雨楼须由他亲启的两封样式完全不同的两封信,他就毫不犹豫地且毫无理由地觉得那张字迹潦草,大大咧咧写着要秦裴波(秦家主)在幽州暗地里非法囚禁人口的密地的路线图的信就是柳秋安写的,而且还是故意把字写潦草的。 另一封字迹端正的信上只写着一条简单的要求:要风雨楼将柳子安再次现世的消息传播出去。 不仅要求简单,报酬也是相当诱惑人心——作为交易,吾将献上黄金百两,并为楼主不留任何痕迹铲除一人,无论王侯将相,吾必将其头颅献上。 哪像上一封连个报酬都没有,干巴巴的一串鸡飞狗跳的墨字。 但对秦晟来说,传播谣言引起江湖动荡,毁坏风雨楼百年名誉,收获丰厚但并不长远的报酬。这桩买卖绝对血亏不赚,对方也一定是个狡猾、城府颇深之人。 相比之下,他倒是对柳秋安拿到密室路线图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比较感兴趣。 现在沿着血迹,走到这里,心里隐隐也有了些猜测。 如今又对柳秋安是如何知晓他发现秦裴波暗中绑架平民百姓和武林侠士将他们囚禁在这密地里的事情,颇感兴趣。 毕竟这件事,他也是暗中调查了多年才探到冰山一角。 据他目前所知,有几个神秘人与秦裴波同谋狼皮,这样的密地分布在各个地域,他们背后还有位权高位重的幕后指使,这是关键。 这个幕后指使究竟是谁呢? 这些绑架来的人口,都会被送往某一处(至于送到哪里,他就不知道了,秦裴波处理的十分干净又仔细,连根头发丝都没落下。) 本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将这件事曝光在世人眼前,扳倒秦裴波,让这个衣冠禽兽彻底身败名裂。(至于云滇秦氏将来如何?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生来就是个错误,活着就是为了给自己那可怜的母亲报仇,让小眠无忧无虑,困来倒饥来食,做喜欢的事。) 没想到…… “啊!” 这时突然有人惊叫一声,秦晟收回心思,假作焦急地疾步上前,“怎么了?” 没想到那个在长闲兄身边装扮成貌美草包教主形象的柳子安简单粗暴地帮了他一把。 那惊叫的是位年轻的侠客,他失足掉进树枝及落叶掩盖着的方形坑里。 第69页 “这是——” 年轻侠客顾不上疼,坐在坚硬冰凉的石阶上,垂眸望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惊愕道:“密室?!” 众人发出一阵低低惊呼,或兴奋,或担忧。 雨西一道石阶绵延向下,没入黑暗之中。 “密室?” “这里莫非是柳子安,五年来的藏身之所?” “也不是不可能,若不是有血迹指引,没有人会找到这来。” “要我说,我们现在冲进去,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忘了对方是个嗜血魔头,曾一人屠杀了整个门派和段氏山庄了么!?” “是啊,这里边黑黝黝一片,也不知有没有设下机关。再说敌在暗我在明,若是……” “优柔寡断!这里留下的血迹怕就是那魔头的!” 秦晟见机,上前道:“各位都冷静一下,下边也许机关重重……不如这样……秦某带头下去,愿意的便自己跟上,其余的都在外边守着,再派几名轻功好的侠士原路返回通知另一部分的侠士,如何?” “论起机关暗器,这江湖上的确无人胜过云滇秦氏……” “好!秦楼主果真是人中豪杰!吾等愿随楼主下去探路!” 看着众人纷纷点着下巴赞同。 秦晟眯起眼,笑意更甚。 此时,一阵凉风惬意地从树林间吹拂而来,地上的落叶翻了个身,在离众人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后,一块方正的铁板露出半边身子来,也不知道是谁将它随意丢在这里。 其规格、大小与密地入口形状完全吻合。 第七十四章 穆如清风 时间回到不久前,柳秋安拿着吟霜砍断连接铁板的机关处,接着撬开铁板,刻不容缓地背起仰躺在地上的秦眠,顺着石阶没入黑暗。 他在黑暗交接处后停顿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继续动身,轻车熟路地避开地上的机关。 幽幽的火光出现在眼前。 到了。 随着脚下越来越少的石阶,心跳也越来越快,莫名的紧张感充斥在内心。 柳秋安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次,踩过最后一台石阶。 睁开眼,一条光线黯淡的甬道笔直地通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 勉强可供三人一起通过的甬道两边均是精铁铸造的牢房,每间牢房里都囚禁着人,或死人,或活人。 空气里充满着尸体腐烂的气味,柳秋安嫌恶地紧闭牙关,把背上的秦眠放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地面的温度太过刺骨,秦眠倒抽一口气,倏然睁开眼。 柳秋安愣了愣,直到秦眠将视线移动到他脸上,“秋公子?” “醒了就好!我正愁怎么让你醒来呢。” “发生什么……”秦眠撑起上半身,晃了晃头,“我记得在喂那只小猫的时候,突然听到影七的声音,接着便昏过去了……” 他抬手把手掌覆在后颈上揉捏着,神情疑惑地呢喃道,“这里好疼呀……诶!柳公子你脸上的图腾消失了?等等!这里是哪里?!” 秦眠惊恐地环顾四周,似才注意到空气里难闻尸臭,捏着鼻子看向柳秋安道:“地、地牢?!” 柳秋安毫不掩饰地翻了白眼,内心腹诽道,原来是个天然呆么! “……”秦眠不好意思地闭上嘴,面上覆上一层淡红的薄晕,垂下眼睫突然盯着某处不动。 柳秋安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手臂上还未止住的鲜血。 左手边的衣袖被他用吟霜至手肘上方割断,为了方便省时留下记号引来众人,他拿剑从小臂由上至下划开一条细细线,让血液沿着指尖滴落在地上。 “这……”柳秋安话音未落,秦眠神色忽然一变,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按在他,欲将他另一边的衣袖撕掉。 撕拉—— 撕拉—— 几声衣服撕破的声音回荡在死寂般的地牢里,柳秋安惊了,抱住自己扭动身体拼命反抗,“干什么啊!喂!本教主可是有心仪之人了!” 秦眠边整理撕下来的衣料边点点头:“知道,知道,秋公子的心仪之人不就是穆兄吗。” 柳秋安委屈地抱住自己,轻轻哼了一声,“这才不是重点!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秦眠取下腰间的锦囊,打开它挑出一些可以止血的香料,“什么忙?还有,秋公子你还没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个像地牢的地方?” “这里就是地牢。”柳秋安道。 “咦?那他们……”秦眠抬眼扫过被囚禁在牢房里的人,接着看着柳秋安,眼里满是疑惑,“他们怎么这么……安静?” “你再闻一闻空气里的味道。” “啊?”秦眠难以置信,却还在照做了,他闭上眼仔细地闻着,突然睁开眼,“有蹊跷!好像……” 秦眠将目光落在自己斜对角牢房内的人身上,那人身上破烂的衣裳依稀能看出是门派, 猜测道:“能让人丧失内力的迷香!?” 柳秋安欣赏似地点点头。 虽然呆了点,但还是蛮有灵性的嘛! 接着柳秋安冷不防冒出这一句:“这个地牢,这些被囚禁在这里的人都是你父亲的所作所为。” 秦眠只是愣了愣,便垂下头继续帮他处理伤口,“这样子啊……秋公子想让我指认父亲吗?……这个,我必须要询问兄长的意见才行。” 第70页 “我早与秦晟商量好了,这就是他给我的路线图。”柳秋安从衣襟内抽出一张纸。 秦眠看了眼便收回视线:“……的确是。” 这样就能看出来?柳秋安也看了眼图纸,又塞回怀里。心道,这难道就是双胞胎独有的心有灵犀? 秦眠为柳秋安包扎好,接着叹出一口气:“我知道了……那我要怎么做呢?” “你只要待在这里,等着人来就好,我想……他们应该快来了。” “这样啊……”秦眠看了看周身黯淡的光线,抬起左手搓了搓自己的右臂外侧,声音有一丝颤抖:“我知道了。” “你放心……”柳秋安话音未落,突然被某陌生的声音打断,他连忙从地上蹦起来,警觉地看向声源。 “啧啧啧……”左边牢房里的“尸体”不知何时蹲在铁栏旁,对着二人啧啧摇头。 秦眠吓了一跳。 柳秋安眯起眼将他打量了个遍,污头垢面,一身看不出原本面目的衣裳上满是血垢,可他的衣裳上却无被利器划破的样子。于是柳秋安推测此人武功应该不低。 “嘿……不要这么赤裸裸地打量我嘛!”那人咧开嘴,摸着下巴上许久未处理过的胡渣,对着柳秋安笑道。 “……”柳秋安皱起漂亮的脸,“你是谁啊,大叔!” “什么!”大叔似被刺激到,一脸悲痛:“今年我才二十出头,也算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怎么到你嘴里我就成大叔了!?” “真的二十出头么?看不出来呀……”缓过神来的秦眠小声附和着柳秋安的话。 “那是因为……!”大叔不甘心,跳起来要反驳。 “行了行了……真是的……”却被柳秋安无情打断,“会说会蹦还挺有活力呀……” 他转了转眼珠,左手捏拳敲在右掌上,自言自语道:“这样也不错。” “什么不错呀?”秦眠疑惑道。 若是影七在身边就好了,秋公子说的话太奇怪了。 “你不是害怕吗,刚好这里有个脑子正常的大叔……”说着,柳秋安朝大叔扬了扬下巴,语气陡然转变:“喂!你马上就可以获救了,作为代价你要陪这位公子聊聊天,直到有人发现这里……”他倏然冷下声音:“还有——多余的话不要讲!比如看见我这件事!” “……谁说我想出去了。”大叔咕哝了句,重新躺回地上,双臂交叉放在脑后,闭上眼睛:“好~好~好~,我的救命恩人。” 柳秋安没听清他咕哝的那句话,心里想着时间紧迫,交代了秦眠几句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秦眠抱着膝盖,紧张的环顾四周,时不时地朝那个大叔瞥一眼。 “放心~”大叔突然开口道,可眼睛还是闭着的,“不会突然出现什么鬼东西的。” 听他这么一说,秦眠更紧张了,身体往他那边挪了挪,“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 “你刚刚说‘秋公子的心仪之人不就是穆兄吗’……那个穆兄是哪个穆?” “咦……”秦眠奇怪地看向他,黯淡的火光落在他侧脸上。从那侧面轮廓上来看,他说自己丰神俊朗应该不是骗人的。 “这不跟你聊聊天么!”大叔睁开眼,侧头笑道。 秦眠恍然的哦了声,心里的不安减少了许多,“是穆如清风的穆,不过穆兄的心仪之人也是秋公子哦……” 闻言,大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第七十五章 清风长安 一只绑着绷带的橘子猫咬着一个青年的衣摆,把他拖到一座小山坡下。 黄昏时分,余晖拉长了影子。 他手里握着一支玉笛,准确的说是半支断裂的玉笛,看着脚边奶声奶气喵喵叫的橘子猫,他迷茫地眨了眨眼。 抬眸一望,看见连接天际的山坡上缀着零星的野花。耳边秋风轻吟,忽然心有所感。 他的额头覆着一层薄薄汗水,跟着橘子猫三步并一步的跑上山坡,看到安然无恙躺在地上睡大觉的某人。 终于松了口气,一颗高悬着的心落地了。 他疲惫地半跪在草丛中,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柳秋安微张着唇瓣呼呼大睡,紧抿嘴唇,喉结动了动,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唔……” 穆长闲弯起双眸,当视线落在他双臂上凭空消失的衣袖时,笑容倏然凝滞。 沉默了一会儿,终是摇着头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啊。” 柳秋安迷迷糊糊睁开眼,望着天边繁星点点的夜幕,呆滞了一会儿。 舒展双臂,打着慵懒的哈欠。 手肘却突然顶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柳秋安一惊,打了一半的哈欠化为低低惊呼。 “啊。” 他侧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也不知道枕着多久了。 那人也侧过头看着他,柳秋安捏起拳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面前的男人沐浴着月光与星光。 柳秋安:“唔?穆……?穆长闲?” 穆长闲:“嗯。”话音一落,一只橘子猫便蹒跚地爬上他的胸膛,对着柳秋安开心地喵了一声。 “咦?” “说来,也是它帮我找到你的。”穆长闲抬手抚摸猫头。 “它明明是只猫呀……还能有狗的功能啊?!”柳秋安盯着它看。 它高昂着小脑袋去蹭穆长闲的手心,滑稽的模样,逗得柳秋安笑出声。 第71页 “噗哈……看着好蠢呀。” “还不是你捡来的?是不是跟你一个模样?”穆长闲道。 柳秋安看着他含着笑的眼眸,吐了吐舌头,将那只橘子猫抱进自己怀里,撅起嘴哼哼唧唧道:“那你不准摸它!” 说着,挪着身体往旁边去。 这时,突然发现自己换了套新衣裳,却是暗纹红裳,看上去就价格不菲,于是他悄悄朝穆长闲瞄了两眼,却发现那家伙一直都在盯着自己。 柳秋安哼了声,抱着猫儿翻了个身,拿后背朝着他。 夜色与月色纠缠在一起。 后背突然贴上一个人的胸膛,柳秋安打了个小激灵,紧抿嘴唇。 这时,耳边落下温暖的气息,“可你是我从魔教里盗出来的,所以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什么嘛!”柳秋安突然翻身,踢向他的小腿。 如果月光再洒下来一点,就能看到他脸颊上的淡淡红晕。 穆长闲顺势连人带猫地揽入怀中,看着怀里的人恼羞成怒的模样,低低笑了声,吻过他的眉梢。 怀里的人顿时不动了,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穆长闲:“它有名字么?” 柳秋安:“没有……” “既然要养它,那现在就取一个罢。” “嗯!” 柳秋安苦思冥想,忽然恍然大悟般啊了声:“叫长安怎么样!?” “长安?”穆长闲垂眸看着他,似有些疑惑,又听柳秋安高声重复了遍后。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夜幕上的星辰降临在他眸中,他对柳秋安柔声道:“好,就叫长安。” 第七十六章 什么玩意 “长安~长安~”柳秋安开心地架起长安的前脚,把它举向夜幕,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夜幕上璀璨的繁星,霎那间失去光泽。 穆长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接着莞尔一笑:“好了,这下该谈正事了。” 柳秋安侧头看向他,他笑容和煦,却让柳秋安背后发毛,不禁结巴道:“啊?什、什么正事啊……”不妙的感觉! 说话间,紧紧将长安抱在胸前,就差把自己的脸埋进长安毛茸茸的猫毛里了。 “这一个下午,你去了哪里?”穆长闲蹙眉,“为什么会受伤?” 柳秋安唔了声,缩了缩脖子,下半张脸被长安挡住,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 “……”穆长闲无语凝滞,被一人一猫眼神攻击之下,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终败下阵来,闭上眼睛紧抿嘴唇,掐住眉心,留下一抹红印。 “我……”穆长闲还未说完,眼前一黑,有一股冰凉的触感从眉间上传来。 柳秋安微动手腕,指腹从他的眉头缓缓滑过眉梢,又复而落在那一抹红印上边:“……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在酒楼里的。” 穆长闲沉吟一会儿,又抬眸透过那双葱白的手指指缝看着柳秋安:“我刚追上他们,便掉头回来找你了,这个过程不久。所以你应是在我一脚踏出酒楼的时候,就离开了。” 穆长闲有条有紊,句句戳中柳秋安的心。 面前的人心虚地要缩回手,穆长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犀利,继续补充道:“拿走那片被当作暗器使用的树叶,从三楼窗口借着桂花树离开,接着向左侧小路拐进……” 柳秋安扑腾着捂住他的嘴巴,“好啦好啦!不要说啦!我知道了!” 说不了话的穆长闲点了点头,又顿了顿,接着从袖袋里拿出半截玉笛,递给柳秋安。 “你……”柳秋安眨了眨眼,看了看他手里的玉笛,拿过它,又看了看穆长闲。 心里突然慌乱,又想起什么,抬手抚摸脸颊,面纱不知何时不见了。 紧张地抬眸望向穆长闲,看到他神情自然。自己独自疑惑了一会儿,又猛然想起自己的内力早就消失了。 那些图腾也应该消失了,……在地牢的时候,秦眠好像也提过此事。 怎么就忘了呢,唉。 柳秋安懊恼地叹口气。 看着他一会儿发愣一会儿叹气,穆长闲以为他是因为玉笛毁坏而伤心难过。 语气不禁放柔道:“也许可以修好呢?不要难过了。” 正好柳秋安冷地吸了吸鼻子,闻言他立马又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哽咽道:“可是……它只有半截了……呜。” 穆长闲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柳秋安一边酝酿情绪,一边紧盯着他的动作:“这是什么?” 穆长闲坐起身,掀开帕子的四个角,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玉碎片:“给你买了新衣裳,又把你带到药铺,把手臂上的伤重新处理了一下,结果你还没醒……我就返回捡到玉笛的地方,把碎片都找出来了。想来,你睡醒后,应该会开心一点。” 柳秋安良久不语。 穆长闲转头看他:“嗯?” 星空下,红衣艳艳,月光在他的银丝上流转。 柳秋安眼睛亮亮的,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穆长闲一个人。 “……”穆长闲沉吟一会儿,“是不是冷了?” “冷!”柳秋安眨了下眼睛,忽然扑进他的怀里,长安被他无情的丢到一旁。 穆长闲弯起唇角,双臂环住他。 柳秋安还在不停往他怀里拱,“好冷的!” “超冷!” “嗯。” 穆长闲不着声色将他抱紧了。 第72页 两人已经离开了那座小山坡,柳秋安嘴里塞满了糕点,含糊不清的自顾自道:“呢嗨要给卧做哄斗糕!” 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向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也不知穆长闲是怎么听懂的,只见他点头道:“好,一定会给你做的。”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让他蒙混过关了啊,穆长闲心道。 柳秋安得到回答,满足地咽下小糕点,扬起下巴。 长安迈着小短腿屁颠颠地跟在两人身后。 穆长闲牵着柳秋安的手,在前头走。 柳秋安在后头,路也不看,眼睛亮亮的盯着天上月亮看。 他们回到了风雨楼,一脚踏入灯火通明的大门口,发现里面挤满了人,简直寸步难行。 聒聒噪噪的声音,突然停止。 楼内忽然变得死寂一片。 数道目光落到穆长闲和柳秋安身上,穆长闲扬了扬眉,将视线落在人群正中的秦晟身上,他身边还站着神色忧郁的秦枫涯。 秦晟的神色亦如是,不过比秦枫涯稍好,察觉到穆长闲投来的视线,他意味不明地对他颔了下首。 这时,大家都松了口气,气氛顿时缓和。 “原来是穆大侠啊……还道是那秦裴波出现了!” “此人此举实在人神共愤!他怕是得知事情败露,此时已经跑路了!” “要是我,我也不会回来。” “可恶……可恶至极啊,可怜我那徒弟……我还以为他云游四海行侠四方,没想到……没想到……竟被那秦裴波绑去散尽内力,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说着说着,人群突然传出几声呜咽。 气氛又变得压抑、沉闷。 散尽内力么…… 穆长闲心中一动,看向身边的人,却发现他又躲到他背后去了,踮着脚只在他肩上露出半颗脑袋。 柳秋安见他侧过头,眨了眨眼,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嗯??” “不,没事。”穆长闲低声道。 他牵着柳秋安的手,绕过人群,突然一道明晃晃的光晃进了他的眼角。 穆长闲停下脚步,眯起眼寻找光源,视线穿过人群,赫然看见那柄“吟霜”摆放在铺着丝绸的托盘上,一个小厮静默不语的垂眸捧着托盘。 穆长闲一时心气浮躁,握着柳秋安的手不禁加紧了几分力气,柳秋安小声的哎呦了声,拿手掌拍了拍他的手。 穆长闲立马回过神,对柳秋安轻声细语表示歉然。 接着,视线又不禁回到“吟霜”身上,又屏住呼吸,撇开目光,发现人群中央还躺着一个人。 柳秋安见穆长闲不知看见什么,都看的出神了,一半好奇一半醋意浓浓,身体左摇右摆,踮起脚尖,又跳了跳,却只能看到许多攒动的人头。 “我真是!”柳秋安气得跺脚,看着穆长闲的背后,忽然闪过一道半江瑟灵光。 地上躺着一个衣裳沾满血垢,蓬头垢面的男人,他此时仰面朝天,四肢大敞着胸膛均匀的上下起伏着。 许是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臭味,才让中间空那么一大片吧。 柳秋安爬到穆长闲背上,视野顿时开阔,内心感叹道,原来这就是穆长闲的世界嘛! 感叹完,便将视线落在穆长闲看着地方——什么嘛!不就是个邋遢大叔嘛? 柳秋安不满地撅起上唇。 穆长闲盯着地上那人看了好久,倏地睁大了眼,冒出一句:“师兄?!” “哈?什么玩意?”柳秋安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就连众人也震惊了,短短两个字,顿时让人群又沸腾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咬住不放 “他——”穆长闲翕动双唇,却又闭上,拉着柳秋安的手腕,从人堆里穿进去。 柳秋安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穆长闲已经伸手拨开‘大叔’脸上杂乱的头发。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皆不约而同地屏息。 穆长闲凝视着‘大叔’的脸,那是一张脏兮兮的脸,堪比街上的乞儿,他收回手,喉结滚动接着艰难道:“虽然不可置信,但他的确是我的师兄。” 穆长闲说罢,又翻过司寇世的手腕搭在他的脉搏上,眉头忽而紧蹙:“为什么……” 一直默默不语的秦枫涯,此时也微微睁开了眼,带着讶异的眼神重新审视躺在地上的男人:“‘残刃逆鳞’司寇世?!怎么、怎么……”他嗫嚅了几下,终是没说出后半句话,无声闭上了嘴。 秦晟默不作声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看来秦斐波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他并不知情…… 秦晟跨前一步:“还不快来人,将司寇大侠带下好生休憩。” 两个小厮和两个婢女从他身后出来,围在司寇世周身,正一齐弯腰下去。 有一个眼尖的侠客喊道:“司寇大侠醒了!” “咳咳咳……”司寇世果然悠悠转醒,却见他一只手臂缓缓举起,一位婢女忙伸出双手,去扶他。 不料,司寇世拉着她一用力,那位婢女不慎,盈盈倒在他身上。 “……”穆长闲本想上前帮一把,看到师兄悄悄扬起的嘴角时,又默默退回来,揉了揉额角。转身对秦晟点了点头:“有劳了。” 秦晟微微颔首,细长眼眸里闪着笑意。 接着他又将视线扫过众人,道:“各位在这等着也不是办法,”仿佛方才眼里的笑意从未有过,他哀声叹道:“父亲做出了这样的事……,如果是真的,我与枫涯大哥绝不会包庇!” 第73页 他顿了顿,转而看向秦枫涯:“枫涯大哥,你说呢?” “……”秦枫涯打起精神抬眸看他,紧抿着唇角深吸一口气,垂首道:“嗯。” 柳秋安正等着看好戏,穆长闲却突然捏了捏他的手心,他‘唔’了声,不满地瞪着他。 “楼主说的是,这一天下来,大家虽皆身心疲惫,但秦家主这件事,毕竟关乎整个武林。地牢那边还需派人加强看守,虽说风雨楼训练出来的影卫身手敏捷,无迹可寻,可数日不眠不休,但……还是保险一点好。” 他客客气气地说来说去,终归到底还是不信任秦家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将视线投向秦晟身上。 秦晟微微一笑:“阁下说的有理,既然大家都意愿如此,那每隔一个时辰由各位组队轮流看守那座地牢。” 他挥了挥手,下一刻便有几位小厮拿着抽签筒出来,木签上分别刻着不同的时辰,每个时辰各有十根木签。 秦晟:“诸位,请。” 司寇世先被抬进了二楼的一间厢房里,隔壁就是穆长闲与柳秋安的房间,下人们都退下,心照不宣地去为他准备沐浴用具和温水了。 最后一个下人在屋外替他关上了房门,他睁开一只眼,朝屋内扫了眼,便又将眼睛闭上,单手抽掉枕头丢到床里边,却将双臂枕在脑后充当了枕头。 过了一会儿,门前传来脚步声。 “咦……是寅时,那时候鸡都还没打鸣呢!” “不是你要我抽这根木签的么?” “才不是呢……我、我是让你抽旁边那根的!你没听清我的话……” “哦……这样啊?是我的错。” “哼,当然啦!” 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司寇世心中诧异道,师弟终于‘铁树开花’了? 他用嘴吹了吹挡在眼前的头发,眼瞳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虽然对方是个男人,但也是算是‘开花了啊! 他欣慰地点点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到地板上,迅速来到另一边将耳朵贴在墙面上。 却听—— 听—— 什么也没听到。 他颇为失望地撇了撇嘴。 柳秋安在外边‘翻滚’了一下午,此时花脸上还沾着糕沫,穆长闲把他放在圆凳上,在他耳边柔声细语了几句。 柳秋安眨眨眼,眼巴巴地目送他离开。 没过多久,穆长闲便回来了,端来装着温水的小木盆,柳秋安起身跑去帮他关上门,又回到圆凳上乖巧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仰起脑袋。 穆长闲把木盆放在桌面上,拧干小布巾,看着柳秋安紧紧闭着眼睛,不禁笑着捏了捏他的颊肉,柳秋安扭了扭肩膀,嘟起嘴巴。 穆长闲盯着他,眸色深沉,托住他的下巴,俯身贴上他如梅色的唇瓣上。 不过短促的一吻,离别时,如挑逗似的轻轻咬了一下。 柳秋安震惊地睁大眼。 下一刻便被热乎乎的布巾,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穆长闲又洗了遍布巾,一手捧着他的脸颊,细致的拭过他的肌肤。 光滑的额头、紧闭的眼角、依旧嘟起的嘴巴。 穆长闲匆忙移开视线,他深知这次若吻下去,定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在穆长闲内心争斗的时候,下人及时送来了晚膳。 柳秋安坐在穆长闲的大腿上,看着桌上的青菜白粥,表情十分抗拒。 最后在穆长闲的威逼利诱下,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不情不愿地张嘴含过递到嘴边的瓷勺里的白粥。 接着,咬住勺子不放了。 第七十八章 以防万一 两人斗智斗勇,穆长闲略胜一筹。 只要柳秋安咬住勺子不放,穆长闲便去碰他的痒痒肉,效果立竿见影,柳秋安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穆长闲给他喂完最后一口白粥。 门口穿来几声猫叫,还有爪子挠门的声音。 穆长闲走去拉开门扉,弯腰将趴在门坎上的长安提了进来,柳秋安郁闷地盯着光溜溜的碗,双手敷在脸颊两边,拍了拍酸痛的咬肌。 长安蹭了蹭穆长闲的手背,跑到柳秋安的脚边,踱着小圈圈,仰着小脑袋看着他。 柳秋安坐在圆凳上,弯下腰,伸出食指点住它就要蹭过来的脑袋:“停——!” 长安委屈地抬起右前爪挥了挥:“喵~” “脏兮兮的!”柳秋安蹙眉看着它身上已经变成深色的纱布,指向门扉点了点:“去!找人帮你洗干净!” “喵!”长安得令,屁颠颠地跑回门口。 穆长闲帮猫帮到底,又把它提了出去,合上了门扉,失笑道:“这真是你捡来的么,怎么像是被你养了许久的样子。” “我可是救了它一条猫命的人!”柳秋安道。 穆长闲凝视着他脸上被他自己拍出来的两抹淡淡晕红,看上去可爱极了,忍不住想要亲一亲。 想着,便要俯身上去,却被柳秋安一手按住脸推开了。 “无耻之徒!休要得寸进尺!” 穆长闲握住他的手腕,轻笑着将他圈在怀中。柳秋安不满地咕哝着,却也半推半就,让他得逞了。 二人粘粘腻腻了许久,穆长闲这才想起自己的师兄。 柳秋安跟在他后头,看着他敲响司寇世所在的房间房门,屋内随即传出一声低沉的男声:“谁啊!” 第74页 穆长闲启唇欲言,这时柳秋安突然扑上来,勾住他的脖子用嘴堵住他的嘴,对他绽开瑰丽的笑颜,抱住他的胳膊,把他拽走了。 司寇世拉开房门,探出半边赤裸的身子,左右看了看,除了游走在走廊上的下人们,就再也没其他人了。 司寇世关上门扉,郁闷地回到屋内,扯下方才急忙披上的外衣,甩到肩上,朝屏风后冒着热气的地方走去,边走边摸着后脑勺咕哝道:“真是见鬼了……” 穆长闲被柳秋安拉着在走廊上奔跑,胳膊紧贴着他的胸膛位置,感受着他胸口上传来的强烈心跳,略微有些愣神。 柳秋安跑到三楼,才停下来,整个人倚在穆长闲身上,微张着红唇,气喘吁吁。 想到方才的恶作剧,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日里空无一人的三楼,现已住满了江湖中人。 灯火辉煌,将整幢风雨楼照得如同琼楼玉宇。 穆长闲一动不动的让他这样靠着,伸手替他整理跑乱的头发。 柳秋安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漂亮的眼眸转来转去。 “二位真巧啊,你们也是来探望小眠的?”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道,不用转身都知道这个不看气氛的人是谁。 柳秋安率先转过身,对秦晟吐了吐舌头,这人定是故意的,柳秋安心道。? 穆长闲看到秦晟左手端着的药,方才有听人说秦眠已经救回来,不禁蹙起眉头,问道:“伤势很严重?” 秦晟正与柳秋安进行,闻言,将目光重新投到穆长闲身上,微微一笑:“很严重。” 说着,挥开折扇,示意二人跟他来,他们跟着秦晟来到间房间前,柳秋安认得这间房,毕竟他白天来过这里,还差点被那父子二人发现了。 这里正是秦晟所住的房间。 秦晟推开门,待二人进去后,自己才迈进房间,关好了门。 穆长闲与柳秋安已经来到床前。 秦眠裹着被子,看上去还在睡觉。 穆长闲拉着柳秋安,在床前的一尺处停下。 而秦晟踱步到窗前的桌案上,将药碗随意地放在上面,接着突然高声喊道:“影七!” “影七!?”‘熟睡的秦眠猛地坐起,“哪里?” 秦晟笑呵呵地负手摇着折扇。 穆长闲:“……” 看到自家兄长笑眯眯的表情,秦眠忽然陷入沉默,随即反应过来,羞恼道:“兄长!” “长闲兄带着柳公子来看你了。”秦晟走到床前,和煦地笑着,用扇骨一端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秦眠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眼看向穆长闲与柳秋安,最终目光落在柳秋安身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穆长闲的视线在兄弟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挑了挑眉:“现在可以说了吧,发生了什么事,地牢又是什么?你们……”穆长闲顿了顿,看向柳秋安,“你们都瞒着我,害我现在一头雾水。” 柳秋安连忙撇清关系:“干嘛看着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的?”穆长闲问。 “我……!”柳秋安将编好的谎话咽下肚子,撅了撅嘴,撇开脸小声地哼唧了一声。 秦晟‘刷’地拢上折扇,漆黑的扇骨在灯火下随着秦晟的动作流转着一抹暖色的光。 秦晟嘴角含着笑,缓缓给穆长闲道来,他们在一处青山上发现了一间地下密室,他与侠客们踩着石阶深入,听到秦眠的呼救声,他们连忙下去后,便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秦眠和一旁被关在牢内还吊儿郎当的人,也就是司寇世。 他们这才发现这里哪里是什么密室,分明是个体积庞大的地牢。 秦眠陷入昏迷前,指控了秦家主。 司寇世让他们不要呼吸。对他这句话存疑之时,逐渐感觉到体内的内力在慢慢消逝,于是他们连忙屏息,解救了牢内唯一神志清醒着的司寇世,便从那阴森的地下地牢内出去了。 一出地牢,大家的内力便又慢慢聚回体内,说来也是匪夷所思。 之后,大家心里有了数,减弱呼吸的量,重新回到地牢解救其他人。 被救出来的人不乏有当时侠客的师兄弟、师妹师姐……可惜他们从地牢内出来,内力也没有恢复,神志依旧呆滞,虽然活着却像是个死人。 众人无法,为了不引起城内百姓的恐慌,只好将这些人留在山上。 他便让当时跟随而来的影卫,留守在地牢周围,以防万一。 第七十九章 慢走不送 他便让当时跟随而来的影卫,留守在地牢周围,以防万一。 “那柄吟霜,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等秦晟缓缓道完,穆长闲急切地问出了心中最在意的问题。 相识至今,秦晟知道穆长闲特别关注有关柳子安的一切消息。 自然知道他看到那柄‘吟霜’会耿耿于怀,可他偏偏就是避开不提,等到对方露出焦急的神情,他才慢悠悠地道出关键。 这个人总是爱卖关子,坏得很。 “这个啊……”秦晟抱臂,扇骨一端抵着下巴,看着穆长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神情,愉悦地眯了眯眼,似非常享受。 穆长闲看他这副的模样,知道他是又欠收拾了,抿了抿嘴角。 心道,也不知道谁能治好他这‘毛病’。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威胁似地按下剑柄。 第75页 秦晟摆手失笑:“秦某太久没见过长闲兄那样的模样了,有些怀念罢了!”他‘刷’地打开折扇,带着笑意接着道:“别急呀,这就告诉你。……‘吟霜’是分头行动中的另一队侠士带来的。他们说,他们发现柳子安的踪迹时,柳子安已经重伤了柳子风公子,往主街的方向逃走了,没想到柳子安如此狡猾,周璇许久,竟跳进湖水逃走。他们再次失去了目标,就在泄气打道回府时,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喊住他们,手里高举着一把剑,刚开始大家还以为他是丐帮弟子,毕竟他们一向都是这样的恶趣味的装扮。可仔细一看,他右手上的剑赫然就是柳子安的‘吟霜’。一问之下,才知他只是个普通的乞丐,那柄‘吟霜’竟是他在地上捡来的。” “是这样啊……”穆长闲垂眸呢喃道。 秦晟又笑了声:“那个乞儿拿着‘吟霜’,说是如果要这把剑就要付他酬劳,把那些侠士们狠狠地敲诈了一顿。他们虽气,却也不能对一个普通人动手。” “噗。”柳秋安意识到自己笑出声,连忙捂住嘴巴,眼睛弯成月牙。 他当时把吟霜放在了显眼的街道上,(虽然不舍,却不得不这样做,他现在可不能将‘吟霜’佩在身边。) 本以为那些满天飞的江湖中人会‘意外’发现地上的‘吟霜’。 没想到最后却被一个乞丐捡走了。 穆长闲感觉到身边的人在发抖,连忙转头,却发现柳秋安笑得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穆长闲无奈失笑,轻拍他的背:“当真如此好笑?” 柳秋安举目望向他,残留笑意的眼眸含着晶莹水光,暖色的烛光映在上边波光粼粼。 他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穆长闲看着他,心头忽然似有一股清澈清香的桃花水流淌着。 此时,秦眠突然问道:“那影七呢?” “小眠……”秦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望向桌案上的药碗:“有奸细混入了影卫里,经过排查,可以确定至少有两个嫌疑人。” “其中一个莫非就是影七?”柳秋安又抱住穆长闲的胳膊,若有所思道。 “怎么会!”秦眠不信。 穆长闲抿起嘴唇,他见过影七几次,好像是几年前就开始跟在秦眠身边,是秦晟下达的命令……那个人的眉骨上有道细小伤疤的,若不仔细看恐怕没人会注意到。 “为兄没打算让你相信,可影七目前的确已经与风雨楼失去联系……”秦晟看着秦眠,似从他眼中得知了他心中所想,嗤笑了声:“没人会捉走一个影卫,如果有,那影七现在已经死了。” “……”秦眠张了张嘴又紧闭唇瓣,一张五官端正的脸紧绷着,突然他推开秦晟,钻进被窝里,撂下一句:“最讨厌兄长了!” 秦晟稳住身形,转身对穆长闲和柳秋安,苦笑道:“让二位见笑了。” 柳秋安一脸幸灾乐祸,穆长闲轻笑着摇摇头:“那就先告辞了。” 秦晟踱步到门口,为穆长闲和柳秋安拉开门板,道:“那就慢走不送。” 秦眠探了探头,冲秦晟喊了一句:“你也走!” 秦晟:“……” 走出房间的二人倚在栏杆上,看着秦晟灰头土脸地退到门口,背影落魄地关上门扉。 第八十章 我撞鬼了 三人在走廊上并肩走着,走廊很宽,柳秋安自三楼向下望着一楼的大厅,原本拥挤的人潮,此刻只剩三三两两的下人们。 “诶。”秦晟突然轻呼一声,继而停下对穆长闲道:“长闲兄,自上次一别,那个蝎手可有来骚扰过你?” 穆长闲回答道:“在桃镇交手一次。” “桃镇?” “嗯,之后就在也没有见到了。” “这个小乡镇可真不简单,秦宓也是在那里失去了踪迹,派出一半的风雨楼影卫也找不到丝毫线索。”秦晟右手执着折扇一下一下拍打着左手手心,偏着头似在思考。 穆长闲也认同般点了点头:“嗯,还发生两起命案。” “哦?这我倒是听说过。”秦晟看着穆长闲笑道。 “你什么没听说过?”穆长闲挑眉反问。 秦晟呵呵笑道:“关于你的宝贝柳公子,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若没遇见柳公子,我还真不知道当年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千蛊教教主已经退位了。” 柳秋安动了动耳朵,回过头对秦晟道:“你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对我坐上这个教主之位有很大的意见啊!” “哪有的事。”秦晟夸张地睁大了眼睛,胡话张嘴就来:“柳公子才华横溢,武艺高超,又写得一手好字。”他故意在最后两个字上边加重了语气,挑衅般弯起嘴角,就在柳秋安要跳脚之前,又接着道:“柳公子犹如谪仙的容貌,自是不必说了,方才就有好几位年轻侠士暗中窥视柳公子的美貌,只不过见穆大侠在旁,不敢上前搭讪罢了。” 穆长闲闻言,眉头一皱。 “你知道很多啊!”柳秋安道。 “我还知道更多。”秦晟悠哉地把玩着折扇。 “哦?” 秦晟微微一笑:“比如,柳公子今年二十有四。” 柳秋安:“你!” “秦某这是实话实说,说起来长闲兄与我一样也只有十九啊,你们两……”秦晟说着,发现柳秋安瞪着自己,顿时乐开怀地笑了,‘刷’地打开折扇:“你这样用力瞪我,秦某也不会少块肉!” 第76页 突然,穆长闲拧住他的臂肉,秦晟冷不防吃痛地低叫一声:“哎呦!” “少了没。”穆长闲道。 秦晟忙不迭点头:“命都快没了,柳公子当真厉害!” 柳秋安哼唧了一声,撇开脑袋。 穆长闲转而宠溺地揉了揉柳秋安柔软的头顶发丝。 秦晟揉了揉自己的受伤的手臂,又恢复一派贵公子的模样,摇着折扇,继续向前走去,偏头看着二人,想了想,用折扇掩着嘴巴,对穆长闲低声道:“长闲兄你这么宠着他可不行啊!” 穆长闲笑了笑:“我非他不可。” 秦晟沉默了一息,若有所思。 接着,又悠悠地叹了口气。 穆长闲奇怪地看着他。 柳秋安转过头看着他们两个,鼓了鼓腮帮子,不满地道:“你们在嘀咕什么啊?” 秦晟清了清嗓子,忙转移话题:“听说那两起命案是由月公子处理了,我的属下汇报说疑似柳子安所为。既然是柳子安所为的命案,江湖上竟至今未起风波?于是我写信向月公子询问详情,他回信说证据尚未确凿,为了避免引起无谓的恐慌,他就将这件事先压下了。你也知道,他最擅长平复人心了。” 穆长闲点了点头。 柳秋安听得糊里糊涂。 这时,三人已经走到了三楼楼梯口,秦晟收起折扇,站到二人面前,笑眯眯地道:“长闲兄是要去探望司寇世前辈吧?秦某要去探望一下柳子风公子,柳家主之前可是来过信,嘱托秦某多关照关照他的义子。” 看来,柳子安也借住在风雨楼。 柳秋安心道,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毕竟也算是我的侄子呀……寻个机会偷偷看一眼罢。 若是伤重了,二哥会担心的吧? 柳秋安敛目微蹙眉头,心中忧虑如同一团乱线。 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他抬头一看,看到秦晟笑眯眯的脸,暗道不妙。 又被这家伙下套了,他故意提到柳家主就是为了看我的反应吧? 可恶!这只狡诈的臭狐狸! 柳秋安狠狠地瞪了回去! 穆长闲看着互瞪的二人,扬了扬眉毛,一脸莫名其妙。 穆长闲与柳秋安回到二楼,重新来到司寇世的房门前,有三个小厮正合力抬出浴桶,柳秋安看到那黑乎乎的洗澡水,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连忙把脸埋进穆长闲的怀里,一股清香充溢鼻间,柳秋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得救般呼出一口浊气,没骨头似地摊到穆长闲身上。 穆长闲失笑,搂着他迈进房门。 司寇世此时正单手拿着布巾搓着头发,一身白色单衣,站在窗口不知再看什么。 皎洁的月光斜斜照着他高大的身躯,似察觉到身后动静,虽然待在地牢里,内力似乎全失。却也下意识地转过头,露出半边脸,眼神如鹰一般锐利,浑身突然散发出一股腾腾杀气。 他看清来者,那怖人的杀气霍然消逝。 他松了口气,转过身道:“师弟。” “嗯,师兄。”穆长闲颔首。 司寇世似没看见被穆长闲揽在怀中的柳秋安,一手抓下盖在头上的布巾,走到房中央的矮桌上,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把布巾丢在桌面上,晦气道:“师弟你来得正好,我刚刚撞鬼了!” 第八十一章 与我切磋 “方才沐浴时,突然有只……”司寇世瞥见穆长闲身前的人,突然一拍大腿,“哟!是你啊!” 柳秋安道:“哼!你谁啊!” 穆长闲道:“你们见过?” 柳秋安:“没有!” “哦……?”司寇世拖长音调,视线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挥手招呼二人坐下。 待二人坐好,司寇世问道:“诶?刚刚我讲到哪了?” “方才沐浴时。”穆长闲提醒道。 “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司寇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接着道:“方才沐浴时,突然有只野猫从窗户口跳进来,我一动它就盯着我叫。” 穆长闲颇为好奇:“为何?” “为何?对!我当时也是十分疑惑……但不过就只是个小猫,也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于是我没有理会。等我穿上衣服,去逗它的时候,才发现它真是脏透了,就把它拎起来,放盆里搓了搓。” “盆、盆里?就是刚刚抬出去的那个……”柳秋安花容失色,心道,那只野猫也太可怜了! 司寇世摸了摸鼻子,却见他把手伸进白色里衣内,竟然掏出了一只猫,朗声道:“先别管什么盆。你们看!这不可爱多了吗!” 说着,拎着猫的那只手,晃了一晃。 那只猫正拿肉垫搓着脸,毛色呈橘,憨态可掬。 不是长安还能是谁,二人皆陷入了沉默。 柳秋安:“……” 穆长闲:“……”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了?”司寇世疑惑道。 穆长闲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人,又转头对司寇世道:“多谢师兄,这是我与秋安的猫,名唤‘长安’。” “啊?”司寇世讶异地看了眼长安,随后把它放在地上,拍了拍它的屁股:“没想到啊……长安啊……啧,那它盯着我洗澡干什么!?” 长安冷不防地被他拍了一屁股,踉踉跄跄地向前,啪叽倒在穆长闲的腿上。 第77页 穆长闲抱起它,摸摸它的脑袋,对司寇世道:“许是也想沐浴罢。” 语罢,将它放进柳秋安的怀里,此时的柳秋安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一看到长安,忙把它紧紧抱住,呜咽道:“让你受苦了!呜呜呜!” “嘿?”司寇世挑了挑眉。 穆长闲看着柳秋安,不禁弯起嘴角。 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司寇世的腰间,“师兄你的断剑呢?你的内力难道也……” “自是被收走了。”司寇世摆摆手:“无妨!我被抓进地牢的日子也不长,想来过几日内力也就恢复了。” “嗯……”穆长闲沉吟片刻,从袖袋里拿出一瓣花瓣,递到司寇世面前,司寇世疑惑地接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冷色的月光洒在冷色的花瓣上,让人着迷,移不开眼。 “此为何物?” “师兄莫非忘了我们的赌约?”穆长闲微蹙眉头。 “嗯?”司寇世盯着花瓣,摸着下巴上的胡渣,忽然抑扬顿挫地啊了一声。 这时,柳秋安眨了眨眼,问穆长闲:“什么赌约啊?!” 司寇世哼哼道:“这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秘密!” 穆长闲道:“取得翡翠葛者,得桃花佳酿。” 司寇世啧了一声:“师弟你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穆长闲只是笑了笑。 柳秋安歪着脑袋,努了努嘴:“桃花酿?就是个酒啊?” “此言差矣!”司寇世来了兴致,调整了一下坐姿,道:“这桃花酿可是明月山下鸿雁镇里酒馆的绝品,每年也就拿出两壶!不过啊,保证你喝一口就飘飘欲仙!” 柳秋安听着听着,睁大了眼睛。 “鸿雁镇去过没?”司寇世见他一脸向往,哈哈大笑:“看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就知道一定没有去过!” 柳秋安蹙起眉头,瞪着他,道:“哦!” “嘿?” 穆长闲笑着打断了他们:“好了,师兄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告辞了。” 说着,便起身了。 “略~”柳秋安吐了吐舌头,从司寇世手里抢过翡翠葛,撂下一句:“记得献上桃花酿!” 司寇世伸手抓了个空,懊恼地单手捂住脸,接着手掌上下挥动,驱赶道:“走走走!” 穆长闲已经走到了门口,此时轻笑着摇头,两个丧失内力的人在较什么劲啊。 柳秋安开心地朝他跑来,一手抱着长安,挥动指间散发冷冷光晕的翡翠葛。 这时,有人运着轻功从楼上翻下,猛地推开刚关上的门,在门口高声道:“司寇大侠!请你与我切磋!” 原来是柳子风,他赤裸着半边健硕的肩膀上绑着洁白的纱布。 好在穆长闲及时拉过柳秋安,不然准要被他撞飞。 屋内的司寇世似乎在喝水,被吓得猛咳了几声,哀嚎道:“你……怎么哪都有你这臭小子啊!?” “请你与我切磋!”柳子风重复道,强势地跨进房间。 柳秋安望着一度混乱的屋内,好奇地抬眸看着穆长闲,想要得知这其中的缘由。 穆长闲弯起双眸,揽过他的腰往后跃,二人缓缓落到大厅的地板上。 稍后,只见大门处掠出两条一白一红的人影,厅中人只觉清风拂过。 第八十二章 假装生气 明月当空,他们坐在风雨楼的最高处。 长安在卧在柳秋安的腿上呼呼大睡,柳秋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它的毛发。 西边的远处有一座青山静静伫立,在它的半山腰处有一点渺小的火光忽闪忽现。 穆长闲正盯着出神,柳秋安突然凑到他耳边喊了一句:“喂!” 穆长闲吓了一跳,转过头,却看见一张放大的美丽脸庞。 柳秋安盯着他,眨了眨那双盈盈的眼眸:“你就是为了桃花酿才潜入魔教的?” 穆长闲还未从那震耳欲聋中缓过神来,看着他茫然的模样,柳秋安抿唇而笑。 “嗯?”穆长闲揉了揉左耳。 柳秋安哼了一声,假装生气,扭头抱臂道:“我还以为这背后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呢,真是没劲!” “你这个小脑瓜里到底装得是什么呢?”穆长闲弯起嘴角,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嗷……”柳秋安轻呼一声,赌气道:“反正装得不是你!” “哦?”穆长闲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倾身上前:“我的脑里装得可都是你。” 眼见身体越贴越近,从对方身上扑来的气息愈加浓烈,柳秋安手忙脚乱地推开他:“不害臊!” “喵!” 长安受惊,从他怀里跳出来。 穆长闲手疾眼快将它拎住,另一手把柳秋安环进自己臂弯里。 把长安塞回他的怀里。 柳秋安哼哼唧唧地抱住长安,心安理得地把穆长闲当成自己的靠垫。 望着挂在天际上的清冷的明月,心情忽然变得惆怅。 “想什么?”穆长闲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 “想你……”柳秋安回神,故意拉长音,“想你是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把我装进那里的。” “就在禁地前的那回眸一望。” “一见钟情?我才不信!柳秋安扳着手指,振振有词道:“那时你还点我哑穴,还拿匕首威胁我,还掐我腰!” “当时是没发觉……自己竟爱你爱得这么深。” 第78页 “油嘴滑舌。” “你不是喜欢听吗?”穆长闲笑道。 “……”柳秋安扑地反身,抱住穆长闲的脖子,手脚扑腾道:“胡说八道!” 长安迅速跳到青瓦上,才没被挤成猫饼。 穆长闲抱紧了他,在他耳畔边低声笑道:“好,我胡说八道。” 长安冲二人不满的喵了一声,便踱着小碎步,动作敏捷地从一层层的屋檐上飞掠而下。 它跃到第一层的屋檐之上,惬意地晒着月光,舔着自己的毛发。 屋檐之下,隐隐约约听到有两人正在交谈的声音。 “是这样啊……” “嗯,关于今天这件事,大哥你……” “阿晟,你呢?” “嗯?大哥要说什么?”秦晟微笑着问道。 二人似乎碰巧在门口相遇,秦枫涯站在门外,而秦晟站在屋内。 “你有什么想法?”秦枫涯道。 秦晟苦笑道:“哪容得我有想法啊。” 语罢,秦枫涯垂眸,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秦晟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捏着扇柄的手却收紧了几分,他问道:“大哥,你呢?” 秦枫涯看向秦晟,拍了拍他的肩膀,牛头不对马嘴地冒出这么一句:“这些年,辛苦你了。” 秦晟摇了摇头:“为家族付出,怎么会辛苦……” “我知道……我很清楚。”秦枫涯摆手打断他的话,又突然顿住,负手长叹道:“也许吧……” “关于那个地牢,大概就是父亲所为吧……” 秦晟稍稍有些惊讶,却听秦枫涯自顾自地接着道:“也许小宓失踪就是父亲想要取回风雨楼的所做的手笔……” 太阳穴在突突跳动,秦晟没想到倍受秦家主厚望的秦枫涯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捉襟见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抱歉,说了莫名其妙的话。”秦枫涯失神落魄地笑了声,“突然有些不适,我就先回房了。” 秦晟目送秦枫涯转入楼梯拐角,心里琢磨着他在打什么算盘。 忽然,身后一声风动,有一道沧桑的声音随风传来:“找到他了。” 声音又立马随风而逝。 竟这么快就有了消息,秦裴波啊,秦裴波啊,是你太疏忽大意,还是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秦晟最后看了眼已经空荡荡的楼梯,转过身,看向月色之下的陈伯,微微一笑:“还不快‘请’他来‘喝杯茶’。” 话音一落,又是一声风动。 陈伯已经消失无踪。 秦晟想了想,跨出门槛,从屋檐下的阴影走向月光照耀之处,凝视着夜幕上的明月。 突然有感吟道:“今夜明月人尽望,……” 屋檐之上,长安撅起屁股,瞄准了方向,扑地纵身向下跃去。 右肩突然一重,秦晟诧异地侧头看去,什么都还没看到,先蹭到毛茸茸的毛发,而后有细碎地喵呜声黏腻地钻进耳朵里。 同时还有踩踏在青瓦上的脚步声。 秦晟抬头寻声望去,却见柳秋安双手撑在屋檐上,怒气冲冲地看着这边。 穆长闲在他身后,揽着他的腰不让他掉下去。 “秦晟!” 柳秋安喊道。 秦晟感觉不妙地挑了挑眉。 “你又想偷走我跟穆长闲的猫!!” 秦晟收回视线,失笑道:“这……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语罢,用扇骨一端轻点了下长安的脑袋。 长安在他的肩膀上欢快地喵了一声,用自己的小脑袋不断地蹭着他的扇骨。 第八十三章 请你喝茶 夜半深更,藏于数幢阁楼之后的一处幽静庭院里,一点摇摆不定的灯火透过窗纱,暖色的光线散落在门前冰冷的石阶上。 忽然,有一人踩破这一地寂静,一个瘦弱男人的影子挡住了从窗纱后透射来的光线。 那人怀里抱着一个方形的槐木匣,一双精光的眼睛快速地巡视了遍周围。 接着,他敲响了面前的门。 “谁?!” 屋内有一人低喝道。 那人忙道:“有人送来了一样东西,说是给秦家主您的!” 那下仆语罢,不着声色地侧耳听着屋内动静。 屋内窃窃私语着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看来里面不止一人,那下仆转了转眼睛,心道。 正当他沉思时,面前的门开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人,下半张脸被严严实实地遮住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想必是个影卫,他抱着木匣,心里下了结论,抬脚迈入屋内。 除去守在窗边、在屋梁之上的十几个影卫,屋内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此座宅邸的主人,姓吴,名富贵。 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大腹便便穿金戴银,双颊上的两抹因醉酒而出现的高原红,显得他春光满面。 另一个正是畏罪潜逃的秦家主秦裴波。 他负手站在桌案后,神情憔悴眼神却是犀利,龄已四十五直至今早还保养得当一头乌发,现在竟霜白斑驳。 白日里,不还挺神气的吗?下仆在心里撇了撇嘴,快步来到桌案前,诚惶诚恐地奉上手中木匣:“秦家主。” 秦裴波还未有所反应,吴富贵便腆着脸道:“秦兄,这大半夜的会是谁特意送礼过来?” 第79页 听到那句‘秦兄’,秦裴波厌恶地动了动嘴角,笑道:“谁知道呢。” 我身处此地的消息,未告诉任何人,怎么会有人送来一样木匣?秦裴波揣揣不安地想着,却没有伸手接过木匣的意思。 下仆俯身举着手中木匣,就算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面前有道犀利的视线正死盯着自己。 似乎听到了什么,他动了动耳朵,那张穷酸的脸上稍瞬过一抹笑意。 举着木匣的双手手开始发起抖来,秦裴波见状,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 “拿来吧。” “诶!”吴富贵闻言,立马狗腿地应道。肥胖的身躯绕过桌案,看着下仆越抖越厉害的身体,眼看着木匣仿佛时刻都会摔到地上,吴富贵三步并两步向前,掴了他头一掌,叱喝道:“狗东西!” 同时,另一只手去拿木匣。 下仆被他掴了一掌,猛地向右边踉跄,木匣从他手中摔落。 吴富贵瞪大了眼,忙去接。 ‘砰’ 木匣终究还是撞到地上,里面的东西咕轮鼓轮地滚了出来。 吴富贵定睛一看,与地上头颅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骇得倒退撞翻了身后桌案。 “啊啊!什么、什么鬼东西!!” 秦裴波退了数步,躲开翻来的桌案,看到地上从木匣子里滚出来的头颅,也是惊愕地瞪大了眼。 屋内空气沉闷,暖色灯火铺满地板,于此刻就像是头颅流出的血液。 秦裴波认出了头颅的主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秦季……!”这正是秦氏影卫队伍里担任队长的秦季,前些日子被他派去刺杀秦晟,至今未归。 没想到……没想到……竟然被!是谁!?还有地牢之事!究竟是谁!! 正在他极其愤怒之时,门板突然被强力劈开,藏于屋檐的影卫纷纷现身落在地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秦裴波护在安全之处。 同时,门板碎成几块伴着碎屑飞出去的一瞬间,灯火忽然熄灭,屋内猛然陷入黑暗。 秦裴波捏紧袖中暗器,耳观八方。 却听死寂一般的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骨头磨着骨头而发出的声音。 门外却依旧是空无一人。 秦裴波稍松一口气,却又被突然响起的衣裳撕裂声吓得悬起一颗心。 是谁?会是谁? 青鹤柳氏?莫非他还对当年柳子安一事耿耿于怀? 额头渗满了冷汗,视线即将适应黑暗。秦裴波闭上眼,一声刀剑划破空气的声音骤然响过,秦裴波刚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面前已然多了一张男人的脸。 “你……” 喉间触碰到了冰凉的匕首。 面前高大的男人身着的正是方才下仆的衣服,身体和脸却已经不是下仆的模样。 是什么时候? 秦裴波突然目疵欲裂——缩骨功易容术! 不过一念闪过,袖中的暗器已被尽数缴落,男人挑了挑嘴角,匕首快而狠地抹过他的脖喉,与此同时屋内忽然多出十几名黑衣人。 秦裴波内力聚于掌千钧一发之际拍向面前的男人,自己也被震飞重重撞到背后的墙壁上,墙壁裂开几道缝隙。 匕首还是割到了脖喉,那如鬼魅般的男人受到牵制,秦裴波捂住脖子上汩汩流出的鲜血,惊恐地扫视屋内。 却见那群黑衣人的招式皆是秦氏的招式却又有别于秦氏,一个人的名字从心头掠过,秦斐波狠狠道——秦晟! 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影一除掉一个一个拦在他面前的人,余光突然瞧见几条人影从窗口掠过,右手用力将匕首刺入敌人的胸膛,喊道:“陈伯!” “去吧。”混乱之中,一道沧桑的声音清晰有力地响起。 影一得到答复,便立马去追逃跑的秦裴波。 第八十四章 你别敲啦 此时,已是寅时。 夜深露重。 柳秋安紧了紧身上的被褥,将小半张脸都埋进了温柔的被褥里。 “唔……” 长安窝在他身边,毛茸茸的身躯起伏着,原本的被鞭子抽出来的伤痕在秦眠的照料之下,渐渐好转。 室内充溢着香甜的糕点味。 柳秋安在睡梦中吧唧吧唧着嘴。 突然,窗口传来两下叩击声。 ‘叩’ ‘叩’ 柳秋安翻了个身。 过了一会儿,叩击声再次响起,又是两下。 “叩” ‘叩’ “穆长闲……”柳秋安嘟囔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唔……” 窗外的人开始锲而不舍地叩击着窗户。 柳秋安在被褥里闷闷地哀嚎一声,窗外的叩击声依旧如雨点般密集传进屋内。 毫无停歇的意思。 他猛地掀开被褥,长安一声凄厉喵呜被他埋进了被褥里,胡乱扭动猫身。 柳秋安闷闷不乐地紧抿着唇瓣,他终于想起穆长闲已经去地牢哪里接班了。 那令人烦躁的叩击声还在不间断的传来,柳秋安顶着杂毛乱飞的头发,将挣扎的长安从被褥里挖了出来。 “来了!来了!别敲啦!” 叩击声果然戛然而止,柳秋安抱着长安挪下床,又挪到了门板前,打开了门。 可门口根本没有人,柳秋安揉了揉眼睛,咕哝道:“什么嘛……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别让本教主捉到你……” 第80页 “喵~” 说着,关上了门,迷迷糊糊地又想躺回床上,结果在半路睡着了。 刚与周公碰了个面,那叩击声又响起了。 柳秋安惊醒,盯着地上清如水的月色,懵了好一会儿。 反应过来,忍无可忍道:“谁啊!” 柳秋安从地上爬起来,撸起里衣袖子。这时,听到有人小声道:“是我……” 仿佛有人在脖颈边轻声细语,柳秋安汗毛直立。 “我怎么知道你是个什么鬼啊!” “我……就是我呀!我是那个!哎呀!” 柳秋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窗棂后有个人影,他抱着好奇和疑惑踱步上前。 窗外的人似乎还在为怎么解释而烦恼,支支吾吾着说不个所以然来。 柳秋安推开窗户,‘砰’一声。 “啊!”窗外的黑影发出一声哀嚎,柳秋安看着他奋力地扒着窗沿,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惊起在树上休憩的鸟儿。 柳秋安连忙捂住自己嘴巴,肩膀抖似筛糠。 “……”黑影爬上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颇为委屈地拉下覆面的黑巾,“教主……” “是你啊……”看清来人,柳秋安清了清嗓,“早说呀……真是。” 长安又窝进了被褥里,柳秋安坐在桌前,倒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桌面上被牛皮纸里里外外严严实实包着的一样东西。 柳秋安闭上眼睛,扬起鼻子,嗅了嗅,甜腻的味道从牛皮纸内渗透而出,芳香不减地钻进他的鼻腔内。 右护法关好了窗户,坐到他的对面,看着自家教主仰着脑袋一脸沉醉的模样。 心中诧异:“教主这是在干什么?” 右护法不得其解,瞅着柳秋安,也学着他仰着脑袋。 柳秋安倏然睁开眼,一双明眸似有星辰闪烁,——这是红豆糕的味道!绝不会错! 柳秋安想着剥开一层层带着糕点余温的牛皮纸,无意间瞥了眼坐在对面的自家的右护法。 “……”看着他仰着头一副宛若弱智的模样,柳秋安没眼看地收回视线,把一张牛皮纸揉成团团,砸到他脑门上,“什么毛病啊,你!” 右护法猛然清醒,偷偷地撇撇嘴:“还不是教主你这样做,我才会这样做啊……” “反了你了!”柳秋安又揉了一张牛皮纸,举到头顶,作势要丢过去。 “诶!”右护法连忙抱头,“属下错了!错了!错了!” 柳秋安哼了一声,收回手。 就在右护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柳秋安手疾眼快地再次举起手,将纸团丢到他脸上。 在右护法的一声哀嚎之下,柳秋安看到了里面的一张捏起里面的红豆糕,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唔!” 一股清香瞬间充溢口腔,他眯起眼睛,又咬了一口。 右护法低着头,突然发现地上有张折叠的信纸:“教主,那是你的信吗?掉地上了。” “什么?”柳秋安也低下头,果然发现有张信纸,右护法已经将它捡起,放在桌上。 肯定是穆长闲临走前,留下来的信。柳秋安心里没由来的冒出这样的想法。 他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回原处,摊开信纸,开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他的秋安 他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回原处,摊开信纸,开始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信纸上竖着写着寥寥的八个墨字——心处南国,愿君采撷。 柳秋安呆呆地看着纸上端正的墨字,嘴里的红豆糕仿佛开始发热。 右护法好奇地探头去看,看到信上内容,感叹道:“呀,穆大侠还挺肉麻的嘛~” “不准看!”柳秋安连忙把桌上的信纸揣进衣襟内,随即欲盖弥彰似地拍了拍桌子,对右护法道:“秦宓救出来了没!” “哎呦……”右护法小声地惊呼了一声,“我的教主啊,你轻一点!我们现在可是‘地下行动’啊!嘘!” “哼,快说。”柳秋安轻哼一声,摸了摸胸膛的位置,冰凉的纸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他却觉得此刻心头炙热无比。 “就……就……”右护法支支吾吾,看到教主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忙不迭地如吐玉珠般道:“待属下赶到时,秦宓已经被人救走了,救秦宓的人是一个背刀的男人和两个负剑少年,属下躲在暗处辅助他们逃脱慎诗之的手下的追捕,最后一路跟踪他们,发现那个背刀的男人正是慎周。就在前几天的凌晨,听他们商量之后该如何,那两个少年中的其中一个少年说什么‘大师兄不靠谱,要去找二师兄帮忙。’慎周问了句‘你们的二师兄是谁?’正当少年要回答时,属下就被慎周发现了。”右护法泪眼汪汪:“……若不是属下躲得快,下辈子就不能为教主你卖命了!” “……好啦,好啦。”柳秋安把穆长闲给他做得红豆糕掰下一小块,放到右护法手上:“喏,这是奖励。” “嗷!”右护法开心地吃下去,糕点下肚,突然又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抓了抓后脑勺,还是不知道,干脆把这种感觉甩到一边去了。 “看他们那几日的路程和言语间的信息,属下猜测他们应当是要去幽州。”右护法道,“于是属下特意加快速度,想着赶在他们前面在幽州等着,没想到他们真的来到了幽州,落脚处正是这座燕回城。” 第81页 柳秋安把手上剩余的糕点,全部塞入嘴里,腮帮子鼓鼓的。 眼睛向上看着,转了半个圈,“他们时候到这里的?” 右护法不假思索:“方才不久。” “……嗯?” “属下见他们入城,想着教主此时也在此城的风雨楼内,就迫不及待地想来禀告教主!路上本来还想着穆大侠会在教主身边守着,我该如何与教主会面。没想到碰巧看见穆大侠从风雨楼里出来。”右护法道,“虽说,秦楼主邀请我进去坐坐,但身为一个有素养的暗探,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秦楼主的邀请,还是从风雨楼后边绕过来啦。” “哦。”柳秋安点了点下巴。 突然,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你……你、你被秦晟发现了??” “呃……”右护法想了想,慎重地点了点头,“嗯!” “你这个笨蛋!”柳秋安从凳上跳起来。 “哇啊~教主饶命~”右护法四处逃窜,“秦楼主难道不是我们的人嘛!” “谁跟你说的!”柳秋安痛心疾首。 “呜~”右护法举手投降。 这时,门外突然灯火大亮,许多人纷纷从屋内出来,他们的人影映在雕花门扇上。 影子如清泉里的鱼一般从门扇上游过。 柳秋安奇怪地眨了眨眼,前去打开门扇,众多江湖人士从他眼前掠过。 “诶,这位侠士,且慢。”柳秋安伸手叫住一个人。 同时,一阵烟火窜到天上砰然炸裂的声音从风雨楼外传来。 而另一边,青山的某一处,穆长闲垂首看着被火光照耀得生机勃勃的杂草,百无聊赖地用靴底辗着一颗小石子。 余光突然撇到一抹亮光,心有所觉得抬头望去,看到打碎寂静夜幕的烟火。 地牢之上的人们也注意到了天边异样,却是不解其意,毕竟他们事先没有约定什么信号弹。 当淡黄的烟火在天际消散。 穆长闲已经运着轻功,踩过树梢,来到了山脚下。 速度不减地朝风雨楼而去。 这烟火正是以前就与秦晟约定好的信号弹。 夜风凛然,刮过脸庞,不知风雨楼那边发生了何事,他此刻最担忧的便是他的秋安了。 第八十六章 段无凌呢 近几日,天气变化无常。 穆长闲疾行在青瓦之上,在黑夜里划过一抹白色的身影。 天边开始轰鸣阵阵,像是被闷在夜幕之后,雷鸣声低沉得令人不快。 像是快要下雨了,穆长闲这样想道。 跃到另一幢房屋之上,却突然顿足不前。 前方的黑暗里赫然站立着数十位装扮颇为江湖的人。 穆长闲按下剑柄,目光扫视过周围的地形。 对方来者不善,看样子像是早已在此等候许久,若是在这开战,必定牵连众多无辜之人。况且缚手缚脚,对我也不利。 想着,穆长闲向后迈动脚步,同时拦截他前路的人,悄无声息且毫无预兆地一拥而上。 穆长闲后翻跃回先前的房屋,眼睛瞄到他们腰间的红绳木牌,不禁苦笑道:“又是这样,你们是想赢得螭吻会的比赛,还是在为某个人卖命,而特意加入螭吻会掩人耳目?” 当然,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 接他话茬的只有划破空气的利器声。 穆长闲也没想着会有人搭理,动作灵活流利地躲过一个又一个招式,瞅准机会,轻轻松松破开重围。 他此刻无意取人性命,脑海里满满地只有柳秋安一人。 “长闲……救我……” 气若游丝的声音唤着亲昵的昵称,穆长闲再次停下脚步,侧头朝发出声源的地方望去,“……” “长闲……” “秋……”穆长闲倏然睁大了眼。 一袭红衣艳艳,容貌胜过天边皎月,除了柳秋安还能是谁? 柳秋安气息虚弱,倒在小巷折角处,像是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穆长闲面露忧色,拐进小巷。 突然,就在柳秋安身旁出现一名遮掩了面容的黑衣人,他暴力地将毫无抵抗能力的柳秋安横在肩头。 就在那人碰到柳秋安的一瞬间,穆长闲已经拔出长剑,瞬息间来到那人面前。 那人似没料到,堪堪躲开,左臂被锋锐的剑刃划破一道长长的口子。 很显然,穆长闲担心误伤柳秋安,不得不减弱了剑势。 穆长闲蹙起长眉:“放开他。”黑衣人看上去似有些犹豫,不过眼神交汇的时间,紧追在身后的那群数十位蒙面人已经迅速围住了身处狭窄巷子里的穆长闲。 眼看黑衣人挟持柳秋安,借着夜色朝远方掠去。 加之,纠缠不休让他止步不前的数十位蒙面人,穆长闲心头抑不住的狂躁,那艳艳的红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焦急之下,体内内力乱窜。 控制不住地全往长剑上涌,剑气暴增,剑刃向左挥去,瞬间重伤飞去一片蒙面人, 离得最近的人被剑气震裂内脏,余势不减地撞塌坚硬的白墙,一丝声音也来不及发出,便永远倒在了废墟之中。 嘴角溢出鲜血,穆长闲顾不上抹去,便急忙循着黑衣人逃去的方向追去。 天边开始淅淅沥沥下起绵绵细雨,速度太快,一不小心就会有雨滴跑进眼睛里。 第82页 此时,他已离风雨楼越来越远,内心的焦急因为这缠绵雨丝的缘故变得十分焦躁,终于在山麓一处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欣喜若狂,抹去嘴角的鲜血,如孤鸿一般朝前方掠去他来到那处山麓,四处张望,却不见了那抹艳丽身影。 真是怪哉,难道心急之下出现了幻觉? 穆长闲闷闷不乐。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树叶被踩踏之声。 穆长闲猛然转身,将剑横在来者的脖颈边。 黑夜里,柳秋安眨着一双桃花眼,仰着下巴,视线从穆长闲脸上移到那柄寒光凌冽的剑上:“是我啊……长闲。” 穆长闲慌忙收回长剑,伸手细细检查他的脖颈:“对不起,有没有伤到?” “我没事,那个人被我解决掉了。快,跟我来。” 柳秋安握住穆长闲的手腕,钻进树林里。 “去哪?”穆长闲被他拉着跑,看着他瘦削身体,不解地问道。 “嘘!”柳秋安停下脚步,转身对穆长闲弯起双眸,绵绵细雨润湿了他额前的头发,“我们先躲一躲。” 这里?穆长闲拉回他,不赞同道:“太危险了。” “那去哪?我可不想去风雨楼。”柳秋安贴紧,伸出双臂绕住穆长闲的脖子,笑道,“再说了,这可是跟我独处的好机会。” 穆长闲抬手抚摸他的头发,就在指尖触碰到他的头发时,动作突然顿住。 眼前的人拥有与夜色一般乌黑的头发,穆长闲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树杈犹如恶鬼在张牙舞爪,树叶飒飒声和雨水沥沥声似乎是从地狱传来到人间的低语。 “怎么了……长闲。”柳秋安握住他停在鬓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嗤嗤笑道。 他什么时候会这么亲昵地喊我了? 穆长闲这才察觉到面前这个‘柳秋安’的诸多不对劲之处。 想罢,他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说的也是,不过你怎么从风雨楼跑出来了?我为你做的桂花糕吃了么?” “嗯?”柳秋安歪了歪头,“桂花糕……吃了。” 穆长闲沉默良久,倏然绽开笑容:“味道如何?” “味道……”‘柳秋安’伸出小巧的舌头舔了舔唇瓣,对着穆长闲意味不明地嫣然一笑。 润湿的发丝紧贴他的微酡的脸颊,为他更添几分媚色。 穆长闲眸色一暗,猛地推开他,未归鞘的长剑再次挥将上前。 剑刃划破雨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挟一股强劲的内力朝‘柳秋安’的脖颈抹去。 ‘柳秋安’扬了扬眉毛,轻盈地跃到树上。 落空的内力化作强风,从林间深处袭去,从横交错的树梢彼此影响颤巍个不停。 你易容成他,究竟有何目的?穆长闲道。 “易容?”