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重生：炮灰女配要逆袭》 第1页 [穿越重生] 《七零：女配她以身许祖国/年代重生：炮灰女配要逆袭》作者：京墨【完结】 简介: 【一生践一诺，以身许祖国】 身体羸弱的的宋幼湘自小遭家人放弃，被逼下乡，即便如此，也没讨来一点好。 父母嫌弃，亲姐记恨一生，更是被自小送养的二姐隐瞒身份靠近，各种栽赃陷害轮番而来，还抢她未婚夫…… 直至最后，宋幼湘孤死医院 闭眼前宋幼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死人要给活人让路。 苍天有眼，她重生了！ 重生在家里为谁下乡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 这辈子宋幼湘主动下乡，彻底切断与冷漠家人的联系，誓要改写命运。 第一章 重生 从省城的大医院，转到县人民医院，再到社区的卫生院，宋幼湘知道，她病入膏肓，已经没有医院肯收治她了。 她虽然在社区卫生院住了一周，但事实上，社区卫生院已经通知了宋家，让他们过来接人，回家安排后事。 只不过宋家人却迟迟没有出现而已。 “……家里马上要办喜事了，死个人在家里还怎么办，不行的不行的，咱们媛朝好不容易认祖归宗，怎么好让她触这霉头！”半梦半醒间，是大姐宋改凤的声音。 被迫来接她了？ 紧接着响起的，是双生哥哥宋有良的声音，“不弄回去怎么办，医院这边催得不行了，再说了，慢慢总还是宋家的女儿！” 宋改凤的声音瞬间拔高，“反正接回家不行，你赶紧想想别的办法，弟媳妇家里不是有间旧屋没人住，不如……” “不行！”宋有良吓了一大跳，忙摆手。 宋改凤无奈，“那怎么办，有良，我也心疼慢慢，但死人总得给活人让路。” …… 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盖过了这些仿若冰刀的话。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思绪跑得太快，根本就抓不住，宋幼湘艰难地想，江媛朝办喜事，是认祖归宗的喜，还是跟许家栋再婚的喜？ 她这还没闭眼呢，就这么等不及了？ 宋幼湘想说不同意，但她同不同意，也没人会听她的意见，她虽还没死，但在宋家人眼里，跟死了已经没有区别。 没听到宋改凤刚才说的么，死人要给活人让路。 恨吗？挺恨的。 可就连恨，宋幼湘都没有力气了。 人死如灯灭，随他们去吧，如果人真有轮回转世，但愿下辈子，哪怕她一个人孤寡孤独，也不要投胎到宋家这样的人家。 宋幼湘抬起沉重的眼皮，奋力看向窗外。 窗外日光明亮，蝉声悠长，已经八月了吧，当年下乡就是在这个时节…… …… 宋幼湘是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的，原以为是哪个冒失的小护士不小心砸了托盘，然而睁眼的瞬间，还没回过来神，宋改凤尖利的声音瞬间像飞速转动的电钻一样涌入耳朵。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宋改凤声音尖利，刺得人头疼。 “妈，我今年都二十二了，初中没念，十二岁就听你的话出来做事，从学徒一直熬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成了正式工。” “同样都是厂里的正式工，别人工资握自己手里吃香喝辣，我工资全部上交，在家里吃糠咽菜，别人单独一间房，我要跟个病秧子在客厅睡上下铺！” “凭什么！”宋改凤声音再度拔高，“别说我是大姐，要让着小的，我是大姐我就欠他们的吗？我又不是他们的妈！让着有良就算了，他是家里的男丁，凭什么叫我让着宋慢慢！” “因为家里负担重，我连对象都不敢处，拖到现在这个年纪，正准备相亲，你们居然想让我去下乡！” “想要我去也可以，把我这些年交到家里的钱，全都吐出来还我，一分不少，我就去！咱们以后断绝父女母女的关系！” 尖锐而满是抱怨的声音直刺耳膜，听得让人脑袋发炸。 宋幼湘思绪慢了半拍，有一种半梦半醒，不知身在何处的虚幻感，原以为自己还在医院里，但很快她就意识过来，不是。 掉了漆的铁架子上下床，碰一下晃三下，宋改凤睡上铺，因为心里有怨气，上下床动作幅度大，在床上也经常故意翻来动去，害得宋幼湘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休息。 ……身下是硬板床，四周挂着洗旧泛白打着补丁的布帘，抬眼就是上铺的木板，这分明就是她下乡前住的地方，是宋家。 可宋家所在的这片家属区，早几年前就被征收了，已经变成了现代化的高楼大厦。 难道是做梦？ 可拧到胳膊上是痛的，她能摸到凉席的纹理，还被散开的竹篾扎了一下，瞬间刺痛感就涌了上来。 这不是做梦，她虽然病入膏肓，却还没有糊涂到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 宋幼湘起身撩开布帘，扭头就看到了窗外的太阳，梦里是不会感觉到疼，也不会看到有太阳的。 宋改凤此时的声音虽然尖利，却满是年轻和朝气，不像是在医院时那样尖酸刻薄，带着生活的沧桑，虽然它们出自同一个人。 最重要的是，她们争论的，是宋家谁下乡去当知青的事。 知青？下乡！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改凤，妈知道你不容易，但是家里就你最适合，你放心，去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就是去过渡一下，你爸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回来。”宋母温声相劝。 第2页 宋改凤讥讽一笑，“什么叫我最适合，宋有良是儿子，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他不能去，宋幼湘难道还不能去？她可是高中毕业生，最符合要求，我一个小学毕业生凑什么热闹。” 客厅里陡然静下来，宋幼湘也屏住了呼吸。 宋母头疼不已，要是可以，宋母也希望是二女儿过去，毕竟大女儿已经参加工作多年，每个月开的工资都上交到家里贴补家用。 虽然大女儿下乡后，工作可以给儿子，但车间的工作太辛苦，宋母还舍不得儿子吃苦呢。 “厂办的干部说幼湘不行，不让报。”厂里还是蛮照顾宋幼湘的。 宋改凤脸上讥讽的神色更浓，宋幼湘身体不好不能去，就让她去，既然只是过渡，那让宋有良去难道不行？ 原本下乡名单上的人，就是宋有良吧！ 为什么一定坚持要她去，还不是因为她有个正式工的工作，只要她下乡，工作就能空出来，让在家当了两年无业游民的宋有良去顶替。 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 “早知道身体不好还有这待遇，我也装病了。”宋改凤冷哼一声，眼里满是不平和怨怼，“不，死了更干脆！” 宋母皱眉，一脸晦气地训斥，“你这说的什么话！” 宋幼湘一直病恹恹的，虽然看着闹心，但也不能说她是装的，是生下来就有瘦弱，后头又没养好造成的。 她跟宋有良是龙凤胎，一出生宋有良就长得壮实，足有五斤八两，而宋幼湘只有堪堪三斤，当时大家都说不好养活。 想到这里，宋母心里其实有些后悔，当年那家人家来收养孩子的时候，应该把宋幼湘送出去才是，都怪她那婆婆，非说龙凤胎是福气，要守着。 龙凤胎哪里是福气，要是没有这死丫头抢营养，她儿子说不定长得更好呢，这死丫头身体还一直养不好，三天两头生病，搞得好像她这个当妈的虐待孩子一样，看着就糟心。 “我难道还说错了？你们就是偏心！”宋改凤气道，忍不住抹起眼泪来，继续控诉她这些年多不容易，父母有多偏心。 …… 上辈子，姑且称之为上辈子吧。 宋改凤也是这样在家里大闹一场，可惜宋父宋母没有同意她留城的打算，宋改凤转眼就经人介绍，自己做主，随便找个人嫁了。 这下好了，宋改凤带着工作跑了，宋父宋母就怨上了宋幼湘。 怨她身体不争气，怨她不晓得替家里分担困难，怨她不知道劝劝她姐……比起宋幼湘一个病秧子，宋父宋母本来就更看重身为长女的宋改凤。 等到知青办来催宋有良要下乡的时候，宋父宋母急得不行，求爷爷告奶奶，走了不知道多少关系，把下乡的名字改成了宋幼湘。 宋幼湘收回思绪，反正到最后下乡的人还是她，与其浑浑噩噩被人安排命运，不如变被动为主动。 正好，她这辈子只想离宋家人远远的。 现在城里都没有多少招工机会，就算有机会留在城里，对她现在的情况来讲，也不合适，要么工作被宋母抢走给宋有良，要么参加工作后，宋母像蚂蝗一样，死死地扒住她吸血，她若不从，宋母直接去厂里闹就是，不怕她不就范。 下乡的地方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山好水好，只要想办法解决高强度劳动的问题，适量劳动其实更适合现在的她好好养身体。 也免得这辈子父母和宋改凤，都把宋改凤胡乱嫁人，最后婚姻不幸福的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让她一辈子都背着害了姐姐一生幸福的罪名。 宋幼湘开口，“我去，我去下乡当知青。” 屋里静了静，宋母和宋改凤都看向了宋幼湘，她们这时候才发现宋幼湘一直睡在屋里，还醒着。 宋幼湘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就不是很健康的样子。 前些天变天，宋幼湘发烧病了一场，现在烧还没有完全退下去。 但她的眼睛很亮，清棱棱的一双眼睛，看得人心里直发慌。 第二章 下乡 听到宋幼湘说她要下乡，宋改凤眼珠子转得飞快。 别看她声泪俱下是控诉父母偏心，但实际上，她是宋家的长女，虽然宋家人失望不是儿子，但哪有不疼的道理。 看宋改凤的性格就知道了，根本就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 她早就打算好了，今天要是一通哭诉，父母能改变主意最好，要是不能，她还有后手。 反正下乡的名单上现在还是宋有良的名字，在改名字前她把婚一结，结婚证一扯，下乡的人就绝对不可能是她。 结婚人选她都已经找好了，虽然各方面条件不尽如人意，但老实听话，嫁过去她就能当家作主。 至于到时候是宋有良下乡，还是家里舍不得儿子，让宋幼湘去，都不关她的事了。 不过现在宋幼湘既然主动站了出来，她就不必匆匆把自己给嫁掉，有时间再仔细给自己选个更好的对象。 正好，她确实也不太满意现在对象的家庭条件。 “慢慢，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逼你，你可不能反悔。”宋改凤反应过来，立马把宋幼湘说过的话锤死钉死。 宋幼湘慢慢地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我不会反悔，但我要大姐你嫁妆里的那床大棉被，下乡的生活用品要置办齐，不能克扣我的，家里攒的粮油布票分我一半，还要补贴我五十块钱。” 第3页 这都是宋幼湘飞快在心里算好的，宋家能拿出来的东西，会肉痛，但不会伤筋动骨，为了不让宋有良下乡，他们一定会拿的。 上辈子宋幼湘没有任何准备地下乡，知青办发的票证，也被宋母抠下了一些，说要留给宋有良结婚用，她下乡的时候，连身厚些的棉衣都没带。 下乡第一年的冬天，因为缺衣少食，身体本就不好的宋幼湘差点就没熬过去，就算熬过去，也因为大病一场，留下病根，身体更加虚弱。 “这是我应该得的。”宋幼湘目光直视目光闪烁的宋改凤和宋母。 宋母肯定是不愿意的，家里的东西，都留给宋有良她还嫌少呢，她脸上立马浮现出为难的神色，但宋改凤愿意啊。 只不过宋改凤是个护食的性子，自己的东西从不许别人碰，“棉被太大件了，不好带，让妈多给你拿点棉花票，你下乡再做吧，现在天气热，也用不上。” 但天气很快就要凉下来了。 “东西准备齐了，我就走，如果不能，那我不去。”宋幼湘目光坚定，她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傻了。 虽然不知道一向好说话的宋幼湘为什么突然变得执拗起来，但宋改凤很快做出了取舍，同意把大棉被给她，还帮着一起劝通了宋母。 最后宋母也咬牙同意了宋幼湘的条件，“慢慢啊，家里条件不好，你在乡下要省着点花，三栋的方家闺女下乡没多久就给家里寄了粮食回来，你也要记着家里啊。” “我会的。”为了避免宋母无穷无尽的絮叨，宋幼湘答应得很爽快。 因为宋幼湘的挺身而出，这辈子宋家少了许多战争，宋改凤一改往日对宋幼湘冷漠且不耐烦的态度，变得十分热情可亲。 不光掏私房钱给宋幼湘做了身新衣，临出发前，还特意去副食品店拿出自己偷偷攒的罐头票，给宋幼湘买了个罐头。 至于厂办不同意的事，自有宋父出面去解决，反正上辈子厂办再不同意，宋家最后下乡的不还是宋幼湘。 宋幼湘不用管这些事，只用安心等着出发的时候就好，她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绕着家属大院慢跑上两圈锻炼身体，白天就在家给自己做衣服，家务是没有办法逃避的，就像不能犟嘴一样，没必要走之前再讨顿打。 宋改凤买的新的确良衬衣宋幼湘没要，换了几尺灰色的棉布，给自己做了两身灰麻麻的衣裤，宋改凤嘴上嫌弃宋幼湘不识好歹，心里却美滋滋的。 的确良衬衣啊，天知道她当时是不是脑袋抽了，给宋幼湘买这么贵的衣服，还好宋幼湘没要，土棉布不贵，半件衬衣都抵不上。 …… “你傻不傻，这种事，让宋改凤去不就行了，你这身体，去了就是送命的！”宋有良成天在外头胡混，很少回家。 但宋幼湘要替他下乡了，他也难得跑了回来，一看到宋幼湘，直接就数落起来。 两人毕竟是双生兄妹，自打在娘胎里就紧挨着，比跟宋改凤的感情要更亲密一点点。 但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身体不好，把脑子也病糊涂了吗？”宋有良数落完，也不等宋幼湘答话，转头就去找宋母撒娇要钱去了。 “妈，我没钱用了，你给我拿两块钱。” 半点也没有提，原本应该是他下乡的事。 反正哪个下乡都无所谓，不是他就行，宋改凤不下也好，省得他爸妈还得逼他接手宋改凤的工作，那多累啊，他才不要年纪轻轻就去吃苦。 宋母很享受儿子跟她耍赖撒娇，边点着宋有良额头说他在外头没个正形，就不应该给钱给他，手却已经自觉地解裤腰，从内兜里掏钱出来。 “钱要省着点花，得攒钱娶媳妇了。”宋母数了一块钱给他。 见宋有良还眼巴巴地看着，瞪了他一眼，又抽了两张五角的出来，没好气地拍到宋有良手心里，嘴上却是带着笑，“真是欠了你的！” 至于宋幼湘，母子俩个都没在意她。 这一幕宋幼湘早习惯了，也没有理会他们，把自己的家当理了理，才发现在这个家里，她的东西少得可怜。 衣服少不说，还是宋改凤穿旧了淘汰下来的，除了牙刷以外的个人卫生的洗漱用品，也都是跟宋改凤和宋母共用。 还是知青点发了票，去知青专柜凭票买了专供知青的生活用品，才显得东西多起来，至少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洗漱用具。 就这，宋母还十分可惜，新买的带牡丹花的搪瓷脸盆花样多好啊，留给宋有良结婚用正正好，结果宋幼湘性子独得很，非要带走。 “这死丫头也不知道随了谁，性子这么犟。”宋母私下里跟宋改凤抱怨。 怕宋幼湘改变主意，去乡下吃苦的人变成自己，宋改凤不光没像以前一样附和宋母，还替宋幼湘说好话，让宋母对宋幼湘大方一点。 转眼就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下乡前的前一天，宋改凤下完班回来，就转着宋幼湘神神秘秘地打量着，一副原来如此，我什么都知道，你快来问我的模样。 可惜，宋幼湘完全不理会她。 还是宋改凤自己忍不住，凑过去问，“慢慢，你是不是知道许家栋要下乡，所以才要跟着去的，为了从我和妈这里拿钱拿东西，你倒是装得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害我还感动了一下。” 第4页 许家栋？ 重生这几天，宋幼湘一心为下乡做准备，锻炼身体，压根就把许家栋给忘了个精光。 是了，许家栋也是这时候下乡的。 第三章 娃娃亲 许家栋跟宋幼湘有娃娃亲，以前宋母和许母是一条生产线上的女工，两人差不多同时怀孕，就开玩笑结了这个亲。 这些年来，两家确实走得也还算近。 但孩子出生后，许家并不喜欢宋幼湘，因为她身体底子太差了，三天两头地生病，明眼人看着都是个拖累，所以很早的时候，娃娃亲就变成了干亲，没人再提这门婚事。 事实上，上辈子在许家栋主动跟宋幼湘剖白内心，表示他是喜欢她的，赌咒发誓说会一辈子对她好之前，宋幼湘对许家栋其实是没有任何朦胧的好感的。 至于后来……宁信世上有鬼，不要相信男人的嘴。 “不是。”想到临死时，她白事许家栋喜事，宋幼湘小脸就变得冷峻起来。 最好这辈子许家栋不要再跑到她面前来虚情假意恶心她，不然她要他连着上辈子的债，一起清偿。 宋改凤可不信，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宋幼湘要下乡的理由，心里那点微薄的内疚，也跟着烟消云散。 “哎呀，你就别装了，我都知道。” 宋改凤也不是一定要从宋幼湘这里得到答案，她笑眯眯地跟宋幼湘分享她知道的小秘密，“你不知道吧，许家本来是许家慧下乡的，但许家慧跟副厂长的侄子好上了，下乡的人就变成了许家栋。” 说完，宋改凤笑眯眯地看着宋幼湘，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好像一早就知道这事一样。 宋幼湘确实知道，她不光知道许家慧跟厂长侄子好上，她还知道这根本就是假恋爱，人厂长侄子跟许家慧是好朋友，许家栋下乡后，许家慧便结了婚。 嫁的人，是曾经对宋改凤表示过好感的男同志。 男同志家庭条件好，人却很谦虚低调，从不宣扬自己的家庭情况，不显山露水，宋改凤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厂职工，这样的人，心比天高的宋改凤怎么看得上。 被追求的时候，宋改凤好处照拿，但压根不搭理人家，后来就算是为了逃避下乡结婚，结婚对象也是选了她另外觉得条件好的。 等许家慧结婚后，知道男方家庭条件极好，宋改凤再提起这事，就悔恨不已。 宋改凤一边怪家里，怪宋幼湘，如果不是下乡的事悬在脑上，她不会匆匆结婚，就能知道男同志的家境，另一边，宋改凤每每提起许家慧，就会说人是捡了她不要的东西，才有那么好的命，住大房子，开豪车。 话里话外，酸气冲天。 这些宋幼湘通通都知道，但宋幼湘却丝毫没有提醒宋改凤的想法。 别人把真心捧在宋改凤面前的时候，她弃之如敝履，宋改凤根本就配不上这份真心，上辈子许家慧夫妻圆满，幸福着呢，何苦给她们平添波折。 而且，这辈子她主动说要下乡，宋改凤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顺其自然就好。 成年人，应该学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见宋幼湘脸上淡淡，一点也没有八卦的兴致，宋改凤无趣地换了个对象，去找宋母分享八卦去了，宋幼湘则出门收衣服。 宋母一听这事，脸上立马就不高兴起来，宋幼湘主动替宋有良去下乡，是深明大义，兄妹情深，宋母记她一分好。 为了许家栋去下乡，在宋母眼里，就是不知廉耻。 “这臭不要脸的死丫头，坑我那么多钱，我打死她。”宋母立马就炸了，扭头就想去找宋幼湘把给出去的钱票都要回来。 这时候流行的都是棍棒教育，少有父母是和风细雨跟你讲道理的，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就是顶顶讲理的父母了。 下雨天打孩子子，闲着也是闲着。 宋改凤吓了一大跳，一边后悔自己嘴快，一边拦住宋母，“妈，妈！你疯了，你要把她打坏了，要让有良去下乡吗？” 宋母虎着一张脸，到底没往前冲，“她是千金小姐是不是，我都动不得她了？” “妈！”宋改凤头大如斗，这要不是下乡的事摆着，她才不会管宋幼湘挨打不挨打，关她屁事。 但现在打不得，宋幼湘本来身体就不好，她只要轻轻往地上一倒，厂办立马就会来过问，强制换人下乡。 换谁？还不是换她。 “你换个角度想想，慢慢嫁许家栋总比嫁个乡下泥腿子有面子吧。”宋改凤后悔极了，应该等宋幼湘走了再说了，“那都是我猜的，外人不知道。” 听到外人不知道，宋母才冷静下来，没在外头丢她的脸就好。 不过，“就算要嫁许家栋，也不能这样上赶着！” 这时候是没有八台大轿了，但彩礼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他们养了这许多年，许家随便就把人给哄走，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去跟慢慢说，好好做她的工作，您别掺和了，为了有良，您歇着啊。”宋改凤真是怕了，赶紧安抚宋母。 宋母缓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眼在外头收好衣服，刚刚进门的宋幼湘。 为了儿子，她先忍着，等事情成了定局，再写信过去好好骂骂这个赔钱货死丫头，不要脸的风骚货！ 宋幼湘皱眉，“？” 第5页 宋改凤忙隔在两人中间，把宋幼湘拉回姐妹两人睡的架子床那边，把事情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宋幼湘知道有事，但她不在意，马上就要走了，她也不想横生枝节。 …… 第二天下午一点，宋幼湘背着行李揣着钱，一手拎着装着热水瓶和盆的网兜，一手拎着家里的旧藤箱，跟着扛着大棉被的宋父，沉默地往集合点去。 宋父一路沉默着，把宋幼湘送到大卡车上，把行李放好，就说了一句话，“记得写信回来报个平安。” 说完放下东西就下了车，跟一起来送孩子的家长站在一起说话。 大概是不必心爱的儿子去下乡，宋父脸上带着微微轻松的笑意，只不过他脸上向来偏苦相，不是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宋幼湘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在自己的大棉被边上坐好，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大卡车把她们送到火车站，宋幼湘在同学的帮助下，把行李都弄上了火车，然后才拿着车票，去找自己的位置。 找位置的路上，宋幼湘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许家栋。 十七岁的许家栋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模样，鼻梁上架着副有些花掉的近视眼镜，虽然极力掩饰，却掩饰不住满脸怨气。 许家栋上辈子一直是这个样子，怨父母没有护得住他，怨姐姐太过狠心，怨身边的人不够和善，也怨宋幼湘不够有本事…… 当然，这是被他藏起来的真实的一面，许家栋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始终是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的好形象。 许家栋垂着眼睛，并没有看向宋幼湘。 正好，宋幼湘也不想跟他打交道，上辈子她倒是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上前去打了声招呼，但谁知道会给自己招来匹中山狼呢。 眼角余光看着宋幼湘视若无睹地离开，许家栋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慢慢，这里。”唐桂香一看到找过来的宋幼湘，立马站起来高兴地冲宋幼湘招手。 重生这些天，直到见到唐桂香的这一刻，宋幼湘才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容来，但另有一股情绪直冲眼眶。 “桂香！”宋幼湘快步走过去，手里的东西往座位上一放，就用力抱住唐桂香。 虽然极力克制情绪，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感受到滴在肩膀上的眼泪，唐桂香心里也不好受，宋家人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让体弱多病的宋幼湘来下乡，“没事了，别怕，有我在呢。” 听到她说“有我在”，宋幼湘的情绪就更有些控制不住了。 上辈子要不是有唐桂香凡事照顾着，宋幼湘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到回城那一天。 可是这么好的桂香，却没有办法跟她一起回城。 这辈子，要换她照顾唐桂香。 第四章 又见江媛朝 虽然重生以来，宋幼湘就坚持锻炼，但到底时间短，身体底子太差，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后，人就有些撑不住，先闭眼睡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 唐桂香把宋幼湘推醒，给她递了个鸡蛋和一茶缸白开水，“还难受吗？先吃点东西再睡。” 鸡蛋是宋幼湘上车前准备的，煮鸡蛋的时候，宋母骂骂咧咧了半天，要不是宋父拦着，宋母差点把这六个煮鸡蛋抢下来，留给宋有良吃。 “你吃了吗？”宋幼湘接过来，问唐桂香。 唐家条件不好，唐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唐父早年工伤失业，长期需要看病吃药，家里的孩子都还小，再加上唐家爷奶闹腾不已，在谈好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一给唐家，在唐桂香成年能接手工作前，工作暂时由唐桂香的二叔顶替。 开始唐二叔还帮扶着兄长一家，但等结婚娶老婆后，就变了一副嘴脸。 三分之一的工资从开始的拖欠，到最后干脆不给。 唐母也去厂里闹过，但唐二叔娶的是厂领导的外甥女，头两天唐二叔推说忘了，补了一点点，之后再去闹，就没人管了，反而有人嫌唐母闹事，影响团结。 至于唐桂香成年就把工作还回来的事，更是闭口不提，提就翻脸。 这几年，唐家全靠唐母打零工支撑着，家里经常是咸菜下饭，最难的时候，连咸菜都是找别人家借的。 宋幼湘准备煮鸡蛋的时候，直接就准备了唐桂香的份，花的是她找宋家要的钱，这钱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唐桂香笑眯眯地点头，“吃了，你快吃。” 吃着鸡蛋的时候，火车也缓缓靠站了，这里会上来一批跟她们去同一个县下乡的知青。 看着窗外“淮市站”三个字，宋幼湘缓缓垂下眼皮。 新知青上车，车厢里瞬间又变得热闹起来，只是早几站上车的男青年都热情地起身帮忙，互相招呼。 宋幼湘没有像上辈子一样起身去打开水，而是安静地靠在唐桂香的肩膀上，假装睡觉。 她倒要看看，上辈子她跟江媛朝的相识，到底是偶然。 还是有的人别有用心。 热热闹闹好一阵，等到列车重新发动，新上车的知青都归置得差不多，宋幼湘才睁开眼。 对面来了位陌生的女知青，不是江媛朝。 大家一起挤着坐着，看到宋幼湘醒过来，新来的知青冲她腼腆一笑，宋幼湘回了个笑容。 第6页 没到看到江媛朝，宋幼湘心情轻松了不少，然而开车不到五分钟，身材高挑，样貌明丽的江媛朝就拎着行李站在了宋幼湘的面前。 这个时候，知青们早都已经找好的位置，在跟身边的人熟悉。 江媛朝现在出现在这里，说她不是一节节车厢特意找过来的，谁会信。 “你们好，我是江媛朝，也是去支援建设的知青，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可以跟你们坐一起吗？”江媛朝拎着行李，笑容满面。 齐肩的麻花辫子上系着红色的头绳，身上的绿军装，解放鞋，还有军装里露出来的衬衣领子，都是崭新的，看得出来，她家庭条件很好。 再加上她笑容明艳，大大方方，大家都对她挺有好感。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对世界都满怀善意，她们这里也确实不算挤，立马大家就挪动起来，挤出一块地方给江媛朝坐。 江媛朝一坐下，笑吟吟的目光就落到了宋幼湘身上，就是因为眼前的人出生，才害她被送走，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她这个最小的妹妹，“同学，你好面善呀。” 宋幼湘猛地抬头看向江媛朝，一阵凉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顶。 上下两辈子，一模一样着的招呼方式，江媛朝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为什么？ 上辈子宋幼湘口渴，去打开水，正好遇上了提着行李找位置的江媛朝，当时她也说了这句话。 一模一样，连语气都没有任何不同。 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哪怕两人身形气质截然不同，却长了一双相似的凤眼。 也就是因为这样的相似，和血缘里带来的亲近，上辈子初识时，宋幼湘对表现和善的江媛朝很有好感，真心把江媛朝当做可以交心的大姐姐。 结果却是被伪装善良的江媛朝一直玩弄于股掌之中。 从一开始，江媛朝的目的就是她。 是了，淮市陶瓷厂的知识青年下乡地点跟省纺织厂并不是同一批，江媛朝对外的解释是不清楚为什么她落单，都是组织的安排，她服从安排。 现在下乡，已经不是六几年的时候了，她们这种大厂职工子弟，一般都在本省范围内有对应的下乡点或者是农场，大家在一个范围内，也好照应。 可别说不可能单独落下江媛朝一个，就算落下了，再送去原定的下乡点也不是难事。 “你们长得有些像呢！”同坐的女知青感叹道，目光在宋幼湘和江媛朝之间打量。 两个人五官相似，宋幼湘更精致玲珑一些，但因为她体虚病弱，整个人都是瓷白色，一点血色也没有，没有江媛朝那么健康红润有朝气，也更讨人喜欢。 “像吗？”宋幼湘反问，仔细打量了江媛朝一眼，“是挺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可惜我们家没有淮市的亲戚。” 江媛朝笑脸微不可见地僵了僵，她本来还想借可能是失散姐妹来拉近和宋幼湘的关系的，结果话全被宋幼湘给说了。 还有，没有淮市的亲戚是什么意思，想完全撇开干系吗？ 旁边唐桂香也在看江媛朝，她认真地多看了两眼，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乍一看是有点像，其实不像的。” 两人虽然长了相似的凤眼，但又有细微的区别，宋幼湘眼睛天生会笑，是好看的瑞凤眼，而江媛朝的明显要凌厉许多，但她总是笑着，故意把眼神放柔，看着才很相似。 “你们被分到了哪里呀？”江媛朝自觉开错了话头，转移了话题，寻思着另外再找机会接近宋幼湘。 大家很快聊起下乡的事，对即将去到的地方有期待也有恐惧，宋幼湘沉默地听着她们讨论，心情因为江媛朝的出现，沉到了谷底，唐桂香以为她累了，让她靠着自己休息。 “宋同学怎么看着身体不是太好的样子？咱们这一到地方，可是立马要参加劳动的，宋同学可以吗？到时候可别拖咱们的后腿呀！”江媛朝因为漂亮大方，成为人群的中心，在看到宋幼湘靠着唐桂香睡着后，忍不住出言挤兑。 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但言语带刺。 话说出口，江媛朝有些后悔，她心里这样想没关系，但不应该说出来的，这还怎么好接近宋幼湘，都怪宋幼湘的表现完全不符合她的预期，让她心里没法压制住恶意！ 没料到宋幼湘根本就没睡，只是闭着眼睛在想事，闻言立马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向江媛朝。 然后上下打量了江媛朝一圈，才慢悠悠地说，“这位同志，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都还没有互相介绍才对？” 江媛朝，“……” 是她冲动了。 还没等她想出话来圆过去，宋幼湘又开了口，“不过这位同志身体看着就很健康，身体强壮又结实，肯定很能干，到时候还得你多照顾大家才是。” 上辈子宋幼湘虽然身体瘦弱，却是个死心眼，不想因为干活不利索被人看不起，就起早贪黑拼了命的干，反倒是身体健康的江媛朝，总是找各种借口争取便利，逃避劳动。 “？！”江媛朝。 她刚刚明明自我介绍过，宋幼湘什么意思！ 还有，什么叫她身体强壮又结实！偏偏江媛朝还无法反驳，她看上去确实比普遍瘦弱的大家都要健美。 第7页 第五章 五星大队 意识到宋幼湘不是个善茬后，江媛朝安静了许多。 凌晨火车停靠在了新安市的火车站，在火车站分流了一次后，宋幼湘她们这批被分到平江县下属牛头山公社的同学，一起坐上了市里安排的大卡车。 汽车到平江县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有同学忍不住掀开大卡车上的厚帆布，打量着平江县城的样子。 但只是看了一眼，就心凉了半截，眼前的街道破破烂烂的，还不如一般的小乡镇呢，这哪里算得上是个县城。 县里都这么穷，那公社和大队呢？ 宋幼湘没有跟着她们一起看，上辈子她早看了个够，她也可以很肯定地回答大家，公社和大队都很穷，公社还有段民谣，是这样唱的“……吃的稀饭浪打浪，住的草屋泥巴房，走的泥路弯又长……” 唐桂香也没有跟着去看，她一直担心地看着宋幼湘，怕她因为晕车而不舒服。 上辈子宋幼湘确实因为晕车上吐下泻，到地方就病倒了，但这辈子，宋幼湘早有准备，她翻开小布包，示意唐桂香张嘴。 然后飞快地捻出一块姜来塞到唐桂香嘴里，“吃这个可以压一下。” 唐家条件不好，别说零嘴了，正经的饭有时候都吃不饱，红姜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散开，唐桂香只珍惜地含着，舍不得嚼碎吃。 “你留着自己吃，我不晕。”唐桂香赶紧示意宋幼湘把小布包收起来。 这车上好些人呢，泥土路颠簸，坐车的时间又长，好些女同志这会都脸色苍白，一副熬不住的样子，有的干脆趴到车后头吐了。 不是唐桂香自私，不让宋幼湘分给别人，实在是东西不多，宋幼湘的身体又特别不好，这种时候，肯定得先顾着自己。 江媛朝就坐在她们身边，目光在宋幼湘手上的小布包上晃了一眼，眉头微皱，刚刚她不应该走神的，也不知道宋幼湘给唐桂香吃了什么？ 想到这里，江媛朝心里有些酸，宋家对宋幼湘还真是宠爱得很，居然还给准备了零嘴。 察觉到江媛朝的视线，宋幼湘看过去，警告地看了江媛朝一眼，才收回目光，靠在行李上休息，想要不晕车，最好的办法就是睡觉。 大卡车一路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牛头山公社，在公社等着点名等了一阵后，宋幼湘和唐桂香，以及江媛朝和另外两男一女，共六名知青，一起坐上了去他们此行最终目的地，五星大队的牛车。 五星大队啊，其实宋幼湘是想避开这个地方的，但她去知青点问过，她身体不好，厂里可以破例把她安排在市郊，方便照顾，但唐桂香不可以。 大队离牛头山公社不远，也不算近，走大路得半个多小时的路程，绕小路的话二十分钟能到公社大街上。 自行车不敢想，据宋幼湘所知，整个公社有自行车的人家，不超过五个数。 牛车上，同去的六名知青互相介绍了自己，两名男知青分别是赵春华和胡建国，另一个女知青是徐文书。 他们六个人里，宋幼湘和唐桂香都是省纺织厂的职工子弟，今年高中毕业，赵春华和徐文书是同一条街的，胡建国是省火柴厂的职工子弟，但跟赵春华他们是一所中学的校友。 唯独江媛朝是个例外，她是淮市人，今年十九岁，比他们普遍要大一两岁。 这一路各种交通工具辗转折腾，宋幼湘早就累了，哪怕泥土路上颠簸得厉害，坐在牛车上没一会儿，宋幼湘就靠着唐桂香睡着了。 本来宋幼湘是要靠在大棉被上睡的，但唐桂香怕她掉下牛车，坚持让她靠着自己。 “她这身体素质不行呀，得多多锻炼才行。”江媛朝其实也难受得厉害，昨晚在火车上她几乎就没睡，但徐文书可不是唐桂香，自己都坐不稳，还尽力揽着宋幼湘，生怕颠簸着她，江媛朝只能自己抓紧板车。 唐桂香有些不大高兴地看向江媛朝，“关你什么事，你先锻炼好你自己的身体吧，连个行李都拎不起。” 宋幼湘身体是不好，但她的行李，基本都是自己扛的，唐桂香想帮忙都被拒绝了，江媛朝却是借口晕车头痛，让别的男同志帮的忙。 简直就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 “你……”江媛朝怒眼看向唐桂香，但真还没什么底气跟唐桂香对上。 来接她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是大队干部，万一是那肯定要注意了，江媛朝默默闭上嘴，要给人都留个好的印象。 而且唐桂香看着好欺负，但只要碰上宋幼湘的事，就凶巴巴的，对她尤其有敌意，要是宋幼湘好接触一点就好了，江媛朝有把握，凭她的本事，很快就让这两人生嫌隙，偏偏宋幼湘比唐桂香还要难缠，江媛朝有计根本没处儿使。 见江媛朝消停了，唐桂香才不理她，十分注意地护着宋幼湘。 她为什么对宋幼湘这么好，一是两个人本来就是好朋友，宋幼湘身体不好，她总是要多照顾一些的，再就是宋幼湘值得。 鸡蛋现在多金贵，她妈妈偷偷养了两只母鸡，生的蛋除了给她爸补充营养，其余全攒着拿去换火柴和盐了，除开过年，根本不可能吃到鸡蛋。 但宋幼湘就会记着，自己都不够补充营养的，还非要塞给她。 也不是光现在才这样，以前宋幼湘也这样，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分饭给她吃，只不过宋家重男轻女得厉害，宋幼湘自己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第8页 想到这里，唐桂香更心疼宋幼湘，她们家确实是穷，但一家人心齐，父母也从来没有重男轻女，除了物质方面匮乏一点，其实日子比宋幼湘好过得多。 牛车一路颠簸，半个小时左右的样子，才缓缓停了下来，宋幼湘这会已经被唐桂香推醒了过来，正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我就把你们送到这了，前头就是咱五星大队的大队部，队长应该就在大队部等你们，你们自己走过去吧，我还得去地里拉稻谷。”驾车的老大叔示意坐在牛车上的知青同志下车。 比平板车只宽一点的乡村公路，公路边就是沟渠和农田，这会田里正热火朝天地抢收着，路上还有农民挑着担子往大队部前的晒坪赶。 大队部确实不远了，也就两三百米左右的距离，跟大队部旁边民居并不多，零星几户，主要聚居区还在后头，远远地过去，黑瓦红墙里，还间杂着不少茅草顶的泥胚屋。 虽然也就两三百米，但几人的行李都不少，拎过去还是有些费力的。 “就这几步路，干嘛不把我们送到地方，你们五星大队就是这么做事的？”江媛朝不想自己走过去，又找不到人当枪使，只能自己冲赶车的老大叔开口。 一个赶车的，又不是大队干部，江媛朝语气自然不好。 第六章 安顿下来 上辈子，江媛朝是怂恿宋幼湘说出来的。 当然，宋幼湘说话十分客气，连番倒车下来，她那时候也确实是真的受不住，大叔虽然嫌麻烦，到底把她们送到了地方。 这辈子，宋幼湘知道大叔还有事做，她的身体也允许，自然不再傻乎乎地给江媛朝当枪使，别的知青也没那么好糊弄，江媛朝只能自己开口。 别看江媛朝长得高挑健美，但大概是家里宠着，没有吃过什么苦，其实是很有些娇气的，夸张一点地说，真的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地步。 这要放在别的地方，她一个漂亮小姑娘，这么一说，也确实不远，送也就送了，但赶车大叔五十好几了，实在是有些不解风情。 被江媛朝的话气着，又急着去地里拉稻子，看她的目光十分不善，“有意见找干部反映去，耽误我挣工分，你挣了还给我？娇里娇气的，赶紧下车！” 本来赶车大叔还犹豫了一下，宋幼湘自觉身体撑得住，但小脸还是煞白，但他话一出口，宋幼湘就乖巧地准备下车，大叔可不就越发看不上江媛朝。 城里来的娃怎么了，下了乡不也是农民？ 就算她是城里人，咋地了，没有他们农民种粮食，城里人都得饿死，她又凭什么看不起农民。 江媛朝脸色一白，她可不想知青生活还没开始，就先得了个娇气的名声，忙把自己的她行李往下拖，身体力行证明自己不娇气。 宋幼湘坐在牛车上，帮着唐桂香把两人零碎的东西递下去，才准备下车。 她轻巧地往地上一跳，距离不高，原本以为不会有事，结果脚一触地，脚底肌肉一紧，抽痛感飞速往上窜。 脚底板抽筋了。 这会唐桂香手里还拿着行李往地上放，根本顾不上宋幼湘，与此同时，江媛朝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巧合，拿着行李突然撞到宋幼湘的背上。 就在宋幼湘站立不住要往前扑倒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横过来，及时又牢牢地扶住了宋幼湘。 古铜色的小手臂，肌肉虬结，看不到一丝赘肉，因为用力撑住了宋幼湘，青筋微微暴起，手臂微湿，汗味扑鼻而来，混杂着稻草被割的青草香，并不难闻。 来人挑着一对箩筐，上面盖着旧麻布袋，虽然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但想必筐里的东西很重，肩上的扁担都压出幅度来了。 对方应该是正要从他们身侧过去，如果宋幼湘摔倒，很有可能直接扑翻对方的箩筐。 “小心点！”草帽下，一双黑亮的眼睛扫过宋幼湘，写满了对她冒失的不满，“站稳了。” 说着，对方手臂用劲，微微往上一托，宋幼湘就站直了，大手则迅速地收回去，扶稳微微打晃的扁担。 “对不起。”宋幼湘忙道歉，忍着脚上的抽痛，赶紧退开了一步，让对方担着担子好过一点。 宋幼湘认得他。 他叫魏闻东，是五星大队的社员，上辈子听说有女知青见他家庭简单，人又能干，花了不少钱礼托了妇女主任做介绍，结果魏闻东见也不见，直接给拒绝了，很是下了知青的脸。 不过这事两辈子都是在宋幼湘下乡之前发生，那个女知青也早嫁人生子了，上辈子宋幼湘跟对方没有过接触，并不熟悉。 “没事吧。”唐桂香赶紧放下行李，担心地拉着宋幼湘左右看了看，确认她没事后，才看向魏闻东，“同志，谢谢你啊，但是她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魏闻东眉头微皱着，看了宋幼湘一眼，没有说什么，跟驾车的大叔打了声招呼，担着担子一悠一悠地走了。 江媛朝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虚伪地冲着宋幼湘嘘寒问暖，只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又看了眼已经走远的魏闻东。 反正怀柔政策不管用，宋幼湘不好忽悠，她也就懒得装了，她就是不喜欢宋幼湘，就是要针对她。 “你是故意撞到我的。”宋幼湘看向江媛朝，目光锐利。 第9页 江媛朝浑不在意，睁眼说瞎话，“你疯了吗？别人碰你一下，就是故意的，我拿行李好不好，自己站不稳怪谁！” 早料到江媛朝会倒打一耙，宋幼湘没有跟她争，而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和唐桂香一起，往下拿她们的行李。 大队部五间房都是平房，坐北朝南，屋前是一大块压得平平整整的泥坪地，专门用来晒稻谷的，东边是个池塘，塘边上长满了茂盛的水花生，还有菖蒲。 院坪里这会晒着新收上来的稻谷，有妇女和老人在院坪里翻谷耙晒。 看到宋幼湘她们拎着行李过来，有那热心的直接迎上前来，帮着他们把行李往大队部中间的堂屋里拎。 堂屋就是办公室，里头几张旧的大桌子拼在一起，就是整个大队办公的地方，墙壁上挂着日历和画像，屋内环境十分简陋。 一进门，江媛朝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就悄没声地翻了个白眼，满眼嫌弃。 宋幼湘看着眼前的一切，倒是有些久违的感动，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可以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们刚把行李搬进大队部里，大队长刘德光就从双抢一线赶了回来。 刘德光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朴素，衣服裤子容易磨损的地方，都是补丁，裤脚高高挽起，身上到处是泥点子，沾在衣服或者皮肤上，有些都已经干透了。 “这阵子忙双抢，你们先在大队部安置，等双抢结束，再给你们安排住处。”刘德光推开办公室旁边的两间房，这里原本都是放杂物农具的地方，现在拿长凳架着几块床板，暂时可以充作床用。 屋里除了临时架起的木板床，还堆着新收上来的粮食，大的那间里头还摆了两架吹稻谷用的风车。 江媛朝乖巧地站在那里，等刘德光说完，立马笑着道，“谢谢大队长照顾，我们下乡不是来添麻烦的，大队部就很好了，等忙完双抢再说。” 这话说得叫人舒服，刘德光多看了江媛朝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 大队有知青点，但这些年，年年有知青下来，知青点早就住得满满当当，今年双抢过后，会有知青婚嫁，到时候会空出两间屋出来，房子太小，要安置下六名知青，是远远不够的。 到时候还得再安排。 至于吃饭，每个新知青在头一年的时候，每个月都会有五十斤稻谷的配给，菜得自己种，一年后按工分分粮。 五星大队的经济一般，工分价值是平均水平，只要努力劳动挣满工分，吃饱饭是没有问题的。 安排完后，刘德光让她们自行休息，晚饭前会计会回来给她们分粮，便又匆匆离开，忙着抢收去了。 “这么多稻谷，这能住人吗？这木板不会塌吧？”等刘德光一走，江媛朝看着简陋的环境，忍不住抱怨起来。 她抱怨的时候，宋幼湘她们已经拎着行李过去，收拾起来。 第七章 你行你上，别逼逼 把行李安置好，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吃饭问题。 大队会计赶在回家吃中饭前来了趟大队部，给知青分了口粮和油，带着他们到了大队部闲置的厨房，再领着他们去大队部旁边的人家讨了一些蔬菜，才匆匆离开。 “谁做饭？”胡建国一脸茫然地看向几个女知青。 然而除了宋幼湘外，其余几人都是一脸茫然，都是城里职工家庭出身的孩子，就算也干家务活，但也多是些简单的扫地、洗碗这样的活，做饭倒是也会，但城里用煤灶，谁都不会用土灶啊。 “今天大家一起吃吧，下一顿怎么办吃完再讨论。”宋幼湘不想因为江媛朝一个人，让其余人都吃不上饭。 为了方便他们做饭，会计直接给她们分的大米，宋幼湘知道大家都带了饭盆来，“你们把自己要吃的米洗好放在各自饭盆里，交到我这里来上灶蒸，然后赵春华和胡建国去挑水和担柴，江媛朝和徐文书搞厨房卫生，我和桂香洗锅、洗菜。” 胡建国几个长松了一口气，能有人管做饭，他们多干点活也是应该的，忙互相分配任务，各自忙活起来。 “谁知道交到你这里，你会不会私吞我们的口粮！”江媛朝出言挑刺，对工作分配也很不乐意，“还有啊，凭什么苦活累活都是别人的，你们俩个最轻松？” 宋幼湘正跟唐桂香合力把灶上两口大锅抬下来，就听到江媛朝的话，她也不生气，“你可以不交，你也可以不干，你行你就做，别瞎逼逼。” 不吃饭就可以了，谁也没有强求她。 江媛朝磨牙，“……！” “别磨磨唧唧了，早点干完活早点吃饭。”徐文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江媛朝一眼，自己先动起来，没找到抹布，就从外面的草垛子里扯了一把稻草，就准备去水塘里洗洗，回来擦洗灶台。 江媛朝一肚子委屈，她倒是想自己做，但别说土灶了，她连煤灶都没有正经用过两回，只能咬着牙默默跟上徐文书。 灶屋不大但荒废了挺久的，看着东西不多，但卫生真要搞起来，事挺多也还挺麻烦。 本来江媛朝想着把灶台扫一遍就可以，没想到徐文书说屋顶、墙面的尘土和蛛网都要先扫一遍，满是草杆的泥土的地面要撒水扫干净，碗柜也要抬出去冲洗晾晒。 双抢还有一阵，他们还等用挺长一段时间，卫生不打扫干净，多膈应自己。 第10页 有爱干净的徐文书在，宋幼湘一点也不担心江媛朝闹幺蛾子。 六个人齐心协力，很快就把厨房收拾出来，宋幼湘拿饭盆量了自己吃的米，用胡建国他们挑来的井水淘好米，把第三遍淘米水留下来，和其余人交上来的米一起放到大锅里摆好。 一个大锅用来蒸饭，一个大锅用来炒菜，还有个灶眼是用来烧水的，上面的铝壶宋幼湘也一起洗干净灌满了水。 这厨房虽然简陋，好在最基本的工具都有，洗干净都能用。 宋幼湘和唐桂香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胡建国他们帮着把碗柜抬到了池塘边，帮着一起把碗柜里里外外都刷得干干净净。 中午的饭菜很简单，只有简单的蒸白米饭，和炒青菜，知青每人每月只有三两油，是不够吃的，今天炒菜宋幼湘用的是自己的油，用得很省。 但除了江媛朝，其余几人都吃得很香。 “这就是水煮青菜嘛，除了盐味什么也没有，难吃死了！”江媛朝吃了一口，就嫌弃地吐了出来。 宋幼湘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油是用的我自己的，吃着别人的还有脸挑三捡四，你嫌难吃就别吃，正好我明天也不想做你的饭，你自己解决去。” 要不是菜都是直接分到各人的饭盆里，江媛朝一通抱怨后，别想再吃到一根。 江媛朝立马不敢抱怨了，她闷不吭声地扒了两口饭，然后一脸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这委屈的样子，看向宋幼湘，“……你为什么针对我？” “明明是你自己挑事，江媛朝，你是不是有毛病？”唐桂香立马出言反驳。 宋幼湘则是干脆不理她，只对唐桂香道，“你搭理她干嘛，她自己做了什么，她心里有数。” 至于胡建国他们，吃着宋幼湘做的饭，实在是没有立场站在江媛朝这边声讨，而且在他们看来，也确实是江媛朝事太多，他们就觉得味道挺好的，反正比他们自己做的都要好。 见没人站在自己这边，江媛朝这下眼圈真红了。 但肚子也是真的饿，虽然生气，她还是一口一口地把饭菜给吃完了，而且菜还没少吃。 吃完饭，胡建国和赵春华找到宋幼湘，表示想跟她一起搭伙吃饭，他们的油可以上交，以后挑水、砍柴这种事他们都包了。 徐文书比他们晚了一步，但也表示想要跟宋幼湘她们一起。 “那就在分配住处前一起吃吧，还是像今天这样，你们自己控制每一顿的米量，油交到我这里，到时候剩下的重新分，菜钱平摊。”宋幼湘没有拒绝。 至于江媛朝，昂着头怕是在等宋幼湘主动邀请她呢。 但宋幼湘哪里会管她，直接把她给无视了。 饭后，大家一起收拾好厨房后，便回到了办公室这边，胡建国他们没有午睡，而是拿了信纸出来，趴在办公桌上给家里写信报平安。 宋幼湘本来不想写的，她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 不过通篇只有一句话，平安抵达，勿念。 跟宋家人，她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说经历了上辈子那样深的隔阂，就是没有上辈子的经历，她也从来不是会诉苦的性子。 然而写完躺在门板床上，宋幼湘明明精神上很累，但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怎么想，都觉得不能让宋家人心安理得地默认她下乡的事。 宋幼湘翻身起来，把写好的信抽出来，撕掉重新开始写。 第一句话就是想家，想父母，想哥哥姐姐，想回家，然后重点写了倒车途中的艰苦，客观地描述了乡下的环境，表示来都来了，她会好好修地球，但还是希望家里能够支援一点。 钱没有，票也行。 这些内容肯定不能引起宋家人的共鸣和心疼，但会让宋改凤庆幸，下乡的人不是她，让宋母心疼感叹，还好不是她宝贝儿子来吃苦。 最少也能免去宋家人对宋幼湘那些不切实际的期望。 反正宋幼湘再不可能像上辈子那样，勒紧裤腰带，还要接济在城里好吃好喝的宋家人。 别人家的孩子去了地方更穷，但每个月还能寄多少多少钱给家里，秋后寄多少多少粮……这么羡慕人家孩子，给人家当爹妈去呀！ 江媛朝坐在宋幼湘的对面，见她奋笔疾书，特别想看看她在写什么，但每当她探出头去，宋幼湘就会把前面写的盖上。 “嘁……”江媛朝翻了个白眼。 信写好后，要么去公社寄信，要么等着来村里送信的邮递员来收，公社对他们来说多少还是有点远的，大家都选择了等邮递员来。 把信封好，宋幼湘这才回床板上睡觉，木板床睡着很不舒服，但宋幼湘还是很快就睡着。 这两天她实在是累坏了。 最重要的是，今天下午是新来的知青最后的休息时间，明天开始，她们就必须开始下地干活，参加双抢了。 第八章 表里不一 中午睡了一个小时，宋幼湘就起了，她把自己的行李整理了一下，拿了点钱和票出来，准备去村里换点鸡蛋，给自己和唐桂香加餐。 “你可不能再自己掏了，必须算我的一份。”唐桂香赶紧拿出钱来。 虽然她家里条件很困难，但当初下乡，她爸妈还是借了几块钱，把家里攒的票给她拿在身上，怕有要用钱的时候，手里没有钱要为难。 第11页 听到宋幼湘要去换鸡蛋和菜，徐文书把胡建国他们两位男同志找了过来，让他们交伙食费上来。 菜是大家一起吃的，自然是一起出钱，鸡蛋就看自己的需要了。 “我打算换鸡蛋的时候顺便跟老乡换点种子，你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长期跟老乡换菜吃肯定不是办法，还是得自己种。 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徐文书他们立马点头，表示同意，大家凑份子。 “要不要喊小江知青一起？”赵春华问，都是一起下乡的，不把江媛朝叫上，有点怪怪的，好像他们几个抱团欺负她一样。 徐文书看了他一眼，“你去喊？” 赵春华摇头，要喊也应该是女同志去喊，既然三个女同志都不开口，他就不冒这个头了，加了江媛朝，本来就是会影响和谐。 “没事，我去吧。”宋幼湘开口。 她和江媛朝的恩怨，没必要把别人扯进来，让他们心存愧疚。 这事换成别人开口，江媛朝说不定会厚着脸皮答应，但要是她，江媛朝要争口气，肯定不会同意。 商量得差不多，宋幼湘直接安排各人要做的事，“我和徐文书去换菜换种子，桂香你们去找大队干部问问，分给我们新知青的自留地在哪里，提前都种上。” 换菜买蛋涉及到金钱，还是和徐文书一起比较公正。 都是城里来的孩子，到了农村哪里知道要干什么，宋幼湘这么一安排，大家就都有了目标，各自行动起来。 宋幼湘和徐文书一出大队部，就见到了院坪里，在给老乡帮忙耙谷的江媛朝。 江媛朝看到她们，只是冷哼了一声，故意装作跟老乡说话的样子，不理宋幼湘她们，宋幼湘本来准备跟她讲搭伙的事，现在也不用再说了。 宋幼湘也没搭理江媛朝，跟徐文书一起往队上走。 五星大队和一般的南方村庄差不多，相对于北方的村庄来讲，略有些散，但因为五星大队有三大姓聚居，村落又相对比较集中。 村庄外围是近些年来新建的房子，红砖房比较多，泥坯屋也有，村子中心地带更多的则是比较有岁月感的青砖瓦房。 村子的环境很好，群山环绕，山多水长，有一条小溪从村里穿过去，民居大多是比较有老式风格的旧民居建筑，每家旁边都有一块自留地，种满了各种菜蔬，村里还有几座古桥，被封住的土地庙，村里随处可见百年老树。 两人一路走，很快停到一座古朴的青砖房前。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徐文书完全是跟着宋幼湘在走，走着走着，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宋幼湘和她一样，是新来的知青，去哪里，应该需要问问路才对，但宋幼湘明显就是目的地明确，一点弯路都不走。 宋幼湘愣了愣，就是因为太过熟悉，她才忘了掩饰，忙开口道，“中午在水塘边洗菜的时候，遇到来塘边洗衣服的大娘，我问了一下，她给我指了路。” 这个借口很合理，徐文书立马就相信了，心里暗暗有些佩服，宋幼湘看着身体弱，但生活能力真的很强，还很聪明。 她们到的人家，只住了位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儿子是烈士，走的时候才十几岁，后来收养了个女儿，也已经嫁了出去。 老太太有政府照顾，被特许多养了几只鸡，和一般人家鸡蛋都得攒着换油盐不同，老太太大多留着自己吃，或者换给家里要办喜事，需要鸡蛋的社员，或者是知青。 上辈子宋幼湘知道这里，手里却从来没有余钱来换鸡蛋给自己改善伙食。 “陈奶奶，您在家吗？”宋幼湘站在竹篱笆外朝院里喊。 很快就出来个穿着青衣青裤，花白头发利索地盘在脑后，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来，得知她们是新来的知青，要换鸡蛋和蔬菜的，老太太笑着把她们让了进来。 老太太不缺钱花，养鸡种菜就是让自己有点事情做，支援一下嫁到邻村的闺女，再就是家里时常来人，热闹一些。 “今年咱们大队来的闺女长得可真俊啊，没事多到奶奶这里来玩，奶奶家的枣树上结了好多果子，到时候来吃枣子啊。”陈奶奶一边弯腰从床底下掏她存鸡蛋的罐子，一边和善地招呼宋幼湘和略有些拘谨的徐文书，满脸的笑容。 鸡蛋按五分一个换，比供销社七分一个要便宜两分，菜随便摘，一大菜篮的菜，辣椒、茄子、丝瓜和青菜都有，陈奶奶只意思意思收了一分钱。 换了鸡蛋和菜，陈奶奶还不让她们走，非得拿了两块鸡蛋糕出来，要让宋幼湘和徐文书吃完再走。 “咱们做些什么再走吧。”宋幼湘知道陈奶奶人好，但交道打得少，没想到会这么好。 现在鸡蛋糕可不便宜，里头是实打实加了鸡蛋的，像宋家买了鸡蛋糕，从来只有宋父和宋有良能吃，宋母和她们姐妹，都只有闻味的份。 徐文书也是这样的想法，连吃带拿的，太不好意思了，“咱们帮着奶奶打扫一下卫生，洗一下衣服吧。” 两人自觉找活干，不过陈奶奶自己就爱干净，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最后还是陈奶奶看她们实在过意不去，提出想让她们帮着剪个头发。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陈奶奶自己洗了头发，宋幼湘拿着陈奶奶家的大剪刀，一点一点，按陈奶奶的要求，把头发齐耳修得整整齐齐。 第12页 “好好，以前都是我闺女来给我剪，最近她忙着收大儿媳妇，没时间过来，这头发就老长时间没剪了。”陈奶奶对着镜子，对宋幼湘的手艺满意得不得了。 临走的时候，还非要去菜园里摘了两条菜瓜塞到她们的菜篮子里。 “你们这一下午，都干什么去了，我们辛辛苦苦在帮老乡做事，你们倒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躲懒。”江媛朝一见她们回来，就出声指责。 大概是委屈示弱的模样并不能引起大家的保护欲，江媛朝换了个路线。 她本来年纪就比她们大一些，做出一副小白花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违和，事实上，看到江媛朝那个样子，宋幼湘只觉得陌生和奇怪。 明明上辈子，江媛朝出现在她面前，一直都是体贴大气的大姐姐的作派。 虽然是装的，还表里不一。 表面对她处处照顾，什么都为她着想，担心她的身体，其实暗地里一直拿她当枪使，把上辈子心思单纯的她哄得团团转。 但无论如何，宋幼湘还是更熟悉这个虚伪的江媛朝。 说着，不等宋幼湘她们反驳，江媛朝又道，“对了，以后我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我在老乡家里搭伙，你们自己折腾去吧。” 第九章 宋幼湘分明就是故意的 江媛朝要跟老乡搭伙，所有人都求之不得，江媛朝没事挑三拣四，真的有些影响胃口。 傍晚宋幼湘她们去自留地忙碌翻地，江媛朝也没有参与，用她的话来说，她以后都在老乡家里吃了，她只要出粮食就行，不需要自己辛辛苦苦地种菜。 翻地种菜不是件轻松活，现在其实也过了种菜最好的时候，把种子撒在地里，也是盼着它们多少能长出来一些，哪怕只是发些苗出来，有的也能当菜吃了。 除了知青点旁边的自留地，大队部后面的荒地她们也翻了撒了菜籽。 这一晚，因为劳累，大家都睡得很香，除了江媛朝。 在老乡家里吃饭是挺省事了，她什么也不用干，在堂屋里坐着等就好了，但是老乡好像不是太讲卫生，菜里吃出头发丝来，菜帮子下面还有泥没洗干净，恶心得江媛朝根本就没吃几口饭。 这会夜深人静，肚子空空，江媛朝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身来，再看睡在另一侧的宋幼湘睡得极香，江媛朝眸光定住，这时候如果下床拿被子蒙住宋幼湘…… 念头刚冒出来，江媛朝就打消了。 杀人犯法，她不打算杀人，但就跟以前偷偷掐邻居偷养的小鸡崽，掐一会再松开，会让她觉得心里很痛快。 虽然事后心里懊恼后悔，也因为害怕被发现，再也没敢做这种事，但她永远记得那一次。 可惜宋幼湘是人，不是小鸡崽，她肯定会挣扎，而她们中间还睡了徐文书和唐桂香，要是被她们发现，她就说不清了。 睡不着，江媛朝躺在床上反思自己的一言一行。 在对待宋幼湘的问题上，她知道自己很冲动，但理智并不能完全控制住情绪。 原本是她打算慢慢接触宋幼湘，让宋幼湘信任她的，结果从遇到宋幼湘起，事情完全脱离设想，现在她反而跟宋幼湘站到了对立面。 要始终记得原本的目的，江媛朝！ 不能因为导致她当年被送走的人是宋幼湘，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能因为宋幼湘不配合，就跟着针锋相对。 要得到宋幼湘的信任，要叫她用余生偿还自己失去的父母亲情。 ——还有搭伙的事，早知道老乡那么不爱干净，她就不挑宋幼湘的刺了，宋幼湘别的不说，做饭还是可以的。 一晚上没怎么睡，第二天起来，江媛朝精神有些萎靡。 上工的时间，昨天大队长已经安排好了，起来的时候天都还没亮，但是没办法，现在正是热的时候，正中午那几个小时没法干活，都是赶在早上太阳没出，和下午傍晚，太阳没那么毒辣的时候。 宋幼湘起得很早，早早起床后，跟唐桂香一起把粥熬上，就围着大队部的前坪跑步，等到大家都起来洗漱好，粥也煮得差不多了。 刚下乡，大家都大手笔，每人加了个煮鸡蛋，都是昨天换来的，下粥的咸菜是陈奶奶送的，切碎了用油炒香，特别下粥。 而江媛朝早早跑到老乡家里，却得知，老乡家里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一天就中午和晚上两顿。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昨天晚上还没吃饱呢！ 最后老乡从菜地里掐了一根老黄瓜给江媛朝，让她填肚子，“我们这乡下跟你们城里可不一样，你得慢慢习惯才行。”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为了江媛朝改变他们的生活习惯了。 除了没有早饭吃，还有一个让江媛朝无法接受的是，她们今天就被安排要下地干活，参加双抢。 跟着老乡到地头的时候，宋幼湘她们早全副武装地站到了田埂边上。 双抢有多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而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怎么想像也想像不出来，上辈子宋幼湘一下乡，就差点被双抢折腾掉一条小命。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这几个新知青会被分配去秧田扯秧，男知青则负责把秧苗担去收割后，翻好的水田里。 等到秧田都扯完，她们就该跟着社员们一起去插田了。 面朝黄土背朝天，不管是割稻、插田，都是长时间地弯着腰，差别就是一个前进一个后退而已，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第13页 唯独扯秧稍稍轻松一点点，可以站定在一处，扯下周围片，可以借着捆秧的时候，站起来一会儿，有的干脆坐那种高脚的板凳，直接坐着扯，只要不耽误干活，也没有盯着说不许。 “宋幼湘和徐文书今天跟着下地扯秧，王桂花你负责教她们，唐桂香和江媛朝去插田，陈大嫂子你带她们。”负责分配工作的是队里的小队长，小队长身边站着的是记分员。 上工安排和上辈子截然不同，宋幼湘无意识地挑了挑眉。 上辈子宋幼湘下了牛车就差点晕倒，怕她出事，头天大队是安排她在晒谷场呆着的，就不时翻一翻晾晒在谷场里的稻谷就好。 不过她只干了一上午，下午江媛朝就一脸委屈痛苦地跟宋幼湘说，她经期到了，腰疼得厉害，想跟宋幼湘换半天，明天就换回来。 那时候宋幼湘傻傻的，信了江媛朝的鬼话跟她换了，结果，宋幼湘撑着虚弱的身体劳动了半天，直接在地里中暑晕倒，去了公社的卫生所吊了两天水才缓过来。 而江媛朝压根就不是经期。 因为这件事，宋幼湘给大队干部们留下了，不识好歹，不服从安排，擅作主张，事多，身娇体弱的种种坏印象。 可不是么，明明大队体谅你身体不好，安排你干轻省的活，结果呢？ 江媛朝虽然第一时间跟大队干部承认是她要换的，但在大队干部眼里，她全然是为了维护宋幼湘，才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有担当的表现。 甚至因为江媛朝在劳动间隙，主动在卫生所里照顾宋幼湘，还博了个友爱同志的美名。 事实上，那几天照顾宋幼湘的一直是下工就赶过去的唐桂香，江媛朝不过是借机休息而已。 这辈子宋幼湘没有晕，只是看着瘦弱，所以大队照常安排她下地扯秧，而江媛朝和唐桂香要做的事也跟着有了变动。 这是好事。 “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经期来了，你们谁能跟我换换吗？就换一天，明天不疼了就换回来，下次你们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们。”江媛朝虽然不懂扯秧和插田有什么区别，但下意识就觉得宋幼湘的工作更轻松。 她虽然是这样说，但目光却是看着宋幼湘的。 江媛朝居然会示弱？ 宋幼湘意味深长地看了江媛朝一眼，演戏么，谁又不会呢，她脸上摆满担心，“很难受吗？怎么会肚子疼呢？是不是你昨天喝多的凉水呀？” 上下两辈子用同样的借口，江媛朝真的拿她当傻子呢。 看到宋幼湘关心的表情，江媛朝心里十分受用，果然改变策略是对的。 唐桂香皱了皱眉，虽然明知道宋幼湘一直都是这么善良，但她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担心宋幼湘真换了，身体会扛不住。 “是很难受，幼湘对不起，我这两天应该是身体原因，导致情绪太敏感，脾气有些不太好，我跟你道歉。”江媛朝觉得自己这个借口妙极了，正好解释了之前为什么会针锋相对。 不是她故意的，而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这样！ 然而宋幼湘却没有如她的愿，“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不过你要是实在不舒服，我帮你去跟大队长请假吧，想必大队长一定会理解的。” 江媛朝眉头猛地一紧，知青第一天上工就请假，她是疯了吗？是，她是不想参加劳动，想要干轻省的活，但也不能选在第一天的时候！ 宋幼湘分明就是故意的！ 第十章 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可宋幼湘眼里分明就是担心的眼神，江媛朝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第一天就请假不好，我还是去插田吧，累就累一点，我没有关系的。” 说着，江媛朝冲宋幼湘虚弱一笑，转身慢吞吞地往分配的水田走，结果走出好几步，都没有听到宋幼湘喊住她的声音。 明明这招以退为进挺好用的，怎么到宋幼湘这里就不管用了呢？ 江媛朝回头看过去，宋幼湘已经带好草帽袖套，从负责教她们的人那里领了一小捆干稻草下了田。 别说喊住她了，人家连看都没有多看她这边一眼，江媛朝顿时心口一梗，只能不情不愿地往水田那边去。 一整个上午，江媛朝整个人感觉像是死去活来了一遍，太阳没出来时，勉强还可以忍受，等到太阳出来，水田里的蓄水反射着明晃晃的日光，江媛朝感觉自己随时可能要晕过去。 “桂花婶，我还能再干一会的。”宋幼湘不是逞能，她觉得自己现在挺精神的，不像上辈子第一次下地时，头重脚轻眼前冒星星。 王桂花看了宋幼湘一眼，“用不着你了，不是说你现在负责给做饭吗，赶紧回去吧。” 小姑娘细胳膊细腿，干活不熟练，但是挺努力的，速度看着慢，但整体比较下来，也差不离多少，一看就知道肯定没磨洋工。 嘴还甜，一口一个桂花婶，声音清脆里带着一丝软软的甜，听着就让人心里舒坦。 这干了半上午，眼看着脸色越来越白，小腿都发着颤了，王桂花看着多少有些不落忍，干脆就让宋幼湘回大队部去。 “是啊，幼湘你赶紧先回去歇一会吧。”徐文书也开口，“你剩下的活我帮你干完就行，也不多了。” 从市里一路同车到大队，徐文书一直是冷静旁观的状态，她对江媛朝印象一般，觉得她表面看着大方，其实心眼挺多，而且老针对宋幼湘，简直莫名其妙。 第14页 但她也不大喜欢宋幼湘，瘦瘦小小的，一看身体就不大好，说不定会成为大家的拖累。 唯独唐桂香，徐文书觉得第一印象都挺好，可惜唐桂香跟宋幼湘是好朋友，两人自成一个小圈子，旁人想真正融入进去有点儿难。 不过这两天，徐文书还真对宋幼湘改观了。 会做饭，做得还挺好，生活各方面都很有条理，安排细致，就连她一直担心的上工，她平素身体好，都累得有些想哭，但宋幼湘愣是一声也不吭，勤勤恳恳地干着。 徐文书反省了一下自己，因为宋幼湘的外表而产生偏见，是她错了。 宋幼湘看了眼快到头的秧苗田，没再拒绝，从田里上去，去通着水的水渠里把手脚上的泥洗干净，准备回大队部。 洗好再站起来，她才觉得自己的腿发软。 但即便是这样，宋幼湘心里也隐隐觉得高兴，没有头晕站不稳，一步晃三晃，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她努力坚持锻炼，给自己吃好一些，身体肯定会养起来的。 江媛朝已经不知道自己跌坐在田里几次了，这次好不容易站起来，一抬头就见到了田埂上往回走的宋幼湘。 这还没到下工的时候，宋幼湘怎么就回去了！ 江媛朝这会都忘了自己有多辛苦了，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第十一章 各有谋算 在立马去跟记分员告状，还是攒着，找合适的机会一举捅出去，江媛朝选择了后者，毕竟是昨天作过深刻反省的人，没有一开始那么浮躁了。 不过看着宋幼湘不用上工，自己却还在深一脚浅一脚地插秧，江媛朝心里就不平衡，一不平衡，动作就慢了起来。 “小江知青，你动作快点，就你速度最慢，你看看人家小唐知青，也是头一次下地干活，人家就踏实多了。”陈玲花可没有王桂香那么好讲话，她是半点也看不得人躲懒。 江媛朝很想说，你自己也没见有多勤快，插半天还没有唐桂香插得多呢！但这人是小队长安排带她们干活的，江媛朝不敢得罪她，只能弯下腰，闷不吭声地干活。 心里不免有些怨唐桂香，别人都慢吞吞地干活，你那么拼命干什么。 唐桂香可不知道江媛朝在怨她，她快手快脚地把分给她的任务做完，中间头都没抬一下，就想着赶紧过宋幼湘那边去，帮她干活。 “玲花婶，我活干完了，我去秧田那边看看。”唐桂香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水渠边冲洗手脚。 陈玲花点头，她对唐桂香满意得很，这批女知青里，唐桂香不是最漂亮的，但也五官端正，还算清秀，最重要的是人勤快老实，手脚利索，娘家还是城里的。 她都打听过了，这个唐桂香跟那个看着像病秧子的宋幼湘一样，都是纺织厂的职工子弟。 正好她儿子今年二十岁，也差不多是时候相亲结婚了，她看这个唐桂香就很不错，今年十八，年龄也正好相当。 陈玲花美滋滋地打算着，一转眼就又看到江媛朝在磨洋工，“小江知青啊……” 刚站起来伸了伸腰的江媛朝身体一僵，赶紧弯下腰去继续干活，快了快了，咬咬牙，插完这一垄，她也可以回去休息了。 唐桂香到秧田那边才得知，宋幼湘已经回去了，她心里一急，连原因也没问，就往大队部跑。 “慢慢，慢慢？”唐桂香一着急，就喊出了宋幼湘的小名。 宋幼湘这个小名，并不是什么带着爱意的昵称，而是笑称。 打从娘胎里起，营养就都叫宋有良给占了，宋幼湘一出生就跟小猫一样难养活，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得到家里半点偏爱，宋母的奶水，家里的好东西，通通都是宋有良的。 宋幼湘打小就营养不良，营养跟不上，瘦瘦弱弱的，反应也比正常的孩子慢，不够机灵，打很小的时候起，她不管做什么都是慢慢吞吞的，宋改凤嘲笑她像小蜗牛，给她取了个小名叫慢慢。 后来，这个名字就一直叫了下来。 “桂香？”宋幼湘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来，疑惑地看着唐桂香。 从地里回来后，宋幼湘就烧了热水，已经简单地冲过澡换了身衣服了，脏衣服没洗，下午上工还得再穿。 看到宋幼湘好好地在那里，唐桂香才长松了一口，这才感觉自己有些脱力，她虽然在家也没少干活，但像今天这样高强度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先喝口水。”宋幼湘在晾好的开水里加了点盐，给唐桂香端出去，“你又拼命干活，想去给我帮忙了？” “又？”唐桂香吨吨吨地喝着水，一碗水喝进肚子里，才感觉人舒服了许多，恢复了一点点力气。 “……”宋幼湘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今天才是她们下乡第一天，她刚说的是上辈子的事，想到这里，她赶紧岔开话题，“我准备问问大队长，看能不能托他去镇上药房买些人中黄回来。” 人中黄是现在常用的一种凉茶，甘草的碎末压成的的筒状物体，每次要用得用刀刮下来，有清热解暑，泻火解毒，治大热烦渴的效果。 现在天气这么热，不备点凉茶，宋幼湘担心她们受不住。 “那个不用买，我妈一早就给我准备了，我拿给你。”唐桂香忙摆手，跑进屋里，很快从行李里翻出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来。 第15页 宋幼湘利索地接过来，进厨房泡了一大壶。 也就是今天了，大家都辛苦，宋幼湘替唐桂香大方一回，下次她就只管她和唐桂香的了。 人中黄是味中药，虽然在宋幼湘的认知里，一直都是当凉茶用的，但有些情况也不能喝，宋幼湘打算等双抢过去，去山里看看有没有替代的药材，像金银花或者菊花这样的，都晒着备用。 宋幼湘要做饭，唐桂香原本想给她帮忙的，但火已经生了起来，没她什么能干的活，她就听宋幼湘的安排去洗澡了。 洗完澡一出来，一个两个地都跟她道谢。 “凉茶啊？跟我没关系，是幼湘泡的。”唐桂香忙摆手，她有什么功劳呀，都是宋幼湘想到准备的，不然她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有呢。 宋幼湘在厨房听见，笑着道，“就这一回啊，下次我就不给你们准备了，反正热水每天烧在了这里，你们自己想泡什么都可以。” “行。”也没有人觉得不应该，东西都是花钱用票买来的，他们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占人便宜。 “水用得差不多了吧，我跟春华去挑。”喝完凉茶，胡建国就拉着赵春华去挑柴挑水，顺便去水塘里洗一洗，他们男同志没那么多讲究，去水塘洗还凉快。 徐文书休息得差不多，也自己找活干。 要知道，宋幼湘替他们准备饭菜，可是什么好处也占不到的，他们更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江媛朝倒是舒服，坐在老乡家的后门口吹着风，只等着开饭。 午饭过后可以休息几个小时，宋幼湘不必洗碗收拾，吃过饭洗了自己的饭盆，就回床上睡了。 江媛朝吃完饭顶着太阳回到大队部时，大队部里已经静悄悄地，大家都已经吃过洗过睡下了。 本来打算直接在床板上睡的江媛朝，看着床上三个都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去了厨房，结果灶上一点热水都没有，火气一上来，忍不住就摔了桶。 “你干嘛呀？” 第十二章 眼睛长在头顶上 大队部也不是只有新来的几个知青的，大队干部，被分在这里晒谷看守稻谷的社员，基本总会有人呆在这里，不过他们在另外的屋里休息，也不用床，扯个蛇皮袋，往谷堆上一倒，就能眯一觉。 偶尔他们的家属也会跑到大队部来玩。 出声询问的就是大队妇女主任赵爱红的女儿，王妹华，小姑娘才十二岁，圆脸圆眼睛，长得十分可爱，就是皮肤有些黑，看着不打眼。 “……”江媛朝被吓了一跳，她并不认得王妹华。 她们这批知青，昨天才到大队，今天就跟着下地干活，连大队干部都认不全，去哪里认识大队干部的女儿。 王妹华看了眼江媛朝手里的空桶和空水壶，好心给她出主意，“现在哪还用烧热水呀，你去塘里打桶水上来，趁日头晒晒就能用啦。” 水塘里的水？还不知道有多少寄生虫和水蛭呢，江媛朝脸色一下就有点变了，因为对面是个小姑娘，她也没有过多掩饰自己的神色。 王妹华撇撇嘴，有些不高兴，又来了个瞧不起她们农村人的，她还好心给她出主意呢。 被甩了脸色，王妹华也不高兴了，冷着脸就走了，她回家得跟她妈好好说说，新来的女知青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 不过回家之前，王妹华先去了趟魏家，找她的小闺蜜魏棠说话。 “你好心给她出主意，她还冲你甩脸呀，那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可不是，好心没好报。” “……” 大中午的，魏闻东也没有出门，他也没睡午觉，正坐在屋后凉快的地方编竹筐，魏棠和王妹华的话，魏闻东都听在了耳里。 他对这批新来的知青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要么就冒冒失失，要么就心怀鬼胎，眼睛还长在头顶上。 那天江媛朝拿行李带宋幼湘那一下，魏闻东都看在了眼里，不过他跟宋幼湘又不认识，没必要给她出头，魏闻东就什么都没说。 江媛朝不知道自己惹了人，没找到热水，她一肚子的火气，但摔过桶后，又被人撞见，多少冷静了一点，她沉着脸回到屋里，直接在木板上睡下。 下午三点，太阳依旧毒辣，但跟正午的日头没法比，宋幼湘她们又到了上工的时候。 “你们为什么不给我留热水？”忍了一个中午，江媛朝终于忍不住向宋幼湘她们几个发难。 宋幼湘凉凉地看向江媛朝，“柴火是胡建国捡的，水是赵春华挑的，饭菜我和桂香负责，徐文书负责洗碗和厨房卫生，你做了什么？” “……”江媛朝被噎得哑口无言。 宋幼湘可不会管江媛朝会不会难堪，继续道，“厨房里有柴，缸里有水，要用热水你难道不会自己烧？要别人把东西都准备好送到你眼前，你是才三岁，还是根本就是资本家的大小姐！” “你放屁！”江媛朝哪里敢挨大小姐的边，立马瞪着眼睛喊了起来。 见江媛朝知道怕，宋幼湘才止了话头，她还以为江媛朝天不怕地不怕呢，十九岁的江媛朝其实还嫩得很，心机手段都写在了脸上。 上辈子她被江媛朝哄骗欺压得死死的，归根结底，也有她自己的原因在，性格软弱，单纯无知，别人一点点关心体贴就恨不得对人家掏心掏肺。 第16页 想到这里，宋幼湘苦笑一声，若不是在宋家得到的爱太少，她也不会感觉到别人一点好，就想着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只有拥有很多爱的人，才能分辨什么是真正的好，而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人，你对她笑一下，她都觉得你满怀温柔。 上辈子是她太笨，但这辈子，江媛朝别想再从她这里讨到半点便宜。 “媛朝姐，你明明那么勤劳，可以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帮老乡晒谷干活，为什么自己的生活也打理不好？”宋幼湘真诚地发问。 她说的是昨天江媛朝帮老乡干活，指责宋幼湘和徐文书躲懒的事。 江媛朝气得脸一抽一抽，半天说不出话来，宋幼湘上午都是装的，她在那跟她演戏呢，什么关心，都是假的。 而且江媛朝发现了，她什么态度，宋幼湘就什么态度，她温和说话，宋幼湘就跟她演得姐妹情深，她这样一抱怨，宋幼湘立马就铁面无情了。 “厨房的东西你用没关系，但是要记得补上。”大家一起出的门，胡建国他们都在旁边，听了她们的对话，胡建国多说了一句。 不是他们不发扬风度，实在是干活之后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腿像软面条一样，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发扬风度，让江媛朝随便用，捡柴挑水可都是力气活，累得很。 就像宋幼湘说的，大家都有分工，江媛朝什么都不干，还想坐享其成，到哪都没有这样的好事。 江媛朝快要被气死了，她觉得自己跟这几个人都说不到一块去，个个小气得要死，她以后在老乡家里吃完饭，顺道洗了就行。 想到这里，她冷哼一声，大步走在前头，跟宋幼湘她们拉开距离。 早点去分工的地方，给小队长和记分员留个好的印象，等她跟村里干部打好关系，还愁找不到方法整治宋幼湘吗？ 可惜她到得早也没用，小队长和记分员都还没来，白表现了。 下午的分工还是扯秧和插秧，其实到了扯秧和插秧，双抢已经差不多快要接近尾声了，如果是赶在收稻之前下乡，那这次双抢，她们怕是真的要脱掉三层皮才行。 宋幼湘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她不能一直干这些重体力活的，她得早点想办法找到别的门路才行。 可是五星大队上辈子直到她们回城，都没有什么改变，她能找到什么样的机会呢？ 扯秧的时候，宋幼湘一边琢磨着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一边手脚利索地干活，毕竟上辈子已经吃过一遍这样的苦，除了体力不持久，抬不了什么重物，宋幼湘什么样的农活都干过。 上午干得不够利索，是因为她上辈子也有几年的时间没有下过地，一个上午的时间，也足够她恢复手感了。 第十三章 拿糖换肉 到了下午宋幼湘的速度就快了起来，不过她也没有逞强，干一阵就歇一会儿，就这样，她也比其余人干得要快，收工要早。 完成任务，宋幼湘就能回去了，下午徐文书跟宋幼湘比着，速度也不慢。 两人一起下工，但没回去，而是去插田插秧的那边等唐桂香，不时帮着担秧过来的人把秧把子抛到田中间，方便插秧的人随取随用。 “晚上吃什么？”胡建国担着秧苗过来，忍不住问了一嘴。 不问不行啊，顶着太阳干活太累了，第一次挑担子，豆大的汗水滚进眼睛里也不敢擦，只能眯着眼走路，太阳晒在皮肤上，感觉人都要炸掉了。 现在就指望着晚上有好吃的，有个美好的期望在那里，就跟驴子眼前吊根胡萝卜似的，干活才有劲头。 “要不，咱们一人凑个鸡蛋炒个葱花鸡蛋，水煮茄子里我多滴些油，再用陈奶奶给的坛子水拌个菜瓜。”做饭是宋幼湘的活，她只想了想，脑子里就有了安排。 这时候鸡蛋是当荤菜吃的，但鸡蛋到底比不上真正的荤腥，要是能够弄到点鱼虾或者黄鳝就好了，可以烧汤给大家补一补。 听到吃的菜，胡建国立马就有精神了，就连唐桂香也催她们，先回去做饭，不用在这里等她。 唐桂香身边的江媛朝听了，忍不住直咬牙，怎么她一走，他们的伙食就吃得这样好。 其实老乡家里的伙食也是不错的，毕竟是双抢，家里的壮劳力都要上工干活，中午的菜里还有干鱼呢，江媛朝虽然只分到一小块，但那也是肉啊。 可是老乡家里的新鲜蛋是没有江媛朝的份的，她只能眼馋，想吃就得掏钱。 虽然明知道宋幼湘她们的鸡蛋也是跟老乡换的，但江媛朝心里就是不平衡，她感觉自己被深深的孤立和排挤了。 这对江媛朝来说，是很陌生的的一种境地。 她懂事乖巧，和善体贴，人又漂亮优秀，家属院里的孩子都愿意跟她玩，有好吃的也会想着她，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冷待过。 不过是因为宋幼湘会做饭而已，江媛朝安慰自己，凭着自己会点厨艺讨好别人，这根本就是不长久的，长此以往，宋幼湘只会沦为大家的厨娘。 这样一想，江媛朝心里就舒服多了。 宋幼湘和徐文书回去的时候，路过一处溪滩，一帮小孩子围在那里烧火烤泥鳅，没有经过处理的泥鳅哪怕有一股很重的土腥味，他们也吃得津津有味。 看到他们的小盆里还有不少，宋幼湘有些心动，泥鳅再小，那也是肉呀，最重要的是泥鳅煮汤养气血，对身体好。 第17页 她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又干着强体力劳动，必须保证营养。 徐文书在秧苗田里见过泥鳅，对这种滑不溜手的动物没有好感，但宋幼湘眼睛放光，说那是肉，徐文书就什么也不管了，立马听宋幼湘的安排，回大队部去拿自己带过来的糖。 那边徐文书回去拿糖，宋幼湘就在这边等着，看到孩子们玩够了，就准备把泥鳅往溪水里倒，宋幼湘吓了一大跳，忙拦住。 她原以为孩子烤着一些边玩边吃，剩下的是要拿回家打牙祭的，却忘了，现在泥鳅和鳝鱼，都有很重的土腥气，要用大油才能做得好吃，一般农村家庭是宁愿不吃，也懒得做这些的。 “你要干嘛？”都是六到八岁的小男孩子，一个个看着瘦小，但也虎头虎脑的，泥鳅已经被泼出去十来条了。 好在盆里还有不少，细看的话，里头还有几条很小的黄鳝，宋幼湘放下心来。 “我拿糖跟你们换这个泥鳅好不好？”宋幼湘也不跟孩子们绕弯子，孩子直来直往，她也有话直说。 为首的小男孩子明显比较机灵，别的小孩子还不知所措，或者一脸惊喜的时候，他直接开口，“我知道你是新来的知青，你要这个干什么，不好吃的。” “不好吃它也是肉啊。”宋幼湘道。 小男孩子一愣，可不就是这样，不好吃他们也烤着吃了好多条呢，腥就腥吧，肉可是实在的，就是刺太多肉太少。 这玩意现在翻田，田里随便就能捡一桶上来，还有大鳝鱼，也到处都有。 不过黄鳝镇上的收购站会收，但得大小长度符合要求才要，这种没长大的小鳝鱼收购站是不收的，家里也不会为了他们嘴馋做来吃。 “那你能给多少糖给我们？”为首的小孩子继续问，原本靠在右边腰上的盆已经换到了左边。 右手边就是溪，他怕泥鳅弹出去，要知道泥鳅可是能换糖的！ 徐文书手里的是薄荷糖，是现在比较平价的一种糖，城里孩子吃得多，但乡下的孩子很多都吃不上，泥鳅没人要，但糖可是金贵的东西。 宋幼湘不会坑几个小孩子，但也不会大方地把徐文书的东西撒出去。 这里六个小孩子，宋幼湘允诺给他们一人一颗，但明天他们还得捉一盆泥鳅给她，这以物换物才能成交。 能一个得到一个颗，为首的小男孩子已经很惊喜了，他心里预计的，只要宋幼湘能给两颗糖，他就给换。 反正是要倒掉的东西，得了两颗糖，还是他们赚了。 正好这时候徐文书把糖拿了过来，看到手帕里摊开的或淡粉或浅绿，糖表面还挂着糖霜的薄荷糖，就是为首的小男孩子，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跟你换，明天我捉了给你送到大队部去。”为首的小男孩子当机立断，把盆递给宋幼湘。 宋幼湘点头，“你帮我把鳝鱼拿出来放掉，它们太小了，然后都把手洗干净来拿糖。” 为首的小男孩子动作利索，掐着小蛇一样的鳝鱼就扔进的小溪里，然后飞快把盆放到宋幼湘的脚边，跑去溪边洗了手。 别的小孩子洗了手却没敢上前，等这小男孩上前，他们才不大好意思一起凑过来。 说好一人一颗，宋幼湘就真的一人一颗放到了他们手心里，有拿到立马往嘴里塞的，也有捧着说要回去慢慢吃的，还有唆了两口，又吐在手心里，舍不得吃的。 “我叫魏林川，你记住我，我明天保准给你送一盆来，比今天的还多。”魏林川一双眼睛黑亮黑亮，宋幼湘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第十四章 关系融洽 说好明天送泥鳅来再把今天的盆一起拿走后，魏林川就握着糖匆匆跑走了。 魏家堂屋里坐着个小姑娘，眼睛长得又大又漂亮，但却没有神，手下却在熟练地搓着草绳，不时从右手边抽出几根干稻草来续上。 “棠棠，快张嘴。”魏林川跑到小姑娘面前，高兴地道。 魏棠也没多想，小时候别的孩子叫她张嘴，会往她嘴里塞泥巴塞草杆，但自家二哥还是信得过的，魏棠嘴才张开，就被塞进来一个小硬块，用舌头一抵，甜丝丝的，还清清凉凉的。 “是薄荷糖，二哥拿泥鳅跟知青换的，甜不甜？”魏林川眼巴巴地看着魏棠 ，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魏棠点头，“好甜，还凉丝丝的，二哥你吃了吗？” “吃了吃了，我早就吃了，我还吃了两颗呢！”听到妹妹说甜，魏林川好像自己也吃到了那股甜味儿一样，笑得眼睛都弯了。 听到二哥也吃了，魏棠也笑了，觉得嘴里的糖好像更甜了一些。 魏闻东回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扛着竹子的手一紧，魏棠看不到，魏林川说什么就是什么，但魏闻东怎么可能看不到魏林川眼里的渴望，他这会正在舔手心呢。 薄荷糖上裹了层砂糖，掉了点在手里心，虽然尝不出什么甜味，但舔一舔就也算是吃到了。 “大哥，你回来啦。”魏林川刚舔了手心就看到他大哥，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高高兴兴跑过去接魏闻东手里的新砍回来的竹子。 魏闻东心里难受，却不会在弟弟妹妹面前表现出来，他没把竹子给魏林川，只吩咐他，“去林子捡趟柴火。” 这都快下工的点了，天早就有些黑了，这会还去捡柴，只能是一件事。 第18页 魏林川眼睛一亮，冲去厨房背了背篓就往山上跑，跑到山上装模作样捡了些柴，扒了些枯树叶，魏林川跑去他哥平时藏东西的树洞一摸，果然摸出一只没气的野山鸡，再往里掏，还有四个野鸡蛋。 把东西藏在竹篓里，魏林川一路拾着柴回了家。 虽然进山的主要目的是取东西，但既然借着拾柴的名头，多少也要弄些柴回去，省得棠棠总操心家里的柴火不够烧。 野山鸡舍不得吃，夜里魏闻东可以拿去镇上换钱，野鸡蛋却是可以留给兄妹三个吃的。 “哥，你给我一个鸡蛋吧。”魏闻东做饭的时候，魏林川就眼巴巴地跟在他身边转，转了好半天，才吱吱唔唔地开口。 魏闻东早察觉到这小子有话要说了，但他也不说破，就等着他开口，“你要干什么？” “我想拿去换糖。”魏林川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目的说了。 一盆不值钱的泥鳅，那知青都能拿糖来换，那野鸡蛋呢？鸡蛋总比泥鳅香吧。 鸡蛋有时候还真没有泥鳅香，看着宋幼湘拿盐杀泥鳅，徐文书觉得新奇极了，她还觉得宋幼湘胆子大，反正她是不敢动这东西的。 刚买回来的时候有点好奇，徐文书伸手捉了一下，立马就被那股滑腻又灵活的手感给吓到了。 泥鳅死了后，宋幼湘去内脏去头，徐文书就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像什么薏米、芡实、茯苓、山药这种有药补性的食材或者药材，宋幼湘通通是没有的，连豆腐现在这个点也是换不到的，倒是能讨到一些姜，能简单地做个泥鳅汤。 油肯定要比炒青菜多放那么一点点，徐文书在旁边看着也心疼，但闻到香味，她就觉得值了，他们三个人的油凑在一起也有一斤多，大部分省着吃，偶尔奢侈一下还是可以的。 说是多一点点，其实也就把锅底抹了一下，用油炸是想都不要想的，稍煎一下就好了，煎透加水煮，等到唐桂香她们下工回来，汤已经煮得奶白奶白了。 听到泥鳅是徐文书拿糖换的，胡建国几个都说要给钱，不过徐文书给拒绝了，“我那糖不值钱，幼湘的手艺才值钱，等会分汤的时候，你们多分我一碗，我那糖给得就值了。” 出糖出力的肯定要多分，但那一盆泥鳅真的挺多的，收拾出来还有不少，一人喝一碗盛满泥鳅的汤肯定是够的，剩下的不加料，还能各添一碗呢。 “泥鳅汤要是有多，咱们可以留着，明天煮面条吃。”向来话不多的赵春华突然开口，见大家都看向他，他脸有点涨红，“我姑是面条厂的，我下乡的时候，给我塞了点面条……” 大伙已经搭伙吃了两天饭了，除开一些实在分不开的，宋幼湘其实挺讲究的，蒸饭都是拿自己的饭盒淘自己的米上灶蒸，少了自己忍饿，多了可以留着下一顿吃，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现在徐文书都能贡献出自己的糖来了，赵春华觉得自己拿出点面条也不算什么事，“就是量不多。” 量不多也跟糖不一样，徐文书能这么大方，是因为宋幼湘只用了六颗糖就换来了一盆泥鳅，这时候水果糖才两分钱一颗，更便宜的薄荷糖，一分钱能买三颗，要是罐子里有比较小颗的碎糖，买到四颗五颗也很正常。 两分钱换到这一大锅汤，徐文书觉得很值，大家一起生活，总需要付出些什么，宋幼湘厨艺好，唐桂香有她罩着，两个男同志能贡献自己的劳动力，徐文书每天就收拾一下厨房，心里觉得很亏心。 何况看赵春华的衣着打扮，就知道他家里条件应该不怎么样。 “我拿钱跟你买一顿的量。”徐文书主动开口，“你别拒绝，我们五个人，吃的面条可不是一两二两，面条可是正经的粮食。” 宋幼湘也挺想吃面条的，“文书说得有道理，赵春华，你要是想做贡献，可以和胡建国一起多担柴挑水，浇浇菜地。” “我也换，可以不干活多休息一会吗？”胡建国缩着脖子问，他不占便宜买还不行？累了一天，他就想赶紧收拾完好好休息一下。 唐桂香笑起来，“又不是叫你们吃饭就立马去干活，空闲的时候干完活就行了。” 胡建国一愣，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赵春华也笑，他性格内向，来之前心里很忐忑，害怕一起的知青不好相处，现在看来，除了事比较多的江媛朝，大家都还挺好的。 毕竟也一起呆了两天了，大家早都熟悉了起来，称呼也不再是生分的某某同志或者某某知青了，大家干脆都直呼对方的名字。 说说笑笑的时候，宋幼湘看到不远处站了个孩子，踟躇着不敢往前。 第十五章 说漏嘴 宋幼湘视力好，一眼就看到是傍晚跟她换泥鳅的那个，正好饭吃完了，她也没什么事，就直接走了过去，“找我的？” 魏林川来的时候都想好了，借口拿回木盆，然后再问问能不能再用野鸡蛋换两颗糖，如果两颗换不了，一颗也行。 棠棠虽然吃过糖了，但他大哥还没吃呢，魏林川想让他大哥也甜甜嘴。 可是人到了这里，话就是有些说不出口，魏林川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他都看到他们饭桌上有炒鸡蛋了，糖多金贵啊，鸡蛋他们也有，凭什么要换他手里个头小小的野鸡蛋？图它个头小吗？ 但想让大哥也能吃上糖的想法占了上风，魏林川把手伸出去问，“野鸡蛋可以跟你换糖吗？我不贪心的，换一颗就好。” 第19页 鸡蛋现在六到七分钱一只，野鸡蛋个头没那么大，起码也能值四分钱，可以换一小把薄荷糖了，但一只野鸡蛋，送到收购站也没人要啊。 “我没有糖，跟你们换泥鳅的糖，是另外一个知青的。”宋幼湘没有说谎，她下乡之前，原本是准备带一些的，但是行李放在宋家，宋幼湘不放心，就没有买。 魏林川有些失望，他收回手去。 “不过你要是能够找到十个野鸡蛋，我可以给你四毛钱，你可以去供销社买一把糖回来。”宋幼湘想要野鸡蛋。 虽然个头小，但只要是蛋，就应该是有营养的，现在只要是有营养的，可以补身体的，宋幼湘都想弄给自己吃。 上辈子是她太傻了，自己在农村吃不好穿不好，听宋母一哭穷，还得哭巴巴勒紧裤腰带接济家里。 魏林川眼睛一亮，野鸡蛋可以换四毛钱，那野鸡呢？“我有一只野鸡，你要不要？” 宋幼湘眉头微挑，野鸡蛋她收着不打眼，但野鸡就不行了，大家伙一起吃饭，又是在大队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野鸡她可藏不住，魏林川是年纪小，一时冲动就跟他讲了，但她可不能坑孩子。 现在所有东西都是集体的，你私下抓到一只，没人发现，不管自己吃了还是卖了，都没人管，大家都是这样干的，大队干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被人发现，那是要出问题的。 虽然他们几个这两天熟悉了，感情上也亲近了，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两天能看出什么东西来，宋幼湘也不会拿上辈子的记忆作为现在的判断依据。 最最重要的是，她身边还有个江媛朝盯着呢，那是个没事也要起三分浪的主，宋幼湘不得不防范着些。 果然魏林川说完就后悔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他不能露怯，目光还盯着宋幼湘。 “我就要野鸡蛋，你要是能弄过来，我就给你钱。”宋幼湘也想吃肉，但在自身安全没法保障的前提下，她会忍住这份渴望。 魏林川咬牙点头，他心里害怕，但是他一点没在宋幼湘面前表露出来，见他要走，宋幼湘忙喊住他。 她回去拿了洗干净的小木盆，又装了一碗汤在盆里，“这是泥鳅汤，你带回去尝一尝，算是我今天谢你愿意跟我们换的谢礼。” 七八岁的小孩子，看起来也太瘦弱了一些。 而且说到底，两毛钱的糖换那一盆泥鳅，宋幼湘真心觉得是他们占了大便宜。 现在的人不吃泥鳅，但再过不了多少年，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泥鳅也能算得上野味了，价格可不低。 魏林川看着汤，想说不要，可是泥鳅汤白白的，里头还有几条把肉煮开花的泥鳅，闻着好像也没有很重的土腥味，魏林川想带回去给棠棠吃。 宋幼湘把盆交到他的手里，“明天送泥鳅的时候，记得把饭盆一起送过来。” 他们知青穷着呢，装菜都是用饭盆盖子，这个饭盆可是她自己的，等拿回来后，肯定是要用开水消毒的，心疼小孩子归心疼小孩子，宋幼湘也害怕会传染上甲肝乙肝这些传染病。 见宋幼湘来来回回，还装汤给那个孩子，徐文书说是下午给他们换泥鳅的孩子，胡建国他们有些好奇。 “我看他是村里的孩子王，送他一碗汤，以后想弄泥鳅可以找他帮忙。”宋幼湘一说，他们就都理解了。 徐文书一听到还可以这样，“早知道他是头头，我们就多分他两颗糖了。” 有能力的成年人，大家敬佩尊重，有能力的小孩子，也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多得到一些东西。 宋幼湘愣了愣，早知道徐文书这么不在意手里的糖，她刚刚就过来问一问了。 不过现在人已经走了，下次再说吧。 魏林川出去一趟，野鸡蛋还在手里，但却端回来一碗汤，魏闻东皱眉头，满脸的不赞同。 “是那个知青姐姐说谢我的。”魏林川有些心虚，他今天办了两件蠢事，一是说漏嘴家里有野山鸡的事，二是端回来这一碗汤。 但端都端回来了。 魏闻东虽然不赞同，但也没有非要魏林川给人退回去，把饭盆里的汤倒出来，分到魏棠和魏林川面前，魏闻东就去洗饭碗去了，用热水把饭盆洗得干干净净，魏闻东才坐回来吃饭。 看着自己碗边的一小碗乳白色的汤，再看一眼看东看西，就是不敢看他的魏林川，魏闻东到底没有说什么。 喝一口，魏闻东挑眉头，还挺鲜的，这是怎么做的？他有点想学。 “大哥，这汤好好喝。”魏棠被分得最多，汤里所有的泥鳅也都分给了她，她正细细地理着刺。 其实泥鳅汤的肉已经都煮化了，没什么吃的，油炸红烧出来的泥鳅才是真的又香又脆，但是嗦着细细的骨头，魏棠也觉得香。 魏闻东心头松了松，“好喝的话，大哥改天试着做给你吃。” 魏棠乖巧地点头，别的她不敢，但是泥鳅田里到处都是，你要有那功夫捉了回家弄来吃，根本没人管，因为大家都不吃。 晚上魏闻东听到魏林川说漏嘴，目光一下变得凌厉，魏林川被他看得低下头来，他知道错了。 “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谨言慎行，别再犯同样的错误。”魏闻东看到弟弟内疚的表情，微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20页 但愿这个女知青不是被激情冲昏头脑的人，不会满脑子都是立功的想法。 要是她敢乱说，他一定叫她后悔到五星大队来插队。 第十六章 安排住处 不过在对方没有乱说之前，魏闻东也不打算要做什么，知道对方愿意收野鸡蛋，魏闻东也鼓励弟弟去山里找，他自己也会帮着注意。 能够光明正大的从知青手里换东西，为什么不换，这都是默许的。 有钱不赚是傻子。 过了明路，魏林川心里轻松了不少，立马跑去哄妹妹，说等他赚了钱，就给妹妹买很多很多的糖吃。 “听说还有水果味的硬糖，也不知道水果味是什么味。”魏林川一脸向往。 魏棠也很期待，又有点儿失落，“我就会搓草绳，编草席。” 想也知道大城市来的女知青肯定用不上这些东西，送上门去也不会要。 “但你搓的草绳最结实，草席也最紧密，收购站都夸编得好呢，整个五星大队，就没有比我妹妹更厉害手更灵巧的姑娘了。”魏林川听不得魏棠有失落的情绪，立马夸张地道。 果然他这样一说，魏棠就抿着唇笑起来。 她不是废物，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她也可以靠自己赚钱。 第二天一早，魏林川上完工，就抱着盆去田里挖泥鳅，他是急着去山里找野鸡蛋，但是答应好今天要送过去的泥鳅他也不会失约。 用他哥的话来讲，这叫诚信。 做人要讲诚信。 泥鳅在这时候真的不值钱，鳝鱼倒是能卖钱，但量不够，达不到标准收购站也不收，魏林川挖到一些鳝鱼，干脆连着一起给宋幼湘送了过去。 当然，自己家里也留了一点，昨天棠棠说泥鳅汤好喝，他大哥说今天要做来吃的。 魏林川讲信用，宋幼湘也不是小气的人，她私下找徐文书买了一小把糖，拿报纸包了递给魏林川。 知道是糖，魏林川很惊喜，但宋幼湘都见他咽口水了，他还是坚决没要，“等我拿野鸡蛋来，你再给我。” 说完，魏林川迟疑了一些，虽然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换糖，但，“……如果我多找一些鸡蛋来，是不是还可以换钱？” 是个有骨气的小家伙，宋幼湘笑起来收起糖来，“当然可以。” 泥鳅也不能天天吃，费油，正好和鳝鱼一起养在盆里，吐吐泥沙，隔个一天两天的再吃。 …… 每天上工下工，没两天宋幼湘和徐文书也被分去插秧，被扯光了秧苗的秧田也在勤勤恳恳的老黄牛的劳作下，重新被犁了出来。 到了这个阶段，双抢基本已经进入尾声。 接下来就是晒谷收谷入仓，等到秋收后交完公粮，就是村里分粮分钱的时候了，新知青当然是没有工分分粮的，她们这几天干的工分，要等明年交完公粮后，才分粮分钱。 不过这会离秋收还有几个月呢。 住在大队部，离村里存粮的地方近，每天搬出来晒，收谷回仓都是新知青要参与的事，扯秧插秧辛苦，每天搬谷收谷也不轻松，但经过前几天高强度的下工劳作，大家都在努力适应。 刚开始的时候是累，几乎没有一点准备，他们就参与到了双抢当中来，但累着累着，其实也就习惯了。 这些天，连江媛朝都老老实实没有作妖。 几天的集体生活，集体劳动，宋幼湘他们几个不光跟村里人认识了，也跟之前的老知青渐渐熟悉起来，江媛朝跟老知青尤其走得近，每天亲亲热热地挽着人家进出。 最近两天甚至已经不回大队部住了，好在江媛朝没有蠢到直接搬去知青点，还等着大队安排。 “也不知道她这么上蹿下跳的，到底是想干什么。”唐桂香对江媛朝十分不满。 有事没事总挑宋幼湘的刺，就算是好话从她嘴里过，也无端变得难听起来，改性了又怎么样，骗得了其他人，骗得过真正关心宋幼湘的人吗？ 宋幼湘才不管江媛朝，这辈子她不傻了，自然要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江媛朝蹦达到她面前来，她自然毫不客气地撅回去，没蹦达到她面前，没必要因为江媛朝而影响自己的生活。 突然重生，尤其是在人生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重生，宋幼湘想了很多。 她以为自己满是对家人，对江媛朝的怨恨回来的，就应该狠狠地报复回去。 但到底是真正走过一遍鬼门关的人，重新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健康身体，身边还有关心自己的朋友，宋幼湘突然想通了。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一门心思盯着江媛朝，那人生真的是一点快乐也没有了。 宋幼湘虽然上辈子身体不好死得早，死得孤苦，在宋家日子不好过，下乡的生活也过得苦，但回城后临死前的几年，日子并不苦。 回城后没有单位接收，宋幼湘就开始摆摊当小贩，身体不好，但她能吃苦，每次少进一点货，多跑几趟，一点点把生意做起来，慢慢地手里就攒下了比普通人丰厚许多倍的身家。 临死的时候宋家为什么不肯管宋幼湘，不光是江媛朝和许家栋的原因，还有宋幼湘在病倒之前，把财产全部转移捐走的缘故。 宋幼湘做生意的时候，宋家就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宋幼湘一病倒，宋家人还高兴来着呢，人一死东西不都是他们家的。 第21页 结果宋幼湘被“骗”了，赚的钱大半打了水漂，手里握着那一点钱，可能治病都不够，说不准还要宋家掏钱，宋家人可不就一个个都躲远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的人，哪怕是自家的亲女儿亲妹妹，那也是拖累。 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宋幼湘只想吃好喝好，好好过她的小日子。 就是没有亲眼看到江媛朝和许家栋生活一地鸡毛，上辈子宋幼湘死的时候还觉得十分可惜。 不过没关系，这辈子有的是机会，就算江媛朝不想跟许家栋在一起，宋幼湘都要把他们凑作一对。 “别管她的事，今天魏林川那小家伙给我送来了两条鲫鱼，你想怎么吃？”宋幼湘现在最关注的，就是吃的事。 想要身体好，吃是最重要的一条。 唐桂香摸了摸自己脸颊上长出来的肉，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下了乡，居然还有长肉的一天。 这十几年来，纺织厂下乡的职工子弟少吗？一波一波的，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人，每年回来探亲的时候，哪个不是干干瘦瘦的，又有哪个不是跟家里诉苦的。 乡下日子不好过，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 “你手里也没多少钱，省着点花。”手里有钱，自己开小灶，谁也不会有意见，何况宋幼湘还大方，她吃肉身边的人总能喝上汤，但唐桂香担心宋幼湘年纪小，别人会吃定她。 升米恩斗米仇。 宋幼湘笑，抱着唐的胳膊靠在她膀上，声音甜得腻人，“我听桂香姐的。” 被她依着的唐桂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弯腰在水沟里通渠的魏闻东头皮也有些发麻。 等人走了，魏闻东才直起腰来，看着宋幼湘和唐桂香并肩远去，林川什么时候跟这些知青走得那么近了？ …… 双抢一结束，大队长刘德光就通知新来的知青去知青点集合，宋幼湘知道，这是要给他们安排住处了。 五星大队的自然环境是真的好，环山抱水，鸟语花香，民房也很有本地的风格，用后世的目光来看，这里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但现在是真的穷。 知青点的位置也不错，和大队部一个村南一个村北，是以前大地主家的祖屋，面积挺大的，但是里头住满了人，有知青，也有知青成家的，更有知青跟当地社员成家，但社员家里条件不好，一起住在知青点的。 院子虽然大，但人基本住满了，就算秋收会有嫁娶，能腾出来的屋子也不多。 男知青可以直接接收，但四个女知青，知青点这边只能再挤三个人进去，还有一个注定落单，要住到村里社员家去。 谁去？ “刘队长，让江媛朝跟我一起住吧，我跟她是淮市老乡，生活习惯比较接近。”知青点里有个短发女知青站出来，她住的房间有一张空出来的床位。 刘德光正琢磨着要不要来抓阄，这样全凭运气，也算得上是公平公正，江媛朝跟老知青这么一联合，抓阄肯定就行不通了。 他心里有些不悦。 偏偏刘德光还没法发作，人家老知青住得好好的，要接收新知青进去，虽然是要听组织安排，但人自己挑个自己老乡也没有错处。 江媛朝没有立马拎着行李过去，而是赶紧开口，“许慧姐，谢谢你照顾我，但我还是听大队长的安排吧。” 刘德光心里舒服了些，看江媛朝的目光也和缓了一点，“江知青就搬进许知青那一屋吧。” 江媛朝嘴角一翘，跟许慧交换了一下目光。 说完，刘德光看向宋幼湘几个，徐文书和唐桂香看着身体都还不错，宋幼湘看着瘦瘦弱弱，住到老乡家里，到底还是不太放心，还是让她留在知青点最好，毕竟都是知青，可以互相照顾。 至于徐文书和唐桂香…… 说实话，她们几个人，除了宋幼湘，谁都想留在知青点。 毕竟都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去陌生的社员家里，跟别人一大家子生活，总不如在同类大集体中生活得自在，也自然就会让人更有安全感。 唐桂香也害怕，但她更希望宋幼湘留下，她怕宋幼湘住出去，会被欺负。 这种事，总不能叫徐文书让，唐桂香咬了咬牙，准备主动请缨申请去社员家里生活。 正好之前带她们干活的陈玲花，一直跟唐桂香表示投缘，还总喊她去家里玩，唐桂香拒绝了好几次，前两天陈玲花还跟她讲，如果知青点不够住，可以让她住到家里去。 “大队长，村里不是有间屋没有人住吗？我搬过去吧。”冷不防宋幼湘突然开口，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刘德光也没反应过来，村里哪里还有没住人的屋子吗？ “就后山那边，那两间小屋，我看是没人的，都荒废了。”宋幼湘指了个方向，刘德光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那间屋是地主家修来看山的，房子修得很结实，用料都是好的，说是荒废，其实也才荒了一年。 以前安排住那里的是个村里的孤寡老人，不过老人死在了屋里，死了三天才叫人发现，后来不知怎么说闹鬼，到现在都没人敢住过去。 听到这里，江媛朝嘴角一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还琢磨着怎么把宋幼湘排挤出去呢，宋幼湘自己就跳了出来。 第22页 “不行不行。”唐桂香也反应过来，是村里那间鬼屋。 现在破四旧，自然不能搞这些封建迷信，但是私下里总会有流传，唐桂香她们下乡也有些天了，好奇一问，就会有人悄悄告诉她们，有人为了吓人，还会故意说得很恐怖。 就算没有这些事，那间小屋也很偏僻，以前看山的都是魁梧大汉，防着人上山偷东西，也防着山上的野猪和狼下山害人，现在野猪和狼是见着少了，但一个女知青住着也不安全。 “你身体不行，你在知青点住，我去那里住就好。”唐桂香怎么能让宋幼湘一个人住到那种地方去。 宋幼湘想了想，“大队长，那间屋能住两个人吗？知青点住不下，正好我跟唐知青一起住过去，我们也是一个厂出来的，还是高中同学。” 都为江媛朝破例了，没道理拒绝她们吧。 刘德光眉头皱了皱，那房子是偏，但其实也挨着村子，旁边也有人家，魏家三兄妹好像就住在旁边，但是，“别胡闹，你们听安排住到社员家里去。” 住到社员家里就大可不必，上辈子唐桂香就是住到社员家里去了，结果呢？ “队长，现在老乡家里都不富裕，我们住进去，对他们来讲也是负担，我们下乡是支援建设的，不是给老乡拖后腿的，您放心，我们可以照顾好自己。”宋幼湘声音轻缓又坚定。 说起这事，刘德光也确实很头疼，除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家，谁家愿意接收知青到家里去，要不是社员都不同意，这事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安排。 这样一想，让两个知青一起住也可以，但刘德光更属意让两个男知青住过去，但男知青现在是一大间，已经住了六个人，空了两张床位直接住进去就行，如果安排男知青，知青点这边又要重新调整。 这样一来，老知青怕是也不会乐意。 第十七章 亏大了 魏棠发现，她家隔壁好像热闹起来，有人说话也有搬东西的声音，可惜她看不见，想过去又不好意思，只能按捺住好奇，手下不停地搓着草绳。 隔壁不是没有人住吗？怎么突然有了响动？ 而且这一热闹就一直没有停过，是有人要搬过来了吗？她都没有听他大哥提过。 江媛朝打量着眼前的两间小屋，真的就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做饭，外面搭个棚子就是厕所，地主给看山人住的房子，除了结实，简陋得可怕，跟知青点完全没法比。 看着屋檐上比人还高的茅草，江媛朝心情十分愉快。 本来还以为要花点心计，才能把宋幼湘赶出知青点，没想到宋幼湘蠢得没边，居然自己主动跳了出来，也省了江媛朝不少事。 如果能当好人，谁愿意去挑拨离间呢，话说得再漂亮，绵里藏针的话总会让人不太舒服，留下坏印象就不好了，她还得在知青点生活呢。 这不，为了好的形象，江媛朝也跟着一起帮忙来收拾宋幼湘和唐桂香住的地方了。 本来最开始，江媛朝是想把宋幼湘挤到家庭条件差的社员家里去的，但现在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家庭条件再差，能安排人住进去，至少有个居住环境，但这破屋子里有什么？ 屋里倒是有一些破烂，但那是死在这里的孤寡老人留下的。 江媛朝看了眼散落着旧衣和泥土的床铺，想到这床上曾经睡了个糟老头子，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就算换了床也不舒服。 宋幼湘对这小屋子却很满意，单独的一间屋，到时候再围个院子，就她和唐桂香两个人，想开小灶也不用避开谁，多好呀。 至于房子里死过人的事，宋幼湘一点也不忌讳，先不说她自己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世上只要是人，就没有逃得过这一劫的，哪有房子不死人。 知青点据说是百年老院，想想以前地主老财家世世代代住在那里，做的红白喜事可远比这小房子多得多，忌讳得过来吗？ 把屋里的东西都清出来放到一起，宋幼湘点了把火，直接把那些旧东西都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床板洗干净晾晾还是能睡人的吧，这样烧掉怪可惜的。”江媛朝站在一边，站着说话不腰疼。 宋幼湘觉得她有毛病，每次都被怼回去，怎么一点也学不会教训呢？ “现在火还没完全烧起来，要不我抽出来，媛朝姐带回去睡？这样肯定就不可惜了。”宋幼湘说着，就做出要过去的架势。 江媛朝一脸便秘，忙拉住宋幼湘，“太危险了，都放了一年多了，肯定潮得不行，烧掉也不可惜，不可惜……” 江媛朝是真怕宋幼湘把床板抽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宋幼湘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院子里的杂草割了大半，房间也清理干净，现在正是天气热的时候，屋子也不潮，明天大队长就会安排人过来给她们翻瓦。 屋子的主体很坚固，可屋子没人住就没有生气，很快就会败落，屋顶的瓦肯定是要重新翻的，这些也不必宋幼湘掏钱，是大队要负责的。 现在不是瞎大气的时候，本来就应该是队里安排的事，宋幼湘不会拒绝，但是煮一锅绿豆汤，准备好凉茶给来帮忙的社员，却是可以做到的事。 绿豆直接跟陈奶奶换就行，老太太除了种菜，每年都会在房前屋后田埂上点上豆子，豆子也是粮食，煮着吃炒着吃，还能做各种豆类食品。 第23页 房子还没修整好，肯定是不能住人的，正好再住大队部两天，也能帮着守一守粮食。 “你们以后真住这里啊？”徐文书其实很想跟宋幼湘她们一起住，不管是宋幼湘还是唐桂香，都是好说话的人，最重要的是，宋幼湘做饭好吃，收拾也利落干净。 知青点可不是一人一屋，条件好的，像江媛朝和老知青许慧那样，是两人一间，条件差一点，就和男知青一样，八个人住一大间，反正没有单人住的。 想到还要跟别人重新磨合，徐文书就有点烦躁，但要她跟着来住这里，徐文书也很抗拒，条件确实是太差了。 胡建国还挺有责任心的，觉得大家同一批下乡，男知青就应该多照顾女同志一些，“你们这连个床板都没有，要不我和春华先睡一床，先搬张床板来给你们。” “谢谢建国哥，不过应该用不上，基本的东西大队会给我们安排的。”宋幼湘满心喜悦，不过脸上却是端着的，看到屋子破败的地方，还会皱了皱眉头。 反正实惠她得了，苦着脸让别人高兴高兴，她也不吃亏。 江媛朝确实很高兴，高兴得恨不得哼起歌来，但等她去老乡家里吃饭的时候，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小江知青，你看看什么时候交点伙食费上来？”家里管家的老太太看着江媛朝，眼睛里可没有一点看小辈的慈爱，眼底深处可都是算计，“米油是你出的，但这菜啊盐巴、柴火什么的，可都是我们家先垫上的。” 江媛朝一下子都蒙了，“当初不是说好我把粮食拿过来，就给我搭伙的吗？也没说要给钱啊？” 老太太给了江媛朝一个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小江知青，我们是好心，可你也不能把好心当成是应该吧，你这还是文化人呢。” 院里还有老太太的儿媳子孙，她们看江媛朝的目光，也带着些微微鄙夷。 被挤兑了一句，江媛朝总算是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就是满心恼怒，在这里吃饭，除了省事，吃起来可一点也不舒心。 味道不好就不说了，一家子还特别不讲卫生，江媛朝要不是自己懒不想学，她不至于一直忍着。 忍着忍着习惯了吧，结果居然找她伸手要伙食费。 你早说要伙食费，她肯定不会来这里搭伙，早饭没得吃不说，饭菜质量也不好，在饭里吃到小石子是常有的事，还错过了好几次宋幼湘她们开荤。 她亏大了！ 第十八章 自作自受 说起开荤这事，江媛朝就有气，心里特别不舒服，但是她自己要跟老乡搭伙的，她也无话可说。 而且宋幼湘做得特别绝，平时生火烧水，真的一点都不带她的份，她烧水用柴什么的，还得把柴火和缸子里的水补上。 江媛朝也不想想，这些都是别人的劳动成果，她想用就用，补上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真要做得绝，就别捡现成的用，自己拾柴去，自己挑水去，又不是你爸妈，凭什么惯着你。 “我不在你们这里吃了，你们把粮食还给我！”江媛朝一点也不想忍气。 忍宋幼湘是因为她心里有图谋，凭什么忍几个泥腿子，她现在住在知青点，直接并到跟许慧她们一起吃饭就行，反正轮流做事，也不需要她天天做。 老太太也变了脸色，但跟江媛朝闹起来，她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权衡一下，老太太掀开皱巴巴的眼皮，“也行，那这阵子的花费我给你算算，老大媳妇，你给小江知青把她的口粮还给她。” 左一算右一算，连洋火钱都给算进去，最后江媛朝得给老太太一家一块八毛钱。 给钱就算了，看着他们家提出来的口粮，江媛朝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她就在他们家吃了不到十天的饭，她的口粮居然只剩下一个底了！ 这怎么可能！大家一起搬到知青点去的时候她可是看了，不管是徐文书还是胡建国，他们口粮还剩不少呢，她就算再能吃，难道还能比胡建国一个大男人能吃？ “你们昧我的粮食！”江媛朝气道。 老太太眼皮子一拉，手轻轻一拍，“话可不好这么说，小江知青，你每天吃得多做得少，你婶娘做饭的时候别说帮着烧火了，连帮着摘菜都没有过，我可没说过你吧。” 话音一落，这一家子人都盯着江媛朝，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江媛朝脊背一凛，知道这个哑巴亏她只能自己吃了，红着眼睛说回去拿钱，等拿完钱回来，发现装粮的袋子又轻了一些，只能咬紧了唇，憋着一口气往外走。 “小江知青得闲多来家里玩啊，婶子给你冲油茶吃。”老太太的大儿媳妇还冲她招呼。 江媛朝只恨不得把米粮子砸在对方脸上，这种狼窟她可是不敢再来了，这一次伤筋动骨，下一次说不定连骨头都不给她吐出来。 老太太见状还跟家里人说，“这个小江知青，还是大城市来的，一点老幼尊卑都不懂，照顾了她这么久，连句谢也不会讲。” 已经走出院子的江媛朝脚步一顿，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回去跟人家撕破脸，但这一口气她实在是不想忍，江媛朝眼珠子动了动，拎着粮袋找到了大队长家里。 可惜，江媛朝高估了知青的地位，低估了乡民们的团结。 又不是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人家也没上赶着求江媛朝去家里搭伙，你情我愿的事，江媛朝之前不还高高兴兴的么。 第24页 至于给点伙食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你要觉得高，一开始就不应该给，直接找到大队部来评理，你现在钱都给了，难道还想要回来？ 口粮的事就更不好说了，一大锅饭和在一起煮，这哪里说得清，总不能数着米，你一碗吃几粒，他一碗吃几粒吧。 江媛朝不仅没有求来公道，还被大队干部说了一通，最后满心委屈地回到知青点，她的口粮提前消耗，吃完后，就得自己想办法换粮或者买粮，不然知青点也不会同意她一起吃饭。 但这还不算完，江媛朝第二天上工，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她没礼貌不尊老，吃着人家的还给人家脸色看，听着这些话，江媛朝差点就气哭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徐文书拎着锄头，好奇地问宋幼湘。 双抢结束，农活还有不少，今天徐文书和宋幼湘被分着看两段沟渠，盯着别让水被堵住，田地里需要的水够了，还得负责堵住入口。 宋幼湘摇头，“我不知道，但江媛朝把老乡当傻子，想占便宜，被人反占回去，也只能怪她自己。” 江媛朝一开始就是存的占便宜的心，不想干活，只想吃现成的，谁也不是傻子。 朴实无华的老乡肯定有，江媛朝运气不好没碰上呗，就算她运气好碰上了，但人心都是互相捂的，江媛朝什么性格，头两天可能还嘴甜做做样子，接下来肯定连样子都懒得做，谁会一直奉献？ “自作自受。”徐文书一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跟着她们在大队部吃饭不好吗？除了第一天收拾累点，之后累的都是宋幼湘好不好，她们干的活又不多，重活有胡建国他们两个男知青干，她和唐桂香只要烧火洗碗。 大家一起吃饭，但口粮都是自己负责自己的，谁也不占谁的便宜，现在大家剩下的粮，吃到下次发粮绝对没有问题。 不过知青点大多都是一起吃，不是所有人一起，是三五成团的一起，徐文书也不可能单干，身在集体想要融入集体，肯定得随大流。 知青点可没有像宋幼湘那样，自己淘米放水，直接上灶蒸的习惯，大家都是把口粮放到一起吃的，这样也不是说不好，毕竟知青点一直这样吃下来，也没闹出什么大矛盾，但试过宋幼湘这样的，徐文书是真不想凑堆吃。 宋幼湘也觉得江媛朝是自作自受，不过她管不了江媛朝，一下工她就回大队部，上工前煮在灶上的绿豆粥熬好了，不稠但也没稀得过分，还有一大缸子凉茶，宋幼湘和下工回来的唐桂香一起抬了过去。 守山小院那里，有五个劳力在那里帮忙，除了翻瓦，坏掉的窗户和门都得修一修。 看到宋幼湘和唐桂香把东西绿豆粥和凉茶端过来，几个义务来帮忙的社员都觉得心里挺舒坦的，干活也更上心了一些，本来打算两天磨完的活，一天就给宋幼湘她们完工了。 魏闻东看着“邻居”那边热火朝天，脸上是说不出来的凝重。 第十九章 并不欢迎 不同于魏闻东的凝重，魏棠是很高兴的，虽然她一点都不知道，旁边那间旧屋要搬来的会是什么人。 “大哥，新邻居搬进来了吗？我们需要送点东西过去吗？”魏棠摸索着走到门边，小脸期待地转向魏闻东。 魏闻东收回目光，“今天在还在翻瓦，估计得过两天，搬来的是今年队上新来的女知青，你二哥就是一直在跟她们打交道，送东西的话……她们应该没有菜吃，摘点菜送过去应该挺好的。” 这样一讲，魏棠心里就更高兴了，想到那些甜甜的糖，还没有见面，魏棠就对宋幼湘几个有了天然的好感。 “到时候大哥你带我去摘。”魏棠仰脸朝向魏闻东的方向，满脸期待。 魏闻东轻轻地揉了揉魏棠的发顶，目光里满是宠溺，“好。” 看着妹妹这样毫无心机，魏闻东心里很担心，但他还不至于担心妹妹被骗，为了阻止她们交往，就先拿谎话去抹黑那两个女知青，先看着吧，但愿她们会是好人。 魏棠看着就很高兴，踮着脚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慢慢摸去她常坐的地方，她还得加紧搓草绳呢。 …… 隔壁，下了工的宋幼湘和唐桂香在收拾屋子。 屋顶已经修整好了，至少不会站在屋里，抬头就能看见蓝天，瓦片的间隙也不会再有光漏下来，屋子虽然简陋，但最基本的遮风避雨是没有问题的。 跟普通民居比，小屋的面积不大，加上院坪和菜地，顶多只有七十个平方，但两个人住实在是绰绰有余，两间房，一间用来住人，另一间可以用来做饭洗澡，灶台都是现成的，青砖建成的房子，比土坯屋要强多了。 屋里连着屋外的小院坪，都是铺的青石板，齐齐整整。 “拿条凳架起两块床板就能住人了，就是厕所要重新搭过才好，起码要做张门，咱们搬过来再慢慢弄吧。”宋幼湘对房子很满意，这里在村边沿的位置，比较安静。 厕所问题其实也不大，这时候乡下的厕所，除开和猪圈建在一起的，其余大多门上都是挂着麻布袋，都是自己家里人用，不会有人突然闯进去。 唐桂香点头，没来的时候她心里挺怕的，但真到了这里，她发现也没什么担心的，两个人作伴呢，闹鬼也不怕。 “我们什么时候搬？” 第25页 “明天就搬。”宋幼湘不想再在大队部住下去了，江媛朝虽然讨厌，但她有一点说得没错，睡在稻谷堆旁边，真的很扎人。 不过这屋子要住人，还是得想办法弄点生石灰来撒一撒才行，这个公社的农资店就可以买得到。 第二天一早，宋幼湘跟大队长请了半天假，开了介绍信，去农资店买了一些生石灰和驱蛇粉，回来把生石灰兑水，屋里屋外都撒了一遍，又把驱蛇粉在小屋四周撒了一圈，宋幼湘才安下心来。 买这些的钱唐桂香出了一半，宋幼湘也没有拒绝。 她是要照顾唐桂香，但没打算全部包揽，她们是平等的朋友，一味的大包大揽，要么会泡软唐桂香的脊梁骨，要么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这都不是宋幼湘想看到的。 做好这些，宋幼湘就回去上工，等到下工，就跟唐桂香往新家搬，大队部睡觉的门板，宋幼湘讨了三张，多出来的一张准备架起来当桌子用。 床脚是用捡的碎砖块砌起来的，倒也结实。 大队部的锅他们拿来了一口小的，没有办法，小屋的灶不是农村的大土灶，就是一个小灶眼，以前替地主守山的人大概有家人做饭送饭，这口小灶是后来居住在这里的孤寡老人垒的。 魏棠听到动静，特别想来帮忙，但她眼睛不方便，魏闻东也不同意，她干脆自己摸去菜园子，摘了满满一大篮子的菜。 不过她还没送过去，宋幼湘她们先上了门。 大队长刘德光，和大队妇女主任赵爱红也过来看情况，他们先看了宋幼湘两个收拾出来的小屋，见里外收拾得利落，放下心来，这些知青分派下来，他们也是要负责的。 “我们打算把屋子旁边的荒草割了，种点菜吃。”宋幼湘指着荒废的菜地，“大队长，这里能划给我们当自留地吗？” 刘德光没说什么，赵爱红笑着夸她们，“收拾得挺好，是会过日子的，你们自己安排好生活，有困难跟大队提，现在领你们去认识一下新邻居，以后好互相照应。” 宋幼湘这才知道，隔壁住的是魏闻东，一直给她们送泥鳅和野鸡蛋的魏林川，就是魏闻东的弟弟，魏家还有一个小妹妹，是个眼盲的残疾人。 魏家三兄妹相依为命，并没有长辈。 宋幼湘她们到的时候，魏闻东坐在后门口劈竹子，堂屋里坐了个搓草绳的小姑娘，手上动作特别利索，明明大家都没怎么发出声音，她立马就站起来打招呼了，“刘叔，华婶。” 上帝给人关上一扇门，总会给人打开一扇子窗，小姑娘的听力是真的很厉害。 正忙活的魏闻东忙起身，跟着喊了人，然后目光在宋幼湘和唐桂香脸上来回巡视。 “那天，谢……”宋幼湘原本是打算谢谢下乡那天他扶住自己的事，结果才开了个口，就被打断了。 “大队长，这是？”魏闻东并不打算跟对方来往过密，当然，这也是为了她们好。 这是在装不认识？宋幼湘和唐桂香对视一眼，没有再张口。 “以后你们就是邻居了，远亲不如近邻，互相多照顾一下。”刘德光简单给介绍了一下，又说了两句场面话。 魏闻东点头，客气地应声，“大队长您放心，我会看顾好的。” 看顾什么？顶多就是看顾没人摸上门来干坏事，别的可不要指望他，也希望这两个女知青能拎得清，离他们家远一点。 虽然魏闻东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宋幼湘感觉得出对方的疏离，对方似乎并不十分欢迎她们。 当然，宋幼湘并没有觉得不应该，这再正常不过，对魏闻东兄妹而言，她们就是陌生人，没有人规定要对陌生人热情以待。 “没想到新邻居是他们。”收了魏棠送的蔬菜，唐桂香和宋幼湘告辞出来，“叫魏棠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好乖巧啊，性格也好，可惜眼睛看不见，太可怜了。” 说起魏棠，又是另一个让宋幼湘疑惑的地方，上辈子，魏闻东有这么一个妹妹吗？ 上辈子宋幼湘下乡就病倒，从卫生所回来后就住进了知青大院，跟村里人接触不多，后来又出了点事被陷害去了农场，再回来时才慢慢融入大队，和社员们接触得多起来。 她隐约记得魏家是兄弟两个。 无论怎么回想，宋幼湘也想不太起来，魏闻东还有一个妹妹。 看魏棠也不像常出门在村里走动的样子，可能就是上辈子没接触到吧，宋幼湘略过这点疑惑，“我看她家放了不少竹制品，还有凉席，我们不是没有凉席吗？不如找魏家买吧。” 公社有些小农经济是被允许的，一般是往镇上的集体企业统一收购，收购价格低廉，镇上就有这些卖，要不要票得去问了才知道，但价格肯定比魏家的贵，而且还费人工搬回来。 能够赚钱的事，魏闻东总不会往外推，不如直接去魏家买。 睡硬板床对脊椎好，但直接睡床板可不行，在大队部是没办法，只能将就着，现在有了自己的地盘，肯定要想办法住得舒服一点。 他们搬过来的时候，赵主任还让她们去取晒好的垫床的干稻草呢，这时候可没有拿棉絮当褥子的习惯，就算有也舍不得，干稻草肯定是要去搬的。 “我去问问……要不，我等家里只有那小姑娘的时候再去问吧，她哥态度挺冷淡的，好像不欢迎我们搬过来。”唐桂香有些犹豫。 第26页 魏闻东的态度直白，不止宋幼湘感觉到了。 “他们一家三口日子安安静静的本来挺好，咱们初来乍到，有点分寸。”唐桂香认真地道，宋幼湘没有意见，实在不行，去公社买也行，就是累点。 依山傍山，平时人家上山打点猎物也方便，现在旁边多了人家，干什么都受限制。 唐桂香在家收拾，找机会去魏家问凉席的事，宋幼湘则是去大队部的草垛那边搬以前晒干晒透的稻草。 跟一般人家直接理一理就往床上铺不同，比较扎人的头尾，宋幼湘修掉了，只剩下整齐的稻杆，借了大队铡猪草的铡刀刀切成同样的长度，拿针线固定好。 唐桂香跑了一趟，搬回来两张凉席，帮着宋幼湘整理好铺床的稻草，准备把凉席往床上铺的时候，宋幼湘才知道，这凉席魏棠没要钱。 “这不行，钱是一定要给的，人家一个小姑娘看不见，别人说不定以为我们欺负人呢。”宋幼湘眉头微皱。 趁着人家家长不在，上门偷偷去谈买卖本来就有些不地道了，没道理还白拿人家的东西不给钱呀。 唐桂香也是一脸为难，“我也说要给钱，但魏棠坚持不肯要，一定要送给我，我偷偷压窗台上，她竟然也知道，非给我塞回来，推来推去我怕把人推摔着了，就想着晚一点再把钱给她大哥。” 打从一开始，唐桂香就没有打算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宋幼湘点头，“那先不铺，要是不收钱，我们再还回去。” 这会宋幼湘都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就直接去公社买了，能花钱解决的问题，她一点不想欠别人人情。 凉席的事放一边，还有不少事需要商量。 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住，宋幼湘提议口粮放到一个粮袋里，两个人混着吃，结果唐桂香坚持不同意。 “本来我就占了你好多便宜，口粮还是得分开，我一顿吃得可多，你能吃多少，你就是个麻雀胃，我不能让你吃亏。” 唐桂香坚持，宋幼湘也拿她没办法。 所以两人还像在大队部一样，自己量米洗米蒸饭吃。 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魏林川背着柴火从山上回来。 他今天一天都在山上找野鸡蛋，宋幼湘她们上门他错过了，不过他早知道隔壁要搬来的是谁，有时候孩子的消息可比大人灵通。 “棠棠，凉席怎么少了两张？” 就像宋幼湘猜的，魏家的草绳和凉席这样的竹制品，都是要拿去收购站的，魏林川回家一点，就发现数目不对。 魏闻东这个点也正好从地里回来，回来路过宋幼湘她们那院，大门关着，屋里有人但动静不大，看来是打算深居简出，这正合魏闻东的心意。 他进家门的时候，正好是魏林川发现凉席数目不对的时候。 魏棠满脸高兴，仰着小脸一脸我做得是不是很好的表情，“我送给隔壁的两个姐姐啦，唐姐姐要给我钱，我没要。” “……”魏林川顿时肉痛。 为什么要送啊！人家知青的日子过得可比他们好多啦，有糖有肉吃的，妹妹这么傻的吗？居然把能卖钱的东西往别人手上送。 是不是被女知青给骗了？ 魏闻东也是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就算竹子是集体的，砍来编东西大队不收钱，那他砍竹子削竹子，也总是要费人力的吧。 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魏棠有些小心翼翼，“不应该送吗？可是二哥你不是说那个姓宋的姐姐人很好吗？你拿鸡蛋去，她额外多给了你糖来着。” 人是挺好，是给糖吃了没错，可是糖也是他拿东西换的呀！人也不是白给。 但看到魏棠伤心难受，魏闻东和魏林川瞬间心软，哪里舍得责怪她，一直没开口的魏闻东忙出声，“没事，编两张席子不费事，送了就送了，大哥再编就是。” 魏棠还是有点想哭，忍不住反省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太大方了。 叩叩叩…… 这时候门板突然被敲响，宋幼湘就站在魏家大门口，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你们都在啊，我是来送凉席钱来的。”宋幼湘脸上带着微笑，看着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 魏闻东心里松了口气，但看到魏棠，还是忍痛拒绝，“凉席是棠棠送给你们的，她说送就是送，这钱我不能要。” 虽然心很痛，但是不能让妹妹没有面子。 宋幼湘看了眼魏棠，再看了眼看不出表情魏闻东，以及旁边满脸肉痛的魏林川，笑容不由灿烂起来，她冲着魏棠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棠棠 ，谢谢你呀。” 话是这么说，钱却已经塞到了魏闻东的手里。 魏棠不知道呀，她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道，“不，不用谢的。” 她是真的想送东西给宋幼湘她们，但她也有点知道错了，家里的东西，哥哥编的，她都没有跟家里商量就送了出去，太不应该了。 东西送出去收不回来，那她就多搓几斤草绳赚回来，魏棠在心里认真地决定。 魏闻东瞪着手里的几张毛票，沉默片刻，默默握紧在心里。 他抬眼看向宋幼湘，宋幼湘以为他还还给自己，忙双手抬起比了个叉，以示拒绝，然后跟魏棠招呼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 魏闻东，“……” 第27页 等宋幼湘的脚步声走远了，魏棠才跟哥哥们道歉，“大哥二哥，下次再有这种事，我一定先给你们商量，我，我会多搓一些草绳的，你们别不高兴。” “大哥没生气，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做主，送了就送了。”魏闻东拿着手里的钱，面不改色地吩咐傻眼的魏林川，“你再拿个竹筐和两个晒箩送过去。” 听到大哥语气里没有勉强的意思，还用行动支持自己，魏棠又高兴起来，“宋姐姐和唐姐姐都是好人。” 都没深入接触过，怎么能确定对方是好人，不是多给两颗糖，会说几句漂亮话就是好人的，看着毫无心机的魏棠，魏闻东满心忧虑。 可想到自从魏棠一点点看不见后，基本就没出过家门，除了一直要好的小姐妹王妹华偶尔会跑到家里来陪魏棠说说话，家里大部分的时候都没人来，魏闻东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棠棠就是太孤单了。 所以现在随便冒出两个人来，她都很高兴。 第二十章 你是谁 魏闻东心里十分自责，本来很心疼两张凉席的钱，现在却只觉得手里的钱烫手，这钱不能收，得还回去。 但想起宋幼湘不容拒绝的样子，魏闻东又皱起眉头，他担心宋幼湘不肯收。 宋幼湘确实不会收，别人的劳动成果，她还没那么大的脸不给钱就理所当然地收下，就算是见面礼，魏家也已经送了一篮子菜了，辣椒、茄子、豆角……够她们吃一周的了。 回到家，宋幼湘把魏家的事跟唐桂香说了说，听到魏闻东兄弟明明心疼得要死，却还能咬着牙说不要钱，唐桂香跟着笑了。 不过，“他们兄妹三个，感情是真的好。” 宋幼湘是真的挺羡慕的，她有姐姐有哥哥，但别说像魏家这样，平时姐姐和哥哥不来欺负她都算是好的，但有一个没有相认的姐姐，一门心思想要给她添堵。 说起来，寄回去的信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家里收到了没有。 信自然是收到了的，她们下乡的地点又没有出省，但宋母看到信后，只皱了皱眉头，就把信丢到了抽屉里。 乡下穷他们也没办法，家里也没那个条件关系，把宋幼湘弄到条件好的地方去，至于宋幼湘想要物资，宋母只当是没看见。 宋幼湘走的时候找她要走那么多钱和票，宋母心里还记着呢，哪里还会再寄东西过去，手里的那些东西，她得留给儿子。 “慢慢写信回来了吗？”宋父回来倒是问了一嘴，这两天车间不少人在说自家孩子写信回来报平安的事。 宋母撇了撇嘴，“报了个平安，也没说什么，信在抽屉里，你要看自己拿。” 宋父其实也就是问一句，对宋幼湘写了什么内容并不怎么关心，压根没打算拿出来看，他们现在夫妻发愁的是宋有良工作的问题。 如果宋改凤下乡的话，那她的工作理所当然要让给宋有良，但宋改凤强势，到底也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宋父宋母对她本身也多几分疼爱，宋幼湘说要下乡，一家子就这么顺水推舟定下了。 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有些许多后悔，宋父叹气，“要是下乡的是改凤就好了，慢慢身体不好，毕了业厂里总要照顾一二。” 宋改凤可只有小学学历，初中都没念完，厂里招工，宋母就安排去了，宋有良高中念了一星期，就死活不肯去念，宋幼湘倒是一路念完了高中。 以前厂里没那么严，现在厂里招工只招高中以上的学历，现在宋幼湘下乡，宋有良上不上下不下，工作实在是不好安排。 “你快别这样说了，你要这样说，改凤又得闹起来。”虽然知道宋改凤这会在上班，宋母还是下意识看了架子床那里一眼，看到没人才安心。 宋父叹气，“我就是头疼，昨天找了车主任，那小子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就是不肯给个准话。” 一个萝卜一个坑，厂里的工作紧俏着呢，多少人在后头排着队，就是临时工，也轮不上宋有良，所以宋父才着急。 但他不知道，就算家里定下让宋改凤下乡，也不会如他们的意，宋改凤早自己找好了退路，只要家里逼她下乡，她就嫁人，乡她不会下，工作她也要带到婆家去。 最后下乡的还得是宋幼湘，上辈子宋改凤就是这样操作的。 这辈子宋幼湘重生，倒是可以想办法让宋改凤的打算落空，逼宋改凤下乡，但是宋幼湘实在是不耐烦呆在城里，天天对着宋父宋母和宋有良。 逼宋改凤下乡是小事，宋幼湘做得到，但谁去挽回发生在唐桂香身上的悲剧呢？ “你再找找工会那边的人，我还舍不得有良进车间呢。”宋母也不高兴姓车的拿了好处不办事的做法，但她更希望宋父能把宋有良活动到办公室去。 宋父倒是比宋母更清楚自家儿子的轻重，“你儿子几斤几两你不清楚？还工会，他能进车间我就烧高香了，你别管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宋母撇嘴，她儿子怎么了？嘴甜又孝顺，脑子聪明得很，他不是读不进书，就是年纪小爱玩，脑子聪明的人，学历差点怎么了？坐办公室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但宋母也没法跟自家男人犟，说到底，落实宋有良工作的事，还得是宋父去跑。 说着话，门口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宋改凤哼着歌进了门，手里还拎着半只烧鸡，“杨光送来的，给我改善改善伙食。” 第28页 杨光是宋改凤之前准备结婚的对象，不过不用下乡了，宋改凤就一直拖着，杨家家庭条件不好，宋改凤不打算跟他结婚，不过在没有更好的对象出现之前，就先这么处着呗。 反正她又不吃亏。 看到烧鸡，宋母心情也跟着不错，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你弟弟今天回不回家。” 不回家也没关系，她给留着就是了。 知道亲妈偏心，宋改凤也不反嘴，反正该她的那一份给她就行了，宋改凤继续哼着歌儿，明显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母看着她这样，有些奇怪，“什么事这么高兴？” “许家慧被甩了。”宋改凤心情好极了，本来许家慧跟厂长侄子好上，宋改凤心里还挺嫉妒的，结果这才多久，许家慧就被甩了，可喜可贺。 宋改凤坐到架子床上，现在宋幼湘走了，她就搬了下来，现在整个架子床都是她的，旁边的大书桌也变成了她的化妆台，家里面积虽然小，但终于有了完全属于她的地方。 “就是可惜了，许家慧借着跟厂长侄子好的机会躲过了下乡。” 可不是可惜嘛，论起重男轻女，许家也不遑多让，但要是自家女儿有出息，攀上了大领导家的亲戚，许家也会很快做出让步。 让许家栋下乡是一时之计，许家等着许家慧跟厂长侄子修成正果，等许家跟厂长家成了亲戚，再安排许家栋回城工作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但现在吹了！ 光是想想，宋改凤就高兴，许家慧现在肯定很惨，许家栋没法回城，许家人肯定要恨死她了，这样的事，她得跟宋幼湘分享一下才行。 然后宋幼湘告诉许家栋，许家栋再跟家里抱怨，那许家慧的日子会更难过。 “妈，慢慢写信回来没有，把地址给我抄一下。”宋改凤越想越高兴，利索地掏出信纸来准备给宋幼湘写信。 而纺织厂家属楼的另一边，许家慧搬着行李出来，脸上是鲜明的巴掌印，但心里只有高兴。 “你滚，不把你弟弟的工作落实，你永远都别回来！”许父猛地摔上门。 许家慧才不在意许父的怒气，把许家栋的工作落实，她是疯了才去做，许家栋就一辈子在乡下呆着吧！ 搬到刚申请到的宿舍，许家慧把自己的床位收拾得干干净净，身体虽然累，但心里特别轻松。 她现在都被家里赶回来了，那自然不用再交工资到家里了，不过这事还得去求求会计，以后工资只能她去领，要知道从她参加工作以来，工资都是她妈去领的。 如果她妈揪着不放，她就去找工会，找妇联。 …… 纺织厂里发生的事，宋幼湘能猜得到一点，但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从下乡起，就没打算再回城里去，就算以后要回，也不会回宋家。 在大家的信才陆陆续续地到各自家里的时候，江媛朝收到了家里寄来的包裹。 江媛朝家里给她寄了不少吃的来，这天上工的时候，身边的知青聊的都是江媛朝的事儿，就连徐文书都来跟宋幼湘感慨，说江家对江媛朝是真的好。 江家寄包裹这事，宋幼湘知道，这也是她上辈子最想不通的一个地方。 明明领养江媛朝的家庭条件很好，养父母对她也十分疼爱，江媛朝既然能查到她来下乡，还想办法跟她分到一个地方，难道查不出宋家什么条件，宋家人是什么德行？ 十七年前她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江媛朝被领养走，难道还能是她的决定？ 为什么要像疯狗一样地咬着她？ 江媛朝也很得意，尤其在宋幼湘面前十分得意，“你下工去知青点一趟吧，我给你拿点红枣，那个养人。” “你父母寄给你的，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需要。”宋幼湘冷淡地拒绝。 上辈子宋幼湘无知无觉，倒是吃了江媛朝一些东西，但那是江媛朝非要塞给她的，而且每次塞东西给她的时候，江媛朝都要问宋家有没有给宋幼湘寄东西。 那时候的宋幼湘对家人还是有期待的，这样明显的对比让她心里非常难受和痛苦。 “哎呀，没关系的，我自己一个人又吃不完，我给你和桂香都拿点儿。”江媛朝满脸的笑意，这时候她倒是没有问宋幼湘家里有没有寄东西。 江媛朝是查了宋家一些情况，也知道宋家有点儿重男轻女，但这时候谁家不重男轻女呢，就是她家里，也是一样呢，她父母对她好，也不是因为她。 想到这里，江媛朝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但很快消失不见。 宋幼湘没有接江媛朝的话，江媛朝非要给，她就接着呗，现在物资短缺，为什么要跟吃的东西过不去？宋幼湘可不觉得这是施舍，这是江媛朝上赶着非要送。 晚上江媛朝果然送来了一捧干红枣，宋幼湘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收了，反正她没有礼还回去。 时隔多天，再到宋幼湘住的小屋来，江媛朝惊了一下。 窗几明净，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破败的样子，甚至这间小屋的采光还比她现在住的地方好呢，她现在住的可能是以前地主家长工住的地方，地上根本没铺石砖，就是夯实的泥地。 “你们这住得挺好呀。”江媛朝有些酸，但想到许慧处处照顾她，心里又没那么不舒服了。 第29页 等看到宋幼湘要和唐桂香一起去抬水，江媛朝心里就舒畅了，知青院是有井的，而且男同志多，压根就不需要像宋幼湘她们这样自己去挑水。 “天哪，你们这每天得多累啊，是不是还得自己拾柴火？”江媛朝表情夸张。 见宋幼湘挑完水还要拿着镰刀去割草，开垦菜地，江媛朝心里就不止是舒畅，还有爽了，知青点的菜地可不需要重新开垦，菜都种得好好的呢，新知青只需要轮着浇水除草就行。 “你们这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菜呀，一开始住到老乡家里多好。” 说实话，江媛朝在老乡那里吃了一回亏，是打心眼里就盼着宋幼湘也和她一样的，可惜安排住处在前，吃亏在后。 不然安排住处的时候，她肯定要拱拱火，想办法让宋幼湘住到老乡家去的。 好在现在也不错，住的地方条件好点，但要做的农活也多，想到自己上完工后可以回屋休息，宋幼湘却还要辛苦劳动，江媛朝还挺高兴。 宋幼湘都懒得理江媛朝，由着她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 “知青点等着我回去吃饭呢，不然还能帮你们干点活，下次我再来帮忙。”江媛朝假模假样地道。 江媛朝在屋里看了一圈，正准备要走，就见着魏闻东挑着担子，一晃一晃地过来，江媛朝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宋幼湘本来没理江媛朝的，见状也忍不住有点儿好奇，难道江媛朝来的目地，是为了魏闻东？ 没办法，刚刚江媛朝的眼睛太亮的，想忽视都不容易。 “她到底想干嘛呀？”唐桂香也好奇，小心地跟宋幼湘交流。 宋幼湘摇头，如果是跟她关系密切的男同志，江媛朝这样主动，那肯定是想抢人，就像上辈子的许家栋，但现在宋幼湘真不知道江媛朝想干什么。 或许对魏闻东一见钟情，魏闻东别的不说，长得确实挺帅的，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就是有点儿冷漠。 但男同志冷冷淡淡的，有时候还挺招女同志喜欢的。 魏闻东也不知道江媛朝想干嘛，他冷眼看着江媛朝，“你是谁？” 第二十一章 失道者寡助 “你是谁？” 江媛朝整个人都愣了，她手里捧着一包红枣，是来之前就打算送给魏闻东的，宋幼湘坚持要搬到这破小院来，江媛朝她能不打听么。 这一打听，很快就打听出来，破小院的隔壁就是魏家。 同样穷得家徒四壁的魏家，但魏闻东长得精神好看，不管是在大队还是在女知青中间，都是很招人喜欢的，江媛朝觉得，宋幼湘坚持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魏闻东。 下乡那时魏闻东帮了宋幼湘，宋幼湘可能是一见钟情了。 当然，江媛朝也在知青点听说了魏闻东的高冷，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份高冷在面对她时，也会无差别攻击。 从小到大，江媛朝一直是长得好看的，宋父宋母长得普通，宋改凤也没继承到什么特别出色的五官，但从江媛朝开始，到宋有良和宋幼湘这对龙凤胎，都是挑着宋家人的优点长的。 宋父这边的凤眼，宋母在女性中格外高挺的鼻梁…… 江媛朝一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她还爱笑爱跳，性格开朗，这份好看给她带来了许多的便利，从小家属院的男孩子们就都哄着她，好吃的都有她的一份，发脾气也时刻有人哄着。 猜测宋幼湘和魏闻东可能有什么，江媛朝哪里还坐着住，本来最开始的打算是摸到宋幼湘身边当卧底，但没有想到宋幼湘会那么难以亲近。 后来她改变主意，想哄回宋幼湘，想联合其余新知青排挤宋幼湘，结果也失败了。 好在分配住处这件事，江媛朝没有失败，她笼络了老知青，成功把宋幼湘和讨人厌的唐桂香排挤在了知青圈子外。 现在江媛朝的目标就是在宋幼湘和魏闻东之间横插一杠子，她不见得是喜欢魏闻东，她就是想把所有出现在宋幼湘身边的男同志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我……”江媛朝打好的腹稿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现在甚至不敢回头，因为害怕宋幼湘在看着这边，宋幼湘肯定在看她的笑话。 魏闻东眉头皱着越深，长得好看的，不会因为他一个表情变了就不好看，魏闻东皱着眉头反而更有一种严肃正经的魅力，江媛朝有些慌。 她努力在心里组织语言，然而魏闻东却收回了视线，担着担子绕开了她。 可恨！ 江媛朝咬牙跺脚，却没有勇气再追上去，再看手里的红枣，她是恨不得全部扔掉，亏她来的时候，还特意挑拣了大个的出来。 结果呢？魏闻东居然不领情！ 看着江媛朝气哼哼地走掉，唐桂香一脸惊讶不敢言的样子，好半天才憋出话来，“江媛朝是想干什么？她喜欢魏闻东？她胆子可真大。” 可不是胆子大么，这时候女同志和男同志还是泾渭分明的，要不是订了婚的对象，私下相处都恨不得走开一丈远，生怕被人误会。 青天白日的拦住去路，给人家送礼物？ 也不知道江媛朝脑子里在想什么，要是她和魏闻东互相有意也就罢了，魏闻东都不知道她，她还这样，就有点丢脸了。 不管她想做什么，是不是喜欢，但现在明眼人见着，都知道江媛朝是被拒绝了。 第30页 “她胆子就没小过，不管她了，今天晚上我们喝红枣粥，补气血。”宋幼湘可不管江媛朝想什么，关她什么事。 唐桂香立马就把注意力拉了回来，她重重地点头，“最重要的是省粮食，咱们吃饭也得有个计划，不然粮食不够吃怎么办。” 在城里还有黑市可以买到粮，但乡下应该没有黑市吧，那就只能等下个月发粮食。 那可不行，唐桂香自己饿着没什么，宋幼湘要是饿几顿可是要出事的，这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肯定要受穷的。 前几天顿顿吃干饭，唐桂香早就想跟宋幼湘提意见了，但她一直没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宋幼湘看上去还跟以前一样软软的，但现在宋幼湘要做什么决定，唐桂香完全无法反驳。 她不是要挑刺，就……就有一种，明明打定主意，下乡要好好照顾宋幼湘，结果却反被照顾的感觉。 明明她是把幼湘当妹妹的啊！ 老实人唐桂香想不明白这样的因果关系，但她知道宋幼湘是都是为了她好，她也就不乱想了。 “你别忙了，去做饭吧，剩下的活我来干。”唐桂香催宋幼湘赶紧忙活去。 跟做饭比起来，肯定是整理菜园子累，这一片土地都是把根紧紧扎在泥土地里的杂草，光是扯就能把手勒红，还有各种虫子在草里钻来钻去。 宋幼湘还想多做一点，早上出工前，唐桂香趁着她去跑步，已经扯了一片了，但唐桂香不同意，硬是把她赶去做饭。 江媛朝送来的红枣不多，但用来熬两顿粥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正好宋幼湘行李里还有两块红糖，也可以用上。 其实用小米来煮粥肯定更好更养人，但现在条件不好，大米也不差到哪里去。 以后喝粥的时候不会少，宋幼湘琢磨着弄个咸菜坛子，或者泡菜坛子这些，没菜的时候当菜吃，还能下粥。 五星大队隔壁的大队就有做陶土坛子的地方，这东西基本上是家家户户都要用到的，价格应该是不贵的，宋幼湘打算等闲的时候去挑几个。 她上辈子就去买过，这辈子倒是不好直接去，得找个人帮忙带路。 宋幼湘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生活得更舒适，江媛朝则是琢磨着怎么引起魏闻东的注意，她也是有自尊心的，被人把脸皮子扯下来往地上踩，不报复回去她会把自己气死。 红枣粥煮好，宋幼湘想了想，准备给魏棠端一碗过去。 也不知道是长期呆在家里不见光，还是别的原因，魏棠小脸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宋幼湘体质不好，自己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重生以来一直坚持锻炼身体还是很有效果的，唐桂香都说她看着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魏棠的身体肯定不支持她出去跑步，只能在吃的方面找补一下。 不管魏闻东这个人怎么样，魏棠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听到宋幼湘要给魏棠送粥，唐桂香是一百个同意，她还特意盛了碗稠稠的放在篮子里，“不说凉席的事，魏棠还送了我们一大菜篮的菜呢。” 这些菜虽然去村里也能换到，但魏棠送了就是人情，要记着的。 不过粥盛出来，唐桂香却不肯自己去，要拉着宋幼湘一起，说是给她壮胆子。 其实也没什么，唐桂香就是心虚，趁人家哥哥不在家抱回两床席子的事，当时她不觉得，事后想想挺欺负人的，虽然她没有不给钱的想法，但别人也不知道呀。 “宋姐姐，唐姐姐。”魏棠耳朵果然尖，听到脚步声就站了起来。 魏家也在吃饭，饭菜不知道是谁做的，青菜炒得黑黑的，长豆角又有些焦，扫一眼过去，好像还有半生半焦的，看着有些不忍直视。 “收了棠棠一篮子菜，给棠棠送碗粥来，棠棠你尝尝味道，烫，你吹凉些再吃。”宋幼湘把粥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到魏棠面前。 粥放在菜碟子里，还没端出来，魏家兄妹三个就闻到了红枣的香味，端出来稠稠的一碗，切开没核的红枣一点点缀在里头，魏林川好像还闻到了甜味儿。 魏闻东站起来，下意识就要拒绝。 “这是给棠棠的。”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气场强势，不容拒绝。 说完宋幼湘和唐桂湘就回去了，魏闻东看了那碗熬得漂漂亮亮的粥，沉默了几秒，“没事，吃饭吧。” 如果是别的东西，魏闻东肯定不收，可宋幼湘一开口就是还魏棠送菜的人情，魏闻东不好拒绝，而且…… 看了眼妹妹苍白又欣喜的小脸，魏闻东紧了紧拳头，他没法拒绝。 魏棠虽然看不见，但你告诉她碗在哪菜在哪，她是可以独立吃饭的，她吸了吸鼻子，拿着他二哥递给她的调羹，舀了勺红枣粥，轻轻吹凉了吃一口，嘴角立马翘了起来，“好甜！” 魏林川眼睛一亮，看着那碗粥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魏棠也不肯吃独食，非闹着分了一些给两个哥哥。 果然很甜，还有红枣的香味儿，魏林川吃得很满足，但只吃了一小勺，就不肯再多吃了，魏闻东也一样，也只尝了一点点，但他严肃的表情，一点看不出甜来，反倒像是逼他在吃药。 吃了粥，再吃自己炒的菜，魏林川一脸嫌弃，但还是得吃，不吃饱怎么干活。 …… 等最后一粒稻谷入仓房，宋幼湘她们这批知青也终于迎来了一天休息的时间，跟上辈子一样，不过上辈子宋幼湘被江媛朝拉去了公社，还遇到了许家栋。 第31页 这辈子宋幼湘打算去山上看看，拾些柴回来，再去摘着板栗，找找别的野果。 下午有时间的话，再去买几个坛子回来。 休息宋幼湘也没有睡懒觉，她出门跑了一圈，还在院子里跳了会儿绳，就普通的草绳，勉强也能跳。 等她和收拾好的唐桂香上山的时候，江媛朝和许慧还有另外几个知青一起去公社。 这次就没有下乡的时候好了，那时候她们还有牛车去接，现在再去公社，就得靠两条腿走，要是运气好遇着往公社去的牛车，花个一分钱坐车也是好的。 不过江媛朝舍得，许慧几个也舍不得，最后还是得走着去。 公社邮政所，许家栋失魂落魄地投完信件，看着蓝蓝的天空，心神恍惚，他收到了家里的信，知道了姐姐跟靠山闹掰的事。 他姐分手事小，他因此没法回城事大。 想到下乡前家里安抚他的话，许家栋就觉得满心讽刺，说好了忍一段时间，一定能安排工作让他回城的，现在这个希望已经渺茫到接近为零了。 许父和宋父虽然都是一线工人，但许父爆脾气，人缘不好，以前没少得罪工友，跟领导顶起来的也不是没有过。 脾气不好就算了，还急功近利，一听到他姐跟厂长侄子好上了，就立马站到了他姐那边。 许家栋知道，他爸不可能不疼他，但为了利益，可以暂时把他放在一边。 然而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了。 失道者寡助，宋父能找到人活动，不让宋有良下乡，许父再心疼他这个儿子，现在也没有人脉把他活动回去。 难道他要一直留在乡下吗？ 许家栋觉得很绝望，一下乡，他们就被分去割稻打稻，忙不过来的时候，还得挑担子送稻谷，没担稳打翻了还要被骂，怎一个惨字了得。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的就是许家栋，他一直是被家里惯着的，能一直熬着，是因为家里许诺他，很快会把他动作回去。 现在希望没了，许家栋也有点垮了，要不是双抢已经结束，他真的觉得他会死在乡下。 “这人怎么了？”公社只有那么大，就一条长街，公社办公的地方，邮政所，供销社、粮站都离得不远，江媛朝一行和许家栋擦肩而过。 许家栋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有些揪心。 “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去问问？”有人问。 今天一起出来的都是女孩子，大家同时都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去问，也不应该去问，人看着虽然失魂落魄，但路还能走，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江媛朝连看都没有看许家栋一眼，她目标明确，直接往供销社走去。 “小江家里条件真好”有人羡慕不已。 “她不仅家里条件好，人也好，大方得很，许慧你说是不是？”老人笑嘻嘻，看不清想法。 许慧白了她们一眼，掩下心里的得意，“小江家里邮来的零嘴，你们可都吃了啊，不要在这里说酸话，大方是小江的优点。” 说着，许慧追上江媛朝，快步走进了供销社里。 后头的人撇了撇嘴，当谁不知道呢，江媛朝许了好处，许慧才会替江媛朝说话，把她留在知青点。 不过江媛朝大方确实是优点，至少对她们来讲，都是大大的优点，得帮着许慧把人稳住才行。 第二十二章 想孤立宋幼湘 这一阵子，大家都是夸江媛朝的，宋幼湘跟老知青走得不近，但也听说了不少，说江媛朝长得标致，心又善良，人还大方利落，大家都喜欢她。 大概是因为江媛朝太好了，徐文书在知青点都有些受排挤，这两天上工都有些闷闷不乐。 徐文书是比同龄人要懂事不少，但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七岁，只比宋幼湘大两个月，被排挤了也会不高兴，甚至对江媛朝都有了怨气。 “她把老知青都笼络好，到底想干什么？我又没有碍着她。”徐文书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跑来跟宋幼湘和唐桂香抱怨。 唐桂香挺同情徐文书的，但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徐文书，“你别生气，跟她计较不值得。”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要是能像江媛朝那样舍得，他们那些人也会捧着你。”宋幼湘把扯在手里的一把杂草甩到田埂上去。 上辈子江媛朝也是这样，大手大脚，身边不少人捧臭脚，宋幼湘上辈子是真心把江媛朝当知心姐姐的，一直劝江媛朝不要太大方，财不露白，省得被人惦记。 结果江媛朝嘴上应得好，转头就把她的话传出去，弄得她里外不是人。 这辈子倒好，没了她这个傻子，徐文书也不是多话的人，结果就因为徐文书没那么“大方”，就被江媛朝公然排挤。 老知青为什么要排挤人，十有八九是江媛朝的意思。 不过宋幼湘也有些想不明白，江媛朝跟徐文书过不去干嘛呀？徐文书又没碍她的事。 徐文书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凭什么啊，我家里挤出东西寄给我是心疼我，凭什么便宜那些小人。” 如果他们不排挤她，大家好好相处，她家里邮了东西来，她能不舍出去一点儿？但现在，徐文书是连渣渣都不想漏出去一星半点了。 小气就小气，你们都排挤我了，干嘛还盯着我手里的好东西？ 第32页 宋幼湘一想，说不定江媛朝还真打的这个主意，被人捧太高了下不来台，想让家庭条件同样不错的徐文书一起出来分担压力？ 她大概没有想到，徐文书情愿受排挤，也不愿意当傻子。 “你的东西自然是你自己做主，他们那些人，嘴上夸江媛朝善良大方，暗地里不定在说江媛朝人傻钱多呢。”宋幼湘看到禾苗旁边有根杂草，弯腰下去把它扯了出来。 当然，江媛朝东西撒出去，好处多少也是有一些的。 知青点平日里也有很多家务，做饭就是个绕不开的事，一般都是轮着来的，一人轮个一天，出工的人会把这一天的工分匀给在家做饭的人。 这几天，江媛朝把东西撒出去，好像也有几天没有上工。 不过这种做法，到底是江媛朝得了实惠，还是自己给自己埋了雷，就见仁见智了。 她这样一讲，徐文书就没那么生气了，江媛朝可不就是人傻钱多么，大傻子！ 大傻子江媛朝拿着钱和粮票从粮站买来了口粮，把借许慧的口粮还上，终于不必再担心自己饿肚子了。 她要去买粮，许慧其实提醒过她，可以跟大队的社员家里买，社员有自留地，口粮肯定比知青丰富，社员过日子有算计，挤一挤，总能挤出余粮。 去粮站买哪有去社员家里买实惠，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媛朝被坑怕了，宁愿多花钱，也不愿意从社员手里再买粮。 她这样搞得许慧很不高兴，如果江媛朝听她的，她能得一篮子红薯的谢礼。 但再不高兴，许慧还得忍着，江媛朝看着就是个大手大脚的，如果哄着她能有好处拿，许慧一点也不介意哄着捧着。 一时间，江媛朝很有几分志得意满。 魏闻东不领她的情，是他蠢，做人为什么非要吃亏呢，是她送的红枣不够香甜吗？跟她搞好关系，肯定也不止一捧红枣那么简单啊，以后好处还多着呢。 虽然宋幼湘跟魏闻东没再打什么交道，但江媛朝还真有点被魏闻东的冷淡激起了好胜心。 “你喜欢魏闻东？你喜欢他什么，他家里那么穷！”许慧觉得江媛朝脑子有坑，但看在江媛朝手里东西的份上，她还是得尽一个“好朋友”的职责，及时拉住江媛朝。 江媛朝在供销社称了一斤鸡蛋糕，称了一斤什锦糖，统共花了两块七毛钱，准备把这些吃的送到魏家去。 她都打听了，魏家全靠魏闻东撑着，家里没有长辈，弟弟才十二岁，有个妹妹十岁却是个瞎子。 江媛朝准备拿这些去跟魏闻东的弟弟妹妹打交道，都是小孩子，哪有糖衣炮弹腐蚀不了的。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这么说是要犯错误的，她是关心残疾人。 结果还没出门，许慧这么一问，还真把江媛朝给问住了，对啊，魏家那么穷，她真要一门心思栽下去？想到她要是真把魏闻东攻下了，那他年幼的弟弟妹妹都会是自己的责任，江媛朝一个激灵，脚步就迈不动了。 见她没再执迷不悟，许慧长松了一口气，“他家不光穷，还缺劳动力，我就不说魏闻东那油盐不进的性格了，要是你们真成了，你自己想想你要过什么日子。” 江媛朝还没想那么远呢，她就是觉得魏闻东不给她面子，越发想找补回来，但被许慧这么一点，江媛朝就醒悟了过来。 “许慧姐，你对我可真好，要不是你拉住我，我就真要犯傻了。”江媛朝伸手掏了一把糖给许慧，把其余东西锁到了柜子里。 许慧眸光暗了暗，瞅着江媛朝的动作也不说话，锁着也挺好，免得知青院里别的人闻着味儿跑来占便宜。 她拉着江媛朝的手，“我们是老乡，我在大队长面前打了包票要照顾你的。” 江媛朝撇撇嘴，她是手软，又不是傻，许慧他们对她好是因为什么，江媛朝心里清楚，但舍得好处出去她不介意，只要他们一直这样捧着她就行。 孤立徐文书算什么，她真正要孤立的是宋幼湘。 第二十三章 打听生辰八字 宋幼湘不知道江媛朝的打算，她是一心打算要在五星大队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主要是现在想要做什么也难，什么都违规，好不容易重生一世，宋幼湘不打算去挑战地狱模式，开放的前几年，她打算好好锻炼身体，等开放后，再做打算。 上辈子她八三年才回城，这辈子肯定时间会要提前，资本积累的时间更长，她还会有更好的身体，来迎接挑战。 当然如果真的有机会能做点什么，宋幼湘也不会放任机会完全从手中溜走。 不过有江媛朝这么个人盯着，宋幼湘的一举一动都会受限制，被人拿放大镜看，没错也要有错。 要不，想办法让江媛朝和许家栋再凑成一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许家栋的姐姐，应该是在许家栋下乡不久，就立马跟厂长的侄子分开了，许家栋受了很大的打击。 事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许家栋很快就会来找她的，宋幼湘不操心。 双抢过后，上工就没那么累了，宋幼湘也没有双抢的时候那么实诚，她就慢慢地干，只要她干得够细致，就没人敢说她磨洋工。 最重要的是，双抢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在大队干部的面前留下了好印象。 江媛朝就不行了，带她们干活的陈玲花有多喜欢唐桂香，就有多讨厌江媛朝，因为她儿子没看上唐桂香，看上了江媛朝那个妖精！ 第33页 唐桂香是陈玲花看好的儿媳妇，长得端正清秀，人也勤快老实没心眼，屁股大看着就好生养，江媛朝的身体条件跟唐桂香不相上下，甚至更好一点，但江媛朝偷奸耍滑没有人比陈玲花更清楚。 没办法，陈玲花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同类的气息她一闻就知道。 她这样的人，能挑起领知青干活的差事，那是沾了刘德光的光，她是刘德光的大嫂，她儿子刘旺家是刘德光的亲侄子。 这两天刘旺家一直缠着陈玲花去说亲呢。 “我不同意，你别给我在家里闹啊，这事没得商量。”陈玲花看着自己儿子，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个没出息了，见着江媛朝骨头就先轻了二两。 其实，刘旺家要一眼相中唐桂香，陈玲花对唐桂香也会有心里不舒服。 但到底是她挑的，娶回家肯定好拿捏。 刘旺家的奶奶见他们母子顶牛，就给刘旺家支招，“乖孙，你别跟你娘对着来，你跟那女知青使劲去，把人哄好了，还怕你娘不同意啊。” 老太太跟媳妇不和了一辈子，就见不得媳妇舒服，凭啥要选陈玲花看中的，她看她乖孙看中的也很不错嘛。 听了奶奶的劝，刘旺家一想，也确实是这样，江媛朝她们才下乡呢，这连一个月都不到，他就去提亲，影响好像也挺不好的。 不如，先处处对象？ 刘旺家不闹了，陈玲花这才舒坦一点，她本来打算趁刘德光给知青安排住处的时候，想办法让唐桂香住到她家里来的，反正年年知青安排住处都会扯皮几天，没那么快定下来。 结果今年倒是出乎意料，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定了下来，唐桂香跟那个瘦巴巴干瘪瘪的女知青一起住到了大队废弃的房子里去。 这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她让唐桂香住进家里，是看中她当媳妇，那瘦巴干瘪的那个，她可不同意住进家里来，带口粮也不行。 没住一起倒也没关系，想拉近关系不一定非住一起。 想到唐桂香住出去，菜地肯定没收拾出来，陈玲花去自留地里摘了点茄子豆角，本来准备回家捡几个鸡蛋的，但思来想去，还是没舍得拿。 八字还没有一撇，现在就投入，总觉得亏。 地里的菜反正是家里的老太婆收拾的，吃不完也会老，给出去做人情她也不心疼。 这样想着，陈玲花拎着一篮子菜就上了门。 到了那废弃的旧屋一看，收拾得还挺利落，菜园子的地都翻过了，边上还堆了些竹条，看样子是准备围篱笆。 “玲花婶，你怎么来啦？”唐桂香看到陈玲花十分惊讶，忙放下锄头出来迎接，宋幼湘看着陈玲花，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陈玲花打量着这小屋里的环境，除了小一点，没几样像样的家具，坐的凳子都没有，还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我这些天一直上工，好不容易得了空，过来看看你。”陈玲花在小板凳上坐下，把菜放在一边，“这里外都是你收拾的吧，收拾得挺利落的。” 陈玲花来看她，唐桂香很感激，她也知道，刚上工那几天，陈玲花好像若有似无地在照顾她，但这话她没法接。 这里里外外，可不止是她一个人收拾的，还有宋幼湘的功劳呢，“玲花婶，不是这样的，幼湘也……” “行啦，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陈玲花直接打断了唐桂香的话，都懒得听她说下去，目光嫌弃地扫过宋幼湘。 这女知青也太没有眼色了一点，她可是客人，不说去倒杯茶来吧，至少也有点眼色，让她跟唐桂香说说话，结果杵在这里一动不动，脑子怕是有毛病。 唐桂香想说不是这样的，真的全是宋幼湘安排的，但陈玲花不让她说话，而是跟她拉起了家常。 “哎呦，你跟我家春雨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这可真是缘分呀！你什么时辰出生的？我给你俩比比大小。”陈玲花表情夸张，边说边拍着大腿。 唐桂香听到这里有跟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也很惊喜，她也觉得是缘分，正准备说自己出生的时辰，旁边一直沉默的宋幼湘打断了她的话。 “玲花婶，都同年同月同日生了，还比什么大小呀，大家都是姐妹。”宋幼湘弯着眼睛，笑眯眯的，“再说了，现在虽然破四旧了，但生辰八字也不是好往外说的。” 唐桂香一凛，嘴巴就闭上了。 唐桂香倒是不迷信，但她有个很迷信的奶奶，听她奶奶念叨得多了，唐桂香也知道生辰八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推算人命运，也能拿来干坏事的。 见唐桂香闭嘴不言，陈玲花心口一堵，看宋幼湘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第二十四章 看中你当儿媳妇 陈玲花损失了一篮子菜，却半点想要打听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得到，菜虽然是不要钱的，也没费她的力气，但没有回报，陈玲花心里就不大舒服。 唐桂香不识抬举，那个宋幼湘手也伸得太长，多管闲事惹人生厌。 她倒是想叫自家小叔子报复回去，但五星大队有王、陈、刘三大姓，刘德光现在虽然是大队长，可大队也不是他的一言堂。 更何况为了坐稳大队长的位置，刘德光特别爱惜羽毛，对家人约束得比较严。 陈玲花倒是姓陈，但不是五星大队的陈，她是别的地方嫁过来的，在陈家说不上话，不然陈刘两家开口，肯定很有话语权。 第34页 等找着机会，她一定叫宋幼湘那个小贱人好看！ 还有唐桂香，简直就是给脸不要脸，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居然不惜福。 生气归生气，陈玲花回去的路上，路过别人家的自留地，眼珠子一转，摸进去掐了不少菜，怕人发现，又从自留地里扯了几大把革命草盖着，只装作是出来打猪草的。 临走的时候，还没管住手，掐了根嫩黄瓜撸掉毛刺藏在袖子里，不时咬上一口，吃得喷香。 本来占了便宜心情好了不少，结果她就摘菜耽误了一会，回到家里发现一家人饭都吃完了，压根没人想着给她留一碗，锅底都刮得干干净净。 刘旺家端着最后一碗米汤锅巴，吃得喷香，连问都没问陈玲花吃过没有，反而一心惦记着江媛朝，“奶，你赶紧给我煮两个白煮蛋，我看小江知青这两天都瘦了。” 刘奶奶舍不得，但更舍不得拂宝贝孙子的意，还真去煮鸡蛋去了。 陈玲花一听就火冒三丈，这还没进门呢，小狐狸精就已经把儿子的魂都勾没了，不过陈玲花没认为是她儿子错了，只觉得是江媛朝使坏。 说着，刘旺家又去翻陈玲花拎回来的菜篮子，挑了两个大菜瓜出来，嘴上还念叨，“也不知道小江知青爱不爱吃咱这乡下的菜瓜，娘，你怎么不挑好看点的摘？” “……”陈玲花只觉得心口痛。 这是他儿子？这是生下来跟她讨债的吧！ 陈玲花拿儿子没办法，进厨房准备给自己蒸个红薯填肚子，结果揭开锅就看到锅里躺着三个鸡蛋。 两个鸡蛋是刘旺家要的，那多出来的鸡蛋呢？陈玲花可不认为她婆婆会特意给她煮一个，想到三房怀孕的那个，陈玲花立马就不干了。 “你干什么，那是我给秀娟煮的！”刘奶奶见陈玲花去捞锅里的鸡蛋，赶紧上前阻止。 刘奶奶生了四子三女，活下来三子一女，女儿出嫁，儿子成家后就分了家，老太太随习俗跟着大儿子一家住，陈玲花是大儿媳妇，孙秀娟是三儿媳妇。 陈玲花一把将老太太推开，“这是我家，鸡蛋就都是我的，都生了两个了，肚子里保不准又是个赔钱货，凭什么吃我的鸡蛋！死老太婆胳膊肘往外拐……” 老太太被推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又被骂了一通，气得手都直哆嗦，扶着灶台哭天抹地起来。 陈玲花却不管老太太哭天抹地，翻了个白眼，气势汹汹地把鸡蛋锁进碗柜里，这才去蒸她的红薯。 本来她还心疼刘旺家要给江媛朝送鸡蛋，但有妯娌的对比，陈玲花瞬间就不心疼了，她的鸡蛋，宁愿给江媛朝那个狐狸精吃，也不给孙秀娟吃。 刘旺家听到灶屋里的动静，却是管也不管，天天吵他都习惯了，吃了饭嘴一抹，就回屋躺着了，桌上的碗筷自然有他奶奶收拾，不用他操心。 事实上，他也是站在他妈这边的，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凭什么拿给他三婶呀，不过他奶奶最疼的是他，有什么总少不了他的一份，这种事让他妈去反对就行了。 …… “玲花婶到底什么意思呀？”唐桂香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打听她的生辰八字干什么？现在乡下别说算命的了，连跳大神的都不敢冒头。 宋幼湘给唐桂香挟了一筷子野鸡蛋，“她家有个儿子，今年二十五，八成是看中你当儿媳妇，要八字去合婚。” 上辈子陈玲花就是这样干的，就是没有这么早而已。 宋幼湘自己也没有想到，陈玲花这么早就盯上了唐桂香，她原以为是唐桂香住到刘家，陈玲花才起的心思。 上辈子分宿舍的时候，江媛朝跟老知青打得火热，作为除江媛朝以外，年龄最长的女知青，唐桂香主动提出要跟老乡住，刘德光安排唐桂香住到了一户老实本分的人家。 那时候宋幼湘大病小病不断，又被江媛朝哄住，跟唐桂香确实有一些生疏，一时也没有多注意她的情况。 后来唐桂香好像跟那家人闹了矛盾，莫名奇妙就住到了陈玲花家里。 那时候，刘旺家正火热地追求着江媛朝，陈玲花看上去也和善可亲，谁也没有想过，陈玲花让唐桂香住到家里，是打算把唐桂香圈起来，做自己家的儿媳妇。 “就那个又黑又瘦的刘旺家？”唐桂香都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幼湘，“怎么可能……” 说刘旺家又黑又瘦，还是唐桂香忠厚老实不会说刻薄话，才想出来的形容词，刘旺家不仅黑瘦，人还长得猥琐，流里流气不干正事，说他贼眉鼠眼一点也不过分。 二十五岁在乡下，绝对是大龄了，五星大队这边，男女青年结婚早的，十六岁摆酒的都有，晚一点的大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一二岁。 刘旺家跟大队长是一家人，按道理来讲，刘旺家不愁娶不上媳妇。 事实上，刘旺家以前也是有亲事的，但这人前脚跟人家姑娘定亲，后脚就跟有夫之妇勾搭在一起，事情闹出来后，婚事自然就吹了。 本地人家没人敢嫁刘旺家，刘旺家只是刘德光的侄子，不是刘德光的儿子，刘家人就把目光落在了新来的不知情的知青身上。 刘旺家本人则是盯上江媛朝，但江媛朝怎么可能看上刘旺家，她憋着劲要跟宋幼湘别苗头呢，江媛朝看不上刘旺家，难道唐桂香就能看得上？ 第35页 但凡有个正常审美的人，都不会看上刘旺家。 不过刘旺家喜欢江媛朝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把陈玲花的注意力从唐桂香身上转移开。 “怎么不可能，不然她管你要生辰八字干什么？替你算算吉凶？”宋幼湘反问。 唐桂香哑口无言。 是啊，除了算婚事合婚，陈玲花要她一个刚下乡的女知青的八字干什么？ 第二十五章 上山打板栗 不知道想到什么，唐桂香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她突然想起，有一天下工，陈玲花非拉着她去家里坐坐，就是那天，唐桂香认识刘旺家的，当时她没有多想，但现在回想起来，刘旺家好像一直在打量她，看她的眼神满是挑剔的嫌弃。 她这是被相看了？ 而且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她怎么可以这样！这也太欺负人了！”唐桂香气得要死，想到陈玲花要把她和那么猥琐的男人凑成堆，唐桂香就觉得恶心。 “你以后离她们远一点，这一家人心思不正。”宋幼湘叮嘱唐桂香。 唐桂香重重点头，她是不知道陈玲花想干什么，现在知道了，她肯定会防备的，这也太恶心人了，陈玲花当她是什么，随便让人挑选的货物吗？ 亏她一直觉得陈玲花格外照顾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总想着要回报一二。 给唐桂香打了预防针后，宋幼湘也稍微安心了一些，上辈子陈玲花和刘旺家是有心算无心，这辈子她绝不会叫他们如意。 …… 好不容易又等来休息的时候，宋幼湘准备上山。 五星大队这边山多，宋幼湘上辈子大多都是在知青点后头过去的那边山头活动，这边的大山来得少，山里虎狼应该是没有，但野猪肯定是有的。 为了安全起见，宋幼湘去喊了徐文书和胡建国他们一起。 这时候山上野板栗多，板栗煮熟了也能填肚子，可以当粮食吃，也能当零嘴，徐文书他们也知道山上有东西，一早就想进山了的。 在知青点吃大锅饭，他们其实都有些吃不饱，但口粮只有那么多，吃干吃稀都只能听安排，平均分配，这样才能保证所有人不饿肚子。 跟着老知青一起吃，肯定要被老知青占点便宜，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还是你们好，自己住一个院子，自己做饭吃。”出了村子，上了山，胡建国才忍不住开口抱怨。 知青点是没有之前江媛朝搭伙的老乡那么坑，但同样对他们也没有多少照顾，能少占他们些便宜，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胡建国特别怀念和宋幼湘一起搭伙的时候，自己量自己要吃的量，谁也不占谁的便宜，锅里的热水还能用来洗东西，多省事。 但到了知青点，他才起了个头想要建议，立马就被各种理由拒绝了，费柴、费水、麻烦…… “你们没有想过自己搭伙吃？”知青点那么多人呢，还有成了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凑在一起的，都是分小团体。 老知青们一起，徐文书和胡建国他们几个也可以一起搭个伙啊。 一听这话，徐文书叹了口气，胡建国和赵春华也摇头，赵春华轻声道，“我们也有这样的打算，但是根本行不通。” 灶是轮流用的，他们总不能等所有人吃完，去上工了再做饭吃，只能捏着鼻子凑在一起，不公平也只能忍耐。 办法肯定是有的，但硬碰硬的话，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排挤。 宋幼湘想明白关窍，也没有再帮着想办法或者再劝什么，又不是所有人都是重生的，可以不惧非议和排挤，活得特立独行的人，在这个时候大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一行人上了山，山的外围基本没有什么东西，想要找吃的得往山里头走。 这座山林比较幽静原始，离村子也有点距离，村里人平时打柴什么的，都不会往这边来。 “听说这山上有座废庙，咱们要不要去探探险？”胡建国在前头开路，捏着嗓子道，“听说这庙里到夜里就会传来哭声，细细的，像是女人和小孩子的……” 树林里静悄悄的，除开进山的时候在山脚下遇到几个下地的老乡，再没遇到别的人，山里鸟雀倒是多，不时腾空飞起。 气氛被胡建国搞得有些紧张。 “要死啊，别说了，怪吓人的。”三个女同志还没开口，赵春华先听不下去了。 胡建国立马哈哈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也松了下来，大家说说笑笑地往山上走，不时把落在地上的干柴拖到路边，准备下山的时候再顺路带走。 很快，胡建国就率先发现了板栗树，地上落了不少刺球，不过踩开一看，都是空的，应该是已经被人捡过了，树上光秃秃的，只剩下树叶。 走了这么久都没见着树，本来大家都有些灰心了的，这棵树虽然被人打光，但也给了他们希望，山上肯定还有别的树。 几个人越走越深，还看到了野兔子从眼前一窜而过，胡建国和赵春华还扑了野鸡，可惜野鸡没扑着，赵春华差点把脚给崴了。 宋幼湘运气好，胡建国他们扑野鸡的时候，她发现了一窝野鸡蛋，四个蛋一窝端了，因为分不匀，也没有分，大家都盼着再多掏几窝，再来分。 走得更深一些，果然又发现了板栗树，地上有不少空壳，但树上还有不少开了口露出褐色板栗的刺球，胡建国和赵春华找来枯树杆，扑了几下，掉了不少下来。 第36页 “又脆又甜。”宋幼湘咬开尝了一角，把剩下的分给唐桂香和徐文书。 徐文书珍惜地吃完，“一点也不干，脆甜有汁，你们也尝尝。” 胡建国他们一听，也顾不得尝了，兴致勃勃地开始敲果子，几乎把发现的两棵树都敲光了，才收手。 捡了半个小时，一人捡了小半篮子，才把敲下来的都捡光。 大家对今天的收获都很满意，虽然没有再发现野鸡蛋，但板栗也能吃几天了，再带些柴回去，今天就能算得上是丰收了。 “要不咱们再往深处走一点？”看天色还早，胡建国忍不住建议。 知青平时都要上工的，休息的时候不多，下一次再这样上山，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算是明天再来，也保不准好东西被别人发现，先下了手。 宋幼湘也同意，“一起走太没有效率了，咱们分散着走，但不要走得太远。” 一路过来没有发现什么危险，大家胆子也大了起来。 唐桂香本来担心宋幼湘，但宋幼湘最近身体好了不少，又是上山又是摘板栗也没见她太累，就没有要求和宋幼湘一起。 大家四散开来。 宋幼湘找了条小路，慢慢往前走，有路她就不怕，有路就说明有人会经常走。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能互相回头看看对方的位置，但走得远了一些，就只能通过声音知道对方的方位了。 宋幼湘转了一圈，走到一处陡坡，发现没有路了，这一路也没有再看到有板栗树，她也不失望，转身就往回走。 “咦？”转身的时候，发现坡沿有堆干柴有些奇怪，像是故意被人堆在那里的。 为什么要故意堆这么多干柴在这里？ 好奇害死猫，宋幼湘不想去看，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深山菜地 没走过来的时候，宋幼湘以为这处陡坡是个小断崖，走到边沿才发现，往下还有路，就是十分陡峭难走。 那堆奇怪地干柴挡着的就是一条小路。 暂时还没有听到唐桂香她们喊集合的声音，宋幼湘想了想，搬开干柴往下走，她怀疑有人掩住这路，大概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下面有东西。 山里能有什么东西，大概是一些野果树。 宋幼湘完全没有侵犯私人领地的想法，这个时候，除了自留地，什么都是公家的，既然是长在山上的野果树，没道理因为别人圈住了，她就放弃。 但宋幼湘没有想到，自己沿着小路，弯弯绕绕发现的，竟然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菜地，看面积可不小，保守估计，起码有半个足球场的大小。 这片藏在深山里的菜地，明显不是公家的，应该是私人开垦，不符合政策的。 大队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根本没有必要再到山里来种菜，还这么大的面积，唯一的可能，这是别人种了要往黑市上卖的菜。 这是要命的事，对方能有胆量这样做，肯定是极有魄力的人，如果她被发现…… 宋幼湘心里一跳，赶紧往回走。 好在回去的路上没有人，艰难地爬上坡后，宋幼湘把挡在路口的干柴重新堵上，这一堆干柴其实挺显眼的，没有这堆干柴说不定还没人发现。 至少她就不会发现！ 宋幼湘一点也没有发现别人秘密的兴奋，她只觉得倒霉，不过发现就发现了，她也不会那么没有下限去举报。 “慢慢，你去哪了，吓死我了。”刚从小路回到上山的主道，唐桂香几个就迎了上来，徐文书几个也都是一脸急色。 宋幼湘忙道歉，指了跟那条坡道不同的方向，满脸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走着有点累，就找了颗树坐了会，树林太安静，一下眯了过去。” 这个借口也并不夸张，林子里虽然有虫鸣鸟叫，但都是让人心静的声音，他们本就是午饭后就上山，犯困也是正常的。 “没事，人没事就没关系，我们再往前走走吧，再找半个小时，找不到东西咱们就下山。”胡建国指着前面道，“那里好像就是废庙。” 树叶影绰之间，隐隐能够看到一点点屋檐。 大家都没有意见，找到宋幼湘，唐桂香也放下心来，甚至对那废庙还有点儿好奇。 但一行人没有走到庙那里，就遇到了背着背篓的魏闻东，得知他们上山是来打板栗的，“往上走没东西了，我带你们去找吧，我知道几个地方。” 胡建国几个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魏闻东对山里很熟，领着他们往下走，在半山腰的时候，转进一条岔路，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大丛树莓，满树都是红艳艳的小果子。 “这是泡子，味道还挺好的，你们要不要摘一点。”魏闻东一边说，一边自己就上手了，平时他匆匆忙忙，也没什么机会摘这些东西，今天正好多摘一些回去给魏棠吃。 至于魏林川，他平时没少往山里钻，早就吃得够够的了。 胡建国几个打小在城市里长大，还真没见过这种东西，见魏闻东一直在摘，试着摘了颗尝尝，还挺甜的。 “这个可以做果酱，我们多摘一点。”宋幼湘跟唐桂香道，就是不做酱，摘回去多吃几天，也是好的。 现在水果实在是少见，浆果也算是水果的一种了，对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第37页 唐桂香本来觉得这小东西就随便吃几颗就好，又不好放，又不顶饿，但宋幼湘这么一说，唐桂香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麻烦吗？”徐文书边摘边问，听到宋幼湘说不麻烦，只需要一些糖，徐文书也摘了起来，她爱吃甜的。 宋幼湘用来带水的瓶子是一个大开口的玻璃罐头瓶，现在军水水壶是最洋气的，但一般人家里都没有，现在正好用来装这小浆果。 等摘得差不多了，大家才不舍地停手。 胡建国和赵春华边摘边吃，没打算摘回去，后面主要就是帮三个女知青摘。 离开树莓丛后，魏闻东又带着他们找到了几颗羊巴奶，俗称黑瞎子果的树，这种野果偏酸甜，没有树莓那么招人喜欢，只宋幼湘她们几个女知青摘了一些。 其实黑瞎子果上山的时候，胡建国他们就遇到了，但大家都没见过，以为是不能吃的野果，直接就错过了。 魏闻东还带着他们找到了一棵八月瓜，可惜还没有成熟。 还有一些草叶，可以直接摘来吃的，魏闻东都给他们做了介绍，很快魏闻东就跟胡建国他们熟悉起来，胡建国和赵春华此时对魏闻东都是满满的佩服。 魏闻东对这片山太熟了，哪里有野果，哪里有陷阱，哪里蛇比较多不要去，哪种蘑菇不能吃，他都头头是道。 前面三个男同志相谈甚欢，后面徐文书和唐桂香也有些兴奋，她们原本都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收获。 只有宋幼湘，看着魏闻东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熟悉山林的人带路，很快又找到了板栗树，打了半个多小时板栗后，大家才满载而归。 山上捡的野鸡蛋，宋幼湘分了两颗给徐文书和胡建国三个，至于他们怎么分配，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大家在山脚下分开。 “幼湘，我明天来找你做果酱。”徐文书跟她们挥手道别。 先前摘树莓的时候，魏闻东站得有些远，并没有听到宋幼湘的话，但现在他听到了，他看了眼宋幼湘，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魏闻东没有跟宋幼湘他们一块儿回去，虽然他们是邻居。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半点没提自己在山上发现的事，到家就很跟唐桂香一起，把板栗倒出来，把杂物挑出来，用水煮了一锅，剩下的都装到装口粮的小麻布袋里吊在房梁上。 “板栗烧鸡可香了，可惜现在弄不到鸡。” 宋幼湘有些馋了，集上的老母鸡一块三一斤，她倒是舍得拿钱出来买，但唐桂香肯定不会同意。 第二十七章 宋家来信 城里是不允许有集市的，别的地方宋幼湘也不清楚，但平江县这边的乡下，每个月会有一次集，集上可以相通有无，可以买到一些农副产品。 唐桂香不接她的茬，“煮板栗也很香的，我给你多剥一点。” 宋幼湘手里有钱，唐桂香知道，宋幼湘买了鸡，做好了肯定会有她的一份，但唐桂香没那个脸去占宋幼湘的便宜。 而且宋幼湘手里的钱都是有数的，宋家肯定不会再寄钱来，花了就没有，鸡多贵呀，省着买鸡蛋给宋幼湘补身子多好。 宋幼湘只能可惜地叹气，不过她就算坚持想买，也得等到下个月，这个月的集早就过去了。 夜里宋幼湘和唐桂香坐在院子里歇凉，屋里烧了个小草把熏蚊子，这会儿没法进去。 “宋姐姐，唐姐姐。”魏林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捧着一荷叶菱角跑过来，直接递到宋幼湘面前，“我哥让我送来的。” 魏闻东的原话是让魏林川以他自己的名义，把菱角送过来，结果魏林川开口就把他给卖了。 “嗯？”宋幼湘。 难道是那片菜地的事？她就怀疑…… “我哥让我来问问，徐知青说的果酱是怎么做的，需要什么东西。”魏林川不知道果酱是什么东西，但是很好奇，只要是吃的，他都有点儿馋。 看魏林川眼巴巴地看着，宋幼湘也没客气，接过菱角，“用糖先把泡子腌一会儿，然后煮干水份，一直搅拌不让糊锅就行了。” 供销社的白砂糖七毛五一斤，是真的贵，要知道猪肉才八毛五一斤，肉比糖只贵了一毛钱。 想到上回去送粥时，魏家桌上黑糊糊，半生半熟的菜，宋幼湘想着帮人帮到底，“你们要是想做，我抽空去给你们做一下。” 糖是精贵的东西，可别浪费了。 “我回去跟我哥商量一下。”要用糖的话，魏林川做不了主。 看着魏林川跑回家去，宋幼湘和唐桂香把嫩嫩的菱角剥着吃，边看星星，皓月当空，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魏闻东挺不容易的，他好像跟我同岁，就一个人撑起了一个家。”唐桂香觉得自己跟魏闻东有些同病相怜，但她又比魏闻东强了很多。 至少她双亲俱在，养家的压力没有压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宋幼湘点头，“是挺不容易的，他把弟弟妹妹也教得挺好。” 也不知道，山上的那片菜地，到底是不是魏闻东的手笔，如果是的话，魏闻东应该能赚不少钱，但看魏家兄妹的吃穿，并不像多有钱的样子，如果不是，魏闻东怎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还有魏棠，无论宋幼湘怎么回忆，记忆里都没有魏棠这个人。 第38页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为什么在她记忆里一点痕迹也没有呢？如果是出事，同在一个大队，她肯定能听到风声，有印象才对。 实在想不起来，宋幼湘也没有再去琢磨。 魏林川很快又跑了回来，说他哥同意了做果酱，问宋幼湘黄冰糖行不行，明天他哥会去山上再多摘些泡子回来。 听到有黄冰糖，宋幼湘眼睛都亮了，黄冰糖工艺虽然没有白冰糖复杂，但保留了甘蔗大部分的营养，要更养人一些，她想匀一些，拿钱买都行。 “我家里没有，大哥说明天弄回来，要不我回去再问问。”魏林川摇了摇头。 宋幼湘回过神来，她和魏家还不熟悉，没必要提这种让人为难的要求，“算了，我就是问问，我们做果酱的糖是有的，不用问了。” 第二天果然是个好天气，开门就有一层薄雾，宋幼湘早早起床跑步，前些天她都是往村里跑，跑到桥边再掉头，但今天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往山脚下跑。 这时候天还很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但天已经白了。 宋幼湘匀速跑出门，路过魏家时，多看了一眼，魏家大门紧闭，放在屋檐下的箩筐却不见了，也不知道是收到家里了，还是主人担出了门。 一路跑到山脚，什么人也没有遇到，宋幼湘又原路跑回了家。 吃过唐桂香煮好的粥，两人一起去大队部领锄头去地里集合，今天的上工任务是修整田埂，上工上到一半，公社的邮递员就骑着大金鹿送信来了。 宋幼湘压根就没想宋家人会给她回信。 要是她像以前那样乖巧，说不定宋家还会尽力跟她维护一下关系，至少看在她可能挤出粮食接济家里的份上。 但宋幼湘写了那么一封诉苦信回去，宋家能理她才怪。 出乎意料的是，下工去大队部还农具的时候，计分员让宋幼湘去办公室拿信，说她有信寄过来。 “谁给你写的信？”唐桂香也有信，她家里寄过来的，让她好好干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家里，还说她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好。 缺食少药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越来越好，家里这是报喜不报忧。 不过唐桂香把担心压在了心底，一点也没有表露出来。 宋幼湘把信递给她，宋改凤写了三页纸，但唯一的中心点就是，许家慧被甩了，她很高兴，“我大姐写的，家慧姐跟对象分手，住到厂里去了。” 唐桂香看了一眼，一句关心宋幼湘的话都没有找到。 她有些生气，但看宋幼湘毫不在意的样子，到底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更心疼宋幼湘了一些。 “我准备去看看许家栋。”宋幼湘把信收回来，随手压到了凉席底下。 许家栋现在应该不会来找她，找她也帮不上忙，不过宋幼湘打算去看看许家栋，看看他现在绝望无助的样子。 唐桂香有些意外，“你担心他？” 担心也是正常的，宋幼湘和许家栋好像是有娃娃亲的，就是在学校的时候，两人并不亲近，但现在大家都下乡了，如果能够互相照顾也是好的。 “我才不会担心他，我就是去看看。”宋幼湘不好说她是要去看许家栋的笑话，直接转移了话题，“我们打的板栗有多，你寄一些回去吧。” 至于宋家，板栗壳都别想要她一个。 第二十八章 人不能太贪心 许家栋被分在牛头山公社隔壁的东桥公社，两个公社虽然相邻，但距离挺远的，走路过去得一个小时左右。 宋幼湘当然不会特意过去看望，许家栋还没那么大的脸。 她打算等许家栋活动到牛头公社时再去看他，东桥公社的自然条件没有牛头山公社这边好，那边出产不多，工分也不值钱。 许家栋短期没了回城的希望，自然不愿意在东桥公社多呆，到时候他会让家里想办法，把他活动到了牛头山公社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活动到了陈塘大队。 陈塘大队离五星大队就不远了，两个大队挨着的，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 宋幼湘很快就把许家栋抛开到一边，张罗着给唐桂香寄板栗回去，现在寄信只要四分钱，但寄包裹不便宜，宋幼湘让唐桂香再弄些别的特产一起寄回去。 她记得陈奶奶家里有棵大枣树，说不定陈奶奶家里会有干枣。 “要不给你家里也寄一些？”唐桂香看着宋幼湘收拾出来的板栗，有些不好意思，这里有一半是宋幼湘捡来的。 宋幼湘摇头，“不用，我写封信回去就行。” 写信自然是要哭穷的。 寄东西之前，宋幼湘先把果酱给做了，这东西容易做，拿个小炭炉很快就能做好。 徐文书条件最好，放的糖最多，做出来的果酱甜甜的，宋幼湘更偏好酸甜的口味，放得糖会少一些，魏家的果酱是宋幼湘帮忙去做的，糖不多，所以只做了少少一点，偏甜。 “哥，给棠棠尝一点点吧。”魏林川把宋幼湘做果酱的锅拿水冲了几碗糖水出来喝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果酱他没敢动，本来是想着等他哥回来一起尝尝的，结果他哥一回来，就要拿走。 魏林川有些失望，不过他知道，这果酱他哥是要拿到城里去换钱的，换来的钱要攒着给妹妹做手术。 可是锅底冲的水都香香甜甜，魏林川真的好想给妹妹尝一尝味儿。 第39页 魏闻东看了眼魏林川和魏棠，拿果酱的手缓了缓，“你去拿两根筷子来，我给你们挑一点。” 魏林川大喜，拿筷子和魏棠蘸了一点，美滋滋地尝了尝味道。 “哥，你这次去几天回来？”魏林川自己的筷子只蘸了一点点，给魏棠的则是挑了一小块。 魏闻东算了算时间，“明天晚上应该能回，德光叔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打短工了。” 大队是有名额让社员去县里打短工的，不过打短工的钱要上缴一些到大队。 魏闻东有路子，之前就带着村里木匠去县城做过几回工，给大队创造了一些收入，城里的关系也需要维护，所以他手里时常会有两张写好的介绍信，自己填上时间，随时可以出门。 魏林川点头，“我知道了，大哥你赶紧出发吧，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魏闻东拍了拍魏林川的肩膀，把果酱拿干净的衣服包好，揣进怀里，担着担子上了山。 辛苦做好的果酱，转头就被魏闻东拿去换钱，宋幼湘要早知道，绝不会给他做。 陈奶奶家里，宋幼湘和唐桂香帮着里外收拾了一通，拿钱从陈奶奶这里换了些干枣和干无花果，还换了一斤面粉。 干枣和干无花果是陈奶奶家里种着自己晒的，面粉是公社发给陈奶奶的，自己晒的干货陈奶奶没要钱，就让唐桂香下了工给她收拾收拾菜园子，面粉则是按市价让给了宋幼湘。 这也就是陈奶奶看宋幼湘顺眼，喜欢她，才舍得，不然她是要留给外孙子吃的。 按市价也是宋幼湘占便宜，江省大部分地区不产小麦，主要以水稻种植为主，国家对粮食实行统购统销，城市居民凭居民粮油供应本买粮，面粉是两毛一市斤，但现在下了乡，哪里还能买得到。 想要买，只能去平江县城找黑市，高价买粮。 黑市的粮食不要票，价格大概是市价的三到五倍，陈奶奶也不要票，所以宋幼湘是真的占了大便宜。 她嘴上没说什么动听的话，回去做了馒头，立马就捡了半笼给陈奶奶送过来，还有小半瓶果酱。 “陈奶奶，这是甜的，您蘸馒头看看喜不喜欢。”宋幼湘给弄了一点，让陈奶奶尝。 陈奶奶吃了一辈子苦，尝到甜的时候少，但看着宋幼湘举着馒头，满眼关心的样子，陈奶奶心里真的觉得有些甜。 大队的那些知青，哪个没受过她的照顾，不管是想要菜还是要鸡蛋，但凡她有的，陈奶奶从来没有吝啬过，但换完东西还能记得她这么个老太婆的，真的不多。 陈奶奶真是越看宋幼湘，就越觉得喜欢，小姑娘虽然看着瘦弱，但眼晴里有股子劲，眼神也清正，是个好姑娘。 想到刚入伍到单位的小外孙，陈奶奶有些意动。 不过这事还得跟闺女商量一下，商量好了，才能正式问问宋幼湘的意见，再给两人介绍。 宋幼湘走的时候，陈奶奶又笑眯眯地塞了宋幼湘一篮早熟的桔子。 魏林川也得到一个大馒头，因为宋幼湘蒸馒头的蒸笼，是借的他们家的，“唐姐姐，你们家还缺什么不？” 唐桂香脑子没转那么多道弯，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暂时没什么缺的了。” 要说缺，肯定是缺的，她们连床板都是门板和砖块搭的，家里别的什么都没有，但平时生活好像也够了。 一些晒箩什么的，她们准备去砍些竹子，回来自己编。 五星大队竹子特别多，大片大片的随便砍，编篮子用大队是不管的，送去镇上收购的话，大队会抽一点儿钱。 “哦。”魏林川有些失望，不过他立马又道，“你们要是缺什么，直接找我，我给你们想办法。” 人还是不能太贪心，有什么好失望的，借用一下蒸笼而已，还回来的时候蒸笼都洗干净了，还送了大馒头，他已经很知足了。 唐桂香笑着点头，“那我先谢谢你啦。” 魏林川捧着大馒头回家，本来想掰一半给魏棠，剩下一半给他大哥的，结果魏棠坚决不肯先吃。 “等大哥回来，我们仨一起分。” 第二十九章 宋家的家传手艺 县城某一处隐蔽的民居里，魏闻东看着徐哥拿了根筷子挑着鲜红的泡子酱试味，心里有些紧张。 他等了一整天，才被人带着来见了徐哥，他是真心很希望这果酱能入对方的眼，徐哥管着平江县一半的黑市，手里有自己的进销货渠道。 果酱和水果罐头一样，魏闻东从来没有想过，这东西可以自己做，原本以为只有机器能做出来，发现能手工做后，魏闻东立马起了心思。 只要徐哥能看上这个东西，魏闻东努力平复激动的心脏，他就一定能批量做出来。 这一瓶红通通的酱，不知道的人怕是都猜不到具体是什么，一般人也不会想到，这是乡下山间随处可见的泡子。 “自己做的？”徐哥眉头微微扬了扬，这才抬眼看向魏闻东，目光上下打量着。 魏闻东点头，好像没有感觉那打量的视线，一派镇定，“是自己做的，徐哥您觉得怎么样？要是味道好，我后天就能给您送一批来，这果酱味有点儿酸甜，还能做得更甜一些。” 酸甜味其实正好，不会太腻，但这时候甜味儿太缺了，难得吃上一次，大家都挺齁甜的那种甜。 第40页 “不用太甜，这个挺好，什么价格？”徐哥也不废话，直接问价格。 魏闻东心里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事应该是妥了，“这果酱做出来可不容易，费功夫也费糖，你看这个色，又艳又好看，果子又十分难得，得去深山里找，不像别的水果量大，何况这做出来比水果罐头要稠很多，平时冲水喝只需要挑一小勺，这一小罐子，成本价就得六毛。” 卖东西，肯定要把卖点说出来，吸引对方，魏闻东没人教，但也无师自通。 这一罐子，比魏闻东从家里拿出来的要少很多，他到城里来后，就弄了小瓶子分装起来，现在一小罐，大概也就一百克的样子。 徐哥瞥了魏闻东一眼，在心里暗暗盘算。 水果罐头的价格基本在五到八毛，还得要罐头票，在这时候属于奢侈品，但再奢侈的东西，往大城市一送，买的人从来都不少，十分紧俏。 六毛的话，送出去起码能卖到八毛，一块说不定也有人要，这玩意比水果罐头更经吃。 吃起来酸甜可口，酸应该是果子本来的酸味儿，糖放得挺扎实的。 “五毛，还按这个质量，行的话，后天送十罐来。”心里盘算着，徐哥当然不会按魏闻东的开价给，压价肯定是要压的。 这里头肯定也有压价的空间。 魏闻东眉头皱起来，没有立马答话，一副为难的样子，徐哥也不急，果然没多久，魏闻东就咬牙点下了头，“也就是您了，我在您这地盘，受您庇护，换做谁这价格都不行。” 知道他是拍马屁，但这种愣头青的马屁听着就让人舒服，徐哥一笑，“好好跟着我干，亏不了你，猴子，先结八毛钱给……” “魏建国，我叫魏建国。”魏闻东立马接话，又伸手拦住作势要拿钱的猴子，“徐哥，猴哥，不急，这罐子送给你们尝尝鲜。” 一罐子果酱而已，魏闻东舍得，他希望的是长长久久地做起这门生意。 谈妥了送货的事，魏闻东挑着担子离开，屋里徐哥和猴子对视一眼，猴子笑道，“徐哥，这小子不错，挺上道的。” 徐哥点了点头，又挑了点果酱尝尝，但愣是没尝出来，是用什么做的。 魏闻东连夜赶回家，休息了两个小时，就上山采泡子。 水果罐头就是糖水泡的，果酱应该也是，不就是加糖煮嘛，魏闻东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可等到自己实际动手做了，先放什么再放什么，糖水泡子分别是什么比例，魏闻东一概不知，“一次不行就十次，我就不信做不出来。” 但魏闻东可能在这上头差了点天分，虽然一次都做得不多，但次数多了，还是浪费了不少材料。 成功一次没有，失败倒是各有不同，不是甜得有些齁，就是糊锅，甚至连颜色都变了，还有几锅泛着苦味。 被他叫过来打下手尝味道的魏林川苦不堪言。 最后好不容易折腾出来一点点，卖相差不多了，味道却是天差地别。 这是为什么呢？ “哥，别做了！”魏林川苦着脸。 他太心疼了，这做一锅废一锅，柴和泡子都是山上捡的不要钱，但糖要钱啊！ 魏闻东停下手，心里也有些烦躁，难道要去找那个女知青？他要的量大，他要怎么跟她解释，他为什么需要那么多。 他不怕舍出部分利益，他怕万劫不复。 世人都有好坏，知青也不一样，应该说知青更加，他们热血沸腾，理想至上。 魏闻东不敢随便试探人性，谁能保证对方不会借着举报他来立功呢，这样的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一旦被举报，那他就全完了，投机倒把，侵吞国有资产……他出事了没什么，他的弟弟妹妹们怎么办？ 本来他们兄妹三个就活得不容易，要是没有他照顾，弟弟妹妹会更加艰难。 就算对方是好人，但未必能理解他现在的行为，现在谁不对投机倒把人的避如蛇蝎，对方或许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赚钱的好机会，哪怕不去举报，也会怪他把她拉到危险的境地。 不能找！ 魏闻东打定了主意，过了好久他才迟疑着道，“林川，你来试试，你亲眼看着她做的。” 虽然魏闻东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无耻，但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做不出来的话，徐哥那边没法交待，他同样会惹上麻烦。 等到果酱卖出去，他会偷偷想办法把钱补给她。 “……”魏林川心里发毛，他就是在旁边看着，可他根本就没注意怎么做啊，他大哥做了这么多都做不出来，换他就行了？ 但毛归毛，魏林川还是硬着头皮上了，结果显而易见，做出来的成品比魏闻东的还不如。 兄弟两个对着一口黑黑的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灰心丧气。 五毛一罐的价格，他起码能赚到三毛八，真的要就这么放弃吗？ 想到妹妹的眼睛，魏闻东有些颓然，他在山里种了那么多的菜，但青菜两分一斤的市价，就算那些菜是送到黑市去卖的，对方也只肯出到一分五厘。 他偶尔自己挑一箩筐去县里卖，也只能卖到三到四分一斤，光靠卖菜，想要攒够妹妹手术的钱，根本看不到半点希望。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就要这样放弃吗？ 宋幼湘浑然不知自己被人惦记着，陈奶奶送的桔子虽然是早熟的，但还是有点儿微酸，她琢磨着，要不要做锅糖水罐头给自己和唐桂香解解馋。 第41页 但想了又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在没有找到安全的赚钱方法之前，她手里的钱还是得省得些用。 而且现在她最重要的，是要在秋收前，找个可以不用上工的工作。 虽然她一直坚持锻炼，但身体的底子就在那里，现在不觉得难熬，是因为年轻撑得住，等时间久了，肯定扛不住高强度的劳动。 秋收前，公社会来几台拖拉机，是上面县里淘汰下来的，到时候会分到各大队，五星大队就分了一台，宋幼湘把目光盯在了拖拉机手的位置。 她会开拖拉机，还会一些简单的修理，她还不会酒驾，不会故意开着拖拉机去撞人。 就算她选不上，这辈子也绝不会再让刘旺家被选上。 江媛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想起徐文书那一罐子红红的香甜香甜的果酱，是叫果酱吧，徐文书是这样说的来着。 她还说那是宋幼湘做，宋幼湘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吗？ 是宋家的家传手艺吗？如果不是宋家的手艺，宋幼湘又怎么会做这种东西，肯定是的！ 这样的手艺，原本她也应该学到的。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多多点一点催更哈~爱你们哟~ 第三十章 从小不讨人喜欢 本来江媛朝因为家里邮来的东西春风得意，已经有一阵没有想起宋幼湘了，毕竟宋幼湘已经被她排挤到了凶宅去住。 这一刻江媛朝才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把宋幼湘排挤出去有什么用，根本就没有影响到宋幼湘，看她还能上山采野果，做什么果酱就知道了。 应该把宋幼湘放在眼皮子底下的，这样也能随时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总好过现在，任何事情都一无所知。 江媛朝心里总有种宋幼湘随时会脱离掌控的感觉。 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江媛朝早早就醒了，克制住一大早就去找宋幼湘的冲动，等到分工的时候，她主动要求和宋幼湘一起去通沟渠，特意挤到宋幼湘的跟前。 “幼湘，你想不想回知青点住？”江媛朝目光打量着宋幼湘，是她的错觉吗？宋幼湘好像长高了点，也胖了一点儿。 看样子，这阵宋幼湘和唐桂香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的。 江媛朝心里有些不得劲，她是希望宋幼湘越过越落魄的，最好挨不下去来求她，现在倒好，事情跟她想的截然相反。 最近江媛朝都没怎么上工了，都是拿点好处给别的知青和记工员，让别的知青帮忙干，记工员再睁只眼闭只眼，工分还是算江媛朝的。 早上见江媛朝突然出现在大队部，宋幼湘心就提了起来，现在果然就找上了她。 宋幼湘警惕地看了江媛朝一眼，抬脚往仓库走，通沟渠要去领锄头，“我现在住得挺好的，没有想搬的想法。” 江媛朝会突然关心她？八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就是不知道江媛朝现在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识好歹！江媛朝咬了咬牙，大步跟上去，“那里毕竟是凶宅，你身体本来就不好，住那种地方不合适，知青点人多，你住过来也热闹。” 宋幼湘在仓库保管员的花名册上签了字，领了个锄头，检查了后，直接扛着就往分工的地段走。 江媛朝万万没有想到，宋幼湘会拿她的话当耳旁风，生气肯定是生气的，但得先把宋幼湘哄回来再说。 等江媛朝扛着锄头追上宋幼湘，正准备开口再劝，宋幼湘突然开口，“江知青，有些话你还是不要再说了，刚刚人多，我为你好才没开口，我要上工了，你别跟着我。” 江缓朝刚刚张开的嘴猛地一闭，她太心急了！ “幼湘，你对我真好。”江媛朝很快调整了情绪，继续追上宋幼湘，“我也是真的为你着想，知青点生活怎么都比你现在住的要方便，我帮你想办法，你住回来吧，我俩一个屋。” 宋幼湘都要被江媛朝自说自话的本事给气笑了，一开始跟老知青如胶似漆，暗中排挤她的人难道不是江媛朝？ “你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不要绕弯子。”宋幼湘站住脚，看向江媛朝，见江媛朝不开口，宋幼湘直接又道，“住回去可以啊，等会中午下工我就搬，你能办到吗？” 这还真办不到！ 江媛朝现在的好人缘，都是拿家里寄过来的东西换的，她要真提让人腾床位给宋幼湘，别人可不会搭理她，除非拿更大的好处去换。 但江媛朝会舍得吗？ “幼湘，我好好跟你讲话，你为什么这么咄咄逼人？”江媛朝声音突然低下来，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样子。 宋幼湘，“……？” 江媛朝这是突然抽风了吗？ 还没来得及开口表达疑惑，魏闻东担着担子，从两人旁边路过，他没看宋幼湘，自然也把江媛朝忽视了个彻底。 搞了半天是因为魏闻东才突然抽风，宋幼湘看都懒得看江媛朝，扛着锄头转身就走。 江媛朝本来心里就有火气，现在又被魏闻东忽视，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不过她突然意识到，魏闻东也没有理会宋幼湘。 这两人现在已经是邻居了，居然还这么陌生吗？ 这是不是说明魏闻东对她那么冷漠，也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江媛朝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高兴。 第42页 宋幼湘挺招人喜欢的，她们同一批的知青，徐文书他们就跟宋幼湘关系比较好，至于知青点那些人，宋幼湘又没跟他们接触过，判断不出来。 但江媛朝心里总会怀疑，知青点的人跟她关系好，是因为她够大方，宋幼湘什么都不用做，说不定就能得到他们的喜欢。 这一点上，江媛朝非常不自信。 从小，她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现在她也感觉不到别人对她真心的喜欢。 现在，魏闻东的一视同仁，让江媛朝隐隐有些兴奋，也更觉得魏闻东特别，她那天是太冒昧了一点，都不认识就跑去送东西，不怪魏闻东不理她。 转了个弯看问题，江媛朝又发现了魏闻东的一个优点，他居然没有收她的东西！ 要知道知青点里，无论男知青还是女知青，但凡她给就没有不要的，嘴上推脱得再厉害，眼睛也跟钩子一样舍不得放开，假得要命。 江媛朝边想边笑，竟没有再去找宋幼湘的麻烦，搞得宋幼湘一头雾水，不知道江媛朝大早上闹这一出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过她不来烦人，宋幼湘倒也觉得清净。 但也没清净多久，刚干了半个来小时活，大队长刘德光骑着自行车从马路上过去，路过宋幼湘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大队长？” 刘德光看着宋幼湘，眉头拧在一起半天没松开，“小宋知青，你把这点活干完，去牛棚搞一下卫生，把牛棚清理一下。” 说完，刘德光又皱着眉头走了。 宋幼湘低头想了想，立马就知道这事八成是陈玲花记恨她，找刘德光安排的惩罚工作，有点权力的人就是不一样，真挺恶心人的。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宋幼湘转脸看过去，江媛朝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根本不跟宋幼湘对视。 如果江媛朝的嘴角不是高高翘起的话，宋幼湘还真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第三十一章 都是我连累了你 大队有十头水牛两头骡子，两栋牛棚，水牛和骡子是大队农忙时期的重要畜力，平时也能通过捎客，替大队增加一点收入。 这些牛和骡子是当年合作社成立的时候，有牛的人家把牛入了社，成为集体财产，现在负责看养这些牛的，也多是这些人家的有经验的老人。 喂牛的草料是乡间田地里的青草，割草是算工分的，牛棚有专门的收菜人，割草算是比较轻松的活，一般是半大的孩子负责。 但打扫牛棚就不容易了，光是那个味，一般知青都受不了，但现在大队长安排了这个任务，宋幼湘捏着鼻子也得完成。 “幼湘……”江媛朝本来想说要不要我帮你，但想到宋幼湘那个狗脾气，怕她直接应下，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大队长是看重你，才给你安排这个任务。” 宋幼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冲江媛朝咧嘴一笑，“看来你挺羡慕的，我懂了，遇着大队长，我会跟他提一下的。” “……”江媛朝咬牙，瞪着眼睛目送宋幼湘走远。 打扫牛棚而已，宋幼湘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上辈子这样的活她也干过，她不光扫过牛棚，还担过粪，修过路，上过堤。 反正农村能想到的活，不管是重体力活，还是轻省些的活，她都干过。 宋幼湘没有想到会在牛棚附近遇到魏闻东。 魏闻东手里端着个煮中药的罐子，他脚边的水洼处有新倒的中药渣，还朝上冒着热气，视线落到魏闻东身后岌岌可危的泥坯房了，宋幼湘沉默地往旁边的牛棚去。 泥坯房是原先的旧牛棚，自从私人的牛并入集体后，大队又重新修了牛棚，旧的牛棚则用来安置下乡劳动的黑五类。 宋幼湘歪着脑袋想了想，在上辈子她回城的时候，住在牛棚这边的人好像都平返回城了，五星大队经济不错，劳动改造苦是苦了点，但没饿死冻死过人，那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魏闻东胆子挺大了，现在可没人敢跟这边的人扯上关系，他倒好，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也不怕被人看见给举报了。 她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一进牛棚，宋幼湘就有些头晕目眩。 “小姑娘？”棚里的牛都被牵出去吃草去了，这会棚里只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在劳作，看到宋幼湘突然出现，对方显然很意外。 宋幼湘看她这样子，就猜到应该是住在隔壁的人，“奶奶，大队长安排我来这里打扫牛粪，您去一边先歇一会。” 听到这话，老太太眼里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她不再开口，也没有听宋幼湘的话去一边休息，而是拿着大铁铲，继续她刚刚的工作。 宋幼湘也没有坚持，默默地拿过旁边的工具，开始干活。 魏闻东在看到宋幼湘的时候，心口忍不住跳了一下，她怎么到这来了，有没有被人看到？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来吗？ 往常这个时候，牛棚这边都不会有人过来，就是魏闻东自己，也都是借着送草料过来的借口来看看，也不打眼。 如果是平时，他随便就能替她打掩护了，但现在他有求于人，本来打算舍出一部分利益给宋幼湘，以求她不告密，可现在再替她打掩护提醒她，味道就不对了。 主动提醒的话，多少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在。 魏闻东倒不怕宋幼湘怎么着他，他又不是第一天来这里。 第43页 不过宋幼湘这个时候到牛棚这边来干什么？ “瞅着是生面孔，新来的女知青？”魏闻东拎着罐子走进低矮的泥坯屋，屋里坐着个脸色苍白老头，正捂着胸口轻轻咳嗽。 魏闻东点了点头，把破得只剩下一层布的被子往老人胸口拉了拉，“是新来的。” 这时候隔壁已经传来起伏铁铲刮地的声音，有些刺耳，但早都习惯了。 “这时候来这里，干这么脏这么累的活，怕是得罪了刘家的人吧。”老头接过魏闻东递过来的药，“她看见你了？你以后别来了，跟我们扯上关系，对你没有好处。” 魏闻东没说话，等老头喝了药，又去把碗刷了。 离开的时候想了想，转身进了牛棚，他倒也没有直接抢宋幼湘手里的铁铲，而是把那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的手里接了过去。 然后宋幼湘就发现，她原以为今天一天她和老奶奶都干不完了活，不到半个小时，魏闻东就干得差不多了。 把脏东西都铲掉，魏闻东又去打了水来，把食槽都刷了一遍，放上新的草料，喝水的槽也刷了倒满了清水。 基本就没有宋幼湘能动到手的地方。 这时候宋幼湘要还不知道魏闻东是来帮她忙的，那她就是个棒槌了，“你为什么要帮我？你需要我做什么，还是说，封口？” 不应该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恕她眼拙，当邻居也有些日子了，她一点都没有看出魏闻东会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魏闻东确实是有所求，但被宋幼湘这样直截了当地说破，那些有所求，突然就显得有些卑劣起来。 他做这些，到底是单纯看不惯刘家人欺负人，还是真的想封口，或者是有所求呢？ 魏闻东没有表情的脸又冷了几度，他什么也没说，把工具收拢到一边，理都没理宋幼湘，大步离开。 “……”宋幼湘，她应该是说中了。 不过魏闻东多虑了，她才不会多管闲事去举报什么的，她能力有限，现在帮不到这些人，但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湘湘，你没事吧。”唐桂香一脸汗地跑过来，她被分去修路，并不知道宋幼湘被安排到牛棚去打扫的事，等下午回去不见人，她跑去知青点问了江媛朝才知道。 正常分工哪里会把知青安排到那里去，唐桂香一听就急了，立马赶了过来，“你还有什么活，我来帮你干……” 然而四下看看，好像没有什么能干的活了。 “先回去，咱们慢慢说。”宋幼湘拉着唐桂香回去，路上就把这可能是陈玲花报复的事给唐桂香说了。 管它是不是陈玲花干的，反正这账肯定是要算在她们母子头上的。 “亏我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好人！”唐桂香气得不轻，但很快又气馁起来，陈玲花母子有当大队长的亲戚做靠山，她们只是普通的下乡知青，只能默默忍受委屈。 “都是我连累了你。” 第三十二章 眉眼官司 唐桂香非常自责，可是她无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陈玲花为什么会看上她，她明明没有做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 “说什么连累，被这种土匪流氓盯上又不是你的错。”宋幼湘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她肯定会还回去的。 上辈子她是涉世未深就被江媛朝骗了，真心把江媛朝当作可以交心的好朋友看待，后来知道江媛朝的真面目后，江媛朝也没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放心吧，我不会白白让人欺负的。”宋幼湘轻声安抚唐桂香，“再说了，换成我遇到这样的事，你发现了难道不会提醒我？” 上辈子唐桂香就提醒了许多次，说江媛朝表里不一，但宋幼湘当局者迷，竟然觉得唐桂香是吃醋，故意说江媛朝的坏话。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如果不是真的担心她，怕她受伤害，唐桂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唐桂香立马就要开口，她怎么可能不提醒！扭头看到宋幼湘满眼的笑意，唐桂香又泄了劲。 哪有什么如果，事实就是宋幼湘因为她的缘故，被人给欺负了。 宋幼湘没有多说，回到住处后，宋幼湘洗了个澡，去菜园子瞧了瞧，撒上种子的地方，已经有芽苗尖尖了。 大队部后面的菜地，唐桂香一直维护着，已经发出了小片小片的秧苗，已经剪过苗，再过些天，就能移栽到家里来。 魏家和宋幼湘她们住的小院就隔了两个挨在一起的菜园子，宋幼湘一出现在菜园子里，魏林川就期期艾艾地挨过来。 但是他又不开口，装作摘菜的样子，隔着道篱笆，在那里徘徊。 魏林川纠结啊！他虽然一直劝他哥找宋知青帮忙，但他哥有的顾虑，他同样也有，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不能跟外人讲，何况他们这还是要命的秘密。 但制作的手艺就在宋知青的手里，如果不找她帮忙，又能找谁？ 明天他哥就要交货上去了，虽然他哥没有跟他细说，但魏林川也知道，想搭上线不容易，要是这次错过了机会，失了信用，以后也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然而宋知青满打满算，下乡都不足一个月，跟他们成为邻居的时间更短。 她人是挺好的，看棠棠的眼神没有嫌弃，只有怜惜，可仅凭这一点，就能够相信她吗？ 第44页 要不，赌一把？ “林川，回来。”魏闻东比宋幼湘晚一步回来，一回来就看到了欲言又止的魏林川。 魏林川看了他大哥一眼，又看了闻言看过来的宋幼湘，魏林川咬了咬牙，“宋姐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宋幼湘微微挑眉，目光在他们兄弟之间来回扫过一遍，她自然没有错过魏闻东拧到一起的眉头，还有魏林川脸上终于说出口的轻松，她拍拍指尖的泥土站起来，“什么事？” 真到了要说的时候，魏林川又有些迟疑了，他看向他大哥。 “……想请你再做一瓶果酱，之前的那瓶被我拿去送人了，棠棠想吃……家里糖和泡子都是现成的。”魏闻东情急之下，用了魏棠作借口。 这也是他的心机。 目光观察着宋幼湘的同时，还严厉地看了魏林川一眼，压下魏林川脸上涌起的急色。 不管如何，魏闻东还是想自己试一试。 他实在是不敢把一家人的命运交到一个陌生的知青手里，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舍得一身剐，他怕什么，但他不能。 宋幼湘挑了挑眉，只当看不见他们兄弟间的眉眼官司，“可以，吃了午饭我去你们家。” 之前做果酱的小炉子就是借用的魏家的，现在要再做，自然还是去魏家。 答应得这么轻松？ 不得不说，魏闻东提着的心确实是放下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魏林川跟他回家。 “哥，咱们不是都试过了吗？不行的。”魏林川急死了，他们兄弟哪有什么厨艺天分，看一遍就会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他们身上。 魏闻东看了他一眼，“我心里有数，你别嚷嚷吓到棠棠。” “……”魏林川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下午上工的时间在两点半，做个果酱的时间是有的，宋幼湘饭后如约到了魏家。 上次做的时候，魏闻东不在，这次宋幼湘做的时候，魏闻东就大马金刀地坐在旁边，目光装作不在意，却一直注意着宋幼湘的动作。 看着看着，魏闻东眉头就皱了起来。 泡子洗干净，和糖一起放进锅里，小火慢慢熬煮……他也是这样做的，为什么他怎么都做不出来？ 糖和泡子比例到底是多少，为什么他不是做酸了，就是过甜，还有发苦的？ 明明果酱看不到什么变化，为什么她就起锅了？ 没糊？ 她的为什么没糊？！ …… 全程看完，魏闻东只学会了一件事，装果酱的瓶子用热水消毒还不算完，得把水都沥干才行，还得趁热装瓶。 其余都没搞明白。 不过没搞明白反而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另一回事，这个女知青，她长心眼了吗？她竟然也没有说让他们避开一下，就直接这样，毫不保留地做给他们看。 魏闻东垂眸看着桌上的果酱，陷入沉思。 魏林川也同样看得一头问号，等宋幼湘把锅刮干净，装好半罐头瓶子，魏林川第一时间把搅拌的竹勺接过去。 “宋姐姐，我尝尝味。” 魏林川抿了一点点在嘴里，眼睛立马就亮了，他看向自家大哥，是那股香甜的味道！ “好了，我就先回去了，棠棠再见。”宋幼湘轻轻揉了揉守在旁边的魏棠的发顶，温柔地向她告别，起身告辞。 天知道顶着魏闻东的目光做这个她压力有多大？魏闻东是怕她下毒害他们吗？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要不是看在棠棠的面子上，她才懒得伺候。 拎着手里的小蒸笼，宋幼湘在心里暗暗感叹魏棠的贴心，前两天蒸馒头，她们来借了回蒸笼，今天魏棠就编了个小蒸笼送给她。 宋幼湘小的时候总想有个妹妹，但她知道，父母只想要儿子。 现在想想，还是不要有妹妹了，女孩子在宋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等宋幼湘离开，魏闻东也试了口味道，确实十分香甜，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酸，也酸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会发腻。 他目光可惜地看着那半罐子，准备材料的时候，他有想过多准备一些，直接够十小罐的份量，但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 魏闻东拿竹筒分出来一点点，背着背篓就上了山。 魏林川知道他哥是要去山上实验，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只盼着他哥能灵光一现，突然开窍。 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第三十三章 绿茶本茶 下午宋幼湘照常上工，刘德光没有再出现，分配的任务也很正常，唐桂香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她主动跟别人换了工，打定主意要跟在宋幼湘身边。 如果刘旺家的家人要继续使坏，唐桂香当然没有办法阻止，但她能替宋幼湘受过。 不对，宋幼湘本来就是受了她的无妄之灾，是她不愿意跟刘旺家处对象，刘家人要还有什么手段，就直接冲着她来好了。 宋幼湘拿她没办法，只能由着她。 分工一结束，徐文书就跑了过来，打听上午宋幼湘去扫牛棚的事。 宋幼湘目光扫过人群里的江媛朝，难怪她一来这里，就感觉到知青点的那些人看她的目光怪怪的，现在可算是知道原因在哪里了。 不用想，肯定是江媛朝回知青点给她宣传的。 徐文书跑过来问不是看笑话，是真的担心宋幼湘，怕她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了人还不自知，也不知道怎么弥补关系，“我那里还有半罐子麦乳精，你晚上拿去大队长家里走动一下。” 第45页 县官不如现管，她们都得在大队长手底下讨生活，千万不能梗着脖子对着来，想点办法，把关系处好点，才是最聪明的行为。 “用不上，我没得罪大队长，真的。”宋幼湘心里有些窝心。 上辈子她跟徐文书她们的关系一直不好，开始她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是江媛朝在中间一直挑拨。 当着她的面时，说徐文书她们的坏话，当着徐文书的面时，抹黑她的性格和为人。 江媛朝成功了，身边没有朋友，宋幼湘确实更依赖“全心全意”为她好的江媛朝。 今天江媛朝是故计重施了，可惜宋幼湘对跟知青点的老知青把关系搞得多融洽没有多少兴趣，他们怎么看她，她也并不在意。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这么放过江媛朝。 “媛朝姐，我看别的知青都背着我议论我，是不是你跟她们说什么了？”宋幼湘趁着人群没散，径直走到江媛朝面前。 江媛朝眼皮子猛跳了几下，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刚刚跳的右眼皮吧，“你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宋幼湘是不是有毛病，上午被大队长发配去扫牛棚的又不是别人，她又没有乱说。 而且这种事，宋幼湘不应该藏着掖着吗？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出来！ “大队长正好路过咱们上工的地方，他可能是觉得我干活细致，让我去牛棚帮一下忙而已，这事当时只有你在场，怎么所有人都说我是犯的错，被罚去扫牛棚的？”这一刻，宋幼湘觉得自己太绿茶了。 话里的那股委屈劲，拿捏得恰到好处。 知青点的人目光从宋幼湘身上，挪到了江媛朝身上，他们也是一时被带偏了，宋幼湘才下乡多久，平时上工也没偷过懒，大队长没事针对她干什么。 可能真的是看她干活认真，正巧碰上？ “大队长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针对女知青，媛朝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宋幼湘余光瞟过背着手走过来的刘德光，根本不给江媛朝否认的机会，声音里委屈又多一层。 江媛朝她怎么可能承认，忙摆手，“我对你没意见，我一直觉得我们长得像有缘分，把你当妹妹看，你知道的。” 有意见也不能现在承认啊。 不对，她还没来得及澄清宋幼湘最开始的问题，她回到知青点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疑惑，说不明白为什么大队长要让宋幼湘去扫牛棚。 说宋幼湘犯错被罚，都是知青点那些人猜的！ “那你就是对大队长有意见咯？”宋幼湘掷地有声音地问，“不然你干嘛抹黑大队长，说他针对女知青，公报私仇？” 见着这里人多走过来的刘德光心口一跳，再一听旁边人的议论，立马明白这是在闹什么。 “怎么都聚在这里，都不上工，不要工分了！”刘德光黑着一张脸，突然开口。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纷纷喊着“大队长”、“刘队长”，就赶紧四散开去上工，唐桂香咬咬牙，没有走，直接站到了宋幼湘的身侧。 江媛朝听到刘德光的声音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她盯着宋幼湘，目光恨不得把宋幼湘生吞活剥。 宋幼湘分明就是看到刘德光过来，故意那样说的！ “大队长，我没有，你不要听宋幼湘胡说！”江媛朝现在是一点都顾不得维持自己在宋幼湘面前的形象了。 她是想伪装成好朋友接近宋幼湘，但宋幼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她就是个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宋幼湘一脸委屈，却什么话也没说。 刘德光自然不能背上针对女知青的坏名声，这时候必须要站出来替宋幼湘说话，“我是看小宋知青干活踏实，才安排她去牛棚帮忙，怎么事情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年纪轻轻的知识分子，不想着搞建设，勾心斗角倒是有一套！”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江媛朝身体都晃了晃，有些站立不住。 她还想被推荐上大学，如果这话写进她的档案里，她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别说推荐上大学了，就是想招个工都没有单位会要她。 江媛朝眼泪哗就涌了出来，但她聪明地没有分辨，这时候越说越错。 “这一周你也别下地了，去牛棚打扫卫生吧，要做到像小宋知青一样的标准！”刘德光从公社回来就去了牛棚，本来是准备挑挑刺的。 结果刺自然是没有挑到，倒是听到一堆夸宋幼湘的话。 就是刘德光自己，看着收拾干净的牛棚，对宋幼湘也有点刮目相看，没有二话，本来以为对方会有怨气，随便走个过场，没想到还真把这当成了事干。 就是不知道，这小宋知青到底知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说她就是这样认为，觉得他是看中她干活利索？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管宋幼湘怎么想，刘德光自己就要先把这事给坐实了。 江媛朝整个傻眼，让她去扫牛棚，一周？ 她脸上的抗拒显而易见，刘德光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你有意见？” 江媛朝这会还是有几分神智的，她摇了摇头，“没意见，我服从安排，但是大队长，我绝对没有抹黑您的意思，我就是太年轻，想事情太片面，对不起，我向宋幼湘同志道歉。” 这话说得还算漂亮，梯子也递得及时，刘德光赞许地点了点头，暂时放过了江媛朝。 第46页 第三十四章 名额被私占 去上工的路上，唐桂香揪着的心才放下来，她刚刚真的是吓得不轻，就怕大队长站到江媛朝那边。 没想到事情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了过去。 就是宋幼湘的行为和平时变化有点大，让唐桂香有种说出来的怪异感，幼湘明明不是那样腻腻歪歪，怪里怪气的性格啊？ “我那是走江媛朝的路，让她无路可走。”宋幼湘觉得唐桂香可爱极了，形容得也十分准确。 江媛朝上辈子可不就是这样装模作样，腻歪怪气的恶心人吗！ 唐桂香愣了愣，想起之前大家还一起住在大队部时，江媛朝平时的样子，一下就跟宋幼湘刚刚的样子对上了号。 之前江媛朝娇弱可怜、楚楚动人的时候，她就觉得怪怪的，当时只以为江媛朝的行为和偏大气的长相不合，现在才知道为什么。 然而同样的矫揉造作，宋幼湘来做，唐桂香只觉得干得漂亮。 凭什么只能江媛朝恶心人呀，也得叫她吃吃苦果才行。 想到江媛朝要扫一周的牛棚，宋幼湘也觉得神清气爽，果然她还是太天真，江媛朝上窜下跳一直没少蹦达，她居然还想着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还有陈玲花那里，真当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吗？ “桂香，等会下工我要去刘旺家屋外走一趟，你自己先回去。”上辈子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刘旺家去了县里培训，学习开拖拉机。 公社给的名额，原本应该在大队公布，由大家投票推选人选的，但刘德光有私心，谁也没说，直接安排刘旺家去了县里，等大家知道这事时，已经成了定局。 刘德光自己没有儿子，把刘旺家当亲儿子疼，可惜这亲儿子一样的侄子，却一点都没有替他争光。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提到刘旺家，唐桂香就忍不住有些厌恶。 现在刘家在唐桂香眼里，已经是龙潭虎穴，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怕宋幼湘一个人过去会被欺负。 宋幼湘想了想，也没有拒绝。 把上午的任务完成，宋幼湘她们去大队部还了农具后，直接往刘家去。 五星大队三大姓，以前最富有显赫的是王姓，整个五星大队的土地，在解放前，都是王地主家的，但现在还在五星大队生活的，都是王家的旁支，王氏宗族现在都很安分，轻易不会出声。 陈刘两姓主要是王地主家的佃户，是被剥削压迫的贫农。 解放后，刘家抓住机会，积极表现，刘旺家的父亲，当时就当上了五星村的村长，成立合作社后不久，刘父退位，刘德光接班，成了五星大队的大队长。 刘家住在村子比较外围的地方，屋子是早几年新建的红砖瓦屋，刷了白墙的，三兄弟的房子连在一起，占地面积不小。 宋幼湘和唐桂香刚到刘家院门口，就看到了坐在两户中间夹道吹着过堂风，磕着毛瓜子的陈玲花。 身为刘德光的嫂子，陈玲花上工基本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也就是双抢的时候没办法，上面会有干部下乡来劳动视察，必须得下地，她才跟着上工。 但刘德光也是安排了她带新知青，分担了她大半的工作量。 陈玲花也看到了宋幼湘她们，不过她眼里只有唐桂香，陈玲花立马热情地喊住唐桂香，要拉她到家里坐。 对宋幼湘，陈玲花自然没给什么好脸，但知道唐桂香和宋幼湘关系好，倒是没有赶人。 她是叫孩子二叔教训一下宋幼湘，但这种亏，宋幼湘也只能受着，还能跟她对着来不成？一个破知青，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陈玲花这是还没有死心呢。 不需要宋幼湘旁敲侧击，陈玲花就跟公孔雀开屏一样，得意地向唐桂香炫耀起了自己的儿子，她这屏是替她儿子开的。 “你这也来得不巧，旺家早上刚去了县里，去县里学习去了，回来就能当公家人，走，去婶家里，婶给你冲糖水喝。”陈玲花脸上的得意掩都掩不住。 看看，她儿子多有出息，她能看中唐桂香，是唐桂香的福气！ 唐桂香要是聪明，就应该乖顺地做她的儿媳妇，替她把儿子管好，这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不找个捧铁饭碗的男人，难道去找个泥腿子？ 她家条件也好，这待客的糖水就不是一般人都能喝上的。 “玲花婶，我就是路过。”唐桂香被陈玲花过分的热情弄得无所适从，飞快地抽出手，拉着宋幼湘就跑，“下午还得上工，我们先回去了。” 跑远了，确定陈玲花没有追上来，唐桂香才长松了一口气，太可怕了。 唐桂香能跟欺负她们一家的叔婶对骂，但对陈玲花这种笑面虎，真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家也没有直说，她难道直接说我看不上你儿子？ 就算能直接说，唐桂香也不敢说，她怕刘家报复。 尤其是现在陈玲花已经记恨上了幼湘的情况下，唐桂香就更不敢了，她现在只盼着，刘旺家赶找到喜欢的人，陈玲花能发现更合适的对象。 最好是有人自己看上刘旺家的条件，各有所图，不要祸害无辜的人。 宋幼湘发现唐桂香比她还要天真，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对宋幼湘来讲，陈玲花和刘旺家母子看上谁祸害谁都可以，就是别来祸害唐桂香。 第47页 这一趟也没有白来，至少确定名额这事，刘德光已经偷偷给了刘旺家，宋幼湘打算把这件事透露给陈姓那边的人。 现在村里生活的王姓人家，其实跟王地主都是出了五服的关系，就是祖上有亲而已，解放前也是佃户，不过是占着旁支的身份，能多攒一些地，少给地主家里交点粮而已。 但他们姓王，多少会有点影响，势必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里头。 只有陈姓，跟刘姓一直旗鼓相当，只不过家中老人没有刘家人那么会钻营，输了一筹而已，但也不算弱，大队其余干部，就有好几个姓陈的。 这大概也是刘德光为什么不把有名额的事在大队上说出来的原因，一旦说出来，陈家人肯定会推自己的子侄辈，跟刘旺家争，且有一争之力，陈家的子孙可比刘家有出息多了。 但要怎么透露出去，宋幼湘还得好好想想。 她们比平时晚了一阵回来，还没到家，就看到了在屋前徘徊的魏林川。 “你们终于回来了！”魏林川快要急死了，他大哥忙活了一夜，做出来的果酱虽然不糊了，但各方面都比不上宋知青做的。 这样的果酱拿出交货，别说下次合作了，这一次的货款怕是都拿不到。 能在这年头支撑起黑市半边天的人，是好惹的吗？说不定对方恼羞成怒，会把他哥打上一顿。 打一顿都算好的，更坏的后果魏林川不敢想。 偏偏他哥死活不让他来找宋知青。 第三十五章 真是够了 这下，无论魏闻东怎么不同意，魏林川都坚持要来找宋幼湘了。 “宋姐姐，你能不能跟我去一趟山上，很急。”魏林川目光扫过唐桂香，没敢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 宋幼湘皱眉，看魏林川真的很急的样子，担心是他家里谁在山上出了事，也没有推脱，“行，我们边走边说。” 唐桂香没有去掺和一脚的想法，她得做午饭呐，下午还得上工呢。 魏林川领着宋幼湘一路往山上走，开始的时候宋幼湘没觉得，但越走越发现，这条路就是上次她们上山后，菜地下来的另一条岔路。 宋幼湘心里有些没底，魏林川闷不吭声，一直没肯说为什么着急，她也就没问。 现在宋幼湘有些后悔了，难道那菜地真的是魏闻东兄弟偷偷种下的？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当时就是无意闯入了一下，也没去外头瞎嚷嚷，总不能要杀人灭口吧！ “姐，宋姐，幼湘姐？”魏林川已经爬上了山坡，正勾着树冲宋幼湘伸手，结果宋幼湘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没有理他。 宋幼湘回过神来，没有伸手，而是抬头看着魏林川，“到底是什么事着急，你反正是要说的，不如现在直接说个明白。” 魏林川犹豫，他不知道说了，宋幼湘会不会掉头就走。 但就像宋幼湘说的，总是要说的，他咬了咬牙，“我哥……” “果酱我不是拿去送人，是拿去了黑市，我接了订单，但是做不出来你的味道。”魏闻东从魏林川的身后走出来，跳下小坡，“我想请你帮忙，替我们做一批果酱，我会付酬劳。” 本来魏闻东都已经打算放弃了。 看来他没有赚大钱的运道，人果然不能好高骛远，妄想天降大运，认清现实，魏闻东已经打算继续之前的小生意，努力赚总能攒够手术钱。 但魏林川现在却把宋幼湘找了过来。 即便是跟宋幼湘站在一样的平地上，魏闻东看宋幼湘，还是要低头，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 酬劳？宋幼湘都要被气笑了，她看了看魏闻东，又看了看魏林川，扭头就走。 原来是把果酱拿去卖了，做不出来还骗她又做了一回，她就说，怎么她做东西的时候，魏闻东盯得那么死。 魏闻东早知道是这结果，他没有追上去解释，宋幼湘本来就没有义务帮他们，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占人宋幼湘的便宜，哪怕他在见她做了那一回后，已经决定分一部分利润给她。 他叹了一口气，是他托大了，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他不应该见到原材料简单，以为自己能做出来，就冲动把东西送上去。 “算了，这生意不是我们能做的。”魏闻东拍了拍心急跳下来的魏林川，“我会好好跟徐哥解释的，你别管了。” 怎么能不管！ 魏林川已经急哭了，他拍开魏闻东的手，就去追宋幼湘。 跑了一步才发现，刚刚跳下来他好像崴到脚了，但魏林川半点也顾不得，这是棠棠治眼睛的希望，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 山里的路不好走，魏林川带宋幼湘走的又是小路，上山容易下山难，宋幼湘走得很慢，很快就被追上。 “姐！幼湘姐，你别走，你听我解释好不好？”魏林川带着哭腔追上宋幼湘，一把抓住宋幼湘的手，“对不起，但是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宋幼湘对魏林川没有恶感，但对魏闻东是真的意见很大。 这人时常冷着个脸，跟人欠了他钱似的，她给魏林川和魏棠做的果酱，他转手就能卖到黑市，还说谎话骗她又做了一遍偷师。 现在好了，偷师偷不到，要失去信用了，又让魏林川来演苦情戏。 真的是够了！ 第48页 这是拿她当傻子耍呢。 “林川，今天这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讲，但我没有办法给你帮忙。”宋幼湘站定，微带怒意地看向魏林川。 事情是魏闻东答应别人的，那这事就得是他自己去解释，去解决。 让自己才十一二岁的弟弟出头算什么事。 有本事骗人，那就自己解决问题呀。 “幼湘姐，我哥他……”魏林川是真的急，眼泪都糊了一脸，但他实在是替他哥找不到借口。 他可能也有预感，再说谎的话，宋幼湘怕是真的不会再理会他，“幼湘姐，求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哥是做得不对，但我哥这都是为了棠棠，棠棠的眼睛需要做手术，需要很多很多钱，对不起……” 宋幼湘愣了愣，魏棠么？ 想到小姑娘脸上明媚的笑脸，对她们真心以待的模样，宋幼湘冷静下来。 最艰难的话已经说出了口，魏林川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前年牛棚有个医生替棠棠看了眼睛，他说棠棠是眼睛那里产生了病变，要是有机会能够手术，棠棠就有重见光明的希望，但这需要很多很多钱，所以我哥在山上种……” “我帮你们。”宋幼湘不是真的想听魏林川说他哥赚钱的秘密，直接打断了魏林川的话。 魏林川失落地放开手，整个人垂头丧气，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地上，“对不起，幼湘姐，让你为难了。” 说完，他抬手猛地擦了下眼睛，把眼泪憋回去，“我送你下山。” 这孩子，怕是压根就没抱什么希望吧。 “我说我帮你们，看在魏棠的面子上。”宋幼湘叹了口气，伸手拽住他，见魏林川不敢置信，自己先往回走，“赶紧跟上，看你那么着急，应该是时间比较紧吧，我下午还要上工。” 魏林川大喜之下，眼泪又开始往外涌，他没有这么爱哭的，就是情绪突然上来，控制不住，“幼湘姐，你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吗？宋幼湘摇摇头，她可不是。 虽然是为了魏棠，但她也是有私心的，魏闻东干出这种事情来，就要做好被她压榨的准备。 魏棠是魏棠，魏闻东是魏闻东，她不会混为一谈。 明明可以找她说清楚，却非要把简单的事往复杂的方向弄，魏闻东本就该吃点教训。 魏闻东也没有想到宋幼湘会去而复返，他此时正在废庙里收拾东西，做不成就不做了，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宋幼湘是冷着脸跟着魏林川进来的，魏闻东不敢惊喜，只是看向魏林川。 魏林川满脸激动，“哥，幼湘姐同意了！” “罐子都用开水烫过了吗？把锅重新刷了擦干，里头不要有一点儿水，锅铲给我。”宋幼湘冷着脸扫了一圈。 屋里收拾得挺干净的，除了阴凉一些，跟平常房子没有什么不同，长案上倒扣着一溜小玻璃瓶子，旁边摆着炉子和做果酱的材料。 啧，偷师偷得还挺全乎。 魏闻东忙把锅铲递过去，“都烫过了的，我马上去洗锅。” 有宋幼湘出手，十来瓶果酱一锅就做好了，边做，宋幼湘一边跟魏闻东说要点，“果酱和糖的比例大概在二比一，如果想要酸甜一点的口感，可以减少一点糖。” “果酱容易糊锅，要不停地搅拌，搅拌到这样刮开，不会很快融到一起，就差不多可以起锅了，趁热装瓶，盖好盖子倒扣，可以排出空气，不开封的情况下能多存放几天。” “如果开封，要尽快吃完，不然会变质，你最好写个标签在瓶子上，免得吃出问题别人找麻烦。” …… 魏闻东听得非常仔细，连标点符号都舍不得错漏，魏林川在旁边也拼命地记着，万一他哥记不住，还有他。 “谢谢。”魏闻东真心实意道谢。 宋幼湘满脸冷漠，“谢就不必了，我的所有付出都需要有回报，除了酬劳，你再帮我做件事。” 第三十六章 简直可恨 再是看在魏棠的份上，在该收酬劳的时候，宋幼湘绝对不会手软。 做果酱是不需要什么技术，但魏闻东兄弟就是不行，只能找她又有什么办法，宋幼湘收得心安理得。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什么都可以。”魏闻东答应得倒也干脆。 心里的那些打算，已经没有跟宋幼湘解释的必要了。 他也知道，他们兄弟今天确实是强人所难了，而且废庙已经暴露在宋幼湘面前，之后很多事，瞒是瞒不住的，宋幼湘肯定会联想得到。 对方看起来并不傻。 这么大的秘密交到宋幼湘手里，魏闻东心里也不安，但他却没有办法责怪魏林川，魏林川年纪还小，心急之下才会考虑不周全。 他更没法怪宋幼湘，本来就他们兄弟强行把她拉入浑水之中。 现在魏闻东是巴不得多替宋幼湘多做一点事情，关系处得这样恶劣，他们肯定是做不了朋友的，但魏闻东想把宋幼湘拉到同一战线。 用感情来维系的关系，魏闻东信不过，他只信利益。 这会魏闻东心里已经在盘算起来，拿到货款，争取到长期稳定的订单后，应该给多少分成给宋幼湘会比较合适。 大头肯定是他自己的，这点毋庸置疑。 魏林川被魏闻东赶回屋子里面去收拾东西，宋幼湘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大队有一名拖拉机手的名额，刘德光以权谋私，偷偷安排刘旺家去了县城培训，我要你把名额的事，透露给陈家的人知道。” 第49页 魏闻东有些意外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她一个新来的知青，居然会知道这样隐秘的事，而且她还打算在大队挑起陈刘两家的矛盾。 这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怎么？做不到。”宋幼湘挑了挑眉头，目光挑衅。 要是魏闻东说办不到……她好像也不能真做什么，她总不能把魏闻东给举报了吧，除非两个人有生死大仇，不然还真不到这份上。 投机倒把怎么了，宋幼湘要不是知道很快会有曙光，不着急这一两年，她也会去干。 任何一个人，都有争取好生活的权利，何况魏闻东这么拼，还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想到魏棠的眼睛，宋幼湘沉默下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宋幼湘会收起竖着的尖刺，魏闻东很快摇了摇头，给出保证，“放心，你很快就能看到你想要的结果，但你也要保证，对你知道的一切保密。”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幼湘也不多说，她跟魏闻东本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沿着原路准备下山。 魏林川带的小路一直绕，绕过了宋幼湘以为会路过的菜地，从另一条路，绕到了山上这座废弃的小寺庙后院，带着她从围墙的破洞进了寺庙内部。 院子里很荒芜，杂草比人还高，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有人活动的痕迹。 当然也没有人会特意跑到这里来，当年寺庙废弃前，肯定是被人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的，刚刚那间房间打扫得虽然干净，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旧的被修好的条案。 这废庙宇被魏家兄弟当成了根据地，那菜地十有八九是他们的了。 过去的寺庙大多都是能自给自足的，下头的菜地，大概原本就是寺庙的地，那么大片现成的平整土地，大队怎么会不利用起来？ 联想到大队里流传的奇闻诡事，宋幼湘觉得，八成是魏闻东在这里头做了什么，让村里人都不大敢往这边山上来。 宋幼湘脑子里思绪纷杂，从围墙破洞走出来才发现，他们来上时的路陡峭得有些厉害，看着就让人心慌。 她没信心原路走回去。 “你沿着围墙，就能走到大路上。”正犯愁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魏闻东的声音，宋幼湘吓了一大跳。 还好她想什么的时候，从来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 魏闻东没想到会吓到宋幼湘，他是担心宋幼湘不知道怎么下山才跟过来的，“绕过这堵墙，草堆里有背篓和柴刀，背篓里有现成的干柴，不重。” 这些都是掩饰用的道具，当然干柴确实是可以烧的。 倒是挺细心的，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指示走。 走到快拐弯的地方，宋幼湘回头看了一眼，魏闻东已经不在破洞的位置了，她找到魏闻东所说的背篓，背着准备下山。 上次上山宋幼湘她们根本就没走到废庙这里来，半路就被魏闻东截走了，现在看来，魏闻东出现在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 都到了这里，宋幼湘想了想，准备绕到正面去看看。 寺庙正面看非常破败，台阶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大门倒了半边，到处都挂着蛛网，里头…… 里头宋幼湘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 上辈子宋幼湘不信神佛，但她现在都重生了，虽然还是更信自己，但心里多少有了敬畏。 寺庙明显是被烧掠打砸过，被供奉的佛像被随意地遗弃在了院子里，东倒西歪，还有残缺的地方。 虽然场景很像后世看过的鬼片里的场景布置，但看上去只觉得荒凉，并不吓人，只是……在跟倒在地上佛像眼睛对视上的一瞬间，会忍不住有些心悸。 宋幼湘没有任何心虚都不敢直视，何况是当初进行破坏的那些始作俑者。 难怪没有人敢上山来。 宋幼湘这一去，快到要上工的点才下山来，唐桂香也顾不得问魏林川喊她去干什么，赶紧递来毛巾，把饭菜摆出来。 “你怎么不先吃？”宋幼湘走得急，此时满脸通红，出的汗都能洗个澡了，用井水擦了把脸才舒服了不少。 唐桂香把筷子摆到宋幼湘面前，“想着等你一起吃，别说了，赶紧吃吧，等会上工去晚了，我怕大队长会拿这个做文章。” 宋幼湘点点头，赶紧端碗，她等着看戏，但不想戏还没看，火就先烧到她身上来。 吃过饭，还碗筷都来不及收拾，宋幼湘和唐桂香就锁门往大队部跑，她们到的时候大队部已经到了不少人，但她们也不是最晚的，还有人陆续赶来。 又等了一阵子，江媛朝哭丧着一张脸赶了过来。 打扫牛棚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江媛朝进去呆了她不到半分钟，就差点晕了过去，但她不能晕，只能捏着鼻子拼命干活。 干活也就算了，有个呆在牛棚收草料的老头，对她干活总是挑三捡四，但凡有哪里没有铲到位，他就要说，江媛朝就得捏着鼻子返工。 就这，江媛朝还是可以忍，但她不能忍的是，她干完这么多活后，对方还把她贬得一无是处，说之前来的女知青，干活多漂亮，人多么踏实。 简直可恨！ 凭什么拿她跟宋幼湘比，她哪里比不上宋幼湘！ 第三十七章 意外 除了这些，再就是身上无论怎么样，也挥之不去的屎臭味了。 第50页 在牛棚呆了一上午，江媛朝觉得自己都快腌入味儿了，那些味道钻进了她的毛孔里，扎下了根，洗都洗不掉，她中午搓了三遍澡，还是闻哪都觉得臭。 就连收了她很多好处的室友许慧也嫌弃她，话里话外让她先把晚上换洗的衣服拿出去放着，晚上回来先不要回房间，洗干净散了味再回。 江媛朝差点气哭了，可再气，该去牛棚她还得去。 想到这里，江媛朝愤愤地瞪了宋幼湘一眼，都是因为宋幼湘故意胡说八道，刘德光才会下不来台惩治她。 但现在江媛朝完全没有精力想办法对付宋幼湘，她现在只想这一周早点过去。 听说大队长大公无私，但却是个孝子，如果走大队长母亲的路子，不知道能不能减免几天？ 可惜刘家那个一直对她献殷情的刘旺家不在，不然让他帮着说几句话就好了，听说他是刘德光一大家子唯一的男丁，备受宠爱。 …… 魏闻东说很快，是真的很快。 当天晚上魏闻东去交了货，第二天一大早才回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没多一会大队部就吵了起来，连分工领农具的事都没有人管了。 魏闻东还给宋幼湘带来了一个消息，公社的拖拉机已经到位，只等各大队的拖拉机手培训回来，就能开着拖拉机回村。 这消息对宋幼湘来说，真有点瞌睡来了送枕头的意思。 正好今天大队干部没有人有空操心分工的事，大家还按昨天的安排来，活不多，干完活宋幼湘直接就去了公社。 她准备去摸摸底，打听一些消息，至少要搞清楚，拖拉机这事，是哪个公社干部负责，她可以走什么谁的路子达到目的。 要早知道有重生这回事，上辈子她就多研究一下公社的情况了。 牛头山公社还算富裕，这里土地肥沃，耕田地势相对平坦，产出好，不像别的山区，大部分都是小块的梯田，一点都不好打理。 公社办公的地方在街道中间的位置，旁边不远就是邮电所和供销社，公社大院后头的民居巷道，就是大部分公社干部们的住处了。 今天天气晴朗，老头老太太们坐在阴凉的地方，摇着蒲扇闲聊着家长里短，边看着满地乱跑的孩子们。 宋幼湘就是来打听消息的，自然得往中间凑，她这才厚着脸皮跑过去，才说了两句话，不远处一间院门口就跑出来个表情慌张焦急的，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 “军娃，快去喊你叔叔回来，就说他媳妇难产，让他快点回来拿主意！”中年妇女抓着个路过的小孩子，声音都在发着颤。 坐着闲聊的老头老太太们坐不住了，忙跑过去关心地问起情况，七嘴八舌地给出主意。 宋幼湘不会接生，但她没走，而是赶紧一起过去。 这时候她心里真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什么打听消息搞好关系，这可能是干部家属，帮上忙别人能记情的……真的一点也没有。 人命关天。 何况是两条人命。 “大娘，难产得赶紧送医院啊，里头有接生婆在吗？”宋幼湘声音清脆，一出声就把别的老头老太太七嘴八舌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这时候城里都有许多在家里直接找接生婆接生的，何况是生产全依赖接生婆的乡下，大部分人都没有去医院生孩子的意识。 就是有，真急起来，也不一定能想得到。 中年妇女涣散的目光这才聚起来，连连点头，“对对，得送医院，送医院，接生婆在呢，就是接生婆说不行了，我才急的……这怎么还不回来啊！。” 说着中年妇女却没有要转身进屋的意思，而是不停地往刚刚孩子跑走的地方张望，急得直跺脚。 “大娘，帮忙喊人的肯定很快就能回来，您赶紧回屋收拾些东西，别到医院什么也没有。”宋幼湘赶紧出声提醒。 中年妇女回了神，赶紧点头，她这会也是真的有点六神无主了，竟然直接拉了宋幼湘进屋，“你脑子清醒，你来帮帮大娘。” “快去快去。”旁边的老头老太太们也齐齐出声。 这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上脸盆、毛巾、有热水瓶拎上一个，再带上提前准备好的，小孩子的包衣和尿片就差不多了。 进屋宋幼湘就听到了产妇的痛呼声，一声一声叫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产妇身边的接生婆应该是比较有经验的，一直在安抚产妇，让她放轻松，深呼吸，但孩子胎位不正，接生婆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都没用。 “怎么人还没回来？”接生婆这会也是急得满头大汗了。 这时候保大保小，得有个当家做主的人来拿主意，不然她不好动手啊！ 说着话，身形高瘦的青年男人脚步急匆匆就进了门，一见情况不好，立马就安排着要借车去镇上的卫生所。 借什么车，当然是平板车。 “哥，胡医生今天下乡了，不在院里。”男人话音刚落，屋里又进来个年轻些的姑娘。 青年男人脸色发白，这会也有些慌了神。 宋幼湘看了眼产妇，对方脸色煞白，看着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只哀哀地看着高瘦男人，冲他伸着手，宋幼湘皱眉，“去县里的人民医院，不能再拖下去了。” “去县里，去人民医院！” 第51页 跟宋幼湘一声喊出去人民医院的，是刚进门的年轻姑娘。 “秀秀，你去公社借三轮车，我们马上去县里。”男人说着这话，眼眶已经通红了，他扑到产妇身边，紧紧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就是手颤抖得格外厉害。 叫秀秀的年轻姑娘立马冲出门去，宋幼湘皱了皱眉头，赶紧跟上去。 一出门，就见秀秀在用力抹眼泪，“别哭，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赶紧去借车。” “来不及了，中巴车去县里都得半个小时，这个时候还没到中巴车过路的点，我嫂子她……”秀秀眼泪大把在往外涌，但人还是拼命在往前跑。 心里知道来不及，但总要拼尽全力。 得亏宋幼湘这段时间一直跑步锻炼，不然凭她以前的身体，根本就追不上，就是现在，她也跟得很艰难。 “借拖拉机，拖拉机比三轮车快。”宋幼湘艰难地道。 秀秀愣了愣，眼泪涌得更快了，“公社的拖拉机还没有人会开，送拖拉机来的技术员已经回市里了。” 公社的拖拉机是市里机械厂淘汰下来的，昨天才送过来，技术员在公社留了一晚，今天一早就离开了。 各大队安排的拖拉机手昨天才统一去县里学习，学没学会两说，就是学会了，现在也赶不回来。 宋幼湘已经跑不动了，她一把把人拉住，大口喘着气着急地道，“我会开！你赶紧去借。” 第三十八章 司机晕血 居民区本来就离公社近，这会她们已经跑到公社大院里来了。 听到宋幼湘的话，于秀秀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正好有人从办公楼下来，于秀秀直接就冲了过去，“常主任，救命！” 在于秀秀着急地跟那位常主任说明情况的时候，宋幼湘也喘匀了气，快步走了过去。 “我们这里有车，小王，赶紧跟我去接孕妇。”于秀秀的话刚说完，常主任身边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就开了口，他旁边有个年轻男同志立马点头走开。 常主任跟于秀秀介绍，“秀秀，这是县计划局的领导，他们下乡来调研的，你赶紧领人去接你嫂子。” 于秀秀点头，哪里还顾得上会开拖拉机的宋幼湘，等车开过来，立马领着两位领导往家赶。 看到有小汽车，宋幼湘一点也没有失望，能有车送孕妇是最好的，小汽车可比拖拉机快了不知道多少，这样于秀秀嫂子能平安生产的机会更大。 松了口气，宋幼湘也不着急了，慢慢往外走。 刚刚猛跑，对她来说是剧烈运动了，她得好好缓缓才行。 …… 汽车出了公社才发现，拐不进小居民巷里，只能把孕妇抬过来。 宋幼湘慢慢从公社走出来的时候，于秀秀已经冲回家去喊他哥嫂去了，知道有汽车于家人顾不上激动，赶紧把产妇抱上邻居推过来的平板车，往大马路上去。 看着大家齐心合力把产妇推出来，往车上送，那位计划局的领导和司机也下了车帮忙，宋幼湘没打算再多留。 今天估计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等这家人一走，大家讨论的话题肯定是他们家的事，还有产妇，生孩子的这些事。 拖拉机手培训起码要一周，现在陈家人还在跟刘德光闹，事情要成定局还远着呢，她不着急。 “领导，不行，我晕血。”司机小王只看了一眼，就脸色煞白地扭开了脸，扶着车子人才没有软下去，心悸心慌，虚汗一下就涌了出来。 领导愣住，“没事吧，还能开车吗？” “我尽力……不行，开不了了。”小王摇头，光是想到他扫一眼后视镜可能看到的画面，他就阵阵发昏了。 这可怎么办！ “小同志，你刚刚说的那个会开拖拉机的人还在不在？”领导一把拉住站在车门边托着她嫂子脑袋的于秀秀。 于秀秀茫然四顾，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领导问这样，她目光下意识就在人群里找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宋幼湘走到街尾，快要拐道了。 “她在那里。”于秀秀伸手一指。 “快去把人叫回来。”领导也着急，是人都看得出，产妇情况危险，但他也为难，他是不会开车的，小王晕血又开不了车。 这事闹得！ 他把情况简单地说了说，“现在只能请那位同志来帮忙开拖拉机了。” 司机小王的状态，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不比产妇的情况好不少，大小伙子整个人都是一副要虚脱的样子。 于家人看着领导，也知道不是人家不乐意帮忙，是真帮不上忙，产妇的丈夫憋着眼泪，又招呼着邻居帮忙把产妇往外挪。 “这车我会开。”被叫回来的宋幼湘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这是一台上海牌轿车，上辈子宋幼湘回城摆摊做小生意赚到第一笔钱后，就买了这样一台早被市场淘汰，浑身毛病的小汽车当代步车，那台车虽然毛病多，但也给宋幼湘帮了很多忙。 直到汽车修无可修，连零件都配不到，才被宋幼湘彻底淘汰，换了台旧夏利。 就眼前这车，她不光会开，她还会修呢。 但在这个时候，这种小汽车，是县级以上的单位才可能有的配车，还不是专车，一个局里可能就这么一两台车，甚至两个单位合用都有可能。 第52页 “你能开？”领导不相信。 宋幼湘点头，直接摊手向小王伸过去，“会不会开，开了您就知道了，大哥，车钥匙借我一下。” 小王这时候也是没办法了，脑子里都不能想事，在领导的目光示意下，他把钥匙递给了宋幼湘。 “你小心些开，这车精贵着呢！”小王不放心啊，但他身体实在是不允许。 钥匙交出去，小王就被热心街坊给拉到一边缓神去了，这小年轻，晕成这样也怪可怜的。 宋幼湘点头，领导想了想，直接上了副驾驶，后车座上产妇夫妻，还有于秀秀抱着一包宋幼湘帮着准备的东西，惴惴不安地坐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宋幼湘上车一点火，领导就知道这确实是个会开车了的。 他也有心思安慰后车座的一家人了，“没事，你们放宽心，小于，你多陪你媳妇说说话，撑到医院就好了。” 于秀秀大哥连连点头，声音都哑了，“好，媳妇你听见了吗，咱们再撑一撑，你和孩子会没事的。” 宋幼湘压根没听车里人在说什么，她专心在开车，这时候的路可不像后世，多是水泥路，现在可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虽然着急，但宋幼湘还是想要保证速度的情况下，尽量开得平稳一点。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路上完全没有车，小汽车本身就罕见，但平常常有的牛车、驴车，他们都没有遇到，也算是产妇运气好了。 二十多来分钟的车程，宋幼湘十五分钟就开到了，而且开得还特别稳。 到了医院，于秀秀在门口嚎了一嗓子，立马就有医生冲了出来，把产妇往里抬。 宋幼湘坐在车上没下来，车停稳后，她脑子里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是，她要怎么解释她会开车的事！ 这时候开车都是要师傅带的，还得有车练技术，可没有驾校这个东西。 她家里往上数三代，都是普通的厂职工，也没谁跟汽车打过交道，宋幼湘这时候才有些懊恼，她敢说会开拖拉机，是因为拖拉机简单好上手，聪明点的人有人教一教，在旁边仔细看看，立马就能学会。 但小汽车可没那么容易，新手想要分清离合、刹车和油门，都不是容易的事。 可刚刚那样的情况，要她违心说不会开车，宋幼湘也做不到，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希望不会有人较真才好，不然她肯定得说谎了。 宋幼湘下车，拿钥匙把车门锁上，才追着人去了医院小楼里。 第三十九章 旷工一下午 产妇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手术室外，于秀秀兄妹两个正跟领导在说些什么，于秀秀大哥更是拉着领导的手直抹泪。 “你们别谢我，要谢就谢这位小同志。”领导看到宋幼湘也是松了口气，看宋幼湘的目光更是满是赞许。 兄妹两个又转向了宋幼湘抹眼泪，不住地说着谢谢，要不是宋幼湘是个女同志，于秀秀大哥也要拉着她哭了，这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我这都遇上了，哪有不帮手的道理，哎，大哥你快别哭了，嫂子还等着你照顾呢。”宋幼湘被他们兄妹哭得都有些心酸了。 好不容易把这兄妹俩安抚下来，宋幼湘把车钥匙递还给领导。 “你叫什么名字？读了多少书啊。”领导对宋幼湘很有兴趣，已经把人给记住了，小姑娘挺稳得住的，开车技术也好，要不是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缺司机，他还真想把人给招进去。 宋幼湘也没有太意外，她今天的表现太打眼了，她抬头挺起一马平川的胸膛，“领导，我叫宋幼湘，是今年下乡的知青，我高中毕业了。” 知青啊！难怪这么小小年纪车就开得这么好了，肯定是家里有跟车打交道的长辈。 领导自动脑补，没有再追问下去，宋幼湘也松了口气，能不说谎当然还是不说谎的好。 “我是县计划局的葛宏亮，你叫我葛叔就行，小宋同志很不错啊，后生可畏！”葛宏亮对宋幼湘是真挺欣赏的。 多少人上赶着想跟他攀关系都攀不到，他破天荒地开口让宋幼湘管他叫叔，这是拉近关系的意思了。 计划局！宋幼湘挑了挑眉，这可是发改委的前身。 对这些局的具体职能宋幼湘不大了解，不过应该是管经济和计划审批的吧，一般人应该很难进去的，就算进去，要熬成领导也不容易。 出行都有配车，说不定是个特别厉害的领导。 不过再厉害也没有用，这要是个公社书记宋幼湘还能高兴一下，因为书记能帮上她的忙，计划局的领导太高大上了，宋幼湘可不觉得，就凭今天这一出，人领导就能给她安排工作什么的。 “葛叔。”宋幼湘虽然不打算高攀，但也没有一下就畏手畏脚，觉得眼前的人是大领导，说话都不敢太大声，她从善如流地喊了人。 葛宏亮一直观察着宋幼湘，见她眼里闪过意外，应该是对他的身份有了粗浅的了解，却没有流露出任何谄媚的情绪，心里就更高兴了。 小宋同志果然很不错！ 手术一直在进行，宋幼湘注意到葛宏亮看了两次手表，在他第三次抬手的时候，“葛叔，要不您先忙自己的事去吧，这里咱俩都帮不上忙，我先开车送您。” 于秀秀大哥虽然着急，但情绪比刚刚稳定了不少，听到宋幼湘的话，也忙让葛宏亮先去忙，一边道歉又一边道谢。 第53页 “那行，小宋你送送我。”葛宏亮是真有事。 宋幼湘开车按着葛宏亮的要求，把他送到了轻工局，葛宏亮上楼谈公事的时候，她就在车里坐着，然后又载人去了县皮鞋厂，最后才把人送回到单位。 回单位的路上，这一天就吃了早饭的宋幼湘肚子忍不住咕隆咕隆叫了几声，在密闭的车厢内声音特别响亮。 宋幼湘尴尬极了。 忙了一天，靠在后车座闭目养神的葛宏亮突然笑了，“到地方你别急着走，去食堂吃个饭，再给于家兄妹打点饭菜过去，你这给我当了一天司机，我肯定得管你的饭。” 葛宏亮领宋幼湘去了食堂，给了她两张饭票，自己没有留下吃饭，直接走了。 宋幼湘也不尴尬，自在地打了饭菜，也不知道是不是葛宏亮交代了食堂大师傅，大师傅给宋幼湘打了小半盆子红烧肉。 上下两辈子，宋幼湘已经数不清自己是多久没有吃到肉了，上辈子是生病，不能吃这些油腻的食物，这辈子不算下乡，就是没下乡之前，宋家做肉也是轮不到她和宋改凤吃的。 担心着不知道自己肠胃受不受得住，宋幼湘还是没忍住馋，把红烧肉吃了个干干净净，剩下一点油汤，还多打了点点米饭，拌着吃了个精光。 “这小姑娘，吃饭可真有福相。”大师傅在窗口看了一眼，看着就觉得高兴。 在厨房送菜的魏闻东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宋幼湘把最后一口沾了肉汁的米饭送进嘴里，吃得喷香。 这一口饭有点多，吃得腮帮子都鼓出来了，跟山里的松鼠往嘴里塞满东西一个样儿，傻憨傻憨的。 确实挺有福相，想到宋幼湘从庙里离开时冷若冰霜的样子，魏闻东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然后他又看到有个中年男人走到宋幼湘身边，拿了一包东西给宋幼湘，宋幼湘就起身跟着一起走了。 宋幼湘怎么在这里？魏闻东一肚子好奇，但也没有追出去，他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偷偷的，可不敢出去惹人眼。 葛宏亮给宋幼湘打了两份饭，又给了她一包红糖，是带给孕妇的。 宋幼湘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门口值班的护士认出她来，高兴地告诉她，“你们中午送来的产妇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这是一天里，宋幼湘听到最好的消息，她忙跟护士道了谢，按着指示找到病房，就见于秀秀大哥围着产妇在忙碌，于秀秀则是趴在一边看着刚出生的小婴儿。 “宋幼湘！”于秀秀记住了宋幼湘的名字，她高兴地跑过去把宋幼湘拉到病床前，“你看，这是我侄子，他叫于念恩，医生说幸好送得及时，再晚一会，孩子差点就要窒息了，真的特别谢谢你。” 说到后面，于秀秀都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产妇看到小姑子这样子，哪里不知道宋幼湘是她的救命恩人，也跟着往外流眼泪，还想起身来拉宋幼湘的手。 “嫂子快别哭了，我听说月子里流眼泪不好，你们母子平安，以后都会有后福的，于大哥，你快劝劝。”宋幼湘顾不上于秀秀，忙把产妇按了回去。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宋幼湘坐在那里看了会孩子，找护士问了时间，快到六点的时候，就赶紧去医院门口等过路车。 这时候宋幼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今天这是旷了一下午的工了？ 想到陈玲花，和紧盯着她的江媛朝，宋幼湘有点儿头疼。 这俩肯定会抓着这事作文章。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工作，没时间检查了，明天再捉虫~ 第四十章 大队长带领得好 从县里回公社的中巴车，一直开了三十多分钟才到地方，路况不好，中间还有人下车，还从别的公社绕了一下。 宋幼湘一下车，就见到了等到路口的于母和于父。 两口子也不知道在下车的地方等了多久，脸上全是担心和焦灼，看到宋幼湘，夫妻俩个下意识地往后张望，没看到自家儿女，脸上立时闪过失望的神色。 “都怪我，非得去炖什么鸡汤，不然就不会错过去县里的汽车了。”于母抹着眼泪，满脸自责，并没有认出宋幼湘来。 当时那样紧急的情况，于母真的没有心思打量宋幼湘，这会看到宋幼湘，只觉得有点面善，完全没有想起她是今天给她们家里帮了大忙的女同志。 “您二位是于秀秀的父母吧，嫂子没事，母子平安。”宋幼湘主动走了过去。 “好好好！”于母立马激动起来，她拉住宋幼湘的手，这才有功夫打量了宋幼湘两眼，立马更大的惊喜涌了上来，“你是……你是今天帮忙的那姑娘吧，老于老于，这是咱家恩人哪！” 于父是个清瘦中年男人，看着比于母上年纪一些，情绪也更内敛，“同志，今天的事我都听你婶子说了，非常感谢你！” 说着话，于母就非要拉宋幼湘回家里吃饭，宋幼湘再三表示自己吃过了，于母还拿罐子装了一满罐子炖鸡，连汤带鸡肉，非要给宋幼湘带走，还让于父去借自行车送宋幼湘回大队。 “这孩子为了咱们家的事都没回大队上工，你去跟大队领导好好说说，别误会了。”于母生活经历丰富，考虑事情也更细心周到。 于父自然不会拒绝，很快就借来自行车，载着宋幼湘回五星大队去。 第54页 路上于父又问了一些细节，得知孙子和儿媳妇都平平安安的，宋幼湘能明显感觉到于父松了口气，安下心来。 一路回到大队，于父领着宋幼湘直接停在了刘德光家门口。 “把罐子放自行车旁边就行，不用带进去。”于父看了眼刘家，直接让宋幼湘把封好的罐子放自行车旁边摆着。 刘德光家点着电灯，这个点才吃晚饭，抱罐子鸡汤进去，是给还是不给呢？ 宋幼湘也不想白白便宜刘家人，把罐子放在了自行车和墙中间，才准备跟于父一块进屋，“对了，于叔，能不能不细说具体的原因？多给大队长送两顶高帽就行。” 于家福看了宋幼湘一眼，没问原因，抬步进屋。 见有人来，刘德光并没有起身，以为是有人上门求办事的，心里还嫌弃这人没眼色，赶上饭点来，刘家人也习以为常，等人走近了，刘德光突然腾地从条凳上站起来，和他同座的妻子差点直接翘起摔倒。 “于家福同志！你好你好，快进来坐。”刘德光热情地同于父握着手，把人往屋里请，都没注意到于父身后还跟着宋幼湘。 等进屋，刘德光才注意到后头跟着个人，眉头立马皱起来，“小宋知青？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说下午旷工的事？” 对待于父时，刘德光是如春天般温暖，甚至有点谄媚，等面对宋幼湘，那就是冬天般寒冷了。 就算于父和宋幼湘是一起进来的，刘德光压根也没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只以为宋幼湘是偷了懒，来求情的。 等于父把来意一说，刘德光立马改变了对宋幼湘的态度，变得如春天温暖，还热情地要留饭。 “饭就不吃了，宋知青帮了我家大忙，也累了一天，刘德光同志，非常感谢你们大队培养了像宋知青这样有大义的青年，都是你这个大队长带领得好哇，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感谢大队。”于父一顶又一顶高高的帽子送到刘德光头上，把刘德光乐得晕乎乎的。 话当然只是场面话，但如果这样的场面话，能让宋幼湘在大队得到公平一点的待遇，于父就很欣慰了，刚刚刘德光的态度就摆在那里，于父全都看在了眼里。 宋知青在大队的日子，不是很好过啊！ 说完这些，就告辞了，宋幼湘自然跟着一起走，刘德光很想把宋幼湘留下来说说话，问问情况，但于父都说了宋幼湘累了一天，他只能把这股蠢蠢欲动按耐下去。 明天再说，不着急，反正宋幼湘是他们大队的知青，不会跑。 宋幼湘下了工就去了公社，这事唐桂香知道，但宋幼湘说好午饭前能赶回来的，结果这一去，天黑都没到家。 唐桂香急得不行，在村口等到天黑后，还是没见人，这会回家拿了点钱在手上，正准备去公社找人呢。 就这回家的功夫，正好跟宋幼湘被于父送回来。 好在唐桂香刚走出院门不久，就见着抱着罐子回来的宋幼湘，宋幼湘也看到了唐桂香，“于叔，你赶紧回去吧，我姐姐来接我了。” 于父看了眼远处的小屋子，点了点头，不过他没直接走，先跟唐桂香打了声招呼，才骑上自行车离开。 回到家，宋幼湘坐下来，才觉得浑身肌肉酸痛，她这身体，还得加紧锻炼才行。 唐桂香还没有吃饭，宋幼湘让她直接热鸡汤吃，唐桂香摇头，“这不行，要吃也得你一起吃，这是你做好事得来的。” 要不是知道宋幼湘的性子，唐桂香一滴都舍不得喝，她有什么资格喝。 “我喝我喝，你赶紧热，热了再喊魏棠过来一起喝一碗。”至于魏闻东和魏林川，谁管他们呢。 唐桂香这才去热，不过也没舍得全热，只倒了一半，剩下的明天还能煮粥喝呢，可惜现在天气热，放到井水里，顶多能放到明天，到中午就不行了，肯定得坏。 “开车我是跟老梁叔学的，你还记得老梁叔吗？”会开车的事肯定瞒不住，宋幼湘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可以当借口人。 纺织厂有自己下属的运输公司，宋幼湘说的老梁叔，是转业到运输公司的，性格不好特别冷硬暴躁的一个人，但是对小孩子却很有耐心，小点的孩子会被他经常带上车玩，大点的男孩子，他兴致来了，会教他们认汽车的部件，让他们摸摸方向盘。 老梁叔是宋幼湘十二岁那年到了纺织厂，四年后因为种种原因，主动从纺织厂离职，也没有回老家去，从那以后，就没有人知道他在哪。 如果说是老梁叔教的，还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最重要的是，就算有人追根究底，也不一定能找到人。 第四十一章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应该也不会有人那么无聊，非要追根究底，嗯，江媛朝除外。 唐桂香想了想，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我记得，老梁叔不喜欢女孩子，但是特别喜欢你。” 宋幼湘一愣，被封存在记忆深处，不愿意回想的记忆涌了上来。 老梁叔确实更偏爱男孩子，女孩子里，也确实是宋幼湘最受他照顾，每次出长途回来，都会给宋幼湘带点糖果饼干，让她运输队吃独食。 但这不是老梁叔对宋幼湘一开始就偏爱，其实最开始是因为可怜。 老梁叔进厂第一天，拎着行李才走到家属院，就碰到宋幼湘跪在家属院里挨打，带些细枝的长竹条抽在身上，很快就会破皮出血红肿起来，一条一条，看着特别吓人。 第55页 挨打的原因，宋幼湘已经不太记得了，毕竟挨打的次数太多，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就要被打一顿。 那时候家属院里的孩子基本都是会挨打的，不被打的是少数，宋幼湘也没觉得不对，反正挨打就是她犯错了，不能反驳。 她身体再不好，打几顿反正是打不出问题的，顶多大病一场，不会死。 等她下乡，就再没挨过打了，回城后开始被嫌弃排斥，后来赚了钱，她又成了宋家最偏爱的女儿，宋父宋母话里话外都是打小最疼爱她，可惜宋幼湘不是几岁小孩子，已经不会再上那种当了。 当时是老梁叔抢下了宋母手里的棍子，后来老梁叔就经常给她带吃的了，但怎么开车是没教过宋幼湘的。 “也不知道老梁叔现在人在哪里。”宋幼湘叹了口气，老梁叔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对他们这些孩子好，也很注意分寸，像给她捎东西吃，都是在运输队里，有别的叔叔阿姨在。 宋幼湘其实是怀疑，老梁叔是听到宋母骂她，所以特意不跟她单独相处。 宋母平时骂人很平常，但急火上来，什么小娼妇，看到男人就走不动道，以后要去做……怎么恶心人怎么骂，还会无中生有，胡编乱造，给你断定未来，一桶桶脏水泼下来，洗都洗不干净。 这是亲妈啊！ 不光是宋幼湘，宋改凤也没少被宋母这样骂，哪怕她们只有六岁、七岁的时候，也都是这样被骂。 为什么知道老梁叔不在老家，是因为上辈子宋幼湘试图找过人。 她是对人对她好一分，她能还十分的性格，赚到点钱在江省站住脚后，就想去看看老梁叔，结果按着厂里的地址联系过去，那边却说老梁叔根本没回家乡。 唐桂香摇了摇头，她跟老梁叔不熟，老梁叔眼里也没她，“不知道，可能回老家了吧，你看着火，我去牵魏棠过来。” 魏棠没有想到，两个知青姐姐喊她过来，是叫她喝鸡汤的，虽然很想从嘴里省一点给她大哥二哥，但宋幼湘只让她快喝，根本不给她开口说话，或者端回去的机会。 喝完自己碗里的，魏棠哪还有脸再提多余的要求。 她干脆不想这事，自己好奇地在这两间小屋里摸索，宋幼湘和唐桂香以为她是熟悉环境，也没多想，结果第二天一早，魏林川就送了一堆竹编器具来。 正好都是她们需要用到的。 “幼湘姐，这是棠棠让我送来的。”魏林川看宋幼湘的目光有些幽怨。 他不是幽怨宋幼湘不叫他吃鸡汤这种事，他就是觉得宋幼湘现在把他当陌生人了，就很客气，一点也不亲近。 但宋幼湘理也没理他，直接拿钱要他算价格。 这会魏林川也不敢幽怨了，赶紧摆手，“不行不行，棠棠会伤心的。” 说完就跟猫被踩着的尾巴似的，一窜就自己家去了。 “……”宋幼湘手顿在半空中。 早上喝的鸡汤粥，剩下的鸡肉唐桂香都撕碎了，煮得香浓香浓的，两人都吃得有点撑。吃过早饭，她们和平时一样去大队部。 江媛朝一早就到了大队部，哪怕身上泛着牛屎味儿，也掩不住她一脸的兴奋。 宋幼湘昨天居然没有来上工，也没有请假，本来江媛朝打算委婉地跟知青点的人说一声，自然会有那种特别刚直，特别有原则性，不知道变通的人去告状。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使坏，刘旺家他妈先嚷嚷开，直接把这事捅到了大队干部面前。 有陈玲花打头阵，江媛朝自然就不会出头了，她等着看宋幼湘的好戏。 也不知道刘德光会把宋幼湘分配去干什么，是去牛棚替她呢？还是去担农家肥，或者去棉花地里干活？ 不管是哪一样，江媛朝都很期待。 “幼湘，你昨天去哪了，你突然没来，我们都很担心你。”江媛朝一看到宋幼湘，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偏偏要做出担心的样子，眉头聚拢着。 她这样一副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就很滑稽。 宋幼湘才懒得配合她演戏，“想幸灾乐祸就直接笑出来，这样假惺惺的，你不辛苦我看着都辛苦，就你现在脸上的表情，都不用化妆，直接可以去马戏团演小丑了。” 旁边的人忍不住都看向江媛朝，发现果然跟宋幼湘说的一样，看着很可笑，有人干脆直接笑了出来。 “你！”江媛朝气得眼睛鼓起来，脸上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 宋幼湘这才笑了，“这样才对嘛，讨厌我就直接说，不要装模作样，不过我也想不通，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我，一次两次地欺负人，我做饭你嫌不好吃，要跟老乡搭伙，我扫牛棚，你要去散布谣言。” 到底是谁欺负谁！ 江媛朝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宋幼湘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想反驳，但分配上工任务的小队长和记分员都来了，她只能把满腔愤懑憋在心里。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宋幼湘已经被江媛朝凌迟一百遍了。 小队长分配任务，江媛朝听到宋幼湘的工作安排是负责发放农具，立马就不干了，这种轻省活什么时候轮到过知青，就是一般的社员都不可能轮到。 宋幼湘昨天不是旷工了吗？她不应该去扫牛棚，去担粪，去做最苦最累的工作吗？ 第56页 她江媛朝不服！ “陈队长，昨天……”江媛朝举起手来。 然后负责分任务的陈有田队长只是看了江媛朝一眼，“有问题等任务分配完再单独找我说，许知青一组负责村西三块地的……” 江媛朝不忿地收回手，打定主意，等分配完任务后，一定要好好找大队干部理论理论。 站在前面的宋幼湘突然回头，江媛朝挑衅地看过去，然而宋幼湘只是冲她灿然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江媛朝心里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都检查了一遍，如果还有错别字，大家提醒我哦~爱你们~ 第四十二章 坏事的帮凶 刘德光本来一早就要找宋幼湘了解情况的，但他忘了，自己现在正是麻烦缠身的时候，从昨天起，大队的人就找他在闹，要求把刘旺家换回来，重新选人去培训。 今天一大早，更是直接把他堵在了家里。 拖拉机手这个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 就连一向不吭声的王家，这次也不声不响地站到了陈家那边，摆明了就算拖拉机手的位置落不到王家，也不能让刘家人再拿到。 这让刘德光非常恼火。 拖拉机手名额这事被他瞒得死死的，公社那边的关系他都打点好了，平时去公社开会的就他和老支书，老支书已经好几年不管大队的事了，拿了他的好处，也不会声张才对。 难道是那老东西没管住嘴？ 刘德光这会也顾不上去找是谁把这事给透露了出去，他得想办法安抚住这些人，反正拖拉机手的名额是不能够让出去的。 这样的机会，打他当上大队长这么久以来，也就这么一回。 县里的工厂单位招工的时候，从没来他们大队来招过人，这次拖拉机一个大队也就一台，让出来了，工作机会就没有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领工资有补贴的那种！ 刘旺家是他侄子，是他们老刘家下一辈里唯一的男丁，刘德光虽然偏爱这个侄子，但也知道自己这侄子有些扶不起来，从小身体不好，干农活干不动，不给他琢磨条稳定的路子，刘德光怎么放得下心来。 他这边跟大队几个说得上话的干部以及社员扯皮，另一边也没忘了让小队长照顾照顾宋幼湘。 昨天上他家门的，是公社书记员于国安的父亲于家福同志，是公社供电所的所长！ 刘德光是偏心儿子，但对自己三个女儿也是上心的，大女儿嫁到了县里，婆家给安排了工作，二女儿最机灵像他，今年十五岁，初中念完了，刘德光一直琢磨着给二女儿在公社找个工作，以后说婆家有优势。 本来刘德光是想把二女儿弄到供销社去的，但供销社的工作哪有供电所的好，哪怕只是负责下乡收收电费，那也比在供销社当营业员更拿得出手。 只不过之前刘德光一直苦于没有门路跟于家人搭上关系，现在有宋幼湘这个机会，他自然舍不得放过。 可惜他现在想脱身也没有办法，拖拉机手这事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刘德光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安排刘旺家去了县里，更是触及到了大家的底线。 “刘旺家的名字报上去，是公社同意的，现在把人撤回来，用什么理由？”刘德光见许诺好处他们不要，干脆耍起了无赖。 行啊，要把刘旺家撤下来，你们自己去找公社，自己去县里找城交局闹，就看你们敢不敢！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吭声了。 一群怂包！刘德光暗骂一声，心里却是得意的，“我之前说的条件，你们自己好好考虑，我先去看一下大队上工的情况，就不陪了，你们随意。” 说着，刘德光就背着手出了门。 为了更好地找宋幼湘谈话，他让小队长把宋幼湘安排在了大队部看仓库，发放农具。 他才一出门，就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是大队会计陈顺祥，“我呸，这是赌着咱们不敢去公社闹呢，我今天豁着这会计不当了，也要去公计讨个理！” 太欺负人了，公社给的名额，刘德光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占了，凭什么？就凭他在县里当不知道什么科长的亲家公？ 也就是刘德光把人家当亲家，也不知道别人认不认这门亲戚。 反正他是没见过刘德光亲家的人上过门，就是当初谈婚事，都是刘家跑去县城去谈的，后来结婚在乡下摆了两桌酒，亲家都没来，就新郎露了一面，连酒都没喝一杯。 呸，不要脸！哪有这样上赶着嫁女儿的。 这事要是拿出来公开投票，哪怕是抓阄都好啊，至少有个争取的机会。 别人怕刘德光这个大队长，怕公社干部，他陈顺祥可不怕，这是人民公社，难道还没有人民说理的地方么！ “去，咱们叫上老支书。”副大队长陈顺明和陈顺祥是同字辈的族兄弟，这时候自然第一时间响应。 他们陈家哪个小辈拎出来不比刘旺家拿得出手？拖拉机手这样好的工作叫刘旺家占了，他们实在是不甘心哪！ 妇女主任赵爱红摇了摇头，“平时就老支书和刘德光往公社去，这事老支书肯定知道，你看他吭声了没？” 赵爱红虽然只有两个女儿，争取不上这个拖拉机手的工作，但她嫁到王家，王家多的是男丁子侄，只不过王家现在不冒头，大家都老老实实种地而已。 第57页 老支书这样不声不响支持刘德光，赵爱红心里对老支书非常反感。 身为王家人，却丢了王家的风骨，王地主以前确实是大地主，但他也是出了名乐善好施的大地主，不然五星大队能有这么多的石料房子？以前打仗那会，王地主也没少捐钱捐粮啊。 不说王地主，王家这些旁支，就算是中农又怎么了？他们也是可团结的力量，不比刘德光的贫农成分差！ “那我们就自己去！陈会计，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这会出声的是大队的杂姓，在本地扎根了几十年，家族也有不少人了，在大队也能说得上话。 陈顺祥一挥手，“走，咱们直接去！公社领导肯定能替娃娃们做主。” 有陈顺祥带头，大家干脆不去上工了，齐齐往公社去。 看着这一群人走出家里院子，一直躲在侧屋偷听的刘家姐妹这才从屋里出来，“二姐，他们去公社了，我们要不要去找爹啊？” 刘来男摇了摇头，“不去，随他们去闹呗，真要把刘旺家那草包的名额闹没了才好呢，三元，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她爸总说有多疼她们三姐妹，都是骗人的，拖拉机手她难道不能去当？一块钱纸币上的就是女拖拉机手呢！ 刘来男自认比堂兄能干得多，她能拿满工分，但刘旺家连老人小孩子拿的半工分都拿不到。 但她爹还是偏心堂哥。 刘三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爹总说她二姐聪明，她听她二姐的。 这些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爹就让爷爷和妈妈先下地去了，怕他们跟这些人吵起来，现在知道他们要去公社闹的，只有他们姐妹两个。 现在正在大队部问宋幼湘情况的刘德光一点都不知道，最后坏事的帮凶竟然是他最看好的二女儿。 第四十三章 读书读坏脑子的女知青 宋幼湘把领取走的农具都统计好，闲着没事，又把仓库里闲置的农具分类摆好，把破损需要修理的都统计出来，单独拿到一边。 本来江媛朝要找事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分工结束后，江媛朝居然没闹腾，直接去了牛棚。 江媛朝是不会突然变好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小队长的态度让江媛朝害怕了，她又开始等起了别的机会。 突然窜到马路上的蛇不可怕，拿棍子挑一就是，藏在草丛里，紧盯着你想要咬你一口的毒蛇才可怕。 宋幼湘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变坏了，她还挺期待江媛朝闹起来的。 等刘德光找过来的时候，宋幼湘已经琢磨着画个领取表，看起来会更一目了然了。 刘德光会找过来，是宋幼湘意料当中的事，昨天刘德光对于父的态度就热情得有些过分。 难道于父还是什么大干部不成？ “就是我昨天去公社买生活用品，正好碰上于叔儿媳妇难产，在旁边帮了些忙。”宋幼湘没有细说，开车的事她暂时不打算透露给刘德光知道，她是想争取拖拉机手名额的。 鬼知道刘德光会为了保住刘旺家的名额做出什么事来。 刘德光听得笑意连连，他也没想宋幼湘能帮上什么忙，一个才十七的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多半是帮着跑跑腿，“不错不错，我看于家福同志很喜欢你，你有空多上于家走动走动。” “啊？大队长，这不太好吧……我就帮了点小忙，也没干别的。”宋幼湘装作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刘德光见她一脸懵懂，暗暗点拨她，“你是不知道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于国安，就你帮忙的嫂子的丈夫，人家可是公社书记员！以后你招工，回城，人家都能帮上忙。” 宋幼湘垂下眼眸，招工？回城？据她所知，上辈子有招工回城的知青，除开请探亲假回去后直接参加工作的，剩下的都被刘德光给卡住了，不拿好处，别想让他盖章。 到时候于国安能帮上忙，刘德光这一关照样还是要过的。 这是拿她招工回城做条件，让她去于家走动，替他谋取利益？ 宋幼湘腾地站起来，情绪激动，面色通红地道，“大队长，大领导说过广阔农村大有作为，我是要扎根在农村，为建设农村奉献我的青春，我的终生的！” “……”刘德光。 娘的，这女知青怕是读书读坏了脑子！ 怎么给于家有恩的事，让这么个二傻子给碰上了，农村有什么好？农村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到城里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德光感觉跟宋幼湘没有共同语言，也怕她脑子不会转弯跑出去乱说，到时候他关系没有维护好，倒惹了一身骚。 “行行行，我支持你的伟大理想，过几天，我准备些礼，你跟我去趟于家，看望一下产妇和孩子。”刘德光到底是舍不得这条路子。 宋幼湘正要拒绝，但看刘德光隐隐有些威胁的目光，她点了点头，“您到时候来喊我。” 带刘德光去刘家可以，但到了地方她会说什么话，刘德光可防不住。 刘德光满意地笑了笑，随口夸了宋幼湘两句，背着手又走了，他得去田间地头巡视一圈，看看有没有偷懒的。 公社那边，现在也炸开了锅，陈顺祥当了这么多年的会计，也不是个莽汉，他到了公社也没嚷嚷着让领导做主，就是跟领导诉委屈，摆事实，摆困难。 第58页 不能让领导以为他们是来闹事的，是来威胁人的，这样反倒会引起领导的反感，把领导推到刘德光那边去。 “你们大队报上来的名额不是经过大队推选的？”公社书记皱眉看向旁边的管委会主任，脸有隐隐有怒意，“老常，这事你知不知道？” 这事是由管委会负责的，公社书记只需要听取工作汇报，在名单上签字。 “这我还真不知道，人选是五星大队的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一起上报的。”管委会常主任回想了一下，“小伙子看着蛮精神的，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呀？” 陈顺祥几个被请到办公室的都有些茫然，精神？就刘旺家那小瘪三的样子，能称得上一句精神？ “不过人当时没过来，就站在路边上，刘德光给我指着看了一眼。”常主任又补充了一句，这会他也意识到了不对，但他实在也没有想到刘德光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糊弄公社。 公社主任一拍桌子，“胡闹，老常，你马上安排人去调查清楚情况” 不经过大队推选，本来就不符合流程，居然还敢让人顶替糊弄，这个刘德光，他是把公社都当成他的一亩三分地了？ 常主任也不高兴，这都叫什么事，他居然被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农民给糊弄了！ “公社下属十一个大队，这次只有五台拖拉机，还有六台的空缺，刘德光不想要这名额，别的大队有的是抢着要的！” 说完这话，常主任甩手就出了办公室。 领导们生气了，陈顺祥几个原本应该高兴的，但一听常主任这话，都有些傻眼了，尤其几个普通社员，立马就慌了。 陈顺祥心里也惊跳了几下，额上冒出一层汗来，知道常主任这是在拿话敲打他，忙起身追了出去。 其余人看着和气地问他们还有什么困难的公社书记，一个个地都不敢张口，吱吱唔唔地说了几句后，就赶紧告辞。 公社书记客客气气把他们送出来，还跟他们一一握了手，说委屈他们了，公社一定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给他们一个交待。 “我的娘咧，书记明明冲我笑得和和气气的，偏偏我连大气也不敢出。”跟来的社员出了办公楼，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同行的人跟着长松了口气，在办公室里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应该让顺明叔跟顺祥叔一起来的，咱们连嘴都张不开，就会傻坐着。” 早上去堵刘德光的人没有全来，以陈顺祥为代表，一共派了五个人来。 “也不知道那个常主任说的什么意思，真要把那拖拉机名额给别的大队啊？那还不如给刘旺家呢。”至少拖拉机还在他们大队。 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垂头丧气，但愿陈顺祥给够在常主任那里挽回吧。 陈顺祥回来的时候，脸色黑沉。 大家打了一阵眉眼官司，半天都没人敢开口说话，还是陈顺祥自己先开了口，“常主任说等事情弄清楚再说其他，咱们现在先回去找老支书，问问那天常主任看到的后生到底是谁。” 一行人匆匆来，又匆匆回去。 等找到老支书一问，老支书叭嗒了一口烟嘴，望着天空凝眉思索，“那天的后生啊？……是闻东那孩子。” 第四十四章 你自求多福吧 那天就是正巧，报名额上去的时候，常主任说让刘德光把人领去公社看看，正好魏闻东从中巴车上下来。 当时魏闻东应当是从县里打了零工回，刘德光就那么一指，直接就指了他。 陈顺祥几人对视一眼，把拖拉机手的名额给魏闻东倒是不错，事情已经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再推他们本家的子侄，肯定会困难重重。 不说刘德光会千方百计地阻拦，就是公社那边，也不好交待，显得他们私心重。 反倒是魏闻东，这孩子跟他们三大姓无关，在大队甚至都没有半个亲戚，当初打仗的时候，魏爷爷带着魏父一路南下逃难讨饭，最后扎根在了五星村。 后来魏父娶妻生子，过了好些年的安稳日子，但大概是逃难的时候伤了根骨，魏爷爷过世没几年后，魏父也病倒了，还没病死，媳妇就走了，留下三个半大孩子照顾病重的父亲。 现在魏家只剩下三个孩子，魏闻东除了身世凄苦，别的都没有可挑剔的。 重情重义，一个人挑起照顾弟弟妹妹她的重担，还照顾得稳稳当当的，脑子聪明，能读会写，还能去县城找着活来做。 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能介绍村里的人去县里讨生活。 这也是为什么魏闻东偶尔不上工，但村里却给他记满工分的原因，大队没有什么集体收入，就等着农闲时，魏闻东带人出去给大队创收。 魏闻东也不是天天都去县城打零工的，平时主要还是以上工为主，打零工的收入没有开拖拉机稳，魏闻东肯定很乐意。 而且他们把魏闻东的名字报上去，他难道不会记他们的情吗？而且公社也会觉得，他们是真的替大队有为青年不平，争取！是没有私心的。 陈顺祥他们一想，选魏闻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反正只要不让名额落到刘旺家身上，他们这口气就算是出了。 以刘家人那心眼不比针尖大的性子，要这次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之后开展工作，刘德光肯定会跟他们唱反调，要是需要拖拉机的时候，刘旺家不肯出车，随便找个车坏了的借口，他们也是有苦难言。 第59页 陈顺祥几个人商量了后，觉得首要的就是保住大队的拖拉机名额，然后才是找人把刘旺家给替回来。 