‘柳秋安’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 天边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此间树林, 穆长闲握紧剑柄,蓄势待发。 他的笑声嘎然而止,凝视着地上的穆长闲,不紧不慢地伸手从衣襟内拿出一张面具,:“该叫你穆长闲还是段无凌呢?” 语罢,面具已经戴在他的脸上。 面具上纷飞的蝴蝶在暗夜淫雨里宛若鬼魅化身的蝙蝠。 穆长闲:“……” 在夜幕后隐忍许久的雷声,在天边轰然炸开。 第八十七章 小机灵鬼 不久前。 柳秋安和小右一起躲在二楼的柱子的后面,探出头往下瞅。 只见大厅内,众人簇拥在秦晟身后,对着地上一具尸体,窃窃私语。 而大厅接近大门的另一边,正是风尘仆仆的慎周,他横抱着一名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年,身后站着两名负剑的少年。 从柳秋安二人的方向,正好可以看见裹着黑色斗篷的少年露出来的一张苍白的小脸。 “秦宓?”柳秋安猜测道。 右护法点头。 柳秋安又将视线落在中央的一具尸体上,尸体旁边一名赤裸上半身的男人带着三排影卫乌压压地跪下一片。 影一垂首禀报:待属下赶到时,秦家主已经断气许久。头颅被人从后穿透,经脉俱断,舌根也不知去向。凶器正是这片树叶。 秦晟默然不语,目光在影一手里沾着鲜血的树叶上扫了一眼。 秦枫涯呆滞地望着地上的尸体,许是事发突然,连衣裳都未顾得上穿上,仅仅披着一件玄衣就出来了。 相反,他的身旁的秦晟却是穿戴整齐,连腰间的应龙玉环都未卸下。 “咦?”柳秋安轻呼一声。 “怎么了,教主?” 柳秋安扬了扬下巴:“你看,让秦裴波致命的伤口只有头骨。” “恩?这……”右护法不解。 柳秋安解释道:“白日里也有一人如此死去。” “连环作案!?可查到凶手了?”右护法忽然兴奋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 柳秋安默然片刻,道:“那凶手就是‘柳子安'。” 雷声闷闷地响着。 二人浑然不觉,右护法呆了呆,皱起眉头:“哈?” “你可还记得桃镇两名百姓被‘柳子安'杀害的事?” “属下记得,那两名平民就连舌头都被割去了。”末了,右护法又痛心疾首地补上一句:“教主你怎么能干这种事?!” 第83页 “狗屁!”柳秋安狠狠拧了把他的大腿肉,凶道:“我为何要亲自干这种事?让你去干不就好啦!” “不是教主你说凶手就是……”右护法呲牙咧嘴地揉着大腿肉,说到一半,突然止住,左右望了望,才放低声音接着道:“柳子安的吗?” “当然是一个冒牌货做的!” “哦~”右护法松了口气,问道:“那人是谁?” 柳秋安抿了抿唇角,目光重新投向大厅:“今日我与他交过手,他的剑法招式与五年前的我相差无几,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传说有一种蛊,能凭种蛊者的心意改变受蛊者的容貌。虽是传说,但慎诗之蛊术精湛……不可小觑,那冒牌货的脸有可能就是我的样子。总之,你通知小左他们,日后需谨慎行事,遇见我一定要对暗号。” “属下遵命……不过教主你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 “……”柳秋安啧了一声,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撇开头哼唧道:“本教主心中自有数!” “哦。” 秦裴波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那群乌压压的影卫凭空消失了一般。旁边只站着黯然神伤的秦枫涯,他正从慎周怀里接过他的四弟秦宓,躬身道谢,慎周连连摆手,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两名负剑少年倏地跑到秦晟身边,身高稍矮的揪住他的衣摆,高的少年静立在一旁。 “他们在说什么?”柳秋安用胳膊肘捅了捅背后的小右,“就是那两个少年。” 小右沉吟片刻,底下艰难地重复道:“二师兄在哪……太好了……” “看来这个二师兄对他们而言很是重要啊。”柳秋安转了转眼珠,“啊,那枚应龙玉佩还在吧?” “在的!”说着,右护法从怀里掏出一枚应龙玉环,“教主可是又有新计划了?” “你的轻功乃是我亲自教授,只有你可以悄无声息犹如出入无人之境。我要你将它放到慎氏里,再将这里的江湖人引到慎氏去。” 右护法听着柳秋安简单粗暴的计划,往怀里塞回玉环,神色凝重道:“看暗探来信,慎氏虽然看上去风平浪静,里面却是风声鹤唳,他们的信都是由蝎手孙常带出来的。” “刚刚是逗你玩的。”柳秋安嗤嗤一笑,“总之把玉环放在慎诗之的马车上,嗯……罢了,随便哪里都可以,只要与他有关。” “哦!”右护法右手握拳捶在左手心上,“教主你这是要嫁祸?” “什么嫁祸!本来就是他干的!” “嗷。”右护法又抓了抓头发,疑惑道:“既然要嫁祸,那之前为何要救秦宓呢?” “本来是想救出秦宓让他说出抓他的人是谁,可……”柳秋安脸色一黯,道:“看秦宓如今慎诗之很有可能已经用蛊将他的记忆抹去了。” “糟糕透了,如果东方长老在,就不用忧心蛊虫之事了……”右护法嘀咕道。 柳秋安回想起被前魔教教主东方昀翻来覆去扎来扎去折磨的五年,不禁打了个冷颤,心中暗自道,还好不在。 右护法捶胸,信誓旦旦道:“嫁祸……啊!不,揭开真相这事,就放心交给属下吧!” 大厅内,人群未散,唇枪舌剑,气氛紧张,似乎在讨论秦裴波的死因。 柳秋安收回头,背靠柱子,身边的右护法仍是一副热血上头的模样。 柳秋安鼓励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里,他愕然道:“下雨了?” 话音一落,天边轰然炸开雷声,震耳欲聋。 在体内蛰伏的蛊虫像是被彻头彻尾唤醒,柳秋安猛然攥紧右护法的肩膀。 “啊……好痛哇,教主……”看到柳秋安苍白的脸色,右护法低声呼道:“……教主!” 两股势力不同的蛊虫在体内相互制衡,其痛楚犹如凌迟重辞。 右护法看了眼大厅里的人,立马把柳秋安带到房里去。 门板关上不久,就有一人从楼梯的转角处走下。 腰间佩着看上去就是上上品的宝剑,往上看,是丰神俊朗的脸庞。 十七六岁的模样,却有着一双犹如刀刃般的眼神。 原来是柳子风。 他翻开右手手腕,手心里攥着轻薄的面纱,上边的两串坠饰,垂落在他手侧,波光粼粼,映入眼眸里。 以他的耳力,显然将方才一切听进了耳里。 第八十八章 藏起来了 右护法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道:“教主,我带你走吧!” “不行,”柳秋安垂首,如梦呓般喃喃:“穆长闲……” 一道残影从青瓦上掠过,有一人悄无声息地在雨帘中穿行,又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窗棂。 那人从窗口翻进屋内,反手关上窗棂,湿润的月光恋恋不舍地从他宛若白玉雕刻的脸上离去。 偷溜进来的冷冷夜风把司寇世惊醒,他看向来者,愕然道:“师弟,你爬错窗了吧?” “师兄,借我一件衣裳。”穆长闲边走边脱下沾上鲜血,湿漉漉的外衣。 司寇世掀开被褥,吹了声口哨:“我哪来的衣裳啊!?要是不介意,身上这件脱下来给你?” “好。”穆长闲应道。 司寇世彻底哑声了:“……” 穆长闲换上司寇世的衣裳,听到门外忽远忽近,模糊的谈论声。系腰带的手一顿,偏头问道:“楼内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84页 司寇世拉过被褥,闻言摆摆手:“反正不是什么好事,睡觉,睡觉!你快回去吧!” 穆长闲系好腰带,轻笑道:“我会叫人重新拿件衣裳给你的。”说罢俯身拿起佩剑,重新走向窗棂,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转身问道:“师兄,你为何会被抓进地牢里?” 司寇世窝在被褥里,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那就劳烦师兄长话短说。”穆长闲挑起一边眉,又回到床榻边。 司寇世深呼吸后咬牙切齿道:“你很急啊?!” 昏暗的房内,穆长闲双眸点星,眼神坚决。 司寇世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被褥坐直上身。 他想了想,接着用无可奈何的语气,对穆长闲道:“总之,就是闲来无聊,去凑凑热闹而已。哪里想到误入了’贼窝‘?既然都被囚禁了,我就想看看他们到底想把牢内的人带到哪里去。” ”他们是谁?“ ”我要是知道,我还躺在这干什么?“ 穆长闲敛下眼睫:“我想也应是如此。” “你呢?一个人半夜满身血腥的回来,干什么去了? 穆长闲眸色一黯:“说来话长,就不说了,师兄还是早些恢复内力罢。” …… 柳子风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挪到柳秋安的房门前,他攥着面纱,盯着面前的门板,踌躇不决,似乎要将门板盯出一个洞来。 屋内,躲在衣柜里的右护法探出一颗脑袋,下巴点了点印在门扉上的人影,小声道:“他到底进不进来啊?” 柳秋安:“鬼知道他在想什么啊! 两人小脑袋凑在一起,猜测柳子风在门口干些什么。 心口还有一阵一阵的刺痛,柳秋安想着早点打发柳子风,在穆长闲回来之前,将内息调整好。 于是他把右护法的脑袋摁回衣柜里,自己小跑着去开门了。 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柳子风心里吓了一跳,慌忙把面纱藏在身后。 “有什么事吗?”柳秋安问道,见柳子风翕动双唇,他又补上一句:“穆长闲不在屋内。” “不是,我……“在柳秋安注视下,柳子风紧抿双唇,内心挣扎了半响,小声道:“也没什么事。” “哦。”柳秋安道:“那你回去吧,慢走不送!” 就在门板将要合上的一瞬间,柳子风掰住门板,挤进半边身子,微怒道:“你给我等一下啊!” “我不要!”柳秋安脱口道,使尽吃奶的力气,想推他出去。 柳子风整个人都进到了屋内,将攥在手里的东西快速塞到柳秋安怀里:“还你。” “啊?”柳秋安茫然地接住面纱,拎起来看了看,“这不是我的……” 说着,他呆了呆,突然捂住自己的脸,警觉地看向柳子风,试探道:“你看见了?” “看见什么?” 见柳子风一脸疑惑,柳秋安放下心,转身就去找铜镜:“铜镜呢!?在哪里……” “铜镜?” 柳秋安点亮烛台,转头鄙夷道:“你这个金贵的柳家大少爷,不会连铜镜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柳子风羞恼道:“我明明是问你要铜镜干什么啊!” “铜镜还能拿来干什么啊!”柳秋安回呛道。 柳子风哑口无言,憋红了一张俊颜。 柳秋安心情颇好,那阵痛楚已如潮水般褪去,也不知道那讨人厌的图腾会不会再次显现。 想罢,他转入屏风后。也许铜镜在储物柜里也说不一定。 柳子风深呼吸,视线扫过屋内各处,心中暗自奇怪道:“方才明明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人呢?” 视线落在一间衣柜上,他想了想,手心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屏风的位置,随后朝衣柜踱步过去。 柳秋安拿着铜镜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却是看见柳子风不知何时来到了小右的藏身之处,他伸出右手要去打开柜门,柳秋安大骇,忙叱道:“你要干什么!” 柳子风被他吓了一跳,毕竟做贼心虚,连忙收回手,柳秋安已经绕过桌子,跑过来挡在衣柜前。 柳子风回过神来,恢复平常的桀骜,扬了扬眉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吗?” 柳秋安气呼呼地鼓着圆圆的腮帮子,活像个胖胖的河豚。 肯定就在这里面,柳子风心道,目光一凌,抓住柳秋安的手臂,想要强行打开衣柜。 柳秋安急得跳脚,这一次的内力恢复的特别慢,要不然哪轮得被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欺负。 这时,窗外口传来一阵响动。 柳秋安心有所觉,轻呼:“穆长闲?” 柳子风闻言,神色大变,连忙松开抓着柳秋安的手,毫不犹豫地藏身于床底。 整个过程也就在眨眼之间。 柳秋安对他的行为有些费解,小右藏起来那是为了掩藏身份!他藏起来干什么啊?! 窗棂被人轻松撬开,穆长闲携一股冷意翻进屋内,看见站衣柜前的柳秋安时,有些惊讶:“你醒了?” 听到穆长闲的声音,柳秋安转过身看他:“是啊……你没有带门的钥匙吗?” 穆长闲手足无措地看了眼被自己撬开的窗棂,微凉的雨滴飘进屋内。 他不好意思地握拳掩嘴,轻咳了一声:“嗯。” 第八十九章 种下蛊引 第85页 轮椅上坐着一名十七六岁的锦衣少年,他闭着双眼,神色平静如水,手心上放着手掌等长的小匣子。 他的身后站着两名黑衣男子,其中一名眉骨上有道浅浅的伤疤的黑衣男子,为他撑着一柄黄油纸伞。 绵绵的雨水落在伞面上聚集起一颗颗豆大的晶莹雨珠,接二连三地,一股脑地从伞面上滚落。 他们身处幽深的林间,少年毫无预兆地睁开双眼,蓝天色的眼珠转向黑黝黝的树林里,有一身着红衣之人轻飘飘地落在树梢上,宛若一朵在雨中绽放的曼妙石蕊。 “怎么伤成这样。”少年转回犹如琉璃般通透眼珠,语气淡淡听不出有任何担忧之情。 仿佛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句。 眉上有疤的黑衣男子维持着微微垂首的姿态,凝视着横躺在地上的几具与他着同样黑衣的尸体,漠然不语。 “没用。”少年吐出两个字,狭窄的匣内,有一个乌黑的活物快速移动而过,藏匿于划拉一半的盖子之下,速度之快,甚至没有看清它的全貌。 少年合上匣子,咔嗒一声,在树林内清晰回响。 伤痕累累的‘柳子安’忽然如断线的风筝般,从树梢落到积满水潭的泥地上。 面具也掉在了一旁的地上,他紧闭着双眼,如皎月的般的脸庞沾上泥渍,他浑然已无任何意识。 “虽然样貌、举止、招式都与以前的他一样,但还是比他差太多了。”少年望向远方,默然一会儿,忽而勾起嘴角:“怪不得哥哥一眼就能识破。” 另一名黑衣男人站到他身侧,单膝下跪,姿态卑谦道:主人,接下来有何吩咐? 少年皱了皱眉,指尖搭在木匣盖子上轻点着。 似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影七斜眼瞥向倒在树下的‘柳子安’,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几分。 果不其然,少年冷不防划开匣子的盖子。 影七单手握着轮椅后边的把手,带着他后退了数十尺,轮椅压过泥地发出湿润的声音。 同时有一阵莫名的凉意扑面而来,影七无比熟稔地伸出左手遮在他的眼前。 再抬眼时,一只手已经从黑衣男人背后捅穿而过,他快速涣散的瞳孔中还残留着自己心脏的影子。 ‘柳子安’捏着滚热跳动的心脏,从他身后缓缓站起,裸露的肌肤上显现方才没有的浅红色图腾。 同时他抽出贯穿黑衣男人胸口的手,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浸染一地。 慎诗之抬手轻轻握住那只覆在自己眼前的手掌:“我还道你不记得你真正效忠的主人是谁了。” “……主人收留之恩,属下没齿难忘。” 这时,‘柳子安’已经来到慎诗之的面前。 慎诗之看着他手中心脏,嫌恶地皱起眉头,冷冷地命令道:“扔了。” ‘柳子安’依言,松开手,心脏滚落在泥潭里,溅起一地水花。 慎诗之舒眉,问道:“蛊,种了?” “种了。”‘柳子安’答道。 眼睫半阖着眼眸,身形摇摇欲坠。 慎诗之单手合上匣子,影七上前一步长臂勾住‘柳子安’倒下的身体,接着退回原位,垂首听令。 慎诗之缓缓开口道:“段无凌身上已经被种下蛊毒的引,你所要做的便是带着这具没了心脏的尸体重新回到风雨楼重新取得信任。风雨楼楼主心思缜密,就算留下你,也定会派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你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像以前一样,当好你一心护主的忠犬。” “……是。” 风雨楼内,聚集在大厅内的众人半会儿也没谈论出一个结果,都散去回到自己房内,有些人依旧忧心忡忡,坐立难安。有些人一看大家都回去了,便没心眼地一头倒入被窝里,争取在天还未亮之前,再睡一回觉。 司寇世刚睡下,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司寇大侠?” 听着声音,应该是风雨楼楼主。司寇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嘴里悄悄骂了一句,裹着被子去开门了。 打开门一看,秦晟领着两位负剑少年,微笑着站在门前。 司寇世愣了愣,视线扫过两位少年的脸,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秦晟手疾眼快将执在手中的折扇放入两扇门板之间。 司寇世怎么也关不上门,裹在身上的被褥也从背上滑落。 门外传来两位少年倒吸气的声音。 秦晟惊讶地张开嘴。 抽回折扇,‘刷’一下打开,遮在右手边的少年眼前,另一只手也遮住了左边少年的眼睛。 “非礼勿视……,没想到司寇大侠有这样的嗜好。” “你可不要误会啊!” 司寇世急忙捡起被子,遮在身前,百口莫辩。 隔壁,柳秋安拿来布巾,扯住穆长闲的衣领。 穆长闲被迫弯下腰,柳秋安把布巾盖在他头上,擦拭他湿漉漉的头发。 “不必,”穆长闲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竟比自己的还要冰冷,拉到身前,揉了揉,温声道:“手怎么那么冰?出去过了?” “……呃。”柳秋安心虚地摸了摸脸颊,回道:“那些人把我吵醒了,我睡不着就去门前看热闹了。” “怎么什么热闹都看?”穆长闲轻皱眉头,内力通过二人相握的手,源源不断地传输进柳秋安的身体,“日后没我在旁,可不要四处胡乱走动了。” 第86页 柳秋安哼唧一声,朝他吐了吐舌头:“你剩点内力吧!” “好。”穆长闲温柔一笑,柳秋安趁机挣脱他的手,又开始按住盖在他头顶上的布巾,胡乱揉他的头发。 看到他只是沾上些许雨滴的衣裳,不解道:“奇怪,为什么你的衣服没怎么湿? 穆长闲默不作声,喉结上下滚了滚。 “而且……”柳秋安拉过他的手臂,掀起宽大衣袖,探头往里边看,瘪了瘪嘴:“这件衣裳根本不合身呀。” “嗯……”穆长闲紧抿嘴角,刻意避开柳秋安投过来的怀疑的目光。 “你有什么瞒着我!”柳秋安眯了眯眼睛。 “嗯……说来话长……就……” “就给我长话短说!”柳秋安以不容分说的语气,逼近穆长闲。 “……”穆长闲艰难地点点头,正要如实招来,柳秋安却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却见他转头瞧了瞧衣柜和床榻,而后转头对穆长闲道:“算了,明天再告诉我。” “嗯?” “我困啦,现在不想听!”柳秋安扬了扬下巴。 穆长闲轻笑应道,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柳秋安被他摸得舒舒服服。 动了动水润的眼珠,忽然发现他的手腕上多出一道伤口,当下眨了眨眼,把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一道小小的伤口,处在接近脉搏的位置上。 穆长闲疑惑垂眸,看到自己手上的伤口,不禁扬了扬眉。 这是什么时候…… 第九十章 看不够 “只是一道小伤口,不碍事。”穆长闲道:“自己就会愈合了。” 柳秋安想了想,最终点了点头:“嗯嗯。” 穆长闲关好窗户,脱下微湿的外裳,挂在屏风上。 柳秋安偷偷朝床底下看了一眼,又连忙转过头。 而穆长闲正好单手按着头上的布巾,转过身来。 见柳秋安立于原地,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圆溜溜地盯着自己。 穆长闲万分疑惑,失笑道:“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你平日里不也是这样盯着我看的吗。” “会……吗?”穆长闲目光闪烁,含糊其辞。 “别以为我没发现!”柳秋安弯起眼眸,抱臂道:“自从出了魔教,你就一直这样盯着我看了。” “是啊……毕竟……”穆长闲微笑着承认,上前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厮磨着:“在梦里看不够。” 柳秋安抬起头,穆长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他这一抬头,便投进了穆长闲双眸内的深沉星海里。 穆长闲低下头,两人的额头恰好相抵。 周身的时间仿佛凝固在空气里。 他山興望木林森着他,目光无限缱绻,彼此的鼻息缠绵不休。 柳秋安不禁呼吸加速了一拍。 穆长闲喉结滚动,握过他的脖子,侧过头触碰上他的嘴唇,湿濡的舌尖启开他的柔软的唇瓣。 柳秋安一时忘记了屋内还藏着两个人,双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忘情地迎上他的爱意。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碰撞声,闷哼声从床底下传来,穆长闲动作一顿,将柳秋安护在身后,却见窝在被褥之上的长安不知何时跳到了地板上,撅着屁股,往黝黑的床底下看,尾巴左右摇得欢乐无比,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柳秋安倒吸一口气,紧抿湿濡的唇瓣。 那边的长安已经钻了进去,穆长闲扬了扬眉,按下剑柄,正向前迈出一步。 床底下突然又传出几下碰撞声,撞得床榻颠了几颠,长安细碎的喵呜声裹挟一阵凄惨的哀嚎,柳秋安没眼看地双手捂住脸。 柳子风迅疾地从床底下钻出来。 似没料到床底下还藏了一个人,穆长闲微微吃惊,手已经将长剑拔出剑鞘。 然而柳子风早已窜到屋梁之上。 刚过变声期的少年音带着哭腔道:“快把它带走!来人啊!呜呜……义父……” 穆长闲与柳秋安一同仰头望着他,看着他那副灰头土脸、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柳秋安噗嗤笑出声,接着又捧腹大笑。 笑途中突然对上穆长闲探究的视线,他立马咬住下唇,努力憋住笑声。 穆长闲伸手捏住他绷紧的颊肉:“怎么回事?” “唔……!”柳秋安睁圆了眼睛,眨了眨,眸光流转。 “又想蒙混过关?”穆长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被他捏过的颊肉。 仰头对柳子风道:“柳公子,还请你下来说话。” 屋梁上的柳子风似乎缓过神来,羞红的脸藏在房梁后,闷声道:“……好,但、但别让它过来!” “谁?”穆长闲疑惑道。 “那、那只……”柳子风支支吾吾。 柳秋安又噗的笑了一声。 穆长闲移过视线,落在床脚边的长安身上。 它舔舔自己身上被弄乱的毛,粘腻的喵了一声。 意识到柳子风说的它,穆长闲苦笑道:“放心罢,长安不会咬人的。” 柳子风哪里会信,依旧抱着屋梁不撒手。 “没想到啊……”柳秋安促狭地弯起眼睛:“原来柳少侠怕这么可爱的小猫呀?” 柳子风闻言,探出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底下的柳秋安,余光不小心瞥见那团橘子色的‘团子’,又连忙缩回了头。 第87页 柳秋安乐得开怀,想要抱来长安捉弄捉弄他。 一转头,却发现穆长闲已不在自己身侧。 “诶……穆长闲……?”柳秋安转过身,看到那一白一橘,一大一小正蹲在衣柜之前,动作出奇的一致。 穆长闲朝柜门伸出手。 柳秋安大惊失色,忙唤道:“穆长闲!” 穆长闲停下动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秋安扑倒在地上。 长安吓了一跳,跳到一旁去。嗔怪地提起肉垫拍了拍柳秋安的脸。 不待穆长闲开口,柳秋安抱着他的脖子,抢先无赖道:“我饿了!” “饿了?桌上不还有糕点么?”穆长闲道。 “我不!你重新给我做!我要吃炝玉龙片!” 什么片? “炝玉龙片!” “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早晨了,倒是吃不消早膳,该如何?” “……吃不消就不吃了嘛。” “肚子会疼的。” “我不!我就要吃!就要吃!” 柳秋安在他身上撒泼打滚,却被穆长闲一手提了起来。 “唔……” “出来吧。” 穆长闲站定,敲了敲柜门,眼眸沉静如水。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一名遮面对黑衣男子缓缓打开柜门,弱弱道:“穆大侠……” “你是何人?”穆长闲冷声道。 “哼!” 不合时宜的哼唧声从身侧传来,穆长闲侧头看去,某人正撅着嘴赌气。 “……”穆长闲欲言又止,伸手揉他头发,却被他躲开了。 于是,穆长闲又看向右护法,正要再次逼问。身侧又从传来哼唧声,穆长闲张开的嘴又闭上,目光凌冽的将那名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往后退开一步,淡声道:“你走吧。” 缩在衣柜角落的右护法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随即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挪出来,穆长闲果然说到做到,动都没动一下。 小右接收到教主投给自己的眼神信号,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柳子风看见一抹黑影从门口窜了出去,恨声道:“我就知道!” 语罢,谨慎地瞄了一眼长安的位置,灰溜溜地跟着窜了出去,反手关紧了门扉。 穆长闲一直牵着柳秋安的手,两个不速之客都已离去,这才讨好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心。 柳秋安用余光往二人相牵的手瞄了一眼,眼珠滴溜了一圈,抿唇一笑,反身钻进他的怀里。 “下次想吃莲花酥!” 穆长闲环住他,失笑道:“真是拿你没辙。” 窗外雨声渐小,雷声再也没有响过。 柳秋安半阖眼眸,沉默了一会儿,在他怀里仰面道:“等时机到了,我什么都告诉你。” “无妨。”穆长闲闻言轻笑,手掌按住他的脑袋:“我已经做好了等一辈子的打算。” 第九十一章 笑眯眯 艳丽的血液沿着泥地上的凹壑向山脚的方向缓缓延续。 山脚下,是围绕着燕回城的坚固城墙。 此时,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清淡的光辉笼罩着深沉的风雨楼。 柳秋安半趴在穆长闲身上,秀眉微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手心里还攥着穆长闲睡前交给自己的锦囊。 自己随口说要一个锦囊,没想到他竟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还记得自己开开心心地把两人的相缠的发缕装进了里面,柳秋安盯着穆长闲沉静的侧颜,悄悄转过身把那封‘红豆糕’信从怀里拿了出来。 心处南国,愿君采撷。 短短八个字,他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抱着被子偷笑。 接着将它折叠了几叠,拉开囊口,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又转回身,盯着穆长闲赏心悦目的侧颜看了一会儿,突然凑近往他耳边吹了吹。 只见穆长闲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睫,柳秋安嗤嗤一笑,从床里边翻身落到地板上。 浑身上下清爽无比,内力也是畅通无阻,怪异的图腾也未出现过。 上一次许是因为内力使用过度的原因才导致图腾显现的吧? 这一次的内力也不知会维持多久,总之要控制得当才行啊。 他想罢,惬意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目光在房内扫视了一圈,却不见那只橘色的小团子,不禁觉得奇怪的嘀咕道:“咦?长安去哪了?” 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捞进怀里。 “它跑出去玩了,一个时辰前,还是你把它放出去的,忘了吗?”穆长闲笑道,“你还指使它去找那位柳公子玩。” 一股温柔的气息从脸颊旁扑过。 柳秋安心痒痒,当即侧头咬了他一口。 嗷呜。 穆长闲失笑:“疼。” 柳秋安伸出指尖,碰了碰自己留在他左边脸颊上的‘印记’。 门扉外有人敲了敲门。 柳秋安扁了扁嘴,穆长闲拿过床边的衣裳为他穿上,自己披了件外衣,前去开门。 刚打开一条缝,堪堪看到秦晟的黑色衣袍,就有一位身着纹淡蓝卷云白袍的少年突地抢先钻进来,一把抱住穆长闲的大腿,满心欢喜道:“二师兄!” “陶双?”穆长闲抬眸看到秦晟身旁的另一名比陶双较高的少年,不禁又诧异道:“言如玉?” 第88页 那名稍高名唤言如玉的少年亦着一身卷云白袍,见穆长闲看过来,他立马抱拳垂首道:“穆师兄……” “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此时不应该在师门里跟师兄弟们练剑么?”穆长闲详怒:“可知擅自下山的后果?” “二师兄!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想着惩罚我们了!” 陶双说着,边冲秦晟使劲挤眼色。 若是二师兄要罚他们,秦晟就要帮他们求情,这是他们早就说好的。 秦晟笑着对穆长闲道:“他们协助慎周前辈救出了秦宓,也算是大功一件,长闲兄就放他们一马吧。” 穆长闲扬了扬眉,略微感到惊讶。 “是啊是啊!”陶双忙点头道,心里觉得风雨楼楼主真是个大好人。 言如玉低下头:“我们下次不会违反门规了……” 穆长闲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好,下不为例。” 陶双喜上眉梢,言如玉也稍稍松了口气,还没待这口气落地,却听穆长闲又道:“不过慎周前辈带你们两个来这里,路上也是为你们两个吃了不少苦头吧?待回了师门,再一起罚了。” “怎么这样……” 陶双焉焉地回到言如玉身边,抬头望了望他,言如玉给了他一个“早跟你说了会这样吧”的眼神。 他又望了望秦晟,秦晟虽是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聊表安慰,却总让人觉得里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陶双撅了撅嘴,在心里默默的把“风雨楼楼主真是个大好人”的想法收了回来。 穆长闲俯身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笑道:“是不是你这个调皮鬼想要下山,中途却被言如玉发现,你就一不做二不休哄骗他跟你一块儿下山了?” “才不是,我们是为了螭吻……” 言如玉道:“陶双!” 陶双反应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上嘴巴。 可为时已晚。 穆长闲蹙紧了眉头:“螭吻会凶险莫测,你年方十四又尚未习完清风剑谱,你言师兄多你三岁,平日里勤加练功不敢懈怠,如今的剑法和内力都比同龄人略胜一筹,在高手间自保尚可,但要顾及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陶双躲到言如玉背后,露出一双圆圆的水润润的眼睛。 “我们这不也没参加成嘛……盘缠还被人偷走了!接着就遇到了那一档子事……” 虽然协助慎周顺利将那位秦家公子救出,但陶双还是心有余悸。 言如玉亦是。 穆长闲缓了缓神色:“你们可有受伤?” 陶双在言如玉背后举起右手:“没有!多亏有慎大哥在!” 言如玉点了点头。 “慎大哥?”穆长闲摇头苦笑:“……没受伤就好,大师兄就在隔壁,你们探望过了吗?” 陶双又撅了撅嘴,不满道:大师兄为了躲我们,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了!” 穆长闲失笑。 秦晟若无其事地插进来一句:“诶,那不是慎周前辈么?” “哪里?” “那不是吗?”秦晟拿着折扇向背后点了点。 陶双扭过头,从对面楼梯上走下一位男人,他的额上绑了个藏青色头巾,不是慎周还能是谁? 他的背后依旧是一把绑满布条长刀,不过那初见时洁白的布条如今多了几分“沧桑”。 言如玉偷瞄着秦晟,心中暗道:“这位风雨楼楼主背后莫不是长了双眼睛? 在他琢磨时,陶双兴奋的脱口道:“慎大哥!” 语罢,撒腿就跑,跑前还不忘拽上言如玉的衣袍,言如玉只得匆匆向穆长闲和秦晟告辞。 秦晟望着二人,含着笑打开折扇,在身前摇啊摇。 陶双从二楼扶栏上翻身下去,言如玉无可奈何也掠身下去。 让秦晟进屋后,穆长闲关上门道:“我以前常常觉得你背后长了双眼睛。” 秦晟转过身,笑眯眯地说:“怪不得长闲兄以前老是盯着我的背后看,我还道你要对我图谋不轨,担心了好一阵子呢。” 第九十二章 吃醋醋 穆长闲抿了抿嘴角,没理会他,径直走向房中间的圆桌前。 桌上还有柳秋安未吃完的红豆糕。 秦晟也拂袖坐下,对面前这堆红豆糕颇感兴趣。 柳秋安正好在屏风后擦完脸,正转身出来,方才运用内力,将穆长闲他们的话统统收进了耳里,原来那两位少年口中所念的二师兄就是穆长闲呀。 柳秋安略微有些惊讶,摸着后脑勺就出来了。 一抬眼就看见那只黑狐狸正伸手去拿他的宝贝糕点。 “住手!” 秦晟侧头看他,动作却是不停,此时已经将一块红豆糕送到了嘴边。 柳秋安眼睁睁看着酥软可口的红豆糕,穆长闲亲手做的红豆糕,被他咬了一口。 一时竟忘了自己恢复内力的事实,呆立在原地,脸上流露出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会躺到地上撒泼打滚。 看到柳秋安泫然欲泣的模样,穆长闲连忙起身,到他身边哄道:“我还以为你不吃了,正打算做些新的给你,乖,把眼泪收一收。” 柳秋安吸了吸鼻子,干瞪着对自己投来挑衅目光的秦晟,埋头扑进穆长闲怀里,闷声道:“今天吃狐狸肉!” “嗯?”穆长闲愣了愣。 第89页 “啊,对了,长闲兄。”秦晟带着笑意道:“昨夜回来怎不告诉我一声?” 柳秋安闻言,又侧头瞪着他。 穆长闲这才记起昨夜自己是因秦晟放出的信号弹才回来的。 “唉,身侧有如此美人,也难免会耽于美色。”秦晟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不过当时叫你回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穆长闲:“……” “只是家父无故身亡,实在让我烦忧。大哥也是失神落魄,又为秦宓昏迷不醒而苦恼,在未寻到影七之前,秦眠也不与我说话。” 秦晟呵呵道:“我就想着要是长闲兄在我身边就好了。” 穆长闲低声道:“……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吗。” 柳秋安闷声不响,瞪着秦晟的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了。 他们回到桌前,穆长闲盯着秦晟微笑的脸庞,道:“秦裴波?他是何时被发现身亡的?谁是凶手,可有线索了?” “证据确凿。正是柳子安所为。”秦晟语罢,看向柳秋安继续道:“根据尸身来看,已经死去半个时辰了。” 柳秋安感觉到视线,瞥了他一眼,把桌上的糕点统统揽到自己面前,小声咕哝。 见穆长闲沉思不语,秦晟道:“你回来的时候可是遇见什么事了?我一大清早就听人说东面的巷子里倒了一面墙垣,还发现了几名尸身。不过腰间挂着螭吻木牌,衙府的人也没深究,直接当江湖仇杀处理了。” “我正要与你商讨昨夜所遇之事。”穆长闲神色严肃道。 柳秋安趴在桌子上,一会儿看看左边的秦晟,一会儿看看右边的穆长闲,见二人侃侃而谈,终是忍不住拍桌道:“喂!你们不要无视我啊!” “长闲兄要与秦某商讨的,定是件棘手之事,不如待会儿沏杯浓茶,我们慢慢谈。” 这里的确也不是密谈的好地方,穆长闲了然地点了点头。 “待会儿老地方见。” “嗯。” “喂!” 穆长闲伸手顺了顺他炸起的毛发,笑道:“带上你。” 秦晟微微一笑:“长闲兄,也摸摸我的吧?” 柳秋安道:“滚!” 二人用完早膳。 秦晟却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问了问路过的小厮,说是看见楼主刚刚去迎接一位新来客人,此时正上了三楼。 穆长闲觉得此时不宜打扰,便打算带着柳秋安先行一步。 于是伸手去牵他的手,柳秋安后退一步,精准地避开了他的手。 背后袭来一股凉风,穆长闲闪身躲开,却发现柳秋安此时正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把剑。 那剑乌柄乌鞘,不正是自己的长剑么? 穆长闲道:“又恢复了?” 柳秋安正要应答,穆长闲已经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虽然内力恢复,可这里皆是武林正派,你诸事小心。” 柳秋安:“奥。” 穆长闲:“乖。” 柳秋安:“哼。” 二人走出风雨楼,柳秋安始终忘不了小厮的话,忍不住问道:“新来客人?还要风雨楼楼主亲自迎接,你说会是谁?” 穆长闲想了想道:“非富即贵。” “跟没说一样。”柳秋安撇了撇嘴。 穆长闲摸了摸鼻子:“待会儿问问秦晟,就知道了。” 柳秋安垂眸盯着脚尖,半响才闷闷道:“总觉得你们的关系有点奇怪。” 穆长闲眨了眨眼愣了一下,而后失笑道:“可是吃味了?那你可就着了他的道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柳秋安打断:没有!” “好,你说没有就没有。”穆长闲微扬嘴角,他站在一颗枯黄的树下,秋日的金辉都亮了几分,“不过你难得会……,我很开心。” “都说了我没有为你吃味了!自以为是!”柳秋安恼羞成怒。 第九十三章 好兴致 街边上的店铺早早挂起各色幌子,此时街道上行人尚还稀疏。 柳秋安左瞧瞧右瞧瞧,左手捏着穆长闲右手的袖子,在前头走。 后头的穆长闲看着他的停不住的脑袋,只是微微笑着。 “走这么快,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柳秋安顿住脚步,转身对穆长闲不满地撅了撅下唇。 见状,穆长闲连忙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糖人,送到他嘴边。 “嘁,少拿这种哄小孩的东西来收买我。”柳秋安咕哝了声,又禁不住甜腻的诱惑,伸出舌尖舔了舔。 穆长闲弯起双眸,伸手握住他蠢蠢欲动的右手,把糖人放在他手里,接着反手牵过他的左手,街道边上信步走着。 还没过一盏茶的时间,穆长闲顿足在一座颇为风雅的茶馆前,柳秋安一心全都扑在了甜而不腻的糖人上,嘴边沾上融化的糖渍。 穆长闲回头看了看他,正要迈步进去,便立刻有伙计上前热情招呼。 馆内只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两位客官,里边请~”伙计春风满面地道,“可要吃什么茶?” “暂且不必。”穆长闲道:“先来两间雅室。” “好嘞,客官这边走。” “唔?”柳秋安嘴里含着咬下来的糖片,疑惑道:“为什么要两间?” 穆长闲沉吟许久。 柳秋安突然睁大了眼,愤愤道:“我知道了!你与秦晟要谈的事,不想让我听!所以让我去另一间待着是不是!” 第90页 穆长闲的确是这样的想法,见柳秋安隐隐有些发怒的征兆,他不得不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如今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柳秋安紧抿着唇瓣不语,穆长闲温声哄道:“你先在隔壁待一会儿,我很快便会过来找你。这燕回城里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等会儿就带你去看看。” 柳秋安干瞪了半响,突然揪起穆长闲洁白的袖子,狠狠地往自己嘴巴上擦。 就丢下穆长闲,独自上楼去了。 靴子踩的木阶连续发出噔噔噔的声响。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殊不知他早已陷入漩涡的中央了。 穆长闲追到楼上,锲而不舍地敲着门扉,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正要敲第二十五次时,里边传来柳秋安的声音:“门没栓!” “……”穆长闲推开门扉,绕过面前一扇鸳鸯戏水的屏风,首先看见柳秋安的后背,他把两边的蒲团叠成两个一起坐。 穆长闲不禁抿了抿嘴角,却柳秋安回头逮到:“笑什么!” 穆长闲握拳掩嘴,掩饰地轻咳几声:“没有,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 柳秋安眯起眼睛,将信将疑。 随后,哼唧一声,撇开头,继续望向窗外的晴空。 穆长闲讪讪地收回手,悄悄踱步到他身边,由于屋内仅有的两个蒲团皆委身于柳秋安的屁股下边,穆长闲只好半跪在他身边。 轻声道:“抱歉……” “你敲了那么久的门,”柳秋安撇回头看他:“就想跟我说这个?” 他一转头,如霜雪般洁白的发丝就从他的肩头上一缕缕滑落,他的嘴唇边缘还留有淡红的擦痕。 穆长闲一时语噎。 柳秋安咬了咬牙,简直恨铁不成钢,之前说骚话的劲哪里去了?! 从喉间发出一声哼,柳秋安一把扯过穆长闲的衣领,扬起脸庞。 待穆长闲缓过神来的时候,他抬眸看到的是那双清澈的桃花眼。 柳秋安往他上唇上咬了一口,穆长闲吃痛地闷哼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 身体好像在慢慢沉入一汪缠绵的桃花潭水之中。 过了一会儿,屋内突然多出一个人的声音。 “长闲兄跟柳公子真是好兴致。” 秦晟不知何时出现在屏风旁,正笑意盈盈地望着窗边二人。 第九十四章 套麻袋 柳秋安忍无可忍跳起来就要揍他,穆长闲连忙将他拦腰抱住,对秦晟道:“你先去,我待会来。” 秦晟假装沉吟了一番,勉强点头道:“也行。” 说完,扬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秋安一眼。 等到秦晟离开,柳秋安扭头看向穆长闲,“你拦着我干什么!” “改天用麻袋套住他,我们一起揍他一顿。”穆长闲道。 柳秋安眨了眨眼,抿唇粲然一笑:“一言为定。” 穆长闲扬起唇角:“驷马难追。” 秦晟走进隔壁的雅室,刚要落座,忽觉背后一阵凉意。 拧着眉毛,瞧瞧身后。 却是空空如也。 他转回头,摸着扇骨,低声道:“怪哉。” 穆长闲唤来茶馆伙计,柳秋安盯着菜牌半响,始终下不了决定。 “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必顾虑。” “我才没有为你顾虑。”柳秋安咕哝了句,伸出手点过几个木牌,“莲花饼、玲珑牡丹鮓、水晶龙凤糕、嗯……一壶滇红……再来一个逍遥炙!” “好嘞!两位客官请稍等。”伙计道。 穆长闲看着他把最贵的菜色都点了遍,不禁失笑道:“你还真不客气啊。” 柳秋安骄傲地仰了仰下巴,突然想到什么,又喊住一脚已经跨出房门的伙计,:“等等,那个逍遥炙可以晚一点再上。” 伙计反应极快,应了声,关上了门扇。 穆长闲扬了扬眉,柳秋安抱臂解释道:“这是点给你的。” “这让在下有点受宠若惊。”穆长闲道。 柳秋安道:“把银两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穆长闲解下钱袋,笑道:“就算我人离去,但我还会在你心里。” 柳秋安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钱袋,将他连推带拉的赶出了房门。 “臭腻歪!”柳秋安道。 穆长闲扒住门板,含笑垂首对柳秋安道:“还不是怪你太甜了。” 柳秋安嗔了他一眼,拍开他扒着门的手,砰一声关上了门。 穆长闲盯着自己的手背良久,留恋般看了眼门板,随后转身去了隔壁一间雅室。 茶馆里的人逐渐增多,一楼的大堂内有说书人拍起了醒木。 秦晟抿了口清茶,门板被人敲响,来者是穆长闲。 “来了啊。”秦晟将茶盅轻放在矮桌上,“比我预测的要快很多啊?” “预测?”穆长闲盘膝而坐。 “像柳公子这样的性子,应当很难哄才对。”秦晟道。,“难道长闲兄你独有妙招?” 穆长闲道:“哪有什么妙招,不过是独得他的欢心。” 秦晟笑道:“那么是遇到了什么事,能让你苦恼成这样子。” “我遇见了柳子安。” …… “唔!”柳秋安在桌边坐得好好的,忽然一张纸从窗外飘来,啪地盖住他的脸。 “什么东西?!”柳秋安扯下那张纸,嘴里不满地咕哝道。 第91页 他看了看纸上的墨字,不禁挑起一边眉毛:“嗯?通缉令?……柳子安?!” 纸上赫然写着通缉江湖罪犯柳子安的大字,下边画有柳子安的画像。 面具之下的脸部,用朱砂绘着纤细的线条,鲜红的,一路向下,隐入肩膀上的墨发后。 柳秋安将通缉令揉成纸团,随意地丢到身后,做了个不屑的鬼脸:“就凭你们还想抓我!略略略!” 他瞥了眼窗外的街道,突然发现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正抬着头一脸奇怪地看着这里。 柳秋安:“……” 四目相对,柳秋安咬了咬下唇,慢吞吞地移开视线,而后装作无事发生一般,迅速地拉下竹片窗帘。 …… 秦晟波澜不惊道:“原来如此。”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昨日刚见过,他还挟持了小眠,半夜里还去杀了四处藏匿的秦裴波。”秦晟道,“这也许就叫见怪不怪了吧?” “他易容成秋安的模样,将我引入山林,不知意欲何为,我虽未与五年前的柳子安交过手,却也察觉到他的身手比起以前差了太多。”穆长闲微蹙眉头:“我最担心的是……他是在何时何地接触了秋安,我竟然没有一点发现。他易容的几乎没有瑕疵。” 秦晟听完,沉默许久,垂着眸一点一点拉开折扇,直到扇面上的美人采花图彻底露出来,他抬眸凝视着穆长闲,道:“也许……柳子安真长那样呢?” “……”穆长闲动了动嘴角,他也许猜到了秦晟的潜在意思。 秦晟抢先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不可能了。” 穆长闲果然说道:“不可能。” 秦晟无可奈何,转了转茶盅,继续道:“他就算不是柳子安,那也是个魔教教主。要是你们之间的事,让江湖正派所知,于你、于清风派都为不利。” “我知道。” 秦晟欲要劝说穆长闲,天下何处无芳草,但看到他的神情,他竟有些说不出口,只好轻咳了声,委婉道:“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穆长闲道:“考虑在这跟你切磋一顿吗?” 秦晟笑而不语。 穆长闲道:“秦裴波已死,日后再也不会有刺客暗中追杀你,你也可以放下心来了。” 秦晟倏然收起笑颜:“只恨不是自己亲自手刃,不过目前还不能掉以轻心,我倒要看看秦枫涯有什么打算。” “你大哥……”穆长闲欲言又止。 秦晟断然道:“他不是我大哥。” “我觉得他待你与秦眠挺好的。”穆长闲道。 秦晟扬起嘴角,危险地眯起眼睛。 穆长闲摇了摇头,给自己沏了一盅茶:“当我胡说八道。” “你明里暗里找了柳子安这么久,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你竟让他跑掉了吗,段公子?” 秦晟笑道:“别这么瞪我,当初是你自己酒后失言,不然我可不想知道这种危及性命的秘密。” 穆长闲道:“我以前是很想将他千刀万剐,但过了那么久,我甚至能心情平静地与他交手。” “穆前辈没闭关之前,没少让你打坐吧?”秦晟调侃道,接着收敛了神情,沉吟道:“在我还没进入云滇秦氏时,就已经经常听说燕山段氏的家主和他的夫人经常博施济众为人也是上善若水,他们若泉下有知,是希望你不要背负仇恨过一生吧。” “说来容易,你不也不肯放下吗?” 秦晟摇摇头,再次垂眸看向扇面上的美人采花图,上边的女子如牡丹般嫣然,一缕缕花香似从画中缓缓飘来。 秦晟道:“不,我所做的一切皆是母亲的遗愿。” 穆长闲默然。 …… 柳秋安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嘴里叼着一块莲花饼,聚精会神地不放过任何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他已经听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 他们是对着对方耳朵悄悄说话的吗!柳秋安揉了揉酸疼的腰,在心里狠狠道。 “汪!” “汪汪!” 突然出现一阵声音,柳秋安又喜又奇,又把耳朵贴上去几分紧。 狗叫声依旧不停。 他们在叫什么呢?! 柳秋安不解地摸了摸头,盯着墙面。 这时,又传来一声嗷呜,不过恹恹的像是夹着尾巴逃跑。 柳秋安倏然看向窗帘的方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手撑着桌面,拔开竹片,刚好看见一个人正在赶着两条野狗。 柳秋安轻哼一声,咬下一口莲花饼, 嘴里含糊道:“……什么呀。” 第九十五章 大鸽子 柳秋安轻哼一声,咬下一口莲花饼, 嘴里含糊道:“……什么呀。” 他正要趴到桌上,突然从窗外飞来一柄匕首,刺穿窗帘。 柳秋安瞳孔一紧,连忙后仰,那柄匕首堪堪擦过他的鼻尖,朝屏风的位置飞去,钉入门板。 屏风应声倒地。 柳秋安动作迅疾地离开原位,后背紧贴着墙壁,眼角的余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朝外看去。 街道上鱼龙混杂,谁都可疑,谁都不可疑。 柳秋安轻哼一声,收回视线,走到门前将匕首用力拔了下来。 那匕首的柄上竟绑着一张白绢,上边的墨字隐隐渗透出来。 第92页 柳秋安有些惊讶,回到桌前,再次朝外边看了看,外边依旧是一派其乐融融。 不禁心道:“谁会给我传信,莫非我暴露身份了?” 他解下绑在匕首上的白绢,把它放在桌面上摊平,柳秋安看着上边的内容不解地扬起眉毛,写此信的人,叫他去往燕回城内的怡红楼。 柳秋安抬手食指的指尖点了点下巴,反复咀嚼着‘怡红楼’二字。 接着往下看到信的落款,他忽然恍然大悟地张开嘴,最终发出一声轻唔。 他将白绢收进衣襟内,拉上窗帘,正要飞到对面的屋檐上时。 想到什么似的,脚上的动作顿了顿,复而回到座位上,摸了摸下巴。 随后拿来了纸笔,盯着空白的宣纸,苦恼地咬着笔杆。 “这座燕回城中又不少与秦裴波狼狈为奸之人,其中就有一名叫做吴富贵的商户。秦裴波昨夜就藏身在他的宅中,他现在就在风雨楼内的密室里,我还没审问,他倒是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连背着夫人去了怡红楼的事都与我说了。”秦晟摇头笑道。 穆长闲:“那……得到什么关键信息了么?” “没有。”秦晟摇头,“他说秦裴波在干人口贩卖的勾当,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说谎。” 穆长闲不禁悠悠叹了口气,“看来他只是秦裴波的一颗棋子。” “是啊。”秦晟看向窗外。 “虽然已将母亲的遗愿完成,但……”他顿了顿,“但‘柳子安’抓过小眠,这让我一直放心不下,……还有那个影七,一年前小眠出门游历,我便派他去一路保护小眠,没想到这一年之内,小眠竟对他有如此深的情义。” “你依旧觉得影七是叛徒?” “是。”秦晟的神色认真道,“我还觉得‘柳子安’之事与地牢之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所以从始至终,‘柳子安’就是一道突破口。” 秦晟颔首。 “不知司寇大侠何时会回来?” 穆长闲闻言,轻笑了声:“师兄他之所以会一大早上就消失不见,就是怕你们劈头盖脑问他许多问题,……当然也有躲避师弟的嫌疑。” “名扬天下的司寇大侠原来最怕小孩。”秦晟失笑道:“喝茶总是不够兴,长闲兄也好久没与我痛饮一坛了。” “难得楼主盛情邀请,可惜在下佳人有约。”穆长闲抱了抱拳,起身就要告辞。 秦晟扬了扬眉毛,余光突然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红色身影,正是柳秋安跃到对面的屋檐上,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秦晟呷了口茶,不慌不忙地道:“不考虑一下?” 穆长闲:“?” 第九十六章 容文胥 穆长闲推开门,却不见柳秋安的身影,只看到一片狼藉。 看到倒在地上的屏风,一颗心不禁高高悬起。 秦晟慢悠悠地迈进屋内,颇有兴趣地盯着门板上的刀痕。 “是匕首,看这刀痕之深,如果是从窗外投射而来,那这匕首的主人倒有点本事。” 穆长闲闻言,心里就更焦急了。 秦晟见他下一秒就要从窗口跃出去的模样,忙上前去把他拉回来。 穆长闲转头迷茫地看着他,秦晟深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扇柄点了点铺在桌面上的宣纸:“你倒是看看这是什么?” 穆长闲垂眸一看,原来柳秋安留下了一张纸,他将纸从瓷盘下抽出,一眼扫过上边的墨字。 ——穆长闲,我去了怡红楼,不用来找我,我会自己回去的。 穆长闲呆了呆,道:“怡红楼?可是你常去的那座怡红楼?” 秦晟道:“什么叫我常去的?不过这燕回城还有第二座怡红楼吗?” 穆长闲转身就走,秦晟喊住他:“柳公子可是说了你不要去找他,他自己会回去。你若是贸然去找,惹他不开心可怎么办?” 穆长闲闻言,果然顿足不前。 秦晟不慌不忙地走到他身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笑道:“跟我去怡红楼喝一杯,就不算是去找柳公子了,不是吗?” 穆长闲:“……” “你刚刚是不是在窗边看见他了,所以才叫我考虑一下?” “什么?看见谁?秦某只看见了一只红毛鸽子。” 柳秋安按照信上指示,绕到怡红楼的后门。 门板虚掩。 果真没有上锁,柳秋安心道。 他推开门板迅速闪身进去,身侧却突然传来姑娘的声音。 “柳公子,主人已经等你许久了。” “!”柳秋安一惊,差点把手中的匕首掷出去。 却见那姑娘扎着羊角辫,杏眼盈盈,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 这不就是之前看见自己做鬼脸的那个小姑娘吗!柳秋安心道。 她盯着柳秋安再次开口道:“请跟我来。” 柳秋安看了看左右,便立马跟上。 瞧着前头纤弱的小姑娘,心头突然有一个想法,不禁快步走到她身侧,拿着匕首俯身问道:“这把匕首可是你投射的?” 她脚步不停,笑意盈盈地望着柳秋安,脆生生地应了声。 “是我。” 柳秋安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吃了一惊。 “长得又可爱,功力也不浅,前途无量啊,小姑娘。” “柳公子的鬼脸也很可爱啊。” 第93页 柳秋安干笑了几声:“那人不是我。” 谈话间,他们已经上了二楼。 怡红楼只在正午时分开门,此时的楼道的扶栏上倚着三三两两的曼妙女子。 他从上边看向下边的大堂,看到几名伙计正围绕着中央圆形的台子,不知在做些什么。 羊角辫姑娘在一间房间前停下脚步,回头见到柳秋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台子,对他道:“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了,怡红楼每年都会有活动,那个台子就是到那时用的。” “哦……”柳秋安收回视线,羊角辫姑娘已经轻轻推开了门扉。 二人进到屋内,一入目便是晶莹的珠帘。 羊角辫姑娘上前拱手道:“主人,雨荷已将柳公子带来。” “嗯。” 珠帘后,摆放着一扇屏风,幽如轻烟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 雨荷再次行礼,垂首从屋内倒退出去,接着轻轻合上了门扉。 柳秋安看着她离去,立马欢脱地闯过珠帘,张开双手跳到屏风后,“容文胥!……” 看到面前春光旎旖的景象,突然就哑了声。 容文胥斜倚在美人榻,剐了他一眼:“……” 柳秋安不可置信地上双手抱头道:“你为何穿女子的衣裳?” “不行么?” “那个与月公子容貌齐名的容姑娘不会就是你吧?!” 容文胥挑了挑细眉,从榻上起身,淡紫色的纱衣后摆轻盈地落到纤细的脚踝上:“是又如何?” 未加修饰的男人声线,从他喉间吐出。 “……”柳秋安愣了愣,像是吃到酸柠檬了一样,皱苦了一张脸。 “我叫你来,可不是说这些闲话的。”容文胥来到桌前,抬了抬眼皮,冷冷道:“坐下。” “……”柳秋安撅起下唇,一屁股坐到圆凳上。 容文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不丁问道:“你的头发为何变白了?” 柳秋安道:“不知道……” 容文胥微蹙眉头:“不知道?” 柳秋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应该是体内两种蛊的原因吧?” 容文胥默然了一会儿,道:“既然蛊毒还未解掉,你现在应该回到魔教去,省得又惹出麻烦。” “你在说什么?东方昀教你这么说的?” 容文胥道:“他救了你一命,还把教主之位让给了你,你就不能好好听他的话吗?” 柳秋安撇撇嘴:“我已经听了五年了!乱七八糟的药水灌了一肚子,每天都得上好几次茅厕。” 容文胥:“……” 柳秋安说着说着趴到桌子上,恹恹地继续道:“睡前要扎针,醒来也要被扎。他还搞出了什么百蛊药浴……有事没事就把我丢进去!我还没被毒死,就快要被他折腾死了……” “是吗。”容文胥笑了笑,“我看你气色挺好的。” 柳秋安捂住双颊:“哪有,明明很憔悴!” “看你白白嫩嫩的,脸颊也圆润了不少。”容文胥勾起唇角,微笑道:“那位穆大侠还挺会养猪的。” 柳秋安:“……!” “大家都知道穆长闲穆大侠身边多了位红衣男子,那人果真是你吧。” 柳秋安撇开头,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容文胥道:“你再哼一下?” 柳秋安又趴到了桌子上,小脸埋进臂弯里。 容文胥没有理他,伸手掀开茶叶壶的壶盖,微微垂首细嗅茶香。 接着拿来竹镊子,抬眸淡淡道:“……慎诗之此刻正在风雨楼,你先在我这待几日。” 第九十七章 东方昀 “……慎诗之此刻正在风雨楼,你先在我这待几日。” 柳秋安从臂弯里露出一双眼睛,凝视着容文胥手上的动作,似乎陷入沉思。 容文胥似乎并未想过要他的回答,一手撩起轻盈的袖子,用竹镊子将茶渣自茶壶中夹出。 这时柳秋安冷不防伸出手朝容文胥胸口袭去。 容文胥迅速截住他的手,竹镊子脱手掉进茶壶里,发出一声轻轻的落水声。 “好痛!”柳秋安哀嚎一声,呜咽着地倒在桌子上,“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嘛……” 容文胥道:“这手还要不要?” 柳秋安连声道:“要要要……大美人快快松手。” 容文胥干瞪着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柳秋安瘪瘪嘴,委屈巴巴揉着手腕:“他不回慎氏,非要跟一群人挤在风雨楼作甚?” “不管如何,先避开他总是没错。”容文胥看了眼茶壶,叹了口气将它轻轻推到一旁,接着凝望着柳秋安道:“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他杀害了慎氏前任家主,而他的那位胡人母亲,只因血液最适宜作成蛊引,被他活生生地抽干了鲜血而死。” “如今他年方十七,”容文胥蹙起眉头,似替柳秋安担忧又似对慎诗之的手段感到不可置信,“不仅在江湖里有一席之位,在朝廷也有声威名望……” 柳秋安倒是一脸淡然道:“这些我都知道,这漫长几年里,我从未放过他任何消息。” 容文胥颔首道:“那你此行出教,可是抓住了他的把柄?” “嗯?”柳秋安摇摇头,对容文胥的提问感到奇怪,“没有呀。” 容文胥:“……” 第94页 柳秋安摆手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他想了想又道:“在来幽州的路上,我与穆长闲遭到一场追杀,对方是三名看不出门派的人,还是螭吻会的参赛人士,你觉得此事可有蹊跷?” 容文胥敛目道:“也许他们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是穆长闲一个人呢?” 柳秋安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昨夜也遭受到这类人的埋伏……他们为什么要锲而不舍地追杀穆长闲呢?哼,报名螭吻会的人又不只有他一个!” 说着说着,柳秋安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容文胥抬眸看着他,对他幼稚的行为表示无话可说。 柳秋安也不甘示弱地迎上他鄙夷的目光,容文胥轻微地翻了个白眼,指尖点了点桌面道:“这报名螭吻会的人也不乏武林高手,单单针对穆长闲一人那也的确想不通。但是……” 他刻意地默了默:“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就说得通了。” 柳秋安稍愣,眨了眨眼睛,随即就变了脸色。 容文胥道:“他为了能再次重现当年的炼狱,四处抓捕体质适合的目标,穆长闲也许就是其中一个?” 柳秋安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容文胥见此状况,也霍然站起,厉声道:“你要去做什么?!” 柳秋安回头道:“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只见晃过一抹倩丽的虚影。 容文胥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字一字道:“你若再次落入他手,你可曾想过后果?” 柳秋安被强迫停下脚步,性情大变,烦躁地脱口道:“松手!” “不可能。” “你……” 柳秋安恼怒地转过身,话还未说出口,只觉屋内的熏香味道有些不对劲,眼前竟晃出许多容文胥的身影。 而容文胥在他转过身时,就收回了手。 此时,他平淡地望着面前身形逐渐不稳的柳秋安。 直到他就要倒在地上时,才伸出手去扶住他。 轻叹道:“以你这样的性子,如何与之抗衡?何况你这心里还多了一个牵挂?” 黄昏。 马蹄踩碎一地寂静的昏黄,两边的风景朝身后迅速倒退,在耳边呼啸着的冷风突然多了几声异响。 然而他正急着赶回魔教,没有察觉到这几声异响。 他催马扬鞭,月牙额饰在黄昏下依旧泛着冷冷的银光,秀长的黑发在身后纷扬。 他披着一件玄色斗篷,里边具有苗疆特色衣袂依旧被强风吹得烈烈翻飞。 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像鹰又像毒蝎。 从两边的树林发出的异响愈加清晰,东方昀瞳孔紧缩,同时从两旁跃出十几名手握刀剑的陌生人。 他立马勒紧了缰绳,大宛马朝天一阵嘶鸣,手腕上的银饰不停地叮当作响。 秀长的黑发倏地飘向身前,遮住他半边面容,只露出一双冷冽的双眼,还有眼角下的一颗薄情的痣。 时间好像在慢慢凝固,那十几名手持刀剑的人,被定格在了空气之中,狰狞的面部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时间又恢复原样,他的嘴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骨笛,笛音未出,飞跃在半空中的那群人突然断了线般摔落到地上,几乎是瞬间被抽走了生命,狰狞的表情仍然维持在他们的面部上。 东方昀收起骨笛,视线至始至终都未往地上看去。 一切处理完毕,左护法连忙下跪行礼,高声道:“属下恭迎长老回教。” 随即,隐于树荫之中的十几名教众也现身跪下高声恭迎。 东方昀道:“他是不是没回来?” “……是,教主他……长老?!” 左护法话音未落,东方昀就已策马,反身奔着夕阳而去。 冷风袭袭,捡回那个赔钱货的日子,犹在眼前。 那日也拥有今日一样的夕阳。 血水流淌的声音异常清晰,他循着‘血河’寻去,横躺在路中的残缺肢体愈来愈多,鞋履已被染红,腰囊里蛊虫们愈加躁动。 落日将要隐去最后一丝余晖。 抬眸间,他看到那一尸堆之上,站着一个人,灿烂的余晖就在他身后消失,可他身上的诡异图腾仍然鲜红, 东方昀竟一时恍惚,分不清面前这人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还是传说中的妖物。 柳秋安看到了他,摇摇晃晃地步下尸堆朝这边走来,东方昀下意识握住挂在脖颈上的骨笛。 可那人还未走到他面前,就噗通一声倒在血泊里。 第九十八章 如疾电 柳秋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额间布满了冷汗,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最好永远也想不起来。 他刚动了动指尖,有人突然打开了门板。 他立马顿住动作,重新闭上眼睛。 凝听着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眼睛睁开一条缝,原来是一名婢女,那名婢女正好背对着他,手臂摆动把食盒里的食物端放到桌面上。 眼看婢女就要合上食盒离开,柳秋安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掀开被褥,动作迅疾地来到婢女身后,一掌劈晕了她。 他把自己的外裳跟婢女的外裳对换,又把自己发上的玉簪收进怀里,戴上婢女的步摇。 虽然衣袖短了点,但也看不出来。 第95页 柳秋安提起食盒,就要往门口走。 将要绕过屏风时,他又突然倒退回来,把摆在桌面上的自己爱吃的食物都装进了食盒里。 可恶的容文胥竟敢暗算我!吃穷你! 与此同时,穆长闲再次踏进了怡红楼,准确的说,这一回应该是潜进了怡红楼。 正午时分,他与秦晟来过怡红楼,可却没有见到柳秋安的身影。 穆长闲以为柳秋安已经回去了,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美酒入喉,心不在焉,压根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被秦晟好一阵笑话。 等回到了风雨楼,他如风一般,回到他与柳秋安的房间内。 与预想中的不一样,等待他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连长安也不在。 想来也是,长安应该还在柳子风的房门前。 那……他呢?他会在哪里呢? 穆长闲魂不守舍地晃到三楼,长安果真窝在柳子风的房门前,听人说,今日柳子风就没有出过房门。 穆长闲单膝点地,伸手抚摸长安毛茸茸的脑袋,长安含糊地喵了几声,屋内突然传来跌足的声音。 穆长闲牵了牵嘴角,握住长安的小爪子,低声道:“你知道秋安在哪里么?” 长安懒懒地打了个滚,接着扬起脑袋,细长的瞳孔凝注着穆长闲。 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无形之物穿透了心脏,穆长闲呆了呆,这时,长安已经起身从他身旁窜过,穆长闲倏地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它。 他与长安从风雨楼出来,蔚蓝的夜色不知何时悄然降临取代了那一地慵懒的昏黄。 一人一猫悄无声息地跃上屋檐翘角,竟默契的披着夜色向着同一个方向潜行。 长安跃上了穆长闲的肩头,他们在怡红楼的翘脚上驻足,底下灯红酒绿,欢声笑语,丝毫没有人瞧见夜幕上忽而闪过的白衣身影。 柳秋安照着白天的记忆找到后门,后门已经被紧紧锁住,他借着旁边的水缸轻松地翻过高高的墙垣,提着食盒轻盈落地。 他最后看了眼怡红楼,得意地扬起嘴角,心里想着容文胥实在是太掉以轻心了。 将要收回视线时,余光处却突然闪过一抹身影,简直快如疾电。 柳秋安看向空荡荡屋檐,愣了愣。 不会被发现了吧? 他抱着食盒,连忙躲进黑暗里,贴着白色的墙垣朝前面拐角急步走去。 第九十九章 不得不 密室里灯影晃晃,一把雕着灵芝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名玄衣男子,他手执漆黑金纹的折扇,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指节倚着脸。 盘踞在玄衣上的蛟龙染上了烛火的金辉。 影一笔直地站在他身侧,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地上跪着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人,他低着头面色苍白,身上伤痕累累,他的身边卧躺着一具与他同样打扮的尸体。 火焰静静地融化白烛。 秦晟瞥了眼那具失去心脏的尸体,转而凝视着影七。 影七依旧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低着头,落下的阴影,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柳秋安步履不停,离灯火通明的怡红楼愈来愈远,方才手中的食盒和身上穿着的女子外裳不知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的脑袋全是容文胥说的那句话——如果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就说得通了。 为了能再次重现当年的炼狱,四处抓捕体质适合的目标,而穆长闲就是其中一个。 看来不得不将计划提前了,得想办法通知小右把信全部送出去。 柳秋安内心焦急如火,借着今夜通明的月色,悄无声息地翻过城墙,找到一处驿站,潜进马厩里。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绳索,正欲翻身上马,一抬头却猛然与黑夜里三双炯炯发亮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哇!”柳秋安骇了一惊,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栽进马槽里。 只见那三人一起上前捂住他的嘴。 异口同声道:“嘘——!” “呜呜呜!” “嘘!自己人!” 柳秋安呜呜挣扎,闻言顿时止了声,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唔?!” 月光照射在那三人的脸上,竟是慎周和穆长闲的两位小师弟。 慎周神色复杂道:“柳公子……你怎会在这?” 柳秋安柳眉倒竖:“唔?呜呜呜!” “什么?”慎周疑惑:“您在说什么?” “慎大哥,我们还捂着他的嘴巴呢。” “……”慎周一愣,忙松手道:“快快放开柳公子!” “噢……“陶双歪了歪头,不解道:“柳公子……难道他是青鹤柳氏的人?” 借着月色站在前面的言如玉看清了柳秋安的脸,扬眉道:“这不是师兄身边的那位……” 陶双从柳秋安身后窜到言如玉身边,惊道:“咦?那群姑娘老是放在嘴边的师兄的小尾巴就是他吗!?他在这,那师兄难道也在这周围?糟糕……” 柳秋安恢复自由,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面前两位少年的话,不小心被自己给呛到,柳眉拧成一团麻花,问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怕被穆长闲发现?!” 言如玉张了张嘴似要解释,陶双先他一步,脱口道:“那你怎么不在师兄身边,反而在这里偷马!” 第96页 却听,柳秋安理直气壮地抱臂道:“谁说我偷了!我这是借一下,又不是不会还!” 慎周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头疼道:“好了,好了……你们小声一点……” 柳秋安与陶双互看对方一眼,出奇一致地撇开头哼了一声。 “哼!” “哼!” 言如玉:“……” 他摇了摇头,对柳秋安道:“请问柳公子,师兄也在这里吗?” 柳秋安斜眼看着他,见他彬彬有礼,态度诚恳的模样跟穆长闲倒是有一点点相似,心里不禁愉悦了不少,和颜悦色地转回头对他道:“我是一个人来的,你们半夜不睡觉在这干什么?” 言如玉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们……” 慎周道:“不瞒公子,我们也是来“借马”的。” 柳秋安看了看面前三人,又回头看了看马厩里两匹马,加上他手里牵着的这一匹,正好是三匹。 他神色大变,立马抱住了马脖子,道:“不行!是我先来的!你们不能这样以多欺少!” 陶双哼哼道:“我们就是要以多欺少!谁让你是一个人……哎呦……言师兄……” 话音未落,就被言如玉屈指敲了把脑袋,陶双捂住头顶,立马没了声音。 慎周笑道:“柳公子你误会了,慎某没有要与你争马匹的想法。” 虽听他这么说,柳秋安还是抱着马脖子不撒手,一双眼睛直瞪着他:“是你将慎诗之引到风雨楼的?” 慎周一愣,随后叹了口气:“我未料到会如此,若是知道柳公子你在风雨楼,慎某……” 柳秋安扬了扬眉,打断了他的话:“慎诗之干名采誉,医德仁心家喻户晓。你知道只凭你的一己之言,根本无法让世人相信他的所作所为。