当天太晚，第二天一早，陈顺祥就准备去公社汇报工作，结果才出大队，就遇到了常主任，和负责五星大队工作的年轻办事员吴新良。 除了书记和书记员外，公社的每个干部都要包一个大队，负责日常联络，有重要的生产任务时，要负责开会落实，还要参与到劳动当中。 负责五星大队的，就是这个吴新良，平时下乡都是由刘德光负责接待，安排在刘家住宿，陈顺祥他们这些普通干部，跟吴新良的接触不多。 吴新良脸色不是太好看，看到陈顺祥立马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番。 大队有什么事，都应该跟吴新良先汇报，直接找上公社，那就越级！这把吴新良的面子往哪搁。 又骂刘德光欺上瞒下，害他渎职云云。 “小吴，先别急着训人，先把事情弄清楚。”常主任哪不知道吴新良来这一出戏，是唱给他看的，“这样，咱们分头走访，查查那个刘旺家。” 吴新良憋了一口气，到底没有反驳常主任，等跟常主任一分开，吴新良就直奔刘家去了。 拖拉机名额这事，吴新良清楚得很，他常在刘德光家里住，自然也没少跟刘旺家打交道，哪里不知道刘旺家有些拿不出手，但刘德光当时是给他拍着胸脯说的，大队绝不会有意见。 现在呢？ “好你个刘德光，我要被你害死了！”吴新良一见到刘德光，就把他拉到一边，闷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们大队干部带人去公社闹事的事？这就是你说的早把人弹压得压压的！啊？” 刘德光脑子一轰，这事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他这在家忙着琢磨去于家送礼的事呢，他刚打听到，于家福和儿媳孙子都还没出院，估计得过几天。 陈顺祥居然敢去公社闹？这不能吧！ “人家常主任都下乡来搞调研走访来了，我先说了，你也记住了，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知情！要敢说错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吴新良瞪了刘德光一眼，甩手就要离开。 官大一级压死人，常主任安排他走访，他肯定得去走访才行的。 “新良哥，不喝杯糖水再走吗？”刘来男看到吴新良，就跑去厨房泡糖水去了，结果才端了水出来，吴新良就要走。 吴新良看了刘来男一眼，早没有之前暖昧的情绪，每次来刘家，刘德光都是安排刘来男给他端茶送水照顾他生活的。 他又看了刘德光一眼，“留给你爸甜嘴吧，他心里怕是有得苦！刘大队长，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吴新良甩手出了刘家门。 刘德光脸色果然很苦，他一拍大腿，本来急着出去找常主任的，想起什么又站住脚，“来男，昨天陈顺祥他们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说什么？” 听到刘德光这样问话，在后头给刘来男打下手的刘三元一惊，手里端着的茶碗直接就掉在了地上，正好蹦到屋檐下的石台阶上，一下碎成了几块。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刘来男骂了刘三元一句，弯腰把碎碗片捡起来，一边回答刘德光的话，“爸你一走，他们就走了，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如果是刘旺家的名额被取消，那就真的是太好了。 刘德光一想也是，陈顺祥几个商量事，肯定不能在他家里商量，刘德光也没再问下去，匆匆往外走，他得赶紧把常主任找到。 他就不信了，只要舍得孩子，他还能套不着狼？还有被他笼络不住的人？ 常主任本来是要到田间地头去问情况，问刘旺家在村里的风评的，但陈顺祥小心地提建议，让他先去见见那天被指成刘旺家的男青年。 见见倒也没影响，到现在常主任也不太敢相信，刘德光会把他当傻子糊弄。 也是赶了巧了，魏闻东今天的任务就是去山上砍竹子，他一般会把竹子砍了拖回来，削掉细支，这些细支晒干了，可以扎扫把，可以当柴引子，再把修好的竹子送去大队。 常主任他们到的时候，魏闻东身边已经削了小山一堆的细枝了，旁边摆着的是整整齐齐的光杆竹子。 一看魏闻东干活的利落劲，常主任就对他有好感，打一照面，常主任就认出了魏闻东确实就是那天他看到的“刘旺家”。 如果他真的是，那他现在应该在县城培训，而不是在这里砍竹子。 第四十五章 防着你使坏还差不多 “顺祥叔？”魏闻东看到陈顺祥带着个陌生人来，脸上写满了茫然，但人已经利索地擦干了汗，回屋拎了两把椅子出来，招呼人坐。 魏棠在堂屋里搓草绳，听到有客人来，赶紧起身摸索着去倒茶水。 见常主任皱眉看向魏棠，陈顺祥忙抓住机会解释，“这是闻东的妹妹魏棠，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一双大眼睛特别漂亮有神，但慢慢的就看不见了，是个可怜的孩子。” 魏家的情况，常主任来的路上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这会再听得详细一点，心里还真有些想照顾一二。 但拖拉机手的事，公社已经有了决定，见陈顺祥脸色焦急，他也没兜圈子，“拖拉机手还是你们大队的，你先不要着急，你们大队有个知青，叫宋幼湘，你知道吧？” 第60页 陪坐在旁边的魏闻东挑眉，拖拉机手！宋幼湘？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陈顺祥是想推他当拖拉机手？但这位公社干部却说公社定了人选是宋幼湘？ 不管是陈顺祥推选他，还是公社选中宋幼湘，都挺突然和奇怪的，魏闻东满心不解，陈顺祥心里也是直打鼓。 宋幼湘，这不是刘德光这两天格外照顾的女知青吗？ 怎么弄来弄去，还是跟刘德光扯上了关系。 陈顺祥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一点也没露，“是有这么个知青，不过这知青下乡来，满打满算才不过一个月呢，而且她是个女同志，常主任，我不是看不起女同志啊，主要是宋知青比较瘦小，怕是胜任不了。” “身形瘦小的人，身体一样可以有力量嘛，你不知道吧，宋知青本身就是会开车的，对了，宋知青现在在哪里上工呢？”常主任那天手头还有要紧的工作，并没有把葛局几人送出公社大院，并不知道后续的事情。 反正后来传来的消息是母子平安，他就放下了心。 结果昨天陈顺祥他们一走，公社就接到葛局的电话，先是夸了宋幼湘一通，再就是提出要借调宋幼湘几天，他们这才知道，那天开车送葛局和产妇去县里的，不是司机小王，是宋幼湘。 而常主任又从已经回家上班的于秀秀那里听说，宋幼湘最开始让她借拖拉机，就是因为她会开。 这样的人才，常主任肯定第一时间跟书记汇报了。 常主任在魏家坐下不到两分钟，又让陈顺祥带他去找宋幼湘，宋幼湘今天还是在大队部的仓库工作，一找就能找得到人。 “宋幼湘，你发一把坏的铁锹给我，是什么意思！”江媛朝一身的脏脏的东西，身上散发着牛棚独有的味道，正冲宋幼湘大发脾气。 断掉的铁锹被丢上平时登记用的桌子上，宋幼湘抱着记账本站在一边，还好她躲得快，不然那铁锹就是拍在本子上，砸在她的身上了。 常主任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拦住想上前的陈顺祥，示意他静观其变。 “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蓄意报复我？我又没有故意编排你，明明是那些人乱猜的，你却把账都算在我头上，你……”江媛朝扫了几天的牛棚了，时时刻刻都委屈得想哭，这下摔在牛棚里，心里的委屈更是达到了顶点。 “打住，这把铁锹不是我早上发给你的。”宋幼湘可不愿意听江媛朝在这里红口白牙地污蔑人。 仓库里的农具她都清点过了，坏了松了要修的，她都单独放在了一边，好的才会发放到知青和社员手里。 是，她现在手里是有点小权力，是可以随便为难人，但有必要吗？ 现在看仓库发农具是她的工作，她就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份工作做好，她又不是江媛朝，什么低级恶心人的手段都会用。 再说了，在拖拉机手的工作到手前，宋幼湘希望能一直呆在这里守仓库呢，大队这么轻松的活可不多。 哪里会害江媛朝，防着她使坏还差不多。 “你当然不会承认，你就是故意的！”江媛朝泪眼汪汪，目光一扫，就扫到了陈顺祥，“陈会计，宋幼湘她以权谋私，她故意给我坏农具，害我摔跤，我差点脸就磕铁锹上了，呜……” 江媛朝这次是真的委屈，摔趴下去的时候，铁锹就在她眼睛边上，只要再偏那么一点点，再下去那边一点点，她可能不是瞎了就是毁容了。 这绝对是宋幼湘故意的。 陈顺祥和常主任这时不好再旁观了，两人一起走过去，陈顺祥很想站在江媛朝这边，但常主任在呢，“小江知青，这可能是个意外，小宋知青负责发农具，也不可能把把都检查，这都是你们领用的人要检查的。” 心里不乐意，但陈顺祥还是偏着宋幼湘说了两句，当然这也是事实，大队以前都是这样的，领到农具就得自己检查好，不好用当场赶紧换。 “陈会计，每把农具我都检查过的，我很确定，发给江知青的是一把牢固好用的铁锹。”宋幼湘可不背这锅，她把手里的登记本递过去，“正好我要找您申请修农具的费用，您看看，这是我昨天整理登记的。” 说着，宋幼湘又把身后仓库掩着的门打开，指着一堆摆在一起的农具道，“这些就是需要送去修理的，有的松了的，请人来垫垫木片就好，有的就得送到打铁铺里去了。” 仓库里整整齐齐，所有农具分门别类摆放着，看着就让人心里极度舒适。 这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工作，绝不可能是他们来才搞的面子工程，常主任看了一眼，又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宋幼湘的登记本。 本子上自己画了表格，也是按种类分的，字迹漂亮，每个领取和归都记录了时间，还有有签字和手指，登记得非常细致。 往前翻翻，看到前一天的出入库登，跟宋幼湘的一对比，就有点不堪入目了，都记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字也写得难看，有的还缺胳膊少腿的。 “所有本子上登记有损坏的农具都在这里，不存在发放给个人的情况。”宋幼湘底气足得很，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 别说常主任了，就是陈顺祥都信了宋幼湘七分，正要再问问江媛朝具体情况，牛棚负责收草料的大爷，拎着把铁锹走了过来。 宋幼湘看到那铁锹，嘴唇微微勾起，她就知道！ 第61页 而江媛朝一看到宋幼湘熟悉的笑容，心里立马一阵心惊肉跳，难道又是她搞错了？ 第四十六章 我来看妹妹的 可不就是江媛朝搞错了，她拎着把铁锹过去，也就偷了一会懒再干活，就把牛棚里原本配有铁锹给弄混的，这铁锹松了几天了，大爷靠在墙边放着，准备下工拿去给村里木匠修。 结果转头的工夫，铁锹就换了一把。 大爷一拿铁锹就知道弄错了，想着牛棚这两天也就新来的知青会拿工具过来，找了江媛朝两圈没找到人，就直接拎着铁锹到大队部来了。 “这怎么弄断了！”大爷以为江媛朝走了，没把铁锹带走，结果过来一看，他遍寻不见的铁锹居然断成了两截。 大爷心痛不已，忍不住低声嘟囔，“事事不会干，搞破坏倒是厉害。” 要不是常主任在这里，铁锹是大队财产，大爷非得让江媛朝赔才行。 宋幼湘态度亲切地接过大爷还回来的铁锹，然后看向江媛朝，“铁锹归还一把，要麻烦江知青在登记本上签个字。” 大爷来还工具，肯定是要登记的，当时常主任就把登记本还给了宋幼湘。 事实证明就是乌龙一场，江媛朝之前的委屈控诉都是无理取闹，仅凭个人臆测随意污蔑他人。 “以后再有这种事，江知青可以先求证，再来投诉，如果是我工作上的失误，我一定会道歉的。”宋幼湘把钢笔拧开递给江媛朝。 宋幼湘这是什么意思，临到了这时候，还要在大队干部面前踩她一脚？ “……”当着陈会计的面，江媛朝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最后还是咬着牙在本子上签了字。 江媛朝签完字，正准备摔笔走人，宋幼湘又笑眯眯地指了指大队部办公室挂着的时钟，“江知青，这才上工没多一会呢，你工作任务还没完成吧，工具还领吗？” 宋幼湘微微扬着头，她就是故意的！ 旁边常主任一愣，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个小宋知青，气起人来的本事，还真不小。 不过刚刚这位女知青也确实有些过分了，不搞清事实就乱冤枉人，要不是小宋知青工作细致，怕是要背了那口黑锅。 跟陈会计和常主任拉着家常的大爷听了这话，跟着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那哪是没完成，是压根就没开始。” “……”江媛朝这下是真的要气哭了。 忍着委屈重新领了铁锹，在宋幼湘的要求下，又当着陈会计的面仔细检查了一遍，江媛朝才满腹委屈地往牛棚走，边走边哭。 而且还越哭越委屈。 “同志！同志？”许家栋一路找到五星大队来，路上遇到几个人，都是当地老乡，说的方言他有些听不太明白，好不容易碰到个年轻姑娘，对方还一直哭个不停。 江媛朝泪眼朦胧地看了眼眼前的人，发现是个年轻的男青年，赶紧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但她可能是太委屈了，擦了好几下都没擦好。 许家栋同情地看了对方一眼，把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递了过去，“同志，你也是今年才下乡的知青吧，想哭就哭吧，我懂你的委屈和难过。” 知青才长得这样白净，乡下土妞一个个黑不溜秋的。 说起来，许家栋也想哭，说好的回城，一夕之间成了泡影，虽然家里说会想办法让他招工回城，但许家栋哪里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根本就没有人脉，也没有人愿意帮忙。 也不知道他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去。 江媛朝这一被安慰，又扎实地哭了几分钟，好不容易止住眼泪，一双眼睛已经红通通地跟小兔子似的。 宋家人五官都不算太差，毕竟父母的基因虽然有点儿普通，但五官上都有出挑的地方，江媛朝的一双凤眼就很宋家人，就是鼻梁没有宋幼湘那么笔挺罢了。 宋幼湘和宋有良是龙凤胎，但长得并不像，宋幼湘挑着父母的优点长，宋有良长相只是中等偏上一点，仔细收拾收拾倒是挺能唬人。 细说起来，江媛朝跟宋有良五官更相似，反倒更像龙凤胎。 许家栋觉得江媛朝的眼睛有些眼熟。 “我看你挺面生的，不是我们大队的知青吧，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哭完之后，江媛朝才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已经认出了眼前的男青年是上次她们在公社遇到的失魂落魄的那个男同志，听他的话，他也是知青。 “我是来找人了，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你们大队的宋幼湘。”许家栋是来找宋幼湘的。 是找宋幼湘借点钱。 他听说宋幼湘下乡，宋家给了她不少钱和票。 这事不光许家栋知道，整个家属院都知道，宋母那钱票掏得不情不愿，又没法找宋幼湘拿回来，只能不停地拿去外头说道。 她明明想表达的是，他们家有多心疼女儿，给了宋幼湘不少钱和票，但语气里表达的意思却截然相反。 家属院的人又不是傻子，都拿宋母当笑话看呢。 偏心就偏心吧，还非得给自己套个最偏爱闺女的名头，要真偏爱闺女，那就让宋有良去下乡啊！ 许家栋自己其实也有钱，他可是许家的金疙瘩，下乡的时候，他爹妈心疼极了，没少给他塞钱，但自己的钱，花起来总是会心疼的。 本来在火车上的时候，许家栋就在等宋幼湘主动跟他亲近。 第62页 在他想来，宋幼湘一个女同志，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肯定会害怕，他们之间又是那样的关系，她肯定会来找他。 结果宋幼湘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走了过去。 想到这事，许家栋心里就有点怄气，所以下乡这么久，一次也没有看过宋幼湘，这次还是他想调动到别的大队，需要钱物打点，才不情不愿拉下面子来找宋幼湘。 江媛朝听到宋幼湘的名字就反感，她警惕地问，“你是谁，找宋幼湘干什么？” 她态度紧张，许家栋并没有多想，还以为江媛朝是替宋幼湘盘问，毕竟他是生面孔嘛。 “她是我干妹妹，我来看看她。”娃娃亲、未来媳妇这样的词，在许家栋舌头边绕了一圈，看着江媛朝青春靓丽的脸，又吞了回去。 干妹妹？这是认的干亲？ 心里思量着，江媛朝目光打量了许家栋一圈，撇去那天失魂落魄的第一印象不提，许家栋还挺人模人样的，不是特别冷硬刚正的长相，五官很柔和，看着文质彬彬满身书生气。 听他的语气，说起宋幼湘时都带着笑意，啧，对个认的干妹妹倒是挺好的！ 眼珠子转了转，江媛朝心里就有了主意，她轻哼了一声，“你说是就是呀，你不证明自己的身份，我可不给你指路。” 她这娇嗔的姿态莫名让许家栋很受用，他笑着掏出自己的介绍信，冲江媛朝温柔一笑，“你看，这是我的介绍信，我真的是来看妹妹的。” 第四十七章 短命鬼宋幼湘 江媛朝没接，眼睛瞄了一眼，记下了许家栋的名字，“她在大队部，这条路直走，路口左拐就到了。” 许家栋礼貌道谢，本来想问问江媛朝的名字的，想想有些唐突，就没开口。 没料到他才走了两步，江媛朝突然声音清脆地喊住他，“许家栋，我叫江媛朝，记住了吧。” 说完，不等许家栋反应，江媛朝就拎着铁锹跑走了，连背影都透着羞涩。 许家栋愣在那里，突然感觉心口有些发热，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自己魅力依旧，心情极好地按着江媛朝指的方向走去。 大队部那边，宋幼湘送走江媛朝才跟常主任打招呼，“常主任，您好。” 常主任目光正打量着五星大队的大队部，他包的大队是另一个，对五星大队有些陌生，闻言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秀秀到公社，第一个喊的就是您，您也第一时间让安排车。”宋幼湘扬唇一笑，并不掩饰自己一早就认出人的事实。 常主任笑起来，不得不说，宋幼湘这样坦然，确实很博他的好感。 既然知道身份，常主任就不绕圈子，直接问了，他问了宋幼湘什么时候学的开车，除了拖拉机和小汽车，还会不会开别的车，又问了她的文化程度，了解了下她下乡后的生活。 该问了话都问完了，常主任虽然没有直接说，公社会把拖拉机手的名额给她，但宋幼湘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宋幼湘心情很好，送走常主任和陈会计后，脸上也满是笑容。 然后她就看到了许家栋，虽然许家栋这张脸年轻了许多，但在宋幼湘眼里，还是那么招人厌，惹人发呕。 “幼湘！我终于找到你了。”许家栋一看就知道宋幼湘的工作是什么。 没想到，宋幼湘这个病秧子，居然能得到发放农具这样轻松的工作，难道这就是身体不好的福利？ 许家栋心里羡慕极了，他们大队自然条件不好，地里产出不多，偏偏活重得很，他一来就被安排去割禾担禾，紧接着就是修渠，开荒，没几天人就累脱了一层皮。 像这种坐着登记登记的闲差，一般只有大队干部的家人才能轮得到。 宋幼湘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落了下去，“找我有事？” “……”宋幼湘的态度太过冷淡，许家栋又不是木头人，自然能够感觉得到，他觉得宋幼湘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对他这副态度。 还有火车上对他视而不见的事，他还没跟宋幼湘算账呢！ 许家栋眉头皱了起来，“幼湘，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跑这么远来看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以往许家栋去宋家，那都是座上宾的，宋父宋母对他可客气了。 宋幼湘倒是一直对他不怎么热情，但每次见到都会乖乖喊哥哥，许家栋一直以为她只是性格冷淡一点，没想到这么不通人情世故，不会说话。 “你来看我？”宋幼湘目光扫过许家栋空空的两手，才又转到许家栋脸上，“你是请假来的吧，工分不要了，吃不饱饭可别怨在我头上，我可没有粮食支援你。” “……你！”许家栋被宋幼湘的目光凌迟了一遍，又被她拿语言凌辱了一遍，心里顿时羞恼不已。 宋幼湘哪里是不通人情世故，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许家栋瞬间把借钱的事给压了下来，他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言语挤兑，他要真开了这个口，宋幼湘她肯定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我是来告诉你，我过不久，就要调动到你们隔壁的柳林大队了。”许家栋也板起脸来，“虽然你对我态度不好，但我还当你是妹妹，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去柳林大队找我。” 说完，许家栋就自以为傲气地掉头离开。 第63页 可惜宋幼湘上辈子跟他纠葛颇深，哪里不知道他的本性是什么样子，这会八成是在心里骂她。 至于帮忙，别开玩笑了，真要帮忙的时候，许家栋绝对跑得比谁都快，这种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假得很！ 许家栋确实在心里骂宋幼湘，他走了这么远的路来，脚都走疼了，钱没借着不说，还被宋幼湘鄙视了一通，许家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他不知道宋父宋母为什么对他那么热情，还不是盼着他以后娶宋幼湘这个短命鬼，许家栋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谁爱娶娶去，反正他是不会娶的。 个短命鬼，以后看哪个男人敢要你！ 除了许家栋这个插曲，宋幼湘这一天都很愉快，甚至撇去许家栋这个人不提，他带来的消息，对宋幼湘也是好消息。 离得近了，她才好把江媛朝和许家栋凑作堆呀。 不过她要真想把这两人凑在一起，还真不能以刚刚的态度对许家栋，江媛朝对她身边的一切都觊觎，朋友抢不走那就挑拨离间，男人嘛，肯定得宋幼湘在意的她才会抢。 看样子，以后少不了要在江媛朝面前演几回心悦许家栋的戏。 在大队部负责收发农具轻松归轻松，但有一个不好，就是得等所有人把领取的农具还回来，入库后，宋幼湘才能下工。 回到家里，唐桂香已经做好了晚饭。 拖拉机手的事，暂时还没有定下来，宋幼湘就没跟唐桂香说，不是铁板钉钉的事，宋幼湘不会往外说，免得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刚吃过饭，家里又来了人，魏林川跑来让宋幼湘去他家一趟。 见魏林川做了个果酱的口型，宋幼湘就知道，应该是她的酬劳要到手了，凭自己的劳动所得，宋幼湘拿得问心无愧，跟唐桂香知会一声，她就跟着去了魏家。 魏闻东站在院子旁边的小竹林边上，他左边口袋里揣了五块钱，右边口袋里揣了十块钱，但他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到底要给宋幼湘哪一张。 他想拉宋幼湘入伙，还想从宋幼湘那里弄清楚拖拉机手的事情。 他早知道宋幼湘是个不安分的女人，但他没有想到，前两天宋幼湘才让他把拖拉机手的名额捅出去，今天公社干部就下乡来，只差明说要让宋幼湘当拖拉机手了。 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第四十八章 抠门魏闻东 魏闻东想不到宋幼湘做了什么，宋幼湘也没有想到，魏闻东会递过来十块钱。 她不过是帮着做了一锅果酱，现在一瓶水果罐头才多少钱？给这么多的酬劳，后头要是没坑，她就不姓宋。 宋幼湘压根就没伸手去接，还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有的钱能随便拿，可有的钱拿了烫手。 “……！”魏闻东。 天知道魏闻东是想掏五块钱出来的，结果宋幼湘走过来，他脑子一紧，拿错了。 这会魏闻东心疼得得在滴血，拿错了就拿错了吧，毕竟是他自己拿出来的，结果宋幼湘居然还不收？ 现在换成五块，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不敢收？”魏闻东到底没换，而是直接把钱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 宋幼湘没被他一激就去拿那钱，“不敢，这么多钱，谁知道下次是让我做什么。” 她第一次做的时候，魏林川就在旁边，怎么做他们兄弟心里有数。 果酱多容易的东西，基本看看就会了，就算一时掌握不好诀窍，按照魏闻东那个执着劲，被他研究出来是早晚的事，就算自己做不出来，他也可以雇人做。 只要钱到位，什么来的人雇不到。 现在一个罐头才多少钱，魏闻东这么大的手笔，说没鬼他自己估计都不信。 “我想跟你合作，我手里有销售渠道，原材料全部由我负责，我希望你能负责制作，还有运输。”魏闻东不去看那张钱，看一眼心痛一眼。 宋幼湘微微挑眉，魏闻东有销售渠道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让她负责运输，“你知道什么？” 拖拉机手的事还没影，魏闻东怎么可能会知道。 魏闻东也没绕弯子，直接把今天陈会计和常主任上门的事说了，常主任在宋幼湘面前没有透露什么，但在魏闻东这里，常主任那话，等于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公社的拖拉机手肯定是比不上单位开车的司机，但在乡下，已经算是顶好的工作了。 宋幼湘知道的驾驶员是分等级的，纺织厂最低一级的副五级司机，一个月工资可以拿到四十元，除此之外，还有出车补贴，粮食定量也比普通工人的多，平时还有劳保用品发放。 驾驶员因为工作便利，可以淘换到不少紧俏的物资，胆子要大一点，在运输途中倒倒货，来钱特别快。 公社的拖拉机手宋幼湘不知道有没有分，工资的话肯定是比单位的驾驶员，但一个月少说也有二十来块，大队还给记工分分粮。 开拖拉机不是多轻松的活，但比起干农活，又轻松了不知道多少。 “你到时候肯定会要经常跑县里，你把东西捎过去也不打眼。”魏闻东是极想把宋幼湘拉上自己的贼船的，这会都忍住了对钱的心疼，开始劝起宋幼湘来，“到时候赚的钱，咱们三七分。” 农用拖拉机，基本的活动范围就是大队、公社、县城了，再远一点，最多也就是去市里，机会不多，但县里是常去的，能操作的余地很大。 第64页 宋幼湘有些意动，但听到魏闻东的分配比例，她就不乐意了，“我七你三？” 第四十九章 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 魏闻东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当然是我七你三！材料和渠道都是我的，制作 果酱也不麻烦，你一锅能做不少吧，运输你就是捎带着的，拖拉机是集体财产。” 能给宋幼湘，已经是魏闻东忍痛让利的结果了。 要不是看在宋幼湘能当上拖拉机手，能省了他不少事，他原本是打算让宋幼湘制作，给她一成的。 一成可能还有点多。 “货都放在车上，你想过我担的风险有多大吗？到时候出了事，投机倒把的罪名，是你担？”宋幼湘目光扫向魏闻东，半点也不退让。 魏闻东心里一梗，哪有什么风险，宋幼湘开的是大队的拖拉机，每次出门大队肯定会给开介绍信，就宋幼湘这么能搞事的性格，要真查到她头上，她随便找个借口也能糊弄过去的。 但凡事都有万一，魏闻东也不敢说得那么绝对。 “你七我三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只负责运输。”见魏闻东一脸便秘的表情，宋幼湘微微扬了扬眉，继续给自己增加筹码。 想到第一次上门时，魏家桌上黑糊的饭菜，宋幼湘唇角勾了勾，魏闻东就算能做出果酱来，也未必能做得她那样好，口味如果不能控制好，对后期的发展影响是很大的。 估计还很费料，成酱率远没有她那么高。 找人是随便可以找人，但要找到真正放心的人，难，尤其魏闻东兄妹几个在五星大队连个亲戚都没有。 倒不如直接找她，毕竟之前她就心软帮过忙，秘密不是秘密后，那就最好把知情人拉到一条船上。 有共同的利益，秘密才能永远是秘密。 不得不说，魏闻东还挺聪明的。 “……”魏闻东，宋幼湘这一招以退为进，确实踩到了他的痛处，“不行，如果我六你四的话，我太吃亏了。” 在这种时候，要找到一条信得过的销货渠道有多难，他不相信宋幼湘不知道，他让宋幼湘送货，就等于是把这条渠道白白分享给了她。 “原材料五五分，利润也五五分。”宋幼湘才看不上那四成呢，要不是怕魏闻东接受不了，她更想开四六，她六。 宋幼湘把窗台上的那十块钱推回去，“喏，前期成本，多退少补。” “……！”魏闻东心更痛了，这钱才从他兜里掏出去。 在宋幼湘透露她不止会这一种果酱的制作方法，他们可以长期合作后，魏闻东咬牙同意了下来。 合同什么的在这时候是不必要的，而且写了这东西，到时候被不相干的人得了去，那才是真的有大麻烦。 信用这个东西，两人暂时都是没有的，全凭自觉吧。 宋幼湘也没有在魏家多留，谈完事后，去跟魏棠闲聊了两句，就匆匆回了家，做果酱的事，宋幼湘打算慢慢交给唐桂香。 不过现在还不着急，拖拉机手的事还没影呢，等这事确定了再说。 两天后，意气风发离开大队的刘旺家沉着一张脸回了大队，倒三角的小眼睛仿佛淬了毒，看谁都是一副欠了他的样子。 第五十章 这生意做亏本了 “让我知道是哪个杂种搞的鬼，我弄死他！”刘旺家整个人阴沉得厉害，这事换成谁碰上，都不会有好心情，“二叔，你知道是谁吗？” 刘旺家从县里回来，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找到了在田里视察的他二叔，大队长刘德光。 “八成是姓王的那个老东西。”刘德光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事，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怀疑王老支书。 拖拉机手这事是他和姓王的老东西去公社开会时知道的，这要是平时，不一定能瞒得住，但之前不是双抢嘛，正是大队上下都忙着抢手的时候，这事被他给瞒得死死的。 等公社员从别的地方知道，说不定刘旺定都已经学成回来的。 结果呢，刘旺家才去县里，第二天陈家人就带着其他社员找上了他，要说没有人泄密，刘德光打死也不信。 想到自己给姓王的老东西塞的烟酒和票子，刘德光就恨得牙痒痒，“那老东西装着不管事，其实心狠得很，收了老子的东西，暗地里还摆老子一道！” 刘旺家也恨，他还盼着当上拖拉机手后，回家让她妈去跟江媛朝知青说说亲呢。 现在工作没了，江媛朝还能看上他？ 刘旺家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除了二叔是大队长这一条拿得出手外，本身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人才不好，又没本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他老娘还不是好相与的。 倒也不是完全没人看上他，但能看上他的，他通通都看不上。 他现在就觉得江媛朝好看，就想要她当他的媳妇，换成谁都不行。 但江媛朝是城里来的知青，长得漂亮还有文化，压根就不可能看上他这个泥腿子，他要是他二叔的亲儿子还差不多。 刘德光叔侄倒并不知道公社的打算，只暗暗凑到一起谋划着要怎么给老支书一个深刻的教训，所以在公社通知下来之前，宋幼湘安安稳稳地在仓库发放农具。 每天下工再去山上做两锅果酱，她现在还不是拖拉机手，所以运输的事依旧由魏闻东负责。 第65页 而且每次上山，魏闻东还得给宋幼湘准备一担收拾好的柴。 “这生意做亏本了。”魏闻东看着拿了宋幼湘一颗糖，就美滋滋任劳任怨替她打柴的魏林川，只觉得心里哪哪都闷得慌。 他这是不光搭上了一门生意，一条渠道，还把自己的弟弟给搭了进去？ 忙活了几天，刘德光终于打听到于所长家的儿媳妇从县里医院回来了，立马去供销社买了红糖，又叫家里婆娘挑了只老母鸡，叫上宋幼湘就准备上于家去。 “到了于家，你负责叫人就行了，少说多听。”联想到宋幼湘木愣愣的性格，刘德光细心地多叮嘱了几句。 宋幼湘点头，“大队长，我知道的，我不会说话，但不说话我还是会的。” 对宋幼湘的识趣，刘德光非常满意，结果他们还没来得及到于家，才出了大队一会就遇上了骑着自行车迎面而来的常主任。 第五十一章 别担心，是好事 一看到常主任，刘德光表情立马就变得柔和起来，结果常主任根本没看他。 “小宋啊，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现在跟我去一趟公社，有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常主任一看到宋幼湘，就笑着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说着话，常主任上下打量着宋幼湘，前两天葛局长打电话来说要借调宋幼湘，但又没通知什么时候借，常主任心里也打着鼓呢。 这都两天都没音了，常主任还以为这事泡汤了，结果今天葛局长又来了电话。 宋幼湘为难地看向常主任，“常主任，不行呀，我得先跟大队长去于叔家里走动。” 走动？常主任看向哈着腰给他递烟的刘德光，目光扫过旁边小竹笼里关着的老母鸡，和摞放在竹笼上的两个纸包。 刘德光这会恨不得吃了宋幼湘的心都有，他是带她去走动，但这话是随便能说出口的吗？ “常主任，误会，小宋之前就帮了于所长家一点小忙，还麻烦于所长给送回了大队，我怕她年纪小不懂事，会做错说错什么，才带她去于家看看。”刘德光往旁边侧了一步，挡住常主任的视线，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赶紧解释。 常主任也不知道信没信刘德光这话，他点了点头，“刘德光同志，县里安排的工作比较急，你不如等小宋从县里回来再说？” 县里安排的工作，刘德光心里惊疑不定，这时候他肯定不能说不行啊，忙点头，“当然当然，工作要紧。” 然后刘德光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坐着常主任的自行车回家去了，说是要收拾几身衣服，还要在县里呆几天。 没了宋幼湘这块敲门砖，刘德光也不能去于家，只能回了家，他一直站在院子里，看着村尾的方向，心里煎熬得不得了。 宋幼湘这个女知青，他低看了啊！这才搭上于家没几会吧，又跟常主任这么凑近。 难道是这个女知青家里不一般，但他当时看过档案的，宋幼湘就是省纺织厂的一个普通职工子弟而已。 或许是有什么有能耐的亲戚？ 这倒是有可能，只要不是特殊关系，档案上也不会特意写人家亲戚是做什么，一般写了的，多是要去农场的，可分不到他们大队。 可惜宋幼湘马上要跟常主任去县城，他也没法找人来问问。 刘德光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常主任又载了拿了行李的宋幼湘离开，一颗心像被摊在油锅上，灼人得很。 宋幼湘已经知道她是被县计划局的领导借调了，至于是哪个领导，肯定是葛宏亮了，总不可能是司机小王吧。 至于去县里做什么，宋幼湘也差不多猜到了，她现在展露在人前的，就开车一项技能，十有八九是借她去开车的。 到了公社，宋幼湘得先去见公社书记，书记不在办公室，她先见到了书记员于国安。 “书记马上回来，你先坐下来喝口茶。”于国安给宋幼湘倒了杯茶水，待她的态度很亲近，“等会你去我家歇歇脚，到点再去路边等车。” 怕宋幼湘担心去县城的事，他提前给宋幼湘透露，“别担心，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评分掉了好焦虑呀，求一波五分好评~比心~ 第五十二章 拿到白皮证 公社书记很快回来，他也没有多交待什么，只叫宋幼湘到了县里听领导安排，少说多做，有困难就向公社求助，不要害怕，她是公社出去的知青，公社就是她的后盾。 宋幼湘上辈子没有跟公社书记打过交道，回城前，她一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知青，但她听说过这位公社书记的事。 三年后，在突然爆发的山洪灾害中，这位正值壮年的公社书记，为了抢救集体财产牺牲了。 宋幼湘对他很敬佩，原以为会是个年龄大，看起来很严肃的领导，但见到了才发现，对方年纪不太大，相貌堂堂，性格很温和，说话很有水平，让人如沐春风。 “小心，你在想什么？”于国安请了十分钟假，带着宋幼湘从办公室里出来，准备送她去家里。 见宋幼湘在走神，都没注意到台阶，忙拦了她一下。 宋幼湘在想当时山洪发生时的事，但这事她可没法往外说，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在想去县城的事。” 两人一起回了于家，于国安非要宋幼湘到他家一趟，一是想给她看看孩子，二是给宋幼湘塞吃的。 第66页 宋幼湘在于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款待。 “以前孩子就秀秀一个姑姑，以后你也是孩子亲姑姑了，孩子长大了，肯定要孝顺你。”要不是宋幼湘年纪太小，于国安都想让自己儿子认干妈。 他们这边是有认干妈的习俗的，孩子生下来看着养不好，不好养活，或是在娘胎就受了恩，都是要认干妈的。 如果宋幼湘出现得及时，他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到这个世上，这是大恩！ 宋幼湘轻轻地摸了摸奶娃娃的小脸，“行，那我给念恩做身新衣。” 毕竟在当地生活了多年，这些习俗宋幼湘也知道，她也没有推脱，就当是多了门可以走动的亲戚也好。 刚出生的小孩子颜色不好看，皱巴巴的像小猴子，但不过几天的时间，孩子就变了个样儿，虽然脸还是有点皱，但红通通的颜色褪去了，变白了许多，眼睛也睁开了。 小记恩被包得像蝉蛹一样，只有脑袋露着，看着可爱极了。 宋幼湘也没有什么东西送给孩子，最后拿了一块钱偷偷塞在了孩子妈的枕头下，至于于家塞给她的东西，实在是盛情难却，宋幼湘只能拎着上了过路的中巴车。 到了县里，宋幼湘直接去县计划局报到。 领了宿舍钥匙和粮票，宋幼湘就等着第二天上班了，她确实是来代班开车的，局里除了小王外的另一个司机，老家母亲病危，请假回去了。 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局里是直接去汽车监理所借人过来的，但那天宋幼湘给葛宏亮开车，已经在局里露出脸，司机请假后，有人问了一句，葛宏亮就顺势把宋幼湘给推了出来。 这时候车辆和驾驶员的所有业务，基本都是这个监理所负责的。 现在有一个摆在宋幼湘面前很现实的问题，她还没有驾驶证，她原本是想借着争取到拖拉机手的名额，由公社统一安排去考的。 不过拖拉机手的应该只能拿到农机站发的农机驾驶证，只能开拖拉机。 监理所考的是机动车驾驶证，要拿到驾驶证，不是直接去考就行的，得先进行身份审查，政审合格后，才可以报考。 八十年代以前，是没有私家车这个概念的，所有车都是公车，没有正式的工作，个人根本无法考取驾照。 在公社开拖拉机，那也不行，拿个农机驾驶证不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宋幼湘在公社挂职，有资格参加监理所的考试，想要拿到驾驶证也是很复杂的一件事，要值勤，要学规则和机械相关的知识，笔考和路考中间间隔的时间还很长。 就宋幼湘了解的，从开始进行身份审查起，到最后拿到驾驶证，走正常流程，起码得一年多的时间。 现在她在计划局帮忙开车，有可能会减少流程，缩短时间拿到驾驶证，这对宋幼湘以后的规划是很有利的。 机会就摆在宋幼湘面前，不抓住是傻子。 宋幼湘当然没有一开始就说没有驾驶证，要真说了，说不定她还没开车呢，就先被退回了公社。 反正负责接待她的工作人员也没让她出示驾驶证。 给领导开了两天车后，宋幼湘在食堂遇着了葛宏亮，这才提了一句。 “……”葛宏亮。 驾驶证这个问题，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想到，不过这是他的疏忽，不怪宋幼湘。 宋幼湘开车的技术摆在这里，开得特别稳当，这两天局里领导基本都坐着她的车，凡是坐过的领导，都对宋幼湘赞不绝口。 几乎感觉不到踩刹车或者换档提速的动静，特别的稳，车子出点小问题，宋幼湘还能自己动手修好，而且小姑娘长得标致，话也不多，不会刻意搭话攀交情，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 葛宏亮跟其他干部一提，他们对宋幼湘没有驾驶证的事也不介意，车开得好，比什么都更有说服力。 宋幼湘很快就拿到了计划局给开的介绍信，工会领导还去监理所帮忙说明了情况。 特事特办，宋幼湘当天就参加了交规机常的考试，第二天参加了路考，考试合格后，拿到了盖了章的白皮证。 不过为期三个多月的站岗，宋幼湘还是需要参加的，哪怕是之后回到公社她也得参加，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并且没有任何大小事故地流过一年的驾驶实习期，才能顺利领到正式的驾驶证。 江媛朝终于把最后一天牛棚扫完，还没等她高兴地庆祝自己解脱了，就听说宋幼湘被借调到县里去的消息。 这消息现在在知青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大家都羡慕宋幼湘的好运道，可以在领导面前露脸，现在是借调，干的时间长了，说不定就是长期的工作了。 这可是大家梦寐以求的事情。 同是知青，为什么宋幼湘一下乡就交了好运？大家心里都有些嫉妒。 唐桂香这几天被轮番拷问，把宋幼湘会开车的事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才算是消停，大家知道宋幼湘会开车后，嫉妒的情绪都消散得差不多，变成了羡慕。 没办法，他们中间谁也不会开车啊。 江媛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惊得整个人都说不出话来，宋幼湘会开车？宋幼湘去县城工作，给领导开车去了？ 这怎么可能！ “有完没完啊，天天跑过来问，幼湘会开车碍着你什么事了？”别人来问，都是好奇，语气也都客客气气的，到了江媛朝这里，就直接变成质问了，唐桂香性格再好，也是有脾气的。 第67页 江媛朝在心里呐喊，当然关她的事！如果当年她不被送走，会开车的就是她，轮也轮不到宋幼湘。 第五十三章 挑拨离间 唐桂香可没有宋幼湘那么利索的嘴皮子，江媛朝一点也不憷她。 “问你就说，见不得人还是怎么回事？藏着掖着干什么，你护着她，她现在在县里开车，想过你半点没有？你现在不还在地里干着活。”江媛朝还是不死心，话里话外都在挑拨离间。 唐桂香瞪了江媛朝一眼，本来想反驳的，宋幼湘去了没两天，就让魏闻东给她捎了份红烧肉，但想了想，这种事跟江媛朝说干什么？ 幼湘现在已经够招人眼的了，她才不给她找麻烦，这样想着，唐桂香扭头就往田中间走去，现在禾苗已经长得快有膝盖高，这两天大队都在忙着拔杂草。 江媛朝当然也被分配的任务，她是趁着空档偷偷跑过来打听的，结果唐桂香压根不理她，江媛朝磨了磨牙，转头找别人打听去。 三人成虎，流言总是越传越夸张的，有说宋幼湘开车特别厉害，也有说宋幼湘有大领导的关系，还有的说宋幼湘已经要转正了的…… 江媛朝听了那些话，心里的不甘和嫉妒，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这事不仅在五星大队间流传，大队知青都互相有走动，慢慢也传到了别的大队去，许家栋自然也听到了。 老梁叔他也认识，但老梁叔不喜欢他，说过他扭捏不大气，许家栋为此一直记恨着老梁叔，轻易不往运输队那边凑。 后来老梁叔走了，这份记恨自然也不了了之。 但没想到，老梁叔居然教会了宋幼湘开车！早知道跟着老梁叔混还有这样的好处，当初无论如何，他也会让老梁叔对他改观的。 许家栋是打心眼里后悔 ，但后悔也没用，他得想想宋幼湘会开车这事，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现在许家栋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那天去找宋幼湘，被甩冷脸的事。 要知道宋幼湘可是他的未婚妻，定过娃娃亲的那种，许家栋琢磨着，宋幼湘这么有本事的话，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觊觎，他得先下手为强。 柳林大队许家栋已经不想去了，他想调到五星大队！ 本来考虑到要跟宋幼湘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被缠上，现在可不能这么想了，一个手里有一门技术，未来能当上司机的女同志，身体不好根本不影响什么的嘛。 要是宋幼湘真的短命，那才好呢，他就能顺理成章地顶替她的工作了。 许家栋想着，赶紧去大队请了假，跑去找人活动，多花点钱他不怕，只要能给他换到五星大队就行。 宋幼湘还不知道，她就借调到县城几天的功夫，就被这些妖魔鬼怪直接给惦记上了。 县计划局的食堂伙食不错，红烧肉不可能天天吃，一周能有一次改善伙食就不错了，但油水怎么也比宋幼湘在五星大队足。 加上食堂大师傅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她，每次打菜都偏心地多给一点，尤其有好菜的时候，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宋幼湘就长了肉，好像还长高了一点儿。 长肉就好了，反正现在衣服都做得大，再长十斤肉衣服也能穿，但长高就麻烦了，宋幼湘看着吊起来的裤脚，有点儿头疼。 “小宋，又跑步去啊。” 哪怕是到了县城，宋幼湘都是雷打不动地要跑步，每天天微亮就开始活动热身，赶在早上食堂开饭前回来。 “嗯，林姨，我今天往德丰包子铺那边跑，要不要给您捎几个包子回来？”宋幼湘站在宿舍楼下热着身，还没有开始跑。 听到她要往德丰包子铺那边去，叫林姨的大娘忙点头，“那你慢点出发，我去给你拿钱和票去。” 德丰包子铺是平江县有名的百年老店，现在是公私合营，口味一直没变过，但他们单位离包子铺远，要想吃到，得走很远才能到。 宋幼湘这一开口，手里就接了一大把钱和票。 她把钱票仔细放好，背上林姨借她的挎包就出了门，一路跑，跑到快到德丰包子铺的巷口的时候，魏闻东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宋幼湘到县城来代班，果酱还得她来做，她没法像魏闻东那样县城大队来回跑，夜里有时候还得完成监理所的任务，去马路上画斑马线和中心线，时间特别紧。 好在果酱这东西不需要天天做，一次做足量的话，能撑好几天。 之前魏闻东自己做的货反响一般，自打宋幼湘重新接手后，订购的量就上来了，现在魏闻东每天发愁的是，山上能找到的泡子越来越少，接下来他要去哪里找原材料。 昨天魏闻东递信过来，说是来了个大单，宋幼湘只能冒着危险，跟魏闻东约好了早上碰头。 “钱和票，你赶紧去把包子买了来，这是我应承家属院的人给他们捎的。”七拐八拐到了地方，宋幼湘把叠好的钱票给魏闻东，催他赶紧排队去买包子。 魏闻东没有半点推脱，知道宋幼湘能挤出点时间不容易，把钱票接过来后，又叮嘱宋幼湘，“如果不是我回来，外头有响动的话，你就从后门走，这里的东西都不要管。” 倒还有几分良心，宋幼湘斜睨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分头行动，宋幼湘马不停蹄地做酱，魏闻东跑去包子铺排队，等魏闻东排了队买了包子回来，宋幼湘刚刚把出锅的果酱装到瓶子里。 第68页 这次要的量是真的大，足足一百瓶，宋幼湘一刻也不敢停，让魏闻东弄了两口锅来，左右开工，重复地机械运动，隔一会还得起锅把果酱倒入瓶子，都是精细的体力活，这会累得手都有点抬不起来。 “我借了单车来，送你回去。”魏闻东看到宋幼湘脸上苍白，明明现在早上已经有点凉了，还累得满脸汗，心里也十分过意不去。 这里离局里是挺远，宋幼湘都没力气拒绝了，她点了点头，休息了两分钟，看着魏闻东把剩下的几瓶盖子封上，把锅这些收好藏好，两人才从后门出了门。 东西放在这里，魏闻东把宋幼湘送回去后再来收。 “给你买的，趁热吃。”上车前，魏闻东先给宋幼湘递了搪瓷茶缸和报纸包着的两个大包子给她。 茶缸里装的是豆浆，宋幼湘一喝，又浓又甜，这是最贵的甜豆浆，得五分钱一碗，包子一个是肉的，一个是红糖的，也是贵的，肉包八分，红糖包一毛，还各要二两的粮票。 “钱和票我回去再给你。”宋幼湘不好意思占魏闻东的便宜。 魏闻东把自行车踩得飞快，“行，两毛三，六两粮票，早知道我先问过你要吃什么了。” 因为没打算收宋幼湘的钱和票，魏闻东都是捡好的买的，但现在宋幼湘都这么说了，魏闻东自然不会拒绝，他自己连三分钱一个的芝麻大饼都舍不得吃，早上吃的是昨天晚饭剩下的地瓜粥。 别人是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他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四瓣，多省一点，离魏棠手术的那天就近一点。 第五十四章 嘴甜的人运气好 宋幼湘在县城代班了半个月，半个月后，请假回家的司机大叔去掉袖带黑纱，满脸沉痛地回来。 在单位开车的工作很轻松，尤其对心里没有什么所求的宋幼湘来讲，一般人代班这么久，心里多少都会舍不得这个工作，或是请托领导，或是自己想法子走关系。 大多早在人回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在活动了。 宋幼湘什么也没干，直到司机大叔回来，请对方节哀后，确定他的状态不影响工作后，直接把工作进行了交接，将车钥匙完好地交还给对方，然后跟葛宏亮汇报了一下，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大队。 不是宋幼湘不想留在县里，是她知道，太急功近利，反而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 能够借着这次借调的机会，提前拿到白皮证，并且不强制要求值勤和跟车，能最快速度地拿到机动车驾驶证，已经算是意外惊喜了。 人得学会知足。 何况她留在县里，唐桂香怎么办？留她在大队，被人生吞活剥，重复上辈子的悲剧？ 最重要的是，宋幼湘没有进体制的想法，她不是那个料不说，国家很快会重新开放，她会有更大的舞台，而人生短暂，她更希望自己这仿若偷来的人生，可以肆意一点，至少死的时候，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有那么多遗憾。 她这么潇洒，就轮到葛宏亮犯嘀咕了，宋幼湘要真跟他提要求，他肯定会失望，但这一点留恋也没有，难道他们局里条件就这么差？都留不住人？ 这个小同志，脑瓜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幼湘什么也没想，她就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舒心一点，能够照顾好她身边，对她好的人。 离开前，宋幼湘趴在宿舍桌子上算账。 裤子短了，做新裤子的钱是有，但有点儿浪费，在大队穿着也太打眼，倒是可以买几尺舒服的棉布，做两身贴身的衣服，再扯点料子把裤子接长。 秋天来了，她还得买点毛线，把穿了好多年的，宋改凤传给她的旧毛衣拆了，重新织毛衣和毛裤，如果能弄到棉花做冬衣，那就更好了。 个子长高给了宋幼湘希望，她还想买点奶粉，盼着能再长高一点，也不知道现在够一米六没有。 江媛朝只比她大两岁，现在比她高出一个头，江媛朝应该有一米六几的样子，宋幼湘嘴上嫌弃着长高费裤子，其实心里是希望自己能多长一点。 最好还买点干粮夜里吃，马无夜草不肥，不管是长肉还是长高，宋幼湘都高兴。 算来算去，她手里的钱还够用，但票却是远远不够的，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可以买一些，剩下的可以托魏闻东买。 魏闻东既然有本事把果酱卖出去，那自然也能从人手里买到她需要的东西，就是黑市的价格比较高，一次两次能撑住，多了宋幼湘手里的钱可不够花，要置办的东西太多了。 所以魏闻东一提合作的时候，宋幼湘心里就有了意动。 再往前一点，或许是从发现菜地时，某些想法在宋幼湘心里就有了萌芽，所以在听到魏闻东把果酱偷偷拿去卖时，她气归气，但并没有直接跟魏闻东翻脸。 她对魏闻东有利用价值，同样，魏闻东对她来说，也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魏闻东没有可以掣肘她的把柄，但魏闻东却有弟弟有妹妹，魏棠还是那样一个情况，那么大的软肋摆在那里，宋幼湘并不担心他会反咬。 把需要的东西扒拉扒拉，宋幼湘去财务那里领了代班半个月三十块的工资，以及一个月能分到的所有票，还额外领到了两块钱的补贴和资金。 工资是按司机大叔之前的工资水平发放的，不然宋幼湘一个连驾驶证都是白皮证的小知青，根本领不到这么多钱。 第69页 这也跟她利索爽快的交接工作有关系，司机大叔毕竟在单位多年，随便卡卡，宋幼湘都不会这么顺利地拿到工资，票也是司机大叔说全给她的，算是谢礼。 除了工资，宋幼湘回去的行李里还多了不少东西。 林姨给的军绿旧挎包，后面勾坏了个大洞，但缝好就能用，葛奶奶给的单位发的搪瓷大茶缸和新毛巾，还有妇联主任给塞的大白兔奶糖，和干净的旧衣服，司机大叔给的，从老家带来的干菜干蘑菇…… 没办法，宋幼湘嘴甜，人又勤快，帮着带包子，帮着搬煤，不出车的时候帮着妇联出板报，刻印资料……反正她看到的能帮忙的事，她基本都会搭把手。 上辈子宋幼湘最早的时候其实也是内向的性格，不怎么吭声的那种，说话也直。 但活了一世，现实早就教她明白，没有人会喜欢直来直去，不懂人情世故的人，嘴甜一点，又不一定要你去曲意逢迎，又有什么关系。 大大方方地逢人喊声哥姐，喊声叔婶，真不是什么难事，跟人相处时，踩着别人非要赢一头，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多夸夸别人，你更不会吃一点亏，更不会掉肉。 爱笑的人总是运气好，嘴甜的人也一样。 收下这些东西，再加上宋幼湘自己去百货大楼买的一些必需品，走的时候她就拎了两身衣服，回去的时候真的是大包小包，惹人瞩目。 宋幼湘在公社下的车，回大队没碰上牛车的话，还得靠两条腿，好在现在已经入秋，时间也早。 她赶早班车回来的，到公社先跟高书记汇报了工作，回到大队的时候，才上午九点多，刚上工没多一会儿，马路两边的田地里，知青和社员都在上工干农活。 “小宋知青回来啦。” 一路走来，不少人都跟宋幼湘打招呼，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宋幼湘手里拎着的东西看。 江媛朝现在不扫牛棚了，自然是跟着一起下地，宋幼湘一身光鲜地从县里回来，而她却满身狼狈地站在污泥当中，心里原本就失衡的天平，更加不受控制。 凭什么宋幼湘就能长成这副阳光肆意，一看就是在有爱家庭长大的样子，而她即便生长在相对富裕的家庭里，却一点爱也没有感受过。 为什么当初被送养的人不是宋幼湘！ 第五十五章 不受待见 宋幼湘没有注意到江媛朝，地里那么多人呢，大多都戴着草帽，她也没有那个必要非要在人群堆里找出江媛朝来，跟她炫耀一下。 如果可以，宋幼湘一点也不想这么张扬，做事可以高调，但做人一定要低调一点。 但回去的路就这么一条，她也不可能偷偷摸摸地回来，本来想让魏闻东帮她捎一些回来的，但现在联系太不方便，魏闻东不去计划局找她，她也没办法联系上人。 打眼的东西她都塞包里了，真要细究，其实也没什么打眼的，但这已经是宋幼湘现在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低调了。 宋幼湘一路快走回到住处，把东西收好后，赶紧跑到大队部汇报工作，刘德光虽然不高兴宋幼湘出这么大一个风头，但宋幼湘是他们大队出去的，他脸上也有光。 就是宋幼湘会开车这件事，让刘德光心里很有危机感。 流言早就传了个遍，这段时间刘德光也没闲着，在他的多方打听之下，他也终于打听出来，宋幼湘到底给于家帮了什么忙，也终于把宋幼湘为什么会被借调的缘由给理顺了。 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宋幼湘先是帮上了于家的忙，然后入了县里领导的眼，这才有了借调的事。 会开小汽车，那她会不会开拖拉机，宋幼湘表现得这么打眼，公社会不会培养她。 如果培养她……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 要知道，宋幼湘是在县里都挂了名的人，就算他心有不甘，只要公社那边开了口，他就得高高兴兴把人给送过去。 当了这么多年大队长，刘德光一直顺风顺水，但今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竟然事事不顺。 如果叫他查出是谁把拖拉机手名额的事捅出去，他一定叫他好看！ 至于宋幼湘，她一个新来的知青，就算知道这事，也不可能算好于所长家的儿媳妇会难产，还正好出现在那里。 这都是命啊！刘德光叭嗒了一口烟卷，和蔼地看向宋幼湘，“小宋这趟辛苦了，你的努力大队都看在眼里，辛苦这么久，你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再安排工作。” 现在最重要的是，得先把宋幼湘笼络住。 拖拉机手的名额没了，但宋幼湘只要跟公社，跟于家打好关系，未必就没有用得上她的那一天。 虽然刘德光说不用上工，但宋幼湘收拾收拾，还是去了地里，给唐桂香帮忙。 不用上工当然舒服，但她这时候跑回去睡大觉，会叫别人怎么看她，宋幼湘没有非要知青和社员多喜欢她，大家把关系处得多好，但她也不想被架在火上烤。 宋幼湘和平时一样上工，干活一样卖力，第二天小队长还没安排任务，宋幼湘就主动申请下地，看着她明显截了一截的裤腿，打了补丁的挎包，知青们原本高高看着她的目光，就慢慢落了下来。 夜里宋幼湘揉着发酸的腰，半蹲着扯了一天的草，她腰都快断了。 “所以说做人一定要低调呀！”宋幼湘叹气，也不知道公社的消息什么时候才会下来。 第70页 这时候农药和肥料都是有计划的，江省的农业重点不在新安市这里，能分到市县的量就不多，到大队就更少了，没有农药，杂草和稗子生长迅速，基本隔天就得下田除一次草。 唐桂香没好气地看了宋幼湘一眼，不说要她像别人一样去磨洋工，但也别那么下死力气呀！没好气归没好气，唐桂香还是去绞了个热毛巾过来，“你趴下，我给你敷一敷。” 宋幼湘乖乖趴下，趁着唐桂香给她敷腰的工夫，转身突然道，“桂香姐，张嘴。” 等唐桂香下意识地张开嘴的时候，一颗硬硬的糖果就被塞到了她的嘴里，浓郁的奶香味瞬时间溢满口腔，是奶糖！ 这可是两颗糖一杯奶的大白兔，宋幼湘刚回来的那天她就已经尝过了，哪里还能再吃，宋幼湘自己都没几颗呢。 “你别往外吐啊！”宋幼湘见唐桂香没舍得吃，立马往侧边倒，满脸惊恐。 唐桂香是真想吐出来，但见宋幼湘这惊讶嫌弃的样子，吐也不是吃也不是，最后还是忍着心疼吃了。 “不行，我晚上就不漱口了，我舍不得。”唐桂香按着宋幼湘，隔着毛巾轻轻给她揉着，一边小声嘀咕。 这时候糖真的太少了，想像后世一样吃糖吃到蛀牙，简直就是做梦，唐桂香舍不得漱口，宋幼湘也没阻止，这浓郁的奶味，她自己也舍不得呢。 此时的魏家，魏林川把拆开包装的糖小心地咬下一小块，又递给魏闻东，见魏闻东摇头，才把剩下的大半截塞到魏棠嘴里。 “大哥，二哥，你们又骗我！”糖一到嘴里，魏棠就知道，哥哥们几乎都没咬。 幼湘姐给了她两颗糖，头一颗她就吃了大半，她只是眼睛看不见，但手又不是不会摸，她知道糖有多大的，结果她二哥答应她好好的，会咬掉一小半，结果又只咬了一点点。 她大哥也是！ 魏林川不舍地舔了舔嘴唇，笑嘻嘻地道，“我没骗你，我真的咬了一小半的，再说了，家里现在有果酱，那么甜，我吃糖都吃腻了。” 魏棠撅着嘴不肯信，但魏林川嘻嘻哈哈地说这说那，一下就又把她给哄笑了，但她心里暗暗下决心，下一次，再有好吃的东西，她一定自己来分，绝不能再相信哥哥们。 “二哥，我养的小鸡应该能生蛋了，我们存些鸡蛋给幼湘姐姐送过去。”魏棠小脸转向魏林川那边，大大的眼睛里一片空茫。 这时候社会是允许养鸡鸭家禽的，但不能超过定量，像是猪这种，如果大队没有统一的养猪场，社员是必须要养，这时候的口号是：大力发展养猪，支持国家建设。 每家每户每年必须向国家交一头达到一百三十斤以上的肥猪，魏家就养了两头猪，归魏林川负责，就是知青点，也是有养猪的。 宋幼湘和唐桂香虽然住在外头，但每个月会有两天轮到她们，要打了猪草送到知青点去，宋幼湘还打算等明年开春，去集上买几只鸡崽养着。 魏林川重重地点头，“送，我还去山上找野鸡蛋，幼湘姐喜欢吃鸡蛋。” 这次再送过去，他就不跟幼湘姐换钱了，反正幼湘姐对棠棠好，他就对幼湘姐好，他还给摸鳝鱼泥鳅过去。 就是可惜，现在幼湘姐还不怎么待见他。 不过，魏林川小心地瞥了眼坐在一边编竹筐的他大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欣慰，比起他来，明显大哥更不受待见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收到很多留言和催更，谢谢大家喜欢~明天争取加更~ 第五十六章 拖拉机手宋幼湘 回大队的第四天，宋幼湘终于接到通知，拖拉机手的名额公社选定了她，让她去县里参加培训，到时候再跟着已经培训了一段时间的各大队拖拉机手一起回来。 这个名额到底还是落到了宋幼湘头上，刘德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要是别的知青或者社员，他自然有办法让别人自己放弃，毕竟他这个大队长也不是白当的，多少能阻止一二，但是宋幼湘的话，刘德光还真不敢做些什么。 不说他不知道宋幼湘到底跟县里那边的牵扯有多深，光是一个于家，就让他不敢乱来。 更何况，他还想着好好笼络宋幼湘，图谋着以后更大的好处。 通知是由负责包五星大队工作的办事员吴新良送到的，刘德光立马就通知大队干部到大队部开会，包括之前来闹事的，要撤刘旺家回来的那几个出头的社员。 作为大队预备拖拉机手的宋幼湘也一起坐到了大队部里。 “小宋知青是公社选定的拖拉机手人选，我是坚决拥护公社的决定的，你们呢，要是有意见，先跟我说，再越级闹到公社去，我是再兜不住第二回 了。”刘德光这话说得有意思。 先是说自己拥护公社的决定，然后暗暗告诉宋幼湘，这些人有前科，可能会阻拦她成为拖拉机手，顺便替自己揽了把功劳，说他们越级闹事，最后是他兜住了责任。 吴新良本来在打量宋幼湘的，闻言看了眼刘德光，虽然早知道刘德光不老实，但真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 这次的事，那是他刘德光摆平的吗？是他们大队出了个宋幼湘这样的好人才，才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 不过吴新良和刘德光向来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自然是不会跟刘德光唱反调。 第71页 于是干脆也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态看向在场的人，“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各位同志有意见都可以提。” 牛头山公社日常对话没有一定要背这些，大家平时口语都很日常，偏偏吴新良要在前头背语录，以显示他的不同。 “为人民服务——我们没有意见。”陈顺祥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的，只要拖拉机手还在他们大队，只要拖拉机手不是刘旺家，那就什么都好说。 何况陈顺祥早从常主任那里知道，公社十分看重宋幼湘。 现在陈顺祥唯一恼恨的是，刘德光笼络宋幼湘的同时，还不忘踩他们一脚，他们怎么就不赞同宋幼湘当拖拉机手了。 “小宋知青从到咱们大队起，表现有目共睹，是个再踏实不过的好同志，我们都支持拥护公社的决定。”陈顺祥担忧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想到早在这之前，刘德光就把宋幼湘安排到守仓库发放农具这样轻松的岗位上，陈顺祥心里就有些干着急，生怕宋幼湘年纪小经事少，被刘德光表现出来的慈和假象给骗了。 但愿宋幼湘能够看清刘德光唯利是图的性子，不被他利用。 宋幼湘一直安静地坐着，别人说话的时候她就听着，等到刘德光他们把话说完，示意她开口，她也只是简单地表了表自己的决心，说一定会把工作做好。 会议解散后，吴新良让宋幼湘回去收拾行李，他则是在大队部等她，一起去公社，然后他还要送她去县农机局，他们这边换人培训，肯定要去跟局里汇报工作的。 “这个女知青，你了不了解？”吴新良眯着眼睛问站在身边给他点烟的刘德光，目光跟着宋幼湘走远。 上回来大队走访，吴新良并没有见到宋幼湘，原以为是个很厉害的知青，但长得瘦瘦弱弱的，除了五官齐整点，看着并不如何打眼。 刘德光捏着剩下的半截火柴给自己点上烟，才甩灭了火，把柴梗丢到地上，“今年新来的知青，年纪不大，才十七岁，家是省城纺织厂的，应该是没什么厉害的人脉。” 要有人脉的话，去条件好的地方当知青拿工资不好吗？ 那就是身份上没有任何问题了，拿不着把柄，人脉也没有的话……吴新良叭嗒了一口烟，眉头夹成三条沟，那就真的是运道好了。 虽然之前刘德光直接瞒下大队，把拖拉机手名额直接给刘旺家的事被轻轻放下，但影响肯定是有的，吴新良把自己撇得再干净，但在领导那里到底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谁知道上头的领导是不是记在心里，等着给他算总账。 现在他虽然还管着五星大队这边的工作，但吴新良心知，他的工作很快会有变动。 五星大队离公社近，大队的条件也比较好，主要刘德光也上道，每次下乡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好酒好菜好伺候，也不必下乡劳动。 而据他所知，有些大队条件不好的，别说好酒好菜了，可能连饭都混不到一口，得自己自带干粮。 还是得想想办法，能不调动就不要调动，如果一定要调动，也不能去条件差的地方坐冷板凳。 宋幼湘去得快，回来得也快，她行李不多，轻装简行，吴新良目光扫过她新接了一截的裤脚，没说什么，示意宋幼湘上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是之前常主任骑的那辆，公社就两辆自行车，是公车，公社干部们轮着用。 去公社的路上，吴新良单车踩得很急，中间几次跟宋幼湘搭话，宋幼湘回答得都中规中矩，甚至有些木讷，跟面对刘德光是一个样子。 “小宋知青是哪里人？下乡的生活还习不习惯，有什么困难就说，咱们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吴新良问。 “五星大队，在自己家里能有什么不习惯的？”宋幼湘答完还反问。 “……”吴新良。 这话说得又没错，知青下乡，那是连户口关系都要跟着走的，她现在落户在五星大队，就是五星大队的人。 这是思想觉悟高的回答。 当然也很木讷，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得出来，吴新良就是在跟她拉家常，拉近关系。 回个五星大队，这让人怎么接？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宋幼湘对这位上辈子刘德光的乘龙快婿没有什么好感。 上辈子吴新良跟刘德光的二女儿刘来男结了婚，结婚的时候，知青一起去随了份子，宋幼湘有注意到，刘来男肚子微微隆起。 农村结婚早，农村的女孩子思想成熟得也早，很早就知道嫁人生子是怎么回事，十几岁结婚在这时候，也不算太小，但吴新良是干部。 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办事员，他难道不知道法定结婚年龄是多少岁？而且吴新良还家暴。 刘来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姑娘，她的爷爷，她的父亲，都是历任大队长，手握权力，在大队一直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她因为性格原因，更是一直被偏爱，根本就不是受委屈的性格。 男女在体形和体力上，有着截然不同的差别，刘来男再要强，也逃不过被打的命运。 她受不了委屈，把事情闹出来，结果却是被打得更厉害。 宋幼湘曾见过吴新良趾高气昂地带着鼻青脸肿满眼麻木的刘来男，牵着脸上同样有伤的孩子一起回娘家时的样子。 当时她就对吴新良打心眼里觉得厌恶。 第72页 第五十七章 农场回忆 三言两语被宋幼湘堵得说不出话来，吴新良心里很是纳闷，这个宋幼湘除了会开车，还会点别的吗，难道高书记是看中她这长相了？ 倒是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打眼看过去，并不符合现在圆脸盘大眼睛，健壮身材的统一审美，但第一眼看绝对是美的，再一细看，那真的是眉眼精致。 就是太过瘦弱，看着就还是个孩子。 高书记今年多大年纪来着？三十四还是三十五？丧妻多年，老家只有年迈父母。男人嘛，吴新良懂得很，爱漂亮的爱年轻的，会动心也正常，不过以高书记平时道貌岸然的样子，估计不会直说。 说起来，高书记单身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有个女人在身边照顾了。 宋幼湘现在年纪是不够，不过明年不就满十八了吗？到时候他在中间做个媒，把这桩婚事促成，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本来到了公社，吴新良还想带宋幼湘去见见高书记，好就近观察一下高书记的真实想法，结果高书记有事在忙，直接没见。 这让吴新良心里又有些打起鼓来，这是欲盖弥章呢，还是他会错了意？ “高书记对你这样照顾，你要好好学习，不要辜负高书记。”去县城的中巴车上，吴新良这样对宋幼湘说。 宋幼湘只觉得吴新良怪怪的，“吴办事员，你放心，公社培养我，我以后肯定会努力工作，为公社创造价值的。” 吴新良被宋幼湘一声吴办事员给叫得心里憋了一口老血，完全没了跟宋幼湘说话的兴致。 到了县农机局，吴新良把人交到局里，也没多交待几句，就直接走了。 宋幼湘摇了摇头，像吴新良这样的人，还没有刘德光的面子功夫足，至少刘德光为了达到目的，能舍得拉下脸来，忍常人不能忍。 而吴新良，心里再有算计，端着高高在上的嘴脸，又能走得有多长远。 当然，这样的人大多都是看碟下菜，对领导肯定是有十足的耐心的，大概是觉得宋幼湘这个层次的人，根本就不必拉下脸来拉好，动动手指就可以操控对方的命运，所以才格外敷衍。 宋幼湘没有在吴新良身上花费自己的心思，她跟着农机局的干事去了操场。 县里各公社送来的拖拉机手刚刚学习完理论课程，懂得了一些基本知识后，这些天才开始进行跟车学习。 农机局用来教学的拖拉是手扶拖拉机，跟公社大院里停着的是一样的机型。 这是一款相当简陋的拖拉机，是国内最早一批自主生产的拖拉机的改良款，由轮盘发动，改成了摇把发动，大脑袋，长扶手，没有方向盘，全靠手摇启动。 但他重量轻，机动灵活且动力强劲，一直到九十年代的农村，这样外观的拖拉机还一直被广泛应用。 操场上站的全是年轻的男同志，宋幼湘一出现，立马就引起了议论，牛头山公社的另外几位拖拉机手表情意外，默默地站开了一些，并不打算跟宋幼湘扯上关系。 “怎么来了个女同志？” “前阵子，牛头山公社不是走了一个吗？他们公社是不是没人了啊，前头那个就蔫儿叭叽的，再换一个来，还是个女的。” “女的也能开拖拉机！” “别开玩笑了，男同志都不一定能开好呢，我上车那天，手臂就被震麻了。” “咱们等着看笑话就是了，她肯定会被教导员骂得很惨，到时候肯定会偷偷躲起来哭的。” “那我们就轻松了，这样想想，来个女同志也挺好。” …… 宋幼湘站在操场边，并没有走到他们一堆去，而是默默地看着在操场歪歪扭扭地开着的拖拉机。 其实按照正常的轨迹，上辈子宋幼湘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拖拉机的。 上辈子大队的拖拉机手是刘旺家，地位不可动摇，大队的宝贝拖拉机，自然也不是宋幼湘能够触碰到的。 她是在明年秋天，因为有人举报她私藏禁书，被遣送去了农场劳动，在农场进行高强度劳动到后年的年初，写了无数自检书，才最终回到五星大队。 也是在农场，宋幼湘学会了开和修拖拉机。 那并不是一段多美好的回忆，宋幼湘本就不好的身体，在那里坏了个彻底，那时候她经常会累到冒出不如死了算了的想法。 是唐桂香每隔半个月，带着省下的口粮去看她，鼓励她，在大队替她说话，力证那本所谓禁书并不是她的，宋幼湘才最终能够从农场出来。 但等她出来后，唐桂香已经成了刘家的媳妇。 宋幼湘一直觉得唐桂香会做出妥协，中间一定有她的缘故，但唐桂香从来没有承认过，只说女人总是要嫁人，嫁谁不是嫁呢？刘家的条件，满大队谁家也赶不上，可宋幼湘从来没见她笑过。 “突、突、突……”暴躁的拖拉机声响打断了宋幼湘的回忆。 抬眼看过去，拖拉机已经开到了她的旁边，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学员脸色涨红，表情有些慌张，站在他旁边的教导员，一边大声地骂着人一边皱着眉头命令他操作熄火。 这些被各公社各大队选派来的拖拉机手，一定程度上来讲，是大队的天之骄子，但现在不光会被骂成孙子一样，有时候还会被脾气暴躁的教导员动手修理。 第73页 “你就是新来的，上头说你已经会开了，自己上来试试？”教导员是个长相彪悍的男青年，光看长相就觉得凶，声更是粗声粗气，骂起人来也嗓门洪亮。 此时他站在空出的驾驶座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幼湘，脸上可没有一点欢迎的表情，只有满脸的不耐烦。 看到操场边站着个女学员，教导员心里早就暴躁得骂娘了。 送个娇里娇气的女同志来，打不得骂不得，那些公社干部脑子里装的都是粪吗？ “行。”宋幼湘利落点头，但她并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先粗略地检查了一遍拖拉机，这才去启动柴油机。 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 教导员从她拧螺塞起，就不吭声了，手抱胸前默默关注着宋幼湘的动作，见她架势十足，冷嘲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拉动离合制动手柄，挂空档，对准摇把手，左手开启减压手柄，右手开始摇动摇把，并逐渐加快…… 然后拖拉机“突突”了两声，熄火了。 第五十八章 小白脸是谁 操场静默了片刻，然后立马响起一片嘘声，宋幼湘不以为意，完全不受影响，倒是教导员回头瞪了一眼。 一个个的看戏的本事倒是足，第一次摸拖拉机时，哪个有这个女同志稳重？简直给男人丢脸！她是发动不了机器吗？人家是在跟陌生的机器磨合，搞清楚机器的脾气！ 果然，宋幼湘很快再次开始摇动把手，逐渐加快转速，然后左手迅速松开减压手柄，右手继续加速，然后在某一个点，顺势抽出了摇把手。 柴油机“突突突突……”半点也没有要熄火的架式。 怎么会这样！竟然真的发动了。 等着看戏的男学员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宋幼湘不知道又检查了什么，确认过没问题，这才动作熟练地把摇把手丢进驾驶座后头的工具箱，跳上车。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拖拉机顺利起步，换档、转向……一点问题也没有，到最后熄火稳稳地停在那一群男学员面前。 最开始看到宋幼湘的时候，心里还琢磨着要怎么骂，才不会把人骂哭的教导员，“……” 看着宋幼湘将离合器手柄拉到合的位置，等柴油机空转了几分钟后，才关油门熄火，教导员脸上闪过一抹深思。 “这样做是为了防止离合器弹簧老化。”宋幼湘主动开口，人还没有从驾驶座上离开，侧头看向教导员，“教导员，还需要我再演练一遍吗？” 这小丫头片子，还挺狂！ “行了，下去吧。”教导员臭着个脸，冷声道。 脸色虽然臭，声音也冷，但诡异地，男学员们竟然听到了一丝柔和。 这是见鬼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教导员就目光凶狠地看向了他们，扫了一圈没找到人，心情就更不好了。 找不到人，教导员掏出名单，随便叫了一个，“康靖公社，东方红大队，何彬！” 叫何彬的男学员被吓得心脏一跳，慢吞吞地挪过去。 底下的男学员们顿时向何彬同志致以同情的目光，大家都已经感觉到，私下里被他们称为“活火山”的教导员已经处在了马上要喷发的状态。 大家水平都半斤八两，这时候被点到名，就是当出气筒的。 可不是要喷发了么。 宋幼湘上车就来了个下马威，教导员也不想输人输阵，原本想把学员里最出色的拉出来遛遛，也给宋幼湘看看他的教学水平。 结果发现稍聪明点的学员，一早就上过车被他放走了，留下的都是操作不行，要补课的。 再看看被点名的男同志畏畏缩缩的样子，简直就是火上浇油，他脸一板，学员就更害怕了，连续发动三次拖拉机，都没有发动起来。 再换一个，倒是把拖拉机发动起来了，结果才坐上车，熄火了。 “……”教导员摩拳擦掌，这帮小兔崽子！ 宋幼湘凭着一手出色的技术，直接让那些心里看低她的男同志们纷纷摆正了心态，没人再用那种隐隐瞧不起的眼神看宋幼湘，反而有人蠢蠢欲动，想找宋幼湘请教。 没办法，教导员太凶了，他们已经被骂出心理阴影来了，上车就忍不住紧张。 宋幼湘一看就比较好说话，女同志嘛，温温柔柔的，就算他们操作失误，应该也不会像教导员那样骂得狠吧？ 结果宋幼湘压根就没有给他们机会，再到实操课时，人家已经去了机修组，跟着老师傅学习修理技术去了。 “看什么看，挺大年纪的大男人，连个小丫头都比不过，还有没有种了！转向要减油门你不知道啊，啊？猪脑子吗！” “换档！换档！手呢？手是死的不会动是吧！” “……” 原以为来个女同志，会吸引走教导员的火力，现在来看，是他们太天真了，分明就是更集中了炮火对待他们。 教导员对他们更严格，骂得也更狠了。 而此时，被刘德光安排去舅舅家玩的刘旺家提前回到大队，才得知大队新的拖拉机手人都已经去了县城。 “新的拖拉机手，是哪家的？老子弄不死他们。 刘旺家在院里气得直接一蹦三丈高，拿起家里的扁担，就往屋外冲，刘家人拦都拦不住。 第74页 这一冲，就把拿着介绍信，背着行李的许家栋直接撞了个人仰马翻，陪着过来的江媛朝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扶许家栋，还怒气冲冲地冲刘旺家喊，“刘旺家，你没长眼睛吗？” 看到江媛朝，刘旺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他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小白脸是谁！”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只能小加半更~大家七夕快乐~ 第五十九章 我是宋幼湘同志的未婚夫 说许家栋是小白脸，倒还真有几分名副其实，下乡都两个多月了，女知青们在戴草帽搭毛巾的重重保护下，都黑了一些，更别提素着脸大太阳底下来来去去的男青年了。 大家都黑了，只有许家栋，还细皮嫩肉地，看着一点也没黑。 看清许家栋那张脸，刘旺家就更气了，要不是刘德光拦着，他恨不得拿扁担打断眼前小白脸的腿。 许家栋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直不错，这是大队长家里，那出现在大队长家里的男青年，还这么嚣张的，不是儿子也是侄子了。 他也没敢让江媛朝扶他，自己赶紧站了起来，“同志，你别误会，我是从东桥公社那边转来的知青，我叫许家栋，我是你们大队宋幼湘宋知青的未婚夫。” 虽然他跟江媛朝第一次见面后，确实有点若有似无的暧昧，但这点暧昧早在得知宋幼湘大有前程后，彻底被压了下去。 哪怕这次他一来，就在村口遇上了下工的江媛朝，两人视线一对，就有点小鹿乱撞，心里着实觉得两人很有缘分。 然而再大的缘分，也比不上未来的前程要紧。 许家栋的话让刘旺家的脸色好了点，宋幼湘是谁，大队有叫这个名字的知青？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想必长得有蛮丑。 刘德光和江媛朝则都是有些意外，宋幼湘的未婚夫？！ 明明上次他说的是来看妹妹！江媛朝扭头看了许家栋一眼，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然后又缓缓放开。 “介绍信呢，拿来我看看。”刘德光上下打量着许家栋，仿佛想在他身上找出些特别的地方，好佐证他话里的真实性。 许家栋忙把掉在地上的介绍信捡起来，拍干净灰递过去，态度恭敬，“大队长，这是我的介绍信，您过目。” 刘德光点了点头，对许家栋的态度还算受用，看着就像是个聪明人，不像那个宋幼湘，性格木楞楞的，连话都不会讲，好话到她嘴里都变了味。 信是许家栋之前所在的徐家坪大队开的，东桥公社的公章也有，介绍信末有吴新良同意接收的签字和牛头山公社的盖章。 没错，人是吴新良接收的，作为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刘德光只意思性地看了两眼，走了个过场，就把信还了回去，“手续没问题，行吧，你跟着江知青去知青点安置。” 要说满意，刘德光肯定是不满意的，许家栋这样子，看着没比宋幼湘好多少，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他刚刚看了眼许家栋的手心，连点茧子都没起，难道他在徐家坪公社不用干活？ 这显然就不可能，就徐家坪公社的条件，不拼命干活，连饭都吃不饱。 那就是用别的方法逃避了劳动，刘德光心里有了数。 “让他自己去。”虽然许家栋自称是别人的未婚夫，但现在跟他站在一起的是江媛朝，刘旺家看着就不顺眼。 江媛朝理都没理刘旺家，“走，许家栋同志，我领你去知青点。” 别人怕刘旺家，她可一点都不怕，谁叫刘旺家喜欢她呢。 说着，还顺手帮着许家栋拎过了一个小行李，见她这样表现，许家栋心里有点内疚，这是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子，但他却无情地伤害了她。 “那大队长，我就先过去了。”许家栋跟刘德光打了招呼，又无奈地跟刘旺家点了点头，赶紧追上江媛朝。 刘旺家气得跳脚，抬脚就要跟上去，被刘德光给拦住了。 说实在话，刘德光挺瞅不上江媛朝的，想要算计人，偏偏脑子不太聪明，要不是家庭条件不错，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他肯定会阻止刘旺家跟她来往。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当了大队的拖拉机手吗？就是刚刚他说的那个宋幼湘。”刘旺家说起这事，也是头疼。 他特意把刘旺家支走，就是担心这个侄子怒火上头，冲动之下做蠢事。 刘旺家也愣住了，他还以为是大队的人，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个女知青，但女知青又怎么样，刘旺家咧了咧嘴，“我倒要看看，这姓宋的是何方神圣。” 敢从他嘴里夺食。 宋幼湘对五星大队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在农机站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早上跟着出操，上午开一圈拖拉机，就去了机修组，给老师傅打下手。 拖拉机一些常见的故障，宋幼湘自己能处理，但她会的，也只是自己开拖拉机时遇到的问题，有些没遇上了，只懂一点大概，还是得学。 嘴甜加上厚脸皮，基本无往而不利。 机修组就一个老师傅，姓鲁，性格沉默寡言，不乐意带徒弟，宋幼湘一去就被赶了几次。 可惜宋幼湘脸皮厚赶不走，就跟在他身边，给递扳手，帮忙搬轮胎，修完机器帮着收拾机修间，在鲁师傅长鲁师傅短地喊了两天，鲁师傅就不赶人了。 第75页 虽然默认了宋幼湘的存在，但鲁师傅也没张口教过她什么，想学东西就自己看，能看懂多少，就算她自己的造化。 这个时候的老师傅，大多都是有真本事的，他们可能文化程度不高，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但从参加工作起，就在一线跟机器打交道，机器的什么疑难杂症都遇到过，光是听听声响，就能知道机器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幼湘就不行，她得一个个地检查排除，才能找到症结所在。 但各有各的好处，宋幼湘这样的，一一排除过去，除了能找到症结，还能把一些已经出现，但暂时没有影响到机器使用的小毛病给修理好。 在农机局，宋幼湘的时间要自由很多，魏闻东如果来找他，她只需要去跟教导员请个假就行。 教导员凶归凶，但对学得好的学员偏心得明目张胆，出操后上车开一圈，剩下的上课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去，要出去提前打个报告，没有二话。 时间一晃就到了结业的时候，宋幼湘不仅是在操场开得好，换上犁下田作业时，操作得也很顺畅，全优结业，不仅拿到了毕业证，还拿到了优秀学员奖励。 一个印了农机局字样的崭新大搪瓷脸盆。 第六十章 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碰 宋幼湘是和公社其余拖拉机手一起回去的。 这段时间，宋幼湘早跟牛头山公社的另外四位拖拉机手混熟了，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宋幼湘仿佛不知道她到的那天，他们几个缩起来的事一样，就正常跟他们打交道。 这几个人学得都一般，也不是他们脑子笨，其实是教导员教学的方法太过粗暴，不会因材施教，聪明的学员一听就会，普通一点的就比较难转过弯来，然后就被骂。 越骂越没信心，越开不好。 宋幼湘也没说给他们开小灶，她虽然主动跟他们搞好关系，但也不会上赶着倾囊相授，太过主动的付出，总是得不到别人的珍惜的。 眼看着结业时间越来越近，几个人终于耐不住找上宋幼湘，说了一通好话，送了一斤几人凑钱买的鸡蛋糕，才终于请动了宋幼湘这个师傅。 结业这天，他们也都是拿优毕业，回去自然是一块儿回去。 四人对宋幼湘都非常照顾，离开时帮着拎行李，上车帮着抢座儿，还会护在走道边上，以防别人挤到宋幼湘。 没办法，宋幼湘驾驶技术好，足以当他们的师傅，她还有一手修理技术，他们学习时也学了点，但自己完全解决问题的能力，还真没有，以后仰仗宋幼湘的时候多了去了。 摆正了心态，自然就知道要怎么对待宋幼湘了，反正男同志多照顾照顾女同志，也不丢脸的嘛。 他们一回来，高书记立马就见了他们，见他们几个隐隐以宋幼湘为首，心里不由有些啧啧称奇，但面上是一点也没露。 向公社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最好的方式就是上车开一圈看看。 “宋知青，我们紧张，要不你先上？”虽然在农机局已经开得差不多了，但在公社领导面前，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有人开口，其他三个都点了点头。 “早开早完事，小孩子排队打针，排最后的最害怕，哭得最凶？”宋幼湘看了他们一眼，“高书记难道还能比教导员凶？” 想想也是，要是宋幼湘开得太好，他们压力得多大，尤其是最后一个，四人对视一眼，“那我们先上？” 宋幼湘微微点头，四人立马就商量出来顺序。 虽然战战兢兢满心紧张，但四人有惊无险地把这次的结业表演给完成了，在宋幼湘看来，像是突然熄火什么的，都是小问题，只要没把车开到公社围墙上就行。 何况他们都是宋幼湘后头亲手教出来的，除了刚上车时开得有些歪，拖拉机开起来后，都开得挺顺利，熄火后也很镇定地重新发动，表现都还不错。 再熟悉两天，基本没有问题。 等到了宋幼湘，那基本就没有悬念了，她开得很稳，明明只是开拖拉机而已，但动作看着就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开过千百次般自然。 拖拉机虽然下发给大队使用，但归属还是在公社，他们这五个人，要组成一个拖拉机队，自然也要选一个小队长。 “我推选宋幼湘同志。” “对，宋幼湘同志的技术过硬，她当队长我们都服气。” 能者居之，这没什么好眼红的，如果他们学得有宋幼湘好，那还可以争一争，但这不是没有么。 高书记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他笑了笑，温和地道，“那就宋幼湘同志了。” 其实这个小队长除了挂个名，也没有什么别的多余的好处，工资和其他人一样，可能补贴会多个五毛一块的，但管的事就多了去了。 不过宋幼湘并没有推脱，光是她会修拖拉机，以后少不了要被他们麻烦，一事不烦二主，这小队长她就当了，“谢谢大家的信任，我会努力带领大家出色完成工作，成为一名合格的小队长的。” 开完会，大家就可以直接开着拖拉机回去了，宋幼湘交待他们遇着行人和牲畜不要紧张，实在害怕就先停一下，等人走了再继续，“安全第一，慢一点不丢人。” 几人认真点头，十分听话。 直到看着他们稳稳当当地把车开出公社，宋幼湘才最后一个跟上。 第76页 “这个小宋知青，还挺会管人，我看他们都对她挺服气的。”高书记目送他们走远，才笑着跟身边的于国安感慨。 于国安与有荣焉，这是他家记恩的小姑姑呢，但嘴上十分谦虚，“她需要进步的地方还多着呢。” 高书记愣了一下，想到宋幼湘和于国安一家的渊源，又笑了，“这就当成自己家里人给护上了？” 刚刚他看宋幼湘和于国安没什么互动，还以为两人关系不亲近呢。 “那是，她是念恩的小姑姑，也是我妹子。”于国安笑了，跟着高书记进门，见高书记桌上的茶杯空了，顺手拿着热水瓶，把开水倒上。 宋幼湘上次从县里回来，就把在县城时做好的孩子的小衣服给送到了家里。 小衣服用的都是十分细腻的细棉布，正适合孩子穿，还给他媳妇带回来一个橡胶的汤婆子，也是正好合用的东西，可见是用了心的。 其实以宋幼湘对于家的恩情，她什么都不做，于家人都不会见怪，但她待他们这样亲近，他们自然也更感动，更想多对她好一些。 有人说宋幼湘对孩子那么好，是想跟于家搞好关系方便占便宜，他们还以为宋幼湘的拖拉机手，是靠着于国安的关系得来的。 于国安都懒得跟这些人解释，宋幼湘完全是靠自己的本事，他倒是想帮忙，但他是想让人把宋幼湘调动到供销社或者供电所去上班。 那样的工作才轻松，开拖拉机哪里轻松了，光是把拖拉机发动起来，就不是个轻松活。 于国安自然地道，“所以，我不护着谁护着。” 还骄傲上了，高书记失笑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处理起公务来。 开拖拉机确实不是个轻松的活，上辈子宋幼湘就有深刻体会，但这辈子比上辈子好的是，她身体明显健康有力起来，开拖拉机好像也变成了个轻松的活。 宋幼湘开着拖拉机进村，立马就引来了孩子和大人们的蜂拥围观，好些人工都不上了，追着拖拉机往大队部跑。 新车回来，现在还没有人敢在拖拉机后头吊着，等过不了多久，估计就敢了。 拖拉机停稳在大队部的院坪里，宋幼湘熄火跳下拖拉机，去跟刘德光汇报工作。 这才说了两句，宋幼湘就听到了拖拉机被摇响的声，她脸色一下就变了，立马往出走，果然就看到刘旺家在那里试图发动拖拉机。 他旁边还有几个男青年，在激动地叫好，捧刘旺家的臭脚。 “放下！”宋幼湘大步走过去，一把夺过刘旺家手里的摇把手，刘旺家怒目而视，然而宋幼湘并不怕他，“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动这拖拉机。” “死女人……”刘旺家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跟在人群里的江媛朝目睹这一幕，眼里闪过兴奋，无比期盼着这一巴掌打下去。 第六十一章 许家栋对宋幼湘怎么那么好 眼看着刘旺家要爆起打人，宋幼湘又不是傻，会站在那里让他打，她立马就退开一步，挥起摇把手就挡了过去。 作为女同志，她力气是没有男人大，但她手里有武器啊。 人群里，许家栋犹豫了半秒，才冲来，结果他还没冲到地方，刘旺家就哀嚎一声抽回手，紧抱着手在那里乱跳，可见这一下抽得不轻。 许家栋隔了宋幼湘有半步远，愣是没敢再冲过去，“幼湘……” 固有的印象是很难被打破的，哪怕上回过来时，宋幼湘对他的态度很冷淡，但在许家栋的脑子里，宋幼湘始终是那个，反应比别人慢半拍，不怎么爱说话，看上去羸弱的瘦小女孩子。 但这次，许家栋发现，宋幼湘变了。 她反应一点也不慢，不怎么爱说话是真的，但上次的回忆很快自动涌了出来，她是说的少，但一开口就直捅人心窝，她更是一点都不羸弱瘦小，都敢反手打回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她知道她打的是谁吗？ “对不住啊，幼湘不是故意的，刘旺家同志，你别跟她计较。”许家栋立马跟刘旺家道歉，这位可是大队长的亲侄子，当儿子宠的那种。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刘旺家就是惹不起的小鬼。 宋幼湘眉头皱起来，眉眼间是不可掩饰的厌恶，“你怎么在这里？你有什么资格替我道歉！闭嘴吧你！这没你事！” 本来刘旺家偷摸发动拖拉机就够宋幼湘心烦的，许家栋还跳出来添乱。 上辈子，刘旺家在农机局培训了那么久，拿到了结业证书回来，开车还撞伤人，现在他才去学了几天理论，就敢不经允许私自发车，大队部院坪里这么多人，只怕后果会更严重。 “幼湘，你少说几句，我这是在帮你……咝！”许家栋急得不行，赶紧伸手去拉宋幼湘，结果宋幼湘一巴掌就拍开了他的手。 许家栋火气立马也有点上来，干脆闭了嘴，由着宋幼湘去得罪人。 等宋幼湘吃到苦头了，就知道他是为她好了。 宋幼湘却理也没理他，直接看向紧张查看刘旺家的手臂，生怕他受伤的刘德光，“大队长，这事您怎么说？拖拉机这样复杂的机械，操作不当损坏机器是小事，要是轧到人怎么办？谁负责！” 但凡刘德光敢包庇刘旺家一个字，宋幼湘就敢去公社举报刘旺家偷窃并意图破坏集体财产。 第77页 哦，还有意图殴打威胁维护集体财产的女同志。 刘德光放开刘旺家的手，看向宋幼湘，眉头紧皱。 陈会计就站在一边，这会见宋幼湘跟刘德光对峙起来，心下一喜，立马抓住机会，一脸恨铁不成钢，“可不是，旺家，你才学了几天理论知识，连离合器和油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吧，你这也太胡来了！” 不过胡来得好！刘旺家要是不胡来，哪有现在的场面，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让宋幼湘和刘德光生间隙呢。 本来围观的社员都有点儿觉得宋幼湘小题大作，刘旺家不也去培训了吗？他说开给他们看，拉他们在村里转转，他们还鼓劲来着的，但宋幼湘这话一出，再有陈顺祥补充，大家心里都有点儿后怕了。 刘旺家就去培训了几天，他真的会开吗？ 这要是不会的话，那他们岂不是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 “你没错，教训得好，刘旺家，你给我滚回去反省去！”宋幼湘把事情说得这样严重，又有陈顺祥帮腔，众目睽睽之下刘德光不好再替刘旺家打圆场。 但他也没有真给刘旺家这事定性，只赶紧把人支走。 他嘴上说教训得好，心里可一点都不认为刘旺家有错，只觉得宋幼湘小题大作，是以连道歉都没有让刘旺家道。 刘旺家被人拉走，围观的社员们高兴激动的心情被这一出闹得褪去大半，都慢慢散开了，反正拖拉机是他们大队的，以后天天都能看，想要坐也是有机会的。 江媛朝跟着人群一起离开，没有冒头，宋幼湘现在风头正劲，她又不傻。 刘旺家居然那么没用，被宋幼湘一挡就打不回去了，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他难道不会抓住那铁把手，再反手一巴掌抽回去？ 说到底还是刘旺家太没用，拖拉机手的名额保不住就算了，连打人都不会。 想到许家栋急匆匆地要替宋幼湘去挡那一下，江媛朝又有点儿酸，许家栋怎么对宋幼湘那么好？ 偏偏宋幼湘还不领情，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闹了这么一出，刘德光也脸上无光，听宋幼湘简单地汇报完工作后，让宋幼湘晚点把拖拉机给开回去，自己背着手就先走了。 本来刘德光是打算让宋幼湘把拖拉机停放在大队部的，存的也是偷偷让刘旺家上手的打算，拖拉机手这个位置，刘德光并不打算一直让宋幼湘占着。 大不了到时候拿招工或者工农兵推荐入学的机会跟宋幼湘换就是。 但现在，刘德光也醒过神来，他对自己侄子太盲目自信了，这没有师傅教可不行，开车撞伤人是小事，把自己给弄伤可划不来，老刘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男丁。 这样一想，刘德光对陈德祥几人的怨气就更大，如果不是他们闹事，刘旺家自然能安安稳稳从农机站毕业。 再看一眼宋幼湘，刘德光气得心口疼。 “陈会计，后车斗里还有配套农具，您看是不是要登记入库。”宋幼湘只当没看见刘德光走时阴郁的眼神。 陈德祥敏锐地察觉到，刘德光和宋幼湘的关系，好像也没有那么融洽，听到宋幼湘的话，他立马叫了两个壮劳力过来，帮着把农具搬下来，入库登记。 “小宋这一手字，写得真不错。”等宋幼湘签完字，陈德祥没话找话夸 上次陪常主任来找宋幼湘，陈会计就已经看过宋幼湘的字迹，现在拿出来说，不过借机起个话头，好拉近关系而已。 “那天大队长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这拖拉机手你只管稳稳当当地当着，不会有任何人来搞破坏。”陈会计突然压低了声音，“我们气不过的是刘德光根本没把名额的事跟大队说，跟你没关系。” 宋幼湘认真点头，“陈会计，我没往心里去，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第六十二章 眼里全是玩味和算计 这事还有她在里头推波助澜，她算计到了开头，结尾也如愿，但没算计到过程。 原以为要慢慢筹谋，从公社那边入手，再跟村里推选的人竞争的，宋幼湘是真没想到中间会那么巧碰到于家的事。 事情发生得这样巧，宋幼湘也意想不到。 当然，再是巧合运气，如果没有实力，天大的运气也接不住，而碰到她，又何尝不是于家的运气。 听到宋幼湘这样讲，陈会计立马就放心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有些话，叔也不多说了，你自己慢慢体会，生活上要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 “谢谢陈叔。”陈会计主动示好，宋幼湘自然很上道。 反正她是不可能和刘德光成为同一战壕里的战友的，那自然要拉拢和刘德光站在对立面的人，陈顺祥就是很不错的人选。 比起刘德光来，陈顺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大队干部了，有自己的私心，但大面上还是以集体利益为重。 又问了几句许家栋的事，宋幼湘才从办公室里出来。 许家栋还在拖拉机旁边徘徊，没有舍得走，他还想跟宋幼湘培养感情呢，不叫宋幼湘对他死心踏地，怎么叫宋幼湘处处为他着想，以他的利益为先。 看着许家栋，宋幼湘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上辈子，许家栋明明是去了别的大队插队，但这辈子，许家栋竟然调到了五星大队，他的人生，已经和上辈子截然不同。 第78页 这是宋幼湘重生后，与之相关的人里，人生轨迹最早出现不同的一个。 自重生那一刻起，宋幼湘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改变，然而她最想改变的，一直是唐桂香的命运，但到现在为止，唐桂香的命运暂且还看不出有任何改变。 而许家栋的命运，在她半点手没伸的情况下，早被影响得面目全非。 但宋幼湘并不觉得意外。 许家栋对外宣扬他是她的未婚夫，她也不意外。 上辈子她不过是个没有什么本事的病秧子，手里没钱，又挣不了几个工分，许家栋自然是对她避之不及，敬而远之。 这辈子大概是听到她手里有钱，许家栋不光主动找了过来，现在更是因为她当上拖拉机手，直接把关系调转到了五星大队。 说起来，上辈子的几年后，许家栋找上她，不也是因为她身上有利可图吗？ “幼湘，你完事啦，我……”许家栋一看到宋幼湘，眼睛就亮了起来。 看他的表情和神态，好像他真的和宋幼湘是感情很好的对象似的，眼里的深情都快变成蜜流出来。 许家栋迎上去，意外发现没法再像以前那样俯视宋幼湘，他有些意外，“你长高了？” 宋家人并不矮，看江媛朝就知道，宋幼湘是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出生后营养也没有跟上，才身形瘦小。 小时候经常有人跟宋幼湘开玩笑，说她不是宋家的孩子，是她妈妈在外头捡的，所以她才跟宋家人长得不一样。 小时候她很受伤，但现在，宋幼湘多希望邻居能够一语成谶。 可惜越长大，她的五官就越显现出宋家人的特质来，不可能是捡来的。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矮。”宋幼湘开口就毫不留情，直刺得许家栋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见许家栋捂着胸口要演戏，宋幼湘直接打断他，“许家栋，我听说你一直在外宣扬，说你是我的未婚夫？” 她双手环胸，眼里带着嘲讽。 许家栋只当没看到她的眼神，微低着头，一副十分不好意思，又有些着急解释的样子，“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可，可我说的也是事实，我们本来就定了亲的，我……” 这门亲事怎么回事，他比谁都清楚，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他们家在厂里的时候，早就撇了个干净，生怕宋幼湘会不要脸地贴上他们家。 谁能想到宋幼湘下乡后会有这样的造化。 要是早知道，下乡名单出来，他就让家里去宋家提亲了，也好过现在才得到消息，什么都晚了一步。 如果早点哄住宋幼湘，拖拉机手的名额说不定就到了他的头上，他不会开车，但宋幼湘可以提前教他呀。 目光左右晃了晃，许家栋咬了咬牙，“幼湘，你不知道，我其实一直是喜欢你的。” 什么喜欢？ 上辈子许家栋喜欢的是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名额，是回城的机会…… 事实上，如果今天会开拖拉机的人是唐桂香，那许家栋中意的人一定是唐桂香，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可以。 许家栋中意的不是人，而是拖拉机手这个身份，和这个身份能带来的好处。 但不得不说，许家栋这个样子，还是很能唬人的，他文质彬彬容易脸红的样貌，特别给他无师自通的深情加分，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骗一个准。 再想把潜心琢磨的贴心的手段一使出来，沦陷也是迟早的事。 “你喜欢我，但是你家里反对，你没有办法，父母之命不可违，所以你只能忍痛跟我保持距离？”宋幼湘问。 许家栋连连点头，这是他打好的腹稿，宋幼湘怎么知道！ 难道她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她的那些嘲讽，不是对他，而是对他的家人？ 许家栋正准备再说点情话，好表白自己的心意，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个人，是个皮肤微黑的男青年，那些情话就不好说出口了。 “你们继续。”对方冲他一笑，人却没走。 这人有些不识趣，许家栋心想。 魏闻东听到宋幼湘开了拖拉机回来，特意从山上赶回来，结果才找到大队部来，就听到了这一段。 他早听说大队新来了个男知青，是宋幼湘未婚夫，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不丑，就是没什么男子气概。 不过宋幼湘这语气态度，分明就不是对未婚夫该有的，她看对方的眼睛里，只有玩味和算计。 魏闻东看了许家栋一眼，眼里带了些同情。 宋幼湘勾唇一笑，许家栋突然发现，宋幼湘其实长得很漂亮，脸上的病弱黄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皙和微微的红润。 “我知道了，我也理解你的难处。”宋幼湘笑，她也看到了魏闻东，冲他点下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那既然你是我的未婚夫，那你是不是应该照顾我？” 当着别的男人的面，许家栋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 这种时候，他一定要给宋幼湘面子，反正到时候，幼湘一定不舍得他辛苦的吧？ “正好我和桂香姐住的地方没有水井，平时打水很不方便，你平时下了工，就替我们担几担水，对了，柴也是要的。”宋幼湘满意地看着许家栋的脸色变僵。 白白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第79页 更何况，许家栋不可劲地对她好，怎么引起江媛朝的注意呢。 作者有话说： 等忙完月底月初，下个月争取给你们加更~晚安~ 第六十三章 关你什么事 许家栋在许家的地位，跟宋有良在宋家差不多，都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是重男轻女家庭里的最大受益者。 从小到大，除开下乡的这两个多月，许家栋活的这十来年，估计连油瓶都没有扶过两回。 家里凌晨排队买菜买粮，天晴印煤球，往小仓库里搬煤球……所有的重活累活杂活都是女性要干的，只有拿着饼干票糖票，去供销社买饼干糖果，才会劳动家里大少爷金贵的双腿。 挑水担柴？ 宋幼湘打量了许家栋连层薄茧都没起的双手，也不知道前两个月许家栋是哄的哪个大傻子替他干活。 说起来，许家栋和江媛朝真的是天生一对。 上辈子江媛朝看不上刘旺家，可也没少利用刘旺家的身份替她办事，先是在大队安排轻省的工作，后来更是让刘旺家把唐桂香自己考上的小学老师工作给抢了过去。 而许家栋是利用身边男性和女性的同情心，各种示弱，以达到自己偷懒、获取利益的目的。 如果没有猜错，许家栋现在找上她，怕是抱着既找个保姆，又借她的关系得好处的打算，天下的美梦都被他给做尽了。 早点把他们两个凑到一起，也好过他们去祸害别的人。 不知道这辈子多了个随时能找事的刘旺家，江媛朝和许家栋还能不能顺利走到一起，走到一起后，还能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幸福。 宋幼湘不想跟许家栋多浪费口舌，反正她话放在这里了，许家栋想表现，就干活，少干一点，她都不会承情。 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和刚刚的男青年上拖拉机走人，许家栋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 这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像挑水担柴这种活，不都应该是女人来干的么？怎么宋幼湘还真舍得让他干活？ 他怎么还就答应了！ “你这样对你未婚夫，会不会有些过分了？”魏闻东坐在拖拉机上，顶着机器的轰鸣声，大声地跟宋幼湘说着话。 他原本是来跟宋幼湘谈接下来果酱运输的事情的，但这不是刚目睹了那一幕，对那个男青年还真有点同情，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喜欢谁不好，喜欢上宋幼湘。 宋幼湘凉凉地扫了一眼过去，“关你什么事？” “……”魏闻东。 确实不关他的事，他也是嘴贱，八卦这些干什么，这是人家的私事。魏闻东重整了一下措词，准备说正事儿，结果拖拉机一停，宋幼湘冲他抬了抬下巴。 “下车。” 魏闻东不明所以，还以为宋幼湘拖拉机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宋幼湘要做什么，结果才跳下车，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喷了他一脸尾气开走了。 魏闻东，“……！” 从这里到家里，也就两百多米的距离，就因为他说了一句她不爱听的，就半路把他给撂下了？气性怎么这么大呢，魏闻东哭笑不得，只能自己走回去。 宋幼湘开着车一路到家，远远就看到魏家菜园旁边，魏林川扶着魏棠一脸高兴地看着这边，看着魏棠侧着耳朵听向这边，小脸上露出激动又向往的神色，宋幼湘忍不住又有些心软。 “幼湘姐！”魏林川激动地跟宋幼湘打招呼。 明明宋幼湘现在都不怎么待见他，但每次他都比上一次更热情，还一副我很乖你多理理我的样子，弄得宋幼湘无奈极了，渐渐也端不住冷脸了。 魏林川有什么错，错的都是魏闻东。 “上车，我带你们在大队转一圈。”宋幼湘冲他们俩招手，示意他们上车，“上后车斗，抓紧扶手，林川你护好棠棠。” “好！”魏林川一下激动得脸都红了，拖拉机回来的时候，他跟了一段，就赶紧跑回家来告诉妹妹了，本来想领着妹妹一起去看的，但想到妹妹看不到，他就没敢提这事。 等魏闻东快步赶回来，宋幼湘开着拖拉机又走了，他吃了一嘴尾气不说，宋幼湘还带走了他的弟弟妹妹们。 宋幼湘带着魏林川和魏棠，开一段捎几个孩子，开一段又捎几个，半个大队开过来，整个大队的孩子都坐在了拖拉机上。 不过后来上来的孩子再多，也没有人敢去抢魏棠站着的，最好的那个位置。 因为每个孩子上车时，宋幼湘在交待他们要坐稳抓牢的同时，不许争抢，不许挤到前面的魏棠。 有个大孩子因为叫魏棠小瞎子，凶凶的宋知青都没有让他上车。 还是魏棠自己主动往旁边站了站，其余孩子们才轮流站在拖拉机前排中间的位置，感受了一把风扑面而来，俯瞰周边一切，挥手和在地头上工的父母长辈打招呼的快乐。 这一天，五星大队的孩子们高兴极了，他们平生第一次，坐上了拖拉机，就连做梦，都带着好闻的柴油尾气。 “这也太不像样了，昨天开那一圈，费了不少油吧！”第二天一早去大队部，刘德光忍不住说了宋幼湘一句，话里话外嫌她浪费。 昨天那么风光的场景，坐在最前头开车的，原本应该是刘旺家，站在后车斗里冲大家挥手的，应该是他们刘家人，是他这个大队长才对！ 第80页 刘德光这是嫉妒了。 宋幼湘笑起来，“大队长，大队好不容易有了台拖拉机，是值得欢庆的喜事，我没法把全大队的人拉上开两圈高兴一下，但带带孩子的油费还是掏得起的。” 刘德光被宋幼湘一噎，沉着脸不说话，吧嗒着卷烟，耷眉搭脑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宋幼湘这个态度，真以为自己当上拖拉机手，他就治不了她了？ 大队干部们简单地开了个早会，就开始给知青和社员分配工作任务，宋幼湘的工作任务就是把大队这段时间收上来的各种竹编制品，运送到公社供销社的收购站去。 至于到了公社，还有没有别的工作任务，就得看公社那边的安排了。 这些竹编制品是五星大队收入来源的大头，陈会计也是要跟着去公社的，他得跟供销社那核对数量，在记账本上登记好后，等着年底结款。 而早上出门时，拖拉机的工具箱里，已经装了满满一工具箱的果酱。 第六十四章 信被人拆过 这些果酱外头缠着魏棠编的草绳，用来缓冲颠簸带来的撞击，宋幼湘今天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果酱带去县城，交到魏闻东安排的人手里。 “对了，小宋前些天来了你的一封信，你赶紧去找妇女主任给你拿。”陈会计指挥着人往拖拉机上摆放货物的时候，想起什么，扭头对宋幼湘道。 信？应该是宋家寄过来的。 上次唐桂香寄了东西回去，同一个大院住着，宋家知道了，肯定会写信过来质问。 这是第一封，估计第二封已经在路上了，她就不信，她当上了拖拉机手这样的大事，有利可图的事，许家栋会不写信回去跟家里通气，说不定纺织厂那边这个时候两家都在商量婚事了。 虽然都能猜到宋家的信里会写些什么，宋幼湘还是去取了信。 拿到信的时候，宋幼湘愣了，信是完好地封着的，但信口的浆糊却涂出来了一些，不像宋改凤平时细致又龟毛的习惯，而且信封口那一截有沾水后干过的痕迹。 信被人打开过！ “赵主任，这信一直在这里吗，有没有人取错过？”宋幼湘问拿信给她的妇女主任赵爱红。 赵爱红正在锁抽屉，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想不明白宋幼湘为什么这么问，“这怎么能会取错呢，自己的名字还有看错的？再说了，那天邮递员过来送信，就你不在，信才放在大队部的，一直锁着呢。” 宋幼湘看着赵爱红把抽屉锁了，垂下眼，这样的锁，拿细铁丝一捅就开了。 拆开信，看着信口马虎的浆糊痕迹，宋幼湘更加确定，她的信被人打开过，如果是成分有问题，信和包裹被拆开检查很正常，但她的成分没有任何问题。 或者是家里条件比较好，包裹也有可能会以检查的名义被拆开，但她从来没有过包裹，不过是一封薄薄的信而已，有经验的人一摸就知道，里头也没有汇款单。 那拆信的人是谁呢？ 看笔迹，信是宋改凤写的，看到是宋改凤写的，宋幼湘就放心了，宋改凤的重点应该不在粮食上头，就算是宋母口述，宋改凤也只会写她想写的。 果然信里没有多提唐桂香给家里寄东西的事，主要内容全是许家慧被抛弃以后厂里产生的各种流言，说许家慧的名声坏了，满篇都是宋改凤的幸灾乐祸。 只在末尾提了几句，说家里人很担心她在乡下的生活，但家里很困难，没有办法帮她，但如果她的余力，可以支援一下家里这样的话。 宋幼湘看看就算了，宋家的条件，比唐家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不可能存在困难一说。 唐家是一分钱恨不得分成十份花，但在宋家，宋有良随便撒个娇，宋母经常就是一块、两块直接撒出去。 宋幼湘看完信，要送去公社的货也装得差不多了，她把信往兜里一揣，开着拖拉机就去了公社，到了公社，果然她还得往县城再送一趟，不过这一趟，陈会计就不必再跟着去了。 把公社的东西送到地方，宋幼湘就按着魏闻东交待的路线，跟魏闻东安排的人碰上了头。 “怎么是个女的？”来收货的居然是个半大孩子，看到宋幼湘，居然一脸嫌弃，宋幼湘看着对方也是一脸的怀疑，这就是魏闻东找来的人？ 考虑再三后，宋幼湘最终还是不打算直接跟黑市的人打交道，现在搞投机倒把的，有讲义气能扛事的人，但也有靠着小机灵，捧臭脚上位的小人，她让魏闻东找个中间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现在每个月有工资补贴，何苦因为一门小生意把自己的安全搭进去。 上辈子她因为一本栽赃陷害的所谓禁书，就被下放到农场劳动了近半年，投机倒把的罪名可比私藏禁书要大得多，没必要以身犯险。 她提的要求魏闻东求之不得。 他其实吧，也有点担心宋幼湘把他甩开单干，宋幼湘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但宋幼湘这里可没有半点把柄在他手里。 找个中间人正好，他放心，她也安全。 接头的地方在县城外，附近没有民居， 是一大片墓地，到处杂草丛生。 “你看不起我！”背着个大背篓的半大孩子被宋幼湘一看，立马就要炸毛，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宋幼湘扫过他大拇指都戳在外头，明显小了的破胶鞋，没理他的质问，声音微缓，“你是魏闻东安排的，他怎么跟你交待的？” 第81页 半大孩子察觉到宋幼湘的目光，脚指头往后抠了抠，“闻大哥就让我在这里等你，让我别多问。” 当时闻大哥跟他说的是开拖拉机的女人，还是开拖拉机的人来着？ “那你话还那么多？”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把工具箱打开，“拿了东西赶紧走，回去的时候避着些人。” 半大孩子嘟囔了一句还用你交待，动作利索地把果酱放进背篓里，然后把背篓里原本有的东西扒拉了几下，外面就看不出痕迹了。 “小朋友，要想别人看得起你，你得先看得起别人，女人怎么了，没有你妈能有你？”宋幼湘看着他是个半大孩子，忍不住还是说教了一句。 这要是个成年人，她就懒得再说了，下次也不会再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半大孩子脸色突然涨红，他憋了憋，最后只气呼呼地道，“我叫冯小四，今年都十四了，不是小朋友！” 宋幼湘挑了挑眉，跳上拖拉机，“以后我就不会下车跟你交接了，我会把东西丢在这边的草丛里，你盯着别让别人捡走了。” 说完，宋幼湘就发动拖拉机走人，冯小四跺了跺脚，气哼哼地钻进草丛里，很快就没了踪迹。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琢磨着到底是谁偷看了她的信，其实人选很明显，十有八九是江媛朝。 江媛朝拿不到大队的钥匙，但刘旺家能拿得到，以刘旺家对江媛朝的狗腿，他又本身是没什么道德观念的人，江媛朝只不过是要看信而已，他自然会帮忙。 空口无凭，没有证据宋幼湘也拿江媛朝没办法。 不过江媛朝拆了这一回，肯定就会有下一回，宋幼湘不急。 第六十五章 为人民服务 从县城回来，宋幼湘原本打算把拖拉机留在公社，第二天她还得从公社去东桥公社的砖场拉砖块，公社准备加修养猪场。 反正明天都是要过来的，宋幼湘觉得没必要一来一回，费油。 “你还是开回去，万一大队还有东西送公社运呢，你再跑来公社开车，那不是耽误工夫吗？”于国安当然不能说宋幼湘的想法是错的，但他觉得宋幼湘靠着两条腿跑来跑去的太辛苦。 公社高书记正好路过，闻言也点了点头，“小宋同志的想法是值得赞扬的，但省油不是在这种地方省。” 计划着正好可以跑步上工，当锻炼身体的宋幼湘，“……” 领导都发了话，她只能开着拖拉机回大队了，车刚开进大队，就见许家栋吃力地担着一担柴从山上下来，一看到宋幼湘，就立马冲宋幼湘挥手。 不枉费他在山上歇了一阵，正好赶上宋幼湘回来，可以坐一段的车。 只要他坐在宋幼湘的车上，一路开到她住的地方，两人的事基本在大队就是正式过了明路了。 结果宋幼湘目不斜视，直接开了过去，他在后头追着喊，但拖拉机突突的声音太响亮，他的声音完全被压了过去，宋幼湘压根就没有听到。 宋幼湘当然听到了，她不光听到了，还看到了许家栋冲她挥手，但那又怎么样呢？谁规定她就得停下来。 一路开到大队部，宋幼湘熄火下车，不是她不想直接回家，但她还得跟刘德光汇报一天的工作。 这样的表面工作，也不知道还要坚持多久。 宋幼湘也知道，如果她成了刘德光的心腹的话，很多事就能另当别论，像这种表面功夫，能省的也就省了。 不过宋幼湘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愿意跟刘德光同流合污。 刘德光也不知道是为了故意为难宋幼湘，还是怎么回事，宋幼湘汇报工作的时候，他不停在提问，每个细节都要问得明明白白才算完。 “第一天工作表现得还不错，接下来继续努力，要更用心地工作，大队培养你也不容易。”三句话能说完的事，刘德光说了半个小时才结束，这会陈会计他们都从地里下了工过来了。 明天公社会有集市，陈会计他们回大队开会，就是要统计一下明天大队要拿去集市上售卖的东西。 农村是允许有集市，也允许支持人民搞副业的，副业收入可以自由支配。 有的公社的大集，可能一季度会有一次，也有可能一年就只有春耕和秋收，以及过年会各有一次。 牛头山公社以前的大集也很少，但自从高书记调任到这里后，半年一次的集变成了三个月两次，大大地方便了人民群众。 每到大集的时候，就会有县里的职工不辞辛劳赶来购买，各公社大队的知青，也都等着大集的时候，补充粮食和生活物品。 如果不是听陈会计讲起，宋幼湘都忘了明天还有集的事，“大队长，陈会计，反正我明天要去公社上工的，等会发个广播，让有大件物品的社员明天一早在大队部等着，我捎他们去公社。” 赶集是大事，为了占据好一点的位置，很多社员天不亮就得挑着担子往公社走，东西轻还好，要是东西重，是真的很辛苦。 “这可是好事，行，我等会就去广播。”陈顺祥一听，就高兴起来，他家里明天要担好几百斤红薯去集上呢，有拖拉机坐得省多少事。 刘德光眉头一凝，他们家里向来是不参与这种大集的，在他看来，这是投机倒把的行为，是挖墙角。 但他个人的意志，根本没法影响高书记的决定，现在也不是早年那会的时候了，毕竟领导都说了，政策都是写明了的，国家允许。 第82页 “拖拉机到底是集体财产……”刘德光拖长了声音道。 宋幼湘看向刘德光，“那就每一位收一分钱，补贴油耗，您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一分钱连人带货这得多亏？城里的汽车坐一个人都得五分，大队的拖拉机收个三分不算过分。 陈顺祥做为村里的会计，心里有些矛盾，他自然是希望坐车能收个两毛左右的，这样既能补贴柴油钱，还能给大队增加一点收入，但他自己也是要坐车的，要花出去一分钱，他心疼啊！ “我看就很好，再是大队的财产，也是要为人民服务的嘛。”向来闷不吭声的王老支书突然说了一句。 支书才是大队的一把手，老支书开了口，这事直接就定了下来，刘德光沉着脸去广播。 广播这种事，刘德光向来不假于人手，他个人十分陶醉握着话筒的权利，广播室的钥匙只有一把，被他收得严严实实 社员们从大喇叭里听到有这样的好事，都高兴得很，忍不住奔走相告，宋幼湘从大队部开车回家时，还有不少社员热情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如果刘旺家是大队的拖拉机手，肯定没有这样的好事，这是因为拖拉机手是宋幼湘才有的，所以大家很热情，对宋幼湘的好感一下达到了高点。 等宋幼湘到家，许家栋刚放下柴禾，担着担子出门。 “幼湘，你回来了。”许家栋看到宋幼湘，眼睛就亮了，但他心里苦啊，上了一天工实在是太累了，但他还得替宋幼湘她们拾柴担水。 在之前的大队，他可以想办法让别人替他干活，但在这里，他都公然说他是宋幼湘的未婚夫了，怎么去哄那些傻乎乎的只有蛮力的村姑。 知青点别的人又不熟，只能自己干，一天劳累下来，他手都长泡了。 宋幼湘摊开手，“你才长泡？你看看我这茧，你在徐家坪大队的时候不用干活的嘛？那么好的大队，你为什么要调过来？” 从下乡以来，哪个知青手上不是长了泡磨破了又长，直到长出老茧才算完，许家栋现在才长泡，居然还有脸给她看！ 后面的问题一出来，许家栋就不说话了，除了双抢那几天半磨洋工地下了几天地，后来都是哄着别人帮他干的活，有知青点一起下乡的知青，也有大队干部的子女。 他急着从徐家坪大队出来，除了那里是真的穷，产出不多工分养不活自己之外，就是徐家坪大队的治/保主任想把他的女儿嫁给他。 第六十六章 远大的抱负 娶个村姑？ 打死许家栋他也不愿意，他以后是要回城的，下乡又不是真的要在农村扎根，在乡下娶老婆生孩子太耽误事，也影响他以后的风评。 他走的时候，还被治保主任的老婆追着骂负心汉呢，他可不敢真应下宋幼湘这话，更怕这话传出去，有人会跑去打听，“怎么可能，我可能是皮肤恢复能力强，那什么，我先去挑水了。” 说完，许家栋落荒而逃。 天知道许家栋心里其实冤枉得很，他哪里负心了？他又没说喜欢对方，干活也是对方抢着帮他干的，他明明委婉地拒绝过。 结果他只是冲人家笑一下表示感谢，对方就非拉着他让负责，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越想，许家栋心里越愤愤不平。 到了水井旁，许家栋碰到了江媛朝，本来他看着江媛朝身材高挑，看着就是有能力能干活的样子，还想请江媛朝帮帮忙的，结果江媛朝自己打桶水都打得东倒西歪，还得他搭把手。 “许知青，谢谢你。”江媛朝跟许家栋道谢，语气一下子变得生疏了很多，脸上却满是落寞。 许家栋看着江媛朝，有心想跟她解释一二，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狠狠心告诉自己，他不能三心二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结果还没开口，江媛朝先惊呼起来，“许知青，你手上的水泡被磨穿了，皮都起来了！” 许家栋跟着她的惊呼吓了一跳，手立马火辣辣地感觉到疼起来，其实只要不去碰，是不怎么疼的。 “你忙了一天，还要替宋知青干活，肯定很辛苦吧，宋知青也太不心疼人了，你不是她的未婚夫吗？”江媛朝一脸替许家栋打抱不平的样子。 说着，还把自己的手帕拿出来，递给许家栋，示意他压一压。 许家栋非常受用，但他现在正是在宋幼湘面前争表现的时候，“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是她的未婚夫，更应该照顾她，别的方面我没有能力，生活上总能照顾一二的。” 许家栋没有去接江媛朝的手帕，忍着疼痛打了水，挑着担子一晃一晃地往回走，江媛朝好一会才收回手帕，她目光看着许家栋的背影，好半天都没有收回来。 “江媛朝，你在这里做什么？今天不是你负责烧火吗？”徐文书走过来。 宋幼湘当上了拖拉机手，和徐文书胡建国他们这一批同来的知青约好了吃饭庆祝，徐文书下工后先回知青点洗了澡才出门，结果就在村里打水的地方碰到了江媛朝。 但是知青点里有井啊，江媛朝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再一看，前头走远的人好像是宋幼湘的未婚夫，那个最近搬过来的男知青，是叫许家栋吧。 江媛朝忙收回视线，“我听他们说队里这口井水更甜一点，所以想打来试试。” 第83页 说着，江媛朝提着水桶，脚步匆匆地往回走，徐文书皱着眉头在走远的许家栋和江媛朝间来回打量，总觉得事情说不出哪儿不对劲。 心里觉得不对劲，徐文书到宋幼湘那里的时候就直说了，身为朋友，她不惧怕当坏人。 宋幼湘微微挑眉头，又听先来一步的胡建国补充，“那天许家栋来知青点，好像就是江媛朝带他过来的。”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江媛朝和许家栋已经认识了？ 以江媛朝的性格，一旦知道许家栋跟她有关系，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把人从她身边抢走，宋幼湘突然觉得，自己实在不必在江媛朝面前演戏。 不论她对许家栋的态度如何，江媛朝对她的敌意都会忽视这一切，她对许家栋不好，说不定还给了江媛朝关心许家栋的机会呢。 “不说他们了，咱们赶紧收拾，早点吃饭。”宋幼湘不想提这两个人的事，招呼着大家一起忙活。 山上摘的野板栗保存得很好，煮了剥开，黄灿灿的果肉留做备用，跟陈奶奶换来的小母鸡胡建国已经杀好，正跟赵春华一块儿拿开水烫，准备拔毛。 今天从县里回来，宋幼湘还割了一小块肉回来，把之前代班时司机大叔送的干菜泡上，可以做个干菜扣肉，还有唐桂香提前去村里换好的蔬菜。 粮食胡建国他们都自带了，宋幼湘请客吃饭，他们总不能连粮食都要吃宋幼湘的。 这一顿，算得上是徐文书他们几个下乡以来，最丰盛的一顿了。 唐桂香还好一点，宋幼湘在县里代班的时候，还托魏闻东给她带过两回肉，也吃过于家送的鸡汤，徐文书她们就真的没沾过多少荤腥了。 许家栋看着这一幕，挑水挑得还挺高兴，结果唐桂香冲他要粮食的时候，他都蒙了，他还要像胡建国他们一样，自带粮食？ 他的粮食都上交给搭伙管饭的老知青了，手里哪里还能掏得出来粮食！ “那就不好意思了，饭菜都是按人定量的，下次吧。”宋幼湘笑着看向许家栋，“下次你要记得提前准备粮食呀！” 可你这次也没有提前提醒我啊？许家栋控诉地看着宋幼湘，但实在没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只能愤愤地甩手回知青点。 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也越馋。 有鸡有肉啊，宋幼湘少吃一口粮食不就行了，反正她身体不好，吃了也不怎么消化。 更何况他还干了那么多活，他们烧饭的柴，是他拾了担回来的，炖鸡的水，是他挑到缸子里的！ 回到知青点，吃了顿寡淡又稀薄的饭菜，许家栋回到房间，就掏出纸笔出来写信，拿笔的时候摁到手掌上破皮的地方，眼睛都忍不住红了。 他得催催家里，赶紧把他和宋幼湘的事定下来。 宋幼湘的工资待遇他都打听到了，公社每个月会给她们开十三块钱的工资补贴，大队按照壮劳力的平均工给她记分，每年还有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两双劳保手套，一双胶鞋。 这在城里不算什么，但在这贫瘠的农村，已经是令人眼馋不已的待遇了，宋幼湘都能吃得上肉了！还是有鸡有肉的那种！ 边写信，许家栋心里发狠，等他从宋幼湘手里拿到拖拉机手的位置，他一个月起码要吃两回肉！ 作者有话说： 说好看还给我打四星的小可爱怎么回事？！多一分是怕我骄傲吗？放心大胆了给我五分吧，我保证不会骄傲的（卑微作者在线求五星~） 第六十七章 有人动了我的车 许家栋的信寄出去的时候，宋幼湘的信也往宋家寄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队部前就灯火通明了，不少人都站在院坪里排着队，准备坐拖拉机，当然也有舍不得那一分钱，自己走路赶去公社的。 “东西放在车斗中间，能摞在一起堆高的尽量摞在一起，大家坐在两边记得要抓紧，有小孩子让站在腿中间夹紧，小孩子不收钱。”宋幼湘站在工具箱那个位置，安排众人有条不紊地往拖拉机上放东西。 但东西实在是多，而且大多是竹筐那样占地方的大件。 陈会计也出来维持秩序了，“一批坐不了，那就两批，先去的先帮忙占位置，不要抢，宋知青说小孩子不收钱，但也别把小孩都往车上塞，一个人只能带一个。” 等人全部坐稳当，宋幼湘动作利索地去发车，大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摇动把手，看着在从“哒哒哒……”轰地一声，“突突突……”地发动起来。 拖拉机一路奔向公社，路上遇着不少人，因为工具箱那里还有座，路上又捎了两个，等到了公社规划的集贸市场地点时，已经有早来的人在准备了。 “今天可真早，而且一点也不累。”大家有序地下车，把自己的东西拿下来，就赶紧去占地方。 “那可不是，这有车就是好，省鞋！大宝，你帮你胡婶去占个地方。”孩子带过来也是有好处的，拿块石头往地上一划，把孩子往那一放，地方就给占住了。 宋幼湘又回大队拉了一趟，才去公社报到。 刘德光和刘旺家早早就起来，听着那突突突的声响，他们实在是睡不着。 “大伯，这拖拉机手，是不是就没我的份了？”刘旺家不甘心啊，他还记得他跟江媛朝说他要去县里培训时，江媛朝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现在只有用得着他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来。 第84页 看他的目光还隐隐嫌弃。 刘德光叹气，“这事你就别想了，公社选谁都不会选你了。” 就是不知道消息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他们都把姓王的老东西的孙子抓起来打了一顿，都没问出到底是谁泄露的消息。 想到姓王的老东西现在敢公然跟自己唱反调了，刘德光脸色也不好看。 “反正这亏我不能白吃，那姓宋的，怎么也得吃点教训，这回你可别再拦着我了。”刘旺家郁闷得很，要不是他大伯拦着，他早就报复回去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城里来的女知青而已，怎么就不能教训教训给她点颜色看看。 刘德光哪里不想教训宋幼湘，但宋幼湘他还留着打算跟于家拉关系呢，来男的工作他得想办法落实了才行。 这事刘德光没有跟刘旺家说，不然刘旺家肯定得闹，要是闹起来，闹到家里两老那去，他怕是顶不住压力。 但供电所的工作没有他管着，不适合刘旺家，也罩不住刘旺家。 “我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你先别着急。”刘德光这会也是忍着的，宋幼湘实在是太不识趣了，教训肯定要给，但不是现在。 刘旺家就不爱听这话，眼看着拖拉机走远，他甩手就回屋里去，身后刘德光还在冲他喊，让他忍一忍。 忍一忍？凭什么忍！ 把社员人拉到地方后，宋幼湘一看时间还早，没有急着去公社，先在集上转了两圈，看到有卖自家纺的不要票的粗土布的时候，宋幼湘买了几尺粗布，冬天大棉衣外的罩衣料子就有了。 当然她是准备了唐桂香的份的，等过阵子，再去农场那边买点棉花，就可以了。 想到农场，宋幼湘表情滞了滞，上辈子她是在农场吃了很多苦，但也因此知道，可以去哪里买到上好的棉花，不需要票的那种。 买完粗布，托陈会计的儿媳妇帮忙捎回去，宋幼湘就去公社上工了。 今天宋幼湘和公社其余几个拖拉机手的工作就是拉砖头，五个人组成一个车队，跑了一整天才把需要的砖头给拉够。 牛头山公社的自然条件是不错，但是集体企业还是少，像样点的工厂都没有，更别提其它了，东桥公社那边穷归穷，但人家还有砖厂和沙石厂呢。 要是能在大队办两个厂就好了，可惜现在大队是刘德光当家，宋幼湘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宋组长，回去小心点，咱们明天回见。”第二天他们还得去拉几车砂卵石回来。 拉完沙石后，宋幼湘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在大队负责犁田开荒，大队还有大片的荒地等着开垦，不过到时候她得找个人帮忙跟她轮班才行。 开拖拉机开荒是很辛苦的活，机器一开，没有十来个小时是不能停的，一整天这样劳动，宋幼湘肯定吃不消，她也没打算仅靠自己蛮干，准备让大队安排人跟她轮班。 这是正常合理的要求，大队应当配合她的工作。 至于人选，如果大队有意在知青里选，那肯定是胡建国和赵春华当中选一个，如果是社员的话，魏闻东倒是可以。 宋幼湘心里琢磨好主意，回到家里吃了晚饭洗漱过后就歇着了。 来来回回开了一天的拖拉机，整个人早都颠散了架，宋幼湘刚下车的时候，连路都有点儿走不稳 ，吃饭的时候手都抬不起来。 唐桂香心疼极了，都没让宋幼湘洗碗，自己刷完碗回来，还给宋幼湘揉了一阵手脚。 “桂香姐，你对我真好。”宋幼湘迷迷糊糊的，“过两天我跟你说个事，我现在太累了，眼皮都掀不开……呼呼……” 看到宋幼湘累得打鼾，唐桂香叹了口气，她都分不清，到底是下地累，还是开拖拉机更累。 睡梦中，宋幼湘听到了雨声，淅淅沥沥的雨声十分助眠，也掩去了一些别的动静。 第二天早上起来，宋幼湘重新又神清气爽，年轻就是好，恢复得快，尤其在坚持锻炼的情况下。 把粥煮在灶上，宋幼湘就去跑步了，昨天夜里下了雨，其实不太好跑，宋幼湘就踩着马路中间的杂草跑。 乡下的马路因为走的多是牛车，压的是两边的道，中间常常长有杂草，尤其是他们房前这条路通往山上，走的人和车都少，草就更深了。 跑步回来换掉湿透的鞋，吃过早饭，宋幼湘就准备发车去公社，上车前宋幼湘习惯性地先检查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唐桂香坐在工具箱上，见宋幼湘没动，“慢慢，怎么了？” “有人动了我的车！” 第六十八章 查，要查个水落实出 准确地来说，是有人动了刹车。 刹车现在还能制动，但习惯机器的人，多捏两下，就会发现不对，制动变得又涩又紧，如果行驶过程中刹车失灵，这可是会要命的事情。 坐在车上，宋幼湘目光四下看了看，这一看，就看到了那一串大脚印，今天的天阴沉沉的，说不定还会要下雨，万一这点脚印被冲走…… 宋幼湘当机立断从车上跳下来，“桂香姐，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去公社武装部找人来。” 看她脸色凝重，唐桂香也提起心来。 唐桂香顾不得自己还要去上工，立马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保证不让人靠近，你快去快回。” 第85页 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宋幼湘直接找到魏闻东，问他有没有办法，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去公社。 大队是有一辆公用的自行车的，但自行车被放在了大队长刘德光的家里，日常就是刘家人使用，宋幼湘不可能跑到刘家去借车。 主要是她去了，刘家人肯定会为难她，说不定好话说尽，都不一定会把车借给她。 找魏闻东是对的，魏闻东见她脸色着急，也没多问，示意宋幼湘跟上，两人从后山走小路，从山上的路出了村子不远，魏闻东敲响了路边一户人家的门，很快推出辆自行车出来。 “我送你去。”魏闻东拍拍后车座，示意宋幼湘上车。 宋幼湘也没客气，两人到了公社，这时候虽然还没到上班的点，但公社已经有了人，于国安在书记的办公室打扫卫生，常主任刚把自行车停在车棚里，准备往办公楼上走。 “你们这一大早，怎么跑到公社来了？你是那个魏闻东。”常主任还记得魏闻东，没办法，刘德光那一指，闹出后头的事情来，他没法对魏闻东印象不深。 这会这两人凑到一起，一大早匆匆赶到公社来，是有什么事？ 魏闻东退后一步，示意宋幼湘来说。 宋幼湘一点弯子没绕，直接把她发现拖拉机被人动手脚的事给说了，她正说的时候，高书记，武装部长周部长一起走了过来。 牛头山公社没有设派出所，公社的武装部就相当于是派出所，负责这一片的治安管理工作，武装部周部长是复员退伍回来的军人，身高不算高，但四十多岁的年纪还身姿笔挺，一听到宋幼湘的汇报，表情立马凝重起来。 这件事的性质十分恶劣，不管往大往小说都是，一是毁坏集体财产，二是伤害人民人身安全。 高书记对这件事也很重视，立马交待周部长带着民兵营长下乡去处理。 下雨天好睡觉，刘德光最近心里有事一直睡不好，昨天晚上倒是睡了个好觉，但才睡醒，还坐在床上醒神呢，二女儿刘来男就站在窗户边喊他。 “爸，公社来人了，让你赶紧起床去大队部。”刘来男这话让刘德光有些蒙，半天没有应声，“爸？” “听见了，起了。”刘德光想了一会，没想到什么，心里有些不安，赶紧穿衣下床，连脸都顾不上洗，就往大队部跑。 去的路上，因为夜里下过雨，有些泥泞，刘德光跑得急，还差点摔一跤。 到了大队部，刘德光吓了一大跳，公社来的是人不是吴新良，而是武装部周部长，民兵营刘营长，还有一队民兵，“周部长，刘营长，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有什么匪徒流窜到他们这边来了？ “宋幼湘同志反映，昨天夜里有人趁夜在拖拉机上动了手脚，现在要去调查，你作为大队长，肯定是要一起的。”周部长的话一出，刘德光心里就暗叫不好。 谁会那么大的胆子去动拖拉机，再一想到昨天刘旺家的话，刘德光就忍不住冒虚汗。 “这，不能吧，谁那么大的胆子？”刘德光这会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要不你们先坐坐，我把事情问清楚再说？” 心里怨刘旺家做事不利索，又怨宋幼湘不会做事。 发现拖拉机被人动手脚，难道不应该来找他这个大队长吗？宋幼湘居然越过他去找公社，这是不把他这个大队长放在眼里！ 周部长摆摆手，直接出了门，这时候天果然又飘起细雨来。 二十分钟前，大队社员们已经开始按分配上工，这会雨不大，大家都披着蓑衣在忙活，看到一行人往村尾走，都有些好奇。 唐桂香没有去上工，心里多少有些慌张，但更担心没有办好宋幼湘交待的事，这会看到人来，她也算松了口气。 机器的问题先不说，地上那一串脚印实在是明显，昨天才下雨，之后宋幼湘和唐桂香一直没出门，早上从屋里出来，也没有踩到泥，没有留下任何脚印，也没有别人的脚印留下。 周部长大概一比，对着刘营长道，“你量一下，大概是四十码左右，脚印比较浅，这人个子应该不高，也不怎么强壮，看这花纹，是解放鞋吧，还挺新，还有棱角呢。” 宋幼湘说地上留了脚印，刘营长就带了尺子来，现在一量，果然是四十码。 刘德光心更虚了，四十码的脚，个子不高不强壮，还有新的解放鞋，那不是他侄子刘旺家会是谁。 这混小子，果然没人管着就是要出事啊！ 再看拖拉机，宋幼湘对机器很了解，很快就找到了被损坏的地方，“周部长，您看这个制动环，被人凿坏了，这样会造成制动失效刹车失灵。” 周部长按照宋幼湘的指导，上手试了试拖拉机的刹车，果然感觉不是很灵敏，再用力一捏，本就被凿坏的制动环直接崩开了，再捏就完全没有反应了。 “查，这件事要查个水落实出！”周部长沉着脸，表情难看。 这几台拖拉机，高书记跟县里求了多久，他是知道的，他也没少跟着去走动，好不容易求来的拖拉机，不被好好保护着，居然还有人敢损坏，这完全踩到了周部长的底线上。 大队里的男性社员和知青很快在半个小时内都聚集到了大队部，现在人员管制很严，真要查出人来，是很容易的事，先问话再比脚，很快就排除了一大半的人。 第86页 人群里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刘旺家脸色苍白，事情的走向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他只是想让宋幼湘吃到教训，并不想把自己折腾去劳改。 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希望这个月快过去，下个月快点来~ 第六十九章 大义灭亲 大家议论纷纷，都在谴责破坏集体财产的坏蛋，刘旺家越听越慌，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和周部长几人坐在一起的刘德光。 现在只有他二叔能救他。 他二叔是大队长，整个五星大队都是由他说了算了，有这么个二叔，他平时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这回就不行了？ 刘德光当然也想救刘旺家，他们老刘家就这么一个男丁，最重要的是，要是刘旺家被抓去劳改，那他这个大队长，也没有办法服众啊。 现在摆在刘德光面前的，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大义灭亲！ “周部长，这也不一定是我们大队的人干的，可能是别的大队的后生眼红我们大队分到了拖拉机，所以才……”刘德光想了又想，多年的宠爱到底不是假的，他还是想试图挽救一下。 本来十分配合工作的社员们一听，对呀！他们大队的人怎么会去破坏自己大队的财产呢？肯定是别的大队的人眼红了！ 大家顿时义愤填膺起来，嚷嚷着等找到那个人，非要揍死他。 “大家先别激动，先自查，查完后，公社自然会去查周边大队，公社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干坏事的人！”周部长站起来，威严的目光扫过一圈众人。 大家情绪立马没有那么激动了，纷纷表示配合工作，检查的速度更快了一些。 人群里，刘旺家根本不敢对上周部长的眼睛，他太害怕了，害怕得腿都有些发软，他不想去坐牢，他二叔到底怎么回事，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说一句吗？ 周部长环视了一圈，背着手慢慢踱了两步，又缓缓开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早点招供才是最聪明的做法，等被我们查到，等待你的，将是最严厉的惩处！” 刘旺家躲避着周部长的视线，却突然跟站在一边的宋幼湘对上。 宋幼湘格外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一瞬间刘旺家只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她知道了？她肯定是知道！ 说不定她昨天晚上就看到了他的所做所为，但是没有出声，现在故意等在这里，好报复回来！ 好恶毒的女人，现在怎么办？刘旺家想退想跑，但是大队部外面站着一排民兵，他们手上都有武器，他不敢。 “是，是我二叔让我干的！”刘旺家突然举起手来，头低垂着，恨不得低到裤裆里去。 整个现场顿时一静，落针可闻，大家的目光扫过面如草纸，晦涩无光的刘德光，又看向那只高举的手，没有人能看到刘旺家的表情，他头低得太低了。 刘德光听到刘旺家的话，只觉得耳边一轰，脑袋里头一片空白，整个人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心里只有两个字在打转，畜生！ 真的是畜生啊！枉他还在绞尽脑汁，想要替他脱罪，刘旺家这个畜生居然说是他指使的。 “我二叔早就看不惯宋幼湘了，她特别不识趣，他总说，要不是她，拖拉机手的位置就是我们刘家的，一个外头来下乡的知青，凭什么当大队的拖拉机手，是我二叔指使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刘旺家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一旦开了口，他就不敢再停下去，他不能去坐牢不能去劳改，让他二叔去吧，他二叔最疼他了。 “周部长，我坦白。”刘德光闭了闭眼，一副痛心不已的模样，“这件事是我侄子一人所为，从县里回来后，他就对宋知青嫉恨在心，我多次劝阻无果，他现在是连我也恨上了。” 大家都被他们叔侄俩个这一出给搞蒙了，大家先是不可置信，但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刘家人在大队不是向来都是这样么，霸道得很。 队里分粮分猪肉，从来都是刘家人最先分，占的也是最大头，还不能有任何意见。 这里不少和刘旺家差不多年龄的后生，哪个没被刘旺家打过，以前年纪小的时候，他们还要轮流给刘旺家当马骑呢，不从？不从那就全家一起去干最苦最累的农活吧。 刘德光继续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刚刚是我想差了，刘旺家在县里上了几天培训班，满大队除了宋知青，没人比他更清楚拖拉机的构造，搞破坏的人只有可能是他……我是真的万万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早应该大义灭亲的！” 大家这才想起来，刘旺家确实还去上过几天的培训，他确实是大队第二懂拖拉机的人。 说起拖拉机手名额的事，大队社员们对刘德光也有不少怨气，这事要是说出来，大家多少都能争取一下。 但刘德光是大队长，大家伙有怨气也不敢说。 “我检举！我要检举！去年工农兵的名额……”已经被民兵制住的刘旺家没想到刘德光居然这样说，立马挣扎着又把手举了起来。 这是打算狗咬狗了。 周部长深深地看了刘德光一眼，然后对民兵道，“让他闭嘴，先把人带走，回去再仔细审问。” 不能放任刘旺家在这里说，影响太恶劣了，但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要查清，包括刘旺家要检举的内容，到时候自然会有结果。 第87页 周部长很快带着人走了，天空上的阴云这会也飘去了别的地方，虽然还没有放晴，但天空立时明亮了许多。 刘德光坐在那里，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陈顺祥他们也是一直陪同在侧的，几个大队干部对视了一眼，这会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慰吧太虚伪，说别的气氛也奇怪，总不能跟着落井下石吧。 “行了，别都聚在这里，趁着雨停了赶紧上工去。”陈顺祥见大家还围着，立马挥手让大家散开，自己也招呼着其他大队干部一起走。 宋幼湘跟着一起出来，“陈会计，制动圈坏了，我是在您这里报备，还是去公社报？得从农机站调零配件过来才能修理。” “我这里给你报到公社去吧。”陈顺祥点头。 拖拉机坏了，宋幼湘也不必再去公社，跟陈顺祥报备后，她就先回了住处，院子里早就看不出最开始的脚印了，只剩下拖拉机无声地停在院子里。 这时，天已经完全放晴了。 “你是大功臣。”宋幼湘摸了摸拖拉机的大脑袋，轻声道。 魏闻东在大队部被问了话量了脚长，排除嫌疑后就直接回了家，这会正坐在屋檐下飞快地编着竹筐，看到宋幼湘回来，眉头下意识地跳了几下。 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第七十章 要宋幼湘以命偿命 不去上工，宋幼湘坐到了魏家的院子里，看着魏闻东手上的竹条被飞快编成形，思绪跑远。 重生回来后，宋幼湘想过要报复宋家人，要报复江媛朝，要替唐桂香讨回公道，让刘旺家没有好的下场……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把刘德光搞下台。 要知道，上辈子直到她回城，刘德光都一直是五星大队的大队长。 但宋幼湘并不后悔，发现拖拉机被刘旺家动手脚，她就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她不可能忍气吞声，私下找刘德光协商。 说实话，她没有想办法栽赃陷害刘旺家，已经是看在这辈子一切都没有发生的份上了。 刘旺家这样的人，就算改变了唐桂香的命运，他还会祸害下一个陈桂香，何桂香，刘家也会一直包庇纵容他。 宋幼湘以前觉得只要刘旺家不祸害唐桂香，祸害谁都行，但其实她做不到，一旦有机会让刘旺家翻不了身，她立马毫不犹豫地踩了下去。 她其实也是冒着风险的，一个地方的风气是自上而下的，吴新良和刘德光沆瀣一气，别的人呢？ 宋幼湘觉得，争取拖拉机手这个位置，是她重生以来做得最对的一步，她因此和公社领导熟悉起来，知道他们万万不会包庇刘德光的所作所为，才敢走这一步险棋。 收回思绪，宋幼湘看向魏闻东，“魏闻东，你有没有想法当大队长。” “怎么，你还有本事让我当上大队长？你以为大队是你家，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魏闻东表情震惊地看向宋幼湘，一脸你脑子是不是坏掉的表情。 但想到宋幼湘神奇地当上拖拉机手的事，魏闻东怕她真办成这事，立马又摇头，“不当，我没那时间。” 他不会像刘德光那样，但要他以集体为重，他也是做不到的，他的时间精力只有那么多，没办法分出来给别人，他现在只想赚钱。 宋幼湘扫了他一眼，“我就是问问，你想当我也没那本事。” “……”魏闻东。 他们在这里讨论这事，大队其他地方，也都在悄悄地讨论着这事，大家心里都有些意动。 大队长啊，谁不想当一当呢。 刘德光凭什么当上大队长？还不是靠他爹，刘德光的爹以前是村长，才有的刘德光这个大队长，问题是现在皇帝都没了，难道大队长还能一辈辈继承？ 他们也都是贫农，刘德光识字，那他们也上过扫盲班，不比刘德光差，没道理刘德光能当大队长，他们就不能当吧。 大队人心浮动，刘家也是一片凄风苦雨，刘旺家被抓，陈玲花夫妻和刘家两老的天都塌了，刘德光摇摇晃晃地一回家，就先被陈玲花抓住打了一巴掌，陈奶奶也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保住她的大孙子。 平时矛盾重重的婆媳俩，瞬间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你们凭什么打我爹？”刘来男要气死了，她妈不敢拦，她冲上去把人给拉开，“是刘旺家先举报我爹的！” 陈玲花嚎哭不止，“你这个赔钱货闭嘴！要不是你爹非要让旺家去当那破拖拉机手，就没有这后头的事……” 这是把事情全怪在了刘德光的头上。 刘来男气得直发抖，恨不得跟她二婶打一架，当初他爹让刘旺家去当这拖拉机手的时候，她二婶只差没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你们以为我替刘旺家去顶了罪，就能保住他？”刘德光拨开自己女儿，沉着脸质问。 “公社干部不是傻子，是刘旺家害了我，害了我们刘家！”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就算刘旺家被下放去农场劳改，只要有他这个二叔在，难道还出不来？刘旺家这个蠢材，是自己把自己的生路给断了。 刘德光这会已经不想跟家里人争辩了，“我这个大队长也当到头了，护不住刘旺家，也护不住你们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着，刘德光满身颓然地回了自己家。 第88页 指望着刘旺家在公社里翻供？不可能的，刘旺家要是有这个脑子，就不会干出不听他劝阻去搞破坏的事，破坏拖拉机，也真亏刘旺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刘德光，你不能不管旺家，那是你儿子啊！”陈玲花真的绝望了，忍不住冲着刘德光的背影大喊。 刘来男脸上的表情寸寸崩裂，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妈，只见她妈缩着脖子，一声不吭，陈家两老也愣在那里。 “你个贱/妇！说什么？”刘大伯声音如雷声般响起，陈玲花一缩，不敢再吭声。 刘德光脚步一顿，“嫂子，你就算说刘旺家是我爹，我也没本事救他，他要真是我儿子，不用你说，我早替他顶罪了。” 听了这话，陈家两老松了口气，刘大伯也松了口气，但头顶的阴霾还是没有散去，刘旺家被抓走了！ 只有刘来男，看着自己妈，表情从不敢置信，到一片死灰。 墙倒众人推，在公社有刘旺家绞尽脑汁罗列刘德光的罪证，想让自己脱罪，公社外也有社员悄悄去公社举报，都是这些年里，被刘家人欺压过的社员。 还有知青去公社举报，说每逢探亲假时，刘德光会向他们索要财物。 不出三天，刘德光就被控制了起来，紧接着处理结果也出来了，刘德光和刘旺家这对叔侄，分别以破坏团结和毁坏集体财物的罪名，下放到不同的农场去进行劳动改造。 刘旺家下放的农场宋幼湘不熟悉，但刘德光下放的那一个，正是上辈子宋幼湘去的那一个。 消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互相看着，虽然都有所猜测，但当结果真的下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刘德光就是五星大队的一座大山，忽然之间，这座大山就倒塌了，大家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只觉得茫然。 他们大队，以后就没有大队长啦？ 刘德光还没下台的时候，他们还雄心万丈，感觉自己也能当当，但现在谁都不敢提这出。 没有大队长肯定是不可能的，公社会重新任命。 但这个人选不是一天两天能定下的，肯定还要继续研究，下一个大队长绝不能是刘德光这样的。 宋幼湘没管这些事，农机站配的制动环已经到了，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把拖拉机给修好。 陈玲花听到消息就晕了过去，去农场改造，她儿子还有命回来吗？ 同上工的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掐人中，被掐醒后，陈玲花提着柴刀就去找宋幼湘。 她要宋幼湘以命偿命。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修改了，明天再改错别字~ 第七十一章 未雨绸缪 陈玲花拎着把柴刀，神情癫狂，嘴里还念叨着要宋幼湘以命偿命，大家伙哪里会让她真跑去行凶，人还没有冲上马路就被人给拉住，并把柴刀给抢走了。 “这事哪里能怪宋知青，陈玲花，你儿子什么货色你不知道，怎么？不管他怎么祸害人，别人都得受着是不是？”说话的平时就跟陈玲花不对付的一个婶子。 “亏得大队的拖拉机手是知青，人家见的世面多，知道这事要找公社干部，要是咱大队的人，估计这亏就得白吃了，说不定弄坏了拖拉机，还得把工作赔上。” 到时候，刘旺家说不定又能当上这拖拉机手了！ 众人唏嘘，说不定刘旺家真的存的是这心思，不过碰上的人没按常理出牌，人家发现得早，还直接找上了公社。 刘家人在大队嚣张，陈玲花这个大队长的嫂子在大队更是张扬，在大队没少得罪人。 以前她是大队长嫂子的时候都有人跟她处不来时常干架，何况现在刘德光人都下了台，大家没逮着就踩一脚，已经是客气同情了，现在更不会给她面子。 陈玲花摔坐在地上，忍不住揪着心口嚎啕大哭，主要是她也没词反驳，只能哭。 “算了，少说两句吧。”她这一哭，还真哭得大家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起来，都是一个大队的人，刘旺家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大家可能也是长年累月习惯了刘家人高高在上，有些事习惯成了理所当然，竟然都觉得这一家人讨厌归讨厌，好像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 现在刘德光和刘旺家都被送到农场去改造，刘家的名声也臭不可闻，虽然说是罪有应得吧，但也挺可怜的。 那婶子可不同意，“怎么，还不许人说了，人家宋知青是发现得早，你们没听说吗，刘旺家弄坏的是刹车，那可是要人命的，牛车刹不住都可能要出事，何况那大铁砣！他那是想害人！” 陈玲花哭声一顿，立马嚎啕得更大声起来，还爬起来去撕人的嘴，“你胡说八道！” 突然这么打起来，大家愣了愣，赶紧去拉架，拉得当然是偏架，陈玲花打不过，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你还有脸哭，你知道你儿子把拖拉机这么一弄坏，大队要掏多少钱去修车吗？这钱都得大家伙来均摊。”陈顺祥被人找了过来，看着陈玲花那模样，不觉得可怜，只觉得烦。 现在在这里哭，早干嘛去了，刘旺家越长越歪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掰一掰？ “啊，还要我们摊啊？”社员们顿时一脸肉痛，明明犯错的是刘旺家，这钱不应该刘旺家来掏吗？ 第89页 大家立马谴责地看向陈玲花。 “刘家人说了，要钱没有，要命就给，你们敢要？”公社是让刘家赔钱，但刘家人都是滚刀肉，刘家两老一副儿子孙子都去劳改，再逼我们就吊死的模样，那钱不得是大队掏？ 不过大队也不会白吃这亏，钱肯定会从刘家人的工分里扣，但这就没必要说给大家听了，省得他们又慈悲心肠发作。 陈顺祥扫过那些面露同情，这会听到要均摊，又一脸肉痛的社员，“拖拉机停的这几天，你们去看看别的大队开荒的进度没有？咱们比他们整整晚了三天！咱们都是老庄稼把式了，晚三天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种地是讲究农时的，晚几天开荒，就代表什么都会晚，运气好可能不会影响收成，但要是运气不好，对收成的影响极大，晚收、减产，甚至颗粒无收也有可能。 同情陈玲花，那怎么不同情同情自己，每年收公粮的时候，刘德光明里暗里要往自己家里扒拉多少，就算心里没有准数，多少也有感觉吧。 明明五星大队每年的产出不少，为什么粮食每年都不够吃，还得混着红苕一起才勉强够温饱。 每次吴新良下乡，刘德光哪回不是好酒好肉地招待，那些酒肉哪里来的，刘家人连工分都挣不满，哪有钱来供？ “宋知青一把拖拉机修好，人就立马去地里了，还要求我从大队挑两个能干的后生出来，跟她一起轮班，打算昼夜不停地开荒，好追上进度！”陈顺祥继续道。 听到陈顺祥这样讲，大家心里都有些羞愧，听到后面两句，大家眼睛又都亮了起来。 关系到切身的利益的时候，大家的触感都是很敏锐的。 跟宋幼湘一起轮班，那肯定要学着操作拖拉机才行啊，如果他们自己，或者自家孩子被选上的话，不说像宋幼湘那样拿到工资补贴，至少有个技能在手上，以后有机会就能抓住了。 别说农民没文化，目光就放不长远，在一些大事上确实是这样，因为他们见过的世面少，但更多的时候，在农村这样特定的环境下，能拿到眼前的利益就已经是聪明的做法。 真到了这种需要长远打算的时候，大家也都不笨。 “陈会计，人选出来了吗？” “他顺祥叔，你看看我儿子怎么样，他最是吃苦耐劳，从来都是拿满工分的！” “我弟弟也不差，长得又高又壮，顺祥叔，你可不能偏心你们陈姓啊。” …… 谁还管陈玲花啊，都热情地关心起这事情来了，无人理会，陈玲花的哭声都小了很多，这些人都是势利眼，以前对她多恭维啊，现在见她们家落魄了，一个个都恨不得来踩上几脚。 “陈玲花，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地，努力干活挣表现，你要在队里找事，害的只可能是刘旺家。”陈顺祥把大家打发走，看向坐在地上没爬起来的陈玲花。 刘德光一下台，陈玲花就没有轻松的日子过了，应该说整个刘家都没有轻松日子过。 别人家的老头老太太，七老八十了都还下地挣点工分，不然就是养猪养鸡贴补家里，而刘家两老是好多年前就不下地的。 至于刘家的男人女人，平时干的活也是轻松的多，担堤、修路，还有通渠这样的义务工基本是从来没有出过。 这一家人，嚣张的时候是真嚣张，现在也十分识时务，一家人除了陈玲花还哭天抢地，其他人好像都已经接受了现实，“你要是想去农场陪你儿子，我不拦着你。” 说完，陈会计就走了，他还得去看看开荒情况呢。 村西边的荒地那块，拖拉机突突突地走着，一垄垄整齐的新泥被翻出来，这个速度两头牛都赶不上。 一群人围着在看，对拖拉机的劳动效率啧啧称奇，这大铁牛可比牛省事多了。 田里还站着四个男青年，是大队干部临时挑出来跟宋幼湘学技术的，平时在大队表现不错，踏实肯干，记分本上的工分都是记得满满的。 大队干部也有点儿小心机，选的男青年都是二十出头，五官端正的小伙子。 女知青的婚嫁都是自由的，宋幼湘现在年纪是还小，但明年就到年龄了，万一嫁到别的大队去了怎么办？人才还是得留在自己大队才行，这叫未雨绸缪。 大家对这次大队选出来的人非常满意，这要是刘德光还是大队长的时候，这样的好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好事都是刘家人的。 就算选了外姓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宋幼湘犁完了几垄地后，停下来把几个男青年叫过去，仔细教他们操作方法，“……因为两侧轮胎抓地率和打滑率都不同，机器可能会偏向边，这种情况就要停下来调整，不要觉得机器能走，就将就着开。” 说完，宋幼湘把机器交到旁边一个男青年手里，“慢慢开，不要紧张，我会在旁边看着，你们几个散开一点。” 看宋幼湘犁得轻松，大家都觉得很容易，等真上手的时候，才知道比想象的难多了，开拖拉机犁田，不仅需要操作，还需要技巧，还需要力气。 “不要急，沉着冷静。”见对方开偏，宋幼湘立马提醒，“不要光盯着拖拉机，目光要看向前方，看远了才能走直线。” 这一拖四的教学，一直教到下工，那四个男青年都没有办法完全独立操作机器，不是突然熄火，就是走不了直线，好奇围观了一天的社员们，也都心情复杂。 第90页 原以为宋幼湘一个瘦小女同志能干的事，大家谁也能干，没有想到，是他们看轻了，这开拖拉机，还真不是是个人就能上手的。 第七十二章 是他欠了她的 下工只是回去吃晚饭而已，吃过晚饭后，宋幼湘继续开夜班，一直忙到十点多，才准备回去。 机器拆装很麻烦，肯定是要留在田里的，今天跟宋幼湘学开拖拉机的男青年主动要求守夜，宋幼湘给他们四人排了班，这才准备回去。 “我走后不许偷偷碰机器，操作失误会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腿被旋耕机削断都有可能。”虽然摇把手宋幼湘打算带回去，但也怕他们想别的办法发动机器。 本来几个有心想自己练练，等宋幼湘离开再碰头研究的男青年，立马打消了念头。 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宋幼湘学吧，他们来的时候既担心又兴奋，但学了这一天后，自然都感觉得到，宋幼湘是真的在认真教他们，一点也没有藏私。 最重要的是，宋幼湘是有真本事的，甭管机器出了什么问题，她都手到擒来，他们现在已经打心眼里敬佩宋幼湘了。 …… 夜里的农村既吵且静，星空浩荡，周围全是虫鸣蛙叫，却又让人觉得内心平静，虽然劳累，但宋幼湘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充实，打心眼里觉得愉悦。 她慢慢往家走，结果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发现前面树下有一团人形黑影，心脏顿时一紧。 别是刘家人藏在那里，伺机报复她吧！ “谁！”摇把手被紧紧地握在手里，宋幼湘停下脚步，目光警惕地看着前面的黑影。 魏闻东有些无奈地走出来，“是我，刚从山上下来。” 其实下了一会了，看到宋幼湘远远地走过来，想着夜里怕不安全，才停下来等一等的，也就是看在宋幼湘对魏棠好的面子上，不然他早走了。 说起来，大队选人跟宋幼湘学使用拖拉机，也选了魏闻东，但魏闻东手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要往县里送菜，要送果酱，还要编竹编完成工分。 除了这些，菜地需要打理，果酱的材料需要采集，还得赶在泡子全部成熟落地前找到合适的替代品，需要从县里把订购的玻璃瓶悄悄弄回来…… 事情太多，根本分身无暇，所以魏闻东委婉地拒绝了。 看到是魏闻东，宋幼湘才松了一口气。 “你明明可以偷懒，为什么还这么辛苦？”魏闻东特别不理解宋幼湘。 现在刘德光都下台了，刘旺家也不可能再对拖拉机手的位置虎视眈眈，她完全可以放松一点，干嘛还这么拼命。 拖拉机手的位置稳稳当当是她的了，正常上下工就好了。 宋幼湘低头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星空，“在其位谋其职，既然做了，为什么不做到最好呢？”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将就的性格，如果不是那么拼，上辈子回城后，她赚到钱完全可以停下脚步来，调理身体，争取让自己多活几年的。 现在宋幼湘也不知道，这辈子自己的命到底有多长，或许坚持锻炼会有好的结果，或许她的命数就只有那么长的时间，到了时候，阎王可能还是要带走她。 一辈子对来她说是很短的，宋幼湘不想再留下遗憾。 魏闻东失语，他静默地走在宋幼湘身边，心里生起了一丝敬佩，宋幼湘和他见过的大部分女同志，都有点不一样，“你说得对，我要向你学习。” 宋幼湘挑眉看了魏闻东一眼，星光明亮，见他的表情格外认真，宋幼湘突然笑起来，看得出来，他说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喂，你真的不打算当大队长吗？”她觉得有魏闻东这样敢想敢干的大队长带领，五星大队完全可以在开放之前，闷声先把经济发展起来。 毕竟是她两辈子下乡的地方，要说感情，多少都是有的，这里可能有坏人，但大部分还是淳朴的。 别人当大队长，宋幼湘为了自身安全不敢多说什么，但魏闻东的话，别的不说，至少为了钱他是可靠的。 她能保证他有钱赚，带着大家一起赚。 魏闻东，“……” 怎么又提起了这个话题？当大队长？魏闻东摇了摇头，就算他有这个想法，公社也不会让他来当吧，首先他年纪就差了许多。 现在大队一派平静，其实那几个大姓暗地里都攒着劲呢，刘家虽然一夕之间由天入地跌落泥潭，但之前的风光，大家心里其实都暗暗羡慕着。 宋幼湘也实在太会异想天开。 “棠棠给你编了个竹席坐垫，我明天拿给你。”魏闻东转移话题，说起魏棠时，他冷硬的表情立马就变得柔和了一些。 提起魏棠，宋幼湘眼里也带着些笑意，有个像魏棠这样乖巧贴心的妹妹，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我明天自己去拿，顺便拿点东西给棠棠。” 现在宋幼湘看魏棠的心态，并不是看邻家小妹妹，反而有点儿看闺女时的宠溺。 上辈子宋幼湘一直很想要个孩子，但她跟许家栋是一对可笑的，有名无实的夫妻，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有睡到一张床上过。 许家栋上大学之前，他们还没有结婚，自然不能在一起，等到许家栋上完学，宋幼湘还没有回城，许家栋迫于压力，回来和宋幼湘把结婚证领了。 当天只来得及去照相馆照了张结婚相，许家栋就匆匆赶去了新单位。 第91页 后来宋幼湘回城，许家栋的单位也没有分配房子，许家栋自己都住在集体宿舍，两人自然没有办法住到一起。 去许家？许家不知道多反对他们在一起，那时她还没赚钱，娘家也没有她站的地。 后来宋幼湘发现许家栋和江媛朝来往过密，发现在许家栋眼里，她早被江媛朝抹黑成了破鞋，所以他嫌弃她，发现所谓婚姻不过一场骗局，许家栋想碰她，宋幼湘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不是所有人都豁达的，宋幼湘那时候也走了牛角尖，明知道离婚不仅是放过许家栋，也是放过自己，但就是不愿意让他们如意。 反正她身体已经查出大病，那时候已经是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那就拖着呗，看谁能耗过谁。 从小到大，宋幼湘没有从父母、家里得到爱，长大后，她其实是很想拥有一个家，拥有可以让她疼爱的孩子的，可惜所有的希望都被许家栋和江媛朝摧毁了。 有些事真的不能回想，一回想就恨不得带着恨的人一起毁灭，宋幼湘心里有些发闷，抬头看着星空，才好受一些。 “也行。”魏闻东点了点头，魏棠平时出门少，会上门和她玩的只有王妹华，宋幼湘愿意多陪陪她，他很感激。 宋幼湘又问了果酱那边的事，这几天拖拉机坏了，都是魏闻东自己去送货的。 “我打算让桂香姐负责制作的事，你怎么想。”这件事宋幼湘早做了决定，原本不打算跟魏闻东说的，反正一开始，他拿果酱去卖也没通知她。 魏闻东看了宋幼湘一眼，“你都做好决定了，干嘛还问我怎么想，我要是反对，你会改变主意？” 这事他早猜到了，宋幼湘不光对魏棠好，对那个唐桂香的好，也有些超乎寻常，亲人之间毫不保留地付出的都不多，何况她们只是好朋友。 “不会。”宋幼湘。 魏闻东，“那你还问我？” “通知你一下，毕竟我不是个爱自作主张的人。”宋幼湘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话里意有所指。 魏闻东，“……” 他还以为宋幼湘不计较，原来在这里等着，不过这样说出来，他心里也确实放松多了，他那时候怎么敢跟宋幼湘商量，宋幼湘万一借此要挟，或者干脆举报了他怎么办？ 该给宋幼湘的补偿，以后他一定会给。 确实是他欠了她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然是加班的一天~不过虽然没有加更，但每更字数都有多呢~四舍五入一下，也算加了吧~ 第七十三章 我爸是干部 在刘旺家从县城回来的那段日子，江媛朝很是轻松了一段时间，每天分配的农活都不累人，不是上山割割草，就是管一下大队的仓库，就是宋幼湘之前做过的工作。 甚至刘旺家都跟她许诺，到时候想办法让她当上大队的记分员。 但江媛朝没有等到诺言实现，刘旺家就去劳改了，别说是记分员的工作了，就是看仓库，割草料的活，也轮不上她。 大队倒也没有刻意针对她，给她分配的工作和别的知青没有什么差别。 但江媛朝自己有落差，而且她还总觉得知青点的人，隐隐对她有针对，排挤的行为，这让江媛朝心里非常苦闷不痛快。 这一不痛快，她就忍不住跟许家栋说。 之前刘旺家一直有意无意地隔开她和许家栋，现在没有刘旺家插手，同是今年来的知青，两人经常被分在一起干活。 “谁要是真的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许家栋安慰完江媛朝，又拍着胸口跟她保证。 其实许家栋心里也苦闷得很，他一连给宋幼湘挑了好几天的水了，捡柴劈柴的活也没少干，但是还是没有得到宋幼湘的一个正眼。 偏偏他还不敢像以前在厂里的时候那样拿乔，只能捏着鼻子继续表现。 大队的农活也重，每天不是通渠就是要下田扯草，还要担肥施肥……这些活他在之前的大队都没有干过的，但为了挣表现，不被人诟病，也只能咬着牙干下去。 现在还要听江媛朝抱怨倒苦水，还得安慰江媛朝，许家栋是一万个不想听这些，不想安慰江媛朝。 但江媛朝手里有好东西，又有钱有票，时不时拿出一些好吃的贴补他，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许家栋再不高兴，还是得向着她说话。 他的安慰，让江媛朝心里非常受用，“他们哪敢真的欺负我，就是背地里搞点小动作罢了，都是一些小人，我不跟他们计较。” 许家栋心里吐了口老血，你不跟他们计较，那你跟我抱怨作什么？ 日子已经很苦了，谁乐意听这些。 说完，江媛朝有些心疼地看向许家栋，“幼湘这些天不是在教社员开拖拉机吗？她怎么不先教你呢？” 又是一刀直捅许家栋的胸口，许家栋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教会他多好，以后有他帮着宋幼湘开拖拉机，宋幼湘不是要轻松许多？ 但宋幼湘不开口，许家栋也有些拉不下脸去问。 他把一切当作是宋幼湘给他的考验，而且他还在等家里那边的消息，收到他的信，家里肯定会跟宋家走动，现在他只需要等家里那边给他们寄信就好。 等到家里的信来，宋幼湘肯定知道要怎么选择。 “慢慢其实跟我提过这事，但我觉得这事对她影响不好，拒绝了，我毕竟是她的未婚夫，不说帮她的忙，也不好给她拖后腿，让大家以为慢慢用人唯亲。”许家栋毕竟是个男人。 第92页 他现在已经收起了对江媛朝的遐思，自然不会再跟她吐苦水，他也是要面子的。 说着，许家栋又道，“慢慢在大队表现好，以后回城的机会更大，我肯定要支持她的工作，以后我是肯定会回城的，家里安排我下乡，本来也只是权宜之计。” 江媛朝听许家栋说过，许父在厂里是个小干部，为了服众才安排他下乡，但很快会以招工的名义让他回城。 回不回城的，江媛朝不羡慕，她要是不想下乡，根本可以不来的。 她注意到的是，许家栋的家庭条件不错，城里户口，父母都是双职工，父亲是干部，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上头只有一个姐姐，看他的样子，在家里也是备受宠爱的。 江媛朝觉得，找对象就应该找这样儿的，家庭简单，也没有妯娌勾心斗角，只有一个大姑姐，那肯定也是照顾弟弟居多的。 宋家真的是替宋幼湘打算得极好，嫁过去就是享福。 不像她，养父母说是疼爱她，为她挑选的对象却处处不让人如意，乡下人，家里四代同堂不说，家庭条件还不好，弟弟妹妹好几个，担子不知道多重。 光是比她大十二岁这一点，江媛朝就接受不了，说是她哥哥曾经的战友，为人稳重踏实，但三十一岁还没有对象，这样的人肯定是有问题的。 听说现在在单位是营长，前程一片光明，但不过是个农村兵，没家世没背景，想要升上去很难，以后顶多也就是转业到国营单位，说不定还是从基层做起。 别人都不要的人，凭什么塞给她？ 不是亲生的果然不一样，自始至终，都隔了一层。 家里逼着她相亲，正好她听说宋家今年会有人要下乡，她也跑去知青办把名给报上了，她都下乡了，家里总不能还逼她相亲了吧。 她态度明确，这事果然不了了之。 “你对幼湘可真好，我真羡慕她。”江媛朝半真半假地道，看向许家栋的目光里，写满了对宋幼湘的羡慕，和遗憾。 天天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许家栋心里没有松动，但多少还是享受的。 这两人天天凑在一起，大家看在眼里，总免不了有人要到宋幼湘跟前说几句，谁叫许家栋总对外宣称他是宋幼湘的未婚夫呢。 “这个许家栋，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真是太恶心人了。”徐文书住在知青点，天天看着江媛朝和许家栋同进同出，早就看不过眼了。 虽然两人总是各种意外巧合遇上，但如果不是有心，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 江媛朝也是，一边吊着刘旺家，还一边接近许家栋，知青点好多女知青都不大看得上江媛朝。 但江媛朝是女知青，名声要紧，大家不好像说许家栋那样说她。 “不用生气，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我会大方祝福他们的。”宋幼湘大方地道，她是真心实意，但身边的人总觉得她话里有委屈。 这种委屈本来就不好说出口，实在是许家栋和江媛朝太过可恨。 宋幼湘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已经从大队安排的社员里，选了两个男青年出来，经过几天的学习，他们已经能够独立使用拖拉机耕田了，只不过效率还是没有宋幼湘的高。 这些经过训练，是可以飞快提升的，宋幼湘并不着急。 三个人轮班，一天工作将近十八个小时，很快就把今年大队的垦荒任务完成，大队开始安排人员完成清理工作后，就开始了抢种秋玉米。 第七十四章 等信 这两个人里，宋幼湘还要选一个出来作为自己的副手，平时在大队正常上工，需要的时候跟宋幼湘一起出车。 当然，公社的补贴是没有的，但大队会给记工分，分粮的时候会多给一点补贴，像是这样轮班开荒，因为太辛苦，大队都是给他们记两倍的工分的。 开完荒后，宋幼湘暂时不需要出车，就在大队教两个人学开拖拉机，谁最先学会，就是副手。 两人学车的时候，一些比较闲的社员知青就在旁边围观，都挺好奇的。 两个社员一个叫王大全，一个叫陈平，年纪差不多大，都是脑子聪明手脚灵活的青壮年，用拖拉机犁了这么多天地，两个人对自己都还挺有信心的。 王大全性格冲动一点，也有点儿爱表现，看着这么多人围观，主动跟宋幼湘申请先上手。 宋幼湘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她教得严格，几天的田犁下来，他们的操作都没有问题，“还是那句话，胆大心细，不要着急。” 王大全点头，兴致勃勃地拿着摇把手，按照宋幼湘平时教的，检查了一下机器的各个部位，挂上空档，打开油门开关……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周围响起叫好声，王大全心里有些得意，感觉马上要发动起来，王大全开始松阀门。 但就在他松开减压阀后，手臂力量不够，一下没有摇过去，活塞猛地反弹回来，柴油机开始反转运行，拖拉机瞬间冒起了黑烟，王大全一下子就吓蒙了，周围围观的人也吓了一大跳。 王大全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去抓惯性带动旋转的摇把手，想要叫它停下来，然而手才伸出去，就被宋幼湘猛地拽到一边。 “危险不知道吗！”拖拉机发生反转的情况很正常，之前宋幼湘教他们发动机器的时候也说过这种情况，也告诫过他们，要谨慎操作。 第93页 但明明再三说过的问题，王大全还试图伸手阻止，宋幼湘这话是带了火气的。 陈平忙把王大全拉到一边，王大全目光呆滞地看着宋幼湘将拖拉机熄火，看着柴油机突突着停下来，摇把手缓慢停止转动，黑烟也没有再往外冒，怦怦的心脏才缓缓平静下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灵魂好像出窍了。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心慌，在大队人面前丢脸是小事，他害怕这次犯错，会让他失去当助手的机会，给宋幼湘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些天的学习和工作，王大全几个打心眼里，已经把宋幼湘当成了师傅，非常尊敬她，期望得到她的认可。 虽然她年纪比他们还要小几岁，但在绝对实力面前，年龄算什么。 “师傅，对不起……”王大全都快要哭了，他明明感觉到柴油机快要发动起来了，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弹那一下，不明白机器为什么会反转。 围观的人也都吓到了，先是被拖拉机不正常的反应吓到，接着是被宋幼湘吓住。 宋幼湘平时说话的声音清脆但不大，语速也比较慢，这猛地一凶，还真的很能镇住人，大家伙都替王大全捏了一把汗，对这大铁牛一样的机器，也有了畏惧心理。 “还以为劲大就能开这玩意，看来还真需要技术。”人群里，大家悄悄在议论。 有人心有戚戚地点头，“吓死个人了，你看到那黑烟没有，腾腾往外冒，不会被大全那孩子给弄坏了吧！” “应该没事吧，宋知青好像能修机器，先前开荒时，机器坏过两回，都是宋知青修好的。”好奇再加上向往，开荒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去看。 但拖拉机毕竟是县里淘汰下来的旧机器，怎么可能不出问题，相反，这样那样的小问题还挺多，宋幼湘不光在自己大队修，这两天还去了别的大队修了两回。 “这事我知道，长湾大队的机器坏了，也是宋知青去修的。”有妇女同志羡慕地开口，“那天我见宋知青拎着鸡蛋回来的。” 羡慕归羡慕，女人还觉得长湾大队小气，修机器这种技术活，就给了几个鸡蛋，少说也得要去公社割条肉吧。 “宋知青可真厉害！”大队的人与有荣焉。 宋幼湘检查了一下机器，因为熄火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拖拉机的供油系统是纯机械结构，反转时喷油泵是不会停止的，这种时候不是伸手去抽摇把手，而是应该尽快熄火，以免长时间的运转会损坏机器。” 王大全和陈平点头，虚心受教。 “再说了，摇把手结构特殊，反转时无法脱离，你就算能握住，你也拔不下来。”宋幼湘把取下来的摇把手递给王大全，“这次要吸取经验，注意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情况，再试一次吧。” 王大全看着摇把手，不太敢去接，“师，师傅，你不怪我？” “怪你干什么，你要是一学就会，一点错不出，那还需要我吗？没关系，犯错不要怕，记在心里不要再犯就行了。”宋幼湘抬了抬手。 陈平推了推王大全，王大全赶紧抹了把眼睛，把摇把手接了过去，重重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操作，王大全很仔细，第二次太紧张没有发动起来，但第三次就很顺利了，开着车走了一小段路，就轮到了陈平，陈平也不是一次就顺利的，开的时候也有些小问题需要纠正。 柴油要省着用，宋幼湘一人让他们开了一段路，就没再教了，下次去公社出车的时候，再轮着带他们上路就是了。 也不能次次都带，偶尔宋幼湘还得去县城，肯定不能带他们俩。 要是魏闻东一起跟着学就好了，哪有那么多的事，但如果魏闻东学了的话，那她送货的优势也就没有了，为了自己的五五分，宋幼湘就不提教魏闻东的事了。 机会摆到魏闻东面前过，他自己放弃也怪不了别人。 宋幼湘忙着带徒弟的时候，江媛朝又收到了一次家里的包裹，这才下乡几个月，江媛朝都收到两次包裹了，每次吃的用的都不少，把别的知青都给羡慕坏了。 许家栋也很羡慕，他家里也给他寄了东西，但不过是秋冬的衣物而已，钱票却是没有的，之前他下乡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吃的也只有一点变味的馅饼。 至于宋家，别说寄吃的了，连片布都没有给宋幼湘寄，他们还等着宋幼湘寄粮食回去呢。 然而，江媛朝收到包裹并没有很高兴，养父母虽然给她寄了东西，但信里全是对她的说教之词，看了就让人心情不好，她更想从邮递员那里听到，宋家有没有给宋幼湘写信。 这一次，宋幼湘也在期待宋家的回信。 第七十五章 一刀两断，永不相认 省城宋家，一个寻常的工作日，原本这个时候，宋父和宋改凤都应该在单位上班，但他们此刻都围坐在宋家狭小客厅中间的小饭桌上，旁边还坐着基本不着家的宋有良。 小桌中间放着一封信，是宋幼湘寄回来的。 信的长度是不符合宋幼湘以前性格的冗长，信的前半部分是回应为什么唐桂香往家里寄了粮食而她没有。 宋幼湘说她一下乡，就因为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但哪怕是生病了，还得每天撑着身体下地，一去就赶上了双抢，每天天不亮就得上工，天黑了都不下工。 第94页 田里又脏又污，不止有扎人的田螺，还有会吸人血的水蛭，她干活慢，不被扣工分就已经是大队照顾她了，根本没办法剩下口粮寄回来。 信里宋幼湘还希望家里给她寄点粮食过去，最好再准备一些常用药，乡下的卫生所条件简陋，只有简单地涂伤口的紫药水，她生病本来就不容易好，如果再没有药，她真的怕自己会死在乡下。 当然，宋幼湘写得再惨，宋家人嘴上担心，却不会付出任何实际行动。 宋幼湘手里有钱呢，宋母一直记着宋幼湘从家里要了五十块钱走的事，那可是五十块钱，家里除去日常开销，也要攒大半年才能攒得上的钱。 把宋家人全部聚在一起的，是宋幼湘信里后半段的内容。 她说，同一批下乡的知青里头，有一个女知青好像是当年被送走的二姐，并讲了一下对方的情况。 “这事慢慢怎么会知道？”宋改凤回来得急，还没来得及看信，是听宋有良说的。 当初二妹被送养的时候，宋幼湘才出生，家里就跟从来没有二妹一样，从来也没有人提，宋幼湘怎么会知道。 就是宋改凤自己，当年宋二被送走的时候，也不过是三岁多点，对这事都没有太多记忆，只记得奶奶说可以送走她，把她吓得哇哇大哭。 她知道有个妹妹被送走，还是六岁多的时候，邻居故意问过她，羡慕不羡慕妹妹被送到有钱人家享福，她跑去找宋母哭闹才知道一点的。 宋母已经听宋有良念过信了，“慢慢说是小时候听她奶奶说的。” 但这事也奇怪，宋奶奶可是家里最重男轻女的人，当初宋二刚出生的时候，宋奶奶就想送人的，不可能后来还跟宋幼湘说这件事。 但宋奶奶人已经过世，也没有办法求证，只能当宋幼湘是从她奶奶那里知道的这事。 “说是那孩子现在叫江媛朝……”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宋母说起来的时候，脸上表情有些复杂，说着她下意识地看了宋父一眼，眼里有些责怪。 宋父没注意到宋母的情绪，他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当年接走要娣的人确实是姓江。” 其实当初江家夫妻是想要刚出生几天的宋幼湘的，哪怕宋幼湘看着就很虚弱。 但宋幼湘是龙凤胎，宋奶奶觉得家里得了一双龙凤胎是大喜事，不同意送走宋幼湘，让她们从宋改凤和宋要娣中间选一个。 宋改凤是头胎，宋父宋母对她都比较有感情，不是很舍得，再者，宋改凤年纪也大了，早到了记事的年纪，江家夫妻担心养不熟，不愿意选她。 最后退而求其次，江家带走了两岁的宋要娣。 “说是这个江媛朝跟我长得很像，她怕自己弄错了，想先问问家里的意见，再跟二姐相认。”宋有良无所谓地拿着信封玩。 不管家里认不认这个老二，反正不会影响他的地位就是了。 宋改凤已经在看信了，她对宋幼湘下乡就病倒的事心有余悸，宋幼湘是本来身体就不好，但往常是小病不断，大病没有的。 乡下的环境肯定很差，不然宋幼湘不可能一下都熬不住，等看到宋幼湘描述的乡下环境，宋改凤只差拍着胸口庆幸了，还好去下乡的是宋幼湘。 在城里上班多好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工资虽然要交到家里，但总能给她攒点私房钱，平时还有福利，看病养老也有国家管着。 至于后面说江媛朝的事，宋改凤没有太多兴趣，她跟这个二妹又没感情，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多认回一个妹妹，有什么好的，看她妈那眼神，是想把这二妹认回来？ 等等，她妈该不会因为二妹被送出去，就存着内疚要补偿的想法吧！宋改凤眼珠子一转，“把二妹认回来也挺好的，到时候两家说不定能当亲戚走动，二妹结婚的时候，妈也能送她出嫁了。” 冷不防说到出嫁，宋家其他三人都还没有回转过神来。 “我看妈给有良准备的那两床龙凤被就挺适合给二妹做嫁妆的。”宋改凤抖了抖信，把信递给了她爸，“喏，爸你还没看吧。” 宋父接过信去，皱着眉头看起来，宋有良则是听到宋改凤的话就急了，眼睛一瞪，就要发脾气，宋母最在意他，立马拍着他的手背安慰，“别听你大姐胡说，你的东西都是你的，怎么可能会给别人。” 但如果认回这个女儿，作为亲生父母，到时候孩子结婚，多少是要准备一点东西的吧？想到这里，宋母那点慈母心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借着亲生父母的身份去占便宜，宋母想都没有想过。 江家那对夫妻非常强势，当初抱走孩子的时候，宋母就提了一句想以后当亲戚走动，对方就把孩子一放，干脆就不收养了。 想占便宜，等下辈子吧。 宋父也是一样的顾虑，他看完信，跟宋改凤道，“让慢慢别去认，当初说好了的，孩子给了他们江家，就一刀两断永不相认的，给她找了江家那样条件的人家，我们不欠她的。” 江家那样条件的人家，江家条件多好？ 宋改凤一边找纸笔一边问她爸，“江家条件很好吗？那二妹自己应该都不想回来吧，咱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我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 要是当初是她被送走就好了，可惜她当时年纪太小，还不知道有钱意味着什么，听到要被送人就害怕，死活不肯去。 第95页 “江家条件好关你什么事！你反正是要嫁人的，要什么房间，赶紧按你爸说的写信。”宋母现在正是不高兴听到江家那边的时候，听到宋改凤说这么话，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宋改凤撇了撇嘴，给钢笔打了墨水，轻轻甩了甩才开始落笔。 第七十六章 好事全叫宋幼湘遇到了 见家里已经有了决定，宋有良觉得没什么意思，反正不认回来抢他的东西就行，在家里他坐不住，就想出去玩，当着宋父的面他没敢撒娇，就拿眼睛看宋母。 宋母磨不过他，偷偷在桌底下给他塞了一块钱，拿到钱，宋有良立马就高兴地走了。 “他都十七岁了，你别总惯着他。”宋父都看在了眼里，等宋有良走了，才面带不赞同地看向宋母。 宋母没理他，不让她惯孩子，刚刚她给钱的时候，他怎么不吭声，“改凤你问问慢慢，她们乡下的粮食能不能买，要是能买，让她给家里买点也行啊。” 认女儿哪有到嘴的粮食重要，家里的粮食永远都不够吃，宋母也犯愁。 宋改凤三言两语写了家里的意见，就按宋母问的，继续关心起物资来，“对了，许家那事，你们什么态度，要不要跟慢慢说。” 许家前几天突然提着礼上门来，说是来谈许家栋和宋幼湘的婚事，说希望宋家同意宋幼湘跟许家栋在一起，让他们当父母的跟宋幼湘写封信，表达一下意见。 这事宋父宋母也商量了，但许家的态度，让他们没法轻易做决定。 就许家那势利眼，他们早就不当这门娃娃亲是回事了，许家栋下乡，他们只会想办法把许家栋弄回来，怎么可能会让许家栋跟宋幼湘结婚。 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但许家口风紧得很，竟然是一点也没透露。 宋幼湘写回家的信，又都是诉苦，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宋父宋母觉得蹊跷，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反正如果不是有利可图的事，许家肯定不会上赶着让两个孩子结婚的。 宋母想起当初下乡的时候，宋改凤说宋幼湘是为了许家栋才追到乡下去的，“难道是你妹妹跟许家栋干出了什么丑事？所以许家才这么着急。” 不然解释不通啊。 “那要真有丑事，春梅姨早就嚷嚷得满大院都知道，好踩我们家一头了。”宋改凤摇头，肯定不是因为这事。 宋母一听，也确实是这样，那总不能是宋幼湘身上有利可图吧，难道是许家栋看中了宋幼湘身上的钱。 但许家的家底可比他们家丰厚，许家栋下乡，听吴春梅讲，给许家栋塞了不少钱呢，以许家做事的习惯，不至于为了钱撮合两个孩子。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宋母干脆道，“这事你让慢慢自己去想，但在信里你要写明白，不准她干丑事，败坏宋家的门风。” 宋改凤无所谓地点头，打从宋幼湘下乡的那一刻起，姐妹两的命运就一个天一个地了，她是城里人，而宋幼湘则是农民。 就算宋幼湘在乡下混得再好，宋改凤也不会嫉妒。 以宋改凤的写信习惯，那肯定是只写自己想写的，所以这封信的重点是，以宋父宋母的语气呵斥宋幼湘，说她见风就是雨，送出去的孩子就是别人家的，宋家只当没生那个女儿，认回来算怎么回事，让宋幼湘以后不许提这事。 另外就是在后头以宋母的语气，训斥宋幼湘，不许她败坏门风的事。 信寄出去，宋改凤松了口气，一直关注着宋家情况的许母吴春梅也松了口气，宋家这信里，应该说的是两个孩子的婚事吧。 想到儿子在信里讲，宋幼湘以前跟厂里的老梁叔学了开车，因为这个，机缘巧合救了人家领导家属，得了拖拉机手的工作，现在不光不要下地，每个月还有工资补贴，许母就恨得牙痒痒。 怎么这么好的事，叫宋幼湘给遇到了呢！ 许母还恨以前单位的那个老梁，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居然还教她开车，怎么不让她上天！要教也应该教她儿子这样的男孩子才对，方向盘是个女人该摸的东西吗？ 宋幼湘交上好运道的事，她一上宋家的门就知道，宋家人还不知情，所以她心念一转，直接给瞒了下来。 这是许母对宋幼湘最满意的地方，身体不好就不好吧，至少分得清里外，知道护着自己的小家，不然以宋家雁过拔毛的家风，宋幼湘那点工资，不得都被他们掏走啊。 她还指望着靠着那工资，让她儿子在乡下能过得轻松一点呢。 看到宋家寄了信走，许母也赶紧写了封信给许家栋，让他随时跟家里汇报进展。 虽然是同省，但这时候交通运输不发达，信件投递工作是比较慢的，挂号信都得七到十天，平信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等宋幼湘她们收到，还有得等呢。 五星大队那边，唐桂香则是跟着宋幼湘走小路到了山上废弃的庙宇里。 刚开始跟唐桂香说这事的时候，她是不能接受的，这跟她的认知相悖，是现在国家不允许的事，她不敢。 开始她还劝宋幼湘不要走歪路，得知道宋幼湘不光帮着做，还送了几次货后，唐桂香是真的急了，她劝不动宋幼湘，只能保证自己打死也不会出卖宋幼湘。 后来宋幼湘是拿她家里的情况劝她，唐桂香才渐渐松动的。 第96页 唐家负担大，家里几乎把老弱病残这四项给占全了，唐桂香下乡来，是想减轻家里的负担，但她也忧心着家里的情况，现在有机会让她赚点钱，她怎么能不心动。 为了家里，铤而走险也是值得的。 同时，唐桂香还存了另一个心思，如果这事真的败露了，那她就把所有的罪揽到自己身上，她年轻力壮，就算去劳动改造，也撑得住，但宋幼湘不行，她身子骨太差，熬不住。 以宋幼湘的性格，到时候肯定会替她照顾着家里，唐桂香知道自己自私，但她没本事，留下来就只能种地，什么也做不了。 宋幼湘还不知道，唐桂香辗转反侧几天，都琢磨到要替她顶罪的程度。 “果酱做不了多久了，这段时间我再想点办法，看能不能做别的。”最好用山里的产出来做东西，不然大张旗鼓地去外头收材料，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好在山里的物资多，板栗山里还有，山楂也快要成熟，还有别的野果，只要用心，不愁想不到变现的法子。 唐桂香心里战战兢兢，但手艺没得说，做出来的成品跟宋幼湘不相上下。 尝过味儿，魏闻东松了口气，被他无意中加在宋幼湘身上的大厨光环，也无形中变弱了很多。 原来也不是只有宋幼湘能做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还有工作没完成，飞快码完字，继续加班~ 第七十七章 要改口叫宋队长 唐桂香上手很快，她做事也非常上心仔细，魏闻东只要把材料准备好，其余通通不必操心，不像宋幼湘，只负责做，前期的准备，后期的收拾，通通不负责。 魏闻东本来也理亏，只求宋幼湘把控好果酱的质量，别的都不敢乱指使宋幼湘。 “桂香姐，你做好封瓶就行，别的不用管，有魏闻东收拾。”这会听到宋幼湘光明正大地教唐桂香少干活，魏闻东也不敢乱插嘴。 唐桂香偷偷看了魏闻东一眼，“就是顺手的事，正好等空气排出去的那会，我就差不多都收拾好了。” 刚开始做东西的时候，工具都是家里有什么就用什么，现在为了保证果酱的口感和色泽，铁锅早就换成了砂锅，之前瓶子都是烧开水烫，现在烫过后，还会再上灶蒸过一遍。 换了锅后，果酱的色泽变得更艳丽了一些，口感也更醇，不过砂锅做起来的量少，每锅能装瓶的数量比之前少了起码一半。 不过唐桂香是很有耐性的人，她一点点做，半点也不着急。 如果不是做完果酱后实在来不及，唐桂香甚至都想自己打柴，她总觉得让魏林川做这些事，是欺负孩子，怪不地道的。 怪不地道的宋幼湘一点也不觉得这是欺负人，大半天的时间都耗在山上，柴也打不了多少，这不是摆明了要让人怀疑吗，既然是合作，双方就有一起规避风险的义务。 “泡子摘不了多久了。”深山里的泡子熟得比山下的要晚一些，但即便是如此，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山上的泡子也几乎被魏闻东兄弟给摘遍了。 果酱能撑到现在，已经超过宋幼湘的预期了，她想了想，“橘子、杮子这些也可以做果酱，杮子还能做杮饼，山上的板栗应该还没被人摘完吧，我记得唐婶的糯米山药栗子糕就做得很好吃，桂香姐应该会做。” 唐桂香眼睛亮起来，重重地点头，“我跟我妈学过的，我会做。” 魏闻东对橘子、杮子还有板栗这几样东西都很熟悉，橘子几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种上一两颗，山上也有，杮子和板栗山上也有不少，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它们可以做这么多东西。 橘子可以做水果罐头，魏闻东在县里的百货大楼见到过，但怎么做，魏闻东不知道，绝不可能只是拿糖水泡着，杮饼村里有人会做，但他不会，之前几年试过，每次都失败了。 杮饼不稀奇，他们这边挺常见的，但如果能够大量做，徐哥那边肯定是会收货，杮饼可是年货必备。 “到时候你把材料准备好，我和桂香姐先做一点出来，你送去看看，不管大单小单，你都只管接。”宋幼湘自己手里的钱，管自己过个好冬没问题，但要再管上唐桂香，还是有些吃力的。 再说了，就算她愿意把唐桂香的生活负担起来，唐桂香还不乐意呢，而且宋幼湘也怕把唐桂香的骨头养软，她是想回报上辈子唐桂香对她的好，但并不想毁了唐桂香。 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凭本事挣钱是最好的。 魏闻东野心勃勃，他不怕宋幼湘她们会的多，只怕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将她们会的都掏出来，“行，材料我来准备，需要的工具，你列个单子和数量给我。” “对了，山上的这些酸枣，也能做很多吃的，你可以多捡一点。”宋幼湘指着头顶上的果实还是青色，没有转黄的大酸枣树。 想到酸酸甜甜的酸枣糕，宋幼湘自己都忍不住分泌口水了。 山上最多的就是这种酸枣树，村里路边也有，这玩意太酸，一般人家都舍不得拿糖来加工，再贪吃的孩子吃过几回，也不会再去捡。 村里的都捡不完，何况是山上的，只要有糖，宋幼湘就能做出各式零嘴来。 说起来，红薯也能做不少东西呢，魏闻东那片菜地，好像就种了不少红薯，红薯干，红薯粉，红薯皮，加了酸枣的红薯皮…… 第97页 不过那片菜地魏闻东还捂着，宋幼湘也只当不知道。 这次做的果酱，宋幼湘提了两瓶子走，她还借着去县里送货的机会，买了些红枣和糖，准备提去于家。 转眼间，小记恩都快要百天了，这时候也不时兴办什么满月酒，百天酒，就趁着最近天气不错，打算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做为小记恩的小姑姑，宋幼湘也在受邀之列。 本来准备扯布做身小孩子衣服的，但于大娘特意交待了，不让她花那钱，说小记恩的衣服鞋子多得穿不完，宋幼湘就打算送点吃的，总不能两手空空地上门。 宋幼湘上门的时候，于家院里热热闹闹的，于嫂子抱着孩子坐在院里边晒太阳，边和客人说着话，于秀秀正在给沏茶水。 “幼湘，你来啦，快来坐。”看到宋幼湘，于嫂子立马热情地招呼，又红着眼睛跟身边的老妇人介绍，“娘，这就是幼湘。” 宋幼湘这个人，于家的亲戚们早都听说过了，但见到人还是头一回，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宋幼湘。 于嫂子的妈妈听到介绍，立马激动地拉住宋幼湘，红着眼睛道，“闺女，大娘谢谢你啦！” 闺女生孩子太凶险，因为是突然发动，他们离得远不知道消息，没法立马赶过来，要不是有宋幼湘在，这时候别提是抱外孙了，说不定母女两个都要阴阳两隔。 宋幼湘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忙客气着说不用谢。 小记恩也跟着来添乱，明明宋幼湘来于家的时候不多，但一看到宋幼湘，小记恩就冲宋幼湘伸出手臂，“啊啊……”地叫着，让抱。 于嫂子干脆把孩子塞到宋幼湘的怀里，“记恩想姑姑了，让姑姑抱会。” 亲戚们立马笑着打趣，说小记恩喜欢小姑姑，知道是谁救了他的命，所以才格外喜欢宋幼湘这样的话。 宋幼湘忙摇头，“别这样说，是我们恩恩不怕生，恩恩是个人见人爱的乖宝宝。” “亲家妈，我和幼湘抱恩恩去屋里玩会儿。”于秀秀见宋幼湘不自在，笑嘻嘻地赶紧把人给解救了出来。 进到屋里，宋幼湘才松了口气。 于秀秀看着她这样子好笑，“宋组长也有紧张的时候啊，不对，说不定我快要喊你宋队长了。” 宋队长？宋幼湘皱眉，这话要怎么讲。 第七十八章 换人 于秀秀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还不清楚情况，立马凑到宋幼湘身边来。 大队一般的干部配置，主要就是支书、大队长、副大队长、会计、妇女主任这些，支书是一把手，大队长是二把手，但特殊情况下，大队可能还会增设，政/治队长或者青年队长这样的职位。 五星大队的大队长被撤职下放，大队长的职位紧要，负责整个大队和生产劳动事务，是各生产队的主要负责 人，肯定不能空缺太久。 这秋收马上就要来了，大队没有大队长肯定是不行的，但选举工作一般是在年底进行，所以公社准备选个临时大队长出来。 人选嘛，当然是在现有的大队班子里面找。 不过高书记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他打算再在知青里头选个青年队长，辅助临时大队长的工作。 “你也是知青，你的表现又这么抢眼，我哥说了，高书记很可能会选你。”于秀秀声音压得很低。 事情暂且还没有定论，虽然她和她哥都看好宋幼湘，但也不好现在就嚷嚷出来，万一到时候不是，多尴尬呀。 于秀秀跟宋幼湘说这些，主要也是提前给她通个气，让她好好表现，争取拿下这个职位。 “我还听说，你们大队的支书，高书记也有意换掉。”于秀秀继续道。 王老支书年纪大了，很早就不管事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完全不管事，刘德光也不会那样猖狂，把整个五星大队变成他的一言堂，还跟公社干部串通，欺上瞒下。 当然，王老支书那么大的年纪，公社不会说开除那样的话，就是到年纪，该退休了。 青年队长什么的，宋幼湘并不怎么在意，她比较在意的是王老支书要退下来的这个消息，提早知道这个消息，她也能提前做些准备。 “秀秀，谢谢你。”宋幼湘跟于秀秀道谢。 于秀秀瞅了宋幼湘一眼，“咱俩谁跟谁呀，喏，我上周去市里学习，特意给你带的友谊霜，还有扎头发的丝绢，咱俩一对。” 说着，于秀秀把头扭过来，她头发上就绑了个老姜黄色的丝绢头花。 这个颜色并不亮，但在这个以灰蓝为主色调的时候，已经是很打眼的一抹亮色了，于秀秀给宋幼湘的是一个浅红色的，宋幼湘肤质好，偏白，戴什么颜色都好看。 于秀秀在卫生所上班，因为从小顺风顺水，其实没有什么斗志，这回经过她嫂子难产这事，她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上周有个妇产方面的专项学习机会，于秀秀就争取着去了。 就是学习的过程实在是太累了，于秀秀底子差，学起来很费劲。 “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以后万一有调去县里的机会，你会的越多，机会就越大，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要是什么都不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流走了。 就算于父在县里有人脉，但不管在哪里，工作的都是于秀秀自己，什么都不懂不会，苦的只是她自己，不如趁着现在，尽量多学一点。 第98页 于秀秀可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调去县里，“我就是想着，下次再有我嫂子这样的情况，我能有办法解决，至少帮上一点忙，减轻产妇的痛苦。” 而不是眼睁睁地在旁边看着，只能干着急。 接生婆是有经验，能解决大部分的难产情况，但科学的接生方式和技术，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理想的现实并不冲突，去更大的医院，才能救助更多的患者。”宋幼湘满脸真诚，反倒是于秀秀不好意思起来。 什么理想不理想呀，她就是想想，能不能学进去还不知道呢。 在于家吃完饭回到大队，宋幼湘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陈会计，王老支书要退下来的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陈会计，她还得再想想。 而在这件事情里，她到底是顺其自然，还是想办法推波助澜一把，也需要深思熟虑。 宋幼湘当然是希望大队能选一个一心为民，又思想开放敢想敢干的一把手出来的，但上辈子直到她走，大队的干部班子也没有变化。 王支书和刘德光以外的大队干部工作上都只是平平，凡事都是听刘德光的安排，别的社员她也不了解，所以她心里并没有很合适的人选。 有些人人品看上去是不错，但一旦拥有权利之后，谁知道他还能不能保持住本心。 宋幼湘思来想去，干脆找到了魏闻东，论起对大队的了解，他这个土著怎么着都应该比她更了解才对。 “换支书？”魏闻东满脸的惊讶。 随即陷入到沉思当中，不过他只是飞快地想了想，就回过神来，有些惊疑地看向宋幼湘，“这种事，你也想插手！” 宋幼湘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我倒是想插手，但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魏闻东以为她是什么人，到哪里都要搅风搅雨吗？ “大队的支书是什么样的人很关键，光人品正直，在大队有威望还不行，还得圆滑懂变通会办事。” “不能像王太爷那样无为而治，也不能像刘德光那样无能贪婪。” 魏闻东提起的心这才落下，闻言点了点头，顺着宋幼湘的思路想了想，倒也有冒出来几个人选。 都是在大队口碑比较好，有一定威望的人。 但宋幼湘的要求太苛刻了，这哪是挑大队支书，挑公社干部都没有这么严苛的。 “不光如此，最好他要有一定的野心。”宋幼湘补充，“守成固然好，但五星大队更需要一个能带领大队走得更远更好的领导人。” 五星大队的自然条件好，想要吃饱饭容易，但想要让大家有肉吃有衣穿，就得看领导的本事了。 魏闻东懂宋幼湘所说的点，但这样的人选，实在是太难了。 大队的人，所见的一片天地，就是公社和大队，他们的见识普遍不多，最大的野心，可能就是多挣工分，秋后分粮分钱的时候，能够多分一点，讨老婆盖屋子，风风光光嫁女娶媳。 再多的，他们也想不到。 魏闻东一摊手，“那大概是没有。” 牛棚那里倒是有有远见有能力的人，但魏闻东也只敢想想，谁敢去提。 第七十九章 有那么一个人 大队要选什么样的支书和大队长，要说跟宋幼湘有关系，也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反正她做她的拖拉机手就好了，会开会修，只要手里有技术，她这方向盘别人就抢不走。 但要说没关系，那显然也不现实，要是遇着个事多的领导，不说利益关系，就是相处起来也难。 宋幼湘承认自己有私心，她这么积极，除了希望大队有适合能干的领导，可以带领社员们把日子过得更好。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希望这个领导跟她是一边的，不说对她的工作有多大的帮助，至少不要给她的工作添加层层阻力。 要不然，她费这么大的劲干什么。 “大队总有能人，魏闻东，你多琢磨琢磨吧，选个什么样的大队长，对你我才是有利的，我可不想分红还没拿到两回，你山上的据点就被人给取缔了。”宋幼湘打算去陈奶奶家里坐坐。 是她想差了，魏闻东到底还是太年轻，心又都放在家里弟弟妹妹身上，她不应该因为他胆子大搞自己的小事业，就过于高看了他。 “……”魏闻东。 莫名就觉得宋幼湘突然对他的态度冷淡了好多，虽然之前也没有对他有多和颜悦色。 宋幼湘去了趟陈奶奶家里，从一开始的来买鸡蛋换菜，到现在宋幼湘没事会到陈奶奶家里坐坐，给收拾一下院子，给老太太修修头发，剪剪指甲，好像已经成为了习惯。 陈奶奶看到宋幼湘也很高兴，老太太在大队人缘不差，知青里平时也经常会有人过来帮着干点杂活，但陈奶奶看人有点儿看脸，就喜欢漂亮机灵的小姑娘，所以对宋幼湘、徐文书她们，会更偏爱一点。 宋幼湘帮着陈奶奶把一小块腐朽的竹篱笆换了新竹子，又帮着陈奶奶把鸡笼的笼网给钉牢了一些，才坐下来跟陈奶奶闲谈。 她当然不会跟陈奶奶讲，公社要让王老支书退下来的事，她就听陈奶奶讲村里老一辈的故事，顺便打听一下年轻辈子有没有那样的能人。 反正顺嘴闲聊嘛，老太太也不会多想。 “要说能人嘛，也有，你王太爷的小儿子，根宝，也是参过军，上过战场的。”老太太说着，人还不自觉地摇着头，一脸可惜的样子。 第99页 宋幼湘支着下巴听老太太讲八卦，王太爷以前也是读书人，给地主家的儿子当伴读的，心爱的小儿子肯定不能叫根宝，根宝是贱名，为了好养活才取的。 王根宝大名王志臻，王老支书四十多岁才得的儿子，老来得子自然倍受宠爱，不过王志臻很争气，从小就聪明能干，后来参军也有出息，如果不是家里出事，这会王志臻可能都在单位出头了。 “根宝娶的媳妇成分不好，你王太爷怕儿媳妇拖累儿子，把人给逼没了。”也不能说逼吧，那样的形势下，王老太爷不过是替儿子做主，跟儿媳妇划清界线而已。 但后来的事，有点儿超出掌控，反正人是没了，肚子里没出世的孩子，自然也没了，王臹的亲娘身体一直不好，经了这事后，也受了不小的打击，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等王臹领了功回来探亲，才知道这个噩耗，那个时候，老婆孩子，还有老娘的坟头草都比人还要高了，亲爹逼死妻儿和老娘，这样的打击任谁也挨不住。 王臹跟亲爹反目，划清界线后回了单位，过了六七年，负伤了才回来。 也是打这时候起，王老支书精神颓了下来，渐渐就不管大队的事，由着刘德光一家独大，独掌话语权了。 听到陈奶奶说王臹回来后也没回王家，而是在妻儿老娘的坟地边修了茅屋住着，宋幼湘对人就有了印象，她记得大队是有这么一个人。 上辈子知青点的时候，老知青就爱拿这事吓新来的知青，让他们轻易别往后山那片的坟地去，大人也会拿他吓爱乱跑的孩子，说他精神失常，是疯子。 正常的人谁会在坟地边上修房子住。 但上辈子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因为对方好像早早就过世了，具体的时间宋幼湘不记得，但肯定是今年年前的事儿。 也怪她上辈子下乡最开始的一段时间，病得浑浑噩噩，自己的事都整不明白，更别提去注意大队不起眼的人了。 不过陈奶奶既然这样说，那人应该还在才对，不过宋幼湘这辈子下乡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身体还算健康，在大队也没少折腾，倒还真没见过这个王臹。 “陈奶奶，那他现在人呢？”宋幼湘好奇地问。 宋幼湘很确定，这辈子她下乡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过这个人，因为这辈子没住在知青点，甚至都没听人说起过这人的怪异之处。 陈奶奶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个时候，根宝应该去北边看望大舅子一家去了吧，不过秋收就会赶回来了。” 宋幼湘心里一咯噔，上辈子这人出事，别就是这段时间吧。 而且很有可能是这段时间直接在外地出的事，人根本就没回来，所以上辈子宋幼湘只听过这人的传说，压根没见过人。 但人如果不回来，没有接触过，宋幼湘也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跟陈奶奶说的一样好，这就让人很犯愁了。 宋幼湘从陈奶奶那里回来，琢磨着实在不行，明后天就去找陈顺祥商量算了，才刚出了村子，就遇到了气喘吁吁找过来的魏闻东。 魏闻东是上了趟山，又匆匆跑下来的，“我想到了一个人选，臹叔！” 宋幼湘挑了挑眉，看向魏闻东，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眼里并没有特殊的情绪波动。 “我去县里做买卖，就是臹叔领我入行的。”出村到他们住的地方的这一段路，两边是没有人家的，左右两侧都是平坦的田地和刚清理过没多久，连杂草都没有的沟渠，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所以魏闻东没有什么顾忌。 宋幼湘刚刚听陈奶奶讲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疑惑，王臹如果只是勤劳上工，那挣的工分肯定不够支撑他每年跑一趟北边。 魏闻东这么一说，不明白的地方就通了。 第八十章 给脸不要脸 “从教授那里知道棠棠的眼睛有希望后，我就想办法挣钱了。”但不管是去河道担堤，还是去修路，挣的那点钱，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往往钱才到手，就被生活里的其他要花钱的地方给掏空了。 那一年，魏闻东才十三岁，独自一个人撑着家都不容易。 但魏棠的眼睛有希望复明，魏闻东哪还管得了其他，就一门心思想挣钱，每天愁的吃不下睡不着，听说邻县那边农闲的时候去山上敲石头有工资，魏闻东急吼吼地就去了。 但还没等到结工钱的时候，就先落石砸破了头，住上了医院。 还没出医院，采石场就说不再收他，让他养好伤回家去，魏闻东那时候真的是要急得跳楼了，然后就遇上了去医院配药的王臹。 “臹叔的人品绝对没问题。”魏闻东拍着胸口跟宋幼湘保证。 宋幼湘对对方的人品其实没有太大的疑虑，一个对妻儿有情有义，对无关的人也愿意冒风险的人，人品一般都差不到哪里去。 但对方明显就是有守着妻儿了此残生的意思，会同意来当这大队支书吗？ 更何况，王老支书还是他亲爹，父子间的恩恩怨怨，旁人也只是看了面上的，具体怎么样，谁也不清楚。 不过陈奶奶和魏闻东都交口称赞的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当这干部，宋幼湘既然想起了对方的命运轨迹，还是想做些什么。 宋幼湘没觉得自己重生就有多了不起，轻而易举就能改变人的命运，她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还得通过辛苦的劳动呢，每天在拖拉机上颠得麻木，也不是多轻松的工作。 第100页 刘德光和刘旺家命运的改变，也不是全因为宋幼湘的缘故，是他们自己先种了恶因，才有最后的恶果。 宋幼湘可没逼着刘旺家来干坏事，没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没栽赃陷害对方。 就是，有些事，哪怕是徒劳，也想尽一把自己的力。 “他现在人不在大队，你能联系上人吗？”宋幼湘看向魏闻东，如果魏闻东联系不上的话，那说什么都是白搭，命运的齿轮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就算魏闻东能联系上对方，未来的命运，也全然取决于对方的每一个选择。 魏闻东想了想，“不一定，我试试。” “那你拍电报跟他暗示一下这件事，问问他的看法，要是可以，你在县城能用电话联系上，会更好。”宋幼湘算了算时间，秋收也没多久了，万一没两天人就在回来的路上怎么办？ 时间不等人。 魏闻东也觉得需要先问问对方的意见，如果有意向，那自然是速归。 就算宋幼湘有再多手段，王臹人不在这里，那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公社领导，凭着一个名字，和这个名字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默默无闻，就做决定吧。 在魏闻东这里有结果之前，宋幼湘把去找陈顺祥商量的心思按捺住了。 公社显然不会一天两天就出结果，暂时还不必着急，反正这事她尽力而为，但不强求结果。 江媛朝远远地看着宋幼湘和魏闻东并肩消失在视线里，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 宋幼湘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明明有了许家栋这个未婚夫，还跟大队别的男青年勾三搭四，先是那两个学开拖拉机的，现在又是魏闻东。 提到魏闻东，江媛朝自然想起自己最开始被魏闻东下脸的事。 虽然后来回知青点，听别的知青说，魏闻东这个人对谁都很冷漠，她心里舒服了一点，但心里总归是有些介怀的。 给脸不要脸！ 魏闻东凭什么牛气啊，不就是凭着一张脸吗？长得好又不能当饭吃，不过是个农村人而已，还父母双亡，没有依靠，底下还有一双弟弟妹妹要养。 江媛朝觉得自己一开始，是被魏闻东的脸给骗住了，又因为他是大队跟宋幼湘最先接触的男同志，所以想要抢走他的注意力而已。 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魏闻东也不比家里安排的对象好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年轻一点，别的甚至还不如那个大叔呢。 还是许家栋好，年纪相当，家世也差不多，这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江媛朝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宋幼湘不懂得珍惜许家栋，那就别怪她抢走许家栋的心。 反正许家栋也说了，他们是家里安排的婚事，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娃娃亲，是包办婚姻，这是不允许的。 如果允许的话，她原本也应该是宋家的女儿，凭什么就不能是她跟许家栋成为一对。 就是不知道宋家的信什么时候来，江媛朝摸了摸藏在裤兜里的钥匙，这是刘旺家给她配的，大队部办公桌的抽屉锁，一般是用来放信和文件的。 如果宋家让宋幼湘跟许家栋结婚，那她就把信偷偷藏起来。 最好是宋幼湘看不到信，然后跟大队的农民处对象，以后变成个农妇，生一窝又脏又丑的孩子，一辈子也回不了城市！ “江媛朝？你这咬牙切齿地想什么呢。”许慧背着背篓走过来，看到江媛朝看着远山发呆，忍不住好奇。 可她一看再看，远处只有青山，不见人影呀。 江媛朝回过神来，看到是许慧，有些不高兴，“没想什么，想屋里的耗子，偷偷动我的东西。” 这话一出，许慧脸色就变了。 江媛朝家里寄了包裹来，这次居然没分给她一些，许慧当然不高兴，她同意让江媛朝跟她一起住，就是看在江媛朝出手大方的份上。 她就是一时没忍住，趁着江媛朝洗澡的时候翻看了一下，就看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又没有偷拿，结果江媛朝居然还抓着不放。 “你什么意思！”正好这会旁边没人，许慧也打算跟江媛朝说说理，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质问，“江媛朝，一开始的时候，是你说的，只要把宋幼湘排挤出知青点，就少不了我的好处。” 这个条件一开始就达成了，江媛朝自己却是先毁了约定。 江媛朝闻言暗恼，她要把宋幼湘排挤出知青点，是想看着不被大集体容纳后，宋幼湘的日子过得有多惨。 而不是宋幼湘带着唐桂香住出去，独门独户，日子过得滋润惬意！ 作者有话说： 周末也要被迫加班的举个手~明天再改错别字~ 第八十一章 我很怀疑你的真心 一起住了这么久，许慧也知道，江媛朝根本就没有她在外面表现出来的那么大方，谁拿了她的东西，她心里都有本账呢。 自己想方设法要把宋幼湘排挤出去，结果宋幼湘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她又不乐意了。 怎么着，世界非得围着她江媛朝转才行吗？ 许慧冷笑一声，“你恼有什么用，那是人家宋幼湘自己有本事，我手可没有你那么长，还能管着别人怎么过日子。” 江媛朝气白了脸，许慧却已经不想再跟江媛朝对峙下去，没意思。 不给好处就不给好处呗，她是眼馋，但也不会向江媛朝摇尾乞怜地要，不过江媛朝也要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第101页 真当她许慧一个人占了个两人间，会是好欺负的？ 江媛朝当天晚上就感受到了，许慧晚饭后出去遛弯，直接把屋子上了锁，江媛朝没有钥匙，只能在外头熬着等着。 等到十一点多，许慧才回来。 她遛弯到隔壁大队的朋友那里做客去了，面对江媛朝的声讨，许慧倒打一耙，“你说你，怎么不随身带着钥匙呢，我这也不知道你被锁在外头进不去。” 说着，去开了门。 江媛朝不相信，但身边的人都劝她，说许慧应该是真不知道。 论起人脉来，许慧在知青点多年，哪里是江媛朝能比得上的，大家自然都是向着许慧，不会站江媛朝那边。 江媛朝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忍下这委屈。 知青点的事，宋幼湘很快就知道了，她也没有想到，江媛朝这么快就跟知青点的人起了矛盾，不过上辈子江媛朝一直跟知青点的人关系不太好就是。 至于许慧，宋幼湘上辈子跟她接触不多，这辈子更是没有，但她知道这是个很强势的女知青，是下乡已经有六年多的老知青，江媛朝跟她对上，估计讨不着好。 “我听许慧在外头说，是当初江媛朝故意跟她说你的坏话，让她以为你是个不好相处，品行不好的人。”唐桂香现在才知道，当初安排住处的时候，江媛朝背地里做了那么多。 宋幼湘不以为意，这些不用猜，她早就知道了。 唐桂香见宋幼湘这样，头一次深刻意识到，从头至尾，好像只有她过于单纯了，“许慧还透话出来，说想跟你道个歉，先入为主对你下了判断，她很抱歉。” 敌人的敌人，那自然就是朋友。 “你要是碰到许慧，就跟她说一声，我不在意，她也是被人误导。”宋幼湘在大队和公社的时间一半一半，就算是在大队，也基本不跟知青们一起上工。 从头至尾，宋幼湘也没有怪过许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许慧当时只说跟江媛朝是老乡，想让江媛朝一起住，又没发动别的知青不让宋幼湘留在知青点。 现在许慧和江媛朝闹翻，宋幼湘不介意再送一股东风。 很快，宋幼湘的话就通过唐桂香，传到了许慧耳里，许慧高兴极了，逢人就夸宋幼湘大气，比较而言，那自然就是江媛朝小气了。 江媛朝想小气，但不敢，这次她家里给她寄出来的东西，除了大半送给了许家栋外，自己留了一小部分，其余都送了出去。 但送出去她也没得到什么好，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的许慧像疯狗一样紧咬着不放，搞得江媛朝在知青点十分狼狈。 和许慧一起搭伙是不可能了，江媛朝拿着粮食，跑去跟许家栋搭伙。 许家栋想着江媛朝每个月必到的包裹，帮着把身边人的工作做通，欢欢喜喜地收下了江媛朝的粮食，结果转眼知青点就传出了许家栋是在世陈世美，想要左拥右抱的流言来。 不用想，这肯定是许慧放出去的。 宋幼湘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作，王大全和陈平先找上了许家栋，两人把许家栋揍了一顿，直接把担水拾柴的活给包了。 “……”宋幼湘。 她让许家栋干这些活，不过是想让许家栋做无用功，知难而退的。 但王大全和陈平好不容易找到个在师傅跟前刷存在感的方式，两人别提有多积极，家里的水缸永远是满的，堆高的柴火至少可以用到明年去。 他们劈的柴火是山上运下来的枯木劈的，整齐好烧，而许家栋拾的柴，都是些瘦小的树枝，引火吧不够好烧，添柴吧又嫌太细，这一比较，高下立现。 许家栋却不觉得，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他找上从公社回来的宋幼湘，“慢慢，你要相信我，清者自清，我跟江知青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现在在知青点被人排挤，我是看她可怜，同情弱小，才让她一起搭伙的。” 许家栋就是这样自欺欺人的，他真心觉得，自己只是看在江媛朝的好处才同意，只不过这一点不好往外说罢了。 宋幼湘这趟回来，路上拉了好些社员，之前路过大队部的时候，大家都下车了，现在车上只有一个魏闻东，因为两家挨着，可以坐到终点。 车斗里，魏闻东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不存在。 “魏同志，你懂我的对不对！”许家栋目光一扫，寻求外援。 “？”魏闻东，火是怎么烧到他身上来的？ 他愣了愣，面对许家栋急切的目光，冷漠出声，“不好意思，我不太懂，我这个人向来没有什么同情心。” 许家栋，“……” 问错了人！这个魏闻东果然和她们说的一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同情弱小，关我什么事？”宋幼湘看到许家栋，都懒得从车上下来，也没有熄火，只是停下了车。 说着话，宋幼湘突然歪了歪脑袋，“不过你明知道许慧姐指认江媛朝排挤我，还跟她走这么近，许家栋，我真的很怀疑你的真心呀！” 许家栋一怔，一股电流感从尾椎骨直冲脑门，他怎么忘了，现在最最紧要的，是要哄到宋幼湘全心全意对他才是。 只怪宋幼湘太难哄，一点好脸都不给，许家栋连番受挫，自然忍不住去江媛朝那里找存在感。 第102页 许家栋多么希望宋幼湘能和江媛朝合二为一。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宋幼湘可以又有能力，又有家世条件，又只对他一个人好。 第八十二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可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许家栋也知道，不能事事强求，“是我想岔了，男女青年本来就应该适当地保持距离，我原以为你这么善良，会理解我的行为的，那……我让江媛朝自己去解决吃饭问题。” 什么善良，对江媛朝善良？这个时候许家栋还要给她扣帽子，宋幼湘只当没听见。 她莞尔一笑，冲着许家栋清脆地答道，“好呀。” 大概是宋幼湘回答得太干脆利落，也可能是这个难得一见的笑容，许家栋怔了两秒，才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然后不等他再开口，宋幼湘就开着没熄火的拖拉机，“突突突……”地走远。 魏闻东坐在车上，目光同情地看着满身无措地站在原地的许家栋，只觉得许家栋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他倒不是可怜许家栋被宋幼湘这样对待，而是可怜许家栋一个大男人，自己上赶着从宋幼湘这里找羞辱，被她戏弄，也不肯面对现实，自己去拼去闯。 就许家栋这样的，别说宋幼湘看不上，就是魏闻东，也是一万个看不上。 许家栋没有办法，只能去找江媛朝，表示因为宋幼湘介意，他也很为难，让江媛朝自己想想办法，去解决吃饭问题。 一边说这些，许家栋还一边在心里催眠自己，宋幼湘介意这种事，也是因为在意他的吧。 “她怎么可以这样？”江媛朝眼睛一红，在许家栋面前眼泪就滚落了下来，“我跟你清清白白的，只是好朋友而已，她凭什么误会我们？” 又是那一套清者自清的理论，别人误会，全是别人心里脏。 “江知青，实在是对不住。”看着江媛朝哭成这样，许家栋很想大男子一把，把江媛朝护在羽翼下，但他不敢。 护了江媛朝，就是把宋幼湘给丢了。 江媛朝家里再心疼她，也不过是生活好一点，宋幼湘手里有的，可是工作机会，是能跟公社领导进一步认识接触的机遇，远比那点吃喝对男人来说更重要。 江媛朝这时候对许家栋是有点失望的，但，“许知青，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成好朋友，对不起，是我让幼湘误会了，我会找机会跟她解释的。” 拎着粮食重新又回到住处，一进门，就见到许慧阴阳怪气的脸，江媛朝心里就更怄了，她回房间坐了坐，转头又去找了胡建国。 江媛朝泪眼巴巴的，一开口眼泪先往下面滚，“胡建国，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你，我们毕竟是一起下乡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胡建国，人在屋中坐，祸从天上来。 既然是同一批知青，那你干嘛要针对宋幼湘，大家和平相处，哪里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但胡建国这话说了也没用，江媛朝好像就认准了他似的，就一脸委屈地跟在他身后，江媛朝还去找了知青组长，哭诉自己被排挤。 知青组长又找了胡建国谈话，给他施加压力，胡建国只能捏着鼻子让江媛朝一起跟着搭了伙。 没办法，谁叫他孤家寡人一个，不用担心对象误会呢。 “她怎么不去找你们啊！我都快被烦死了。”胡建国一肚子的火，忍不住找徐文书和赵春华诉苦。 徐文书看了胡建国一眼，“大概看你好说话。” 胡建国有点老大哥的气质，性格天生就比较会照顾身边的人，也不太会说拒绝人的硬话，如果他严词拒绝，江媛朝下一个要找的，估计就是赵春华了。 至于徐文书，江媛朝应该从来没有想过找她帮忙，同性相斥，异性相吸这一条理论，被江媛朝发挥得淋漓尽致。 “我看她是看我好欺负，现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见幼湘了。”胡建国叹气。 他们这一批一起下乡的，宋幼湘年纪最小，但又是她照顾他们最多，自己赚了点代班工资，还想方设法找借口给他们改善伙食。 赵春华拍了拍胡建国的肩膀，“放心吧，幼湘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宋幼湘确实不在意，胡建国也是跟着老知青一起搭伙的，有些事也不是他能完全做主，他不过是个突破口而已。 反正让江媛朝四处碰壁，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魏闻东那里，在跟宋幼湘聊过去，就找机会去县里拍了个电报，拍的是以前王臹没空，让他寄东西过去的一个地址。 但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魏闻东也不确定，这个地址是不是王臹的大舅子，又有没有变动。 按道理来讲，变动的几率不大，但北边农场那边是什么情况，他这里也不知道，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先拍了再说。 不过他运气显然不错，三天后，远在北边的王臹就拿到了电报。 “这写的什么？”王臹的十岁的内侄女凑到他跟前，好奇地看着内容，“公……选……叔继……速归，我只看得懂速归。” 一般的电报，虽然字写得很简省，但基本能够猜到内容，但王臹手里的电报跟乱码似的，完全猜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王臹倒是神奇地看懂了，不过看懂后，他却是陷入了沉默。 等到他的大舅哥上完工回来，从王臹嘴里听说了电报的事，想了片刻，“回去吧，阿臹，你不应该怪你爹，当时的情况……” 第103页 当时的情况就是他爹逼死了他的妻儿，气死了他娘。 王臹既恨亲爹做出这样的狠事，更恨自己在亲爹眼里，竟然是个前程大于妻儿性命的人。 这些年，王臹不光怪他爹，更怪他自己。 见他面色难看，大舅哥也不再提这事，转而道，“时间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阿莲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颓废的样子，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大舅哥也没劝王臹再找，这种事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也有私心，既希望王臹重新成家，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又希望王臹能永远记着他妹子，才能不负她的一片心。 “你以前不就想着要做点事业出来吗？这是个机会。”大舅哥给王臹倒了杯高梁酒，“阿臹，明天我就给你去定票，你提前回去。” 王臹没有说话，他心里还在挣扎。 第八十三章 回不去的故乡 王臹心里还没拿定主意，人就已经被打包送到了火车上。 “明年就别再来了，我和孩子在这里挺好的，不缺吃也不缺穿，等孩子们大了，我再带他们回去看你。”大舅哥把简单的行李塞到王臹手里，想到什么轻叹一口气，“顺便再看看阿莲和孩子。” 少小离家，谁能想到转眼间，家就成了回不去的故乡。 王臹摸了摸行李，疑惑地看向大舅哥，北边的山货好，千金难得，每次回程他来都会带一批山货走，半路出手，赚来的钱一部分寄给战友，大半留给大舅哥这边。 他大舅哥在北边生活艰难，一家子的人要养，干同样的活，拿到手的却只是别人的几分之一，就靠王臹拼命赚钱贴补。 “别摸了，没给你准备，阿臹，别惦记我这里，我们不是你的责任。”大舅哥眼睛也有点红了，拍了拍王臹的肩膀，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挤开纷拥的乘客下了车。 下车后，大舅哥跑到窗边来，催一起来送行的两个孩子赶紧同他们姑父道别，他们出来送人是请了假的，这会得赶紧回去。 “姑父，再见，等我们长大了去看您。”两个孩子眼睛红红地跟王臹挥手，然后很快被他们父亲带着，消失在了人群里。 王臹眼睛也有些红，他眨了眨眼睛，抬眼看向上方的蓝天。 火车一路南下，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王臹抱着行李在打盹，是被列车乘警推醒来的，对方先是查看了他的介绍信，又摸了一遍他的行李，然后接着去检查下一个人。 “怎么回事？”王臹拿回行李，瞬间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来，忍不住侧头问身边的老大哥。 以前坐火车，王臹是从来不敢闭眼的，这次不必提着精神，困了他就眯了一下，没想到就碰到了意外。 刚刚乘警看完介绍信，让他交出行李的时候，王臹睡蒙了还没醒神，下意识地就准备翻窗跳车，还好脑子及时反应过来。 这次他没带东西，才能镇静自如地把行李交上去。 老大哥是出公差的厂职工，手里拿着厂里开的介绍信，也被查了一遍，这时候也是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不清楚。” 等到乘警查去了后面几排，他们对面的男同志才左右看了看，向他们压低了声音说道，“说是有人从山上收了不少野参，扒上了咱们这列火车南下。” 这明显就是发现了，乘警正一个个地排查呢。 “那估计这阵子的火车都不会消停了。”老大哥出差经验多，知道这种事开了个头，肯定会持续一段时间，就跟厂里抓作风建设一样。 王臹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后脖子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如果没有魏闻东发来的电报，他不会提前离开，虽然不会遇上今天的事，但他走的时候肯定会带上值钱的山货，马上要秋收了，晚走也晚不了几天，说不定就被抓了个正着。 抓到他，肯定会查货源，到时肯定会把大舅哥一家牵连出来，这是王臹是绝不想看到的，他肯定会选择保全大舅哥一家。 毕竟他一个人的烂命，哪里比得过一大家子重要。 正想着，前面车厢突然传来骚动，一声尖叫叫得人耳根发疼，“啊——有人跳车了！” 王臹他们这截车厢的人立马往窗边探头看过去，但王臹不敢看，窗外的人差一点就是他要面临的命运。 “有人跟着跳下去了……是公安！”有人边看边解说，“居然还有公安啊，我以为就乘警抓人呢。” “也不知道那哥们是死是活。” “我看跳下去就没动静了……” 火车虽然开得不快，但现在走的这段路，火车两边可不是什么田地，都是火车道，地上铺的全是石头。 大家探着脖子看了一阵后，大概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一个个才缓缓收回视线，小声地讨论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回程的路变得格外的漫长，王臹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但他不是会沉溺在这种情绪当中的人，心情沉重归沉重，但也很快分析形势，为自己做起了打算，南北这条路，之后的一段时间肯定都会查得很严，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冒险。 甚至如果像魏闻东说的那样，大队支书换人当的话，他以后开介绍信就没那么方便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王臹也知道，他能每年往北边跑这一趟，大队其实都是看在老支书的面子上，才会给他开这介绍信。 第104页 如果回去后他争取这个位置，肯定不能再像之前一样，没有那么自由，但很多事又会有一定的便利，想到战友，想到大舅哥一家，王臹闭了闭眼，他需要这份便利。 …… 宋幼湘给公社拉了两车竹编，又运了一趟化肥到没有拖拉机的几个大队，中午顺便就去公社食堂蹭了顿饭。 这还是别的拖拉机手偷偷通知她的，说是今天公社食堂有肉。 好久没吃猪肉，宋幼湘听到肉字还真的有点儿馋，反正他们在公社是挂了职的，去财务室换了饭票就能在食堂吃饭。 “幼湘，过来。”一进食堂，于国安就招呼宋幼湘过去，直接塞给她一个饭盆，“来得正好，我这还给你留了一份呢。” 宋幼湘打开一看，上面一层满满的都是肉，眼睛立马乐得眯了起来，“谢谢国安哥。” 她回来得有些晚，路上还在祈祷着，可千万别连油汤都不剩，没想到于国安会特意给她留一份饭菜。 于国安就笑，“谢什么，你嫂子和秀秀天天念叨着你太瘦了，恨不得你一来公社，就给你送红糖鸡蛋吃。” 宋幼湘自己是有哥哥的，还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哥哥，但从小到大，家里的好吃的只有宋有良的份，有时候邻居看宋幼湘可怜，塞口吃的，还得防着宋有良抢。 上下两辈子，宋幼湘第一次在于国安兄妹身上，感受到来自哥哥姐姐的疼爱，她现在还有嫂子，还有个肉团子一样的小侄子。 “小宋，来坐这里吃。” 第八十四章 先解决温饱 两人站在食堂门口说话，高书记打好饭菜一扭头就看到了。 高书记的作风很朴素，饭盒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的饭盒，饭菜也很简单，就白米饭和炒白菜丝，还有两块呼地瓜，里头没有半片肉，宋幼湘坐着，都不太敢打开饭盒。 “怎么，不好意思吃？”高书记看着宋幼湘笑，于国安早早溜号出来打菜他是知道的，“没事，你只管吃，我习惯吃素。” 宋幼湘，“……那我就不客气啦。” 既然高书记都这么说了，宋幼湘小心地掀开饭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饭菜，先把边沿一角的拿勺子戳散，拌开，等白米饭裹了一层水亮的汤汁后，舀上满满一大勺，一口吃了进去。 高书记看得一愣，看看宋幼湘饭盆里的菜，再看看自己的，除了没有肉，两人的饭菜是一样的。 食堂的大锅饭，还是缺油水的那种，哪怕是公社食堂，口味也不好，高书记因为胃不太好，本身就有些没胃口还有些挑食。 但看着宋幼湘吃，莫名就觉得胃口大开。 本来准备借着吃饭的时间，跟宋幼湘了解一点情况的，但看宋幼湘吃得这么香，高书记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吴新良坐在里面的一桌，吃完站起来才看到宋幼湘坐在食堂吃饭，她没有跟留在食堂吃饭的另外两位拖拉机手一起吃，而是跟高书记还有书记员于国安坐在一桌。 食堂就那么大，吴新良眼神又好，自然看得出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 而且吴新良很敏锐地就发现了，高书记今天心情好，胃口好像也不错，不像以前，吃饭跟吃药一样，半天都吃不了多少，因为不舍得浪费粮食，还得咬着牙吃完，往往总是一副苦大愁深的样子。 是因为宋幼湘？ 在刘德光下台之前，吴新良就已经调离了五星大队，因为刘德光叔侄紧跟着出事，现在五星大队的包干干部还空置着。 现在呆的那个大队支书是个老古板，下乡时别说好酒好菜了，人家压根就不待见他这个包干干部，能配合工作就不错了，还想被供着，做梦！ 包干干部是要跟着下地的，这是任务，不过以前在五星大队，吴新良就没下过地，刘德光压根就不会那样安排。 但现在呆的大队，大队支书大有一副吴新良不完成任务，他就要公社告状的架式，搞得吴新良有苦说不出。 说实在话，现在的干部，大部分都是一心为公的，像吴新良和刘德光这样的，真的只是极少数，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两人之前正好就凑上了。 现在换了人，吴新良是处处不适应，他想回五星大队去。 五星大队虽然没了刘德光，但那个不管事的老支书不还在嘛，支书不管事，那大队不都是他说了算，影响不大，顶多是少吃两口肉，少喝两杯酒的事，不要下地就好。 看到高书记跟宋幼湘这么亲近，吴新良心里又活动了起来。 但是不能着急，得缓一缓，不能赶在这个档口当媒人，怎么也得等五星大队的大队长选好之后再说。 正好也给时间让高书记和宋幼湘培养一下感情，到时候水到渠成，他再在中间一说，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吴新良一肚子算计只有他自己知道，宋幼湘吃饱了饭心情就好，连头发丝都在表达愉悦。 高书记是知道老百姓的诉求很低的，能吃饱饭有衣穿就是好日子，但像宋幼湘这样，吃个饭能把自己吃得这么满足的可真不多。 食堂的肉供给也少，宋幼湘那一盒子饭菜肉其实也就几片，主要还是青菜，但她就是吃青菜，也很香。 “看来往后我得叫幼湘多往公社跑几趟才行。”于国安是高书记的书记员，不仅负责工作上的事，还负责一些生活上的事。 第105页 高书记的身体，一直就是于国安很操心的事，今天看到高书记有胃口，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宋幼湘疑惑地看过去，高书记摇头阻止，但于国安还是提了一句，“高书记胃不大好，平时吃饭没什么胃口。” 说到吃饭没胃口，宋幼湘真是太能了解了，上辈子长期的治疗吃药，身体没有治好，她的胃也跟着坏了，也是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但又渴望食物。 高书记摆了摆手，“没国安说的那么严重，就是没太多食欲而已，小宋，你在五星大队呆了几个月了，有什么感想，跟我谈谈。” 不想在身体这事上说太多，高书记很快转移了话题。 宋幼湘也没多过问，准备等会再私下问问于国安，如果真是胃不好，她还真知道几个养胃的食疗方子，是以前她高价请的护工经常做给她吃的。 “下乡之前我心里挺忐忑的，但下乡之后才发现，干活虽然辛苦劳累，但一天的忙碌过后，人却很充实，大队的社员们也很淳朴，非常照顾我们。”宋幼湘先是把五星大队里外夸了一遍。 然后委婉地提出了一点，“如果大队的工分能值钱一点就好了。” 就这一点就足够了，别的问题在这时候来讲，都不是最大的问题，工分值钱，分粮时才能分更多的粮食，才能满足温饱。 温饱问题都没有解决，谈别的都是虚的，“我们大队的自然条件那么好，我相信新的大队长一定会带领我们把日子过好的。” 高书记点了点头，五星大队的自然条件确实在公社算是不错，刘德光平日里看着不显，没想到却是藏着的大驻虫，沿着大队干部提供的线索，细查才知道，刘德光这些年来没少贪污。 刘德光平时用点小权照顾家里，高书记就不说什么，但贪污绝对不能忍，查清楚后，档案提交上去，刘德光下放的地方又换了，没个几十年怕是出不来。 以前他吞进肚子的，就用后半生的劳动来偿还吧。 刘德光贪的那些，能收缴上来的都收缴了，不能的，以后从刘家人的工分里慢慢扣，怎么贪来的，就怎么还回去。 作者有话说： 错别字明天改，今天太困了，熬不住了~降温了，注意保暖防感冒，大家晚安~ 第八十五章 神不知鬼不觉 这次五星大队的事，也算是杀鸡儆猴了，公社办事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从事发到最后的结果下来，只有短短不到几天的时间。 处罚结果也是一律从严，刘德光一把年纪，后半辈子都搭了进去。 不过这也怪不得谁。 公社的态度就是高书记的态度，自打高书记上任以来，动作并不大，但这次突然一把火烧起来，就把大家伙给烧蒙了。 现在人人自危说不上，但有的人已经默默夹紧了尾巴，辟如吴新良。 宋幼湘离开公社的时候，吴新良本来还想拿话点点宋幼湘的，但于国安不知道在跟宋幼湘说什么，一直把人送到了车上，吴新良愣是没有找到机会。 “吴办事员有话要跟宋组长说？”于国安倒是早就发现吴新良一直藏头缩脑，总盯着宋幼湘这边看。 也是因为这样，于国安才一直把宋幼湘送上车，送出公社。 吴新良特别讨厌办事员这个称呼，这总让他觉得低人一等，像是在公社打杂的，宋幼湘那个拖拉机组组长的名头都比他的好听。 明明当初进公社的时候，他其实是瞄着书记员的位置去的，但于国安有个好爸，靠着关系抢了他的位置，所以吴新良一直明里暗里地跟于国安不对付。 “没有。”吴新良下意识反驳，想了想又道，“就是想问问宋组长，大队现在的生产情况怎么样，我现在是被调去了别的大队，不过毕竟五星大队之前一直是由我负责的。” 于国安笑了笑，“哦，那下次宋组长过来，你再问她。” 吴新良被于国安的笑容刺了一下，心里总觉得于国安这笑里有别的意思，似乎隐隐在嘲讽他。 不过于国安说完这话就走了，吴新良紧了紧拳头，到底没有上前去问个明白。 于国安确实是在嘲讽吴新良，听到吴新良说的那话的时候，于国安都以为他在讲笑话，关心五星大队的生产情况，以前是包干干部的时候怎么不关心？吴新良怕是连五星大队有多少土地和人口都不知道。 公社在调查刘德光的时候，难道没有调查吴新良，他可是包干干部，还跟刘德光关系亲近，来往紧密。 只不过吴新良工作大面上没有失职的地方，也从没有明目张胆地从刘德光手上拿过好处，就算有也早抹干净首尾，没被抓住证据，这才被轻轻放过。 但吴新良要不抓紧尾巴努力表现，迟早有一天要被新账旧账一起算。 宋幼湘不知道公社有人一心惦记着要替她做媒，想把她嫁给高书记当续弦，她正心情愉快地往家里赶。 早上出门的时候，魏林川跑来跟她讲，让她今天早点回去，分红。 从两人合作到现在，宋幼湘活没少干，去县里送货也送了好几回，但钱是一分没有见着，眼看着因为原材料过季，果酱的生意要停了，才终于听到魏闻东说要分红的事。 和分红的消息一起来的，还有邮递员送信到大队的消息。 不过唐桂香早被宋幼湘提醒了，不要替她拿信，也不要告诉她邮递员来过，就当忘记这回事，所以宋幼湘这会一点也不知道。 第106页 大队部的办公室敞开着，却没有干部在里头办公，大家都在地里上工呢，办公室也只是平时开会，月底对工分的时候用的，平常基本是没有人的状态。 江媛朝心跳得很快，扑通扑通地特别响，她有点担心，理智在拉扯她，让她不要干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以宋幼湘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她肯定讨不着好，会背上污名。 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邮递员送了信来，在大队的人基本都把信取走了，只有宋幼湘，因为出车去了公社不在，信又被留在了大队。 就用上次的方法，宋幼湘是不会发现的，用水泡开封口，就可以拆得没有痕迹。 “你在这里干什么？”大队妇女主任赵爱红的女儿王妹华又一次出现在江媛朝面前，直接把江媛朝吓得灵魂出窍。 王妹华好奇地看了江媛朝一眼，没听到江媛朝回答也没在意，径直走到办公桌边，把扣在桌面上的草帽拿到手里，这是她妈妈落在这里了，她过来取一下。 “哦，陈会计说找我有点事，让我在这里等他。”江媛朝胡乱编了个借口，觉得自己被这一吓，起码折寿了十年。 妇女主任家这个孩子怎么总是神出鬼没，还每次都没有礼貌，姐姐都不会叫一声的吗？ 王妹华“哦”了一声，没再多问，拿着帽子直接离开。 看着人走远后，江媛朝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再拖下去，等到下工，大队部怕是还有别的人来，赶紧拿了信看完放回去才最保险。 王妹华把帽子送回家，把家里剩下的家务活收拾完，就准备去魏家，刚出了家门没多远就遇到了从公社回来的宋幼湘。 “妹华，去找棠棠吗？上车。”宋幼湘认识王妹华，这小姑娘是魏棠的玩伴，只比魏棠大两岁，经常会去魏家陪魏棠说话玩耍，不然就是小姐妹俩一起搓草绳。 “幼湘姐！”王妹华甜甜地喊了人，赶紧爬上车，稳稳地坐在垫了棉垫子的工具箱上。 江媛朝藏了信才出来，就看到宋幼湘搭着王妹华从大队部前面的马路上开过去，江媛朝顿时心里一紧，那个王妹华该不会胡乱说什么吧？ 应该不会，她应该不知道她是到大队部来是拿宋幼湘的信。 但江媛朝不确定，万一呢，怀里的信变得枚极为烫手，但让江媛朝就这么还回去，她又狠不下心来。 要是刘旺家还在就好了，这种事压根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江媛朝咬牙藏住信，偷摸回到住处，一回去，就立马打了水进屋，还把门从里头栓了起来，早点看完早点把信放回去。 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结果才把信拆开，许慧她们就下工回来了。 “江媛朝，你有毛病吧，你把门从里头栓住干什么，你这是躲在里头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赶紧开门！”许慧把门砸得灰直往下掉。 江媛朝赶紧把拆出来的信往被褥下面一藏，就去开了门。 刚打开门栓，门就被许慧一脚从处面踹开，门板直接刮过江媛朝的脚面，顿时那一块火辣辣地疼。 “许慧，你别张嘴闭口就污蔑我！” 第八十六章 无奈又骄傲 许慧上了一上午的工，累得不轻，回来发现进不去屋更是一肚子的火，她最近本来就跟江媛朝针锋相对，彻底撕破脸后，现在越发对江媛朝不客气。 “我呸，怎么就污蔑你了，这光天化日的，哪个人会像你一样把门栓着，谁知道你在屋里头偷偷干了点什么！”许慧翻了个白眼，撞开江媛朝进屋。 进屋就看到屋中央摆了盆水，她只当没看见，走过去的时候哐当一脚，把水朝着江媛朝那里给踢翻了。 知青点是以前地主家的老宅，主屋里外都是铺了青石板和青砖的，但有些房间的青石板早就被社员们撬走弄自己家里去了，现在许慧她们住的这屋就是泥土地面。 泥地面倒上一盆水，那一块立马就变得黏糊滑溜。 最重要的是，床底下放着江媛朝的不少东西，水盆一被踢翻，江媛朝惊叫一声，立马去抢救她的东西。 “哎呀，真是对不起了，我没注意。”许慧没什么诚心地道了歉，口风立马一转，又指责起江媛朝来，“你说你，屋里又不是没有脸盆架子，把水放在中间干什么？害得我鞋也跟着湿了。” 江媛朝好不容易把床地下的东西拉出来，没有被水蔓延到，但多少还是沾了些泥污，结果还没站起来，就被许慧气得浑身发抖。 可惜她越是这样，许慧就越高兴，拿了自己的脸盆和毛巾，一脸得意地出了门，边走还边教育江媛朝，“这大白天的，可别再从里头拴门了，叫人误会。” “你……”江媛朝。 当初许慧给点好处就站在她这一边，乖乖听话，江媛朝还以为这人好拉拢，但没想到，转眼就被许慧反咬针对。 简直可恨！ 江媛朝看着地面上水已经渗进去的那一滩，气得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端盆水来往许慧床底下倒，但是她不能，今天的事她不占理，也没有许慧得人心。 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下乡来吃这种苦，在城里等着招工难道不好吗？ 不，她不能呆在城里，呆在城里会被养父母随便嫁出去。 可是现在在知青点被人排挤针对，许家栋因为宋幼湘也不肯搭理她，江媛朝攒着一肚子的委屈和脾气，不知道要往哪里发。 第107页 明明这一切应该是宋幼湘来承受才对。 就因为宋幼湘会开车，得了个拖拉机手的位置吗？知青点这些人也太现实势利了，等她请到探亲假回家，她就让养父安排她去学车！ 至于许家栋，他越对宋幼湘好，越听宋幼湘的话，江媛朝就越想把他抢到手里来。 宋幼湘吃过晚饭，才和唐桂香一起去了魏家，魏棠拿着竹杆，正在摸桌上他哥带回来的布和棉花，琢磨着要怎么安排。 这可是父母过世以后，他们家第一回 买新棉花做新衣服。 大哥和二哥的冬衣都要絮新棉花了，不然不保暖，他们天天在外头跑，得穿的暖和一点，还得做新棉鞋，她就不必做这些了，反正冬天她都在家，一直烤着火，不冷的。 “左边那一份是宋知青的，右边的是给你和林川准备的，明天让林川拿去给陈婶子帮忙做。”魏闻东把账算好，此刻的心情是难得轻松。 果酱生意的成本不多，主要是糖和雇小四做事的钱，泡子、燃料还有运输，都可以算做是没有成本。 不过去除这些，利润还是很大，虽然徐哥后期压了一点价，但要的量也在一次次加大，薄利多销。 前几天送到县里去的板栗糕徐哥也说不错，让他继续送货，有了后续的收入保障，魏闻东的心情就更好了，摸着口袋里的钱，魏闻东前所未有的安心。 现在他就盼着山上的杮子快点儿熟，可以做柿子饼往县里送。 送到徐哥手里的东西，都没有在县里出现过，就连市里也没有，魏闻东估摸着，应该是送到了省城，省城有几个大厂，职工家庭条件好，这些吃的才能卖得起价，走得起量。 “我不用，先给大哥和二哥做。”魏棠坚定地摇头。 魏闻东也不劝，到时候直接给安排上就行了，他年轻火力壮，穿多了老出汗，反而不舒服。 宋幼湘到了魏家先看到布料和棉花，眼睛一亮，她还打算着，要是魏闻东弄不到，她就想办法去农场那边买呢。 “这些你算好钱，直接从分红里头扣。”宋幼湘对棉花的品质很满意，一看魏闻东就是费了心思了，“连你的工钱也一起扣掉。” 她不白占魏闻东的便宜。 “已经扣了。”魏闻东把账本递给宋幼湘看，示意她坐。 宋幼湘先从兜里掏了两颗糖给魏棠，才坐下来看账本，看到字迹，宋幼湘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她记得魏闻东好像文化程度不太高，小学好像都没有读完。 出人意料地，魏闻东的字写得很工整好看，记的账目也很清晰明了。 不过再明了，宋幼湘还是和唐桂香一起，仔细核对了一遍。 先小人后君子嘛，凡事事先就摊开来搞清楚，后面才没那么多的猜疑和麻烦。 出货量和宋幼湘自己记的完全对得上，利润也跟她估算的差不多，果酱后期被压价的事也是经过宋幼湘同意，仔细过了一遍，没发现出入后，宋幼湘才点头。 “不行，我不能拿这么多！”唐桂香看到账本上自己要分到手的钱，手摆得都快出现幻影了。 她最后才加入，就是个帮忙做事的人，是宋幼湘照顾她才拉她入伙，她什么也没有投入，凭什么拿百分之一的分红。 魏闻东赞许地看了唐桂香一眼，这才是有自知之明的正常人。 其实宋幼湘替唐桂香争取分红的时候，魏闻东就不同意，但宋幼湘很强势，魏闻东损失不起她这个合作伙伴，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但心里是有刺的，是后来唐桂香逐渐表现出了一定的价值，魏闻东才勉强自己接受这个决定。 宋幼湘白了魏闻东一眼，正要劝唐桂香，就听唐桂香非常坚决地道，“要么你们就给我我应该拿的工钱，要么我一分钱也不要，直接退出，这事没得商量。” 魏闻东挑眉，在心里默默点头。 宋幼湘目光警告地看向魏闻东，“可是桂香姐……” “慢慢，人捧多大的碗，就吃多大的饭，该我的我不拒绝，但我不会拿我能力之外的。”唐桂香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宋幼湘有些无奈，又有些骄傲。 第八十七章 想法成型 在唐桂香的坚持下，她只拿了十块钱的工钱。 就这十块钱，她都觉得有些多了，要知道她妈妈在家糊火柴壳，要糊一万个才能拿到七块六毛钱。 糊火柴壳多辛苦啊，去火柴厂拉来材料，回家得自己煮浆糊，火柴盒也不是简单地刷一层浆糊，把纸上头贴就行了的，得先把内部的抽斗和外盒折好，刷上浆糊再贴纸，晾干后还得把抽斗装上去，仔细捆扎好。 完成这些工作后，火柴厂还得验收，要是纸皮没贴好，歪了或皱了，不光工钱拿不到，还得倒扣押金。 要是家里人口多，一人负责一道流程，速度会比较快，一天大概能做两千多个，但要是只有一个人做，一天其实也做不了多少，顶多也就一千多点，要是家里再有别的事，一天做不了几百个也是有常有的事。 她们家弟弟妹妹多，唐桂香自己也是白天上学，晚上回来就帮着一起糊，一天能做三千多个成品盒，就这样，他们家也得至少三天，才能挣到那七块六毛。 她才帮着做了几回果酱啊，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甚至她做果酱的时间里，魏林川还会替她拾一筐子柴火。 第108页 但唐桂香也知道，她再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心里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干拼命干，才能对得起自己拿的这份钱。 “果酱就按桂香姐说的来，但栗子糕那边……”宋幼湘把自己分到的钱装好，才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是觉得唐桂香在果酱生意里没起什么作用，不应该拿分红，但粟子糕是唐桂香负责制作，做出来的口味比市里糕点门市部的味道还好，她不上工的时候还和魏林川一起上山敲粟子，拿分红是应该的。 “粟子糕的分红还是按我们谈的来。”魏闻东没有半点犹豫。 宋幼湘这才满意地点头，摁下有些不安的唐桂香，“桂香姐，你都说了，该你的你不拒绝的。” 唐桂香看着宋幼湘，但那也太多了，宋幼湘刚刚可是拿了一百二十多块的分红，这还是果酱生意没做多久的情况下。 就算到时候她只拿十分之一，也肯定不是个小数。 要知道，她二叔顶了她爸的工作后，哪怕后来娶了领导的女儿，工资也只有三十八块钱一个月。 光是想想，唐桂香心就跳得格外厉害。 宋幼湘想了想，又跟魏闻东说了另外一件事，“秋收前的这一段时间，我应该会经常要去湖林公社跑运输。” 湖林公社不属于平江县，是邻县的一个公社，不过湖林公社挨着市里。 魏闻东心底一动，他看向宋幼湘，见宋幼湘轻轻点了点头，他立马开口，“我找机会去市里看看。” 如果能在市里找到门路的话，中间就能省掉徐哥那一手，他们赚的钱会更多。 当然徐哥那里的线不能断，这是长期稳定的销售渠道，再者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徐哥这人是讲义气，但真要得罪了他，也是立马能够翻脸不认人的。 这个时候能够有人脉把货送到大城市去的人，想要掐掉魏闻东的路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见魏闻东懂她的意思，宋幼湘很省心，她抬手揉了揉魏棠的发顶，“行，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棠棠再见。” “幼湘姐姐，桂香姐姐再见。”魏棠一直乖乖地呆在旁边。 魏林川也在旁边坐着，见宋幼湘只跟魏棠道别，立马把视线从钱挪到宋幼湘脸上来，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 宋幼湘看得好笑，“林川再见。” “幼湘姐，我送你们回去吧，路上可能会有蛇。”魏林川立马跳起来，殷勤地道，也不必宋幼湘点头，魏林川去捡了根竹杆，直接先一步出门，给她们领路。 从魏家到宋幼湘她俩的住处，路两边都是有膝盖高的杂草，路上只是可能有蛇，但癞蛤蟆是肯定会有的，宋幼湘有点怕这种动物。 “小白眼狼，五块钱就给收卖了！”魏闻东默默磨牙。 魏林川也没少干活，在大队，老人和小孩子都是要下地挣工分的，只不过他们的工分不多，干的活也比较轻松，魏林川每天上完工后，就会去山上找泡子，然后还要帮拾柴火。 以魏闻东的忙碌程度，魏林川说不定还得负责打理菜园子。 宋幼湘拿了分红后，从自己的钱里抽了张五块的给魏林川，说是给他的工钱，不能拒绝，也不必看他大哥脸色的那种。 当时魏林川就欢喜疯了，本来就对宋幼湘殷勤，现在就更加了。 魏闻东也只是念了这一句，魏林川回来后，也没有伸手要没收他的钱，只叮嘱他要仔细放好，不要弄丢了。 魏林川枕头下压着那五块钱，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把钱给了魏闻东。 自己的付出被肯定，是有价值的，这对魏林川来说，是很有意义和成就感的一件事，钱压在枕头底下睡一晚就好了，还是得交给他大哥的。 “大哥，这钱给棠棠攒着治眼睛花。”魏林川知道轻重，他哥那么拼命，也从来没说给自己开工钱，他们家的钱都得攒着给棠棠做手术的。 魏闻东迟疑了片刻，到底没说让魏林川自己拿着的话，默默地接了过来，大手无言地按上魏林川的头顶。 臭小子，还怪懂事的。 宋幼湘手里有了钱，花在吃饭上头的预算又多了不少，现在她都尽量是一天吃一个鸡蛋，唐桂香咬了咬牙，拿出三块钱放到伙食费里，她不能总沾宋幼湘的光。 另外的钱，她自己攒下一块，剩下的全部给家里寄了回去。 说起来，果酱的利润远超宋幼湘的预估，当然这也跟后头县城那边要的货越来越多有关系，出货量大，钱自然就多。 宋幼湘自己是做过生意的，她知道八三年以后的钱好赚，风口上头，就基本的衣食住行相关，随便一行，基本都能赚钱，要是对那一行精通，随时都可能发财。 她也知道，这时候都是统购统销，多的是有钱买不到东西，但区区一瓶果酱而已，居然能创造那么多的利润。 如果五星大队开一个食品厂，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第八十八章 再被抛弃一次 五星大队有山有桃林，还有座桔山，不止五星大队有，旁边的大队也有，都是以前地主家的产业，现在收归集体后，每年的产出都是统一被收购。 一个桃子和一个桃子罐头的利润，在现在这个时候，差了可不止百倍。 第109页 宋幼湘心里最初的想法渐渐成型，但怎么去实施，是个很大的问题，如果大队干部目光短，眼界小，她这个想法可能在回城之前，都只是个想法。 也不知道魏闻东有没有联系到人，那个王臹，是不是和传言一样。 不过连陈奶奶都替对方说话，宋幼湘觉得，基本的信任她还是可以给一点的，希望不要叫她失望才好。 想到陈奶奶，第二天宋幼湘趁着没上工，拎了一点粟子糕过去，这东西每次做肯定不能算得刚刚好，总有多的时候，他们也能放一点在家里当零嘴吃。 “这粟子糕做得好，香甜软糯，镇上的供销社好久没有这么好的糕点卖了。”陈奶奶吃了一小块，就舍不得再吃了，要留给女儿和外孙吃。 听到陈奶奶念叨自己外孙有探亲假了，宋幼湘忙阻止陈奶奶，“陈奶奶，您自个吃，到时候我再给您送点来。” 平时陈奶奶就没少照顾她，现在除了鸡蛋还收点钱，像别的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自己晒的干菜，陈奶奶都不肯收宋幼湘的钱了。 前阵子陈奶奶不知道去哪里吃酒，得了几块糖，捏在手里舍不得吃，回来后还特意找到她，给她塞了两块。 “那不行，你拿点补贴不容易，有这些就够了。”陈奶奶把她的宝贝饼干铁皮盒拿出来，打开后给宋幼湘献了回宝，从里头掏出两颗糖给宋幼湘，就把栗子糕小心地放了进去。 铁皮盒里只装了一半，里头什么都有，吃喜酒的糖，别人给的饼干，还有干果蜜饯。 就是不知道这点东西老太太存了多久，糖都化得不成样了，糖纸都浸得粘手了，还夹杂着别的味道。 但宋幼湘什么都没说，拆开一颗就丢进了嘴里，另一颗包手帕里，“真甜，我拿去给桂香姐吃。” “诶，好。”陈奶奶眼睛都笑眯了。 这里宋幼湘甜甜地吃着糖，知青点那里，江媛朝捧着信，脸色一片煞白。 她看到宋家给宋幼湘的回信的内容，原以为信里应该是说许家栋和宋幼湘的婚事，但没有想到，信里居然提到了她。 可是，提到她的那些字，江媛朝一个字都不想看。 十七年前没有任何犹豫地抛弃了她，十七年后，还要再次抛弃她一次，连认都不肯认吗？ “……给了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家里早当这个老二死了……说好了一刀两断，永不相认就不会认的……家里已经够对得起她的了，给她找的人家条件多好……你就当不知道，别认……”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在信纸上，江媛朝忙伸手去擦，明明眼睛模糊成了一片，但信上的字却清晰地印在了她的眼睛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封信完全打破了江媛朝的幻想。 她以为，宋家人是想着她的，也会后悔把她送走，会对她有无数的愧疚，她万万没有想到，宋家人竟然对她这么不在意。 信里提她的，也只有少少两段，甚至还隐隐有埋怨宋幼湘不应该提起她的意思。 当这个老二死了！ 江媛朝不知道这信是宋改凤写的，不知道宋母的话其实是只当没生过这个二女儿。 但就算知道，在她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凉透了，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家人吗？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宋幼湘故意说她的坏话，故意引导他们说这样诛心的话的！ 宋幼湘！江媛朝咬着唇，恨得把唇都给咬破了。 痛哭过一场后，江媛朝红着眼睛，忍住把信撕碎的冲动，又把信重新给黏了回去，她得赶在今天上工前，把信送回大队部去。 宋幼湘要是跑到大队部去找信，就麻烦了。 不能让宋幼湘发现她偷偷看过了信。 江媛朝是想认回宋家的，但她没有想过这么早回去，她原本是想慢慢图谋，等过几年养父母退下来再提的。 现在她还不敢。 宋幼湘在她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就把她的存在捅了出来，还引导宋家人说出这样的狠话，江媛朝心里只觉得恨，恨宋家人心狠，恨宋幼湘多事。 但这些恨，通通都记在了宋幼湘的身上。 她的亲生父母不知道她在养父母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以为她过得很好，如果他们知道她过得不好，一定会心疼她，一定会舍不得的。 江媛朝出门的时候，许慧刚做完早饭回屋，见江媛朝眼睛红通通的，还吓了一跳，不过江媛朝这样子有点吓人，许慧有点不敢惹她。 大队部那边，办公室的大门已经开了，负责分工的小队长还没来，但记分员已经在了，江媛朝打了个招呼，就故作自然地在放信的那个位置坐下。 然后趁着记分员埋头算分的时候，偷偷把信从抽屉缝里塞了进去。 把信塞进去的时候，江媛朝心才算定了下来，她正准备起身去外头走走，就见王妹华站在大队部的后门口，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站这干什么，进去啊。”妇女主任赵爱红推了把堵门口的自家闺女，进屋就看到了江媛朝，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一眼，“江知青今天这么早啊。” “嗯，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江媛朝尴尬地道，心里紧张得不行。 也不知道刚刚她塞信的那一幕，这个破孩子看到了没有。 第110页 赵爱红笑着点头，“正好，你帮我整理一下仓库的农具，按照幼湘之前那样整理就行，这里有登记本，你看看。” 江媛朝一愣，大队干部现在待宋幼湘都这么亲密了吗？ “赵主任，我之前也管过仓库的。”江媛朝心里非常不服气。 赵爱红愣了愣，立马想起是有这事，好像是刘旺家给安排的，她不咸不淡地道，“是嘛，那正好，有工作经验了嘛，麻烦你了。” “……”江媛朝。 第八十九章 苦难见真情 忍着不忿把仓库整理好，江媛朝还没来得及让自己舒一口气，就听到了宋幼湘的声音。 “赵主任，听说昨天邮递员来了，有我的信吗？”宋幼湘开着拖拉机来的，人在车上没有下车，今天她要带着拖拉机车队去别的大队拉木材。 赵爱红昨天没来大队部，不是很清楚，不过记分员在，他扬声道，“有。” 仓库里，江媛朝心绷得紧紧的，她听到外头拖拉机熄了火，听到宋幼湘的脚步声走近，听到赵爱红拿钥匙开抽屉的声音，听到了宋幼湘道谢。 “赵主任，以后我直接让桂香姐帮我拿信，您帮我跟您姨侄说一声啊。”宋幼湘没有喜欢被人窥视的爱好，她只想让江媛朝看到这一封信，并不想自己的隐私都曝光在江媛朝的眼皮子底下。 负责往五星大队送信送报的邮递员是赵爱红的姨侄，挺负责的一位同志，信除开本人来拿，或者本人跟他叮嘱让指定的人代拿，其余都是交给大队干部的。 赵爱红一笑，“行，我跟他讲一声。” 宋幼湘没有发现信被人拆过，江媛朝高高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但听到宋幼湘的话后，心里又十分的失落。 她心里疯狂地想知道宋家和宋幼湘联系的每一封信里的内容。 还有没有别的途径，能够在信送达之前，拿到信呢？江媛朝眉头皱得死紧，已经琢磨起别的方法来。 宋幼湘怎么会不知道信被拆过呢，上一回信被拆开后，封口好歹用的是浆糊，这回倒好，直接用饭粒碾糊粘的。 也不知道江援朝是故意这样干，还是因为没有刘旺家在，拿不到大队部的浆糊。 宋幼湘不知道江媛朝在仓库，拿了信就走了，她也不急着看信，宋家的态度，她起码猜得到八成。 信里一半估计是骂她白眼狼，当了拖拉机手，拿了工资却不知道想办法贴补家里，另一部分，估计就是催她跟许家栋结婚的事。 至于宋家对江媛朝的态度，是宋幼湘完全拿不准的地方，但宋幼湘自己是希望宋家早早把江媛朝认回去的。 不早点认回去，江媛朝怎么能够体会得到宋家重男轻女的程度有多严重，免得她总以为，宋家是多好的人家，宋父宋母是多慈爱的人。 上辈子江媛朝是有出息了，恢复高考考上了中专，分配了工作，抢了许家栋后，才跟宋家坦白的身份，宋家自然会上赶着对她好。 但这辈子，江媛朝不过是个普通知青而已，宋家认她，唯一的奔头，就是通过江媛朝要好处了。 苦难才能见真情是不是。 生恩再不如养恩大，但血脉亲情不可断，江媛朝要是不认亲生父母，就是没良心，她这条命都是宋家给的……宋家的逻辑，宋幼湘不用想都能知道。 不过宋幼湘觉得，也不一定。 这辈子宋改凤还没嫁人，作为家里头一个出生的孩子，现在又上班往家里拿着工资，宋改凤在宋家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以宋改凤的性格，没拿到手的好处都不算好处，但可能会吃的亏都是吃亏，肯定得避开，她应该不会希望再多出个妹妹来。 如果宋家不同意认，她就再劝劝。 反正通过这封信，江媛朝应该可以肯定地知道，宋幼湘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愿江媛朝再蹦达的时候，能够谨慎斟酌。 作者有话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抱歉 第九十章 伸手不见五指 一直忙到中午下工，宋幼湘吃过饭后，才有时间看信。 没想到信里只字未提拖拉机手的事儿，倒是再三叮嘱，让她不要跟许家栋做出丑事来，不要败坏宋家门风。 这一看就知道是宋母再三叮嘱了，宋改凤才写上去的。 至于江媛朝的事，宋幼湘看着那一句“一刀两断，永不相认”挑了挑眉，江媛朝一心想认回宋家，做宋家的女儿，看到这话不知道做何感想。 从信里直面宋家的冷漠和无情，江媛朝心里有没有失望。 信里说起认亲这事时，语气还隐隐有些嫌弃的味道，这一段肯定是宋改凤自由发挥的。 至于宋家问宋幼湘，乡下能不能买到粮食的事，宋幼湘直接给忽视了，帮着买粮食可以，但想买粮食，得先寄钱寄票来，总不能让她来掏这份钱。 宋幼湘看完信，又回想了上一封信的内容，关于对象的事，宋改凤一句也没提，看来她是不打算那么早把自己嫁出去了。 就是不知道许家栋的姐姐许家慧，有没有跟那个被宋改凤狗眼看人低拒绝，但实际家世很好的男青年相遇。 不过就算这两人相遇并且在一起，宋改凤要爆炸也得是许家慧因为夫家关系调动，得到了好的工作，住上大房子，开上小汽车，日子过得舒服顺遂的时候。 第111页 宋幼湘看完信，心里一丝波澜也没有，信里的每一个字，都不让她意外。 唯一意外的，大概是许家那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许家没有跟宋家提她的事，难道只是许家栋一厢情愿，许家并不希望许家栋跟她在一起。 倒也可以理解，许家栋毕竟是许家的宝贝儿子，当父母的，总不希望儿子娶个病怏怏的媳妇。 当然，就算他们想，宋幼湘也绝不可能会跟许家栋在一起。 上辈子眼睛已经瞎过一次了，这辈子她已经吸取了足够的教训，绝不会再在垃圾堆里找对象。 宋幼湘早出晚归，拉完最后一车木料的时候，天都有些黑了。 等拖拉机快开到公社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刚出了公社，宋幼湘就见到有人在摸黑赶路。 最近天气不太好，秋雨一阵一阵，天气冷不说，天黑了天上也全是乌云，一点月光都没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拖拉机开过去几米远，发现对方没有扒上车，宋幼湘干脆停了下来，“同志，去哪里？我捎你一程。” 宋幼湘是有防人之心的，这要是大白天，随便捎她不怕，但大晚上，女同志对自己的安全总要上点心。 扒车就是个最简单的考验方法，想搭车可以打招呼，她问过话再决定，不声不响扒车肯定不是好人。 当然，对方要是敢扒车，她也有办法让对方扒不住，还要摔个狗吃屎。 不过现在对方不是没扒么，顺路捎一程也没问题。 王臹看到拖拉机时就有些意外，公社什么时候有拖拉机了？ 他也没想到对方会停下来，听声音，开拖拉机的还是个女同志，心里惊讶归惊讶，他也没多想，“那麻烦你了，我到五星大队，你路过放我下来就成。” 这条路往下走，经过的第一个大队就是五星大队。 王臹压根没想这是自己大队的拖拉机，他们大队的大队长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如果大队分到拖拉机，他第一个考虑的是自己家的人，其次才是给他好处的。 女知青？应该可能不大。 刘家除了刘旺家，还有几个女孩子呢，轮也轮不上别人，一时的好处，和长久的好处，刘德光还是分得清的。 宋幼湘挑了挑眉，五星大队的话，那这人就是王臹。 这时候的农村人口往外流动的几乎没有，知青探亲假基本都在年底，除了一个伤腿回城休养的，五星大队只有王臹开了介绍信在外地，再没有别人。 可惜天太黑，拖拉机的车灯也不够亮堂，她看不清这人长什么样子，只觉得瘦。 不过这个时候的人大多苗条，缺粮缺油，想胖也不容易。 “上车吧，我正是要回五星大队。”宋幼湘示意对方上车。 王臹愣了愣，没顾得上细问，先翻身上了车，他翻上的是后车斗，而不是离宋幼湘更近一点的工具箱那个位置。 虽然没看清人的长相，但就凭他现在的行为，宋幼湘就对他的印象不错。 很有分寸感的一个人，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同志，王臹选择坐在后车斗里，确实是比较让她放心的行为。 后车斗里有两棵小树苗，还有几麻袋的碎刨花，小树苗是今天宋幼湘他们帮忙的大队送的，刨花是宋幼湘要的，这东西做饭时用来引火最好。 人大队这东西多，直接给宋幼湘装了几麻袋，王臹现在坐着正好。 本来王臹还想跟宋幼湘说两句，但拖拉机声太响，晚上又有风，他得靠喊才能跟宋幼湘说上话，还得拼着吃一肚子凉风的后果。 他倒是无所谓，孤家寡人一个，但没必要连累宋幼湘吃凉风生病。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开口搭话，宋幼湘也不会理他，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让她在现在这个时候担着生病的风险说话。 一路颠簸到大队，宋幼湘没拐去队里，在大队部就把王臹放了下来。 结果等她回到家里，把车停好，吃完唐桂香给她温在灶上的饭菜，和唐桂香一起出来搬麻袋的时候，又看到王臹从家门前走过。 看到宋幼湘，王臹也很意外，他这次探亲假确实请得有些长，双抢一结束就走了，但这变化也太大了。 这间废屋都给人知青住上了？大队知青点那么大，让人住这屋子，这不是欺负人么。 王臹解释，“我找你邻居有点事……” “……”宋幼湘。 早知道王臹一回来家都不回，就到魏闻东这里来，她就直接把人给捎过来了。 尴尬地打了个招呼，王臹去了魏家，宋幼湘则继续干活，一边跟唐桂香解释，她是怎么跟王臹遇上的。 魏闻东早就吃过饭了，现在兄妹三个正在堂屋里各忙各的，魏棠在编小竹扁筐，魏林川则坐在魏棠常坐的位置在搓草绳，魏闻东则是在破竹篾。 第九十一章 但是 一根生长了四五年的青竹想要编成精美的竹制品，需要将竹子破成仅六毫米宽的竹条，这还只是最基础的工作，接着要起篾，把竹子皮破开，留下竹篾。 篾青过后的篾子需要刮得光滑没有毛刺，六毫米宽的竹篾还需要再一分为四，破成一毫米左右的细篾条。 另外还需要准备其他不同厚度的竹篾，或竹条，准备妥当之后，这时候就可以编织了。 第112页 因为魏棠眼睛看不见，魏闻东刮篾子的时候特别精细，生怕有竹刺扎到魏棠。 “忙着呢。”王臹进到堂屋，眼前的一幕是魏家经常会出现的一幕，兄妹三个，都是个顶个的懂事。 “臹叔！”魏棠满脸惊喜。 魏林川搓着草绳边背课文边犯困呢，头一点一点的，听到声音立马精神了，眼睛也亮了起来，“臹叔，你回来啦。” 对魏林川和魏棠而言，王臹是有点像父亲一样的存在，尤其是对魏棠而言，是完全符合她想像的父亲的存在。 “臹叔。”魏闻东估摸着王臹收到电报后，如果要回来，应该也是这两天能到家的，他心里高兴归高兴，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王臹摇了摇头，“闻东，你这样可不行，成天板着个脸，不招女娃娃喜欢，讨不到媳妇可怎么办。” 说着话，王臹一边把行李里的干粮，还有一小包松子，拿出来给魏林川和魏棠分。 他手里的钱，去了趟北边后，除了路费，基本都留给了大舅哥一家，也没闲钱买零嘴，不过行李里的干粮是在火车上买的，捏的野菜团子，味道还不错。 松子是大舅哥给塞的，也没敢塞太多，怕被查。 “……”魏闻东。 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找对象的事。 见王臹似乎还想劝，魏闻东忙转移了话题，“臹叔，我给你详细讲讲电报上说的事吧。” 王臹摇了摇头，也没再劝，自己拉了张凳子坐下来，手下也没闲着，拿起魏闻东修好的竹篾，就开始帮着编起筐来。 …… 宋幼湘一觉到天亮，而另一边，江媛朝却几乎是一夜未睡，凌晨四点多的时候眯了一会儿，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做梦又惊醒了。 她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还梦到了宋父宋母。 梦里有个声音尖锐地冲她笑着，大声地说，你一看就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是没人要的孩子，梦到宋父宋母冷笑地看着她，说只当从来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当她早就死了，让她不要痴心妄想，他们有两女一儿已经足够了，家里是绝不可能认她回去的。 她还梦到宋幼湘在嘲笑她痴人说梦，说她只有被抛弃的命。 然后江媛朝就醒了，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流了一场眼泪，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不要她，不认她。 是她哪里做错了吗？ 宋幼湘早上起来发现雨停了，拿了绳出来，准备在院坪里跳绳，顺便还把唐桂香喊上一起，锻炼身体。 下了几天雨，路上到处是泥巴，根本没法跑步，索性运动的方式有很多，雨停了可以在院坪里跳绳，下雨的话可以在屋里打八段锦。 跳完一千个后，宋幼湘才和唐桂香一起去做饭，拉回来的木头刨花果然很好用，抓一把下去，点燃很快就把细木枝给引燃了。 吃过早饭，宋幼湘没有急着去公社，她先去找了魏闻东，想知道昨天他跟王臹谈得怎么样。 “这事你不用插手了，臹叔心里有主意，他让我们别管。”魏闻东怕宋幼湘做什么，会弄巧成拙，也急着过来找她，两人在菜园子边上遇到。 知道对方有意争取，并且有本事达到目的，宋幼湘也乐得轻松，不过她还是想见见对方，真正聊一聊，了解一下对方的为人处事。 魏闻东挑眉，“臹叔也想见你。” 昨天聊到后头，王臹主动问起了宋幼湘，本来魏闻东没打算提宋幼湘在这些事里的作用的，但王臹问，他就提了两句。 宋幼湘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就听到了江媛朝的声音。 转身一看，江媛朝皮肤蜡黄无光，满脸憔悴地出现在拖拉机旁边，目光正阴沉沉地看着她们这里。 宋幼湘皱了皱眉，还以为江媛朝会消停一点，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你跟他在说什么？”江媛朝下意识地质问。 “？”江媛朝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她以什么身份来质问她？“关你什么事？” “……”江媛朝一噎，只觉得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她心里很委屈，本来她不想来找宋幼湘的，但脑子一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快到宋幼湘住的地方了，再一看到宋幼湘和魏闻东站在一起说着什么，她就完全忍不住走了过来。 宋幼湘怎么可以这样，明明跟许家栋是未婚夫妻，为什么还跟魏闻东走得那么近？ “是不关我的事，但你明明跟许知青……”江媛朝目光里带着谴责。 然后宋幼湘极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跟许家栋没有什么关系，你有事说事，没事这里不欢迎你。” 江媛朝能有什么事，她想问问宋幼湘，为什么认出她来却不认她。 但这话江媛朝没法问出口，一问不就是承认她偷看宋幼湘的信了吗，她也想直接告诉宋幼湘，她是她的二姐，但既然是二姐，她又怎么解释自己之前一直给宋幼湘添堵的行为呢。 托许慧的福，现在满大队的人都知道，江媛朝给她好处，就是为了把宋幼湘排挤在外。 见江媛朝没有什么话可说，宋幼湘没有理会她，开着拖拉机离开了，她得带着她的队员去湖林公社报到。 她们这是属于借调，湖林公社是湖区，主要以养殖为主，这阵子干塘，每天要往市里送鱼虾，县里调来的车还有本大队的车不够用，这才向周边公社借车和司机。 第113页 宋幼湘对借调的补贴兴趣不大，她对鱼虾的兴趣很大。 今天第一天，拖拉机手们得先在公社碰头，开了会后再一起去湖林公社，之后几天直接去就行。 高书记给他们开了个会，送他们离开，“我看她就长了个吃心眼。” 听到完成任务后会给他们分几条鱼，宋幼湘眼睛都亮了，平时公社用车都没见她那么激动。 于国安就笑，“那也不影响她干好本职工作，书记，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她报喜啊。” 高书记瞅了他一眼，知道他问的是五星大队青年队长的事，青年队长他是看好宋幼湘的，年轻有能力，也有干劲。 但是…… 第九十二章 总之是个烂摊子 但是五星大队现在情况特殊，大队长悬而未决，支书的位置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高书记着实有些发愁。 高书记和宋幼湘的眼光不一样，在他眼里五星大队不是没有能人，相反能人还挺多的，但五星大队宗族抱团严重，三大姓谁也不服谁。 按理说王家这些年一直很低调，只有一个老支书也是不管事的那种，现在刘家又出了刘德光这个败类，肯定是夹起尾巴做人，选个陈姓的社员正合适。 先是有自己大姓的支持，王刘两家这当口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五星大队的大队干部里，现在就已经有了三个陈姓，大队会计陈顺祥、副大队长陈顺明、治保主任陈春河。 再来个大队支书？不行不行，一个大队总共才七个正式干部，陈家一共占了四个，五星大队一不小心就要变成陈家的一言堂。 从杂姓人家里选，又担心对方不能服众，最后变成傀儡，或者像王老支书一样，压根不管事。 总之是个烂摊子。 再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青年书记选了宋幼湘的话，高书记想找个能和宋幼湘配合工作的支书。 高书记是很看好宋幼湘，之前聊天的时候，他曾听宋幼湘分析过五星大队的情况，有理有据，而且言谈之中，宋幼湘对五星大队的果园应该是有点想法的。 公社不少果园，之前砍树还耕毁了一部分，但还有不少都荒在了那里。 果园子也没有人打理，顶多就是除除草，更多的是荒废着，反正果树自己会长，到了收获的时候，社员出工一摘，供销社把产出收走就完事。 高书记一直觉得很可惜，刚到任的时候，也曾动用关系请过农业局的师傅过来，但请来的师傅半调子，各大队也不上心，这事慢慢就不了了之了，是新官上任后，想烧但一直没有烧起来的火。 难得宋幼湘也如此有眼光。 虽然除了会开车外，她没有特别让人亮眼的表现，也不会在他们几个面前找存在感，很低调的一个同志，但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靠谱。 宋幼湘有自己想法的这一点，尤其让高书记满意。 说起来，宋幼湘并不是青年队长的第一人选，高书记最早考虑的，是五星大队的那群老知青，和大队里高中毕业后返乡的青年。 但高书记找他们谈话，都没有特别合心意的，要么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要种地上工，要么就是满嘴空谈，思想飘在半空中。 大概是宋幼湘拔高了高书记对这些知识青年的期待，所以谈话过后，高书记心里是很希望的，真要退而求其次，人选也不是没有。 但一个宋幼湘明明白白地摆在了那里，高书记也不想将就。 宋幼湘可不知道高书记考虑了这么多，她反正也不急，说句打心眼里的话，宋幼湘甚至都不大想当这个青年队长，当上了就意味着要操心。 要想身体好，就得吃好睡好少操心，这是上辈子宋幼湘总结的经验。 尤其是她这种责任心比较强爱想事的人，最好少担点事，不然的话，自己都能把自己给折腾得够呛。 “队长，这不是有你在嘛，咱们学不学都没什么吧。”大家伙一起到湖林公社这边来拉鱼，正好别的公社的拖拉机坏了，有师傅在修，宋幼湘就带着她的队员过去。 宋幼湘就不爱听这种话，“谁会都不如自己会，我哪天要是出车不在大队，你们车坏了怎么办？” 本来宋幼湘想说要是她哪天回城，以后就没人帮他们修车的，但这种话这时候不好说，就改了口。 “……就是，你这思想可不行，一点也不追求进步！”另一位拖拉机手立马接过话头，虽然他心里之前也是那样想的。 他们在农机局培训的时候，也学了一点修车知识，但真的不容易，而且他们也怕把车给修坏了，不大敢上手。 几个年轻的拖拉机手不开口，默默地跟着宋幼湘去看。 公路两边全是波光粼粼的大水塘，连成一片还是很壮观的，有的塘已经开始放水了，公路一侧停的都是大大小小的车，前头停着的是东风大卡车，那是要跑长途运输的。 而像宋幼湘她们这样的拖拉机，顶多就是往周边的市县跑跑运输。 坏掉的拖拉机是行驶途中，总是突然熄火停止运转，拖拉机手自己动手修了两次，始终弄不好，这才从县里请了师傅过来。 湖林公社不属于平江县，他们县里农机局的师傅宋幼湘不认得，她们过去的时候，已经修得差不多了，看着大家恭维着那师傅，宋幼湘有些可惜。 第114页 应该早点发现动静过来看看的。 要等到装鱼，估计还得几个小时，宋幼湘回到自己的拖拉机队时，也不敢等着，干脆让几个拖拉机手打开机头盖，研究学习拖拉机的构造，学习一些简单问题的处理方法。 不过宋幼湘不是学院派的，她是从实践当中学习的技能，这会也没法把自己说得多么高大上，就简单粗暴地凭自己的经验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干。 “这是干嘛呢，你们几个大男人听一个女人指使。”正教着，旁边突然路过一群人。 宋幼湘扭头一看，应该是别的大队的司机，他们中间还站着刚刚那个修车的师傅，师傅留着八字胡，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看宋幼湘他们的眼神带着嘲意。 牛头山公社的拖拉机手都是年轻人，基本都是二十出头，压根就没有年长的，年轻人火气大，一听到这话，又见到他们脸上嘲讽的表情，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撸起袖子就想上前。 “女人怎么了？你不也是女人生的，大领导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看不起女人，看不起令堂是不是？”宋幼湘伸手拦住他们。 他们是来上工赚鱼的，不是来打架的，要是打起来，给湖林公社的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以后不找他们来做事怎么办。 一点无脑的挑衅而已，宋幼湘还不放在眼里。 第九十三章 付出要有回报 托时代的福，拿大领导的话出来压人，对方立马就不敢开口了，只愤愤地瞪了宋幼湘一眼，脸红脖子粗地走了。 “行了，别看了，赶紧把技术学好，也给我争口气。”宋幼湘把几个队员的注意力扯回来，拍了拍拖拉机头。 见他们还蔫头搭脑的，宋幼湘忍不住好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这么介意干什么，还是觉得他说得对，就不能让我一个女人教你们。” “当然不是！”几人立马摇头。 他们都是在农机局被教导员教过做人的，在他们教导员眼里，有本事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得敬着，不服气那就自己争点气，强过人家你才有话语权。 看不起谁都行，不能看不起他们队长啊。 他们是气那人胡说八道，觉得不能替宋幼湘找回场子，心里憋屈，什么人啊，敢看不起他们队长。 “那就别管了，拖拉机出现故障一般就只有几种情况，一旦发现，立马就得检修，不能因为不影响运行就不管它。”宋幼湘指着发动机容易发生渗漏的点。 “除了明显的异响和性能不正常，以及别的看得见的排烟不对，奇怪味道，最容易忽视的就是渗漏，渗漏最容易造成过热、烧损毁坏，以及转向或者失灵这样的故障。” “发现异常时，一定要多想想，是不是这一种原因造成的，多排查，免得漏掉一些问题不处理，机器很快又会重复出现问题。” “……” 在湖林公社的第一天，宋幼湘除了上下午各跑了一趟运输，其余等待的时间基本就是在教队员们怎么发现分析故障，以及一些简单的修理方法。 一整天下来，嘴皮子都说干了，好在她也不是白费心思，茶缸子里的水喝完了，队员立马会去附近的社员家里给她讨一杯热水来。 宋幼湘忙的时候，魏闻东也没闲着，早在宋幼湘在别的大队拉木材的时候，魏闻东就开始往市里的黑市跑了。 他以前也到市里卖过菜，但只是入了场，根本没跟上头的管理人员搭上过关系。 而一个地方，大大小小的，有组织的或者是自发形成的黑市有许多个，要找到那个组织者有能力，能提前警示风险的，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事。 不过只要肯花心思，魏闻东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门路。 “二十斤粟子糕，五十瓶果酱，就在你们去招待所的路上，冯小四会去接应你。”魏闻东把货准备好，在宋幼湘早上离开前，都装到宋幼湘拖拉机中间的工具箱里。 为了给送货提前做准备，这几天宋幼湘出车安排都是自己最后一个装车，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冯小四就是之前在县城负责给宋幼湘接货的半大孩子，没想到去市里还是他。 正好宋幼湘这个月在公社领到了新劳保胶鞋，她想了想，把自己的旧胶鞋拿废报纸包住，放到了车上。 每次送货，冯小四那双又小又破，补到不能再补，鞋底早断了的胶鞋总是吸引着宋幼湘的视线，但她自己统共也只有两双鞋，一双半旧的，一双下乡时在知青专柜置办的新鞋。 现在发了新的，旧的就能送出去了。 纺织厂的福利还是不错的，至少每季宋父都能领到胶鞋这样的物资，宋有良穿皮鞋，宋改凤爱俏也置办了皮鞋，胶鞋只有宋父宋母和宋幼湘穿。 不过宋幼湘常年就是新一双旧一双地穿，多的是没有的，宋母要拿回去娘家，给娘家人。 下乡的时候统共三双鞋宋幼湘都带着了，最旧的那双当了拖鞋，剩下两双平时穿。 “我不要！”冯小四拿到鞋子，就跟拿着燃着的火炭一样，手一抖，立马又把鞋子给塞回了宋幼湘的手里去。 虽然是旧鞋，但宋幼湘的脚不费鞋，平时穿着也爱惜，鞋子还好好的，只是没有新鞋颜色那么亮而已。 正好这双鞋码有些大了，冯小四穿应该正好，他常年穿不合脚的小鞋，脚长得并不大。 第115页 “看，我发了新的劳保鞋，旧的看不上了，你就收着吧，不乐意要就送废品站去，还能换几分钱呢。”宋幼湘把自己的新鞋亮出来给冯小四看。 见她是真的有新鞋穿，冯小四才收下那双鞋，就是心里觉得潮乎乎的，有些话憋在嗓子眼，就是出不来。 给了货和鞋，宋幼湘也没停，直接往市里去了，她最后一个装车，下工也是最后，得抓紧时间。 等她车开走了，冯小四才抱着鞋子冲她的背影说了一句谢。 拿了鞋子冯小四也舍不得穿，抱着准备走的时候，脚底板被石子刺到，顿时一阵刺痛，抬脚一看，被磨得薄薄的鞋底，已经破了个大洞。 可能是扒拖拉机到市里来的时候磨破的。 冯小四再舍不得，还是把鞋给换上了，刚好合脚，他走了两步，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原来穿新鞋是这种感觉。” 宋幼湘的新鞋注意到的人不多，但许家栋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他并不缺鞋穿，但他就是眼红。 当然，他眼红的不止是这一双鞋子，而是宋幼湘的工作。 这要是在城里，他哪用得着像现在这样厚着脸皮去倒贴宋幼湘，厂里什么工作他干不得，偏偏这是农村，除了种地就还是种地，日子过得一点奔头都没有。 “幼湘，我们的事，叔叔阿姨怎么说？”许家栋已经收到家里的信了，他妈说宋家已经写信催了宋幼湘。 本来许家栋拿着乔，等着宋幼湘看到信后主动去找他的，结果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人。 挑水担柴的事，被大队那两个跟着宋幼湘学开车的青年干了，许家栋乐见其成，暂时也不敢去宋幼湘面前晃眼，怕宋幼湘又给他找事做，天知道他那段时间有多痛苦。 他当时帮着干活的时候，都难得见到宋幼湘一面，更何况是不干活以后了。 一连好多天，连人影子都见不着，许家栋终于按耐不住了，他自认为自己除了干活干不来，没有什么可指摘的，本来他这手也应该是拿笔杆子的，又不是干农活的。 何况为了让宋幼湘高兴，他跟江媛朝都没来往，刻意远着江媛朝，连她送的东西都不敢收了。 他付出了这么多，怎么着也应该有些回报才行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不加班的第一天，让我缓一缓再安排加更哈……今天才发现，书下的打赏功能里，有小可爱送我爬山邀约~对不起，现在才看到……那，你们看我还有机会吗？ 第九十四章 可真不是个男人 宋幼湘站在拖拉机边，魏闻东带着几个社员正往拖拉机上搬竹制品，大队社员们平时上工不怎么积极，但纺筐编箩倒是很积极，家庭副业收入，除了要上缴一小部分给大队，剩下的是可以自由支配的。 听到许家栋的话，宋幼湘眉毛一扬，“我们的事，什么事？” 边上搬筐的社员们也一起跟着看了过来，眼里闪着好奇和八卦的光。 “就，结婚的事啊。”许家栋隐晦地看了眼旁边支楞着耳朵的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道。 他是故意赶着有人在的时候来找宋幼湘的。 许家栋仿佛笃定了宋家一定会催促宋幼湘和他在一起，毕竟宋幼湘那三天两头小病不断的身体，能有人要她，已经是烧了高香。 不过，许家栋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他好像已经好久没有在宋幼湘身上闻到那股难闻的中药味。 魏闻东从车斗上跳下来，回头看了眼许家栋，目露同情。 不过他也只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免得宋幼湘看到，又小心眼地迁怒他。 “结婚的事我家里倒是没说，只让我要跟你保持距离，要注意影响。”宋幼湘扬唇一笑，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许家栋想听到的。 怎么会这样！ 许家栋不肯相信，“幼湘，你别骗我了，我知道叔叔阿姨肯定不是这样说的，他们不知道多希望你跟我在一起。” 察觉到旁边的人耳朵竖得更高了，许家栋心里有些恼，这些人也不太知道分寸了。 “以前我身体不好，他们确实挺希望我跟你在一起的，但你和你爸妈不是很嫌弃吗？”宋幼湘也不在乎把这些事说出来，本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又没打算在五星大队找对象。 就算真找了对象，怕是也长久不了，江媛朝盯着呢。 许家栋要挑人多的时候说，宋幼湘也不介意把他的脸皮撕下来，“我爸妈觉得你们家高攀不起，但我觉得你高攀不起我，我现在好歹是大队的拖拉机手，一个月的工资补贴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比你强吧。” 社员们凝神仔细听着，闻言点了点头，许家栋到五星大队也有一段时间了，平时上工也没有那么积极，磨洋工倒是挺厉害的。 大队记工分有两种方式，定额制和大寨制。 定额制是按固定的劳动量来计分，如果除一亩田的草记一个工，要是你完成了两亩，那就能记两个工，一个工是十分。 大队的壮劳力，基本都是定额制的记分方式，也算是多劳多得了。 而大寨制是按底分算的，壮劳力一般是十分，算一个工，老人孩子一般是两分，记两分工，干多干少都是这么多。 大队只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孩子，记的都是大寨分，壮劳力要是沦落到记大寨分，是要被人嘲笑的。 第116页 知青的话，新来的头几个月记的都是大寨分，但时间久了，对农活上手，就会主动要求按定额制记分，这样等到来年秋后分粮的时候，分的粮食才够吃。 许家栋现在拿的还是大寨分，他倒是有申请过定额记分，但他磨洋工，活也做得不干净利落，扯过草的稻田一眼望过去，还到处都是稗子，记分员第一个驳回了他的申请。 这样一想，许知青确实是差宋知青好多哦。 “人都说要低娶高嫁，我还没那么势利，但至少门当户对要有的吧，总不能靠我的工资养着没缺手断脚，四肢健全的你。”宋幼湘继续道。 说着上下打量了许家栋一圈，“还是你一开始就打着让我养你的主意？” 这目光看着许家栋面红耳臊，心里一直觉得理所当然的想法，好像没有一点遮挡地被宋幼湘看穿，暴露在阳光下才发现，那些想法是那么的见不得人。 “我没有！”许家栋慌忙反驳，却没有什么底气。 社员们跟着宋幼湘的目光打量着许家栋，长得白白净净，确实挺像小白脸的，活也不能干，一到大队就四处张扬说自己是宋知青的未婚夫，说他不是想吃软饭，大家都不信。 这样一想，好像许家栋来的时候，正好是宋知青去县里培训那会，别是听到消息特意来的吧。 不然怎么刚下乡的时候不来呢？ 宋幼湘当了拖拉机手，也没有高高在上地看不起人，每次大集，都会车接车送，平时要是在路上遇到，她顺便捎你一程，也从来不收钱。 这人心都是偏的，比起许家栋这个对大队毫无贡献的人，大家自然更偏心宋幼湘，看许家栋的目光就带了些鄙夷。 而且大家虽然是农民，但又不是傻，两个人的私事，许家栋干嘛挑着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说，还不是想着女同志脸皮薄，暗暗逼迫嘛。 真不是个男人！ 宋幼湘点了点头，“没有这样的想法最好，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同志，总不能老想着吃女同志的软饭，既然我父母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那你以后也别再提了。” “……”许家栋有些急，张嘴就要解释自己一腔真心。 宋幼湘手一抬，明明只是简单地一抬手，但许家栋到嘴的话就顿住了，“你也别说你对我有多真心，你要真有真心，就努力上进，至少一年上工的工分要比我多吧，养不起我，说什么都是白搭。” 许家栋心里憋屈得慌，宋幼湘虽然记的是大寨工，但却是记的一年的满工分，就算没有出车任务，也是记工分的，每天都是十分，他一天累死累活也就四到六分，怎么比得过宋幼湘。 这分明就是为难人！ 但许家栋也是要面子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可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可他也没有底气应下宋幼湘的话。 干活实在是太苦太累了，他连一个工的工分都拿不到，更别提其他了。 许家栋后悔了，早知道宋幼湘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何苦跑到这里来吃苦头，被她羞辱。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家栋不甘心。 第九十五章 修车师傅 然而谈话的节奏已经完全被宋幼湘掌握在手里，她把所有突破口都堵死了，许家栋已经被说得哑口无言。 魏闻东把后车斗的挡板关上卡好，拍了拍车身，“宋知青，都装好了。” “行。”宋幼湘利落地应了一声，然后抱臂看向许家栋，“许知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家栋还在拼命组织语言呢，然而见他不开口，宋幼湘拍了拍手，直接去陈会计那里签了个字，直接拿着摇把手去发车了。 等宋幼湘开车直接走人，许家栋已经震惊得连思绪都断了，觉得宋幼湘特别不尊重他。 “许知青，你……”魏闻东同情地看向许家栋。 许家栋想起江媛朝跟他讲，宋幼湘跟这个泥腿子走得近，开始他还不信，现在却有了种被戴绿帽的感觉。 尤其是刚刚还当着魏闻东的面，被宋幼湘那样下脸，他顿时脸色不好看，怒气冲冲地道，“我告诉你，幼湘就算不选我，她也绝不会看上你的！” “……！”魏闻东。 这人脑子没毛病吧？魏闻东收起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同情心，就这，也难怪宋幼湘看不上。 “我只是提醒你，这个点你该去上工了，再不去你今天的工分又没了。”魏闻东脸色冷下来，淡漠地看着许家栋脸上急剧变化的神色。 说完，魏闻东又慢悠悠地添了一句，“宋知青看不看得上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肯定看不上你。” 说完，魏闻东说完也不走，就看着许家栋。 他就是个无辜路人，许家栋在宋幼湘那里受了气，凭什么找他撒气啊，他要是跟宋幼湘有什么，那也就算了，这不是什么也没有么。 说起来，魏闻东还挺期待许家栋的反应的，只要许家栋能把拳头捏紧，魏闻东都能高看他一眼，可惜许家栋不光是没本事，好像也没种。 他只是气鼓鼓地看着魏闻东，甩下一句“你等着！”，就走了。 走了？！ 魏闻东摇了摇头，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值当。 宋幼湘也没把许家栋放在心上，理由和魏闻东一样，不值当，有那记仇的功夫，她做点什么不好，何必把光阴浪费在许家栋的身上。 第117页 把大队的竹制品送到公社后，宋幼湘直接去了湖林公社。 宋幼湘到得有点晚，跟自己车队的人汇合后，前头的车都已经开始装鱼了，不过轮到他们还得四五十分钟呢，宋幼湘抓住这点时间，继续跟给自己的队员传授经验。 他们学习的时候，前天找事的那个拖拉机手装好了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 明明拖拉机突突的声音那么大，但宋幼湘他们还是听到了对方的冷哼声，简直跟有毛病一样。 宋幼湘还没来得及安抚被挑起火气的队员，开了七八米远的拖拉机突然“吭吭……”两声，熄火停在了原地。 马路就这么宽，等着装货的一排，出车的一排，就已经完全占据了公路，旁边都是水塘，这一长溜都没有可以掉头的地方。 跟在后头的车没法掉头，只能先堵在这里。 好在不影响宋幼湘他们这些还没装车的，到时候装了车直接往前开就行，就是得多绕点远路，但也比堵着好。 还是上次那个修车的师傅被喊了过来，湖林公社这边运输任务重，他们县里是安排了农机站的修理人员常驻的。 