你救出秦宓,是为了让他说出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让云滇秦氏与你一起揭穿慎诗之的秘密,却没想到秦宓竟然失去了那一部分的记忆。你如今走投无路,只好继续四处藏匿,等待慎诗之再次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言如玉与陶双听得一头雾水,柳秋安瞥了他们一眼,补充道:“结果被这俩个小毛孩纠缠到现在,无奈之下,只好带他们一起走。” 慎周惊讶地凝注着柳秋安,久久不语。 陶双闻言,立马跳脚反手握住背在身后的剑柄:“你说谁是小毛孩啊!看来要让你见识见识穆师兄亲自教我的清风剑法的厉害!” 言如玉轻斥道:“陶双!” 陶双收回手,小声地哼了一下。 柳秋安眯了眯眼睛:“哦?看来你很敬仰你的穆师兄呀?” 陶双扬起稚气的脸,脱口道:“我的穆师兄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大侠!” 柳秋安哼哼道:“再厉害他也是我的,不是你的!” 陶双闻言,好了伤疤忘了疼,气得跳脚又要拔出背后佩剑。 言如玉伸手制止他,摇头叹气道:“剑虽为百兵之君,却一样生而为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拔剑,你莫非又忘了二师兄的教诲?” 陶双弱弱道:“知道了……” 慎周回过神,却见柳秋安已经翻身上马,他忙道:“柳公子可是有什么妙计?” 柳秋安自月下俯视着他,银辉倾洒在他身上,披散在身后的白发散发淡淡的光辉。 第一百章 穆长闲有些郁闷 “慎诗之还在风雨楼等待我们入瓮,待在这里也是险象丛生,何不如趁此机会去闯一闯幽州慎氏?” 慎周睁大了眼,欣喜道:“家主他若是见到柳公子您,一定会非常开心。” “哈?”柳秋安对他的反应十分不解,:“慎渊?等等……他现下处境如何?” 如今的慎氏家主是他儿时的玩伴慎渊,柳秋安差点忘了这一茬。 却见慎周突然黯然道:“慎诗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家主内力全失。……他将家主囚于寝殿里,找来一位与家主样貌身材全然一样的男人,甚至连功力路数也分毫不差。若不是我收到家主求救的信号,怕也是要被他瞒天过海。” 许是柳秋安早就猜到如此,他并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化,动了动眉梢:“不出所料……” 他看向头顶上明晃晃的月亮,又将视线落在两位少年身上:“你们这两个小毛孩莫不是也要跟着来?” 陶双虽然不知当下是什么状况,却打心里的不想被柳秋安看扁,于是梗着脖子道:“当然啦!” 反之,言如玉神色沉重,隐隐约约猜出事情的严重性,一时立在原地踌躇不决。 陶双已然跟在慎周后边,去牵出了一匹马,对言如玉低声招呼道:“师兄快来!我们同乘一匹!” 言如玉内心纠结着,最终还是少年心性战胜了重重顾虑。 慎周也翻身上了马,黯然道:“之前诸多顾虑,原谅慎某现在才道出实情。” 柳秋安一夹马腹,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快闭嘴吧你!” 便率先踏着月光扬长而去。 慎周与言如玉他们紧接着赶上。 寒冷的夜风如刀刃般刮过脸庞,柳秋安紧紧盯着前方,任凭夜风吹起他的发丝与衣袂。 怀里的玉簪与腰间的锦囊承载着浓厚的情思。 窗棂大敞。 坐在轮椅上的那名少年面对着外边分外清冷的夜色支着头,他身着白色寝衣,未束的青丝流落肩头。 第97页 月亮的银辉落了他满怀,他闭着眼睛,似在浅眠又似在浅思。 一阵微风悄悄扑到他的脸颊上,那满怀的银辉中,落下一个人的影子。 门板陡然被人敲响。 咚咚。 慎诗之睁开眼,如海蓝石般湛蓝的眼眸,盯着面前如鬼魅般出现在窗棂上的人。 这时候,门外的人高声道:“冒昧打扰,楼内突然出了一桩命案,我们奉楼主之命,彻查风雨楼上下!” 慎诗之凝视着‘柳子安’唇边染上的鲜血,默然不语 ‘柳子安’似乎轻笑了声,伸出殷红的舌尖,拭去了那抹血迹,嘴角勾勒出惑人的弧度。 影一在门前等待了一会儿,屋内依旧没有传来回应,他突然沉下声对旁边的人道:“破门!” 霎间,眼前闪过数十道剑光,门板哗然碎裂,落到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紧接着影一领着下属涌入屋内,面朝窗棂的轮椅上却是空无一人。 屋内昏暗无光。 只有那紧闭的窗棂之上,密密麻麻布满着流转奇异光彩的流萤。 影一连忙伸手阻止上前的下属,他蹙眉低声道:“这个季节,为何还会有流萤……” 黑暗的角落里冷不防窜出一条漆黑的蟒蛇。 影一下意识将其拦腰斩断。 他敏捷地避开黑色的血液,退出屋内,只见斩断的两节蛇身掉到地上,不断地挣扎扭动。 黑血落在地面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随即侵蚀了木地板,一缕青烟缥缈而起,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影一拧紧眉头,道:“快去禀报楼主……” 话音未了,隔壁房间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打断了他的话。 影一心觉不妙地寻声看去,却见一人面色惨白地撞开房门,倒在走廊上,后背紧贴着护栏。 似看见了什么令人畏惧的东西,颤颤巍巍地指着屋内。 影一迅速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手望向屋内。 只见流萤纷飞,一片炫目过后,赫然露出一具骸骨,自后在窗棂前倒下,那手骨上还紧握着一柄刀。 流萤重新飞回到窗棂上,也有三三两两的流萤眷恋般在骸骨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才晃晃悠悠餍足地重归大队之中。 竟然一瞬间将人的肉体吞噬消融。 影一尚未从惊愕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又有人冲出房间,而后一个接一个,他们张皇失措,头也不回纷纷涌向一楼大堂内。 “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 “你的房间也有?!太可怕了!” “又死人了!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你们快看!大门上……大门上也有……!” “我们是被困住了吗?!……秦楼主呢?” 一名影卫突然出现,急忙朝影一禀报道:“队长,每个出口都附着这样的流萤,这下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行驶过无人的街道,月光静悄悄地附在那微微翻动的车窗帘子上。 驾马的人头戴草帽,只露出下半张脸,嘴角微微勾着。 前面就是城门了,马车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径直朝前驶去。 只听一阵沉闷的咯咯声,城门竟慢慢的打开了,守卫在城墙之上的护卫朝下边招了招手。 ‘柳子安’挥动鞭子,响亮地拍在马臀上,一声嘶鸣后,马车加速穿过开了一半的城墙。 这时,一只白皙的手捏着一块玉环自窗帘后伸出,空气隐隐波动,那块应龙玉环竟在霎那间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慎诗之收回手,阖眸道:“令人乏味。” 穆长闲看着床榻上的婢女,神色很是复杂。 她身上穿着的显然是柳秋安的外裳。 他干什么了?!嗯?? 穆长闲怀着这样的疑惑,重新迈上窗缘。 他顿了顿,心有不甘地扭头盯着那件暗红的衣裳。 长安软软地喵了声,抬起爪垫拍拍他的脸。 容文胥回到屋内,抬眸却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碰撞声,他平静的面容起了波澜,疾步绕过屏风。 柳秋安竟消失不见,床榻上躺着的人,正是自己唤去给柳秋安送去晚膳的婢女。 未关牢的窗棂,吹进来一阵阵凉意。 容文胥来到窗前,推开窗棂,只看见一抹逐渐远去的白影。 白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他还是凝注着,星辰在他眸内闪烁。 过了一会,他收回视线,轻轻地叹了口气。 穆长闲落在一座民屋后,他带走了柳秋安留下的外裳,方才门扉突然被人推开。 事出突然,为了防止掠出窗户时,肩上的长安会掉下来,所以他将它裹进红裳内,只让它露出一颗毛绒脑袋。 穆长闲伸手揉了揉它的头,长安舒服地闭上眼睛,抖了抖耳朵。 “他到底去哪里了……” 穆长闲有些郁闷。 第一百零一章 一个脑袋两个大 真叫人头大。 秦晟看着大堂内乱糟糟的景象,一个脑袋两个大,可他不得不保持微笑。 他微笑道:“各位不要乱了阵脚,这些流萤虽然诡异,但到目前为止还未主动攻击过人,我们还有时间去想应对之策。” 众人果然镇静下来,却也有人大声道:“我们撞破秦裴波的丑事,现下此番境地,当真不是你们秦氏想要将我们毁尸灭迹的手段?!” 第98页 那人语罢,人群里顿时有人开始附和他。 “是啊!” “说的没错……” 秦晟面色不变,正要开口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若真是如此,那我们为何要等待到现在才出手?何不如在地牢所在的青山上直接除掉各位?” 大堂内,一时鸦雀无声。 秦晟转头看去,秦枫涯正好走下楼梯。 秦晟神色微变,小声道:“大哥你……” 秦枫涯摆了摆手,来到他身侧,继续对众人道:“关于家父那些骇人听闻的所作所为,我们初闻也是瞠目结舌,甚至不敢相信。直到亲眼所见家父不敢现身连夜逃跑,先后又有阿眠的指控与吴富贵上交的物证,此事已经确凿无疑。我与阿晟已经将事件始末写于信中,请华山派、玉女峰的几位老前辈过了眼,才教人送往武林盟,请武林盟主亲临幽州做出判决。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对各位不利?”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叹了口气,他的身后站着一排华山派年轻弟子。 大家收回投在秦枫涯身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正是秦枫涯所提及的其中那位华山派的老前辈。 他向前抚着花白的胡子道:“秦大公子所言如实,各位莫要自相鱼肉,应齐心协力解决眼下的困兽之境才是啊!” 起先怀疑的人们,脸上露出了歉意羞愧的表情。 有人小声对身边的同伴道:“会不会是柳子安所为……” 安抚了众人,秦枫涯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面向秦晟。 秦晟察觉秦枫涯欲要跟他说话,立马转过身,看着秦枫涯的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秦枫涯看着那双眼睛,一时语凝。 握拳掩嘴轻咳了几声,才找到话语道:“小眠非要进密室去,守在外边的影卫拦也拦不住,密室里面是关着什么人么?” “里面……”秦晟微不可觉地顿了顿,笑了一声道:“里面是一名受伤的影卫,我教人让他在密室里养伤,小眠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但既然被他知道了,那他定然要去亲自看看了。” 秦枫涯笑道:“他还是这样的脾气。还记得儿时,我们不小心弄伤小宓的白兔,不敢叫大夫过来,生怕让小宓知道,他会大哭一场,那时小眠刚来秦氏不久,还很腼腆,不过看到那只受伤的白兔时,竟把我们几个都痛揍了一遍,边给白兔疗伤边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骂的我们几个年轻气盛的公子哥一个都不敢还口。” “不过隔日你便带着他来道歉……看着他红着眼睛的模样,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 秦晟微笑道:“那本就是小眠做错了,也是大哥宽宏大量,不予追究。” “那大哥可还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了,你忙一天了,就去好好歇息罢。” “多谢大哥。” 望着秦晟逐渐离他远去的背影,秦枫涯收起笑容,怅然若失。 有一辆马车停在发现地牢的那座青山下。 地牢周围,空无一人。 夜风吹拂地上枯败的落叶。 ‘柳子安’横抱着慎诗之,站在一颗树上。 面具遮住他的表情,却仍能感觉到他在幸灾乐祸,“我算无遗策的主人,如今竟然被人抢先一步?” 慎诗之挑了挑眉,“倒也不让人乏味。” “那些人都被救走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慎诗之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柳子安’勾了勾唇角,不再说话,抱住他原路掠回山脚。 另一边,留守大侠穆长闲带着长安走向漫漫的寻妻之路。 他停驻在一座驿站前,长安已经在他怀里睡着。 他突然心有所感,鬼使神差地潜进马厩内。 马厩里却没有马,穆长闲正欲上前查看,周身突然灯火大亮。 几个驿站伙计已将他包围,其中一人大喝道:“好你个偷马贼!还敢回来!” 穆长闲茫然道:“我……” “你是不是要说你只是路过了!?” “……”穆长闲僵硬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瞧你相貌堂堂!竟还会说谎!还不将马速速还来!” 伙计们气急败坏,一拥而上。 穆长闲连忙翻身跃上屋顶,让他们扑了个空。 “抱歉,我会教人将赔偿的银两送来的。” 话音未了,他便又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柳秋安正与慎周三人一起前往慎氏的路上。 他突然在马上打了个寒颤,连忙拉紧缰绳停下,双手搓着双臂,望着漫天的繁星,咕哝道:“怎么回事……” 见前头的柳秋安突然停下,慎周问道:“怎么了,柳公子?” 陶双道:“不会是想我们的穆师兄了吧?” 柳秋安回头瞪了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陶双:“略!” 言如玉:“……” “舍得出来了?” 秦眠从密室里出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下意识将手里的药罐藏到身后。 待看清来人,垂下头,支支吾吾道:“兄、兄长……” 握着药罐的手紧了紧,他豁出了般,抬眸坚定道:“影七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他并不是奸细……所以……兄长不要罚他了……” 第99页 “人心诡异多变,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我……” “为兄已为你破例一回,不然岂是只安他一个护主不力,罚几鞭的问题?” 秦晟似乎叹了口气,如梦喃般失神道:这一次我竟看不透你的内心,你对影七是怀着怎样的感情?” 秦眠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他低下头呢喃道:“……我也不知道。” 秦晟默然。 空气沉默了许久,秦眠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秦晟伸手握住他的手。 秦眠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眼泪却已经开始无可救药地落出眼眶。 距离上一次兄长牵着自己的手,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第一百零二章 想到外面单挑吗 “楼主,柳子风公子不在大堂内。” 秦晟沉思道:“你去他的房间看看,一切小心。” “是!” 影一领命,转身就跑。 秦晟道:“回来。” 影一急急刹车,“啊……” 秦晟道:“陈伯呢?怎么不见他?” “哦……陈伯他……他啊……”影一踌躇片刻,终是道:“他暂住在客栈里,在追捕秦裴波的时候他的旧疾又犯了,他本叫我不要告诉楼主的……” 见秦晟沉下面色,影一忙绷紧了身体,站得笔直,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惩罚。 这时,秦枫涯朝秦晟迎面走来,看到秦晟的脸色,他不禁道:“怎么了,阿晟?你的脸色不太好,又发生什么了么?” 秦晟微微垂首,当他再抬起头时,面上已挂上无懈可击的微笑。 影一偷偷看了看秦枫涯又看了看秦晟,找准了机会溜得没了影。 “没什么。”秦枫涯牵着睡迷糊的秦宓已经来到他面前,秦晟惊讶道:“……秦宓公子已经醒了呀?” 秦枫涯叹气道:“阿宓失忆了,好像是因为受了重大刺激,将那一段记忆遗忘了。不过还是多亏了慎公子,若不是他白日为阿宓诊断,阿宓现在可能还在昏迷之中。” “但……听影卫汇报,慎公子好像不见了?在这种时候突然消失不见,希望不是出什么意外就好……” 秦宓揉着眼睛,打断道:“我梦见了一个背着长刀的大叔,他说要给我吃糖。” 秦枫涯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那是慎周前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尚在襁褓时,他还抱过你,不记得了吗?” “那个时候的事情,谁还会记得呀……大哥真是的……”秦宓嘟起嘴巴,发现秦晟正在看着自己,他连忙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对秦晟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啊!?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秦晟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怎么会?” 秦宓缩了缩脖子,脱口想要唤一个人的名字,翕动双唇,却又陷入沉默。 时常跟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叫什么名字来着? 等等…… 我的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吗…… 那些流萤不让外边的光透进来一丝一毫,风雨楼已经成为一座完全封闭的‘牢狱’。 众人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无一例外只要他们接近出口或是欲要破开墙壁,那群流萤立马就会扑来,诡异的光彩扑面而来,霎那间变换为殷红的萤光。 仿若一张倾盆血口,令人不寒而栗。 任是谁也没有遇见过这样凶残之物。 众人纷纷束手无策,此刻在大堂之中或立或坐,或唉声叹气或打坐运功。 “这些流萤非同一般,莫不是苗疆的蛊术?” “蛊术?这么一说,倒也是……不过会是谁?” “你们忘了吗,千蛊教可是专研此术的。” “千蛊教?啊……就是大家口中的魔教吧……据说他们换了位新教主。” “东方昀退位了?难怪这几年江湖上风平浪静,你可知那位新教主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们这不就在风雨楼吗?问问风雨楼楼主不就得了?” “说的也是,秦楼主现在在哪呢……” “咦,秦楼主不就在那里么……” “诶诶!错了!那位是秦楼主的双胞胎弟弟秦眠!你莫要莽撞!” “噢……这样呀,完全一模一样呀。” “笨蛋呀你。” “那新任教主不过是个窝囊废,有次人家都打到他们魔教门口了,他连脸都不敢露一个。我看是东方昀联手柳子安回来报复武林了!” “那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呀!不然腥风血雨又要席卷江湖……” 一处驿站内。 “阿阿、嚏……” “……柳公子?” 柳秋安捏住被昨夜冷风吹红的鼻子,愤愤道:“哪个孙子骂我……!陶双是不是你!” 陶双无辜躺枪,拍了一把桌面,道:“我要是想骂你,还用得着偷偷骂嘛!” “你想到外面单挑吗!” “来啊!谁怕谁啊!” 慎周:“……” 言如玉:“……” 昨夜。 穆长闲徘徊在夜色之中,偶然发现地上有一条马车的车轱辘留下的印记,看上去像是刚刚驶过不久,他单膝点地瞧了瞧,发现地上的马蹄印有些不对劲,不仅仅只是拉着马车的马匹留下的。 他总觉得柳秋安骑着马从这条路上行过,于是他顺着地上痕印运着轻功一路向前。 第100页 长安被冷风吹得受不住,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穆长闲理了理裹着长安的红裳,调整到刚好能够挡住冷风的角度,他放慢了速度继续前行,一刻不停。 直到日上三竿,终于看见一座城池,穆长闲整夜未眠,几乎精疲力竭,他停在城外一处驿站旁,虽然神色平静,额间却已经布满薄汗。 他口干舌燥,立马要来一碗清茶。 喝完才发觉,银两都在柳秋安身上,自己如今身无分文。 他盯着碗里余半的茶水,陷入沉思。 接着,他解下腰间玉佩,放在手心里,端详许久。 长安将头伸进海碗里,舔了舔茶水,仿佛难以言尽般缩回脑袋,拿爪垫摸着舌头。 这时伙计恰好路过,穆长闲拦下他,问道:“可以用这个抵么?” “可以是可以,但只用来抵一碗清茶,侠士你就有些亏了吧……” 穆长闲微笑道:“那再来一碗清水和一个包袱吧。” “这……好吧。” 伙计接过玉佩,给他端来一碗清水拿来一个崭新的包袱。 穆长闲顺势问道:“这里可曾来过一名红衣男子?” 伙计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道:“有的,是一名长得很好看的公子吧,他身边还跟着一名背着长刀的人还有两名穿着一样服饰都背着剑的少年。” 穆长闲心中一动,“他们现在还在么?” “不在了,他们好像去前边的落鸿城里了。” 穆长闲顺着伙计指着方向看去,忽而一笑:“多谢。” 伙计摸了摸脑袋,赧然地说了句不客气,便离开了。 穆长闲松了一口气,将拿碗清水推到长安面前,揉揉它的脑袋:“喝吧。” 长安舔了舔他的手背:“喵~” 第一百零三章 柳秋安结巴半响 穆长闲叠好柳秋安的红裳,放入包袱里。 长安喝足了水,俯下猫身从穆长闲手臂下面钻进包袱里去。 穆长闲无奈停下要绑上包袱的动作,长安恃宠而骄翻乱了刚刚叠整齐的红裳,舒舒服服地窝了进去。 穆长闲责怪地捏了捏它的脸,又将它抱起来揣到怀里,理好被翻乱的衣裳,忽而抿唇轻笑道:“你这个坏毛病,是不是跟他学的?” “喵喵。”长安抗议地蹬了蹬小腿。 穆长闲弯起眼睛,握住它不安分的小腿。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抵在这里,岂不可惜?” 闻声,穆长闲抬眸看到一位身着绛紫长衫的男子停驻在他面前,他的嘴角虽然挂着浅浅的微笑,但眼神里却是没有温度的。 那人扬了扬手中玉佩,随后将它放置在桌上。 穆长闲看了看桌面上的佩玉,又收回视线,面前这位男子竟莫名有些眼熟。 他不禁疑惑道:“阁下是?” 容文胥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容文胥,久仰穆大侠大名。” 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眼识出了自己,穆长闲将‘容文胥’这个名字呢喃了一遍,才道:“我与阁下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是么……“容文胥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道:“如果穆大侠曾去过怡红楼,那我们可能在那里见过。” 穆长闲:“……”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将桌面上的佩玉收进手中,长安从他怀里跳到桌子上,耸动小巧的鼻子对着容文胥嗅个不停。 穆长闲伸手盖住它的鼻子,把它往后挪了挪,对着容文胥拱手道:“在下多谢容公子。” 容文胥道:“穆大侠不必客气,我们在此相遇可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等他继续说下去。 容文胥似乎看穿了穆长闲心中所想之事:“我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找到他。” 穆长闲不语,只是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端倪一般。 可惜那双眼睛里,从始至终都未起过波澜。 容文胥似乎并未想要等待他的回答,微微一笑,转身便走出了茶铺。 穆长闲反应过来,连忙背上包袱跟上去,长安从桌上跳下来紧随他的脚步。 他们出了茶铺,容文胥似乎算准了他会跟上来,始终未回过头来瞧他。 穆长闲跟在他后边,长安竖起尾巴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从城外茶铺来到落鸿城里。 穆长闲弯腰将长安抱在怀里,长安却是不满足,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他的肩头上站立着。 就算白裳上留下脏脏的小脚印,穆长闲亦是毫无脾气,只是揉揉它的脑袋。 街道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没有到擦肩摩踵的程度。 穆长闲却依旧紧跟着容文胥,生怕一眨眼他就在自己眼前消失,自己也就失去了柳秋安的线索。 这时,容文胥突然在一家胭脂铺门前停下脚步,随后目不斜视地踏入了铺内。 穆长闲茫然地跟了进去,看着容文胥兴致满满地挑选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穆长闲犹豫道:“容公子……?” 容文胥接过店家递来的一盒胭脂,阖眸轻嗅,头也不转地道:“别急,他跑不掉的。” 穆长闲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可是……” 容文胥这回倒是看向了他,嗯? 穆长闲看了眼他手中的胭脂,改口道:“……容公子是要给自己娘子买的么?” 第101页 容文胥道:“我看上去像是有家室的模样么?” “那……” “我看看不行?” 穆长闲耐心地等在一旁,只要与柳秋安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比平常更加有耐心。 可长安却在他肩头分外异常地叫唤个不停,惹来店铺内的客人纷纷侧目。 穆长闲把它从肩头抱进怀里。 容文胥拿起另一盒胭脂,依旧头也不转地道:“它是饿了吧?” 他话音一落,长安便喵了一声,似乎是在证实他的话。 穆长闲叹气道:“它是秋安捡来的,一直都是他在养,不知平日里是给它喂什么食物……” “哦……他还会养猫啊……”容文胥似乎很不相信,用质疑的口气道:“他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穆长闲笑道:“他除了挑食了一点,睡相差了一点,其余都很好的。” 容文胥饶有趣味道:“你怎知他睡相差……” 穆长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紧紧闭上。 “喵~” 长安及时打破沉寂,穆长闲轻咳了一声:“既然容公子要看看这些胭脂,那在下先带长安去找些猫食。” 容文胥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而穆长闲化为了一阵清风,一下子就没了影。 他先是当铺当了玉佩,又被长安咬住衣裳下摆拖到一家糕点铺子前。 “你要这个?”穆长闲轻笑道。 “喵!” 穆长闲买了一袋糕点,带着长安进了一家离胭脂铺不远的客栈内。 他寻了个可以看到胭脂铺大门的位置坐下。 将那袋糕点放在它的面前,可长安却是用牙拉开了包袱的结,又将桌上那袋糕点挪到包袱里边去。 穆长闲瞧着它的动作,不禁道:“你是要带给秋安么?” “喵……” 长安蹭了蹭他的手心。 穆长闲笑了笑,唤来小二要了一碗小鱼和笔墨。 长安在埋头在海碗里苦干,时不时抬起头用爪垫揉揉它长长的胡须。 穆长闲在纸上写下寥寥几字,又附上些许银两,一起放入信封内,交给了店里的小二,给他跑腿费,麻烦他交给附近的信使寄往燕回城边上的驿站。 小二前脚一出,容文胥后脚就进。 穆长闲看到他,连忙起身并假装没有看见他手里买来的胭脂。 “容公子,这下可以带我去找秋安了吗?” “嗯?”容文胥稍稍疑惑,“我还以为你已经找到他了,才会坐在这里。” 这回换穆长闲疑惑了,“嗯?” “他不就在此处么。”容文胥眼波一转看向穆长闲身后,“你看,这不就是吗?” 穆长闲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去。 却见有一人步履匆匆地从楼梯上下来,那人身着素衣头带轻纱帷帽。 就算如此,穆长闲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就是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他欣喜道:“秋安……” 似乎要将如隔三秋的思念全部倾诉出来。 “穆、穆、穆……!?” 柳秋安结巴半响,突然转身跑上楼,步履竟比方才还要急促。 穆长闲僵住嘴边笑容,挑了挑眉毛。 第一百零四章 曾经温煦的笑颜 柳秋安前一脚窜进屋内,长安后一脚就跟上,窝在门槛上揣手手。 柳秋安蹲在门后试图赶走窝在门槛上不动的长安,“长安!你别趴在这里!” 长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是不让他关上门扉。 柳秋安一不做二不休,把它抱进怀里,还没来得及起身,熟悉的白色靴子就已经出现在面前。 柳秋安讪讪地抬起头,却见穆长闲也蹲了下来。 柳秋安一时语噎,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 穆长闲凝视着他,亦是久久不语,方才满溢的话语早已化为一潭了去无痕的秋水。 柳秋安抱着长安,眨了眨眼睛。 穆长闲垂眸片刻复而看向他,紧抿的唇角,终于有些松懈:“你不在怡红楼,也没有回到风雨楼……我很担心。” 柳秋安撩开面前的帷纱,叹气道:“我刚写了一封信,要找信使寄给你呢。哪知道你竟……” 穆长闲黯然道:“我是不是不该出现……” “啊?”柳秋安诧异地扬了扬眉毛,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是!” 穆长闲看着他,点星的双眸,仿若熄灭了。 他沉默半响,突然转身离去。 柳秋安手足无措地轻呼道:“诶?!” “穆……” 他看着穆长闲离开的背影,喉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翕动双唇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容文胥才慢悠悠地上了楼。 穆长闲与他擦肩而过,他侧头看了看,又收回视线投向在门前似要望穿秋水的柳秋安。 容文胥勾了勾嘴角:“闹别扭了?” 看到他,柳秋安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更是郁闷了。 恹恹的像坏掉的茄子一样。 “别这副模样,我有话要与你讲。” 柳秋安瘪瘪嘴:“哦……” 容文胥道:“别挡着路。” 柳秋安嘴上应着,身体却不动:“哦……” 背靠门板,身体慢慢滑下去,容文胥单手扶住他,另一只手关上门扉,接着把他丢到床榻上去。 第102页 柳秋安抱着长安摊成一滩,盯着床顶兀自失神。 容文胥居高临下地抱臂道:“我知你决意如此,但我不能看着你白白送死,今晚慎氏家主在家中大摆筵席,请了当地最有名的乐坊。” 柳秋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哦……” 容文胥皱了皱鼻子,突地抓起床榻上的被子埋在柳秋安身上。 “你以为我是为谁跑着一趟的?!给我专心一点!” 柳秋安在被褥里挣扎,着急道:“长安!长安!你小心不要伤到它啦!” 容文胥闻言,顿住动作。 柳秋安以为自己脱离了危险,哪里想到容文胥伸手把长安从他怀里捞了出来,接着把他埋进被子里,为了让他方便说话,容文胥特意留他一个头在外边。 长安跳上枕头,看着面前二人,茫然地喵了喵。 柳秋安动弹不得,呜呜地眨巴眨巴眼,试图想让容文胥心软。 容文胥冷冷哼了一声,“都已经是二十余岁的人了,还装可怜?” 柳秋安不可置信道:“哈?你这个三十岁的老男人有什么资格说话!简直跟东方昀那个老家伙……” 容文胥凑近道:“你说什么?!” 柳秋安呜呜了几声,缩了缩脖子:“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嗦……” 容文胥剐了他一眼,在床头抱臂道:“那你给我听好了,我们今晚混入乐坊的队伍中,至于他们的服饰我有办法拿到。” “等等!”柳秋安挣扎着坐起来,望着他撅了撅嘴:“你别老是擅自决定!我还有三个帮手呢。” “老是擅自决定的是谁?” 容文胥黯然道:“当年……你若小心谨慎一点,也不会落入慎廉设下的圈套,也不会变成蛊毒的试验体。” 柳秋安怔然道:“我……” 容文胥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又从嘴里缓缓吐出:“你简直就跟你大哥柳逐风一样……总是担心牵连他人,将什么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他……” 柳秋安垂眸不语。 脑海里慢慢浮现大哥在阳光下的温煦笑颜。 不禁陷入深深的回忆。 画面突然一转,来到幽黑的洞窟,大哥被铁链吊住双手,裸露肌肤上一半蔓延着焦黑的图腾一半流露着鲜红的光泽,在那幽黑的洞窟里,分外的刺眼。 曾经温煦的笑颜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间里。 “说。” 柳秋安猛然回神,抬头看向容文胥:“说……说……什么?” “你的帮手。” “一个是慎渊的心腹名叫慎周,还有两个是清风派弟子,也就是穆长闲的师弟。” 容文胥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慎周么……他的刀法在武林上也是数一数二,算得上是帮手。” 趁容文胥正在沉思,柳秋安偷偷朝他吐了吐舌头。 容文胥毫无察觉,微微皱了皱眉头:“但那两位清风派弟子,是怎么回事?你还真当儿戏?” “……才不是!”柳秋安咕哝道:“是他们自己要跟来的,他们是穆长闲的师弟,我总不能丢下他们吧?” “是么,此去凶险异常,慎氏里边危机四伏,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步你的后尘?到时你怎么跟穆长闲解释?” “我……!不会的!我的内力目前也恢复了!怎可能让他们受伤!再说慎诗之不还在风雨楼么?只要他不在,没人能操控母蛊。谁又能拿我如何?” “……”容文胥凝视着他半响,叹气道:“你自己也说只是目前恢复,万一内力又重新消失,你该当如何?” 柳秋安一时语噎,咬住下唇绞尽脑汁,才弱弱道:“不是还有慎周在么……” 容文胥摇了摇头,“你整天顶着这颗漂亮脑袋在想些什么?” 柳秋安轻哼了一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容文胥挑了挑眉,抬手屈指弹向他的额头。 柳秋安哎呦了声,委屈道:“干嘛啊!” 容文胥道:“你不去找他么?” “啊?” “就算慎诗之还在风雨楼,但这里是他的地盘,你就能如此放心让穆长闲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么?” 容文胥沉吟了会儿,“况且他离开时情绪好像很低落,万一不留神……” 他话音未了,柳秋安却已经不见了。 容文胥摇了摇头,无奈地轻笑了声。 心里却莫名开始泛起酸涩。 柳逐风…… 第一百零五章 要是知道是你的 柳秋安虽然急切的想要找到穆长闲,却又害怕独自面对他,所以在出门前没忘记带上长安给自己壮胆。 待会遇见了,该说什么好呢?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 柳秋安无限苦恼时,长安突然挣脱了他的怀抱。 怀里突然空了一块,柳秋安心里一慌,却发现长安并没有跑,只是咬着他的下摆,往一家当铺里拖。 “怎么了啊?” 柳秋安很疑惑,可是长安异常执着,喉间还在发出呜呜的声音。他只好顺着它走进当铺里,扫了眼铺内,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之处。 正当他以为长安是在闹着玩的时候,长安突然跃到柜台上,窜到店家的帽子上借力跃上店家后边的百宝柜里。 专心致志打着算盘的店家突然被蹬了一脚,回头看去大吃一惊,喝道:“哪来的野猫!出去!快出去!来人啊!” 第103页 他这一喊,打杂的伙计连忙聚过来。 这时,长安从百宝柜上叼来一枚玉佩,动作灵活躲过伙计的魔爪,让他们撞成一团。 柳秋安连忙伸出双臂,接住朝自己跃来的长安,把它安安稳稳地抱进怀里。 看清它嘴里叼着的东西,蹙眉道:“什么呀?你一只猫要什么玉佩啊?我还以为你发现什么好吃的了呢!” 店家气急道:“你是何人!竟敢青天白日藐视王法!带着一只猫来抢劫!” 柳秋安咦了一声,抬头却见面前的打杂伙计各个都操起扫帚,来不及多说什么,他连忙抱紧了长安,跑出店铺。 “哇啊!”柳秋安躲过一个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跃上屋檐继续狂奔。 “都怪你臭长安!” 柳秋安仰头大喊,引得街道上的百姓纷纷举目。 他逃到一个僻静的墙垣后,确定无人追上,双手捏住长安的脸,“你在干什么呀,臭猫!” 长安发出呜呜的声音,嘴里却还是叼着玉佩不放。 柳秋安从它嘴里拿出那枚玉佩,捏住红绳,把玉佩来回看了看,他凝视着,脑海里闪过穆长闲坠于腰间那枚的玉佩。 他恍然大悟的睁大眼睛。 “穆长闲的?” “喵!” “怪不得……”柳秋安呢喃着,突然眼波一转,在长安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掌,“你直说不就好啦!非要搞着一出!” 长安被他这一掌拍得晕头转向。 “喵?” “可他为什么要把玉佩给当了?” 柳秋安想不通,背靠着墙垣随意地坐在地上,苦思冥想。 玉佩在洋洋洒洒的秋日光辉下缓缓旋转着,一半精雕细琢另一半边粗粗勾勒形状,竟是一块未完成品。 所用雕刻的玉石却是一块好玉。 柳秋安突然伸手托住玉佩,定睛看着上面所雕之物。 看着上边的踩着腾云的兽脚,他绞尽脑汁,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只可惜最关键的部分没有雕刻完,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长安钻进他胸前衣襟内,柳秋安被打断思绪,忍不住气道:“你又干什么呀!” 话音未了,长安从他怀里叼出了一个钱袋,柳秋安顿时哑口无言,这才想起穆长闲的钱袋在自己身上,他应当是身无分文的。 “难怪……” “喵!” “好啦!我知道了!” 柳秋安起身拍了拍屁股,刚好有两位妇人从转角走来,她们边走边小声道。 “好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白衣郎君怎么就跟乞丐坐一块在街边要饭了?” “说的是,有手有脚的不去找活干,莫非脸能当饭吃么?” “瞧他气宇不凡,莫不是个家道中落的贵公子,也难怪神色如此黯然。” 柳秋安心中打了个颤。 那两名妇人已经走远,柳秋安连忙拐进转角,以墙作掩猫着腰探出半个脑袋。 斜对面的街道上坐着一名醉酒的乞丐,那个乞丐身边果真坐着一名与其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 柳秋安倒吸一口冷气。 路过的人们纷纷朝他侧目,柳秋安也毫无察觉,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只有穆长闲一个人。 可他却不敢上去,只敢躲在墙后偷看。 那醉酒的乞丐还动手动脚,一会捏捏他的手臂,一会拍拍他的胸膛。 穆长闲失神的盯着地面,竟然就随便了他。 那乞丐嘴里对穆长闲说着什么,穆长闲只是摇了摇头。 柳秋安瞪着那个老乞丐很是生气,长安却已经窜了上去。 “长安……” 柳秋安欲阻已晚。 长安已经跑到了穆长闲的脚边,扒拉着他的衣摆。 穆长闲似乎回过神,突然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柳秋安急忙缩回头。 等了一会,又等了一会。 他再次探出头,却看见一台轿子停在了穆长闲面前,从里边走出一名身着华丽却极其肥胖的女人。 柳秋安又疑又惊,那个女人身上似乎随时都会冒出油脂,难怪轿子都比常人大上一号。 听到她对穆长闲说的话,柳秋安由惊转怒。 “哟呵!哪里来的美郎君,怎么会流落街头?要不要来咱家寻个生计?” 穆长闲听不懂其中意思,挑了挑眉梢,表示疑惑。 “!”柳秋安精神一震,想也没多想就冲上前去。 柳秋安挡在穆长闲身前,狠狠道:“你休想!他是不会卖身的!” 穆长闲闻言才反应过来。 那老鸨看有人坏了她的好事,不免有些气急道:“你说不会就不会,他是你什么人啊?” “他……他……”柳秋安梗着脖子,气焰一下熄了大半,支支吾吾着扭头去看身后的穆长闲。 穆长闲直勾勾地盯着他,柳秋安看过来,他又移开视线。 他起身,再次离去。 长安朝柳秋安喵了一声,接着屁颠颠地追上穆长闲。 柳秋安张了张嘴,急得转回头冲老鸨喊道:“他是我男人!” 老鸨吓了一跳,哎呦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穆长闲顿了顿脚步。 柳秋安一鼓作气追上去,突然想起什么,又回来揪住乞丐的衣服。 “臭乞丐!你刚刚吃他豆腐是不是!” 第104页 老乞丐忙道:“别激动!别激动!我不过是看那位侠士骨骼惊奇,是个练武的奇才,想要招揽进丐帮而已嘛~” 原来是丐帮。 老乞丐夸张道:“要是知道那位侠士是你的人,我哪里还敢呀!” “算你识相!哼!” 柳秋安重重的朝他哼了一声,继续去追穆长闲。 好不容易追上了,眼巴巴地望着他挺拔的后背。 柳秋安可怜兮兮地揪着自己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后边。 第一百零六章 柳秋安超级委屈 穆长闲转身进了一家茶馆,柳秋安紧跟在他后头。 这里的茶馆与南方的幽静截然不同,说书人在长案后拿着醒木,抑扬顿挫地讲着世人爱听的传奇故事。 底下的听众亦是听得如痴如醉。 穆长闲捡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柳秋安随即就坐在了他的对面。 长安跃到桌面上窝着。 柳秋安捧着脸颊看样子是盯着长安瞧,其实借着朦胧的帷纱作掩,偷偷盯着穆长闲瞧。 穆长闲端坐着,侧头看向说书人的方向,似乎并未察觉到柳秋安投来的哀怨视线。 柳秋安瞥了眼台上的说书人,又望着将他完全当成空气的穆长闲,不开心地瘪了瘪嘴。 他兀自捧着脸颊,使劲地盯着穆长闲,一副不将他盯出一个洞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穆长闲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动也不动,侧脸的轮廓真是好看极了。 柳秋安忽觉周围投来许多赤裸裸的视线,他抬眼扫视过去,发现那些黄花大闺女都一脸羞红盯着穆长闲瞧。 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从心头冒出,柳秋安哪里能忍住。 掀起帷纱把她们一个一个都瞪了回去。 美滋滋地回过头,却发现穆长闲正看着自己,他的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颜。 柳秋安眼睛一亮,可穆长闲已经紧抿嘴角,再次侧过头。 刚才所见的温柔,似乎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柳秋安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咽,趴在桌面上,长安往穆长闲的方向挪了挪身体,给他腾出位置。 台上的说书人说罢一事,在底下听众们的撺掇催促之下,喝了一口清茶,又讲起了江湖事录。 说是那穆长闲与魔教大战三百回合,日日夜夜不停不休,难分胜负。直到那卑鄙的魔教教主带着教众暗算了穆大侠。 穆大侠被逼上悬崖身中数箭,陷入绝境。 而他不慌不忙背光而立,显然对魔教卑劣的手段感到不齿。就在魔教步步紧逼时,穆大侠得天地庇护,从地下拔出一把神秘宝剑,内力大涨,将这群害人匪浅的魔教逼退至老巢! 穆大侠那时本可以斩草除根,而我们的穆长闲大侠,是菩萨心肠,扔下手中沾满血的宝剑,放过了曾迫害过中原武林的魔教余党!自己则受那魔教教主奇毒的折磨,每到月圆双目赤红痛苦不堪全身如被寸寸凌迟! 真是玉皇听了落泪,阎王看了锤桌子啊! 听醒木一拍,人们纷纷惊醒,夸耀中原武林有穆大侠实乃幸事!又替穆大侠感到不值! 柳秋安本来听得一头雾水,这醒木一拍,他突地直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台上的说书人。 说什么呢?!啊?? 柳秋安还未发作,忽听一声低低笑声。 看到穆长闲微弯的唇角,柳秋安委屈地撇撇嘴:“什么坏事都要安到我头上来……哼……” 穆长闲轻咳了一声,淡淡地应了一声。 嗯。 柳秋安再也受不住这样的冷落,黏腻着拉扯着声音,呜咽道:“你干嘛不理我~我好难受!好难受的……” 穆长闲敛眸不语,就在柳秋安以为他又要将他当成空气的时候,穆长闲忽然开口道:“那你为何不告而别。” 他的眼睛里,比平常多了一点黯然。 “……那是因为……因为”柳秋安支支吾吾着,摸着长安背上的毛,突然灵光一闪:“因为我得了流感,不想传染给你,想先去治好了再回来找你呀!” 穆长闲道:“满口谎话。” 拙劣的谎话一下子就被看穿,柳秋安撅了撅嘴:“……就算如此,但爱你这件事是真的。” 穆长闲眸色一深,柳秋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食指在长安身上重复地画着小圈圈。 没想到穆长闲什么也没说,突然起身。 柳秋安轻呼一声,不甘心地追上去。 从茶馆内出来,柳秋安盯着他因走动微微摆动的马尾,独自郁闷着。 却见穆长闲突然加快了脚步,他们之间立马拉开了大大距离。 柳秋安委屈地撅了撅下唇,身体却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没料到穆长闲忽然转过身,柳秋安闷头走路,一下就重重地撞了上去。 “哇啊……呜” 帷帽被撞落到地上,滚了几圈。 同时,穆长闲也没料到他会走这么快,又低头不看路。 胸膛受到撞击,也不免低低闷哼一声。 眼看柳秋安踉跄着向后倒去,他顾不上胸前的疼痛,连忙伸手拉住他,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穆长闲蹙眉道:“还好么?” 柳秋安按着疼痛的额头,晕乎乎地抬眸看向穆长闲。 看着他紧张关切的表情。柳秋安欣喜万分,方才的郁闷,现在的疼痛,统统一扫而空。 第105页 穆长闲:“……” 看到柳秋安傻乎乎的笑容,他舒展眉头却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移开他按着额头的手,又蹙起眉头来。 柳秋安感觉不妙地碰了碰自己额头。 穆长闲截住他的手,:“别碰。” 柳秋安咕哝道:“也没有肿呀,为什么不能碰?” 穆长闲垂眸凝视着他,柳秋安只觉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又缩紧几分,他看着表面波澜不惊的穆长闲,弱弱道:“你又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 穆长闲叹气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原因。”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你再唉声叹气的,我可就要咬你了。” 穆长闲道:“嗯?” 柳秋安突然凑上前,吻住他嘴。 穆长闲下意识往后退,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在做什么之后,他瞬间呆滞不动。 唇上柔软的触感很快就离去。 穆长闲呆呆地望着柳秋安,半响才找回声音道:“……我方才察觉有人在盯着我们,所以才走得快了点。” 柳秋安想起容文胥说的话,心中一紧,忙道:“那现在呢?!” 穆长闲抿了抿双唇,“……不要管了。” “这怎么行……唔?” 话音未了,穆长闲已经凑近堵住了他的嘴。 将他接下来的话堵回喉咙里。 口腔内的空气被一夺而空,柳秋安喘息着,双手抵着他的胸膛。 穆长闲顿了顿,温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一百零七章 穆长闲轻笑了声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那刚刚是谁在监视着我们,你就……不管了?” 柳秋安惊了,这个人怎么那么没有危机意识,成天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些什么呢? 穆长闲轻笑了声,没有回答他。 只是牵起他的手,跃上屋檐。 长安玩着掉在地上的帷帽,等它从帷纱中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它跑到路中央左瞧瞧右瞧瞧,不满地喵了一声,回到原地叼起帷帽循着来路返回。 走到半路突然被人从后头抱来起来。 却听旁边的少年道:“这不是柳公子早晨买来帷帽么?” 抱住它的少年把它翻了个身,惊讶道:“真的诶!” 陶双撇撇嘴接着道:“他出门了?这个人怎么丢三落四的!” 言如玉沉吟了一会儿,道:“这只猫……看着眼熟。好像是昨天白日里窝在柳子风公子门前不走的那一只。” 陶双难以置信地瞧了瞧橘子猫,看着言如玉道:“不是吧,言师兄。这你都能看出来??猫不都长一个模样吗……” “你见着它,还特意去找风雨楼楼主要了一袋小鱼干。” 长安从陶双手里挣脱下来,它放下嘴里叼着的帷帽,仰头好奇地望着两名少年。 “唔……好像是的!不过秦楼主当真是什么都有呀!太厉害啦!听说他的机关暗器之术也很厉害啊,在江湖榜中也是名列前茅呢!不亏是从云滇秦氏出来的人……” 言如玉俯身拿起地上的帷帽,笑道:“你若想学,出师后可以去云滇秦氏当外门弟子。” “真的吗!” “但江湖世家教授给外门弟子的武学,通常只会是他们武学的冰山一角。” “唔……” “好了,你也别泄气,先专心致志学好清风剑法罢,若是今年试炼又过不了,二师兄可真要罚你了。” “噢!” “走吧,慎前辈还在等着我们呢。” “嗯!” 二人再次向前走,长安跟在他们旁边,时不时扑向从街边大树上落下的枯叶。 陶双突然摸了摸脑袋,笑嘻嘻地道:“言师兄,今年的试炼你能不能偷偷帮我一把呀?” 言如玉:“……” “我们要去哪里?”柳秋安道。 穆长闲停下脚步,转过身道:“燕山。” 柳秋安疑惑道:“燕山?” “嗯。” 柳秋安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像有些远……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穆长闲道:“想让你见两个人。” “唔?” “或者说,想让他们看看你……” “嗯?”柳秋安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穆长闲想了想,伸手抚上他的发丝道:“从这里到燕山是有些距离,要不我背着你去。” 话音一落,柳秋安就已经跳到了他的背上,双臂搂住他的脖颈,在他颊边弯起嘴角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冲啊!” 穆长闲轻笑着,侧头往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来到了燕山。 原本兴致勃勃的柳秋安已经在穆长闲的背上睡着了。 阳光被茂密高大的植被阻挡,穆长闲背着柳秋安走在较为缓和的山坡上,随着高度愈高,山势也变得愈加陡峭,借着微弱的光,隐约看清地上盘踞着粗壮的树根。 穆长闲在其中熟稔地穿梭,甚至不用去看脚下的道路。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柳秋安悠悠转醒,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到周围幽暗的森林,突然惊醒道:“晚上了?!” 穆长闲停下脚步。 柳秋安已经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踉跄了几步,迷迷糊糊地抱住一旁的树干。 第106页 穆长闲笑道:“还没到晚上,太阳都还没落下。” “那怎么……”柳秋安仰头向上看,只看到层层叠叠的枝叶。 太阳的确没有落下,从枝叶中的缝隙里,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 穆长闲朝他伸出手,疑惑地问道:“晚上可有其他事?” 柳秋安松开树干,去握住他的手,嗫嚅道:“也不算急事,只是容文胥……” 见他目光飘忽,穆长闲眯了眯眼睛:“容文胥……” “你不要误会!”柳秋安跳到他身边,忙道:“对了,你的那两个师弟也在!” “哦?”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穆长闲转身继续向前走,半响才冒出一句:“他好像很了解你。” 柳秋安咕哝道:“那是因为他是我大哥的挚交,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我们也时常来往。” “你有兄长?” “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我。”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我二哥还在,哪天有机会我悄悄带你去看他。” “为什么要悄悄?” “柳秋安摸了摸鼻子,笑道:“因为我是魔教教主呀。” 穆长闲也忍俊不禁弯起了唇角,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柳秋安东张西望,发现这里罕见人迹,丝毫没有人类生存过的痕迹。 一路走来连个动物都没有出现,四周静悄悄的一片。 他蹦跶到穆长闲身边,顺势倚在他的胳膊上,黏腻道:“快到了吗?我快要饿死了~” “很快就到了。”穆长闲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正午时买来的那包糕点。 柳秋安打开油纸,看到里边的糕点,惊喜地望着穆长闲。 穆长闲道:“这是长安留给你的。” 柳秋安腮帮子鼓鼓的,嘴里已经塞满了软软的糕点,他点头含糊道:“唔唔唔!” 穆长闲捏了捏他的鼻尖,满眼皆是宠溺:“都是你的,慢慢吃,可不要噎住了。” “对了……长安呢?”穆长闲这才发现少了一只猫。 “它自己回去了罢。”柳秋安摆了摆手,突然想起什么,把糕点塞到穆长闲手上,拿出那枚玉佩,递到穆长闲面前:“呐!” 看着眼前的玉佩,穆长闲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珠微动,视线落在柳秋安的脸上。 他弯着一双足以醉人的桃花眼。 嘴角却沾着糕点的碎末。 穆长闲没有接过玉佩,只是握住他拿着玉佩的那只手,柳秋安疑惑地看着他。 “先放在你身边。”穆长闲道。 “哦……放多久?” “如果可以……我想让你为我保管一辈子。” 柳秋安促狭地眯了眯眼睛,那你可是要给我保管费的。 “嗯?” 柳秋安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珠:“我看你现在也是身无分文。保险起见,待会回去我们来签一个卖身契,免得你耍赖!” 穆长闲伸手抹去他嘴角的糕点碎末,笑道:“好。” 第一百零八章 你的八瓣格桑花 柳秋安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直到沿途的树木渐渐稀疏。 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突然被拔起,他绝不会忘记,这条路的前方究竟通往哪里。 穆长闲丝毫没有转弯或是停下的意思,柳秋安的心开始慌乱,眼前晃出几道带着血迹的虚影,他猛地止步。 穆长闲疑惑地回头看着他,见他变得苍白的脸色,不禁微愕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没什么……”柳秋安摇头。 穆长闲哪里会相信,上前将他揽进怀里,叹气道:“不要逞强了,靠着休息一下吧。 柳秋安默了半响,将头靠在他的肩窝里。 穆长闲抚摸他的耳鬓,心疼地捧住他冰凉的脸颊,垂首碰了碰他的额头。 柳秋安忽然回过神,发现穆长闲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柔情的目光更甚于三月的桃花流水。 他们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穆长闲忽道:“你在害怕?” 柳秋安眼睫微颤,心虚地垂下眼帘:“害怕什么?” “燕山的半山腰上坐落着段氏山庄,传闻曾被柳子安血洗满门。之后每日每夜都有冤魂在其周围四处游荡,在夜晚甚至能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走近察看,却不见其人。” “前方便是这传闻之中的段氏山庄了。” 柳秋安缩了缩肩膀,穆长闲扬眉道:“真吓到了?” 柳秋安盯着面前虚无,默然不语,似乎失了神。 穆长闲轻笑道:“……笨蛋。” 柳秋安跳脚道:“你喊谁笨蛋啊!臭流氓……” “流氓?”穆长闲将这二字好生回味一遍,别有意味地看着柳秋安。 柳秋安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穆长闲将他拉回来,笑道:“好了,别怕。只是前面有片秋樱花海,在带你去见他们之前,我想去摘几朵。” “我才没有怕呢……”柳秋安咬了咬下唇,幽怨地对穆长闲道:“你干嘛不先告诉我,你要去摘花。” 穆长闲微笑道:“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 “好啊……你也会顶嘴了!” “属下怎敢?” 第107页 柳秋安剐了他一眼,穆长闲微微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向前走。 没走多久。 面前便豁然开朗,他们站在一片山坡之上,突然吹来一阵冷风,柳秋安冷不丁打了个小小的冷颤,穆长闲更加搂紧了他。 柳秋安扫眼望去,从这里竟能将段氏山庄的全貌收进眼底,山庄周围果然有一片花海,秋樱彼此相依,渐欲迷人眼。 自五年前那一事后,有不少人曾前来段氏山庄悼念。 其中有一名是少林寺的年轻得道僧人,他在这五年间一直守在段氏山庄内,为其三百余亡魂念经超度。 大家只知道,他与段氏家主段寒是莫逆之交。 有人劝他回去,这么多年了,那三百余的亡魂也已皆超度轮回了。 他却是摇了摇头,不语一言。 “秋安?” 柳秋安从浑噩中惊醒,穆长闲神色担忧,握住他冰冷的手。 “这一路走来,见你神思恍惚了好几回。在想什么呢……”穆长闲忽然黯然道:“难道……在想那位容公子么。” “什么呀……”柳秋安睁大了眼睛,“你就在我身边,我怎会去想别人。” 穆长闲钻进了牛角尖,闷闷道:“那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会想别人么。” 柳秋安不可思议地拧起了眉头,“绝对不会!你不要胡思乱想啦!快去摘花吧!” 他拖着黯然的穆长闲就往山坡下走,没走几步,突然又顿足不前。 山庄蒙上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令人如临仙境。 在他眼里那里却是散发着死气沉沉的黑色气息,他不禁心悸异常。 极力压抑心中恐慌,柳秋安颤声道:“一定要摘这里的花么?我瞧着我们走来的那条路上长出来的小花也挺好看的!” “不一样。” 穆长闲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 他望着前方,几乎入神。 柳秋安紧咬下唇,在内心里作着纠结。 纠结不下,紧搂着自己身体的手突然松开,冷风仿佛吹进了空虚的内心,柳秋安手足无措抱住双臂,转头茫然地看向穆长闲。 却见穆长闲脱下自己的外裳,温柔地披在他的肩头上。 柳秋安轻唔一声,还是茫然地望着他,慌乱的内心却仿佛被抚慰而平静了下来。 穆长闲揉揉他的脸,温声道:“我去摘就好,你在这里等着我。”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噢……好。” 柳秋安坐在山坡上,望着穆长闲渐行渐远的背影,偷偷揪住披在自己肩头的外裳,凑到鼻尖嗅了嗅。 一股好闻的清香,带着温暖的体温,充斥在鼻间。 柳秋安立马又裹紧了点,埋头在那件外裳里。 走进花海,穆长闲忽而回眸,便撞见了这一幕,他弯了弯眼眸,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柳秋安餍足地抬起头,望着花海里的身影,满脸绯红。 秋日的太阳已经向西斜去一半,偶尔有红色的蜻蜓从他身边飞过。 穆长闲俯身折过一朵秋樱,小小花瓣幽然飘着秋日的味道。 他抬头向高高的墙垣望去,似乎听到清冷的木鱼声在幽静的山庄一遍一遍回荡。 穆长闲朝他走来,左手捧着方才摘来的秋樱,右手神神秘秘地背在身后。 雨西柳秋安抱着膝盖,对他嘟了嘟嘴道:“我还以为你要摘到天昏呢。” 穆长闲低笑着半跪在他面前,伸出藏在身后的那朵秋樱,小心翼翼地别在他的耳边。 整理他被微风吹乱的发丝,微笑且深情地低声道:“藏族有个传说:不管是谁,只要找到八瓣格桑花,就找到了幸福。” 柳秋安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系在腰间的玉佩泛着柔润的光泽。 他忽而弯起眼眸,喃喃道:“就算没有八瓣格桑花,我也已经找到了……” 穆长闲紧抿嘴角。 等了半响,柳秋安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脸,“发什么愣呀,你到底要带我去见谁……” 话音未落,穆长闲忽的将他压在身下,深深吻住他的双唇。 “唔!” 柳秋安差点被强行咽下的半句话噎住。 穆长闲放过了他,抬手抚摸他的唇角,低笑道:“我也找到了。” 柳秋安抿了抿湿润的唇瓣,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真是的!” 第一百零九章 死也要与你同穴 “这里就是了吗?” 柳秋安跳上横倒在地上的树干,举目眺望,别在耳边的秋樱轻轻颤抖着娇俏的花瓣。 周围除了挺得笔直的树就是地上丛生的灌木杂草,柳秋安断定这里只有他们这两个活人。 抱臂对穆长闲嗔怪道:“你是不是捉弄我?这里哪里有人?” 却见穆长闲忽然在他面前跪下,柳秋安吓了一跳,差点从树干上以屁股着地的方式摔倒。 他看着穆长闲在地上摸索着什么,忍不住疑惑着想要凑近瞧瞧,脚步未动,便忽闻有一弦断之声。 柳秋安顿时绷紧了神经,欲唤穆长闲,话未出口,脚下突然传来震荡。 震荡愈来愈强,一颗心被紧紧揪起,穆长闲还像个没事儿一样,缓缓站起。 柳秋安又急又气,拉住他的胳膊就要往来时的路返回。 “快跑呀!还发什么呆呀!” 第108页 穆长闲反手把他扯了回来,安慰道:“没关系,抱紧我。” 如吃了定心丸般,原本高悬的心落回原位。 如山体倾倒之声,震颤着耳膜。 柳秋安紧紧抱住他的腰身,紧闭着双眼道:“没错,就算在这里死去也要与你同穴!” “……嗯?” 突的一声砰然后,周围渐渐回归平静,穆长闲垂首看着茫然地睁着眼的柳秋安,疑惑道:“你方才说什么?” 柳秋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干巴巴地道:“说什么?我没有说话呀。” 穆长闲道:“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可是……” 柳秋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望着面前与方才浑然不同的景象,愕然道:“这是迷阵?” 穆长闲顿了顿,微微笑道:“说是也不是,你方才看到的树木是真也不是真,是我拜托秦晟设下的机关阵,只要转动地上的开关,面前的景象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景象,但我们所处的位置还是原来的位置。” 柳秋安拧紧了眉毛,咕哝道:“根本听不懂!” “也是。”穆长闲点了点头,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 柳秋安觉得自己在无形之中被鄙视了,气鼓鼓地撇过头。 这一撇头,才发现,眼前景物忽然变得犹如世外桃源那般纯净。 哪里还有方才幽暗沉沉,透不进阳光的模样。 一汪湖水里照映碧空如洗的蓝天。 湖水岸边却突兀地竖起两块墓碑。 柳秋安诧异道:“这……” 穆长闲牵着他的手走到湖水岸边,柔声道:“正是我的父母之墓。” 柳秋安望着无名的墓碑,一时怔然。 穆长闲俯身放下那束秋樱,退后一步,跪在两座墓碑前。 青鱼跃出湖面,又回归湖底。 柳秋安恍然回神,摘下耳边的秋樱,小心翼翼地放在墓前,随即偎着穆长闲,照做着跪在湿软的草地上。 墓碑上纵横深刻的刀痕密布其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歪歪扭扭的笔划。 墓碑临着湖水,不见遗体埋葬之处。 莫非遗体葬于湖底? 为何墓碑上的名字刻上又划掉。 柳秋安心里有无数个疑惑,但他觉得此刻实在不宜问。 他微微侧过头,想要悄悄看一眼穆长闲,却被逮个正着。 穆长闲不禁轻笑道:“不必如此紧张。” 柳秋安又羞又气道:“你怎么还笑啊!” 穆长闲道:“带着未来的儿媳来见父母,难道我还要哭丧着脸么。” 柳秋安张了半天嘴,憋出一句:“……什么儿媳!” 穆长闲抬手捧住他发热的脸,道:“你接受了这枚玉佩,就等于嫁进了我家,你还想抵赖么?” “我是帮你暂时保管啊……可恶!你这个老阴贼!” “不想要么……没有关系……反正它也只是个半成品。” 空气突然寂静。 穆长闲伸手就要拿走系在柳秋安腰间的那枚玉佩。 柳秋安重重拍开他的手,急道:“不行!说好要帮你保管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手背上被拍出了一块小红印,穆长闲笑着扬了扬眉。 “是吗?” 柳秋安坚决地点头应道:“嗯!” 穆长闲凑近他,不依不饶道:“你立字据。” 柳秋安鼓起腮帮子,干瞪着面前可恶的男人。 “这里又没有笔墨,怎么立字据啊?” “简单。”穆长闲盯着他微扬唇角,柳秋安再躲也来不及了,额间迫不及防被重重印上一吻。 柳秋安晕乎乎地眨眨眼,穆长闲轻触方才落在他额间的吻,低声道:“你当字据,我已经在你身上盖下了印,日后不许抵赖。” 柳秋安望着穆长闲柔柔的笑颜,半天没有缓过神。 落在额间的吻,开始发起烫来。 直到雨丝自天际在眼前缠绵落下。 冷淡的薄雨稍稍浇熄了额间的燥热,却浇不灭内心火热的悸动。 穆长闲抬头看向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乌云,蹙眉歉然道:“来时天气尚还明媚,我原以为不会有坏天气。” “谁知道这天说变就变呢,还好是小雨,不甚碍事。” 话音一落,天边好似的塌了堤北,雨势陡然增大。 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柳秋安吃痛地捂住头顶,穆长闲连忙将他揽进怀里,朝一旁的树林掠去。 将原本披在他肩上的外裳拉到他的头上,接着紧紧抱住了他,“要小心,可不要着凉了。” 柳秋安在他怀里扭着身子挣扎,他清楚听到了他语中的笑意。 “哼!” “好了,好了……哪里知道这天阴晴不定的,你乖乖的,等雨小了一点,我们就回去。” 柳秋安仰起头,有些犹豫道:“就这样回去了吗?” 穆长闲看着他,眸中含着温柔的笑,“我本是每年中秋来探望他们二位,可在清楚认识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属于你之后,我就迫不及待想要让他们见见你,现在目的达成了,父母他们也很满意。”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愣神的时候,他们已经跟我通过灵了。” “胡说八道!” 柳秋安撇开头,靠在穆长闲的胸膛上, 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 第109页 那颗快了一拍的心跳是真的。 做不了假。 柳秋安抿住唇角,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 努力仰起头,用自己小巧的鼻尖去触碰他的鼻尖。 见他如此努力,穆长闲不着痕迹地低下头。 柳秋安终于碰到他的鼻尖,开心地弯起眼眸,犹如羊脂白玉的肌肤上盈盈滑下一颗小雨滴。 他耸动鼻尖,眼眸迷离,微张小嘴。 穆长闲心中微动,柳秋安又张了张嘴,突然打了个小喷嚏。 “阿嚏!呜……” 穆长闲:“……” 柳秋安睁着水雾迷离的眼眸,弱弱道:“啊……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章 黄昏的雨滴 等雨势减小,已是黄昏之时。 柳秋安望着渐暗的天色,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于是,他们踏过沾染黄昏碎屑的雨滴,重新回到落鸿城的客栈内。 柳秋安顶着容文胥隐隐冒着火光的视线连忙跑回房间内。 沐浴过后,瑟瑟发抖地窝进被褥里,忍不住打了个一个又一个的喷嚏。 柳秋安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颗脑袋,小巧的鼻尖泛着淡红。 “呜……” 他喉间呜咽着,正愁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穆长闲才好,自己回来时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对不会感冒的…… 他缩了缩脖子,门板突然被人推开。 “在门外就听到你在里边闹腾,得风寒了?今晚的计划是要取消了?” 容文胥端着瓷碗,走进屋内。 柳秋安看见原来是他,不禁松了一口气,若是穆长闲的话那就糟糕了! 他盯着朝他走来的容文胥,:“谁说要取消了!还有啊!你怎么不敲门!” 容文胥挑了挑一边细眉:“这是穆长闲熬给你的姜汤,你不要也罢,我去倒掉。” 本要背过身去的柳秋安连忙转回来,“不敲门就不敲门嘛!” 容文胥来到他面前,把瓷碗塞到他手里,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得意道:“喝吧。” 柳秋安捧着热乎乎的姜汤,吸了吸鼻子:“那……穆长闲呢?他去哪里了?” “还没过半个时辰,你就这么想念他了?” “才不是!” 柳秋安瞪了他一眼,捏着鼻子,咕噜噜的将一碗姜汤全部喝下。 容文胥看着他皱起脸,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 柳秋安撇头,“哼。” 容文胥悠悠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他一身湿漉漉的不先去换下衣裳反而先是找掌柜借来厨房,亲手给你熬了姜汤。” 柳秋安惊讶地眨了眨眼,“那他……” “放心,现在已经去换了。人家年轻力壮,哪里像你?” “……”柳秋安撇撇嘴,心里倒是偷偷松了口气,他再次撇开头,“哼!” “哼?”容文胥动了动眉梢,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什么时候染上了坏毛病?穆长闲当真是宠坏你了。” “哇啊!” 柳秋安连忙挣脱开魔爪,把自己全部裹在被褥里,在被褥里闷闷大喊道:“才没有!以前大哥还在的时候,你不也经常对我大哥哼哼哼的吗!” 容文胥面色微动,咬牙微笑道:“看来你的舌头是不想要了!” 柳秋安挣扎道:“救命啊!穆长闲!” 容文胥将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揪住他的衣襟,不屑道:“你以为他会听得到?” 柳秋安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穆长闲!!” 整个客栈都仿佛抖了抖了三抖,容文胥觉得自己的耳膜都不好了。 他毫不留情地掐住他柔软的颊肉,柳秋安喊出来的话语顿时变得黏黏糊糊的。 “穆……唔……%#$呜” “就算听到了,又能……” “秋安?!”门扉猛然大开,穆长闲手持佩剑,身上只仓促地穿着一件白色里衣。 