但是左修右修，忙活了半个多小时，后头的大车都等得心浮气躁，忍不住按喇叭催促，拖拉机还是没有一点要重新启动的意思。 “造成柴油机自动停机的原因有哪几种？”虽然是个很好的观摩机会，但双方有摩擦在，现在大家都有些躁，宋幼湘就没让自己的队员过去。 这个问题宋幼湘昨天就说过了，立马有队举手，“我知道，一是供给系统故障，二是零配件的原因，还有就是柴油机的转速低于最低转速时，会自动熄火。” 公社挑拖拉机手的时候，也要求了学历，至少得初中毕业，又都是年轻人，学习能力都挺强的，昨天宋幼湘说一遍，就都记住了。 “超负荷也会自动熄火。”另一个紧跟着补充。 宋幼湘满意地点头，“知道原因，还得实际情况实际分析，他这是突然熄火，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发动机发生了机械损坏。” 四个人认真地听着，一时也没了去前面找回场子，或者嘲讽回去的想法。 “你们这样不行啊，老是堵在这里，不如换个厉害点的修理师傅吧。”熄火的车头那里，围了好多人，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开口了。 一直堵在这里多耽误事啊，他们早早跑来排队，就是想早点装车完成运输任务的。 现在想要掉头，还得等旁边这列都装完，他们才能掉头走，他们之前装车掉头的岔路口另一边堵着水泵，只能容一排车通过。 “这里哪里还有别的师傅，要不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有拖拉机手回应，他们也是别的公社借过来的，对湖林公社这边的情况不熟悉。 不过大家着急的心情是一样的。 这里好些都是开了好多年的拖拉机手，一些基本的维修都是会的，集思广益，说不定真能找出解决办法来。 不过大家围观了好一阵子了，也没想出办法来。 平江县这边，宋幼湘他们代表了牛头山公社，别的公社同样有拖拉机过来帮忙，自然也有跟宋幼湘一批的学员。 立马就有人接话，“有啊，牛头山公社也来了吧，他们公社的宋知青就特别厉害，是我们那一批的优秀学员。” 这话一出，修车的那个师傅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车坏掉的那位拖拉机手立马抬起头来，“人在哪里，小兄弟，你快带我去把人找来。” 他是前天捧修理师傅臭脚的那位，但现在这时候，他压力也很大，哪里还顾得上修车师傅的面子。 “喏，她就在那里。”说话的拖拉机手往宋幼湘的方向一指。 然后不止是修理师傅的脸黑了，就是车坏掉的那位，脸色也难看得厉害，前天他才出言讽刺了对方，刚刚更是冲宋幼湘他们冷哼了一声，态度不屑。 这会他只觉得脸皮子生疼，哪里还好意思去请人。 作者有话说： 加更估计在凌晨2点以后，不要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不加班就想浪~导致码字时间还没加班的时候充足~我太难了~ 第九十六章 解决问题 宋幼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这边的经验分享已经扩展到了发动机异响那边。 她站在中间，年纪并不大，个子跟旁边四个男青年对比着，看上去有些矮小瘦弱，但气场是绝对不小的，她在说话，旁边四个男青年都听得很认真。 “就她？”修理师傅也是有几个傲气的，本来问题一直找不到他就烦躁，结果这些人还跑到他跟前来找事。 屁大点的小姑娘，会修车？开什么玩笑。 他拿扳手的时候，小丫头片子可能还不会走路呢！ “就她，真的，她挺厉害的，我们农机局的鲁师傅还夸过她呢。”当然是背着宋幼湘夸的，平时鲁师傅对宋幼湘不假辞色，严肃得很。 鲁师傅的名字，这位修车师傅想来也是听说过的，只见他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想了什么，然后把手上的扳手往旁边的人手里一放，径直就向宋幼湘走了过去。 车坏的那位拖拉机手，“吴师傅……” 他有点担心吴师傅被那位宋知青拒绝，那就有些不好看了。 “听说你会修车，那边有台车坏了，你去看看。”吴师傅板着脸走到宋幼湘面前，语气带着命令，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第118页 这哪里有半点请人的态度。 宋幼湘皱眉看向他，不明白这位是什么意思。 但对方说完这话后，就不吭声了，只拿眼睛瞪着宋幼湘，气氛一时有些僵持住。 车坏的那个拖拉机手立马跑了过来赔着笑脸，“不好意思，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对不住，能不能请你过去看看我的拖拉机，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的毛病，就一直……修不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也是忐忑，生怕宋幼湘不同意，他自己也知道，这两天他是把人给得罪狠了。 这人也是急了，车修不好是没办法，大家都告诉了他有能人在，还不来请，怕是要引起公愤。 他也后悔自己嘴贱，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收不回来，现在只有把态度摆诚恳一点，他也不是修车师傅，要摆架子。 现在只要是能把他的车修好的，都是他大爷，他把人供起来都行。 “正好给你们一个实践的机会，一起过去看看。”把话说明白，宋幼湘也不会斤斤计较，直接应了下来。 反正前面还有好几台车排队，暂时轮不到他们。 宋幼湘带着人过去，围着的拖拉机手和社员自动让出地方来，除了跟宋幼湘一批的学员，大家都挺好奇的。 现在的女同志比男同志还能干的，不稀奇，太多女同志能拿壮劳力的满工分了，但技术上的活，还是以男同志居多，反正这里好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女同志会修车的。 见宋幼湘指挥队员去检查喷油嘴，吴师傅板着脸道，“喷油嘴、喷油泵我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零件有磨损，但还不至于到到要更换的程度。” 宋幼湘带着的队员立马就有点不敢上手，连专业的师傅都说没问题，那他们到底是检查还是不检查。 “动手啊，难道要我请你们？”宋幼湘看了他们一眼。 别人说没问题就是没问题？既然没问题的话，那为什么发动机还是发动不起来，是对方没有检查出问题而已。 喷油嘴没问题，四人又去检查喷油泵，也没有发现问题，机件零件也确实如吴师傅所说，没到要换的程度，四人茫然地看向宋幼湘。 吴师傅顿时嗤笑一声，在他看来，宋幼湘让别人动手的原因，就是自己不行，现在不一样检查不出问题来。 “光看看得出什么问题来，发动发动机试试。”宋幼湘终于撸起袖子上手，“发动机熄火又不代表发动机发动不起来，徐向红，你去启动。” 徐向红是宋幼湘的队员之一，听到安排，立马去发车，不过车主不太放心，没让他动手，自己拿着摇把手去发车。 “问题不大，喷油泵柱塞卡死，研磨一下就好。”宋幼湘边观察发动机冷机启动的的难易程度，以及启动后的排烟和供油运作，边跟四个队员讲解，最后得出结论。 说完，宋幼湘就动手拆机器，吴师傅本来还想拦一下的，但迟疑了一下，到底没吭声，拆吧，拆完装不上去就丢脸了。 然而宋幼湘拆解得十分顺利，处理好问题后，装复也没有半点错漏，看她的熟悉程度，估计没少拆过机器。 而且每一步，她都能说个三五四六来。 虽然宋幼湘是教自己的队员，但对围观的人来说，无异于一次现场教学。 这边没接触过机器的社员听不懂，连喷油嘴都不知道是什么，但围观的拖拉机手知道啊，开始他们还不以为然，但现在已经十分认可宋幼湘的本事了。 “行了，你这机件的零件磨损得也够严重的，最好尽快送到修理厂去维修发动机，不然飞车就麻烦了。” 飞车是发动机转速失去控制，关闭油门手柄也不能让柴油机停车，如果不能及时采取应急措施，车毁人亡都有可能。 拖拉机手吓了一跳，再三跟宋幼湘确认不能再拖后，才沉着心表示这趟运输跑完，就去县里的修理厂。 不管怎么样，命是最重要的。 拖拉机手这次再发动发动机，声音也正常了，排烟也正常了，上车走了十来米，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毕竟也开了好几年的拖拉机，拖拉机上手就知道，应该不会再出问题。 至少今天不会了。 拖拉机手原本还想下车郑重道谢的，但他这一启动，后面堵着的拖拉机手也赶紧回自己的车去发车跟了上去。 赶紧走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大家还要一起共事几天呢。 吴师傅板着脸看完宋幼湘的操作，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到底憋出了一句，“你有点本事。” 算是认可了宋幼湘。 “鲁师傅经常讲，细小的问题不要忽略它，很可能它就是故障的关键。”宋幼湘拿起车上备着的抹布把手擦了擦。 她这样一讲，吴师傅脸色就好看多了，果然还是鲁师傅更有本事，他不是输给了宋幼湘，而是输给了比他多几十年经验的鲁师傅。 吴师傅一走，排队等着装车的拖拉机手就围了上来。 “宋知青，我有点小问题想要请教你……” “宋知青，车老是跳档怎么办？” “……” 作者有话说： 作者对机械一窍不通，修理知识源自百度以及胡编乱造，大家看个乐呵，不要较真哈~ 第九十七章 一朝被蛇咬 第119页 不管什么时候，会技术的人都是吃香的，不过在这个时候，基层技术人员的地位更高，更受人尊敬而已。 宋幼湘一下就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比起农机局的修理师傅，宋幼湘明显更能跟这些拖拉机手打成一片，她废话不多，也不高高在上，能解决的问题从不推脱，不能解决的也不拖着瞎琢磨，会爽快地承认。 请宋幼湘检修机器的唯一要求是，得让她的队员上手，要是碰坏了，她负责修。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有点不习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说法由来有之，一般当人师傅的，多少都是要留一手的，像宋幼湘这样，恨不得把知道的都教给徒弟，真的不多见。 何况这年头当人师傅是一件极有风险的事，鲁师傅为什么会对宋幼湘不假辞色，再爱才也是冷脸相对，就是吃过徒弟的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鲁师傅是真的怕了。 但宋幼湘给她四个队员讲解是不藏私的，连带着他们也可以一起听，拖拉机手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见宋幼湘这么大方的，还有人想把自家孩子送来给她当徒弟，但宋幼湘一口拒绝。 “我不带徒弟，做为公社拖拉机队的队长，给队员分享一点经验是我的责任。”大队那两个是脸皮厚，非认她当师傅，她没办法，但也只是虚虚地应着。 教公社的拖拉机手，是因为宋幼湘不想没事就被找去给他们修拖拉机，处理问题。 而且宋幼湘觉得，这辈子是因为她，他们觉得后头有靠山，机器怎么坏都有人会修，才没有那么强烈的进取心，所以会格外鞭策他们一些。 宋幼湘每天早出晚归，忙着跑运输和去市里送货，大概是中秋马上要到了，板栗糕走得特别好，现在已经是隔一天就要送一次货了。 一般情况下，宋幼湘开着车到约定的地方，冯小四就会从旮旯弯里钻出来，把货接走，但今天宋幼湘到地方有一阵了，还是没有见着冯小四的人。 等了十来分钟，宋幼湘有些焦躁起来，准备先把鱼送走，再回来等，就看到冯小四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往她这边走过来。 偏偏走过去的时候，冯小四还目不斜视，一副根本不认得她的样子。 宋幼湘眉头微拧，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并没有贸然喊住冯小四，还是像刚刚一样，坐在驾驶座上，不停地往后张望。 “猴子哥，是不是这女的啊？”路边的草丛里趴了七八个人，为首的男青年，正是当初魏闻东送果酱给县城徐哥时，在徐哥手下打下手的猴子。 猴子眯着眼睛，“先看看再说。” 几个人埋伏在那里，很快又有人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猴子哥，那个毛孩子跑了！” 他们只知道侯福宝今天来堵人，是干大事的，具体什么大事，他们只能隐约猜到一些，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 先前被他们逮住的那半大孩子，嘴比鸭子还硬，被打得半死，愣是一声也没吭。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晚点我再收拾他。”猴子冷哼一声，目光阴测测地盯着停在路边上的宋幼湘。 宋幼湘等啊等，大概二十来分钟后，后面装车的别的公社的拖拉机终于姗姗来迟，宋幼湘把人拦住，跟对方借了个喷油嘴，又打开车头，装模做样的捣鼓了一阵，才发车离开。 “猴子哥，咱们怎么不拦住她？”蹲了这么久，结果什么也没蹲到，就这么眼睁睁地放人走了？ 侯福宝阴着一张脸，“抓贼拿赃，不直接逮住他们交换，你敢上去拦？” 那还真不敢。 宋幼湘可是光明正大的拖拉机手，车里拉的也是公社往县里送的物资，正儿八经的集体财产，他们几个加起来，连拖拉机一个螺丝钉的价值都没有，被逮住，个个只有去劳改的份。 在这荒无人烟的马路上，几个大男人拦着个女同志，一个流氓罪妥妥地跑不掉，何况他们成日游手好闲，公安正愁没法治他们呢。 宋幼湘开始是没注意，冯小四那样一过去，她心里的警惕就达到了最高点，没多久就发现了藏在路边草丛里的人，行事就越发谨慎了。 冯小四被纠察办的人盯住了？还是黑市的人想黑吃黑？ 宋幼湘这会也找不到冯小四的人，只能先把鱼送到地方再说，送完鱼，卸完货，宋幼湘去附近的招待所吃饭。 她们做事这几天，湖林公社是管饭的，拿饭票到这个招待所吃就行。 今天宋幼湘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有点多，公社的拖拉机手吃过饭就已经先走了，这会宋幼湘一个人坐在食堂吃。 招待所的油水还不错，宋幼湘一直吃得很满足，但今天却没有什么胃口，脑子里总是想着刚刚的事。 食不知味地吃过饭，宋幼湘刚出招待所，就被神出鬼没的冯小四拽到了一边。 两个人站到了招待所院内的墙边上，没办法，冯小四没有介绍信，进不去招待所，在外头呆着，又怕猴子的人找到这里来。 “怎么回事，那些人是什么人，黑市的人？”宋幼湘看着冯小四的脸直皱眉，那些人也下手太狠了，冯小四就是个孩子，这会都快被打得没有人样了。 看着冯小四乌青的眼圈，宋幼湘越看越觉得不行，“你先跟我去附近的医院去看看伤。” 第120页 冯小四本来在点头的，听到这话立马摇头，医院那种地方，哪里是他能去的，他又没钱进医院。 “我不去，你回去告诉闻东哥一声，县里的人发现我们往市里送货了，今天蹲我的人是猴子，你跟他说他就知道是谁。”冯小四不肯跟宋幼湘走。 边说，他边探头看了看外头，“等下我把东西拿走，你放心，我不会让猴子发现的，就算拼了这条命……” 话还没说完，头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冯小四捂住脑袋，怒目看向宋幼湘。 “我会跟他说，货你也可以拿走，但是，不必拼上你的小命。” 第九十八章 十年怕井绳 明明才就十四岁的孩子，宋幼湘叹了口气，把冯小四往墙边树后推了推。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买药。”货都放在工具箱里，钥匙在宋幼湘的手上，她也不怕冯小四会突然跑掉。 往这里送了好几天的货，宋幼湘对这片也熟悉了，招待所不远就是医院，宋幼湘手里有介绍信，到了医院很容易找个借口，就开到了涂伤口的红药水。 就是现在医院能开的药不多，能买到红药水已经算是不错了，宋幼湘买了药出来，又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买了两个煮鸡蛋。 她手上也没饭盆，没法给冯小四打包饭菜，只能买两个鸡蛋给他，滚滚脸上的伤，缓一些别回去让家里人担心，也填填肚子。 冯小四等着特别焦虑，看到宋幼湘的时候，习惯性地想要出口抱怨，但还没开口，先看到了宋幼湘手上的东西，和她额头上的汗，瞬间就闭了嘴。 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除了闻东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宋幼湘没有注意他脸上不起眼的情绪变化，把东西塞到冯小四的手里，交待他东西要怎么用，鸡蛋趁热滚滚乌青的地方，凉了就赶紧吃掉，才去把拖拉机的货取下来交给冯小四。 “你给他拿了什么啊？”一切就在招待所的院子里进行，大概是过于堂堂正正，看到的人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招待所的前台服务员好奇地问了一句。 宋幼湘笑了笑，“从乡下捎了点红薯干给亲戚，结果孩子调皮，来之前还跟人有了口角，打了一架，可气死我了。” 服务员闻言摇了摇头，就看冯小四那穿着神色，身上的伤一眼就是被人群殴的，哪里只是有口角，肯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被抓住了揍的。 不过这话不好当着宋幼湘的面说，人家是亲戚呢，她只笑着道，“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你对你亲戚真好啊，还特意捎粮食过来。” “今年自留地里的红薯丰收了嘛。”宋幼湘心下一动，朴实地冲服务员笑了笑。 服务员本来就是闲着没事干，随口闲聊，闻言立马有些心动，她是不怎么喜欢红薯，也就烤着吃能吃两个。 但红薯丰收，别的农作物呢？ 再说了，再不喜欢，那红薯也是粮食，买点在家里平时和米饭一起蒸了吃，也挺好。 “自留地里种的都是自家吃的，不能卖。”服务员才表达一点意思出来，宋幼湘立马一脸抗拒地拒绝。 当了拖拉机手，也改不了是泥腿子事实！服务员心里嘟囔了一声，脸色却越发和善，她拉着宋幼湘，语重心长，“这怎么能叫卖呢，是换！换，明白吗？” 卖东西不可以，换却是允许的。 “那我叫我哥哥给你换一点？”宋幼湘怯生生地问。 服务员一脸你很上道的表情，连连点头，“你别往这里送，你往白马巷一七零号送，让你哥自称是我乡下表哥就行。” 三言两语间，宋幼湘就替魏闻东谈成了一桩买卖，以魏闻东的性格，应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魏闻东确实不会放过，不过好消息是和坏消息一起来的，听说冯小四那边遇到的事后，魏闻东本来就严肃的表情更加凝重起来。 “县城那边的人，手未免也太长了。”宋幼湘觉得魏闻东眼光不太行，运气也不好，这都是些什么人，基本的江湖道义都没有。 要知道魏闻东给市里送货后，徐哥没有市里的渠道，但却有办法让魏闻东送不出去货，他借此逼着魏闻东降价，魏闻东顺水推舟降了两分，已经算是给他们让利了。 利让了，原本应该相安无事地做生意，结果倒好，徐哥那边的人竟然还在使绊子。 他们能有余力做更多，但县城吃不下，他们往市里发展不是自然？ 他人搞这些小动作也来恶心人，生意受到损失事小，万一冯小四真出了点什么事，才是事大。 但魏闻东仔细回想了自己前两天跟徐哥见面的场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应该不是徐哥，是那个猴子在捣鬼。” 如果是徐哥的话，制裁他的方式很简单，直接不收他的东西，同时放话出去，也不让别人收就行，完全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但猴子到底想做什么？拿住证据向徐哥邀功，还是借此辖制他？ “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现在有没有空，我带你去见见臹叔。”这会想也想不出原因来，魏闻东打算去县里亲自会会那个猴子，到时候再作安排。 王臹回来的时候就说要见宋幼湘一面，但是宋幼湘最近跑湖林公社，每天都早出晚归，王臹自己也忙，除了要上工，他还在为接任支书一职走动，魏闻东也有两天没见着他的人了。 第121页 话说完，魏闻东意识到不对，“你在我家里等着吧，我去请臹叔过来。” 宋幼湘知道他是怕她害怕，王臹住在五星大队的坟地附近，那地方比他们住的山边上更加荒凉，“没事，我跟你过去。” 如果不是重生，宋幼湘自己的坟头草也老高了。 去的路上，宋幼湘继续跟魏闻东商量冯小四那边的事，她的意思是，为了冯小四的安全着想，以后就不要安排冯小四再往市里跑。 换个人或者魏闻东自己先顶一阵都行。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现在就蹦出来个跳梁小丑就放弃，以后做别的事情，也要随便放弃吗？ “小四应该不会同意。”魏闻东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冯家的情况，小四是不会放弃的，但宋幼湘问起冯小四的情况，魏闻东却又不肯说了。 宋幼湘就是顺嘴一问，魏闻东不说，她也没有往深里探究，想也想得到，好不到哪里去。 王臹住的地方，离大队社员们聚居的地方有点远，不过一路上过去，路边还是零星有几户人家的。 到了地方宋幼湘才发现，王臹住的屋子比她想象的要好得多，面积不算太大，但有两间屋一间堂屋，还有单独的一间厨房。 虽然是一个大男人住，但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还是王臹回来的那晚过后，宋幼湘和对方第一次见面，也算是正式的见面，这一面宋幼湘对王臹的长相什么的都没有印象，只觉得这人沧桑又颓漠。 宋幼湘看向魏闻东，目露怀疑。 作者有话说： 晚上约了夜宵，今天二更，晚安~ 第九十九章 任命下来 魏闻东被宋幼湘看得一脸莫名，他从屋里拉了条凳子出来，示意宋幼湘坐，自己又一头扎进旁边的菜园，准备摘两条菜瓜解渴。 他臹叔这里的东西都只有一套，根本没有多余的杯子装水，摘点瓜出来最实在。 王臹住的地方离五星大队的坟地很近，但还有一定的距离，小房子的西边是一个种了几颗果树的大园子，里头有两个坟包，应该是王臹的妻儿和母亲，菜园子则是在东侧。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走远，一脸欲言又止，她知道魏闻东跟王臹很熟，但她跟王臹不熟啊，魏闻东就这样自顾自地，连个开场白和介绍都没说，合适吗？ 魏闻东是真没想到这一茬，在他的认知里，王臹和宋幼湘应该是认识的，王臹回来的那天晚上，不就是宋幼湘给捎回来的么？ 今天过来，就是随便谈谈而已，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 王臹坐在一边，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互动，主动先开了口，“小宋，我可以这样喊你吧，那天非常感谢你把我捎回来。” “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放在心上。”宋幼湘回神，目光看向王臹，“我跟魏闻东一起，喊您一声臹叔吧，魏闻东说那件事您自有办法，不知道现在进展得怎么样了。” 宋幼湘问得很直接，王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宋幼湘很有意思，比一般人都要爽快。 他也不绕弯子，微微点了点头，“过两天任命应该就会下来。” 宋幼湘挑眉，没有想到王臹的效率这么高，她以为这事得要拖到秋收去，结果现在还没有到一周吧，就会有任命下来了？ “不信我？”王臹看向宋幼湘，脸上带着微微笑意，“高书记说要提拔你当青年队长，让我配合你的工作，你是个什么想法。” 这会任命还没有下来呢，王臹就开始问她想法，这人脸上看着沧桑颓败，但人却很自信啊。 还有让宋幼湘意外的事，高书记竟然让王臹配合她的工作？ 不过宋幼湘对这类人是比较欣赏的，“我就一个刚下乡没半年的知青，能有什么想法，不如臹叔谈谈您的？” 小同志还挺油滑，王臹眼里的笑意收敛，目光看向屋前的大片田地，“五星大队这么些年来一直没有什么长进，一年到头，只种水稻和红薯，像苎麻、棉花这样的经济作物是一点也没有，别的大队明明肥田更少，但到了年底，家家户户分到的钱粮，却远比五星大队的要多得多。” 这说的倒是事实，宋幼湘一直以为五星大队的条件算不错，但上辈子回城后，从别的知青那里了解到，经济条件好的大队，都是有自己的社队企业，他们农闲时做工，都是能拿到工资的。 这样的大队虽然少，但并不是个例。 北方的农村自然条件可能更恶劣一些，产出少，生活自然要差，但南方鱼米之乡，像五星大队这样，山林湖地资源样样不缺，却连饭都吃不饱的大队，也不多。 “我的想法就是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他岳丈一家离开家乡得早，妻儿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唯一心疼她的老婆婆，自己又病重，她们的遗体最后都是大队的人帮着收敛，下葬的。 王臹恨逼死他们的人，但也感激最后帮了把手的乡亲。 “先从调整五星大队的种植开始，大队荒废的果园也可以安排人清理出来，大队的渠道建设不合理，大队西边的地灌溉非常不方便，需要重新修渠。”王臹一条条算，要做的事情还不少。 而且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且能够看到成效的，起码得一两年才能看到效果。 第122页 “大队现在也有拖拉机了，马路也需要拓宽一下。”有些比较偏的田地那边，宽度只够过独轮板车，根本没法过拖拉机，而往往只有更偏远的地，才更需要拖拉机。 宋幼湘也不多说别的，“果园的工作我可以负责，如果局面开展得好，一年以后，五星大队至少能开起一家罐头厂。” 等魏闻东挑完瓜回来，王臹和宋幼湘已经在拉家常了。 有些话说得再多，也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两个人知道对方目前的打算，和短期内的目标，就差不多可以了，至少现阶段来讲，他们的目标大体上是一致的。 王臹想带领五星大队的人过上好日子，想做出成绩，想光明正大地拿钱支援大舅哥一家。 宋幼湘也是希望五星大队可以发展得更好，想让和唐桂香一样的知青们，有更多渠道赚钱养家，也想让自己重得一生的时间，能过得更有意义。 和王臹聊天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他脑子反应很迅速，本身也有足够的阅历，无论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接得上，讲话也很有水平，偶尔一句话，都会让你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所以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活了一辈子，别说做事了，就是说话都不中听，但有的人，就是既能让你感觉到岁月的沉淀，也能让你觉得如沐春风。 高书记说话也有水平，但跟王臹这种带着沧桑的通透，还是有点不一样。 王臹没有说大话，没过两天，公社那边就出了文件，王老支书光荣退休，王臹做为代理支书上任，正式的任命，得等年底的选举通过才行。 大队长暂时空缺，青年队长由宋幼湘担任。 “常主任读文件的时候，是说王臹是代理支书，没说宋知青是代理青年队长？”大队会计陈顺祥侧头看向坐在隔壁的妇女主任赵爱红。 赵爱红脸上带着笑容，鼓掌把手板鼓得通红，“没说。” 也就是说，宋幼湘以后就是大队的青年队长的，定下来的，不过宋幼湘也不必担心通不过选举，现在宋幼湘在大队非常得人心，投不投票都一样。 陈会计就是有些感慨，宋幼湘来的时候，就是个普通瘦小的女知青啊，谁能想到她有这样的造化。 同样的对话，出现在了知青群体那边，江媛朝脸色煞白地看向跟她同坐一条长板凳的许慧。 “怎么着，又嫉妒了？可惜啊，你像个小人一样躲在暗处疯狂嫉妒，但幼湘却是越来越好了，你越是嫉妒，她飞得越高。”许慧讽刺地看向江媛朝。 其实许慧也嫉妒，宋幼湘一个今年才来的新知青，凭什么能当上青年队长，公社要选青年队长，难道不应该从老知青里头选吗？ 第一百章 新官上任 好吧，虽然从老知青里选，也不可能是选她，但宋幼湘后来居上，还是让人忍不住心里有些意难平。 许慧悄悄看了眼他们的知青组长，对方脸色确实有些微妙。 知青组长的表情能不微妙吗？听到宋幼湘当上青年队长的瞬间，他立马就知道了他去公社汇报工作时，高书记突然找他过去聊天是为了什么。 当时他只觉得奇怪，什么也没去想，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比起嫉妒和不甘，知青组长更多的是对自己生气，对自己着恼，他脑子装在脖子上，到底是干什么吃的，高书记突然找他说话，难道不会深想一下吗？ 当时又正好是刘大队长下台没多久，书记那是在考察他啊！ 走马上任的宋队长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区别，照旧每天一早开着拖拉机突突往湖林公社那边跑，晚上天擦黑才回来。 大队的人对王臹当支书也没有什么意见，王臹向来是别人家的孩子，村里老辈人都挺喜欢他的，哪怕是他跟家里闹翻，跟前老支书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在青年一辈里，王臹老早以前就是他们向往学习的对象，虽然这些年王臹沉寂下来，但一天是大哥，就一直是大哥。 倒是小孩子们都有些怕王臹，但小孩子没有选举权，不重要。 王臹一上任，就差不多要准备秋收前的准备工作了，晒场要提前清理周围的杂草，清理旁边的排水沟，水稻田地的灌溉也要适度，不能再深水灌溉，但也不能一滴水都没有，阴雨天气立马就要强行排水，以免造成倒伏。 新支书新气象，明明以前王老支书也跟大家一起上工，但总感觉老支书就是挂个名头的普通社员，但王臹往田间地头一走，大家都变得认真起来。 官威这个东西，王老支书是没有的。 老人家老早没了心气，最疼爱的小儿子视他如敌，大队又有相强势的刘德光，越是管得多，刘德光越是要从他手里抢权利，干的那些事，没有一件是对大队有利的，老支书干脆就什么都不管了。 像是老支书争取到提前灌溉的权利，刘德光就能把水渠挖开，让隔壁大队先灌，美其名曰团结友爱，老支书要是反对，那就是破坏团结。 总之是一言难尽。 放了权，刘德光的大队长才当得像样一些，至少没尽干一些损大队利别家的事，全利他自己去了。 现在换成王臹当支书，老支书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五味陈杂，唯独没有欣慰。 他的儿子，原本应该在单位发展得很好的，不应该在这小小的大队当个支书，都怪他，一念之差，把儿子的家给害没了，也害得儿子没有前程。 第123页 老支书的心情，没有人体会，王臹的两个兄长嫂子，还有点酸。 都是老头的儿子，怎么是王臹当上了支书，别不是老头退休，跟公社的大领导说了王臹的好话吧。 王臹就是个脑生反骨，没有孝心的混账，他都不认老头了，老头为什么还偏心他？ 王老支书懒得跟儿子儿媳解释，也不动脑子想想，他要说好话，王臹还不一定会领情呢，这些蠢货闹得厉害了，王老支书就自己垒个灶，自己吃自己做，落个清净。 一个在大队有威信的人，开展工作是非常顺利的，宋幼湘不知道，王臹还有一个本事，就是给人画大饼。 王臹不是有威信吗？基本他说什么，大家就都信服他。 所以他跟社员们一说，搞好秋收，把地肥好，明年重新规划种植，等到秋收，肯定能让大家拿到钱，可不就一个个都有劲了。 钱这东西，五星大队的社员能拿到的不多。 国家现在征粮任务重，几乎占到总粮食产量的一半左右，大家的口粮本来就不足，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换钱。 大队的工分虽然比别的附近的大队值钱，一个工能有一毛左右，但他们大队五花八门扣钱的地方也多。 再加上平时生活、病痛、人情的开销要跟大队支，到年底的时候，经常是还完欠大队的账，还有差。 反正一年到头是真攒不下几个钱来。 而且王臹现在还搞了个验收小组，上工随便敷衍了事的情况是别想发生了，不达标是不记工分的，要想把工分记上，就得自己把欠的工给补上。 以前大队是平均分配为基础，定额外工分算多劳多得，现在大队还是以平均分配为基础，但这个基础之上有了标准。 不乐意就别干，分不到粮食怨自己，对王臹有意见，直接去公社找领导说，就说我不想干活，把新支书换走。 谁敢？ 谁也不敢。 大队那些惯常偷奸耍滑的人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尤其是陈玲花这种，以前借着小叔子是大队长，实际上好多年都没怎么干过农活了，这几天愣是累得在家骂娘，怨气冲天。 除了骂王臹，还骂宋幼湘，到现在陈玲花也还是怨宋幼湘害她儿子刘旺家去劳动。 王臹听到有人举报也没生气，就是给陈玲花安排的任务又重了几分，还有力气骂人，看来还是农活太轻，不够累。 大队的变化，宋幼湘自然能够感觉得到，这是跟她记忆里截然不同的一个大队。 看着田间地头的火热景象，宋幼湘终于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抛却前世的记忆，活一个新的人生了。 王臹这人也有意思，知道宋幼湘对唐桂香好，没几天就把唐桂香提成了小组长，手下管着五个社员和五个知青，每天除了上工任务外，还有督查别人的工作情况。 明明事情比从前多了，但唐桂香干得特别起劲。 这可比宋幼湘让她去做果酱，更有成就感，更能让她感觉到她的价值，当然，果酱的工作她也是不会放弃的，再提心受怕，为了钱她也能豁得出去。 不过唐桂香还是更期盼，宋幼湘所说的罐头厂能够快点办起来。 因为上次在市里，出了猴子带人蹲守，还把冯小四打伤的事，魏闻东最近都是自己摸黑赶路去市里送货，没敢让宋幼湘和冯小四涉险。 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魏闻东准备主动去找猴子，探探口风。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了乡下，码字都是手机码的，就两更吧~大家也早点休息~ 第一百零一章 坏人从不讲道理 宋幼湘对魏闻东怎么去解决这件事挺好奇的，到现在为止，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猴子到底是为什么针对魏闻东。 县城那边一切如常，这几天魏闻东也送了两次货，他能感觉到徐哥对他和平时区别不大，甚至因为长时间的合作关系，对他还挺亲近热情。 魏闻东感觉不像是做戏，如果徐哥当着面一套，背着又是一套，还演得天衣无缝的话，那他的城府也太深了些。 所以这针对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应该井水不犯河水才对，偏偏有人捞过了界。 宋幼湘就是好奇，但要让她跟着去县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她就是个普通的会点儿技术的知青，她可以冒着风险送货，却不愿意掺和到这样利益纠纷当中去。 利益动人心，就看具体是哪方面的利益了。 最重要的是，她在猴子那里，肯定是挂了号的，不然那天他们不会埋伏她那么久，虽然她假借修车糊弄了过去，但有的人的疑心是没那么容易打消的，尤其是他们这些在外头混的人。 猴子胆大包天，下手也是真的狠，冯小四那天脸上就没见着一块好肉，身上的伤宋幼湘没法看，但肯定伤得不轻。 坏人可不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更不会跟你讲半点道理，宋幼湘要是真曝光在明面上，猴子肯定不会放过她。 更何况，宋幼湘现在已经是大队的青年队长，她有责任也有义务要维护这个队长形象，自然要尽量远离纷争之外。 去湖林公社是要经过县城的，宋幼湘顺手就把魏闻东给捎上了。 捎个人倒是没什么，反正她是大队拖拉机手，明明要往县城来，却故意不捎带魏闻东，总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第124页 “双拳难敌四手，你别跟他们硬来。”宋幼湘把魏闻东在县人民医院门口放下，忍不住还是叮嘱了一句。 她主要是担心魏闻东要是受伤，去市里送货的人就得是冯小四，万一冯小四又落到猴子一行人手里，怕是会比上一回更惨。 魏闻东微妙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她这是在关心他？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宋幼湘就突突突地开车走了，魏闻东，“……” 是他想多了。 湖林公社那边，宋幼湘他们是最后一天来出工，跑完今天这趟，剩下的工作任务湖林公社自己的拖拉机队就可以完成。 而且今天只需要跑上午一趟，中午在湖林公社食堂吃鱼宴，下午给他们这些来帮忙的拖拉机手分鱼。 “红齐，你有没有感觉今天队长格外有劲头。”徐向红看向和他一起等装车的队友刘红齐。 以前宋幼湘基本都是走最后一个，这样他们可以提前完成任务回家，要是车在路上出了问题，多等一会，就能遇上宋幼湘，可以及时解决问题。 今天宋幼湘早早就去排队，表情跟平时完全不同，很是期待的样子。 其实从前两天魏闻东亲自送货起，宋幼湘就没有再给他们垫后，用她的话来讲，就是教了他们这么久，他们得学以致用，不能老是依赖她。 “今天分鱼啊，不光是队长，我也很有劲头，对了，你们的鱼怎么办？我是打算把自己那份给队长。”刘红齐平时话不多，但不代表他心里没数。 徐向红默默地扫了他一眼，再看向旁边两位。 得，四个人打得都是一个主意。 徐向红想了想，“也别全塞给队长了，我们要是全给她肯定不会要，要是给大鱼就把大的给队长，给小鱼就分一半。” 这得看湖林公社完成统购任务后，塘里还剩些什么鱼。 宋幼湘的为人，大家相处这么久，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她还真不是冲着从他们手里得好处去的，看她坚决不肯收他们当徒弟就知道了。 要是收了他们四个当徒弟，逢年过节的节礼肯定是少不了，烟酒没有，肉难道不割上两刀？糖果饼干也要称一点的吧。 当然，宋幼湘是没收，但他们心里是拿她当师傅的。 就是现在他们想送节礼，都没有名义好送，不过他们早商量好了，平时过节不好送，但过年肯定要准备。 现在既然知道宋幼湘喜欢吃鱼，那自然要孝敬师傅一二。 所以等宋幼湘那心满意足地吃完鱼汤泡饭，去领了分给她的鱼后，回到拖拉机那边才发现，四个队员各分了一堆鱼给她。 今年湖林大队鱼获丰收，分给他们的鱼有大有小，因为宋幼湘这阵子没少帮忙修车，湖林公社直接给宋幼湘分了两条膝盖高的大鱼，再搭上七八条比巴掌大一点的鲫鱼。 “你们这是干什么？”宋幼湘看了竹筐里的鱼，大的小的都有，数量还不少。 徐向红笑嘻嘻地，“队长，我们的一点心意，反正是湖林公社白给的，又没花钱，你要是不收我们以后可没脸跟你学技术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看他们手里也拎着草绳挂着的鱼，宋幼湘就没再推辞，他们分的鱼都不算大，但数量比较可观。 宋幼湘觉得，她对他们还得再严格一点才行，本来是想省麻烦，教他们能解决寻常会遇到的问题就好，现在得多费点心思才行。 没办法，拿人手短。 这样想着，这鱼也收得心安理得起来，这么多鱼，用盐腌了再熏，应该能吃很久，不一定全部用来熏，做火焙鱼也挺好。 深埋在记忆里熏制的美味涌上来，宋幼湘光是想想就有些犯馋。 她向来喜欢吃熏制类的食物，特别喜欢那一股烟熏的香味，但自从上辈子病重入院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类食物。 这辈子则是没有那个条件，连鱼都难得吃到，更别说熏鱼了。 当然，新鲜鱼也好吃，中午桌上炖煮的那一锅鱼最合宋幼湘的心意，汤煮得又白又稠，光是鱼汤泡饭，她就还没有吃够呢。 分了鱼宋幼湘也没走，跑去找湖林公社这边的负责对接管理他们这些拖拉机手的负责人，打听能不能买到小鱼回去。 没想到还真有。 分鱼的大院坪后头，还有个抬高水面上的台子，那里坐了不少妇女正在从渔网里拆鱼下来，她们身边不远，就是大量小堆小堆的被称为油条子的小刁子鱼，和用细网捞上来的被称为毛毛鱼的小鱼苗。 “你要多少，我让她们给你装一点。”这样的小鱼不值钱，统购手册里头没它们，分给社员，社员也不要，不好吃又费油，除非拿回家炖汤。 第一百零二章 冲动是魔鬼 小刁子鱼还好一些，多少有点肉，但毛毛鱼没肉不好吃，收拾起来还特别麻烦，社员领回家，也都是拿来喂鸡喂鸭。 但湖林公社主要是养鱼为主，养鸡养鸭的人家特别少，所以鸡鸭也吃不了多少，经常是臭掉倒到河里去。 负责人满眼的嫌弃，但在宋幼湘眼里，这些小鱼却是无上美味，油炸刁子鱼，连骨头都是酥脆的，毛毛鱼可以做火焙小鱼仔，还可以做剁辣椒毛毛鱼，香辣下饭。 剁辣椒毛毛鱼？宋幼湘想到那股香辣，立马口舌生津起来，心里也很快冒出想法来，并且挥之不去。 第125页 反正大队现在也一无所有，为什么不试试呢，“这些鱼，如果五星大队收，可以收吗？” 国家现在是统购统销，生产原料都是统一调配安排的，宋幼湘还不太清楚这些，不知道集体之间能不能卖买。 但集体对集体，问题应该不大。 这下轮到负责人惊讶了，本来宋幼湘是打算自己买点吃的吧，他想着送她都行的，反正最后也是臭掉扔掉。 但大队来购买？ “你们买这回去做什么？”负责人试探性地问道，这些东西再不值钱，真要有人花钱买，都收的话，也不是一笔小钱，现在大队有钱的不多，宋幼湘能做这个主？ 宋幼湘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她要做什么，“您就说行不行吧。” 这时候价格是统一固定的，黑市以外不存在讨价还价这一说，只看能不能买。 负责人犹豫了几秒，比起臭掉扔掉，卖点钱分给社员，没有人会拒绝，“你得让你们大队说得上话的人来谈。” 能买就行，宋幼湘也懒得跟他说自己是大队的青年队长，表情愉快地点头，“那行，我们大队的负责人下午就来，不过您先各给我装五斤，我给钱。” “……”负责人。 宋幼湘如愿以偿买到鱼，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先是把买回来的鱼送到家里，活的放水里养着，半死不活的请不用上工的魏棠帮忙腌制，宋幼湘就跑去找王臹去了。 王臹是在地里被宋幼湘喊上来的，大队发现有两块地的虫害比较严重，请他过去看，这会被宋幼湘喊上来，王臹连脚上的泥都没时间洗干净。 “鱼买回来有个问题，油和盐从哪里来？”按宋幼湘的说法，那个香辣毛毛鱼，有油有剁辣椒，就可以做出八分味来。 光是听她形容，王臹都觉得香，用油煸炸出来的鱼不香也难。 宋幼湘早就计划好了，“先去公社油坊赊油，盐也去供销社赊，臹叔你负责去湖林公社那边谈，我去说服高书记。” 事情当然不可能半天之内就全部安排好，但时间还是得要抓紧才行。 “……”王臹。 和着全靠赊，就连买鱼的钱，说是大队的资金，但那些钱是年底要分给社员的，换个方式说，其实就是跟社员借。 但干不干呢？自然是干的，用宋幼湘的话来说，罐头厂也没说一定是做水果罐头，毛毛鱼罐头照样可以做。 而且毛毛鱼比水果有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原材料每个周每个月都有，只要去塘里捞就行，不像水果，得等到水果成熟才行，一年也就忙活那一两个月。 至于干不干得成，那得干了才知道。 王臹骑着收归大队所有的自行车就往湖林公社赶，宋幼湘赶是往公社那边去。 “你说什么？”高书记怀疑自己耳朵不好，出现了幻听，宋幼湘胆子可真大啊，什么都没有，就敢铺这么大的摊子，罐头厂是那么容易就能开起来的？ 而且这事完全没有经过大队讨论，也没有跟公社这边通气。 “书记，多拖一天，湖林公社的鱼苗就要少几百上千斤。”宋幼湘都后悔自己没有早想起来，从她们开始跑运输起，湖林公社每天干塘，得浪费多少毛毛鱼？ 高书记皱着眉，“这事你有多大的把握？” 这要是干不成，油钱盐钱，可都不是小钱，这些钱他可以做主让五星大队赊，但没法做主让他们不还，要知道五星大队的经济情况本来就不好，要是做不成，无疑是雪上加霜。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宋幼湘面对的可不是债务，还有社员的指责。 那样的重压之下，很可能会毁了她。 他前阵子是不是还夸过宋幼湘稳重？高书记想了想，不等宋幼湘回答，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事不能这么鲁莽，得慢慢谋划，反正按你说的，原材料一直都有……” “书记，您放心，要是亏了，这债我一个人背，我的工资一分不要，用来还债，我才十七岁，这一辈子总有还清的一天。”宋幼湘是认真的。 说实话，要是上辈子的宋幼湘，肯定不敢这么干，就是有人这么干了，她也得骂人脑子不清楚，冲动是魔鬼。 但宋幼湘是有过开厂经验的人，虽然开的不是食品厂，但首先，怎么做她是会的，怎么组织人员生产，怎么流水工作提高效率，怎么监督保证质量，甚至包括销售，她都有一定的经验，当然，现在用不上后世那些销售手段，市场生活物资及食品紧缺，只有计划生产够量，根本不愁卖。 而据她所知，这时候各大单位和企业，物资都相当吃紧，甚至不需要她有多少销售技巧，只需要拿着公社给她开的介绍信，证明她这是集体工厂，她就能把产品全部倾销出去。 “这事不是儿戏。”高书记皱眉。 宋幼湘点头，表情严肃，“我没有把它当儿戏，书记，我不是要一次就赊够，我是打算先赊第一批需要的油和盐，等第一批卖出去，或者说等我拿到订单，再赊第二批。我预计，出到第三批货的时候，资金回拢，我们大队就有钱付货款了。” 高书记看着宋幼湘，宋幼湘目光坚定，没有任何躲避。 于国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处理事情，从头至尾，他没有帮宋幼湘说过一句话，于国安有轻重，有些事他能开玩笑一样催一催，但有的事，他插手不是帮宋幼湘，反而是在拖她的后腿。 第126页 也会给高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于国安心里是替宋幼湘提着心的，真要欠下那么多账，宋幼湘怎么还？到时候他们家肯定得帮忙想想办法的。 当然，他更希望宋幼湘能够把这件事给做成。 事实上，听到宋幼湘说是一批一批地来，没有真一下把步子拉大，高书记就已经心动了，他无奈地问，“你说王臹已经去湖林公社了？” “是。”宋幼湘点头。 高书记头疼地抚了抚额，他以为自己替五星大队选了两个负责有能力的大队干部，现在看来，能力确实是有能力，但没有想到，一加一的效果远大于二，这两个人的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 早知道宋幼湘这么冲动，当时就应该找个稳重一点的配合她工作。 也不对，王臹给他的感觉才是有点不顾一切，什么都敢干，王臹找上门来时，他心里高兴，想的也是宋幼湘稳重，正好让这两人互补。 万万没有想到，真正冲动的是宋幼湘。 “等王臹回来，如果他谈成了，我给你开条子！”高书记看向宋幼湘，“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作者有话说： 00：37 修完啦，不会熬夜的，大家晚安~ 第一百零三章 事情成了 王臹不光谈成了，还把清理运输的事都给整明白了。 湖林公社那边的社员收拾鱼都是熟手，像毛毛鱼这样的小鱼，基本指甲一掐一挤，就能弄干净，弄到五星大队清理当然也可以，反正熟能生巧，但能省掉的事为什么不省？ “这成本是不是又上去了？”高书记看着这会闷不吭声，专心听讲的宋幼湘，只觉得牙有点一抽抽地疼。 这个时候就乖巧了。 “没有，我们收就只收处理干净的，这是湖林公社应该做的。”王臹赖皮得很，五星大队要收就收处理好的，不然不收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对他们大队影响也不大，顶多一切照旧。 但湖林公社需要有人把这些毛毛鱼收走，整个湖林公社就是个巨型的渔场，如果五星大队收得多，那对他们来讲，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而在此之前，这收入是完全没有的。 至于运输，也是湖林公社负责，他们公社车辆多，不像五星大队只有一台拖拉机。 物以稀为贵，宋幼湘还是大队的青年队长，忙得很，肯定没功夫跑过来收鱼，这事还得麻烦湖林公社这边。 也就是听到王臹说，湖林公社的负责人才知道，宋幼湘居然还是大队的青年队长。 高书记还能说什么，说是王臹谈成就给开条子的是他，现在人都谈成了，还占尽了便宜，他这个公社书记难道还能拖他们后腿不成？ “书记，我是大队支书，决定也是我决定的，这军令状该我下，小宋说的都不算数。”到了公社，王臹也知道了宋幼湘放出去的话，他自然不能让个小姑娘顶在前头，他既然敢认同宋幼湘的想法，就敢承担一切后果。 对王臹来说，自从妻儿老娘过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算得上事。 凡事都有办法解决，一条路走不通，就换条路走，实在走到绝路，那就坦然接受。 “那不行，我说话怎么就不算数了，这我不能同意。”宋幼湘拒绝，甭管王臹是说场面话还是真心话，宋幼湘都记情，但该她的责任，她也不会推给别人。 高书记看了他们一眼，抬手无奈地虚点了点他们两位，“你俩的军令状我都收着，谁也别想大包大揽。” 说完，高书记给他们开了批条，让他们去油坊和供销社领材料。 毛毛鱼得后天早上送过来，当天晚上回大队，王臹就开了全体社员大会，把大队要开集体食品厂的事给说了。 话音一落，人群里就炸开了锅。 “开食品厂？咱们大队要开厂子了，这是好事啊！” “大队的人都能去工作？” “那咱们就不是农民，是工人了！果然还是新干部好。” …… 这年头，农民虽说和工人一样光荣，但谁不想被招工进城，谁不想当工人吃国家粮，拿城市户口？ “工厂是咱们宋队长牵头办起来的，厂子暂时归宋队长管理，所有人都要服从她的安排。”王臹等大家议论完了，才继续开口说话，“做食物不是件轻松的活，要进嘴巴的东西，肯定要做得卫生干净，忙起来可能比种地还辛苦，大家要仔细考虑好。” 说完，王臹示意宋幼湘上前讲话。 宋幼湘走上前，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掌声，是大队知青拍的，同是知青，宋幼湘真是太为他们争光了，这虽然是宋幼湘的成绩，但他们也与有荣焉。 知青里，只有江媛朝和许家栋的脸色十分难看。 宋幼湘怎么这么能耐呢？当了拖拉机手就够让人眼红的了，转眼又当了青年队长，现在居然还要搞食品厂，食品厂是那么容易办起来的？ “食品厂第一批招工，年龄要求是十六岁到二十五岁，文化要求至少是小学学历，上过扫盲班能通过考试的，一样可以。”宋幼湘环视了一圈，“明天上午到大队来找我报名，下午进行考试。” 听到还要考试，好些早结婚成家的人都有些怯，但青少年大都很兴奋。 一些不够或超过年龄标准的，则是十分失望，白白兴奋了一场，结果他们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第127页 不过这时候大家伙的集体荣誉感都很强，愿意听安排，心里失望归失望，也没有谁闹起来。 再说了，对老一辈人而言，再向往成为城里人，土地还是很重要的，都去当工人去了，谁来种地。 好在家里的小辈还都是有机会的。 “大家放心，只要大家好好干，把咱们的厂子办好，未必就不会有第二批，第三批招工，咱们要鼓足干劲，把厂子做大做好。”宋幼湘抬手压了压，下面的声音立马就小了下去。 听到宋幼湘这话，大家心里又火热了起来，目光下意识地扫向自己的子侄辈，大有你们敢不好好干，就等着被收拾的意思。 “第一批招工，一家只招一个，回家打好商量，不要闹起来，咱们是做食品的，女娃娃的录取率要高不少。”王臹在旁边又补充了一句。 这时候各家的孩子都生得多，大队又有这么多户人家，不可能全招进来，也不能光可着几家人家的孩子挑。 这一家一个，也有讲究，只选一个，那大部分家庭肯定是让儿子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没嫁，总有一天要嫁，这样的好机会肯定不能给她们。 不过王臹这么一说，很多人家就琢磨开来，比起让儿子去试，到底还是让女儿去机会大一点。 以前的王老支书是不管事，但他也不是所有事都不管的，大队的教育老支书是一直盯着的，基本上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至少都上过小学。 “支书，我们外头嫁进来的，能报名吗？”有干练的年轻小媳妇举手询问。 王臹一笑，“当然可以，嫁了过来，就是咱五星大队的人，直管来报名，不过先说好啊，咱们择优录取。” 小媳妇双眼亮晶晶地点头，恨不得现在就把名给报上。 大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前面主要是王臹和宋幼湘讲，后面就是大家问各种问题，他们负责回答，哪怕是上了一天工大家伙也不觉得累，只觉得心里充满干劲。 这眼看着日子就要越过越好啦。 第一百零四章 各有打算 大会结束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大家呼朋结伴地一起往家走。 知青点的人也拎着板凳一起回去，大家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这次大队办厂的事，除了个别年龄比较大的，他们基本都符合年龄，而且大多是初高中毕业，优势非常大。 最大的优势还是宋幼湘，同是知青，怎么着也会我照顾他们一些吧。 “你们想得美，当初宋幼湘在知青点没有立足之地的时候，你们可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江媛朝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嫉妒已经烧毁了她的理智。 大家被江媛朝一盆冷水浇下来，都有些打蔫，宋幼湘为难的时候，没有人雪中送炭，现在宋幼湘本事显出来了，他们却想去沾光。 许慧看向江媛朝，深恨自己看走了眼，放着宋幼湘这么一个重情重义又有能力的人不巴结，结果看上江媛朝这么个小人，“要不是你，幼湘肯定是我们知青点的一员。” “哦，还有你，你以为你是拿了我的好处才排挤宋幼湘的，你就没错了是吗？”江媛朝冷哼一声。 “递刀的人是我，挥刀的人可是你，你一个给点好处就能被买通的人，又比我高尚多少？宋幼湘招谁都不会招你！想进厂，做梦比较快。” 许慧气得眼睛都红了，差点就冲过去跟江媛朝动手了，但被身边的人给拦住了。 后悔吗？许慧早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世上没有早知道这回事，当时那个情况，江媛朝手里的东西是实打实的，她就算不要，肯定会有人抢着要。 江媛朝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前头，边在心里告诉自己，宋幼湘蹦达得越高，以后摔得也就越惨，她没有关系，反正家里会给她寄钱寄物，她又不用进厂。 很快，江媛朝就说服了自己，等着看宋幼湘的笑话。 许家栋则是游魂一样回到了知青点，他再是心眼算计多，也不过才刚出社会不久，脸皮还没有锻炼出来，那天被宋幼湘当着众人的面下了脸面后，心里虽然不甘心，但也没再往宋幼湘跟前凑。 他这些天，其实也在进行心理建设和安慰，告诉自己也不是非宋幼湘不可，找个全心全意眼里只有他的对象不行吗？为什么非得宋幼湘。 宋幼湘不过是有个拖拉机手的工作而已，他要是能在镇上找到有正式工作的对象，难道不比宋幼湘强？ 家里的信来了两封，每次提及回城的事，父母都语焉不详，许家栋已经彻底失望了。 找知青他是不愿意的，两个人无根无底，他不得还帮对方上工，找个当地人倒是不错，最好家庭条件好，可以压过宋幼湘一头的最好。 但他这里还没来得及行动，宋幼湘又干出了大事来。 他现在要去哪里，才能找得到可以压过宋幼湘一头的女同志来，许家栋愁得厉害。 实在不行，还是催催家里吧，跟宋家好好谈一谈，家里不一定靠得住，要不他自己再一封信给岳父岳母？ 要是她跟宋幼湘成了，不光是接宋幼湘的班开拖拉机，还是帮着管厂子，都好呀，当然，许家栋本身还是更倾向于管理厂子的，他自认为自己有这个才能。 当拖拉机手还是不够轻松，风里来雨里去，现在是天气不冷，天气冷起来，估计也不好受。 第128页 宋幼湘不知道许家栋还没有死心呢，她现在正犯愁机器的事，消毒用的锅炉可以自己建，但封口机呢？ 他们小批量生产果酱的时候，可以用简单的土法制作，如果食品厂要走上正轨，肯定要引进生产机器，解放人力。 就现在这个条件，像那些蒸汽喷射机、杀菌冷却机，灌装机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宋幼湘就想搞两台封口机来，哪怕是再老旧的机器都行。 机器的事只能慢慢想办法，宋幼湘明天得跟魏闻东去玻璃制品厂，之前魏闻东拿来装果酱的小玻璃瓶就很好，密封性也不错。 除了玻璃瓶，宋幼湘还得自己设计标签，厂子还得赶紧挂上牌，去公社登记上报……细细算起来，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来处理。 宋幼湘正跟唐桂香商量让她明天帮忙去负责登记的事情的时候，王臹和陈顺祥摸黑上了门，是来找宋幼湘谈食品厂的事情的。 今天一天实在是太赶了，好多细节都没有谈到，大会一散，王臹都觉得自己有些鲁莽，这种感觉于他而言，实在是过于久违的，以致于他心底还有些兴奋。 原以为他的生活已经一潭死水，没想到现在竟然也有了让他重新燃烧的事情。 “咱们厂的名字，你有没有想法。”王臹喝的杯水，坐在小堂屋门口，说完打量了小屋一圈，“要不要给你们换个地方住，这地方实在是有点小。” 陈顺祥也点头，“村里其实还有空置的闲屋，收拾一下也是可以住人的，实在不行，村小那里也能住人。” 五星大队是有自己的小学的，是以前王地主出资办的学校，面积不小，学校坐北朝南，三面一共有十二间房，连同围一起，围了个大操场出来。 孩子们上学用不了那么大的院子，大队暂时决定把食品场设到小学那里，等到见到收益，立马动工盖新的厂房。 “不用了，这屋子就挺好的。”宋幼湘当然知道大队有空置的屋子，但这间屋子位置最好，离大队有点距离，做点什么都方便。 像是他们上山偷偷做果酱这事，就一直没有人注意得到。 至于大队这间食品厂的名字，宋幼湘想了想时下常见的厂子，开口道，“要不就叫牛头山红旗食品厂。” “没有咱五星大队啊？”陈顺祥觉得这名字挺好的，就是前面挂的是牛头山的名头，不是他们五星大队。 宋幼湘对名字是真不上心，“那就牛头山五星食品厂。” 挂牛头山一是因为牛头山是平江县这边比较有名的一座山，二也是抱公社的大腿，叫五星大队红旗厂，总还是差了点。 “……”王臹，马屁味儿怎么那么浓呢？ 他是一眼就看出了宋幼湘的意图，所以才有些无语。 陈顺祥可不觉得，他一拍大腿，明显对这名字十分满意，宋幼湘跟王臹对视了一眼，得，就定这个名字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零五章 人心肉长 公社那边对这个名字也十分满意，高书记的满意放在心里，什么都没有表示出来，名字取得再好，要是厂子办不起来，也不过是个笑话。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一天，第二天天还没亮，大队所有干部都早早赶到了大队部，简单地开了个会后，就开始分工行动。 王臹负责带着社员到小学那边进行整个和清扫，得建锅炉，还得准备宋幼湘要用到的厨具，会计陈顺祥负责坐镇在大队部，核算支出，管好钱袋子。 妇女主任赵爱红带着大队的社员，负责收大队种的小米辣和红线椒，如果不够的话，还得去别的大队收。 江省这边嗜辣，社员们种的辣椒种类非常丰富，有日常炒菜吃的，有专门用来做坛子的，有用来晒白辣椒的，朝天椒和小米辣也是不可或缺的品种，只不过日常吃的话，种得没有别的品种那么多而已。 民兵营长和副大队长负责和唐桂香一起，进行报名登记工作，维持秩序。 大队干部起得够早了，摸黑就赶到大队部来开会，但社员比他们更早，宋幼湘她们赶过来的时候，门口就已经有社员在排队了，就他们开会的功会，外面的队伍已经排出很长一截了。 “第一批职工，要挑干净利索的，最好脑子灵活，学东西快。”宋幼湘早预料到现在情况，现在食品厂是收不下这么多人，但过不了多久，肯定会扩招，宋幼湘有这个信心。 王臹看向妇女主任，“赵主任，昨天让你去动员的，都动员得怎么样了？” 第一批招工招的是少青年，但王臹他们还提前拟了个名单，都是大队内秀有厨艺的妇女，她们才是第一批的职工主力。 “支书您放心，根本都不用我动员，我就是提了提，都愿意来，连工资都没有问。”赵爱红说起这事就笑。 这要不是她身上有别的任务，她也想进厂子做事呢，每个月可是有工资拿的。 会议开得差不多，大家就各自准备去忙，陈会计拉住宋幼湘，捂着心口，“小宋啊，大队的一半身家性命都在你手里了，你，你省着点花啊！” 宋幼湘带了一笔款子在身边，预备是做玻璃瓶的定金的，统共八百块钱，就是大队全部现金资产的一半，可见大队有多穷。 去信用社贷款的事，宋幼湘已经提了，但大队几个干部，一半赞成，一半犹豫反对，这事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第129页 “您放心。”宋幼湘知道轻重，但去人厂里订货，不说一次给清货款，至少定金是要给的，这钱她没打算花，但有钱有才胆气去谈事。 宋幼湘倒是可以空手套白狼，但时代不一样，她也怕她熟知的那一套行不通。 魏闻东老早就已经在拖拉机座位上等着了，他看着大队部门前排起的长队，看着熟悉的乡亲们脸上麻木的表情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期待，目光出神。 “想什么呢？”宋幼湘大步走过来，从工具箱里拿出摇把手。 魏闻东收回目光，脸上露出复杂的苦笑了，“在想跟你比起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宋幼湘之前一直表现出来的是，十分看重个人利益，所以她想方设法地让刘旺家失去拖拉机手的位置，自己取而代之，还跟他一起合作做生意，为了占比的事锱铢必较。 当然，这没什么可指责的，魏闻东就一直认为，一味地要求人以集体为重，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扭曲人性的，他自己也是看重小家超过大家。 他没有想到，宋幼湘会为大队做这么多，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最终得实惠的，都是大队，是大队的社员。 “为什么会这样讲，你的情况不一样。”宋幼湘疑惑地发问，一边去摇拖拉机，魏闻东刚想开口，拖拉机发动的声音瞬间就把他的声音给压了过去。 哪有什么不一样，他要真想替大队做些什么，总是有办法的，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做过，甚至还…… 宋幼湘满意地拍了拍拖拉机头，手摇式的发动方式其实是很费劲的，尤其是这种上头淘汰下来的旧机器。 之前开的时候宋幼湘发动起来也很费劲，她倒是有办法改进，但是缺零件。 还是这次在湖林公社，认识的拖拉机手多了，他们都是开了好多年车的老司机，手里多少攒了些零件，宋幼湘一个个找，竟也给她凑齐了替换零件，今天早上她才把最后零件替换收尾。 早上发车就很顺畅，现在再来，性能还挺稳定的，宋幼湘很满意。 “你刚说什么？”宋幼湘把摇把手丢回工具箱，这才抬头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摇了摇头，示意宋幼湘赶紧开车，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没追着问，利落地上车发车。 玻璃瓶的事谈得很顺利，宋幼湘和魏闻东一起搬着两大箱子样品从玻璃制品厂出来，整个人还有些回不过来神，口袋里的钱一分都没有往出掏，玻璃瓶就已经拿到手里了。 见到厂领导之前是困难重重，先是在门卫处被盘问了很久，再是等领导开会，领导开完会，接待他们的就是个普通科员。 谈得其实也还不错，她们开了介绍信来的，肯定能拿到货，但给多少得看玻璃制品厂这边，开始科员咬死了只能放二百个，宋幼湘硬是谈到了四百个，科员当时脸都抽抽了，但硬是没有说过宋幼湘。 等走流程时宋幼湘拿出公社介绍信时，科员突然态度大变，还直接把他们带去见了厂长。 接下来的事就有些魔幻了，定金没给，厂长直接给她批了五百个瓶子的赊账。 本来宋幼湘还云里雾里，等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厂长让她帮着跟于所长带好，宋幼湘就知道，这事是于家帮了她的忙。 “你是恩恩的小姑姑，就是我的干女儿。”于父看宋幼湘的目光十分和蔼，“放心吧，人厂子肯给赊给你们，就不怕你们赖账。” 说实话，于父对宋幼湘感激归感激，但一开始并没有真把宋幼湘当自己人。 他最开始想的是，替宋幼湘解决工作，给她实际的好处，慢慢偿还掉欠她的恩情，但宋幼湘根本就不用靠着他们，自己就能把问题解决。 但人心肉长。 时间一长，宋幼湘的言行举止，于父都看在了眼里，她对记恩十分疼爱，对他和老伴，也是尊敬又孝顺。 明明秀秀比她大，但很多时候，他听她们谈话，都是宋幼湘在正面引导秀秀。 第一百零六章 像是换了个人 于秀秀是他们的小女儿，家里条件不错，父母兄嫂都是温和包容的性子，所以于秀秀性格养得有些天真。 之前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于秀秀闹脾气想辞职，是宋幼湘劝的她。 当时于父听到了一些，宋幼湘说的那些话，真的很让于父意外，宋幼湘的年纪比秀秀还小，本身也是城里出身的孩子，怎么说出来的那些话，好像是吃尽生活的苦，才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 真正让于父有些心疼宋幼湘的是，有一天秀秀在跟她妈妈撒娇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宋幼湘的眼神。 是那种羡慕向往，又藏着难过的眼神，想到宋幼湘从来没有主动提及过家里的情况，于父就开始心疼起她来。 正好听到国安提起宋幼湘在大队办食品厂的时候，于父就猜到宋幼湘肯定需要装罐的容器，他跟玻璃厂的厂长是老战友，也就是捎句话说个情的事。 “谢谢您。”宋幼湘不知道要说什么，鼻头发酸，只知道要道谢。 她想起上辈子，自己好不容易搞定厂房，因为还要忙别的事情，又找不到很信得过的人帮忙，求退休在家的宋父帮忙监工一下厂房的改建，宋父以身体不好管不动的理由，拒绝了她。 但转头，宋父就去给宋有良看孩子，身体不好的人，趴在地上给孩子当马骑。 第130页 宋幼湘这会都想不起来，当时她看着宋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一边要她带他去医院看腰，一边还乐呵呵夸孙子时，自己是什么心情。 于父见她眼睛红红的样子，跟于母交换了个眼神，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怎么别人对她一点点好，就让她这样。 “谢这老头子两句就成了，活了一大把年纪，总算有点作用，走，你不肯在家里吃饭，干妈给你冲甜酒鸡蛋填填肚子，你嫂子娘家送来的甜酒，特别甜。”于母拉着宋幼湘的手，把她拉了出去。 于母的手有些粗糙，但特别地暖和，宋幼湘乖乖被她拽着，没舍得松开。 他们从县城拉了玻璃瓶，也没回大队，直接就往于家来了，宋幼湘的异样，陪着一起的魏闻东自然看在了眼里。 这时候的宋幼湘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好像收起了浑身的尖锐，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厨房里，甜酒冲蛋很快就做好了，于母跟宋幼湘说着街坊邻居的趣事，宋幼湘就捧着个碗乖巧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应个声，追问一句为什么。 魏闻东捧着碗，主动避到了厨房外，不是太敢看这样的宋幼湘。 从于家出来，宋幼湘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柔软了，等回到大队，看着指挥着社员往刚收拾出来的教室搬箱子的宋幼湘，这会她又变成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宋队长。 陈会计拿到宋幼湘退回来的钱高兴得不得了，捂着心口好半天才平复情绪。 大队穷，但以前大队花钱的地方也不是太多，每年也就是种子和肥料这些，这猛地掏出去这么一大笔钱，陈会计心惊胆颤啊。 “报名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宋幼湘回来的时候，大队部门口居然还有人排队。 唐桂香把手里的登记本给她看，“差不多了，大队符合条件的，基本都来报名了，知青也都来了，嗯，除了江媛朝和许家栋。” 许家栋本来是来了的，但是看到登记的人是唐桂香后，他就没有上前了。 按关系远近，肯定是他跟宋幼湘的关系更近，唐桂香凭什么一直沾宋幼湘的便宜，许家栋不想招工去当工人，他想像唐桂香一样，管人。 招工这么重要的工作，宋幼湘都交给唐桂香做了，肯定会重用她的，那为什么他就不能呢？ 但宋幼湘现在对他的态度，想也知道不可能给他安排什么工作。 等家里的信，这一时半会也来不及，他得想个办法，尽快搞定宋幼湘才行。 许家栋并不知道，唐桂香负责招工工作，打开本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名字和信息登了上去，她今天就是帮宋幼湘分担一下工作而已，从来没有想过靠宋幼湘的关系，拿个什么职位。 和许家栋一样，心里愤愤不平又不甘心的，还有江媛朝，她嘴上说不需要这份工作，但看着别人趋之若鹜，心里还是很着急。 下乡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江媛朝已经感受到了，如果可以当工人，她当然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 偏偏这厂子是宋幼湘开起来的，江媛朝倒是能厚着脸皮去报名，但宋幼湘肯定不会录用她。 两个失意的人在空无一人的知青点门口遇到，江媛朝看着许家栋，张嘴想要说什么，许家栋却只是怅然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都是因为宋幼湘！连唯一会开解照顾她的许家栋现在也不理她了。 宋幼湘怎么这么霸道呢？她都知道，宋幼湘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许家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允许许家栋跟她接触？ “许家栋，你要这样避我到什么时候去？”江媛朝一冲动，冲上前去拽住许家栋。 本来许家栋就走得快，她拽得又猛，许家栋被拉了个回身，差点摔在江媛朝身上，摔倒是没有摔，但两人撞到了一起，几乎是立刻，又很快分开。 许家栋目光飞快扫过自己刚刚撞到的地方，耳尖有点发红，“江媛朝同志，对不起，你是个好姑娘，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她现在还不喜欢我，但我会一直等她。” 说着，许家栋脚步匆匆地从侧门进了大院，江媛朝没有再追，她脸红红的，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因为许家栋的话而愤怒。 “站这里思春呢？”许慧报完名回来，没有直接去上工，而是回了知青点，今天轮到她做饭，她的工作任务有人帮着分担。 江媛朝吓了一大跳，见是许慧，反应了一下，白眼才翻过去，“……你才思春！” 反驳得一点气势也没有，完全不像江媛朝平时的样子，许慧冷哼道，“啧，看你就是做贼心虚，思许家栋呢？” 知青点谁不知道啊，江媛朝跟宋幼湘卯足了劲，要排挤宋幼湘不说，还想抢宋幼湘的未婚夫，不对，应该是前未婚夫，宋幼湘主动跟许家栋解除婚约了。 也就是解除了婚约后，江媛朝才没之前那么积极。 许慧就是顺嘴这么一说，没想到江媛朝脸立马红得更厉害了，许慧惊讶地挑了挑眉。 就许家栋那样的货色，江媛朝还一直惦记着呢。 晚安~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人嘲笑他 宋幼湘回来过问了报名情况后，又跟还在大队部的大队干部先对报名表上的人选进行了一遍粗略的筛选，之后去了妇女主任那边查看辣椒的采摘情况。 第131页 做剁辣椒毛毛鱼的辣椒，宋幼湘要求的是大红色的小米辣，这样做出来的辣椒颜色才鲜艳好看，辣度也足够。 “正好赶上时候，再晚一阵子，辣椒就快要没了。”这会正是辣椒大量成熟的时候，勤快一些的人家，早摘了辣椒做好了坛子，已经开始在晒白辣椒了。 宋幼湘看着赵爱红带头摘取的红辣椒，大概食指长短，大小均匀，肉质丰厚，这种辣椒比一般品种的辣椒要辣很多。 “每家收了多少，过称的时候数量都对清楚的，登记好了吗？”宋幼湘问。 旁边背着背篓，已经摘了大半篓子辣椒的大娘站起身来，脸上满是笑容，主动抢话道，“宋队长，放心吧，都登记好了，赵主任跟我们都对得清清楚楚，一点没差的。” 大队现在好哇，摘了他们的辣椒，摘多少过称多少，竹筐的毛重都减掉了，一两都没少。 不像以前刘德光当大队长的时候，队上要收什么东西，从来只有伸手的份儿，哪会给你记称分钱啊，能给你多记两个工，你还得感恩戴德才行。 想到自留地里的辣椒还能挣钱，大娘就恨不得把地里的菜都拔掉，重新种上辣椒就好，可惜天气已经凉了，这会只能种着小菜，种辣椒已经来不及，只能等明年。 但愿大队这个厂子开得好开得旺，开得长长久久，她就算不去上工，每年光是种辣椒，也是一笔收入。 自留地要是不够种，她就在田埂上种，不行她还能去山上开荒。 “行，大娘，感谢您的监督，有问题及时跟大队反映。”宋幼湘笑眯眯地回应，大娘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更灿烂了，这话好听，听了舒心。 要不他们都喜欢宋知青呢，又能干，嘴巴又甜，说出来的话，就是比别人中听。 辣椒收好了后，负责收辣椒的妇女还得负责把辣椒洗干净晾干，然后剁碎拌盐封坛，大概发酵四到五天后，辣椒就可以拿出来炒制了。 这时候的辣椒，正是刚刚有剁辣椒的风味，但肉质还没有因为长时间的腌制而缩水变融，坛子的酸味还没出来的时候，和处理好的毛毛鱼炒制在一起，鲜香劲辣最好下饭。 等三四天的时间有点久，不过大队有刚刚做好没几天的，听到赵爱红说食品厂要尽快投产，纷纷表示自家的新做的辣椒可以拿出来先给大队用。 宋幼湘看着晒场红艳艳的辣椒，正准备回家里休息一下，王臹那边又喊她过去。 没有办法，宋幼湘又匆匆往大队小学那边赶。 大家伙看着宋幼湘一大早上就为了大队的事奔波，好不容易从县里谈完事回来，没有时间坐下来歇一下，就东忙西跑，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心里都有些震动。 “幼湘姐姐，我奶让我摘条瓜给你解渴。”宋幼湘走了没多远，一个六岁多的小孩子追上她，塞给她两根洗干净水灵灵的秋黄瓜，再走了没多久，又有人给她塞了几个桔子…… 等到小学的时候，宋幼湘怀里都快揣不下了。 “你这是在队里打劫了来的？”王臹打量了宋幼湘一圈。 宋幼湘把东西放到旁边空置的课桌上，招呼忙了一天的社员们过来把这些东西分掉，“都是乡亲们送的，锅炉建得怎么样了？” 大队准备建的锅炉，就是最简单的，有点类似于食堂蒸饭的那种，食堂的锅炉是利用蒸汽煮饭，大队的锅炉是利用高温蒸汽给玻璃瓶消毒。 宋幼湘只知道一点简单的原理，具体怎么建她完全是不懂的，而大队的社员们对具体的原理说不上来，但怎么建，自有他们的智慧在。 “锅炉没什么问题，就是听说你回来，叫你来看看，顺便问问县里那边情况怎么样。”王臹带着宋幼湘在隔出来的两间房间里转。 大队小学的条件是很不错的，比大部分民居都好，面积也大，当年王地主给了不少钱建这个小学，地面上都是抹了水泥的，特别地平整，但是墙面看上去有些脏。 当年这里也是经过打砸的，有些地方的墙面都是大块大块地被砸掉。 不过现在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两间教室里，一间是炒制装瓶区，一间是挑拣火焙区，毛毛鱼要香要有嚼劲，还得是经过火焙才香。 湖林公社把鱼送过来之前，虽然会先掐走内脏，但那样小的鱼，又那么多，总会有遗漏没处理的，死太久臭掉的，这些一定要提前挑出来才行。 内脏没有掐干净的小鱼，火焙出来会发苦，影响口感。 死掉发臭的，则是会坏掉一整锅。 宋幼湘把县城的事说了，王臹默了默，“这是你的人情，但却是大队承了情，大队会记着的。” 这是很大的人情了，王臹没法装聋作哑地忽略过去，也没那么厚脸皮，就那么接着。 宋幼湘说出来就是这个意思，她和大队又不是一体，亲兄弟都明算账，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混为一谈。 两人把一些细节的问题都谈了一遍，才各忙各的去，宋幼湘也懒得休息了，回家里匆忙扒了两口唐桂香温在灶上的饭菜，就拿着纸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厂子有名字了，基本的包装标签也是要有的，之前做不需要这些的果酱做习惯了，宋幼湘一开始都没想起来。 他们办的是正儿八经的食品厂，该有的都得有。 第132页 宋幼湘把厂名、产品名称、配料以及容量规格，产地那些内容都整理出来写清楚，就去了地里。 知青里头能人不少，有个叫武明远的老知青，家里就是专门搞美术的，本身手上也很有两把刷子，不管是写还是画，都很厉害。 武明远是个个子不高，五官也不突出的男同志，这会正在大队的红薯地里挖红薯，正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相熟的知青跑过来找他，“武明远，宋队长找你，你快放下锄头赶紧过去。” 听到宋幼湘有找，武明远下意识地慌了一下，难道是他报小年龄去报名的事，被发现了？但心虚也不敢怠慢，他赶紧理了理衣服，故作镇定地往马路上走。 没有人嘲笑他，如果现在宋幼湘现在找的是他们，他们也一样，表现未必会有武明远好。 某种程度上讲，宋幼湘现在手里掌握着的，是他们未来的命运。 第一百零八章 顺着杆往上爬 在乡下呆得越久，整个人就被磨得越平，有门路的早借着招工的名义，或者想别的办法回了城，他们在这里一留好多年的，几乎已经接受自己要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命运。 但即便是扎根在农村，种地还是做工，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知青点除了江媛朝和许家栋，条件符合的全部都去报了名，哪怕大家心里都知道，第一批选的人少，也不可能全部从知青里头选，但总想着，那个人或许就是自己呢。 报了名后，他们上工都比平时积极了一些。 那些早从兢兢业业混成老油条的，也很担心，生怕招工要看平时的表现，也不知道现在勤奋还来不来得及。 “宋队长，你找我？”武明远曾经是个很自傲的人，如果是他刚下乡的那会大队的食品厂，他不一定能去报名，看不上。 但生活已经磨平了他的自傲，教会了他向现实低头。 宋幼湘点头，把手里的稿纸递给他，“你看看，厂里的标签要怎么设计，才美观大方。” 武明远手一抖，没想到宋幼湘会是因为这种事找他，他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强自镇定后才把稿纸接过来。 明明只有几行字，但武明远看得特别用心，并且瞬间在脑海里想了好几种不同的字形图案的设计，但他内心忐忑，“宋队长，这个真让我做？” “当然，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事，时间紧急，你现在就先别上工了，我去跟你们小组长讲，现在回去琢磨琢磨，最好明天出份样稿出来，要简洁大方的。”宋幼湘点头。 武明远摁住心里的激动，重重地点了点头，连话都忘了说，拿着稿纸就往知青点跑，他脑子里有好多想法，得赶紧画下来。 等宋幼湘回过神来，武明远都跑出老远了，她失笑摇头，过去跟负责武明远这边上工任务的小组长讲了一声。 这眼看着要到下工的点了，宋幼湘打算帮武明远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免得白白浪费这一天的工。 “宋队长，你忙别去，明远的任务我们替他完成，你放心。”知青们哪能让宋幼湘动手，直接抢走了锄头，催宋幼湘去忙别的更重要的事情。 挖红薯这种不用费脑子的粗活，他们来就行。 “……”宋幼湘。 武明远几乎是一夜没睡，晚上十点多钟，舍弃无数初稿，精益求精后，他画出了心里满意的设计，兴冲冲地出门准备找宋幼湘过目，结果冲出知青点才发现，大队哪里还有半点灯光。 他只能按耐住激动的心情回到屋里，实在睡不着，脑子里的想法太多，干脆起床继续画。 多画几款，可以让大队干部选个最好的，但画着画着，武明远又有点儿担心，这个字体好像没有另一的好看，那个排版好像更简洁一些…… 于是修修改改，就天亮了。 宋幼湘早上一开门，就看了顶着晨露站在马路边上的武明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路边上那一小块泥地，都被他来回踢出一个小坑了。 “宋队长！”武明远目光发亮地看过来。 准备出门跑步的宋幼湘只能无奈地招呼人进屋坐下，然后在武明远期待的目光中，翻看对方熬夜画出来的稿纸。 设计得很有时代特色，用的都是这个时候常见的美术体，但一点也不丑，画得都很好看。 说实话，这个设计水平完全出乎了宋幼湘的意料，上辈子她找人设计厂子的各种图标广告的时候，已经被设计师折磨得，设计图差不多过得去，就已经很满意了。 现在来看，根本就不是她要求太高，而是设计师水平不行，对自己业务水平要求太低的缘故。 “这都是你设计的吗？你好厉害呀！”唐桂香跟着宋幼湘一起，也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只不过她不爱去跑步，觉得太折腾，早起不是做早饭，就是在菜地里忙活。 武明远被唐桂香夸得有些羞涩，“太久没摸笔了，画得不太好，铅笔画的还是差了点，要是有颜料，我能画得更好看。” 唐桂香一脸佩服地看向武明远，眼睛里写满了夸赞。 “画得都很好，等会开会你跟我一起去，跟大家伙讲讲你的设计。”宋幼湘有些习惯性地按后世的风格做事。 话说完才想起来，现在根本不需要设计师阐述自己的设计，甚至都不必拿到会上去说，她直接定一个就行。 第133页 不过话都说出来了，给武明远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也不错。 武明远在宋幼湘这里混了顿早饭，明明就是普通的红薯米粥，什么也没加，但武明远硬生生吃出一股沁人心脾的甜味来。 不过等到大队部，他就不甜了，没人告诉他，公社书记会来参加会议啊。 “紧张什么，你设计得这么厉害，肯定可以的！”唐桂香跟他一起来的，见他紧张，在一边给他鼓劲。 至于宋幼湘，已经被高书记喊过去了。 高书记他们早来了，已经由王臹带着去村小那边视察过了一遍。 “还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公社能帮你们解决的，都帮你们解决掉。”高书记也没想到，短短一天的时间，五星大队真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七七八八。 最让高书记动容的，是五星大队跟之前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 感受到大家的干劲，高书记自然乐意多帮忙做些什么。 王臹正准备开口，宋幼湘接茬了，“还真有，我们这边需要一批统一的制服，要没有口袋的，再配一条防污的围裙。” 如果可以，宋幼湘还想配起胶鞋手套呢，但条件不允许，所以她提都没提。 至于口罩帽子这些，昨天宋幼湘想到后，晚上妇女主任就已经组织大队妇女们缝制好了，这些东西不麻烦，主要是把头发和嘴巴包起来，防止掉头发和喷口沫。 公社是有专门的缝纫机组的，但是他们也要赶生产任务，陈会计去问了，暂时插不上队，但公社开口，肯定就不一样了嘛。 要没有口袋的衣服，主要是防止职工私下携带，这种事在这时候是没法完全断绝的。 没办法，现在物资实在是太匮乏了，毛毛鱼再小也是肉，还用了重油，大家都很有主人翁意识，反正集体的东西都是大家的，拿一点不影响。 但你一点我一点，他们这刚起步的小食品厂，还真兜不住。 “……”常主任。 这回是常主任陪着高书记来的，听到这话，忍不住抚了抚额，五星大队的这些干部怎么回事，一个个的脸皮特别厚，还特别会顺着杆往上爬。 刚刚王臹还主动跟书记说，大队缺砖，让公社给批条子去砖窑拉砖来着。 这不都是现成的厂房吗？还批什么砖，现在这厂子还没开起来呢，就先统一服装，晓不晓得节约两个字怎么写。 “是，还是咱们的青年队长考虑得周到，我都把这事给漏了。”王臹笑眯眯地接话，一点都没打算谦虚，“书记，这个是现在比较紧缺的，咱们也不赊账，就插个队，您看行不行。” 好不容易书记主动提出来，该开口时就一定不要不好意思。 宋幼湘和王臹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赞许。 作者有话说： 晚安，今天跑了趟家里的新房那边，要开始装修了，事特别多，脑壳疼~ 第一百零九章 副厂长许慧 工作服的事暂时先放到一边，早会上每个大队干部都满心激动地向高书记汇报了这两天的工作，包括昨天负责考试，并且自己也参加了考试的唐桂香。 其实唐桂香紧张得手都在抖，但看到宋幼湘鼓励的眼神，唐桂香就咬着牙说了，开始还磕磕绊绊，很快就顺畅了起来。 唐桂香之后，是武明远，他没直接开口，先是按宋幼湘教的，先把自己的手稿递给在座的各位干部翻看。 一整晚的工作成果，先完整地展示在了大家面前，看到大家眼里亮起的惊艳，武明远定了定心，努力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先在脑子里把这自己的想法美化一遍，再陈述出来。 来之前宋幼湘跟他说了，他设计的是产品包装，但同样也要学会包装自己，包装自己的设计。 “你们这包装，不会还得公社想办法吧。”常主任对什么设计理念没有太多的兴趣，他就担心宋幼湘继续往杆上爬。 宋幼湘摇了摇头，“不用，我们食品厂的副厂长有门路。” 常主任点了点头，不用公社负责想办法就行，主要是公社那边，好像也没有办法立马解决这事，得跟县里打申请，然后找印刷厂。 等等，食品厂的副厂长？厂子现在就有点儿影，正厂长宋幼湘都只是暂时代理，什么时候都有副厂长的。 副厂长许慧有些傻眼，从听到宋幼湘的话到现在，她的双臂都是发着麻的，哪怕一直甩，都没有缓过劲来。 她当副厂长了？ 但许慧却没有狂喜，没办法，她这个副厂长身上是有任务的，因为她是北江市印刷厂的职工子弟，她得先替厂里搞来一批标签，然后赶在中秋之前，把厂子的一部分毛毛鱼罐头给推销给印刷厂。 但许慧觉得没问题啊，他们家人口多负担重，没法在生活上过多地支援她，但她爸在印刷厂正好是管生产的，她大舅则是在工会工作，都有门路。 时间紧任务急，许慧这会在知青点收拾行李呢，她得赶下午的火车回家去。 而且许慧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厂里这标签，她私下叫她爸负责印了，那大队的钱是不是就是她们家赚了，至于往印刷厂推荐罐头，每个她抽个七厘一分的，应该也不打眼吧…… 开完会后，高书记和王臹留了武明远继续谈事情，宋幼湘在内的其他几个干部却是没有留下，他们都各自有事要忙。 第134页 宋幼湘带着唐桂香一起，直接拿着前天从湖林公社买回来，并连夜焙好的毛毛鱼到了村小学，也就是现在的牛头山五星食品厂那里。 昨天下午的考试，在经过艰难的抉择后，只留下了十个人，六个知青，四个社员，没办法，知青的文化程度普遍要高，卫生习惯也更好一些。 不过相信有了这次考核的标准，那些这次落选同志，应该都会暗暗努力。 跟这十个职工站在一起的，还有最开始就内定好的，几个手艺出众的妇女，第一天上班，大家都有些紧张，因为宋幼湘他们还在开会，操作间的门没打开，大家就都笔直地站在操场边上。 好在这会上学的孩子们还在上早自习，没法看到他们紧张的样子，不然还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你们接下来仔细看我怎么做。”剁辣椒火焙鱼的做法其实并不难，火焙毛毛鱼时火候到位，剁辣椒腌制得恰当，炒制的时候多放油，基本上味道就不会差。 再加入豆豉等增添风味的材料，出锅之前撒个炒得喷香的熟芝麻，就算是成了。 呛鼻的辣味除了让人打喷嚏，就让勾起人强烈的食欲，尤其是那鲜亮澄红的油，盖着鱼红的剁辣椒和毛毛鱼，大家忍不住都吸溜了一下口水。 “都先尝尝味儿。”宋幼湘把筷子递过去。 唐桂香拿着筷子不敢动手，这也太费油了，但也是真的香，大家也是一样，没敢伸手。 宋幼湘正准备给他们分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大家扭头一看，是高书记他们又过来了，第一个尝鲜的人，自然是成了高书记。 高书记先是用筷子秒杀了两片辣椒，细细品味了两口，还没回过神来，立马就辣得直吸气，制作间里是没有备水的，高书记只能忍着辣，又去夹了两根小鱼。 火焙过的毛毛鱼肉质紧实有嚼劲，经过炒制，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后，毛毛鱼变得又香又辣，肉质也没有火焙过后那样干，另外还有一股独特的鲜味。 让人有些停不下筷子。 “书记，您的胃不好。”宋幼湘见高书记还想再试试辣椒，赶紧把人拦住，又招呼其余人上前尝味道。 辣是真的辣，但吃也是真的好吃。 包括不怎么看好的常主任，都忍不住多伸了一筷子，别说辣椒和鱼了，就是上面这层油，也香啊！ 碗里的油其实不算多，主要是剁辣椒入坛的时间还很短，本身还有丰富的水份，不怎么吸油，碗面上也只堪堪盖过了一点点。 而如果油不够的话，这样不加防腐剂的东西是很容易会坏掉的，现在就算是有油，开封后也不要放得太久。 具体的注意事项，宋幼湘都在标签上写明白了的。 这剁辣椒毛毛鱼罐头，主要是面向市县的大厂，工人们有工资，供给不足，是舍得在这上头花钱的，何况这油也不浪费，炒菜倒点，特别香。 “毛毛鱼的替代材料还可以用猪肉，鸡肉这些。”宋幼湘从开始把把厂子办成食品厂，就没打算只生产一样东西。 素的也行，但素的干菜做成带油的罐头太费油，到时候王臹肯定是第一个反对，倒不如直接卖干菜，或者卖坛子菜。 厂里能卖的太多，干菜，水果罐头……反正能在前期进行简单加工的农产品，厂里都能出售，而毛毛鱼则是他们找开市场的第一步棋，也是龙头产品。 毕竟是一年四季都有供应的原材料，像别的食材就不太能行，毕竟农产品季节性实在是太强。 加工过的产品，价格和原材料的价格在这时候完全就是天差地别，陈会计早已经核算过成本，这厂子能开。 但即使是核算过成本的陈会计，这会看到碗里油亮的剁辣椒毛毛鱼，除了被辣味刺激得自动分泌口水，就是心疼了。 但愿他们厂子一炮而红。 第一百一十章 别想走邪门歪道 高书记他们没有多呆多久，很快就离开了，他们刚走，湖林公社送毛毛鱼来的拖拉机就来了，宋幼湘检查了一下，收拾得还挺干净。 不过现在是天气凉了，天气热的时候，还是得送活的过来，他们自己收拾，不然还没送到地方，鱼就不新鲜了。 其实可以直接收湖林公社的火焙鱼，但大队肯定舍不得，所以还是等大队户头上有钱了，再提这些吧。 原材料直接送到小学那边，炉子人员都已经准备好了，送到就能上锅。 宋幼湘则是带着已经装瓶好的样品，送许慧去县里坐车，许慧这会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开始听她说让她当副厂长时的兴奋，脸上表情纠结又复杂。 “想什么呢？”宋幼湘发车之前问许慧。 许慧眼神乱飘，没敢看宋幼湘，“没，没想什么。” 就这表情，还敢说自己没想什么，宋幼湘把摇把手丢到驾驶座上，双手抱臂看向许慧。 多看了几眼，许慧就有些顶不住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顶不住，明明宋幼湘年纪比她小了好几岁呢，可能是之前江媛朝的事，让她心里一直不怎么敢面对宋幼湘。 说完，她还气虚地替自己辩解，“厂里本来就人偷偷用机器，没道理我们就不能用……那东西能卖出去，不也是靠我的人脉吗……” 本来宋幼湘找她当这个副厂长，不也是因为她家里有关系。 第135页 “我确实是因为你家里的关系才找的你。”宋幼湘在大队部看过知青档案，所以才找上许慧，“但如果你以为只有你有这样的关系，现在我就可以换人。” 不管是公社还是下属的大队，别的不多，知青肯定是多的，那么多知识青年，不可能全填边疆去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就在本省下乡。 这些知青，就算不是厂职工子弟，家里也是城里的，父母不说都是双职工，但总有一方是有工作的，人脉这个东西，谁又没有呢。 像是胡建国，家里就是火柴厂的，但他的大姑小姨，叔伯舅舅们呢？ 现在职工大多都是找职工成家，各厂间本身就有各式各样的联谊活动，而且他们的这时候的人都生得多，尤其是他们的上一代，几乎每一个知青身后，都有一张人脉网。 这些人脉都是资源，端看你怎么利用。 选中许慧，不是因为可以恶心江媛朝，单纯是因为省事，她是宋幼湘第一个找的知青，结果聊几句就知道她舅舅还在工会工作，一事不烦二主，宋幼湘就直接安排她去解决这事。 原本宋幼湘想着，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现在看来，是她考虑得不够周全。 “不不，不是！我就是想想，我不敢的。”许慧忙摆手，她现在满脸写着后悔两个字。 后悔会生出那样的想法，也后悔一时扛不住，把实话跟宋幼湘说了，现在在宋幼湘眼里，会不会她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她怎么能忘了呢，本来她在宋幼湘那里就没有好的形象，现在居然还……许慧是真的急了，她拉着宋幼湘的手，“宋队长，我就是穷怕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保证绝不会行差踏错。” 宋幼湘是让她回去找她爸，但是是因为他们做的量不多，怕公社开的介绍信份量不够，想让她爸找厂里当个中间人，牵牵线。 销售任务许慧有，宋幼湘自己也一样有，销售任务才是真正看个人能力的时候，许慧只要能把产品推销出去，副厂长的位置也是她的没跑。 “我保证！”许慧心口跳得厉害，生怕宋幼湘不同意。 宋幼湘多看了她两眼，“好好干，只要食品厂发展得好，以后大家就都不会缺钱，邪门歪道得来的便宜，睡觉也睡不安心。” 许慧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是她还没当上，就先撤了就好。 “当然，我也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去走邪门歪道，一经发现……”宋幼湘目光严厉，许慧的思想很危险，她必须说些重话。 许慧忙摆手，她一点也不想听到后果，事实上后果怎么样，她心里门清，“我真的不会再想差了，从今以后，我一定老实做人。” 下定决心老实做人的许慧终于还是保住了自己的机会，拿着行李和介绍信，坐着宋幼湘的专车到了县里，然后自己坐中巴车去市里坐火车。 宋幼湘把人送走后，本来想去看看冯小四，结果走了一半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冯小四住哪里，只能先回大队。 第一天，村小学上空一直飘荡着火焙毛毛鱼的香味，和大盆剁辣椒时的辛辣味儿。 火焙鱼得用手不停地翻滚，时间感受温度的变化，跟炒茶有点儿像，剁辣椒则是要把红通通的辣椒剁成八毫米长的大小，没有橡胶手套，手几乎是泡在辣椒里头，不一会儿，整个手都能辣红。 但大家仿佛感觉不到烫和辣似的，干得热火朝天。 一锅锅慢火细焙的毛毛鱼出锅，冷却后再用谷壳熏制，大家随手丢在窗台上的桔子皮，也有了去处，加到谷壳中一起燃烧，还能给鱼增加香味。 一坛坛的辣椒加盐装坛，摆到了屋檐下，现在就等着它们静静发酵四到五天就好。 江媛朝发现，快下工的时候，宋幼湘去了村小学，一直就没出来，那些所谓“工人”都下班了，唐桂香估计都到家了，宋幼湘也都没出来。 “宋队长今天在厂子那边守夜吧，你问这个干什么？”虽然只是小学教室改的临时厂房，但在职工心里，它已经是正式的食品厂了，所以说得特别自豪。 大家都知道她和宋幼湘有矛盾，江媛朝不敢说那些假大空的话，她嘲讽地道，“就是好奇呗，我看她又是在假勤快了。” 这话说出来，对方果然没有起疑心。 江媛朝吃过晚饭，神思不属地在小学附近转悠，看到小学那边还亮着灯，就知道宋幼湘还在那儿。 等到去送饭的唐桂香拿着空碗出来，回去，江媛朝抿了抿唇角，悄悄地往小学那边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再改错别字~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进来的人是谁 村小学的厂房里，宋幼湘在检查每一个坛子的标签，并在本子上做好记录。 开工厂和自己在家里做这些，是完全不一样的。 辣椒在坛子里发酵，因为时间和温度等各方面的不同，发酵的程度也完全不一样，对成品的口味有很大的影响。 厂里的产品口味必须要统一，所以在前期生产的过程中，他们必须总结经验，尽快摸索出最佳发酵的时长，以及温湿度等各类数据。 这样的工作非常繁琐，但他们必须在摸索中进步，把控好产品的品质和口味，才能在不断进步中发展壮大。 大队划了三间教室给食品厂用。 第136页 宋幼湘所在的这两间打通的，是生产制作车间，连着后头的锅炉，旁边的一间被隔开，一半当仓库用，一半是给守夜职工休息的地方。 江媛朝摸到学校，对那间仓库非常满意。 面积小，还没来得及装灯，为了防止人来偷产品，仓库是封死的，只有前面一张门。 如果能够把宋幼湘引到里头，把人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肯定能叫宋幼湘记着教训。 学校离村子那么远，附近也没有人家，宋幼湘就是喊破嗓子，也不会让人知道。 那种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恐惧，江媛朝从小到大不知道体验了多少回，正好叫宋幼湘感受感受。 江媛朝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心里琢磨着，要用什么办法把宋幼湘引进去，又不让宋幼湘发现这些事都是她做的。 她偷偷地，把关好的仓库门给推开了，为了不让木门发出太大的声音，江媛朝几乎是提着木门在动。 而后院那边，同样紧张的还有一个人。 许家栋靠在窗边，隐在黑暗里，心跳的速度不比隔了教室的江媛朝跳得慢。 探头偷偷往里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许家栋都没看清，在屋里写写画画的人是不是宋幼湘。 但肯定是宋幼湘的，今天她在这里守夜，不可能会有别人。 许家栋琢磨了好久，终于让他琢磨出来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以后再也不用他挖空心思讨好宋幼湘，去干那些难以忍受的体力活。 办法就是——跟宋幼湘生米煮成熟饭。 他想起他娘以前说过，一个女人，只要身体给了男人，心迟早也是要给的。 所以，到时候宋幼湘肯定会死心塌地的对他好。 不就是安排工作嘛，不用他提，宋幼湘也会替他想办法的。 本来许家栋以为要等到这个机会很难，毕竟宋幼湘虽然住得偏远，但却有同住的人，家旁边也有邻居。 平时宋幼湘在大队的时候不多，但他却被死死地捆在了大队上，哪里也不能去。 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听到宋幼湘独自在食品厂守夜的时候，许家栋就只有一个想法，老天爷都在帮他。 学校这地方离村子远，真要发生点什么，外头肯定不知道动静。 许家栋比江媛朝要早知道宋幼湘会在这里守夜的消息，所以他提前在窗户上动了手脚，好确保他晚上能翻进去。 许家栋其实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但是没办法，宋幼湘对他太过无情了，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再不想法，可能就要在这破地方种一辈子的地了。 许家栋偷偷扒着窗框又看了宋幼湘一眼，在心里暗暗地道，“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宋幼湘听到外头有点儿动静，但没有多想，以为是有野猫从外头路过，很快就把心神都放到工作当中去。 等她把记录整理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村子早就陷入到了一片黑暗当中，宋幼湘也准备关灯锁门。 察觉到机会来了，江媛朝下意识地就往住人的房间躲了进去。 仓库门是开着的，宋幼湘肯定会进去看看再锁门，到时候她再出来，把仓库门锁上。 潜伏在窗台下头的许家栋精神也是一震，成败在此一举，他一定要得手。 两个各怀鬼胎的压抑着心里的兴奋，等着宋幼湘的动作。 宋幼湘把生产间的门窗检查好，关上灯，锁了门后，并没有去仓库，而是直接去锁住人的那间屋。 她根本不知道，外头传的今天守夜的人是她，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事实上，厂子第一天投产，今天主动要求守夜的人是王臹。 只不过因为宋幼湘还有这些工作要做，要在厂里多呆一会，孤男寡女要注意影响，所以王臹早安排了，等十点过后，他再过来。 反正厂里的钥匙，他们两个人都是有的，宋幼湘记得锁好门窗就行。 听到房门落锁的声音，江媛朝整个人都慌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叫人，但是内心的恐惧，和被宋幼湘发现的后果，让她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咙。 不能发出声音来，会被打骂的。 不能被宋幼湘发现，宋幼湘肯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会把她送到农场去。 把住人的那屋锁上门，宋幼湘进都没进仓库，现在仓库就一间空屋，什么也没有，锁不锁都没什么所谓。 听着宋幼湘的脚步声走远，心里汹涌的恐惧几乎将江媛朝淹没，她内心疯狂地阻止着宋幼湘，想要叫她别走！ 别走！别留她一个人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她会害怕。 可是仅有的理智控制住了江媛朝，一直等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江媛朝才慌忙去推窗户。 也还好这间屋前后都是有窗的，不然江媛朝被关进来的瞬间就会发疯，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从里头可以打开窗户，但打开也没有用，窗框上面是装了铁杆的，江媛朝还没瘦得可以从铁杆子中间挤出去。 还有后窗！ 江媛朝正准备往后窗走，发现后窗好像有动静，她心里一害怕，下意识地就躺到了小床上，拉起被子盖住了自己。 不能叫人发现在这里的人不是宋幼湘。 但宋幼湘到底在搞什么鬼，今天不是她守夜吗？为什么她会把这间门给锁上！ 第137页 宋幼湘还会再回来吗？万一她回来发现她在房间里，她要怎么向宋幼湘解释？ 许家栋费了一点力气，才把后窗打开，他没有立马进去，害怕刚刚的动静把人给吵醒了。 等了四五分钟，许家栋偷偷看了一眼，发现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睡着后，胆子大了许多，搓了搓手，翻上了窗台。 屋里有人进来了，江媛朝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进来的人是谁，是跟宋幼湘约好幽会的人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没想到宋幼湘居然这么贱，还跟人幽会！那她一定要把这个人抓住。 至于事后怎么跟人解释她会出现在这里，到时候谁还在意这些，只要抓到跟宋幼湘有一腿的人就好！ 光是想想，竟然有些兴奋起来。 抱着这样的信念，江媛朝躲在被子下一动也不动，等着那人慢慢走近。 许家栋发现床上的人蒙着被子在睡，有些兴奋，正好看不到他的脸。 虽然房间里关着灯挺黑，本来就看不见脸，只能看到轮廓，但蒙着被子，等于加了一道保险。 等事成之后，就什么都没关系了。 这样想着，许空栋解开裤腰带，直接扑了上去。 再怎么样不会做事，许家栋到底是个男人，不管是身形还是力气，都不是一般女人能比的。 村里的女同志许家栋可能比不过人家，但对付同样没做过什么重活的江媛朝，许家栋绰绰有余。 几乎是立刻，许家栋就压住了床上的人，手也摸到了被子里。 江媛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要抓人，不是让人占便宜的，她立马挣扎起来。 她一挣扎，许家栋自然会阻止。 一番纠缠过后，许家栋双腿夹紧了身上的人，探进被子里的手也占尽了便宜。 别说，宋幼湘平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上还蛮有料，这一番纠缠，许家栋的邪火也起来。 都做到这一步了，肯定要做到底，他可不想当流氓罪被抓起来。 制住了人，许家栋才把碍事的被子扯掉，在黑暗里直接用嘴巴去找江媛朝的。 “放开我……”江媛朝压着声音，努力挣扎着。 亲姐妹，江媛朝和宋幼湘不止是五官上有神似的地方，声音其实也有些像的，尤其是现在，江媛朝声音有些哑，又刻意压低的情况下。 “幼湘，我会对你好的，你别动。”许家栋手已经摸到了裤腰带那里。 听到是许家栋的声音，江媛朝反抗的动作一下就停了。 许家栋心里一喜，果然这招是对的，宋幼湘这是认命了，要成为他的人，还是觉得是他，所以接受呢？ 肯定因为是他才这样的，没想到宋幼湘居然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得厉害，心里还是有他的。 江媛朝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理，理智叫她赶紧反抗，赶紧说明自己的身份，但冲动叫她默默地承受着许家栋的动作。 直到……有灯光在窗口晃了一下，远远的似乎有脚步声走过来。 江媛朝这才一下醒过神来，猛地推开许家栋，“有人来了。” 然后飞快拢好衣服往后窗那边去。 许家栋有点懵，跌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又被人一把拽起。 “怎么会是你！”到了窗边，借着夜色，许家栋才看清身边的人是谁。 江媛朝有些臊得慌，但现在顾不上那些了，压低了声音催促，“快点先托我一把，让我翻过去。” 许家栋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按着江媛朝的话去做。 等江媛朝翻出去后，他才回过神来，管江媛朝那么多做什么，他应该先翻过去才对！ 江媛朝是女的，出现在这间屋子里，顶多就说是偷东西，但他一个男的，这时候出现在这间屋子里，能是什么居心和目的？ 许家栋赶紧跟着翻了过去，他刚猫腰蹲稳身体，房间的门锁就响了，没几秒钟，灯也亮了起来。 他们听到了重物放在桌上的声音，还有一道男声奇怪的，“咦……被子怎么乱成这样？” 听声音，竟然是他们大队支书的声音，江媛朝和许家栋心瞬时都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脚步声音离开了房间，然后隔壁制作间的门被打开，灯也亮了起来。 这时候许家栋和江媛朝对视了一眼，互相示意赶紧离开。 两人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摸到了大路上，然后赶紧快步离开。 直到走远了，远离了学校的范围，两人才微微放缓脚步，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你……！”江媛朝。 “你……？”许家栋。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各看了对方一眼后，又飞快地扭开脸去。 江媛朝是臊得慌，许家栋是想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宋幼湘的，怎么变成了江媛朝。 再想到刚刚自己的那一番动作，许家栋也不敢开口了，心里的那点回味，也被后怕给掩了过去。 “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最终还是江媛朝先开了口。 去举报许家栋耍流氓吗？那她要怎么解释出现在那里的人是她？ 许家栋忙点头，“行，当没发生过，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要是知道是江媛朝，许家栋绝对不会做什么，他的目的是宋幼湘啊，不是什么都不是的江媛朝。 第138页 两人各怀心思，但意见很快达成了统一，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谁也不许再提。 但真的没有发生过吗？ 王臹检查完制作间那边，回到房间后，去后窗看了看。 后窗的铁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一根，探头看出去，窗台下的肥沃的水花生被压倒了一片…… 回头看了眼杂乱的没有收拾的床，王臹脸上若有所思。 这一晚上，这间房间里看来发生了不少故事。 宋幼湘对这边的事浑然不知，从厂里回去后，她又去了趟陈会计家里，核对了一下这两天的支出，当时王臹也在。 对完支出，宋幼湘和王臹才从陈会计家里告辞，各自分开，宋幼湘回家，王臹去厂里守夜。 家里唐桂香不在，闻着隔壁飘来的香味，宋幼湘找了过去，唐桂香果然在魏家做粟子糕。 天气越来越冷，山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宋幼湘不让唐桂香再往山里去了，怕遇着危险。 五星大队后头的山上虽说是没有豺狼虎豹，但野猪肯定是有的。 他们住的地方离村子远，晚上做这些影响不大，就算被发现，也可以借口说是宋幼湘安排唐桂香在这里开发新产品。 “新出锅的，快尝一尝。”宋幼湘一到，就被唐桂香塞了一嘴糕点。 香甜沙糯的栗子糕一下就融化在了嘴里。 “好甜。”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一十三章 她不喜欢我，我也讨厌她 江媛朝偷偷摸摸回到住处，关上门后，靠在门后半天缓不过神来。 缓了一会儿，感受肚子那里有点儿凉，江媛朝才发现，自己衣摆的扣子还是开着的，江媛朝脸色立马像火烧一样，慌忙把扣子扣了起来，又把松松的裤腰袋死死地系紧。 腰带系得太紧，勒得江媛朝有些疼，但只有这份疼痛能压下她心里的羞躁。 她怎么一时糊涂，让许家栋占尽了便宜，还好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否则……江媛朝猛地摇了摇头，她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如果她跟许家栋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她养母一定会打死她的。 江媛朝突然觉得自己好脏，不止是身体，连黑暗里面对许家栋时的灵魂都脏了，江媛朝本来已经洗过一个澡了，实在忍不住，又拿了盆和桶出去。 厨房灶上已经没有热水了，江媛朝去打了桶凉水，洗澡的时候发现身上挣扎时被许家栋揉出来的红印子，江媛朝莫名有些委屈，眼泪哗哗往外流。 可惜身上那些印子，无论她怎么搓，也只会越来越红，不会完全消掉。 江媛朝恨得给自己打了两耳光，打了两下后还没有解气，又打了两下，直到有人奇怪怎么半夜浴室还有动静喊了一句，江媛朝才停下来。 “我洗衣服。”江媛朝不敢再打自己，也不敢再哭。 起夜的男知青疑惑地歪了歪头，这大半夜的洗衣服，不在外面的洗衣台上洗，跑到浴室里躲着洗，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不过他也没再吭声，确定是有人不是闹鬼，他就赶紧回屋睡去了。 江媛朝洗了一个多小时才洗干净，虽然洗了是冷水，但除了开始那一会儿，江媛朝并没有觉得冷。 睡到床上，躺在被窝里，江媛朝才觉得凉起来。 现在她唯一庆幸的是，许慧回了省城探亲，这两天不在，所以哪怕她衣衫凌乱，脸色糟糕地回来，也没人发现她的不对。 洗了个冷水澡，江媛朝脑子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这才觉得她今天晚上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做出来的事都蠢到了极点，也不知道王臹有没有发现他们。 如果王臹发现的话，那她要怎么办？ 乱搞男女关系，她会被拉出去游街，脖子上要挂破鞋吗？想到这一幕，江媛朝只觉得自己更冷了，连骨头缝里都冷得直发颤。 胡思乱想大半夜，又受了凉，江媛朝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她没去上工，还是知青组长回知青点找人才知道，江媛朝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 宋幼湘上午没有去县里，而是去公社缝纫组处理了一下工作服的事情，处理完后就回了大队，准备下午拿着她最早做的一部分剁辣椒毛毛鱼去推销。 推销的地方都是现成的，县计划局和县农机局。 “都烧糊涂了？”宋幼湘回到大队部的时候，知青组长正在大队部开介绍信，准备去大队卫生室去领药，但现在公社的卫生室条件都不好，何况是大队的，红药水都不一定时常有的地方。 宋幼湘皱了皱眉头，“直接开介绍信去公社吧，烧得那么严重，可能要打退烧针，我去知青点接人。” 说完，宋幼湘又回到拖拉机上，直奔知青点去。 江媛朝被知青抬出来的时候，脸上通红一片，嘴唇都烧起皮了，确实糊里糊涂的，烧得没有什么意识了。 宋幼湘都懒得看江媛朝，她不是怕自己看了生同情心，是怕自己看了心硬起来，把江媛朝扔回去自生自灭。 一路颠簸到了公社的卫生室，打过退烧针后，江媛朝的热度才缓缓褪下。 “咦，幼湘，这姑娘跟你长得可真像！”于秀秀在公社卫生室上班，刚刚就是她负责给江媛朝打的针。 这会仔细一看，于秀秀才发现，床上的江媛朝和宋幼湘长得像。 第139页 随车来的知青组长已经步行回大队上工去了，宋幼湘则被留在了医院，负责照顾江媛朝，当时知青组长这样安排的时候，宋幼湘都觉得知青组长可能跟江媛朝有仇。 江媛朝退烧醒来，最不想看到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亲姐妹，能不像吗。”宋幼湘撑着下巴，看向睡梦中也不安稳的江媛朝，平时的时候，江媛朝跟她没那么像的，但现在江媛朝是睡着的状态，眉眼和五官都放松了许多，看着才多了几分相似。 于秀秀手一顿，“亲姐妹？” 除了五官有点像，别的地方可一点都不像呀，江媛朝明显发育得更好，不管是身高还是身材，都比宋幼湘要好很多，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好料子的。 宋幼湘现在是高了点也长了些肉，能看出漂亮的五官了，但她长得再漂亮，打眼看过去，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姑娘，不像江媛朝，已经是女育成熟的女青年，甚至说女人。 “你家里这也太偏心了。”亲姐妹，差距也太大了，没道理好吃的有营养的都给大的，小的什么都捞不着，营养不良得都快成豆芽菜吧。 于秀秀震惊的眼神把宋幼湘逗得大笑起来，“我家里是偏心，但她从小就被送养出去了，我们并没有一起生活过。” 不过于秀秀要是看到宋改凤和宋有良，应该也一样会震惊吧。 他们的身形跟江媛朝都差不多，宋有良还要更高一点，毕竟是家里带把的男丁，还是从小吃独食的男丁。 这样倒是可以理解了，于秀秀松了口气，不过她感觉宋幼湘对江媛朝，似乎不是很亲近的样子，说起来，都十分平淡，甚至有点冷淡。 “你跟她看着关系不太好的样子。”于秀秀直接就问了。 宋幼湘点了点头，“她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 不喜欢江媛朝，是因为有上辈子血的经历，但宋幼湘上下两辈子都不知道，江媛朝为什么这么讨厌她。 仅仅只是因为被送出去，就对她这个被留在家里的那一个耿耿于怀？ 可现在这个时候，不管农村还是城市，因为种种的原因被送养的孩子不要太多，她们有的和亲生父母，亲兄弟姐妹当普通亲戚一样走动，有的干脆当没有这边的亲人，不也都挺好的。 为什么在家里留了三个孩子的情况下，江媛朝要独独针对她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拿到订单 知道宋幼湘的态度，于秀秀对江媛朝自然也变了态度，不说敷衍了事吧，反正没有刚开始那么上心了。 江媛朝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看书的宋幼湘，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宋幼湘已经在看她了。 “已经醒了就起来，如果恢复了，就跟我回大队，没有就自己在卫生室躺着。”宋幼湘直接开口。 她手头的事情还很多，要不是于秀秀非要拽她回家吃饭，说不定宋幼湘早就回大队，往县城去了。 最后饭也没有去于家吃，江媛朝这里吊着水，又没有醒过来，离不了人，午饭是于秀秀给宋幼湘带过来的。 至于江媛朝，自然是没有。 “我病了。”江媛朝已经搞明白自己在哪里，是怎么回事，她虚弱地强调。 宋幼湘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利落地起身，“那你在卫生室躺着吧，记得自己把医药费结一下。” 说完，宋幼湘就直接走了，江媛朝的水已经挂完了，人也醒了过来，于秀秀也已经上班，卫生室有人看着，已经不需要人再看护了。 宋幼湘留在这里，就是告诉江媛朝，是她把人送来的，还守到现在。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宋幼湘的作风，尤其是对待江媛朝时，哪怕江媛朝一点都不会记恩，但以后江媛朝处处跟宋幼湘作对时，这至少是可以拿来抨击江媛朝的一件事。 宋幼湘一走，于秀秀就过来了，替江媛朝量体温。 “你们大队的队长把你送到这里来的，还一直守到你醒，你怎么垮着一张脸，像是欠了你钱一样？”于秀秀看到江媛朝垮着个脸就不喜欢。 她知道自己纯粹是爱屋厌乌，很没有道理的一件事情，但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这个江媛朝醒过来，眼睛一睁开，于秀秀也不觉得她还和宋幼湘像的。 完全不一样，两个人的眼神截然不同，江媛朝的眼神很凶，一看就是目标明确，个性要强的那种人，宋幼湘的目光就很包容…… 于秀秀歪了歪头，她为什么会想到包容这个词？但这不重要，反正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就对了！ “她是青年队长，这是她的义务，我必须要感激她吗？”江媛朝反问。 于秀秀真不会吵架，一下就被噎住了，“你……” 江媛朝掀开被子下床，哑着声音冷着脸问，“护士同志，在哪里缴医药费，带我过去。” “……”于秀秀气得磨牙，心里暗暗拿针扎了江媛朝无数遍。 早知道江媛朝是这种德性，之前扎针的时候，她就应该扎狠一点的！太气人了，难怪幼湘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她！ 宋幼湘还不知道自己一走，江媛朝就欺负于秀秀，回到大队后，她拿好样品，就立马去了县里。 “葛叔，我来看您了。”宋幼湘笑眯眯地跟着秘书走进葛宏亮的办公室里。 第140页 葛宏亮刚开完一个会，这会正好事不多，听到宋幼湘来找他，就让人进来了，这会一见宋幼湘脸上的笑脸，莫名觉得脊背凉飕飕的。 “来看我？”葛宏亮给宋幼湘倒了杯茶。 宋幼湘自从借调回公社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计划局，不对，也来过，不过不是到局里来，而是顺路去家属院，给之前关系好的叔叔阿姨送点小糕点什么的。 要不是葛宏亮发现得早，宋幼湘送到家里的糕点他连渣子都吃不上。 “我看你是有事葛叔叔，没事葛局长，说吧，找我干什么？”葛宏亮也陪着在一边坐下。 计划局嘛，要统筹全局了，五星大队那点动静，早就报到这里来了，葛宏亮是支持下头的集体主动寻找出路的，但他没有想到宋幼湘来得这么快。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宋幼湘笑着把剁辣椒毛毛鱼推到葛宏亮面前，“牛头山五星食品厂生产的，一颗红心向太阳的红心毛毛鱼，您尝尝。” 这个名字取得，葛宏亮直接无言以对，看了厚脸皮的宋幼湘一眼，默默地接过宋幼湘递过来的筷子，夹起来试了试。 ……不对，他为什么要伸筷子。 “嗯，味道还不错，香，有嚼劲，但为什么这么辣？”葛宏亮算是能吃辣的人，但也被辣得不轻，宋幼湘忙很有眼色地把他的茶缸子递上去。 刚刚给宋幼湘倒开水的时候，葛宏亮本来是要给自己添一点的，结果宋幼湘拦住了，没想到等在了这里。 这要是一口热茶下去，这股辣暂时就别想过去了。 “用的是朝天小米辣做的剁辣椒嘛，自然是很辣的。”宋幼湘笑着解释，“葛叔，我们食品厂是一条庞大的产业链，不仅可以消耗湖林公社往年扔河里的小鱼苗，还能大量消耗本地产的辣椒，以及油料作物，而且我们食品厂，并不止打算做这一种产品。” 这话画的饼够大，葛宏亮很难不心动。 类似的话，宋幼湘也跟高书记说过，高书记就没忍住心动。 王臹不必说，他是嫌宋幼湘的饼画得还不够大，自己要接过笔，再添几笔的人。 “你放这，我好好琢磨一下。”葛宏亮这话一出来，宋幼湘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大半了，统购统销，除了自己往外推销，这个统销肯定是要利用起来的。 计划局的计划任务可比她们说话好使，等有了计划局这个幌子，她们能说更多的话。 宋幼湘离开的时候，还给食堂大师傅送了好几瓶，怎么着也得让计划局的干部们，都感受感受他们产品的魅力才行，保证吃了还想吃，越辣越停不下筷子。 至于家属院的阿姨们，宋幼湘也没落下，多的没有，一家送一瓶的量还是有的。 农机局宋幼湘也跑了，还额外给鲁师傅送了两瓶，给教练员送了两瓶，走的时候顺便从农机局里带走了八百瓶的订单。 厂里还没有正式开始投产，宋幼湘就拿到了订单，是十分振奋人心的事儿，大家伙都有些兴奋，只盼着坛子里新做的剁辣椒快点到时间才好。 “农机局你走的谁的路子？”王臹问宋幼湘。 宋幼湘吃了颗鲜枣，她都没注意到，这是哪个大娘塞给她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婶子大娘们，遇到宋幼湘总爱从自家树上、藤上薅点吃的塞给她。 “教练员还有一个身份是后勤主任，我是他的得意门生。”就这一条理由就够了，如果还要再多一条理由，那大概是，“咱们的产品口味好，质量过硬，农机局食堂的口味向来偏辣，八百瓶还是往少里订的。” 正好推销到了心坎上，可不就顺利拿到订单了。 “……”王臹。 作者有话说： 又是忙碌的一天，晚安~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宋幼湘的订单拿得轻松，许慧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刚到家的时候，家里人还是挺高兴的，围着她慧慧长慧慧短，许慧也见到了这几年家里新添的侄子侄女，别说，一个个都挺可爱，都围着她喊姑姑。 等到了晚上安排住处的时候，就不方便了，许慧两个堂嫂在家里摔摔打打，表示不满和不欢迎。 许家住的房子是厂里分配的，面积很小，但许慧本身上面就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双弟弟妹妹，家里还养了早逝大伯家的两个儿子。 许慧的妹妹早几年嫁出去了，哥哥弟弟、堂兄弟们也都陆续成家，除了许大哥夫妻都是双职工，厂里分的房子住出去，其余几三家人，连着一串孩子，都和许父许母挤在一块儿住。 好在许家住的是一楼，许父把楼梯间下面给包了进来，太尖的那头当杂物房，靠门边这头一点，做了个房间出来，老两口住着。 许慧一看到这间板子订成的，连窗户都没有的，黑洞洞的楼梯间房，眼泪就出来了。 “别去吵，反正就是个夜里睡觉的地方，能睡得开人就行。”许母见许慧要往屋里冲，忙把人给拉住。 去吵去闹又有什么用，屋里的房子也不大，厅里是架子床，两间小房间也是用木板隔出来的，小得厉害。 许慧眼泪一抹，怎么也抹不干净，“那也不能让你和爸住这种地方啊，本来咱们这边梅雨季就潮湿，这屋里又一点光都见不到……” 第141页 许母叹气，没办法啊，厂里分房轮不到他们，只能这么凑和着挤着，别人家也是一样挤，就是因为他们家多养了两家子人，显得格外挤而已。 “当初就应该让许国文去下乡的，我反正要嫁出去，家里也不至于像这样住不开！”当年下乡，符合年龄的其实是许慧的堂哥许国文。 但因为种种原因，许家安排了年龄小点的许慧去下乡。 听到她说气话，许母忙拉了拉许慧，她也心疼女儿，但家里当家做主的是许父，许父又尤其在意两个侄子。 “你轻点，别让你哥和你爸听见了。”要听到了，许国文心眼小，肯定要不高兴，还会跟许父告状，许父肯定会训许慧。 这么多年，老伴毫无底线地偏心两个侄子，许母心里的苦水比海水还多，但又能有什么办法？ “听见了又怎么样，我说的都是事实！他们就是鸠占鹊巢！”许慧气死了，她委屈求全去下乡，是向她爸妥协，也是为了让她妈能少听些抱怨，过几年安生日子。 现在倒好，她妈连家都没了！ 家没了就算了，自己的孙子都顾不上，得先替两个堂兄弟看孩子，她弟弟弟媳妇，更是被欺负得在家连声都不敢吭。 屋子的隔音不太好，许国文夫妻躺在床上，也在说着这边的事，“你堂妹以前没这么厉害，怎么下乡去几年，性格这么厉害了？” 许慧下乡之前，他们夫妻就已经在处对象。 “她本来就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以前为着我婶不敢吵而已。”许国文撇了撇嘴，他是家里最不喜欢看到许慧回来的人。 许慧一回来，就能映照出他当年的胆小懦弱和无耻，“没事，都是我二叔欠我们家的，别管她，睡觉。” 要不是他二叔非要他爸开车赶近路，他爸不会出意外就没了，他爸要是还在，他们兄弟也不必挤这破破旧旧的隔板间。 夫妻俩不说话了，安心闭眼睡觉。 许慧晚上跟许母凑和着睡的，许父去了邻居家里借宿，第二天早上起来，许慧二话不说，抱着亲侄女，牵着亲侄子，直接就往自己舅舅家里去了。 这会许慧已经生了逆反心理，就不乐意找她爸，她爸哪里是她爸，她爸是那俩外人的爸。 她爸对她是有一点愧疚，但只要一涉及到那俩兄弟，什么愧疚都不见影子了，无论什么时候，肯定只有她让步的份。 去的路上，许慧拿着自己攒了好几年的钱，咬了咬牙给两孩子买了糖果，并且嘱咐他们，在回家之前一定要吃掉。 没办法，孩子们被亲爷爷耳提面命，一切以堂叔家的孩子为先，这么多年习惯了，根本就不会吃独食。 看着侄子侄女惊喜的眼神，许慧心里酸得厉害，她第一次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拿到这个副厂长的位置。 争取以后能不时有机会出差回回家里，看看自己的侄子侄女，而不是像之前好多年一样，因为不想回来面对这一堆杂事，每次都把探亲假让给别的知青。 好在许慧的舅舅还是心疼她的，听她说明来意，又尝到食品的口味后，立马就带着许慧去见人。 许慧要做的事，当然不是只是见见人就能办到的，她能用她大舅的人情开路，但最终能不能说服厂里的领导，还得靠她自己的嘴皮子。 …… 食品厂开始正式投入生产的时候，大队的秋收也马上要来了，今年食品厂的第一批职工是没有办法参与到秋收中去的，但出人意外的是，今天秋收的效率不比往年低，甚至还要更高一些。 大队是比之前多了一台拖拉机，但大队里经验丰富的庄稼把式算过了，拖拉机也不过是省了担谷的人工而已，怎么也抵不过那些能当壮劳力使的职工。 说到底，还是大家对未来有了期望，愿意尽早把稻谷收起来，等着种油菜。 宋队长说了，食品厂要用油的地方太多了，从公社油坊买油太亏了，不如直接大队种油料，到时候只需要出加工费就行，到时候榨出来的油，除了供给食品厂，还能低价匀给社员们。 敞开肚皮吃油，大家都不敢想，就想着菜里要是能多点油水，就美得很。 五星大队这边主要是种植水稻，以往双抢过后，田地就会进入到休养生息的状态中去，等到次年开春，才开始新一年的耕种。 之前宋幼湘还担心种完水稻后，立马种植油菜，会对土地的性质和肥力产生影响，但她去咨询了牛棚那边的农大教授后就知道，轮作模式对土地是有好处的。 不光可以减少田里的病虫害，还能增加田地的亩收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心眼儿 能减少病虫害可是好事，像平江县这样，不是专门的农业大县的地方，农药和肥料的配给是很少的，病虫害产生一次，产量就要减少几成。 当然宋幼湘最看重的还是种油菜带来的经济收入，要是大队养猪就好了，菜籽收了以后，油菜杆的水分虽然少，粗纤维高，光是供应大队的几头牛是绰绰有余的。 打碎了喂猪正好，注意在猪食里的添加比例就行。 难道还在要大队开个养猪场？其实宋幼湘是很想在五星大队搞生态农业的，但她自己本身对这方面不懂，只后来看报纸或者杂志的时候，看过几篇相关的内容，并没有真正的深入了解过。 第142页 像是水稻和油菜的轮种，就是生态养殖的一种，不过宋幼湘不懂，还是得先问过专业的人才敢实施，不然她就得带大队的两个徒弟继续去开荒种油菜了。 养猪场暂时还是算了，养猪也是需要技术的活，不管是养殖还是母猪的管护理，包括配种、生产，这些都是有技术在里头的。 养这些家禽家畜，还得担心一个生病的问题，别说五星大队了，就是整个牛头山公社，都没有很厉害的兽医。 倒是明年的稻田可以试着养养鱼，稻花鱼的难度应该不大，现在她们从湖林公社收毛毛鱼，明年从他们那里弄些鱼苗来应该不难，再把牛棚那边的教授请出来，慢慢实验，应该能行。 村里人没有注意得到，但宋幼湘注意到了，王臹和魏闻东面对牛棚那些人的态度，和这时候的大部分人其实是不一样的。 宋幼湘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是知道这些老教授，老领导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位置上去，当然，宋幼湘就算是知道，也没有对那些教授们过分亲近。 她态度跟上辈子区别不大，上辈子是对知识分子尊敬，这辈子是平常心。 遇到了，能帮就帮，没遇到，宋幼湘也做不到利用自己的先知，去故意抱大腿的事情来。 这些老人活了大半辈子，风光过落魄过，世间无论好的坏的的风景都见过，也没有人比他们更懂人心，揣着目的去讨好，真当人家老眼昏花，糊涂了吗？ 再说了，帮了人就一定会有回报？这样的好事，只存在于理想中，这句话要是定理，那就不会有做好事不求回报的话出现了。 但王臹和魏闻东对未来是一无所知的，他们也不可能会预测到这些人还有翻身的一天，但他们对这些教授一直十分尊敬，还多有照顾。 自从王臹当上支书后，牛棚那些人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安排的劳动强度合理，不会过分照顾，也不会让他们累病，分配到手的东西也比之前多了很多。 宋幼湘想，反正都是劳动，做对大队有用的脑力劳动，也没有什么区别。 要合理利用每一分资源，不然等到这些老教授回城，就五星大队这样的小地方，别说请教授了，就是去农业局请懂技术的师傅，人家都不一定愿意来。 王臹还不知道宋幼湘又打起了牛棚的主意，他正跟魏闻东一起聊宋幼湘。 “这人的精力就像是蜡烛一样，小宋头上的火烧得太旺了，得有个人拿把剪刀修修才行。”王臹没夸宋幼湘，言语之间反倒是有些担心。 王臹心里是有抱负，也有一定的野心，但他做事不是那么激进的人，但被宋幼湘感染着，他好像也变成了个急性子的人，事在手边就一定得去做，容不得一分一秒的浪费。 但这样的状态是不对的，人应该张驰有度，一直这样绷着，一定有哪一天会出问题。 魏闻东不是很明白王臹跟他说这话的意思，“臹叔，你是支书，那个人不应该是你吗？” 现在大队上能管住宋幼湘的，应该只有王臹了，宋幼湘有再多想法，要付诸实施，都不是她一两句话的事，还得王臹帮忙才行。 像是种油料这事，如果不是宋幼湘一提，王臹亲自跑到市里找了自己的老战友，弄来一批油菜种，宋幼湘能安排得那么顺利？ “……咳咳。”王臹心虚地撇开头，那不是正好宋幼湘提出来的建议，都有很强的实施性嘛。 与其让社员们闲着想东想西，都盯着食品厂的招工，不如忙起来好好干活。 五星大队主要以种稻为主，每年要交的不过是任务粮和任务猪，完成这些任务就行，油料作物产生的经济效益都是大队的，造福的也是大队社员，他为什么要拒绝。 何况这个种法是经过教授同意的，那更应该推进了。 “你看你跟小宋年龄相当……”王臹笑眯眯地开口，结果话才出了个头，魏闻东就抬手阻止了他。 魏闻东都没有想到，王臹居然会有这样让人匪夷所思的想法，他和宋幼湘，开什么玩笑！ 说心里话，魏闻东确实很欣赏宋幼湘，觉得她身上有很多优点，也有很多值得敬佩学习的地方，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两个人合适。 再说了，就他家这样的条件，谁跟着他都是过苦日子，人家日子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人拖入火坑呢，这不是害人么。 “臹叔，这话你在我这里提了就算了，可千万别叫宋幼湘知道，不然你就等着以后工作困难重重吧。”魏闻东连连摆手。 宋幼湘这人矛盾得很，她挺大方的，明明对吃的十分执着，但分给别人时又毫不犹豫。 当然不止是吃的，还有别的其他方面，像是刘家那边，刘旺家和刘德光，还有陈玲花应该没少得罪宋幼湘，但他们去劳改后，宋幼湘也没记过刘家其他人的仇，包括陈玲花。 但她也挺小心眼的，有些事记仇得很，还基本都是当场就报了。 想到自己一句话说错就被赶下车的画面，魏闻东忍不住露出个浅浅的笑来，这笑意很快又收敛了下去，反正，“我跟她是不可能的。”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 话到嘴边，王臹就止住了，不提了，免得传到小宋同志耳里，让她记仇。 作者有话说： 晚安~今天从南边出发，跑到了北边，又从北边跑到了河西……忙到九点多才到家，还要打开电脑码更新，难道不值得点个催更，夸两句，看个视频支持一下吗？作者抽出四十米大刀，虎视眈眈看着你们！！ 第143页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瞎子，软蜗牛 进入秋收阶段，宋幼湘基本全天都坐在拖拉机上，顶多就是食品厂那边有事情需要处理的时候，跟两个徒弟轮下班。 没几天，宋幼湘脸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就又掉了，王臹实在是看不下去，等宋幼湘吃过午饭，就要发车去地里拖上午打好的谷的时候，非扣着摇把手不让宋幼湘碰车。 “你老实点，这几天就守在厂里，陈平他们拖拉机都开得挺溜的，地里的活不需要你操心。”王臹就想不通了，宋幼湘身后是有什么东西在追吗？做起事来怎么会那么拼命。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劳逸结合。 宋幼湘倒是没有觉得累，现在这样的工作强度，比起在农场的时候可差远了。 农场那边的土地是五星大队的起码三倍，地多人少，又不像北方的土地那样平坦，有不少农业机械，农场忙起来，经常是早上四点下地，夜里十二点还在地里忙活。 在农场的时候也没有人替宋幼湘的班，不开拖拉机，就去下地干活，比起干农活来讲，开拖拉机相对来说还是轻松的。 现在宋幼湘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强度，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上辈子总是觉得四肢软软的，提不上劲，外面的环境稍有变化，身体就要出点小问题，还总是困乏，脑子跟不上。 这辈子一直坚持锻炼，不管刮风下雨都没有停过，想方设法给自己弄好吃的，她不仅长高了，还长了不少肌肉，比上辈子可结实多了。 “食品厂那边赵主任看着，我去了也没事可干。”炒制的活其实很容易，她们罐头制作的关键点在腌坛子和火焙鱼的时候，这两处做好了，后面就容易。 现在哪个环节都用不上宋幼湘，她自然得来开车，现在可是农忙，就连高书记，这会都指不定在哪个大队劳作呢。 王臹不肯把摇把手还回去，“总之今天你是不许碰车，对了，我早上在公社开会回来，听说市里医院的医生来下乡坐诊，你带魏棠过去看看，她这咳了都有大半个月了。” 想了又想，王臹还是给宋幼湘安排了个活，怕她坐不住，最后干脆跑去下地。 魏棠前些天下雨降温的时候感冒了，感冒是好了，但喉咙一直有炎症，老是咳嗽不好，这时候也没有进去就能买到消炎药的药店，魏棠只能自己熬些梨汤来喝。 “我说最近怎么没怎么见着棠棠了。”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宋幼湘都没有注意到，魏棠好久没在她跟前出现。 宋幼湘也不非要上工了，她把陈平他们俩喊过来，交待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就去了魏家。 农忙的时候，魏闻东和魏林川都是要下地的，魏棠还是留在院里，搓草绳、编竹筐和做饭做家务，别看魏棠眼睛看不见，但家里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幼湘姐，你怎么来啦……咳咳……”魏棠声音带着喜意，但很快就低低地咳了起来，小姑娘怕把病过给宋幼湘，咳的时候都压着，小脸扭到一边挡着。 宋幼湘也不耽搁，一边在堂屋里找魏棠平时去菜园用的竹杆，边道，“棠棠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公社看看喉咙。” 别是扁桃体发炎，到时候越拖越严重。 魏棠是个懂事体贴的小姑娘，再乖巧不过的，但宋幼湘说要带她去看医生，魏棠却十分抗拒，“幼湘姐，我快好啦，可以不去吗？” 不过她的抗拒也是软软的。 但她脸上的表情宋幼湘看得分明，她皱了皱眉头，“你咳得这么严重，肯定是要看医生的，是害怕打针吗？我让医生给你开药，我们吃药丸，不打针，好不好？” 魏棠不说话，但脸上的抗拒明明白白。 难道不是怕打针，那是怕花钱？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宋幼湘在魏棠的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细心询问。 “不是……我是怕……怕……他们会笑话我，会拿东西砸我，会拿毛毛虫放在我的手心里……”想到那些不美好的回忆，魏棠身体颤了颤，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去。 这个他们肯定不是指医生，应该是村里的那些孩子，所以魏棠只是抗拒出门，并不抗拒看医生。 以前宋幼湘一直是觉得，害怕什么就去面对什么，但看着魏棠脸上的抗拒和想起回忆的恐惧，却一点都不想逼她。 “好，我们不去，别怕。”宋幼湘打算问清楚魏棠的症状，去公社找医生，到时候再请于秀秀过来看看，“棠棠，你告诉幼湘姐，你喉咙是哪里痛。” 最后魏棠到底是跟宋幼湘一起出了门，小姑娘实在是不想麻烦别人。 “别害怕，有幼湘姐在呢，没人敢对你怎么样。”魏棠眼睛看不见，拖拉机大队要用，自行车宋幼湘怕魏棠坐着不安全，两人只能走路去公社。 从魏家出发去公社，除了走后山，就是穿过大队到大马路上去。 魏棠眼睛看不见，宋幼湘肯定不能带她走山路，如果从大队走过，一路上肯定会遇到不少人。 从出门开始，宋幼湘就牢牢地牵着魏棠。 魏棠手抓宋幼湘抓得紧紧的，嘴上却说，“我不怕。” 从路上走过去，大队的社员看到魏棠都有些愣神，他们都知道魏家有三兄妹，也知道魏棠眼睛看不见，但魏棠好些年没出现在人前了，这猛一见到，大家一时都有些认不出来。 第144页 转眼前，以前那个不到人膝盖高的小姑娘都长得这么大了。 “你是……小瞎子！”迎面路过一个跟魏棠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驻足看了宋幼湘和魏棠几秒，突然夸张地大喊，“诶，小瞎子，你终于舍得出门啦……嗷嗷嗷，痛……” 宋幼湘算是知道魏棠为什么不敢出门了，直接上手拎住了那半大小子的耳朵，“谁教你说的这种话，你们老师没教你们要尊重人讲礼貌吗？跟棠棠道歉，说对不起再也不叫了！” 就上手的那一下用了劲，那股劲很快就松了，宋幼湘就是虚捏着耳朵，不让他跑掉。 “为什么，我们都这样叫她的！”半大小子不服气，瞪着一双眼睛看宋幼湘，满眼的不服气，还故意大声地喊，“小瞎子，软蜗牛，缩在壳里不抬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刚刚是不是想骂我 魏棠眼圈一下就红了，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宋幼湘气得不轻，揪着那半大小子的衣领，把手高高扬起来，“欠打是不是，我成全你！” 见宋幼湘好像真的要打人，那孩子也有些怕了，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我看你耳朵长得也挺大，耳大招风，你信不信，我能让全大队的孩子都管你叫大耳朵，以后再也不叫你名字。”宋幼湘见旁边没有别的孩子，直接出言威胁。 这种熊孩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上手就对了。 半大小子脖子立马梗了起来，然后在宋幼湘严厉并充满威胁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老老实实跟魏棠道了歉。 “刘四德家的刘大旺是吧，我记住你了，你跟你那些小伙伴都说一声，不许再乱给人取外号，再叫我听到一次，我把账都算在你头上。”宋幼湘没有立马把人放走。 大队还有一大帮孩子呢，怎么也得有个人给他们个警告才行。 刘旺连连点头，再三保证，一定会跟小伙伴们都说清楚，这才从宋幼湘手底下离开。 好在这一路上就遇到这么一个，别的孩子大概是因为宋幼湘脸上的表情太凶，只敢打量着魏棠，没敢说话。 一路到了镇上，市里来的医生还在，宋幼湘带着魏棠先去找了于秀秀，才去看医生，请医生给魏棠看了喉咙，又看了看眼睛。 喉咙发炎医生给开了几片药，眼睛的话，医生看了眼宋幼湘拿在手里的小纸片，满脸无奈地开口，“眼睛还是有希望的，平时在家最好坚持做做眼保健操。” 魏棠没上过学，不知道眼保健操怎么做，医生又耐心地教魏棠做了一遍。 “幼湘姐，真的有点舒服！”做完一遍后，魏棠惊喜地扭头面向宋幼湘，脸上也早没了在大队时的闷闷之色。 眼保健操就是一种按摩手法，消除睫状肌紧张和痉挛，能够缓解眼部疲劳，活络通血，做完当然会舒服很多。 宋幼湘抬手揉了揉魏棠的小脑袋瓜，“那以后咱们坚持做。” 魏棠重重地点头，又给医生重新做了一遍检查，确定都做对了后，才高高兴兴地跟着宋幼湘出诊室。 于秀秀就在门口等着，一看到魏棠就给她塞了几颗糖，这是她刚刚跑去供销社买的，“棠棠，下次再跟你幼湘姐来卫生室找秀秀姐玩呀。” “谢谢秀秀姐。”魏棠乖乖的，于秀秀别提多喜欢了，忍不住又上手捏了捏魏棠白净的小脸。 魏棠很久没出门，她很小的时候眼睛就一点点看不见了，碰到什么都很好奇，宋幼湘就一点点地跟她讲，还带她去了供销社，去了邮电所。 两人慢吞吞地在公社转了一圈，才回大队。 大队里，从知道宋幼湘把魏棠带去公社后，魏闻东脸色一直沉得厉害，干活的时候也总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挨到下工，宋幼湘她们居然还没有回来。 魏闻东立马去找，出了大队走了好几分钟，他才遇到宋幼湘和魏棠。 本来魏闻东一肚子的训斥要说，但看到魏棠手上捏着的野花，还有她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张不开嘴了。 “大哥，你来接我和幼湘姐啦。”魏棠的听力很好，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迎面而来的声音是她大哥的。 魏闻东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自然而然地，牵魏棠的人换成了魏闻东，见到了大哥，魏棠又开启了新一轮的兴奋。 她高兴地跟魏闻东说着今天的见闻，说在医院遇到好几个特别好的大姐姐，还说跟医生学了做眼保健操，说…… 宋幼湘有些心疼魏棠，小姑娘一直一个人憋在家里，哪有不向往外面的世界，所以魏棠才这么兴奋，但是她却不敢走出来。 回到家里，魏棠没有急着搓草绳，先是找了个碗把花放到水里，因为宋幼湘说，这样花能养两天，然后才坐在饭桌边上给魏闻东演示了一遍眼保健操。 “刚刚是想骂我来着？”等魏棠重新做起事来，魏闻东才心情沉重地出来，结果一出院子，就在菜园子边遇到了宋幼湘。 宋幼湘是故意在这里等着的，站得太近了，魏棠都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没有。”魏闻东下意识地否认，他确实觉得宋幼湘太莽撞了，但魏棠脸上的笑容不是假的，他没有办法忽视。 那一刻，魏闻东甚至有些自责，他一直让魏棠待在家里，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大队的那些孩子…… 第145页 别说人性本善，魏闻东一个字都不信，人性本恶才对，明明应该是最单纯的孩子，伤害起人来却既不自知又残忍。 这些年来，魏闻东最常做的恶梦，就是魏棠缩在臭水沟里，全身脏兮兮的，手上脸上，都被豁辣子刺得一片红肿的样子。 那时候魏棠才五岁，眼睛还没有全部看不见，能够模糊地视物，但孩子们都管她叫小瞎子，想各种各样的方法作弄她，最喜欢看她被吓得大叫大哭。 那一次以后，魏棠自己不敢再出门，魏闻东也不再让她出门，至于那些伤害他妹妹的人，小孩子他让魏林川都去揍了一遍。 养不教父之过，魏闻东则是把仇都记在了那些大人头上，并且一点点地找补了回来。 但做这些又有什么用，除了出一口气，让他们当哥哥的心里舒服一些，魏棠内心受到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 “今天的事我跟你道歉，应该先跟你或者林川说一声的，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宋幼湘主动道歉，但是，“我觉得你们处理事情的方法错了，你们难道想这样把魏棠放在家里一辈子，不让她接触外头的人？” “……”魏闻东不吭声。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这样。 宋幼湘微微摇头，“棠棠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她很勇敢的，更何况，你这样过度的保护，不是爱她，是害她，棠棠总是会长大的。” 没有人能真正地与世隔绝，魏棠应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而不是过兄长圈住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宋母要来了 而魏闻东自己，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他努力给魏棠一个真正安全的环境，搭上的不止是精力和心血那么简单，很可能搭上的是他一辈子的人生。 当然，宋幼湘并不是一杆子打死，就说魏闻东从头至尾都是错的，他这个年纪能把弟弟妹妹保护得这样好，已经付出了他能付出的全部。 不过处理方式肯定是有问题，尤其是魏棠现在大了，更应该教她慢慢接触外头的世界。 “我会想想的。”魏闻东并不是听不进去意见的人，但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讲，有些艰难，他害怕魏棠再受到伤害。 宋幼湘没有多劝，再怎么心疼魏棠，她也就是个外人，点到即止就好。 说完魏棠的事，宋幼湘又问了县城那边的事。 之前魏闻东去县城处理，后来也没听到什么后续，最近农忙，他们这边的生意由宋幼湘做主，暂时停了，得农忙结束后才能继续。 “徐哥工作有调动，年后要离开县城这边，猴子大概是想接手。”那次见面根本什么都没谈出来，他诚心诚意去解决问题，猴子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徐哥要走的消息还是魏闻东最近才打听到的。 魏闻东还有一个猜测，但他自己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之前几次见面，徐哥跟他聊了不少他们内部的事情，言语中不乏对他的看重，魏闻东觉得徐哥可能是想把县城这一摊交给他。 但这个可能性太小了，徐哥在县城好多年了，身边也不止一个猴子，县城不大，但这摊子里的油水可不少，交给谁也不可能交给他才对。 可不往这方面想，猴子的针对又有些毫无理由。 “反正咱们最近的生意停了，先观望观望吧。”宋幼湘皱眉头，如果县城的黑市由那个猴子接手，以那人的品性，县城的生意他们可能做不下去。 如果县城的合作不继续，那市里那边，猴子也肯定会搞破坏。 魏闻东跟她有一样的担忧，“你放心，这件事在秋收以前我会解决的，没有彻底安全下来之前，你都不要再出面。” 宋幼湘没有打算出面，不过魏闻东这样处处为她着想，她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她从来没有考虑过魏闻东处理这些事情会要面对的危险。 行动没有，嘴上说说也行，于是顺嘴关心道，“那你自己注意，不管干什么安全第一位。” “……”魏闻东抽了抽嘴角，不走心的话，其实完全不必说的。 想到王臹还想把他们凑成一对，魏闻东摇了摇头，赶紧甩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可怕想法。 两人正说着话，远远的宋幼湘就看到许家栋在往这边走。 说起来，宋幼湘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着许家栋了，突然看到这个人，反应慢了半拍，厌恶才从心底涌起来。 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跟个苍蝇似的，怎么赶都赶不走，非得让她一拍子拍死他吗？ 许家栋确实好久没到宋幼湘面前晃了，中间又出了那天晚上那样的事情，他就更没有脸了，生怕有什么风声传到宋幼湘耳里。 结果几天过去，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江媛朝也没有去告发他，许家栋的心思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没办法，秋收太辛苦，许家栋太想换个工作了。 “幼湘，我妈和你妈七天后的火车来看我们，顺便谈谈我们的事情。”许家栋看到宋幼湘跟魏闻东站在菜园边上说话，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脸上却是笑着的。 因为得到了准确的消息，所以许家栋说得特别大声，好像这样说，就能马上坐实他和宋幼湘的关系一样。 宋幼湘，“……” 魏闻东扬眉看了宋幼湘一眼，目光询问，可惜宋幼湘没有接收到，她目光盯在许家栋身上，想想许家栋在宋幼湘手里吃过的亏，魏闻东没有多呆，这种私人的事，他一个外人，还是别掺和了。 第146页 看到他走，许家栋非常满意，魏闻东这人就是没有什么眼力见，明知道宋幼湘跟他的关系，还一个劲地往宋幼湘身边凑，难道指望着宋幼湘看中他一个泥腿子吗？ 收到家里的信，许家栋脸上带着喜气和志得意满，宋家的情况他清楚得很，家里做主的是宋父宋母，只要他们点头，宋幼湘肯定是要嫁给他的。 “许家栋，你不作死不行吗？”自打许家栋调到了五星大队，宋幼湘就知道，自己在乡下这点事，总有一天会被这人捅到宋家去。 宋幼湘不怕宋家人知道，就是嫌麻烦。 许家栋被宋幼湘说得一愣，“幼湘，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明明以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态度的，你这样让我很伤心，你知道吗？” 以前说不上关系多好，主要是许家栋全家单方面地看不上宋幼湘，认个干亲也是敷衍，就普通的工友情，但也没有差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许家栋怀疑过是不是他在之前大队的烂桃花被宋幼湘知道了，但宋幼湘要是在意的话，应该是吃醋才对，不应该是厌恶他啊。 宋幼湘被恶心得不轻，“行了，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你为什么到五星大队来，为什么追着我死缠烂打，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许家栋心里一凛，饱含情绪地冲宋幼湘喊道，“我还能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心里有你是不是？” “……”，出来倒水的魏闻东正好听到这一句，站在别人家菜园子边上，说话声音这么大干什么？ 故意的吧，生怕别人听不见吗？ “你放心，别说是我妈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半点好处，半点都没有！”宋幼湘觉得许家栋能这么折腾，说到底，还是农活安排太轻的缘故。 秋收这么忙，唐桂香这几天夜里都是倒床上就秒睡，三秒就起鼾声，大队其他人基本也是这个情况。 宋幼湘不想跟许家栋废话，跟他说话拉低智商，说完，宋幼湘就直接回去了。 许家栋气得太阳穴的血管一鼓一鼓，牙都快被他给咬断了，看着宋幼湘的背影，许家栋心里恨恨地想，他倒要看看，等宋母过来时，宋幼湘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听到宋幼湘说她妈要过来，唐桂香瞌睡一下都没了，等听到是许家栋把人给招来了，唐桂香恨不得拿着菜刀去把许家栋给剁了。 这是看不得宋幼湘的日子过得有半点好，想结仇吧！ 第一百二十章 这人她认识 宋幼湘摇头，连唐桂香都知道，这个时候把宋家人弄来，是跟她结仇，许家栋难道能不知道，但他就这么做了，明显是笃定了宋母一定能压制住宋幼湘而已。 当妈的压制孩子的手段，不过就是利用孩子的爱而已，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还有一招狠的，就是去单位闹，一闹一个准。 但宋幼湘是会妥协的吗？ 上辈子她会，因为上辈子到她重病之前，哪怕是对家人再死心，她也做不到全然不管，也会心疼宋母吃了太多的苦，想要让她过得轻松一点。 直到她查出病来，宋家人才让她彻底心寒。 宋幼湘直接把宋母要来的事抛到一边，她这时候已经接到许慧的电报，第一批做好的包装已经邮了过来，让宋幼湘记得去县里的邮电局查收，不然等邮件到公社，再送到手里，估计还有几天好等。 负责设计的武明远已经到公社上班去了，公社有两名宣传员的配置，但牛头山公社这边长年是空缺的，需要刷标语下乡的时候，都是常主任提着石灰桶下乡去写。 现在有了个专业的，高书记直接就把人安排上了。 这对武明远来讲，等于是一步登天，他熬夜画图的时候，是希望宋幼湘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能让他进厂打个杂都好，做梦都没有想到能进公社上班。 干的还是文化工作。 虽然到公社上班跟他想象的不一样，还是一样要回大队下地干农活，文化工作也多是提着石灰桶去写标语，画画的时候少，动钢笔的时候也不多。 但这份工作给武明远带来的自信和骄傲，是知青的身份永远也给不了的，所以他特别感激宋幼湘。 宋幼湘让他以后闲着没事，负责上食品厂的一切设计工作时，武明远立马拍着胸脯就应下了，还夸海口说一分钱不要。 要说宋幼湘也是个心黑的，武明远说不要钱，她就真不打算给了，至少现在是不打算给，食品厂到处欠着钱呢，他们几个负责的干部前期都是没有工资领的，起码得等厂里能自负盈亏时才行。 拿到许慧发来的邮包，宋幼湘看到成品效果非常满意，仔细检查了几遍，确认一个错别字没有，也没有别的问题，把货拉回大队后，立马就安排人来给瓶子贴标签。 食品厂现在已经陆续开始生产，就是辣椒坛子有些跟不上，王臹这几天每天上完工，剩下的时间就是去周边的大队收辣椒，大量备料。 宋幼湘的思路是对的，找了葛宏亮后，计划任务很快就下来了，量不是很大，但这已经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了。 贴好两千瓶，宋幼湘就开着拖拉机往县里去送货。 “让闻东陪着你一块儿去。”毕竟是两千瓶罐头，这里头又是鱼又是油的，万一有人扒上车偷走个一两件，王臹能心疼死。 第147页 再说，宋幼湘一个女同志，有些搬上搬下的活不方便，能配个副手给她才行。 “五叔……支书，让我去吧，我给我师傅干活，我还能替我师傅开车呢。”王大全刚把拖拉机从地里开回来，还一起帮着把草绳绑好的玻璃罐头搬上车。 王大全是王臹的堂侄，王臹在家里行五。 王臹瞅了他一眼，“没你什么事，你赶紧下地去。” 他这想把宋幼湘和魏闻东凑一对呢，这小子搁这凑什么热闹。 宋幼湘无所谓谁跟车，王臹安排就好，当然她也不觉得跑这一趟能遇着什么事，这时候大环境还是比较安全的，劫车的是有，但人家劫的都是长途大货车。 大货车司机走南闯北，心眼稍灵活的，都会捎点私货赚外快，牛头山公社是没有那个条件，别说长途运输队了，就是拖拉机都是今年才有。 要是有，宋幼湘早往运输队钻营，去开大货车了。 王臹发了话，跟车的自然是魏闻东，魏闻东知道王臹是什么意思，他跟车不是遂王臹的意，要跟宋幼湘发展什么，是因为他有事要到县城去办。 徐哥托人捎信来，让他这两天去县里找他。 王臹心满意足地看着拖拉机离开，宋幼湘翻年就十八了，法定结婚年龄都到了，处个对象完全没问题。 魏闻东这傻小子还以为他是想害他，王臹一脸看透地摇了摇头，找宋幼湘差不了，这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重情得很，心眼也正。 还又有能力又漂亮，宋幼湘要能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 要不是满大队就魏闻东长得俊一点，王臹还嫌魏闻东拖累大，配不上宋幼湘呢，宋幼湘一看就是美人胚子，这好看的人，还是得和好看的人在一起才行。 两个好看的人坐在车上，基本没什么交流，当然拖拉机上也确实不好交流，噪音太大，距离太远，扯着嗓音喊对方才听得到。 拖拉机的速度不算慢，很快再过座桥，就能进县城了。 但宋幼湘却慢慢把拖拉机熄了火，魏闻东坐在后车斗里，因为昨天劈竹子到半夜，困得厉害，居然靠着手眯了过去。 倒是没有睡死，车一停把立马就抬起了头，然后就看到了堵在路前头的人，“侯福宝？” 侯福宝小名猴子。 上次在市郊那里，侯福宝是带着人埋伏在草丛里，宋幼湘并没有见着侯福宝的人，今天她才见到人，见到人的瞬间，宋幼湘有些意外。 这人她认识。 魏闻东已经从车斗上跳了下去，很明显，侯福宝是来堵他的，“有什么事我们私下解决，这是我们大队的队长，要给县里送货的，你让她走。” 无论如何，不能让宋幼湘犯险。 侯福宝嗤笑一声，“你当我傻是不是，把这娘们放走，去替你通风报信？还有，这娘们跟你根本就是一伙的，更不能放走了。” 说着，侯福宝示意自己的兄弟围上来。 看着他们手里的木棍，魏闻东就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你想做什么，不如直说，想要市里的生意渠道？我可以给你。” 听到魏闻东的话，宋幼湘松了口气，这种时候不硬刚才是对的。 “你那点破生意，猴爷我还看不上。”侯福宝脸上明显意动了一下，但很快压下了贪念。 他指挥带过来的人，“去把他们扣住，带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改错别字，晚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女煞神 宋幼湘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那四个男青年，他们缓缓向他们靠近，目光警惕地盯着魏闻东，好像十分忌惮他。 打过？ 宋幼湘看向站在拖拉机旁边的魏闻东，心里还是不放心，“打得过吗？打不过就别动手了，白挨一顿还要被带走，多吃亏。” 可惜开的是拖拉机，要是开的是小汽车，宋幼湘早溜了。 拖拉机就有一点特别不好，速度不够快，稍微动作利索点的人，很容易就扒上车。 魏闻东看了眼宋幼湘手里的钢管，满脸无奈，“你要打算跟他们走，就先把手里的钢管放下……还有什么工具，拿给我用一下。” 武器都亮出来了，现在再说不打，会不会有点迟了？ 宋幼湘低头看了一眼，好吧，她自己没有什么拿到手上的记忆，反正是在手上了。 这钢管还是教练员给宋幼湘塞车上的，说是拖拉机手免不了有开夜车的时候，要备些顺手的东西在车上防身。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宋幼湘直接把钢管递给魏闻东，自己又摸出一把扳手握在手里。 “……”魏闻东。 可惜扳手这东西当工具好使，当武器真不怎么方便，一不小心就是下重手，轻易要敲出人命来的，早知道她就在车上多备两块板砖了，那玩意好使，可砸可拍，也没扳手这么刚猛。 “……”魏闻东接过去，意味不明地看了宋幼湘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在车上坐好了，别下来。” 说着就往前冲了过去。 宋幼湘没打算下车，她在车上，易守难攻，傻了才下去当靶子。 侯福宝带来的男青年跟他差不多，看着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打起架来四肢也软软的，不像魏闻东，光是身板看着就比他们能打许多，但他们人多啊！ 第148页 魏闻东也是真的能打，冲过去就敲翻两个，不过双拳难敌四手，魏闻东也挨了几棍子，特别狠的那种。 宋幼湘在车上看着都脸皮抽抽，忍不住觉得疼。 不过魏闻东吭都没吭一声，把敲他棍子的人拽着棍子拖过来，抢过棍子，就是一棒子甩腿上还回去，疼得那人嗷嗷直叫。 魏闻东敲完人，棍子没丢，直接向宋幼湘丢了过来，宋幼湘吓了一大跳，眼明手快地接住，试了试手感，还挺沉。 “你……嗷！”侯福宝正好摸到车边，本来准备把宋幼湘拽下来的，结果才伸手，就是一棍子敲在脑袋上，疼得他抱着脑袋直跳脚。 宋幼湘看着侯福宝，要不是长相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痦子位置都没有半点不同。宋幼湘都觉得自己上辈子认识的侯福宝是另外一个人。 上辈子的侯福宝特别稳重，就是时运不好，干什么都没干成，后来为了养家到了宋幼湘的厂里当保安，后来还给宋幼湘开过一段时间的车。 本来宋幼湘打眼见着他的时候，还有点儿见着老朋友的激动，但侯福宝一开口，那点儿激动就无影无踪了，这会动起手来，宋幼湘更是一点也不手软。 原来年轻的时候，侯福宝这么混。 “我告诉你，站远点啊，我这棍子和锤子可不长眼，你要是被我砸中脑袋没了，我也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半点责任的。”宋幼湘见侯福宝疼目露狠色，把棍子高高扬起。 侯福宝有点儿怂，下意识地就退后了一步。 “你是侯福宝？你是不是有个八十岁的太奶奶，还有个身体不好的童养媳？”宋幼湘目光紧盯着侯福宝，防止他再动手。 侯福宝这下直接退了一大步，目光警惕地盯着宋幼湘。 上辈子侯福宝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喝醉了也不耍酒疯，就爱叨叨，还是抱着酒瓶子边哭边叨叨的那种，哭他年轻的时候犯浑，害了人也害了自己，让养大他的太奶奶死不瞑目，还拖累媳妇等他好多年。 侯福宝上辈子最大的遗憾，一是年轻不懂事，冲动行事害无辜的人平白丢了性命，二是遗憾没有给他太奶尽孝，让太奶死都担心着他，死了都合不上眼。 再就是愧疚他媳妇多年为他为家里的付出。 “你在外头混日子犯事，你太奶奶知道吗？你媳妇知道吗？”宋幼湘居高临下地看着侯福宝，手里的棍子就没有放下去过。 再是上辈子的老朋友，宋幼湘也时刻防着呢，十几年后的侯福宝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的侯福宝是混不吝，再说了，他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不会认为宋幼湘是他的朋友。 “关你屁事！臭娘们，你给老子……”侯福宝脸上的狠色在提到他太奶奶的时候就褪下了些，不过提到他那媳妇，却是满脸的不耐烦。 魏闻东把棍子顶在侯福宝的脖子上，“你是谁老子！” 侯福宝带来的人是真不太能打，跟侯福宝的兄弟情义看着也不怎么牢固，这会居然只剩下两个扶着站在一起，还是远远地站着看着，其余的都被魏闻东给打跑了。 “我艹！”侯福宝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的局面，上次他带着两个小弟弟没打过魏闻东，这次特意多带了两个人，居然还是打不过。 偏偏这是在县城，就在徐哥的眼皮子底下，一般的人他也不敢叫，只能找这几个关系比较亲近的来。 现在看来，这关系亲近的，也没几个靠得住的。 “我现在人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别想从徐哥手里接过县城这一摊子。”侯福宝嘴里还带着一点儿硬气。 魏闻东也不知道要拿侯福宝怎么办，不过他倒是从侯福宝这里确定了，徐哥确实是打算把黑市交给他。 这是天上掉馅饼，魏闻东自然不会放过，他当然也不会跟侯福宝解释，只准备收回棍子把人放走算了，也不能真的喊打喊杀。 “别，把他扣住。”宋幼湘阻止了魏闻东，跳下车到工具箱那里拿出一捆绳子，“我来绑。” “……？”侯福宝。 虽然不知道宋幼湘要做什么，但侯福宝直觉不妙，直接就要窜逃，但魏闻东反应比他更快，几乎是立刻就把他给扑倒在地。 脸碾上地上的鹅卵石的时候，侯福宝心里只有后悔，他惹谁不好，为什么惹上了这个女煞神。 看她面不改色地给魏闻东递钢管的时候，他就应该带着人走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个孩子，是魏棠 侯福宝那两位留下来没逃跑的同伙，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和魏闻东合力把人给捆了起来，然后逼着侯福宝自己抬腿走到车上去。 然后宋幼湘又扭头看向了他们，“……” 几乎是立刻，相扶着站在一起的两个同伙一溜烟就跑远了，留下侯福宝满脸悲愤地在车上跟魏闻东大眼对小眼。 人都走了，宋幼湘也没有追着不放，重新发车，先把农机局的货给送了，顺便把侯福宝交给教练员管一下，再去把统计局安排的统销单位的货给送了，才回来领人。 教练员还是很靠谱的，宋幼湘来领人的同时，还拿到了侯福宝的家庭住址。 之前往县城来的那一路上，侯福宝没少放狠话，让宋幼湘和魏闻东把他给放了，现在眼睁睁看着拖拉机往他家里去，侯福宝反而沉默了下来。 第149页 很明显，宋幼湘是打算把他直接捆回去，求情讨饶是没有用的。 侯家的条件不好，在一个大杂院里住着，不过侯福宝太奶奶的身体看起来还不错，如果可以，宋幼湘也不想让侯福宝这不孝子孙来气老人家。 好歹朋友一世，现在有这个机会，宋幼湘觉得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 没遇上就算了，遇上了没有不管的道理。 “你别想着记仇，你要敢事后报复，我下次就不是捆着你往你家里送了，而是直接送公安局去。”下车的时候，侯福宝恶狠狠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宋幼湘也不怕他。 就宋幼湘今天车上的那批货，直接把侯福宝往公安局送，不说坐十几年牢，去农场劳改个七八年是绝对有可能的。 “你太奶奶一把年纪了，你确定自己能在她老人家闭眼前出来？” 侯福宝年轻的时候再混，基本的孝心应该还是有的吧？宋幼湘不确定地想。 侯福宝这会冷静下来，大概也想到了后果，脸色一下就变了，宋幼湘把他送回家来，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虽然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把人送到老太太面前，侯福宝不等宋幼湘开口，自己就跪下了，宋幼湘本来还想告一状的，这会倒是不好多说什么。 简单地解释了捆侯福宝的原因，宋幼湘就准备走，才刚抬脚，老太太的拐杖就直接敲在了侯福宝的身上，那闷响是全然实打实的，但侯福宝愣是一声没吭。 魏闻东多看了一眼，沉默地跟着宋幼湘出了侯家住的大杂院。 “你想帮侯福宝？”魏闻东看向宋幼湘，他眉头微微皱着，明显就不是很赞同的样子，“他这个人心眼很小，你这样做他肯定会记你的仇，你那样的威胁是没有用的。” 人犯罪前，能不知道后果吗？但谁都有侥幸心理，再加上仇恨蒙蔽双眼，一时冲动，很容易就犯下过错。 就是因为侯福宝心眼小记仇，事后说不定还要想什么损招，魏闻东之前才没有打侯福宝，而是准备放走他，就是不想把这个仇给结死了。 “你最好叫唐桂香最近小心一点，不要在外头乱转，侯福宝这人就彻底的小人，爱冲敌人身边的人下手。”魏闻东提醒宋幼湘。 宋幼湘本来没把魏闻东的话放在心上，但这话一入耳，脑子里一些没有联系起来的线索瞬间连到了一起。 上辈子，侯福宝其实是顶着故意杀人的罪名被冤入狱，坐了十五年牢。 侯福宝认下罪名的原因很简单，人虽然不是他杀的，但是他派人去抓人，手下的人失误致人死亡，不是他亲自动手，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再联想到，侯福宝领养的女儿和魏棠一样双目失明，侯福宝出狱后赚的钱，大多都填进了孤儿院需要帮助的盲人孩子身上，宋幼湘悚然心惊。 上辈子被杀的，是魏棠？！ 是了，即便没有她的重生，魏闻东为了魏棠的眼睛，都会跟黑市的人打交道，被上面的人看入眼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迟早会跟侯福宝因为利益冲突对上。 上辈子她下乡就生病，又因为江媛朝从中挑拨，在大队的名声非常不好，不管是跟知青还是跟社员都不亲近，后来更是直接被人污蔑举报去了农场…… 真正融入大队，起码得是两年半以后的事。 两年半以后，一个几乎不在大队出现，又早早过世的孩子，谁也不会刻意提起，更不会在一个外来的知青面前提起，所以上辈子宋幼湘从来没有听到有魏棠这么一个人。 宋幼湘心里有些慌，“……他会不会在堵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大队，冲桂香和棠棠她们下手？” 魏闻东脚步一停，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对侯福宝这样小心眼的人来说，哪有什么大仇小仇，只要有仇，肯定是睚眦必报的，宋幼湘说的这个可能，完全有可能！ 几乎是立刻，魏闻东就往回冲，他得去问问侯福宝。 魏闻东去而复返打了侯福宝一个始料未及，等他反应过的时候，人已经被魏闻东揪着领子提到了墙上，魏闻东的眼神太可怕了，侯福宝心紧了一下。 “侯福宝，你除了堵我们，有没有让人去大队找我弟弟妹妹的麻烦！”魏闻东眼都充血了。 他不担心魏林川和唐桂香，现在是农忙，他们肯定在地里干活，但魏棠一直是在家的，他们家离村里又远，如果侯福宝真的要做什么，简直太方便了，甚至在有人回家之前，都不会有人发现。 宋幼湘也站在一边，紧盯着侯福宝，眼里哪还有什么老友情怀。 侯福宝的太奶奶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看着侯福宝闷不吭声，忍不住重重地跺了跺拐杖，气道，“你倒是开口说话啊！”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好的答案，魏闻东一拳头打在侯福宝的脸上，立马就有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魏闻东，你赶紧先回去！”宋幼湘赶紧去拉魏闻东。 说完，宋幼湘目光仿佛要吃人般盯向侯福宝，“你知不知道，魏闻东的妹妹是盲人，她没有一点自保能力！……你最好祈祷棠棠好好的！” 巨大的自责和愧疚几乎将宋幼湘淹没，她不敢想，如果事情沿着上辈子的轨迹发生，她要怎么面对魏闻东，又要怎么面对侯福宝。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失察，明明有挽回的机会的！ 第150页 侯福宝的太奶奶身体摇摇晃晃地，艰难地靠着拐杖支撑住身体，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如果福宝真的犯了事，你们放心，我亲自送他去派出所。” 宋幼湘等不到之后，她现在就要送侯福宝去派出所，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地步，宋幼湘这辈子能做的，只能是阻止侯福宝担下所有责任，不让真凶逍遥法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能有什么事 在送侯福宝去派出所之前，宋幼湘要先带着魏闻东赶回大队。 魏闻东拿着摇把手，整个人乱得不行，这已经是第五次的，他始终没有把发动机摇起来。 “我来。”宋幼湘摁住魏闻东颤抖得厉害的手，让他先上车。 拖拉机到了宋幼湘手里后，宋幼湘用得很爱惜，但这没有办法改变它是被上头淘汰下来的旧机器的事实。 一路上，宋幼湘把拖拉机开得飞快，发动机明显有些超负荷，宋幼湘一直提着心，生怕半路抛锚，好在关键时刻拖拉机没有掉链子。 到了家，车还没停稳，魏闻东就跳下了车，宋幼湘想骂人，但到底是忍住了，赶紧熄了火跟着跑过去。 魏家没有人。 平日里，不是在院子里走动活动身体，就是坐在那里搓草绳，编竹子筐的魏棠，一点也不见人影。 屋里有人动过的痕迹，堂屋里散落着竹筐，到处都乱乱的，像是有人翻找过什么，也像是挣扎的痕迹…… “棠棠！”魏闻东心都揪到了一起，他只恨自己，既然早知道侯福宝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为什么他没有早早防备起来。 宋幼湘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怎么会没有人？ 屋子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菜园子里，屋旁的小竹林……通通都找了个遍，都没有看到魏棠。 平时魏棠是从不出门的！ 魏闻东不知道想到什么，直直就往屋后冲，他们家屋后不远，就有一个偏僻的水塘，如果侯福宝真要害人性命，那里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水塘边也没有人，魏闻东脱衣服就要往下跳，宋幼湘手都伸出去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拉住魏闻东，不亲自下水找一圈，魏闻东不可能会安心的。 虽然他们心里都知道，侯福宝不可能一开始就害人性命，最大的可能是侯福宝把人带走，借此威胁魏闻东。 但万一呢？ 宋幼湘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万一，如果命里侯福宝一定再栽一个跟头，凭什么要是魏棠，她还那么小，那么懂事可爱，她连这个世界都没有好好看过。 这会宋幼湘也在脑子里拼命回忆，侯福宝上辈子说自己坐牢是什么时候。 一开始宋幼湘只想着把侯福宝押到他太奶奶面前让管教，就是因为印象里还没到侯福宝铸成大错，被判去坐牢的时候。 她根本也没有想到，这辈子她会提前和侯福宝千丝万缕地扯上关系。 是七六年，还是哪一年？宋幼湘，你快点记起来！ 可偏偏越是着急，记忆就越是混乱，再加上上辈子侯福宝都是酒醉后才提几句，轻易不说这些事，宋幼湘的记忆并不十分深刻。 魏闻东从水里冒出来，吸一口气后又扎下去，来来回回几次后，才最终爬上岸来，但他也没敢歇，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家里走，他还得去别的地方找。 “等一等，魏闻东你冷静一点！”宋幼湘也着急，但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地找，很可能都是在浪费时间。 “大队有生人过来，队里指不定有人看见，我们分别去四周的地里问，他们应该不会走山上过来……” 宋幼湘强迫着自己冷静一点，再理智一点，但她发现魏闻东根本就没有理会她，“魏闻东，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找他们没有用的。”魏闻东脸上的表情冷得可怕，心里所有不好的情绪和记忆通通都涌了上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大队这些人的处事态度，哪怕是看着棠棠被带走了，他们估计也会眼睁睁地看着。 就像以前棠棠被那些孩子欺负一样，大人其实就在旁边，他们看着笑着，反正被欺负的不是他们的孩子。 从池塘到魏家的这段路平时没有什么人走，宋幼湘走的时候必须得低着头看路，她一边皱眉听着，一边想着魏闻东不去，她去问就好。 没想到前面的魏闻东脚步突然停下，宋幼湘直接撞了上去。 这里的草深，偶尔放牛倌会把牛牵过来吃草，路上有很深的牛蹄印，宋幼湘撞过去往后弹了一点，脚就拐到了雨天留下，已经晒干变硬的蹄印里。 脚踝处一痛，宋幼湘眉头猛拧了一下。 “大哥？幼湘姐，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魏棠回到家里，发现半掩的门都大开着，吓了一大跳，听到后院这边有动静，过来一听才发现，是她哥和她幼湘姐的声音。 可是他们不是去县里的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魏闻东的心骤然落地，他大步走到魏棠身边，把她仔细看了看，才严厉地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里。” 他语气有些急还有些凶，魏棠从来没有被哥哥这样说过话，满脸的困惑和害怕。 她缩了缩脖子，“桂花婶家里做的糍粑，接我过去吃了两块……大哥，我是不是不应该去。” 第151页 魏棠前两天跟着宋幼湘在大队走了一圈，在大家面前露了脸，这不今天王桂花家里打了糍粑，想起魏棠来，特意让孙女把人牵了过去。 王桂花是宋幼湘下乡时，最早跟着干活的那个婶子，平时桂花婶对魏闻东三兄妹也多有照顾，不过有好吃的一般都是让人送到他们家里来，很少让人领魏棠去家里。 毕竟魏棠是从来不出门的。 这不是看着魏棠跟宋幼湘出门了么，正好今天魏闻东兄弟又都不在家，桂花婶就让孙女把人领家里去了，不光吃了糍粑，桂花婶还给装了一布兜人参米给魏棠带回家来。 然而这会提着布兜的魏棠整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办。 其实她今天出门很开心的，大家跟她讲话都很客气照顾，桂花婶还一个劲地让她吃东西，当然也有说话刺耳的，但幼湘姐那天说了，不好听的话，她不要去听就好。 “没事，你哥哥是担心你。”宋幼湘忍着脚痛走过去，轻轻揽住魏棠的肩膀，“你不知道，你哥哥回来没见到你，吓了好大一跳，还怕你掉水里，去水塘里找了一圈，现在就跟落汤鸡一样。” 本来宋幼湘是想说点轻松的，让魏棠放松的，但魏棠只是担心地转向魏闻东所在的方向，“大哥，你没事吧。” 这小丫头，宋幼湘心里软乎乎的，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他还能冲你发脾气，他能有什么事。” 说着，拉着魏棠进了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魏闻东这会也缓了过来，刚刚对魏棠那么凶他也很后悔，但他情绪一下收得没有那么快，他太害怕了。 还好有宋幼湘在。 等魏闻东平缓好情绪再回前屋，魏棠已经在高高兴兴地跟宋幼湘形容糍粑有多好吃了，还一个劲地要把布兜里的人参米给宋幼湘吃。 人参米就是大米加糖精，加热膨化后的食品，跟爆米花类似，每过一阵子，都会有专门做这个的手艺人带着机器走村串巷，只收少少的加工费，一声巨响过后，就能得到许许多多的人参米。 不过手艺人基本上只有农闲的时候才会拿到准许下乡的介绍信，而大部分人家又都是舍不得打的，桂花婶给魏棠的这一小兜人参米，其实都有些潮了。 但魏棠吃得很高兴，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在王家的见闻，“桂花婶婶打糍粑是因为小玲姐生宝宝了，是个大胖小子，听说生出来可好看了，桂花婶婶说小玲姐的婆家特别高兴……” 魏棠是被憋狠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宋幼湘也不插话，就看着魏闻东，他是最不同意魏棠去接触社会，接触人群的人。 魏闻东听着，脸上的表情复杂。 今天侯福宝的人肯定来过，但是恰好魏棠被桂花婶的人叫走，所以他们扑了个空。 虽然是个巧合，但魏闻东万分庆幸，也万分感激这样的巧合，更准确一点来说，他应该感谢宋幼湘，如果不是她那天带魏棠出门，不会有今天的事。 说不定魏棠就要被侯福宝的人给带走了。 宋幼湘没在魏家多呆，陪魏棠坐了一会，等魏闻东情绪平复下来，她就赶紧开车去大队部了，至于侯福宝，现在宋幼湘没精力再往县城跑一趟。 货都送到了，除了两家签了字是年底结，其余几家的钱款都结到了手，宋幼湘得跟陈会计交账才行，顺便还要跟王臹汇报一下工作。 “幼湘姐姐的脚？”魏棠虽然看不见，但耳朵比谁都好使，“大哥，幼湘姐姐受伤了？” 受伤？魏闻东皱眉头看向宋幼湘，果然看到她走路时，左脚没怎么受力，难道是刚刚撞到他时扭到的？但宋幼湘怎么一声都没有吭。 宋幼湘忍痛很厉害，上辈子从小就这样，不管是手上的痛，还是身体难受的痛，都习惯性忍着，从小忍到大。 谁叫宋有良喊痛，宋母会把他抱在怀里，心肝肉痛，而她喊疼，只会得到一顿训斥呢。 后来长大了一点，知道喊疼也没有用，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是指本身水就端得还算平的人家，像宋家这样的家庭，会哭的孩子只会被嫌弃，并且无视。 脚踝这点微微的痛，在宋幼湘看来根本不算什么，晚上回去随便热敷一下，就差不多了。 就是跑步运动要耽搁几天。 “棠棠，大哥上山去找些草药，你……我送你去妹华家吧。”魏闻东这时候是绝不放心魏棠一个人呆在家里的。 知道魏闻东是替宋幼湘去采药，魏棠忙催他，“大哥你快去，我就在家呆着，哪也不去。” 这是怕他不高兴？ 魏闻东心里酸酸的，“大哥不是不让你出门，是怕你听到不好听的话难受……没事，你想出去就出去，大哥送你。” 亲自把魏棠送到赵家，交到王妹华手里，魏闻东才准备上山。 拿到钱，陈会计把钱来来回回点了三遍，才郑重地在本子上把数字记好，王臹也高兴，这是一个好的开头。 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去县城，还得一家家送货再回来，来回时间只需要这么点吗？那下次他应该可以再多安排一点工作任务给宋幼湘。 “可别，拖拉机都快跑废了。”宋幼湘立马摆手，今天情况特殊。“我这不是着急让陈叔看到钱吗，不然心老提着。” 第152页 陈顺祥这会笑眯眯的，一改先前眉头紧锁的模样，有进账就好，就怕只欠不进，他愁啊。 这厂子才开了没半个月，他已经愁得快要半秃了，“我这心是安下了，下回慢点啊，开得太快费油。” 货也送了，王臹也不让宋幼湘再去地里拉新打的稻谷，直接叫人把王大全和陈平叫过来，让他俩轮流开车接粮食。 虽然有心想叫侯福宝多担惊受怕一下，好好吃个教训，但侯家太奶奶年纪大了，经不起担惊受怕，宋幼湘准备再跑一趟县城。 想到侯福宝，宋幼湘就忍不住叹气。 她从不认为自己重生了，就有多了不起，就能随随便便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更何况，她只是重生，她只是经历了自己的一辈子，并没有经历别人的人生，而像侯福宝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所有巧合碰上，她根本就想不到侯福宝和魏棠会有这样的孽缘。 也可能不是魏棠，毕竟事情没有发生，一切都只是基于她的猜测。 这次只是虚惊一场，下次呢？看着侯福宝太奶奶松口气的同时，垮下来的脊背，宋幼湘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至少要把侯福宝拉到正道上来。 宋幼湘把侯福宝领到了五星大队，让他站在魏家院子外头站着，亲眼看看魏棠的情况。 “对不起，我不知道……”侯福宝捂住脸。 魏棠不仅只是个孩子，还行动不方便，而自己手下的人什么货色，侯福宝心里清楚。 虽然他不算什么好人，但他是有良心的，不然上辈子不会甘心情愿去坐那么多年的牢，坐牢无法抹去他的过错，但至少他在以这样的方式赎罪。 他上辈子的遗憾，也从来没有不应该坐牢这一桩。 宋幼湘没有多说什么，没挨那一刀，她也不知道侯福宝是不是真的知道错了，只能日后再看。 侯福宝沉默地离开后，宋幼湘准备去桂花婶子家道个谢。 还没到桂花婶家门口，宋幼湘脚步就顿住了，桂花婶家院子里，魏闻东深深地朝桂花婶弯下了腰，久久没有直起来。 宋幼湘欣慰地轻舒一口气，站了两秒，转身回家。 到了晚上宋幼湘才发现，自己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还好疼得不算厉害，能动，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就是动起来有些僵硬。 但现在没有药油，宋幼湘只能打了盆井水来，把脚泡在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呀~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不是个男人 魏闻东送药到宋幼湘那里的时候，唐桂香已经拿了草药在捣了，一边捣药还一边训宋幼湘，宋幼湘老实地听着训，魏闻东默默地把手里提着的草药塞回背后的背篓里。 “你别训她了，是我害她扭到的，对不起。”魏闻东从背篓里掏出十来个野山梨，还有一包芭蕉叶包着的不知名小野果放到桌上。 唐桂香看了看魏闻东，又看了看宋幼湘，有些不好意思，她以为是宋幼湘自己不小心，“……怎么不跟我说？” 宋幼湘一点都不觉得唐桂香是在训她，分明是关心才对，此时笑眯眯地道，“虽然有他一部分原因，但你也教训得对，怪我自己走路不看路。” “……”魏闻东。 宋幼湘绝对是个两面派，对着唐桂香她们是一面，对着外人又是一个面。 “行了，梨子送到就赶紧回去，杵这做什么，你记得提醒棠棠和林川，最近要注意不要落单，明天让棠棠直接跟桂香姐去厂里。”果然，宋幼湘一扭头，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寻常又恶劣起来。 唐桂香一听，立马点头，“厂里有个大院子，棠棠在院子里玩就行。” 侯福宝的事，唐桂香一下班回来，宋幼湘就跟她讲了，唐桂香听到他们惹到这样的人，心里是又惊又怕，但惹都惹上了，只能多注意防着。 要宋幼湘和魏闻东放弃县城的生意不现实，让他们在家里守着更不可能，唐桂香也不是那种路上遇着个拦路虎就要放弃的人，她做不了别的，但带着魏棠是完全没问题的。 反正这几天村小放农忙假，学校没人，只有她们选上的那些工人在上班，魏棠可以把草杆搬过去，在院里或者在办公室里干活都行。 唐桂香也能不时看着些人。 魏闻东认真思索了一下这个提议，很快点头，“那麻烦你了，唐桂香同志。” 唐桂香忙摆手，这算什么麻烦，不说他们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就只从邻居朋友的层面上来说，她都是要帮这个忙的。 魏闻东也没多说，再次道了声谢，这才准备回家。 走到门口，魏闻东犹豫着，要不还是把草药留给宋幼湘，他拿回家去也没什么用处，正准备停下，宋幼湘的两个徒弟一起跑了过来。 “师傅，我去我舅姥爷那里给你拿了跌打膏，你擦擦看，我舅姥爷家里以前是开武馆的。”王大全和陈平是开拖拉机到宋幼湘这里时发现她脚受伤的，当时他们匆匆走了，没想到是去找药去了。 陈平手里也拎了两条鲫鱼送过来，是白天时他弟弟在水渠里摸的。 “……”魏闻东默默地又抬起了脚步，没再停留。 王大全和陈平也没留多久，东西送到他们就回了，家里还等着他们回家吃晚饭呢。 第153页 等他们走了，宋幼湘摸了个梨擦了擦准备上嘴啃，唐桂香一把抢过来，瞪了她一眼，去把梨洗了才塞给她，“这梨得捂几天，才更甜。” 山梨个头小，肉沙多果肉少，但梨香浓郁，完全成熟的更是酸甜爽口，魏闻东挑的都是澄黄澄黄的，在树上都熟好的那种。 宋幼湘喜欢这种带着微酸的口味，咬一口，汁多果香，“我听说这种梨可以酿酒，可惜我不会。” 酒这类的东西，宋幼湘是从来不沾的，她爱惜身体不是这辈子才开始，上辈子有条件了后，她其实还是挺爱惜的，清心寡欲，饮食清淡，但也救不了渐入膏肓的身体。 这辈子身体好了，口腹之欲也慢慢跟着起来，遇着点什么，就琢磨着想折腾些吃的出来，现在连酒都惦记上了。 “这个村里就有老人会，前阵子在山上碰着他们在摘梨呢，明天我给你去讨点回来。”虽然现在不用去山上做栗子糕，但偶尔唐桂香也会上山打点柴，或者找一些野果回来当零嘴吃。 主要是宋幼湘喜欢这些东西，有时候宋幼湘从大队回来，还要在大队部后头捡着酸枣回来，煮了去皮去核，再加白糖一起蒸着吃。 宋幼湘喜欢，唐桂香就总琢磨着给她做一点。 这小小的破屋，如今里外收拾得利利索索，屋里的一应用具慢慢添置起来后，越发有了家的味道，徐文书现在就特别羡慕宋幼湘和唐桂香。 两个人住多好，有人照应，也不会有太多矛盾，不像知青点那边，表面看上去一团和谐，但内里矛盾不知道多少，各种摩擦不断。 可惜宋幼湘她们这里住两个人刚刚好，再挤不进多的人进来了。 许慧也不想住在知青点，她也不过才回家几天，结果江媛朝就把房间搞得一团乱，地也不扫，桌子也不擦，换洗下来的旧衣服还扔在她的床上！ “得瑟她衣服多是怎么回事！”许慧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跟宋幼湘汇报工作，顺便蹭了份酸枣糕吃。 唐桂香的手艺本来就还不错，再有宋幼湘不时要求这个要甜一点，那个要咸一点，现在手艺是越发精进来。 本来住在一起，开始是宋幼湘下厨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基本都是唐桂香负责了做饭的事务，宋幼湘确实是忙，她唯一的坚持就是碗得归她洗，做饭不洗碗，洗碗不做饭。 宋幼湘对江媛朝的私生活没有什么兴趣，她对许慧说的，印刷厂拒绝的理由比较感兴趣，这不马上要国庆节了嘛，厂里肯定是要安排员工福利的，嫌发毛毛鱼罐头不够体面。 想要体面容易啊！这也给宋幼湘开阔了一条思路。 不止是国庆节，中秋也是没两天的事了，平时的时候，秋收一般在八月十五过后，今年五星大队这边收得早一点，秋收一结束就得是中秋了。 仔细算了算时间，应该来得及。 武明远白天刷了一天的标语，下班回到知青点，还没来得及把饭吃完，宋幼湘那里又找他了，还挺急。 “武明远至于嘛，这么听宋幼湘的话？真不是个男人。”江媛朝看着武明远一听到宋幼湘有找，立马就放下筷子走人，忍不住出言讥讽。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难保不会故计重施 在座的几个知青看了江媛朝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根本懒得搭理她。 要是宋幼湘找他们，他们肯定也会立马过去，谁会笑话武明远呢，武明远交上好运是他的福气，他们羡慕却不会嫉妒。 也就是这几个人都是好脾气的人，才能在江媛朝被知青点的其他人接连拒绝后，接受江媛朝跟他们搭伙。 有一个女知青还默默地替武明远挟了两筷子菜，替他把碗筷收了起来温在灶上，等会武明远回来还可以吃呢。 “你不会是看上武明远了吧，他那么矮，哈哈哈……”江媛朝继续道。 没有人笑，江媛朝笑了两声，默默地收了声，这时候女知青才开口说话，“我是有对象的人，江知青你不要乱说，再说了，武明远个子不高怎么了，那是干农活累的，至少人家有才华，还心地好，不像有的人，内心阴暗，嘴巴恶毒。” “你们看她，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江媛朝委屈地冲男同志们喊。 可惜这几个都是老实人，一点也没有觉得女知青哪里说的不对，“我们都觉得不好笑。” “……”江媛朝被憋得一脸内伤，骂了声榆木疙瘩，飞快地扒起饭来。 吃过饭她还得回去打扫卫生，不然许慧又要骂人了，想到这里，江媛朝就有些烦，住的地方哪里不干净了，明明都挺好的，一回来就嫌东嫌西，她看许慧分明就是故意找事。 当上副厂长怎么了？厂里还没有正式认命呢，说不定宋幼湘就是吊根萝卜在许慧面前，骗她卖命而已。 等到别人当上副厂长的时候，她倒要看许慧还要怎么得意。 扒着饭，许家栋抱着被子从他们这屋前头路过，有人问，许家栋就说他妈要来了，他借了个铺，准备过去打扫一下。 家里人来乡下看望，大家都忍不住有些羡慕。 江媛朝本来没当一回事，自从那晚的事过后，她最近一直避着许家栋，但听到宋母也要来后，江媛朝就坐不住了。 是为了她来的吗？ 她要怎么办，见了面宋母会不会认不出来她，应该认得出来的吧，她跟宋幼湘长得那么像，跟其他宋家人应该也长得像才对。 第154页 江媛朝有些紧张，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许慧被她吵醒来好几次，本来准备把江媛朝赶出去的，但听到江媛朝梦里都在带着哭腔喊妈妈，许慧到底是忍住了。 在江媛朝紧张等待，许家栋精心准备的时候，宋幼湘和王臹还有陈会计几个在开会。 会议室的一墙之隔，武明远在拼命画图，临时加班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在宋幼湘那里蹭了顿鱼汤火锅吃，特别鲜美。 他现在画的是中秋国庆节礼的包装，宋幼湘要求包装精美，显得高档体面，又要求内容丰富，礼盒内有足够的空间放足量的产品，他皱着眉头，笔下一直没停。 “月饼可以自己做，红薯粉咱们大队就有人家做，直接收就行，湖林公社有蟹是吧，咱们可以跟他们合作，还有……”宋幼湘脑子里的想法一个个往外头蹦。 这时候物资紧缺，礼盒里的东西一定要丰富足量，但直接把粉丝往包装袋里一塞，是绝对不行的，礼盒多好，让领导体面，让职工实惠。 “这怎么定价啊？”陈会计脑子有些懵。 宋幼湘喝了口茶水，“分档次，高档的肯定要贵一些，平价的礼盒肯定要便宜一些，主要咱们得把物资低价谈下来。” 包装的造价上去了，还得让她们有价格竞争优势，那肯定还得是靠控制源头成本。 “这东西有市场吗？”王臹比较操心这个，万一销不出去怎么办，砸手里自己吃？ 宋幼湘也不太确定，有没有市场跑跑就知道了，“我准备明天带着武明远的画册，去县城试试水。” 这时候的包装制作肯定比不上后世的精美，纸张的质量就达不到后世的质量，但要做出来，也不是今天晚上说要明天就能出来的事，宋幼湘只能带着武明远画的图，靠嘴巴把东西卖出去。 包装足够精美，东西足够丰富多样，她就不信那些国企领导不动心，全体职工发不到，管理层人员呢？先进工作者呢？ 原来是空手套白狼，王臹还有什么好反对的，“那行，明天我去湖林公社。” 少不得要跟他们公社支书好好喝场酒，叙叙旧，但……王臹目光放到宋幼湘的腿上，这样能行？ “腿的问题不大。”用过药后，宋幼湘感觉已经好多了，开完会后，宋幼湘把王臹留了一下，简单地跟他说了一下自己家里的情况，“我妈那边，她来的时候我要是不在，您先帮我挡挡，她要是说了什么，您也先别信。” 哟，都用上您了。 王臹摆了摆手，“放心吧，高书记那里，我也跟他打声招呼。” 要是宋母真的像宋幼湘说的那样，那还得防着她去公社哭闹，王臹活到这个岁数，那些被家里的撵蹿着，脑子糊涂又偏心，非要闹得孩子丢人丢工作的，他也没少见。 逼婚宋幼湘倒是不担心，她就担心宋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会找领导哭诉，然后让直接把工资汇到宋家去。 这种情况这时候又不是没有，好多厂子，家里人直接帮着领工资的都有。 像是宋改凤，参加工作的前几年，基本是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宋母就去厂财务那里把钱拿走了，宋改凤连一毛钱都摸不到。 那时候也是宋改凤当学徒，工资低，等到工资一提上来，宋改凤就不干了，钱交一部分给家里可以，但想全部拿走，绝对不可能。 家里那段时间鸡飞狗跳好一阵，宋母没少去找宋改凤的领导哭诉，搞得领导三天两头批评宋改凤，工资也都是直接交给宋母。 就宋改凤那么独的人，都被宋母逼得退了一步，工资由她自己领，但发了工资后，大头一定要交给家里，资金不能独吞，得分一半给宋有良才消停。 至于厂里发的那些福利，自然全是家里的。 现在难保宋母不会故技重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来太晚，写得有点赶了，回头会精修一遍，剧情不会有变化哒，看过的不必回头看~晚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村干部而已 宋母和许母具体什么时候来，宋幼湘一点也不知道，反正从始至终，宋母都没有给过她半点信，倒是许家栋都清楚。 许家栋现在比谁都期盼着，宋母和许母能够早一点到来，再不来，他就要撑不住了。 自打他去通知了宋幼湘宋母要来的消息后，每天上工分派到的任务莫名都重了许多，不是挑粪肥，就是去地里守渠拔草，近到秋收，除了前期的收割打稻，这两天更是每天都得来来回回地挑担子。 新打下来的稻谷水份多，一担起码是百多斤，从地里担上田埂，再挑到晒场，对许家栋而言，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农活。 明明大队有拖拉机，明明拖拉机每天都在拉扮禾桶，拉稻谷，但每天他都被分到拖拉机不去的地方，就得用人力一担一担地挑。 完不成任务，就记不到满工分，许家栋感觉自己快要熬不住了。 他知道这是宋幼湘交代小组长安排的，但他嘴上不敢有丝毫怨言，组织上安排的工作，只有服从的道理，宋幼湘不过是要求小队长严格按照规定给他计工分而已，半点通融都没有。 想混水摸鱼是不可能的，连续两天一个工分没挣到后，许家栋也老实了下来，没有工分，年底就分不到钱和粮。 何况即便是混水摸鱼，他多少也是做了些工作的，一个工分不计的话，还不如在知青点睡大觉，但睡大觉的后果他承受不来，只能老实上工。 第155页 许家栋现在对许母和宋母的到来充满了期望。 …… 江省那边，宋母正在收拾行李，她和许母约好的是趁着中秋节前过去看一看，然后再赶回来过节。 为了看这一看，宋母都没有去接手工活回来，想到这些天损失的工钱，还有要搭进去的路费伙食，宋母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烧。 宋幼湘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明明在乡下日子过得那么好，居然一直瞒着家里跟家里哭穷，简直不是个东西，这回过去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妈，我真不能去啊？”宋有良对下乡挺有兴趣的，“我也挺久没见着慢慢了，怪想她的。” 前提是下乡是去玩，不是去扎根去劳动，像是这种去看看宋幼湘，只呆个几天的就挺好。 宋母嗔了他一眼，“她多大的脸，还得劳烦你去看她！你在家呆着，我去就行啊，等她探亲假回来，你们兄妹再好好说话。” 宋有良撇撇嘴，他又不是真的要去看宋幼湘，主要是想去乡下玩。 “你怎么会想去乡下，又脏又臭，听说他们都不洗澡不洗脸，随地大小便的。”宋改凤正在琢磨新衣怎么裁剪才省布，拿着直尺比划来比划去，半天没舍得下剪刀。 新布料是宋改凤省了好久的工资才买上的，做了新衣正好参加厂里的中秋晚会，中秋过后还有联谊活动呢，听说厂里那几个年轻的工程师也会参加。 宋改凤摸了摸自己新烫的卷发，对联谊活动充满了期待。 工程师的工资高，比好些厂领导都还高，而且他们是文化人，身上的气质跟一般的工人都不一样，斯文有礼文质彬彬，反正就是特别好。 “大领导都说了，要不爱红装爱武装，你看看你现在搞得，妖里妖气的，难看死了！”宋母对宋改凤最近的折腾意见很大，攒着的钱不给自己留着当嫁妆，就这么都花了，到时候结婚不还得家里掏钱？ 居然还去烫头，想到这个宋母就气，还装模作样地跟别人说是自然卷，卷什么卷？一家子直毛就她一个卷毛，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改凤是她偷人生的呢！ 说着话，宋母就去薅宋改凤的头发。 “哎呀~你懂什么！这叫时髦，沪市那边的姑娘们都这么弄的。”宋改凤忙捂住头，她这头发还是走了后门开了介绍信，说要参加厂里的汇演才给烫上的，花了她五毛钱呢，可舍不得给压平了。 “再说了，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给你招个好女婿回来，你不高兴啊！” “就你这样，能找着什么样的好女婿，能有人要你我就烧高香了！”还好女婿，宋母不屑地撇了撇嘴，对宋改凤的话并不上心。 当他们家的女婿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要求，老实能干工资高对老丈人家里好就成。 再说了，就宋改凤，能给她找到什么样的好女婿？老宋家还得看她有良，到时候给她找个好儿媳妇，找个得力的岳家。 听到他妈和大姐打起嘴仗来，宋有良没了什么兴致，知道他妈不会同意他跟着去乡下，也不再坚持，不过钱是肯定得要的。 见宋有良要了钱出了门，宋改凤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我听说许家慧跟先前跟你示好的男同志处对象了，有这回事没有？”宋母想到什么，突然停下手，扭头问宋改凤。 宋改凤正低头画线呢，闻言头也不抬，“有，钱安平，她跟钱安平处对象了。” 钱安平也是厂里的工程师，不过学历不是顶好的，工资拿得也不是最高，长相不算丑，但也不好看，最主要就是个子不高，这一点宋改凤非常嫌弃，觉得带出去没面子。 不过钱安平先向她表示好感，被拒绝后，许家慧捡了她不要的便宜，这一点让宋改凤内心非常得意。 “小钱不错了，他进厂也没多久，人又老实肯干，以后肯定能往上升。”宋母对此十分可惜，男子无丑相，矮点有什么关系，再矮也不会比宋改凤还矮。 男同志长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前程本事，钱安平挺和善的一个小伙子，对宋改凤也好，之前可给宋改凤送了不少好吃的，宋改凤居然这么生生给错过了。 宋母是知道得晚，要是提前知道一点，早摁头让宋改凤跟人在一起了。 “哪里不错，什么锅配什么盖，钱安平那样的，也就许家慧看得上，两个矮冬瓜！”宋改凤把布料剪裁好，把碎布头仔细收好，这些可都是有用的。 宋改凤喜欢钱安平他们办公室长得最高的那个，个子高长得帅，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特别深情，吸引人。 但是对方太优秀了，厂办的女同志都喜欢他，宋改凤觉得自己就一个一线女工，除了长得漂亮点，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不过不管她找谁，以后对象都不会比宋幼湘的差，宋幼湘这辈子大概只能跟许家栋一起在乡下种地了。 至于什么拖拉机队长，青年队长的，宋改凤对此嗤之以鼻，村干部而已，还是泥腿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的不打算认她吗 宋幼湘跟许家栋结婚也好，那她们家跟许家就是亲戚关系，许家慧跟钱安平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应该是要成。 想到以后跟许家慧碰到的场景，宋改凤心里就隐隐得意，自己的丈夫喜欢的是亲家大姐……啧啧啧，宋改凤哼着曲子出了门。 第156页 布料裁剪好了，她得送到缝纫铺子里去，家里没有缝纫机，手缝出来的不好看，要是跳舞的时候让人看到粗陋的针脚，那多尴尬。 见宋改凤又要瞎花钱，宋母气得不行，狠狠地咒骂了几句，不过宋改凤都听习惯了，压根不往心里去。 宋改凤花的都是她自己攒的，宋母气归气，除了骂她几句，也管不了太多。 不能再闹，也不敢再闹了，要闹把宋改凤的工作闹没了更亏。 这么大个姑娘，再拖就不像样了，甭管找个什么样的，赶紧找了再说吧，不然留来留去留成仇，到时候要恨上她这当娘的。 这生女儿就是不好，早晚得是别人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指望不上的，还好她有儿子。 收拾好行李，宋母又去找宋父交代了一些家里的事，才跟跑来催她的许母一起，踏上了前往五星大队的列车。 火车经过淮市站的时候，宋母忍不住多往外看了几眼，老二好像就是被送到了淮市这边。 不过宋母也只是多看了两眼，接下来长达八个多小时的车程，把她折腾得不轻，在火车上生生熬了一夜后，之后还得转两趟中巴才能到牛头山公社。 下了中巴车后，许母和宋母都是一脸菜色，这已经是在县里转乘时吐过一次的状态了。 好在晕车只要下了车，吐干净，人就差不多舒服了，许母自己经历了一番，对许家栋是心疼得不行，宋母则是在怨宋幼湘，瞒着家里，害她要受这样的罪。 两人拿着介绍信，一路打听，竟也找到了去五星大队的方向，中间还搭上了牛车。 牛车一路过去，周围都是热火朝天的秋收场景，空气中满满的稻草清香，许母和宋母还觉得有几分惬意。 “这乡下也挺好了啊，自给自足，不像咱们城里，什么都得靠供应，每个月供应都不足，一家子人得节衣缩食才能把日子过下来。”许母跟宋母感叹。 宋母点头，一路走来，农村可都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宋母别的不羡慕，就羡慕他们房子大，想怎么住怎么住。 “大妹子说笑了，咱们农村的日子哪能比你们城里好过，吃公家粮，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农活苦着哩，从老天爷嘴里抢饭吃，要是年景不好，颗粒无收哇！”想到早些年的场景，赶车的老汉语气惆怅地摇了摇头。 乡下那肯定是比不上城里的，许母和宋母也就是那么一感慨，真要让她们选，她们绝对是留在城里。 赶车的老汉又夸五星大队好，说五星大队来了厉害的知青，把大队给盘活了，他们周边的几个大队，别提多羡慕五星大队了。 宋母从来没有想过，老汉嘴里的知青能是宋幼湘，在她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都没本事只能以后靠男人，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是没法入宋母的眼的。 她就跟听别人的事一样，跟着胡乱感叹了几句。 好不容易折腾到五星大队，才下车走了一小截路，许家栋就迎了过来。 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盯着进村的路，可算是叫许家栋把两位给等到了，许家栋一见着他妈，眼睛就红了，“妈！” 这饱含感情的一喊，直接把许母的眼泪给喊了出来，她干净清爽的儿子，才几个月的时间没见，怎么就变成了一副老农民的模样，晒黑了也瘦了，甚至看着都苍老了，手上的茧子比她的还厚。 “家栋啊！”许母那叫一个心肝肉痛，抱着许家栋就哭。 宋母也有点眼酸，心里再次庆幸，当时安排下乡的时候，坚持让宋幼湘下的乡，不然他们家有良哪里能吃这个苦啊。 许家栋痛哭了一场后，领着许母去跟小队长请假。 “行吧，今天给你记个半工。”小队长瞅了许家栋一眼，随口说道。 许家栋一下子就气红了脸，下午的工他明明也做了两个小时，凭什么只算半工，但许家栋不敢跟人吵，只默默地忍了下来，“妈，宋姨，我领你们去知青点休息。” 这次来宋母是轻装简行，就带了几身衣服，别的都指着宋幼湘给准备，许母却是大包小包地带了不少东西，都是给许家栋带的，现在许母只后悔带的东西太少，不够给许家栋补的。 江媛朝这几天上工也不是很在状态，她虽然没有许家栋那样期盼，但内心也是紧张忐忑的。 许家栋领着许母和宋母从马路上走过去的时候，江媛朝一下子就愣住了。 宋母跟她想象的样子差不多，是温柔和善的长相，不胖也不瘦，看着刚刚好，不像她养母，眉心永远有着深深的川字纹，脸上满是刻薄，看谁的目光都好像是带了刀子。 “你怎么哭了？”一起割禾的知青好奇地看了江媛朝一眼。 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许家栋和两个大婶的背影，知青的表情立马变得有些一言难尽起来，江媛朝都喜欢许家栋到这个地步了吗？看着他的背影就哭？ 江媛朝没有搭理问话的知青，所以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等到下工后，她磨磨蹭蹭地回到知青点，关于她看许家栋看哭了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知青点，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但江媛朝一无所知，她踟蹰着，犹豫着，想要去见见宋母，又不敢，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和委屈。 那封信，是他们夫妻写的吗？他们真的不打算认她吗？她难道一点都不心疼想念她这个女儿吗？ 第157页 为什么对宋幼湘那么好，现在还特意跑来看宋幼湘，却不记得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当初送走她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不舍得吗？为什么从来不去看看她？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就是可惜 许家栋借了间小屋子，跟江媛朝和许慧住的那屋差不多大，里头两张床可以住人。 宋母看了眼环境，倒不是不满意，就是觉得怪麻烦人的，“我去跟慢慢睡一床就行，家栋啊，你让你妈在这屋歇着就行，你领我上慢慢那里去。” 反正就是用别人的东西不自在， 她们就住一两个晚上，母女俩一张床上凑和睡睡就行得了。 “宋姨，您就在安心住着吧，慢慢那里地方不大，怕是住不下。”许家栋哪敢把宋母往宋幼湘那里领，他是嫌农活太轻松了吗？ 边说着话，许家栋赶紧去接宋母手里的行李，放到床头安置好，又给宋母倒水，一番照顾下来，看得许母心里酸溜溜的。 这还没结婚呢，儿子就先成了别人家的。 不过想到宋幼湘的本事，许母又把心底的不快压了下去，结了婚就是他们家的人了，得学着为小家打算，娘家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这个最小的照顾，上头有哥哥姐姐呢。 “就是，咱们这么多年老姐妹了，一起住两天多好。”许母帮着许家栋一起劝。 火车一路过来，许母也跟宋母聊了许多关于两个小年轻的事儿，但宋母的口风比较紧，一直说是要问过宋幼湘的意见再说，不肯给个准话。 但都说是好多年的老姐妹了，许母能不知道宋母在想什么，十有八九是不乐意宋幼湘那么早嫁人呗。 宋改凤都二十二了，还在家里当老姑娘，厂里这个年纪的姑娘早都嫁得差不多了，宋家一直不让嫁，其实就是想把着宋改凤的工资而已。 现在换成是宋幼湘，宋家自然是同样的打算。 但他们也不想想，就宋幼湘那药罐子的身体，错过了他们家家栋，还有谁会要她。 宋母推却不过，被许家母子劝在了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她又想去找宋幼湘，结果许家栋说宋幼湘不在，这两天都在外头，应该是为了厂子的事在奔波。 “什么厂子？”宋母还不知道宋幼湘管着家厂子的事，就知道宋幼湘当上了拖拉机手，有工资，还当上的大队的什么青年队长。 许母瞪了眼许家栋，迎着宋母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怪我，把这事给说忘了，幼湘现在出息，他们大队那食品厂就是她一手办起来的呢。” 宋幼湘还开食品厂了？！ 宋母满眼震惊，她生的孩子几斤几两她能不清楚，宋幼湘还能有这本事？怕不是在骗她吧！ 见宋母不信，许母也没多说，宋幼湘以前没本事她看不上，现在太能干了，她也担心，就怕宋家扑上来，不连血带肉狠狠咬上一口不甘心。 许家栋见收拾好，领着她们在知青点转了一圈，听说这大院子是以前地主老财的祖宅，许母和宋母连连感叹还是新社会好，劳动人民当家做主起来。 “你们知青里，是不是有个叫江媛朝的孩子。”宋母里外转了一圈，趁着许母去上厕所的功夫，忍不住问许家栋。 提到江媛朝，许家栋下意识地就心虚，心虚里还带着些隐隐的遗憾，如果那天晚上，王支书到的没有那么快就好了，反正江媛朝那么喜欢他，事后应该也不会让他为难才对。 最近他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江媛朝，脑子也不时忍不住想入非非…… 就是可惜。 “家栋？” 许家栋回过神来，脸有些红，“是，是有个女知青叫这名，我跟她不熟的。”说到一半，许家栋突然反应过来，“宋姨你怎么知道她？” 宋母嘴角平直地扯了扯，表情有些尴尬，随口敷衍了一句，“就听慢慢写信回去提过。” 听宋幼湘提过，难道是因为江媛朝喜欢他的事，所以宋幼湘会拒绝他，其实是介意江媛朝吗？ 哎，幼湘怎么不跟他直说呢，其实他已经很注意分寸了，除了那个晚上，他平时都不跟江媛朝说话的，就是那个晚上，他也只是以为江媛朝是宋幼湘而已。 许家栋还想再问问宋幼湘到底怎么说的，但宋母却不再提江媛朝的事。 县城那边，宋幼湘坐在侯家的堂屋里，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甜酒，不时瞅一眼恭恭敬敬跪在院子里的侯福宝。 宋幼湘今天是来县城推销她的中秋国庆双礼盒的，结果在鞋厂外头碰到了侯福宝的太奶奶，老太太直接把宋幼湘给拉到了家里来。 “孩子，太奶奶谢谢你。”侯太奶奶是真的感激宋幼湘，要不是宋幼湘把侯福宝给绑了送回家里来，她们都不知道他在外头干了些什么。 侯福宝命不好，打小没有父母，也没有爷奶，跟着太奶奶相依为命，他只说自己在外头打零工，找到了事干，每个月交到家里的家用也正常不多，老太太就很高兴，从来没有想过重孙子会骗她。 老太太是个拎得清的，侯福宝在外头得罪了人，厉害的顶多就是打他一顿，或者用别的手段让他不敢再犯，但像宋幼湘这样，会为侯福宝好的人不多。 谁愿意多管这闲事啊，就侯福宝在外头干的那些事，没被人打死，老太太都觉得是庆幸，经了这回的事，侯福宝是真的懂事了很多。 第158页 “太奶奶您别这么说。”宋幼湘也不知道要接什么话。 最开始遇到侯福宝的时候，她觉得作为老朋友，这是她应该做的，陌生人的身份肯定劝不动侯福宝，那就找个管得住他的人。 上辈子宋幼湘就知道，侯福宝心里最敬最爱也最怕的人，就是他太奶奶。 说句实在话，宋幼湘要早知道侯福宝要冲魏棠几个下手，在把人送到老太太跟前之前，她肯定先狠揍他一顿，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万幸魏棠没有出事！ 至于唐桂香，她在厂里上班，侯福宝的人还没有明目张胆到那份上，敢去厂边上堵人，但在外头的魏林川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们放农忙假，白天在地里上工，没什么事，等到傍晚下工去山上扒松针，叫藏在山里的侯福宝的人给揍了。 本来侯福宝的人是想把魏林川抓到县城的，但魏林川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滑溜得跟泥鳅似的，打架的本事也不差，不光没给他们抓着，还跟侯福宝派去的那两人打了一架。 小孩子跟大人打架，肯定是小孩子吃亏，但侯福宝的人也没占着什么便宜就是。 第一百三十章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 魏林川被打这事，还是那天夜里他们才知道，这家伙挨了打不敢回家，怕哥哥妹妹担心，托人捎话说跟小伙伴去钓鳝鱼，磨到半夜才回去。 魏闻东当天晚上就摸到县城来，把侯福宝逮着揍了一顿。 说起这事的时候，侯太奶奶还不知道，当即气得去摸拐杖，一棍子敲在侯福宝的膝盖窝上，“混小子，你给我跪下！” 无心告了一状的宋幼湘嘴角一勾，“该！” 侯福宝挨揍的时候，大门口那里突然晃过一个人影，宋幼湘眼神好使，一眼就认出是那天跟侯福宝一起堵她和魏闻东的人。 再一看，侯福宝正冲着门外使眼色呢。 看来侯福宝只知道自己错了，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宋幼湘笑容变淡，“太奶奶，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侯福宝身边那帮狐朋狗友没少怂恿他干坏事，您这方面得多管管。” 这话说到了太奶奶的心坎里，她一直教得严格，福宝这孩子以前还是好好的，听话孝顺，从不跟她说谎，就是这两年才慢慢不着调的，“他要再敢跟那帮人玩，我打断他的腿！” 老太太这话不是说假的，侯福宝这些天真没少挨揍，新伤旧伤，差点没去医院住院。 “太奶，我可是您亲曾孙！”侯福宝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欲哭无泪，再看宋幼湘，目光里满是委屈，太过分了！宋幼湘和魏闻东这对男女，真的太过分了！打完出了气不算，还来告黑状！！ 宋幼湘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哪还有什么老朋友情谊，这时候的侯福宝，跟上辈子的那个侯福宝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不应该将他们混为一谈的。 她的老朋友，只是上辈子那个浪子回头的侯福宝。 被宋幼湘这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脊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意来，侯福宝莫名不敢跟宋幼湘对视。 从侯家出来，宋幼湘就直接回大队了，魏闻东在拖拉机上等着她，这两天宋幼湘跑县城，都是魏闻东负责接送的，拖拉机也是归魏闻东开。 魏闻东会开拖拉机这事，还是前些天魏棠差点出事那天，魏闻东冲出去摇拖拉机，她才知道，说实话，宋幼湘还真有些意外，她可从来没有教过他。 上辈子五星大队的拖拉机手一直是刘旺家，等到分田到户责任承包后，刘旺家更是直接占了大队的拖拉机，成了他们刘家的私产。 这辈子魏闻东也一点没有表现出来他会开拖拉机，像是前大队长刘德光徇私那会，魏闻东明明有机会当上这个拖拉机手的，但是他一点都没有争取。 “那时我还不会。”魏闻东伸出手，给宋幼湘借力上车，“你平时教王大全和陈平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着，私下里也跟他们一起偷偷练过车，挺容易学的。” 都是一个大队的同龄人，魏闻东跟王大全他们本来就是发小，趁着宋幼湘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练练车，帮着干点活也是挺正常的事。 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倒是有点刮目相看，“也就是说，如果那时候你会，拖拉机手的位置也轮不到我了？” “……”魏闻东，女人都是这么不可理喻的吗？为什么要争这种没有如果的事。 不过，如果他当时就会的话，他确实会争取一下，毕竟是个难得的机会，当上拖拉机手，明显比他到时候要到县城打短工的借口要更便利一点。 现在魏闻东是没有那个想法的，如果他来当这个拖拉机手，就不会有他臹叔当上大队长的事，大队也不会有食品厂，不会有现在积极向上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宋幼湘带来的，虽然不是她有意为之，但一切的发生，也确实都跟她有关。 “如果时间倒回那一刻，我会争取，如果现在的我回到过去，我会帮你。”魏闻东想了想，如实回答。 宋幼湘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诚实。” 车子开起来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搭话，宋幼湘坐在工具箱那里，一直在考虑双节礼盒的事。 到底还是太赶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安排周全。 即使宋幼湘有上辈子的人生经历，但她重生一辈子，又不是完全重复上辈子的路，有些没有涉足过的领域，还是得慢慢学习，摸索着前进。 第159页 上辈子的人生经验，不过是让她更通透一些，避免许多无谓的坚持，少走一些弯路而已。 “月饼已经生产出来一批了，你要不要尝尝？”食品厂里，王臹从宋幼湘说要搞什么礼盒起，就一直守着。 做月饼的人是宋幼湘从公社街道聘请回来的，人民公社之前，对方家里就是专门做糕点炒货这类生意的，后来家里发生一些事，公私合营的名单里也没有他们，祖传的手艺就这么没落了下来。 这次宋幼湘一去聘请，对方很爽快地就来了，从公社到大队怎么了，怎么着也是进厂了，比在街道扫大街要强。 “回油快，口感好，吃起来一点也不发硬。”王臹特意留了半个给宋幼湘尝味道的，顺便切了一小块给跟着来的魏闻东。 宋幼湘其实挺喜欢吃五仁的，但后来想再吃到正宗又好吃的五仁，就有些难了，后世食品厂里生产出来的五仁月饼用料没有现在的足，酥皮也不够酥，馅发硬板结，咬都不好咬。 “县里几个厂子单位要的量大，厂里忙得过来吗？”宋幼湘尝了一小块，到底是家传的手艺，感觉比记忆里的更好吃。 记忆是经过美化的，能比记忆里的更好吃，可见师傅的手艺确实是好。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宋幼湘能把月饼做出花来，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今年的礼盒月饼就只有最简单的五仁口味，还有一部分蛋黄豆沙。 王臹点头，“三班倒，大队的秋收忙得差不多了，抽了一批人过来帮忙，通宵赶工应该没有问题。” 剁辣椒毛毛鱼有库存，那些需要炸的小点心容易，一锅就能炸出不少来，干货干菜家家户户自己收拾干净齐整交上来，去陈会计那里登记好就行。 至于湖林公社的蟹，过两天就能送过来了，好在大队竹编手艺人多，各家各户备料也足，编小竹筐的速度很快，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只有月饼比较麻烦一点，备料和制作过程都比别的要麻烦。 听说来得及，宋幼湘才放下心来，她透过玻璃看了一眼，生产制作间里，大家都穿着整洁的工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对了，你妈妈今天到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中秋逢国庆，祝大家同庆同团圆，双节快乐呀~晚上我妈也来了这里，太影响我码字了~晚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家栋的就是你的 来得还挺快，宋幼湘原本以为她们可能要节后才能来的，现在过来，八成是要赶着回去过节，这对宋幼湘来说，倒也算是好事。 “我知道了。”宋幼湘虽然早早跟王臹备了个底，实际对宋母的到来却很平淡。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反正总有这一遭，见到了宋母对宋改凤的偏爱里还带着压榨，现在换成是她，宋幼湘心里竟还有些期待起宋母的表现来。 是像宋改凤那样，给一棒子再给个甜枣呢？还是一堆棒子抡下来，叫她低头。 厂里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王臹就催宋幼湘赶紧去宋母那里，甭管怎么说，又不是像他跟他家老头子那样，中间隔着几条人命，宋幼湘当女儿的，身份上天然吃亏，该表现的还是得表现。 宋幼湘也没推辞，洗了把脸，就准备往知青点那边去。 拖拉机不用管，他们一回来，就叫王大全开去地里拉稻草了。 打完稻谷剩下的稻草也是宝，烧成灰犁到地里可以肥田，晒干垛成堆可以当柴火烧，收拾干净可以铺床，可以盖屋顶，还可以搓草绳，编草鞋，草帽…… 稻草也是集体财产，怎么分配领用，得秋收后才分。 “你脚还没好全，要不让闻东搭你过去？”王臹打量了宋幼湘一眼，又看了眼一回来就被拉去帮忙搬东西的魏闻东。 宋幼湘动了动脚，“不用，早不疼了。” 也不知道是唐桂香找村里赤脚医生讨的草药管用，还是王大全送来的药油管用，反正宋幼湘现在脚踝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看着还有点儿肿，脚脖子比另一只脚要粗上一些。 这几天虽然一直在外头跑，但基本没什么用劲的地方，估计这也是恢复得很快的原因之一。 宋幼湘一点都没有感受到王臹满腔保媒拉纤的热情，利落地就走了。 “……”王臹。 到知青点的时候，宋母和许母正坐在院子里，跟下工回来的知青一起吃着饭说着话。 对着外人的时候，大部分的人，都是有礼又含蓄的，宋母给知青们的印象，就是个和善的阿姨，还很热情，晚饭就是宋母和许母一起张罗的。 这会大家一起吃着，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妈，春梅姨，在吃饭呢。”宋幼湘迈步进了院子，走到宋母她们在的那桌。 见到宋幼湘来，许家栋立马起身去拿碗筷，“幼湘你下班了，我去拿碗筷，你坐下来跟着吃一点，宋姨的手艺还跟以前一样好。” 宋母本来笑眯眯的，但一看到宋幼湘，脸就有些沉了下来，她在知青点这边了解的越多，对宋幼湘的不满也越多。 谁能想到宋家是什么样的环境呢，见宋母能不辞辛劳过来看望宋幼湘，都觉得她应该是那种温柔体贴的慈母，自然都是捡好的说，往好里夸。 当然，宋幼湘一直以来，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她现在可以说是全体知青的榜样，哪怕对老知青也是一样。 第160页 嫉妒不服这种情绪，在宋幼湘刚当上青年队长的时候，不少老知青心里滋生过，明明他们下乡时间更久，更有群众基础和资历，凭什么宋幼湘能越过他们，当上这个队长呢？ 但等到宋幼湘开起食品厂，并且成功让武明远进到公社工作后，这样的情绪就渐渐没了踪影。 没有完全消失，但也不会强烈地占据他们的心，毕竟谁也没有信心，说自己当上青年队长，就能比宋幼湘做得要好。 在大队办厂，他们想都没想过这种事。 “不用了，桂香姐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我过来看看，妈你这里还缺什么东西不？”宋幼湘摆了摆手，大家的粮食都是有数的，“你们粮食归谁管，晚点我把我妈的口粮送过来。” 管粮的知青看了眼许家栋，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不用，阿姨的粮食我来出就行了，我……”许家栋忙摆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好叫宋幼湘出这份粮食，尤其还是他有心跟宋幼湘结婚的情况下。 这粮掏得虽然肉痛，但他肯定是要掏的。 好在前期投入得再多，后期肯定会有翻倍的回报，许家栋坚信着。 “不用了，许知青工分挣的粮食自己估计都不够吃的。”宋幼湘淡淡地拒绝，虽然上辈子许家栋欠了她许多许多的东西，但宋幼湘却不打算在这种地方讨回来。 拿人手短，这跟她让许家栋帮她做事不一样，这会她要真让许家栋掏了宋母的口粮，有些事就真的要说不清了。 “……”许家栋脸皮一涨，宋幼湘说的是事实，但她公然在众人面前说破，还是叫许家栋非常没面子。 许母本来就心疼儿子，见状立马站起来，“慢慢啊，你说你这孩子，咱们这马上要成为一家人了，还分得这么清做什么，家栋的就是你的。” 那她的是不是也是许家栋的？ 宋幼湘嘴角挑起嘲讽的幅度，退开一步避开许母伸过来的手，“春梅姨，干妈？我们不早就是一家人了，国家不允许包办婚姻，娃娃亲早改成干亲了，您忘了？” 这话将了许母一军，国家不允许包办婚姻，她肯定不能再拿这事当筏子。 忘肯定是没有忘的，但打从许家栋说宋幼湘在乡下如蛟龙入海起，许母就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干亲这回事。 忘归忘，她对宋幼湘的挑剔一直都是在的。 然而现在再看到宋幼湘，许母都惊呆的，宋幼湘哪还有先前瘦弱干巴的样子，长高了脸上也长了肉，气色看着也不是以前惨白的样子，多了丝血色，但骨架还是小，看着还是比较纤细。 反正一点病弱之气都看不到了，眉眼也长开了，不像从前，总是淡淡的没什么精气神的模样，现在多了份疏朗大气，整个人透着说不出来的从容自信。 之前许母对许家栋的话有些犹疑，怀疑宋幼湘是不是贿赂了领导，但现在看到宋幼湘，许母早没有那些想法。 宋幼湘怕是真的凭自己的本事当上的干部。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亲上加亲 气氛突然滞了滞，没人敢接话，也没人敢抬头看宋幼湘的表情。 “看看你这话说的，那家栋是你哥哥，他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嘛，再说你们青梅竹马长大，很多事都是顺理成章的，是不是人多羞涩了？”许母笑呵呵的，坚决不允许冷场。 说着，许母又看向宋母，“咱们两家这么好，亲上加亲难道不好？” 宋母没吭声，没点头也没摇头，这是打算让宋幼湘自己解决许母了。 宋幼湘无所谓地笑了笑，“春梅姨，看来有些事您还是不知道，许家栋有互相喜欢的女同志，他们要走在一起，其实也是亲上加亲。” 旁边不远处，一直竖着耳朵的江媛朝心里一慌，手里端着的菜汤差点直接打翻。 许母没有听懂宋幼湘的意思，许家栋也没听明白，不过许家栋有点心虚倒是真的，互相喜欢倒是说不上，江媛朝一门心思喜欢他倒是真的。 许家栋正准备剖白一下自己的心意，一直沉默的宋母开口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吴，孩子的事就由着他们去吧，国家现在不都提倡恋爱自由了嘛。” 再不开口，宋母怕宋幼湘直接把江媛朝的事给说了出来。 本来这趟过来，宋母也是存着看看江媛朝的心思的，但她却不敢认，来的时候宋有良可是说了，要是她敢认个女儿回去，他就不认她这个妈。 同样的话，宋改凤其实也暗示过，但宋改凤说的哪有宋有良说的有份量。 更别提宋父一开始就不同意她到这里来，去交待家里事情的时候，他还一直再三提醒她，不要把事情闹大闹难看。 江媛朝看了宋母一眼，眼里是掩不住的失落。 为什么不让宋幼湘把话说下去呢？她们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相认难道不好吗？而且她和许家栋亲上加亲？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有过那晚上的事后，哪怕没有到最后一步，江媛朝觉得自己好像也只能找许家栋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妈，舟车劳顿，今晚您先好好休息，有事咱们明天说。”宋幼湘客气地冲宋母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结果扭头就看到了一脸失落的江媛朝，江媛朝也看到了宋幼湘，宋幼湘刚刚张开嘴，准备喊人，江媛朝却咻地一下，缩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第161页 “……”宋幼湘。 江媛朝这表现，到底是想认还是不想认？ 宋幼湘没再管她，自顾自地出了知青点，回去后跟唐桂香一起吃过饭，宋幼湘就拎着粮食到了知青点这里，当着众人的面，交给了管粮食的那位知青。 “你别走，跟我出去，我有话要问你。”宋母哪里能好好休息，听到外头的动静，她就赶紧出来，直接把宋幼湘给叫住。 宋幼湘累了一天，其实不想这时候跟宋母正面刚上，漫漫长夜，吵一架实在是太影响睡眠了。 好在宋母也不想叫外人看笑话，没有在知青点里找宋幼湘争论一些事，而是出了知青点一截，停在了个空旷，路两边都是稻田的地方。 “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是大队的拖拉机手，还是青年队长，手里还管着一家食品厂？就村那头冒烟的那个。”说着话，宋母还往大队小学的方向指了一下。 宋母的口气很不好，全程冷着脸在质问。 宋幼湘不可置否，“是真的。” 这也没什么可否认的，光凭写信，肯定是随她怎么糊弄，但宋母都到了这里，再瞒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那你为什么要骗家里！”宋母脸沉得能滴下墨来，拖拉机手每个月有工资补贴，青年队长不一定有，但都管上厂长了，管厂子的那份钱肯定有。 这一点让宋母非常愤怒，他们辛辛苦苦把宋幼湘养到这么大，宋幼湘居然这样回报他们。 不等宋幼湘回答，宋母直接开口叱骂道，“你真是太让人寒心了，我跟你爸就是这样教你的，教你自私自利，不管家里？这些年为了养你们姐弟妹三个，我和你爸吃糠咽菜，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宋幼湘，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肯定是有的，但早在上辈子该还的她都还回去了。 可惜宋母没有上辈子的回忆，当然，就算有上辈子的回忆，她还是会理所当然地跟宋幼湘伸手。 说道理是讲不通的。 因为宋幼湘是个女孩子，她天生就得为家里，为家里的男丁奉献，因为宋幼湘有出息，她理所当然就得帮扶过得不好的姐姐哥哥，因为宋幼湘出生在宋家就是有罪，是欠了宋家的，她要赎罪，要偿还恩情…… 这就是宋母的道理。 削骨还父，割肉还母是神话里的情节，但如果这样就可以了断恩情，宋幼湘是真的愿意去做，可惜不能，除非你把命还上，让宋父宋母彻底没了压迫的对象，才能得到一个了断。 “你每个月的工资有多少，你报个数给我，你姐给家里交了那么些年的钱，你也得一样，不然你叫你姐怎么想。”宋母目光严厉地看向宋幼湘。 这大概就是宋母的一碗水端平。 “我告诉你，你不要说你没钱，你要不给家里交钱，我就去找你们大队的干部，好好问问，像你这种不孝不悌的人，怎么能当上干部的！” 还是一样的招数，宋幼湘轻嗤一声，她看向宋母，突然开口，“我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欠厂医院的钱还清了吗？” 打娘胎里体质不好，宋幼湘进医院的次数是真不少，能忍的痛她都忍了，从来不喊，忍都忍不了的那种，只能进医院。 仔细想想，宋父宋母从来没有主动带她进过医院，她进医院，要么是突然昏倒，要么是突然高烧，反正都是那种挨不好的情况，才会去医院。 毕竟是厂职工子弟，厂里能报销大部分，但还有一部分是不能报销的得自费，但宋父宋母一直赖着没有给过。 下一次再入院，医生护士们看着她可怜，能看着不管吗，到底也还是只能给她治。 厂附属医院，在里头工作的有一部分就是厂职工的家属，她们的孩子也是厂职工子弟，他们会拿这事取笑宋幼湘，给宋幼湘取各种难听的小名。 宋幼湘从小就因为欠医院的钱，而在伙伴们中间抬不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哭二闹三上吊 就这，宋父宋母还常在家里念叨，说因为她，家里才如何如何困难，因为她生病，他们花费了多少心思。 年纪小的时候，宋幼湘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内心一直有罪恶感，对家里觉得很愧疚，总以为是自己拖累了家里。 大了懂事了一些，宋幼湘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她生病身体不好，根本就没有多花家里的钱，甚至因为她身体不好，宋家还得到了一定的利益，工会妇联的补助，因为营养不良，医院开出来每月特借的营养粮，都是宋家得到了。 但通通没有用到宋幼湘的身上。 至于照顾她，多少有一点吧，毕竟她那时候只是个孩子，但那些微末的照顾，在宋父宋母的眼里，便是天生的恩情，宋幼湘要记情的。 或者在宋父宋母的眼里，生而为女，她从会走路说话起，就得能独当一面，能够自己照顾自己。 懂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幼湘都想不通欠医药费这一件事。 如果家里真的是穷得吃不起饭，实在没有能力承担这些医药费，那也就算了，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宋父宋母都是职工，宋母还没有从生产线上退下来，两人的工资加起来并不算少。 但家里的钱都是宋有良的，她们连一分都不想花在女儿身上。 第162页 如果不是不让上学，工会和妇联肯定会轮番上门做工作，再加上厂职工子弟上学几乎不用花什么钱，以宋父宋母的想法，估计都不会让宋改凤和宋幼湘去上学。 宋改凤读完小学，就进厂当了学徒，那时候小学毕业参加工作的确实有，但不多，但宋父宋母就是狠得下心来，叫宋改凤辍学。 至于宋幼湘，大概是托身体不好的福吧，从小被工会和妇联重点关注，宋父宋母没办法，才容忍她一路念完高中。 “欠厂医院的钱，我已经在还了，估计要明年初才能还清。”宋幼湘语气平淡。 年纪小的时候想不通的事情，长大了就慢慢想通了，就算想不通，也已经不再重要，会学着强迫自己跟心结和解了，等到再重病一场，就彻底认清了。 宋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她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起来，却还控制着情绪，没有大吼大叫，“你疯了吗？这钱用得着你还吗？” 厂医院里的烂账那么多，多他们一个又不多，根本就用不着还！ “我跟你说，不许还了，你每个月按时把钱寄回去，交给家里家用一部分，剩下的我替你攒着！”怕宋幼湘不给钱，宋母竟然也学会了委婉。 宋幼湘摇了摇头，“这钱我是一定会还的。” 上辈子赚了钱后，宋幼湘也是第一时间就把这些账给还清了，她不想这些钱，永远地压着心底那个小孩子，叫她一直抬不起头来。 看她这么坚持，宋母是气得不行，但再气她此时对宋幼湘也有点无可奈何。 这跟大女儿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宋改凤就在厂里工作，发工资的时候宋母直接去财务室领就可以了，宋改凤根本就躲不过去。 而宋幼湘远在乡下，她这次能过来，下次还能过来吗？宋幼湘要不肯寄钱，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让宋幼湘记着家里的好，心甘情愿地把钱给家里寄回去。 “你还！你非要当这个冤大头，你就去当，但给家里的钱不能少！”宋母急得想要跳起来，本来她想拧宋幼湘的，但不知不觉间，宋幼湘长得竟然比她还要高一些了。 宋幼湘的变化叫许母吃惊，宋母又何尝不吃惊，也就是看到宋幼湘此时的变化，才让宋母越发笃定宋幼湘在这里的生活过得好，不然她能长高长胖吗？ 没道理宋幼湘在乡下享福，却不管家里的父母吧。 “家里的钱，等到我爸退下来的时候，我哥我姐给多少，我自然会跟着一起给。”宋幼湘从来没有想过，完全不管宋父宋母的死活。 但养老可以，该她的钱一分不少，多余的钱她一分也不会掏。 至于那养老钱宋父宋母怎么安排，宋幼湘也不会插手过问，反正十有八九最后是要落到宋有良的口袋里去的。 就是上辈子，宋幼湘散尽家财，给宋父宋母买的保险却是把钱都交满了的，他们生病厂里医保报销的，再加上保险报销的，几乎不需要再额外掏钱。 “宋幼湘，你翅膀硬了，真当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吗？”宋母怒瞪着宋幼湘。 这绝不符合她的预期，她原本的计划，是要拿走宋幼湘工资的五分之四的，如果不是宋幼湘当了干部，手里需要有点钱，宋母甚至连五分之一都不想给她留。 她都打听明白了，宋幼湘在大队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吃的粮大队分，自己有自留地可以种菜，一年四季穿的用的，她是拖拉机手，公社不还有发么。 根本就没有用钱的地方，不像家里那边，眼看着有良到了要娶媳妇的年纪，家里不得准备起来？ 宋父宋母早就琢磨着，跟别人家置换一套大点的屋子了，怕现在的房子等有了孙子后不够住，也怕家里没有大房子，宋有良娶不到条件好的老婆。 越是想起这些，宋母对宋幼湘手里的钱就越迫切。 “您想做什么，直管去做，我没有什么所谓的。”宋幼湘光棍得很，宋母有本事就去闹呗，她真的不怕丢脸，就算真丢了工作，对她的影响也不大。 可惜是可惜，但再过几年，国家开放了，想做什么不行呢？ 退一万步讲，她就算不担任职位，她也可以出谋划策嘛，何况高书记和王臹还不一定能听宋母的呢。 宋母被宋幼湘气得够呛，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宋幼湘这会应该害怕恐惧才对，直到这时候，宋母才意识到，她这个当妈的，在宋幼湘这里没有一点权威。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想当年你出生的时候瘦得跟猫儿一样，为了养活你，我和你爸……”宋母拍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抹起眼泪来。 一哭二闹三上吊里的哭，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变得忤逆不孝了 宋幼湘平静地听着这套上辈子已经听到麻木的说辞，心里一点涟漪都没有起。 说的比唱的好听，事实跟宋母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有什么可起伏的，“妈，我改正您几处错误，我生下来确实不好养活，但我打小基本是吃米糊长大的，宋有良身体壮实，却一直吃母乳到六岁。” 母乳和米糊，哪个更有营养，不言而喻。 “我吃过的奶，都是家属院里的阿姨婶娘们的，是她们看我可怜，喂自己孩子的时候，搭着喂我一口，你从来没有奶过我一口。”宋幼湘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第163页 最后那一句，还是上辈子宋母亲口说的，她带着炫耀的成分，跟别人讲的这件事，却不知道，对当时的宋幼湘是多狠的一刀。 宋母很想反驳，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都是事实，她甚至想不起来，宋幼湘婴儿时期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很瘦，爱哭，哭声细细弱弱的，叫人心烦。 “就算你没吃过我的奶，那你总吃过家里的饭吧，不然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还有你读书治病花的钱，你欠我们的多了去了，你得还！”宋母强辩道。 宋幼湘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家长都会跟孩子算这笔账，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像宋母一样，用这种恶狠狠的语气说出来。 这种话，上辈子宋幼湘也听到了无数遍，宋父说宋母说，宋改凤也说，宋有良不必说，因为这些说话的人，把从她手里得来的好处，都送到了宋有良的手里。 “你算个账列个单子，该是多少我还多少。”宋幼湘一点生气也没有，可能是要生的气，上辈子都已经生完了。 伤心难过也没有，只是心底感慨，大概无论重生多少次，除非换条道投胎，她的父母缘始终是浅到没有的。 宋母表情一梗，宋幼湘又道，“你也别担心，生儿生女都一样，等你老了，宋有良出了生活费，我也会给，医药费应该摊的，我也会跟他们摊。” 上辈子没查出绝症之前，宋幼湘看得远没有现在这样透彻，那时候她心里大概还是期待着父母的爱，期待着那一份亲情的吧。 小时候她曾在心里卑微地祈求，希望父母能多爱她一点，骗骗她都好。 所以等有钱了以后，宋幼湘那时候想的都是，她要一直有钱，一直成为父母的依靠，哪怕他们当时表现出来的偏爱是假的，但只要她有钱，他们就能一直骗下去。 但他们索求无度，长此以往，宋幼湘渐渐手就没那么松了。 可看到宋父宋母冲她伸手，脸上讨好的表情，还有在宋有良家里看儿媳妇眼色的模样，每每总是让她很难受，心疼。 所以宋幼湘收紧了手，一次给得比一次少，心里也狠狠发誓下次再也不给，但他们再要，多少她还会给一点。 当然，小钱她给，宋父宋母让她给宋有良买房买车，哪怕是上辈子，宋幼湘也没有惯着过。 她渴望的是父母的偏爱，不是宋有良的感恩，何况宋有良根本就不会感恩。 但积少成多，宋幼湘零散给的那些小钱，也着实为宋有良的小家庭贡献了一份不小的力量。 “宋幼湘！”宋母下意识地左看右看。 这是她要打人时的习惯动作，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顺手的东西，可以操起来就动手的。 宋母看到地上一根棍子，冲过去就捡了起来，然后高高扬起。 宋幼湘往前一步，直接握住宋母的手，把棍子抢了过来，折成两半丢到了路边的水渠里，“我已经长大，会还手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任由你们打骂了。” “……”宋母气得心口起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眼前的人，还是她那个声音小反应慢，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女儿吗？ 再不熟悉，也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宋母确信是的，说话的语气，眉眼的神态，分明就是宋幼湘。 只是她变了，变得反叛忤逆又不孝了！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宋母满脸怒气地回了知青点，宋幼湘目送她在门口遇到迎上去的许家栋后，才转身回住处。 远远地看着家里亮起的昏黄灯光，听到魏林川嘻嘻哈哈的声音，还有魏棠和唐桂香几个的笑声，宋幼湘心底一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幼湘姐，我编的竹筐好不好看？”一进屋，魏棠就扬着手里的竹筐给宋幼湘看。 厂里要做中秋礼盒，受限于条件，宋幼湘定做了一批纸盒，但还有一批是从大队收竹编的礼筐，这段时间虽然是秋收，但下了工后，社员们大多没闲着，休息一会后，都赶着在家编筐子呢。 编好的礼筐合格的话，凑个整数，交到厂里立马就能领到现钱，大家都卯足了劲头在干。 这种赚外快的机会，知青们也不会放过，唐桂香和徐文书还有许慧几个，最近都在跟着魏棠一起学着编筐。 别看魏棠眼睛看不见，但小姑娘心灵手巧，编的筐比不上那些编了一辈子的老人家，但年轻一辈里绝对算顶优秀的，而且心眼明亮，光凭手摸索着，通过触感分辨不同的篾条，就能编出好多花样来。 宋幼湘抬手摸了摸魏棠的脑袋，夸她，“真漂亮！” 编筐不是个容易的活，徐文书和许慧最近都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才编出像样的小筐来，要不是宋幼湘说过，以后这样的礼品筐会长期要，她们早就放弃了。 一个筐不到两分钱，手都要被竹刺给扎透了，而且她们还不会劈篾条，这篾条是要跟魏闻东买的。 魏闻东的价格可不算低，村里别的社员家里也可以买到，但魏闻东劈的篾条最干净细致，几乎没有毛刺，她们宁愿多花一点钱。 不过背地里没少跟宋幼湘嘀咕魏闻东黑心。 魏闻东冤枉极了，他是算得挺细的，但这次他真的可以说是做好事了。 要不是看在她们是宋幼湘朋友的面子上，他才不提供这些，他劈的竹篾都是给自己家里用的，就卖竹篾这点钱，他多编几个筐就出来。 第164页 而且他一点也没有敷衍她们，卖出的篾条都是按照给魏棠的标准来的。 可惜他不知道她们背后的嘀咕，这种时候他也不会在宋幼湘家里呆着，而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家忙活。 两家只隔了一个菜园子，那边的笑声一大，魏闻东就能听到，他看了眼平时弟弟妹妹们坐的位置，心里莫名有些惆怅。 作者有话说： 羡慕别的作者点赞好多，你们也多给我点点赞呀~OO看我真诚的眼睛~晚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口蜜腹剑 宋母沉着脸回到知青点，本来想找她谈谈跟宋幼湘婚事的许家栋默默地没敢上前打扰，江媛朝心里也有种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宋母是因为她才会这样沉着脸。 原本江媛朝还想有意无意去宋母眼前晃一下，期待着宋母一眼就能认出她来，但看到宋母的脸色后，江媛朝默默打消了主意。 “怎么着，没谈好？”许母在屋里等着宋母呢。 在这里她算是最了解宋母的人，宋母把宋幼湘拉出去，她就猜到宋母是打算要做什么，找宋幼湘要钱呗，不过看这脸色，八成是宋幼湘没听她的话。 许母心里暗暗高兴，如果宋幼湘处处听娘家的，那她肯定是要挑剔的。 就说嘛，宋幼湘现在看着可没有先前软和了，一看就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对宋母的的到来一点也不亲热。 不同的立场，看待问题的角度就不一样。 要是搁以前，许母完全没有收宋幼湘当儿媳妇的意思，她肯定会觉得宋幼湘白眼狼不孝顺，会帮着宋母一起谴责宋幼湘。 但现在不一样了，当她们许家的儿媳妇，还是得会算计一点才行。 宋幼湘现在的性格倒是刚刚好，强硬一点，也能管着她们家家栋，她们家家栋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比较弱，许母原本就是想找个对外头厉害点的媳妇，能替她家家栋出头。 不然夫妻两个都是软绵绵的，不得被外人欺负死。 “白眼狼，随了她奶奶那性子！抠门吝啬得要命！”宋母本来不想叫许母看笑话的，但她实在是太生气了，一下子没能忍得住。 开了这个口，宋母就忍不住抱怨起来，把宋幼湘里里外外说了一通后，又丢下狠话，“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们领导！” 她就不信了，宋幼湘还真能翻出她的五指山。 “啧，老宋你可别，你这一闹，多影响孩子工作呀。”许母哪里能看着宋母这样闹，赶紧出言劝阻。 她这里还巴望着宋幼湘把工作干好，到时候提携一下她们家家栋呢。 据她们家家栋分析，宋幼湘表现得这么好，到时候工农兵推荐入学的名额肯定有她一个，他就想着，宋幼湘要是放不下这份事业，那他就去上学，要是宋幼湘决定去上学，他就替她管着大队这一摊子事。 反正哪条路都是坦途，出路都不会差。 但前提要是，宋母点头同意他跟宋幼湘的婚事，他们成了夫妻才行。 “要我说啊，幼湘现在才刚刚参加工作，你们也太心急了一些，孩子一个人孤身在外，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少。”许母拉着宋母，轻声劝拂。 宋母没说话，她心里也在自我怀疑，是不是逼得太急了一些，应该先来些软和的，多关心关心宋幼湘才对，走的时候，孩子她爸就是这样交待她的。 但宋母这辈子就没跟两个女儿说过几句软话，尤其是宋幼湘，从小闷不吭声，她颐指气使惯了。 再说了，这世上哪有当爹妈的跟孩子低头的道理。 “我是她妈！”宋母到底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这女人，在家的时候不就得听从父母，尽全力帮扶家里的兄弟吗？别人都是这样过的，怎么她宋幼湘就不行。 许母忙哄，“是是是，这事是她做得不对，明天我帮你好好说说她。” 听到这话，宋母脸色缓和一点，多个人帮她说说，给宋幼湘施加一点压力，看她还敢不敢坚持她那一套。 居然想跟家里算得那么清，生养之恩，那是能算得清的吗？ 许母瞅着宋母没那么生气了，赶紧提起宋幼湘和许家栋的事，“……你放心，就算是结了婚，幼湘该帮家里的还是得帮，毕竟她兄弟还没有成家呢，我们家家慧我也是这样要求的。” ——结了婚，就是她们许家的人了，宋幼湘要想帮扶家里，许母第一个不同意！ “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咱们俩本来就跟亲姐妹似的，到时候婆家男人帮着一起说话，幼湘肯定能听进去些的。”许母拍着宋母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什么亲姐妹，她就看不上宋母蠢，好好的工作不攥在手里，叫宋改凤给接了班，以后儿子儿媳妇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盯着她家儿媳妇吧，那可不行。 …… 许母说得情真意切，宋母听着听着，也有些动摇，如果许家真能让宋幼湘一直照顾着家里，倒也不是不行。 女人嫁了人，很多事就没有那么自由了，贴补娘家是要看婆家脸色的。 而且宋母心里一直就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嫁了冠了夫姓，娘家就不好再提什么要求了。 当然，一年四时的节礼肯定是不能少的。 “你让我再想想。”宋母咬着牙，没有给出答复，毕竟是多年的老同事，老姐妹，许母说得再好听，宋母也只敢信一半。 第165页 许母脸色一滞，她看着宋母深思的样子，还以为她要点头了呢，结果死脑筋得跟粪坑里的石头似的，怎么说也说不通。 但还是得好声好气地供着，没办法，嫁娶一事就是这样，得先哄着，供着岳家人。 这一夜，宋幼湘踏踏实实地睡着了，她以为自己会失眠，会梦到上辈子的事，但一夜无梦，再睁开时，天已经微微亮，空气里飘着粥香，还有篾条抽动的声音。 唐桂香早早就起来，煮好了米粥，正在编竹筐。 宋幼湘起床后没有劝唐桂香要多歇歇，运动完后，二话不说就陪着唐桂香一起编，多编一个竹筐，唐父就能用上好一点的药。 唐桂香看了宋幼湘一眼，心里满是感激，默默地把宋幼湘对她的好记在心里。 平时宋幼湘总说她受唐桂香照顾比较多，但唐桂香一点也不觉得，不过就是生活上的一点杂事而已，她顺手就做了，哪里比得上宋幼湘，给她寻了生路，又给了她这么多的机会。 晨雾中的小院里，姐妹们手指灵活地编织着精致的小竹筐，而知青点里，江媛朝有些暴躁地睁开了双眼。 这一晚上她基本就没怎么睡，身体很疲惫，但闭上眼就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中间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又做噩梦惊醒了。 梦里，她被养父母从宋家领走，走的路上他们和蔼可亲，一到家里，就变成了恶魔的嘴脸，张开血盆大口要吃掉她……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就是你的命 实在是睡不下去，江媛朝忍着疲惫起床，准备去井边洗把脸，结果拿着盆和毛巾出来，就遇上了打水回来的宋母。 “妈……”这一声妈江媛朝喊得很轻，等宋母看过来时，她下意识地改了口，声音里全是犹豫，“阿姨。” 宋母都没仔细看她一眼，就端着盆走了，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或者想法。 看着宋母脚步匆匆地进了许家栋搭伙的灶屋，江媛朝心里满是失落，巨大的无形的失落包裹着她，让她觉得万分地孤独。 “你没事吧？”许家栋没想到一大早上会遇到江媛朝。 江媛朝不是个特别勤快自律的人，她一般都不会起得特别早，得大队广播开始读语录的时候，她才会慢吞吞地起来。 本来许家栋不打算跟江媛朝搭腔的，主要是也不太敢，那晚过后，他心里是有很多旖旎心思，但也是有点儿怕的，万一江媛朝告他一个流氓罪怎么办？ 但江媛朝直愣愣地站在这里流眼泪，他又撞见了，不过问一下好像有点儿不近人情。 江媛朝下意识地一抹脸，才知道自己竟然哭了，她看着许家栋，心里突然一冲动，“许家栋，你跟我结婚好不好？” 她太想要一个家了，一个有人关心爱护她的家。 “……”许家栋吓住了，脸上表情惊吓，心里却有一丝隐秘的窃喜，他就知道，江媛朝是喜欢他的。 但结婚是绝对不行的。 许家栋正准备出言拒绝，正好这时又有人起床，推开了房门。 好在江媛朝就是这么一冲动，听到木门咿呀的声音，立马背过身把眼泪擦了擦，看也没看许家栋一眼，大步地走向水井那边。 许家栋心底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怅惘，其实江媛朝也挺好的，对他一腔痴心不改。 简单的早饭过后，宋母自己出了知青点，跟着早出门的人到了大队，许母则是找去了宋幼湘那边，她暂时没有找大队干部讲话，她还在等宋幼湘，等着经许母劝阻后，改变主意的宋幼湘。 “幼湘啊，你妈妈她不容易，她辛辛苦苦……”许母找到宋幼湘那里的时候，宋幼湘正在搬魏家兄妹和唐桂香编的竹筐，刚搬好准备上车走人。 见到许母，宋幼湘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是许母沉不住气来找她说许家栋的事，没想到是帮着宋母当说客来的。 到底是上辈子当了好些年的婆媳，宋幼湘对许母不说有十分了解，九分肯定是有的，许母这是做戏给宋母看，不然以许母对儿媳妇苛刻的性子，她会容许她搂在手里的儿媳妇去贴补娘家？ 不可能的。 宋幼湘跟许家栋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但跟许母的婆媳妇关系却是实打实的，许母在她跟前的婆婆架子端的是足足的，给宋幼湘添了不少堵。 其实上辈子宋幼湘的性格是有几分吃软不吃硬的，许母根本压不住她，但许母说的话，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挺膈应人的。 “春梅姨，我这忙，就不陪啊。”宋幼湘推开许母的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然后在许母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喊上唐桂香，直接发车离开。 宋幼湘发动拖拉机的时候，本来许母还想说几句的，结果，不管她声音喊多大，宋幼湘都听见了却只当听不见，摆明了不给面子，把许母给气了个够呛。 “……”许母气得不轻，心里暗暗发誓，等宋幼湘过门，要好好收拾她。 心里正发着狠呢，许母就看到了隔壁拿着柴刀工具从屋里出来的魏闻东，魏闻东也看到了许母，也不认识，只冲许母点了点头，便忙活起来。 院子堆了不少等着劈开的竹子，院子前的荒地上已经推起了很高的细枝条，魏闻东琢磨着忙完这一阵，这些枝条可以扎不少扫帚出来，这活魏林川现在就能干，干好了又是一笔收入。 第166页 “家栋，你怎么没跟妈说，幼湘隔壁邻居有个正当年的男青年？”许母一回到知青点，就拉住了准备去上工的许家栋。 当时一看到魏闻东，许母心里就直觉得不是太好，这近水楼台先得月，两家住得那么近，怕是不太好。 再说句打心眼的实在话，许母对许家栋是一万个得意的，觉得他儿子无论人才长相，都是一等一的好，但她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许家栋比那个男青年长得更俊。 “你说魏闻东啊？没事的，幼湘可看不上他。”许家栋不以为意，他不觉得魏闻东哪里比他好。 又穷又没文化的乡下人，家里无父无母，负担还那么重，一辈子都没办法洗干净脚上的泥成为城里人，宋幼湘找谁都不可能找魏闻东。 更何况，听说魏闻东以前跟女知青处对象被伤了，对女知青还特别反感来着，应该也不会找宋幼湘。 就是那人有点讨厌就是了，每次他在宋幼湘跟前丢脸，他好像都在，阴魂不散的。 许母可没有许家栋这么想得开，她拉着许家栋的手，“你还是得多上点心，就怕他们当邻居久了，要生感情的。” 许家栋没放在心上，要是邻居久了就有感情，那他打小到大，那么多邻居，怎么没有感情，他和宋幼湘还能说是青梅竹马呢，现在宋幼湘不也对他不假辞色么。 “您在这等着我们大队的干部？”宋幼湘一到大队部，就看到了端坐在那里的宋母，挑了挑眉。 宋母表情凝重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那您得等一会儿，今天早上不开会，只有小队长和记分员会过来分配工作任务，支书现在估计在食品厂那边，十点多可能能来一趟。”宋幼湘点了点头，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宋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以为你光棍一条我就拿你没办法，宋幼湘，我把你生下来，你就欠我一条命，你生在宋家，就得为宋家当牛做马，要怨，你就怨自己不会投胎，没投胎到把女儿当宝的人家去，这就是你的命！” 作者有话说： 好啦，晚安~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等着看大戏 是啊，这是她的命。 宋幼湘垂眸，轻轻嗤笑一声，是在嘲笑自己，上辈子怎么可以傻成那样，事实明摆在眼前，却还拒绝去相信，固执地渴望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份亲情。 可是这世上，谁不想被偏爱，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是不被爱着的呢。 “我说了，你要算账就只管算，以后养老该多少钱我也一分不少地给，但再多想要别的，没有。”宋幼湘抬起头来，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我是光棍一条，你有任何办法尽管使出来，要闹尽可随意，没有工作，我就想办法回城，你去找我的领导闹，我也能找厂里替我做主，工会妇联不管，还有革委会不是么。” “妈，你要相信我，我做得出来的。” 活了一辈子，没有人比宋幼湘更知道，人生不是一条道能够走到黑的，任何一条都可以。 她不是一定要等过几年的，现在回城也可以，不管是病返还是招工，都可以。 跟宋家死磕，搅风搅雨她又不是不行，但那没有意义，从一开始，宋幼湘就没有想过这条路，但宋母硬是要逼她走，她也只能坦然走上去。 对宋父宋母而言，世界就是纺织厂那一片小天地，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去，也不敢走出去，想毁了他们的世界，简直不要太容易了，把上辈子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通通还回去就行。 宋母咄咄逼人，宋幼湘也没有耐心再好言相待了。 “你……”宋母气得脸都白了，颤抖着手指着宋幼湘的鼻尖，半天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有脚步声走近，宋母猛地一拍大腿，一手搭着桌子就往地上滑了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打算闹了。 “这是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啊。”冲过来的是许母，许母后头跟着的是王臹，陈顺祥还有赵爱红他们这些大队干部。 许母倒是唯恐天下不乱，居然把干部们都找了过来。 “慢慢，你别气你妈，你妈心脏不好，再说了，这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你妈要是有什么说得不中意的地方，你当女儿的忍一忍。”许母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宋母几把，没拉起来。 她当然没有用力气，宋母今天也是铁了心要大闹一场，压根就没打算起来。 宋幼湘冷漠地看着她们一唱一和，完全没有低头的意思，王臹有些头疼，陈顺祥和赵爱红对视了一眼，赵爱红赶紧伸手把宋幼湘拉到一边去。 赵爱红拉走宋幼湘做工作，王臹和陈顺祥则是把宋母扶了起来，听到他们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后，宋母是顺势起来坐在椅子上，但哭声也更大了一些。 外头还没有分完工的知青和社员们都探着脖子侧耳细听。 小队长训了他们两句，赶紧分完工催他们下地去，秋收即将进入尾声，地里的稻谷都已经收了上来，接下来就是一些收尾的工作，还有秋后修渠担堤的工作安排。 江媛朝今天来得早，第一批就走了，压根没有见到这个场面。 许家栋倒是没走，他挺想留下来关注事情的发展，但他昨天已经请了假了，今天可不能再请，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往地里走去。 第167页 希望他妈能抓住机会，把他和宋幼湘的事情落定。 这样想着的时候，许家栋目光往大队小学那边看了一眼，眼里满是羡慕，食品厂的业务一看就很好，出了好几批货了，最近大队上下更是刮起了一股编竹器的风潮。 听说厂里的收购价格实在，许家栋也试着编过，但在手被割了几条口子后，彻底放弃了。 这种活就不是他干的，他的手可是要握笔杆子的手。 继唐桂香后，许家栋一早又嫉妒上了武明远，他居然去公社上班了，这可太叫人眼红了，哪怕武明远每天回来看着都挺累的，许家栋还是羡慕。 他觉得武明远是装的，在公社当宣传员，哪有可能那么累，虚伪！ 大队部很快静了下来，就连陈顺祥，也在王臹的示意下，先去忙别的事情去了，大队最近忙得不行，负责所有账务的陈顺祥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要不是许母跑去厂里找人，他们都不能过来。 赵爱红看着一脸平静的宋幼湘，直觉不好劝。 情绪激动的才代表在意呢，那样的好劝，顺着来哄着来就行，宋幼湘这样的，估计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幼湘啊，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妈大老远跑这一趟确实不太容易。”赵爱红其实也是老思想，觉得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当子女的尽量顺从就好了，老人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也确实到了应该享福的年纪。 这话赵爱红一时也不好说出口，主要是她平时了解到的宋幼湘，是个挺大方大义的孩子，跟父母闹成这样，可能真的有什么隐情。 但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赵主任，我今天还得跑趟县里，厂里那边你多看着点，别把时间耗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厂里的生产是现在最紧要的事。”宋幼湘压根就懒得接茬。 赵爱红一拍脑袋，这要不是许母跑到厂里，说大队部这边，宋幼湘跟她妈妈闹起来，他们也不会匆匆赶过来。 正好一来，就赶上宋母哭闹的场面，心里一下就顾不上别的。 眼看着这会陈顺祥都抓着算盘脚步匆匆地走人，她也在这里呆不住了，“我也是糊涂了，家里的事你心里有数啊，尽量别闹得太难看，对你影响不好。” 这话是真心为宋幼湘好，宋幼湘眼看着是有大好前程的人，只要食品厂办起来，以后进公社是肯定的，这要是家庭不和谐，父母关系不处理好，对她以后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宋幼湘点头，赵爱红这才快步离开。 许母好不容易把人拉过来，结果她还没开始发挥呢，人就都走了，没有舆论的压力，宋幼湘怎么能够就范？ “这怎么一个个地都走了？”许母一脸茫然。 宋幼湘重新迈步进来，闻言下意识道，“不走等着看您二位唱大戏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哭穷 嘴比脑子快，有些话脱口就出来了。 可脱口而出的话，除了没过脑子，大半还是真心话。 宋幼湘不是没有情商，不是不会说好听的话，但她冲着宋母和许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位，一位是她两辈子的亲妈，除非再死投胎，永远也摆脱不了那种，一位是她上辈子的婆婆，这辈子还妄想当她婆婆的人。 都不是什么好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但这世上，往往就是女人专门为难女人。 “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的长辈！”许母早早把自己摆了在婆婆的位置上，觉得宋幼湘要敬着她，板着脸，看她的脸色说话做事。 这会突然被宋幼湘这么一怼，直接气了个够呛，一蹦三丈高，恨不得骑到宋幼湘的脖子上骂。 “支书，你看看，你看看！”宋母还在拉着王臹的手嚎，闻言扯着王臹叫他看。 王臹能看什么，他听到了也只能当做没听到，“同志，您先顺顺气，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您有什么诉求，直管跟我说，宋幼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教育她，让她跟你道歉。” 说是这样说，王臹心里也有些苦，陈顺祥和赵爱红都走了，怎么宋幼湘不知道走，她杵在这里，很影响他发挥。 “魏闻东还没有过来，我在这里等他一下。”宋幼湘找了个椅子坐下，跟王臹说了一声她留下的原因，又看向宋母，“支书就在这里，您想说什么尽管说，不过说之前，先想想我刚说的话。” 这是一点情面都懒得讲了，宋幼湘跟家里的关系恶劣到了这个程度？王臹若有所思 “……”正憋着一肚子委屈要说的宋母一噎，忍不住打了个嗝。 说还是不说？不说她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为了受一肚子气回去吗？宋幼湘现在是想反了天了，还敢威胁她。 偏偏宋母还受着威胁，宋幼湘要是真破罐子破摔，她自己烂在泥里，宋母都不心疼，但她心疼宋有良。 宋母看向许母，目光带着明显的暗示。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幼湘现在参加了工作，有了能力，家里希望她能稍稍补贴一二。”许母把碎发别到耳后，自然地开了口。 王臹目光制止准备开口怼人的宋幼湘，“您说，我听着。” 大概是王臹的态度太好，许母仿佛受到了鼓舞，就替宋母把宋幼湘从小到大的事粗略地讲了一遍，当然是以宋父宋母这边的立场来讲的，反正就是养大宋幼湘不容易。 第168页 魏闻东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段，听完他下意识地看了宋幼湘一眼，难道那么能吃，个子还是小小的。 “……？”宋幼湘皱眉头看向魏闻东，他那是什么鬼眼神。 魏闻东飞快地移开目光，也没进办公室，直接去拖拉机上等着，这种场合不适合他在。 宋幼湘看到他来就起身了，许母还在激昂地慷慨陈词呢，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完全不拿她当一回事地走了。 走了！ 居然真的是等魏闻东，等到就走了，王臹有点想笑，但看着宋母和许母，王臹愣是憋住了，脸色还更严肃了几分。 外头，魏闻东看到跟上来的宋幼湘也有些意外。 “开车吧，去湖林公社那边，今天争取把造船厂啃下来。”宋幼湘自觉自发地坐到工具箱座位上，指挥魏闻东开车。 魏闻东能说什么，宋幼湘说什么才是什么，拖拉机就停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办公室一眼就能看到，他顶着宋母和许母的目光，把车子发动起来，赶紧麻溜地开车走了。 “幼湘为什么跟这个男青年走了？他们什么关系！”许母哪里还顾得上宋家的家事，她现在只觉得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扣在她儿子的头顶上。 刚刚许家栋还跟她讲，宋幼湘不可能跟那个男青年有什么，转身两人就开着车一起走了，要没什么许母头一个不信。 呸！不守妇道。 她那傻儿子，还一心一意地相信着宋幼湘呢！ 她就说女人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吧，以后等他们结婚了，外头这些事通通都要交给她儿子去干，宋幼湘一个女人，在家里操持操持家务，干点农活，生两个儿子才是正经事。 “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关系纯洁得很，就是上下级的关系。”王臹赶紧开口说话。 他倒是想替这两人拉红线来着，但光他一个人使劲没用，这两人都还没开窍呢。 许母半信半疑，但疑惑间也有不满，那个姓魏的男青年，就是宋幼湘的邻居，宋幼湘居然提携一个邻居，也不提携从小一起长大的许家栋，亏她…… 亏她怎么样，许母半天没想出词来，她们两家除了亲家变干亲，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来往，宋幼湘还吃过家属院里别人的奶，可没吃过她半口。 至于别的好，好像也没有过。 许母是那种对人有半点好，能抓着讲一辈子的人，这会连词都想不出来，可见是从来没对宋幼湘好过，甚至连过年过节时给颗糖的时候都没有过。 是了，一般年节、酒席时被宋父宋母带在身边的，除了宋有良，就是宋改凤了，宋幼湘竟是一次也没有被带出来过。 宋幼湘走了，宋母终于能开口了，虽然许母刚刚也是在替她说话，但总感觉像是隔着靴子挠痒，没挠到点子上。 把宋幼湘狠狠地埋怨了一通，又说了家里有多不容易后，宋母终于等来了王臹一句，“您想怎么处理这件事。” 还能怎么处理？ “家里实在是不容易，全家就靠她爸一个人拿那点微薄的工资，我就是希望领导能替我做个主，把幼湘的工钱汇到家里去。”宋母见王臹表情有些不敢置信，忙又道，“不是全要，孩子也要生活，我知道她也不容易，肯定是要给她留一些生活费的。” 当着外人的面，宋母倒也知道收敛。 但也就那么一点吧，“她年纪最小，我跟她爸免不了偏疼几分，没想到把这孩子惯成了个这么自私的性子，领导啊，我和她爸一身的病，她哥又没有工作，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说着，宋母又抹起泪来。 这一招屡试不爽，不管是宋母用，还是家属院里别的母亲用，做人要讲孝道，不然与畜生无异。 “这个还真是对不住了，别说大队没权力越过小宋知青把工资汇给家长，就是有，大队也汇不出来啊，唉！”王臹叹了口气，苦着一张脸，没有松开宋母的手。 “同志，大队不容易啊，为了开厂欠了公社县里一屁股的债，这几年怕是连工资都开不出，这事我还瞒着小宋知青呢，您得多帮我劝劝她，做做她的工作啊！” “真不要多，八成就行……啥？你说啥？” 作者有话说： 过节加班，都不容易晚安~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权衡再三 王臹一拍大腿，把刚刚话又都重复了一遍，说着说着，还把椅子拉近了宋母，一副要跟宋母推心置腹的样子。 反正这些话，王臹哄湖林公社给让他拖欠货款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套说辞，哭穷嘛，哪个基层干部不会，诉起苦来更是满腹的苦水。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大队本来就是欠了钱的嘛。 王臹这热情急切的样子，把宋母和许母都吓了一大跳，两人半信半疑，但还是信的居多，主要是王臹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真诚了，不像是在说假话。 两个心里都忍不住咯噔，她们还以为宋幼湘是走上了青云路，结果却是一脚踩进了火坑么？ 心里起了这个念头，两人哪里还能坐得住，根本半个字也不想听下去，宋母赶紧找了借口，和许母一起匆匆离开。 看着两人离开时还有些仓皇的背影，王臹勾了勾唇角，背着手慢悠悠地往食品厂那边走。 第169页 宋母回到知青点，就开始沉默不言起来，许母也是满腹心思，她现在急于要跟许家栋求证一些事情。 趁着宋母不注意，许母跑出知青点，去地头上找许家栋去了。 “你听谁说的！”大队欠钱办厂这事，许家栋一个普通知青又怎么可能知道，就是向来跟大队干部走得近的知青组长都不一定清楚。 许母立马把王臹那一番话转述给了许家栋听。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宋幼湘可万万不能娶进门，不然小两口日子过不下去，难道还要他们当爹妈的补贴吗？ 补贴儿子是他们应该，但补贴宋幼湘算怎么一回事。 许家栋也一直皱着眉头在想这事，但想了又想，他还是觉得娶宋幼湘利大于弊，“妈，有些事没有工资也得干，积累的资历，是多少工资都换不回来了。” 再者，大队就算是欠钱办的厂，但食品厂现在有多忙，有多红火，许家栋再清楚不过，到时候肯定会赚钱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许母还是不放心，这没有钱，这桩婚事她就有七成不看好了。 “妈，你别管这些，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你想办法说服宋姨，一切都等结了婚再说。”许家栋心里权衡再三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许母迟疑着，还想再劝，但许家栋已经想好了，她叹了口气，只能听许家栋的，她儿子向来聪明，做的决定肯定是对的，她得帮他达成才行。 想到这里，许母就更怨女儿，老老实实听家里的安排来下乡不好吗？一个女孩子，留在城里有什么用，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 要是他们家家栋留在城里，以他的聪明才智，顶了职位后，很快就能爬上去，到时候自然有办法把他姐弄回来。 许母又跟许家栋商量了好一会儿，直到知青组长发现许家栋好一阵没干活，过来催他，许家栋才哄许母赶紧回去，自己则是下了地。 从昨天过来到现在，许母还没真正见许家栋下地的样子，今天知青的工作是收地里种的黄豆，看着许家栋重复着弯腰收割，把收割好的码在一边再继续收割的样子，许母心疼得直揉眼睛。 许母年轻的时候也是下过地的，厂里组织的劳动，有多辛苦她清楚得很，就是因为清楚，这时候才更加心疼。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在家连油瓶子倒了，都舍不得叫他扶的儿子啊！ 许母是抹着眼泪回的知青点，知青点里，宋母满肚子都是后悔，早知道来这一趟是这个结果，她说什么也不来，现在好了，八成要白跑一趟。 想到搭进来的车费钱和伙食钱，宋母就心肝疼。 看女儿，不存在的，如果说来的时候，宋母心里有那么一点略微的期待，是想见到女儿，但打从宋幼湘拒绝她的那一刻起，宋母就怨上了这个女儿。 这一下，许母再提宋幼湘和许家栋的婚事时，宋母心里的计较就多了起来。 既然宋幼湘的工资拿不到，那就在彩礼上做做文章吧，许家一门心思想娶宋幼湘，还不是想借她的势 ，让许家栋在乡下的日子好过一点。 宋幼湘的工作虽然没有工资，但是权势多少还是有一点的，宋母早打听明白了，知青点的人对宋幼湘敬重，是因为她能给他们安排工作。 听说知青点有两个人，宋幼湘都给安排了，一个当了厂里的副厂长，一个进了公社，至于唐桂香，这是肯定的，以前在家属院的时候，宋幼湘就跟唐桂香处得好，她肯定会安排。 “这事我回去跟他爸好好商量一下，我们养她也不容易，是不是。”宋母端着架子，终于给了许母一句有点希望的话。 但许母听到这话，却是一点也不高兴，她笑着道，“是应该好好商量，咱们都是疼爱闺女的人家，就盼着孩子能嫁个疼人的家庭，别的都是虚的。” “那当然。”宋母笑笑，脸上的笑容假得很。 两人本来还亲亲热热的，这个话题一提出来后，就不怎么搭话了，宋母想要高价彩礼，许母舍不得出钱，各自明白对方的心思，可不就不欢而散么。 也是赶了巧，下工后没多久，邮递员跑了趟大队，送来了家书和几个包裹。 大的包裹肯定是江媛朝的，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收到包裹江媛朝也很高兴，这是她下乡以来，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 所有人都羡慕着她。 邮递员是直接送到大队这边来的，以前这些信啊包裹什么的，都是要先送到大队部，从刘德光手里过一遍再发给知青的，美其名曰检查。 但王臹不喜欢搞这一套，让邮递员直接往知青点送，他懒得多管一个抽屉的钥匙。 宋母和许母也跟着在那里看热闹，听到邮递员喊“江媛朝”这个名字的时候，宋母身体一颤，目光紧紧盯着满带笑容上前的那个女孩子。 女孩正是江媛朝，江媛朝长得健康，五官看上去跟宋有良有几分像，跟宋改凤也像，不过气质更好，包着包裹签字的时候，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看上去就十分舒服。 “咦，这个知青跟你们家有良挺像的，看起来更像双胞胎的呢？” 第一百四十章 我舍不得委屈你 许母都看出来了，宋母心里一惊，不敢再看，赶紧拉着许母回屋，“慢慢和有良才是，双胞胎长得不像不挺正常的。” 第170页 异卵双胞胎是什么道理，宋母是解释不出来的，她就是不想许母再关注，然后发现江媛朝是她们家当初被抱养出去的二女儿。 许母奇奇怪怪地看着宋母一眼，也没多想，边跟着宋母进屋边感叹，“那知青家里条件可真是不错，那么大一个包裹呢，对闺女可真舍得。” 要说起来，许母更愿意许家栋娶这样家庭条件更好的知青，给大队做白工有什么意思，不如娶个条件好的，过舒服的日子。 宋母刚刚光顾着看江媛朝去了，许母这一样，她也想了起来，她脸色变幻得有些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媛朝收到包裹后，就高高兴兴地回了屋，许慧还在厂里没回来，屋间里就她一个人。 包裹这么大，是因为里头放的是过冬穿的衣服，江媛朝摸了摸，是新棉花做的棉衣，特别松软，到时候穿在身上肯定很暖和。 里头还有一些吃的，还有一些用得着的票，底下还夹着一封信。 看到信的内容，江媛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给她写信的是她的养父，养父在信里说，他给她寄包裹的事，叫她养母给发现了，之后可能不会像这样常寄，好在这几个月该备齐的东西都寄得差不多了，叫她在乡下好好照顾自己，早点想通，别跟她妈犟。 江媛朝气得把信拍在床上，什么叫不会像这样常寄，她养母发现了，以后她养父就别想给她寄东西了，家里向来都是她养母说了算的。 至于别跟她养母犟，江媛朝更是一肚子火气，她才不会回去跟那个老男人结婚，坚决不会！ 不寄就不寄，她不缺这些东西，她一个人在乡下也能过得好好的！ 江媛朝气得要死，翻了翻衣服口袋，翻出两张大团结来，仔细地收了起来，本来想赌气不要这些东西，但想了想还是收到了柜子里。 凭什么不要，她爸寄给她的，跟她养母可没有半点关系。 江媛朝把东西收好，忍不住又把信看了一遍，心里对她养父是哀其不争，怒其不幸，明明有能力有本事，却被一个女人给管得死死的。 为什么不能给她再寄东西，平时说什么疼她，都是假的，一被发现立马就不敢了！ 心里满腹怨气，但出了房间，江媛朝还是满脸笑容的，她还是很享受知青点这些人的羡慕的，不能叫他们知道，她可能再收不到包裹的事。 宋母自打注意到江媛朝后，目光总是下意识地搜索着江媛朝的身影，并不时地把江媛朝和宋幼湘做比较。 江媛朝身体壮实，一看就是在那家过得好，性格看起来也不错，跟人有说有笑的，不像宋幼湘，从小脸上表情就不太多，这回过来，更是像欠了她的似的，看着她那张脸就不讨喜。 宋母不知道，她暗暗关注着江媛朝，江媛朝就关注着她这边。 不然地主老财家里的院子那么大，宋母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转头就看到江媛朝，至于跟别人有说有笑，吃了江媛朝的东西，能不陪着有说有笑吗？吃人嘴短呀。 看着江媛朝，宋母心里多少有些心酸，这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现在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她在看我？察觉到宋母的视线，江媛朝心里犹疑不定，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直到几次跟宋母视线对上后，江媛朝才确定，宋母确实是在看她，江媛朝心脏一酸，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你，你是我妈吗？”江媛朝趁着宋母上厕所的功夫，主动找了上去。 再次被养父母伤透了心后，江媛朝实在是太渴望亲生父母的亲情了，她克制不住自己，逼自己不去想偷看到的，宋幼湘那封信里的内容。 宋母一愣，母女两个互望了一阵子，宋母眼睛一红，眼泪就湿了眼眶，“孩子，你都长这么大了。” 江媛朝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她忍不住向宋母扑过去，宋母一把抱住她，被温暖的怀抱抱住，江媛朝觉得自己被治愈了，母亲的怀抱，果然和想像中一样温暖。 不过两人也只是短暂地抱了一下，虽然茅房这边来的人少，但不时还是有人来的。 擦干眼泪，久别重逢的母女才坐下来说话，宋母有些疑惑江媛朝是怎么认出她来的，难道是宋幼湘已经跟江媛朝相认了？ “没有，妹妹一直不喜欢我，对我有意见。”江媛朝吸了吸鼻子，满眼孺慕地看向宋母，“我就是一看到您就觉得亲近，忍不住想靠近，听到您是妹妹的妈妈后，我就知道了……” 江媛朝把自己怀疑宋幼湘是自己妹妹，却一直不敢认的事情给美化了一遍，听得宋母心酸不已。 “可怜的孩子！我好好说说她。”宋母拉着江媛朝的手，忍不住又要抹泪。 说着，宋母又问了一些江媛朝在养父母家里的情况，江媛朝简单地说了两句，主动问道，“妈，我能认祖归宗吗？” 她始终不相信，父母会像信里那样绝情，她一直认为，那信是宋幼湘故意说了什么，做了手脚，才会有绝情的话的。 听到这话，宋母满脸的感动一下子就褪去了不少，但见江媛朝满脸渴望，她为难地摇了摇头，“孩子，你现在养父母家里条件好，你好好听话，以后孝顺他们，家里……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我舍不得委屈你。” 第171页 一听这话，江媛朝心就暖了，就激动了，她立马摇头，“我不怕吃苦的。” 要是一家人能够在一起，吃苦也是甜，江媛朝知道宋家的条件没有江家的好，但她真的在江家呆不下去了。 “我有钱，妈，您别为难，我这里有点钱，我拿给您。”江媛朝忙不迭地从身上掏钱，直接数了二十块给宋母。 宋母拿着钱，手迟疑了一瞬，但还是坚决地推了回去，“你这孩子，钱是你爹妈给的，你自己拿着花，家里再穷，也不能要你的钱！”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差最后一步 宋母坚决不要江媛朝的钱，拉着江媛朝的手，细细地问了她这些年在江家的生活，母女俩对着抹了回眼泪。 “孩子，不是家里不想认你回去，家里也是有苦衷的，你养父母……哎！”宋母话说一半，江媛朝自己就补足了后一半。 想到养母的强势，江媛朝咬了咬牙，心里满是不甘。 可她养母越是要拦着，她就越是要认回家里，“妈，她拦不住我，我心里一直想念着你们，家里不容易，以后我每个月给你汇钱回去。” 钱江媛朝一直是不缺的，她下乡的时候，养父就给她塞了钱，这几个月也每个月有钱汇过来，江媛朝手向来挺松，但刚下乡的时候把要置办的都置办妥当，别的地方要花钱的真的不多。 甚至连零嘴都不必多买，家里每次都有邮吃的过来。 所以哪怕是大手大脚惯了，江媛朝现在手里还是有一笔钱的。 江媛朝拍着胸口说要汇钱，宋母自然推脱说不要，她越是这样推脱，江媛朝越是在心里发愿，一定得帮上家里的忙才行。 一家人住在狭窄的筒子楼里，大姐二十几岁，都还是睡在客厅里拉个布帘，这也太不容易了，她现在既然有这个能力，那肯定是要帮的。 那句“舍不得委屈你”，真的把江媛朝感动到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跟她讲，说舍不得她受委屈。 这世上，果然只有亲爸亲妈会心疼孩子。 两人没顾得上说起太多宋幼湘的事，怕许母来找，匆匆说了几句后，宋母就找借口先回了房，江媛朝怀着满心的感动，默默地回了房间。 这一晚上，江媛朝又没怎么睡好，不过是激动的。 许慧半夜醒来，发现江媛朝不仅没睡，还在吃吃地笑，被她吓得不轻，心里早动了搬去厂里的想法，这下子越发坚定了起来。 厂那边没有食堂，但可以跟老师一起搭伙，一个人住着，哪怕要看守库房，也比对着江媛朝这么个邋里邋遢的神经病要强。 不过现在厂里正是忙的时候，许慧分得清轻重，只想着再忍江媛朝一段，等厂里忙完她就马不停蹄地搬走。 这时候厂里是真的忙，第一批做出来的产品已经开始装盒了，印刷厂送来的礼盒，昨天工人们连夜加班，叠了近千个。 月饼、点心还有干菜，螃蟹，往不同的小盒里一装，再把大盒包起来，系上丝带，精致得不行，这要是拿去送礼，肯定特别有面子。 做出来的礼盒在大家里眼看着精致，但在宋幼湘眼里看来，别提有多朴实。 素面的纸壳，虽然上面的印花和字体都是彩色的，但并不是后世那种鲜亮的彩色，用宋幼湘的目光来看，就是灰麻麻的。 但现在这时候没办法，想精致，就是有那技术也没那个胆量，不然盒子上的牡丹花烫个金边，花好月圆弄成金字，素色的纸盒换成大红色，提出去才够大气。 这会就是装礼盒，宋幼湘也是试探着来的，盒子上画了牡丹圆月，但也配了麦穗镰刀，还有国庆贺词这些。 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却符合现在的主流审美，这也是宋幼湘能够几天内就把礼盒推出去的原因。 宋幼湘才把湖林公社造船厂的订单拿下，第二天就立马出车往县里送货去了，就这几天赶着赶着，可不得抓紧时间。 好在这会宋母和许母都不急着找她，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去了公社，找公社领导打听去了，她们直接找到了高书记。 不要小看现在工人阶级的主人翁感，她们心里并不多么敬畏这些领导干部，有问题找工会有妇联，也找领导。 这时候为人民服务可不是一句空话，高书记也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她们。 王臹说得再情真意切，两人还是不信。 但五星大队的食品厂欠债是事实，五星大队不光欠了公社的，还有油坊的，就连现在在建的厂房的砖头，都是先跟砖厂赊的。 竟然是真的负债累累。 “你也别多想，幼湘在大队当干部，以后肯定是有出息的。”许母心情复杂，就算对宋幼湘有一万个不满意，现在还是得替宋幼湘说话。 事实上，现在的局面对许母来说才是有利的。 宋幼湘要像之前她们想的那样，宋母哪里舍得松口，现在宋幼湘成了烫手的山芋，倒叫许母多了一丝机会。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她就不管家里的死活，以后我们哪里还敢指望她。”提起宋幼湘，宋母心里就有怨气。 许母一脸诚恳地拉住宋母的手，“你放心，只要幼湘进了许家的门，我肯定不能让她不管娘家，老宋，家栋对幼湘是真心的，一个女婿半个儿，以后家栋出息了，还能不孝顺你们两老？” 第172页 之前许母说话一直藏着掖着，突然这么推心置腹，宋母还有些不习惯。 她就有点想不通，你说宋幼湘眼看着没啥前途了，怎么许家还是舍不得放手，这一家子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彩礼的事，你和幼湘爸好好商量，尽量提。”想到儿子的话，许母咬着牙，忍着心痛开口道。 为了儿子的前程，出点血就出点血吧，以后叫宋幼湘连本连利地还回来。 听到这话，宋母一下来了劲，要是能拿到满意的彩礼，把宋幼湘嫁给许家栋也不错，毕竟两人青梅竹马长大，也不能说他们是卖女儿。 想到宋幼湘油盐不进，眼里没有半点人伦亲情，宋母心里也有些恨，不知道家里这些年怎么亏待她了，倒叫她心里这样记恨。 既然宋幼湘不想着回报父母，那就别怪这婚姻大事上头，父母不替她着想了。 这彩礼肯定得要，还得要得多才好，但具体怎么个要法，宋母还得回去仔细同宋父商量。 不管怎么说，宋母总算是松了口，许母也松了口气。 许家栋那边得了消息，有高兴也有失望，他是盼着这一回直接把婚事定下来的，结果还是要等，但好歹看到希望了，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最后一步。 把这些事说清楚，宋母和许母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当家的女人丢下心里的一摊子事，心里哪有不惦记的，就是许母，再心疼儿子，心里也担心着一个人在家的许父。 另外马上就要过中秋了，她们得赶回去过节。 许家栋本来要请假去买票的，结果去王臹那里开介绍信，王臹拿着两张火车票，直接送到了宋母的手上，火车票就是今天晚上的，正好早一点回去准备过节。 然后拉开架势，继续要跟宋母谈大队上的那些事儿。 宋母看到王臹就有些头疼，这个大队支书实在是太能说了，话是一套接一套，她根本就挡不住。 最主要的事，王臹不光要宋母去给宋幼湘做工作，还要他们家主动配合宋幼湘，舍小家为大家。 高帽子一顶接一顶，宋母只觉得脖子都被压矮了一截。 第一百四十二章 钢铁直女 知道宋母要走，宋幼湘当然高兴，她也没干看着，去村里收了一通干货，扎了满满一蛇皮袋子给宋母捎回去。 不管怎么样，该做的面上功夫还是得做的，这些干货不值什么钱，但也不会落人话柄。 要知道宋母来看宋幼湘，可是什么都没带，宋幼湘却是满满当当地给准备了这么多。 这东西她是特意拎到知青点交给宋母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宋母不想要这些东西，但到底没舍得拒绝，都是些能吃进嘴的东西，城里想买还没得卖呢。 宋幼湘除了来送东西，还得负责把宋母和许母送到市里去坐车。 “我看你还不如老老实实地种地挣工分，每年的工分除了分粮，还能攒点钱到手里。”宋母到底没有忍住，埋怨起宋幼湘替大队做白工的事来。 现在才知道王臹跟宋母说了什么的宋幼湘，“……” 她能说什么，只能说姜还是老的辣。 这办法宋幼湘不是没想过，但她说的话宋母她们根本就不信，干脆直接强硬一点不给了事，怨就怨吧，上辈子她能给的都给了，宋父宋母难道还记过她的好？ 到最后不还是怨她不够大方，没有替宋有良包办一切。 反正都是怨，宋幼湘没什么所谓。 “大领导说过……”套话场面话宋幼湘现在也是张口就来，宋母一听就不耐烦了她摆了摆手，没让宋幼湘再说下去。 宋母不耐烦听这些，这两天她已经从王臹那里听够了，她目光落在宋幼湘拿过来的另一个大袋子上，“那是什么。” “是桂香姐托您给捎回去的东西。”宋幼湘把蛇皮袋拉过来。 本来唐桂香是不乐意麻烦宋母和许母的，但现在寄包裹的费用不低，有寄包裹的钱，都能准备不少东西了，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说着宋幼湘又补了一句，“寄了什么东西，多少斤两，我让桂香姐写信跟家里说了，你到时候跟唐叔他们对对。” 话还是说明白好，省得宋母从里头往自己口袋里扒拉东西。 “……”宋母。 虽然某一个瞬间，她确实动过可以拿点东西出来的念头，但宋幼湘这么讲话，还是刺到了宋母。 宋幼湘现在根本就不怕宋母心里不舒服，“给您的糕点都是桂香姐亲手做的，您要是不乐意，我让春梅姨捎。” 想到那三大包糕点，宋母不吭声了，宋幼湘去拿袋子，被宋母给拦住。 至于跟许家栋的婚事，宋母一句话也没有跟宋幼湘提，宋母是打算，到时候她跟宋父商量好，直接通知宋幼湘就行。 许母本来想说的，但许家栋拉着她，她只好忍住。 看着儿子冲着宋家母女鞍前马后，许母心里是又酸又涩，等看到宋幼湘不搭理许家栋时，许母又气得不行。 偏偏儿子一门心思讨好宋幼湘，许母再多火气，都只能隐而不发。 马上要走了，一分钱没落到，宋母心里不高兴，但还是放软了语气，跟宋幼湘搞怀柔，“你也别怨你妈，等你结了婚当了家就知道，算计着一分一厘有多不容易，你和你哥你姐是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本来就应该互相帮扶。” 第173页 “对了，你们大队开不出工钱来，那你还厂医院的钱是哪里来的？” 到最后，宋母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也是因为这一点对不上，所以宋母一直对王臹的话存疑。 “拖拉机手是公社开工资。”宋幼湘也不瞒她，不然总叫宋母心里嘀咕着，以后怕是还要生事。 宋母脸色立马就活泛起来，但宋幼湘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等你还完账，多少也要给家里一点孝敬。”宋母不甘不愿地道，她心里还是觉得宋幼湘蠢，非得去还那钱，别人怎么没见着还。 宋幼湘还是那一套说辞，“需要养老的时候，该给的我一分都不会少。” 宋母恨得直咬牙，但对宋幼湘也无可奈何，宋幼湘越是铁石心肠，宋母实在没有办法，最后也只能一退再退，“那逢年过节，我和你爸过生的时候总要表示一下。” “我这还没结婚呢。”宋幼湘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母。 他们那里的规矩，没有成家的孩子是不必走这些人情的，父母能理所当然地收孩子的工资，却不会找孩子讨要这份钱，这都是出嫁的女儿和女婿来掏的。 当然，如果孩子孝顺，主动给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说到结婚，宋幼湘又想起一件事儿，“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婚事你们谁答应的，谁就嫁过去，与我无关。” “……！”宋母又是一梗。 这时候许母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出来，“来这一趟不容易，呆个两天就得走了，都不能好好陪我家栋栋，唉！” 许母的行李很少，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走的时候只有一个小包，不像宋母，来的时候一个小包，走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两手满满当当。 许家栋压根没有想到要给许母准备东西回去，他在家里从来只有享受的份，完全不必考虑这些，哪怕现在亲眼看到了，他也没有往这上头想。 他已经从许母那里得了准话，心里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和宋幼湘结婚是一笔很划得来的投资，彩礼多给点就多给点吧，不然他在乡下，他姐在城里，他爸妈再偏心他，他姐也是他们亲生的，到时候被他姐抠出来带到夫家去，还是他吃亏。 “慢慢~”许家栋扶着许母上了拖拉机，还缠绵地喊了宋幼湘一声。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许家栋。 许母看不得宋幼湘教训她儿子跟教训孙子的模样，张口就要说宋幼湘几岁，被许家栋给拉住了，“是我不好，对不起，谢谢你啊慢慢，还特意送我妈她们去坐车。” 宋幼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队来了探亲的家属，赶夜车的情况下，我都是要送的，再说了，我这也是送我妈，你道什么谢？” “……”许家栋。 许母气得眼睛都红了，但宋幼湘已经转头去拿摇把手去了。 眼看着要出发的时候，宋母突然说尿急，去了厕所那边，看着江媛朝在人群后头晃了晃，跟着消失，宋幼湘默了默，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菩萨保佑平安顺遂 知青点的厕所进了门，有个极小的四方的小院，这个院是带门的，往里走才是茅房，门外挂着麻布袋子，是没有门的。 厕所外头，宋母和江媛朝成功地接上了头，江媛朝仔细地把院门栓上，进院子后还特意弯腰从麻布袋子下面看了一眼，里头应该没人。 宋母一脸心疼地看着江媛朝，把写着家里地址的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 “孩子，当年是爸妈对不住你，现在也没法光明正大地把你认回家里，是妈没用！”宋母说着，掏出手帕来，揉了揉眼睛。 再放下手，眼睛已经变得红红的。 看到宋母这样，江媛朝心里也跟着难受，她赶紧握住宋母的手，“妈，我不怪你。” 她不光不怪宋母，反而觉得宋母是为她着想，毕竟不能光明正大认回她的理由，是忌惮她的养父母，就是江媛朝自己，也害怕自己跟生母接触的事被她养母知道。 仔细想想，现在这样，好像才是最好的办法。 “你有什么事，就给家里写信，有什么难受委屈，都跟妈说。”宋母把江媛朝拉进怀里，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妈每天都在家里念菩萨，求菩萨保佑你平安顺遂。” 说着话，外面传来拖拉机突突突的响声，宋母这才轻轻放开江媛朝，仔细把她脸颊两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虽然妈一直后悔把你送出去，但现在看你出落得这样好，妈对你的养父母是万般感激，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好好感谢他们。”宋母满脸欣慰。 “你好好的，不要惦记家里头，家里日子再难，也不是你的责任，啊。” 说着，宋母就要去掏裤口袋，宋母穿的一直是旧式的裤子，裤兜是在侧面里侧的，要掏出钱出来挺麻烦的，江媛朝听了家里那么多的难处，哪里会要宋母的钱，忙伸手拦住了宋母。 “妈，你回去吧，免得宋幼湘进来找，发现了。”江媛朝眼睛也红红的，舍不得。 好不容易认着妈，亲近也得是避着人，问题是就连这样避着人的亲近也十分短暂，转眼宋母就要回宋家去了。 “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宋母也怕被宋幼湘发现。 第174页 宋幼湘那死心眼子要是发现了，保不准就会闹出来，这事家里知道倒是没什么，要是闹到江媛朝养父母耳边去，那才是要命的事。 要闹成那样，孩子爸肯定不会放过她。 想到什么，宋母拉住江媛朝的手，“我行李里那五十块钱，是你放的？” 见江媛朝垂首，宋母佯装生气，伸手又要去掏钱，“你这孩子，说了不要你的钱，你怎么还……” 江媛朝立马手忙脚乱地去拦宋母，一时着急地抬起头来，情真意切地看向宋母，宋母半推半就地被她拦住。 这会也感动地回望着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妈欠你的，妈让你姐和你弟都记你的情，你是个好孩子，妈对不住你。” 听到她决定收下，江媛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妈你别这么说。”江媛朝被哄得心里暖哄哄的，现在宋母说什么就是什么，把她卖掉，她怕是也会觉得宋母是为了她好。 这一停顿，外头许母已经在喊了，宋母没有多再停留，拍了拍江媛朝的手，匆匆离开。 江媛朝有心送宋母出门，又怕被宋幼湘看出端倪，只好留在原地。 厕所里头，许慧缩在角落里，好半天没敢出声。 她是来厕所放草纸的，所以没栓外头的院门，人也往里走了两步，江媛朝没见着她的脚，她连声都没来得及出，就听到江媛朝喊妈，人就更不敢动了。 宋母在知青点两天，她的声音许慧还是听得出来的。 这两人的对话仿佛惊天大雷在许慧耳边炸开，江媛朝管宋幼湘的妈妈喊妈！？还不能光明正大的认？ …… 好不容易等到外头那两人走，许慧才一步三扶墙地从厕所走出来，她听到的这个消息，实在是过于劲爆了。 不过这种情况许慧也理解，孩子生得多，养不活送人是常有事儿，别说乡下了，就是城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事，许慧以前的好朋友就是父母从乡下抱养来的。 所以，经常给江媛朝寄东西的父母，不是江媛朝的亲生父母，江媛朝实际上的亲生父母，也是宋幼湘的亲生父母。 