容文胥抿住嘴唇:“……” 柳秋安望着穆长闲委委屈屈地呜咽道:“呜呜呜呜……” 穆长闲看清屋内状况,三步两步来到二人面前,盯着容文胥放在柳秋安脸上的手,转而望向容文胥沉声道:“容公子,请你松手。” 柳秋安狐假虎威地冲容文胥哼了一声。 “哼!” 没想到还真来了,来的还这么快。 容文胥面带微笑,咬牙切齿地凑近柳秋安低声道:“等他不在,我再来收拾你。” 柳秋安闻言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蛋,气鼓鼓地看着容文胥离开的背影。 “没事吧?”穆长闲拉开他的手,抚摸他的脸颊,看着一块淡淡掐印,依旧忍不住心疼地蹙起眉头道:“我去拿药膏。” 穆长闲转身要走,却突然被人抱住了腰身,却听柳秋安道:“呜呜,你不要走……!” “好,我不走。” 柳秋安裹着被褥像猫儿一样窝在穆长闲的大腿上。 “怎么这么烫?你染上了风寒?” 柳秋安心里一紧,声音带着重重鼻音道:“没关系,待会就会好了。” 穆长闲许久不语,柳秋安忐忑不安地往上拉拉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原本紧蹙眉头的穆长闲看到他这般举动,不禁失笑道:“害怕什么?我莫非还能吃了你不成,我只不过很是担忧罢了。” 第110页 “很难受吧?” 柳秋安在被褥里点点脑袋。 “唔唔!” 穆长闲叹气道:“我去找大夫。” 穆长闲道:“不想喝药?” 柳秋安重重点头道:“嗯!” “这可不行。” 柳秋安忽的从被褥里钻出来,生无可恋地道:“那还是让我病死吧!” 穆长闲蹙眉道:“我不答应。” 柳秋安用脑袋拱着他,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 “外边冷,我去去就回,你躺好了。” “!”柳秋安连忙抱住他的胳膊,屁股后边似乎正着急地摇着尾巴,“我也去!” 穆长闲有些犹豫,“这……” 柳秋安道:“不然趁你走掉,我就服毒自尽!!” 穆长闲扬了扬眉:“你哪里来的毒药?” 柳秋安语噎,转了转眼珠,“……那我咬舌自尽!” 穆长闲面色一沉:“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呜……” 柳秋安恹恹地垂下脑袋。 穆长闲望着他,笑的无可奈何。 容文胥正午来时,就包下了整个客栈。 还未到打烊的时间,客栈内便已是一片寂静。 他随意地坐在大堂内的某一桌子前,桌面上叠着几件尺码与颜色皆不同的衣裳。 方才穆长闲与柳秋安在他面前经过,穆长闲说是要出去找大夫,柳秋安咕哝着说不会耽误时间,马上就会回来。 看穆长闲眼里透出的疑惑, 他一定想不到,今夜所谋之事就是为了他。 柳秋安也肯定不会老实地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容文胥摇了摇头,这世间的情爱当真是想不通看不透。 他端起茶盅,呷了口茶。 冷冷的苦涩顿时从舌尖蔓延至舌根。 这时,二楼突然传来突兀地声响,陶双追着长安从二楼跑了下来。 “不要跑了!” “喵!” “快停下来!” “喵!” “我不摸你肚皮就是了!” “喵喵!” 紧接着言如玉也从二楼追下来。 “师弟……小心桌椅。” 安静的大堂顿时变得热闹非常。 容文胥不禁抿紧唇瓣,动作却仍然优雅地放下茶盅。 长安几个纵跃,躲过陶双的追击,扑地跳到容文胥的膝上。 差点让他手抖摔碎了茶盅。 长安仰着脑袋,天真地望着兀自微笑的容文胥。 “喵?”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诡异的雾气 陶双坐在言如玉身边,看着面前这位身着淡紫长衫的男人轻抚长安的后颈肉, 他容貌如女子般柔和,浑身却散发出冷冷的气息。 长安伏在他的膝间一动也不敢动,陶双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中午跟慎大哥回来的时候,慎大哥好像叫他容公子来着…… 从谈话中,可以看出他们许久之前就已相识。 应该不是什么坏家伙吧! 陶双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容、容公子?” 容文胥抬眼,朝对面两位少年看去。 “你们便是柳秋安说得清风派弟子吧。” 言如玉点了点头,道:“是。” 陶双惊讶道:“容公子你也认识那个幼稚鬼呀……” “师弟……不得无礼……” “本来就是幼稚鬼……那么大个的人了看见糖葫芦还挪不动脚步!我都不吃糖葫芦了!” “糖葫芦!” 穆长闲背着柳秋安从医馆内出来,柳秋安神情恹恹地趴在他的肩头,余光瞥见卖糖葫芦的小贩。 他立马抬起头,神采奕奕的模样与之前萎靡不振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教人忍不住怀疑。 柳秋安兴致勃勃地望着糖葫芦,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它愈来愈远,扬起的嘴角倏地垮下来,他闷闷地垂下脑袋,一缕发丝柔柔地自肩头滑落。 他突然发作,搂紧穆长闲的脖子,愤懑地晃动双腿,道:“为什么不给我买!为什么!为什么!” 穆长闲摇头道:“大夫说你最好少吃甜食。” 柳秋安呜呜道:“庸医!庸医!” “以后还有许多日子,待你病好,什么甜食我都做给你吃。” 柳秋安带着重重的鼻音呢喃道:“可我现在就想吃……” “……”穆长闲不语,柳秋安在他肩头如受伤的幼兽般低低呜咽。 他终是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叹气道:“仅此一次。” “好好好!”柳秋安的眼睛一亮,话音未落,穆长闲却再次顿住脚步。 他凝视着前方,不安地蹙起眉头。 柳秋安以为他要反悔了,不开心地撅起下唇,这时,忽听有一倒地之声。 他疑惑地抬起头,却见前面的街道忽然变得一片迷迷蒙蒙。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雾气,也不知是何时弥漫了整个街道。 有什么东西横倒在前方不远的地上,雾太浓,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 柳秋安立马噤声,自己从穆长闲背上下来。 二人隔着雾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朝倒在地上的东西走去。 穆长闲紧握着他的手,耳目警惕着四周,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们走近了才看清,倒在地上的正是方才买糖葫芦的小贩。 第111页 “这……” 柳秋安欲要俯身再看清一点,却被穆长闲拦住,“我来。” 说着,穆长闲就已经半蹲了下来。 地上的人已经完全丧命,手脚皆如枯槁,没有一丝血色。 穆长闲不可思议地道:“此人的血液……被吸干了?” 柳秋安眯了眯眼:“什么?” 穆长闲沉声道:“除了脖子上像是被撕咬过的伤痕,已没有其它伤处……” “脖子……伤痕……” 蛊傀儡。 柳秋安摸着下巴,越想越不对劲,那个人不是还在风雨楼么? 难道他回来了…… 是什么时候…… 小右怎么没有传来消息…… 脑袋里的思绪乱成一团。 柳秋安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这么大的雾气,几乎罩住了整个落鸿城,容文胥他们应该察觉到异样,及时撤退了吧…… “小心。” 柳秋安被一声低呼唤回神思,周身的雾气倏然翻动,面前的雾气中赫然冲出两名目露红光之人。 穆长闲及时揽过他半江瑟,向后掠去数尺。 冲出来的那两个人,已经扑到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他们一样的枯槁,一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短刃,高一点的拿着沉重的狼牙锤扑来时狠狠地砸到青石板上。 石板应声而裂,裂成数小块。 若方才没有及时躲开,后果可想而知。 柳秋安懊恼地紧抿唇瓣,打起十二分精神。 那两人步履蹒跚缓缓朝他们走来。 喉间还发出哀嚎一般断断续续的呻吟。 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穆长闲盯着那两个怪物,自剑鞘内拔出长剑,挡在柳秋安面前。 柳秋安扒住他的胳膊,劝道:“他们被人操控着,是个不会惜命的傀儡。况且这里雾气重重,危机四伏的……我们还是不要正面迎战为好,先周旋着寻个退路。” 穆长闲沉吟道:“……好。” 蛊傀儡离他们越来越近,穆长闲斜剑护着柳秋安慢慢朝后退去,柳秋安则寻找着撤退之路,在这浓雾之中,视线清晰可及之处也只有一尺多,若是运用轻功着实是件危险的事。 穆长闲盯着那两个已经毫无神智的傀儡,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狼牙锤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清晰回响在四周,周围尽是紧闭的屋门,安睡中的人们似乎陷入了更深更沉的梦乡。 柳秋安心中骇然道:“这么大的动静,这么诡异的雾气,为什么听不见任何活人的声音,走在街道上唯一遇见的路人也就只有方才死去的小贩,这落鸿城的人口竟稀薄如此?……难道、难道这雾气是能让人神智溃散的迷雾,这落鸿城里的人已经醒不来了。” 他心中一紧,这迷雾也许跟燕回城边的青山地牢内能让人失去内力的雾气相差无几。 柳秋安要将心中猜想告诉他:“穆长闲……” 却听穆长闲语气艰难地唤道:“敖张前辈、澹卢前辈……怎么会……” 柳秋安张了张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是在唤那两个已无神智的蛊傀儡。 陶双看着从客栈大门飘进来的雾气,好奇地睁大眼睛,问道:“外边的雾气怎么变得怎么浓厚?” 言如玉不禁蹙眉:“不对劲……就算下过了雨,也不该会这样。” 容文胥突然站起身, “慎周在哪?” 长安从他膝间跳下,毫不犹豫地朝客栈门口跑去。 望着外边的浓雾,陶双急道:“喂!不要乱跑!” 话音未了,长安已经跃进了浓雾之中,消失不见。 陶双欲要追去,却被言如玉拦了下来。 “师兄!” 言如玉望着神色凝重的容文胥,低声道:“慎前辈半个时辰前又出去了一趟,现在还未归来。” 容文胥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衣裳,快速撕成三条布条,用壶中剩余的茶水浇湿了,先将两条递给言如玉。 沉声道:“遮住口鼻,尽量不要吸入这些雾气。” 言如玉点头,将另一条递给身边的陶双。 却发现陶双指着大门,颤声道:“师兄,雾里有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气你的玩笑 落鸿城内建有一座高楼,站在最顶层能将城内风光尽收眼底。 此时,楼内躺倒着各形各色的人,似乎在高歌欢舞时,突然被什么抽取了魂魄。 而最顶层却只有两个人。 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侧倒在地上,微微蜷缩着身体,似乎在晕厥前受到了极大痛楚。 月光照清他的眉目,竟是魔教中的那位右护法。 另一位,正是慎诗之。 他坐在轮椅上,垂眸看着夜幕之下被迷雾笼罩着的城池,唇角似若有无的带着点笑意。 “师兄,雾里有人……” 言如玉拔出背后长剑。 同时,从雾中冲出一个目露红光的人,此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是完好的皮肤,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个“怪物”。 那个怪物张着嘴,喉间发出哀嚎般的呻吟,眨眼间竟已来到客栈门前。 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言如玉不安地握紧了剑柄。 却见一道刀光划破雾气,那个“怪物”突然没了声音,身首分离却不见血液从脖颈处喷涌而出。 第112页 言如玉甚为愕然。 那道刀光的主人竟是左手持刀,他踢开挡在地上的无头尸身,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而来。 言如玉紧盯着那人,握着剑柄的手心出了薄汗,待那人跨进门槛,他赫然发现来者不是他人正是慎周前辈。 言如玉不禁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陶双自然也发现了,他蹦起来,恐惧如潮水退去。 “慎大哥!” 喜悦还未上心头,视线触及慎周血淋淋的右肩,他顿时噤声,不敢出气。 言如玉也愣住了。 容文胥率先走向他,蹙眉道:“你的手臂……?” 慎周反身关上大门,额间的青巾已被冷汗浸湿,他咬紧牙关,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般背靠在门板上。 “慎诗之……我看见他了……现下落鸿城内皆是他的蛊傀儡!” 容文胥微微睁大了眼,沉默了几息,后悔莫及道:“是我疏忽了,来时竟没有将慎诗之的下落打探清楚……” 慎周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犹是惊魂未定:“不要多说了!我来断后……你带这两个孩子离开!从客栈后门出去……往东边跑!不要停下!” “不行!”陶双突然跑到慎周面前,紧紧抱着他不放:“不行!慎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跟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死寂一般的门后突然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慎周面色一沉,却听门外的人慌张道:“是我啊,你们快开门!” 他急促地拍着门板:“外边……外边有许多嗜血的怪物!快让我进去!” 陶双忐忑道:“这声音好像是……” 言如玉犹豫道:“柳公子?” …… 柳秋安对穆长闲道:“你认识他们?” “儿时有几面之缘,后来听说他们领着各自的弟子一起去找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们,竟是这副模样……” 那两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竟然毫无预兆地扑将而来。 穆长闲横剑挡下一招,那狼牙锤却是迅疾地朝他腹部击去,穆长闲身如轻燕,原地翻了个身借着狼牙锤上的铁链,再次躲过名为‘澹卢’剑士的一招剑势。 穆长闲却是在踏上铁链时便收起了长剑,敖张狂吼着再次击出狼牙锤,澹卢剑势又快又密,简直教人眼花缭乱,何况眼前还有雾气所扰。 穆长闲却仍是从容不迫,寻着机会,目光一凝,飞身上前,足尖点过敖张的头顶,顺势跃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肩胛骨用力踩上一脚。 敖张扑地摔倒在地,将比他矮了一头的澹卢死死地压在了地上。 借势掠去几尺,穆长闲落地转身,歉然道:“……晚辈冒犯了。” 这时,柳秋安已经寻声来到他身边,“你在玩什么呀!这边!” 穆长闲摸了摸鼻梁,“嗯。” 柳秋安拉着穆长闲的袖子,避开周围游荡的傀儡,他们二人不知走到了何处,柳秋安停在一扇门前,断定道:“就是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 “嗯?” 柳秋安突然俯身,再次起来时,转身对穆长闲摊开手心,道:“跟着它走就对了。” 穆长闲看到了一只玄色的小蝎子窝在他的手心里,不禁道:“你一直随身带着?放在哪里的?” “咦?”柳秋安在雾气中歪了歪头,甚为不解道:“放身上呀,它不喜欢待在布袋子里。” 玄蝎晃了晃带着毒钩的尾巴。 “身上?” 穆长闲凝视着它,玄蝎突然缩起了尾巴,掉头钻进柳秋安的衣袖内。 “诶?”柳秋安扒开自己的衣袖,往里边看去,只见小玄蝎颤巍巍地趴在他嫩白的手臂上。 穆长闲微笑道:“既然如此,就先进去吧。” 柳秋安去推门,哼声道:“一只蝎子的醋你也吃,这天底下的醋都要被你喝光啦!” 门上了栓,穆长闲揽着柳秋安跃过了墙垣。 落地时,穆长闲突然感觉眼前一阵白光。 柳秋安紧张地扶住他,“怎么了?被他们伤到了?” 穆长闲按了按太阳穴,忽觉不对,“这雾有问题……” “啊!忘了告诉你了……”柳秋安懊恼道:“我之前便怀疑这雾气非比寻常,恐有令人失去内力、催眠之效。” 穆长闲沉吟道:“应当错不了,我现在难以凝聚内力……也难以集中精神。” 柳秋安抬起手,看着手心,道:“不过……我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 穆长闲想了想,拉过他的手,将佩剑放在他手里,“你先从城里逃出去,如有余力就去找秦晟,如果不能,你就回魔教去……” 柳秋安抽回手,紧缩眉头道:“你说什么!?” “我怎么能一个人先走,你凭什么帮我决定!” 柳秋安撇过头,抱臂故意气他道:“再说了,容文胥还在客栈内,我不能走!” 穆长闲翕动双唇,想说什么,身体却摇晃了一下,突然朝地上倒去。 柳秋安连忙抱住他,奈何臂力不足,跟着穆长闲一起倒在了地上。 “唉哟……”柳秋安揉了揉自己的腰,起来拍拍他的脸,惊道: “喂!穆长闲!你不会气晕过去了吧!我跟你开玩笑的!” 第113页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美梦还是噩梦 “喂!穆长闲!你不会气晕过去了吧!我跟你开玩笑的!” 天很热,太阳很大。 碧空如洗,没有一丝一毫云的足迹。 庭院之中,四周竹帘垂下,段无凌赤裸着上身,趴在冰凉凉的木板上,似乎正在熟睡。 池中荷花猗猗,锦鲤聚集一处,悠然自得。 突然,有人闯进来,惊起一池云锦。 他朝这边高声呼道:“我们的小少主,还不快快起来!您日思夜想的父亲回来了!!” 原本‘熟睡’的段无凌突地从地上跳起来,“当真?白华师兄你莫不是又在捉弄我!” “这回可是真的,绝不捉弄你!”名唤‘白华’的少年郎,看上去只比十四岁的段无凌多了二三岁,他身着段氏内门弟子统一的深蓝无袖劲装。 虽然名字里取了个‘白’字,皮肤却是健康的古铜色。 现下被火热热的阳光晒得泛起薄红,想必是刚练完功过来。 此时,汗如雨下,打湿了衣领,在胸前背后犹如盛开一朵美丽的‘水花’。 他抱着臂晃到段无凌面前,“我瞧见家主往正堂的方向去了!” 他边说,边盘膝坐下,极其自然地伸手从盘子里拿走了一块冰凉甘甜的西瓜。 段无凌欣喜道:“多谢师兄告知!” 话音未了,他便已经冲了出去。 白华弯了弯眼睛,看着渐远的段无凌,发现他还赤着上身,不禁惊道:“喂!你倒是先把衣裳穿上啊!” 段无凌急急停下,连忙转身回来,提起丢在地板上白色衣裳。 衣裳的对襟精心纹着对称的家纹白泽,金丝在璀璨的阳光之下,不断流转醉人的光华。 白华笑道:“你若是就这样出去,还没见到家主,就先被那群如饿狼一般的女人吃干抹净了。” 段无凌边穿上外裳,边道:“若是被师姐们听见,白华师兄你也要糟糕了。” 白华忍不住又大笑了几声,忘了嘴内的西瓜还未咽下, “哈哈……咳咳咳!” 帮被西瓜呛住的白华师兄缓过来后,段无凌立马朝正堂跑去,留白华一人虚弱地倒地上,摆出一个‘大’字。 在路上时不时遇上跟白华师兄一样练完功的师姐们,她们总是要拉住他,对他“上下其手”。 “真可爱!” “待咱们的小凌儿长大了,也定是一名玉树临风的好儿郎,只比那柳子安多而不少。” “柳子安?他不是从未摘过面具吗……而且我听说他杀尽……” “小凌儿还在这里呢,你们就别说这些了!” “好好好~” 在她们说话时,段无凌悄悄退后了几步,嗫嚅道:“师姐……我还有事……” “你在叫哪位师姐呀?” “当然是我了,对不对呀,小凌儿?” “好好说,师姐就放你走~” 她们再次一拥而上,段无凌被围在中央,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小小少年羞得恨不得钻进地下去。 好在母亲出现,解了他的危机。 “你们呀,真是见到凌儿就挪不动脚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声如山间流水潺潺流,柔似秋樱堪开时。 再见两名扎着双垂髻丫鬟各站两旁拥着一名貌美妇人,段夫人怀中抱着襁褓,嘴角挂着淡淡的柔柔的微笑,朝这边徐徐走来。 宛若洒上金色星尘的罗衫,无风自舞,似若从九天而来。 趁师姐们没有反应过来,段无凌连忙跑到母亲身后去,急道:“母亲!快带我去见父亲……” “师母!” “师母终于肯抱二少爷出来啦!” “嘘!二少爷在师母怀里睡的香呢。” “咱门改天再来跟小凌儿和二少爷玩叭!” 段无凌闻言,拔腿就跑。 段夫人笑盈盈地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襁褓里的二少爷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捏了捏小拳头,吧唧吧唧了嘴。 段无凌并没有跑远,只是在转角处等着母亲过来。 待母亲袅袅而来,他乖乖地牵住母亲的伸来的手,跟母亲一起朝正堂走去。 那双点星的黑眸时不时好奇地瞥向母亲怀里的襁褓。 来到正堂之前,原本白日不会关上的门扉,今日竟然关上了。 母亲突然顿足不前,段无凌迷茫地侧头看去。 却见段夫人眼波一转,那两位丫鬟便垂首退下。 “母……”段无凌张了张嘴,却听到屋内有人突然喝道。 “慎廉所为着实丧尽天良,请家主放心!吾等这就带着弟子前往武林盟报告盟主!” 接着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渐渐而来的脚步声,母亲拉着他退后了一步,面前的门板果然被推开了,从里面冲出一位怒气冲冲的人。 段无凌心中一紧。 那人见到他们,愣了愣,连忙拱手道:“段夫人……” 段夫人轻笑道:“无事。” 屋内又走出一人,他柔柔弯着嘴角,身着干净利落的收袖劲装,腰间佩着两柄长短不一的长剑,对那人点了点头,那人立马会意,一句告辞溜得没了影。 段无凌看见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的,扑进段寒怀中,闷闷道:“父亲……” 第114页 段寒轻拍他的脑袋,笑道:“为父不过才离开了半个月罢了……” 段夫人抱着襁褓来到他们父子面前, 段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娃娃的脸蛋, 段寒道:“取名了么?” 段夫人浅浅弯起嘴角,露出一对梨涡来, “依你的,名无痕……就叫段无痕。” 段寒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温声道:“辛苦你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段无凌又闷闷道:“父亲……” 段寒垂首,挑了挑眉毛:“嗯?怎么了?凌儿长大了都有心事了?” 段夫人轻笑道:“他哪有什么心事,只不过习会了新剑法一心想要给你瞧瞧罢了。” “凌儿如此用功,为父心甚慰,不过这苍茫的天地可比剑法要有趣的多了,凌儿也要去看看才是。” 闻言,段无凌抬起头,父亲温柔的笑颜却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华师兄带血的脸,周围景象忽而暗下几分,突地有许多嘶吼及惨叫之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的不知是风,还是人的魂魄…… 白华道:“无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幸得梦醒你犹在 火焰吞噬庭院、吞噬奋战的段氏弟子。 段无凌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 “家主叫我交给你……你、你快走……” 手里被塞进一块冰凉的东西,好像是块玉石。 “为、为什么?父亲在哪里?母亲呢……还有无痕……” “走!不要回头!” 白华用力推开他,段无凌跌足朝后倒下,倒下之前他看见一只枯槁的手透穿了白华师兄的胸膛。 瞳孔紧缩,段无凌重重倒下,不禁失声呼道:“师兄!” 白华的脸上却扭曲出一张面具,空洞的胸口迅速愈合,一眨眼变成了另一个人。 那人高举着长剑,面具后的眼睛是浓烈的红色。 段无凌呆呆地望着,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柳子安冷笑道:“跑?往哪跑……”他顿了顿,眼眸内的鲜红如潮水般退去,竟从那点墨般的瞳孔内看到了恐惧。 柳子安竟伸手拦住自己握着长剑的右臂,似乎在跟另一个看不见的人抗争。 他痛苦扭曲着,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话被呼啸的风吹走——“快……快跑……!” 鲜红终是又涌入眼眸,他身上诡异的图腾似乎有了生命。 段无凌有一刻恍惚,直到锋利的寒剑刺入他身侧的废墟中。 他猛地清醒,滚落废墟,尖锐的碎石割破他的衣裳,刺入他肌肤。 他忙命地朝一个方向跑去,手心里紧握着那块还未雕刻完成的玉佩。 不能回头 不能回头 衣裳的对襟精心纹着对称的家纹白泽,金丝在盈盈的月光之下,暗淡无光。 遥远的彼岸,忽远忽近传来呼喊的声音。 “穆长闲?” “穆长闲!” 意识渐渐清晰,穆长闲缓缓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柳秋安放大的脸。 “秋安……”穆长闲喃喃道,嘴里仿佛还有从梦中带出来的血腥之味。 柳秋安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来了,我还以为……” 还未说完,便被穆长闲拥入怀中,柳秋安眨了眨眼睛,伸出双手也怀抱住他。 穆长闲半阖眼帘,垂首在他的肩头,“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柳秋安愣了愣,随后轻拍他的后背,低声道:“无事了,就算梦里有恶魔追着你,现在也已经不见了。” 穆长闲道:“如果他追出梦境呢……” “那又怎样!不是还有我在吗!” 柳秋安哼声道,握拳捶了锤自己的胸腔,殊不知他此番动作,让左边小臂上一条鲜红的细线暴露在穆长闲的视线内。 “诶!”柳秋安突然被他擒住了右手,不免惊呼道。 穆长闲微微蹙起眉头,柳秋安抽回手道:“区区皮肉伤而已,你真把我当成绣花枕头了?你且试一试内力是否恢复了。” 不用试,穆长闲也已经感觉到逐渐回来的内力,他抿了抿唇瓣,品尝到一股涩涩的血味,余光瞧见落在一旁的沾血的玉簪,凝视着面前的柳秋安,双唇翕动半响。 柳秋安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好啦!” “我见你突然晕厥,生怕你会出什么事,这迷雾对我没有效果,我就突发奇想,喂了你几口血试试,没想到你还真醒来了。” “可是因为你身上的蛊毒?” 柳秋安托腮道:“也许吧,也有可能是因为这几年来都被当药罐子一样养着,久而久之,体内的血液也有了某种抗性。” 穆长闲更加蹙紧了眉头,柳秋安纳闷道:“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皱眉呀?” “我……”穆长闲黯然道:“要是我没有晕倒,你就不会受伤……” 柳秋安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他在伤心个什么劲,忍不住咕哝道:“……现在的小年轻真叫人搞不懂。” 穆长闲盯着他看了半响,小心翼翼道:“你当真……二十四岁?” 柳秋安炸毛道:“要你管啊!” 穆长闲低笑了声,“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看着也只有十七六岁的模样。” 柳秋安不屑地仰了仰下巴。 穆长闲挑了挑眉毛,试探道:“鹤发童颜……?” 第115页 “你还是继续睡吧你!” 有三道身影穿梭在三街六巷之中,其中一名少年突然被一样东西绊倒,听到异响,另一名少年立马停下来,转身扶起那名摔倒的少年。 言如玉面色凝重道:“师弟,还可以吗?” 陶双呜咽道:“师兄……” 方才残忍血腥的景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言如玉背过身,急道:“来,我背你。” 陶双哭泣道:“他为什么要杀慎大哥,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言如玉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侧身的雾气突然翻涌,赫然露出一张骇人的脸。 言如玉瞳孔急速收缩,反应过来时,有一人挡在他们两人面前,细鞭一卷便将冲至眼前的蛊傀儡甩出数尺。 容文胥回头道:“方才那人不是柳秋安。” 陶双愤恨道:“那会是谁……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言如玉沉吟道:“师弟,也许真相真的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容文胥冷冷道:“若想为你的慎大哥报仇,就活着从这里出去。” 陶双抹了把眼泪,不再吭声。 三人将要继续朝东边跑,脚步微动,却发现他们已经被牢牢包围住了。 容文胥抬头看去,眼前除了飘动的雾气,再无其他,连天边的影月都被遮蔽得严严实实,让他们仿佛置身于幻境之中。 “主人只要慎周的命,又不是要你们的命……” 缥缈的声音自雾中而来,如耳边私语。 在此刻却是教人汗毛竖立。 容文胥动了动眉头,握紧了手中长鞭。 忽听屋外传来爆破声,柳秋安心有疑惑,打开门缝探出一颗脑袋,却见雾气比方才更要浓了几重,那爆破声似乎自天空中传来,接着响了两下。 在空中一共响了三下。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急道:“容文……啊!” 穆长闲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下颚。 “好疼……”柳秋安则捂住头顶,冲穆长闲嗷嗷道:“你干嘛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小心些 “好疼……”柳秋安则捂住头顶,冲穆长闲嗷嗷道:“你干嘛呀!” 穆长闲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道:“抱歉。” 话音一落,柳秋安便觉得自己突然腾空而起,穆长闲带着他冲出屋内,他疑惑地抬起头,却忽闻背后房子一片细微的鬼哭狼嚎之声,他扭头定睛一看,他们原先待着的屋子屋顶上竟已爬满了蛊傀儡,一双双鲜红的眼睛在浓雾之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柳秋安连忙搂紧了穆长闲的脖颈,“这……是什么时候……我竟没有察觉丝毫!” “也许是被你的血吸引而来……”穆长闲道:“不过你为何称他们为‘蛊傀儡’?” “……”柳秋安一时语凝。 穆长闲轻声呢喃道:“我好像见过……” “见过?” “先去客栈看看。” “雾气这么浓,你小心些!” 话音未落,面前突地出现一个灯笼杆子,柳秋安睁大了眼睛,穆长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踢上面前的灯笼杆子跃上屋上青瓦。 “哇啊!” 柳秋安惊呼一声,不下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穆长闲稳住身形,连忙侧首去看他:“没事吧?!” 柳秋安吐出舌尖,呜呜咽咽:“呜呜呜……” 穆长闲无奈地笑了笑:“……” 事实证明,在雾中施展轻功果真很危险。 二人一前一后,手牵着手,在屋檐上小心踱步。 而方才的蛊傀儡竟然没有追上来,不知这浓雾对他们也是障碍,还是穆长闲方才实在太快,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远远甩在后头。 不管是哪一种,柳秋安总觉得他们不是在远离危险,而是在朝危险靠近。 他垂首看着穆长闲的手,——来到此处明明是为了不想让他深陷此事,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我在马上吹了一夜冷风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柳秋安在心中默默腹诽,哪想到穆长闲突然回头,对他道:“在想什么?前面有条巷,不要恍神失足了。” 柳秋安心虚地用力点头。 直把原本就因风寒而晕乎乎的脑袋晃得更加难受了。 穆长闲张开怀抱道:“来。” 主动来搂过我不就行了,非得要我投怀送抱,真是太可恶了! 柳秋安闷闷地哼了一声,埋头拱进他的怀里。 穆长闲搂紧了他,从这个屋顶上悄无声息地跃到另一个屋顶上。 低头用额头碰了碰柳秋安的额头,不禁蹙眉道:“更严重了……” 柳秋安撅了撅嘴,闷闷道:“都说了那个人是庸医了!” 穆长闲垂下眼帘,“得尽快找到师弟他们才行……” “抱紧我。” “什么?你不会……呜!” 穆长闲果真又运起轻功,在此起彼伏的建筑之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飞若矫龙,身如幻影。 柳秋安害怕地把脸埋进他脖颈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肌肤上,害得穆长闲时常气息不稳,在这紧要的关头,竟然乱了心跳。 他们在雾气里闯了许久,其中意外颇多,却次次被穆长闲化险为夷。 第116页 柳秋安已经认命了般靠在穆长闲的肩头上一动不动。 他眨着眼睛,忽然发觉雾气渐渐淡薄,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有话没有说完,便唤他道:“穆长闲。” “嗯。” “方才三声响声,你听到了么?” 穆长闲似乎想了想,“……嗯,听到了。” 接着他猜到:“信号弹?容文胥?” 柳秋安没劲地嘟了嘟嘴,“是呀,若我没记错,他随身携带的信号弹是沈召给他的,就是那个近年来几乎与风雨楼齐名的凌崖阁阁主!如果他或者他的属下就在落鸿城周围,我想容文胥他们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沈召……”穆长闲重复念着名字,接着闷闷道:“我也不比他们差劲,决不会让你有事的。” 柳秋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拧住他的耳朵:“我不是这个意……!” 前方突然传来大喝之声,“滚开!” 柳秋安倒抽了一口气,耳朵也忘了拧,失声道:“柳子风?” 穆长闲道:“你连他的声音都认得了?” “你又吃什么飞醋!快去救他!” 穆长闲从喉间发出闷闷的声音,身形却已是极快地寻声而去。 雾气果真淡薄了不少,看到被困于傀儡之中的柳子风,柳秋安顺手将穆长闲腰间的长剑拔出,下一秒已在柳子风的面前。 穆长闲自腰间摸了个空:“……” “你怎么在这里!” 柳子风看清来人,愣了愣才愤愤道:“要你来管我!” 穆长闲上前夺过柳子风手中长剑,为柳秋安挡下身后袭来的傀儡。 柳子风本来吓了一跳,看到是穆长闲,顿时欣喜道:“太好了!穆大侠你来了!” 柳秋安:“……”差别待遇!! 他拆招长剑刺进傀儡的额间,随后狠狠地剐了穆长闲一眼。 穆长闲被瞪得莫名其妙,却也是欣然受之,对他弯了弯嘴角。 这些傀儡仿佛不知疼痛般,倒下又会再次站起,任凭身上鲜血淋漓,攻势迅猛招招致命绝不犹豫。 他们招式纷杂各出不同的门派,穆长闲正应接不暇,柳秋安突然从背后握住他的手,将剑改势刺进傀儡的额间半寸,那傀儡顿时倒下再无声息,仔细一看还有焦黑的‘曼陀罗’图腾在傀儡额间盛放又登时枯萎。如昙花一现般,穆长闲一时怔然。 回过神时,柳秋安已将傀儡全部歼灭。 此刻来到他身前,将长剑倏地插回剑鞘内,扬眉问道:“怎么了?” “没……”穆长闲摇摇头。羽×兮×读×嘉。 柳秋安讶异道:“你就不想问我如何知道杀死蛊傀儡方法的?” 穆长闲一时恍惚,眼前的柳秋安在他眼中晃出几道残影竟与梦中的柳子安重叠。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他见到有同样的图腾在自己握剑的手,自袖口后悄然蔓延至手背上。 忽然有许多人在他耳边幽幽低语着—— “你可是我们的段家少主,你为什么还不为我们报仇……” “你可是我们的段家少主,你为什么还不为我们报仇……”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忘了吗 “穆长闲!” “穆大侠?” 穆长闲猛地回神,扶了扶着欲裂的头,摇头道:“没事,只是有些恍惚……” 忽然想到什么,抬起右手凝视着…… 上次落下的小伤口,竟至今都还未愈合。 柳秋安紧张道:“是不是这迷雾又起作用了?” 柳子风道:“这雾气果真有问题?怪不得我的内力忽然消失……” 见穆长闲再次失神,柳秋安欲要拿出长剑,再祭出几碗血来。 穆长闲盯着手腕上的伤口,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突然被长剑出鞘的声音惊回神,穆长闲抬眸看去,见柳秋安横剑于小臂上,他慌忙夺过长剑,“你又在做什么!” 柳子风在一旁看呆了,听穆长闲这么一吼,一下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望着柳秋安。 柳秋安愣了个半响,愤愤道:“还不是为了你!” 望着面前人含着泪花的漂亮眼睛,穆长闲歉然地将他拥进怀里。 本来还惊魂未定的柳子风这下又呆住了。 穆长闲道:“对不起……” 柳秋安闷闷地哼了一声,推开他自个站了起来,“没事就好,继续找容文胥他们吧。” 穆长闲站到他身边,颔首道:“好。” “他们……”柳子风也站了起来,此刻踌躇道:“我方才见到三个人被人用绳缚着压进了这座楼内,不知……” 二人顺着柳子风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一座高楼矗立在前方不远处。 在薄薄雾气之中,若隐若现,犹如海市蜃楼。 柳秋安扬眉道:“你可有看清他们的样貌?” 柳子风道:“当时雾气大,我没有看清。” “恐怕就是容文胥他们了。” 柳子风疑惑道:“容文胥又是谁?” “就是怡红……”柳秋安顿了顿,抱臂啧声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打听那么多! 柳子风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作小孩,可惜现下内力全失,对方又于自己有救命之恩,虽然很不想承认…… 柳子风赌气般撇过头。 结果柳秋安看也不看他一眼,扯过穆长闲的袖子,道:“走吧。” 第117页 柳子风闻言,也要跟上。 柳秋安拦住他,道:“你留下。” 柳子风不甘道:“凭什么听你的!” 柳秋安笑了一声,道:“那你告诉我,方才陷入困境,需要别人援手的是哪家贵公子?” “我……!”柳子风望着他可恶的嘴脸,竟一时语噎。 “秋安说得对。”穆长闲赞同道:“以防万一,柳公子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 柳子风抿紧双唇,垂眸盯着地面。 突然有一只手放在他的头顶上,柳子风讶异地抬眸,看到柳秋安对他弯起眼睛,对他道:“你现下内力全失,一时间也恢复不了,等会儿你就在这里接应我们,这可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缺你不可!” 柳子风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绣花枕头某一瞬间像极了自己的义父。 凌厉的眼神缓缓柔和下来,他翕动双唇半响,才找到声音,冷冷道:“你当你是在哄小孩?” 柳秋安揉揉他的脑袋,莞尔一笑道:“是呀!” 方才对他的改观顿时碎得支离破碎,柳子风恼羞成怒地挥开他的手,面前的人毫不介意,依旧对他笑得灿烂。 柳子风盯着他,意味不明地动了动眉头,接着背过身,抱剑不语。 柳秋安弯了弯眼睛,转身招呼穆长闲出发。 穆长闲跟上他,突地冒出一句,“我也想要。” 柳秋安望着他疑惑道:“要什么?” 穆长闲闷闷道:“就是你方才对他做的事情。” 柳秋安闻言,停下脚步,挑起一边秀眉道:“你真的想要?” 穆长闲认真道:“想。” 柳秋安凝视着他,抬手欲要去摸他的脑袋,穆长闲十分配合地低下头,哪里想到柳秋安半路改了路线,直袭他的脸颊,掐出一块红印来。 穆长闲呆了呆,柳秋安收回手,哼声道:“叫你凶我!” 二人并肩来到高楼大门之前,仰头看到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醉月楼’。 大门没关,他们迈进屋内,形形色色之人均倒在地上。 在雾气降临之前,此地定然还在欢歌笑语笼罩在纸醉金迷之中。 当他们走到大堂中间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笑意,“主人说的果真没错,你们果真会寻到这里。” 柳秋安皱了皱眉头,“容文胥他们果真被抓到了这里。” 却听穆长闲低声呢喃,“……柳子安。” 柳秋安抬眸看向他,“……” 自从雾气弥漫,他就发现穆长闲精神状况一直不太稳定,柳秋安不禁担忧道:“你还好吗?” 穆长闲摇摇头,低声道:“没事。” 冷冷的笑声从高处传来:“主人说要跟你们玩个游戏,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若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抵达最顶层,每过xx,我便杀一人,直到将这四人杀完为止!” 柳秋安愤恨地咬紧下唇。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穆长闲道,“这座高楼虽有七层,但以我们的脚力,也根本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柳秋安道:“没时间多说了,就算前方有猛兽荆棘,我们也要去!” 穆长闲望着他点了点头。 二人一连上了五楼,除了地板上楼梯上横躺着的人们,再也没有遇见什么诡异之事。 他们加快速度掠上六楼,面前的景象却突然扭曲,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楼。 柳秋安紧紧蹙起眉头,忽觉不对劲连忙回头看去,背后空无一人。 穆长闲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柳秋安心中一紧,余光突然闪过一抹白影,他眼睛一亮,脱口就道:“穆长闲……” 可那抹白影的主人,带着面具,却不是穆长闲。 ‘柳子安’呵呵笑道:“自身难保,还想着别人……” 他斜倚在桌上,撑着头。 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柳秋安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凝视着他,沉声道:“他在哪里!?” “谁?”‘柳子安’笑道:“你说的可是那位段氏遗孤?” 柳秋安怔然道:“什么?” ‘柳子安’又笑了声,身形一闪,倏然出现在他面前,竟已变成穆长闲的模样, 冷冷道:“当年你灭我全门,都忘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眸中的星光 望着面前之人憎恶的神色,柳秋安一时忘了言语,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不可能……怎么会……” 穆长闲手执长剑,缓缓朝他走来,昔日眼眸中的温柔荡然无存。 柳秋安扑地跪倒,忽听一声清脆的撞地声,他抬眼寻声望去,碎在地上的是那枚玉佩,让人讶异的是,原本未完成的一面上,竟也精致地雕刻上栩栩如生的纹路。 柳秋安呆呆望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处于秋樱花海中的段氏山庄,还有湖水岸边两座无名墓碑。 这才注意到记忆中,穆长闲凝望着山庄之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哀伤。 泪水从眼角流下,柳秋安仰头望着已来到眼前的穆长闲,看着他背后冒出的缕缕黑雾,柳秋安紧抿唇瓣,倏然从地上爬起,手心中多了一柄缭绕黑雾的‘吟霜’。 他毫不犹豫地将‘吟霜’刺进‘穆长闲’的心脏里,同时‘穆长闲’手中的长剑也无阻地刺入他的心脏。 第118页 却见‘穆长闲’化为一团黑雾,渐渐在空中消逝。 柳秋安吐出一口鲜血,缓缓睁开双眼。 他看向腰间,那枚玉佩仍然还在。 自己竟不知何时陷入幻境之中。 此刻突破幻境而出,心却比在幻境中还要难受百倍。 突然有一声闷哼从背后传来,柳秋安猛地回首,发现穆长闲就站在他的背后,也中计陷进了幻境中。 他的额间布满了冷汗,微躬着身体,似乎痛苦难当。 柳秋安连忙扶住他欲倒的身体,呼唤道:“穆长闲!” 穆长闲紧闭双眼,眼睫微微颤动。 “你是我们的少主,你为什么还不为我们报仇……” “你是我们的少主,你为什么还不为我们报仇……” 穆长闲被困于潭水中央,只有一片两足宽的空地够他容身。 黑暗朝他侵袭而来,可他却无法迈出半步,黑色的潭水中皆是骷颅的倒影。 骷颅倒影之中赫然浮现一名夫妇,他们神色温柔,朝他伸出手,“小凌……” “小凌……” 穆长闲望着他们,如痴如梦。 就要一脚踏进潭水里时,倒影蓦然变成一名红衣男子。 穆长闲微怔。 红衣男子时而抿唇一笑,时而赌气抱臂,巧笑嫣然,眼睛含情。 潭水之中,那极美的眉目熟悉又陌生。 “秋安……?” 穆长闲呢喃着,继续一步步踏入潭水中,目光盯着水里的男子,始终不移开半分。 黑色的潭水变幻为鬼手扯住他纯白的衣袂,穆长闲浑然不觉,继续向前走去,直到潭水没过肩头,冰冷的潭水轻抚上他的脸庞。 妖冶的曼陀罗盛开在红衣男子的脸颊上 “……你是谁?” “穆长闲!快醒过来!”柳秋安拼命呼喊着。 突然见穆长闲紧蹙眉间,翕动双唇,梦呓道:“……你是谁?” 柳秋安张了张嘴,“我……” 这时,头顶上再次传来声音。 “时间到了……先从哪个开始呢?就从最年纪最小的开始吧……” 柳秋安愣了愣,似乎听到陶双痛苦嘶唤的声音。 他松开穆长闲,动作迅疾地朝最后一层楼梯上掠去,在楼梯拐角处时,突然被人拉住手臂,柳秋安愕然地回头望去,却是穆长闲醒了过来。 柳秋安眨了眨酸疼的眼睛,泪水终是忍不住从眼眶内掉出来。 却听穆长闲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对他道:“你是谁?” 他的平日里的星眸如今空洞无神,鲜红的图腾张牙舞爪地爬上他半边肌肤。 魂魄似乎霎那间被抽离身体,柳秋安跌倒在楼梯上,怔然地望着面前的人。 忽闻一声凄厉的喊叫:“师兄!不要……” 柳秋安猛地回神,泪水依旧流落不止。 ‘柳子安’冷哼道:“找死……” 似乎有利刃从血肉之中拔出,有人倒在了地上。 脑袋里空空一片,柳秋安望着穆长闲颤声道:“放开我……” 原本鲜艳的图腾突然暗淡下来,那双眼眸中再次点上了星光,却是流露出一丝茫然。 ‘柳子安’道:“下一个……” 柳秋安紧咬下唇,狠下心甩开他的手,朝最顶层跑去。 眨眼便到了最顶层,一眼便看见言如玉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陶双被缚着绳索,红着眼睛哭泣着。 慎诗之沐浴在微弱晨光之中,蔚蓝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支着下巴,正享受这番人间地狱。 倒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竟是自己的右护法。 ‘柳子安’正举起‘吟霜’欲要刺穿容文胥的咽喉。 柳秋安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就在这时,从身后的暗处突然出现两名蛊傀儡将他压到地上。 柳秋安看着泛着冷光的剑刃,撕心裂肺道:“住手!” 刹那间,深红的图腾在他的脸颊上浮现又突然消逝无迹。 ‘柳子安’冷冷勾起嘴角。 这时,忽有一阵清风从耳畔边拂过,接着又传来尖锐的剑鸣声。 ‘吟霜’竟被当场斩断,被迫人的剑气逼退,一半深深没入墙壁上。 ‘柳子安’猛地被击飞倒在地上,捂住汩汩流出鲜血的胸口,不可思议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穆长闲,“他不是已经……” 慎诗之深深地望着朝他走来的人。 穆长闲也一样紧盯着他,那双玄红异色的眼眸中却是带着浓浓的杀意。 “主人!” ‘柳子安’察觉到了威胁,起身迅速抱起身处轮椅上的慎诗之跃向楼外。 紧锢柳秋安双臂的蛊傀儡早已倒在地上,柳秋安跑去点住言如玉的穴道,解开缚住他们三人的绳索。 抬眸突然看见跃出楼外的慎诗之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匣子。 慎诗之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挑衅般弯了弯蔚蓝的眼眸。同时打开匣盖,启唇说了些什么。 却见穆长闲忽然不动了,竟从径直楼缘倾身坠下。 柳秋安的瞳孔急剧收缩,想也不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纯白与纯红的衣袂迎风猎猎飞舞。 柳秋安拼命朝眼前的穆长闲伸出手。 穆长闲失神地望着他,爬满他半边脸颊的图腾逐渐消失,恍惚让人觉得像鳞片一般被强风剥落,在初阳的光辉下,耀耀生辉。 第119页 那双黑眸里的星光,却在迅速陨落,含满了悲伤。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绪渐渐飘远 那双黑眸里的星光,却在迅速陨落,含满了悲伤。 雾气已然全部消散,柳子风实在是等不下去了,踢开挡在脚下的蛊傀儡,朝那座高楼跑去。 突然看见有一白一红的两个身影从高楼上先后坠落。 柳子风顿足不前,目光追寻着那两个急速下降的身影。 心中惊骇,连忙运起轻功朝高楼掠去。 突然有人拦住了他。 柳子风被迫停下脚步,直视着面前的男子,看到他的面上的面具。 想也不想地拔出长剑, “是你……” 接着发现他的怀里还抱着一名少年,少年也在看着他。 鲜血沾上了他半边的俊颜,将他的那双特殊的蔚蓝眼眸,衬得妖异非常。 柳子风不禁蹙紧了眉头。 那名少年凝视着他良久,突然淡淡地笑了一声。 “柳大公子。” 柳子风惊道:“你怎么知道!” 慎诗之却只是微笑不再说话,柳子风目光戒备地盯着他,就在心里又惊又疑之时,‘柳子安’突然朝他迈出一步。 他顿时精神紧绷。 这时,忽闻一声短促的风吟,地上闪过一抹黑影。 柳子风抬头望去,却见两只比寻常的鹰要庞大的白鹰,从他的头上急速掠过。 朝那座高楼径直飞去。 它带来的强风卷起地上的残叶,柳子风恍惚一瞬,突然发现原本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疑惑地收起长剑,想起那两个从高楼坠落的熟悉身影, 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朝高楼的方向跑去。 来到高楼之下,却不见有丝毫人的身影,他纳闷极了,明明看见有人从上面掉下来,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难道是那两只奇怪的大鸟接住了他们…… “他是谁?” 东方昀驭着白鹰,头也不回地问。 柳秋安垂眸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穆长闲,听到东方昀的声音,眼睫微微颤了一下,看着另一只与他们渐行渐远的白鹰,道:“容文胥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去城门口找沈召了,那边还有风雨楼楼主与那些江湖中人。” “秦晟……?” 东方昀道:“我来找你时,发现他们被蛊萤困在风雨楼内。我便解开了蛊术,继续来寻你,没想到他们一路跟了过来。” 身后许久没有回应,难得见此人这么安静,东方昀略微诧异地回过头, 却见柳秋安抽噎道:“你能不能救他……” 看了眼被他紧紧护在怀中的男人,东方昀挑了挑眉梢,道:“他很重要?” 柳秋安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很重要!” 白鹰将他们送到一个山洞处,它休憩一会儿,便展开翅膀,消失在天际处。 山洞内整洁的似乎有人居住过,柳秋安闷闷道:“这半年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去苗疆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对不对!” 东方昀道:“我早有预感,你会捅篓子。以防万一,我便叫那个风雨楼楼主置办些东西,搬到这处洞穴来。我原以为来到这里,还要等个两三天的,没想到风雨楼办事效率还挺快的。” 柳秋安蹙眉道:“那我们的位置不就暴露了?” 东方昀解下斗篷随手放到石床上:“那又有什么关系,你不跟那个楼主挺熟的吗?” “谁跟他熟啊!小右听他骗就算了!怎么连你也……!” “他知道你就是柳子安……我以为……”东方昀顿了顿,眯起眼睛道:“你有什么意见?” 柳秋安紧紧抱着穆长闲,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 从早晨到黄昏。 穆长闲依旧没有转醒,被东方昀赶出去的柳秋安担惊受怕地望着洞口,一天都没吃饭。 他醒来了,我该怎么办…… 他要是醒不来,我又该怎么办! 柳秋安黯然伤神地蹲在地上,拿着一根小树根,在地上重复地画小圈圈。 突然听到一丝动静,心中一紧,抬眸看是东方昀出来。 连忙跳起来,急道:“他怎么样了!” 东方昀轻轻啧了一声,淡淡地看着他,道:“我要你的血。” 柳秋安立马挽起袖子,道:“只要能救他!你全都抽去就是了!” “……要不了那么多。” “没关系!不要顾及我!” 东方昀拍开就要凑到自己眼上的手臂,嘴角忍不住动了动:“滚。” 几日后。 丛林中突然冒出一个‘不速之客’。 正是被柳秋安和东方昀忘掉的右护法——小右! 他怀里抱着失踪已久的长安,找到洞穴处。 看见仰躺在竹椅上,惬意地晒太阳的东方昀,他泪汪汪地扑过去,抱住东方昀的大腿。 “长老!你和教主为什么把我丢在那里!呜呜呜……” “喵喵喵!” “我和小橘找你们找的好苦呀!” “喵喵喵!” 东方昀抬了抬眼皮,瞧了他一眼,又闭上,语调懒散道:“你这不是还活着么?” “无情!” “喵喵!” 东方昀挑了挑眉梢,道:“不过……你是怎么找来的?那家伙给你传消息了?” 第120页 “什么?!原来长老你根本不想看见我……” 东方昀不耐地啧了一声。 小右身体一抖,连忙跳开几尺,单膝跪地道:“回禀长老!是风雨楼楼主告诉属下的!” “哦。” “他还收了属下二两钱,呜呜呜……” “喵喵……” 这时,柳秋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扑上来道:“长安!小右!” “教主!” 柳秋安眼睛亮晶晶的,抬手拍了拍小右的肩膀,“太好了!长安,快去抓些鱼回来,小右你就去帮我把柴劈完吧!” 东方昀笑了笑,看向插在地上充当日晷的树根,慵懒地伸了个腰,起身道:“又到换药的时间了。” 柳秋安连忙举手道:“我来帮忙!” 东方昀瞥了他一眼:“不用,笨手笨脚的,给我在外边待着。” “……哦” 柳秋安怅然若失地回到丛林中,一屁股坐在木桩上,双手捧着脸颊,看着右护法劈柴。 他盯着一处,耳畔边斧头敲入木头的声音渐渐模糊,思绪渐渐飘远。 “教主。” “教主!” “!”柳秋安回过神,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啊?” “教主,柴已经劈完了,长安抓完鱼了!” “喵喵!” “这么、这么快?” “哪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小右摸了摸后脑勺。 长安跳到柳秋安的膝间,嗔怪似地用爪垫拍拍他的大腿。 “喵!” “噢……”柳秋安垂眸,长安的毛被秋日晒得暖和和的,他抬手抚摸它的后背,失神道:“这几日里,落鸿城那里都发生了什么?跟我讲一讲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说的是哪位 “这几日,落鸿城内的百姓渐渐转醒,对城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那些蛊傀儡早已撤离城内,死去的蛊傀儡也一样凭空消失了,言公子在秦眠公子的治疗下已无大碍……容公子将慎周前辈的尸骨安葬在了桃花岗上……” 柳秋安的眸光沉了下来:“……” 小右小心翼翼的继续道:“容公子不愿露面,沈召公子便将容公子的话转述给那些江湖人,大多数人听完都是不信,就算后来柳子风公子出言作证,有些人还是半醒半疑。说是慎诗之公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定是曾经的千蛊教教主搞的鬼。” 柳秋安道:“接下来呢?他们是不是要商量再次攻打魔教了?” 小右点头道:“教主猜的没错。有几个无名小辈起哄着要武林盟发布聚义令,去魔教讨个交代。不过全被秦楼主压下去了。”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 小右接着道:“秦楼主说,‘如果这样,东方昀为何将我们从‘囚楼’内救出,又为何解除了落鸿城内的危机,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柳秋安听得眉头一皱,“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这句话怎么跟东方昀都联系不起来吧! 右护法伸长了脖子,朝洞口巧瞧了眼,才对柳秋安悄悄道:“听说是长老破开城内的迷雾阵,离开前还留下一张可以让沉睡中的人们醒来的药方。” 柳秋安紧抿着唇瓣,咽了咽口水,悄声道:“千万不要让他听见!这个人脾气古怪最讨厌别人夸他是好人了!” 右护法狂点头:“嗯嗯嗯!” 柳秋安轻咳了声,“继续说。” “接着过了几日,司寇世大侠带着一队青山上失踪的人出现了。那些原本神志不清内力全失的人们,突然又恢复正常,这下证人接二连三的来,大家如今都深信不疑,风雨楼楼主直接带人搜查了慎氏,竟然发现了两个慎氏家主,但却不见慎诗之的踪影。” 柳秋安歪着头,望着蔚蓝的天空,若有所思道:“逃跑了?” 右护法恨恨道:“他也有这一天!现在” “此人最喜看别人绝望痛苦的模样,他此次用蛊萤将众人困于风雨楼,赶来落鸿城中设阵,却没料到半路闯出个东方昀,也没料到……穆长闲没能为他所用。” 小右道:“穆大侠怎么了?难道他也……” “他身上不知何时被种下了蛊引,而且……” “而且……?” 柳秋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抚起腰间佩玉,道:“他知道我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柳子安了。” 小右不解地摸了摸后脑勺,“那又如何,穆大侠又怎会因此而教主你敌对!” “如果他只是一名清风派弟子,得知这个真相,也许真不会与我敌对。”柳秋安轻抚着长安的后背,黯然道:“可他却是段氏的遗孤……他姓段……他定要将我头颅砍下,祭他死去的父母,祭当年无辜惨死的三百二十名段氏弟子。” “怎么、怎么会这样!当年之事又不是教主你的错!”右护法忍不住站起身,眉头紧紧蹙起,“你只不过是被慎廉控制住了!这根本……不该是您的错。” 柳秋安垂眸凝视着躺在手心中的那枚尚未完成的佩玉,久久不语。 右护法攥紧了拳头,也垂首不语。 秋日慢挪到中天,惬意地洒落明媚的阳光。 柳秋安趴在东方昀的躺椅上,半睁半眯哼哼唧唧地道:“我好饿……这几日跟着东方昀,除了碳烤蝎子就是烤蛇肉!逼得本教主亲自下水抓鱼吃……呜呜呜……”他瞥了眼在一旁烤鱼的小右,提高了音量,暗示道:“如果有水晶宴吃就好了!” 第121页 小右拿着考好的鲫鱼,屁颠颠地跑到柳秋安面前道:“教主快吃,刚刚烤好的!” “……”柳秋安闷闷地撅了撅嘴,继续暗示道:“桂花琼糕。” “啊~~”小右把烤鱼送到他的嘴边。 柳秋安咬了一口,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又道:“鸡髓笋。” 小右充耳不闻,“啊~~” 柳秋安闷闷地哼了一声,嘴上却很诚实的将烤鱼啃了个一干二净。 他还是不甘心的盯着右护法,兀自暗示道:“蟹粉酥!” 突然,被人敲了一把脑袋。 “哎呦……!”柳秋安愤愤仰起头,未见其人就已脱口道:“谁啊!混蛋!” 却见东方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他逆光而立,阳光染浸他的青丝。 柳秋安顿时哑了火,小右见势不妙,一溜烟的跑路了。 “诶!” 柳秋安轻呼一声,已经被东方昀从躺椅上提了起来。 他可怜巴巴地眨眨眼睛:“以后不敢了!” 东方昀冷冷地笑了一声,“少在我面前卖乖。” 他放下柳秋安,绕过他自己躺在了躺椅上,接着道:“他醒来了,你去看看吧。” “诶?”柳秋安呆了呆。 东方昀瞥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莫非你还要我来照顾他?” 话音未了,柳秋安已没了身影,余留一地清风拂过东方昀的脸颊。 柳秋安风一般来到洞前,先是探头看了看,见石床的方向被竹子做成的屏风挡住。 他心里痒痒,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穆长闲,却又不知见面之后要说些什么。 犹豫踌躇之际,里面突然传来倒地声,柳秋安心中一紧,连忙窜了进去。 “穆长闲!” 他没多想就闯进了屏风后,一眼便看见穆长闲衣衫不整趴倒在地上,那双星眸怔怔地望着他。 柳秋安盯着他裸露着的胸膛,心中愤然道,那个老家伙都做了些什么呀! 却见穆长闲疑惑地轻蹙眉头,困惑道:“穆长闲?” 柳秋安愣了愣,“是呀……” 穆长闲对着他歉然一笑:“……你说的是哪位?” 柳秋安:“……” 见他努力想要从地上起来,柳秋安顾不上多想,赶紧上前将他扶回床上。 “……多谢。”穆长闲道。 柳秋安望着他温柔的侧脸,半天找不到话语。 第一百二十章 教主的黑暗料理 “……多谢。”穆长闲道。 柳秋安望着他温柔的侧脸,半天找不到话语。 “东方昀!!” 柳秋安揪住东方昀的领子使劲地摇,“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东方昀刚刚沉入梦乡,这下又被拽回了现世中。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把柳秋安按着揍了一顿。 柳秋安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一小团,“呜呜呜……” 东方昀揉了揉手腕,俾倪着他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柳秋安吸了吸鼻子,从地上起来,哼声道:“……你都没听见,为什么还要打我!” 东方昀挑了挑眉梢,威胁般道:“扰我清梦,你还有理了,是么?” “我方才说,”柳秋安下意识退后一步,接着黯然道:“穆长闲他好像失忆了……” “是么?”东方昀若有所思地瞥了眼洞穴,“失忆?” 柳秋安点了点头。 东方昀重新躺回躺椅,双臂懒懒地交叉在脑后,道:“这对你和他来说,不是很好么?” 柳秋安气道:“哪里好了!你快些想办法让他恢复记忆!” 东方昀道:“这我不会。” “什么?!”柳秋安道:“这就是你对你的病人的态度吗!” 东方昀不屑地轻笑道:“我何时说过我是医德仁心的医者了?” 柳秋安紧抿着唇瓣,泫然欲泣地盯着他。 东方昀瞧也不瞧他一眼,闭上眼睛道:“你就没想过,也许是他自己选择的失忆?” 柳秋安半垂眼帘,似乎陷入沉思。 过会儿,他突然抬眸冲东方昀重重地哼了一声,接着转过身跑回洞穴里。 穆长闲依旧坐在石床上,似乎正望着竹屏发呆。 柳秋安摸了摸脸颊,朝他走近,“喂?” 穆长闲回过神,视线从竹屏移开,落在他的身上:“嗯?” 那双星眸不含丝毫虚情,干净透彻地令人不敢冒犯直视。 柳秋安拘谨地将手背到身后,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出一句:“你还记得什么事呀?” “我……”穆长闲垂眸想了想,接着抬眸歉然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柳秋安道:“那你还记得怎么吃饭嘛?” 穆长闲愣了愣,柳秋安弯了弯眼睛,“开个玩笑。” 穆长闲努力维持微笑,“……” 柳秋安在他身边坐下,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穆长闲也看着他。 洞穴内只有他们二人。 洞口迎着阳光,一些余辉照在柳秋安的侧脸上,白发的边缘染上柔柔的光辉。 那双桃花眼中更似有着一潭盈盈秋水,令人魂牵梦绕。 穆长闲竟不禁看得入神了。 柳秋安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让他回过神来。 第122页 穆长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马收回视线,望着竹屏腼然道:“柳公子生得真好看……”他抿了抿唇角,视线再次落在柳秋安身上,沉吟道:“宛若……宛若如仙临。”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耳朵忽然一红,抬手一巴掌糊他脸上:“不要脸!” 说完便抱臂背过身去,“没想到失忆后变得这般轻浮!” 穆长闲望着热腾腾冒着热气的人,笑道:“难道我说得不是实话么?” 柳秋安一声不吭地维持着姿势。 穆长闲望着他,忽然道:“虽然我失去了记忆,但公子你一定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吧。” 柳秋安闻言,躁动的心突然间坠入冰窖,他垂下头,又听穆长闲道:“公子能否告诉我?” 柳秋安僵硬地转回身体,内心突然冒出自私的小苗,闷声道:“不知道。” “这样啊……我本以为公子与我的关系不一般,会知道许多事情。”穆长闲失落道。 柳秋安莫名紧张道:“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穆长闲展颜轻笑道:“公子看我时的眼神总是流露着别样的感情,我便以为……” “没有的事!”柳秋安站起身,羞赧地撇开头道:“胡说八道!” “那为何公子要将我带到这个洞穴中里,”穆长闲抬手,望着手腕上横长的伤口,继续道:“还让人救治我。” 柳秋安跳脚道:“没有没有!你不过是我拐来的!以后要卖给别人的而已!” 穆长闲沉吟道:“怎么会是这样?公子人美,心也肯定是善的,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 “爱信不信!我这就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出去卖个好价钱!”柳秋安跺了下脚,把穆长闲推倒在床上,便立马转身跑走了。 倒在石床上的穆长闲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他望着洞顶,回想柳秋安方才可爱的神情,突然失笑道:“……白白胖胖……那不是卖猪么?” 见柳秋安又从洞穴里急匆匆地跑出来,小右疑惑摸了摸耳朵,道:“教主?你的脸怎么啦?” 话音未落,便被柳秋安挤到一旁去。 柳秋安哼声道:“不准问!鱼给我!” 小右连忙把刚烤好的鱼递过去,柳秋安道:“我要自己烤!” 小右讶异道:“教主你没事吧?是不是发高烧了?” 柳秋安瞪了他一眼,挽起袖子,抓起放在宽大的蕉叶上的已经插好的处理完毕的生鱼,咬牙切齿道:“就你话多!去把今晚份的鱼也给抓了!” 小右委屈道:“啊?那不是长安的事情吗!” 看自家教主欲要发作,小右连忙连滚带爬地离开现场。 柳秋安对着他逃离的方向,哼了一声,开始在火上烤起鱼来。 过了一会儿。 东方昀被一股难言的味道熏醒,他蹙起眉头,看向散发味道的根源。 柳秋安浑然不觉,美滋滋地把几条烤好的鱼堆叠在另一片蕉叶上,焦黑的烤鱼与他白皙的小臂形成强烈的对比。 东方昀更加蹙紧了眉头,忍不住对乐在其中的柳秋安道:“你的嗅觉失灵了?” 冷不丁冒出一个人的声音,柳秋安吓了一跳。 随即反应过来,对一旁的东方昀道:“你的嗅觉才失灵了呢!多香的鱼肉呀!穆长闲一定很喜欢!” 东方昀无语凝之,望着他蹦蹦哒哒地离去的身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皎如玉树临风前 “你的嗅觉才失灵了呢!多香的鱼肉呀!穆长闲一定很喜欢!” 东方昀无语凝之,望着他蹦蹦哒哒地离去。 “我回来了!” 柳秋安又一次回到洞穴内,发现穆长闲似乎在睡觉,刚到嘴边的话又急忙咽下。 他将烤鱼用蕉叶包好放在石桌上,又悄声来到床边。 穆长闲紧闭着双眼,果然已经睡着,看样子已经深深沉入了梦乡里。 柳秋安略略惆帐地捧着脸颊趴在床头。 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空荡的洞穴内格外清晰。 柳秋安突然地叹了口气,拉过穆长闲的手,看着他的脉搏上的那道横长的伤口。 不禁蹙眉咕哝道:“臭东方,帮他止血后也不缠个纱布……” 说着,他起身绕过竹屏,从风雨楼送来的箱子里拿出一卷纱布,又回到床边帮穆长闲缠上纱布,打了个技术拙劣的小结。 柳秋安爬上石床,伸长了左臂将另一头的薄被扯来,抖平盖在穆长闲的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俯身凑近些,越来越近,鼻尖就要触碰到穆长闲的脸颊时,他倏地顿住,眼睫忽闪,怀着凄冷之情,深深地吻上他苍白的唇。 此时他的眼眸内只容有一个人。 一睡便到了黄昏,柳秋安在半梦半醒中,抬手扶上疼痛欲裂的脑袋。 “唔……” 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抬起他的脑袋,让他枕在某样物体上。 柳秋安软软地翻了个身,揉揉惺忪的睡眼。 抬眼便看到穆长闲正在盯着自己,而自己正是枕在他的胳膊上。 柳秋安推开他的脸,不让他看着刚睡醒的自己,嘴里含糊道:“你既然醒过来,为什么不叫醒我……” 穆长闲轻笑道:“因为舍不得。” 柳秋安茫然地望向他:“嗯?” “没什么。”穆长闲微笑道,那双点漆的双眸半敛。 第123页 柳秋安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哦了一声,便想起自己中午烤的烤鱼,眼睛亮亮地道:“我给你烤了几条鱼,你饿吗?我去拿给你!” 穆长闲心中有些惊讶,“既然是你烤的,那一定很美味。” 闻言,柳秋安弯起眼睛,立即就从石床上翻了下来,跑去将石桌上的包着烤鱼的蕉叶拿了过来。 在穆长闲期待的目光下,他翻开蕉叶,“算你幸运,这可是我的首厨!” 蕉叶一翻,那股被东方昀质疑的难言味道顿时扑面而来,没有防备的穆长闲被熏得轻咳一声。 柳秋安眉头一皱,穆长闲连忙道:“这……这味道真是与众不同。” “你快尝尝!”柳秋安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根串着烤鱼的树枝凑到他嘴边。 穆长闲下意识往后仰,看着一脸期待的柳秋安,他张嘴在焦黑的烤鱼边缘试探地咬了一口。 柳秋安纳闷道:“你吃鱼皮不吃鱼肉的么?” 穆长闲抿唇而笑,那股复杂的味道从舌尖蔓延至舌根。 他的内心里苦不堪言,面不改色的又咬了一口,在柳秋安期许的目光下,硬生生憋出四个字:“果真美味。” 柳秋安的眼睛更亮了几分,欲要吃一口自己烤的鱼。 却被穆长闲阻止住,柳秋安疑惑地看向他,不开心地道:“我自己都没吃过呢……” 穆长闲心中庆幸,将那条烤鱼从他手里拿来放回蕉叶上,道:“……礼尚往来,我也做给你吃。” “好!”柳秋安微微睁大了眼,开心地扬起笑颜。 外边的天已经被墨泼满,柳秋安看到空空的躺椅,又看向已经熄灭的火堆,不禁困惑道:“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穆长闲道,“除了那位大夫,还有其他人么。” 柳秋安道:“你可不要叫他大夫,小心他送你去见阎王爷。” 穆长闲扬眉道:“竟如此可怕?” 柳秋安悄声道:“比我说的还可怕。” 穆长闲凝视着他,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他们一路朝小溪的方向走去,柳秋安手中提着小灯,穆长闲跟在他身后,看他冒冒失失的模样,不禁担忧道:“小心。” 柳秋安回眸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担心什么呀?” 穆长闲摸了摸鼻梁,走到他身侧与他十指相扣。 柳秋安一愣,却听穆长闲喃喃道:“总觉得……要这样才行。” 他顿了顿,带着小心翼翼地语气试探道:“可是我冒犯了?” 柳秋安语噎,被穆长闲的盯得涨红了脸,试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在丛林间大声道:“你……不烤几条美味的鱼给我吃,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穆长闲弯了弯眼睛,就要收回自己的手。 柳秋安却更加扣紧了,不让他收回,接着撇开头,小声道:“在那之前,就允许你先这样。” 穆长闲若有所思地扬了扬眉,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 柳秋安拉着他继续朝前走,不知穆长闲心中正在想着的小九九。 不过一会儿,他们便来到小溪岸边,夜幕之下的水流,流转着月色皎洁的光辉。 柳秋安顾及穆长闲刚恢复不久的身体,拦下欲要下水的他,将小灯塞到他的手中,自己卷起袖子撩起衣摆再褪去鞋袜,就要跳进溪水里。 穆长闲道:“其实……” “不要说啦!你刚刚恢复精神,这秋天的水又凉,就在旁边为我照着就好了。”柳秋安打断道。 穆长闲还想说什么,柳秋安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踏入溪流里。 站在岸边的穆长闲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望着他认真的侧脸,最终什么也没说,蹲下身替他照亮了汩汩溪流。 照得水中鱼儿的鳞片闪闪发亮。 柳秋安凝神盯准了一只青鱼,双手一扑却扑了个空,清凉的溪水溅到了脸上。 穆长闲看着一滴水珠滑过他光滑的下巴,流过他脖颈,滑进他的衣襟内,内心突然冒出奇怪的感觉。 他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喉结。 却听一声呜哇,他投回目光,发现柳秋安栽进了浅浅的溪流里。 穆长闲忍不住笑了一声,将他从溪流中捞出来。 接着在地上捡来一根树枝,柳秋安正纳闷着,突见他身形一动,接着一道凌冽白光袭向溪水,激起三千流水。 鱼儿扑棱棱地跃至空中,仿佛正在月下悠闲游动。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那些鱼儿便都落在了岸边。 “其实这样就可以了。”穆长闲道。 月辉落满他的肩头,他自微微夜风中而立,皎如玉树临风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没有啊 柳秋安看着地上的一堆鱼,一拍脑袋,发现自己没有带篓子,这下鱼该装哪? 他垂首看了看已经湿漉漉的衣裳,干脆将外裳脱下用来装鱼。 湿透的里衣黏在肌肤上,又时不时从溪流对面吹来一阵夜风,让柳秋安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面前突然递来一件白裳。 柳秋安愣了愣,抬头看去。 穆长闲赤裸着上身,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梁,对他道:“先穿我的吧。” 柳秋安还想推拒,穆长闲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将衣裳塞进他的手里,顺便接过他手上的活。 “我……”柳秋安攥紧了手中的衣裳,依然有些犹豫。 第124页 穆长闲叹气道:“你若是还回来,我会很难过。” “我穿就是了!”柳秋安喃喃道,“不要难过。” 最后一句声如蚊吟,穆长闲甚至没反应过来,柳秋安就已经头也不回地跑到一旁大树后。 穆长闲望着那颗大树,眼睛里的星辰忽然亮了亮。 “不要难过……”他若有所思地呢喃着,看着被放在红裳上的鱼儿,明眸微弯轻笑了声。 过了一会儿,柳秋安从树后探出脑袋,看见穆长闲坐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手提着小灯,正侧头望着闪着粼粼波光的水流。 暖色的灯光洒在他曲线分明的腹肌上。 柳秋安抿紧了唇瓣,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与之相反的平坦无比的小腹,自己闷闷地撅了撅嘴。 这时,穆长闲突然看过来,柳秋安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自己的脑袋。 他背靠着树干,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 却没听到任何动静,柳秋安疑惑地歪了歪头,从那颗大树后出来。 却见穆长闲依旧在原位,只是望着这边,唇角柔柔弯起。 柳秋安只觉自己的心化为了一滩春水,不自禁地弯起眼眸,可才挪动一步,穆长闲就立马移开了视线。 柳秋安愣了愣,接着不甘心地眯了眯眼睛,来到他身边,把揉成一团的湿裳丢进他的怀里。 穆长闲连忙接住,温香软玉就在身边,他却是一眼也不敢再看了。 柳秋安盯着他的侧脸,忿忿道:“你躲着我干什么?” 穆长闲轻咳了声,依旧望着在月下缓缓流动的溪流:“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柳秋安抱臂道,衣摆下如羊脂玉般白腻的长腿若隐若现,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惹人。 穆长闲滚动喉结,似乎正在斟酌词句,就在柳秋安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 穆长闲终于挪动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听穆长闲淡淡道:“因为……” 柳秋安挑了挑眉梢,不合身的衣裳在他肩头欲掉不掉:“因为?” 穆长闲失神道:“因为我想……” “你想?”柳秋安蹙起眉头,显然对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很不满。 穆长闲抿了抿唇角,站起身,脸庞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 溪流叮咚悦耳。 柳秋安慢慢红了双颊,嗔怪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穆长闲却顽皮的对他眨了眨眼,又突然伸手将他揽进怀中。 柳秋安抵着他开始发烫的胸膛,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加快。 却听穆长闲垂眸盯着他,低低道:“我还不知道公子你的姓名……” 柳秋安一听,又想到他方才在自己耳边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仰着脸怨怒道:“你不知道,你就想着对我……” 说到一半,柳秋安突然哑了声,紧闭着双唇,闷闷地盯着他。 穆长闲不怕惹火上身般,笑着挑衅道:“对你什么?” 柳秋安哼了一声,眯着眼睛怀疑道:“你真失忆了?我看你这无赖的样子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穆长闲柔声道:“即使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可我的这颗心告诉我,你很重要。” 穆长闲拉着他的手,覆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颗炽热的心脏仿佛就在手心里,柳秋安感受着它的跳动,痴痴地看着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 “还渴望着拥有你。” “我说错话了?” “以后这种话,就不用说出来了!” 穆长闲想了想,接着点头道:“我懂了,要用行动证明。” 柳秋安抖了抖身体,揪紧了敞开的领口,欲哭无泪道:“……你不懂!” 见他如此害怕的模样,穆长闲笑了几声,对他道:“我跟你开玩笑的……还有……方才跑来一只小兽叼走了你的鞋履,我本想追上去的,可是你还在这里。” “什么!?”柳秋安睁大了一双美目,“你一定是故意的!” 穆长闲无辜道:“没有……” 柳秋安只好趴在穆长闲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原路返回。 他微红着脸颊,头埋在穆长闲的颈窝处。 穆长闲面不改色,路上还时不时跟他调笑。 这让柳秋安更加郁闷了,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心动不已。 正当他盯着穆长闲的赤裸的肩膀,想着咬哪里比较泄愤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穆长闲停下脚步转过身。 “教主!穆大侠!”右护法的腰间挂着几袋满满的布囊,朝着他们挥舞双手。 长安的身上也被绑上了一个小布囊,跟在他身边,走起路来背上的小布囊一颠一颠的。 东方昀则是两手空空的抱臂走在他们前头,嘴上还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穆长闲对着那位活力十足的男子展开微笑,心里不解的将‘教主’、‘大侠’这两个称谓反复喃念了几遍。 柳秋安看到东方昀欠揍的笑容,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东方昀经过他们身边,将他们两个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才挑了挑眉毛,启唇对穆长闲道:“你刚刚取完蛊,还是少做些激烈的事情为好。” 柳秋安瞪了他一眼,却听穆长闲天真地应道:“好。” “???”柳秋安道:“不是……” 东方昀看了他一眼,打断道:“明知如此,你也别老缠着他。” 第125页 柳秋安欲要还自己清白:“我……” 东方昀抬起手阻止了他,随即对身后道:“后面两个跟上。” 小右:“是!” 长安:“喵!” 小右凑到东方昀身边,忍不住悄声问道:“长老,教主他们做了什么激烈的事呀?” 东方昀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柳秋安:“……” 待东方昀他们走远,柳秋安忍不住揪住穆长闲的耳朵,恶狠狠地道:“你又是故意的!?” 穆长闲吃痛道:“没有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等穆长闲背着柳秋安回来的时候,小右已经重新燃起了篝火,东方昀坐在一旁,身边堆叠着布囊,火光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增添了几分气色。 柳秋安连忙搓着胳膊坐在篝火前,嘴里止不住的喃喃:“好冷!好冷!” 东方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穆长闲将鱼倾到在蕉叶上,闻言便立马坐到他身边,对他道:“等会儿吃饱了就不冷了。” 东方昀抱起长安,解下它背上的小布囊,冷笑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连这点风也吹不得了?” 柳秋安把长安愤愤地抢了回来,往穆长闲身边挪了挪,道:“还不是因为身旁有一个你!” 东方昀抬眸看向他,轻啧了一声。 小右连忙凑过来阻止即将开始的战局,“长老是不是饿了!属下给你烤好了一条鱼!” 柳秋安早已饿得不行,此刻闻言,肚子开始咕噜噜的叫唤。 被一旁的穆长闲听见,不禁望着篝火轻笑了几声。 “很好笑吗!?”柳秋安抬起胳膊肘顶了顶他。 穆长闲翻了翻手里哇哇哇的树枝,掩饰般轻咳了声。 长安从柳秋安的怀里跳出来,扒在他的手臂上,圆溜溜的猫眼直盯着他瞧。 “喵……” 顶不住柳秋安质疑的眼神,穆长闲借机问道:“这只猫儿倒是惹人喜爱,它有名字么?” 柳秋安张了张嘴,眼神飘忽道:“有啊……” 穆长闲好奇道:“叫什么?” “它叫……长安。”柳秋安含糊道。 穆长闲重复了一遍,“长安……” 长安开心地喵了一声,顺着他的胳膊跳上他的肩头,又试图爬到穆长闲的头顶上。 柳秋安把它捉下来,捏捏它猫脸,有模有样地板起脸,嘴里却道:“不要妨碍我吃到鱼!” 长安不甘心地在他怀里折腾了一番,最终还是乖乖地窝在他的腿上。 穆长闲将烤好的鱼递到他嘴边,忍不住笑道:“好了,吃吧。” 鱼肉的香味扑面而来,柳秋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顿时幸福地眯起了双眼。 东方昀突然道:“你中午烤那些‘煤炭’呢?” 柳秋安气鼓鼓地道:“才不是煤炭呢!穆长闲都说好吃!” 东方昀顿时用敬佩的眼神看向穆长闲。 穆长闲轻咳了声,微笑着点了点头。 小右小声吃惊道:“穆大侠果真厉害!” 柳秋安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嘀咕道:“为什么说他厉害?” 穆长闲道:“还要吃吗?” “要!”柳秋安立马将疑惑丢到了脑后。 夜色已深,四人围坐在篝火前,夜幕上的星星像破碎的宝石一样。 长安舔着自己的爪背,身边已经堆起小小的鱼骨头山。 “唔……好饱呀……”柳秋安倚靠着穆长闲,摸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腩,满足的喃喃道。 穆长闲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时不时垂首悄悄地看着他,看他小巧的鼻尖,看他微微扇动的眼睫。 东方昀忽然伸手捏住柳秋安的手腕,穆长闲不禁将目光落在上边。 只见东方昀蹙起眉头,却什么也没说,起身朝洞穴走去。 小右也连忙收拾起地上的布囊,跟了上去。 穆长闲看着他们离开,内心里有许多不解,想要自己看看,于是伸手握住柳秋安的手,却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柳秋安闭着双眼,胸膛均匀起伏,似乎刚刚只是他在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 穆长闲看着他,终是作罢。 抬手摸了摸他如霜染的发丝。 小心翼翼的像是在触碰珍贵的宝物。 清晨。 柳秋安缓缓睁开双眼,第一眼看见的却不是穆长闲,而是从洞口而来的飘渺晨光。 他略不习惯地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见到穆长闲的身影,内心不禁有些失落。 他坐起身,发现石桌上有套新衣裳,上头窝在一个橘色的小团子。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赤足走到石桌前,桌上还有几颗果子跟一个被蕉叶包住的东西。 他不甚在意,因为他发现长安身下压着一张宣纸。 他将长安挪到一旁去,拿起那张宣纸。 跟心中想的一样,果然是穆长闲留下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忘记吃早膳。 柳秋安一扫方才的失落,换好衣裳盥洗完毕,坐在石桌前开始享用穆长闲为他准备的早膳,打开蕉叶一看,是六条热腾腾的烤鱼。 “喵……” 长安被香味熏醒,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立马凑到柳秋安的身边。 一人一猫用完早膳,柳秋安咬着清甜的果子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真希望立马就到正午时间。 第126页 果子也吃完了,柳秋安这下更加无聊了,他趴在桌上玩着长安的耳朵。 长安吃完就又睡着了,此刻被他弄醒,挪了挪身体,拿屁股对着他。 柳秋安撅了撅嘴,拿脑袋拱了它一下。 望着外边柔和的光辉,柳秋安渐渐失神,不知过了多久,长安突然从桌上跳到地上。 “喵~” 它追着一只飞来蝴蝶到处乱窜。 柳秋安灵光一闪,跑到床前的竹屏后,在箱子里翻出一叠空白的宣纸和笔墨。 他又坐回桌前,兴致勃勃地开始磨墨。 正午。 柳秋安跑出去摘了许多蕉叶,取下它们的叶柄,穿进事先用匕首在那叠宣纸上刺出的小洞里。 这时,长安从洞穴外跑来,跃到他的大腿上。 柳秋安吓了一跳,嗔怪地瞪了它一眼,余光却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他侧头看去,穆长闲已经来到他面前,手里还握着一把缤纷的花束。 “你去哪里了?”柳秋安带着点委屈道。 “去给东方长老帮忙了。”穆长闲轻咳了一声,将手里的花束递到他眼前,“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柳秋安又想起了围绕着段氏山庄的秋樱花海,眼眸中闪过一抹黯然。 接过花束道:“喜欢……” 他将桌上自己画的秘籍递给穆长闲。 “给你。” 穆长闲疑惑道:“这是……?” “武功秘籍!世间仅存一本!” 穆长闲翻开一页,柔柔轻笑道:“画得很好。” 柳秋安得意道:“不过几个小人而已。” 穆长闲想要翻到最后,柳秋安连忙按住他的手,“等等!” “嗯?” “等你把前面的全部练完了,才能看最后一页。” “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穆长闲翻开一页,柔柔轻笑道:“画得很好。” 柳秋安得意道:“不过几个小人而已。” 穆长闲想要翻到最后,柳秋安连忙按住他的手,“等等!” “嗯?” “等你把前面的全部练完了,才能看最后一页。” “好。” 又过了几日。 在这片宁静的丛林中,时间仿佛不会流逝。 火红的枫树染红了半边山头,偶尔有那只巨大的白鹰叼着包裹飞掠上空,停落在一个洞穴前。 听到熟悉的鹰唳,东方昀放下手中的罐子朝洞外走去,一旁的柳秋安早就对他的罐子好奇的不行,他一走开,他就连忙上前捧起那个罐子一探究竟。 看清里头的东西,他没劲地撇撇嘴,“又在炼蛊啊……” 说完,放下罐子,又跑到洞外去找东方昀。 右护法带着长安去外头打探消息,穆长闲在大清早就去林中打猎了。 柳秋安只能缠着这里的唯一活人给自己解闷。 东方昀接过白鹰喙上的包裹,柳秋安就冒了出来,他看到与前几日款式相近的蓝色包裹,纳闷道:“又是秦晟送来的?他怎么老送东西给你?” 东方昀拆开包裹,也是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包裹里头装着镂刻着牡丹的檀木匣子,透过镂纹隐约可见里面锦帛上躺着一颗鸽子蛋一般大的珍珠,匣子上也装饰了不菲的宝石,闪着耀耀的光芒。 柳秋安道:“花里胡哨的,还不如送点好吃的来呢。” 东方昀点头道:“我也这样觉得。” 他将包裹重新系好,让白鹰送回去。 白鹰扑动强壮的翅膀,朝蔚蓝无云的天空飞去,眨眼间就化为了天际一点孤云。 柳秋安见没什么好看的了,便要转身回到洞穴内,却被东方昀一手逮住。 柳秋安顿时吓得哇哇大叫,“你想要干什么!” “怕什么?”东方昀勾起嘴角,“都这么多年了,还没习惯么?” “……”柳秋安愤愤道:“不要故意说得让人误会啊!” 东方昀伸手拉开他的领口,锁骨之间的那如红蝎子般的纹路暴露在空气中,胸前的肌肤上已经浮现淡淡的血色图腾纹路。 东方昀皱起眉头,柳秋安挣脱开他的手,不开心地嘟囔道:“我没事!” 东方昀凝视着他,用不可违抗的语气道:“不能再拖了,三日之内你必须回教。” 柳秋安翕动双唇,“我……” 见柳秋安犹豫,东方昀挑眉道:“你舍不得?” 柳秋安垂眸看着地上飘来的落叶,默然不语。 东方昀从他身边经过,冷冷道:“舍不得也得舍得。” 远方的风携着一路的苍凉敲响丛林的乐曲。 有一只飞鸟在某一处倏然冲上天空,似乎受到了惊吓。 柳秋安转头冲东方昀吐了吐舌头,闷闷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还不忘咕哝了一句:“臭东方!” “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柳秋安脱口道:“没有!” 他扭头望去,原来是穆长闲回来了。 “嗯?” 柳秋安从地上起来,拍拍屁股,连忙转移话题道:“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扁了!” “今晚吃什么?吃什么!” 穆长闲笑道:“除了想着吃,就没有想过我吗?” “有……”脱口而出的话在嘴里绕了个圈,又生生咽了下去,他看到穆长闲兀自弯着眼睛,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第127页 “都已经黄昏了,小右怎么还没回来。”柳秋安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疑惑道,“不应该啊。” 穆长闲拿着匕首将熟肉割下一片,递到他的嘴边,道:“先吃吧,还有很多。” 柳秋安小心翼翼地咬住肉片,突然林间传来短促的尖利的声音,吓得他差点噎住,咳了好几声。 穆长闲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顺气,接着望着远处,蹙眉道:“那是什么?” 柳秋安连忙从地上起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我去看看!” 穆长闲二话不说立马跟上。 他们走在去那条小溪的路上,柳秋安问道:“你今日去捕猎,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异样?那倒没有什么……”穆长闲想了想,“不过,林子里倒是多了许多萤虫。” 柳秋安停下脚步,愕然道:“萤虫?” 穆长闲点了点头,此时正好有几只萤虫从面前飞过,他抬起手欲要去碰:“你看……” “等等!” 柳秋安话音未落,那几只小小的萤虫竟突然变成一团大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二人。 灼热的火舌眼看就要舔上脸庞,穆长闲立马反应过来,揽过柳秋安往旁边跃去。 那几团来势汹汹的飞火,一眨眼便吞噬了他们身后的树木。 火海与黄昏的天连成一线,丛林中不断传来异响。 像困兽濒死,又像有人打开了地狱的通道。 东方昀听到动静从洞穴内出来,一抬眼便看到这样的景象。 数目众多的蛊傀儡正在朝这边包围,他们似乎没有痛觉,任凭火焰灼烧肌肤,也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东方昀微微睁大了眼睛,抬手欲拿挂在脖间的骨笛,却不知从哪里袭来铁链,锁住了他的手腕。 他身形不稳,跪倒在地上,刚用另一只手撑住身体,脖颈上又贴上了冰冷的剑刃。 被迫仰起头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位锦衣少年。 慎诗之坐在轮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却微微漾开一抹柔柔的微笑,“久仰千蛊教教主之名。” 东方昀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似乎含了一把利刃。 慎诗之顿了顿,收起那抹微笑,毫无感情地道:“不过你为何要来妨碍我?” 他话音还未落,东方昀便感觉到贴在脖颈上的剑刃正在往血肉里深陷。 东方昀道:“他们在哪里?” “就在这里。” 慎诗之淡淡道,熊熊烈火在他身后肆意吞噬着一切,蛊傀儡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望着欲燃愈烈的火海,东方昀的眸色变得深沉。 撑在地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慎诗之盯着东方昀,对‘柳子安’道:“杀了他。” ‘柳子安’扬了扬嘴角,图腾霎那间布满了他全身。 这时,从天空上突然传来几声鹰唳。 慎诗之动了动眉头,下意识抬头看去。 先是看到白鹰飞来的身影,接着一排泛着冷光的暗器,转瞬间已到他的眼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忘不掉血色回忆 先是看到白鹰飞来的身影,接着一排泛着冷光的暗器,转瞬间已到他的眼前。 听到兵刃铮然之声,‘柳子安’出现挡在他的面前,又听穿破血肉之声,一根银针穿透‘柳子安’的身体,堪堪擦过慎诗之的脸庞,留下细长的血色伤口。 一阵强风袭过,伴随几声鹰唳。 慎诗之睁开眼,首先看向东方昀的位置,发现人已经不见。 接着他又看向面前的‘柳子安’。 ‘柳子安’转过身,风吹乱了他的鬓发,他放下捂着伤处的手,垂首道:“主人……” 数只白鹰在他们头顶盘旋,庞大的身躯遮蔽了阳光。 慎诗之没有说话,忽明忽暗的光线教人更加看不透他那双宝石般的眼眸。 从白鹰上跳下数十名影卫,慎诗之抬起手,像是牵动了空气中透明的丝线,那群从火海里出来的蛊傀儡一拥而上,拦住了他们冲向慎诗之的脚步。 东方昀低头看了眼腿上被一个发狂的蛊傀儡划出的三道伤痕,他在鹰背上回首望去,那座山洞前已经展开一场乱斗,刀剑交接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右护法找我请求援助,我便借来沈楼主的白鹰立马赶来了。”秦晟挑了挑眉,“不过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幸亏你来了么’?” 东方昀看着底下熊熊燃烧的大火,没有搭理他。 秦晟轻咳了声,道:“长闲兄与柳公子呢?” 东方昀终于看了他一眼,道:“在下面。” 秦晟愕然道:“什么?” “我去找,你帮我拦住那个人。”东方昀撂下这么一句,一只红蝎从他衣裳内钻出,在他的小腹上摇动着尾巴。 东方昀吹响骨笛,笛音高昂似要划破天际。 鹰唳与之呼应,白鹰寻声而来,秦晟还未来得及说话,东方昀已经跃到那只白鹰身上。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怒吼,东方昀侧头看去,却是看到一个蛊傀儡朝他“飞”了过来。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秦晟便已展开折扇,手腕一动,瞬间就有几根银针从扇端的机关内掷出。 精准地刺入那个蛊傀儡的穴道。 那人顿时哑声,从高空中坠落到火海里。 第128页 眨眼间被火舌卷入热浪末端。 “什么妖怪……竟能跳这么高,他这是非要置你于死地?”秦晟道。 东方昀只看了他一眼,接着驭着鹰在茫茫火海中开始寻人。 秦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果真是个冰山美人。” 语罢,他最后看了眼那抹越飞越低的身影,心中虽有担忧,却还是掉头返回那个洞穴。 丛林之中,火焰张牙舞爪。 方寸之内,几乎寸步难行。 回去的路已经被堵死,穆长闲牵着柳秋安的手循着记忆与直觉,往小溪的方向去。 这现下唯一的选择。 柳秋安时不时地回头望去,担心还在洞穴里的东方昀。 这样一来,脚步匆忙,神思恍惚,果不其然被路上的障碍物绊了一跤。 好在穆长闲及时扶住他,道:“怎么样?” 脚踝上传来疼痛,柳秋安尝试着走了一步,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咬牙道:“还好,走吧。” 穆长闲看着他,突然将他背到背上,道:“你看着一点也不好。” 柳秋安趴在他的肩上,忍着脚踝上的阵痛,小声道:“对不起……” 身后的火焰穷追不舍,穆长闲额间冒出了薄汗,却还是没有找到那条小溪,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乱飞的流萤,它们撞到树上燃烧,林间的动物受到惊吓,无头无脑的四处乱窜。 柳秋安觉得身体比平日虚弱了许多,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在不安分的私语。 左边突然倒下一颗大树,柳秋安从穆长闲背上摔下,只闻巨大的倒地声,眼前尘土飞扬,他咳了好几声,勉力从地上爬起。 “……穆长闲?” 穆长闲在树干的另一边,此时亦从地上爬起,咳声道:“……有没有伤到?” 柳秋安摇摇头,身形却跟着不稳,体内蛊毒开始异动,甚至能感受不详纹路正慢慢侵占他肌肤。 穆长闲朝他伸出手,柳秋安却不敢去握,害怕地后退了几步。 穆长闲感到疑惑,此刻却不是可以耽误的时间,他跃过树干,朝他走去。 这时,身侧燃烧着的树木之中却突然射出一根箭,箭尖对准着他的太阳穴。 柳秋安瞳孔紧缩,体内血液似乎瞬间也开始燃烧,灼烧着他的身体,在肌肤上开出凄美的“石蕊”。 穆长闲动作一顿,耳边风声戛然而止。 他沿着柳秋安抬起的胳膊看去,那只射来的箭被他攥在手心里。 柳秋安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反手将箭掷去,接着树木之中传来一人倒下的声音。 穆长闲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沉睡的记忆似要挣脱禁锢。 “你……” 这时,火焰中悄无声息地扑来几个面目全非的蛊傀儡,从柳秋安背后袭来。 穆长闲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拉过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冰冷的可怕。 避开致命的偷袭,穆长闲横抱起柳秋安,几次灵活的纵跃很快甩掉了追兵。 柳秋安将脸埋在他的肩窝里,身体一直在颤抖。 穆长闲抱紧了他,“没关系,我们一定能出去。” 感觉到柳秋安点了点头,穆长闲一鼓作气,就算前方没有路,也势要闯出一条路来。 热浪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他们,上空隐隐约约传来几声鹰唳。 柳秋安动了动手臂,玄蝎从他领口爬出,在他的脖颈上挥动尾巴,似乎在向天空呼唤着什么。 柳秋安无力道:“等等……” 穆长闲闻言顿足,还没说什么。 突然一把长剑从天而降插进地下,正离他们几步的距离,若是方才没有停下脚步,后果可想而知。 穆长闲拔出佩剑,将柳秋安护在身后,紧锁着眉头凝视着面前出现的男子。 看清那男子面上带着的面具,穆长闲愣了愣,血色的回忆突破禁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依然紧握着柳秋安的手,内心却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什么都知道了 指引着他寻找柳秋安的红蝎突然倒在鹰背上,一动不动,已然没了生息。 白鹰的体力也差不多要到极限,心中暗道:“这玄赤两蝎,同生共死,现在赤蝎无缘无故死去,难道他那边……看赤蝎方才的反应,他们两个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 东方昀攥紧了手中骨笛,抚摸白鹰的背上的羽毛,道:“再坚持一下。” 秦晟返回洞穴,影一带领着众影卫已将蛊傀儡全部制服。 他从鹰背上跃下,影一看见他立马上前禀告,道:“报告楼主,我们已经将慎诗之拿下!” “哦?”秦晟扬了扬眉,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他走近去看倒在地上的慎诗之。 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散落遮住了他的面容。 秦晟心中有疑,正要俯身用折扇拨开他面上的发丝,倒在地上的‘慎诗之’却突然抬起头,看到那双空荡荡的眼眶,秦晟一愣,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已晚。 一只蛊虫速度极快从‘慎诗之’大张着的嘴巴里窜出来。 站在秦晟身后的影一看见了这只蛊虫,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伸手去拉秦晟的手臂。 “楼主小心!” 离秦晟最近的影卫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的面前,那只蛊虫跳到他裸露的肌肤上,眨眼间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第129页 突然变故,影一失声道:“影六!” 却听‘慎诗之’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面容赫然已是他人的模样,身体也渐渐缩小,变成皮包骨的模样。 咯咯的声音戛然而止。 同时,影六发出惨叫,倒在地上似乎被恶鬼缠身了般做着挣扎。 秦晟惊魂未定,立马上前点住他的穴道。 影六却是毫无反应,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肌肤上蛊虫消失的地方开始慢慢长出黑色的纹路。 几名影卫随即上前按住影六的手脚。 秦晟望着发狂的影六,眼眸一黯。 不知不觉之中,夜幕悄悄降临。 熊熊烈火惊扰了不远处的镇民,大家伙连忙提着水桶前来灭火,好在有条小溪隔绝了火势,这场大火直到半夜总算是彻底熄灭了。 某一处,慎诗之抵着下巴,看着眼前狼狈归来的人。 “人呢?”慎诗之淡淡地问道。 ‘柳子安’疲惫至极,由于蛊毒的作用,被迫撑着精神回道:“逃了。” “逃了。”慎诗之似反问又似陈述着道,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 他盯着身上伤痕遍布的‘柳子安’,接着望向挂在天边的明月。 竹影松声,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柳子安’却突然倒在地上,身体开始抽搐,过了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地喉间发出凄厉的惨叫。 在与‘柳子安’大战之后,柳秋安与穆长闲掉进了一个地洞之中,一时陷入了昏迷。 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脸上乱摸,柳秋安率先清醒过来,首先感受到四肢的酸疼,似乎不再属于自己。 还有胸口上钻心的痛,他扶着脑袋坐起身体,想起自己硬生生接下了‘柳子安’一掌,不受内伤那就才怪了。 他下意识先去找穆长闲,发现他还没有醒。 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现下身处的地方。 面前是深不见底的通道,他们掉下来的入口已经被断树与泥土掩埋。 又有什么东西在拱他的腿,柳秋安迷迷糊糊地低头望过去,却发现是只毛茸茸的灰兔子,他眨了眨眼睛,又发现灰兔子身边还有一只白兔子和几只小松鼠。 “诶……” 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兔子软软的耳朵,突然看见手背上的图腾,动作一顿,又将手收了回来。 再次看向紧闭着双眼的穆长闲,心口流露出苦涩的情感。 他架起穆长闲的胳膊,起身朝面前唯一的道路走去。 每向前踏出一步,脚踝上胸腔内便传来阵阵不绝的痛楚。 那几只小动物跟在他的身后,他停下它们也停下,他走它们也跟着走。 大概是之前一起跟着掉进地洞里的吧。 柳秋安猜道,看着脚边可爱的小东西,心中倒是多了几分慰藉。 走到左脚脚踝已经没有了知觉,前方终于有了一抹微弱的光。 柳秋安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这个横长的地下通道连接着一个石洞。 石洞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卷草席平铺在一角,看上有些年头了。 柳秋安对着草席嫌弃地皱了皱脸,对着地面沉思,终是决定让穆长闲躺地上。 他收回手,指腹贴上他的脉搏,却忽见穆长闲动了动眉头。 柳秋安紧盯着他的脸,等了半会儿也没动静,接着检查他的伤势,没有内伤只有外伤,这样的结果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脱下半边衣裳,将里衣袖子撕成条,绑住穆长闲流血的伤口。 用最后一丝气力处理完他的伤势,柳秋安垂着眼睫,双手握着穆长闲的手,将自己内力传输给他。 脑袋内变得浑浑噩噩,他终是精疲力竭倒在了地上。 似乎有人在呼喊他,身体被温暖包裹住,接着有又有一人在他发鬓边低声呢喃。 “秋安……” 柳秋安却怎么样也睁不开眼睛,只有无穷无尽的困意索绕在他的脑海里。 只想一直这样睡下去,没有世俗,没有恩怨,梦里只有他跟穆长闲两个人。 再次醒来时,依旧是个夜晚。 能感受到体内的内力安静地流淌过四肢百骸。 柳秋安直起上身,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的不再是那个石洞,身上盖着的是温暖的被褥,床头的木柜上放着一碗白粥,还在冒着热气。 正当他望着白粥的失神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他连忙跳下床去开门,看得到却是东方昀一如往常的冷冷的脸色。 东方昀吐出两个字:“回教。” 柳秋安无力瘫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小声呜咽道:“他恢复记忆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师兄,你在看什么?” 穆长闲回过神,视线从窗外的明月上收回,对躺在床上养伤的言如玉,牵强地扬了扬嘴角:“没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举杯消愁愁更愁 第二日,下午。 秦眠从某房间内出来,一转身就被堵在门外的一排影卫吓了一跳。 “你、你们……在这干什么……”秦眠结巴道。 其中一名影卫急忙上前,问道:“请问小楼主,影六他怎么样了!” 秦眠了然,摆了摆手,微微笑道:“你们放心吧,东方前辈临走前说了,影六接下来只要静养几日就好了。” 第130页 影卫们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太好了……” 这时,影七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手里拿着叠起来的几个竹笼,秦眠看见他,轻呼一声,“啊……对了,我和影七要去洛林采药,只有我们两个可能忙不过来……” 话还没说完,走廊上顿时一片喧闹。 “我我我!” “我去!” 影卫们纷纷举荐自己,秦眠做出噤声的动作,朝他们身后指了指。 大家伙顿时闭上了嘴巴,不用说都知道是谁来了,他们分成两排让出一条道路。 秦晟走到秦眠面前,摸了摸他的头顶。 秦眠推开他的手,抿了抿唇瓣道:“兄长……大家都看着呢!” “哦?”秦晟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旁边的人。 影卫们都默契地背过身。 秦眠往影七的方向挪了挪。 影七从方才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此刻感觉到秦晟的视线,默默地垂下头。 秦晟看着秦眠道:“非要去洛林?你缺什么药材,兄长叫人帮你买来就是了。” “这哪能一样。” “这哪里不一样?再说从此地到洛林来回就要四五日,为兄怎么能放心?” “怎么就不能放心了……”秦眠道:“这些年我也没有出什么差错。” “今非昔比。”秦晟叹了口气,“如今慎诗之还在外头,为兄担心他会为了报复我而将你抓走。” 闻言,秦眠垂眸,低声道:“……从小到大,我都是兄长的累赘。如果没有我,兄长也许就不会感到束缚。” “你这是什么话。”秦晟皱了皱眉头,看着秦眠黯然的神情,终是妥协道,“罢了,我让影一带着这里的影卫跟你一起去。” 秦眠展开笑颜,接着又道:“……也不用那么多人,只要影七……再加两个人就够了。” 秦晟拍了拍他的头顶,微笑道:“这样为兄才能放心。” 秦眠只好点了点头。 穆长闲正对手上一本粗略制作的秘籍发呆,连秦晟来到了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秦晟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东西,念出纸上写着的两个字——“秘……籍?” 穆长闲回过神,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秦晟,连忙将秘籍收起来。 秦晟摇头道:“亏我这几日为了你担惊受怕的,你竟然悄悄有了奇遇?” 穆长闲默然,接着扯开话题道:“师兄他在哪里,我听人说已经有好几日不见他的身影?” “想知道?”秦晟微微一笑,朝他摊开手,道:“二两银子。” 穆长闲:“……” “没有?” 穆长闲干巴巴地道:“目前没有。” 秦晟苦恼地拍了拍折扇,故意作沉思状,接着道:“给钱和陪我怡红楼,你选一个。” 穆长闲忍不住动了动眉梢,叹气道:“……又去?” 夜幕之上,有明月。 夜幕之下,有灯火彻夜通明的怡红楼。 穆长闲被秦晟拉着走进了怡红楼。 他们刚踏进楼内,迎面便来了一位女子,娇笑着带他们去雅间内。 穆长闲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 这时,听到秦晟道:“诶,那不就是司寇大侠么?” 穆长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个左拥右抱的男人果真就是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大师兄。 穆长闲抿了抿嘴角,来到司寇世身后,“师兄。” 司寇世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穆长闲,连忙站起身道:“哎呦!师弟你什么回来的?” 接着又叹气道:“回来也不跟师兄说一声,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苦吗!” 穆长闲:“……” 这时,突然有一个少年蹦出来,抱住穆长闲的大腿,呜咽道:“穆师兄!呜呜……” 穆长闲看到陶双,顿时惊道:“你怎么能带陶双来这里!” 司寇世抱臂道:“啧,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对的!小双也很想来的啊!” 说着还拍了拍陶双的肩膀。 陶双急忙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明明是出来给言师兄买糖葫芦的!大师兄半路掳走我,非要带我来这里!” “嘿?” 在穆长闲无言注视的目光下,司寇世终是败下阵来,抱怨道:“你们两个臭小子!” 把陶双从穆长闲腿上扒下来,把他扛在肩头前先往他屁股上拍了一掌,道:“什么给言师兄买糖葫芦,明明是你自己想吃吧!” 陶双羞恼道:“没有!” “不说实话!师兄不带你回去!” “我要你带我回去!我自己走!” 穆长闲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发现秦晟还在原地等着他。 他们进入一间雅间,秦晟俯身贴着那名女子的耳朵说了些什么,惹得她捂着嘴娇笑了几声。 穆长闲只好先在窗边坐下。 女子从雅间内退出,为他们关上了门扉,秦晟这才过来坐到他的对面,给他倒了一杯酒,道:“长闲兄,还有两个月时间便是螭吻会了,不知你准备好了没有?” 穆长闲扶着额头,露出疲态,“说正题。” “你的面色看起来不太好啊。”秦晟看着他,又道:“你就这样把柳公子留在客栈里了?” 空气陷入一阵沉默。 “昨夜……东方昀已经将他接走了。”穆长闲顿了顿,“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及他了。” 第131页 他扬起脖颈将杯中酒液喝尽。 秦晟明知故问道:“为什么?就这样放弃,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穆长闲盯着酒杯,喃喃道:“……当然会后悔。” “如果他只是魔教教主那该多好……” 秦晟默然,又要给他倒上一杯酒,穆长闲抬手阻止了他,淡淡道:“就算醉过去,也无济于事。” 秦晟收回手,也没有说什么。 他心知好友不需要那些无谓的安慰。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忘不掉的你 深夜,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掠上山庄的屋檐。 那人又从屋檐上轻盈地落在地上,浅浅的月光照在他俊朗的面庞上。 祠堂里还留着灯,穆长闲走到拱桌前,对着桌上数个牌位深深跪拜了三次。 在第三次时,他顿住动作,额头抵着地面久久不起。 “无凌公子?”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穆长闲睁开眼睛,起身回头看去。 一位面容白净的和尚停驻在祠堂前,他身处于月色之中,似乎与之融为一体。 穆长闲敛眸道:“大师。” “无凌公子你昨夜是否也来过?” 穆长闲有些疑惑,“……大师何出此言?” “贫僧在祠堂前拾到一枚玉佩。”他从袖袋里拿出那枚玉佩。 穆长闲愣了愣,走到他的面前,用双手接过。 他垂眸看着手心里的玉佩,那半边完成的白泽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晶莹的光泽。 “多谢大师……”穆长闲抬眸微笑道:“这……的确是我昨夜落下的。” 风去雨来,夜昼轮转。 慎诗之似乎凭空消失了般,怎么搜查也不见其人影。 就这样,过了许多日。 在魔教禁地之中,由寒冰制成的床榻上,柳秋安卷缩着身体,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唇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从口中吐出的寒气,模糊了他的脸上的泪痕。 这时,右护法提着食盒出现。 “教主!” 柳秋安翻过身,虚弱道:“小右……” 小右闻言,急忙扑到床前道,:“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了?属下这就去通知长老!!” “不用了……给我拿床被褥就好了……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这……教主你再忍一忍,长老刚为你压制了蛊毒,可不能前功尽弃了!”小右苦口婆心道,拿出食盒里的食物,“教主你看!你最喜欢的桃花酥!!” 柳秋安绝望地望向洞顶,“呜……” “嚎什么?安静一点,全教都听见了。”东方昀突然出现,吓得正在呜咽中的柳秋安抖了个激灵。 东方昀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个人正是左护法,他道:“教主,您好点了么?” 柳秋安看着东方昀手里擦拭着的那把蝉翼刀,呜咽着颤声道:“一点也不好。” “不好。”穆长闲道。 “长闲兄,这哪里不好了?”秦晟道,“我见你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坐在桌前盯着一枚玉佩看,都快变成呆子了!” 秦晟看向穆长闲身后的床榻,微微扬起下巴:“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柳公子面容神似的美人,你就这样糟蹋我的心意。” 床榻上坐着一位衣衫半解红衣美人,他闻言便立马来到穆长闲身边,倚在他的肩膀上,眼波流,轻声道:“大侠?” 穆长闲不着痕迹地躲开,对秦晟道:“你还要提他。” 秦晟挑起一边眉毛,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宣纸,展开递到穆长闲面前。 看到那上面的内容,穆长闲有些愕然,那不正是自己前几日写下的么? “你!” 秦晟将双手背到身后,道:“叫人不要提,自己却在悄悄的在想念,若是让你抑郁下去,你不仅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你身边的人,不止是你师弟们,就连司寇大侠也开始担心你了。” 穆长闲默然了一会儿,复而抬眸道:“我知道了。” 他抢过秦晟手中的纸,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穆长闲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偶尔抬头却看见自己的师兄懒洋洋地躺在别人家的屋檐上,穆长闲飞身掠上去,发现还有一只猫卧在司寇世的胸口上,那只橘子猫看见穆长闲,拔腿就扑了过来,穆长闲蹲下身体,抚摸它毛茸茸的头,有些惊讶道:“长安?秋……他没有将你一起带走么?” “喵……” 穆长闲挠了挠它的下巴,嘴角挂上柔柔的微笑。 司寇世懒懒睁开一只眼睛,“哟,稀客呀,肯从房间里出来了?” 穆长闲:“……” 他抱起长安坐到司寇世身边,对他道:“对不起师兄,这几日让你担心了。” 司寇世愣了愣,诧异道:“担心?担心什么?” 果然,他又被秦晟给忽悠了。 穆长闲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喔。”司寇世犹疑地盯着他的侧脸,接着悠悠叹出一口气,望着澄清如洗的天空道:“等小玉的伤势好了些,你就带他和小双回师门吧。” 穆长闲点了点头,道:“师兄你呢?” “唉,我还得找找我那柄剑。” “那柄断剑……” “也不知道在哪条路上丢了!真叫人头大!” 第132页 “喵?” 柳秋安只记得自己被东方昀拿出来一条蛊蛇咬了一口,便昏睡了过去。 现在他醒过来,感觉到久违的温暖裹挟着身体,让他更不想睁开眼睛。 可马车的轱辘声一直在耳边响着,柳秋安不满地皱起眉头,揉着眼睛道:“我们去哪里呀……” 东方昀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过书页,一如既往地冷冷道:“鸿雁镇。” “鸿雁镇……”柳秋安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在被褥里扭了扭身体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鸿雁镇……?” “嗯,就在明月山下。” “噢……”柳秋安含糊应道,突然睁开了眼睛,从榻上跳起来,“明月山清风派!!哎呦!” 一时受惊,忘了自己身处车厢,不小心磕到了车顶。 在外边驾车的小右,听到动静连忙停下马车,拉开车帘凑来一颗脑袋,道:“怎么了!” 东方昀放下手中的书,道:“没什么,只是一个蠢货表演了一下脑袋开花。” 小右连忙缩回了脑袋。 柳秋安捂着脑袋坐下,委屈道:“为什么要去哪里!?” 东方昀反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因为……”柳秋安支吾了半天。 东方昀看着他道:“因为你怕会遇见穆长闲。” 柳秋安低头看着缠满绷带的小臂,咕哝道:“我才没有!” 东方昀道:“你不用担心,我问过那位秦楼主了,他说穆长闲还在风雨楼内。”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明月山 东方昀看着他道:“因为你怕会遇见穆长闲。” 柳秋安低头看着缠满绷带的小臂,咕哝道:“我才没有!” 东方昀道:“你不用担心,我问过那位秦楼主了,他说穆长闲还在风雨楼内。” 告别了师兄与秦晟他们,穆长闲带上一顶斗笠,跨上马车先掀开车帘看了看,却见陶双趴在言如玉的膝间又睡着了,言如玉则背靠着车厢,闭目浅眠 穆长闲笑了笑,回过身便牵起缰绳,驾着马车朝破晓的天边行驶去。 也不知道东方昀给自己用了什么药,柳秋安感觉自己现在浑身乏力,迷迷糊糊地唤了两声,却没有听到东方昀冷冷的声音,也没有小右关切的问候。 耳边也没了车轱辘不断滚动的声音。 只闻竹声潇潇,泉水叮咚。 柳秋安从被褥里挣扎着起来,发现车厢内只有他一个人。 “东方昀?小右?” 他又尝试着唤了一声。 只有外边的风声回应了他。 柳秋安叹了一口气,披上外裳来到车外,眼前是一片萧瑟,石阶绵延不断地爬在山坡上,走道两旁是望也望不尽的小琴丝竹。 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柳秋安迈上了石阶。 竹声指引着他步步迈入幽深的甬道。 这时,从上边传来一声惊叫。 柳秋安蓦然回神,顿足不前。 漂亮的眼眸惊恐地望着前方,血液沿着石阶慢慢朝下流动,发出像泉水一般的轻灵之声。 忽然,凭空冒出许多鬼魂,朝他扑过来。 “罪人!你为什么还活着!” “教主?” “我不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 柳秋安从床榻上惊起,呼吸急促犹险里逃生。 小右稳住手里捧着的汤药,看着额间满是冷汗的柳秋安,担忧道:“教、教主?” “没事。” 柳秋安平复心中梦魔,意识却仍是浑浑噩噩的。 明媚的阳光穿过床边的窗棂铺在素色的被褥上,他侧头看向窗外却见东方昀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东方昀从躺椅上起来,他换成了中原书生般的装束,长发都束在了纶巾内。 他朝窗边走来,无视柳秋安怨念的目光,探手抓住他的手腕,凝神把脉。 “做噩梦了?” 柳秋安恹恹地点了点头,“嗯……” 小右把汤药递到他嘴边,道:“教主,你把这个喝掉就有精神了!” 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柳秋安连忙钻回被窝里。 “不要!” 东方昀倚在窗边,若有若无地勾起嘴角,“不喝就算了,小右去把药倒了吧。” “!”柳秋安露出脑袋,东方昀如此痛快,其中必有蹊跷! 东方昀悠悠地看了他一眼,对小右道:“那几盒糕点他怕是也不想要了,就送给隔壁的小孩吧。” “是!”小右起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 柳秋安揪住小右的衣摆,欲哭无泪地道:“我喝!我喝!不要这样嘛……” 喝完了满满一碗的汤药,柳秋安生无可恋地摊在床上,吐着殷红的舌头试图散去口腔中的苦涩。 “教主?你还好吗?都说了不要勉强嘛!” 小右试探着扯了扯他的被子,将手中的小碟子递了过去。 柳秋安闻到味道连忙扑腾着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碟子里的那一小块方正的糕点,秀眉紧紧拧成了一团:“为什么只有一个?” 小右道:“长老说,只能给你一个。” 柳秋安盯着那一小块软糯香甜的糕点,翕动嘴唇,突然抱着被子嚎啕大哭。 最后两个人被东方昀拎着后领子丢到了屋外。 第133页 柳秋安还在哽咽,小身子一抖一抖的。 这时,大门又被打开,被关在门外的二人似乎被点燃了希望。 结果迎面飞来一个木盆,好在小右反应机敏,二人才没有被砸个鼻青脸肿。 大门又被关上,从里面传来东方昀冷酷无情的声音:“把这些衣服都洗干净了,不然你们晚上就睡外边吧。” 柳秋安下意识就要顶嘴,小右连忙将他拉走,不然就不只是洗衣服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即使太阳明媚高照,河水仍然冰凉。 柳秋安蹲在一旁看着右护法勤勤恳恳地洗衣服,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看他乐在其中的模样,柳秋安忍不住也从木盆拿出一件衣裳,学着他的动作伸手往河水里去。 小右拦住他,拿走了他手里的衣裳,道:“教主,我来就好!你自己去玩吧!” “我能去哪玩呀……”柳秋安抱着膝盖,小声郁闷道。 百无聊赖,他只好盯着河水上不断显现的涟漪。 河面上飞过鸟儿的影子,柳秋安唔了一声,抬眸向天空望去。 那只鸟儿已经不见了身影,河水的对岸是一座秀丽的青山,云雾缭绕着高耸的山头,几行白鹭在其间若隐若现。 “那里就是明月山吗?” 小右抬头道:“是啊!山里还有一座寺庙,庙里还有颗姻缘树,每逢七夕那里就热闹的不得了!” “你怎么那么清楚!?” “诶……”小右支支吾吾的红了脸,“教主昏睡了好几日,我就打听了这里的寺庙,去求来了一张平安符……” “你脸红什么?”柳秋安眯了眯眼睛,坏笑道:“是不是写了小左的名字挂在了姻缘树上?” 小右脸都要埋到地上去了,柳秋安心情颇好地拍拍他的脑袋:“你以为能瞒到我吗!天真!” 他看了眼明月山,突然起身道:“我去玩了!” 小右这才开口道:“记得日落前要回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 柳秋安摆摆手,跟那只鸟儿一样,抬眸间便没了身影。 明月山中,一位白衣男子踩过落满阶梯的落叶,他身后跟着两位负剑的少年。 “终于回到师门了……”陶双锤了锤自己的肩膀,一旁的言如玉无奈笑道:“那你下次还要私自下山吗?” “当然!” 穆长闲回首挑了挑眉毛,“嗯?” “当然……”陶双连忙改口道:“不会啦!” 第一百三十章 不要再失去了 “到了!到了!”陶双呼唤道,“终于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他拔腿就往大门跑,言如玉连忙跟上去,担忧道:“慢点。” 穆长闲看着二人不禁笑了笑,余光处突然闪过一抹红色的身影,他微微一愣,侧头看向树林,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长安从他的衣襟内探出一颗小脑袋,对着穆长闲看着的方向,兴奋地喵了两声。 “师兄!你在看什么呀,快一点!” 陶双在大门前用力地朝他挥手,穆长闲只好收起了心中疑惑,朝门口二人走去。 言如玉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上的异样,低声道:“怎么了,师兄?” 穆长闲摇摇头:“没……只是一时恍惚罢了。” “喵……” 层层叠叠的青山之中,从清幽古刹里传来绵长不息的木鱼声。 柳秋安奔跑在树林间,雪霜般的发丝在他身后飞扬。 “呜……”他终是竭力停下,背靠着树干坐到地上,“只是想来看看,为什么会遇见他……” 他喘了一口气,抬手将散落眼前的碎发撩至耳后,接着愤愤地道:“可恶的东方昀!又骗我!” 他缓了一会儿,凝神听着木鱼声,按捺狂跳不停的心脏。 “应该……没有发现我吧?” 待到流云从那一头缓缓飘到了另一头,他起身拂落身上的落叶与尘土,转身往山下走去。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青山的高处。 “既然没有被发现……那……” 柳秋安翻过清风派的墙壁,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潜行。 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他便抱着臂大摇大摆地走在走廊上,嘀咕道:“怎么回事?难道清风派的弟子们还在练功么?” 刚说完,便听到有人交谈的声音。 柳秋安心中一紧,左看右看,倏地翻身上了廊顶。 “陶师弟可惨了,刚回来二师兄就罚他提着水桶蹲马步。” 闻言的少年大笑了几声,又惊道:“等等……二师兄回来了?!” “你又跑到哪里睡懒觉了吧?现在二师兄正在练功台呢!” “完了,完了……不会要检查功课吧……” 走廊上的声音渐行渐远渐渐无声。 柳秋安挑了挑眉毛,心中道:“练功台?” 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那两位少年口中的‘练功台’。 柳秋安跃上一颗大树,借着树叶遮掩,一眼便看见被一群清风派弟子簇拥在中间的穆长闲。人群之中,他的笑颜比阳光还要温暖。 柳秋安凝视着他,神思渐渐恍惚。 仿佛回到了过去。 黄昏。 院子里,小右正摆着碗筷,忽闻几声敲门声。 座位上的东方昀轻轻抬了抬眼。 第134页 “是教主!” 小右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活,忙跑去给柳秋安开门。 敲门的人果真就是柳秋安,只见他满面春光地跳过门槛,张开双臂,大喊道:“我回来啦!” “欢迎回家!”小右也开心地张开双臂,跟柳秋安惺惺相惜地抱在一块。 东方昀:“……” 两人‘惺惺相惜’结束,柳秋安跑到饭桌前,在东方昀对面坐下,对着桌上的香喷喷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好香!” 接过小右递来的筷子,柳秋安迫不及待地埋头苦吃起来。 “去哪玩了?”东方昀道:“这半个月里都没见你这么开心过。” 柳秋安含糊道:“哪有……不跟平常一样嘛……” “难道教主你去明月山……” 柳秋安心中一紧,却听小右继续道:“去明月山看那座寺庙了?” 柳秋安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去那里了!” “去那里干什么?”东方昀怀疑地看着他。 柳秋安支吾道:“去……去给你们求平安符了。” 东方昀道:“符呢?” “真好吃!”柳秋安夹着了块鲜美的鱼肉,放进东方昀碗里,试图转移话题道:“小右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你尝尝!” 东方昀凝视着他挑了挑眉毛。 小右凑到柳秋安耳边,对他低声道:“教主,这些菜是我去酒楼带回来的……” 柳秋安:“!” 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 听说那两位一模一样的慎氏家主一直无人分辨出来,突然有一日,其中一人暴毙于房间内,众人叫来仵作验尸,那几个仵作一碰到‘慎氏家主’的遗体便立马死去。 众人愕然,接着发现有几只虫子奄奄一息地趴在遗体的伤口处,原来这位‘慎氏家主’就是传言中的‘蛊傀儡’。 大家初次目睹其‘风光’,在江湖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更加加强了对罪魁祸首慎诗之的抓捕。 后来几日,真正的慎氏家主竟主动让风雨楼楼主带人搜查慎氏上下。 结果在慎诗之的住处内,发现了一座地下密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台上的说书人一拍醒木,底下的听客如梦初醒。 东方昀从茶楼里出来,一路返回他们暂住的地方。 他推开大门,却只见小右一人。 “他人呢?” 小右想了想,道:“教主这几天都往明月山跑……应该又去寺庙了吧?” “他什么时候开始一心向佛了?”东方昀奇道。 夜晚。 东方昀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 银色的月光披在他的身上。 忽闻衣袂在空气中翻飞的声音,东方昀不紧不慢地淡淡道:“又去求符了?” 翻墙进来的柳秋安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立马反应过来。 幸亏自己早有准备! “是呀!”他自信满满地走到东方昀身边,从衣襟内拿出三张平安符递给东方昀:“给小左、小右还有你。” 东方昀睁开眼睛,看的却是身边的柳秋安。 柳秋安心虚地看向夜空。 东方昀抬手接过那三张平安符,又闭上了双眼,眼睫也染上了月辉之色。 “若是无法放下,那就不要再失去了。” 柳秋安一夜未眠,脑袋想着的都是昨夜东方昀对他说的话。 那是什么意思?? 他紧了紧身上的被褥,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辗转反侧了一阵,他从床上爬起来,去衣架子那里取下衣裳,从袖袋内拿出一只红锦囊。 他盯着手中锦囊看了一会儿,拉开囊口从里边取出一张平安符。 符纸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穆长闲。 第一百三十一章 缘未尽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东方昀看着柳秋安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接着又转头对身侧的右护法道:“小右,你去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是!” “哪有那么夸张。”柳秋安打完哈欠,嘟哝着坐到饭桌前,“我以前起得也不算晚呀?” 小右望着天空,突然想到什么,收回视线道:“今日也要去求符吗?” “先不去了……”柳秋安垂下眼帘,咬了口肉饼,复而抬眸道:“我听人说晚上有庙会,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小右闻言,高兴地连忙点头:“好啊!好啊!” 二人带着期待的目光一起看向东方昀。 东方昀慢慢咽下嘴内的食物,看向二人道:“带来的草药不够了,我们今天就得启程回去。” 小右顿时像泄了气的球一样。 柳秋安不甘地道:“少喝一顿药,不就够了!” 东方昀微蹙眉头,“这几日偷偷把草药带出去丢掉的人是谁?” “!”柳秋安抖了抖,目光飘忽,灵机一动拉起小右道:“是不是你小右!” “啊?!又是我了……”小右委屈地眨眨眼。 东方昀放下筷子,道:“我带你来本是为了见一个人,我们约定好在这里相见,但约定的日子已经过去,他还没有出现。” 柳秋安摸着下巴,疑惑道:“谁?” 东方昀道:“你听说过西南的神医么?” 第135页 柳秋安道:“略有耳闻……那位神医难道也懂蛊?” “我在苗疆遇见过他,在闲谈之中我将蛊毒之事告诉了他,他很感兴趣,我想若是与他合力,你的难症定会有所突破,所以跟他约定好了时间在中原相见。”东方昀若有所思地道:“……他不像是会毁约的人。” “那可不一定……”柳秋安撑着下巴道。 东方昀瞥了他一眼,收拾起自己的碗筷,道:“在子夜之前回来。” 原本以为没戏了的柳秋安,闻言惊喜地睁大眼睛,“好!” 清风派内。 穆长闲架不住众师弟的请求,只好答应了今晚让他们去庙会玩。 这下终于脱身,独自寻了个清净的地方,跃上树梢把自己藏了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头顶上遥远不可及的天空。 星眸内映进了湛蓝的颜色。 山林寂静。 偶尔有飞鸟相伴着掠过上空。 穆长闲从衣襟内取出那本‘秘籍’,书脊上绑着几个拙劣的结。 指腹轻抚着泛着墨香的书页。 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嘴角竟然挂上了一抹柔柔的笑。 这时,长安突然出现,扑向他手里的‘秘籍’。 穆长闲回过神,连忙从树梢上翻下,伸出双臂接住长安。 长安又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跳到地上仰着小脑袋冲他不停地喵喵。 “吃饱了就来胡闹?”穆长闲笑着摇了摇头,蹲下身轻揉着它的脑袋。 “看来以后要让你少吃一点,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长安躲开他的手,抬起爪垫在地上拍了拍。 穆长闲扬了扬眉,疑惑地往地上看过去。 ‘秘籍’敞开着‘肚怀’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雪白的书页上画着几个憨态可掬的小人在比划着剑招。 长安又喵了一声,在地上转来转去。 穆长闲敛下眸中黯意,伸手要将‘秘籍’从地上拿起。 忽然起了一阵清风,一时落叶纷纷,轻薄的书页因风翻过一页又一页,小人似乎有了生命,在风中舞动身姿。 风息渐渐微弱,最后一张书页在空气中摇摆不定,长安一抬爪垫将书页按在地上,对穆长闲道:“喵~喵~” 看到书页上的画像,穆长闲微怔。 ——上面画着一人一猫。 那只橘子猫扒在一名墨发白衣的男子肩头,那名男子侧首浅笑,看着小猫用前爪玩着他的头发。 夜晚很快降临,柳秋安却觉得难熬的很。 太阳一落山,街道上刚刚挂起灯笼,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准备。 “小右!你说我是穿这件还是这件!” “教主穿什么都好看!” 东方昀不解道:“这件跟这件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柳秋安心虚道。 “诶?” 柳秋安看向突然来到他身边的东方昀,东方昀伸手抬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小右担心道:“教主体内的蛊毒被压制下来了吗?” “看来新种下的蛊起到了一些作用。”东方昀收回手,又道:“你们两个不要胡玩……” 柳秋安道:“噢!” 东方昀看了他一眼,一边转过身走向房门,一边抬手带上斗篷的帽子。 宽大的帽沿遮住了他半张脸:“我在驿站那边等你们。” 小右一听,连忙道:“长老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东方昀抬手刚碰到门扉,又回头道:“你们若是在子夜之前还没有回来,那只能让你们试试我最近新炼的蛊。” 柳秋安本要上前拉住他。 闻言,同小右一起害怕地倒退了三步,跌坐在地上。 柳秋安在两件红裳上做纠结,最终翻出了一件白衣换上。 他戴好了白纱帷帽,与小右一起前往明月山。 明月山下,车水马龙。 那条通往寺庙的走道两旁纷纷挂上了火红的灯笼。 人潮不约而同地沿着灯火指引的方向缓缓前行,先前清冷的山道内洋溢着欢声笑语。 柳秋安另辟蹊径,带着小右去看他前些日子里发现的小路。 “教主好厉害!”小右下意识的开始捧场。 柳秋安得意洋洋地仰起下巴,开始在前方带路。 走着走着,柳秋安便开始不耐地运起轻功往上边掠去,小右在后边唤着,生怕跟丢了他,也连忙运起轻功追赶。 “慢点呀!教……公子!” 夜晚,凉意侵人。 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寺庙前的集市内。 柳秋安扶了扶帷帽,拉着还没喘完一口气的小右一头钻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里。 “小双他们呢?怎么没跟你一起?”穆长闲跨过门槛,却只见言如玉一人待在大门前。 言如玉摇摇头,无奈道:“我一转身,他们就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信命 “小双他们呢?怎么没跟你一起?”穆长闲跨过门槛,却只见言如玉一人待在大门前。 言如玉摇摇头,无奈道:“我一转身,他们就不见了。” 穆长闲失笑道:“也算正常,若是他们安安分分地待在原地等待,那才叫有鬼了。” 言如玉想了想那样的景象,不禁抬头笑道:“师兄所言极是。” 第136页 长安爬过高高的门槛,跌足在地上滚了两圈,“喵……” 穆长闲俯身抱起它,对言如玉道:“走吧。” 月亮悬于明月山头,明月山上的幢幢灯火如同夜幕之上的点点星光,让整座青山晕染着一抹朦胧的色彩。 言如玉去寻找陶双他们,穆长闲带着长安在人群中走动,无论看见什么,长安都要挥动着前爪去碰一碰。 穆长闲给它买来一袋小鱼干,才让它歇停下来。 他看着怀中的长安对那袋小鱼干爱不释手的模样,心不禁化为了一滩柔柔的水。 “公子,你买胭脂做什么?!” “既然都来了,那就给他带份礼物呗。” 在嘈杂的人潮里听到熟悉的声音,穆长闲顿住脚步,还未确定是不是那个人,脑袋里就已经乱成了一团。 在他怔然时,长安从他怀里跳出来,叼着那袋小鱼干跑到一位带着白纱帷帽的男子脚下。 男子惊呼了一声:“什么东西!诶……是只小猫啊。” “咦?这不是长安吗!”在他旁边的黑衣男子俯身将小猫抱起来,惊讶道。 柳秋安呆呆地看着那只橘子猫,的确感到有些眼熟。 不过记得自己离开时将长安留在了风雨楼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柳秋安忽然回过头,他一眼便看到了静静地站在人群之中的穆长闲。 天上的星光,地下的灯火,似乎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小右的声音的在耳边渐渐模糊。 “公子?公子?!” 穆长闲朝他走来一步,柳秋安清醒过来,心跳如擂鼓,他几乎毫不犹豫地跑进了另一边的人群里。 身后传来小右呼喊他的声音,还有长安的喵喵声。 很快甩脱了乱糟糟的人群,他原路沿返,轻盈的衣袂在风中飘动,帷帽不知何时从头上掉落,让他的霜丝沾上了银色的星屑。 若是穆长闲呼唤他的名字,他会回头吗? 柳秋安运着轻功一路来到与东方昀约定好的驿站处。 东方昀听到声响,放下捧在手中的蛊皿,指尖还未触碰到车帘,柳秋安已经一头拱了进来,看着他踢掉鞋靴抱起被褥把自己埋起来,东方昀隐约猜到了什么,视线落在微微摆动的车帘上。 没过多久,车外便传来小右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 外边静默了一会儿,接着有人朝这边走来了几步。 “秋安……” 把自己藏进被褥里的柳秋安动了动。 “对不起……” 穆长闲垂眸道:“你是青鸟是我的唯一……没有你,我的世界一片昏暗。” 小右抱着长安手足无措地站在后边。 空气沉默了好久,穆长闲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夜风轻轻吹拂他的鬓发,那双星眸坚定地凝视着前方。 如凝脂般的手指缓缓撩开帘子,穆长闲微微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胸膛。 柳秋安从车厢内出来,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已被他紧紧的握住。 “没有你,我根本不想活下去。”柳秋安垂下眼睫,突然踮起脚尖,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脸颊眷念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穆长闲毫不犹豫地抱紧了他,可柳秋安却又推开了他,将一只红色的锦囊塞进他手里。 那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眼眸被悲伤淹没。 “可我们却是这样的宿命……” 穆长闲呆呆地望着手心里的锦囊,连马车什么时候驶走了都不知道,长安叼着那袋小鱼干放到他的脚边,仰起脑袋担忧地望着他。 “喵……” 弹指一挥间,螭吻会马上就要开始。 在离水泽城不远处的一座城池内,众多江湖中人游走在街道上,这城内的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一位白衣墨发的男子停驻在城门边上的告示牌前,他看着牌上的通缉令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时,有人从他身后出现,单臂勾住他的脖颈:“长闲兄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秦晟看了眼告示牌上的两张最醒目的通缉令,一个是慎诗之,一个则是柳子安。 他收回视线落在穆长闲的侧脸上,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是在睹画思人啊?” 穆长闲拍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又不是他。” 秦晟挑了挑眉毛,道:“那是谁?” “他是柳子安,不是秋安。”穆长闲撂下这一句,便绕开他往前面走。 秦晟笑了笑,接着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边:“今天怎么没带上你的宝贝猫?” “这里太危险,我让它留在清风派。”穆长闲用质疑的眼神看向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晟打开折扇,摇头道:“我好歹也有些声望,雨泽宫请我来观赛,又什么不对吗?我可是舍弃了来接送的马车,陪你解闷来的。” 这么冷的天气,亏他还带着扇子。 穆长闲在心中默默道。 秦晟看他欲言又止地撇开头,不禁狐疑道:“你是不是在腹诽我?” “没有。”穆长闲轻咳一声,“快些走吧。” 在比试开始的前几日里,众侠士都会被邀请参加一场宴会。 今年的宴会依旧在月公子的府上举办。 第137页 此刻,月初从府内出来,刚好碰上穆、秦二人。 他随即柔柔地展开笑颜,走下阶梯向二人作揖道:“二位好久不见。” 穆长闲与秦晟还之一礼。 秦晟便开始游刃有余地瞎说道:“听说这次的螭吻会,是月公子亲自操办的?真是幸苦了!” 月初温柔地笑道:“哪里的话,也是多亏楼主帮我处理了许多麻烦,不然这次的螭吻会准要被我搞砸了!” 穆长闲:“……” 第一百三十三章 罗刹前辈 同时,在一所客栈内。 一名红衣男子推开虚掩着的房门。 房间内坐着一位身着紫裳的男子,他听到动静,抬眸看向朝他走来的红衣男子。 却见那名红衣男子抬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姣好的脸庞,他轻轻笑着,坐到容文胥面前,把狰狞如同罗刹的面具放在桌面上,又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圆圆扁扁的盒子,递给了容文胥。 “给你的!” 容文胥接过他递来的盒子,若有若无的香味缭绕鼻尖,他看着盒面上纹着的一朵牡丹花,挑了挑眉毛,道:“胭脂?” 柳秋安点点头,开心道:“选的还是你最爱的牡丹花!喜欢吗!” “一般。”容文胥淡淡道,却一边将胭脂收进了袖袋里,接着继续道:“这两个月里,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你去干什么了?我问沈召,他也不知道。” 柳秋安努了努嘴,道:“问他能有什么用呀,他脑子里不都是美人、美人、美人的吗?” “我也没干什么,一直病卧床榻,每天就看着东方昀冷冰冰的脸!”柳秋安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唉……在这冷冷的冬日里,不仅身体冷,心也冷!”他转了转眼珠,调皮地抿唇一笑,看着容文胥道:“还好今日碰见了容美人,我这颗被东方昀冰冻了的心,立马就像遇见春天了一样融化了!” 见他古灵精怪的样子,容文胥不禁弯了弯唇角,轻笑着给他倒了杯热茶:“你就不怕我将你的话,全部告诉东方昀?”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容美人面冷心热,才不会这样对待我!” “你倒是有持无恐。”容文胥笑道。 柳秋安满足地捧过热茶,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容文胥看着他,突然就叹了口气,将一块螭吻木牌放在桌面上,“收敛慎周尸身的时候,我见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这块木牌……前几日你又传信让我来这里等你。”容文胥蹙眉道:“你难道要参加这次的比试?” “慎周逃亡在外,却为何要参加螭吻会?他死前为何将这块螭吻木牌从腰间扯下,紧攥在手心里?”柳秋安撑着下巴,目光落在桌上的木牌上。 容文胥也看着那块木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柳秋安神色凝重,沉默半响。 容文胥不禁吊起一颗心,却见柳秋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我哪知道呀。” “总之这场螭吻会跟慎诗之肯定脱不了干系,待我去了水泽城,一切就见分晓啦!” “那你让我来这里的原因是?” “是沈召说你最近在跟他闹别扭,所以就让我传信叫你来这里,好像是说要送你一个惊喜。”柳秋安道。 容文胥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柳秋安急忙抱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道:“别走嘛……大不了我们一起捉弄他一把,叫他瞒着你到处沾花惹草!” 容文胥:“……” 感觉周身气温陡然下降,柳秋安有了不妙的预感。 过了一会儿,柳秋安捂着脑袋趴在桌上直唤哎呦,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柳秋安以为容文胥去而又返,吓得身体抖了抖。 “是我呀……” “唔?”柳秋安揉了揉眼睛,“小右?” 他戴好面具,去打开门扉,却见小右站在门口,面上也带着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上除了额间画着长长的倒三角,其余区域皆是空白。 “太阳快落山了,属下来接大人去赴宴了。” 夜晚。 月府之中,席上觥筹交错,台上轻歌曼舞。 看似众人其乐融融,其实暗中互相试探。 穆长闲被秦晟强行灌了一杯又一杯,待秦晟又唤人端来新酒壶时,穆长闲终是受不了了,趁他不注意,溜之大吉。 还没溜多远,便又被眼尖的月初叫住。 “穆兄要去哪里?” 穆长闲悄悄叹了口气,转过身微笑道:“在下有点急事。” 月初朝他款款走来,闻言,莞尔一笑,接着看向穆长闲方才走去的方向,不解道:“可解手的地方不在那个方向。” “我……”穆长闲语噎。 这时,有位红衣男子从他们身边经过,穆长闲微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 月初看着他的出神的模样,疑惑地小声唤道:“穆兄?” 穆长闲回过神,目光却依旧盯着那位红衣男子不放,忍不住问月初道:“那位是……?” “嗯?”月初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却见一位戴着面具的红衣男子缓缓落座,而一位黑衣男子护卫在他身后。 月初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对穆长闲道:“那位是罗刹前辈,曾是江湖之中剑法最快的人,据说在他隐居之前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剑招,也没有人能在他的剑下活下来。”月初想了想,又道:“罗刹前辈一直是不正不邪的存在,性情孤僻,不喜多话。穆兄若是有意要向他搭话,恐怕是困难重重。” 第138页 月初话音刚落,那边便传来一阵惊呼。 那位黑衣男子竟抽出腰间的匕首,锋利的刀刃横于一位侠士的脖颈上。 穆长闲又看向‘罗刹’,身后即将有人鲜血横流,他却不起丝毫波澜。 在面具之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穆长闲不禁心道。 在他云游天外时,月初已经来到黑衣男子身边,道:“这是怎么了?” “在下崇敬罗刹前辈许久,现在看到本人,只不过想敬前辈一杯而已……”被刀刃威胁着的侠士颤声道。 连一个护卫的出刀速度都快如惊雷,那……他已经到什么境界了?穆长闲好奇地看着罗刹。 那名护卫冷冷道:“大人他已经拒绝过你。” 说着,刀刃又逼近了侠士的脖颈,月初朝罗刹靠近,柔声劝道:“今晚是……” 话未说完,一股微风抚过他的鬓发,一道冷光闪过,月初面色微动,又闻一声铮然,眼前多了一个人的背影。 月初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夜光,退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xxxxx 看到那位护卫握着匕首的手微动,穆长闲便察觉不对劲,当匕首朝月初刺去之时,穆长闲想要闪身上去,却被一人拦下。 将他拦下的人正是秦晟。 穆长闲微愣,却见已有一人为月初挡下了那柄匕首,静坐在席间的罗刹似乎微微往后侧过头。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此处,台上的歌舞也戛然而止。 “夜光,退下。”月初道。 那名唤‘夜光’的影卫犹如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处,罗刹从坐席上起身,他脸上的面具狰如恶鬼,看着就不禁让人胆颤。 护卫垂首退到一边, 却听罗刹对那侠士道:“只有接住我三招之人,才有资格与我对饮。” 这句话虽是对那人说,可他的目光却不在那人身上,而是看着遥远的地方。 他的透露出的眼神与言语之中,皆是傲慢与不屑。 “好狂妄的口气……”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月初看着他,面上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似乎方才护卫的无礼,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难道今夜就无人能与罗刹前辈对饮了?” 他调侃道,众人却忽然都停止了私语。 穆长闲向前走了一步,秦晟却抬起手又拦下了他,正当他疑惑之际,有一位少年从宴席间站了起来,“谁说无人。” 且看那位少年着一件蓝裳,千万青丝利落地束起,他拿起放置在桌上的长剑,便朝这边走来。 看清他的面容,穆长闲不由得讶异地轻声道:“柳子风……” 柳子风径直走到罗刹面前,抱拳道:“请出招。” 罗刹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又撇头看向了别处。 柳子风微微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轻视了,他哪里受到过这般待遇,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你这是什么……” 他话未说完,就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侧头看去,那人却是秦晟。 “柳公子莫要莽撞。”秦晟对他微笑道。 自尊心刚刚受挫的柳子风,看着他意味不明的微笑,又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当即就想要挣开他的手,可身体却是怎么也动不了。 什么时候被点住穴道的?!柳子风心中惊愕道。 秦晟收回手背在身后,对面前罗刹道:“秦某心中倒是有一位人选,我想他定能让阁下刮目相看。” 罗刹闻言,回过头凝视着他,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秦晟微微颔首,侧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穆长闲:“长闲兄?” 穆长闲:“……” 各种视线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心中无比郁闷,但却也对那人充满了好奇心,于是上前来到罗刹的身前,穆长闲看着那张怖人的面具,有一瞬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慌乱。 “在下清风派穆长闲。”穆长闲抱拳道,“想向前辈请教一二。” 罗刹看着他,默然许久。 宴席上与罗刹同辈的江湖人皆在心中为他捏了一把汗,其余听过曾经传闻的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见识见识那‘三步杀一人’的卓越境界。 月初心中有疑,侧眸看向一旁的秦晟,秦晟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对他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忽觉一股迫人的气流,只见在罗刹身侧的桌案上,佳肴美酒皆飞至半空,再落下时,空空酒樽里倾满了醇香的酒液。 人群间不由得有人惊叹了一声:“好强的内力……” 穆长闲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身后的护卫俯身端起那两杯酒樽, 罗刹接过酒樽,抬手似要摘下面具,穆长闲微微睁大了眼,却见他只露出小半张脸。 穆长闲略微失落,罗刹饮尽一杯,却见他还未有所动作,不耐道:“你为何不喝?” 穆长闲摇了摇头道:“前辈还未指导晚辈。” “你……”那护卫似要说什么,罗刹抬了抬手,他便立马闭了嘴。 “好。”罗刹转了转手中的酒樽,抬眸看向穆长闲,道:“此地不宜过招,今夜子时,我来找你。” 被点住穴道的柳子风回过神,不甘心地干瞪着他,张开嘴巴却被秦晟一把捂住,要出口的话变成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等穆长闲回应,罗刹便绕过他兀自朝来时的地方离去。 第139页 穆长闲垂眸看向桌案上的那一只空酒樽,他似乎听到罗刹从他身边经过时,朝他轻哼了一声。 轻到只有他一人能听见。 一场小插曲结束,府邸内又恢复了热闹,众人与先前一样交杯换盏,台上的歌乐清耳悦心。 唯一与先前不同的便是众人的目光时不时飘到穆长闲的身上。 罗刹离开后,原本想偷偷跑掉的穆长闲又被秦晟按回了坐席上,穆长闲这才又想起被他支配的恐惧,头疼地扶着额头。 跟他一块儿头疼的还有柳子风。 柳子风愤愤道:“你刚才为什么拦住我!” 秦晟提着酒壶,模样哀伤道:“唉,这下连敬称都不带了。” “……”柳子风紧抿着唇瓣,干瞪着他。 秦晟仿佛没看见般,又道:“柳家主前几日又给秦某寄了一封信。” 柳子风听到那前三个字,心中一紧,问道:“然后呢?” “叫秦某见着柳公子就让人送他回家,如果柳公子不同意,就随便秦某用什么方法。” 秦晟微笑道。 柳子风:“!” 满意地看着柳子风忽变的神色,秦晟回过头把又要逃跑的穆长闲扯了回来,举着酒樽对他道:“长闲兄,来。” 穆长闲:“……” 另一边,柳秋安来到月府上为他安排的房间里。 房门一关,只听一声哀嚎。 柳秋安摘下脸上的面具,随意地丢到一旁,随即扑到舒服地床榻上。 “小右,快去给我倒杯茶,掐着嗓子说话真难受。” 小右也取下了面具,闻言,立马跑去桌旁倒了杯茶,又来到床边,对柳秋安道:“教主你看我刚刚凶不凶!” “还敢说!”柳秋安翻了个身,从床上坐起,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说你惹他干什么!” 小右委屈道:“不是你叫我凶狠一点的嘛……” 见他还敢顶嘴,柳秋安挥了挥拳头:“嘿?” 小右连忙递上茶雨西盏:“教主,你不是难受吗!快喝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真巧 柳秋安喝了几口茶水,便觉困意袭来,于是掀起被褥把自己卷了起来。 右护法将茶盏放回桌面上,一回头就看到自家教主已经开始呼呼大睡。 夜渐渐深了,众侠士们纷纷作别,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穆长闲抬头看了看快到中天的弦月,便迈入曲径的小道上,跟着前头的仆从来到一所住处前。 仆从转过身恭敬地对穆长闲道:“穆大侠,这里就是您这几日的住处了,公子说明日还有一场比试,让您早些休息。” 穆长闲应了声,看到另一间的房间里透着微弱灯光,于是问仆从道:“那透着灯光的房间里住着的是哪位?” 仆从道:“回穆大侠的话,那房间里的人是罗刹公子。” 柳秋安悠悠转醒,半睁着眼睛,道:“现在几时了……?” 只见小右从房梁上跳下来,道:“快到子时了!教主!” “哦……”柳秋安伸着腰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又翻了个身,看样子又要睡着了。 小右扒住他的被褥,急道:“教主你忘了你跟穆大侠的约定了吗!” “什么啊……那是罗刹跟他的约定,我又不是罗刹!” 小右被他不要脸的话给惊呆了,柳秋安趁机卷回被褥,在暖和的被窝里甜蜜地弯起嘴角。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右回头看去,刚要回归梦乡的柳秋安不满地撅了撅嘴。 小右疑惑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柳秋安哼哼唧唧地往床里头挪了挪,闭着眼睛不满道:“可恶……” “属下这就去将人赶走!” 小右戴上面具,超凶地打开了门扉,若是换作常人站在门外,定要以为自己闯了匪头窝,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可门外站着的人却是…… 小右倒抽一口气。 穆长闲朝里面看了一眼,见到床榻上露出一角的被褥,讶然道:“前辈已经睡下了?” 小右紧张地说不出话,穆长闲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又想起罗刹与他的约定,他蹙了蹙眉头,犹豫道:“可是约定在子时之事……” “最近大人的旧伤有欲发之势,大侠还是明日再来吧。”小右向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穆长闲的视线。 “伤……”穆长闲垂眸呢喃,接着道:“我的住处就在隔壁,如果前辈需要疗伤,在下愿意献上一臂之力。” 他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了。 小右关好门扉,还没松一口气。 原本还窝在床上不肯起来的柳秋安,此刻已经冲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领口,使劲摇晃:“刚刚那人是穆长闲??你还让他明日来!??” 小右晕头转向,倒在地板上:“……属下有点紧张嘛。” 柳秋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眸看向窗棂的位置,“他怎么会住在我隔壁?不应该是在西侧的……” “教主,你偷偷去调查过啦?”小右闻言,讶异地从地上跳起来。 柳秋安一愣,撇开头道:“少废话,将我的面具拿来!” “教主不睡觉了?”小右递来面具,问道。 “我哪里还睡得着呀!”柳秋安嘴里咕哝着,戴上面具。 刚刚跨出门扉,遥远的天空中突然绽开数团绚丽的烟火,柳秋安惊讶地抬头望去,闻几声鹰唳划过夜色,却不见鹰的踪影。 第140页 柳秋安不禁心道:“难道这就是沈召要给容文胥的惊喜?” 这时,耳边传来某人的声音。 “前辈……要去看看么?” 柳秋安心中一紧,穆长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 远处烟火的光,淡淡地闪烁在他的脸庞上。 柳秋安望着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忍不住不满地眯起眼睛,暗自腹诽道:“哼……一身酒味……” 穆长闲见他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于是又唤了声:“前辈?” 柳秋安收回视线,只撂下一句“跟上。”便飞身融进了夜色中,穆长闲反应极快,连忙跟在他的身后。 月初被烟花的声音吸引出来,夜光取来一件狐裘为他披上。 有两抹身影从夜色中掠过,月初微微扬了扬眉毛,口中呢喃道:“……穆兄?” 他又望向头顶的弦月,恍然道:“原来已经子时了。” 夜光站在他身侧不发一语。 “那位应该来到这里了。”月初看着夜光,温柔地弯起眼睛。 二人一路来到湖心亭上,穆长闲望着站在水面上的身影,一时有些恍惚。 柳秋安回过身,脚下荡开一圈圈涟漪,他的手里拿着方才在路上摘下的花枝。 “我没有佩剑。” 穆长闲回过神,却见他以枝作剑,在烟花绚丽之下,淡淡道:“但也足矣。” 话音一落,他已经逼迫到穆长闲面前来,花枝裹挟着一股内力朝他刺去,穆长闲只来得及侧身躲开,忘了脚下是一片冰凉的湖水。 柳秋安愕然地看着穆长闲身形不稳,欲要掉进湖水里,他慌忙拉住穆长闲的手,却见面前的人稳稳当当地运气,竟好端端地站在水面上。 澄清的湖水倒映他们的身影,烟花之声,不绝于耳,柳秋安突然反应过来,脸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愤懑地抬眸,瞪着面前从容淡定,兀自微笑的男人。 穆长闲将面具递回去,对着他轻笑道:“怎么了,前辈?” 柳秋安现在恨不得将他摁在水里,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忍不住将右手里的花枝丢到他脸上,又羞又恼地道:“放开我!” 穆长闲不躲不避,手却握得更紧,那双星眸深沉如海:“若是放开,你又要在我面前消失了。” “明明……”柳秋安垂眸盯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明明是你先要离开的……” 穆长闲微愣,寒冷的夜风吹过湖面,惹起一片波光粼粼,他将他拥进怀里,离开水面掠到湖心亭中。 柳秋安呜咽着窝在他的怀里,穆长闲眷恋般轻吻他的发鬓,在他耳边温声道:“我知错了,要罚要剐,都听你的。” 柳秋安默然了一会儿,穆长闲生怕自己又被推开,下意识将他搂紧,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等候着他的回答。 夜空上,绚烂的烟火仍在绽放。 第一百三十六章 晚风吟吟 夜空上,绚烂的烟火仍在绽放,星月耀耀何时像这般灿烂过。 柳秋安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启唇道:“放开我……” “不放。”穆长闲倔强道。 柳秋安看着亭外湖上斑斓的光波,靠着他的胸膛轻声道:“待我复仇后,我自会来找你,到时这条命就归你,你可以为你的父母报仇雪恨了。 袅袅话音犹在耳,怀里却只剩一片清风,淡淡的花香索绕鼻尖,穆长闲敛眸,略略失神地呢喃道:“你是我的心上人,不是仇人……” 满空的烟花也因此暗暗失色。 月府上,在一处幽静的花园里,琴曲悠悠,晚风吟吟。 夜光跪在月初身旁,睁开一双白瞳,只见他眉头微微动了动,声音冷冽道:“公子,我想杀了他。” 月初指尖微顿,琴声歇止,他看着月辉之下的琴弦,叹声道:“不可。若有不慎,将坠入无尽深渊。” 夜光抬眸道:“公子如今的处境,……跟身处深渊又有何区别。” 月初翻过手腕,看着洁白的纱布,微敛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哀伤。 微风吹着花丛,惹得娇嫩的花瓣微微颤动。 月初望着夜光,突然轻笑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夜光立马低下头。 月初又看向远处的花丛,道:“还不接秦楼主来小亭上一叙。” 话音一落,花丛后的阴影处走出一位玄衣男子。 他对月初笑道:“秦某打扰了。” 月初微笑起身,问道:“秦兄怎么会在这里?” 秦晟来到亭中,“闲来无事,出来与月色相会,却闻缕缕琴声,悠扬又荡肠……” 说着,他盘膝坐下,月初也坐了下来,却听秦晟又道:“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月初疑惑地看着他。 秦晟深深地望着他,微笑道:“天仙啊。” 旁边的夜光似乎将手按在了匕首上。 月初微微一愣,接着失笑道:“哪里来的什么天仙,秦兄莫非是醉了?我还是让下人送你回房吧。” 在他说话间,秦晟突然伸手隔着琴案,握住他的左手。 同时,夜光闪身来到他身侧,冰冷的刀刃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秦晟不以为意,兀自翻过他的手,看着在手腕处缠绕了几圈的洁白纱布,望着月初,神色担忧道:“你受伤了?” 第141页 月初微笑道:“小伤罢了。” 秦晟蹙眉道:“谁伤的你,是刚刚那位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还是他横抱在怀中的锦衣少年?” 宁静的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份肃杀之气。 月初凝视着秦晟,嘴角微笑不变。 “刚刚哪里有什么人呀?” 清晨。 “前辈。” “前辈?” 穆长闲在门外静待片刻,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他看着没关紧的门扉,踌躇了一阵,终是推门迈进屋内。 他径直来到床榻前,俯身轻唤道:“前辈……” 柳秋安捂住耳朵翻了个身,温暖的被窝立马就消解了他心头不满, “今日的比试就要开始了,再不起床就要错过了。” 柳秋安正甜甜地蹭着枕头,忽然觉得耳边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影从模糊到渐渐清晰。 看清面前的人,柳秋安倒抽一口冷气,立马抱紧了小被子缩到床角,看着穆长闲惊愕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穆长闲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叩他的脑袋道:“用你的小脑瓜想一想,昨夜回来是不是忘了闩门?” “……”柳秋安呆呆地看着门扉的方向,陷入沉思。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不能随意闯入吧!”反应过来的柳秋安愤愤道。 穆长闲揉揉他的头,笑道:“不要在意这些了,我给你做了些好吃的。” “……”柳秋安顶着一头‘鸡窝’,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伸手要将还迷糊着的柳秋安从被窝里捞出来,却不防他突然扒住他的胳膊,扑过来往他的脸上咬了一口, 穆长闲吃痛地倒抽一口冷气,疑惑地望着面前的柳秋安。 柳秋安看着他道:“疼吗?” 穆长闲默了默,搂过他的腰身,以牙还牙般往他唇瓣上咬了一口,接着道:“疼吗?” 柳秋安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嗯?”穆长闲忽然感到一股凉意,这时,柳秋安已经扒住了他的肩膀。 穆长闲将饭菜在桌面上摆好,坐到柳秋安面前。 柳秋安看了眼他被自己咬破的下唇,筷子扒拉着米饭,略有些心虚地道:“谁叫你先惹我的。” “是我错了……”穆长闲有些无奈,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多吃一点。” 柳秋安盯着那块红烧肉,哼了一声,把它埋进米饭里,自己又夹了块别的。 吃到一半,柳秋安忍不住抬眸看向对面穆长闲,穆长闲感受到他的目光,抬眸对他弯了弯眼睛。 柳秋安纳闷道:“你就不问我点什么?” “问什么?” 柳秋安道:“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螭吻会上?” “嗯……为什么?” “……哼。”柳秋安移开目光,似乎略有些不满。 穆长闲叹气道:“我问了,你又不会告诉我,我又会惹你不开心,我又何必问呢……” 柳秋安撇撇嘴,道:“谁说我不会告诉你,只是你刚刚态度不行,我才不开心的!” 穆长闲想了想,放下手中筷子,态度十分诚恳地道:“那么请问我的教主,您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柳秋安勾起嘴角,飘飘然道:“哼~因为本教主怀疑慎诗之就在此处!” “此话何说?”穆长闲问道,似乎略有了兴趣。 柳秋安道:“说来话长,懒得说。” 穆长闲默然地望着他,突然轻笑了声,拿起筷子又为他夹了块鱼肉。 柳秋安瞄了他一眼,自己却微微红了脸,连忙埋头苦吃掩盖自己的窘态。 “喜欢吗?”穆长闲突然问道。 柳秋安心中一紧,脱口就道:“我才不喜欢!” “啊?”穆长闲微愣,“……可你都快吃完了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发现奸情 柳秋安瞄了他一眼,自己却微微红了脸,连忙埋头苦吃掩盖自己的窘态。 “喜欢吗?”穆长闲突然问道。 柳秋安心中一紧,脱口就道:“我才不喜欢!” “啊?”穆长闲微愣,“……可你都快吃完了呀?” 柳秋安看了眼桌面上空了一大半的碗碟,又看向穆长闲的碗,接着从自己碗里挖出那块被埋进米饭里的红烧肉,动作迅速地夹到他的碗里。 穆长闲看他颇为委屈地夹了颗青菜来吃,不禁失笑道:“我不饿,你吃饱就好。” 说着,又将红烧肉夹回他的碗里。 柳秋安啃着青菜,看到去而复返的红烧肉,眼睛亮了亮,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向穆长闲,道:“真的不饿吗?待会儿可是有场比试的,不吃饱怎么行!” 他咽下最后一口青菜,看着那块肥嫩的红烧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对穆长闲道:“我吃饱了,你不吃就浪费了。” 他又将肉夹进穆长闲的碗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有一种若不将这块红烧肉吃掉,就把他瞪出一个洞的气势。 穆长闲见拗不过他,只好轻咳了声,实话实说道:“其实是被……你咬的有点疼。” 柳秋安:“……” 柳秋安一口将那块红烧肉吃掉后,腮帮子鼓鼓地回到自己房间里。 第142页 穆长闲收拾好碗筷,又要去找他时,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这时,听到屋外一丝声响,他出门察看,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碧空之下。 穆长闲收回视线,略略惆怅地帮他关好门扉。 今日的比试就在城内的一座试炼场中举行,赢得比试的人,才有资格在水泽城中一决雌雄,获得天下至宝,名扬四海。 穆长闲在人群寻找着柳秋安,连秦晟在他面前经过,他都毫无所觉。 秦晟不信邪的又倒退到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醒一醒,你是被妖怪迷了眼了吗?” 穆长闲微愣,这才发现面前的秦晟,回想他说的话,接着一本正经的对他道:“不是妖怪迷了我的眼。” “那是什么?”秦晟好奇道。 穆长闲微微扬起嘴角,从他身侧绕过,并轻声道:“是妖精。” “……什么?”秦晟转身看着他没入人群的背影,二丈摸不到头脑,忍不住摸着下巴嘀咕道:“他脑子坏了?” 穆长闲找不到柳秋安,倒是自己又被秦晟给找到了。 秦晟凑到他身边,盯着他道:“长闲兄……” “嗯?” “昨夜‘罗刹’真的来找你了?” “嗯……”穆长闲抿了抿唇角,回答道:“算是吧。” “哦……”秦晟还是盯着他不放。 穆长闲感到十分的不自在,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却听秦晟又问道:“那你是被他指教了,还是被调教了?” 穆长闲:“……” 秦晟见他神色僵硬,便愈加起劲道:“你的唇上怎么被人咬出痕印来了?接招接到暖帐上去了?你这样对得起柳公子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依旧引来不少人向这边投来目光,穆长闲看着面前幸灾乐祸的秦晟,欲辩也无言。 想着以后寻个时间直接打一顿好了。 躲在某一处的柳秋安感觉鼻子一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呜……” 小右连忙问道:“怎么了,教主!是哪个大胆狂徒在背后骂你!” 柳秋安取下面具,揉了揉鼻子,道:“……最好不要让我发现!” 小右用力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就是!” 日渐西落,比试快要接近尾声,穆长闲抽到的对手是昆仑派的一名普通弟子。 比试的结果毫无悬念,穆长闲自然是轻松胜出。 他将长剑收回剑鞘,与对手相抱一拳,转身走下用某种坚硬的岩石制成的宽大圆台。 却迎面碰上自己在人群中寻了半天的那个人。 他依然像昨夜宴会上一样,戴着遮蔽面容的恶鬼面具。 穆长闲顿足不前,望着他,直到他从自己身边经过。 却听到柳秋安在他耳边撂下一句:“再看咬你!”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内心竟然有些喜悦。 怀着这份甜蜜的喜悦,他在观席上寻了个位置坐,隔着圆台的对面就是受邀前来的江湖世家的几位家主、各大门派的掌门人还有在江湖上有些立足之地的侠士。 秦晟就坐在那堆人之中,嘴上挂着完美无瑕的微笑。 穆长闲略过他,看向如今的柳氏家主柳余,由于柳秋安的原因,让穆长闲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好在柳余一直看着圆台,没有察觉到什么。 穆长闲移动目光,新任的秦氏家主秦枫涯也在,只有慎氏家主慎渊缺席。 此时,另一个人也来到了石台上,穆长闲定睛一看,那人竟是一位江湖资历甚深的老前辈,江湖人称“朗剑”常鹤。 他将目光重新落在柳秋安的身上,想到昨夜护卫说他旧伤复发,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柳秋安侧头一眼便看到穆长闲,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视线突然相对,他们皆是愣了愣。 柳秋安连忙转回头,穆长闲呆呆地望着他,忽而粲然一笑。 “奸情……” 穆长闲侧头看向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边的秦晟。 “你不是在……”穆长闲说到一半,便被秦晟抢先道:“对面。” “……”穆长闲无语凝之,点了点头。羽×兮×读×嘉。 秦晟看向圆台,台上二人已经开始出招。 他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对穆长闲低声道:“莫非罗刹就是你口中的妖精?” “不是罗刹。”穆长闲紧盯着台上如蝴蝶飞舞般轻盈的身影,柔声道:“是他。” “……”秦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收起了扇子,难得的闭了嘴。 “罗刹”与常鹤难分上下,原本被前几场毫无悬念的比试,弄得昏昏欲睡的众人立马又清醒了起来,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两抹如惊鸿的身影。 常鹤用的是一把软剑,道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夜好眠 常鹤用的是一把软剑,道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再看‘罗刹’,他所持的武器却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剑,像是来时随便从路上的武器铺中买来的。 眨眼间,二人已经交锋数十招,就算身处台外,也能感觉到那两股凌厉的剑气。 穆长闲目不转睛地盯着柳秋安从容不迫的身影,心中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第143页 “好快的剑法。”秦晟不禁叹道,接着看向身边的穆长闲,却见他充耳不闻,满心满眼的只有台上的那个人。 看到他仿佛含着星光的眼眸,秦晟动了动眉梢,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台上翩若惊鸿般的红色身影,好像猜到了些什么,独自喃喃道:“难道……” 这时,台上的剑刃之间的铮然声戛然而止,抬眸一看,二人却是谁也没有倒下,空气沉默了一会儿,众人也是噤了声。 常鹤突然对‘罗刹’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去。 看样子,显然是胜负已分。 ‘罗刹’收起了长剑,从石台上飞掠而下。 “我有些事情。”穆长闲对秦晟撂下这么一句,便立马起身往‘罗刹’离开的方向追去。 秦晟反应过来,就只能看到他逐渐淹没在人海里的急匆匆身影了。 穆长闲一路追到试炼场外,跟着柳秋安走进街道的拐角处,柳秋安默然地向前走着,穆长闲跟在他身侧,时不时地侧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天空上彤云密布,霞红洒落在二人的肩膀上。 柳秋安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扯了扯穆长闲的袖子,侧头看向街道边上的一家糕点铺。 穆长闲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于心,进去买了几盒他爱吃的糕点。 但从铺中出来,却不见了柳秋安的身影。 穆长闲黯然地站在街道上,垂眸看着手中的糕点,黄昏将他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他收起糕点,想着可以回去交给他,余光却突然看到地上几点未干血迹,他慌乱地抬头看向血迹蔓延的方向,同时人也朝街道的转角处冲了过去。 柳秋安缩在街角,整个人被墙垣的阴影笼罩着。 “秋安!” 穆长闲将他抱进怀里,却感受到一片冰冷,怀里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胸膛上,依旧没有给他回应。 “……穆大侠你去休息一下吧,教主这里有我看着呢。” 小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口腔内还留有血的腥味,柳秋安皱了皱眉头,下一刻就有人细致地抚平他的眉头。 “我再陪他一会儿。” 柳秋安从浑噩的梦乡里醒来,月光透过窗纸,在地板上洒落的一片皎洁。 感觉自己被谁温柔地抱着,他抬手揉了揉厚重的眼皮,使劲地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 身边的人察觉到他的动静,声音低哑道:“怎么醒了,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柳秋安听到声音便卸下了一切防备,咕哝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穆长闲隔着被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道:“我都听右护法说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穆长闲叹了口气道:“都已经伤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还要强撑着……胜负比你自己的身体还要重要吗?” 柳秋安道:“……你不要听他胡说,只要服过药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穆长闲默然了一会儿,又叹了一口气,道:“……明明是你受伤,却还要来安慰我。” 柳秋安在被窝里踢了他一脚,生气道:“不准叹气了!再叹我就拧掉你的耳朵!” 穆长闲假装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不是要将我赶出房间。” 柳秋安下意识地哼了一声,待他听到穆长闲的轻笑声,这才反应过来,道:“油嘴滑舌!”伸出双手欲要狠狠地捏住他的双颊。 穆长闲擒住他的双手,靠近他道:“哪里油哪里滑了?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柳秋安张开嘴巴,往他抓住自己双手的手背上咬了一口,穆长闲猝不及防,微微松了力,被他挣脱开。 柳秋安动作迅速地将他压在身下,终于捏住了他的脸颊,得意地往外扯了扯,道:“下次还敢吗?” “……”穆长闲抬手握住他的腰身,柳秋安顿时颤了颤身体,被穆长闲趁机搂进了怀里。 “还敢。”穆长闲在他耳鬓旁,带着无限缱绻道。 一夜好眠。 柳秋安半睁着眼睛,撑起上身,被褥从他肩头掉到腰间。 他恍恍惚惚地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侧头看向枕头的另一端,发现上面还留有浅浅的凹痕。 他伸手抚摸枕面,迷迷糊糊地呢喃道:“……人呢?” “穆大侠去给教主你煮药去了!” 小右突然出现,可把柳秋安吓了一跳,“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里呀!”小右指了指身后窗棂。 看了眼敞开的窗棂,柳秋安抓起被褥把小右的脑袋埋了起来:“有门不走爬什么窗啊!” 小右抱着被褥委屈地站到一旁,小声嘀咕道:“……职业习惯嘛。” 柳秋安光着脚丫跑去拿衣架上的衣裳,穿到一半想起小右说的第一句话,挑了挑眉道:“你说穆长闲去给我煮药了?煮什么药啊……我服了东方昀制成的压制蛊毒的药丸,已经没事了。” 小右从被褥后探出头,道:“属下也不知道,……应该是补身子的汤药吧。” “补什么身子……?”柳秋安皱了皱鼻子,似乎已经闻到了汤药苦涩的味道,“你去叫他不要煮了,我才不会喝的,煮了也是浪费药材!还不如给我做些好吃的!” “哦!”小右把被褥放回床榻上,忍住想要翻窗的心,径直走向门扉的方向。 第144页 这时,穆长闲刚好推开门扉,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小右看见来人,也不管其他,脱口就道:“穆大侠你来得正好,教主让我叫你不要给他煮汤药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给他做一些美味佳肴!” “哦?”穆长闲侧头看向屋内那人。 背对着门扉的柳秋安动作一僵:“……”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夫妻关系 待小右走后,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柳秋安连忙系好腰带,跑去床边找鞋袜。 穆长闲将汤药放在桌面上,转过身却发现,柳秋安已经不在床榻前,他疑惑地扬了扬眉毛,走到床前掀开上面的被褥,这时,门口传来秦晟的声音。 “长闲兄,你可是在找这位?” 穆长闲回头看去,却见柳秋安被秦晟反剪双手,挣扎道:“大胆小辈!快点放开我!” 秦晟摇摇头,对他道:“别装了,柳公子,我知道是你。” 柳秋安微愣,寻思着自己也没有露什么破绽,便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是我?” 秦晟笑而不语,将他推进屋内。 柳秋安诶了一声,向前踉跄了几步,穆长闲及时扶住他的双臂,接着取下他脸上的面具,无奈道:“因为你的面具戴反了。” 柳秋安语噎,半天讲不出话,没想到慌乱之时,竟将面具给戴反了,真是太丢人了! 不知道鞋袜有没有穿反…… 想着,他低头看了看鞋尖。 穆长闲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接着握住他的手,来到桌前坐下。 秦晟也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内,此刻在他们面前小酌着一盏普洱,发现桌面上有一碗汤药,便好奇地问道:“这是给谁的?” 柳秋安心中一紧,悄悄侧眼看向身边穆长闲。 “这是给秋安的。”穆长闲端过那碗汤药,用调羹搅了搅,勺起一勺递到柳秋安嘴边。 柳秋安紧紧闭着嘴巴,目光落在对面的秦晟身上。 秦晟微笑道:“柳公子还是快点将这碗汤药喝完吧,不要辜负了长闲兄的一番心意!” 柳秋安生气道:“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啊!” 秦晟用茶盖缓缓扫开茶沫,闻言,假装讶异道:“长闲兄可以待在这里,秦某就不可以了?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柳秋安咬牙切齿地道:“……什么关系你看不出来吗!” 秦晟放下茶盏,目光在面前二人身上转了几圈,道:“看得出来,但是看不真切。” 柳秋安哼了一声,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穆长闲,道:“你告诉他,我们什么关系!” “哦……”穆长闲放下汤药,对秦晟道:“我与秋安是夫妻关系。” 秦晟还未有所反应,柳秋安便先惊道:“啊!?” 穆长闲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夫妻关系。” 秦晟进而问道:“谁是夫?谁是妻?” “这都看秋安的意思。”穆长闲道。 “……”柳秋安呆愣了片刻,听到穆长闲的话,忽然灵机一动,起身道:“当然是我是夫!他是妻!” 穆长闲颔首道:“嗯。” 柳秋安看了看穆长闲又看了看秦晟,双手叉腰道:“所以夫为妻纲!这药为夫不想喝!” 语罢,柳秋安撒腿就跑,无奈内力全无,被穆长闲轻轻松松地逮了回来。 此刻被穆长闲按在漆木圆凳上,双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眼睛却干瞪着面前肆无忌惮的笑开了花的秦晟。 不开心地嘀咕道:“笑什么笑……哼……” 秦晟收敛笑意,起身清了清嗓子,道:“试炼场的第二轮比试也快开始了,秦某就先告辞了!” “对了。”秦晟在门口停下脚步,回过身道:“听闻城内那家五雀客栈里的蟹粉酥,口味绝佳,现在也到午时了,待柳公子喝完药,二位可以去那里尝一尝。” “好,多谢秦兄告知了。”穆长闲颔首道。 柳秋安:“……” “来。”穆长闲伸手打开放在桌面上的糕点盒子,将一块小小的方正的桃花糕放在柳秋安手上,道:“先吃块糕点填一填肚子。” 柳秋安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啃着。 穆长闲将汤药推到他面前,看到他这副可怜的小模样,不由得失笑道:“知道你怕苦味,所以我在里面放了不少糖块。” 柳秋安皱了皱鼻子,试图讲道理:“我又没生病!” “你昨日失了不少血,这是给你补身子的,乖乖喝掉,不然就不带你去尝蟹粉酥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柳秋安紧闭着双眼,已将碗里的汤药喝的干干净净。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巴,仰头看向穆长闲,眼巴巴地道:“可以带我去了吗……” “嗯……”穆长闲收起惊讶的表情,拿出事先备好锦帕,仔细地拭过他柔嫩的唇瓣,又擦干净他的手背,叮嘱道:“下次可不准用手擦嘴了。” 柳秋安嘟囔道:“为夫乐意!” 穆长闲微微一笑,去取来毛裘。 柳秋安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被他裹成一颗毛茸茸的“球” 五雀客栈内。 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柳秋安捧着黑釉的茶盏,修长的手指显得更加苍白。 他侧头望着窗外风光,长长的眼睫微垂,掩下半眸盈盈秋水。 他静静坐着,宛若沙砾中的明珠,遗世而独立。 第145页 没人知道这位美人正在小声地抱怨道:“没有内力就是麻烦,为了御寒要穿那么多衣服!” “这已经是喝的第五盏茶了,穆长闲怎么还没回来?”柳秋安抚摸着杯身,兴致缺缺地垮下肩膀,道:“我快要饿死了……” 他再次望向窗外,寒冷的风钻进领子里,他放下茶盏,揪紧了毛裘的领子。 软乎乎的毛贴在他白皙无暇的脸颊上。 这时,客栈的伙计过来上菜,见只有他一人,不禁多嘴道:“诶,客官?怎么只剩你一人,刚刚那个穿白衣的少侠去哪里了?” 柳秋安生气地关紧了窗棂,把桌上穆长闲留下来的银两都丢给了伙计。 “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可恶……这些银两都给你了!” “啊!多谢公子!多谢多谢!”伙计悄悄掂了掂手里的份量,心中大喜,嘴里谢个不停,连忙退下了。 柳秋安看着满桌佳肴独自气闷,内心纠结道:“是等他回来一起吃?还是不等他,先吃了算了?” 他盯着桌上的那一碟蟹粉酥,突然撅了撅嘴道:“去哪里都不跟我讲,……一个蟹粉酥都不给他留下!” 第一百四十章 他盯着桌上的那一碟蟹粉酥,撅了撅嘴道:“去哪里都不跟我讲,……一个蟹粉酥都不给他留下!” 过了一会儿,柳秋安忽然有所觉地抬起头看着窗棂,嘴角还沾着蟹粉酥的渣沫。 他打开窗棂,小臂撑着窗缘,探头向下看去。 行人如鱼儿般在客栈内外穿行,穆长闲穿过人群,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窗子打开的声音,他顿住脚步,抬头望去,却见柳秋安趴在窗前,正出神地看着他。 穆长闲冲他展开笑颜,柳秋安觉得有一股清风撞入怀中,接着突然地打了个小颤,他连忙关上窗棂,抱住自己的双臂,小声道:“还是有点冷呢!” “?”客栈外头的穆长闲看着忽然紧闭上的窗棂,心中有些郁闷。 穆长闲走上客栈二楼,坐到柳秋安的面前。 柳秋安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东西,不禁好奇道:“那是什么?!” “这是给你的,你打开看看。”穆长闲将檀木匣子推到他面前。 柳秋安闻言,放下筷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却见一支通体无瑕的玉笛静静地躺在柔软的锦帛上。 “诶……”柳秋安将玉笛拿出,在手中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对穆长闲道:“笛子?给我的?” “嗯。”穆长闲点点头,看他兀自疑惑,便解释道:“你的玉笛不是碎了么,我便想着买一支给你。” 柳秋安呆呆地望着他,陷入沉思。 穆长闲见他久久不应,拿起桌上的新筷子,夹了块炒肉放进他的碗里,才忐忑道:“不喜欢么……” 柳秋安回过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他又看向手中的玉笛,独自呢喃道:“我都忘了我的玉笛碎了的事情……你竟然还记得……” 客栈内人声躁动,穆长闲一时没听清,“嗯?” 柳秋安摇摇头,对他弯起双眸。 穆长闲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颊,“听闻千蛊教中的人都会以音驭蛊,你也会吗?” “当然了!”柳秋安道:“不过我也只是半斤八两,所以驭蛊全靠笛子里面的蛊蝶。不像东方昀单凭音就能催动那些蛊虫。所以你给我的这支我并不能用来驭蛊。” 穆长闲默了默,有些赧然道:“我想听你吹奏一曲……” 柳秋安视线飘忽道:“除了东方昀教我的驭蛊曲,别的曲子我都不怎么会……上次给东方昀吹了一曲,差点被他绑起来吊到房梁上了!” 穆长闲忍住想要抱他入怀的冲动,认真道:“只要是你吹奏的曲子,我都爱听。” “真的吗!”柳秋安睁大了眼睛,双手握着笛身放在胸前,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嗯。” 过了一会儿,二人被众人赶出客栈。 穆长闲在客栈门口伸开双臂,接住从里面被丢出来的柳秋安。 “哇啊!” 柳秋安扑到穆长闲怀里,被他结实的胸膛撞得晕头转向,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待缓过神时,穆长闲已经横抱着他走过了一条街,柳秋安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甘心地咕哝道:“我觉得我吹得很好听啊……” 穆长闲颔首附和道:“嗯,我也这样觉得。” “是吧!”柳秋安抱臂,哼了一声道:“那群不懂雅俗之人!竟敢将我如此粗鲁地赶出来!” 穆长闲失笑,垂首亲了亲他的鬓发。 柳秋安生怕路上又遇见秦晟被他笑话,于是让穆长闲放自己下来。 此刻,他抱着穆长闲的胳膊,虚弱道:“我还没吃饱,你还有银两嘛……” 他话音刚落,果真有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出。 穆长闲对他道:“除却买笛子的费用,我交给你的银两已是全部。” 柳秋安忽然想起在穆长闲没回来之前,自己一气之下将银两全部赏给那座客栈伙计的事情:“……” 穆长闲问道:“怎么了?” “呃……”柳秋安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没、没什么!” 这时,从街角传来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子风兄,等等我呀!今日你赢得比试,我们去这附近的酒楼庆祝一下吧!” 第146页 “柳子风?”柳秋安顿时精神一振,街角刚好走出两位身高差不多的少年,一位着青衣一位着蓝袍。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道:“子风。” “穆大侠!”柳子风展颜道,他身侧的那位青衣少年惊讶道:“这位就是穆大侠了!?果然近距离看,就是不一样!” 穆长闲微微一笑,柳秋安已经闪身上去勾住柳子风的脖子,弯起眼眸道:“好巧啊,柳公子!” 柳子风这才注意到他,顿时面色一改,骇然道:“怎么是你!一点也不想巧!” “别啊!”柳秋安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不是刚比试完?那一定饿坏了吧!我们去前面那座酒楼喝上一杯!” 柳子风想要抽身:“不……” 青衣少年高兴地打断道:“好啊!好啊!我和子风兄正有这个打算呢!” 柳子风看着他,微笑着咬牙道:“我没……” 柳秋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不必多言,我知道你现在开心说不出话!” 说完,与青衣少年一人一个胳膊架着柳子风往前面的酒楼跑去,还不忘在酒楼门口探出身,朝穆长闲招手道:“快点来!” 穆长闲笑着应道:“好。” 于是,第二顿午饭有了着落。 柳秋安专心致志地看着托盘里的菜牌,穆长闲专心致志地看着他。 柳子风则是一脸生无可恋,青衣少年也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未报姓名,拱手道:“对了,小辈常夏,江湖人称‘朗剑’常鹤便是小辈的父亲。” 常夏生得清秀,一袭青衣更是为他添了几分清雅之姿,他又看向坐在穆长闲身边的那位红衣男子,方才初见就被他艳丽的容颜所吸引。 ,早年跟着父亲见过江湖之中的各个的高手,自己也交友甚广,江湖上有比月公子的容颜还要柔美的男子,自己应该不会没有印象才对。 常夏见那位红衣男子撑着下巴还在摆弄着菜牌,忍不住问道:“不知穆大侠身边的这位是哪位高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早年跟着父亲见过江湖之中的各个的高手,自己也交友甚广,江湖上有比月公子的容颜还要柔美的男子,自己应该不会没有印象才对。 常夏见那位红衣男子撑着下巴还在摆弄着菜牌,忍不住问道:“不知穆大侠身边的这位是哪位高人?” 柳子风道:“他叫柳秋安,看他的身高就知道不是什么高人了。” “唔?”柳秋安抬眸看向面前二人,接着将视线落在柳子风的身上,问道:“你说谁?” 柳子风抬掌在头顶上比划了几下,对他扬了扬下巴道:“你觉得呢?” 柳秋安眨了眨眼睛,顿时反应过来,抬手一拍桌子,朝柳子风扑身过去:“好你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啊!” “小矮子!你说谁乳臭未干啊!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柳子风不甘示弱,也抬手一拍桌上朝他扑过去。 “子风兄!不要这样!”常夏见势不妙,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摁回蒲团上坐着。 穆长闲也已将柳秋安拦腰抱了回来,顺着他的毛,轻声劝道:“好了好了,还没选好要吃什么吗?” 柳秋安因他拦着自己而独自生气了一小会儿,接着马上就消了气,摸着下巴苦恼道:“我都想吃……” 穆长闲无奈地轻笑了一声,问两位少年道:“那常夏和子风呢?” “常夏不挑食的,子风兄?”常夏道,接着侧头看向柳子风。 柳子风道:“我随意,你们点吧。” “那就都要!”柳秋安眼睛一亮,将托盘内的菜牌都翻了过去。 常夏讪讪道:“……诶,我们只有四个人,吃不完的吧?” “常夏说得有理,若是剩下来就太浪费了。”穆长闲将一半菜牌又翻了回来,便招呼来等候在一旁的小二。 柳秋安眼巴巴地看着小二端着托盘从房内退出,不甘心地鼓起腮帮子,哼了一声。 “哼……” 柳子风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幼稚。” 柳子风本以为他又要炸毛,却不想柳秋安不怒反倒自豪道:“我今年才十六岁,稚气未脱又怎么了?” 常夏正往茶盏里倒着清茶,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柳秋安,惊讶道:“咦,真的吗!我本就想着秋安公子应该穆大侠小几岁,没想到才只有十六岁吗!” 柳子风不可置信地看向常夏,愕然道:“你真信?!” “啊?”常夏对柳子风弱弱道:“……不是吗?” 柳子风将视线投向别处,背对常夏,扶额道:“怎么会有你这般天真的蠢蛋!” “我本来就比穆长闲的年龄小,他没说错呀。”说着,柳秋安侧头看向穆长闲,朝他吐了吐舌头。 穆长闲在桌子底下握紧了他的手,由着他胡来。 这时常青倾好了四盏清茶,一盏先给穆长闲再是柳秋安后是柳子风。 “明明就快到而立之年……”柳子风小声嘀咕着转回身体,端起面前的茶盏,道:“你也就只能骗骗像常夏这样的了。” “子风兄好过分。”常夏道。 “就是!过分!”柳秋安附和常夏道。 这时正好有人敲开门扉进来上菜,柳秋安见机道:“作为对常夏的补偿,这账单就由柳子风来付!” 第147页 “哼……”柳子风不屑地看向别处,接着忽觉不对劲,“等等……怎么就……?” 两个打杂的在桌旁上菜,方才的那位小二站在一旁等着收账,柳秋安抬了抬下巴对柳子风道:“结账吧。” 小二机敏地来到柳子风身旁,道:“客官?你看?” 柳子风:“……” 柳秋安吃饱喝足跟着穆长闲回到月府之中。 “算起辈分,他也算是你的侄子,你这么欺负他,让你二哥知道了,你该怎么办?”穆长闲笑道。 柳秋安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对他道:“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他的叔叔。” “他还不知道?”穆长闲有些惊讶,“那昨日你扮成罗刹与常鹤比试时,你二哥也不知道罗刹就是你吗?” “当然不知道啦。”柳秋安懒懒地伸了个腰,“刚才喝的那壶杜康酒真是让我回味悠长,可惜只喝了两杯,就被你收走了。” 柳秋安充满怨念地看向穆长闲。 穆长闲轻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明日就是水泽城之争了,你现下没了内力……” 他顿了顿,担忧道:“真的非去不可吗?” 柳秋安看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心,可这次的确是非去不可…… 看着穆长闲微蹙的眉头,柳秋安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轻抚过他的双眉。 “你放心好了,我说了这条命是给你的,是不会轻易交给别人的。” 穆长闲抿了抿唇角,不知道是哪里的风铃在轻轻摇晃。 “乖乖乖。”柳秋安哄小孩似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穆长闲这才闷闷地应了声。 “嗯。” 他们回到暂住的院落里,却发现院中的石桌前坐着一位男子。 想到柳秋安如今的身份,穆长闲将他挡在身后,接着对那名男子道:“请问是哪位?来此有何贵干?” 男子闻言,回过头,似乎无形中将穆长闲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 接着起身,抱了抱拳道:“在下只是一名慎氏弟子,来此是为了一个人。” 穆长闲皱了皱眉:“人?” 这时,柳秋安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看向那名男子,十分惊讶道:“慎渊?” 慎渊看见柳秋安时,似乎愣了一下, “你怎么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我就在这里?”柳秋安来到慎渊面前,向他抛出好几个问题。 慎渊一个都未回答,上前一步就拉住他的手,微笑道:“多年未见,甚是思念。” “哦……”柳秋安撇了撇嘴,抽回了自己的手,道:“先回答我!” 慎渊又要拉回他的手,穆长闲赶来挡在他的面前,不露声色地微笑道:“原来是慎家主,在下清风派穆长闲,久仰慎家主大名。” 慎渊看向穆长闲,负手道:“原来是穆少侠,慎某也曾听闻过你战无不胜的事迹,当真是武林新秀之中的佼佼者,如今一见,果真器宇不凡!” 柳秋安:“?” 第一百四十二章 “哦……”柳秋安撇了撇嘴,抽回了自己的手,道:“先回答我!”慎渊又要拉回他的手,穆长闲赶来挡在他的面前,不露声色地微笑道:“原来是慎家主,在下清风派穆长闲,久仰慎家主大名。” 慎渊看向穆长闲,负手道:“原来是穆少侠,慎某也曾听闻过你战无不胜的事迹,当真是武林新秀之中的佼佼者,如今一见,果真器宇不凡!” 穆长闲看着他,淡淡道:“慎家主缪赞,实不敢当。在下只是一名平凡的习武之人。” “穆少侠此言差矣,一名平凡的习武之人怎么还能留在这里?”慎渊道。 “什么有的没的……”柳秋安忍不住打断他们之间的对话,对慎渊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谁说必须要有事才能来找你?这几个月慎氏内外忙的我焦头烂额,我只不过想看见你。”慎渊笑了笑,忽然感觉到有一股迫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看了看穆长闲,又看向柳秋安,笑道:“我还有许多话要与你讲,不过外边天冷,我们去屋内再叙,可好?” 柳秋安也觉得外面风冷,只想回到暖和的房间里,便毫无异议地同意了:“好啊~这个提议不错! 语罢,便率先蹦着小步子朝自己的房间蹦去。 穆长闲追着他的身影,刚向前迈出一步,就被慎渊抬手拦下,穆长闲转眸看着他,却见慎渊动了动唇角,冷淡道:“我与小安有些私事,穆少侠请回吧。” 穆长闲面色不改,直直地凝视着他,慎渊挑衅地朝他扬了扬眉毛。 二人对峙许久,互不相让,空气中仿佛有四溅的火花。 回到屋内的柳秋安半天等不到他们两个人进来,摸着头脑疑惑地从屋内出来,他看到二人一动不动地站立在石桌旁,从竹林间吹来的潇风,霍霍地扇动他们的衣袂。 “他们在干嘛呀……”柳秋安扒着门扉疑惑地嘀咕道,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一只青色的小鸟轻盈地落在石桌上,柳秋安打了个小哈欠,当他睁开迷蒙的眼睛时,突见他们互相拔出兵器,那只青色的小鸟扑着翅膀,吓得朝遥远苍白的天际逃去。 柳秋安见状,倒抽了一口气,急忙跑到他们身边,挡在他们中间,推了推面前的慎渊,不禁生气道:“你在干什么!” 慎渊略微不甘道:“为何只凶我一人。” 第148页 柳秋安哼声道:“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是你先动的手!少抵赖了!” 他回头看了看穆长闲,接着叉腰继续对慎渊道:“你想趁我不在,对他干什么?” “你好像很宝贵他?”慎渊深深地凝视着柳秋安,试探道。 柳秋安轻咦了一声,回身站到穆长闲身边,“你们都是我的挚友亲朋,我怎会看着你们在我面前打架……” 话未说完,一直沉默不语的穆长闲突然打断他的话,一字一顿地问道:“挚友亲朋?” 慎渊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游移,接着他若有所思地负手而立。 柳秋安愣了愣,侧头看向穆长闲,冷不防撞进那双好看的星眸里。 此时,他眼眸中却透露哀伤的冷意,不待柳秋安开口,穆长闲将剑收回剑鞘,低声道:“我有些累了。” “诶……”柳秋安看着他渐远的身影,看着他关上门扉,消失在自己视野内,内心有些难受的小声道:“……怎么突然就累了。” “他既然都说自己累了,那我们就不要打搅他休息了,小安回屋吧?” “什么小安!”柳秋安愤愤地踩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朝自己房间的门扉走去。 慎渊嘶了一声,连忙追上他,绽开笑靥,唤道:“子安。” 柳秋安停下脚步,看向隔壁的房间,慎渊握过他的手腕,将他扯回现实。 “你的事情是容公子告知我的,我一听到有你的消息,每日辗转反侧,生怕你又消失不见,我无心留在慎氏之中,便赶来找你了。” 慎渊道。 柳秋安内心暗自道:“容文胥这个小气鬼!一定是因为我将他骗来此处,而心怀不满!才将我的位置暴露给慎渊的!” “怎么?”慎渊看他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忐忑道:“是不是我来的太唐突了,惹你不开心了?” 柳秋安抬眸看向他,忽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撑着下巴,看向窗棂道:“没有啊。” 慎渊黯然地望着他,接着打起精神道:“你怎么跑去做了魔教教主?那原先的教主东方昀可有为难过你?我听说他抓无辜百姓来试验他的蛊?” “我现在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与你说话,是多亏了东方昀这些年里帮我压制蛊毒,他不是什么坏人,那些不好的传言,都是有人故意诬陷他的!也就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武林天骄”会上这个当,只不过他偶尔会吓唬一下我……” 柳秋安说到这,忍不住撇了撇嘴,改口道:“这样想起来,是挺坏的!” 慎渊听到他对自己说了那么多话,一扫方才堵在心口的阴云,笑道:“你呀,就是不能宠,一宠身后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柳秋安弯了弯唇角,接着又假装正色地道:“我才不是呢!倒是你,小时候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我每天都见慎廉叔叔……” 空气突然沉寂下来,柳秋安慢慢闭上唇瓣,神色渐渐失去光彩。 二人相对无言,直到屋外传来一只鸟儿的婉转啼声。 “对不起,子安。” 慎渊动了动喉结,艰难地开口道:“我不知道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我早些察觉到异常,你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若是我……你就还是当初那位人人敬佩的柳子安。”慎渊垂首看着光洁的桌面,上面覆盖着自己影子,模糊的影子,正如当年登上家主之位时,看不清的将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去,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子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不知道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我早些察觉到异常,你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若是我……你就还是当初那位人人敬佩的柳子安。”慎渊垂首看着光洁的桌面,上面覆盖着自己影子,模糊的影子,正如当年登上家主之位时,看不清的将来。 放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去,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对不起,子安……” 月府,曲径深幽处。 “醒啦?” 柳秋安蹲着身体,捧着脸颊,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穆长闲。 许是蹲得太久了,腿有些麻了,他坐到他身边,靠在树干上,捏着小拳头捶着小腿,一边对他道:“说是休息,怎么躺在这里吹冷风啊,害我找你找了许久!” 穆长闲依然维持着方才抱剑浅眠的姿势,可那双星眸却炯炯有神地凝视着他。 柳秋安捏了捏他的鼻子,恨不得将他臭骂一顿:“发什么呆呀,这里哪里是睡觉的地方,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穆长闲猛然将他抱入怀中,堵住他的嘴巴。 柳秋安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伸出双臂绕住他的脖颈,将唇瓣与他的贴的更紧了。 过了会儿,二人才缓缓分开,穆长闲捋着他的霜白的鬓发,问道:“我还是你的挚友亲朋么?” 柳秋安启唇,愣神地看着他,忽而轻笑道:“……原来你才是个超级无敌的幼稚鬼。” “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穆长闲垂首抵着他的额头,闭眸低声道。 柳秋安失神地望着他,接着仰起下巴,吻住他的嘴唇。 正是情浓之时,秦晟突然出现:“长闲兄!” “唔!”柳秋安受惊,咬住穆长闲的舌头。 穆长闲闷哼一声,二人连忙分开,各坐原地。 始作俑者还在若无其事地道:“沈楼主邀我们今晚去仙才湖一聚,你可要跟柳公子一块儿来啊。” 第149页 穆长闲捂着嘴,点了点头。 秦晟神色甚是担忧道:“怎么了?咬到了?要不要秦某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穆长闲:“……” 柳秋安忍无可忍地将秦晟赶跑,并对其拳脚相加:“要你关心啊!你一定是故意的!” 秦晟左躲右挡,“哎呦,柳公子,轻一点!秦某是坏了你什么好事吗?下手这么重?” 柳秋安拎住他的领子,一字一顿,用力恶狠狠地道:“你说呢!” “别别别~”秦晟笑呵呵地从袖袋摸出一个小小的玉瓷瓶,“秦某给你赔不是。” “这是什么?”柳秋安看着小玉瓷瓶疑惑道。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秦晟刻意止住,望向朝这边走来的穆长闲,意味不明地朝他扬了扬眉毛。 “啊?”柳秋安松开他的领子,又疑惑又好奇地追问道:“千金难求的什么?” 穆长闲匆匆赶来,在柳秋安之前,一把夺过秦晟手中的那个小玉瓷瓶,垂眸看了眼,立马藏于衣襟后,抬眼看,却已经不见了秦晟的身影。 只余一道带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适可而止就好,莫要累坏了身子。” “……”穆长闲无声地叹了口气,拉过身后柳秋安的手,向前走去。 “那是什么?”柳秋安又问道。 穆长闲试图装傻充愣:“嗯?” 柳秋安比划道:“就是那个小玉瓷瓶!” “……应该是普通的药物吧。” 穆长闲又强调道:“是药,你不喜欢的。” 二人踏上青石板,穿过曲曲绕绕的小道。 柳秋安仰头看他,还是不解道:“既然普通,那为什么千金难求?” “……”穆长闲一时语噎,接着轻咳了声,道:“可能人傻钱多吧。” 柳秋安道:“我想看一看!” 穆长闲坚决道:“不行。” “又是为什么!”柳秋安生气地甩开他的手。 “因为……”穆长闲停下来,抬手揉揉他的脸颊,轻笑道:“是不是饿了?” “我不饿!美人计没有用!”柳秋安特有骨气地撇开头,接着却又抱着他的胳膊,软下声音道:“……就给我看一看嘛!又不会掉几块肉……啊!” 话音未落,就被穆长闲打横抱起,“走了,怎么在地上滚得那么脏,回去沐浴罢。” 柳秋安不甘心地踢腿撒泼道:“不要!不要!不要!” 房间内。 些许热气从屏风后漫出,穆长闲背对着屏风,端坐在桌前,清心寡欲地小抿着清茶,心跳却如擂鼓一般。 柳秋安从屏风后探出脑袋,对着他的背影,唤道:“穆长闲?” 穆长闲连忙站起身,回身看到他披着湿发,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出来,担心道:“好了么?怎么不穿好衣裳就出来了,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柳秋安揪着食指,讪讪道:“衣裳被我不小心打湿了。” 穆长闲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找到包袱,从里边拿出自己的一件外裳来,套在柳秋安的身上, “先穿我的吧,待会儿我去你房里为你拿件新的。” 柳秋安拽着宽大的袖子,点头道:“好啊。”从窗纸透进来的洁白的光,朦朦胧胧笼罩着他全身。 柳秋安仰头望着他,刚沐浴后的肌肤看上去更加柔嫩白皙,宛如易碎的羊脂白玉。 穆长闲心软成了一滩,忍不住将他拥入怀中,却不料柳秋安趁机袭向他的胸膛,好在他目前毫无内力,穆长闲及时截住他的手腕,挑眉道:“又打什么坏主意?” 柳秋安歪了歪头,道:“我看那小玉瓷瓶里头装着的一定是个好东西。” 穆长闲松开他的手腕,失笑道:“我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恨不得全给你。” 柳秋安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穆长闲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入他的手心中,道:“你若是不想要,丢掉也好,摔碎也好,随你处置。” 柳秋安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那只完成一半的白泽纹仿佛在奋力从混沌之中逃脱。 忽而听穆长闲黯然道:“……就是不要再还给我了。” 柳秋安抬眸凝视着他,将他拥入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瘦小的肩膀上。 “好,我答应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得一聚 “啊……湿了哇哇哇。” 柳秋安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湿着头发,推开穆长闲,发现他右肩上果然湿了一小块。 连忙拿手擦了擦,反而将水渍晕得更开了 柳秋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穆长闲轻笑道:“无妨,反正也要换下这一身衣裳了,” 柳秋安小声地“噢”了一声,拿来布巾盖在自己的头顶上,胡乱地揉搓了一顿,走向窗棂边上摆着铜镜的桌前,坐下对穆长闲道:“你先沐浴吧,衣裳我自己去拿好了。” 穆长闲走到他身后,有些犹豫地道:“……那个人还在你房里吗?” “谁?”柳秋安按着头顶上的布巾,回头疑惑地望向他,接着便立马反应过来,笑道:“……怎么可能,慎渊他早就离开了。” “那就好……”穆长闲小声道,眼睛看着他白皙隐隐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背上,抬手覆盖在上面,接着拉下他的手,拿着布巾细细为他擦拭发丝上的水滴,温柔道:“先帮你擦干头发。” 第150页 “嗯嗯。”柳秋安点了点头,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打了个小哈欠。 穆长闲失笑道:“出去时别忘了披上毛裘。” “好~” …… 穆长闲沐浴完,从屏风后出来,却见那只‘小懒猫’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绑好衣带,走到他身前,在床边轻轻坐下。 柳秋安微微张着唇瓣,小脸睡得绯红,就像醉酒了一样。 只见毛裘被他随意丢在床里头,身上的红裳也没有好好穿戴整齐,露出一点光洁的肩头来,后背随之均匀的呼吸上下起伏。 穆长闲忍不住轻抚他的脸庞,柳秋安呻吟了一声,在睡梦中握住他的手掌,紧紧地将其枕在脸下,蹭了蹭,便又安静了下来。 穆长闲抿了抿唇角,心跳在胸腔内控制不住地疯狂跳动着,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体的某一处发生了变化。 他深深呼吸后,惭颜地转过头去。 …… 夜晚,戊时。 “怎么不叫醒我?我的肚子都饿疼了……”柳秋安在穆长闲背上道。 穆长闲无奈道:“我叫了的。” “胡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睡得那么熟,自然听不见了。” 柳秋安捏住他的耳朵,威胁道:“你是在顶嘴嘛?” “……没有啊。”穆长闲十分无辜。 “哼!”柳秋安撇开脑袋,忽然看到一个小贩扛着糖葫芦在街边吆喝,他连忙晃着腿,抬手指着那个方向,匆忙地叠声道:“糖葫芦!糖葫芦!” 穆长闲顿住脚步,接着朝被一群孩童儿们围着的糖葫芦小贩走去,这时柳秋安突然想起他们如今身无分文,剩余的银两都被自己一气之下赏给了客栈伙计的这件事,穆长闲还未知晓。 柳秋安连忙又抱住他的脖颈,阻止他道:“算了,算了!要是现在吃了,待会儿就吃不下了!” 穆长闲心中有点诧异,“不要了?” “不要了!”柳秋安将脸颊贴在他的肩窝上,欲哭无泪地咬牙道:“快点去仙才湖吧……” 听他声音有些奇怪,穆长闲侧头问道:“你……怎么了?” “不要问啦!”柳秋安埋头闷闷道:“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穆长闲突然想到什么,“蛊毒?!” 他把背上的柳秋安放下来,急忙牵起他的双手,道:“我看看,没事的。” “不是……”柳秋安酝酿了一下,抬头对他委屈巴巴地道:“我把你给我的银两都赏给客栈伙计了。” “……”穆长闲松下一口气,好笑道:“所以你就担心我会责怪你?” 柳秋安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 他们来到约定好的仙才湖边上,这里与他们第一次来时,多了几分热闹。 湖岸边停靠着好几艘舫船,柳秋安跳了跳,指着其中一艘画舫,毫不犹豫地道:“那个!” 穆长闲看了看那艘装饰华丽的牡丹舫船,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容文胥喜欢牡丹。” “嗯?”穆长闲微愣,“是那位容公子?” 柳秋安点了点头,接着凑近他的耳边悄声道:“我告诉你哦,那个沈召沈楼主正在追求容文胥……而这一次肯定是容文胥不愿与他独处,沈召才会邀请我们一块儿过来。” 柳秋安想了想,又道:“也许他还邀请了慎渊……” 穆长闲一时沉默,柳秋安弯了弯眼睛,在他耳后扑着气息,调侃道:“这就吃味了?” 灯火通明的画舫内隐约传来动听的琵琶音,又有几艘小船驶过湖面,悄悄泛过一道银波。 穆长闲沉吟道:“你喊他一声,我也许会酸一分。” “哦?”柳秋安坏坏地摸了摸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接着又凑近对着他耳朵重复唤道:“慎渊!慎渊!慎渊!慎渊!慎渊!” 穆长闲无奈地笑着怀抱住他,柳秋安靠在他的胸膛上,这时背后穿来熟悉的声音:“小安,你唤我?” 柳秋安:“!” 他看着穆长闲身后的慎渊,讪讪道:“你、你来赴沈召的宴啊?” “嗯。”慎渊看到二人姿势,挑了挑一边眉毛,又道:“你们在互相取暖么?为什么不进画舫里头去?那里更暖和。” 说着便拉过柳秋安的胳膊,把他从穆长闲怀里拽出来。 “诶、诶、诶。”柳秋安轻呼着,穆长闲伸手将他拉了回来,对慎渊道:“不劳慎家主费心了,我带秋安进去,毕竟我比较暖和。” 说着,便拉着柳秋安的手,朝那艘牡丹画舫走去。 就这样,三人一前一后进到画舫中。 穆长闲撩开珠帘,让柳秋安先进去。 画舫内已到三人,沈召与秦晟在桌前把酒言欢,看样子相谈甚欢。 容文胥坐在沈召身旁,也是正对着珠帘位置,看到柳秋安他们进来,下巴点了点身边的圆凳,意思明显就是叫他坐到自己身旁。 “哇。”柳秋安看到满桌的佳肴,肚子再也受不住地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反手拉着穆长闲跑到容文胥身边坐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嫩兔团子 “哇。”柳秋安看到满桌的佳肴,肚子再也受不住地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反手拉着穆长闲跑到容文胥身边坐下。 又指着秦晟身旁的位置,对刚进来的慎渊道: 第151页 “慎渊,你坐那里!” 慎渊望着他点了点头:“好~” 柳秋安想到什么,扭头对穆长闲小声唤道:“长闲。” 原本酸溜溜的穆长闲立马就像掉进蜜罐里了一样。 秦晟看向来者,放下酒盏,抱拳道:“慎家主。” “原来秦楼主也在。”慎渊甩袖坐下,笑道:“前几月的幽州之事,慎某还未来得及感谢。” “秦某也没做什么,只是帮忙处理一些杂事罢了,而且至今还未有慎诗之的下落……”秦晟顿了顿,轻咦一声,惑道:“慎家主此时不应在幽州吗?何日来到这里的。” 慎渊正欲言,柳秋安已经按捺不住地拿起筷子,道:“好了好了,这些话吃完在讲!快点开动吧!?” 沈召笑道:“来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就不必拘礼了,你饿了就吃吧。待会儿让容儿给大家弹一曲,让各位见识见识何为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啊……对了!对了!”柳秋安咬了一口水晶肘子,突然想起来,问道:“昨夜的烟花是你给容文胥的惊喜吗?” 沈召动作一僵,接着握拳掩嘴,轻咳了几声。 容文胥启唇道:“也就他喜欢干这些半夜扰民的事情。” 沈召凑近他,小声道:“那么多人呢,小容给我点面子呗。” 容文胥执起竹筷:“来。” 沈召连忙将碗端起来,容文胥看也不看他一眼,将菜夹进柳秋安的碗里。 柳秋安拒绝道:“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不许挑食。”容文胥挑了挑细长的眉毛,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吃掉。” 一旁沈召弱弱道:“他不喜欢,我喜欢啊。”惹来容文胥回头瞪向他。 柳秋安趁机把胡萝卜丝挑进穆长闲碗里,穆长闲十分配合的将它吃掉。 慎渊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正在失神时,身边传来秦晟的声音,“慎家主。” 秦晟递来酒盏,慎渊连忙回过神,笑着接过:“多谢。” 秦晟提起酒壶,又朝对面的穆长闲道:“长闲兄别看着你家小娇妻了,他又跑不掉,来斟上一盏!” 众人视线都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穆长闲不好意思地直了直身板。 “小娇妻?”柳秋安重复一遍,接着恍然大悟,羞恼道:“你才小娇妻!你这只臭狐狸!” 秦晟笑道:“那秦某到底是‘小娇妻’?还是‘臭狐狸’?” 柳秋安愤愤道:“都是!” “哦?”秦晟饶有趣味地撑起下巴,继续问道:“那秦某不就是长闲兄的小娇妻了?” “啊?!”柳秋安看了看身侧的穆长闲,红着脸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秦晟追问道。 柳秋安脱口道:“因为你是只臭狐狸!” 二人拌嘴拌得起劲,谁也插不进嘴。 这时,珠帘传来一丝响动,船舱外似乎有人。 “谁?”沈召沉声道。 热闹的舱内瞬间寂静下来。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至珠帘外停下,少年的声线从屋外响起:“叨扰了,家主让我将此物交给舱内一位姓柳的公子,此外并无恶意。” 少年话音一落,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在柳秋安身上。 “唔?”柳秋安茫然地环顾一圈,才发现珠帘外的少年口中所述是自己。 穆长闲起身朝珠帘走去,少年身着淡青纹鹤裳,身形挺拔立于星空之下,手里捧着一个雕刻精致的盒子。 柳秋安忽有所觉,跑到穆长闲身边,外边的少年交付了盒子,便就展身如轻盈的仙鹤般离去,眨眼间便到了另一艘画舫上。 那船头还站着另一位少年。 柳秋安一眼便认出来,那人是柳子风。 柳子风抱臂朝这边看来,看到柳秋安,他又立马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与那位送东西来的少年并肩走进船舱内。 穆长闲将手中盒子递给柳秋安,二人也回到了船舱内。 “柳家主也在仙才湖上泛游?”秦晟猜测道。 沈召笑道:“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他又侧头对容文胥,温声道:“你说呢,小容?” 容文胥敷衍地点了点头,小酌了一口酒液。 穆长闲对柳秋安道:“不打开看看么?” 柳秋安怀着复杂的心情,缓缓打开雕刻着鹤纹柳叶的盒盖,却见盒中摆着四个软糯白嫩的被捏成兔子形状的团子。 柳秋安顿时眼睛一亮,轻叹道:“好可爱!” 他爱不释手地捧着看了半天,终于舍得放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兔团子软且入口即化,香甜可口甜香扑鼻。 柳秋安忍不住开心地捧住自己的脸颊,穆长闲伸手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 银月在夜空中,悄悄地移动轨迹。 酒酣耳热之时,容文胥起身从帷幔后抱来琵琶。 琵琶声传出船外,几十尺外的船客都引颈朝这艘牡丹画舫看来。 大家皆酒足饭饱,柳秋安将剩余舍不得吃兔团子收起来,存在容文胥身边,千叮万嘱着他不准偷吃,虽是跟容文胥说,眼睛却是瞪着他身边的沈召:“不准偷吃!” 沈召为了让他快点出去,在容文胥身后使劲地对他点头。 柳秋安这才满意地转身撩开珠帘出去,将船舱留给他们二人。 第152页 夜风吹拂在微热的脸颊上,穆长闲与秦晟也不知去了哪里,说是一会儿回来。 柳秋安看见慎渊负手站在船头,便跑到他身边,寻着他的视线看到那轮银月。 “被赶出来了?”慎渊好笑道。 “差不多。”柳秋安学着他负手,问道:“看月亮作甚?你想念谁了?慎诗之么?” 慎渊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他虽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我儿时在家中也没见过他几面,更别谈何思念之情了。” 慎渊凝视着柳秋安,抬手想要帮他整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却还是收回了手,道:“今夜我就启程回去,有他……在你身旁我也放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只羡鸳鸯 慎渊回去了,柳秋安将手肘支在船舷上望着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纹,一艘蓬船驶进他的视野里,船上的青年放下船桨兴奋地朝他挥手。 柳秋安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右这个家伙。 小右见教主看到自己了,又抓起船桨,蓬船渐渐驶近牡丹画舫。 柳秋安瞄准了下面的蓬船,心中默念一二三,双手使劲一撑,从船舷上翻了下去。 小右停好蓬船,刚一抬头就看见一片黑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砸了个星光灿烂。 “哎呦……”小右被他压在身下,快要断气了:“教主……你是不是又肥了。” 柳秋安爬起来,盘坐在船上,摸了摸肚子道:“我吃的可饱了。” “少吃点啊,万一轻功飞不起来怎么办?明天可就要去水泽城了!” “哈?”柳秋安揪住小右的耳朵道:“你说什么?谁飞不起来?我要你做的事情办好了没有啊?” “哎呦……哎呦……”小右连声求饶道:“属下哪敢忘啊!” 柳秋安这才放开他的耳朵,抱臂道:“说吧。” “就是……”小右揉着耳朵,支支吾吾道:“还是没有蝎手的消息。” “怎么会……”柳秋安讶异道:“莫非他暴露身份,被慎诗之处理掉了……?还是已经叛变了?” 他摸着下巴,沉思许久,接着摇了摇头,叹道:“算了,安全起见,暂时先别联系他。” “好。”小右点点头,从衣襟内拿出一个红塞细脖小瓶子,交给柳秋安道:“长老说里面有两颗药丸,可以暂时恢复内力一个时辰,不过药效极烈,不可连续服用,否则损伤心脉,得不偿失!” 柳秋安接过,拎起来轻微晃了晃,随即将之收进袖袋里,“他来了?现在在哪里?” “应该还在附近,要属下将长老带来吗?” “还是不要了。”柳秋安摆摆手,看着异常兴奋的小右,眯了眯眼,猜道:“小左是不是也来了?” 小右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小声道:“嗯。” 柳秋安仰了仰下巴,笑着说道:“去吧。” “可是教主你……”小右见他独自一人,难免会有危险,便有些犹豫。 “无妨。”柳秋安抬手指了指刚刚落在牡丹画舫上的白衣男子,“你看。” 小右抬眼看去,顿时放下心来,诶了一声,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秋安朝船舷边上的人挥舞双手道:“看这里!” 他像是被天地特殊照拂的‘少年’,月光、星光似乎尽数披戴在他的身上。 穆长闲轻笑道:“看见了。” 他轻轻地翻过船舷,落在蓬船上,柳秋安朝他扑过去,穆长闲单手接住他,将藏于身后之物,递到他面前。 “……糖葫芦!”柳秋安抬眸看向他,惊讶道。 “你不是把银两都给我了嘛……”旋即察觉不对,眯起眼睛凑近他,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又道:“你、你藏私房钱!?” 穆长闲忙道:“冤枉。” 柳秋安从他身上下来,道:“那你说这糖葫芦怎么来的!” 穆长闲如实答道:“跟秦晟打赌来的。” “打赌?” “嗯。”穆长闲点了点头,解释道:“我与他赌谁能从这里最快到达城门,输方必须完成赢方的一个要求。” “怪不得……”怪不得一吃完人都不见了,柳秋安接过糖葫芦,抿了抿唇瓣,忽然道:“等等,你不会就要了根糖葫芦吧!” “嗯。” “亏大了!再怎么样也要好好折腾那只老狐狸一顿,比如让他去雪原将传说中的冰莲带回来。”柳秋安比划道。 穆长闲捏了捏他的颊肉,道:“不亏,你喜欢。” 柳秋安望着他微愣,二人在璀璨星空下对视良久,柳秋安轻笑了声,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 缠绵的琵琶音从牡丹画舫中悠悠传出,在湖面上荡漾开。 穆长闲拿着船桨将蓬船慢慢驶向湖心,柳秋安伏在他的背上,唇瓣贴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容文胥悄悄爱慕我的哥哥,可我的哥哥只将他当做好兄弟。” “哥哥?”穆长闲道:“当今的柳家主?” “不是。”柳秋安蹭蹭他的脸,道:“是我大哥柳逐风。” 接着他又轻叹了一声,道:“直到哥哥从这世间离开,都未知晓他的心意。” 穆长闲默然,放下手中船桨,将他抱到身前,柳秋安靠在他的肩头,道:“还好如今有了沈召,虽然此人是有点小滥情,但我能看出来他待容文胥的心是真诚的,我就服他挨了容文胥那么多年的白眼,依旧孜孜不倦地献殷勤。” 第153页 穆长闲倾听着,没料到柳秋安突然直起身,褪去靴袜,挪到蓬船船头,将双脚浸入冰冷的湖水里。 穆长闲忙要将他拉回来,忧道:“怎么这般胡闹,着凉了怎么办?!快回来。” 柳秋安颤了颤身体,竟是舒了一口气道:“一下子就清醒了!” “……”穆长闲无奈。 这是,船尾突地撞上什么东西,船身一阵颠簸,柳秋安身形不稳似要掉下去,这寒天冻日的,又无内力护体,若是真掉下去可还得了。 穆长闲吃惊道:“小心!” 他手疾眼快抓住柳秋安的胳膊,将他带入自己怀里,同时眼睁睁地看着鞋袜‘噗通’掉进湖里。 “啊……”柳秋安轻呼一声,只道:“糟糕。” 穆长闲:“……” 他起身去看船尾,原来是撞上了湖上石灯,所幸船体没有损伤,穆长闲检查完,俯身钻进蓬中,柳秋安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坐着。 穆长闲看看他冻红的脚丫子,好笑地对他扬了扬眉毛:“还闹吗?” 柳秋安只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其实心虚极了。 穆长闲想要教训他一顿,但又担心他冻坏,只好脱下外裳捂住他的双脚,把人拥进怀里轻声哄着。 秦晟输了一根糖葫芦,此时不嫌冷地摇着折扇在仙才湖上的长廊上散心,走到湖心亭,却发现亭中立着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那人背对着他,不知在看什么。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铺在身后,些许墨丝垂落在肩头。 秦晟心中微动,收起折扇,走到他身边,看到湖面上的那艘蓬船,笑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东方昀闻言,侧头看向他,却不说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铺在身后,些许墨丝垂落在肩头。 秦晟心中微动,收起折扇,走到他身边,看到湖面上的那艘蓬船,笑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东方昀闻言,侧头看向他,却不说话。 秦晟又道:“真巧,你也在仙才湖散心?” “我是来找他的。”东方昀收回视线,再次看向那艘挨着湖上石灯的蓬船,灯火微弱照映在蓬船上、湖面上,在这冬日里,令人感觉到不易的温暖。 东方昀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秦晟见他要走,便跟到他身后,问道:“你要去哪里?” 东方昀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 秦晟笑道:“我陪你。” 东方昀抬手戴上斗篷的帽子,走出湖心亭。 微风时不时吹动东方昀的斗篷,秦晟在他身边,忍不住看向他若隐若现的平坦小腹。 东方昀突然开口,秦晟连忙收回视线。 “我要去找一座生于‘露天山洞’里的花海,他说那里有许多奇怪的流萤。” 他?应该就是柳秋安吧。 秦晟心中想罢,便道:“你怀疑那里跟慎诗之有关?” 东方昀纠正道:“是他怀疑。” 秦晟并不在意,内心思忖一会儿,对他道:“我派些影卫与你同去。” “有左护法跟着。”东方昀道。 秦晟劝说道:“只有两个人,还是太冒险。” 东方昀奇怪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改口道:“不必。” 他语气坚决,秦晟也只好作罢。 但看着他不近人情的侧颜,忍不住生出想要逗逗他的心。 便从他面前踱步到湖边,边煞有介事地说道:“都说这仙才湖里住着锦鲤仙,我倒要下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说罢,撑在走廊栏杆上欲要跳进湖面。 东方昀无动于衷,秦晟转头问道:“你为何不拦住我?” 东方昀道:“因为我也想知道这湖里究竟有没有锦鲤仙,就等着你回来告诉我。” 秦晟微愣,反应过来,假装气恼道:“岂有此理。”甩了甩袖子,灰溜溜地回来了。 东方昀好笑地看着他。 他一笑,湖里泛着月光的锦鲤,夜空上璀璨的繁星一时间都失去了色彩。 夜深了,夜风也愈加冷了。 在城外一处偏僻之地,萧瑟的竹林小道边上停靠着一辆马车,坐在车前的人低着头,握着缰绳,一动不动,前头两匹白马也静默地站立在湿润的土地上。 这时,有人踏着竹叶悄无声息地落在马车边,竹影斑驳了他一身,他一抬眸,眼神不怒自威,原来是慎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慎渊皱起眉头,看着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慎氏弟子,上前拍了拍弟子的肩膀,却见弟子突然从车上摔到地上,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风声鹤唳,慎渊拔出背后的长刀,周围涌来无数蛊尸,为首的那“人”竟是自己死去五年的父亲——慎廉。 慎渊愤怒地朝竹林深处吼道:“慎诗之!” 天色微明,一座古旧的城池上方尚还笼罩着淡淡的雾气,通过前两日筛选的江湖人士纷纷聚集至城门口。 “这就是水泽城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柳子风环顾四周,自言自语般道 眼前水汽朦胧,穆长闲抬头望去,隐约可以看到刻在城门之上的‘水泽城’三字。 据说比赛的规则就是进去水泽城后,率先找到另一个出口出来的人便是魁首,倒是昨夜跟秦晟比试轻功的规则差不多,却不知道入城后,会有多少凶险,穆长闲看向周围,发现有不少人正看着他,也有不少人在悄悄打量着一位身着鲜艳红衣,戴着恶鬼面具男子。 第154页 穆长闲在人群中远远望着柳秋安,他抱臂倚靠在凋零的梧桐树下,悠然又淡定的模样,让穆长闲也安下心来。 却忽见柳秋安点了下头,似乎从梦中惊醒,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接着揉着后颈,站直了身体。 穆长闲:“……”原来是睡着了吗…… 柳秋安假装若无其事地拂去沾到身上的梧桐碎叶,抬头凝注了水泽城一会儿,眼波一转又看向人群中的穆长闲,不过就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穆长闲心中惆怅,无奈周身有许多狼虎窥视,不能让柳秋安露出破绽,想着,狠下心也收回了视线 这时,听到柳子风在他身边小声道:“糟糕……义父来了。” 穆长闲挑了挑眉毛,回过身看到月初带着秦、柳两位家主、秦晟与各个门派的掌门人前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四排雨泽宫弟子。 雾气朦胧,柳余气质仙然,他身着广袖淡青鹤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宛若画中仙。 穆长闲对柳子风道:“你没告诉你义父么?” “自然说了,怎么可能瞒得住……但我还是怕呀。”柳余朝这边看来,柳子风忙躲在穆长闲身后,扯扯他的袖子,恳求道:“穆大侠,你遮着我点!” 穆长闲好笑地点了点头:“好。” 月初开始宣布比赛规则,柳子风藏在穆长闲身后,听着听着,总觉得背后有人瞪着自己,于是出其不意,猛然转过头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大家都认真地看着月初。 柳子风不禁疑惑地扬了扬眉毛,嘀咕了声:“奇怪。” “入城后以响箭为令。”月初抬起手,立刻有几名雨泽宫弟子出列,前去开启城门。 “走吧。”穆长闲回头看了看梧桐树下的柳秋安,对柳子风道。 当最后一个人跨进水泽城,古老的城门发出残喘慢慢合上。 接着响亮的尖啸划破天空,是响箭。 月初领着众人来到水泽城唯一的出口处,水泽城倚山而建,他们来到一座由天然岩石制成的高台,从上面可以看到水泽城的全貌,以及城内参赛者的动向。 众人依次入座,秦晟闻到一抹幽香,侧头看向在自己身边坐下的人。 月初弯起双眸,道:“秦兄,几日未见你,便觉如隔三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月初弯起双眸,道:“秦兄,一日未见你,我便觉如隔三秋。” 秦晟摇着扇子,笑道:“月公子可不要害秦某。” 月初问道:“此话何解?” “那夜你是没感受到那个影卫有多凶。”秦晟摸了摸脖颈,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月初敛眸歉然道:“夜光只是担心我,对秦兄没有敌意的,我已经好好罚过他了。” 说话间,一名雨泽宫的弟子过来奉茶,月初端过茶盏,挥退弟子,亲自将茶奉给秦晟,“秦兄若是觉得不解气,我这就让他出来,任你处置。” 秦晟接过茶盏,指腹触碰到附在盏底纸条,他抬眸看向月初,月初对他眨眼示意。 “罢了罢了。”秦晟悄悄将纸条收入手心,将茶盏放回身侧的小石桌上,对月初道:“我怎么舍得让你心疼呢?手腕上的伤口好些了吗?” “那也不算什么伤口,说出来秦兄可别笑话我。”月初含笑道:“只是被一只奇怪的虫子咬了,我觉得形状难看,便就用纱布遮住了而已。” 秦晟摇着折扇,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奇怪的虫子?他中蛊了。 得出这个结论,秦晟看着月初,又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站在他身旁的雨泽宫弟子,接着寻了个借口离开。 纸条贴在掌心,火灼般疼。 他特意绕开石阶,走进鲜有人迹的林子中,回想方才转身离开时,那些雨泽宫的弟子投注来的目光,竟让人不寒而栗。 他停下脚步,观察四周,确认无人跟上,才将手中纸条展开,由于纸条大小限制,上面只简略写着——父贪、蛊毒、泽陷。 秦晟皱起眉头。 父贪?月初的父亲便是雨泽宫宫主月自甄,蛊毒……慎诗之……水泽城失陷…… 月自甄贪得无厌,联合慎诗之,以螭吻会为引,引众人步步踏入早已设计好的圈套里。 屠城炼蛊。 秦晟的脑海里倏地蹦出这四个字。 同时,隐于暗处的风雨楼影卫们突然现身。 林间传来瑟瑟之声,秦晟面色一沉,转过身展开折扇,霎时间,扇端射出数枚细小的暗器,划破雾气,没入林间,随即传来数具肉体倒下的声音。 瑟瑟之声却依旧未停,反而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下一刻,林间跃出数十名面带黑巾的人,看他们统一的衣着上,蜿蜒盘旋着螭吻的暗纹,竟是雨泽宫的弟子。 风雨楼影卫手握双刃与这些不速之客厮杀成一片。 秦晟看着愈来愈浓的雾气,心中不妙道:“这雾气……不会是……” 此时,高台上。 灰蒙蒙的雾气笼罩整个水泽城,秦枫涯见这雾气来的诡异,又看秦晟还未归来,加之这潮湿的天气已令他的内心十分焦躁,右眼皮从来到这里起,就一直跳个不停。 别无他法,秦枫涯只好深呼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焦虑,抬手轻轻揉按着眼角。 “秦家主,可有不适?” 在他身侧的柳余发现他精神不佳,轻声问道。 第155页 秦枫涯歉然道:“倒是让柳家主忧心了,我只是在想这雾气是不是有些蹊跷?” 这时,城内发出一阵巨响,像久困囚笼的凶猛野兽,终于有朝一日复得自由。 声音一圈一圈荡平城池,震得耳膜犹如撕裂般疼痛。 一位门派掌门,猛地起身骇然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反应过来,疑道:“等等,月公子呢?” 月初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空气中隐含肃杀之意,柳余与身旁的秦枫涯对望一眼,暗自试着运起内力。 这时,冰冷的剑刃已经悄无声息地贴上众人的脖颈。 …… 坚固的地表仿佛都震动了,柳子风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喃喃道:“什么声音?” 只闻一声闷哼,柳子风收回神,却见方才正与自己打斗着的人突然倒在地上。 鲜血从那人的脖颈处流淌而出,像条瑰丽的毒蛇,缓慢且危险地游到他脚下。 “见鬼……”他立即后退一步,全身紧绷,警戒地看着从雾气里显出来的几抹黑影…… …… “秋安!”穆长闲终于追上他。 “嘘……”柳秋安回身,将他压在墙上,捂住他的嘴巴,看着他的眼睛悄声道:“跟我来。” 说完,柳秋安欲走,穆长闲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搂在怀里亲了亲。 “这种时候就别闹了。”柳秋安惩罚性地掐了把他的脸,带着他在一处破败的小巷里穿行。 穆长闲问道:“方才是什么声音?” “……我也不知道。”柳秋安沉吟道。 “我们要去哪里?” “跟着它。”柳秋安紧盯着地上快速爬行的蛊蛇,突然想起什么,道:“少吸入这些‘雾气’。” “好……”穆长闲正要应答,脚下突然像踩到柔软的棉花一样,接着身体失重,迅速向下坠落。 …… 所幸二人掉进一汪地下湖泊里,穆长闲揽着柳秋安游上岸,将微微颤抖的他紧紧抱在怀里,柳秋安摇摇头,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湿漉漉的衣物贴在肌肤上,令人感到十分不适,柳秋安甩了甩衣袖,闷闷道:“臭东方,给我的是什么蠢蛇,还不如上次的玄蝎呢!” 穆长闲帮他整理好黏在额边的发丝,抬头看了看他们掉下来的洞口,道:“我们上不去,前方只有一条路,走吧。” 柳秋安点了点头,同时,穆长闲已经用内力烘干他的衣物。 “你……”柳秋安颇为无奈,叹了口气道:“都不知前方有何危险,你就这样随随便便浪费内力。” 穆长闲安慰他道:“也就一点而已。” “有时候这一点内力就能起到关键作用。” “好好好。”穆长闲摸摸他的头,“我的前辈。” “都这种时候了还笑的出来!”柳秋安很想把他摁回湖里,但看着他无害的容颜,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所畏惧。” 穆长闲牵起他的手,朝那条黑黝黝的隧道走去。 二人进入隧道,摸索着前行,穆长闲突然问道:“城内的雾气是否跟上回的一样?” “你终于想起正事了?”柳秋安白了他一眼,答道:“没错,这样就证实了慎诗之果真就在这里,……却不知道他干涉螭吻会,究竟有什么阴谋。” 柳秋安越想越头疼,“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一百四十九章 随着二人深入隧道,逐渐有微弱的光芒,淡淡洒在前方的路上。 “小心。”穆长闲突然将柳秋安拉回来,柳秋安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那些附在隧道顶上的流萤,这才知道他为何要让自己小心。 柳秋安观察着顶部的流萤,它们一动不动,仿佛是镶嵌在隧道上的绿宝石。 “不用担心,它们‘睡着了’。”柳秋安道。 穆长闲这才放下心,二人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会儿,柳秋安似乎想起什么,对身侧的穆长闲道:“对了,把手伸出来。” “怎么了?”穆长闲虽然疑惑,却还是乖乖地伸出左手,柳秋安啧了一声,拍掉他伸来的左手,道:“另一只。” 穆长闲依言换了只手,柳秋安撩开他的袖子,看向他的手腕,脉搏处仍有一道细长的伤痕。 柳秋安问道:“你这几月没有受伤吧!” “嗯……” 见穆长闲似乎犹豫了一下,柳秋安凝视着他,认真道:“说实话。上次就是因为疏忽了小伤口,才会让慎诗之有机可乘!” 闻言,穆长闲羞愧地轻咳了一声,才对他道:“那晚在庙会遇见你,追到驿站又被你赶走。我看着你给我的锦囊,心中万念俱灰,回清风派的路上失神摔倒,擦破了点皮……”穆长闲扬了扬眉毛,“这算吗?” “不算!”柳秋安给他的右手来了一巴掌,便转头不理他,自己向前走,走着走着,瞥向穆长闲的腰间,只看见孤零零的佩剑,忍不住问道:“那你……还带着锦囊吗?” “没有。”穆长闲几乎脱口道。 柳秋安脸色变得极差,穆长闲笑着摸摸他的头,解释道:“我怕将它弄丢了,就没有带过来。” 柳秋安的面色稍有好转,抱着臂,轻轻哼了一声。 “不过,我带着这个。”穆长闲拿出放在胸前的护身符,可方才落水,护身符也难以幸免,变得皱巴巴。 第156页 “好像……坏掉了。”穆长闲讪讪道。 柳秋安斜眼看到他手里的那张护身符,正是自己去寺庙偷偷为他求来的那一张,潮红涨上耳尖,他语无伦次道:“坏了就丢掉,下次再求一张便是了。” “还有下次?”穆长闲眼睛一亮,“你说的。” 柳秋安紧抿着双唇,匆匆加快步伐,不予回答。 穆长闲很快便跟上,在他身边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柳秋安假装没听见,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上,道:“嘘,好像到尽头了……” “哦。” 面前有一扇半开的石门,他们停在石门前,隐约看到门内有一个被铁链锁住的人。 柳子风头疼欲裂,想要翻身,却发觉自己的四肢竟然无法动弹,他只好勉力地睁开眼睛, 竟是看见一座牢笼,自己正是被关在里面。 此处似乎是一座山洞,柳子风扭动身体,好不容易坐起来, 耳边传来异常熟悉的声音:“你终于醒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柳子风还没搞清楚状况,这下又被吓了一跳,他扭头寻声看去,顿时惊疑道:“常、常夏……你不是跟你爹回去了吗,怎么也被抓到这里了!” 常夏被关在另一个牢笼里,与他不同的是常夏没有绳子绑住。 柳子风惊讶之后,又有些郁闷。 常夏道:“我……不记得了,眼前一黑,在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说着,有些害怕地看向牢笼外。 柳子风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牢笼外竟游走着许多‘人’,那些监视他们的‘人’不是普通人,他们眼睛无神,肤色竟是像死人一般铁青。 柳子风立马就想到上回遇到蛊傀儡,虽然当时在雾气之中没怎么看清……等等雾气?! 柳子风似乎明白了什么。 “子风兄,你还好吗?”常夏看着他神情变来变去,不免有些担心。 他不会被吓傻了吧? “是慎诗之!”柳子风突然愤愤道,无奈手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内心的愤怒无处发泄,激动之下,反而又躺倒在地上。 他吃痛地皱起眉头。 这时,耳边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嘘。” 柳子风看向常夏,常夏连忙摇摇头,示意他看另一边。 柳子风扭头看向另一边,顿时惊道:“秦、秦晟!” 被关在另一个牢笼里的秦眠略微惆怅道:“我是秦眠,秦晟是我哥哥。上次我还给你上过药的……子风公子。” 他这么一说,柳子风想起上回与‘柳子安’对峙,被他的吟霜剑砍伤了肩膀,从昏迷中醒来时,肩膀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处理好了。 问了风雨楼内的侍从才知道是秦楼主的双生弟弟帮他医治的。 柳子风有些尴尬,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常夏道:“子风兄,这样叫秦楼主的名讳,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呀。” 柳子风一听,转回头对他道:“我们都被绑成螃蟹了,你还跟我计较这个!” 常夏被他逗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啊,而且只有你被绳子绑住,我们没有。” 柳子风:“……” 秦眠小声道:“没关系,反正哥哥也不在这里,他不会知道的。” “……”柳子风语噎,生无可恋地望着牢笼顶部,过了一会儿,又怒道:“可恶,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常夏好笑地看着他,接着灵光一闪,看向秦眠道:“对了,我听说双生子有心灵感应之能,秦公子你能‘联系’到秦楼主么?” 秦眠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 柳子风努力扬起脖颈,道:“太扯了吧?!” “我试试……”秦眠一本正经地闭上眼睛,紧紧蹙着眉头。 过了一会儿,常夏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秦眠没有回答,柳子风躺在地上,也不禁开始期待起来。 二人满怀希翼地盯着他。 良久,秦眠忽地点了点头,茫然地睁开双眼,反应过来对面前二人歉然道:“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对不起……我真的好困。” 柳子风:“……” 常夏:“……” 第一百五十章 透过半开的石门,他们看见水牢里锁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听到什么动静,疲惫地抬起头,柳秋安看清他的容貌,差点惊呼出声,穆长闲及时捂住他嘴巴,将他拉了回来。 “是慎……” “有人。”穆长闲小声道。 柳秋安屏住呼吸,石门内传来轱辘滚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少年独特的清澈声线。 “你说你喜欢流萤,我便赠你漫天流萤花海,等结束这一切,我就带你去看。”有水被轻轻撩动的声音,慎诗之接着道:“……你会喜欢的。” 柳秋安与穆长闲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他们曾经误入的花海。 “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说过。”里头慎渊冷冷道。 慎诗之不紧不慢道:“七年前的某日流萤汇聚于西溪水边上,你对柳子安说过。” “从那时起,你就开始监视我了?”慎渊隐隐怒道,锁链忽的响动,又渐渐止于水声之中。 “不。”慎诗之道:“是柳子安告诉我的。” “我问了他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比如你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看什么书籍,虹销雨霁时,喜欢去哪里游玩……” 第157页 慎渊似乎低骂了一句,骂了什么,柳秋安没有听清,他对慎诗之方才所言的,感到毛骨悚然。 变成傀儡的日子里,对于某些片段自己根本毫无印象。 察觉到柳秋安情绪的波动,穆长闲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胸膛上。 又听慎诗之嗤笑道:“我们本来就不是亲兄弟,我只是那个女人跟乐坊里的一个仆从偷生的。” 一阵沉默。 石门外,二人微微讶异后,仔细里头的动静,时刻警戒着。 石门内,依旧沉默着。 水不再波动,铁链不再发出琐碎的声响。 柳秋安有疑,按住穆长闲的胳膊,自己准备去察看情况。 刚探出一半身体,还没看清里头的情况,听慎渊突然吼道:“子安!快跑!” 这时,突然有道阴森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就贴在耳边。 “好久不见……” 柳秋安寒毛倒立,穆长闲反身将‘柳子安’击飞数尺,‘柳子安’捂住胸口,吐出几口血,嘴角却仍带着诡异的笑意。 二人立马穿过石门,打算先擒住里面的那个‘王’,救出慎渊。 却没想到里面还有第三个人。 穆长闲先是皱了皱眉头,接着愕然道:“影……七?” 柳秋安见慎渊已经昏迷过去,狠狠瞪向水牢边上的慎诗之,此刻闻言,又看向站在轮椅后方的男子,果真有些眼熟。 他不应该在秦眠身边吗…… 穆长闲对影七冷声道:“秦眠呢?”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剑尖漫不经心划在地上的声音,柳秋安紧抿唇瓣,以极快的速度拔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慎诗之轻轻勾了勾唇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匕首要刺入他的心脏时,影七如鬼魅般迅速挡在他的身前,双刃挡开柳秋安的攻击。 “你做什么!”柳秋安看着他,微怒道。 影七没有回答他,这时间‘柳子安’已经来到他们身后,二人陷于左右夹击之地。 穆长闲手持长剑对峙‘柳子安’,有些不放心的对背后的柳秋安道:“你行吗?” 柳秋安哼了一声,回道:“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我行。”穆长闲道。 柳秋安立马道:“我当然也行!” “少废话!”‘柳子安’挥剑上前,穆长闲拉着柳秋安往侧边一躲,二人对视一眼,接着分别迎战各自的对手。 ‘柳子安’似乎受了些伤,剑势不像以前那般步步逼人,穆长闲察觉到这一点,不再有所防备,使的皆是招招致命的攻势,‘柳子安’很快便落了下风。 另一边,影七与柳秋安正面交锋,一时间,二人竟是不分上下。 柳秋安寻思着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影卫。 就在这一恍神间,刀光从他眼前一闪而过,柳秋安下意识后仰,堪堪躲过锋锐的刃。 还未松口气,又听背后传来几声异响,柳秋安想到什么,微微锁紧瞳孔,倏地看向影七身后的慎诗之。 却见他也看着自己,眼神中透露着轻蔑与笑意。 ‘柳子安’被穆长闲的长剑刺中,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他沉寂了一下,接着突然暴走,穆长闲被他的内力击飞,稳住身形后,警戒地盯住他的任何举动,生怕他突然去袭击柳秋安。 柳秋安看到这一切,心道不妙,慎诗之催动了他体内的蛊毒。 此刻,他感觉心头阵阵绞痛,早晨服下的那颗可以暂时恢复内力的药丸的药效也快要结束了。 怎么办…… 柳秋安心道。 他运起全部内力,目光落在另一扇敞开的石门上,这座水牢里总共只有两扇石门,慎诗之定是从那里进来,这就说明那扇石门后不是条死路。 柳秋安看向穆长闲,想要示意他,这时,影七突然撞上来,柳秋安将剩余的内力聚集掌心,下意识拍向他的胸口,影七撞到‘柳子安’,与他一起飞到墙上,轰然一声响。 柳秋安虽然有些疑惑,但机不可失,拉着穆长闲跑向另一扇石门。 穿过石门的一瞬间,他扭头看向慎诗之,他行动不便,根本无法拦住他们,可他却连看都没有看向他们,只是冷冷地看着影七。 二人弯弯绕绕地跑了许久,柳秋安喘着气终于停下来,背靠墙壁滑着坐下。 穆长闲在他身边单膝点地,示意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柳秋安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颈,调整着急促的呼吸。 穆长闲回想方才场景,心里疑惑着影七既然效忠慎诗之,又为何故意让他们逃跑。 柳秋安缩起身体,似乎很难受。 穆长闲紧张道:“伤到哪里了?” 柳秋安摇摇头,接着从袖袋里拿出药瓶,服下一颗药丸。 穆长闲蹙眉道:“这是什么?” 柳秋安艰难地咽下,眨了眨眼睛,回道:“普通的药丸。” 穆长闲想要说什么,在他们来的道路上,突然传来一阵风声。 “追上来了!” “子风兄,你被绑成这样,就别折腾了。” 常夏撑着腮帮子,对地上不断扭动试图挣扎的柳子风道。 “我不折腾!你们怎么办!三个人之中我武力最高吧!”柳子风愤愤道。 秦眠在闭眼小憩,常夏道:“可现在你的内力已经不在了呀。” 第158页 柳子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想他们是看出你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没了内力,也不能掉以轻心。”常夏轻笑道。 “我怎么觉得你在贬我?”柳子风眯起眼睛。 “本来就是啊。”常夏弯起眼睛,又扭头看看游走在牢笼外的蛊傀儡,对柳子风道:“我发现他们好像听不到我们说话。”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但他们能感受到我们的呼吸。” 秦眠打了个小小的哈气,道。 柳子风扬了扬眉毛,灵机一动:“对了,那我们屏住呼吸不就好了!这样逃跑就不会被发现了。” “说得好像你有牢笼钥匙似的。”常夏道。 “……”柳子风语噎片刻,对秦眠道:“要不再试试那什么心灵感应?” 秦眠一本正经地道:“我集中不了注意力,还需要休息一会儿。” “……”柳子风沉吟道:“那就交给你了,常夏。” “我?”常夏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子风兄,你没搞错吧?” “没有搞错。”柳子风有理有据地道:“你一向运气好,说不定牢笼自己开了呢!” “你方才还说我扯,我看……”常夏无奈地摇摇头,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锁链掉在地上的声音。 啪嗒…… 常夏愣了愣,寻声看去:“嗯?什么声音?” 柳子风本来也就是自暴自弃地开开玩笑,此刻,看到牢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情难自禁地感叹道:“常夏……你可真是我的幸运星。” “好、好吧……”常夏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又道:“可是开的是你的牢笼,你又被绑着,总不会有人从天而降解开你的绳子,将我们救出去吧?” 话音刚落,只听什么东西刺入肉体的声音,游走在周围的蛊傀儡一同倒在地上,有一名男子悄无声息地从牢笼上方翻下来。 常夏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不是吧……” 柳子风开心极了,自己终于能恢复自由了。 可看清来者的面容,嘴角的笑容突然僵硬。 那名男子拉开牢门,吊儿郎当地倚在牢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着的柳子风。 柳子风道:“为什么是你!” “哟呵?”司寇世一听,便不乐意了,欲要捡起掉在地上的锁链:“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帮您重新锁上牢笼?” “你!”柳子风又气又羞。 司寇世笑了笑,走进去割断绑着他的绳子。 “司寇前辈?”环境昏暗,秦眠看不清,听着声音耳熟,试探着唤道。 常夏看看柳子风又看看司寇世,心道:原来这就是子风兄一直念叨着要打败的人? 司寇世手持利刃,去关着秦眠的牢笼前,砍断牢门锁链,接着将利刃扔给柳子风。 “是我,长闲呢?你有看见他吗?” 秦眠仰起头,看着司寇世:“什么?穆兄也被抓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见他唇色苍白,语气虚弱。 司寇世蹲下身体,摇摇头,道:“我先带你们离开这里,虽然外边的情况比这里也好不了多少。” 柳子风帮常夏打开牢门,正活动着僵硬的身体,听到司寇世的这一句话,不禁慌道:“外边怎么了?!” 司寇世打了个哈哈:“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秦晟那游刃有余的模样,应是快要稳定下来了。” 柳子风:“……” “上来!”司寇世扶起秦眠,背过身,叫他上来。 “走,常夏。”柳子风也拉过常夏的手腕,可常夏却站在原地不动,柳子风回头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常夏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不知道父亲他现下是何种处境。” “常老前辈不会有事的。”柳子风安慰道。 “嗯。”常夏点点头,对他弯起嘴角。 司寇世背着秦眠在黑黝黝的洞口前朝他们道:“还不快过来,磨磨唧唧的,谈恋爱呢?” 柳子风:“……” 常夏瞥了眼柳子风的神情,不禁失笑。 “他就是你最崇拜的人吗?” “……不是!”柳子风果断否认道。 二人跟在司寇世身后,常夏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火折子,照亮脚下的路。 柳子风好奇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条通道的?” 司寇世回道:“可不是我找到的,是一个挺机灵的小伙子,他说他叫小右。” “好随意的名字。”柳子风吐槽道。 “好像是魔教的右护法吧,他现在正在外边守着。”司寇世回忆道,边跨过横倒在道路上的一具白骨。 秦眠闻言,便想到了柳秋安,“我知道……他是秋公子的护法。” 柳子风忍不住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道这个幼稚鬼是怎么当上教主的。” “秋公子很厉害的。”秦眠抿了抿唇瓣,反驳道。 柳子风不屑地切了一声。 “右护法叫小右,那左护法是不是叫小左?”常夏眼睛一亮,兴奋道。 差点被地上的骷颅头绊倒,轻呼了一声。 “诶……!” “……”柳子风扶住他,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仅关注点奇怪,性子也是冒冒失失的。” 这时,司寇世突然停下脚步,示意他们噤声。 第159页 柳子风与常夏连忙闭紧了嘴巴,司寇世侧耳凝听,接着锁紧了眉头:“有声音……朝我们这里过来,速度很快。” 柳子风什么也没听见,常夏也毫无察觉。 紧接着,刚刚差点绊倒常夏的骷颅头忽然颤抖不停,地上的微尘剧烈起伏。 柳子风骇然道:“这地怎么在震动!” 石墙后,传来如同雷声般轰隆隆的巨响。 司寇世猛地看向身旁的墙壁,对二人喝道:“闪开!” 虽然不知情况,柳子风处于危机本能,连忙拉着常夏退后数尺。 随即石墙被什么东西撞开,乱石飞溅,尘土飞扬,柳子风和常夏还是被震的整个人飞了出去。 “子风……”常夏爬起来,去扶柳子风。 “什么鬼!”柳子风闭着一只眼,想必是微尘进来眼睛里,他揉了揉眼睛,道:“秦眠他们没事吧?” 常夏抬手挥走面前的微尘,朝前方大喊道:“司寇大侠!秦公子!?” 空气中的微尘慢慢沉下去,远远听到司寇世惊呼道:“师弟!” “师弟?”柳子风讶异道,与常夏对视一眼,接着二人连忙跑上前。 却见乱石堆上,倒着一个白衣男子。 “穆大侠!”常夏睁大了眼睛。 穆长闲闷声咳了几声,捡起长剑,从乱石堆里站起来。 对他们道:“快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柳子风和常夏还没反应过来,司寇世已经从对面过来,把他们两个扛在肩头,又回到秦眠身旁。 秦眠一手捂着心口,抬头看向被破开的墙壁后面,只见一位红衣男子背对着他们,与另一位白衣男子对峙着,还未看清白衣男子的容颜,又是一袭强大的气流,朝四周冲击。 衣袂猎猎作响。 秦眠受不住,倒退数步,还好被司寇世拉住,不然准要跌倒在地上。 司寇世将他们三人护在身后,抬手挡着席卷而来的风尘,对穆长闲喊道:“师弟,你没事吧!” “我……”穆长闲喘了一口气,迅速来到司寇世他们的身边,道:“我不重要,师兄你带着他们快点离开这里。” “我总不能一个扛三个吧?!”司寇世开玩笑般道,气流平息,他又看向突然争斗起来的两个神秘人,神色严肃道:“那两个人是谁?哪一个是敌人?” “穆兄,你此话何意?你不跟我们走吗?”秦眠接着道。 地下又开始震动,柳子风拉着常夏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穆长闲没有回答,闭眸似乎下了什么决定,“走。” 常夏若有所思地看向短兵相接将天地都震动的二人。 可他们速度之快,只能看见他们在空中残留的虚影。 “跟紧了!”柳子风拉了拉他,常夏连忙回神,应了声:“嗯!” 司寇世背起虚弱的秦眠在前方带路,柳子风与常夏紧跟着他,穆长闲则守在他们身后。 即便离得很远了,那如雷鸣般的声音依然隐约在耳畔回响。 秦眠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眼。 常夏心思敏锐,看出他心里的不安,便安慰道:“秦公子,没事的,穆大侠和司寇大侠都在这里呢,而且我们也快要接近出口了,你马上就可以见着你的兄长了。” “你怎么知道要到出口了?”柳子风闻言,对他疑惑道。 常夏没好气地吐了一口气:“我说你……” 柳子风一脸迷茫,司寇世笑道:“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出口就在前方,在拐几个弯就到了,很快。” “嗯……”秦眠打起精神,不想让他们担心。 穆长闲紧抿着唇角,在后面看着秦眠的背影,想着影七的事情。 最终他还是没有问出来,转而对司寇世道:“师兄?” 司寇世知道他接下来要问什么,便道:“我路过水泽城时,想起你好像要参加螭吻会,便就来凑凑热闹,哪想到遇着这等事,还好那位秦楼主足智多谋,将局势化险为夷,而这条出口是魔教右护法找到的。” “哦……” “我义父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受伤!”柳子风忍不住问他。 司寇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当时那么多人我哪知道哪个是你的义父!而且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嘛!?啊?小少爷!” “你!”柳子风忿忿不平,怎么到了自己,就算是闲聊了?分明就是差别待遇! 常夏笑了一声,见柳子风看过来,又连忙收敛了笑容。 拐了几个弯后,司寇世突然停止不前。 在黑暗中,穆长闲疑惑道:“怎么了,师兄?” “奇怪……” 常夏探头看去,却只看到一面墙壁,原来他们走进了一条死路。 柳子风皱眉道:“喂,你是不是走错了?能不能靠谱一点!” 司寇世坚定道:“绝无可能。” “是幻术。”穆长闲道。 大家回头看,来时的路果真也被一面墙壁给封死了。 正当几位少年感到一丝惶恐时,司寇世却哈哈大笑道:“知道这是幻术,那就简单了。” “司寇大侠可是有破解之招?”常夏欣喜道。 “哪有什么破解之招啊。”司寇世笑道:“不要怕,直接撞上去!” “啊?”柳子风不相信地拧紧眉毛。 却见司寇世背着秦眠,毫不犹豫的一头撞上面前墙壁,常夏惊呼一声,睁大了眼睛,接着一片似水的波纹荡漾开,他们没入了墙壁之后,消失无踪。 第160页 常夏拉着他,柳子风犹豫不决,墙壁后传来司寇世的催促声:“你们快点!年少气盛的,怎么婆婆妈妈的!” 穆长闲笑了笑,在后头推了柳子风一把,三个人一起‘淹没’在墙壁里。 柳子风憋着气,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异常的声响,像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正朝他们纷涌而至。 柳子风睁开眼睛,往后看去,还没看到什么,就听常夏倒吸一口冷气,喊道:“鬼……鬼!” 柳子风刚想嘲笑他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循着他的目光,定睛看去,骇然看见一张枯槁的,果真像鬼的脸从方才的墙壁上浮出。 那张好像没有嘴唇的嘴巴还在缓缓翕动。 柳子风也被吓了一跳,问穆长闲道:“这、这也是幻术?” 山興木林森“恐怕不是。”穆长闲神色严肃,将他从身前拉到身后。 墙壁上的‘鬼脸’越来越多,已经探出半个身子,只见他们衣裳褴褛,各自佩着样式不同的兵刃。 “哇!”常夏倒退好几步,躲到柳子风身后。 司寇世跺脚道:“还看!快跑啊!” 在这狭窄的通道里,就算轻功再卓越,也无法施展。 他们只能马不停蹄地朝前跑,有好几次险险被蛊傀儡追上,好在穆长闲反应极快,挥起长剑将他们的头颅斩下。 “见鬼!我不想跑了!把他们全杀了得了!”柳子风喘着气,说着就停下脚步,回过身,要与之一战。 常夏吓得连忙抱住他的腰,欲哭无泪道:“子风兄,你别冲动啊!你这想法太危险了呜。” 柳子风准备要拔出自己的佩剑,却在腰间抓了个空,愣道:“糟了……忘了武器被收走了……” “啊?”常夏抬眸,眼眸中映着数道白光,数只蛊傀儡手持兵刃朝他们砍来。 穆长闲正与另几只蛊傀儡纠缠着,闻声,朝他们那边看去,瞳孔微微紧缩,立马从中脱身,不顾被他们砍伤了胳膊,迅速来到柳子风与常夏身前,横剑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兵刃。 “穆大侠!”常夏喊道。 他们力道之重,穆长闲拼尽全力,额间冒出一层冷汗。 “尽会添麻烦!”司寇世放下秦眠,低骂一声,一击将压制着穆长闲的蛊傀儡们击飞老远。 一波退去,后一波紧接着踩着同伴的躯体又攻上来。 无止无休。 司寇世皱紧眉头,正不知该怎么办时。 蛊傀儡突然停止攻击,像是提线木偶,有一个幕后操纵他们的人,在此刻下达了命令。 他们渐渐归于岑寂,行尸走肉般,往来时的路退去。 柳子风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蛊傀儡如潮水般退去。 仿佛方才只是一场虚惊一场的恶梦。 穆长闲跪倒在地上,用长剑撑着身体。 司寇世连忙帮他 柳子风翕动双唇,羞愧道:“对不起。” “师弟,你再撑一下,前面就是出口了。” “嗯。”穆长闲道。 司寇世叫柳子风与常夏先带着秦眠快些出去,自己反身朝穆长闲走去。 他伸出手,穆长闲却后退了一步。 司寇世收回手,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本是不想走的,只是怕我们不肯离开,才会一路跟上来。” “方才的红衣男子……可是你的那位爱人?” 穆长闲点了点头:“是。” “非去不可么?你还有伤……”司寇世背着光,不甘心地问道。 “非去不可。” 穆长闲转身重新步入黑暗。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生三世 他清醒过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冷汗淋淋漓漓,湿透了领口与后襟。 脸庞上的艳丽图腾渐渐消逝。 流萤飘过他身旁,顷刻间,化为天地间的‘星尘’,飘飘扬扬,洒落在周围的尸身上,蜿蜒流转的血流上。 柳秋安无措地向后退去,不小心被一具残缺的尸体绊倒在地上。 红衣变得更加深红。 死寂的洞穴内,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笑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被长矛从胸膛刺穿,钉在冰冷的石壁上。 鲜血从他胸前的伤口汩汩流出,将他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 ‘柳子安’疯狂地大笑,近乎癫狂,他死死盯着坐倒在尸堆之中的柳秋安,他的脸庞上也有瑰丽的图腾,随着图腾褪去华丽,失去光彩,他的笑声渐渐歇止吗,空洞的瞳孔里流出一滴泪水。 “你以为你赢了吗?” 他歪了歪头,看着柳秋安,似嘲似悲道。 柳秋安颤抖着身体,耳畔边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渐渐的,出现数千人哀嚎惨叫之声。 痛苦的回忆似要报复他久久将它们深藏心底,一时间,竟一同涌了出来。 他呻吟着捂紧耳朵,不想听见任何声音。 忽然,那些声音仿佛被什么吸走,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柳秋安松开耳朵,惊魂未定地朝四周看去。 周围静静悄悄的,血液在地上流动的声音,清晰无比。 竟比先前还要安静。 他眨了眨含泪的眼,正要从地上爬起来。 脑袋里突然响起一道悲哀的声音。 “子安,你不要再回来了……” 第161页 穆长闲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他原路返回,路上再也没有遇见之前的幻术。 不一会儿,便回到了遇见司寇世他们的地方。 脚步声在空荡的洞穴内回响,穆长闲看着满地蛊傀儡的尸体,心中惴惴不安。 抬头看到石壁上被长矛刺穿的死人时,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膛,他慌忙上前,再定睛一看, 很快发现那不是柳秋安。 他不禁松了一口气,但眼前的尸山血海,又让他担心地捏紧拳头。 “秋安……”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流萤沿着一条无形的轨道,静悄悄地飘荡着,它们渐渐聚集在一起,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淡淡的光芒洒满整个洞穴,隔绝了另一头昏暗无光的通道。 只有一条横长的血迹,没入那黑暗之处。 那里仿佛就是被神遗弃的荒芜之地。 盯着那条诡异的血迹,穆长闲突然想到什么,朝前跑去。 通道的拐角处,有一个人蜷缩着身体,任由黑暗侵蚀着他。 穆长闲连忙将他抱进怀里,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只有一些皮外伤。 还好不是他的血。 穆长闲轻轻吐一口浊气,怀里的人动了动,仰头看向他,虚弱道:“长闲?” 眼前一片漆黑,柳秋安耸了耸鼻尖。 “是。”穆长闲紧紧抱住他,温暖他冰凉的身体,认真答道:“是我,别怕。” 柳秋安靠着他的胸膛,茫然地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颤抖着问道:“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吗?” 穆长闲摇头:“不是你。” “那他们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柳秋安不安地抱着头,仿佛真的有鬼魂在他身侧低语,他失控般喃喃着:“好多……好多人,他们在看着我,他们恨我,……” 穆长闲微愣,接着拉开他的手,敛眸柔声道:“没事的,抱着我,我替你挡下所有伤害。” 柳秋安挣扎不过,似乎生气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没有人恨你,更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你。”穆长闲抚着他披散在背后的发丝,轻轻道。 柳秋安忽然性情大变,将他压倒在地上,低吼道:“你应该杀了我,段无凌!” “……”穆长闲深深地望着他,沉默半响,启唇应了声:“好。” 柳秋安愣了愣,跌坐在地上,他垂下眼眸,重新与黑暗融为一体。 穆长闲撑起身体,按住腰间剑柄,剑与剑鞘发出声响。 “但我觉得直接杀了你,实在太便宜你了。”他又收回手。 柳秋安木然地听着,一动也不动。 “所以我惩罚你,陪我度过下半辈子。”穆长闲起身,将他横抱在怀里。 柳秋安眼睫微颤,似乎反应过来,缓缓抬眸,可看到的仍是一片黑暗。 只有耳畔传来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声音, “半辈子不够吗?” “那就三生三世。” 穆长闲垂首,亲吻他含着泪水的眼。 “现在到哪里了?”柳秋安问道。 “我……”穆长闲看着与来时相似却又不同的道路,支吾道:“我好像走错了?” “啊?” “可……”穆长闲还想解释一下。 “迷路就是迷路了,不要找借口了。”柳秋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臂嘀咕道:“真不靠谱!” 正当穆长闲烦恼之际,柳秋安突然侧过头,凝神片刻,道:“有人……脚步声……左边!” “有么……我都没听见。”穆长闲挑了挑眉毛,进入左边的弯道。 听到他语气里隐含的质疑,柳秋安不爽道:“你少瞧不起人!我内力比你还高呢!” 穆长闲这才想起来他现在有内力这一回事,连忙哄道:“……习惯了。” “什么叫习惯了?!”柳秋安蹬了蹬腿。 “嘘。”穆长闲示意他噤声,“有光,果真有人。” “光?”柳秋安眨了眨眼睛,哪里有光? 以为穆长闲在转移话题,他生气地皱起眉头。 穆长闲放下柳秋安,将长剑出鞘,另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他的手。 二人向前行了一阵,柳秋安越走越冷,感觉他们正在接近一股迫人的寒气。 接着,听穆长闲轻咦了一声。 “什么?”柳秋安奇怪道。 穆长闲很快便回答他:“……我们好像来到了一座冰窟里?” “啊?”柳秋安紧盯着黑暗的前方,心里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穆长闲看看明亮如白昼的冰窟,接着凝视着他无神的双眼,沉声道:“你的眼睛?” 柳秋安使劲眨了眨眼睛,脸色变得苍白:“……我看不见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看不见你……” 穆长闲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紧盯着他的双目,道:“我就在这里,真的……看不到吗?” 柳秋安呆了一阵,慢慢垂首摇了摇头,想要抽回手,穆长闲却更加握紧了。 “疼……”柳秋安抬头,皱了皱眉头。 穆长闲悄悄长叹,放轻力道,仍是不愿意放开他。 内心悔恨自己不精医术,要是跟秦眠学些皮毛也好过现下的无能为力。 “没事的,也许是暂时的失明。”穆长闲安慰道。 第162页 柳秋安动了动唇瓣,没有说话。 无尽的黑暗让他感到恐惧,不想将不安带给穆长闲,他只好沉默着强装镇定。 “有什么异样吗?那脚步声……我绝对不会听错的,肯定有人在此处。”柳秋安问道。 “有一副冰棺。”穆长闲看着放置在最中央,不断散发寒气的冰棺道。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副冰棺,真是诡异至极。”柳秋安凝神细听周围一切动静,忽然听到穆长闲举起长剑的细微风声。 “出来。”穆长闲威胁地沉声道。 有一位面容柔美的男子从冰棺后站起身,他理了理衣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我,穆兄。” 柳秋安歪了歪头,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月初?”穆长闲收起长剑,讶异道:“你藏在哪里做什么?” “我以为是蛊傀儡来了。”月初道。 穆长闲:“……”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莫非你也是被慎诗之抓来的?”柳秋安语气不善道。 慎诗之在水泽城之下建造如此复杂,偌大的密地,雨泽宫岂能毫无察觉? 月初自然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敌意,叹了口气,从冰棺后走到二人面前。 柳秋安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立马反握穆长闲的手,将他往后拉了几步。 月初见他如此防备自己,便不再上前,接着歉然道:“借着螭吻会的名号,将各位引到此地,绝非我意。我若不听从他的命令,他就会催动我体内的蛊毒,而我的体质又不适应蛊毒,他一旦催动,我便将经脉俱断,七窍流血,承受无法承受之痛苦,最终爆体而亡。” “什么?”穆长闲盯着月初的眼睛,微怒道:“现下这一切,都是你与慎诗之提前计谋好的!?” “穆兄,这一切真的非我本意。”月初着急,上前一步,又道:“他巧言迷惑我的父亲,说要组建一支无人能敌的傀儡军队,日后天下无人敢与我的父亲敌对,天下的人都得服从于我的父亲。” 穆长闲看了看身旁的柳秋安,只见他的神色毫无波澜。 月初顿了顿,似乎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眼睛望着虚无的远方,微微颤声道:“我没有办法,我的兄弟们都被强迫种入他带来的蛊毒,他们也劝阻过父亲,他们也反抗过,最后的结果皆是被他夺取了性命。” “我不能死!因为……只剩下我一人了。”月初无助地望着穆长闲,坦白道:“当初在那座客栈,是我设计让穆兄不得不参加这次的螭吻会,我想如果是穆兄的话,一定能阻止他的。” 柳秋安冷冷地哼了一声,穆长闲为难地抿了抿唇角:“这次真让我措手不及。” “对不起。”月初黯然道:“我也想过一切办法,想要向他人求救,可我身边皆是他安插的人。除了夜光,……” 月初紧抿唇瓣,“之前夜光为了我,被他重伤……” “那你可知慎诗之现在何处?”一直沉默着的柳秋安,突然问道。 “他已经逃了,身边还有一位黑衣男子。”月初看着柳秋安,有些顾虑道:“你……与柳子安战斗的时候,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神智,他想要用母蛊控制你,可发现母蛊对你失去了作用。那时你已将柳子安刺入石壁上,他见势不妙连忙命令蛊傀儡将你包围,我看到你不顾一切冲出重围,将他重伤。我躲在暗处,看见那个黑衣男子替他受了你一掌,接着抱起他往出口的方向跑了。” 柳秋安怀疑道:“他们既已重伤,你为何不跟着出去。”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好像发现了躲在暗处的我,他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月初心有余悸,接着回头看着那幅冰棺,道:“而且夜光还在这副冰棺里养伤,我不能一个人走。” 穆长闲上前一看,冰棺中果真躺着一个人。 月初转身,来到他们身边,伸手轻抚棺缘,道:“这副冰棺内原本关着另一个人。” “关?”穆长闲对他的用词感到好奇。 柳秋安忽然有了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月初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眼柳秋安,又不做痕迹的移开视线,对穆长闲道:“五年前那场段氏灭门之案,穆兄肯定有听说过吧。” 穆长闲突然沉默了,柳秋安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到底关着谁?” 月初道:“是段氏家主段寒。” 寒气似乎将空气也一同凝冻住,月初见穆长闲神色有异,心中奇怪,小声唤道:“穆兄,你还好吗?” “原本关着……”穆长闲喃喃着,心头情绪翻涌,转眸看向月初,急道:“那现在呢?” “慎诗之这几年都在研制另一种能控制尸体的蛊毒。” “然后呢?!”虽然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穆长闲还是抱有侥幸地问道。 可事实总是与愿违,月初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他成功了……段寒被他唤醒,现在应该在水泽城或者别的有活人的地方。” 穆长闲陡然沉下脸色。 柳秋安心头一紧,道:“必须马上找到出口,离开这里。” “我看过建造此处的图纸,若当初没有改动,那一共有三个出口,一个在城外,一个在城内,还有另一处通往一座瀑布。”月初扳着手指道,突然又想到什么,叹气道:“可是……” 第163页 “可是什么?”柳秋安问道。 “按慎诗之的性子,出口可能都被那些流萤封死了,他绝对不会让我们好过的。”月初道。 “那……”柳秋安正要说什么,心脏却猛然一阵抽疼。 穆长闲连忙扶住他,担心道:“别着急,会有办法的,你先休息一会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人能敌 柳秋安执拗的要去找出口,可刚迈出一步,便头疼欲裂,脑袋里皆是嗡嗡的令人烦躁的噪音。 他弯腰扶着额头,穆长闲连唤他的名字,他咬牙一声不吭,脸颊上开始浮现淡淡的图腾。 月初想到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快让他躺在冰棺里!” 说着,月初连忙将夜光从冰棺内唤醒。 穆长闲扶着柳秋安躺入冰棺内,他小心翼翼托着他的后脑勺放在坚硬的冰块上。 看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头,自己的心也好似被紧紧揪住。 寒气犹如冰泉般缓缓渗透五经六脉,那难以承受的痛楚逐渐被‘冰泉’冲淡,脸颊上的图腾也消失不见了。 穆长闲一刻也不敢分神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柳秋安终于松开紧蹙着的眉头,穆长闲急忙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柳秋安点了点头,勉力地睁开双眼,瞳孔依旧空洞无神,他脸色惨白,显出疲态。 穆长闲伸手抚过他的脸庞,示意他不要再逞强了。 月初看着躺在冰棺内的柳秋安,对穆长闲道:“这冰棺乃是寒冰所制,而在极低的温度下,蛊虫就会进入休眠。方才忽然想到这一点,没想到真的能行。” “这次多亏你了。”穆长闲不禁懊恼自己对这些一窍不通,深深叹了一口气,看向站在月初身后的夜光,他没有戴着面具,似乎不习惯将容颜暴露在他人面前,一直紧抿着薄唇。 他想起刚刚月初说他被慎诗之重伤,便主动道:“我来为你的影卫疗伤吧。” 月初笑着摆摆手,“多谢穆兄的好意,但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而且夜光从小体质便异于常人,方才他自己休息了一阵,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夜光默默地点了点头。 穆长闲也只好作罢了,月初看着他左肩上还未处理的伤口,道:“不过,穆兄你肩上的……” 穆长闲立马示意他噤声,月初看看他又看看柳秋安,心中了然,不再多言。 这时,柳秋安突然呼唤他:“穆长闲!” 穆长闲迅速回到冰棺前,柳秋安已经扶着棺缘坐起身体,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困了还是饿了?”穆长闲凑近他,几乎要脸贴着脸。 若是柳秋安看得见,现在定要白他一眼。 “走吧。”他抬手勾住穆长闲的脖子,低声道:“我觉得……我快听不见了。” 城内一片混乱,一名肤色灰青的男人将前来试图挑战他的人通通撂倒在地,一拳砸进那些人的胸膛,直取心脏。 那些人还未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在地上失去心跳。 “柳子安?!”有人惊恐道,他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的动作。 “不是。”一人握着剑,看着数十尺外的‘死人’,颤抖道:“……是段寒。” “怎么可能!段寒他五年前便逝世了!” “他说的是真的!真的是段寒!”一位掌门飞身而来,就算这样说,但自己也是不敢相信。 死去的人怎么会重新活过来! 众人本是进入水泽城寻找无端失踪的侠士们,不久前听风雨楼影卫来报,城外有一道通往水泽城地底下的密地,正准备撤离时。 失踪的侠士们不知从哪里出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都拼命的往城门处跑,也许他们的内力还未恢复,无一人使用轻功。 正当众人欣喜相迎之时,却看到了‘重生’的段寒,以及方才血腥的一幕。 秦晟带人匆匆赶来,刚好看到一名试图阻拦段寒的侠士被击飞数十尺,撞断一个石柱,秦晟毫不犹豫冲上去,在断柱要压住侠士的身体之时,将他救了出来。 柳余晚了一步赶来,看到秦晟已将人救出,他松了一口气,随即脸色有些难看,对秦晟道:“情况有些不妙……” 秦晟将昏厥的侠士交给身边的影卫,蹙眉看着正在大杀四方的段寒,根本无人能够近他的身,但被他抓住就是死路一条。 秦晟一时毫无头绪。 这时,突然听到一位少年大喊了一声:“父亲!!” 常夏在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但那身影却一闪而过,重新淹没在人群里。 他想要冲进去,柳子风及时拉住了他,帮他躲开了从他身前飞溅而过的砾石。 柳余倒抽一口气,连忙来到他们两个人的身旁,将他们强行带回城门口,“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义父!这一切都是慎诗之所为,我们……” “我知道。”柳余打断他的话,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凝视着他的眼睛,严肃道:“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这里就交给前辈们解决!” 柳子风虽然心中不甘,但他侧头看到常夏失神的模样,心中的不甘被担忧取代了。 城内四处横倒着血肉模糊的尸体,本就古老的建筑,在激烈的战斗之中,已成为一片废墟。 第164页 尘土弥漫在段寒周身,依稀可见他俊朗的容颜,只是还有余温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脖颈上,侵染了衣裳上能在阳光下灿灿生辉的白泽金纹。 他双目浑浊,几乎看不见瞳孔。 他不知疼痛,在蛊毒的作用之下,内力大涨,无人能敌。 简直就是从地狱里召唤出来阎罗。 柳余也心生惧意,勉强稳住声音道:“若我们制不住他,让他从这座城中闯出去,定会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决不能让他出去!各位可愿与我一起守住此地!”秦晟仔细一思索,果断道。 “事关百姓生死,我等武林正派岂能退缩!” 众人难得一心,眼见段寒步步朝这边逼近,秦晟喝道:“关城门!” 他话音刚落,段寒身形微顿,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们冲过来。 在城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常夏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进城内。 柳子风听到里面的人要关城门,便就知道他们要闭城死斗,而常夏这一举动简直让他措不及防,好在他的内力已经恢复,立马将常夏拉了回来。 常夏拼命地想要挣开他,柳子风有些生气道:“你要进去送死吗!我去救你的父亲!你给我待着!” 他把常夏推离城门,自己连忙运起轻功从仅一人通过的城门之间跃了进去。 常夏从地上爬起来,高大的城门已经在他面前关上,久远的灰尘似乎带着不祥之兆,他无力地跪在城门口,仰头望着仿佛连接着天际的城墙。 第一百五十六章 城墙上坐着一名锦衣少年,底下腥风血雨,他却好似岁月静好。 带着血腥味的微风吹拂他的沾上血色的衣袂,如翩翩的蝴蝶。 他回头对身后的男子道:“以往的权利皆已失去,我今后的奢望只有你了……” 慎渊被影七反剪双手,他试图挣扎,即使徒劳无用。 “你所奢望的是无尽的杀戮,可惜永远无法被你实现。”慎渊冷冷地看着他。 慎诗之不以为意地转回头,看着城内的困兽之斗,道:“那你想杀了我吗?” “早该如此。”慎渊道。 “这条路我们刚刚好像来过……不过应该是这里才对啊……怎么会是一条死路?”月初呢喃道。 凭借着夜光在黑暗中有如视白昼的能力,三人跟着他行走在这幽暗隧道里,可又一次被一面石墙拦住去路。 一路上,柳秋安不发一语,穆长闲时不时侧头要问他一句:“秋安,你还听得见我们的声音吗?” 这一次,柳秋安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 “……”穆长闲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 “主人,我们没有走错,这是一面石门。” “这里的石门,都要触动机关才能开启。”月初颔首思索着,向前迈出一步,抬手敲了敲石门,空洞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如同河面上的涟漪,逐渐消逝。 穆长闲也在石门周围找起机关,三个人一起聚在门前,四处敲敲打打。 柳秋安在原地呆了半天,听着咚咚咚咚的声音,脸上透露出不解的神情。 而三人摸索了许久,仍是找不到打开石门的机关。 月初头疼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哪还有平日里的那种霞姿月韵。 “难道根本没有机关?”月初怀疑道。 呆滞了半天的柳秋安,这才搞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撇了撇嘴,说道:“让开。” 月初打起了精神,以为他想到了打开石门的办法,跟夜光和穆长闲一起来到他身后,给他让出一片空地。 只见柳秋安往前迈了两步,抬手按在石门上。 “是这里吗?”他侧头问道。 “是……”穆长闲话音未落,只闻一声巨响,一股强大的气流直冲他们来,夜光护紧了月初,穆长闲也是下意识抬起手臂。 眼前皆是震荡而起的灰尘。 “秋安!”穆长闲着急地穿过尘埃,却见那人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再看那面石门已被他强力破开。 不规则的碎石落了一地。 柳秋安咳了好几声,穆长闲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挥散面前的尘埃,连忙带着他走进密室里。 随后,尘埃落地,月初与夜光也进来了。 “柳公子内力深厚,果真不是寻常人……”月初道:“若是换作其他侠士,这条手臂肯定是要废了。” 由于月初离他较远,柳秋安只能听到有模模糊糊的人声,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看着仿佛失去灵魂的柳秋安,穆长闲叹了一口气,抬手理好他乱掉的白发。 月初看向周围,两边是人工凿刻出来的石柜,一边柜上摆放着大小不一的蛊罐,令一边则堆放着各种卷轴书籍。 “这里……难道是慎诗之研制蛊毒的地方?”月初皱着眉头,接着灵光一闪:“这里会不会有解除蛊毒的办法!?” 夜光闻言,一语不发,上前开始一个一个翻看堆放石柜上的卷轴书籍。 寂静的密室里,蛊虫在罐中行动的声音清晰无比,仿佛就在耳边爬动。 穆长闲从蛊罐上收回目光,接着被前方桌案上半阖着的卷轴吸住了目光。 他迈步过去,伸手拿起卷轴,还未看清字,那边月初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转头看去。 这时,密室开始震动,石壁上逐渐裂开缝隙,上方传来犹如雷鸣般颤抖心脏的断裂之声。 第165页 “怎么回事?!”一直站着不动的柳秋安惊呼一声,一时身形不稳,摔倒在地上。 月初呼唤他们道:“过来!这里!” 不知什么时候,他与夜光在书籍中找到了一处机关,开启了另一扇石门。 穆长闲迅速抱起柳秋安在石门自动合上之前闯了过去,根本来不及松口气,乱石与泥土如雨般从头顶上掉落。 穆长闲身形灵活,左闪右避,始终牢牢护着怀里的人。 一片混乱之中,上方的巨响不间断地传来,且离他们愈来愈近,如龙鸣一般。 石壁轰然倒塌,穆长闲忽然停下脚步,将柳秋安放在墙角,自己充当铜墙铁壁挡在他的身前。 柳秋安虽然看不见,却隐约猜了些许,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抱住穆长闲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哭泣道:“不要……” ‘龙鸣’持续了好久,柳秋安一直抱着穆长闲不放,有微凉的液体流到他的肌肤上,带着淡淡血腥味。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渐渐歇止,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到穆长闲一声闷哼,柳秋安整颗心都害怕地吊了起来,喊道:“穆长闲!” 穆长闲轻笑道:“逗你的。” 柳秋安紧抿着唇瓣,恨不得咬他一口:“……滚。” 抬手拭去脸颊上的鲜血,又担忧道:“可你流血了?” “那你要不要安慰一下我。”穆长闲低下头,凑到他唇边。 柳秋安啧了声,质问道:“刚刚是不是你触动了什么机关?!” 穆长闲语噎:“……”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拿走桌案上的卷轴而触动摧毁密室的机关,但就是有些心虚。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先不提这些,我看这前面有了些许光,也许离出口很近了。” 穆长闲观察了一番,发现巨大的乱石间有许多能让一人通过的间隙,他先钻过去,接着伸手去拉柳秋安。 “他们呢?”柳秋安忽然想起来还有另外两个人。 穆长闲沉吟道:“我看他的影卫身手不凡,应该不会有事……,而且他们走在我们前头,或许已经出去了。” 柳秋安模模糊糊地听到个大概,哦了一声,拉着他的手,艰难地穿过乱石之间的间隙。 有几只流萤从身侧飘过,他们终于穿过最后的间隙,柳秋安疲惫不堪地喘了一口气,靠着墙坐下,好像被穆长闲背了起来,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听觉已经完全丧失了。 穆长闲唤了他好几声,柳秋安始终没有应答,他焦急地背起他,踏上石阶,往流萤飞来的方向跑去。 从方才就隐隐约约听到笛声婉转,踏过石阶,隧道尽头站着一位身着类似苗疆服饰的男子,他手里拿着一支骨笛,吹奏着独特的音调,流萤们披着阳光的金辉在他身后飘舞。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方昀看到虚弱地伏在穆长闲背后的柳秋安,也没有关切地问几句,只是收起了骨笛,接着将绳索抛给穆长闲。 穆长闲将柳秋安跟自己绑在一起,柳秋安似乎也有所察觉地紧紧搂住他。 三人借着结实的绳索爬上绝壁,身上洒满了从瀑布上飞溅出来的水滴。 “东方长老……”穆长闲蹲下身,柳秋安倚在他的臂弯里,难受地皱起眉头。 “他怎么了?”东方昀问道。 穆长闲立马答道:“秋安似乎正在慢慢失去五感。” 东方昀抬起柳秋安的手腕,仔细为他把脉,最终脸色一沉,从腰间布袋里取出几瓶药,捏住他的下巴,给他服下。 “他是不是又没把我话放心上,把恢复内力的药当糖吃?”东方昀语气不好地道,连带着将穆长闲也瞪了一遍,“罢了,你快去水泽城吧。” 穆长闲微微一愣,“这世上真的有能操纵尸体的蛊吗?” “有。” 东方昀深深地凝视着他,“你去拖延段寒,我把他带到安全之处,马上就来支援。” “好。”穆长闲垂眸看了柳秋安最后一眼。 柳秋安仍然紧锁着眉头,仿佛陷在无边无际的地狱里。 常夏在城门口焦急的来回走,城内不断传来怒吼与惨叫之声,巨大的城门隔绝了两地,他不清楚城内到底是什么状况,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急火燎。 这个时候,自己能做什么呢? 常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一想到柳子风为了他闯进了正在混战的水泽城内,他便坐立不安,感到无限懊恼。 也许自己看错了,父亲根本不在城内。 他越想越乱,干脆扑上去,用力捶打用厚重的木料制成的城门。 “子风!” “各位!”他的微弱的声音立马淹没在从城内传来的厮杀声中。 常夏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望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拼命地大喊了一声:“闪开!”,接着一阵轰隆隆如大地震怒般声响,吞噬了一切人声。 眼前的城门骤然裂开数道裂纹,常夏恐惧地睁大眼睛,以最快的速度闪到一旁,却还是被那股破坏城门的强大内力震到,他感觉到自己飞到空中,眼前一片白光。 正当他以为自己定要撞得五脏出血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常夏!” 常夏一时恍惚,还是撞到了树上,那颗年老的梧桐树轰然倒下,扬起一地破败的枯叶。 第166页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 迷雾散后的蔚蓝天空下,一位皮肤像死人一样青灰的男人,他背对着宏伟的水泽城,直视着前方,看上去有些迷茫。 秦晟等人皆被重伤倒在地上。 “段氏弟子使得不都是双剑吗?为什么段寒只用一把剑……他真的是当年段氏家主段寒吗!” “不管是否……决不能、决不能放他走……”一位掌门奄奄一息道。 段寒侧过头看向倒在一旁的柳子风,柳子风紧闭着双唇,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带着毫不避违地怒气直视段寒的目光。 见段寒突然提起剑朝柳子风走去,常夏慌了神,身体却疼痛的动弹不得。 他将那柄沾满鲜血的长剑高高举起,剑身流动着耀目的光。 隐匿在城墙之上的慎诗之看着这一切,对手中母蛊低语。 段寒蓦然将长剑挥下。 柳子风始终没有眨过眼睛,他看到眼前多了一抹身影,衣袂上柳氏鹤纹沾着混着沙土的血,被风吹着,无限悲凉。 “义父!” 柳子风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段寒手腕微动将柳余的剑挑飞,随即单手掐住他的脖颈,将他举到半空中。 柳余本就身负重伤,此时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臂,看着他浑浊黯淡的双眸,回想起了从前,眼眶慢慢泛起泪光,艰难道:“段前辈……” “……”段寒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手掌的力道越来越重。 柳余痛苦地扬起脖颈,眼前渐渐被黑色覆盖,只剩一点光芒透入,耳边嗡嗡作响。 柳子风拼命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大喊着扑向高大的段寒。 段寒身形未动,仅用一点内力就将他震飞出去。 秦晟咬牙撑起身体,却见远处掠来一抹白影,及时接住被震昏厥的柳子风。 秦晟趁段寒朝那边看去,抬手瞬间释放数枚暗器刺入他的穴道。 段寒手一酸软,柳余落到地上,逐渐失去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入喉间,他连忙跑去拿起自己的剑,窒息的感觉还未消失,眼前一黑,不小心又倒在了地上。 穆长闲将柳子风放到常夏身边,凝望着远处的段寒,他身处这明媚的阳光下,却不似这世间之人。 段寒步步走向柳余,将剑尖指向他的心脏,穆长闲见此场景,抑制心中翻涌的情绪,拔出长剑,雪白的剑光就像寒冷的冬日一样,锋锐、坚硬、势不可挡。 那是父亲的另一把剑。 剑刃相碰发出铮然之声,段寒横剑格挡,穆长闲运起全部内力,也无法让他动弹一分,反而让两把剑所发出的剑鸣震酸了肩膀。 他不得不收起攻势,退后数尺。 这时,听到秦晟大喝了一声:“长闲兄,接住!” 一条铁链从段寒肩膀上方飞速穿过,穆长闲握住铁链,却发现这并非普通的铁链,而是一种名叫玄铁链流星爪的武器,穆长闲瞬间就知道了秦晟的意思。 二人围着段寒绕了个圈,用铁链锁住他的脖子,段寒却毫无反应。 紧接着,秦枫涯同柳余用另一条铁链捆住他的身体,段寒似乎慢慢反应过来,开始挣扎。 秦晟、秦枫涯与柳余明显有些吃力,穆长闲发现他们的异样,不禁握紧手中的铁链,担忧道:“你们还行吗!” 秦晟吐出一口血,笑道:“怎么能说不行……” 方才被段寒内力震伤的侠士们,能勉强站起来的都上前帮忙拉住困住段寒的铁链。 段寒朝天怒吼,不断挣扎,众人拼尽全力,几乎支撑不住,额边流满了汗水。 地上掠过几抹黑影,清凉的风抚过身侧,穆长闲抬头看去,几只巨大的白鹰俯低身体朝此处降落。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沈召从鸟背上跳下来,立马命令下属们上前帮忙。 柳余吃力地拉着铁链,看着段寒不断挣扎,试图拿起掉在地上的长剑,不禁担心道:“一直这样困着段前辈,也不是办法!” “不必担心,我在来时的路上,看到武林盟主他们正在朝此处前来。”沈召回答道。 “盟主?!” “就算提前往武林盟送去请求支援的信,他们看到后日夜不休赶来此处……也要七日左右啊!” 虽然感到疑惑,但众人心中还是燃起一丝希望。 从天边又飞来一只白鹰,穆长闲这次没有抬头,他知道是东方昀来了。 白鹰带着东方昀和小右,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小右率先翻下来,拿着尖锐的石子在地上画着什么。 秦晟看到他出现,不禁惊讶道:“你回来了?!” 秦枫涯见秦晟对一个魔教中人甚是关切的模样,有些不赞同地动了动嘴角。 东方昀无视秦枫涯略带打量的目光,对秦晟点了点头。 这时,秦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东方昀身后探出半颗脑袋,对灰头土脸的两位哥哥弱弱地唤了声:“哥哥……枫涯大哥……” 秦晟瞬间沉下脸色:“……” 秦枫涯焦急地道:“阿晟不是派人护你离开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说话间,拉着铁链的双手不自禁松了一分力道,就这么一点,差点让段寒挣脱了铁链。 他不敢再松懈,全身紧绷,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段寒。 秦眠似乎对自己没有听兄长的话而感到有些愧疚,东方昀难得的替人解释道:“是我让他来帮忙的。” 第167页 “帮忙?”有一人怀疑道。 东方昀不以为意,也许他早已习惯被人猜疑,冷静地道:“我在那片花海里发现那些流萤的奇异之处,我想我有办法对付段寒体内的尸蛊,接下来我来布阵,在这期间你们一定要拖住他。” 什么花海?众人一头雾水,只有穆长闲他们知道这其中的关键。 不等众人回答,东方昀就已开始布阵。 白鹰们盘旋在上空,察觉到危机一般不断地鸣唳。 汗水沿着秦晟的眉骨从脸颊上滑落,白鹰的叫声嘈杂异常,他觉得奇怪,便道:“沈楼主你这鸟……” “城墙上有人!”沈召沉声道。 众人皆吓了一跳,纷纷抬头望向城墙之上,除了高照的令人炫目的阳光和碧空如洗的天空,那里什么都没有。 “哪有人?” “不要分神!”秦晟连忙喝道,穆长闲心中不妙。 可一切都晚了,段寒方才停止挣扎,安静地如同岩石一般站立在原地,让众人掉以轻心,此刻他突然暴起,力大无穷,将他们都甩了出去。 秦枫涯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秦晟朝他迈出一步:“大哥?” “没事。”秦枫涯抬手示意他别动。 秦晟默然,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段寒动作僵硬地俯身要捡起地上的剑。 回想城内一战,众人胆颤心惊,谁也不想再经历一遍那比身处地狱的还要恐怖的经历。 穆长闲握住持剑左臂,左肩上凝结的伤口又次渗出鲜血,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希翼他抬眸看自己一眼。 就像儿时那样,父亲步过山庄外的那片秋樱花海,过来抚摸他的头,声音就像白云一样温柔,笑着对他轻声说:“该回家了。” 穆长闲张了张嘴,满腹的思念无从诉说,段寒抬眸看向他,眼神空洞却让人感觉到冰冷。 隐匿于城墙之上的慎诗之从阴影里走出来,双唇开合,如同呢喃古老邪恶的咒术一般:“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湛蓝纯真的眼眸里流露出异常的兴奋。 白鹰的唳声陡然尖锐。 段寒几乎毫无预兆地袭向眼前的穆长闲,动作哪里还像方才那样僵硬,快如疾电又轻盈如鸿毛。 穆长闲持剑格挡,即便使出全力,还是被推出数十尺,地上划出长长的痕印。 段寒劈砍在他横挡的剑身上,穆长闲猛地吐出一口血,依然奋力抵抗,剑身颤抖着被压制着,离他自己的脖颈越来越近。 秦晟想要上前帮忙,几次都被强劲的剑气逼退,内心焦急无比。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突然听到东方昀道:“好了!” 穆长闲面色苍白,剑身被压迫着触碰到他脖颈上的肌肤,锋利的剑刃如同嗜血的恶鬼一样,轻松地割开 死人怎么会有感情呢……穆长闲湮灭自己心中最后的希翼,绝望与悲凉淹没了他。 段寒似乎愣了愣。 秦晟大喝道:“就趁现在!” 穆长闲被秦晟的声音拉回现实,立马变幻招式,挡开段寒的长剑,接着自己毫不犹豫地跑到阵眼中心,他似乎认定了段寒会跟着他过来。 五个装着各种蛊虫的布袋成圆形摆放在画着人眼的图腾上,穆长闲看着脚边微微伏起的土坑,像极了一座小小的墓。 段寒果真跟着他踏入了阵眼。 慎诗之看着他不听命令地冲进了东方昀所布的阵,拼命地命令他立马出去,段寒依然毫无反应,悠悠的笛声很快从底下传来。 慎诗之将死死盯着段寒的目光落在东方昀身上,笛音使匣子里的母蛊痛苦地扭动躯体。 他忽然狐疑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影七。 影七默默低下头,悄悄看向袖中匕首,内心犹豫不决。 段寒一进入阵眼,在阵眼周围布袋里的蛊虫开始躁动。 “在萤虫变成萤火的一瞬间,你必须立马出来!”东方昀嘱咐道,随即将骨笛放在嘴边。 穆长闲抵挡着段寒不间断的攻势,无暇应答。 耳边笛声徐徐缓缓,段寒突然弓起身体,长剑插入地面,他痛苦难耐地像野兽一样低吼了几声,穆长闲忍不住朝他靠近。 这时,淡蓝色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从‘墓’中窜起,火舌舔上穆长闲的脸颊,没有一丝热度,反而有些冰凉。 “快出来!”耳边传来秦晟的呼喊。 穆长闲看着自己的父亲在火焰中痛苦至极的模样,突然冒出就这样跟父亲一起重新死去的想法。 东方昀见穆长闲仍然失神地站在阵中,立马放下骨笛,想要向前将他拉出来。 可犹如鬼火的火焰猛然窜高,覆盖了整个阵,毫不留情地淹没了阵内二人。 “长闲兄!”秦晟失声道。 一抹红色的身影突然闪过,无声无息地没入火焰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子安……”柳余看到了那抹身影的侧脸,他绝望地无力唤道,用尽最后力气从地上撑起身子,喉间涌上一口血,接着失去了意识。 “柳家主!” 穆长闲闭上双眼,任凭奇异的火焰将他吞噬,犹如身处混沌之中,他往黑暗深处踏去,脑海里突然浮现柳秋安的容颜。 他猛然回神,想脱身却是为时已晚,从地下冒出的火焰像恶鬼伸出的双手一样,将他紧紧捆缚在原地。 第168页 他抬头看,蓝焰中原来飞舞着美丽的流萤,宛如大海里的星辰。 心痛难以忍受,火焰似乎在灼烧着他的心脏,一点点燃烧他的生命。 穆长闲后悔了,后悔与他的最后一面太过匆匆,甚至连告别的话都没有。 也许‘星辰’耀眼,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心有所觉侧头看去,柳秋安闯过火焰,来到他面前,穆长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怎么会来?” 看他平静的模样,柳秋安生气极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要瞒着我去阎王府呢!” 说完,他皱眉捂着嘴咳了几声。 “……”穆长闲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出现眼前的人并不是幻觉,他瞬间着急了,又无奈道:“你来了,那我们两个都要去拜访阎王了……” 柳秋安抬手抹了把眼泪,冲上去抱住他,轻轻哽咽着道:“去就去!到时候将那什么阎王揍一顿,看他放不放我们回阳间!” 火舌伸长了从穆长闲身上徐徐爬到柳秋安身上,开始灼烧他体内五脏,他紧抿着唇瓣,默默忍耐着。 穆长闲垂眸看着他,却无法伸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想着要逗他开心:“这可不行……万一阎王一气之下,挥了挥笔墨,让我们轮回去当只猪怎么办?” 被东方昀临时扎了几针,柳秋安现在脑袋还晕乎乎的,但好歹看得见也听得到了,他想到穆长闲变成猪的模样,不禁哼哼地笑出了声,接着垂首黯然道:“如果下一世你遇见了我,一定要认出我,我记性不好……可能会忘了你……” 穆长闲弯起嘴角,凝视眼前比星辰大海还要美丽的人,对他柔声道:“握住我的手,我们永远在一起,就算变成猪,也要在同一个猪圈里。” 柳秋安扣住他的手,松开因疼痛紧皱的眉头,展颜道:“我握紧了!但是……我才不要变成猪呢。” 阵眼中央突然卷起‘狂风’,形成蓝焰的流萤受到刺激而发狂,柳秋安不知为何害怕地缩紧了身子。 流萤燃烧着自己的身体,痴醉地围绕在段寒周身,贪婪地侵蚀他的身体,另一部分却突然冲向柳秋安,强风毫无规律地四处吹袭,发出呜呜的悲鸣,其中隐约有悠扬笛声,不绝如缕。 穆长闲护着怀中的柳秋安,阻挡流萤的攻击,余光看到段寒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微微一愣,抬眸看向火焰中的段寒。 段寒拔起插入地面的长剑,他的身后飞扬着宛若星屑般的流萤尸骸,光芒倒映在他空洞的瞳孔里,好像他真正复活了一样,双眸粲粲如星,无声地凝望着面前二人。 穆长闲不自觉地启唇道:”父亲……” 柳秋安睁开眼睛,却忽见段寒持剑冲了过来,他不假思索地背过身,伸手搂住穆长闲的脖颈。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那些发狂的流萤瞬间掉头扑向段寒,只觉得一阵晕眩,耳畔边的悲鸣愈加响,他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阵内强行推出, “长老成功了!”小右连忙跑向倒在地上的二人,欢呼道。 东方昀将骨笛放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 柳秋安望着熊熊燃起的蓝焰渐渐消逝,流萤的尸骸在空中徐徐缓缓地飘动,‘狂风’已经歇止,耳边却仍在嗡嗡不停,小右在他身边张合着嘴巴,说了什么,他一概没有听见。 脑袋里只有方才破开他们身上束缚的那几道剑光。 此刻,那把剑遗落在阵眼上,剑的主人却不知去向了何方。 穆长闲起身踉踉跄跄地来到那把剑面前,肩上伤口的鲜血已润湿半边衣裳,他跪在地上,低头看着父亲的剑失神。 秦晟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却见穆长闲突然抬头看向水泽城的城墙,秦晟扬了扬眉毛,循着他的目光转身看去。 众人也纷纷望向伫立百年不倒的高高的城墙。 慎诗之斜眼俾倪地看向底下的人,影七横抱着他,动作敏捷地在空中几个起伏,二人一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幸尔!”沈召朝天空大喊了一声,盘旋在天空中的其中一只白鹰闻声立马俯低身体朝地面疾冲而来,另几只白鹰也紧接着跟在它身后。 沈召利落地跃上幸尔的后背,二话不说,率先带着自己的下属去追慎诗之。 现下还有力气运起轻功的侠士也三三两两地跟了上去。 秦眠看着影七消失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突然毫无预兆地从东方昀身边跑开,跃上方才将他们带来的白鹰背上,白鹰乘风而起,载着他追上自己的同伴们。 秦晟见他又一意孤行,竟不顾其他人在场,怒不可遏道:“给我回来!” 秦眠头也不回,他一手抱住白鹰,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没听到。 秦晟焦急地跟上去,甚至顾不上给影卫们下命令。 风雨楼影卫们面面相觑,看着自家楼主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影一站出来,轻咳了一声,随便说道:“楼主的意思是让你们分成两队,一小队在这帮助受伤的侠士,二小队跟他一起去追缉慎诗之。” 影卫们恍然大悟,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立马有序地分成了两队。 心想队长就是队长,如此了解楼主的心思。 柳秋安拉着小右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穆长闲已经拿着丢失剑鞘的长剑,来到他面前。 第169页 柳秋安小跳着道:“我们也快点跟上去吧!可不能让慎诗之就这样跑掉了!”穆长闲点头同意。 “你们两个谁也不准去。”东方昀拦住他们的去路,冷冷道。 “为什么啊!”柳秋安欲要抗议,东方昀拂去衣上的灰尘,抬了抬眼皮:“小右,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带回去。” 第一百六十章 “为什么啊!”柳秋安欲要抗议,东方昀拂去衣上的灰尘,抬了抬眼皮:“小右,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带回去。” 柳秋安与穆长闲相视一眼,不约而同交换了眼神。 小右站直了身体:“好的!长老!”然后回头一看,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呃……” 二人疾驰在山林间,柳秋安看着他右肩上的刀伤,虽然停止了流血,却觉得更加严重了。 阳光斑驳的洒在他们身上。 穿过树枝吹来的风,带来一丝寒意。 柳秋安拉住他,道:“你的伤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穆长闲停下来,没有回头,微风轻轻吹动他的青丝。 柳秋安看着他的后背,总觉得他现在皱着眉头,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穆长闲没有回答,柳秋安想到什么,黯然道:“是因为有我在吗?” “不关你的事。”穆长闲立马回过身,解释道。 柳秋安抬眸看向他,即便树林的阴影笼罩着他,却仍有柔和的光在他身上散发。 “父亲在我眼前逝去,我却无能为力,就算他已是个死人,但我觉得在那一刻,父亲他活过来了。”穆长闲抬手拭去他脸上的灰尘,结果忘了自己也是灰头土脸的,这一抹,柳秋安的脸就更脏了。 穆长闲神色不变,淡定地收回手。 毫无察觉的柳秋安伸开双臂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左肩上,轻声说道:“我也感受到了。” “嗯……”穆长闲回抱住他,脸庞紧贴在他鬓发上,阖眸静静享受这一片刻安宁。 他的气息徐徐缓缓地洒在自己裸露的耳后肌肤上,柳秋安有些害羞地拱了拱脑袋,突然听穆长闲道:“你还未给我答复。” 柳秋安愣了愣,看着他的眼睛道:“啊?什么答复?” “关于跟我成亲的这件事。”穆长闲见他似乎忘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受伤。 “……我又不会跑,你着急什么呀。”柳秋安推开他,背过身道。 穆长闲轻笑着上前,从后边搂住他的腰,“成了亲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你夫人了。” “我……,什么啊!”柳秋安张了张嘴,语无伦次,耳廓从粉嫩慢慢变红,简直可爱极了,穆长闲看着,忍不住垂首舔了舔他的耳尖。 “唔。”柳秋安抖了抖,下意识缩起脖子。 哪里想到燃起穆长闲最原始的欲望,将他压在身边最近的树干上。 柳秋安扶着粗糙的树干,轻咬着下唇,白皙的脸颊晕染了一抹潮红。 衣裳被一件一件解下,滑落在脚踝边,露出细腻犹如凝脂的双腿,穆长闲轻咬着他的肩头。 柳秋安轻喘着,穆长闲开始伸手探入他的里衣内。 这时,他突然清醒,“等等!现在是做这件事的时候吗!” 穆长闲:“……” 结果等他们寻着一路踪迹以及盲猜瞎蒙,终于找到了沈召他们,还有姗姗来迟的武林盟主他们。 来到这里却没有看见慎诗之的身影,前方只有断壁悬崖和一片茫茫云海,柳秋安以为又让他给跑掉了,正皱眉苦恼时,却听到了意外的答案:慎诗之跳崖身亡了。 但看到站在一旁失神落魄的秦眠,柳秋安觉得肯定没那么简单。 于是拉来一名风雨楼的影卫问道:“你们的小楼主怎么了?” 影卫看到穆长闲,便如实对柳秋安回答道:“我们比沈楼主晚一步到,一来就看到影七抽出匕首刺进慎诗之的心脏,接着从悬崖上跳了下去……然后我们的小楼主就一直这样了……谁叫他都不应,楼主来了也没用。” 柳秋安有些惊讶,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楼主现在去哪了?还有沈召、……那个武林盟主不是也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楼主他们绕路去悬崖下了。” 二人回到之前落脚的城内,而其他人一听说月初现身了,便忙不迭地去月府上兴师问罪。 穆长闲觉得要去帮月初一把,柳秋安不知为何有些吃醋,拉着他说是要先去找东方昀才行,穆长闲没有异议,便跟他一起找到在风雨楼内的东方昀。 “城内的所有客栈我都找遍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在风雨楼?!”柳秋安不可思议地道,累得不停喘气。 东方昀没理他这个问题,只是略微表现嫌弃看着他们,“你们两个去泥地里滚过了?” 穆长闲轻咳了声,解释道:“我们去悬崖下找慎诗之的尸身,若是不亲眼见见,总觉得不放心。” “最后终是找到了,这个人死了也不省事,把我们累的够呛。” “那他的尸身呢?”听到慎诗之已死,东方昀挑了挑一边眉毛,有些意外。 “当然是烧掉了,万一让他诈尸怎么办!”柳秋安眯了眯眼睛,对东方昀道:“我可劝你不要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东方昀白了他一眼,道:“坐下。” 第170页 柳秋安搬来小凳子,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干嘛?” “没叫你,我跟穆长闲说话。” “……”柳秋安心中忿忿,冲他哼唧一声,乖乖的把位置让给穆长闲。 穆长闲摸摸他的头,在东方昀面前坐下,东方昀看着他右肩伤口,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柳秋安,“愣着干什么,去外面拿些纱布过来。” 柳秋安撅了撅嘴,掀开房内的珠帘跑了出去。 当听到门扉关上的声音,东方昀看向穆长闲,似乎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穆长闲莫名有些紧张,动了动喉结。 东方昀收回视线,启唇道:“段无凌?” “嗯。” “若他日后失去五感,再无药可医,你可会待他如初。” “当然。”穆长闲脱口道,却觉得他话中有话。思索片刻,猜到什么,随即紧张地抬起头。 “难道他……” 东方昀颔首道:“没错。” 穆长闲脸色一暗,明白了他为何要将柳秋安故意支走,若换作自己也不愿将这件事情告诉他。 穆长闲艰难地开口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穆长闲立马噤声。 “我回来了!”柳秋安推门进来,晃了晃手里的纱布,递给东方昀:“给你。” 东方昀微蹙眉头,“让你拿纱布,你还真只拿一卷纱布回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穆长闲立马噤声。 “我回来了!”柳秋安推门进来,晃了晃手里的纱布,递给东方昀:“给你。” 东方昀微蹙眉头,“让你拿纱布,你还真只拿一卷纱布回来?” “你明明就说拿纱布啊……”柳秋安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地嘟囔了句:“臭老头。” “……”东方昀忍了忍,“把架上的青铜盆端去装些清水回来。” “你方才一口气说完不行嘛!这下我又得跑一趟,外面人可多了,挤得我晕乎乎的!”柳秋安虽然嘴里抱怨着,却已经去将青铜盆拿在手上。 穆长闲有些心疼:“要不让我……” 东方昀冷漠地截住他的话头:“别惯着他。” 穆长闲:“……” “哼!”柳秋安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他一离开,房内便变得清冷许多。 稍等了一会儿,东方昀才开口道:“我也只是说如果,但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蛊毒在他体内滞留的时间太久了……这次他突然暂失视觉与听觉,是因为蛊毒的缘故。” 东方昀说到这里,便有些可惜地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慎诗之已死,这蛊毒究竟是如何炼成,无从得知……也毫无头绪,我这几年也只是在压制它的毒性而已。” 穆长闲凝视着放在东方昀手边的纱布,突然想起什么,瞳孔微缩,接着从怀中拿出一本卷轴。 东方昀看了眼卷轴,又抬眸看向他,讶异道:“这是?” “是我从慎诗之的密室里拿出来的。不过我还没看过上面的内容,不知道对解开秋安体内的蛊毒有没有用处……” 东方昀从他手中接过卷轴,粗略地扫过上面的内容。 穆长闲期待地看着他,却见他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叫人猜不透。 过了一会儿,东方昀微微叹气,将卷轴收起,对他道:“有些字太潦草,还有几个我看不懂的词,应该是慎诗之简略了词句,总之我需要好好研究一番。” “嗯。”穆长闲怅然地点点头,随即打起精神郑重发誓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爱着他,始终如一。” 穆长闲处理完伤口,还没见柳秋安回来,他放心不下,便谢过东方昀,出去找那个小捣蛋鬼了。 一出门便听到一阵喧闹,寻着喧闹源头,来到一座打理的精致的水池边上,玉树上的琼叶还含着颤巍巍的水珠。 “穆大侠!”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穆长闲从水珠上移开视线,看见影一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柳秋安。 影一朝他焦急地挥手:“穆大侠!柳公子在这里!” 穆长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将柳秋安接进怀里,看着风雨楼影卫像下饺子一样跳入池水里,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了?” “柳公子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把我们楼主撞到池水里去了!”影一将柳秋安交给穆长闲后,一边着急地捋起袖子要上去帮忙,一边回道。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觉得这件事太无厘头了,却还是相信了,这的确会像是柳秋安做出来的事情。 柳秋安埋在他怀里,闷闷道:“穆长闲?我额头没事吧!?你快帮我看看!我看不着!” 他扬起头,表情委屈极了。 穆长闲摸摸他的头,仔细看了一遍,假装严肃地逗他道:“青一块,紫一块的,怕是要毁容了。” “我不要!”柳秋安抱紧了他,疯狂摇头。 秦晟从池水中冒出头,吐出满嘴的水,看向岸边躲在穆长闲怀里撒娇的柳秋安,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 “柳……”他话音未落,影一已经朝他扑过来,“楼主!我来救你!” 秦晟睁大了眼睛,躲闪不及,扑通一声,又被影一摁回了水里。 看他那狼狈的样子,穆长闲忍俊不禁,抿紧唇角,连忙带着柳秋安逃离现场。 第171页 “外边怎么那么吵?出什么事了吗?”柳余问道。 柳子风帮他捻好被角,又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他身上绑着不少纱布,略微渗着血,闻言朝门扉的方向看了看,接着摇头道:“谁知道呢,你若是嫌吵,我出去叫他们安静。” “不用了。”柳余笑着摇摇头,“待会儿就会安静下来了。” “好吧。”柳子风点了点头,坐了一会儿,感觉到一丝冷意,他看了看四周,才发现窗棂没有关牢,露出一条小缝,冷风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外边溜进来。 柳余看着他去关牢窗棂,不知是否因为光线的缘故,他侧脸的轮廓比之前看来,褪去一些稚气,取而代之的是成熟与稳重。 待柳子风又回来坐下,柳余拉过他的手道:“为父之前总是将你当做小孩一般看待,现在才恍然发现,你其实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柳子风“我以为义父是担心我会步柳子安的后尘,才会恨不得将我绑在身侧。” 柳余脸色微黯,听到后半句话又忍不住笑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这忙活了,去看看常夏吧。” “我……”柳子风脸色微变,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余疑惑道。 “没……”柳子风紧抿着唇瓣站起身,道:“……我这就去。” 今夜的星空格外的宁静。 柳秋安平躺在床榻上,眨巴眨巴着眼睛。 “看得见了吗?”东方昀敷衍地问了他一句,接着将端在手中的碗递过去,“这是秦眠让我给你送来的。” “看得见了,就是有点模糊……他给我什么啊?”柳秋安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凑近动了动鼻尖,顿时皱起了一张脸,窒息一般:“唔……苦药!” “都是些补药,反正你也喝不死,不要辜负他的一片好意。”东方昀道。 柳秋安仰着下巴道:“什么意思啊你!我看你是早就想要夺回教主之位了是不是!” 东方昀扬了扬眉毛,捏住他的脸:“在我教中白吃白喝数年,现在出门在外还敢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第一百六十二章 穆长闲来到月府,被府中仆人引入一座花香弥漫的花园内,他穿过幽静的小径,一眼便看见站在亭子前执扇微微而笑的秦晟,秦晟微动眼眸似乎也看到了他,笑着侧过身道:“正说着长闲兄你呢,没想到这就来了。” 在他身旁的二人闻言,也朝这边看来。 “穆兄。” 月初换了一袭水蓝色的袍子,微风吹啊吹,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绸质衣袍上犹如大海,波光粼粼,他仿佛是从银河里落入凡间的小仙鱼,只是身前用纱布挂着受伤的胳膊,实在有碍美观。 “嗯。”穆长闲颔首,正好与站在中间的那位胡子白花的老前辈碰上视线。 老前辈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即使鬓边染上了霜白,气势仍如蓄势待发的雄狮,他正是如今的武林盟主龚陈。 穆长闲反应过来立马抱拳道:“龚盟主。” 龚陈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意味深长。 月初笑着道:“方才秦兄说你英勇无畏,一人击破了慎诗之在水泽城中布下的诡计,盟主听后,直夸你年少有为,说是一定要见见你呢。” “……”穆长闲看向秦晟,秦晟又看向别处,打了个哈哈道:“哈哈,这夜风怪冷的,我们进亭子里再谈吧,你觉得呢,月公子?” 月初聪慧,自然懂得秦晟言下之意,假装歉然地摇了摇头,回道:“秦兄说的是,不过月某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府中下人便是,实在是失礼了。” “无妨,还是身体要紧。”盟主看着月初,语气沉重地道:“关于你父亲月自甄的事情,若你所述属实,武林盟自会给他应有的判决,不过为了平定众人情绪,这几日我还是会派人监视你,委屈你了。” 闻言,月初微垂眼睫,低落地应了声:“多谢盟主。” 事情似乎在自己没来之前就已经解决了,穆长闲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秦晟眼尖地看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故意道:“长闲兄你不会也身体不适吧?” “……”穆长闲忍住嘴角抽搐,盯着他勉强微笑道:“是有……一点。” 秦晟松开他,双手负在身后,难为地摇摇头,“这可不行,盟主有话要跟你说。” 盟主看过来,关切地问道:“穆少侠莫非有急事?” 秦晟幸灾乐祸地看着他,穆长闲语噎,这下只得与秦晟一起跟着盟主踏上亭子前的石阶。 他望了望明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只是短短时间没看到秋安,就思念至极。 他魂不守舍地在秦晟对面坐下,忽然听到一丝动静,扭头一看却见花丛中冒出一个面容清秀的和尚,那光溜溜的头上还有一片嫣红的花瓣。 “大师!?”穆长闲惊讶道,看看那个和尚又看看淡定自若仿佛早已预见到花丛中会钻出一个和尚的盟主和秦晟。 和尚默念了一遍佛号,扬了扬素色的衣袍朝他们踱步而来,头顶上的花瓣悠悠地打着小旋落在地面上。 “你们……”穆长闲站了起来,心中似乎有所预感。 和尚在他们面前站定,手掌合十俯了俯身。 盟主“当年老夫在江南遇见段寒的时候,他还是个名不经传,偏偏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剑客,依稀记得他身边还跟着一位温婉的女子,想来就是你的母亲吧。” 第172页 “……”穆长闲看向秦晟,秦晟小酌着琴酒,无视他的视线。 “阿弥陀佛……”和尚又念了一遍佛号,道:“这不关秦楼主的事情,是贫僧私自将事情始末告诉了盟主。” 秦晟这才看向他,一副‘你看,可不是我’的模样。 “坐下吧,我想你的父亲也是希望你能够重振段氏山庄当年的风光吧?” 穆长闲默然,右手放在父亲的剑上。 走在回去的路上,穆长闲还在思考着段氏山庄的事情,低头看着手中由和尚交付的家主令牌。 秦晟在他身边摇着扇子,突然问道:“我好奇你来月府做什么?” 穆长闲回神,将令牌塞进衣襟里,“本来是想来帮他一把的,毕竟欠他一个人情。” “什么人情?”秦晟转了转眼珠,“让我猜猜……是不是跟那个人有关?当时初见,我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个赔钱货,虽然长得是好看,但在男子中我更喜欢月初这样的容颜。” 穆长闲看了他一眼,秦晟又道:“不过月初可不是什么善类,只能看,决不能靠近。东方昀就不一样了……” 他说着说着,就不说了,神情向往地望着远方。 穆长闲也没理他,只觉得他可能欠一顿收拾。 夜深了,唯有怡红楼所在的街道上依然灯笼高照,从里面传出来的美妙歌声如山间清泉流入人们干涸的内心,秦晟眼睛一亮,折扇在手心上一拍,点了点怡红楼的匾牌,道:“走,去逛逛!” “?”穆长闲十分抗拒,问道:“你伤好了?” “这又不碍事?” “你刚刚还说着东方长老呢?”穆长闲不可思议地问道,秦晟却理直气壮地扬了扬眉毛道:“我现在不是还没得到他吗?” “那你自己去,我得回去陪秋安。” “来都来了,岂有走的道理?!” 二人你拉我扯,一个想走一个不想让人走。 总之白日里都受过伤,谁也打不过谁。 隐藏在暗处的风雨楼影卫等了一会儿,见他们谁也不肯先停手,连忙紧张地跑出来劝架。 “哎呦……楼主别打了!” “穆大侠你冷静一下,是我们楼主不对!” “别别别……别打脸!” “楼主!你说你非要拉着穆大侠逛青楼干什么啊!” “劝不住了!快!快回风雨楼叫柳公子和小楼主过来!” 场面失控,一个影卫从人群中脱身,慌慌张张地跃上屋檐,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风雨楼,他扯下遮着脸的黑巾,扶着大门不停地喘气道:“快、快来人劝架呀……楼主跟穆大侠在怡红楼前打起来了!” 他的声音淹没在乒乒乓乓的嘈杂中,他疑惑地抬眸,却见一个人从楼内慌乱地跑出来,对他道:“快跑啊!还看什么啊!穆大侠的柳公子跟魔教长老打起来了!”随即更多的人从楼内逃出,甚至有人还没穿好鞋袜。 “喝还是不喝?”东方昀握着骨笛,一群蛊蛇在他身后扭动着身体,时不时吐着蛇信子。 “不喝不喝不喝!”柳秋安冲他吐了吐舌头,接着犹如脱兔般从二楼跃下, “好!”东方昀咬牙切齿,紧追上他,二人所过之处,群蛇乱舞,楼内名贵的装饰品碎了一地。 第一百六十三章 END “你说你……唉。” 柳家主趁清晨人少,偷偷跑来看他。 被东方昀追杀了一夜的柳秋安,此时虚弱地窝在自己的被窝里。 按照二哥以前的性子,一定会在自己耳边唠叨好久,于是在柳余说下一句之前,柳秋安连忙先发制人,可怜兮兮地道:“二哥,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要对我说教了……好不好~” “那你知道自己的错了吗?”柳余又叹了一口气。 “知道知道!”柳秋安急忙点头,柳余失笑着看着他,“你每次都这样敷衍二哥,这次我可不会上当了。” 柳秋安呜的一声,倒在枕头上。 “东方长老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如此冒犯他呢?”柳余不赞同地微蹙眉头。 “明明是他先动手的!” “那还不是你先跟人家贫嘴的?” 柳秋安缩进被窝里偷偷嘟囔着:“哼……我就是不想喝药……又苦又涩又没用。” “知道你怕苦,但良药苦口,怎么会没用呢?”柳余循循善诱道:“乖乖听话,待会儿给东方长老道个歉,二哥带你去买甜食吃。” “不要……他一定会嘲笑我的……”柳秋安浑身散发不乐意的气息,把自己裹成小团子,闷闷道:“上次的兔子点心,我还想要吃……真的超好吃的!” “那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原本是给子风的。”柳余拂了拂衣袖,在榻边坐下,对他轻诉道:“子风将你的事情告诉了我,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还活着,还当上了魔教教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二哥呢?二哥也能保护你呀。” 柳秋安沉默半响,柳余伸出手贴在他的脸颊上,见他沉默不语,便有些担忧:“嗯?” 柳秋安蹭了蹭他的手心,情绪又低落道:“我只能带来不祥……连爹娘都因为我而失踪了……” 柳余一听,隐隐微怒,又不好在自己心爱的弟弟面前发作。 只好握住他的手轻拍着抚慰,郑重道:“父亲和母亲只是隐居了,你莫要听人胡说。” 第173页 柳秋安欣喜地仰起脑袋,“真的吗!” “当然了。”柳余也笑逐颜开,“时间不多了,待会儿大家都醒来了,二哥下次再来看你。” 柳秋安从被窝里爬出来,抱住他的脖子,撒娇道:“下次记得带兔子点心呐。” “好,一定记得。”柳余认真叮嘱道:“你可不要再惹东方长老不开心了,你也知道二哥最怕蛇了,打起来我也没办法帮你拦住东方长老。” 柳秋安乖乖地点点头,蹭的柳余轻轻发笑。 送柳余走后,柳秋安又躺回了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不知不觉初阳已经透过窗棂洒满了一室。 “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柳秋安困惑地呢喃着。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敲响了门扉,似乎有两个人,其中一人道:“柳公子?您醒了吗?我们楼主有请。” 柳秋安愣了愣,接着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暗道糟糕,差点忘了昨夜砸了风雨楼的事情,这下被秦晟给逮到了,不知道要赔多少银两。 我可没有钱! 他连忙拉起被褥捂住脑袋,假装睡觉,却听门口又来了几个人,在门口窃窃私语着什么,柳秋安探出脑袋,心想他们不会要强行破门进来吧!东方昀难道已经跑路了?!他们会不会让我画押卖身契! 想到这里,柳秋安连忙从床上蹦下来,随随便便地抓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脑袋里已经想好了跑路的路线。 之后再联系穆长闲好了! 他心想着,身后的窗棂突然发出一声异响,柳秋安心中一紧,回头一看,却撞入一人的怀抱里。 “你醒了呀?” 他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这世上已经没有比他更好听的声音了。 柳秋安做贼心虚,不小心惊呼了声:“穆长闲!” “嘘。”穆长闲捂住他的嘴巴,朝门扉的方向看了眼,接着拉住他的手,弯起眼睛像一只使坏的野猫:“走。” “啊?”柳秋安眨眨眼睛,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覆上一层好看的薄红。 二人从窗棂爬到外边的檐上,清晨的风扑到身上,柳秋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穆长闲脱下外裳盖在他身上,接着将他轻轻松松打横抱起,飞跃在高高低低的屋檐上。 行人听到青瓦碰撞的声音,待抬头看去,却只见到天空中白云静静浮动。 柳秋安搂着他,不问他要将自己带去哪里,只是撅了撅嘴,哼声道:“我都听说了!昨夜你跟秦晟在青楼里逍遥快活呢!我不要理你了!” 穆长闲扬了扬眉毛,“谣言不可信。” “什么谣言不可信,明明是你心里有鬼!不然你看着我的眼睛发誓啊!” 穆长闲果真停下来,微微侧首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发誓……余生只爱你一人。” 心脏砰砰乱跳个不停,柳秋安忍不住动了动喉结,赧然的半响才吭出几个字:“我没让你发誓这个……” 穆长闲忽然将他放下,柳秋安盯着自己的白袜,有些手足无措。 “我也听说了,昨夜你被东方长老从城东追到城西,据知情人所述,原因竟是因为一位神秘的貌美女子,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穆长闲挑起一边眉毛,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才不是!” “我听你解释。” “我才不要给你解释。”柳秋安气鼓鼓地拍开他挑起自己下巴的手。 “那我可要把你绑回清风派了?谁来都救不了你。”穆长闲威胁道。 “你有胆你就绑啊!本教主还怕你一个臭小子不成?” 柳秋安故意生气了一会儿,等穆长闲靠近后,突然弯起眼眸,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堵住他的双唇,片刻后又离开了。 穆长闲反应过来,低笑着捏了捏他的小巧的鼻尖:“你呀……” 一辆马车行驶在鲜有人迹的小道上,路边野生的梅花含苞待放,随着车轱辘的声音,轻轻颤动着。 “我跟东方长老商量过了,决定带你回清风派好好养伤。”穆长闲握着缰绳,支着单膝,白色的衣袂垂落在车板下方,他看了眼枕在自己肩膀上,昏昏欲睡的柳秋安,微抿唇角故意提起昨夜之事:“……顺便躲一躲秦晟,你可知道你昨夜打碎了他多少宝贝?” 柳秋安瞬间被他这句话惊醒,紧张的结巴道:“多、多少啊?” 穆长闲道:“一共五千二百两银子。” 柳秋安恹恹地垂下脑袋,接着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十分委屈道:“我一分钱都没有……” 穆长闲假装想了想,叹气道:“这样吧……亲我一口,我就帮你还一两银子。” “才一两银子?!”柳秋安嫌弃地撇了撇嘴,小声咕哝道:“小气鬼……” “你说什么?”穆长闲扬了扬眉毛,“不要?那就算了……” “没有没有。”柳秋安连忙摇头,抱住他狠狠亲了一口,没好气地道:“我亲!亲就是了!不准耍赖!” 第一百六十四章 番外 婚前焦虑症! 黄昏。 清风派,穆长闲房间内。 柳秋安静静地坐在桌案前,他右手握着一只蘸墨的毛笔,出神地望着案上染上日光昏黄的宣纸,笔尖的墨汁已经渗透晕染了一大滩墨渍,他本人似乎毫无察觉,仍然维持着端坐的姿势。 第174页 雕刻精致的窗棂大敞着,黄昏的风大摇大摆地跨过窗棂,吹拂他垂在肩头的白发。 梅花的清香淡淡掠过鼻尖,柳秋安眨了眨眼睛,他终于动了动身形,看到宣纸上肆意的墨渍时,诧异地挑高了眉梢,紧接着又习以为常地撇了撇嘴,把毛笔搁在笔架上,并若无其事的对身后的人道:“你回来了?” 穆长闲关好房门,看到坐在桌前的人难得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不想打搅到他,便刻意将动作放轻,只是没想到柳秋安即使毫无内力,感觉还是如此敏锐。 穆长闲轻咳了一声,立马不着调地笑着回道:“我一直都在。” “……哼。”柳秋安明显不吃这一套,头也不回。 穆长闲来到他身侧,俯身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点心吃完了?”穆长闲瞥了眼早晨自己放在桌案上的点心,惊讶地发现那盘点心还在,一个不少,只是最上边的那块被人咬了一小口,又被放了回去。 柳秋安嗔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没点心吃就不开心的幼稚鬼吗!” “怎么会……” “哼。” “你愣着干什么?”柳秋安紧攥着拳头,好像在拼命忍耐什么。 穆长闲把他从圆凳上抱起来,拥在怀里,抚摸他的苍白的脸庞,“我在想怎么哄你开心。” 心头莫名有些焦躁,这样焦躁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愣是没有看出来,柳秋安看着他凝视自己的柔和眉目,突然十分不爽,拍开他的手:“被囚禁在这间房间里半个月,任谁都不会开心的吧!我没寻短见已经很不错了!” “不要胡说。”穆长闲顿时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腕,“哪里是囚禁了……东方前辈告诉我那只母蛊死亡导致你体内的子蛊状态十分不稳定,你的蛊毒又太深,以防万一让你尽量不要出门,好好待在房间里疗养……” 柳秋安抬头盯着他的双眼,打断他的话,冷冷质问道:“所以你就把我关在这里吗?就像只宠物一样任你玩弄!” “我……”穆长闲百口莫辩,柳秋安用力地扯回被他握住的手,“我看就差拿根锁链把我的双手绑上了!” 说完,他转身想要借着桌案爬出窗棂。 穆长闲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把他拉回来,“外边风凉,夜晚许是要下小雨。……你若是一个人待着闷,明日我去陶双哪里把长安带回来陪着你。” 柳秋安被拽倒摔进他的怀里,未束起的长发垂落在颊边,阴影落在眉骨眼窝上。 穆长闲用几乎乞求的语气且柔和道:“好吗?” 柳秋安低垂着眼睫,盯着他牢牢握着自己的手,落寞的低语:“……你陪着我不好吗?” 穆长闲微愣,柳秋安自言自语地模仿穆长闲的语气回答自己道:“当然好,只是我最近很忙,等过段时间再陪你。” 说完,瞥了眼无话可说的穆长闲:“哼。” 穆长闲尴尬地握拳掩住嘴巴:“……快了快了。” 柳秋安撇开头,挣出他的怀抱:“我要沐浴了。” “我去烧热水。” “快点。” 穆长闲麻利且熟练地为柳秋安准备好一切。 氤氲的雾气在屏风后袅袅浮动,穆长闲将柳秋安换洗的衣物挂在屏风上,回头看见柳秋安双臂抱胸,倚在浴桶边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的身上只着一件松松垮垮的里衣,在湿濡的雾气中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柳秋安 “不要洗太久,对身体不好。”穆长闲叮嘱了一句,听话地离开了。 “……”柳秋安张了张嘴,眼底划过一抹失落,随即又愤愤地剥下自己身上的衣物,赌气似地弄出足以让屏风外的人听见的声响。 榆木脑袋! 穆长闲将擦拭完毕的剑身插回剑鞘内,放在桌案上,他抬眼看向窗外的夜色,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屋顶青瓦上。 从屏风后传来的水花声逐渐消失,他关好窗棂,迈步绕过屏风,无奈地看向在浴桶里睡着的人。 雾气已然消散,水温已经微凉。 穆长闲将他从水里轻轻抱出来,拿来布巾擦干了身体,又随手抓了件外裳裹在他的身上,即便穆长闲的动作很轻柔,柳秋安还是被他弄醒了,或许他压根就没睡着。 意识到自己被他横抱在怀里,半睁着双眼,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迷迷糊糊地去扯他的衣裳。 穆长闲不动声色,把他塞进铺好的被褥里,却不料柳秋安猛地用力将他压在身下。 “秋安……别……”穆长闲动了动喉结,波澜不惊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波荡,“你目前的状况是受不了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柳秋安俯身轻舔他的唇角,微眯着泛起情意的眼眸。 穆长闲半天没什么动作,明明下半身的那个东西已经硬的不行了,柳秋安不耐地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裳:“你要不要!不要我就去找别人!” 眼前天翻地覆,眨眼间二人位置颠倒,柳秋安还未明白发生了双眸,就被迫被人撑开双腿,喉间不禁发出微弱的呻吟,下意识想要把腿合上,可某人的手牢牢地覆在他的大腿根部上。 穆长闲低头贴在他的脸颊边,缓缓吐息道:“可后悔了?” 柳秋安确实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主动挑衅这个随时会变成野兽的人,鬼知道他平日里温顺的模样蒙骗了多少人。 第175页 而事已至此,那个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也只能嘴硬以保全自己的颜面,“你可别中途说不行!” 穆长闲挑了挑眉梢,柳秋安眼前一黑,嘴唇被他狠狠地堵上了,异样的感觉酥麻地传遍全身,双腿忍不住夹紧了他的腰身。 屋内一阵翻云覆雨。 屋外依旧不紧不慢地落着绵绵小雨,清凉的雨滴亲吻着初开的梅花花瓣。 柳秋安浑身酸疼,偏偏身边的人呼吸均匀,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起伏,似乎惬意得很。 “喂。” “嗯?” “你压到我头发了!”柳秋安推了推他的胳膊,试图把自己的头发扯出来,穆长闲则翻身把他搂进怀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梳理着他的发丝。 柳秋安轻哼一声,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穆长闲轻吻他的发丝:“我看你晚膳也没吃几口,肚子饿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柳秋安摇摇头,说实话他实在没什么胃口。 沉默了一会儿,柳秋安突然问道:“那个蓝裳男人是谁?” “嗯?”穆长闲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柳秋安酸溜溜地说:“我看到你教他练剑。” 穆长闲恍然大悟,原来是吃醋了? “所以你还是偷偷溜出去过,对不对?”穆长闲道。 柳秋安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这是重点吗?!” 穆长闲笑了笑,捏了捏他的颊肉:“你说的那位,他是师兄的好友,可师兄他还要过几日才会回来,而那位的盘缠已经用尽,我便让他先在此处住下。” “那日我们只是在切磋剑法。” “……”柳秋安心中愉悦了不少,却不肯就此放过这个家伙,于是:“你昨夜没有回来!” “我去接悬赏令了,近日清风派的收支有些紧张。……我给你留了纸条说了此事,就压在桌案上的镇纸下面,我以为你会看见。” 柳秋安撇开头,喃喃道:“不就是缺钱吗,把我交给武林盟不就好啦。” 穆长闲笑道:“你的通缉令早已经不值钱了。” 穆长闲回想柳秋安之前令人难以猜测的举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讶然道:“所以你刚刚……?” 一股小心思被揭穿的羞耻,充斥心头,柳秋安破罐子破摔,胡言乱语的大声道:“对对对!我刚刚就是在无理取闹!我就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你这个大混蛋!” 穆长闲紧紧抱着他柔韧的腰身,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开心:“你哪里还需要引起我的注意,你只需静静站着,就已将我的魂魄全部摄走。” “……”柳秋安闭上嘴巴是,凝视着穆长闲的双眼,似乎在猜测他有没有说谎,穆长闲弯起清澈的双眸,目不转睛地回望着他。 柳秋安霎那间就败下阵来,耳尖微红,口不对心道:“花言巧语!鬼才相信你……” 穆长闲只微扬着唇角,静静看着他红的快要滴血的耳朵。 “把我们的婚礼定在正月初十,怎么样?” 柳秋安本来要睡着了,被穆长闲突然蹦出的话吓退了睡意:“什么?” 穆长闲不以为意,只是扬了扬眉毛:“你莫不是想耍赖?” “什么算赖?什么婚礼?我可没答应跟你成亲!”柳秋安紧张道。 突然婚礼什么的,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是么?我怎么记得你答应了。” “你自己在梦里擅自给我答应的吧!” 穆长闲紧抿嘴唇,似乎在认真回忆,又喃喃自语着:“那怎么办,请帖都发了。” “什么!?”柳秋安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无辜的表情,“你故意的!是不是?” 穆长闲笑着大方承认:“是。” 柳秋安气急败坏,同时感到一阵焦虑,还有一点点开心。 真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难言地把自己埋进被褥里,如果还有力气,定要将那个嘴角都快咧到耳边的人踹下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