所以！江媛朝和宋幼湘是姐妹！！ 但既然是姐妹的话，江媛朝为什么要那么针对宋幼湘，她是不是有毛病啊，那可是她亲妹妹。 许慧回到屋里，江媛朝已经坐在屋里的小桌边在写写画画着什么了，见到许慧进来，江媛朝立马收了手里的东西，防备得厉害。 虽然这样，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一点也没收，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许慧打量了江媛朝两眼，“藏什么藏啊，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尽背着人干亏心事是不是。” 明明知道许慧是故意挑刺，江媛朝心里还是忍不住心虚了一下，但转念她又说服了自己，她没有干亏心事，她认自己的妈妈，哪里亏心了。 “神经病，懒得理你，以后进门麻烦敲门。”江媛朝的地址已经抄好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写着地址的字条夹在本子里。 宋母这才刚走，她就有点迫不急待地想跟宋母写信了。 刚刚宋母走的时候江媛朝忘了问件事，她忘了问自己在宋家的时候，叫的是什么名字，有没有小名。 这是江媛朝特别想知道的一件事儿，她现在的名字，是继承自她养父母的儿子，江援朝。 为了区别，把中间的“援”字改成了“媛”字，女性化了一点儿。 但江媛朝一直以来都特别反感这个名字，自从知道她名字的来处后，江媛朝就一直觉得，她不是她，这个名字不属于她。 这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她曾试图跟养父母提过，想改个名字，但却被无情地拒绝，还被狠狠地训斥了一回。 她明明不喜欢这个名字，养父母却要她对此感恩戴德，江媛朝不敢跟养父母对抗，一直都是面服心不服。 等她问到自己的名字，她就想办法改过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风高夜黑 宋幼湘送宋母和许母去市里坐火车，许家栋也是跟着一起去的，到时候回头就是他们俩，孤男寡女两个，总归还是有点儿不太安全。 虽然宋幼湘向来看不上许家栋，也不认为他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但还是准备把自己的两个徒弟给喊上。 王臹也来送行，听到宋幼湘让人喊王大全和陈平，立马摆手，说他们晚上还有别的安排，让人去把魏闻东给喊了过来。 魏闻东，“……” 他还当是什么事，急匆匆地把他叫过来。 “去去去，别磨磨唧唧地，赶紧上车。”王臹见他无语，只当他是不乐意，二话不说轰他上车。 魏闻东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就是觉得怪尴尬的，看了宋幼湘一眼，但还是直接上了车。 许母看到魏闻东，跟许家栋对视了一眼，满脸的不满。 先前许母不明白，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五星大队这个支书，是打算把宋幼湘跟这个姓魏的凑成一对。 没想到宋幼湘还挺抢手！ “儿子，你可要防着这人一点，别叫人捷足先登了。”许母暗暗凑到许家栋旁边叮嘱。 许家栋觉得魏闻东和宋幼湘不可能有什么，但他不喜欢跟许母争，闻言点了点头，叫她妈赶紧在拖拉机上歇会，免得上了火车一晚上也休息不好。 第175页 拖拉机的后车斗里铺了厚厚的稻草，宋母、许母还有许家栋一齐舒服地坐在车斗里，魏闻东坐在工具箱上，宋幼湘开车。 “你脚能使劲了吗？要是疼我来开。”魏闻东提前问了宋幼湘一句。 宋幼湘摆了摆手，让他坐稳 ，直接就开车了，拖拉机一路开到市火车站，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快十一点。 拖拉机不比中巴车，比中巴车的速度慢，能十点多到，已经算是开得够快的。 列车是十一点半的，宋幼湘把人送到侯车室，就准备直接回去，回去还得几个小时呢，再不走晚上一点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不是王臹折腾人，愿意买这么晚的车票，他是算准了宋母和许母急着回去过节，提前买的车票，不买半夜这班，就得买明天早上的。 早上的时间也早，到时候还是得宋幼湘来送，特别耽误功夫。 倒是可以买晚点的车票，但谁都不希望她们多呆，宋幼湘早跟王臹交过底了，早走早安心，他就买了晚上的车票。 买车票的时候王臹还可惜呢，宋母竟然没提宋幼湘跟许家栋的婚事，他都没有机会把许家栋和江媛朝的关系捅破。 宋母没提，王臹也忍着没说，许母念叨没用，她做不了宋幼湘的主，王臹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 顺便，江媛朝到底是个女同志，王臹也是打算多给她几次机会，打算好好观察一下她。 如果她能改好，之后再有这样的事，他也能用别的办法。 他的这些心理活动，宋幼湘一点也不知道，反正她对车票的时间是很满意的，尽早送走是个事。 “怎么着也得把我妈和宋姨送上车再走才行。”许家栋该孝顺的时候不孝顺，这时候倒是孝顺起来了。 许母点了点头，觉得他儿子果然懂事孝顺。 至于宋母，没从宋幼湘那里拿到钱，但看都不想看到宋幼湘一眼，她倒是想折腾宋幼湘，但这两天接触下来，宋母也知道，宋幼湘绝不是能轻易让她摆布的人，干脆眼不见不净，懒得吭声。 “那行，反正在车站凑合也能睡一夜，你就在车站等明天早上的班车回县城，再自己想办法回去吧。”说完，宋幼湘转身就走。 送人进站这种事，魏闻东就没上赶着了，下车的时候他帮着拎行李，还被许母嫌弃地哼了好几声，宋母眼里也没他，他干脆就在车上等着，这会人不在。 “……”许家栋。 万万没想到，宋幼湘一言不合转身就走，一时间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个人留在车站熬一夜，等明天的班车回去？先不说车费吧，光一个人在这傻坐着，就够冷清的了，他追了两步，又有些放不下许母这边，他这才说的要送上车的。 “你赶紧追上去，我跟你宋姨自己看着上车就是。”许母忙催许家栋。 当妈的到底还是心疼孩子，听到宋幼湘的话一算，立马就知道划不来，在车站肯定睡不好，哪怕回去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呢，那也比在车站熬着的好。 而且明天要是迟到了，还得扣工分，自己花车费，那也太划不来了。 最重要的是，不能叫宋幼湘跟那个泥腿子单独相处。 许家栋如蒙大赦，赶紧快步追了出去，远远地看到魏闻东准备发车了，许家栋忙大叫着让等等他。 “等不等？”魏闻东看向坐在后车斗草堆上的宋幼湘。 宋幼湘看了许家栋一眼，“不等，发车了，能追上来就让他上，追不上谁管他。” 不是要表孝心吗，怎么这就追上来了，这会宋母和许母要坐的列车还没进站的吧，再加上可能晚点的时间，许家栋非得一晚上都耗在这里不成。 魏闻东不管许家栋了，直接把拖拉机发动起来，把摇把手丢到工具箱里，就坐到了驾驶座上。 许家栋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居然真的在魏闻东发车前赶了上来，他还想爬上后车斗呢，后车斗舒服啊，铺了那么厚的稻草，颠簸起来也不觉得难受。 “滚前头去。”宋幼湘恨不得一脚把许家栋踹下去，目光冷冷地盯着已经爬到一半，露出上半身的许家栋。 这人脑子怕是有毛病，一点分寸感都没有，看到她坐在后车斗里，就应该老老实实往前头去，居然还想往后头上。 许家栋被宋幼湘冷冽的语气吓了一大跳，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但到底没敢翻到后车斗里，赶紧滑下车，跑去了前头坐着。 有了来时的比较，回去的路程变得颠簸了许多，许家栋偷偷看了眼后头，宋幼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张薄毯出来，盖在了自己身上，躺在草窝里，现在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好像是睡着了。 宋幼湘这性子也太独了些，竟然一个人占了后车斗。 他现在坐在工具箱上，一来颠簸，二来也冻得够呛，如果在后车斗的话，哪怕没有毯子保暖，稻草也可以的。 现在有别人在的情况下，他难道还能做什么吗？宋幼湘也太小心了一些。 魏闻东虽然在前头开着车，但一直关注着后头坐着的许家栋，但凡许家栋多动一下，魏闻东的咳嗽紧跟着就响起来。 许家栋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坐在后头一动也不敢动。 现在风高夜黑，荒村野外，他怕魏闻东和宋幼湘合力把他扔下车去。 第176页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别，我怕折寿 怕什么来什么，许家栋心惊胆颤的时候，魏闻东突然把拖拉机停了下来。 许家栋左右一看，到处都黑乎乎的，也不见有任何灯光，这条公路左边是田地，右边是条深沟，如果把他推到沟里的话…… “喂？”魏闻东轻轻喊了好几声，许家栋也没反应，于是皱着眉头上前，伸手拍了拍许家栋。 许家栋突然惊了一下，整个人缩到了一边，手紧紧抓着栏杆惊恐地看向魏闻东，声音都打着颤，“你~你要干什么~” 说着话，许家栋还不时看宋幼湘一眼，大有魏闻东欲行不轨，他就叫宋幼湘的意思。 魏闻东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我问你去不去放水！” 听到是这，许家栋陡然放松了下来，正想点头，但环顾了四周后，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他现在是一点也不敢离开拖拉机。 魏闻东见他摇头，也不管他，自己去后头几十米路过的一处路边茅厕解决了个人问题后，才回到车上继续开车。 开拖拉机并不是什么轻松活，冬天冷夏天热，风吹日晒都得受着。 当然坐车的也冷，许家栋就被夜风吹得一缩一缩，最要命的是，魏闻东喊他去放水的时候，他害怕不敢去，现在魏闻东发车了，他好像又来感觉了。 而且来势汹汹，叫他忍得十分艰难。 偏偏他还不敢怎么动，一动魏闻东就咳，咳得他心里发颤。 往市里去的路上，遇到了几辆牛车，会车花了一点时间，回去就快了不少，但等到大队也差不多快凌晨三点。 知青点在大队里头，拖拉机进去声音太吵，魏闻东就没开进去，直接把车停在了大队部前头，让许家栋自己走回去，反正也没几步路了。 许家栋盼了一路，终于盼到了这一刻。 其实车子快到大队的时候，他就想叫停的，但那不是不敢么，现在魏闻东主动停车，许家栋立刻就下了车，他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但还得忍着，一直到魏闻东拐了个弯，许家栋才往路边上冲，他现在连五十米不到的大队厕所都去不了了。 可惜还是没来得及，魏闻东一走，人一放松，手的速度还是没有比上水的速度，瞬间裤子就湿了个透。 许家栋脑子空白了几秒，拒绝接受自己尿裤子的事实。 …… 宋幼湘一路闭眼到家，但其实并没有睡踏实，车子每次停她都醒了。 “你也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宋幼湘从拖拉机上跳下来，她有点高估了自己，脚落地的时候腿软了一下，魏闻东及时地接住了她。 “小心！”魏闻东吓了一跳。 宋幼湘扶着她的手臂站稳，甩了甩腿，“不好意思，腿软了。” 魏闻东点了点头，从这么高的地方突然跳下来，突然腿软也是有可能的，把宋幼湘扶稳后，他的手还架着，让宋幼湘扶着他。 但宋幼湘立马收回了手，魏闻东心里莫名还有些失落。 突然宋幼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魏闻东愣了愣，就听宋幼湘道，“我刚来的第一天，也是你扶住了我，当时你特别凶，你还记不记得？” 不止凶，还不耐烦。 魏闻东一愣，也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他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当时我……”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哪时候你也不认识我，何况你还担着东西。”宋幼湘摆了摆手，当时大家互相不认识，魏闻东能伸手扶一把，宋幼湘已经很感激了。 说着话，唐桂香已经开了灯出来，宋幼湘冲魏闻东摆了摆手，催他赶紧回去休息，直接就跟唐桂香一起回了屋。 宋母这一趟来，倒是有些出乎宋幼湘意料的风平浪静，这里头的大功臣当然是王臹，要不是他先发制人，宋母怕是还有得闹。 她的工资宋母插不上手，估计宋母就得在她的婚事上做文章了，不过只要宋幼湘不听话，这文章宋家做不起来。 宋幼湘的户口早就到了五星大队这边，宋家没有什么可以拿捏住她的地方，不过是叫嚣几句而已，宋幼湘并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江媛朝呢，宋幼湘一点也不担心。 以江媛朝对她的敌意，一旦宋家表达出让她跟许家栋结婚的意思，江媛朝绝对会冲许家栋出手。 这辈子的某些时候，宋幼湘其实都觉得江媛朝的存在挺好的，只要运用得好，江媛朝完全可以横在她和宋家之间，给宋幼湘顶火力。 第二天一早，去大队部领活的时候，江媛朝看到宋幼湘冲她笑了一下，立马被吓得不轻。 宋幼湘冲她笑什么，难道她知道了她和宋母相认的事？ 可如果知道的话，那也不应该是笑啊，应该是跑过来跟她质问才是的吧！ 食品厂里，许慧一早就来了，她这个副厂长虽然已经落实，但现在干的也不是副厂长的事，现在厂里的生产任务赶，她也成了流水线工人。 许慧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反正她就是厂里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她，她就往哪里钻。 她现在纠结的是江媛朝那事，应不应该告诉宋幼湘呢？ 如果是以前，许慧肯定揪在手里，留着有用的时候用，但是对上宋幼湘，许慧还是有些憷的，她说是副厂长，但厂里的任免都是宋幼湘一个人说了算，宋幼湘说不让她干，她立马就得滚蛋。 第177页 宋幼湘就是条金大腿，她得紧紧抱住才行。 秘密捏在手里能换一时的好处，但会失了宋幼湘的信任，许慧很快就想明白了利弊，决定全部给宋幼湘说。 反正她也不怕得罪江媛朝，要得罪早得罪了，这事虽然严重一点，但她很快就要住到厂里来了，不怕。 “行了，至于这么谄媚吗？”王臹看着一大早给他端茶倒水的宋幼湘，只觉得哪哪都不习惯，“上午的货什么时候送？鞋厂那边加了订单，是不是有点送不过来？” 宋幼湘笑眯眯地又给王臹的茶杯里倒了点开水，“这不是孝敬您嘛！” “别，我怕折寿。”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重办夜校 玩笑归玩笑，但也有一半真，王臹搓了搓手臂，可别对他这么好，就宋幼湘这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他真的怕。 宋幼湘把茶送到王臹手边，这才收起表情说正事，“送货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让徐向红他们过来帮两天忙。” 现在公社各大队的秋收基本已经结束，宋幼湘已经跟公社打了报告，要调用拖拉机队两天，公社那边已经同意了。 “就是得派人跟车收款，要脸皮够厚的。”宋幼湘继续道。 公家单位，大多喜欢拖到年底结账，像是他们食品厂，也是这样，但宋幼湘脸皮厚，就拖着磨着，说厂里刚起步多不容易，这些天基本是送一批货就回一批货的款。 回款速度快，这些天陈书记每天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已经尝到了甜头，宋幼湘自然希望保持这个传统，尽早把货款结上来，当然那些一定要年底才给结的，也只能先这样。 宋幼湘又道，“价钱虽然是定死的，但事情可以灵活地办，这些先结款的单位，之后要的东西，可以多送一些给他们。” 不然凭什么叫他们提前结啊。 王臹挑眉看了宋幼湘一眼，这事他原本也是准备提的，本来还担心宋幼湘年纪小，生活的环境单纯，思想会有点板正，现在看来，还是很灵活的嘛。 “注意分寸，别让人抓住把柄，说我们搞资本主义，腐蚀干部那一套。”王臹提醒宋幼湘，“我去跟车吧，别的后生还有得锻炼。” 拖拉机队五台车，宋幼湘一个人顶两个用，剩下许慧、魏闻东和唐桂香各跟一辆，还差一个人。 其实许慧和唐桂香火候都还差了点，但宋幼湘愿意培养她们。 “那是最好，毕竟谁也没有您……”脸皮厚。宋幼湘本来是想小小地拍个马屁的，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赶紧收了声，麻溜地遁了。 王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很快就收回了思绪，琢磨着要怎么做通魏闻东的工作。 现在大队的人都以为魏闻东在厂里工作，担了什么职位，但魏闻东其实是个编外人员，他帮了不少忙，但拒绝掺和进厂里来。 这段时间跟着宋幼湘跑前跑后，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缘故，害宋幼湘伤到了脚，默默补偿而已。 当初是王臹拉着魏闻东进的黑市，但现在王臹有点想拉魏闻东出来。 如果魏闻东只是像之前一样，单纯地跟人做生意，王臹不会担心，但魏闻东现在是想接徐哥的班，接手管理县城的东边那一片的黑市。 枪打出头鸟，魏闻东这一顶上去，身上担着的不仅是责任，还有危险，王臹不可能不担心。 但一时半会，也琢磨不出道来。 …… 宋幼湘一出现在操作间外头，许慧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去，像是怕自己后悔似的，许慧把她知道的通通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有些事她不说，其实宋幼湘也猜到了，但能这样知道细节，也挺好的。 让宋幼湘意外的是，许慧居然会全部告诉她，虽然许慧坚定立场后，在厂里的表现一直就不错，但一个人的品性，应该不可能没那么快改变的。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之前思想是开过几次小差，难道还不许我回头是岸啊。”许慧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以前确实是有很多小毛病，但她也是自尊心挺强的人，上次回去家里的事对她的触动也大……反正她现在是努力改过，重新做人了。 宋幼湘笑起来，“当然是许的，这事谢谢你，但你别再往外说了，江媛朝要是真跟你撕破脸，你也讨不着什么好。” 没必要给自己找这么个麻烦。 许慧很想说自己早跟江媛朝反目成仇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点了点头，就回车间干活去了。 听到宋母给江媛朝留了地址，还跟江媛朝哭穷诉苦，宋幼湘就忍不住摇头。 江媛朝为什么仇视她，宋幼湘不知道，但宋母的这一番作为，肯定会叫江媛朝掏心掏肺，不被榨干不会罢休。 以江媛朝对宋家的想像，她太容易上钩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江媛朝想像中的宋家，大体应该是父慈子孝，一团和睦的状态。 也不知道日后有一天，看清了宋家人自私虚伪的真面目后，江媛朝要如何自处。 宋幼湘并不同情江媛朝，江媛朝是求仁得仁，宋幼湘这么个不被宋家待见的现成例子摆在眼前，她眼瞎目盲当看不到，又怪得了谁。 唯一值得同情的，只有江媛朝的养父母，养女早早跟他们离了心不说，现在还要吸他们的血去供养亲生父母家里。 第178页 如果江媛朝凭自己的本事给宋家吸血，宋幼湘都能高看一眼她，但江媛朝大概是做不到的。 江媛朝在养父母家过的什么日子，宋幼湘不知道，她没有经历过，不作评论，但不管她是真的受委屈也好，还是恃宠而娇，哄着骗着拿养父母的东西去给亲生父母家里，就是不对。 把江媛朝的作为告诉她的养父母？ 宋幼湘摇了摇头，先不说她不知道江家的具体地址，就是知道，宋幼湘也懒得去当这个恶人，上辈子她隐约听江媛朝提过，她养母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 江媛朝是很少提养父母家里的事的，顶多提一提养父，养母基本是不提的，难得提这么一句，宋幼湘反而有些印象。 翻了年就是七六年，她在乡下的时间不多，能做的事情有限，宋幼湘不想把精力过多地花在江媛朝身上。 随着订单的增加，食品厂马上就要进行第二轮招工了，宋幼湘打算把招工要求再拔高一些。 这样做不是为了别的，是为她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她准备重办夜校，五星大队以前也是有夜校的，扫盲班也办了几届，但刘德光不重视这个，反而觉得书读多了道理懂得多了的那些人事多，后来干脆就停了。 停班容易开班难，尤其大家的心思都是食品厂上，只想着招上工当工人，就算招不上工，编礼品筐也是一条出路，哪里还想学习。 她必须让社员们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才能把夜校重新办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向江家低头 办夜校这事宋幼湘不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不然步子迈大了，收不回来多尴尬。 食品厂现在才开，刚刚见了一点点起色，别看厂子最近一直是进账，但这是没有支出的情况下，等到年底一结账，是盈是亏还不知道呢。 当然，目光放长远地看，食品厂肯定是会产生巨大的盈利的，源源不断的订单已经充分说明了情况，但食品厂现在毕竟初成立，不走稳当一点，随时可能会摔倒。 宋幼湘计划的是，夜校开办计划在年后提，鼓动全体社员知青学习，起码得等到夏收或者秋收以后，那个时间食品厂正好将学校腾出来，有场地可以操作。 七七年就要恢复高考了，提前一年多准备，但愿这辈子五星大队，乃至牛头山公社都能多考几个大学生出去吧。 宋幼湘也是要考的，她上辈子下乡前的学习很好，但下乡后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等到高考的消息传来，她疲于生活，根本没有精力进行学习，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进行高强度的复习。 想到上大学，宋幼湘心里闷了一下。 在恢复高考以前，她其实是有机会学习的，因为英勇抢救集体财产，替国家挽回了损失，在失去左手食指、拇指的情况下，宋幼湘得到了一个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 但这个名额，最终却被许家栋哄了去。 这件事不能说是许家栋一个人的责任，宋幼湘自己自卑立场不坚定也占了大半的原因，当时她的心情有多复杂，宋幼湘已经不想再去回忆。 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这辈子她不会去争取，她会等高考恢复后，直接参加高考。 至于许家栋，他上学时学习就一般，只是长相像学习好的学生，在学习上本身没有长性，这辈子没了她的奉献，没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知道恢复高考后，他能不能考上大学。 不过考得上考不上，都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宋幼湘不过是想了一下，就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 等宋母走后，江媛朝仔细地理了理自己现在手上有的财产。 如果每个月接济宋家的话，她手里的钱肯定要吃紧，信里她养父只说没法给她汇包裹，钱应该还是会汇过来的，但如果她跟家里的关系一直这样紧张，难保有天养母为了逼她低头，不会把这钱停掉。 难道要跟家里低头吗？江媛朝很是犹豫。 她是万万不想跟家里低头的，但是不低头钱从哪里来？靠上工挣工分攒钱根本就不现实，五星大队的工分只能说是不廉价而已，根本没有多值钱。 还是得跟家里写信。 江媛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提起了笔，反正就是纸上认输而已，她又不吃亏。 寄出的信辗转一周多，才送到江父手里，这是江媛朝下乡以来，除开报平安的那封信以外，江父收到了江媛朝寄过来的第一封信。 而且还是态度良好，跟家里认错的信。 “明敏，媛朝写信回来了。”江父连班都顾不得上了，赶紧回了家，进屋就喊了起来。 江母这几天身体不太好，没有去上班，这会正坐在江媛朝的房间发愣，闻言嘴角翘了翘，又很快压了下去，“写了就写了，怎么我一让你停物资，她就知道听话了？” 说是这样说，江母还是迎了出来。 江父哪里不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笑着把信递给她，“看看，媛朝在信里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呢。” 听到这话，江母一贯严肃的脸上终于带上了些笑意，她把信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 信里江媛朝先说了一番对家里对父母的想念，又说了一下自己在大队的情况，都是捡好的说的，江母看着心安了一些，看到后面，江媛朝果然主动认了错。 第179页 “她不喜欢志邦那孩子，就应该跟我们直说，一声不吭跑去下乡！”说起这事，江母心里还是有些生气。 江父回来得急，这会正在喝水，闻言叹了口气，上前揽住江母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她。 妻子过于严厉，孩子一直比较怕她，有意见确实也不太敢发表。 江母叹了口气，没再抱怨下去，继续往下看，在看到江媛朝关心她身体情况的时候，到底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好了，母女俩哪有隔夜仇，你也别气了，孩子一个人在乡下不容易。”江父轻声安慰。 江母自然知道在乡下不容易，她也是苦日子里熬过来的，但嘴上还是强硬，“那也是她自己非要去的，当时工作都替她安排好了。” 当时安排的工作还不差，儿子是烈士，她和老伴在单位的职位也不低，江媛朝本身个人条件也不差，高中毕业人也还机灵，直接给安排到了财务室。 眼看着就去报到了，江媛朝自己不声不响地去知点办报了名，江父江母知道再想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晚了。 当晚母女两个就大吵了一架，谁也没说服谁。 “我知道我知道，但孩子已经知道错了。”江父拍了拍老伴的肩膀，“你看她，一声苦也没喊呢。” 信里江媛朝确实一声苦也不喊，因为她知道，养父母肯定不高兴看到她像个懦夫，他们是那种特别无畏坚定的人，以前他们这样教育儿子，后来也同样教育江媛朝。 自己做的选择，咬着牙也要走下去，绝对不可以喊苦喊累。 江母又看了眼信，点了点头，“这一点她还是像她哥哥的。” 提到儿子，夫妻两个沉默了一瞬，但很快就默契地转移了话题，江母这会已经在张罗，要给江媛朝再邮些什么过去，好给孩子补充营养了。 江父看着妻子忙碌起来，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意，终于放下心来。 孩子下乡的这几个月，老伴基本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手养大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但越是心疼，也越是生气。 结婚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当时家里也只是说让孩子见见，但江媛朝的反应着实是有些伤人了。 但江媛朝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从她无意中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内心一直有些敏感，跟他们也慢慢疏远，江父想要说说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想到这里，江父叹了口气，但等老伴从房子里转出来，他脸上又忙带上了笑。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宋幼湘不知道江媛朝竟然为了宋家跟家里低了头，她正忙着送货的事，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还有最后一批月饼礼盒和蟹没有送出去。 “昨天就应该送到的蟹，为什么今天还没有来？”宋幼湘拿着单子，看向许慧。 许慧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没发现送的货缺了少了，这会拿到单子一对才发现，居然缺了两百只大闸蟹。 “怎么会这样！”许慧忙去翻自己的进出入库表，整个人差点六神无主，但现在可不是无主的时候，强压着镇定把表格翻开。 翻了才发现，“是湖林公社的人昨天没送过来。” 不是她的纰漏，但要说她一点也没有责任，也是不对的，昨天湖林公社那边没有送货，她应该第一时间发现，再跟宋幼湘和王臹说的，“对不起，我忙忘了。” 现在不是追究许慧责任的时候，宋幼湘和跟王臹对视了一眼，“先去湖林公社。” 但湖林公社为什么不送，去了能不能如约拿到蟹并装盒，都是未知数。 不管湖林公社那边是怎么个情况，宋幼湘今天的货是一定要送出去的，不管是月饼还是蟹，当时合同写的是怎么样，就得怎么样送过去。 “魏闻东，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徐哥，我们这里需要两百只蟹，要品质好的，价格不是问题。”去湖林公社前，宋幼湘先找到了魏闻东。 整个平江县，只有湖林公社专业搞水产养殖，河里倒是有野生蟹，但要捞到重量差不多的两百只母蟹，一天两天肯定不行，今天之内更是绝无可能。 现在能想办法的，只有黑市那边，哪怕黑市价格高，宋幼湘也只能咬牙把货备齐。 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要是食品厂现在就自砸招牌，以后更加走不下去。 魏闻东也知道事情紧急，他点了点头，“我马上动身，但如果湖林公社那边有的话……” 现在沟通不方便，如果宋幼湘她们赶到湖林公社，拿到昨天没有送到的货，而魏闻东那里又跟徐哥拿了货的话，损失就大了。 “先不管湖林公社那边，你跟我去陈会计那里支钱。”王臹的脸色也不好，直接开口，宋幼湘也是这个意思。 支到钱后，三人立马兵分两路，魏闻东往县城去，宋幼湘和王臹往湖林公社去，到了湖林公社，对方果然百般推脱，一会说蟹不够肥，一会说数量不够，反正没个准数。 等宋幼湘看到有人往湖林公社运小竹筐，宋幼湘立马就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王臹还想找湖林公社一直没露面的书记好好说道说道，宋幼湘已经拉着王臹要走了，“算了，臹叔我们走。” 这次蟹要得紧，王臹跟湖林公社这边只是嘴上谈好，并没有签供货协议，现在对方单方面违约，他们也拿不出白纸黑字制约他们。 第180页 “回去我们就自己养鱼！”王臹咬了咬牙。 现在湖林公社还给他们供应毛毛鱼，是因为白纸黑字签了合同在那里的，就湖林公社这样，等到合同一到期，完全能做得出断供的事。 宋幼湘脸色也不太好，湖林公社要自己搞没有问题，市场这么大，宋幼湘也没有想过她们要一家独大，但不给她们送货，就有些恶心人了，最无语的是，公社书记还躲起来不见人，连个明确的解释都没有。 “是要提前准备起来。”宋幼湘点头。 五星大队水资源也不差，只不过没有湖林公社这么多而已，把资源整合起来，再发动公社其他的大队一起养鱼，未必就供应不上。 王臹点头，不过这是以后的事，现在最紧要的是，还是大闸蟹。 也不知道魏闻东那边什么情况，别黑市也没有他们需要的蟹就行，现在钱已经不是问题了，只要有货，就是市价的五六倍，王臹也能接受。 两人从湖林公社出来，立马马不停蹄地往县里跑。 县城那边，徐哥看着魏闻东，给他倒了杯茶水，“猴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应该瞒着我的。” 魏闻东虽然把猴子往死里揍了两顿，却没有跟徐哥告状，所以猴子现在还是在徐哥手底下办事，人老实了不少，没敢再为难魏闻东。 现在因为他太奶奶管得严，猴子也没法再跟之前那些伴胡来，每天规规矩矩地办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如果在他那个位置上，也不会乐意为了不相干的人出头。”只不过他做事不会像猴子那样没有底线而已。 当然，如果不是看到侯福宝对他太奶奶那么孝顺，对他那个没过门，但身体一直不好的媳妇虽然嘴上厉害，但一点没嫌弃对方的话，魏闻东是绝不对轻易放过他的。 也因为侯福宝听他太奶奶的管，魏闻东狠狠教训过对方后，后续就没有再落井下石。 再说了，这事要是闹到徐哥面前来，首先就说明了一条，魏闻东没本事处理这件事，说了根本没有意义。 说起来，某些方面，魏闻东和猴子还是有点惺惺相惜的，他是为了妹妹治眼睛拼命，猴子也是为了他太奶奶和媳妇拼命。 徐哥笑起来，他欣赏的就是魏闻东这一点，有义气能抗事还有自己的准则和底线，“我节后就差不多要走了，你考虑好了没有？” 接手黑市并不是简单的事，前有猴子，后有别的人，谁都不会服魏闻东，他首先要做的不是理清黑市的门道，而是先收服人，还得让上头的人放心把货和管理权交给他。 “徐哥，您安心过个节，晚两天我给您准确的答复。”如果是以前，魏闻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原本也是准备要答应的，黑市别的不说，油水是真的大。 但王臹找他谈了一回，魏闻东对王臹的感情，说是叔侄，其实和父子无异，别人的意见他不会考虑，但王臹的意见他是一定会再三想清楚的。 徐哥也没有要他一定做决定，甚至魏闻东拒绝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看好魏闻东，想拉他一把而已。 “行，货给你安排上了，猴子领闻东去看货结账。”徐哥喊了一嗓子，侯福宝低眉顺眼地进来。 看到魏闻东，浑身的肉下意识痛了一下，才清咳了一声，示意魏闻东跟他走。 魏闻东一起身，侯福宝人就窜了出去，离魏闻东远远的。 “……”魏闻东。 徐哥看得好笑，笑骂了一句，“出息！”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四十九章 差不多该收手了 魏闻东跟着侯福宝去了后院，院里摆着两大筐蟹，筐上盖了箩，看不清蟹什么样，但能听到它们吐泡泡和挤挤挨挨的声音。 “都在这里了，抬走吧。”侯福宝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半垂着眼，冲筐那里抬了抬下巴。 魏闻东也没看他，直接上前掀开了盖，大小倒是差不多，不过……魏闻东随便挑了只胎的，把蟹翻过来一看，就看向了侯福宝。 他就知道侯福宝还能给他找事。 侯福宝也有能力给他找事，看他现在还在徐哥身边做事就知道了，徐哥并没有因为侯福宝之前的那些小动作，就不重用对方。 所以从一开始，侯福宝做的那些事，跟徐哥说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这种小事，默认的就是他们私底下解决，看谁能压过谁，谁就能出头，黑市是自发形成的市场，但黑市的管理，就有点帮派的意思了。 抢地盘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用些手段也无妨，只要侯福宝不是杀人放火，他要是做了什么，错了什么，徐哥都会替他兜着。 至于魏闻东，还不是自己人，那就是外人，输了是他能力不行，赢了徐哥永远不会缺有能力的手下。 “这蟹不是我要的，是宋幼湘要的。”魏闻东也不说别的，就说了这么一句。 淦！侯福宝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崩了，他瞪眼看向魏闻东，“谁要的关我什么事，徐哥让安排的蟹都在这里，爱要不要！” 说着，侯福宝甩手就走。 魏闻东也不吭声，他就看着侯福宝走，然后再冷眼看着侯福宝气急败坏地掉转回来。 “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侯福宝恶狠狠地看了魏闻东一眼，拎着竹筐往里走，很快给魏闻东送了两筐母蟹出来。 第181页 魏闻东照旧打开盖子检查，侯福宝这人他信不过，不亲眼检查他不放心。 看他居然又检查起来，侯福宝气归气，但也只哼了一声，等魏闻东检查完，准备拖着筐走的时候，侯福宝才开口。 “你已经把我的兄弟们都狠狠修理了一顿，也差不多该收手了吧！”侯福宝看着魏闻东。 那次事后被打的可不止他一个，另几个被他安排去乡下截人的兄弟，已经被魏闻东逮了几次了，逮一次揍一次，简直跟疯子没区别。 侯福宝自己不能打，身边跟着的兄弟也差不多，所以他向来喜欢另辟蹊径，往往都是拿住敌人的亲人、朋友进行威胁，这一招几乎是百试百灵。 他也不伤人，就把人扣住就行，准能把人逼得就范。 要真碰着那种不在意家里人的，侯福宝也认栽，连亲人朋友的安危都不顾，半点软肋都没有的人，侯福宝也不敢惹。 遇上魏闻东，侯福宝是真不憷，这人太看重自己的弟弟妹妹了，只要抓住人，一威胁一个准，但没想到遇到了宋幼湘这个煞神。 别说，侯福宝还真有些怕。 一言不合就告他太奶奶，这段时间他没少挨收拾，这比挨魏闻东的拳头还可怕，每次他太太拄着拐骂他的时候，他都怕他太太受不去，厥过去。 打不过是他技不如人，靠他太奶奶自然什么英雄好汉！ “只要他们不出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动手。”魏闻东倒也爽快，轮番把人揍过以后，他也算是出了口里那只郁气。 侯福宝，“……” 默默了磨了磨牙，“你以后要是接手徐哥的事，难道也不见他们？” 这些人可都是徐哥手底下的虾兵蟹将，总有打交道的一天，不让他们出现在魏闻东面前，不是断他们的生路吗？ 他们不会怨魏闻东，但肯定会怨他的。 “再说。”魏闻东还没拿定主意呢，一手推着一个大筐，直接就出了后门。 侯福宝在他身后咬牙，但却拿魏闻东没有任何办法，他已经输了，没有资格再跟魏闻东争了，他也不怕争，怕事情传到他太奶奶耳里，他又要挨削。 宋幼湘和王臹赶到县城，远远就见着了站在路边上等他们的魏闻东，还有他脚边两个大筐。 看到筐，宋幼湘和王臹同时都松了口气，能弄到货就好。 “比我们跟湖林公社订的还重一点。”王臹拿了只蟹出来掂了掂，对徐哥那里弄来的蟹十分满意。 宋幼湘看了一眼，准备上车帮忙分装。 就这么给送人单位上去可不行，得捆好码在社员们编好的礼筐里，十个十个的装一筐才行。 “活不多，你在前头等着就是。”魏闻东翻上车，没让宋幼湘上后车斗来。 活确实不算多，筐和细麻绳车上直接备好了的，王臹已经忙了起来，他动作十分熟练，“对，你也没经验，伤着手划不来，我和闻东来就行。” 现在的蟹才刚上市，等到大量上市的时候，湖林公社的社员根本就忙不过来，会向外招临时工，王臹和魏闻东都有经验。 捆蟹是有技巧的，要不伤着自己伤着蟹的同时，还得捆得好看，就更有难度。 其实宋幼湘也有，不过是上辈子攒的经验，也不是在湖林公社这边，而是在农场攒的。 农场地广人稀，除了成片成片的棉花地，稻田，还有鱼塘进行水产养殖，不过农场和牛头山公社不光不是同一个县，都不是同一个市，距离很远。 不过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在魏闻东和王臹的认知里，这辈子她完全没碰过这活，宋幼湘也没有一定要去做，能偷懒她也是乐得偷懒的，不然还得解释她为什么那么熟练。 反正时间来得及，让他们捆就是。 两百只蟹，在熟手手里很快就捆好了，宋幼湘看差不多了，直接发车送到目的地，点货结款，装筐时多出来的几只蟹，被她直接塞给了负责接收的厂方人员。 然后对方笑眯眯地领着他们去财务室结了账。 “都三点多了，去国营饭店吃个饭再回去。”等宋幼湘结完账出来，王臹看了眼手表，时间卡得有点尴尬，索性货已经全部送完，回去也没多少事，先吃个饿填填肚子再说。 见宋幼湘和魏闻东都有些迟疑，王臹啧了一声，“我请客！” 第一百五十章 莫名奇妙的关心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宋幼湘立马示意魏闻东发车。 宋幼湘在吃的方面是很舍得的，到现在为止，她每天除了雷打不动锻炼身体外，还雷打不动一天一个鸡蛋，隔三岔五就想办法弄得肉给自己改善一下伙食。 现在大队有食品厂了，买油弄两条鱼什么的都方便，宋幼湘也会给自己携带一点私货，就是多报一些计划的事，钱她都是掏了的。 享受一点便利，但没必要占便宜。 不过重生这么久宋幼湘一直没往国营饭店去吃过饭，不是吃不起，是不想去受那鸟气。 服务员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可能下巴底下也长了一个，看人都是斜睨着看的，语气态度更是差得要命。 宋幼湘就想让自己吃得舒舒服服，不想吃个饭还消化不良。 吃得再好，消化不好，还是伤胃伤身体。 原以为这两人会推脱一两句的王臹，“……！” 第182页 他们进店的时候，店里刚搞完卫生，他们脚才踩进去，前台服务员的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明显就是给他们添麻烦。 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就在她身后呢，不想接待也得接待。 “厨房还有什么？”王臹让宋幼湘去找个位置坐下，自己跟魏闻东去了前台那里。 服务员把手里的抹布往台面上一搭，垮着一张脸，看也不看人，眼睛盯着台面打转，“没剩什么了，就剩下点土豆萝卜，大师傅也都下班了。” 王臹和魏闻东对视一眼，魏闻东就往端菜的小窗口那里走过去。 “诶诶诶，你干嘛呢，什么地方你乱闯啊！”服务员赶紧喊话制止魏闻东，但魏闻东人已经走到了窗口，还跟窗口里的大师傅搭上了话。 这个点，大师傅确实下了班，不过人还在厨房呢。 “小魏，你怎么来啦？”大师傅明显跟魏闻东是认识了，撩开帘子就出来了，见他后头还跟了人，就笑，“来吃饭的，成，给你露两手，不过厨房现在没人，你得进来给我搭把手。” 见是认识的，服务员撇了撇嘴，也不说什么了，坐下去摸出针线就打了起来，也不管王臹了。 王臹也没理她，让魏闻东去安排，自己就找宋幼湘去了。 魏闻东在厨房打下手的时候，宋幼湘和王臹在外头过账，顺便谈了一下厂子接下来的发展，厂里的订单是有的，计划局统一安排了不少，但还不够，距离宋幼湘的目标还远远不够。 “我准备接下来带许慧她们去跑供销社。”每个公社都有供销合作社，大队又有代销点，如果可以，宋幼湘还想跑市县才会有的百货商店，只有入驻了这些地方，才能源源不断地出货。 王臹点头，销售这方面的事，就由宋幼湘和许慧主管了，他倒是想跑，但他是支书，不止是厂里，大队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安排呢，“秋收已经结束，厂房那边可以正式动工了，争取在年前完工，明年能搬到新厂房里头去。” 新厂房要建，生产线也要向上头争取，本来宋幼湘还想自己去跑生产线的，但她想得有些太天真，时代不一样，这会她想要生产线，就得跟上头打报告申请。 好在食品厂成立以来的业绩一直都不错，打申请的时候宋幼湘他们底气足足的，公社那边肯定是支持他们工作的，现在就盼着县里能赶紧有答复。 这事王臹盯着，宋幼湘可以先操心别的。 “先吃饭吧，吃完再慢慢谈。”魏闻东很快端着菜出来，两荤一素带个汤，菜色还挺丰富的。 不过宋幼湘看着自己压成小山一样的饭碗，一脸疑惑。 这些天他们在外头跑，有时候就在人家厂食堂解决午饭问题，魏闻东没打饭还好，如果是他负责打饭，宋幼湘碗里的饭绝对是堆成山高。 不光是米饭，宋幼湘还感觉到，魏闻东把好菜都让给了她。 “我吃不完。”宋幼湘脸上没有表情，国营饭店的饭碗很大，盖得老高的饭山都没地儿放菜了。 魏闻东看了她一眼，“你先吃，多吃点，吃不完我和臹叔分。” 粮食得来不易，这时候女同志吃不完，把饭菜分给男同志是十分正常的事，上辈子在知青点的时候，就经常是这样。 但宋幼湘早已经养成了各吃各的习惯，让她把饭菜剩给他们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宋幼湘原想在没动筷子之前给他俩分上一些，结果看到他们的碗也是满的，只能无奈地拿起筷子吃饭。 她的感觉没有错，魏闻东在吃饭这方面，确实有些过分照顾她了，生怕她吃不好吃不饱似的。 在扒了大半天，发现碗里的饭半点不见少后，宋幼湘看向已经添了饭的魏闻东，“你给我压实了？” “嗯。”魏闻东理所当然地点头，“要是不够还有。” 他早发现了，宋幼湘看着爱吃，对吃的也有研究，其实胃口不大，但她很爱惜粮食，盛到碗里的饭一定会吃完，但一般不会再添第二碗。 所以每次打饭，魏闻东都多给她打一些，吃饱吃好，才能身体好。 宋幼湘，“……” 好在这时候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手艺是真的好，材料也是新鲜的真材实料，宋幼湘艰难地把那一碗饭吃完，连动都不想动。 回程的车是魏闻东开的，他们歇了好一阵才上的车。 一路颠簸回了大队，陈会计老早就等着了，就大半天的时间，嘴上就急得长出了一圈燎泡。 怕湖林公社那边不供货，也怕魏闻东带着那么些钱丢了，还怕就连黑市那边也没有货，填不上窟窿。 他们跟湖林公社不一样，湖林公社不给就不给，人家掌握着货源，想拿货就得听他的，他们要是交不出货，给不了交代，厂子都能毁掉一半，能不急吗？ 拖拉机一到，陈会计先跑去看了眼后车斗，发现车斗都空了，这才安下心来。 但心尖又疼了起来，这货是从哪里拿的？从黑市拿的话，花了多少钱啊？他这里正琢磨着，王臹跳下车，“老陈，票给你，这我们中午吃饭的钱，你记下账。” 诶，等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宋家谋划 说好的请客变成了走公账，王臹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们今天本来就是办公事去的嘛，耽误到下午三点多才吃午饭，怪不容易的。 第183页 面对宋幼湘质疑的目光，王臹一脸坦然。 主要是不能心虚，这一心虚，就得自己掏腰包，多亏。 宋幼湘看了王臹一眼，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道，“学到了。” 说完，宋幼湘直接进了大队部，陈会计知道钱在她身上，赶紧大步跟了进去，心里是又忐忑又激动。 “……”王臹，等一等，学到了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再走！ 正往下卸筐的魏闻东忍不住扑哧一笑，等王臹瞪眼看过来，赶紧收了笑容，“臹叔，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王臹答话，魏闻东就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走了。 …… 纺织厂家属院内，回到家的宋母好好洗了个澡，睡了两个多小时，补足了觉才去找宋父。 听到宋母跟江媛朝相认，宋父眼睛一下子就瞪了起来。 “你先别急着上火，听我把话说完。”宋母神神秘秘地，左右看了看，才把宋父拉到一边，从兜里掏出钱来递给他看，“老二给的。” 宋父愣了愣，大团结，还是五张！宋父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真是她给的？” 宋母点头，把钱重新拿手帕包好，仔细地塞在裤口袋里，“是，我还能骗你不成，她偷偷塞我行李里的。” “江家可真是有钱，我才去第二天，江家那边就给老二寄了个包裹，好家伙，老大一个了，里头吃的穿的都有，江家估计还给汇钱了，老二随便掏出来，就是几十块钱。” “开始老二给了我二十，我没要。” 对此宋母十分得意，她要是接了那二十块钱，后面这五十可就没有了，而且她听江媛朝的口风，以后不时还能给她寄些钱回来，可比宋幼湘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孝顺多了。 当爹妈的好像天然就懂得如何拿捏子女，宋母做的那些事都不用仔细去想，跟江媛朝一接触上，剩下的全凭本能就好。 江媛朝也没有让她失望。 “还好当初送走的是老二，不然宋幼湘那死丫头性子那么独，养在身边都不管我们的生活，更别说送出去！”宋母说到宋幼湘就磨牙。 对付子女，宋母向来是无往而不利的，宋改凤是一个，宋有良其实也是。 别看宋有良在家里被百般疼爱，但做什么都还是顾虑着家里的意见的，之前宋有良喜欢一个女同学，也是宋母说不行就断了。 唯独宋幼湘，明明下乡之前在家里别提多老实了，让她干嘛她干嘛，这一下乡，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别不是因为下乡的事怨我们吧。”宋父不确定地道。 他没有见着宋幼湘，所以对宋母嘴里宋幼湘的改变没有多大的感触，再变能变到哪里去，说不定是跟家里赌气。 “怨也没用，她不下乡谁下乡？家里可不养闲人。”宋母声音一下就拔高了，“生她养她不记恩就算了，还敢怨我们，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要宋母来看，宋幼湘一开始就应该不吵不闹地下乡去，下乡了也老老实实的不给家里添乱就好。 之前宋母觉得宋幼湘算是出息了，但现在看来，还不如不出息。 比起现在宋幼湘赚着工资却一分不给家里，宋母倒宁愿宋幼湘一直下地干农田才好，出息有什么用，一点都不知道回报家里，简直就不是东西。 “我跟她说话不管用，你写信过去好好说说她。”宋母又冲宋父道，“他们姐弟妹三个都怕你，说不定你出面会管用。” 宋父话少，跟妻子儿子的话都不多，何况是跟女儿，好的不会有一句夸，错了肯定是要挨打的，所以宋家姐弟妹确实一直都怕他。 “我过两天抽空写一封过去问问。”宋父也舍不得宋幼湘的工资。 家里钱不多，得一家人齐心协力，才能跟人家换个大点的房子，好为宋有良结婚做准备。 换了房子，还得留些钱在手里花销，到时候孙子出生，里外都是要花钱的。 宋母点了点头，又说起许家提的婚事，之前宋母是想把宋幼湘捂在手里的，捂手里管着才是能源源不断下鸡蛋的母鸡，嫁到别人家里去，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就算能帮扶家里，也是有限。 好在结婚也不是全无指望，彩礼就是一大笔钱。 宋母都想好了，彩礼许家得拿出厂里的独一份来，少了她就不同意宋幼湘嫁，要知道现在可是许家上赶着求着她们嫁，不是以前他们挑三拣四的时候。 “这个主怕是不那么好做。”宋父皱着眉头。 按宋母形容的，宋幼湘现在主意那么大，他们这里就算同意的，她不同意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绑着她嫁吧。 现在盲婚哑嫁少了，但包办婚姻还是主流，不过到底是封建残余，要是真闹上去，还是不允许的。 “我们生她养她，怎么做不了这个主了，要么嫁人换彩礼，要么老实把工资交上来，让她自己选！”宋母气道。 说完她才想起来，这话她在见着宋幼湘的时候就应该说，但当时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 宋父皱着眉头琢磨，没有立马给宋母答复。 跟宋母一样，宋父对宋幼湘不服管教的行为很生气，但跟宋母不一样的是，宋父不想跟宋幼湘闹得太僵。 因为宋幼湘有出息。 宋父一辈子就盼着家里出个干部，可惜宋改凤风风火火能管事，但偏偏就是个车间女工的命，想要改命，还得看以后嫁什么人。 第184页 至于宋有良，宋父可不像宋母一样盲目乐观，觉得她儿子无所不能，想干什么都是分分钟的事，只是他不乐意干。 宋父对自己生的儿子很了解，能说会道，小出息不难，但大出息就得看运道了。 反倒是一直被宋父忽视的宋幼湘，给了他一个惊喜，大队干部也是干部啊，要是宋幼湘再在组织的安排下成个家，男人找的也是干部，那他们家也能说是改换门庭了。 宋父对许家栋的家庭出身不是很满意。 许家那么极力想促成两个孩子，还不是许家栋没本事，在乡下日子过不好，想借宋幼湘的光。 不然以许家那只进不出，雁过拔毛的家风，想让他们出丰厚的彩礼把宋幼湘娶走，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这事你让我再想想，不着急。”宋父都有些后悔让宋母跟着吴春梅去乡下了，有吴春梅在旁边拱火，她们母女俩的关系难得搞好。 宋母对此不满，但家里宋父说话还是算数的，她想了想，也确实不急于一时，就没再提这事。 “老二那里，你联系着，别让改凤和有良知道，我也只当不知道。”宋父思绪拐回到江媛朝那里，很快就有了决定。 她们母女相认，可以说是缘分使然，也能说是情难自禁，毕竟是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当妈的背着人偷偷和女儿相认也能算是美事一桩。 但到宋母那里打止就行了，要到了他这里，事情就变了性质了，江家人到时候来追责，他也没有推脱的话可说。 宋母想了想，“行，不告诉改凤和有良。” 这钱她攒给，宋有良到时候娶媳妇用，要说出来，宋有良肯定三天两头来磨她，改凤心里怕是也会有意见。 夫妻俩打好商量，宋母就回家了，因为心情好，特意拿了肉票去割了二两肉。 宋改凤下班回家闻到肉香味，还以为宋母是跟宋幼湘要到钱了呢，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先被屋里的两只大麻袋给吸引了过去。 “这是什么？”三两下，宋改凤就把麻袋都拆了。 麻袋里没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干菜干粉条这些，都是做菜吃的，不能直接吃。 炒肉菜的时候，宋母一般都是在屋里用小炉子炒，不用外头的公共厨房，听到动静，宋母拎着锅铲出来一看，也没说她什么。 “左边那袋是咱们家的，右边那袋是唐桂香让捎回来的，你等会送到唐家去。” 两袋的东西差不太多，大小看着就一样，不过右边那袋明显塞得扎实一些，宋改凤看了一眼，就想换换里头的东西。 反正都是一样的。 “你别动，你妹妹那丫头死精，让唐桂香把种类和重量都给写上了。”宋母提起这事就咬牙，“胳膊肘往外拐，不分里头的死丫头！” 宋改凤撇撇嘴，意兴阑珊地把右边的袋口扎了起来。 不过等翻到宋母带回来的糕点，和几瓶毛毛鱼辣酱后，宋改凤心情又好了，宋母听到拆纸包的动静，转身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你这丫头，藏哪里都能给我翻出来，这糕我要送到你舅舅家去的！”宋母忙冲过去，一把拍开宋改凤的手。 宋改凤撇撇嘴，嘴里塞得满满的，吞下去咽了口水才点了点另外两包，“那里不是还有吗？全拿给我舅啊，我舅妈可不会记你的好。” 宋母白了她一眼，飞快把纸包重新包好，“那是留给有良的。” 偏心！宋改凤翻了个大白眼，直接抢过一包没拆的，还薅了两瓶子毛毛鱼辣酱在怀里，“我不管，这几样是我的！” 宋母瞪她，但宋改凤是谁，搂在她怀里的就都是她的，宋母再瞪也没用。 这个家里，能赚钱就有话语权，没有全部，至少提出来的意见不会被无视，宋改凤月月给家里交钱，宋母只能生气地骂了她几句，就由着她去。 不过剩下的宋改凤别想沾了，宋母把东西都锁到了他们屋子里去。 见宋母回去炒菜了，宋改凤才拧开罐子，光是看着红通通的辣椒，嘴巴里就已经自动分泌口水了，更别提里头的毛毛鱼，和上面飘着一层澄清的油了。 拧开盖子，带着辛辣的香味扑鼻而来，宋改凤猛打了两个喷嚏，迫不及待地拿筷子挑了两根小鱼干塞到嘴里。 咝……辣！然后就是一股霸道的香，肉香和油香交杂在一起，别提多开胃了。 “这东西好吃，哪来的？”宋改凤又给自己挟了一条，还弄了一条给宋母吃，别看这鱼小小的，但是很有嚼劲，骨头早就酥了，咬到嘴里扎实的能感觉到肉。 宋母吃一口也觉得好吃，就是觉得有些太辣了，“你妹塞给我的，她们大队的食品厂自己产的，好吃让她再寄点来。” 说着辣劲又上来了，宋母赶紧喝了一口水。 宋母说得理所当然，宋改凤也听得理所当然，既然是当地产的，宋幼湘想办法弄点寄回来也没什么吧，宋改凤也没刚刚那么舍不得了，一口挑了四条小鱼一起吃进嘴里。 心里还后悔刚刚应该多捞一瓶的。 晚上有肉还在一小碟子辣酱，是宋母硬从宋改凤那里舀出来的，给宋改凤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 宋家人都能吃辣，宋父和宋有良都觉得那毛毛鱼辣酱不错，就是没有毛毛鱼，光那辣椒酱就已经很香了。 第185页 宋有良更绝，尝了一口觉得好吃，干脆把那一碟子全倒在饭碗里给拌上了，压根不管父母姐姐有没有得吃。 宋改凤本来就不高兴，见状就要拍桌，“爸，你看看他！” “行了行了，他是你弟弟，你让着他点。”宋母横了她一眼，又乐呵呵地看向宋有良，“好吃就多吃点儿，还有几瓶呢。” 宋有良倒是想多吃点，但实在是太辣了，这么一碟底拌饭刚刚好，再多受不住。 眼前这一幕宋改凤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气哼哼了戳了戳碗，飞快地把肉多挟了几块在自己碗里。 但宋母反应也快，很快一筷子敲在她手上，把本就放在宋有良眼前的菜碗，又往他那边挪了挪。 本来宋改凤想着，宋幼湘下乡了，原本属于宋幼湘那一份应该归她才对，但事实根本不是，宋幼湘那份都归了宋有良。 也不怕撑死！辣死！ 宋改凤愤愤地想着，第二天就把糕点和辣酱都带到了厂里，放到了自己放私物的小柜子里。 现在宋改凤有点羡慕许家慧了，虽然跟父母闹翻了，但是住宿舍吃食堂，一个人日子不知道有多舒坦。 宋改凤盘算了一下，还是默默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就是住到宿舍来，她妈也不会少要她一分钱，她自己反而要多出不少开支，宿舍不要钱，但水电费要钱，还有食堂的开销也不少。 她都往家里交了那么多的伙食费了，她就应该吃住在家里，不然太吃亏了。 中午宋改凤一般都是在食堂吃，她特意把辣酱带了过去，食堂的大锅菜寡淡无味，弄点辣酱拌一下，绝对又开胃又下饭。 事实果然如宋改凤想的一样，借着辣酱，宋改凤成功地同以前高不可攀的人有了接触。 …… 宋幼湘很快收到了家里的电报，就在中秋节过后的第三天。 中秋节宋幼湘是跟魏家兄妹，还有除去江媛朝以外，同批下乡的几个知青一起过的。 徐文书他们三个兑钱去公社供销社买了糕点糖果来，宋幼湘和唐桂香负责做饭，魏家提供场地，部分食材和山里摘的新鲜野果。 下乡以来的头一个节日，大家都很用心，过得也都热热闹闹的，晚饭过后，知青点还组织了文艺晚会，大家一起唱歌朗诵，表演才艺。 别小看现在的知青，几乎个个都有手绝活，口琴、手风琴、二胡、笛子……基本都会一点儿，歌唱朗诵更是不在话下，甚至连样板戏都能来上两段。 晚会上，宋幼湘频频被人拉起来，不是一起唱歌，就是一起朗诵，最后知青组长还特意让宋幼湘给大家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看着宋幼湘在人群中间风风光光，江媛朝哪里能看得下去，她早早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回了房间，眼不见为净。 至于许家栋，他倒是一直坐在台下，有心想跟宋幼湘互动一下，但全程宋幼湘都没有看他一眼，搞得许家栋心里十分憋闷。 宋幼湘也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他就那么让她看不上吗？ 好不容易等到晚会散了，许家栋在知青点门口去堵宋幼湘，结果宋幼湘没有堵到，堵到了来接人的魏闻东。 今天的晚会，魏棠和魏林川也来凑热闹了，魏闻东就是来接他们的。 当然，也顺便要接宋幼湘和唐桂香。 “魏……”许家栋还没来得及上前找魏闻东的茬，魏棠就竹棍点着地，高高兴兴地出来了。 她一出来，魏闻东就往前走了几步，魏棠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大哥，你应该一起来的，好热闹呀！幼湘姐唱歌好听得不得了，声音像百灵鸟一样。”魏棠满脸兴奋，脸上红通通的。 她也表演了节目呢，背了一首她大哥教她的诗，知青点的哥哥姐姐们都给她鼓掌来着，幼湘姐也说她背得好。 不过她不是自夸的性子，一点也没提自己背诗的事儿，就一个劲地夸宋幼湘了。 魏林川也是个小马屁精，他也跟着魏棠附和，“幼湘姐太厉害了，她还当代表给他们说话呢，幼湘姐个子不是最高的，但人却是最厉害的！” “……”跟在后头的宋幼湘。 作者有话说： 五千字，小加半更~晚安了，大家。 第一百五十二章 周辞 下乡到现在，宋幼湘觉得自己个子窜了不少，长势喜人的那种，结果魏林川这么一说，自信心瞬间被打得七零八落。 “林川，你过来。”宋幼湘喊住魏林川。 魏林川正跟魏闻东说话呢，闻言高高兴兴地跑回来，往宋幼湘身边一忤，“幼湘姐，什么事！” 魏家的基因应该很不错，在这个缺衣少食，营养不够，导致身高普遍不高的年代里，魏闻东应该有近一米八，魏林川也不矮，才十二岁，就有一米五四左右，就是魏棠，估计都有一米四八。 刚下乡那会，宋幼湘个子是真的不高，顶多就比魏林川高个两厘米。 不过现在，宋幼湘默默地看了眼魏林川的发顶，内心一下就得到了治愈，也不计较魏林川说她个子不高的话了，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发顶，“没事了。” 本来还想言语打击报复回去的，不过现在宋幼湘心情好了，也不计较魏林川失言的事了，她大人大量。 第186页 “……？”魏林川。 魏闻东目睹了全程，看着宋幼湘脸色由郁闷变得高兴又得意，忍不住嘴角跟着翘起来，幼稚不幼稚！ 虽然心情好了，但宋幼湘对“个子不高”这个形容词还是有点介意的，第二天就跟王臹打听，哪里能定得到牛奶。 五星大队没有养奶牛的，但牛头山公社好像有大队有养，这还是上辈子宋幼湘听说的事，早就忘光了，只隐约有这个印象。 “牛奶倒是有，但青山大队太远了，你这一份奶人家也不乐意送，羊奶行不行，我给你捉头山羊来，你自己养。”王臹想了想，问宋幼湘。 山羊公社那边就有人养，经常放养在河堤两边，宋幼湘开拖拉机从河堤上过的时候经常遇到。 羊奶也行，宋幼湘不挑，但要自己养，就有点麻烦了，宋幼湘受不了这些家禽身上的味，也不愿意清理它们的粪便。 说到家禽，今天宋幼湘还得去赶集，秋收后集市上就有鸡鸭苗卖了，唐桂香想养几只鸡鸭，让宋幼湘去买。 毕竟总跟人买鸡蛋吃太划不来了。 忙完了中秋节，宋幼湘有了一天的假，但工厂不能停工，排休倒是可能，但唐桂香舍不得，休息一天就少一天的工资，她干脆给宋幼湘安排了活。 鸡鸭捉回来，养的事就不必宋幼湘操心了，唐桂香早起五分钟就能把这些杂事收拾好。 “养就先算了，我再考虑一下。”宋幼湘摆手，养鸡就已经很麻烦了，养羊还得放，比鸡还麻烦。 从大队部回来，宋幼湘就溜达去了集市。 今天的集是小集，秋收结束中秋节之前的一次集才是大集，宋幼湘太忙没赶上，不过小集上可买的东西也很多，除了唐桂香指名要的鸡苗和鸭苗，宋幼湘还另外买了只母鸡。 难得运气好，今天的集市上居然有卖肉的摊子，宋幼湘割了不少肉，肥的瘦的，肥瘦相间的，还有一斤排骨。 猪下水宋幼湘大多爱吃，尤其爱吃猪肠，不管是爆炒还是做干锅，或者是熏制，都喜欢，但太难收拾了，宋幼湘只看了一眼，就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自己有钱潇洒，却一点都不肯孝顺父母，啧啧~”宋幼湘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把猪脚一并买下的时候，旁边突然多出个熟悉的声音。 扭过头一看，果然是江媛朝。 宋幼湘这一阵子忙，早把江媛朝抛在了脑后。 当然，有些事不是她想抛就能抛的，江媛朝一个大活人，要是总往宋幼湘面前找存在感，宋幼湘也没法忽略无视。 问题是，打从食品厂开起来，江媛朝确实好一阵没出现在宋幼湘面前了。 “我孝不孝顺，关你什么事？你倒是孝顺，可千万别孝顺错了人才好。”宋幼湘看到江媛朝的一瞬间，就已经把两只猪前蹄放到了称上。 江媛朝脸皮一涨，整张脸都红了，宋幼湘这话里绝对意有所指，“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有些事都不用费心思去猜，看宋母的表现就知道了。 宋母前些日子来，是特意来要钱的，钱没要到，她绝对不会甘心回去，肯定要抓着宋幼湘大闹一场的。 但事实上却是，宋母气急败坏地闹了两天，到了走的时候，却安静得诡异。 不说许慧偷偷告诉她的事，就是送宋母走的当晚，宋幼湘就已经猜到，宋母怕是从江媛朝那里拿到了好处。 江媛朝有钱，上下两辈子都不缺钱花，没钱了跟她养父母说一声，那边很快就会再汇钱来。 宋母最擅长从孩子身上要好处，宋幼湘是经历了一辈子，早看透了，所以随宋母怎么闹，她原则摆在了这里，看病养老都可以，但要想从她这里捞钱去养宋有良，没门。 但江媛朝没有，而且江媛朝还一心想认回宋家，一心以为宋父宋母是多好的人，估计宋母连哭诉都不必，只随便说几句家里困难，江媛朝就得上赶着给宋母送钱。 她们母女俩个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宋幼湘没什么意见，甚至有些乐见其成，有了江媛朝，宋母就不会盯着她，她反而轻松。 现在江媛朝付出得越多，等看着宋父宋母的真面的时候，自然失望也就越大。 就是可怜江媛朝的养父母而已。 “你得意什么，连父母都不孝顺的人，以后成就又能有多大！”江媛朝话里满是怨气，宋幼湘不就是当了个破青年队长，管了个破厂子嘛，以后的事还说不定呢，凭什么在她面前高高在上。 还有许家栋，宋幼湘有什么好的，许家栋为什么非得盯着宋幼湘。 宋幼湘看了江媛朝一眼，“以后怎么样，咱们走着瞧呗。” 说完，宋幼湘就拎着满满一大篮子的东西准备往回走了，跟江媛朝打嘴仗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她买了不少肥肉，得赶紧回去炼油才行。 宋幼湘扭头就走，江媛朝莫名有些恼羞成怒，她伸手就去拽宋幼湘。 卖猪肉的这里，地面有些打滑，宋幼湘看到江媛朝来拉自己，眉头一皱，下意识就侧开了身体，江媛朝重心不稳，人没拉到，自己先往前倒去。 “同志，小心！” 就在江媛朝以为自己要在宋幼湘面前丢个大脸的时候，斜刺里有人冲过来，一把扶住了她。 来人是个留着寸头，穿着旧绿军装的男青年。 第187页 这时候绿军装是流行，不爱红装爱武装，不分男女十个人里起码有八个是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还有三个是衣服换洗了在晾晒。 但这个男青年穿着这样一身便服，身上的气质却和普通人截然不同，一看就知道是单位里出来的。 “谢谢。”江媛朝站稳身体，赶紧跟对方道谢，她这会脸有点儿红，也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羞的。 宋幼湘也没多看，见江媛朝站稳了，就准备离开。 结果江媛朝还不依不挠了起来，“你站住，你害我差点摔倒，连句对不起也没有吗？” “……？”宋幼湘。 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江媛朝真的是炉火纯青，宋幼湘都傻眼了，刚刚难道不是江媛朝伸手拽她的，如果不是她躲得快，那摔倒的人很可能就是她！ “宋幼湘，你平时目中无人也就算了，但我刚刚是以姐姐的身份教育你，你不仅无视我，还差点害我摔倒，你应该跟我说声对不起！”江媛朝说得义正严辞。 说起来江媛朝的气质，其实是适合这样的人设的，大姐姐范儿。 可惜长得大气没用，心不大气整个人的气质就不对，宋幼湘现在只觉得烦，江媛朝想跟人男青年面前表现，搁她这里闹什么呢。 连姐姐的身份都搬出来了，这是生怕她不知道她跟宋母已经相认了吗？ “江媛朝，有病就去看医生，别在大街上闹。”宋幼湘点了点脑袋，看都不想多看江媛朝一眼。 旁边的男青年忍不住噗哧一笑。 江媛朝脸色涨红地看过去，宋幼湘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笑什么笑！ “不好意思。”被她们盯着，男青年赶紧收了笑，清咳了两声，“这位同志，你妹妹说得有点道理，刚刚发生的那个，其实应该是你向你妹妹道歉才对，我看见是你拉的她。” “……”江媛朝。 这下轮到宋幼湘笑出声了，江媛朝表现了半天，没有想到其实别人都看在了眼里吧，这下脸可丢大了。 宋幼湘笑眯眯地看了男青年一眼，冲他微微点点头，“总算有人仗义执言了，谢了啊！不过道歉就不必了，反正我也不会原谅。” 说完，宋幼湘提着篮子麻溜地走了。 因为买到了肉，江媛朝找茬也没有影响到宋幼湘的心情，想到从现在开始，直到年关，集市上都不会缺了肉，宋幼湘心情就更好。 上辈子她过日子没成算，本身没从家里拿到钱，下了乡下又接连生病，那时候是真欠了大队的钱，就算有肉她也没钱买。 这辈子不一样了，手里有钱心不慌，宋幼湘已经琢磨起熏腊肉的事儿来了。 今天年前，一定要多准备一些熏肉，以后就没有这种只吃猪草粮食，不吃饲料的纯土猪了。 食品厂那边也可以增加一些熏肉产品，一般社员家里，除了养国家规定的任务猪外，基本家里还养了一头年猪，如果食品厂能出钱收的话，社员肯定很乐意卖掉换钱。 宋幼湘琢磨着，一点也没有觉得手里的竹篮子重。 “同志，你去哪里，我帮你拎一程吧。”正走着，刚刚在集上遇到了男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了宋幼湘。 他还是那一身打扮，不过背上却背了行李，应该是回来探亲的。 有人帮忙，宋幼湘也没客气，主要是对方的身份，让她觉得安心和亲近，“谢谢你啦，回来探亲的？” 男青年有些意外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看出来了，你们从单位出来的人，走路站立的姿势都跟普通人不一样，特别精神。”宋幼湘指了指他笔挺的脊背。 男青年笑起来，“原来是这样，不用谢，为人民服务。” 两人一路走，聊着聊着就发现，两人的目的地是一样的，男青年也是要去五星大队，他是去看望外婆的。 军人，探亲，看望外婆？ “你是陈奶奶的孙子？周辞？”问归问，其实宋幼湘基本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这阵子宋幼湘没空去陈奶奶那里，但之前陈奶奶可没少念叨，说孙子要放假回来看她了。 周辞挑了挑眉，“是我，我外婆身体怎么样？” 听到宋幼湘提起自己外婆，周辞也很高兴，宋幼湘能直接喊出他的身份，想必跟他外婆也很亲近，果然他这么一问，宋幼湘就直接答了。 “老太太身体挺好的，能吃能睡，还能去厂里挑毛毛鱼呢。”宋幼湘笑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还在集市上的江媛朝心情却一点也不好，她今天不光受了宋幼湘的气，还丢了一个大脸。 偏偏心里觉得丢脸得不行，目光却总是下意识去追扶她那个男青年的身影。 开始还能见着人，但没一会儿，江媛朝就找不到人了，她也不敢再偷偷观察了，直接满集市地找起来，最后愣是没有找到。 人没找到，江媛朝逛集市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去了供销社，给自己扯了几尺布，准备做件新衣寄回去哄哄她养母。 写了信江媛朝心里还是没有底，想来想去，决定自己剪一件衣服寄回去。 江媛朝会做衣服，手艺还不错，是她养母逼着她学的，明明她都念了高中了，她养母还逼她学这种没有用的东西，说是有一技之长，去哪里都不怕吃不上饭。 她现在到了乡下，会做衣服又怎么样，这一技之长根本就用不上。 第188页 江媛朝向来不爱自己动手做衣服，但这不是要哄人么，肯定还是得自己做做才显得有诚意。 扯了布，江媛朝没忍住，给自己也扯了一块，下乡这么久，她一直忙着上工，都没时间好好收拾自己了，今天穿的衣服看上去就旧旧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给人留下好印象。 作者有话说： 生死时速，晚安~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修鸡圈 今天遇到的那个男青年，是江媛朝下乡以来，见到的唯一一个长相不比魏闻东差的男青年。 虽然魏闻东脾气不好，个性很差，江媛朝每次看他冷脸，都忍不住在心里骂娘，但还是承认魏闻东是长得极好的。 江媛朝一开始其实也有点儿微微心动的，但示好被冷脸拒绝后，那一点点心动早就变成了羞恼，就算魏闻东现在跟宋幼湘走得近，江媛朝也什么都没有做。 不是不想做，是心里直觉，有些事做了也是徒劳。 最重要的是，魏闻东就是长得帅了一点，跟宋幼湘真正的关系的是许家栋，就连宋母都跟她承认了，宋幼湘和许家栋确实是打小就订了婚事的。 所以江媛朝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了许家栋的身上。 江媛朝没打算在乡下结婚，她之前有考虑过许家栋，一是因为许家栋一心对宋幼湘好，她想把这份好抢过来，再就是许家栋是城里人，他再三跟她讲过，他是一定会回城的。 许家栋的父亲可是厂里的干部，风头上不敢做什么动作，但过一两年把儿子动作回城是完全有可能的。 事实上，江媛朝也是打算过两年就回城，她可不打算在乡下跟宋幼湘死磕一辈子。 一两年后，养父母给她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肯定早成家生子，到时候她再回城也不迟。 江媛朝知道，养父母想她嫁给江援朝的战友，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 因为那个战友不光在单位一直照顾着江援朝，在江援朝牺牲后，每年探亲假的时候都会抽出一部分时间来，探望和陪伴他们，说是要替江援朝尽孝。 江媛朝不敢跟养母明着反抗，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开，正好她又知道了宋家也有子女要下乡，就顺势求人改了她下乡的地点，主动到了五星大队来。 没接触到宋幼湘的时候还好，一看到宋幼湘，江媛朝就忍不住嫉妒。 嫉妒宋幼湘能在父母身边长大，嫉妒宋幼湘脸上没有阴霾的笑容，嫉妒宋幼湘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平和…… 最直观的对比，宋幼湘下乡带的东西都准备得齐全，但她下乡却很匆忙，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是养父后头把东西寄过来，才慢慢添补上。 这就是亲妈跟养母的区别。 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真的当亲生的一样，贴心照顾。 都是骗人的。 宋幼湘还会开车，她呢？她就会动点针线，一点用处也没有，跟旧社会终日关在家里做女红的妇女有什么区别。 可是凭什么！她也是宋家的女儿啊，为什么当初被送走的不是宋幼湘？ 江媛朝泄愤一样，扯了好几尺布，把手里有的布票花了个精光，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再跟养父张嘴要就是了，要不是他们逼她，她才不会到乡下来受这种罪。 从公社离开的时候，江媛朝原本还想去称些肉，集上的肉是社员自己杀的，不要肉票的肉，当时她丢了脸一气之下走了没买，现在想想有些后悔。 结果从供销社过去才发现，集市早就散得差不多了，肉摊子也早就收掉了。 都怪宋幼湘。 …… 宋幼湘和周辞一路聊回大队，在岔路口才分开。 “跟宋队长一起的，是陈老太家的周辞吧？”陈会计忙完本职工作，也是要下地干活的，他正在整理油菜的苗床呢，一起上工的还有不少村里的社员。 大家闻言往马路上一瞧，可不就是周辞么。 陈老太太收养的女儿孝顺，但婆家早些年也实在是困难，孩子太多照顾不来，周辞打小就是养在他外婆这里的，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更别说这几年，周辞但凡有探亲假，都会来看他外婆，陪陪老人家，大家对他一点也不陌生。 虽然细一算算，周辞都有两年没回来了。 “是周辞，哎，周辞是五三年出生的吧，今年二十二还是二十三来着？”马上就有大妈想到了关键的问题。 周辞这个年纪，该说亲了啊！ 话一出来，一起上工的妇女们瞬间就来了精神，也是巧了，他们这一片上工的，基本都是大队的中年人。 “二十二吧，我记得他月份大。”马上有人接话，“也不知道这孩子处对象了没有，我娘家有个侄女，今年十九岁，长得漂亮又能干，正好相配。” “你娘家侄女才十九，急什么，我舅舅家的表妹今年二十，高中毕业在公社当老师，不仅年龄相当，职业也好呢。” “……” 一群妇女七嘴八舌地争论了起来，挑起话头的陈会计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跟另几位不吭声的男同志站到了一处。 宋幼湘回到家里，没急着把鸡放出来，而是准备先在菜园的角落里修个鸡圈，以后鸡就养在那里头，坚决不放出来。 要说农村一直有什么是宋幼湘适应不了的，大概只有满地的鸡屎了。 第189页 有些邋遢的人家，鸡就没有哪里是不能去的，茅房猪圈，柜顶床上，地上更是没有可下脚的地方。 家里的竹子有现成的，是先前扎篱笆剩下的，竹子是宋幼湘和唐桂香下工后一点点去砍的，魏家兄弟也帮了不少的忙。 宋幼湘想修个竹屋子，但自己比划了一下，觉得工程量太大，决定围个一圈先凑合着，反正现在就是小鸡崽，还不会飞，鸭子可以围到魏家屋外不远那个废弃的小池塘里去养。 刚量好竹子需要的长度，砍了十来根，陈奶奶就背着手，笑眯眯地领着周辞过来了。 周辞一脸的无奈，看到宋幼湘后，立马先给了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幼湘啊，听说今天是你领我外孙回来了，奶奶谢谢你，给你拿点酸枣皮来，你留着磨磨牙。”外孙一回来，陈奶奶整个精气神就起来了，老太太别提有多精神了，背着手走得老快。 不等宋幼湘答话道谢，陈奶奶看到了院坪里放着的鸡鸭崽和砍了一点的竹子，立马乐呵呵地道，“围鸡圈啊，你别忙活了，让周辞来。” 说着，就把周辞给推了过去。 要把人家姑娘娶回家，不帮着干活怎么行，就得多干活，可惜宋幼湘是城里来的知青，不然陈奶奶能把外孙安排到宋家去干活。 宋幼湘哪里好意思叫周辞忙活，人家千里迢迢回来探亲，这才刚到家呢。 “我来吧，我要不干活，外婆一准骂我，你陪我外婆说话吧。”周辞二话不说挽起了袖子，把宋幼湘手里的柴刀给接到手里。 宋幼湘，“……” 她能怎么办，只能到旁边去陪着陈奶奶，她一过去，陈奶奶就给她塞了一大张酸枣皮，宋幼湘咬了一口，酸中带着甜，和干干的红薯皮不一样，有酸枣糕独特的口感。 现在物资匮乏，城里还能买到糖果糕点，炸货零食，农村能买到的东西就少了。 不过农村也有农村的好，门前塘边总有几棵果树，田梗边上还有甜草根，山里每个季节都会有野果，农村能拿来做吃的的农作物也多。 再不济，坛子菜咸香咸香，捻几根出来，也能当零食的。 陈奶奶拿来的酸枣皮，就是山上捡的酸枣刮的，比较厚和黏，红薯也能刮红薯皮，刮得薄薄的，吃起来又香又经嚼。 不过现在红薯主要是当粮食，等再过些年，解决了温饱问题后，光是红薯，能做的吃的就多了，像是薯片，炸薯条，油爆薯片，红薯皮，红薯粉…… 薯片现在没有那个条件，薯条炸了得现吃，但农村的油爆薯片和红薯皮这些，只要保存得当，都是可以长期保存的，宋幼湘早就在大队开始收红薯之前，就已经把这事重点提出来了。 现在大队收上来的红薯，除了留种和部分当口粮的，基本都已经送到了食品厂。 但她怎么没有想到酸枣皮呢？明明之前给魏闻东出主意的时候，她好像还提过这个来着的。 而且秋收过后的这阵子，已经有勤快的妇女在院子里刮晒酸枣皮了，黑黑的糊在大箩里晒，做的多的人家，能晒满一院子。 “奶奶，酸枣皮太好吃了，不过我还有事得去厂里，您先自个在这坐一会，我马上回来。”宋幼湘脑子里已经回忆起上辈子吃过甘草酸枣、酸枣糕…… 说完，宋幼湘拿着酸枣皮就往大队小学那边跑。 陈奶奶被宋幼湘留下也没有不高兴，宋幼湘可是大队的能人，要不是她大队现在哪有什么奔头，现在她要去厂里，肯定是有事情要办，“你慢点跑，别摔着啦。” 宋幼湘听到陈奶奶的声音，还站住冲她挥了挥手，不过脚下速度可一点也没慢。 周辞来的这一路，已经听他外婆念叨了宋幼湘不少事了，这会见她跑得飞快，意外归意外，但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宋幼湘人是走了，但他外婆还在呢。 魏闻东从县里回来，看到宋幼湘院里坐着的陈奶奶有些意外，左右看看没见着宋幼湘的人，他赶紧过去看看，“三奶奶，屋外头冷，去我家里坐坐吧，宋队长估计还没有下班。” 陈奶奶嫁的丈夫排第三，大队的小辈大多管她叫三奶奶。 “闻东！”周辞听到魏闻东的声音，立马从菜园子里侧出身来，满脸惊喜。 魏闻东看到周辞也高兴，“周辞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探亲有多长的假？三奶奶，我去给周辞哥帮忙。” 说着，魏闻东就大步进了宋幼湘家的菜园子。 小孩子都爱跟大孩子玩嘛，两人虽然差了几岁，但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两人关系一直挺铁的。 “你小子，长高了啊！比我还高一点。”魏闻东一走近，周辞就一拳头砸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道。 魏闻东确实长了不少，主要是现在手里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也终于舍得给家里好好改善改善伙食。 再加上宋幼湘总让魏林川去搞野货，像是泥鳅鳝鱼，野鸡野兔这些，基本弄到了她都会分一些过来。 好吃的魏闻东大多让给了魏林川和魏棠，但多少也吃了一些，营养跟了上来，个子自然不住地往上窜。 “闻东的爷爷和爸爸都高。”陈奶奶在院子外头接话。 当时他们逃难过来，可把村里人都吓了一跳，满村子就没比他们还长得高的壮劳力了，可惜长得高也没啥用，刚来的那几年，魏家人根本就不会伺弄田地，还是后来慢慢学才学会的。 第190页 周辞羡慕地看了眼魏闻东的个子，他十六岁就去当兵了，训练量大吃得也多，这几年长了不少个子，是家里最高的，但跟魏闻东还是没法比。 “估计只有几个北方战友的身高能跟你比一比。”周辞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两人说说笑笑开始干起活来。 农村养鸡基本都是散养，白天放在外头，晚上就关到笼子里放到屋里去，把鸡养在菜园子里的真的没有。 虽然不知道宋幼湘这是什么养法，但周辞和魏闻东两个一琢磨，就商量着忙活起来。 光围个篱笆肯定是不行了，鸡长得快，没多久就大了，得围大一点，还得围高一点，最好再搭个草棚，也能遮风挡雨。 两个人都是干活利索的，等到宋幼湘跟王臹谈完事情回来，精修版的鸡圈已经要封顶了。 “你们这是……给鸡盖了座房子吗？”宋幼湘仔细打量了一下，里头都可以进去人了，不管是站还是睡都可以，就是挤了点儿。 而且修得很漂亮，要是开个窗，抬高地面修个竹子地板，都能当个竹林小筑了，下雨的时候坐在这里喝喝茶，看看屋后的山，门前青翠的菜园…… 她觉得她在集市上买的便宜小鸡崽配不上这样漂亮的房子。 不过修都修了，只能让无知无觉的小鸡崽们占这个便宜了，接下来的工作宋幼湘帮不上忙，她干脆回屋去收拾从集市上买来的肉。 晚上肯定是要留他们在家吃饭的，这时候农村帮工没有工钱，大多是以工换工，但饭肯定是要招待一顿的。 今天出外勤了，吃到了惦记已久的云南菜，也不觉得累了~晚安~ 第一百五十四章 挑唆 宋幼湘的厨房兼堂屋里，摆着个农村常见的碗柜，上中下三层，上下两层是全封住带门的，中间一层镂空，离地还抬高了四十公分，下面摆了大大小小七八个坛子。 坛子是个好东西，在没有密封保鲜盒的时代，坛子能长时间地保存各种腌菜和干菜，在江省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口这样的大肚子坛子。 家里的坛子都是秋后一点点添置的，别看宋幼湘忙着食品厂的事，但家里晒干菜做坛子的活她也一点都没有落下，跟唐桂香一起，早把七八个坛子塞得满满当当。 自己家的菜园子因为错季没有什么菜，那就去大队跟社员换，不光晒菜，宋幼湘还晒了不少金银花和菊花。 这会拿出金银花出来泡壶茶，从坛子里掏出干豇豆和白辣椒泡上，才拎着篮子去摘菜，想到王桂花说家里的母鸡抱窝，结果抱出不少寡鸡蛋，宋幼湘又特意跑了趟，去换了几个蛋回来。 虽然许多年后，宋幼湘看科普节目知道，这时候被大家看做是“滋补品”的寡鸡蛋其实含有大量的致病菌，但宋幼湘挺喜欢吃这个的，赶上了总还是有些馋。 不过宋幼湘不喜欢也不敢吃十八天以后照出来的寡鸡蛋，这个时候，胎死蛋中的小鸡崽基本已经成型了，她一般都是选两周左右照出来的寡鸡蛋，一般也只要鸡崽抱着的那一团蛋黄。 喜欢归喜欢，宋幼湘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处理这样的鸡蛋的，早在桂花婶说家里有这个的时候，宋幼湘就麻烦对方把蛋黄清了出来，回家简单收拾就可以炒着吃。 一顿饭，宋幼湘做了几道肉，干豇豆炒的，梅干菜焖的，还有一道红烧排骨，之外才是辣椒炒寡鸡蛋，和几样青菜。 平时家里的饭菜大多数时候都是唐桂香做，但真到了做肉做席面的时候，基本都是宋幼湘来。 唐桂香很小的时候，唐父就出了事，家里条件不好，别说一年吃不上一回肉了，就是三五年吃不上一回都正常，唐桂香不太会做，也舍不得做。 “哎呦，这可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好饭好菜！”陈奶奶看着饭菜，高兴得合不拢嘴。 宋幼湘这么热情地招待她外孙，可见是对她外孙的人品相貌还是满意的，这是个好的开始，陈奶奶特别高兴。 至于被宋幼湘叫过来的魏家三兄妹，已经被陈奶奶当成邻居自动排除在外了。 邻里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照顾的嘛，这也能看出来，幼湘确实是个善良大方的好孩子。 陈奶奶感慨归感慨，但自己基本没舍得动筷子，全照顾她身边的魏棠去了，用老太太的话来说，就是她一把年纪了，尝个味就好，吃多了浪费，看看孩子们吃她心里才高兴。 “陈奶奶，您可别这么说，尝尝这个扣肉，我特意给您做的。”虽然调料不齐，但简单版的扣肉也足以叫人香得掉舌头，用魏家的大灶蒸得弹牙软烂，正适合陈奶奶这样牙口松动的老人吃。 就是不能吃太多，毕竟平时老太太一个人吃得都比较素。 陈奶奶笑眯眯地端起碗来，死活不肯再接宋幼湘给她挟的下一块，吃的时候还特意看了周辞一眼。 周辞无奈极了，他一到家还没来得及歇脚，就被自己外婆拎出来，他难道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嘛，就是知道，所以才格外无奈。 在他眼里，宋幼湘就是个孩子呢，看着就面嫩，他刚刚都问过了，十八岁都还没满，可不就是个孩子。 他也不吭声，反正他外婆也不会明着说，等过两天他妈过来，他外婆应该就能打消主意了。 周辞回来，确实是被领导撵回来解决个人问题的，他妈那里一早就替他选好了相亲对象，自己大队的，长得怎么样不知道，反正他妈说好，据说为人老实孝顺，两人年龄也正相当。 第191页 宋幼湘当然好，今天第一次见面，周辞对宋幼湘的印象不错，小姑娘个性独立，不是那种软绵会吃亏的性格，自己本身有能力，家里家外更是一把手，对老人孝顺，对魏棠这样特殊的孩子也很有耐心。 但周辞是个军人。 结婚以后，他根本没有办法陪他的妻子太久，很快就要面临两地分居的现实，以他现在的级别，想随军，想随军以后让妻子过得舒服，他起码还得在部队再拼上个十年。 从现实的角度考虑，周辞还是倾向于找个本地的姑娘，离娘家近，精神上能有慰藉，也比知青更能融入到一个大家庭里。 最重要的是，周辞心里还有个朴素的想法，妻子怎么样，对他而言，其实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妈喜欢，婆媳两个在未来的生活里好好相处。 以他对他妈的了解，她应该不会喜欢像宋幼湘这样的漂亮女知青。 …… 宋幼湘可不知道这祖孙两个的眉眼官司，虽然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但明显分成了两拨人，周辞和魏闻东聊得火热，旁边老老小小也是自成一个世界。 一顿饭吃完，送走了客人后，宋幼湘和唐桂香美滋滋地去菜园子里看鸡圈。 魏闻东还没走，他刚拿稻草把鸡圈铺上，他还用稻草扎了两个窝，这会正摆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宋幼湘她们过去的时候，魏闻东正小心地把鸡鸭苗捧出来放进去。 魏林川和魏棠打小跟家禽打交道，对鸡鸭苗兴趣不大，早已经回家去了。 唐桂香其实也没什么兴趣，她们家在厂里的生活，除了不种地，跟农村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她妈和家属院里别的家属一起，在花坛里种菜，为了给她爸养身体，家里也养了鸡鸭。 见魏闻东把鸡鸭苗移进去，宋幼湘赶紧拿了水和鸡食来，仔细地给摆进棚子里，然后又跟魏闻东商量起，把后头的池塘圈起来的事。 鸡还能圈得住，但鸭子还是散养得好，正好后面有个小池塘，方便养鸭，到时候魏闻东他们如果要养，放在一起养就行。 如果还是刘德光当大队长，魏闻东肯定不会同意宋幼湘的要求，但现在大队当支书的人是王臹，唯一的青年队长是宋幼湘，这事魏闻东想也不想，直接应下。 没有太大风险，又有利益的事情，为什么不去做？ 安排好了这些脆弱的小东西，宋幼湘就去忙着琢磨她的增加品类，扩大生产的计划去了。 唐桂香照例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魏闻东家里做事。 厂里的班上着，但唐桂香在魏闻东这里的活也没停，栗子糕正是卖得好的时候，如果不是魏林川和魏棠能帮的忙有限，唐桂香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魏闻东肯定能接到手更多单子。 “陈奶奶今天是来给你相亲的吧，你觉得怎么样呀？”唐桂香忙到十二点多，才摸黑回到家里，宋幼湘还没有睡，趴在床上改文件。 老人家的意思都摆在明面上，除了什么都不懂的魏林川和魏棠，其余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 唐桂香觉得周辞人不错，这时候姑娘都是有军人情结的，周辞的职业首先就让他有了及格分，他还年轻，长得也俊郎，跟刘旺家那种怂货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辞对我应该没那意思。”宋幼湘翻了翻前面写的，随口答话。 不光是周辞对她没那意思，唐桂香看着，宋幼湘也不是很上心的样子。 “那是你们刚接触，他还不知道你的好，幼湘，我觉得周辞人不错，正直又孝顺，我看他手脚勤快又孝顺，应该是能照顾人的。”唐桂香早明里暗里挑过一回周辞了。 但不管怎么挑，周辞是真的好，唐桂香觉得宋幼湘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检查没有疏漏后，宋幼湘合上笔记本，塞到她补好的小挎包里头，才正儿八经地跟唐桂香说话，“我呢，暂时不考虑婚姻大事，把食品厂搞好，把大队经济搞活，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其他一切都得靠边。” 这时候找对象，不是明摆着让江媛朝当知心姐姐恶心人嘛，生怕江媛朝不会来抢吗？ 说起这事，宋幼湘觉得江媛朝和许家栋结婚的事情，应该提上日程了，祸害跟祸害在一起，不要去祸害别人，也免得到她这里来寻晦气。 但这辈子和上辈子截然不同，宋幼湘现在能力突出，许家栋好似恶狼发现了一块鲜肉，不要脸不要皮地紧咬着她不放，这辈子到现在，许家栋居然都一直注意自己跟江媛朝的分寸距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许家栋把自己护着密密实实，竟然半点也没给江媛朝机会。 宋幼湘这里琢磨着江媛朝和许家栋的终身大事，那边江媛朝也发现，集市上遇到的那个男青年，不光是她们大队，那个总跟别人换鸡蛋换菜的老太太的外孙，今天晚上还是在宋幼湘那里吃的。 她一回知青点，就听到了知青点的人在说这件事，她们都说宋幼湘跟那个叫周辞的男青年相亲了。 “你打算怎么办，那个叫周辞的我可是见到了，长得又高又帅，要是嫁给她，宋幼湘不光有自己的工资，还有对方的工资补贴，要我是宋幼湘，我肯定会选他。”江媛朝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她当然不高兴周辞跟宋幼湘在一起，既为着自己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又因为江媛朝确实打心眼里认为，宋幼湘现在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简直就是道德败坏，水性杨花。 第192页 许家栋的垂在手边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握，到最后也说不出个办法来。 他打不过骂不过，宋幼湘也不理他，早在大队人面前说清了他们的关系，他连道德谴责都不能。 也不知道他家里怎么办事的，明明他妈都说宋姨松口了，结果还是没有给他准信，这让许家栋心里非常焦躁。 “你要是不想把宋幼湘拱手让人，就得赶紧动作起来，你应该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嫁给别人吧？”江媛朝自觉好心好意地劝道。 但她的话却激怒了许家栋，他敏感地察觉到，江媛朝不同以往的态度。 明明在今天之前，江媛朝都是不希望他和宋幼湘在一起的，但这个周辞一出现，江媛朝就好像变了个人，“你什么意思，不是你一个劲往我跟前凑，想把我抢走，让我摸了还不吭声的吗？现在倒是激我跟宋幼湘在一起了？你看上那个大头兵了？” 又不是傻，江媛朝前后的态度鲜明地摆在那里，许家栋立马就猜到了。 这让许家栋心里非常不舒服，在他的心里，江媛朝的身上早已经打上了他的标签，他都摸了个遍，现在江媛朝不光移情别恋，还跑到这里来拱火。 许家栋觉得头顶上绿油油的，特别不高兴。 “你别胡说八道，是你自己一心想娶宋幼湘的，你妈妈过来，你带我往她跟前走了一步吗？我做再多又有什么用，你根本就不会跟我在一起，我认清了现实还不行吗？”江媛朝冷哼一声，“我看上谁跟你有关系，你要是在意的话，倒是娶我啊！” 这一将军，许家栋就什么也不说了。 他确实不会娶江媛朝，哪怕江媛朝的条件再好，除非江媛朝能像宋幼湘一样，能提供一个跳板给他，让他当上干部。 如果宋幼湘和江媛朝都是普通的知青，许家栋肯定会选江媛朝，毕竟江媛朝身材长相更符合他的审美，家庭条件也足够好，可惜不是。 “那我要怎么办？”许家栋一脸发愁，宋幼湘现在根本就不搭理他。 江媛朝看了他一眼，“要不，你去跟周辞同志说明白吧，告诉他你是宋幼湘的未婚夫，以他的人品，肯定不会再跟宋幼湘有任何发展。” 许家栋一愣，确实是个极好的办法，宋幼湘那里他没法做什么，但可以从周辞那里入手，让他自己放弃，比什么都来得更快一些。 宋幼湘跟厂里的职工一起，忙着开发新的产品，还不知道江媛朝和许家栋蛇鼠一窝，跑去恶心周辞，丢她的脸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除了开发新产品，宋幼湘还忙着和许慧、王臹几个一起研究招工细则。 自从过了中秋国庆后，食品厂的订单不减反增，第二轮招工马上要就要开始，否则立马就要进入到人手不够用的窘局。 好在公社不缺人，光是本大队的，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进厂呢。 招工的基础要求和第一轮差不多，在流水线上工作的岗位要求也没有变化，但预备干部的学历要求一下就拔高了许多，直接要求高中毕业，能写会算。 厂里也要成立单独的财务室了，陈会计既要管大队的账，又要管厂里的账，实在是忙不过来。 这次的招工不光是面对本大队，还面向公社其他大队。 没办法，五星大队现在急缺人手，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厂里要招工外，宋幼湘还得招集人手，去大队荒废的果园修整、剪枝，争取明年能够水果丰收，生产水果罐头往外发售。 王臹当上支书起，也一直在安排开荒、修路、还有修渠的工作，因为湖林公社失约的，事，大队的那些能用得上的水资源，也都要利用起来，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天生地养下去了。 不说给食品厂提供原材料，就是年底干塘，给大家伙分鱼也是好的啊。 反正大队现在有了食品厂，鱼塘也可以挂在食品厂名下的嘛，这也是合理改善大队的生活水平的手段之一。 今天秋后，地里全部犁过套种了油菜，这也需要安排社员上工打理。 重中之重的，还有食品厂在建的厂房，光是这一项，就需要大量的劳动手，光是本大队的可不够，得从外头找人来。 商量妥当后，王臹亲自写了招工启事贴到大队部的宣传栏里，宋幼湘正好要去公社领工资，跟公社报备的事就由她去办了，王臹偷了个懒。 “你是说你们大队要从别的大队招工？”高书记本来正在奋笔疾书，闻言忍不住放下了笔。 宋幼湘点头，把他们商量好的细则放到高书记面前，“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错漏的地方，再给我们提提建议。” 纸就是公社下发下去的信纸，薄薄的纸上，工整地抄写了十来条要求，下面还有应聘成功后的福利待遇，写得十分详尽。 除了招工的事，宋幼湘还跟高书记汇报了食品厂现在的情况，其实这些事情，在一周后的集体会议上简单地汇报，写份汇报材料就行，就宋幼湘这不是想把成绩亮出来，公社再给它们倾斜一点资源么。 听到汇报情况，高书记脸上果然露出笑意来，“这么说，不用等到年底，你们就能把油坊那边和供销社的账给结清了？” 原以为高书记会夸她，没想到…… “书记，您怎么变得跟我们支书一样，没点人情味了。”宋幼湘瞪大眼睛，满脸的不敢相信，七分夸张三分真实。 第193页 高书记被她逗笑了，“这不是先防着你要好处么。” 五星大队，一个大队支书，一个青年队长，一个赛一件的脸皮厚，高书记也是真的有点怕他们再张嘴了。 宋幼湘，“……？” 正好常主任捧着茶缸子进来讨茶叶，“书记，您茶叶罐子搁哪了，我的见底了，借我一小撮，明天立马还您。” 说着，常主任好像才看见宋幼湘一样，“哎哟，小宋啊，来找高书记汇报工作？” 宋幼湘目光幽幽地看着常主任。 常主任清咳两声，赶紧移开目光，正好于国安拿着一摞资料进来，他立马让于国安给他找茶叶出来。 “茶叶？常主任你昨天不是特意带了茶叶来，把罐子装满了吗？”于国安不明就里，放下资料就去开柜子，但还是下意识地问。 宋幼湘继续看常主任。 常主任白了于国安一眼，他是真的来要茶叶的吗？他是来盯着宋幼湘，防着她来开金口的，这小于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哎，今天早上找资料的时候，不小心把罐子打翻了，我这半上午没喝水，赶紧找出来，我好提提神。” 于国安哦了一声，找到茶叶罐子，直接把常主任的茶缸子接过来，准备给他泡茶。 结果接过来打开盖子才发现，茶缸子还带着些余温，缸壁上还贴着片没有完全泡开的茶叶，“……” “老常，你怎么回事，也不看下头有没有人，就往楼下泼水！全浇我鞋上了，还好我今天穿的以前单位发的皮鞋，人呢？”武装部长周部长大嗓门从走廊那边传过来，听位置应该是常主任办公室那里。 然后脚步声掉转，又到了高书记这里，他一看到常主任，就把鞋伸出来给他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周部长的裤子湿了一小片，鞋子上还顶着几片茶叶。 “……！”常主任，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吗？这一个个的净在这里拆他的台。 宋幼湘继续幽幽地看着常主任，“主任，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常主任：天要亡我。 五星大队的食品厂办得红红火火，榨油坊那边的管理人员来汇报工作都是喜气洋洋的，因为五星大队要的油多，证明他们业务好，虽然现在是记账，但年底就会结账，对油坊来说，可是很大一笔收入了。 宋幼湘现在可是公社的红人，上次他跟高书记去县里开会，县里的领导还仔细问了食品厂的情况，可见是在县里也有了名号的。 他这不就是怕宋幼湘又提什么为难的要求嘛。 公社不是五星大队一个的公社，下面还有别的大队有各种困难等着他们去解决呢。 “没有没有，怎么会。”常主任忙摆手。 高书记看得好笑，横了宋幼湘一眼，“行了，别摆出这么委屈的样子欺负你们常主任，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你和王臹！” 宋幼湘立马笑起来，“我这不伤心嘛，我多尊敬常主任啊，结果我这一来，常主任就立马泼了茶水追过来，防我也防得太严实了一些。” 门口周部长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得！他算是知道什么情况了，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抱歉地看了常主任一眼，默默地开溜了。 于国安好笑地给常主任泡了杯热茶，还特意换了个茶叶罐子，用的是高书记平时待客用的好茶叶。 常主任自然看见了他的动作，这茶叶是高书记以前的学生送的，平时他们来讨都讨不到，现在给他泡了一茶缸，但常主任一点也没觉得香。 既然都被识破了，常主任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干脆一屁股在办公室坐下，“你们继续，我歇歇。” 然后一脸悲愤地吸溜了一口热茶，喝得有点急，差点没把自己给烫着。 宋幼湘看着好笑，她这次来，确实是有事需要高书记帮忙想办法，厂里明年厂房就建起来了，但机器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 这阵子总是往县里市里跑，宋幼湘也打听过，但县里的机械厂不生产食品相关的机器，得去省城才行，但宋幼湘抽不出空来忙这事，想请高书记往上级打打报告，联系一个省机械厂，问问情况。 听到宋幼湘说要机器，常主任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全新的生产线我们肯定拿不下，就是想去找一找，看有没有淘汰下来修修还能用的，或者别的食品厂换新生产线换下来的旧机器。”宋幼湘打从厂子开起，就一直愁着这事，“我估摸着，厂里攒到搬新厂房的时候，应该有钱能买机器。” 她们大队知青的资料都被她翻烂了，也没有找到有这方面关系的知青，不然托知青打听一下也是可以的。 新旧机器的价格对比，购买要求什么资格……心里都得有数。 听到有五星大队有钱买机器，常主任一边感叹食品厂确实做得好，一边也松了口气，不用公社垫钱就行。 “行，我帮你问问。”高书记很爽快地点头，其实他早就在问了，只是暂时也没有眉目罢了。 常主任也点头，“我也帮着联系联系，我有战友当年转业到省机械三厂了。” “谢谢高书记，也谢谢常主任，我就知道常主任对我们大队最照顾了，我们大队山上也有茶树，赶明我给您送些茶叶来。”宋幼湘立马笑眯眯地道。 常主任好气又好笑，这茬还没完了是吗？他这会只觉得莫名手痒，有些想打人。 第194页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别让你们常主任挨批评。”高书记伸手虚点了点宋幼湘，突然又道，“刚刚催账的方法，是老常教我的。” 诶？高书记这是把他给卖了？ 常主任看向高书记，高书记正翘着嘴角低头写资料呢，宋幼湘和于国安也笑，常主任自己也笑了起来，“得，就我一个是坏人，那以后我可得盯紧了。” 宋幼湘忙表态，“等明年食品厂走上正轨就好了，这段时间感谢公社各位领导的照顾，要没有你们，就不会有牛头山公社五星食品厂的今天。” 这话听着舒服，常主任不喜欢听别人拍自己的马屁，但说公社的好话，他高兴。 宋幼湘在公社蹭了顿食堂，吃饱了才回大队，她没有直接去食品厂或者大队部，而是直接去了陈奶奶那里，陈奶奶知道她今天要来公社，托她从供销社捎了盐和针线回。 快到陈奶奶家了，宋幼湘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结果走了几步，她停住了脚。 拐角那里，和周辞一起站着的人，赫然是许家栋，许家栋来找周辞干什么？他们一个是知青，一个是回乡探亲的，不应该有什么交集才对。 “许知青，我不明白你跟我强调你是宋队长的未婚夫是什么意思，但你这是很没有礼貌，很不尊重宋队长的表现，今天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你可以走了。”周辞看着眼前的许家栋，只觉得这个男知青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如果这真是宋幼湘的未婚夫，周辞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宋幼湘一下。 “你这人怎么听不明白人话，我是叫你离宋幼湘远一点，她是有未婚夫的人！”许家栋恼了，脸都憋红了。 周辞看了他一眼，已经不想再跟他说下去，许家栋跑到他家里来找他，还说是说宋幼湘的事，他觉得奇怪才跟出来的。 谁知道是这么没有所谓的一个人。 “许家栋，你再纠缠，我可以告你耍流氓，你是嫌大队的日子太轻松，想去农场体验一下生活，对吗？”宋幼湘听了两句，心里只觉得恶心。 这都叫什么事！ 要不是看出许家栋和江媛朝之间有点小暧昧，宋幼湘盼着她们这辈子继续走到一起，不去祸害别人，她早就把许家栋给弄走了。 最近许家栋都不到她眼前招摇，宋幼湘还以为他是消停了，结果并没有，他居然跑到周辞面前来大放厥词，把她的脸都给丢了个干净。 许家栋脸色一白，“幼湘，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近人情！我们打小一起青梅竹马地长大，我对你一腔真心，你真的要把它放在地上踩吗？” “你别侮辱青梅竹马这个词。”宋幼湘目光冷了下来，已经没有了耐性，“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走绝路是吗？” 许家栋当然不愿意走绝路，他立马拔腿就走，临走的时候还道，“幼湘，不管你怎么想，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宋幼湘开始认真在心里思考起来，让许家栋去农场体会人生的可能性来。 这人脑子不清醒，应该去吃点苦头醒醒脑子。 “你别生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当。”周辞见宋幼湘脸色不好，轻声出言安慰，“你平时对我外婆多有照顾，需要帮忙的话，直管开口。” 这种讲不清楚道理的人，最简单的办法最直接，打两顿就知道怕了。 不过周辞的职业摆在这里，他不可能动手打人，但他有他的办法让许家栋退缩。 宋幼湘摇了摇头，这是她自己的事，犯不上叫周辞帮她解决，他们昨天才认识，根本还不熟，真要叫人帮忙，还不如找魏闻东，她信得过。 作者有话说： 还是要写点作话，不然你们都不给我点赞了~二合一~晚安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 既然在门口遇到了周辞，宋幼湘就不进去了，她还得回厂里去处理一些事情。 帮宋幼湘帮的事，周辞是真心的，宋幼湘跟他们无亲无故，对他外婆却十分照顾，给钱不合适，能帮到宋幼湘一些忙，他义不容辞。 不过宋幼湘拒绝了，周辞也没有坚持，更没有一定要多事，把东西接过来，道过谢，又把宋幼湘垫付的钱结清，周辞就拿着东西直接回了屋。 等陈奶奶追出来时，宋幼湘早走得不见影。 “你怎么叫人给走了呢！”陈奶奶气得直跺脚，宋幼湘那么忙，她好还不容易逮着机会，让宋幼湘能到家里坐坐，让他们两人说说话，互相了解一下。 结果周辞这个榆木疙瘩，居然直接让人给走了。 这话周辞没法接，不说宋幼湘有事要忙，要真听老太太的把人请进来，那得多尴尬，没必要给人找不自在。 周辞从屋里摸出剪刀来，只当没听到老太太的话，“外婆，我给你修修头发。” 陈奶奶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啊你，你难道真听你妈的，赶着这短短的探亲假，相上了就立马结婚啊？” “这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现在是你媳妇跟你妈一起生活，但往后几十年呢？你听外婆的，找个可心的，两个人往一块使劲，把日子过好。” “幼湘要是不合适，你跟外婆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外婆帮你琢磨，咱们不赶着结婚，你才多大，再晚几年也不怕。” 第195页 就周辞的人品样貌，还有职业，在现在的婚姻市场，和吃国家粮的一样，可是在食物链顶端的，只有他挑别人的，没有人会去挑他的毛病。 就是周家那边，虽然周父那一辈还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生活中的小摩擦肯定会有，但一家人还是很团结的，十全十美没有，但也大差不差。 陈奶奶外孙不止周辞一个，但最亲近的肯定只有周辞，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周辞也孝顺，反正老太太是光明正大的偏心。 “这话您得跟我妈说。”周辞对成家并不排斥，但也确实不想赶场子一样结婚，但他爸妈急呀，他妈都写信给领导了，不然他还轮不到这探亲假呢。 至于他妈为什么怎么急，周辞也理解，他毕竟是这个职业，不安定因素太高了，现在的大环境下，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 他妈去单位探望过一次后，正好遇上单位那边有战友出了事，回来就急着给他成家的事。 “你妈就是瞎担心。”陈奶奶只说了这一句，就没有再说下去。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陈奶奶不担心吗？老太太比谁都担心，每天晚上临睡前都得偷偷替周辞念过经后才能入睡。 要是哪个月周辞的信没有来，老太太就坐立难安，但老太太从来不跟周辞说这些，这孩子对家里已经很有负疚了，她不想再加重这份负疚。 “要是这次相亲再没成，外婆你帮我拦着些我妈。”周辞不是第一次相亲，之前有过一个信件联系的相亲对象，但周辞把跟他结婚要面对的现实和风险说了后，那姑娘就主动跟他断了联系。 其实等到两个人的感情再深一点，这些问题根本不可能成为问题，甚至许多女同志是很愿意奉献和付出的，根本不在意这些，她们面对感情都很勇敢，但这份勇敢中间，往往夹杂着太多的冲动和不理智。 陈奶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厂里的第二次招工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各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在公社开完会后，回到大队就向队里的知识青年告知了这个消息，很快就有大批的知青和农村待业青年到五星大队来报名。 许慧和唐桂香负责给前来报名的人登记，连续登记了整整一天半，喝水吃饭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不止是本公社的知识青年，就是公社相临大队的知青，也抱着撞运气的想法，主动跑到五星大队来自荐报名。 五星大队这边，看着这一茬茬的人，心里是又酸又自豪。 酸的是这么好的工作，这么多的工作岗位，竟然不在本大队安排，要去别的大队招工，自豪的是，满公社就他们大队有这个本事，可以给这么多人安排工作，现在谁不说一句五星大队好。 本大队社员的思想工作，王臹是特意开了社员大会安抚过的，招工是面向全体社员的，但不是说你报名都要你，你得符合要求是不是。 招工可是要考试的，自家孩子学堂门都没上过，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怎么考？ 现在好些社员心里都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读书这么重要，当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孩子去上学，现在他们就羡慕那些把孩子供出来的人家。 五星大队没解放的时候有私塾，但中间也停办了许多年，是老王支书后来一直坚持走动，大队小学后来才又办了起来。 但办了起来，还是有许多家长不让自家孩子去上学。 上学多耽误事啊，三岁大的孩子就能端着盆喂鸡，再大一点能搭着凳子上灶台，帮着带下面的弟弟妹妹，再不济农忙的时候还能跟在后头捡捡稻穗。 而且上学是要学杂费的，哪里舍得供，男孩子上学的都不多，更别说是女孩子。 老王支书手段再强硬，家长铁了心不给念，他也没有办法不是，不过饶是老王支书这么坚持，村里的孩子们大多都是读完小学就没有再升学的，哪怕考上了，也少有去念的。 以前是穷，后来是读书无用的风潮刮了起来，知识青年都下乡种地当农民来啦，这书读了也不种地，不如早下地早挣工分，会写自己的名字懂算数就可以了。 也就队里的王姓人家，只要孩子能读的，都想尽办法供着，哪怕是念完中学回乡种地，也坚持着，陈姓人家条件好的，也供了几个，唯独刘姓，数一数，小学倒是七七八八都上了，上了中学的就那么两三个。 “都怪刘德光，要不是他，我们家大山说不定就能招上工了，不干人事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刘家争端 几个妇女聚在池塘边洗衣服，一边说着这事。 抱怨的是刘姓人家的一个媳妇，她这话是冲着不远处的，刘德光的婆娘去的。 刘德光的媳妇姓王，叫王淑华，这会正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在那里搓衣服，旁边的大脚盆里，除了自己和两个女儿的，还有公婆和大房一家的。 陈玲花本来就仗着大嫂的身份，没少欺负底下两个妯娌，后来刘旺家和刘德光相继劳改后，她的炮火就全冲着王淑华去了。 虽然有两个女儿护着，但公婆偏心，隐隐也在怪她，把家里的活全丢给她，还克扣她们母女三个的口粮，王淑华没有办法，只能任劳任怨地干活，就盼着两个女儿能多吃上两口。 在家被欺压，在外头也没少听闲话。 第196页 陈玲花一张嘴巴会狡辩，她不敢到王臹，到宋幼湘跟前说，甚至不敢在大队怎么冒头，但在本家，她没少抹黑刘德光。 反正刘旺家就是因为听信了刘德光这个二叔的话，才会犯错，刘旺家唯一的错，就是错在对没有儿子的二叔太过孝顺。 有些话，说得多了说得久了，慢慢就变成了真的，反正刘德光和刘旺家都已经去劳改，事情的真相怎么样，大家已经没有兴趣再去深挖，陈玲花提供谈资，她们也跟着说就对了。 “就你们家刘大山的成绩，回回考试倒数第一，你倒是想供，也要他能考得上学才行！”刘来男下工回来，就见她妈在池塘边洗衣服，脚盆里又是一堆大伯家的衣服。 刘来男气得要死，一边怼那些个说大话说闲话的妇女，一边把她妈给拉了起来，非拽着回家去。 她真的烦死她妈这闷不吭声的性格，在家里被欺负，在外头也是被欺负，但她能怎么办呢，这是她妈啊，她不护着她能被别人给欺负死。 “来男，你别气，她们就是嘴上说说而已。”王淑华见女儿怒火冲冲的样子，生怕她回家跟长辈起冲突，忙拉着她劝。 刘来男一把推开她，把手里的锄头塞她手里，自己抢过脚盆大步往家里走，路过她大伯家的时候，直接把盆里的的衣服挑出来摔在地上。 湿湿的衣服甩在泥地上，比没洗过还要脏。 “刘来男，你作死啊！”陈玲花也才刚下工，扶着腰坐在门口，正跟男人抱怨，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立马跳了起来。 可惜，刘来男不是她妈，她可不怕陈玲花。 “再让我发现你让我妈给你洗这洗那，我就不止是扔地上了，我拿剪刀全绞了！”刘来男怒气冲冲地看着陈玲花。 她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这个女人，原谅她的父亲。 至于刘旺家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她更是一辈子也不会认。 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太可笑的，像她大伯，还有爷爷奶奶，明明事实摆在那里，却拒绝相信，陈玲花还是这个家里最横最得意的儿媳妇。 就因为她妈和她三婶生的都是丫头片子，刘旺家是个男丁，以后还有回来的可能。 “你！”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陈玲花拿刘来男还真没有什么办法，这死丫头骂不怕打不怕，气急了直接横刀相向，陈玲花倒是怕了。 她磨了磨后槽牙，心里发誓，要狠狠折磨王淑华，才能消她心疼之恨。 刘来男回到家里，就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家门外的路，陈玲花知道刘来男这是要看着王淑华进屋。 今天是发泄不成了，陈玲花往地上啐了一口，扭腰进了屋。 刘来男坐在那里，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一阵麻木，难道她们母女三个就这么一直被欺压下去吗？ 她前两天偷听到，她爷奶已经在陈玲花的挑拨下，打算给她和妹妹三元说亲了。 说亲这事刘来男不拒绝，她还盼着结婚能够让她跳出火坑呢，但陈玲花帮忙牵线的，怎么可能是良人，只可能是下一个火坑。 最让刘来男心生恨意的是，三元才多大，刚满十二岁不久，还是个孩子！ 陈玲花简直就是禽兽，她要真那么恨她爸，去农场找她爸拼命去啊，去找那个宋幼湘报仇啊，只会盯着她们母女欺负。 其实刘来男在刘德光劳改后不久，曾经去找过以前负责他们大队的办事员吴新良，之前吴新良对她隐约是有那个方面的意思的，她以为吴新良会娶她，但她找上门去直接被拒之门外。 那一刻，刘来男就知道，男人都靠不住。 她爸靠不住，吴新良也靠不住，她得自己想办法，可这个时候，知识青年下乡容易，乡下人想去城里，简直难上加难。 嫁城里人，那也要有城里人愿意要她才行。 要找个有残疾或者别的毛病的城里人结婚，刘来男自己就不乐意，她心气也是很高的。 实在不行，去参加招工考试？ 别看刘德光总说读书没用，但刘来男却是上完了初中的，她大姐没赶上好时候，没上过学，刘旺家是自己学不进去，三元却是她爷爷奶奶嫌弃，只让去上了两年学。 初中学历，她是满足招工的基本要求的，听说上个月食品厂的职工起码都拿到了十八块钱的工资，刘来男很是心动。 要是能拿到工资，她就能养活她妈和她妹妹了。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刘来男在饭桌上宣布了自己要去报名参加招工的事，但她的话才一出口，刘爷爷立马拍着桌子反对。 食品厂是宋幼湘一手办起来的，也是她一手把他儿子和大孙子送到农场去劳改了，他绝不容许刘来男去招这个工。 要是刘来男敢去，他就打断刘来男的腿，把她赶出家门。 “她想去就能去的？宋幼湘不晓得多恨我们刘家人呢，肯定不能要她，爸，你让她去，让她去撞撞南墙。”陈玲花满脸嘲讽地端着碗说风凉话。 “还招工，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食品厂上回招工，可没招一个姓刘的。 他们越是不让她去，刘来男就一定要去，“赶出去就赶出去，我和我妈我妹都走，我们不姓刘，跟我妈改姓王！” 当她多稀罕刘家呢！ 第197页 刘老爷子瞬间勃然大怒，一把打翻刘来男的碗，“别吃我们刘家的饭，你滚！” 作者有话说： 之前一章其实是两章啦，合并在一起了，因为懒得分章~今天拆了一下~晚安~大家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应聘 饭碗都被掀了，还吃什么吃。 刘来男拉着被吓得只知道哭的妹妹，又一把扯起跟她爷爷讨饶的她妈，十分硬气地道，“滚就滚，三叔没生儿子被分了出去，我们家也不可能再有儿子，就这样分家吧，以后我们自己挣工分养活自己。” 刘家三兄弟，陈玲花嫁的是老大，老二是刘德光，老三是刘德先。 早几年刘家就已经分过一次家了，因为刘德先没什么出息，女儿是一串串的生，加上送出去的两个，一共生了五个，三弟媳妇的肚皮从来就没有下去过，但最终也没生下个带把的来，现在肚皮里那个，肯定也是女儿。 陈玲花身为长媳，早把刘家的一切看做是自己的私产，三弟媳大肚子挣的工分少，几个丫头片子年纪也不大，全家就一个劳动力，挣的工分都不够一家人吃的，这叫陈玲花怎么能忍。 所以老早她就怂恿公婆，把老三一家分了出去，至于刘德光，他不是大队长么，全靠着他，一家人才有轻松日子过，陈玲花肯定是要供着他的。 至于刘德光下放到农场后，陈玲花为什么不把刘来男他们三个赶出去，则是因为王淑华好欺负，把王淑华赶走了，谁来忙这里里外外的家务，谁给当牛替家里挣工分，指望她男人？ 算了吧，她男人早被公婆宠坏了，又有个亲弟弟是大队长，干起活来比她还不如，背着她偷偷去赌博输钱才厉害。 但现在刘来男居然要带着这头老黄牛走？陈玲花不能同意。 “每年该给爷爷奶奶养老的粮食我会跟三叔一样送过来。”刘来男才不管陈玲花，把这撂下，扯着她妈和妹妹就走。 这话直接把陈玲花的话给堵在了嘴里，更是气得刘老爷子直拍桌子，大骂她不孝。 刘来男听到辱骂声，半点也不在意，不孝？她大伯大伯娘才是整个家里最不孝顺的人，她妈孝顺，她三叔三婶孝顺，但孝顺有用吗？屁用没有。 “来男？”王淑华心里有些发慌。 但她不敢劝女儿，也不敢直接要求她说不让她分家，以前刘德光在家的时候，王淑华一切听刘德光的安排，让她干嘛就干嘛，后来刘德光去改造去了，王淑华就听公婆的，听大嫂的，现在就听刘来男的。 但刘来男毕竟年纪小，这根主心骨立得还是没有那么牢，王淑华自然心里会害怕。 刘三元也害怕，但她闷不吭声，坚定是跟着她二姐走，她爸说了，家里就她二姐最聪明能干，让她什么都听二姐的。 “明天我就去食品厂报名。”刘来男咬了咬牙，带着王淑华回了自己家，“妈，你以后不许多给大房那边做事了，家务只干咱们自己家的，要知道，光是你挣的工分，就够养活我们母女三个了。” 说着，刘来男把刘三元拉到自己跟前，撩开刘三元明显大了的衣摆，指着刘三元胸下突兀的肋骨给王淑华看。 “你给大房当牛做马，但你看看她们怎么对我们的，三元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刘三元还小，能做的活不多，挣的工分少分到的吃的就少。 刘来男自己都不够吃的，能分给刘三元的也有限，王淑华其实更瘦，但刘来男总不能去撩亲妈的衣服。 看到女儿肋骨都快戳出来了，王淑华捂着嘴痛哭出声，“都是我的错。” 刘来男看着她妈哭成这样也很无奈，这哪里是她妈的错，分明是陈玲花的错，是她爷爷奶奶放纵陈玲花的错。 虽然早打定了主意，但刘来男第二天还是一直拖到下了工才去食品厂那边。 别看她在家里硬气，但真到了厂里来，心还是虚的，她也害怕，万一真像陈玲花说的那样，报名也没用，宋幼湘不收她们呢？ 易地而处，如果她是宋幼湘，她肯定讨厌死刘家人了，怎么还会让刘家人进厂干活。 有些事，刘来男也不知道宋幼湘知不知道，吴新良在她家里醉酒，说打算给她和高书记牵线，说高书记照顾她肯定是因为喜欢她，这话被他爸听到了，他爸是想抢这个功劳的。 高书记是不是真的喜欢宋幼湘，刘来男不知道，但如果有人想把她嫁给大她快二十岁的老男人，刘来男肯定要跟人拼命的。 “来报名的，怎么不早点来。”这个时间点，唐桂香都准备她收拾登记本下班了。 大概是她寻常的态度激励了刘来男，她立马点头，“我是来报名的，我叫……刘来男，我初中毕业，已经满了十六岁。” 说完，刘来男忐忑地盯着唐桂香。 唐桂香听到刘来男的名字顿了顿，但却没有顿多久，反应了一下就把名字工整地登记在了本子上，“后天上午九点半，统一在大队部参加考试，记得提前跟小队长请假。” 听到这里，刘来男才松了一口气，还心依然提着，报名没有被刁难让她很庆幸，但报上名还只是第一步呢，没有被最后录取，就没有定论。 但好在没有波澜地把名给报上了。 刘来男转身离开，结果在门口撞上了个同样满脸忐忑的女人，她看了刘来男一眼，目带厌恶地主动避开了几步，脚步也变快了许多。 第198页 …… 晚上宋幼湘和唐桂香烧了开水泡脚，唐桂香忍不住就跟宋幼湘说起刘来男报名的事儿。 “没事，按着规矩来就行，考过了就录取，咱们不搞特殊，也不搞歧视。”宋幼湘对刘来男报名的事意外归意外，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刘来男家里几个的生活状况，宋幼湘就算没听到大队那些闲言碎语，多少也能猜得到一些。 现在刘来男愿意自己寻找出路，宋幼湘不介意给她一个机会。 天助自助者，这个道理宋幼湘上辈子就深有体会，只有自己努力了，身边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机会，才会遇到贵人。 上辈子宋幼湘被很多人帮助过，这辈子她也不介意当这个贵人，给别人机会。 “除了刘来男，还有一个，叫徐思曼。”唐桂香说起这人来有些唏嘘，也有些犹豫，“我给她登记了，但她能招上工吗？” 徐思曼！ 宋幼湘听到这个名字都愣了愣，徐思曼的父亲以前曾是国民党军官，所以她的成分特别不好，下乡后没多久，徐思曼就主动嫁给了大队的一个老光棍，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徐思曼孩子都有几个了。 这人宋幼湘有印象，徐思曼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嫁的是大队成分最好，家里最穷的人家，但七八年的时候徐思曼跑了，据说是跟着情夫跑去了国外，去资本主义国家享乐去了。 不管是大队社员还是知青，对徐思曼的评价都不好。 甚至还有很多人后悔，觉得徐思曼抛夫弃女奔向国外，就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对资本主义的向往，是潜伏在人民内部的毒瘤，他们当初就应该狠狠地批评她，不能因为她嫁了人，就放过她。 因为这事，徐思曼留下的几个孩子在大队里根本抬不起头来，日子过得很怪。 那时候宋幼湘还没有回城，她上山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几个孩子去山上挖野菜，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 不止是大队的孩子打他们，他们自己的父亲，也是施害者。 宋幼湘特别可怜几个孩子，她那时候情况也不好，但总想着办法接济一下，八十年代后，徐思曼的小女儿刘冬梅早早进城打工，她长得漂亮，很快就找了个台商大老板。 后来宋幼湘生意上急缺一笔资金，是她帮的宋幼湘。 宋幼湘自己吃过很多苦，也知道有些事不是旁人想的那么简单，非黑即白，她也不是个对别人道德要求很高的人。 但她很心疼刘冬梅，她的自甘堕落，纯粹只是为了报复，或许是为了报复一走了之的徐思曼，或许是为了报复她的父亲，又或者只是想折磨报复自己，报复她无力抗争的命运。 宋幼湘劝过刘冬梅，可惜劝不动，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渐渐渐行渐远，等到宋幼湘再知道刘冬梅的消息的时候，刘冬梅穿着囚衣，出现在了法制新闻里。 现在这个时候，刘冬梅还没有出生，在徐思曼的肚子里，才三个月大。 “幼湘？”唐桂香见宋幼湘出神，轻轻地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把脚抬一抬，我再加点热水。” 宋幼湘收回思绪，迟疑了一会，“这个徐思曼，不管她考得怎么样，把她留下来。” 如果考得不好，留下来做保洁都行，宋幼湘很清楚，有些事，哪怕重生也无力改变。 徐思曼前半生的命运使然，她吃的苦太多太多，换成是任何一个人，经历了徐思曼的命运，某一天突然有人出现说可以带她走，或许还是她曾经的恋人，谁又不会走。 丈夫不是自己爱的人，生的孩子，也没有任何期待，生活穷困…… 宋幼湘是完全没有资格要求徐思曼留下来的。 徐思曼会来厂里报名是意外，宋幼湘最开始的计划，是等徐思曼走后，帮助刘冬梅兄弟，但现在，宋幼湘想着，如果，如果徐思曼的生活出现了这么一个微小的改变，会不会连带着，对她未来的决定也有些许改变。 至少，不要走得那么绝决。 至少，走了以后，可以和儿女们保持联系。 唐桂香十分意外宋幼湘的话，她张了张嘴，忍不住劝道，“这样做没有关系吗？你现在这么多人盯着，万一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怎么办？” 食品厂做出成绩，盯着的人就多了起来，宋幼湘一步走错，多的是人想取而代之。 再觉得徐思曼可怜，唐桂香也绝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想任何问题。 宋幼湘笑起来，“没有关系的，厂里总有一些岗位，需要给没有学历的人来做，现在先不说那么多，咱们看看成绩再说。” 也许是她多虑的，徐思曼接受的可是早先前最高等的教育，她要是通不过考试，就没人能够通过考试了。 唐桂香放下心来，但对徐思曼格外关注起来。 大队部考试的时候，不管是办公室还是院坪里，满满当当全是人，桌子是管大队社员家里借的，椅子都是大家自己带过来的。 因为参加的人多，除了大队干部以外，唐桂香和许慧也都参加了监考，唐桂香一直在徐思曼跟前转。 她这样转悠，特别影响周围人的考试，但徐思曼却一动不动，十分淡定地答完了试卷。 成绩还没批改出来，但唐桂香基本上已经知道徐思曼的成绩了，考得很好，卷面整洁，字迹漂亮，答题比字迹更漂亮。 第199页 “她肯定能选得上！”唐桂香对徐思曼很有信心。 不光是徐思曼考上了，刘来男也踩着线通过了考试，但对于她们两个人，大队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 大部分的人对她们进入食品厂十分反对，只有宋幼湘觉得她们既然通过了考试，就能被招录。 “刘来男可是刘德光的女儿，她要是心怀不轨怎么办？咱们这可是做吃的东西的地方。”陈会计对刘德光的意见很大，对刘来男也不怎么喜欢。 其余大队干部基本也是这个态度，大队别的刘姓还好，但刘德光的家人，绝对是危险分子。 “还在徐思曼，她考得再好，但她这个成分，要是通过了，上头知道，我们这些干部都是要吃挂落的。”治保主任陈春河拿着徐思曼的试卷，忍不住连连摇头。 妇女主任赵爱红有些于心不忍，但话到嘴边，说的还是，“这事确实是不妥，咱们食品厂看似顺利，但中间也没少遇着麻烦事，现在还是主要以稳妥为主。” 徐思曼再可怜，家里再穷，但她这个成分，就是挡在她前头的大山，她自己越不过去，她们这些人也不敢搭把手帮她。 副大队长陈顺明看大家意见不一，“要不，看社员大队投票决定？” “支书，你什么意见？”宋幼湘是坚定地认为，这两个人可以录取的，但也只有她这么认为。 作者有话说： 写得超赶的，晚安~明天修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录取上了 不过宋幼湘想是这样想，主要还是想留下徐思曼，她成绩太亮眼了，有确实留下的理由。 刘来男则是差了许多，挂车尾的成绩，完全可以随便刷下去。 这时候进任何单位都是要进行政审的，成分不好的人考过了考试也没有用，第一步就会被剔除掉。 刘德光去劳改，对刘家人的成分是有影响的，如果刘来男去城里参加招工，别说参加考试了，报名那关就过不了。 徐思曼也是一样，不过她的情况比刘来男的还要严重。 “我们不能区别对待有心改用的同志。”王臹吸了口烟，眉头皱得死紧，“徐思曼同志下乡以来，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干的是最累的活，吃的是最差的粮，现在为表决心，更是在大队成家，生儿育女，咱们应该给她改造的机会……” 王臹和宋幼湘想的差不多，两个能留下最好，不能的话，也要尽量留下徐思曼，这是个难得的人才。 大家沉默下来，要说可怜，徐思曼确实是可怜，宋幼湘她们这帮知青刚来不知道，但他们是看着徐思曼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变成如今的沧桑妇人的。 谁也猜不到，年纪轻轻已经有了白头发的徐思曼，如今才不过二十四岁。 大冷天的去挖堤，修渠的时候，男同志都会犹豫，徐思曼就能毫不犹豫地跳到凉水中去，还有别的方方面面，大家都看在眼里。 但可怜归可怜，徐思曼的成分摆在这里，他们这要是点下这个头，都是要担责任的。 至于刘来男，除了陈会计强烈反对以外，别的大队干部不赞成，但也没有特别反对，刘来男毕竟是大队的孩子，他们看着长大的，多少会有一些恻隐之心。 刘德光对大队社员来讲，确实没有做个人，但平时还是把几个大队干部都笼络得可以的，就是陈会计，也是后来拖拉机手名额的事，才把两人的不和闹到明面上来。 如果要留一个，赵爱红他们是希望留下刘来男的。 要不，留下刘来男？ 徐思曼就还是让她继续上工？ 王臹摆了摆手，“都是成分不好，凭什么只留刘来男，她也就是挂着车尾踩着线才上了榜的，徐思曼可是第一名。” 这个第一名实在是太瞩目了，徐思曼的学识是真的好，要是当年徐思曼听刘德光的，嫁给他三弟，说不定这时候都被刘德光动作到公社的中学去当了老师。 大家同时不开口，这事确实是不好处理，因为刘来男是大队的人，他们确实是偏心一点，但刘来男的成绩够不上，留下她，却不留徐思曼，就太说不过去了。 现在怎么办？ 会议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僵持，治保主任陈春河见不是办法，主动开口，“宋队长，如果要招她们进来，你打算怎么安排？而且，你打算怎么跟大队社员交待？” 进了厂，就是光荣的工人阶级了，不用下地上工，每个月还有工资拿。 就算他们不怕上头的追责，可以糊弄过去，那底下的社员呢？要知道这个时候，可是只要你根正苗红，就能挺起胸膛当干部的时候。 之前社员们不闹腾，是因为招进厂的人，成分都没有问题。 宋幼湘笑了笑，把自己早打算好的说出来，“我准备安排徐思曼进财务室，她的成分摆在这里，为了证明清白，她绝对会比任何人都要用心做好这份工作，而且，她这成绩足以胜任。” 桌上的试卷摆着呢，卷子是宋幼湘去公社高中讨的，有语文和数学两门，徐思曼的算术拿的是满分，是全部参加考试的人里唯一的一个。 “除了这个，她还要负责厂里厕所的打扫，挑粪清理的工作也由她负责，每一周开一次批评大会，交五百字的检查和悔过书，你们觉得怎么样。” 宋幼湘知道她们报名的事后，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第200页 招她们风险太大，宋幼湘清楚地知道，现在还不是开放后。甚至就算是开放后，最早的那些年，大家也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要是没有提前考虑好，她态度不会这么坚定。 王臹一时没想到茬，不过宋幼湘一说，他立马就明白了关窍，王臹看了宋幼湘一眼，倒是滑头。 成分不好下乡干什么，当然是接受改造，干最脏最累最苦的活，现在安排徐思曼去做这些，有人问起来，他们完全可以交待过去。 就是陈会计他们几个，也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个办法是可行的。 尤其是批评大会和悔过书，更是让他们满意。 “她们只能算是临时工。”陈会计补了一句，刘来男的成绩只能站流水线，她要再做点什么活并不重要，反正肯定是脏活累活。 不给正式工的名额，工资会少，也不计算工龄，这样对社员就也有了交待，毕竟她们是实打实地考上了，但考上了，却拿不到相应的待遇。 宋幼湘没什么意见，纺织厂基层的车间职工，基本也是要当三年左右的学徒才能够转正的，一时当不了正式工没有什么关系，以后总有机会。 几个干部又仔细地理了遍章程，再把别的人员全部审查了一遍，才把最终的名额定了下来，除开徐思曼和刘来男两个，最终还录取了一位别的大队的，成绩特别好但成分有点小问题的男知青。 既然成分不影响录取，那就一视同仁吧。 通知很快下发到个人，徐思曼这三个，送信的大队干部也仔细给她们说明了情况，除了本职工作，每天还有一份脏活累活，还有批评大会和检讨书，以及正式工问题这些，都说得明明白白。 接受得了，就去食品厂报到，接受不了，考试成绩作废。 他们也是希望这几个人能知难而退。 但能有这个机会，谁又舍得放弃，不管是刘来男，还是徐思曼和那个男知青，三个几乎是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妈，三元，我录取上了！” 第一百六十章 贞洁牌坊 刘来男快高兴疯了，送走了送信的干部，她往屋里走的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同手同脚。 曾经刘来男也是有一颗千金小姐的心的，因为有刘德光在，上工基本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还一心想着嫁给吴新良这个公社干部去过好日子，等着她爸给她安排工作。 但现实教会了她做人，刘德光去劳改的这几个月里，她把十几年前偷过的懒，都弥补了回来，原本只有层薄薄的的茧子的手，现在都是黄黄的厚茧，人也黑了很多。 不过刘来男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现在她更是不敢置信中带着高兴，高兴里还带着一点不被外人所知的自豪。 她是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去的！ 王淑华也很高兴，她拉着刘来男的手，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要好好干活，不要偷懒，替你爸弥补罪过。” 这话一出来，刘来男脸上的笑容就落了大半，这么高兴的时候，为什么非要提她爸。 另一边陈玲花也不敢置信，她站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地大声道，“我这前儿晚上，半夜起身，怎么发现隔壁有人摸出去了，这大半夜的鬼鬼祟祟，别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 这一番含沙射影，刘来男怎么忍得住，抓起扫把就冲了出来，陈玲花完全就是糊说八道，她非得撕了陈玲花那张烂嘴。 “哟！来男，伯娘瞅着你这走路的姿式，就怪不对的，弟妹你总要管管孩子，这都是女儿，你可得经心一点。”陈玲花可不怕刘来男。 见刘来男拿着扫把，陈玲花还往刘来男那边怼，“来来来，照着我脸上打。” 王淑华吓了个半死，死命拉住刘来男，不让她往前去。 “来男，来男，你别去，咱安安分分的，行不行。”王淑华痛哭出声，“你要是跟她打架，闹到大队那边去，这工作万一没了怎么办。” 陈玲花惯会攀咬，让她嘴上赢两句就算了，真要动手，肯定是要理亏的。 刘来男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深吸了两口气，把扫把往墙根下一丢，“伯娘，你怕是夜路走多了见着鬼了吧，这人干多的肮脏的事，总以为别人也跟她一样，有本事，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再说！” 阴阳怪气谁不会呢，刘来男打小在乡下长大，妇人间开荤的那些话，她多少也听过一些。 陈玲花不就是觉得她脸皮薄，不敢乱说话影响以后嫁人吗？刘来男还真就不怕她了，说就说，大不了她不嫁人，反正她现在这个情况，也别想嫁到什么良人。 让她像徐思曼一样，找个小儿麻痹的老男人，她宁愿去跳河。 刘来男成功把陈玲花气到后，就跟着她妈回了屋，大门一关，由着陈玲花在外头骂，要是骂得狠了，刘来男就隔着屋子回一句。 左邻右舍的邻居这一天可没少看他们的笑话，当然，这种事怎么都是刘来男吃亏，她在屋里骂得舒服了，她妈却是急得直哭，伸手去捂她的嘴，立马就会被她给扒下来。 但不管怎么说，刘来男去食品厂上班的事已经算是定了下来。 但徐思曼那里，却有些为难。 徐思曼的通知，是宋幼湘去送的，她也是想去看看刘冬梅从小生活的环境。 刘家住得比较偏，在村子的外围一点，跟宋幼湘的住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一颗歪脖子酸枣树下，两间搭着草棚的泥坯茅屋，就是刘冬梅的家。 第201页 宋幼湘到的时候，徐思曼和两个儿子并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婆婆和丈夫在。 徐思曼的婆婆是个驼背的老太太，十八岁丧夫，是个守了一辈子寡的老太太，也是个非常古板封建的老太太，一生最执着的是，国家应该给她立个贞节牌坊。 这种封建言论是不允许存在的，但老太太日子是在旧社会里，从黄连里熬出来的，她也不说别的，就念叨这一件事，上面的干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见到宋幼湘来，老太太开始还算客气，但听到宋幼湘的来意后，马上就变了脸色，大声叱骂起徐思曼来。 “不去，那个破鞋要敢去，我打断她的腿！”老太太直接替徐思曼拒绝了这事。 宋幼湘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她还在努力说服这位固执的老太太，“吴婆婆，徐思曼同志如果去上班，每个月能拿到十块钱的工资，她……” 然后迎接宋幼湘的是扬起来的扫把，宋幼湘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往外走。 其实宋幼湘是希望坐在堂屋里的男人能替徐思曼说再句话的，但瘦小苍老的男人只是坐在那里，手上机械地挽着当柴火烧的草把子。 被赶出刘家后，宋幼湘站在路边上，看着刘家的方向，眉头紧皱。 “宋队长，你就别发愁了，吴婆婆是不会让她儿媳妇去工作的。”隔壁邻居婆婆插着袖子看了好半天了，见状走过来跟宋幼湘说话。 “你不晓得哦，当她们家的儿媳妇惨得很的，吴老太婆以前给王地主的妾生子当过奶妈妈，学了不少折磨人的法子，徐思曼每天鸡不叫就要起来跪在床边伺候婆婆的，以前的时候还……”想到什么，邻居婆婆有些恶心地扭开脸，但还是把话说了。 听到吴婆婆以前还让徐思曼跪在地上张开嘴接她的痰，宋幼湘差点吐出来。 她脸色都白了，“她这是搞旧社会那一套，当恶婆婆欺压儿媳妇，她这是犯法的！” 邻居婆婆同情地摇了摇头，“犯法不犯法的，这也是人家家里的事，谁能管着着呢，就是去告，吴老太婆也有话说的，她是帮徐思曼改造，没办法，徐思曼成分不好，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还好她肚皮争气，生了两个儿子。” 有了儿子，日子才好过了一点点，但也只是好那么一点点而已。 宋幼湘沉默了下来，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她这时候甚至想直接帮徐思曼逃离这个恶心的会吃人的地方。 走得远远的，带着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一起走。 “你啊，就别费劲了，就算徐思曼去上班，这吴老太婆也能有办法把她弄回来，再把她折磨得不敢起半点心思的。” 作者有话说： 沉重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写完啊~写得我都有点心梗了！大家晚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孩子被教得很好 徐思曼的姓改过来了，写错的原因是作者小本本上写的陈，码字的时候想着陈姓太多，改了徐，结果写着写着，扫一眼本子…… 宋幼湘就还不信邪了，这老虔婆还能把人捆起来不成，她要真敢这样，宋幼湘立马就能去公社找武装部长，请求支援。 邻居婆婆没跟宋幼湘说太多，看到山上远远下山几个小点，冲宋幼湘呶了呶嘴，“徐思曼带着三个孩子下山了。” 现在是下工的时候，徐思曼没有上工，肯定是忙别的家务去了，宋幼湘迎上去，这边下山的路是村里人修的石阶路，十分陡峭，看到压在徐思曼背上小山堆一样高的干柴，宋幼湘吓了一大跳，忙上去帮着扶了一把。 徐思曼看到宋幼湘，眼里有些意外，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稳稳地下了山，把柴卸下，徐思曼先看向两个孩子，“致远，致知，喊人。” “宋队长好。”两个男孩子看不出具体年纪，又干又瘦，身上的穿着虽然有些破烂，但干干净净，让人看着就舒服。 两个孩子看宋幼湘的眼神带着些好奇的打量，发现宋幼湘也在看他们，立马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 “给，吃糖，我可以跟你们妈妈说两句话吗？”宋幼湘兜里放着几颗水果糖，供销社最便宜的那种，伸手递了过去。 到底还是孩子，哪有不馋糖的，他们眼里有渴望，却没有直接上手抢着接过，也没有缩成一团不好意思，他们只是看向了他们的妈妈。 想要，但是得先经过徐思曼的同意。 直到徐思曼点了点头，当哥哥的刘致远才接过糖，认真地同宋幼湘道了谢，才去一边玩，但也没有离得很远。 他们被徐思曼教得很好。 宋幼湘看着他们有些复杂，上辈子宋幼湘听刘冬梅提起过她的两个哥哥，他们的结果都不是太好。 刘冬梅是看不起两个哥哥的，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并不好，甚至后来到了极其恶劣的地步，但后来刘冬梅说起两个哥哥的时候，还是会红眼睛。 她嫉恨他们曾经拥有过很多年的母爱，但也清楚地知道，两个哥哥是真心疼爱护着她的，如果不是两个哥哥护着，她长不到那么大。 “宋队长，你是来通知我考试结果的吗？”徐思曼的表情很平静，对宋幼湘的到来有些意外，却又没有多少震惊的表情。 事实上，徐思曼自己都没有想过，她能报上名，并且参加考试。 第202页 原本她去的时候，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反正她早就被拒绝惯了，可她报上了名，心里忍不住就有了期待，等到考试的时候，她又请了半天假。 下乡十年，除了生孩子，徐思曼从来没有请过半天假，这次为了考试，她偷偷地请了。 考试的时候，拿着笔摸着试卷，徐思曼前所未有的虔诚。 但考过后，徐思曼就把这事放到了一边，她是不可能被录取的，档案上的几个字，早就决定了她这一生的命运。 “你考了第一。”宋幼湘看着徐思曼头发里夹着的银丝，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她只觉得憋闷，难受，恨不得跑去山上大叫三声才好。 先前宋幼湘一直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过，让她多一点时间留在大队，把食品厂尽快做起来，但现在宋幼湘恨不得时间立马跳到几年后，叫徐思曼看看乌云散去后的天到底有多蓝。 也叫徐思曼有能重新选择的机会。 徐思曼笑了笑，声音有些低，“初中的知识，要是不考第一才丢人。” “你被录取了，后天先去大队部找陈会计交接，厂里现在没有专门的财务室，你需要跟小学老师一个办公室，前期的困难希望你能克服一下。”宋幼湘没有绕弯子，直接跟徐思曼说了结果，话是这样说，但宋幼湘眼睛里的复杂，她又怎么不知道。 宋幼湘肯定是去过她婆家了，说不定还听了邻居嚼舌头的那些话。 虽然很多是事实，但徐思曼还是不喜欢听到自己的生活被别人品头论足，不希望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待。 不过宋幼湘说她被录取了！还是财务室！ 徐思曼不是太敢相信这个结果，怎么可能会录取她呢？她的家庭出身，早就把她身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哪怕宋幼湘接下来说到，除了正常的上班，她还得挑粪扫厕所，徐思曼都不太敢相信，可宋幼湘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打扫厕所算什么，她早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女，难道还会怕这些活吗？ “你家里的矛盾，你尽量在上班前处理好。”宋幼湘没打算放弃徐思曼，“如果处理不好，可以请求大队的支援。” 大队的支援？徐思曼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太多，才出来就立马消失了下去。 徐思曼答应得很果断，“我会处理好的。” 宋幼湘点头，她其实有很多话，但看到徐思曼平静的脸，她就有些不太能说得出来。 最后宋幼湘把上班的事情通知到后，就沉默地走了，徐思曼目送她走远，直到宋幼湘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妈妈，我们晚点再回去吧。”刘致远等徐思曼回神，才轻轻地开口，然后动作飞快地拆了颗糖，踮起脚尖塞到徐思曼的嘴里。 久违的甜味在口腔里散开，徐思曼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回去吧，该做饭了。” 刘致远和弟弟对视一眼，乖乖地帮着蹲下身的徐思曼把小山堆一样的柴火挪到她的背上，然后乖巧地背上属于他们的小捆木柴。 回到家里，徐思曼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收拾厨房做饭，沉默地摆饭桌准备吃饭。 吴老太就等着这会发作呢，徐思曼摆好碗筷就准备回厨房去，吴老太已经先行一步把筷子摔在了桌子上。 碗是摔不得的，筷子反正是竹子做的，摔也摔不坏，随便摔，实在不行，让徐思曼再削两根就行。 “你翅膀硬了，居然敢跑去报名招工，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临阵换人 吴老太驼着背，目光阴狠地看着徐思曼。 她厌恶极了徐思曼脊背笔挺的模样，无论她怎么折辱，她的背从来就没有弯过。 徐思曼站定在那里，“去厂里上班，每个月我能拿到十块钱的工资，有了钱就能给致远和致知补身体，还能……”徐思曼看向八仙桌一边低头吃饭的所谓丈夫，“还能带谷田去县里找医生看看他的腿，听说能治。” 提到儿子和两个宝贝孙子，吴老太不吭声了，但就这么让徐思曼称心如意，她不高兴。 “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你晚上来陪床守夜。”吴老太也不说上班的事了，这事她还得再想想，才能拿定主意。 至于陪床守夜，不过是吴老太折磨人的法子里的一种罢了。 吴老太睡的床还是那种旧式的木床，最简单的没有雕花的木床，不过床边有个能睡人的脚踏，一旦吴老太“不舒服”了，徐思曼就得在那张木脚踏上守夜。 夜里吴老太一动，徐思曼就得起身，帮着挠痒、倒茶这些。 如果是夏天还好，勉强倒也睡得，现在天气早就冷了，他们大队挨着山湖，湿气重，吴老太还不许盖被子，说是被子搭在地上会弄脏，只能和着外衣睡，随便就能把人给冻出毛病来。 接连生下两个儿子后，徐思曼谨小慎微地哄着这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折磨过了，平时里干再多的农活家务她都不怕，甚至她都愿意多干点，毕竟上工的时候，不必面对这个毒婆婆。 “娘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见徐思曼沉默得有些久，刘谷田拍了拍桌子。 徐思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 又是这种淡淡的不屑的眼神，刘谷田心里憋闷得厉害，但徐思曼答了话，他也就不吭声了，沉默地扒着饭，看都没看桌边表情惶恐的两个儿子。 第203页 吴老太很高兴儿子替自己出头，见两个孙子有些吓着了，赶紧夹了筷子菜放到他们碗里，“大狗和二蛋多吃点儿，等你妈赚工资了，奶奶给你们买肉吃。” 刘致远和刘致知赶紧低头扒饭，不敢接他们奶奶的话。 本来这事就这么定下来的，为了儿子和孙子，吴老太也愿意妥协，但吴老太的妯娌，杨刘氏第二天一早上了趟门后，吴老太又改变了主意，不让徐思曼去上班了，让徐思曼把工作让给杨刘氏的儿子。 老人觉轻觉少，昨天夜里徐思曼被折腾得够呛，这会脸色青青白白，浑身忍不住哆嗦，明显就是困极了，以及有点感冒的前兆。 “娘，不是都说好了……”刘谷田低声嘀咕了一句。 吴老太把手上的针线一放，“什么说好了！我可没点头，儿子，娘也是为了你好，就这她这样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女人，就不是个安于家室的，她要是勾上别的男人，那不是丢咱们家的脸吗？所以啊，这工作我打算让你堂哥去。” 让堂侄去，每个月的工资她拿七块，厂里的福利分一半，吴老太心里挺满意的。 钱少一点没关系，反正徐思曼能下地挣工分，这样的话工分也有了，工资也大半在她手上，怎么算都是划得来的。 还是她妯娌说得对，徐思曼心眼子多得很，得看牢了，别叫她出去把心给野了，要是起了外心，不对她儿子孙子好，那才是真的吃亏。 徐思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垂在一边的双手却紧握了起来。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敢去，我就拿着信去公社告你，我告到京市去！”吴老太很知道怎么拿捏徐思曼。 徐思曼手里有一封她二哥写给她的俄文信，被她一直珍藏着，信里其实就是关心她的生活，分享了他在学校学到的新的诗歌，诗歌也没有犯禁的地方。 但它是俄语信件，那些文盲根本不可能会去搞清楚信里写了什么，他们只会看到信就给她定罪，徐思曼还担心这信会影响到她二哥。 这些年吴老太就是靠这个，一直拿捏着她的。 …… 宋幼湘在大队部等新职工来报道，食品厂那里希望是没有地方再给她办公了，今天来报道的人也有点多，只能先用大队部的办公室。 刘来男，还有那个成分有点问题的男知青都来了，但宋幼湘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徐思曼。 “小宋同志，这个人跑到你们厂里，非要往里闯，说他是这次招上来的工人，你认认。”宋幼湘正准备去刘家那边看看，她公社武装周部长押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进了大队部。 宋幼湘知道这应该是大队的社员，但她不认识他，她也可以肯定，这人没有报名，更没有参加考试。 “自己交待！”周部长揪着对方往前推了推，不过对方虽然像软脚虾一样，但一直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裤裆里去，根本不开口，消极抵抗。 陪着一起来的还有许慧，最开始就是许慧在拦对方，但对方嬉皮笑脸，滑溜得很，讲话还有点荤素不忌，许慧差点就没招了，要不是正好碰上周部长，可能真叫这人闯到厂里去。 许慧一脚踢到对方腿上，“张嘴啊，哑巴了！” “一个没有报名参加考试的人居然敢冒充是职工，周部长，麻烦您带他回公社好好审审，看是不是有人指使的。”宋幼湘没时候耗在这里，不说就去公社被问讯吧，“许慧，你先回厂里盯生产。” 许慧恨不得再给那软脚虾来一下，冲他比了比拳头，才大步离开。 周部长拖着人也准备走，当然，他是装的，他们大队是有事的，就算要把人带走，也不是现在。。 软脚虾被吓得差点站立不住，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苦着一张脸，“宋队长，我真的是厂里的职工，我这个工作，是我堂婶让给我的，真的！” 宋幼湘皱眉头，她不记得这次录取的名单里有超过三十二岁的，这男的起码二十五六了吧，他的婶子估计不年轻。 “我堂婶是吴刘氏，酸枣树下刘家，您有印象了吗？” 晚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划清界线 听到对方的话，宋幼湘脸色一下就沉了，原来徐思曼没有来上工，是因为工作被人做主给了出去。 徐思曼知不知道这事，如果知道的话，她为什么不提前来大队说一声。 “厂里这几个岗位，是专门提供给成分不好的知识青年的，你顶上来，是想厂里替你把成分再重新划一划？”宋幼湘表情严肃地盯着对方。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想法！我不敢了，宋队长，你就饶了我吧！”软脚虾立马求饶。 见他膝盖软着都快跪到地上去了，周部长把人给甩到了一边，结果这人愣是倒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今天周部长来，就是跟食品厂新录取的三个职工来谈话的，昨天王臹已经去公社进行了报备，没想到中间会出这样的岔子。 “赶紧起来，回去通知徐思曼，让她过来给我个交待。”宋幼湘示意对方赶紧起来。 这人颤颤巍巍怕起来，也不敢正眼看人，就低着脑袋，不时看一眼宋幼湘和周部长的脸色。 他吱唔了半天都没敢说话，等到周部长把他板起来，他才轻声嘀咕了一句，“她来不了，我堂婶把她锁起来了。” 第204页 听到这话，都不必宋幼湘开口，周部长先来了火气，他脾气火爆，直接抬腿踹了刚爬起来的男青年屁股一脚，“带路。” 男青年怕及了周部长，立马揉着屁股往前面带路，周部长和宋幼湘跟上去。 刘谷田家里的土坯屋建得十分矮小，房子的窗户也都不大，在北面隔出来的一间小屋里，光线尤其昏暗，徐思曼已经被关了半上午了。 被吴老太拿信要挟，徐思曼本来已经死心了，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去大队部，找宋幼湘说明问题的，但她才表达出这个意图，就被吴老太给关了起来。 她要是去说了，这工作不就泡汤了，吴老太怎么可能让她去。 “思曼，你别犟，吃点东西吧。”刘谷田看着早上他从破窗洞里递进去的粥碗还没有被动过，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你说你非去上那个班干什么？就你这个成分问题，去了不也是被欺负，你老老实实的在家里难道不行吗？” “万一你事没做好，说不定还要开大会被批评，早些年的光景，你难道忘了？” 徐思曼一声不吭，就坐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刘谷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 刘谷田也不能在这里多劝，他腿脚不好，农忙的时候不必下地，但得在家里搓草绳抵工，今天的事还才开了个头。 他说了几句后，见徐思曼不动，就回前院做事去了，让给大队打完猪草的小儿子过去劝。 等刘致知去了后门，刘谷田叹了口气，他答应了徐思曼，明年秋一定送儿子去上学，答应是答应了，但学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他得赶紧多搓些草绳才行。 过阵子好像公社那边要担堤了，他想去报个名，也不知道他娘同意不同意。 刘致知看着她妈，想劝又不知道从哪里劝，“妈，要不我去跟前天那个姐姐求助吧。” 徐思曼摇了摇头，“求助也没用，妈没事，估计晚一点你奶就放我出去了，昨天教你的字写了没，快去写完。” 吴老太两妯娌太想当然了，以为工作是随随便便可以顶替的，就是城里，子替父职，那也是要走流程，走关系的。 她的职位是会计，刘谷仓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明白，两位数以上的加法就犯糊涂，他能顶上？ 简直就是做梦。 想到到时候吴老太两妯娌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徐思曼心里有些快意。 但快意背后，又是深深的失落。 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点希望，他们就把她拖到了更深的黑暗里，徐思曼捂住脸，伏在膝盖上，眼泪从指缝间流下去，渗进打满补丁的裤子上。 自从家里出事下乡后，徐思曼基本没有哭过，累到手脚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她没有哭，被刘德光威胁的时候，她没有哭，迫于无奈嫁给刘谷田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但现在她哭了。 刘谷仓把人带到地方，本来想逃走的，但周部长厉声一喝，他就老实了，低眉拉眼地领着人进了刘谷田的家。 那边吴老太正在妯娌家里闲坐，看到刘谷仓领着宋幼湘和周部长回来，忙动身回来。 回来的时候，吴老太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双手背在背后，“这一大早上喜鹊就叫，原来是有贵客，快坐。” 她也不管刘谷仓脸上的表情有多么如丧考妣，还张罗着让刘谷田去倒茶水来。 宋幼湘在堂屋里看了一圈，视线落到后门口旁边，那张落了大锁的木门上。 “领导啊，你们是来了解我家谷仓的情况的吧，想了解什么，您直管问。”吴老太的妯娌同样是个干瘦的老太太，她满脸带笑地凑到周部长身边去。 这人她们都认得哩，当初刘旺家和刘德光两个，就是给他捉走的。 “队长姐姐。”刘致知在后院拿树枝写字呢，听到他堂叔的声音，本来准备偷偷过来看一眼的，结果看到了宋幼湘。 不知道为什么，刘致知心里就知道，这个队长姐姐能救他妈妈。 前天这个队长姐姐过来了一趟后，他妈妈明显特别高兴，晚上睡觉的时候还给他们唱了歌。 宋幼湘抬手叫他过来，”你妈妈呢？” 刘致知下意识地看向那间上了锁的房间，抬脚就要带宋幼湘去看他妈妈，但吴老太站在旁边，一把把刘致知拽到了身边。 别看吴老太太上了年纪，又是个驼背小脚的老太太，但手上的力气很大，刘致知痛得一下脸都白了。 “奶奶，我疼。”刘致知。 “我那个不中用的儿媳妇在自留地里忙活呢，宋队长你坐，坐！”吴老太手劲一点没松，目光恶狠狠地看了抬头看她的孙子一眼，然后抬头又是笑眯眯地对着宋幼湘。 宋幼湘没有理她，直接走到那间房前，透过门板的缝隙一看，徐思曼果然在里头。 “开门！” 吴老太被宋幼湘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终于没了，恢复了她平时的样子。 “咋地，大队干部还管上了别人的家事了？”吴老太可是身经百战的老太太，她给宋幼湘笑脸，是看在同来的周部长的面子上，可不是怕宋幼湘。 “人在里面？”周部长走了过来。 吴老太还是有点怕周部长的，她陪着笑脸，还想再狡辩两句，周部长直接不看她。 见宋幼湘点头，周部长让宋幼湘站开一些，直接一脚过去，把门给踹开了。 第205页 “妈妈。”刘致知挣开他奶奶的手，冲到屋里，扑到红着眼睛站起来的徐思曼怀里。 徐思曼看着宋幼湘，眼里满是困惑和不解，她从没有见过像宋幼湘这样的大队干部。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她父亲的身份，让所有人都远离她、歧视她。 以前吴老太最过分的时候，徐思曼熬不住，曾经跟大队反映过，但是没有用。 吴老太甚至半句辩解都不需要有，直接说她不服管教，心里还有反动思想，就没有人替她说一句话。 宋幼湘大概是因为年轻，等知道吴老太有多难缠后，她自然就会放弃了。 “不是在自留地里劳动吗？”宋幼湘转身看向吴老太。 吴老太不说话了，耷拉着眼皮站在一边，刘谷田张了张嘴，想替他娘老子说两句，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老太太，我这里了解到一点情况，听说你现在还搞封建社会欺压迫害儿媳妇的那一套，搞封建主义复辟，是不是确有其事？”宋幼湘看向吴老太。 吴老太抬头看了一眼，见宋幼湘和周部长都立着一双眼睛看她，人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没有，她是反革命的崽子，我是在对她进行改造。”吴老太哆嗦归哆嗦，但人还没慌。 大概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有利，吴老太还想拿出证据来，“我，我这里还有一封她藏起来的信，是她联系反革命的罪证。” 说着，吴老太手脚利索地回了自己屋，刘谷田赶紧一瘸一拐地追过去。 母子俩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但刘谷田哪里是自己老娘的对手，最后吴老太还是把那封藏得严严实实的信件拿了出来。 徐思曼眼睛一下就红了，差点冲过来把信抢走。 但是她不能，如果她动手抢，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心虚，妄图消灭罪证的行为，会直接将她定罪。 这一刻，徐思曼的心里只有绝望，她不知道为什么大队会给她这个机会，但她现在可以肯定，她再也无缘分计的岗位了，她甚至还会连累自己的孩子。 宋幼湘不懂俄文，她上学的时候，学校早已经没有俄语课了。 但周部长是懂的，甚至可以说是精通，听到吴老太的话，他表情一下变得很凝重。 如果真的像吴老太说的那样，今天的事就变了性质，徐思曼别说去上班了，接下来她将要面临的，会是无止境的审问，直到她主动交待。 但等他接过去仔细看看，“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宋幼湘本来也提着心的，她担心是后来接走徐思曼的人跟她的通信，信里要是有一句话是错的，徐思曼的命运将走上另外一条坎坷的道路。 这绝不是宋幼湘想要看到的。 “怎么可能！”吴老太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但刘谷田倒是长松了一口气，还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宋幼湘看向吴老太的妯娌，“杨刘氏，你儿子顶替徐思曼同志去上班这件事，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杨刘氏自己的主意，她知道徐思曼被食品厂录取的时候就动了心思。 这么好的工作，凭什么给徐思曼去啊，刘谷田又是个瘸子，这工作给他他也没用，但她儿子完全没有问题啊。 杨刘氏跑过来怂恿她嫂子，三言两语，舍了些好处出去，轻易就把吴刘氏给说动了。 但这时候她不敢承认啊，“是……是我嫂子提出来的，说怕徐思曼心野，我……” 这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吴老太的身上。 吴老太脸色立马就变了，恨不得撕掉她妯娌那张嘴。 “吴刘氏迫害儿媳妇这件事，是不是确有其事，你们是妯娌住得又近，应该知道情况吧。”宋幼湘继续道，眼睛看向缩着头的刘满仓，“主动举报的话……” 这是明显的威胁和诱供，但周部长只是默默移开了目光，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听宋幼湘说了一些情况。 徐思曼固然需要进行思想改造，但绝不是身体和精神上的迫害。 杨刘氏立马拦在儿子身前，“我举报，我实名举报，吴刘氏以前是给大地主家的少爷当奶妈子的，她当时还想把自己典给地主给姨太太，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说当姨太太日子好过，有人伺候！” 吴老太以前给地主家去当奶妈的时候，已经守了寡，她是起过这个心思，但地主看不上她。 后来她就老老实实地在地主家里奶孩子，后来地主被打倒，她就回了家。 所有人只知道她在地主家里干活，是被剥削的那一个，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多么渴望做一个剥削者。 吴老太这下什么也顾不上了，踮着小脚扑过去，“你这个死老婆子，我撕了你的嘴！” 周部长想拦一下，但两个加起来超百岁的老太太还真不是他能够拦得住的。 好在刘谷仓和刘谷田两兄弟还在，趁着两个老太太打得力歇，兄弟俩个立马把人拉开。 刚刚说的时候，杨刘氏还收着，怕被报复，但现在打了一架后，她也不管了，坐在地上，就开始给吴老太加罪名。 吴老太也当仁不让，主动举报杨刘氏。 原本关系亲如姐妹的两妯娌，瞬间就狗咬狗起来。 在刘德光倒台后，五星大队的第一场批评大会正式开起来，主角就是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刘谷田作为帮凶，也沉默地坐在台上。 第206页 看着哆哆嗦嗦被揪上台的吴老太，王臹冷哼了一声，“她也知道怕？” 但说是这样说，到了台上，王臹还是要求社员控制情绪，来文不来武。 看到被众人唾骂的两个老太太，徐思曼心情格外复杂，小儿子懵懂地看向她，”妈妈，我们要跟爸爸和奶奶划清界线吗？奶奶不能再欺负妈妈了，对吗？” “对，奶奶再也不能欺负妈妈了。” “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战友要来以及新的合作 大会上，吴老太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萎靡了下来。 吴老太虽然驼着背，但精气神一直是顶好的，从来都是斗志昂扬的模样，耍起横来也底气十足。 但现在，她好像才被背上的驼峰压弯腰，整个人显得谨小慎微的老态来。 “以前斗王家地主的时候，吴老太斗得最厉害，好多罪证都是她站出来讲述的。”村里的老人忍不住感叹。 那时候吴老太简直是个英雄人物，因为举报有功，被立为正面典型，戴着大红花坐在牛车上游街，风光得很。 谁能料到，吴老太不是因为被剥削压迫，而是因为自荐被拒，心存怨恨呢。 “妈，外婆，咱们回去吧。”周辞也在，跟他一起的，还有他母亲和外婆。 陈奶奶点了点头，背着手往家走，她跟吴老太不是一路人，虽然两人是差不多时候嫁到这里来，但一直处不到一块儿去。 以前吴老太风光的时候，陈奶奶没有跟着众人去吹捧，现在吴老太落到如今的境地，陈奶奶也不会跟着去踩上一脚。 周母扶着老母亲，临走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台侧的宋幼湘，这个是很能干的姑娘，哪怕是在这样的场合，也表现沉着，甚至有些游刃有余。 但是，这不是她中意的儿媳妇。 周母欣赏宋幼湘，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十分有冲劲，想撑起半边天来。 但现在她是一个母亲，她希望的儿媳妇，应该是温柔内敛，能够替周辞照顾好大后方，让他在前线无忧的姑娘。 而不是一个像宋幼湘这样，冲劲十足，想自己打下一片天来的女孩子。 宋幼湘很好，但她肯定不会太顾家，没有办法以她儿子为中心，以家庭为重。 但老太太很中意宋幼湘。 “周辞，你战友什么时候过来，这两天你抽时间跟我回去一趟，我跟你二姑好安排。”虽然周母已经不打算强压着周辞在探亲假期内成家，但亲还是要相的。 现在不结婚，可以先通信处着。 周辞对周母的安排心里早就有数，所以也没有排斥。 “我们营长大概明后天能到，家里住不开，我直接让他来外婆家里，二姑那里安排好，我直接回去就是。”周辞点头。 周家是个大家庭，虽然家分了，但大家都住在一起，这些年周辞的几个堂兄弟接连成家，家里的房子早不够用了。 周辞自己的房间都让给了成家生子的兄长，战友来了，去家里也没法安排。 周母点头，“行，那你带他到家里吃饭，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听着他们母子商量，陈奶奶背着手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这每个人的身份不同，站的立场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肯定就不同，她觉得宋幼湘好，但她闺女明显不这样认为。 罢了， 由着她去折腾吧，也不能说她考虑的就不对，当娘的，哪有不为儿子好的。 从场坪出来，到了拐弯的地方，因为有台阶，周辞快步走下才来扶他外婆，把外婆扶下台阶后，周辞一抬头就看到了宋幼湘。 宋幼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明明是个小姑娘，却给人很坚毅的感觉。 周辞其实是很反感搞这种活动的，五星大队以前风气不太好，刘德光喜欢折腾这种事，好不容易换了干部平静下来，他不是很赞同宋幼湘再开这个头。 但魏闻东说的也没错，吴老太那种人，要让她知道怕，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让她成为她唾弃的人，带有原罪的人，她就没有底气再敢去折磨人。 徐思曼不是没有反抗的本事，但她的成分，让她天然矮了根正苗红的吴老太一头，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在吴老太面前硬气。 何况，先前吴老太还一直握着徐思曼的所谓“罪证”。 也就是现在风气比之最早的时候消停了许多，要是赶上那时候，徐思曼不死也得脱层皮。 周辞其实暗暗在心里排演了很久，最终也没有排演到比宋幼湘这样，更好叫吴老太老实做人的办法。 这也给他打开了另一条思路，原来坏人手里的刀，同样也能为他们所用。 武器从来都没有罪，有罪的是使用他们的人。 批评大会结束后，徐思曼开始正式上班，上班的第一天，她没有先去办公室，而是先去了大队小学的校长办公室，请求让她的两个儿子插班入学，学杂费会在她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后支付。 徐思曼现在有了稳定的收入，支付两个孩子的学杂费完全不成问题，她之前也一直在家教孩子学习，校长简单地考教过后，按照徐思曼的要求，让他们上了三年级。 虽然一天学堂门没有进过，但两个孩子的知识水平，绝对在三年级之上。 第207页 王臹知道了这事，直接拿钱给两个孩子把学费先垫付上了，还特意去公社供销社，给他们买了学习需要的笔和本子。 “已经成了小学生了，怎么能还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呢，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你们的妈妈。”王臹把崭新的作业本递到两个孩子手里。 宋幼湘比王臹晚了一步，她干脆拿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给两个孩子拼了个碎布书包。 买新布当然也可以，但这跟学习用品不一样，宋幼湘担心他们心里会有负担，碎布拼成的书包就不一样了，反正是废物利用。 果然，收到书包后两个孩子特别高兴，比收到崭新的作业本要高兴得多，表情里也没有那种细微的惊慌不定和犹豫纠结。 “谢谢队长姐姐。”致远和致知在妈妈的允许下收到书包后，立马欢喜的背到了身上。 书包里还有大队用废的一些旧信纸，宋幼湘把空白的地方裁剪下来，按大小订成了不同的小本子，可以给他们平时练字用。 王臹摸了摸鼻子，这次他倒是还没宋幼湘考虑得周全。 “谢谢你，宋队长。”徐思曼再次向宋幼湘道谢，她心里的感激，完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但最终，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声谢谢。 宋幼湘面对徐思曼时，表情变严肃许多了，“谢我就不必了，好好工作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徐思曼点头，没有放什么大话，说得再好听也没用，重要的是怎么做。 食品厂招工的事尘埃落定，宋幼湘和王臹腾出空来才发现，魏闻东已经接了徐哥的班，开始负责徐哥那一片黑市的运作，侯福宝也成了魏闻东的手下。 本来侯福宝的太奶奶是想让他老实在家等招工机会的，知道是魏闻东管事后，竟然没死押着侯福宝，放他出来做事，还再三交待，让他跟着魏闻东好好干，好好学。 ”真不知道他们俩给我奶奶下了什么迷药，简直有毒！”侯福宝现在日子不好过，家里太奶奶盯着，做事魏闻东管着，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也就是闲的时候，能跟他未来媳妇抱怨两句，但也不敢多抱怨，怕传到魏闻东耳里边。 现在魏闻东不跟他动手脚了，他学了宋幼湘那个法子，但凡侯福宝有点坏毛病改不过来，魏闻东就威胁他要告状。 侯福宝真是怕了他和宋幼湘了，这两个人到底知不知道尊老爱幼，他太奶奶经不起刺激了，他们知道不知道，万一老太太被刺激出个好歹怎么办？ 他们难道能赔他一个吗！ 侯福宝知道不能，所以他彻底老实了下来，安心替魏闻东做事，也不敢跟以前那伙人混在一起。 别的不说，侯福宝能混到徐哥手下做事，多少还是有些能力的，旁门左道他会使，正经办事他也不差，管理手下人也有一套。 以前他欺上瞒下的本事一流，小事没所谓，大事从来不会闹到徐哥眼前，现在夹紧尾巴做人，不管大事还是小事，都不敢闹到魏闻东面前。 至于他以前那伙狐朋狗友，和总给他出歪主意的“狗头军师”，一早就被魏闻东给清走了。 以前徐哥不在意手底下有这种人，甚至他需要这种人替他办事，但魏闻东不需要时刻会替他捅篓子的人，他不是徐哥，上头没人，要是手下犯事他护不住。 与其护不住的时候离心离德，不如早早清除安全隐患，他完全可以凭正道带着手下的人吃上饭，并且保证足够的利益，保证上面的关系稳定。 宋幼湘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跟魏闻东谈起了合作。 这一次，魏闻东手里握着的是徐哥交到他手里的三条外销渠道。 运输队是现成的，省城的运输队里有徐哥上面的人安排，他们每隔一天会从县里路过，把货捎走，货物会销住像京市、沪市那样的大城市。 “不能带厂里太有带表性的产品。”不然到时候一查一个准，要是知道集体食品厂跟投机倒把的人员同流合污，不光宋幼湘要完蛋，食品厂也得完蛋。 但厂里需要快速发展，需要大量的资金回流，靠县城这些订单和计划局的安排肯定不行。 这次合作，满是危机，也是转机。 如果按部就班的往前走，食品厂要想把产品销到京市，起码得是三年后的事，这还是乐观的预估。 到时候食品厂还得自己解决一个很为难的问题，那就是运输。 县里是没有自己的长途运输队的，就是湖林公社运鱼，也都是市里统一安排。 但湖林公社是一整个公社，人家产量大，食品厂这点产量，运输队怕是看不上，但魏闻东手里有现成的运输线路可以借用。 魏闻东点头，“产品由你安排。” 其实魏闻东想要的就是剁辣椒毛毛鱼，而且他听说，宋幼湘已经在跟肉联厂联络了，准备把毛毛鱼换成肉，目前还在前期洽谈中。 不管是毛毛鱼还是肉，这样的罐头送出去肯定好卖，里头绝对是爆利。 但就像宋幼湘顾虑的那样，暂时还不可以，不然一杆能打翻一整条船的人，太划不来了。 宋幼湘琢磨了好一阵后，决定还是提供干菜和干山珍，这东西顶多就算个土特产，哪里都能做，拿出去不打眼。 厂里最近生产的干红薯粉也可以加上，这东西耐储存，既能当主食，也能当配菜，想必会很受欢迎。 第208页 两人把大致品类谈好，接下来就是谈合同的时候了。 魏闻东看到宋幼湘笑，心里就有些发毛，这人太狠了，以前替她自己争的时候就狠，魏闻东可不奢望她现在为了集体就会退让一步。 宋幼湘为这个集体食品厂付出了多少精力，魏闻东都是看着的，而且他还参与了不少。 “这事不急，等臹叔一起谈。”宋幼湘笑眯眯的，给魏闻东倒了杯茶。 跟王臹共事也有这么久了，宋幼湘觉得他不会拒绝到手的财路，但具体要怎么操作，她还得和王臹仔细商量。 这事肯定不宜太过张扬，到时候是不是要跟其余干部通气，还是连同干部职工一起瞒着，都要研究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来。 魏闻东，“……” 别这样，他慌。 可惜宋幼湘主意已定，跟魏闻东口头达成合作以后，就跟魏闻东打起了太极，就是不给魏闻东准话。 “对了，如果你那边有车去京市的话，能不能找机会带魏棠去一趟京市。”宋幼湘还是希望魏闻东能够早一点带魏棠去京市做个检查。 魏闻东最近几个月应该赚到钱了，手里的钱绝对足够带魏棠去做个全面些的检查，用上机器的那种。 现在京市的医院不一定有最好的医生，但肯定会有最好的机器。 “我有这个打算。”从徐哥提前跟他透露这个消息的时候，魏闻东心里就已经有了想法。 事实上，魏闻东最开始是打算拒绝徐哥的，王臹不希望他走上这条路，魏闻东也从食品厂看到了希望，原本是打算拒绝徐哥，在不停下之前他和宋幼湘及唐桂香合作的前提下，到食品厂来开疆扩土的。 但徐哥给了魏闻东无法拒绝的理由，所以魏闻东临时改变了主意。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修改了前面两个老太太冠夫姓那里确实是错了，应该是夫姓在前，明天一起修改，感谢指出来的小可爱~晚安~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开车贼稳 王臹知道魏闻东最后的决定后，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也没法拒绝魏闻东接手徐哥的工作后，带来的便利，王臹不是个按部就班的寻常干部，他在当上大队支书以前，一直是靠黑市赚钱的。 现在当上了支书，工作上的成功确实给他带来了强烈的成就感，也让他觉得有价值，但他同样也在发愁他大舅哥那边的情况。 北方的冬天漫长又不好过，雪再冷风再大，该上工的时候还是得上工，干同样的活，拿到的工分也没有别人的多，家里老人孩子多，都需要照顾。 同样是成分不好，但他大舅哥幸运的是，离婚带着孩子去北方后，现在续娶的妻子是个非常善良纯朴的女人，虽然不能言语，但家里家外是一把好手，对孩子也真心，她家里的老人也能忙着在山里寻些山货贴补。 魏闻东需要钱，王臹也急缺钱，按理来说，宋幼湘现在应该是最不缺钱的一个。 “反正算我一投就是了。”宋幼湘能不缺钱吗？她很缺的。 上辈子创业初期的时候，宋幼湘经常咬着冷掉的馒头，发宏愿，希望自己可以早点攒够养老钱，可以早一点退休，过舒服安逸的日子。 但真的开起了公司，办起了厂子后，才发现退休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那个时候，她身上不光担着公司职工们养家糊口的重任，还习惯了忙碌又有意义的生活，真要叫她停下来，她反而会觉得空虚。 这辈子宋幼湘当然不打算赚够钱就休息，毕竟她确实是享受忙碌的日子，但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忙忙碌碌，也不想承担太大的责任，她想对自己好一点，可以尽量自在的生活。 所以钱这个东西，她什么时候也不嫌多。 现在要积累更多的资本，以后遇到浪潮时，才有放手一搏的资本。 当然，宋幼湘不会拿食品厂替自己赚钱，王臹也不会，这大概是他们在工作上可以默契合拍的原因之一。 食品厂接谁的单都是做，接魏闻东的完全没有问题。 这次的合作主要是食品厂和魏闻东的合作，宋幼湘这次主要是站在食品厂的立场上，王臹要怎么和魏闻东一起攒钱，是他们的事，宋幼湘能想办法的，主要是在唐桂香这里。 “要想不引人注意，小魏同志，看来你还是得在厂里挂个职，从外头拉回来订单才行。”比起偷偷摸摸地私下交货，当然还是光明正大的有运输需要，再携带货物更加安全。 三个人谈着谈着，又从利益分配，谈到了怎么把这件事弄到台面上来。 没办法，王臹本来就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宋幼湘呢，她经历过一辈子，知道国家对民间的自由贸易打击一起十分严格，可以大胆，但绝不可冒进。 虽然市场经济总会推动如黑市，以及如魏闻东这样的人的存在，但国情如此，由不得他们不谨小慎微。 其实这个时候东南沿海早已经出现了民间的自由贸易市场，而且是官方睁只眼闭只眼的那种，但五星大队只是个内陆小小的一个大队，自然不能跟别人比。 “啥，我？”侯福宝被莫名其妙拉到这场讨论中。 侯福宝是县城土著，手底下跟着他瞎玩的，也是没有招工进单位的闲散人员，下乡家里早有符合年龄的兄弟姊妹已经下了，家里父母年纪不大远没到退休的时候。 第209页 尤其是现在每个家庭里子女众多，父母手里的职位牵动着每一个人的利益，他们就算是想顶替父母的职位，也不是容易的事，上不着下不落，可不就闲着到处惹是生非。 “把你手底下的兄弟们组织起来，自己搞一个集体性质的贸易公司，街道办事处那些阿姨大伯，都是你们各家的亲戚长辈吧。”宋幼湘看侯福宝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慈爱。 但侯福宝只觉得害怕。 宋幼湘什么时候这样看过他？好像是第一回 照面的时候，宋幼湘看到他表情惊喜了一下，他当时还以为自己的魅力折服了宋幼湘呢，虽然当时忙着要教训他们，但也没妨碍他在心里爽一把。 但现实跟他想的截然不同，转眼他就被宋幼湘捆起来送去见家长了。 现在宋幼湘换个眼神看他，侯福宝一点都没觉得受宠若惊，只心里发毛，生怕宋幼湘又要搞他。 “那为什么不让他出头，他才是头头。”侯福宝对徐哥把权力交到魏闻东手里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宋幼湘拍了拍他的肩膀，循循善诱，“他不行，这件事就非你不可，你想想，你难道就不想你的小弟光明正大喊你一声哥，不想太奶奶为你做出一番成绩而自豪，不想嫂子……” “咳，你别扯她，她是我妹。”侯福宝其实还挺纯情的，明明对人家特别好，但在外人面前一直就是别扭着。 他不喜欢宋幼湘就不会拿这个开玩笑，“行，你就不想咱妹妹也敬佩仰望你？” 什么“咱”妹妹？侯福宝惊恐地看向宋幼湘，他妹妹，什么时候跟宋幼湘给扯上关系了，他得把她们隔远点，免得把他妹给带坏了。 但对宋幼湘的话有点心动怎么办？ “我相信，街道也一直为你们就业头疼，你们自力更生，替他们解决困难，这是多么欣慰，多么值得鼓励的事，你放心，只要你有计划有章程，街道肯定会给你们一路开绿灯的。”宋幼湘继续道。 侯福宝跟着点了点头，他们都独立自主，还想他们怎么样。 “不过！”宋幼湘停顿了一下，侯福宝心跟着提了起来，看宋幼湘的眼神重新带上了怀疑，他就说吧，刚刚宋幼湘肯定是在忽悠他，不过后面才是重点。 宋幼湘目光严厉地看向侯福宝，“你要组织的是闲散青年，不是你那群狐朋狗友，要是你敢利用职务之便，或者私下子又干什么捆人就迫的蠢事，别怪我直接把你送进局子里！” 魏闻东听了全程，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人就是有比较，才会比较容易产生幸福感，他现在都觉得宋幼湘面对他时，让步颇多，照顾非常。 莫名有些惶恐怎么办？感觉不好好努力，对不起宋幼湘的这份好意。 侯福宝被甜枣和棒子敲晕了，迷迷糊糊应下宋幼湘安排的事，回县城后就把人给召集了起来，他还真没招那些闲着爱偷鸡摸狗的混蛋，找的都是一起长大，人品过硬，最后跟他渐行渐远的发小们。 还有一部分，是徐哥交给魏闻东的手下，毕竟贸易公司就是个壳子，包装的还是魏闻东和宋幼湘他们的合作。 被大家一副你长大了，终于做点正经事的目光看着，侯福宝压力山大。 “你能有这个头脑，并且有人脉联系到厂子和运输队，我们就服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人群里立马有人发声。 终日在家里闲着吃干饭，大家心里都憋屈难受，大小伙子只能在家里陪着长辈糊纸皮壳做手工，好些人甚至都生出了不如去下乡的想法。 但他们基本家里都有人下乡，多的甚至走了两到三个不等，就是想下乡，家里父母也不会同意。 侯福宝心说，我可没有这个头脑，我就是被宋幼湘那个女煞神推出来的傀儡而已。 但这话侯福宝不敢说，他揪着人开了两天会，把章程理清，然后就发动大家去找门路了，就像宋幼湘说的，都是各家的亲戚长辈，都回家说点好话，先给他把路子趟好。 果然等侯福宝去街道办事处办这事的时候，虽然阿姨大妈们对他极不信任，但最终还是给他绿灯放行。 看着长大的孩子，赖是赖了点，但孝顺也是真孝顺，现在又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做事，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做不好也没什么，做得好了她们也都跟着受益。 办成了这件大事，侯福宝就跟宋幼湘和魏闻东炫耀了下，让他们瞅瞅他的能力。 至于家里那边，侯福宝还瞒得死死的，虽然知道不可能有什么秘密，但他没自己开口，就都在心里憋着。 反正侯福宝是打算做出一番成绩，再跟他太奶奶报喜的。 要是做不出来，他就跟忽悠他的宋幼湘拼命。 贸易公司的第一个业务，就是沪市那来的订单，通过贸易公司，下到了五星食品厂。 沪市那边要货的肯定不是正经单位，而是之前跟魏闻东对接的黑市人员，但只要资料公函都有，资金到位，宋幼湘这边立马可以安排生产。 事实上，这些发来的东西都没有问题，这个时候能一手把黑市搞起来，还架起铺向全国的销售网络，背后的人不是本身有权，就是背后有权，搞些这点东西来，完全不成问题。 反正食品厂风风火火地开始生产了。 魏闻东也忙，他先去了市里，把他和侯福宝的动作跟上头的人汇报了一通，又拿着食品厂给他开的公函和介绍信，去沪市和京市出差。 第210页 至于王臹，除了盯大队的基础建设，就是蹲在公社等机器的消息。 没办法，宋幼湘催得实在是太急了，王臹也知道，现在摊子越铺越大，不赶紧把食品厂安排上正轨，最终的结果就是翻船。 最近这段时间，高书记和常主任几个是看到王臹和宋幼湘就头疼，远远看见都要掉头就走的那种。 也就是于国安每次见到宋幼湘，都会叫她去家里坐一下，别的也不敢多说，看到王臹还是跑的。 “哎，我怎么觉得我们像过街老鼠一样，人见人躲啊？”王臹自备了干粮和水，也不去食堂蹭饭，就在办公室蹲高书记。 宋幼湘啃了口馒头，纠正他，“过街老鼠是人见人打。”默了默，她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估计我们也快了，常主任看到我们都开始磨牙了。” 可不磨牙吗，就没见过这么赖皮难缠的，还跑来公社蹲守。 高书记他们是真没有办法，提到县里几回了，县领导倒是重视，但拿到市里去，人家就是压着不给解决，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总不能叫王臹和宋幼湘到市里去蹲守吧。 要真那样，可真是丢脸给她妈打发到外婆家去，丢脸到外婆家了。 “这样不行啊，我明天去计划局找领导去，实在不行，我跑趟省城。”宋幼湘抹了一把脸，她当然知道公社领导为难，但她更为难，厂里的订单压着，没有机器太影响进度了。 王臹点头，马上就快要过年了，这事他们这样跑，能在明年三月解决就算是速度快了，推到五六月去，也不是不可能。 宋幼湘换了个地方蹲，她去蹲葛宏亮了。 没办法，计划局那么多领导，还是葛宏亮最熟。 “葛叔。”宋幼湘乖乖巧巧地，偏偏她这样葛宏亮最头疼，还不如直接管他叫葛局长呢。 葛宏亮要去市里开会，“为了机器的事？” 牛头山公社的几个主管干部，被下面大部的干部逼到都不敢回办公室办公，都快成为县里的笑谈了，当然，这是高书记他们有意传过来的。 笑谈归笑谈，大家能看到公社的困难就行。 “是啊，食品厂订单翻倍，没有机器光靠人工真的不行，但我们一个小小的集体企业，真的没有什么门路。”宋幼湘能不发愁吗。 重生又没有给她这时候的人脉，就是她上辈子的人脉，好多现在不是在厂里当流水线工人，就是在地里干活当农民呢，混得最好的，可能这会在工农兵大学读书，等着毕业分配，去办公室端茶倒水吧。 反正就是一言难尽。 “您看看，我这段时间头都快愁秃了，都是大把大把地掉。”宋幼湘指着自己的头，一脸忧愁。 葛宏亮看了眼她浓密的发顶，又摸了摸自己二八分不够蓬松的头发，幽幽地道，“……你这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宋幼湘又指自己的黑眼圈，黑眼圈倒是真的有，但她还年轻，就算有黑眼圈，人看着也是精神的。 葛宏亮上了汽车，宋幼湘苦巴巴地站在车外。 然后葛宏亮不知道跟司机小王说了什么，司机小王下了车直接走了，可能是替领导取什么东西了吧。 宋幼湘脑子转得飞快，葛宏亮是真的忙，她还能去找谁？县委的黄主任？或者县机械分厂找赵厂长？ “想什么呢，还不去开车，等着我请你啊！”葛宏亮见她眼珠子转得飞快，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宋幼湘眼睛一亮，飞快钻进车里，葛宏亮这是要带她去市里，拍着胸口道，“领导，您放心，我开车贼稳！” 葛宏亮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挺贼的。” 二合一，字数只多不少哈~大家晚安~ 第一百六十六章 意外惊喜 宋幼湘一路把车开得稳稳当当，开车的时候她也不扯着葛宏亮说工作上的事。 像葛宏亮这样，一天恨不得二十五个小时，并且全部扑在工作上的人，宋幼湘还是很尊敬的，坐车的时间，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葛宏亮到市里是开会的，宋幼湘今天既是司机，也是秘书，这样的会议她是不可能插话的，老老实实地坐着就对了，等到用不上她们的时候，宋幼湘就去搞关系去了。 不像她是个临时司机兼秘书，跟着她一块出来的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的秘书，各领导的心腹干将。 这些人对宋幼湘也好奇，生面孔嘛，而且宋幼湘看着年纪不大，表现得一派老成稳重。 他们从会议室里出来后，直接就去食堂，宋幼湘就厚着脸皮跟着。 路上有人跟宋幼湘搭话，“你之前在哪里工作的，什么时候调到葛书记身边的。” “我不是葛书记的秘书，我今天就是代个班。”宋幼湘可不敢真把临时身份给坐实，这种谎是扯不得的，一戳就破，到时候坏了印象，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说着话，大家就进了食堂，他们都有自己的饭盒，宋幼湘管食堂借了一个，洗干净跟着打好饭菜，跟他们坐在一桌。 旁边正好就是刚跟她搭话的男同志。 也是奇了，在座的除了宋幼湘一个女同志，其余都是男同志。 “同志，你刚不问我在哪里工作的嘛，你尝尝这个。”说着，宋幼湘飞快从包里掏出一瓶剁辣椒毛毛鱼来，推给对方。 第211页 身为领导秘书，这些人对自己的要求都是很高的，除非领导作风不好，底下的秘书才会有样学样，并且青于出篮。 现在这个时候，干部对自己的要求都是很高的，大多数都是舍已为人，一心为公的干部，是真正的人民公仆。 “你这是干嘛，东西收回去。”对方很警惕，压根没伸筷子。 甚至同桌的人，看宋幼湘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警惕起来。 宋幼湘直接挑了一砣，放到自己的米饭上，拿筷子拌了拌，瞬间有些灰白的米饭就变得鲜红透亮起来。 “就我带的拌饭酱，给大家分的，不单给你一人。”宋幼湘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一大口。 宋幼湘吃饭总是能吃出特别满足的感觉，看她吃饭，绝对和咸菜一样下饭，尤其是米饭这会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光是看着就有食欲。 那秘书脸红了红，他领导职位比较高，隐隐是被捧着的，他也一直谨小慎微，工作自不必说，他能做到现在，本身的能力一点不差，唯一怕的是生活中，一个不小心给领导添麻烦。 他刚刚确实有点儿会错了意，现在想一想，众目睽睽之下，宋幼湘也不能干出当众贿赂的蠢事来。 正好他嗜辣，忍不住挑了一点，没好意思碰里头的毛毛鱼，就挑了些剁辣椒，然后把瓶子推给了身边的同志。 因为只是尝味，他们都没好意思尝太多，一圈转下来，居然还剩下大半瓶。 宋幼湘也没不高兴，这才尝到味就没了，才是最叫人念念不忘的呢，她又起身，给旁边两桌的人给分了。 “这也太辣了！”分好几几秒，食堂就响起了抽气声。 但是抽着气，也没影响他们扒饭。 “可真香，这味真够劲道的，我喜欢。”也有人喜欢辣，对辣的接受度非常高的。 宋幼湘笑眯眯的，“这是我们大队食品厂生产出来的剁辣椒毛毛鱼。” “……”众人，突然觉得不那么香了。 “最近对口味刚做了一点改进，大家帮我提提意见。”宋幼湘笑眯眯地继续道。 他们微松了一口气，提意见他们会啊，他们还特别会呢，写个八百字的点评报告都没有问题。 “你是工人？”有人出声问道，语气没有开始那么热忱，甚至带了一点疑惑和鄙夷。 宋幼湘只当察觉不出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甭管他说什么，能把话题引出来就行，“我是我们大队的队长，唉，厂子发展太难了，我这是上县城找葛局长想办法来的。” 青年队长的身份，宋幼湘直接把青年给省掉了。 反正都是队长嘛，她又没有说谎，队长听着可比青年队长靠谱，说话要管用得多。 听到她是个大队长，大家点了点头，对她多了几分认同感，他们这些人，在领导身边待得差不多后，都是要下基层开始干的，大多是到县级机关历练，到大队当大队长不至于，但运气差到从支书干起的，也不是没有。 大家对宋幼湘都有些好奇，看着宋幼湘一边说话，还一边吃饭，并且两不耽误，更觉得神奇。 “我们厂里的产品，你们尝到了，是真的好，但是难以大批量的生产啊，没有机器全靠手工，就是社员们不眠不休，又能做多少？”宋幼湘一脸忧愁，也没有影响到吃饭的食欲。 大家点头，机器解放生产力，手工确实慢。 “本来啊，我是想把我们厂里做大做强，别的不说，至少咱们各单位的节日福利，完全可以添上咱们厂的名字是不是？”宋幼湘摇头叹息，又给他们掰着手指数，厂里现在主要有些什么产品。 除了现在有的干货、罐头，以后米、面、粮、油……厂里都是要生产的。 在座的这些，基本就没有家里条件特别特别好的，就算是干部家庭出身，大家都是吃供应粮，总有为粮食发愁的时候。 如果单位的福利是给发农副产品，大家还都挺高兴的。 “不过这机器生产都是按需生产的，就算你们大队有指标，你们大队有钱吗？”还是最开始跟宋幼湘搭话的男同志。 宋幼湘拍着胸口道，“当然有，我们厂里都接到沪市的定单了，你们看看。” 沪市那边发来的公函和汇款单，宋幼湘都随身带着呢，这是能说明他们食品厂实力的铁证，比说任何漂亮话都管用。 大家一看，还真是。 还不是普通单位的公函，是軍区那边来的，说是家属福利，要的量可不少，给的时间也不长，难怪宋幼湘这么发愁。 “你们这是挺难的。”说是这样说，但谁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他们说话要特别注意，有时候只是脱口而出一句话，但事后牵扯的东西可太多了。 宋幼湘也没打算要他们什么承诺，反正就是先给他们留下印象，让他们知道平江县下面的公社，开了这么个这样的厂子，到时候万一她这事经他们的手，也能帮着她说一两句。 都不用帮着说好话，实事求是地提一句就行。 宋幼湘嘴里塞得满满的，飞快吃完吞进肚里才接话，“是难，但再难也得想办法解决，能自己想办法的，我们也绝不会为难组织，现在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最近都盯着葛局长跑。” 说着，宋幼湘还小心地瞅了瞅外头，见到领导们还没散，才松了口气。 第212页 大家看着她这样好笑，不过也都能理解，他们不也都经常为了拨款或者别的什么事，往省城跑吗？也是磨着上面的领导，看那些办事员的脸色。 反正大家都挺不容易的，都是为了人民啊。 宋幼湘一番话说完，饭也吃完了，她又去打了一点，把饭装进瓶子里，把瓶子刮得干干净净。 因为不好意思和防备，只挑了一点点的众人，默默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后悔。 等到领导们来吃饭，宋幼湘喊住葛宏亮，葛宏亮以为她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跟他讲，结果她只偷偷塞了两瓶剁辣椒毛毛鱼给他。 葛宏亮，“……” 有点想打死宋幼湘！ 但等到了饭桌上，葛宏亮还是把东西给摆了出来，先前都厚着脸皮跟他们说起起过食品厂的事了，现在正好让他们尝尝食品厂的产品，多几分了解。 出了食堂，宋幼湘笑眯眯地跟几个对她比较友善的同志留了联系方式，至于那些不友善的，她就礼貌对待，让她上赶着也是没有的。 沪市那边，季冠男难得休假回来，看着沙发上没个正形的季亚军，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季亚军听到门口的动静，一看是他姐回来，立马跳起来，站得笔直，“领导，欢迎您回家。” “领什么导，少给我在这里阴阳怪气！”季冠男差点一脚踹他屁股上，但她太累了，只是去厨房喝了口水，就坐到了沙发上。 季亚军打量了一下他姐的脸色，一看就是熬了几个通宵的样子，但就是这样，他姐也一颗扣子没松，坐得笔直，跟人拿着尺子抵在她背上一样。 “姐，你累不累啊，回到家里能不能放松一点？”季亚军坐直没几秒，人又垮下去了。 季冠男皱着眉头，倒是没有说他，但也没听他的，对自己有半点放松，把茶几上放着的报纸浏览完，季冠男才看向季亚军。 “听说你给后勤那边推荐了一种罐头？”季冠男看向季亚军。 她这个小弟，一出生就被寄养在老乡家里，十岁那年接回来，个性已经长歪，完全没有他们季家人的样子，但他那些年确实吃了不少苦。 他们几姊妹也苦，但再苦，也是在亲人身边长大，不像季亚军，从小被人骂着杂种长大，挨打挨骂是常事，疼痛无人哄，生病无药医，还差点被卖掉换粮食。 家里人对他亏欠，回来后一面对他严厉，想纠正他的思想和行为，一面又忍不住对他宠溺……反正到现在为止，季亚军是一点改变也没有。 所以听到下属跟她汇报这事的时候，季冠男是很意外的。 季亚军跟着大院里一帮胆大包天的小子混的事，季冠男知道，但因为他们知道分寸，没有太出格，也料理干净首尾，不会影响家里，季冠男也没有太管。 不叫他们手里有点事做，才是真的麻烦，真让他们闲得没事去混别的道，对社会的危害才是不可预估。 在可管控的灰色地带，就由着他们小打小闹吧。 但单位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地方，季冠男现在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在跟季亚军说话。 “是，我不是听你跟老头子抱怨，说家属区新建成，搬来团聚的家属们生活都不太习惯嘛，我打听了，家属区的家属们大多南方湿寒地方来的，嗜辣。”季亚军随口接道。 江省那边一直是由另一个人负责的，这回好像是那边换了人管，说希望他们这边配合，批几张条让他们去操作下定单，这边的负责人完全不以为意。 季亚军却觉得是一个机会，他虽然对这个家没有太多归属感，但也不是很想坑爹。 于是他跟人商量了一下，接手了江省那边的线，把手里另两条线给换了出去，看着是他吃了亏，但季亚军觉得自己赚了。 “反正就是一点物资，你们不在这里购买，也是要去别的地方买的不是，反正就是一点给家属的物资而已。”季亚军理所当然地道。 说是这样说，季冠男默了默，“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随便插手单位的事。” 季亚军说话为什么管用，是因为他爸他妈，因为他哥哥姐姐的面子，要是这批货有问题，他害的不是他自己，是他们当父母，当哥哥姐姐的。 听了季冠男的话，季亚军有些不高兴，撇了撇嘴，但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总是这样，拿他当小孩子，认为他什么事也干不了，那他偏偏就要干几件大事给他们看。 季冠男了解了情况，知道季亚军不是被别人忽悠了以后，也没在家里多呆，直接又回了单位，然后电话联系江省那边，了解五星食品厂的情况。 季亚军做的事，季冠男肯定得替他圆，她不是退单的，她是追加定单，但要求厂方提供书面资料，生产资质证明等文书的。 宋幼湘还不知道，魏闻东和侯福宝一番操作，竟然阴差阳错地帮了她一个大忙。 虽然最初的想法是她提出来的，但方案却是魏闻东和侯福宝一起实施落地的，这个意外之喜的功劳，宋幼湘算在了他们头上。 不过这时候一切还没有发生，宋幼湘刚为机器跑断腿，机器还没影呢，又立马要为了原材料跑断腿。 催更的人越来越少了，留言的人也越来越少了你们都不爱我了所以爱会消失对不对。晚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明眸善睐 第213页 油坊的油料储备还有，勉强能供得上食品厂的用油，供销社那边食盐和别的调味料在葛宏亮的协调下，也能供得上。 但辣椒是真的缺，本大队的辣椒收完，宋幼湘他们又在公社的其他大队收。 可牛头山公社没有专门的蔬菜生产大队，现在就算联系到专门以蔬菜种植为主的公社，辣椒也已经过季了，只有各式干辣椒的储备。 至于别的社员家里做的坛子辣椒，自己家里吃着下饭炒菜没问题，但要用来做剁辣椒毛毛鱼，又发酵过了头，根据生产人员的记录择优秀，适宜温度下，剁辣椒入坛第四天，是最好的时候。 而且对辣椒的品种也有要求，就得要小手指长的朝天椒才可以，够辣也有肉质，普通辣椒根本都不行。 现在得想办法调辣椒来。 江省这边已经转冷，但南边亚热带和热带气候的城市，应该还是有原材料的，尤其是琼市那边，水稻可以种三季，这时候肯定找得到辣椒。 然而既不是战备重工，又不是关系民生的国营大厂，不过一个普通大队的小小的集体食品厂而已，想要跨省调配原材料，难于上青天。 食品厂主材料告急，高书记比宋幼湘他们还着急发愁，早就在到处联系了，可惜只从县里的蔬菜公司弄来了一小批辣椒。 葛宏亮也帮着在想办法，但本省是没有太多的办法了，只能把目光放向外省。 申请报告是交上去了，什么时候有批复，什么时候调配，都是未知数，宋幼湘算了算，确定现在厂里的库存做完手里的订单是没有问题，就没那么愁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愁也愁不来，能做完订单，不失信于人就是好事。 至于食品厂会不会像高书记担心的那样陷入困顿，宋幼湘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一直在建的新厂房那里，已经提前赶工砌了三分之一出来，搞起了红薯制品的生产。 红薯是不缺的，宋幼湘早跟公社其他几个大队签了收购协议，满公社的红薯集中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 “省城农科院的几名技术员过些天要去琼省开会，我请他们帮忙打听辣椒的事，你别着急。”宋幼湘在公社修拖拉机的时候，葛宏亮到了公社，特意给她带来了这个消息。 宋幼湘一手的机油，闻言眼睛都亮了，“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出差吗？” 自己去总归是要放心一些，而且亲自跟进，速度肯定会更快。 葛宏亮看着她一身黑乎乎的机油，摇头，“不能。” 出差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请农科院的人帮忙，已经费了他不少口舌了，再安排个人进去，难。 宋幼湘听了，失望归失望，但影响也不大，头一转，继续修她的拖拉机。 她这几个月以来，忙得风风火火，大家都快忘了，她原本是拖拉机手，还有一门修拖拉机的技术，要不是这次拖拉机队其中一员的发动机坏了，大家都没想起来。 “你还会修车这手艺呢？这车怎么了。”葛宏亮说了这些话也没走，站在一边看，对宋幼湘做的事还挺好奇的。 他就看着宋幼湘对着去了外壳的机器，这里拆拆，那里掰掰，也看不懂她在做什么。 葛宏亮不懂车，虽然出入有专车，但平时开车保养都是司机的事，他是一点也不知道汽车的构造原理。 “发动机转速度不稳 ，应该是调速器的问题，燃油供给系统是正常的，检查了一下，这边调速杠杆叉磨损稍微有点严重了。”旁边除了葛宏亮，还有运输队的几个拖拉机手，这会都跟在宋幼湘身边学着呢。 工可以暂时先不上，但大好的学习机会绝不能落下。 宋幼湘不光是回答葛宏亮的问题，同时也是习惯性地跟队员们讲解。 葛宏亮看了一会，就上楼去找高书记去了，两人谈完公事后，才坐下来说宋幼湘，“之前小宋不是去县城代班了，有领导跟我要她。” 开车开得稳当，女同志做事又细心，领导觉得宋幼湘不错，跟葛宏亮提过一回。 领导身边的司机和秘书，大多都是有大用的，在领导身边呆久了，以后肯定是要放出去历练的。 听到这话，高书记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如果是宋幼湘刚下乡的时候，高书记肯定会让宋幼湘麻溜地收拾包袱走，阻人前途如杀人父母，有好前程他肯定不会拦着。 但现在宋幼湘一走，五星大队的那一大摊子怎么办？王臹工作能力是强，但独木难支，还有大队的事需要王臹管理，他一个人也撑不起来。 他又去哪里找一个像宋幼湘这么有冲劲有想法并且能够落地实施的同志？ 见高书记神色紧张，葛宏亮就笑，“放心，我没松口，小宋现在年纪太小，现在留在公社对她来说更好。” 宋幼湘的年纪，在基层上锻炼对她有好处，而且她一个女同志，在男领导身边开车，虽然他们相信宋幼湘的为人，但难保别人不会乱想，他们做长辈子，总要替他多考虑几分。 “是这个道理。”高书记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宋幼湘珍贵起来，这样好的人才，可不能让她寒了心，“老葛，食品厂需要的机器，你联系得怎么样了？” “……”葛宏亮。 好不容易宋幼湘没盯着他问，还以为在高书记这里能躲个清净，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有躲得过去。 第214页 “有些眉目了。”葛宏亮心里也是轻松了不少。 宋幼湘上回在市里往他手里塞的罐头还是有用处的，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谈下来，估计还得有一阵子。 本来葛宏亮准备再多等一会，等宋幼湘忙完，再跟她谈一谈的。 但又怕宋幼湘追问那些事，葛宏亮连茶也不喝了，匆匆放下茶杯就走了，高书记看着葛宏亮走得匆忙，心里微妙地平衡了一点点。 等宋幼湘把拖拉机修整好，葛宏亮人早就走了。 有领导想调宋幼湘去县里工作的事，高书记一个字也没有提，跟宋幼湘说机器的事初有眉目，让她别太着急后，就赶紧打发她走了。 马上要过年了，宋幼湘有些闲，从公社出来后，去供销社买了些糕点去了趟于家。 她忙得脚打后脑勺，有一阵子没到于家坐过了，但于大娘和嫂子她们都没忘了她，前几天于秀秀还特意跑了趟大队，给她送了一身线衣。 崭新的毛衣织的线衣，穿在身上贴身又暖和。 宋幼湘从小没穿过别人专门给她织的线衣，她小时候穿的，都是宋改凤剩下来的，线衣被宋改凤穿了几年，既硬又不保暖，顶多就是蒸毛线的时候，宋母随手一起放灶上蒸一下。 家里新买的毛线，都是要给宋有良和宋父织的，几年才轮得到一次，旧毛线拆下来重新蒸过后，再织，就是宋母和宋改凤的。 宋幼湘身体长得慢，可以直接套穿宋改凤的，连接长改短都不需要，宋母就直接让她捡旧的穿，重织会暖和一点？织什么织，没那功夫。 后来等到宋幼湘回城，她自己不会，就自己花钱找别人织，后来直接在商场买来穿。 宋幼湘不亏待自己，不管是请人织还是商场买，都是买最好的毛衣，最贵的衣服，保暖肯定是都保暖的，但没有这样的暖心。 “你来就来，买什么东西，你干爸看到肯定要说你的。”于大娘看到宋幼湘手里的东西，就拿眼睛瞪她。 宋幼湘自打和魏闻东搞合作起，就没少给于家送吃的，等到食品厂开起来，送的就更多了，三五不时，总会送些东西来，她自己没空过来，东西有时候就趁着到公社汇报工作的时候，直接丢于国安那里。 虽然是个小食品厂，但厂里和别的大厂一样，也是有福利的，宋幼湘都是从自己那份里头挤出来的，东西不多，但总是个心意。 “这个昵料怎么样？”于嫂子正在屋里裁布料，见到宋幼湘，立马拉她过去，“这是我大姐从边疆邮过来的，有点瑕疵但是不影响，羊毛的特别保暖，今年邮来的颜色浅，正好给你和秀秀一个做一身，别推辞啊，爸妈，我和你们大哥都有的，钱我也是不收的。” 宋幼湘上手一摸就知道是上好的羊毛昵，颜色也好看，浅浅的驼色，做好了特别上档次，有瑕疵不影响，贴个口袋挡住就行。 摸到布料的瞬间，宋幼湘就有了想法，她是不太喜欢现在的昵大衣的样式了，过于版正了，剪裁也不是太好。 当然现在这个环境，宋幼湘也不能太出格，把腰给掐得细细的那种肯定不行，主要还是得朴素，她想做个稍有点阔型的大衣。 正好这时候于嫂子才在布料上划了线，还没正式动手剪，宋幼湘道，“嫂子，这料子我拿回去做吧，我想自己裁。” 于嫂子一听就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多话，把划粉和剪刀塞她手里，“你就在这里裁好，我给你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忙得连喝水的时候都没有，哪有时间做衣服。” 真要做，肯定也是紧着秀秀的先做，耽误自己睡觉的时间。 宋幼湘拗不过嫂子，只好听她的安排。 大衣做好送到宋幼湘手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大队年底结算，分粮分钱的时候，大队今天集体放假一天，社员们慢慢都会聚集到大队部来。 大队部已经摆起了桌子，准备开完动员大会，就给社员们分粮分钱。 “快试试。”于秀秀赶来的时候，离大会还有一会呢，她身上就穿着昵大衣，天气冷也不怕，爱俏得很。 宋幼湘穿着的是今年新做的棉衣，特别暖和，还真有点舍不得脱，但不光是于秀秀怂恿，唐桂香和徐文书她们也在旁边怂恿。 没办法，只好跑到旁边社员家里，借了房间把外套给换上。 驼色的夹棉毛昵大衣，配着黑色高领毛衣，下身一条青色的裤子，哪怕脚上穿的是黑布棉鞋，也一点没有影响宋幼湘的洋气。 “我也要改成高领！”宋幼湘的高领毛衣，本来跟于秀秀的一样，是可以露衬衣领的鸡心领，现在流行的样式，不过宋幼湘怕冷，多称了点毛线过去，麻烦于大娘拆了给改成了高领。 不光保暖，还特别显白，衬得人脸小。 于秀秀当时试了一下，觉得勒脖子，就没让她妈跟着一起改，没想到宋幼湘这样穿起来会这么好看。 徐文书也喜欢宋幼湘这一身打扮，但只是羡慕地看了看，没有出声，毛衣倒是可以织，但大衣就没有必要了，就算家里能给她弄到布料，她也没有场合穿。 下地穿件大衣？开什么玩笑。 “要是能去烫个头就好了，就那种细细的卷，那才是真的洋气。”许慧也跟着过来，忍不住出声提意见。 她也羡慕，其实她攒了工资可以花的，不过她得攒钱给她妈在厂里置换一个小房子，不能乱花钱。 第215页 于秀秀点头，她可想烫头了，她都找单位批了特许的条子，结果她爸非不让她去，最后只能遗憾地把条子给了别人，“不过……” 话音拖长的时间，于秀秀已经手快地把宋幼湘编的麻花辫给拆开了，“这样不就行了。” 大辫子拆开，发尾那一截，就是漂亮的大波浪，披着也特别漂亮，可惜不能持久，一天不到，或者洗个头，头发又变直了。 宋幼湘的辫子不长，她嫌麻烦剪短过，但现在又长长了，扎个马尾有点扎眼，就随大流跟大家一样编麻花辫，宋幼湘头发柔顺，散开也不毛躁。 宋幼湘瞪了于秀秀一眼，等会要开大会了，她还有工作呢。 赶紧伸手准备重新把辫子编起来，结果于秀秀嘻嘻哈哈地拉住她的手，旁边徐文书她们也帮忙，闹着不让她编。 “让我们先欣赏一下。” “对啊，幼湘你不知道你现在，美极了。” “……” 养了一个秋冬的皮肤，白净透亮，因为营养充足，个子拔高的同时，脸上有肉也终于充盈起来，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就是不打扮都是惹眼的漂亮，何况是现在。 “……”宋幼湘被她们闹得没脾气，只能无奈地由着她们摆弄，“要是耽误了等会开会，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你要收拾谁呀？”王臹接着话音进来，不过他进来了，身后的人却顿在了门口。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六十八章 美人有点穷 季亚军冲着屋里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不得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会有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想到自己来的路上被坑的经历，看来这山清水秀出美人，穷山恶水出刁民，还真的有点道理。 就这长相，当个电影明星都没有问题。 说起来，他们大院里漂亮的女孩子可不少，院里好几个阿姨是文工团出来的，年轻的时候可都是台柱子，个顶个的漂亮，生的女儿大多也不差。 但宋幼湘的漂亮跟季亚军之前见到的漂亮都不同。 怎么说呢？ 大院的姑娘大多都是知道自己是漂亮的，毕竟从小被夸赞着长大，神情里自然就带着一种骄傲和矜持，但宋幼湘身上，好像没有那种感觉。 宋幼湘确实没有对自己样貌有多好的自觉，毕竟这是一个总体爱武装不爱红装的年代，她还有一个见不得她半点光鲜的妈。 从小瘦弱的宋幼湘也跟现在健美的审美不搭边，虽然身体不好，但宋幼湘身上也没有什么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气质。 她就是各方面都有些慢，说话、做事都很慢，很少有人有耐性接受她的慢，慢慢宋幼湘就变得平淡起来。 但上辈子风风火火的后半生，对重生后的她多少也有了影响，再加上身体经过长期不懈的锻炼，也变得和正常人差不多，速度是早提了上来，但性格还是有些平淡。 尤其是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没有好奇，没有意外，没有任何情绪，大多是平平淡淡地看过去。 反正季亚军就挺吃这一套的，他不喜欢看到他就往上扑的姑娘。 其实这满屋子的姑娘，看到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们又不知道他的家世，就是有点儿好奇而已，毕竟是生面孔。 季亚军还在看宋幼湘。 明明个头不算太高挑，但在人群里却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反正他一眼就见着了她。 眉眼浓淡相宜，眼睛清澈干净，鼻梁微挺，唇形漂亮，微微有些儿翘，就是唇色淡了，要是有支口红就好了，季亚军可惜地想。 这声口哨有些轻佻了，屋里的姑娘们看向季亚军的神色立马就不善起来。 魏闻东就站在季亚军的身边，听到哨声的瞬间，就站到前头把季亚军给挡住了，季亚军没有魏闻东高，直接被挡了个严实。 “诶，魏闻东你干嘛，介绍认识一下呗。”季亚军还想看，魏闻东已经回过神来，把人给往外挡了。 门口其实跟了三个人，打头的是魏闻东，中侧是季亚军，周辞跟在最后。 魏闻东挡人的时候，周辞也看到了宋幼湘现在的打扮，眼里也有一丝惊艳，不过他反应也快，配合着魏闻东，一起把季亚军给扯了出去。 “臹叔，那人是谁呀？”宋幼湘一边绑辫子，一边问才回过神的王臹。 王臹看到宋幼湘，压根就没注意她那一身打扮，现在注意到，大概是了解为什么季亚军会是那么一副表现了，他一直都知道宋幼湘长得漂亮，但没想到宋幼湘打扮起来，还怪让人惊艳的。 大家一起共事，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让人惊艳的美貌看多了也寻常，美好的事物欣赏一下就好了，没必要天天盯着，放在心上，他又不是什么毛头小子。 就宋幼湘那股拼命三娘的劲头，王臹都快把她的性别都给忽略了，哪里还会再去注意她的脸。 “季亚军，闻东领回来的，沪市那边订货单位的负责人，到这边来视察一下。”王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说是单位负责人，宋幼湘和王臹对对方的身份都门清，估计是跟之前的徐哥，现在的魏闻东性质差不多。 不过那人一看就是家世出身好的人，一身的纨绔之气，遮都遮不住。 把情况说了，王臹就先出去了，本来是打算带着人过来跟宋幼湘认识一下的，结果那人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只能缓一缓了。 第216页 宋幼湘把衣服换下来，给许慧她们上身试，自己换上棉袄，就匆匆跟了出去。 再见到宋幼湘，季亚军有一点儿失望。 人还是那么个人，但编了村里村气的麻花辫，穿着臃肿的大棉袄，漂亮还是漂亮，但没有刚刚惊鸿一瞥的气质。 不过站在人群里，还是最打眼的那一个。 “季亚军同志，你好，我是食品厂的负责人宋幼湘，等这边的工作结束后，我带你好好参观参观我们厂子。”宋幼湘落落大方地去跟季亚军打招呼。 季亚军行为是有点轻佻，但他眼神清正没有邪念，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正好这时候许慧她们试了衣服出来，刚刚被挡在后面的于秀秀也一起，季亚军刚刚压根没见着于秀秀，现在看着于秀秀身上的衣服，眼里立马闪过一丝了然。 美人有点穷，刚刚是借别人的衣服穿的啊。 “参观的事不急。”季亚军看着宋幼湘，眼睛微微发亮，“宋幼湘同志，你处对象了没有，觉得我怎么样？” 衣着打扮不过是锦秀添花，最重要的是底子好，季亚军已经琢磨着，除了口红，他还要送宋幼湘一件昵子大衣，比刚刚那一件还要好的那种。 “……” 大概是没有见过像季亚军这么直接热烈的人，大家都有些茫然，包括王臹，走过来的几个女孩子反应更大，脸瞬间都红了，特别不好意思。 倒是宋幼湘，脸不红心不跳的，很是平静。 “季亚军同志很优秀，不过我暂时不打算处对象。”宋幼湘委婉又直接地答道，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被拒绝了，季亚军也不恼，他点了点头，“暂时不打算，总会有打算的，我先排个队，你记得第一个考虑……” 话还没说完，魏闻东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把他往后拖着走了。 季亚军跟魏闻东的关系应该很不错，他也没反抗，笑嘻嘻的，腾出手来把魏闻东捂他嘴的手掰开，继续跟宋幼湘推销自己，“记得考虑我啊，我很不错的。” 他们两个走了，周辞看了看魏闻东和季亚军，又看了看宋幼湘她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也尴尬，赶紧转身去追魏闻东。 魏闻东把季亚军给拉到一边，“季亚军！你抽什么疯呢，这里不是你们大院，由着你说话随心所欲，你知道你刚刚的行为会对宋幼湘造成多大的困扰吗？” 乡下的流言，可是能杀死人的。 季亚军肆意妄为惯了，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但宋幼湘可不一样，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队部的院坪里那么多社员呢，三人成虎，你一言我一句，事情很快就会变了性质。 “不是随心所欲，我是真心的。”季亚军也不生魏闻东的气，边说还边看了宋幼湘那边一眼，“我心动了。” 以前季亚军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鬼话，但现在他有点信了，不过要是说得更准确一点，钟情还算不上，他这应该算是见色起意。 宋幼湘是他喜欢的长相，性格看上去也不差，落落大方的，又没有对象，他主动追求，完全没有问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季亚军来的时候，听魏闻东提起过宋幼湘，但他听到形容想象到的宋幼湘，是一个严肃刻板，为了工作为了集体可以牺牲一切的女同志。 她应该是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紧勒着脖子，留着利落短发的那种寻常的女干部形象。 但第一印象，完全颠覆了季亚军的想象。 甚至现在再看宋幼湘有些土气的打扮，季亚军也看出了一丝可爱来，还有种想拽拽宋幼湘辫子的冲动。 “……”魏闻东有些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季亚军，就像他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季亚军不过是比寻常人直接了一点而已，他的行为出格，但又不那么出格，说不上有错。 但魏闻东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莫名有些闷，想立马反对，把季亚军刚萌芽的小心思给掐掉，心里才舒坦。 甚至万分后悔带季亚军回来。 明明之前许家栋缠上宋幼湘时，他不是这样的。 他一开始还同情许家栋来着呢，后来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反正宋幼湘不会吃亏。 以他对宋幼湘的了解，只要她不愿意，季亚军只有碰得一鼻子灰的份，他应该像以前一样，冷眼旁观，由着季亚军去撞墙才对。 毕竟，宋幼湘不会吃亏。 “季亚军同志，你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尊重宋队长。”周辞走过来，不赞同地说了一句。 确实是太过直接了，也有一点儿蠢，宋幼湘说话挺委婉的，要是他们大院那些个铁娘子，直接拒绝不给面子是小事，怕是会直接冲他动手。 季亚军是经得起批评的人，他稍稍反省了一下，“行，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做这种事。” 现在追女同志好像是写情书，季亚军看身边的人追过，不过他之前觉得特酸，写的那些句子，能恶心得人一天吃不下饭。 偏偏那些女同志还特别吃那一套。 以前季亚军不理解，但他决定好好研究一下，可惜这不是在沪市，不然他还能跟发小讨教一下。 季亚军看了眼身边的魏闻东和周辞，这两个一看就不是会写情书的人，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第217页 周辞以为季亚军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万万没有想到，季亚军脑子里居然还在想别的招。 魏闻东倒是发现了季亚军的不对，不过他打算静观其变，季亚军这个人，你越是不让他去干什么，他就越是要去干，这一路过来就没少给他惹麻烦。 反正季亚军现在住在他家里，干什么也绕不过他去。 他们站在池塘边说话，大队部那里已经在开大会了，季亚军很快被大会吸引。 他对自己十岁以前的记忆其实不多，大概是寄人篱下的的日子不好过，大部分的记忆已经选择性地被遗忘了，而且那时候好像还没有人民公社，还没有上工挣工分这一套。 宋幼湘做为领导，自然也是要上台说话的，她的发言很简短，向社员会汇报了下食品厂的情况，又鼓励了大家一番，就换陈会计给大家算账了。 “不光人长得漂亮，性子也合我心意，话少，肯定不聒噪。”季亚军喃喃自语。 他声音太低，一边的魏闻东和周辞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分粮一直就是重复流程，以前刘德光在的时候，经常会找各种理由克扣社员的工分，算来算去，一年到头不光分不到钱和粮，还要倒欠大队钱的不知凡几。 但现在是王臹的支书，算账的过程特别直接明了，你一年上了多少工，这些工分能分多少粮，分完粮后，还能分到多少钱，去除这一年你跟大队预支的，剩下的一分不少地发给你。 这是社员们最直观地感觉到大队换了天是多么地不同。 刘家人在队伍里如坐针毡，大家的议论一声声都传进她们耳里，所有人都在说刘德光有多坏，王臹有多好，甚至已经有些知道情况的人，已经在骂刘德光，连带着也在骂刘旺家，以及其他刘家人。 陈玲花心里特别难受，以前刘德光还是大队长的时候，他们刘家人多风光，分粮这样的事，根本就不必辛苦到这里来排队，自然会有人把粮食给送到家里去。 而且不光送得及时，还送得多，反正刘家是从来不缺粮的。 但现在，陈玲花算了算自己一家的工分，已经开始发起愁来，还好公婆还能挣一点，不然日子会更加艰难，以前他们可是不上工都能记满工分的。 想到粮食会不够吃，陈玲花就恨，恨宋幼湘害刘德光倒台，也恨刘来男那死丫头不管家里人死活。 谁能想到，刘来男居然还真的被招进了食品厂里工作。 现在刘来男进了食品厂工作，每个月工资领着，王淑华那头老黄牛也不再听她们摆布，挣的工分都是她们自己的。 要不是公婆现在还能挣工分，陈玲花绝对会把他们能撵去二房养着，凭什么要叫刘来男的日子好过啊，她们母女三个，就得为了刘家鞠躬尽瘁！ “妈，咱们的粮食不够吃怎么办？”陈玲花跟站在她前头的婆婆讨主意。 今天分粮，陈玲花的男人还有公公都没有来，男人要面子，不肯到这里来丢脸，但饭不能不吃，所以由她们两婆媳来领粮食。 反正粮食也不多，两人能直接弄回去。 陈玲花看了眼站在前头不远的妯娌王淑华，“二弟妹妹挣的工分多，来男现在又有本事，挣着工资，可怜我们旺家，明明应该是大队的拖拉机手，现在却……妈，我想给旺家寄点东西去，你看……” 家里反正是没有东西寄的，粮没有钱更没有，但刘来男有啊。 “我等会去老二家里坐坐，你别操心。”刘奶奶说得理所当然，反正她从老二家里掏东西出来补贴老大和老三都已经成了习惯了。 她也没有想过，现在老二家里当家做主的是刘来男，刘来男还会不会听她的摆布。 有了婆婆的话，陈玲花就满意了，她看了一无所知的王淑华一眼，心里得意。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还真剁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刘家当天下午就闹了起来。 当然大队也不止他们一家闹，王臹听说了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听说刘来男拿着刀要抹脖子了，王臹才匆匆赶到刘家那边去。 他到的时候，刘来男手里的刀早就被抢了下来，她们家母女三个正抱在一起哭。 宋幼湘站在刘家院子里，目光冷淡地看着拉眉耷眼的陈玲花夫妻，陈玲花这会儿还在狡辩。 “是我婆婆来闹的，关我什么事啊，她是刘家的孙女，百善孝为先，孝顺老人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陈玲花做梦也想不到，宋幼湘居然会来管这闲事，心里直叫晦气。 宋幼湘不想管，但去找大队干部的人第一时间碰上了她，她难道能不管？ “孝顺老人是应该的，那你先说说，你们家是怎么孝顺老人的，长辈做得好，小辈才能学习，每年的钱粮，你报个数出来。”宋幼湘是真讨厌陈玲花，不光是她算计唐桂香的事，是她这个人，整个就让人觉得讨厌。 当谁看不出来，刘家老太太这样闹是为了谁。 陈玲花嘟囔着骂宋幼湘多管闲事，但没敢太出声，他们家孝顺两个字嚷嚷得响，但要报出具体的数字，她还真说不出来。 以前怎么样不管，反正现在是老两口养着他们两口子的。 虽然被逼着上了工，但完成劳动和具体拿到多少工分是不挂钩的，以前或许挂钩，但王臹上台后，就要求保质保量，光有量还不行，质没达到，工分绝对拿不到几个。 第218页 本来嘛，今天负责你除这块地的草，你一天干完了，但扯得稀稀落落，明天还得再返一次工，这不是浪费人力物力么。 刘家两老挣的工分也不多，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但到底是老人，大队会稍照顾一点，他们的工分至少是拿全了的。 陈玲花两口子就不行了。 “要我给大家伙算算你们一家子的工分吗？”宋幼湘拧着眉毛问，陈玲花立马缩着脖子不吭声。 她哪里敢算，一算大家就都知道，她们两口子是叫两个老的养着……其实不说也知道，但说破了总是叫人难堪的。 宋幼湘扫了陈玲花一眼，就是这么个人，上辈子毁了唐桂香好好的人生。 现在她毁不了别的人，又把目光盯向了亲侄女。 陈玲花就是滚刀肉，现在大队干部在这里，她就缩着，等他们一走，肯定又会折腾刘来男她们。 宋幼湘目光扫过只会哭的王淑华，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当妈的千千万，各有不同，宋母那样的妈让人寒心，王淑华这样的妈大概也让人头疼吧。 不过对宋幼湘来说，宋母和王淑华区别不大，宋母的为母则强，向来是只有宋有良一个人强，王淑华性格柔弱，想强也强不起来。 真要仔细算算，王淑华至少心疼女儿，这一点比宋幼湘强。 “陈玲花，你还要我提醒你，刘旺家现在在哪里吗，他什么时候能改造回来，不光是要看他一个人的表现，你们要是拖了后腿，影响不了别人，但绝对能影响到刘旺家。”能让陈玲花害怕伤心的，大概也只有刘旺家了。 果然，提到刘旺家，陈玲花就有了反应，也不缩着了，“这不能啊，我们这也没干什么，都是他奶奶在闹，怎么还能拖累到我们旺家呢？宋队长，你可别欺负我是文盲，就在这里吓唬人。” 说是这样说，陈玲花心里还是害怕的。 “是不是吓唬人，你试试就知道了。”宋幼湘懒得跟她掰扯，凉凉的眼风扫了陈玲花一眼，说完扭头又去教育刘来男。 刀子可不能随便动的，没威胁到人，真伤害到自己怎么办。 她这一副你大可以身试法我不拦着的模样，还真把陈玲花给吓到了，站在那里表情远没有之前淡定。 季亚军两眼发光地看着宋幼湘，捅了捅魏闻东的腰，“闻东，咱们是兄弟啊，你跟人熟，帮我牵牵线呗。” 不知道是不是见色起意的原因，反正季亚军现在看宋幼湘特别顺眼，怎么看怎么顺眼。 “不是兄弟。”魏闻东一听这话就觉得烦躁。 季亚军一个大院公子哥，搁这闹什么呢，他难道还能把宋幼湘娶回去不成？ “……呃？”季亚军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魏闻东说什么，眼睛立马瞪得老大。 魏闻东以食品厂职工的名义出差，先去了京市打听医院，然后才去了沪市，到了沪市那边，他其实不必跟季亚军见面。 一般上面的人也不会跟魏闻东这样的小虾米见面，随便打发一个人就行。 但季亚军闲啊，他没事干，又对提出把生意做到明面上来的人有点兴趣，就见了，一见如故说不上，只能说还有话聊。 聊着聊着，也不知道季亚军怎么起了心思，想跟着魏闻东过来看看。 名头是现成的，考察工厂嘛，魏闻东没在沪市多呆，季亚军偷偷找人开了介绍信，就跟上了魏闻东。 难得出差一趟，魏闻东没打算坐火车回去，他准备坐长途车，顺便捎货回去，季亚军突然冒出来，完全是个意外，季亚军这人不是很老实的人，很多话可能就是顺嘴那么一说，不能当真。 魏闻东就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结果他还真跟了上来。 季亚军非要跟，魏闻东也没拦着，反正都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人，魏闻东捎货的时候也没有防着避着季亚军。 但季亚军就是个惹事精，他好像就天生这个体质，突然招惹事非，一路上没给魏闻东惹麻烦，魏闻东也不能把人抛下不管，自然得陪着抗。 两人一起跟劫道的打过架，暴揍过调戏妇女的流氓，路上渴了也一起偷过别人家地里的红薯，树上的果子。 魏闻东偷偷给人守地的屋子压钱的时候，季亚军嘲笑完魏闻东，到底自己也掏钱给压上了。 季亚军定定地看了魏闻东好一会，突然笑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不怀好意起来，他勾住魏闻东的脖子，“不是兄弟？你喜欢她。” 两人一路过来，虽然时间不长，季亚军觉得他们的交情还是过硬的。 “别胡说八道。”魏闻东一把推开季亚军，压根不知道自己后耳朵根微微有些发红。 季亚军注意到了，他目光在那上面顿了两眼，笑，“行，既然是胡说八道，那就说明你对人家没想法，兄弟妻不可戏，你记住，她是我的。” 交情过硬归过硬，但他给过魏闻东机会的。 说完，季亚军就不理会魏闻东了，目光笑眯眯地追随着宋幼湘。 这会宋幼湘正跟过来的王臹说情况，王臹知道后，点了点头，站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去王淑华跟前。 本来把着刘来男姐妹痛哭的王淑华看到王臹后愣了愣，飞快地擦干了眼泪。 “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刘德光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离婚带着孩子回家去，谁还敢拦你不成！”王臹看着王淑华，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第219页 在场的老一辈反应不大，但宋幼湘她们，围观的一些看惯些的媳妇，包括刘来男姐妹都是一脸莫名。 甚至刘来男姐妹看王臹还有些敌意，她们的爸爸再不好，那也是她们爸爸，他居然怂恿她们妈妈跟爸爸离婚！ 王淑华抬头看着他，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良久才轻轻喊了他一声，“五哥。” 五哥？ 王淑华姓王，但她跟村里王家从来没有什么来往，大家大多以为她是外面嫁过来的，她们县这边，王、刘、陈、李这样的姓，其实都是很普遍的大姓，到处都有。 宋幼湘最后是从陈奶奶那里知道情况的。 王淑华归王家人，算是王臹的堂妹，父母没得早，被王臹家收养，按照以前的传统，王淑华就是王臹的亲妹子。 后来发生了挺多事的，反正王淑华嫁给刘德光后，就跟娘家完全没了来往。 “那前老支书就是刘德光的岳父？”唐桂香有些震惊，刘德光对老支书的态度，可一点都不像是对岳父，连正经对长辈该有的尊敬都没有。 陈奶奶点了点头，是应该要喊岳父的。 这里头其实还有挺多故事的，王淑华年轻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性子，就是安静内向了一点，后来在刘家日子过久了，才变成这个模样。 “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陈奶奶挥了挥手，不想多谈这些事，虽然是别人家的事，但说多了也糟心。 宋幼湘也没深问下去，她拿着菜刀，手上动作麻溜地给陈奶奶切萝卜干。 这些萝卜干都是晒好的，陈奶奶打算切成小段，腌在坛子里给周辞带到单位去，老太太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叫宋幼湘来帮忙了。 周母其实也在，她本来应该在家里忙着准备过年的事的，但听到老母亲说今天宋幼湘会过来帮忙，特意抽空跑了一趟。 看着宋幼湘手上的动作，周母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过她才刚刚动摇了一点，季亚军就找了过来，热情洋溢地往宋幼湘跟前凑，“这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说着话，季亚军手就往木桶里伸，宋幼湘菜刀突然往他那里一挥，都挥出残影来了，季亚军下意识心脏一紧，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 宋幼湘一刀剁下去，菜刀直接入木三分，卡在了盆底。 还，还真剁啊！ “……”在刘家看到宋幼湘对别人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季亚军觉得很爽，现在宋幼湘这样对自己时，季亚军只觉得心里发毛。 这丫头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就这么凶！ “魏闻东，你们一路奔波太辛苦了，带季同志去好好休息，明天安排参观。”宋幼湘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魏闻东。 季亚军本来想接句话的，但愣是没敢接。 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老实，竟然乖乖地跟着魏闻东离开，明明是特意跟过去的，等走到半路回过神来，再回去好像也有些怪怪的。 “她比我姐还凶。”季亚军忍不住跟魏闻东吐槽。 不过凶归凶，还是觉得有点可爱的，以前季亚军觉得自己肯定不能找个像他姐那样的，得找个温柔似水的，现在再看，他突然觉得他姐说得没错，他就得找个强势一点的，能够制得住他。 魏闻东听到他的话，本来松了一口气，但转眼季亚军又高兴起来，斗志好像比刚刚还昂扬了一些，眉头忍不住拧到了一起。 宋幼湘和唐桂香动作快，两人没一会儿，就把萝卜干剁了出来，满满一大脚盆。 “这么多，带过去能吃一年吧。”唐桂香忍不住感叹。 周母正往萝卜干里倒剁辣椒，拌好就可以直接入坛子了，闻言忍不住笑，“哪里能吃一年，他们一个连都有一百多人呢，就这么点，拿来下粥就饭，省着吃也顶多就吃一个月。” 唐桂香忍不住咋舌，想到周辞的工作，他带了东西过去，确实也不能一个人藏起来吃。 宋幼湘没有接话，她手脚利落地在拌另一盆，周母对她不是很喜欢，宋幼湘早就感觉到了，她也不会去自讨没趣，来帮着做这些，是早答应陈奶奶的。 “听说萝卜干当时也是你们帮着切了晒的，谢谢你们，到时候周辞结婚，你们一定要来吃喜酒呀，小宋，你也来。”周母看了宋幼湘一眼，又笑着道。 旁边陈奶奶听了这话，看了眼在菜地里翻地的外孙，心里叹了口气。 “有空的话我们一定去。”宋幼湘不知道周母突然去掉点她的名，但还是笑着答话。 其实以她们和周辞的关系，去不去都没什么所谓的，但周母都这样说了，宋幼湘肯定是要表个态的。 周母笑着点头，扭头又和唐桂香搭起了话。 她们忙着做萝卜干的时候，知青点那里也热闹得很，年底了，一年的工分换成了钱和粮，大家心情都特别好，尤其是几个月前被招进食品厂的那几个，更加高兴。 今年大队没有找各种理由扣钱扣粮，大家手头都难得地富裕起来。 明天还有一天假，大家凑在一起，约着一起去公社，或者去县里玩，给家里寄点粮食或钱回去，攒够了票的，还想再扯点布，给自己置办一身新衣裳。 “我明天想去照张相片给家里寄回去，我下乡五年没回家了，爹妈估计都快忘了我长什么样子了。” 第220页 “别哭，明天咱们一起去照！” “诶，今年的探亲假你们去申请吗？老胡，你都七八年没回去了吧。” “不申了，今年才刚进厂得好好表现，等明年吧，明年再回去探亲。” “我想给我对象做身衣服，也不知道他在北边好不好。” “我爸妈收到我寄的粮食肯定会很高兴，就算粮食寄得比以前多，明年我也不必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和近十年没见的老朋友见面，还蛮高兴的比平时多近300字哦~大家晚安呀~ 第一百七十章 主动请缨 五星大队勤勤恳恳劳作了一年的知青和社员们今年可以过一个热闹的肥年，分到手的粮食不光够吃，甚至挤一挤，还能有一些富余。 那些偷奸耍滑，只想着磨洋工混工分的人，到了分粮的时候才是真的傻了眼。 以前刘德光当大队长的时候，谁跟他关系好，分的粮就多一点，会拍马屁的人永远比勤劳干活的人得的好处多，换成了王臹，他们原本也想着来这一套。 记分员给他们记工分的时候，他们都没怎么在意，劳动时监工催促，他们也没放在心上，谁能想到，王臹居然真的把事做绝。 都是些老油条，看着家里领回来的粮食，心里都有火气，凑到一起，就准备去公社告状。 他们也不奢望能让刘德光回来了，把王臹弄下去就行。 可惜他们别说大队没走出去，就是连屋子都没走出去，在谁打头这事上，就闹出了矛盾，谁都希望有个人顶他们冒头说话，但谁也不愿意当这个人。 反正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也没推出个结果来。 后来吵吵闹闹拱出火来，还差点打了一架，直到这个时候，这些人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五星大队真的是变了天。 再想过他们从前动动嘴皮子，就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是再也过不上了。 有知青提出想去县里照相给家里寄回去的想法后，别的知青也都有了想法，尤其是在本地成家了的，也想着照张结婚相，自己留一张，给双方家里都寄一张回去，免得家里都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长什么样子。 想照相的人太多，大队又不像以前，干完农活休息时间就可以自由活动，厂里现在忙着呢，总不可能一堆堆地请假去吧。 季亚军听到这事，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主动请缨，说自己带了相机胶卷过来，可以帮大家拍照。 当然，他主要是想拍宋幼湘。 “感谢季亚军同志，不愧是沪市来的干部，觉悟就是高，值得我们大家好好学习，大家要好好感谢季亚军同志的付出。”宋幼湘笑眯眯地，就给季亚军戴高帽子。 季亚军美滋滋的，“为人民服务嘛，不值得一提。” 魏闻东看了季亚军一眼，默默地移开了眼。 “不知道这个底片多少钱，我们如数给，总不能叫季同志替我们服务，还搭上胶卷钱是不是。”宋幼湘继续道。 一点胶卷钱算什么，看到宋幼湘冲他笑，季亚军就觉得值了，他胶卷带得多，有八卷呢，有两百多张底片。 就几个知青，一卷胶卷都用不完。 季亚军立马拍着胸口，说不用给钱，他胶卷带足了，随便拍。 “那行，赵主任，麻烦您喊个广播，通知社员来大队部拍照片。”宋幼湘笑容依旧，转头就交待妇女主任赵爱红。 赵爱红听到这话就直接去广播了，连给季亚军迟疑的时间都没有。 季亚军，“诶？” 手呈挽留的姿式伸着，但人早转身走了，看不到他的挽留。 宋幼湘笑眯眯地看着季亚军，“怎么了，季同志，你是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我叫赵主任回来。” “没有……不用了……”季亚军。 话是自己说出去的，他不能在宋幼湘面前丢了面子，拍就拍吧，拍完了事。 季亚军揽下了拍照的活，他发现这面子要了一点用都没有，宋幼湘压根就看不到他的表现，而他则是被热情的社员们围着，回答这回答那，连水都顾不上喝上一口。 这是他自己应下的，气都没处去撒，也找不到别的人来替他，没有人会用相机。 还能怎么办，认命拍呗。 “总算是消停了。”打从季亚军口出狂言起，唐桂香就一直提着心，生怕季亚军会来缠着宋幼湘。 她人老实，不会处理这样的问题，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宋幼湘身边，尽量不给季亚军单独堵住宋幼湘的机会。 宋幼湘点头，她也烦季亚军这样的人，他并不是没有眼色，而是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不达目地誓不罢休。 他现在对宋幼湘看似百依百顺，不过是宋幼湘不理睬他，挑起了他的征服欲而已。 “不管他，他在这里呆不久。”宋幼湘没把季亚军放在心上，他再是条龙，在五星大队也得老实盘着，这里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唐桂香见宋幼湘心里有成算，多少放心了一些。 “要是魏闻东不把他带过来就好了。”唐桂香忍不住叹气。 宋幼湘笑，“这是看从哪方面来看，虽然这个人是讨厌了一点，但只要用得好，对食品厂的发展说不定是个很大的助力。” 能替单位订物资的人，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第221页 所以宋幼湘一直觉得，魏闻东把人带过来，是个正确的决定，机会已经摆在了这里，怎么抓住，就得看他们的本事。 王臹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季亚军一到，他就领着人见跟宋幼湘认识，不过季亚军再是只肥羊，宋幼湘和王臹却都没有巴结着捧着他。 两人各忙各的，季亚军拍照的时候，宋幼湘基本都呆在了食品厂里，王臹则是跟着高书记在县里要钱，要拨款。 魏闻东本来也想去忙的，年底了，厂里还有一些货款要收回来，县里有些事也需要他去处理，不过他被宋幼湘留下，让陪着季亚军。 准确是来讲，是看着。 “魏闻东，我教你拍照吧。”拍了小半天，季亚军性子都有些被磨平了，再看看后头还有一堆拖家带口，特意洗了澡，换上了最好的衣服的社员和知青，季亚军就头眼发晕。 但魏闻东摇头，坚决拒绝了季亚军的提议，“弄坏了我赔不起。” 这相机不是季亚军的，是他出门的时候，管他姐借的，要是弄坏了，不光魏闻东赔不起，季亚军也没法交待。 所以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要替宋幼湘分忧解难。 两天拍下来，季亚军整个人都废了，也提不起精神再去堵宋幼湘了，回到魏家，他坐在屋门口，连话都不想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 堂堂季家小祖宗，什么时候干过服务人民大众的活，还是帮一些四六不懂的农民拍照。 所幸两天下来，要来拍照的人都拍完了。 当然，胶卷也差不多用了个精光。 除开没成家的知青是拍单人照外，其他人都是大合照，大合照是省胶卷，但大合照难拍啊，季亚军觉得这两天瘦了起码有四斤，老了起码有两岁。 “真用光了？”魏闻东不是很相信季亚军，果然季亚军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一盒胶卷来，得意地冲魏闻东挑了挑眉。 魏闻东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等到季亚军把那一卷找各种借口，拍了宋幼湘不少照片的胶卷拿回沪市，一洗才发现，照片早就曝光了，什么都没有拍到，全是废片。 当然，这是后话。 睡了一晚，季亚军重新恢复活力，一早就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去找宋幼湘去了。 宋幼湘早上起得早，没有下雨她就在外头跑步，季亚军冲宋幼湘拍了好几张相片，等宋幼湘跑完步回来，检修拖拉机的时候，季亚军干脆就黏糊在她身边，举着相机一直给她拍照。 拒绝没用，宋幼湘就由着他去拍，反正拍几张照片不掉肉，她忙她的就是。 季亚军一直缠着宋幼湘，很直白地向所有人表达他对宋幼湘的喜欢，许家栋自然知道，他很气，只觉得头上绿云罩顶，但是他不敢去找季亚军。 踩着牛皮鞋，穿着羊毛衫皮夹克，还有灯芯绒裤子的季亚军对许家栋而言，跟纺织厂里领导的儿子差不多，是不能惹的存在。 “幼湘，那个季亚军不是什么好人，你别，别被他骗了。”许家栋不敢去找季亚军，反而找上了宋幼湘。 他是趁着午饭后的时间来找宋幼湘的，这会宋幼湘就一个人，季亚军没跟在她身边。 宋幼湘看着好久没在她面前冒头的许家栋，一脸疑惑。 许家栋手舞足蹈地解释，“我最知道他那种人了，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就专门玩弄女同志的感情，他这样的人，根本就是人渣。” 听到许家栋说别人人渣，宋幼湘是十分意外的。 上下两辈子，宋幼湘遇到最渣的人渣，就是许家栋，现在他居然敢说别人是。 “他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是，有权有势玩弄感情，你没权没势，就想借感情上位走捷径，我没说错吧。”宋幼湘才懒得给许家栋面子。 许家栋快要气死了，他好心好意地过来劝宋幼湘，是真心实意地为她着想，她居然这样说他。 “你难道还真想跟季亚军这种花花公子在一起？宋幼湘，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季亚军玩玩就扔，你要真选择他，就只有被抛弃的命运！”许家栋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冲着宋幼湘的背影怒吼。 可惜宋幼湘连头都没回，直接就走了。 许家栋气得要死，感觉心脏都要气炸掉了，咬着牙往回走，边走边念叨什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之类的话。 结果才走了几步，就看到路前边停了一双牛皮鞋，整个五星大队，基本没有能穿得起皮鞋的人家，两块钱一双的胶鞋，大家都藏在家里舍不得穿，日常都是穿草鞋。 是季亚军！ “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季亚军目光沉沉地看着许家栋，这个男知青今天鬼鬼祟祟地在宋幼湘不远处打转，他早就发现了，没想到是来说他的坏话的。 许家栋，“……” “人渣？花花公子！”季亚军沉着一张脸走近许家栋。 许家栋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慌忙摇头，“对不起，我乱说的，我……” “我没聋，我都听见了，”季亚军才懒得听许家栋的狡辩，背后说他的坏话就算了，他没听到随便你怎么说，但他都听到了，哪里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许家栋。 许家栋看着他眼里的凶光，吓得肝都颤了，季亚军才扬起拳头，他就抱头蹲了下去，“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胡说八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 第222页 认怂的速度太快，快到季亚军连动手都不想动手了。 打这种人，一点劲也没有。 季亚军把人拎起来，“就你这种缩头乌龟，还好意思说别人人渣，跑到宋幼湘面前说我的坏话，怎么着，喜欢她？” “我，我跟幼湘是娃娃亲，虽然她不承认，但婚约是存在的，我们家里都同意的，我……”许家栋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明明怕得要死的情况下，还是壮着胆子说了这么一句。 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娃娃亲？ 季亚军嗤笑一声，把许家栋推开，“就你这样的，宋幼湘要是能看上，那她就是眼瞎！” 说着季亚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许家栋一番，虽然他再没开口说话，但这样的眼神，比他开口说话还叫许家栋觉得耻辱。 直到许家栋被看得抬不起头来，季亚军才冷哼一声抬脚离开。 许家栋没敢吭声，等季亚军走远了，才忍气吞声地往知青点走。 今天知青这边有半天假，不过留在知青点的知青不多，他们要么在食品厂上班还没有下班，要么去公社给家里寄东西去了。 许家栋一点东西都没有打算给家里寄，他自己吃的都不够，只写了封信回去，希望家里过完年后，再给他寄些钱来。 这段时间许家栋的花销稍微有点儿大，毕竟天气冷了，要置办的东西也多，他钱不够花。 和他不同的是，他得写信回去，家里才想办法给他寄东西来，但江媛朝是月月有东西来，而且这两回收到的东西，远比之前的要多。 许家栋羡慕不已，他琢磨着，反正宋幼湘现在对他这个态度，他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如跟江媛朝搞好关系，说不定能从她那里得到好处。 时隔这么久，家里对他和宋幼湘结婚的事还是语焉不详，许家栋也渐渐失去了耐性，他打算换个目标。 江媛朝就很不错，对他死心塌地，现在他回头，她应该会很高兴。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严志邦怎么来了 江媛朝给宋母汇完款，没几天就收到了宋母的回信，随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两双鞋垫。 虽然这两双鞋垫轻飘飘的，根本比不上江家给她寄的东西，但江媛朝心里还是特别特别地感动，这是宋母亲手做的。 这几天江媛朝心里特别高兴，走路都是飘着的。 她觉得现在特别好，她主动示好后，养母也终于没再对她冷着脸，寄的东西也比之前要多了很多，她手头富余了，还可以帮衬帮衬家里面。 江媛朝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平衡，原本她是很希望脱离养父母家里，直接回到亲生父母身边的。 但现在，现实是这样，她以后也不可能不给养父母养老，保持原样也挺好的。 大队现在地里的活没多少了，油菜种下去，养护的活也不多，果园的活分摊下来也不多，江媛朝不想挣那个工分，就直接不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农闲，江媛朝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她一点也不愁工分不够吃，反正她跟养父母的关系已经和好，之后有他们的补贴，她就是不上工也影响不到什么。 不过工还是要上的，江媛朝还想着以后招工回城呢，档案肯定要搞得漂亮一点，在大队肯定还是要有所表现的。 要放在以前，有刘旺家在，江媛朝一点也不担心档案的事，但现在管大队的不是王臹么，听说是个铁面无私的，就算不是他，旁边还有个宋幼湘呢。 以己度人，江媛朝觉得到时候宋幼湘肯定会卡着她。 “同志，请问五星大队是走这条路去吧。”正走着，后头突然有人追上来问路，江媛朝看到对方，只觉得眼前一黑。 严志邦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要去五星大队，难道是去找她的？ 她跟养母低头，难道养母默认她认可了和严志邦相亲的事，告诉他来这里找她的？ 江媛朝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立马返回公社，打电话去养父的办公室质问，明明信里说尊重她的想法，现在又是做什么！ 眼前这个魁梧高个，皮肤黝黑的男青年，就是严志邦，养父母给江媛朝安排的对象。 两人以前是见过的，不过是在江媛朝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严志邦还年轻，自那以后，严志邦就再也没有见过江媛朝，但江媛朝是见过他的。 就是因为见过，又知道陈家的条件，江媛朝才招呼也不打地去知青办报了名。 江媛朝下乡前见过了严志邦，一眼就认出了人，但严志邦对江媛朝的印象还停留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女大十八变，现在根本就没有认出人来，“同志？” “哦，五星大队啊，往那条路走。”江媛朝回过神来，随手一指，指了另外一个方向。 严志邦礼貌地冲江媛朝道了谢，抬脚大步就往她指的方向走去，江媛朝看着他走远，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也不打算再回公社去打电话了，严志邦来了也好，正好她跟他好好说清楚，告诉他，她是他高攀不起的！ 江媛朝一路哼着歌回了大队，一回到知青点，就发现房间窗台上放着个网兜，过去一看，里头放了两个煮鸡蛋，一小袋大米，还有一个烤得流油的红薯。 鸡蛋底下还压着一封信，是许家栋写的。 许家栋在信里说，家里已经来了信，说他和宋幼湘的婚事已经安排妥当——看到这里，江媛朝心里一个积聚起了怒气——紧接着许家栋又道，虽然家里已经都安排好了，但他的心却有些动摇，因为他总是会想起另一个女孩—— 第223页 这个另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孩，自然就是江媛朝。 信里许家栋非常的苦恼，觉得自己太过花心，他明明应该听从家里的意见，跟宋幼湘结婚，负起他应该负的责任，但是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望向另一个人，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宋幼湘，内心觉得万分煎熬。 这份痛苦无人诉说，他实在是煎熬不下去了，所以才写下这封信，告诉江媛朝，他心里是有她的，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心里就住进了一个明眸善睐，娇俏美丽的姑娘—— 一封信看完，江媛朝心里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 虽然信里许家栋没有说明让他动摇的人的名字，但江媛朝知道，那个人就是她，她把信捂在心口，又看向许家栋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粮食，内心一阵高兴。 她工分不多，没分到多少粮食，没想到他看在眼记在了心里。 再看那网兜里的鸡蛋粮食，江媛朝一个也舍不得动，她有养父母家里的补贴呢，许家栋可没有，他父亲虽然是干部，却是个两袖清风，十分清廉的古板干部，对许家栋的要求也高，家里并没有给他多少帮助。 江媛朝把红薯拿出来，把鸡蛋和大米放回去，然后趴在桌上给许家栋回信。 现在这间宿舍只有江媛朝一个人住，许慧早就搬到厂里去住去了，所以江媛朝谁也不必防着，趴在桌上写了很长的一封信。 许家栋是看着江媛朝拿了东西进屋的，不盯着不行，要是那信被别人拿走，举报上去，他肯定是要挨批评的。 不过信要是到了江媛朝的手里，许家栋是不担心的，信末他还特意叮嘱了江媛朝，要记得看完后把信烧掉。 许家栋很快就收到了回信，和信一起回来的，还有鸡蛋和大米，唯一损失的只有一个烤红薯。 这跟许家栋预想的一样，甚至还要好一点，他以为江媛朝多少会吃掉一个鸡蛋。 许家栋好久没吃着鸡蛋了，他挣的工分不多，家里给的补贴不那么多也不那么准时，所以吃的方面，远不如江媛朝。 信他也不急着看，三两下把鸡蛋壳剥了，三口吃掉一个，人才舒坦，第二个鸡蛋许家栋吃得很慢很珍惜，细细地品着煮鸡蛋的香味儿。 吃完把鸡蛋壳处理干净，许家栋才看回信，信里的内容也跟许家栋想得差不多，江媛朝在信里热烈地鼓舞他要勇敢地追求真爱，勇敢地跟封建包办婚姻说不。 可惜的是，江媛朝没有提可以补贴他的事。 难道是信里诉苦诉得太过于委婉，江媛朝听不懂？ 许家栋琢磨着，把信仔细看了两遍，认真分析了每一句话的意思，揣摩了又揣摩后，才给江媛朝回信。 …… 严志邦走了很远，现在是冬闲时间，别的大队这会都在家里窝冬了，上工的人极少，不像五星大队，山间地头还是有人。 中间他还路过了一个大队，因为名字不对，所以严志邦没有停留。 又走了很长一段后，严志邦才觉出不对来，周辞跟他说了，五星大队离公社并不远，按道理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他特意去找人问了才知道，他应该走到人家隔壁公社了，五星大队在另一个方向。 临近年关了，天气并不好，雪虽然还没有下下来，但寒风凛冽，温度很低，严志邦不怕冷，但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心里多少会有些烦躁。 但再烦，也得咬着牙掉头赶路。 “幼湘，前面好像有人，咱们能捎他一程吗？”唐桂香也去公社给家里寄东西了，宋幼湘去公社送竹制品，下午在公社开会，拖到天黑才回来，唐桂香下午不必上班，等着她一起回来的。 宋幼湘定睛一看，前头确实是有个人在走。 雪还没有下下来，这会正是冷的时候，宋幼湘的耳朵都冻得通红了，唐桂香还好，后车斗里有稻草，还有宋幼湘在公社灌了热水塞给她的盐水瓶。 对方明显是个男同志，看着还很魁梧的样子，不过看身形走姿，应该跟周辞一样，是单位的人，“行，咱们捎他一程。” 拖拉机突突突地赶上去，然后在前面一点点停稳。 “同志，你这是要去哪啊，上车吧，我们捎你一段。”车刚停稳，唐桂香赶紧招呼人上车。 天这么冷，宋幼湘开车太受罪了，唐桂香不想耽误太久。 见人不动，唐桂香忍不住催促，“这天冷得厉害，你赶紧上车啊。” 严志邦是有些冻蒙了，反应过来她们是要捎他，也没拒绝，见唐桂香要去抠后车斗的挡板，忙摆手说不用。 还真不用，高高的档板对严志邦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随便一翻，就翻到了后车斗里。 等他上了车，唐桂香才发现，这人可真高。 见人上了车，宋幼湘喊了声坐稳，就踩下油门突突突往前驶去。 “同志，你是要去哪里？”唐桂香跟严志邦一人占一个角落，不同的是，唐桂香坐在稻草堆上，前挡板能挡着些风，严志邦是笔直地坐在侧边，抓着前档板。 他也没有戴帽子围巾，头发剃得又短，刀子一样的寒风早把他的鼻尖、脸颊给吹得通红，这么冷的天，他连件棉袄都没有穿。 看着就觉得冷。 “我去五星大队，你们到地方把我放下就行。”严志邦大声回答唐桂香的问题，也是想让前头的司机听见。 第224页 宋幼湘听见了，但她懒得开口，她的围巾特别大，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嘴巴都包在了里头。 唐桂香也围了大围巾，不过她一直说话，脸是露在外头的，闻言一笑，“我们就是五星大队的，不过我们不进队里，把你放在大队部吧。” 严志邦没想到自己在倒霉运后，遇到个人瞎指路后，运气又重新好了起来，能一路坐到大队自然是最好的，“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唐桂香摆了摆手，看着他坐得笔直的模样，给他提建议，“你要不要坐下来，迎着风吹怪冷的。” 严志邦是真的冷，白天的时候还好，夜里气温降得太快了。 他想了想，也没有犹豫多久，利落地把背上的行李放下，坐在了角落里，坐下来后果然没有那么大的风了，严志邦搓了搓冻得有些麻木的双手，哈了好几口热气暖手。 唐桂香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盐水瓶来，放到严志邦身边，“喏。” 公社到大队又不多远，这玻璃瓶里的开水都是出发的时候现灌的，这会还有些烫手呢。 严志邦不知道是什么，摸到手里才发现是滚烫的盐水瓶，他忙摆手推拒，但唐桂香摇了摇头，双手往袖笼里一插，“你赶紧暖一暖，我穿得多，不冷。” 唐桂香是真的不冷，见她态度坚决，严志邦拿在手里捂了捂，伸手想要还回去，但唐桂香已经把围巾拉了起来，靠在了车斗上没看他这一边。 严志邦拿着暖水瓶，犹豫再三，还是窝进了怀里。 真暖！ 拖拉机没有一路开到大队，半路又停了一次，迎面向他们走过来的竟然是打着手电筒的周辞。 看到宋幼湘，周辞明显有些激动，“幼湘同志，你在路上有没有遇着一个背着行李的男同志？” 车子停下，唐桂香和严志邦都起身看情况。 “周辞！”严志邦见到周辞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立马喊他。 周辞也是一脸惊喜，赶紧绕过去上车，“营长，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到？” 算着日子，周辞已经等了两天了，他都回家相亲回来了，严志邦还没有到，按理应该早到了的，周辞早就往公社走过一趟了，没遇着人，天黑又打着手电筒出来找了。 可算是遇上了。 严志邦把路上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只说是问了不熟路的人，走错了路才耽误到现在。 “你怎么就穿这么点，棉袄呢？”周辞说着话，就要给严志邦脱衣服。 严志邦忙止住他，扬了扬手里的水瓶，“没事，我不冷，这位女同志把她的盐水瓶给我暖着了，棉衣是之前路上遇到个大伯，见他穿着单衣在拾牛粪，棉衣就给他了。” 听到这话周辞反应不大，这是他们营长能干出来的事。 唐桂香听着他们的对话，顿时一脸敬佩地看向严志邦，先不说做件棉衣得多少布票棉花票这些的，就光这大冷天的，说把棉衣给了就给了啊！ 严志邦以为唐桂香看他是想要盐水瓶，伸手就要递还给她。 “不用不用，你拿着，我一点也不冷。”唐桂香忙摇头，她敬佩对方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把暖水瓶拿回来。 拖拉机一路到了大队部，周辞和严志邦下了车，确定他们下了车，宋幼湘一刻不停地又发动了车子。 虽然她怀里也塞了灌了热水的盐水瓶，但她扶方向盘的手冷啊，棉线手套可一点也不保暖，灌风的。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一章陈志邦后，发现陈姓重复得太多了我要把百家姓打印出来，放在手边上！！！晚安大家~ 第一百七十二章 果园进展 宋幼湘一路赶回家里，拖拉机还没有停稳呢，季亚军就挑着个亮着明火的铁皮桶过来。 这桶是魏闻东弄回来的，没有炉子的情况下，用烧火取暖挺不错的。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这大冷天的。”季亚军笑眯眯地往宋幼湘跟前凑，“看我贴不贴心，新起的炉子，我起的，我陪你进屋去，一起暖暖手。” 宋幼湘把拖拉机的工具箱锁好，拎着摇把手往屋里走。 转身的时候把季亚军手里的铁皮桶给接到了手里，“你可以回去了。” 这炉子一看就是魏闻东起的，就季亚军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能不能把火生起来都是个问题。 这火十有九是魏棠让魏闻东烧起来的，不过表现的机会被季亚军给抢了罢了。 “……”季亚军。 好不容易等到宋幼湘回来，季亚军不想走，他还想再表现表现，但宋幼湘摆明的不留客，说是立马要收拾了睡觉。 季亚军没办法，想留也没法留，只能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魏家。 见他一脸落寞地回来，魏闻东一点也不意外，往火塘里又添了根柴火，“我就说你会碰壁。” 魏闻东劝了季亚军两天了，让他别老惦记着宋幼湘，真要找对象，回沪市去找，漂亮的姑娘到处是。 不过季亚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下脸下多了，有些伤着脸面，居然一点也不松口。 “碰壁怎么了，我就不信，这征服不了这座冰冷的高峰！”季亚军不服输地盯着火塘里的火苗看。 沪市的冬天冷啊，就一个小炉子暖着，冻得人脑子都不灵醒，不像这乡下地方，破点脏点，但火塘里的火一直不灭，暖烘烘的。 第225页 季亚军都有些舍不得回沪市了。 说着话，季亚军目光不受控制地上移，看向了火塘上方挂着的皲黑腊肉，忍不住有些犯馋。 腊肉挂在火塘上方，被熏出油来，直接滴到火里，落在柴上，发出滋滋地声响，还会散发出油脂特有的香味。 馋！ “这腊肉都是幼湘姐的，你盯得再久，也吃不着。”魏林川见季亚军又打腊肉的主意，忙大声强调。 现在好像也就只有提宋幼湘，才能稍微压住季亚军。 季亚军可惜地叹了口气，这要是魏闻东家里熏的，他直接拿钱买就行了，反正魏闻东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能卖。 “可惜了。”季亚军还没吃过这么香的腊肉呢。 宋幼湘家里倒是会传出腊肉的香味，但季亚军别说去蹭饭了，就是想得到宋幼湘的好脸都得不到。 村里也不知道别人家里熏没熏，等回去的时候，他肯定要多带一些回去的。 到时候老头子应该就不会怪他偷偷跑出来的事了。 宋幼湘起了个大早，照旧运动完，吃过早饭，宋幼湘就往山上跑。 入冬前，宋幼湘就把五星大队的果园树种仔细梳理了一遍，大队大的果园有两个，还有几个小的，树种早些年被砍，已经荒废掉的小果园几个。 距离都不算远，连成了一大片。 果树主要以桃树、桔子树为主，还有一些李杏，和其它果树种。 剪枝需要工具，锯子村里木工有，但只有两把，根本就不够，还有专门的枝剪也没有，削平伤口的镰，以及背锉和环剥刀，大队的社员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光是找到足够的工具，就花了宋幼湘一番功夫。 开始果园修整的进度很慢，社员们主要任务是除草，以及挖去果园中间一些自由生长，却又长不大的小树。 等工具到位的时候，修整的效率就起来了。 除了工具，宋幼湘还把牛棚那里一位老人给请了出来，宋幼湘查了资料，老人之前的档案关系在农科院。 再深入一了解，老人在农科院是研究种子的，但对果树这块，也有一定的了解。 这时候的知识分子是相当谦虚的，略懂可能是精通，精通则可能是行业大拿。 本来高书记的意思，是花点钱去省里请农业局的技术人员下乡指导，但被抠门的王臹和宋幼湘给拒绝了。 大队有现成的人才，不用白不用，还不必往外掏钱。 牛棚这些人，高书记也知道，要论手里的本事，现在留在相关单位的，是真没他们厉害，想通关窍以后，高书记就默认了宋幼湘的行为，由着她安排。 “冯老师，果园现在进度怎么样？”宋幼湘到得比较早，社员们还在大队部排队领工具呢。 这会已经修整得有模有样的果园里，只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正是之前宋幼湘被罚去打扫牛棚时遇到的白发老太太。 “年后再忙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冯老师眉头微皱着，“小宋啊，这修枝只是最开始的第一步，果树需要的肥料和农药，你有没有打算？” 果树修剪于果树而言，相当于“外科手术”，替他们去除不健康的细枝，培育出强壮的骨干枝和结果枝组。 可以一定程度地调节树木的生长与结果，还能减少自然灾害和害虫 。 但要想快速度成形结果，保证长期优质的丰产，肥料和农药都是必不可缺的。 宋幼湘笑着道，“您放心，肥料和农药我都提前争取到了。” 食品厂需要的机械县里没办法，农药和肥料倒是没好意思推脱，一早就跟宋幼湘说了，开了年就让去农业局拉。 听到这话，冯老师放下心来。 趁着现在没人，她看了宋幼湘一眼，“小宋呐，谢谢你啊。” 有外人在的时候，宋幼湘嘴巴上对他们特别不客气，一口一个需要教育，要提高思想觉悟。 但她从来都只是嘴上说一说，给他们这些老弱病残换房子的是宋幼湘，给他们拉生活物资去的还是宋幼湘。 之前刘德光当大队长的时候，他们干的是最累的活，住的是最差的牛棚，冬冷夏热，与各种虫鼠合住求生，生病了没有药治，死了也不过一卷草席子埋掉。 王臹当了支书的时候，他们就松了一口气，但也没敢太奢望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支书虽然是一把手，但大队还有别的干部，不是支书的一言堂。 但在支书和青年队长意见统一，且这个青年队长在村里做的实绩显现，大家都服气她的情况下，他们的日子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住处终于换到了村里无主的老屋里，虽然屋子是旧的，但修整修整，至少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有床有灶，生活品质大大提升。 分配的工作也轻松了，记得工分跟村里的老人差不多，做多少记多少，还有一定的照顾。 刘德光虽然是今年下半年才被换下去，但今年的工分是推翻重新算的，她们都分到了足够的粮食，完全足够吃到明年分粮。 “不用，我也没做什么。”宋幼湘真没觉得自己多做了什么。 如果她像上辈子一样，就是个普通的知青，哪怕是个拖拉机手，有些事宋幼湘也不会轻易去做。 第226页 但她是青年队长，她手里有一点的权力，这件事她去做风险不那么大，她才会伸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依然害怕被牵连，所以有外人在的情况下，她对这些老人的态度都比较严肃，说话不是那么好听。 宋幼湘不是会落井下石的人，但如果要她雪中送炭，那也得她手里有多余的炭才行。 “这天眼看着越来越冷了，您那边烧的柴火还够不够？”果园的杂枝锯下来，晾干都是可以拿来当柴火的，但他们都是等社员们分完了，才捡些枝回去。 冯老师笑眯眯的，“够的，闻东回来这些天给我们送了不少柴火去。” 提起魏闻东，冯老师眼里多了几分神彩，眼里满是疼爱和感激。 魏闻东前阵子去出差，替他们跟城里的家人带了信，他们几个快入土的老头老太太终于有了亲人的消息。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联系上了，但漫长的煎熬中，大家总归是有了希望。 而且没消息的那几个，只是没有消息，并没有坏消息传过来。 宋幼湘放下心来，上辈子五星大队的这些老人，能熬到光明那一天的并不多，宋幼湘也没想着要挽救所有人，就想着尽自己的一把力，能做多少是多少。 反正前头王臹和魏闻东顶着，她做些什么也不打眼，她也不必这些老人记情，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明天大队杀最后一头年猪，您记得通知其他人去领肉。”不止是五星大队，整个平江县各个大队，这半个月以来，每天凌晨到处都充斥着猪的惨叫声。 大队自家任务猪以外的年猪，是可以自由买卖的，社员可以卖给收购站，也可以自家杀了，卖给社员。 宋幼湘今年冬天就买了不少肉，都熏制了起来。 明天要杀的猪，大队花钱买了一半下来，是要分给村里的五保户的，宋幼湘和王臹搭配，把牛棚这些教授都一起给算在了里头，在大队会议上给通过了。 听到有肉，冯老师还不太相信，大队人家是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回肉，他们则是几年都难得吃上一回。 人就算能忍住馋，身体也是需要营养的。 “真的，我让魏闻东去给你们把猪圈修好，明年你们再养上两头，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宋幼湘笑着道。 冯老师点点头，背过身，拿手背揉了揉眼睛。 这日子是眼见着越来越好了。 冯老师心里心酸又高兴，一边盘算着，儿子媳妇在农场的日子不好过，等分了肉，她得给他们寄些过去。 说着话，社员们三三两两地到了果园，他们早听冯老师讲了好几节课，又手把手地带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必冯老师再多交待，自己接着昨天没做完的，继续忙活起来。 宋幼湘也没走，陪着冯老师围着果园走了一圈，看了一下还没有完成的部分，又算了算整个果园，包括荒地补种的果苗，农药和肥料的用量，仔细登记好。 忙完这些，宋幼湘才回大队部。 “幼湘同志，我要回沪市了，但我过完年还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季亚军再不想走，也得走了。 再不走，马上就要过年，他不回去，他们家老头子能杀到这里来。 宋幼湘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对季亚军当然不能对许家栋这样，季亚军到现在为止，只是油嘴滑舌了一点，本身的行为暂时还没有太过分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宋幼湘还盼着对方能继续给她们下订单呢。 宋幼湘冲季亚军扬唇一笑，“东西就不必给我带了，无功不受禄，季亚军同志能再来参观，是五星大队的荣幸。” 这公事公办的口吻，季亚军有些不太满意。 不过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季亚军干脆就不问了，反正到时候他直接把东西买过来就是。 “宋幼湘，我喜欢你，现在喜欢你，明年来还喜欢你，希望你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希望我明年再来时，能得到明确的答复。”季亚军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宋幼湘，眼里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宋幼湘笑，“我现在就能给你明确的答复，季亚军同志，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们的关系只是工作上的关系。” 有话直接说清楚，宋幼湘一点也没有打算拖到明年去。 季亚军有些苦恼宋幼湘油盐不进，他大步追上宋幼湘，“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们可以慢慢培养的，工作关系也可以升华到革命爱情的，我可以等你改变想法。” 他追着宋幼湘，还得找没有社员跟宋幼湘打招呼的空档说话，好不容易说完，两人都快走到大队部了。 社员们都是去果园、地里上工的，他们跟宋幼湘打完招呼，目光都会在季亚军的身上转一圈再走。 季亚军脸皮也厚，遇到宋幼湘喊叔婶爷奶的长辈，他也一起跟着喊，还喊得热情洋溢。 “明年你不给我答复，我可以等到后年，你肯定会看到我的真心，最后接受我的。” 作者有话说： 今晚要熬夜理大纲了大家晚安~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过年了 季亚军一走，宋幼湘瞬间觉得耳根清净了不少。 食品厂过年三天停工休息，大队的工作主要有王臹和陈会计几个负责，宋幼湘基本没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可以好好休息几天。 第227页 年二十九大早上一起来，宋幼湘也不着急去锻炼了，先把唐桂香早熬好的浆糊拿出来，和唐桂香一起贴对联。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这是大领导的诗词，也是宋幼湘随大流，请了村里太爷替她们写下的对联，红底墨字的对联贴在门边，一下就有了年味。 本来年二十四就要开始扫尘的，但两人一直忙着工作，没有时间，贴好对联后，简单地吃过早饭，就开始收拾清理，给家里搞大扫除。 “我妈写信来，说我爸换了新药后，身体好了不少。”不管是家里，还是自己的工作都很顺利，唐桂香心情愉快，干活有干劲不说，气色也很好。 现在阶段对她来说，再没有比听到她爸身体健康更好的事了。 宋幼湘笑着点头，“唐叔叔的身体肯定会越来越好的，等你手里的钱攒够，就想办法送他去京市治。” 唐桂香重重地点下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幼湘，眼里满含着希望。 她现在除了每个月一半的工资邮回家里，还有一半攒在了自己手里。 这次给她爸买新药的钱，就是唐桂香自己攒的，药是托魏闻东在京市出差时买的，买完直接邮到家里，已经换药有小半个月了。 之前唐桂香本来是想把工资全部邮回去，她在厂里上班，吃穿不愁，留下最基本的生活开销就行，还是宋幼湘劝她，应该留点钱在手里，做事才更有主动性，唐桂香才开始自己攒钱。 自己攒了钱后，唐桂香才发现手里有钱的好处。 如果钱全给家里，她爸妈肯定是全补贴到日常生活的花销中去，反正她爸是肯定舍不得换贵的但药效更好的药。 之前没她的工资的时候，家里也是一样要生活，现在有她一半工资，至少不必像之前一样紧巴巴，她手里攒下的，才能用到真正急需的地方去。 明年再攒一年，她怎么也能带着她爸去大医院看看。 对她爸妈而言，她们姐弟妹几个好才是好，但对唐桂香而言，父母身体健康，才是最紧要的。 “我爸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京市看看，我要说去京市，他肯定愿意跟我去的。”唐桂香也不担心他爸到时候不肯去京市，高高兴兴地同宋幼湘说着自己的打算。 说着话，有人来敲门，唐桂香打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满怀期盼的灿烂笑容。 “唐桂香同志？”严志邦手里端着一篮子东西，看着唐桂香，试探着问。 竹篮子里是做好的糍粑，还有一刀肉，和两包糕点。 他本来心里挺忐忑的，但看唐桂香脸上笑容灿烂，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我叫严志邦，周辞的战友，我们见过的。” 唐桂香一时没有认出人来，就是觉得莫名熟悉，听到他这样说，才反应过来，脸莫名有些发热，她赶紧把人给让进屋里来。 虽然这半年来，宋幼湘和唐桂香往小屋里添置了许多东西，但小屋里还是有些简陋，不过因为收拾得干净利索，显得十分温馨。 “这是周辞外婆让我们送来的糍粑和肉，糕点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和宋幼湘同志把我捎回来。”不然那天晚上，他非得冻病不可。 本来早就要来的，但严志邦这次过来不是来战友家里玩，是来探望牺牲的战友家属，到周辞这里来落一下脚而已。 第二天天没亮，就跟周辞往战友家里去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到家。 “我和你一样是乘客，你主要得谢幼湘。”唐桂香看着严志邦，对方浓眉大眼，一脸正气，竟和她心里想象的样子十分吻合。 那天晚上天又冷又黑，她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对方的长相，听到对方宁愿自己受冻，也要把棉衣给穷苦人民时，唐桂香崇敬对方之余，也在心里描绘起当时的场景。 严志邦是很正直的长相，国字脸，浓眉大眼，身形壮实，一进门，屋里一下子就变得逼仄起来。 “宋幼湘同志要感谢，你给我的热水瓶也十分温暖。”严志邦看着唐桂香。 被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唐桂香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发热的脸，竟然觉得有些发烫。 见严志邦手伸着，菜篮子一直悬在那里，唐桂香赶紧去接，她冰凉的手指一下触到严志邦温热的手，感受到温暖的同时，好像被扎了一下。 瞬间就像是过了道电一样，唐桂香下意识收回手，还好严志邦及时抓稳菜篮子，没让菜篮掉地上去。 “对不起，好像有静电，你给我吧。”唐桂香内心尴尬不已，赶紧伸手去拿篮子。 “嗯。”严志邦点头。 不过两人并没有顺利交接，因为宋幼湘把房间里的柜子擦完，端着一盆污水走了出来，一下打破了空气中有些微妙的气氛。 她一出来，严志邦又十分郑重地向她道谢。 唐桂香去接篮子的手，直接转道，先把宋幼湘手里的盆给接走了，留严志邦傻愣愣地伸着篮子站着。 “其实那天最早喊我停车的是桂香姐，不然我都不一定能发现你，这谢礼我就帮桂香姐收下了。”宋幼湘手上空了，顺手就把严志邦手里的篮子接了过来。 唐桂香脸一红，立马就要扬声反驳，但一抬头对上严志邦灼人的视线，她下意识偏开了脸，心跳得有些快。 第228页 不过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我就是正好抬头看到了，就算我不提醒，幼湘也一定会看到你的。” 宋幼湘摇头，“那天天那么黑，我专心开车呢，再说了，我夜里视力一般，要不是你提醒，我可能直接就开过去了。” 唐桂香有些急了，幼湘这是在干什么啊。 宋幼湘没干什么，她就是在拉红线，因为她认识严志邦，知道他是个有责任心，性格好的好男人。 说起来，宋家三姐妹的眼光好像都不怎么好。 宋改凤势利眼，追她的男同志不爱张扬打扮，天天一身工装，她见对方平平无奇，直接给拒绝了，不成想人家家庭条件好，最后被许家栋的姐姐许家慧摘了高枝。 江媛朝也差不多，嫌弃养父母介绍的对象年纪大，负担重，看着没什么前途，死活不要，最后选了许家栋这么个人，结果这对象最后大有出息。 至于宋幼湘，不提也罢。 严志邦就是江媛朝养父母介绍的对象，不过两人没成，上辈子宋幼湘听江媛朝说起过有这么个人，但没在五星大队见过严志邦。 是后来严志邦转业到纺织厂当了厂长，跟宋家人的生活有了一定的交集，宋幼湘才听说起他，后来也是从许家栋那里知道，他差点跟江媛朝结婚。 许家栋从工农兵大学毕业，最开始也是进了国企，不过是从小科长开始做起，不比严志邦有前途，反正宋幼湘病重的时候，严志邦已经到了省里，许家栋还得和江媛朝结婚，借江家的势。 或许上辈子严志邦也到过五星大队，他和周辞是战友这一点，本来也不会因为宋幼湘重生而改变，但上辈子宋幼湘生活的圈子过于狭小，遇到他的几率不大。 就算遇到，一个陌生人，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 上辈子的记忆于宋幼湘而言已经有些久远，她早不记得江媛朝在这段时期的样子，情绪上有没有不稳定的地方。 其实从宋幼湘重生起，上辈子早已经成了镜花水月，没有太多的参考价值。 现在宋幼湘比较好奇的是，这一次，江媛朝有没有见严志邦。 上辈子，严志邦终身未娶。 像严志邦这样的青年干部，组织上其实是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的，但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最终都没有成。 不是因为严志邦没有想成家的意愿，也不是没有女同志看上他，不是每个人都像江媛朝的，严志邦人好有前途，其实不少女同志都很有眼光，但最后都被人闹得没成。 听说严志邦还在单位的时候，就格外照顾牺牲战友的家属，他是严家的儿子，也是战友的兄弟，他们父母的儿子。 那么多年，严志邦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帮助着战友父母家人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转业而停止。 有一位战友的遗孀接受不了丈夫牺牲的事实，精神有些失常，时好时坏，对严志邦移了情，一心认为严志邦是自己的丈夫，但凡严志邦身边出现女同志，她都要闹。 组织上介绍的女同志，也都是这位遗孀给折腾跑的。 正常人没法跟精神时正常时不正常的人计较，闹过两三回后，严志邦干脆拒绝了领导的好意，不沾半点感情的事，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后来一路升到省班子里。 严志邦虽然不沾感情的事，但也没有跟这位遗孀有过任何故事，他出钱请她的家人带她去看病，和她保持着距离，后来等这位病好改嫁，还以兄长的身份，帮着送嫁添妆。 后来应该也有人给严志邦张罗过，但他好像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慢慢就不了了之。 …… 宋幼湘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看严志邦以后有出息，就想让唐桂香捡那个便宜，严志邦是很好，但唐桂香也不差。 这辈子没有刘家，没有刘旺家，唐桂香肯定会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她是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不同，才临时起意。 “你们在聊什么？”正好这时候，周辞去魏家送完东西过来了，他倒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气氛的不对，笑着道，“要我再给你们介绍一下吗？” “不用，这位是严志邦同志，我们已经认识了。”唐桂香忙开口，话说完她就后悔了。 明明她平时不是这样的性格，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抢话。 周辞没注意这些细节，他看宋幼湘在搞卫生，“你们还有什么活没干，我和营长帮你们干完，中午一起过去吃饭吧。” 他这趟来，除了送东西，另外也是来邀请她们一起去家里吃饭的。 宋幼湘想到对她有莫名敌意的周母，婉言谢绝了周辞的邀请，虽然周母现在不在，但越是周母不在，宋幼湘越是要跟周辞保持距离。 本来也没那方面的想法，何苦走近去听那些阴阳怪气的闲话。 周辞也没有强求，不过他还是和严志邦一起，帮着宋幼湘和唐桂香把重活干了才走。 他们刚走不久，魏闻东又风尘仆仆地从县城回来。 因为是去县城结货款，魏闻东是开着拖拉机去的，这会回来，就不停地从拖拉机往下搬东西，宋幼湘点名要的年货，魏闻东都给买齐了。 还额外给宋幼湘带了不少他们渠道内的好东西。 “这是兔毛马甲和皮手套，给我的？”宋幼湘本来没什么太大的兴趣，结果一翻，就翻到一件小马甲和一副女士皮手套。 第229页 冬天开拖拉机真的是受罪，寒风像刀子一样往祼露在外的皮肤上刮，宋幼湘发车前，总是在怀里揣上一个灌了开水的盐水瓶。 别的拖拉机手都是放一个热水瓶，用来暖车的，宋幼湘都是灌两个，路上盐水瓶里的水冷了，她还得换一趟热水。 “嗯。”魏闻东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是他去沪市想办法弄的，本来是一个车队回来的，但放货的那台车路上出了点事，耽误了些功夫，这两天才送过来。 宋幼湘上手试了试，尺寸都十分适合，暖和得很，立马就要拿她钱给魏闻东，魏闻东忙摆手拒绝。“别人送的，不花钱。” 听到不花钱，宋幼湘犹豫了两秒，想着明年魏棠去京市的时候，她再偷偷塞些钱，就愉快地把东西都收下来。 见宋幼湘没有再推拒，魏闻东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出了十五，我就带魏棠去沪市，那边有个很有名的眼科医生。”魏闻东京市和沪市都跑了一圈，但京市那边的局面没有打开，就算过去也找不到很好的医生。 沪市那边有季亚军，他承诺会帮忙牵钱。 宋幼湘对季亚军没有太大的恶感，这个人是跳脱了一点，但不招人讨厌，“行，到时候需要帮忙的地方直管说。” 魏闻东在食品厂挂着职，到时候要出差，肯定得宋幼湘安排出差相关的工作给他，再帮忙开介绍信。 唐桂香在旁边欲言又止，他们原本是计划，魏闻东带着魏棠去过后，她再带着她爸去京市的。 但现在魏棠改去沪市，她爸怎么办。 “桂香姐你放心，京市那边我会帮你打听着，有好的医生合适的医生，我一定会跟你说。”魏闻东也没打算就不管唐桂香的事。 唐桂香也是他的合作伙伴之一，现在他们生意的主要生产研发人员，就是唐桂香。 魏闻东说完看了宋幼湘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 听到他这话，唐桂香才算是放下心来，三人又说了几句年后研究新食品的事，许家栋就上门来了。 “你先别赶我，我是来通知你们明天晚上去知青点团年的。”许家栋现在看魏闻东的目光平和了许多。 一是他现在认为周辞才是拦在他和宋幼湘中间的人，二是他已经改变主意，准备攻略江媛朝了。 宋幼湘和唐桂香对视了一眼，如果可以，她们当然想自己在家里过年，但这毕竟是知青点的活动，宋幼湘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下。 不说她现在是青年队长，就算不是，也不好过于不合群，她也得替唐桂香考虑一二。 许家栋说完就应该走了，这里可没有一个人欢迎他，但是他踟躇了好一会，愣是没走，而是期期艾艾地看向宋幼湘。 “你是不是欺负江知青了，我看她这两天心情不大好。”许家栋问是这样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些认定了，看宋幼湘的目光就带着些谴责。 “……？！”宋幼湘。 她都好一阵没有想起江媛朝这个人了，许家栋一提，宋幼湘还得反应一下，才能对上号。 没办法，宋幼湘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太多，江媛朝早被挤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 不过江媛朝心情不好？不应该啊。 江媛朝现在每次收信都是两封，一封养父母寄来的，还有一封肯定来自纺织厂宋家。 她如愿和宋家认上亲，现在应该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吧。 作者有话说： 十点半才到家，写得匆忙，晚点会重新理一遍~晚安~ 第一百七十四章 瑞雪兆丰年 江媛朝心情一点也不好，甚至有些心烦意乱。 严志邦就是梗在她心口的一根鱼刺，前些天故意指错路后，江媛朝就一直注意着大队的动静，想弄明白严志邦为什么会问五星大队的路。 不过因为严志邦晚上才到，第二天一早又跟周辞出了门，江媛朝一直没有在大队找到人。 严志邦一直不出现，这根刺挑不出来，江媛朝心里就一直不会舒服。 他是养父母安排过来找她的吗？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她要怎么拒绝他，才能够让他死心。 怎么会有这么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呢，她都避而远之，跑来下乡了，态度很明白了吧，严志邦居然还追过来，他难道找不到人结婚吗？这得差劲到什么程度啊。 难道真要她很直白的拒绝？ 成天烦心着严志邦的事，对于许家栋的殷勤，江媛朝都没有以往开心。 不过知道许家栋主动去通知宋幼湘来知青点吃团年饭的事，江媛朝还是有些不高兴，许家栋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宋幼湘，那他干什么对她献殷勤！ 江媛朝偷偷摸摸地跟过来，躲在屋外就听到许家栋问宋幼湘，是不是欺负了她，心里立马像吃了蜜一样甜。 看来是她误会许家栋了，他原来是为了她才来的。 “什么人，在那里偷偷摸摸的！”魏棠点着竹篙慢慢走到宋幼湘家来，很快就听到后墙那边有压着的呼吸声，立马重重地敲打着地面呵斥。 听到魏棠的声音，宋幼湘、唐桂香还有魏闻东几乎是同时出门，理都没有理还在说话的许家栋。 许家栋，“……！” 魏闻东腿长速度快，三两步就出了屋，魏棠听到他的脚步，立马抬起竹拐往屋后一指，“大哥，那里藏了人。” 第230页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屋后立马传来清晰又有些仓皇的脚步声，躲着的人跑了。 对方倒也聪明，直接往山上跑。 宋幼湘和唐桂香后一步出来，闻言对视一起，眉头双双皱起，在许家栋来之前，他们在聊自己的事，万一…… 两人抬脚就准备往屋后去看情况。 “你们看着棠棠，我去追人。”魏闻东抬手止住她们的动作，然后快速追了过去。 宋幼湘想了想，拉住唐桂香，“算了，我们去追也追不上，有魏闻东呢。” 许家栋反应要慢几拍，等他反应过来要跑出来看看情况的时候，宋幼湘和唐桂香一左一右地牵着魏棠的手，已经回到了门口。 “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声张，先到大人身边来。”宋幼湘边走还边在说魏棠。 胆子怎么那么大！ 魏棠听力触觉是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但也不是这样用的，万一对方丧心病狂，被魏棠喊破不是急着跑，而是冲出来伤害她呢？ 她看不见，感知再灵敏，对逃跑一点用都没有。 “就是，这事你听得你幼湘姐的。”唐桂香心里也是一阵后怕，此时心里更是不停地在想，这时候跑来偷听的会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 她怎么想，就怎么问了，宋幼湘说完魏棠，也皱着眉头在想这事。 别不是旁边大队的人跑来偷听的，五星大队这半年来的发展几乎可以用神速来形容，远远把同公社的几个大队都甩到了后头。 像刘德光那样的大队干部不多，大家都是一心一意想为集体奉献终生的人，这半年来，可没少人往王臹那里打探，就是陈会计和赵主任那里也没消停过。 倒是宋幼湘，年纪小不说，还是个女同志，顶天了就是会开拖拉机，并不被旁边大队的那些干部们放在眼里，竟然都没有人来找过宋幼湘。 宋幼湘也乐得轻松，努力奉行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行为准则。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许家栋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找到空档插进话进来，直接就质问宋幼湘。 然而宋幼湘只是疑惑地转过头看向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许家栋眼睛瞪圆，一时被宋幼湘给问住了。 他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难道半点存在感也没有？宋幼湘竟然把他无视了个彻底！ “我没有欺负江媛朝，你心疼她也麻烦去问清楚再找别人质问。”宋幼湘不等许家栋缓过神来，想起许家栋问的什么，直接给了他答案，送客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再留下去，就是自讨没趣，许家栋压了压心里的怒气，捏紧了拳头离开。 魏棠侧耳听着，等许家栋走远了，她才开口，“怎么这个哥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因为他事情的原由都没有弄明白，就跑来乱质问人，现在被怼了回去，伤了面子，所以很生气，但完全不必在意。” 宋幼湘十分有耐心地替魏棠解惑，然后轻轻揉了揉魏棠的脑袋，“陈奶奶送了糍粑过来，棠棠想不想吃烤糍粑。” “想吃！”回答宋幼湘的是魏林川清亮的回答。 声音传得这么远，他人还在院子里没走进来呢，等他跑到屋里，见宋幼湘看着他，忙把手举起来，“我作业都写完了，把课本什么的收拾好才来的，我今天还教棠棠背了两篇课文。” 魏棠乖巧地点头，表示她二哥说的是真的。 到现在为止，魏棠都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的教育，就是魏闻东和魏林川东一点西一点地教一些东西，也多是以背诵和心算为主。 宋幼湘听了轻叹一口气，她对特殊教育一无所知，也没有接触过什么盲人，她知道有盲文这个东西，但具体的实在不清楚，也没有可以打听的地方。 还是得想办法打听一下，魏棠的眼睛说是可以手术，但什么时候手术，手术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还不知道。 “那好，我们烤糍粑吃。”宋幼湘把这事暂时压下来，准备过完年后，再找人打听一下。 唐桂香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在往火塘里头添柴火了。 刚把糍粑洗好，魏闻东就回来了，他手里揪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江媛朝。 见屋里几人都看过来，江媛朝脸上满是恼意，“我说了不是故意来偷听你们说话的，我是跟着许家栋来的，你放开我！” 她都要气死了，明明魏闻东看到是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的，她趁机跑了几步，原以为魏闻东看到是她就会放过她，结果魏闻东立马追上来，把她揪住。 而且无论她怎么解释讨饶，都一声不吭，现在她都站在宋幼湘面前了，他也没有放开她。 魏闻东把江媛朝的手反剪在背后，把人制得牢牢的，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我发誓，我没有说一句假话！”见宋幼湘一脸怀疑地看自己，江媛朝气得脸都红了，“要不是许家栋来这里，我才不会来的！” 魏闻东看向宋幼湘，宋幼湘冲他点了点头，他才松开江媛朝。 如果是跟着许家栋来的就没有问题，她应该没有听到他们研究私下合作的事情。 好在他们聊这些的时候，也很注意，不会过于直白地说事情，如果江媛朝听到了，他们也能解释说是在说食品厂的事。 第231页 毕竟宋幼湘现在是厂长，唐桂香和魏闻东也都是食品厂的员工，推到这上头，完全站得住脚。 江媛朝狠狠地瞪了一眼魏闻东，揉着自己的手腕，心里一肚子怨气，这个魏闻东到底是什么毛病，知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 “你跟许家栋在一起了？”宋幼湘问这话纯粹就是好奇。 因为忙于工作，宋幼湘太少关注知青点那边的事，再加上许家栋现在上工的劳动强度堪比农场改造，江媛朝估计忙着跟宋母联络感情也没作妖，宋幼湘还真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上辈子这两人具体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宋幼湘真不知情，这辈子事情变了这么多，宋幼湘从最开始一门心思把这两人凑一起，到不知不觉忽视两人的存在，过渡得十分自然。 现在这两人能不能凑一起，宋幼湘已经不关心了。 当然，他们能走到一起自然是最好的，他们自己互相折磨，内部消化，总比去祸害别人要好。 “关你什么事？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江媛朝一个白眼翻给宋幼湘，把之前宋幼湘冲她说过的话还给宋幼湘。 宋幼湘愣住，笑了笑，“确实不关我的事，不过你鬼鬼祟祟跑来偷听，应该关我的事，你说我把情况汇报到公社怎么样？” 这话一出，江媛朝就原地冻住了。 她憋了好一会儿气，才道，“还没有，他现在冲我献殷勤，我还没考虑好。” 这辈子到底是没有宋幼湘在中间催化，哪怕江媛朝觉得许家栋各方面都很不错，但内心深处，因为宋幼湘不要许家栋这一点，江媛朝始终有那么一点儿犹豫。 她就想抢宋幼湘珍惜的东西，许家栋不是。 宋幼湘得到答案，点了点头，出了一下神，才冲江媛朝道，“行了，没事你回去吧。” 这种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的态度，成功地激怒了江媛朝，她火气肉眼可见地上了脸，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己又强行给压了下去，竟然掉头就走。 “她这是怎么了？”唐桂香手上已经烤好了一块糍粑，撒上点白糖，分成两份，一份给了魏棠，一份给了宋幼湘。 这可不像是江媛朝的行事风格，她可是个无理也要闹三分的主。 宋幼湘吹了吹才咬下一口烤糍粑，有些烫，但外头烤得脆脆的，带着些焦香，里头却是软乎乎的，一口都不能咬断，把糍粑拉得长长的，才咬得下来，瞬间满口糍糯香甜。 魏林川自己烤了一块，迫不急待地咬进嘴里，被烫得舌头翻滚得都要打结了，都没舍得把糍粑吐出来。 “你慢点吃！”魏闻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魏林川冲他傻乐一声，继续跟手里的糍粑奋战，不过倒底知道吹一吹再往口里塞。 魏棠在旁边笑，吃得斯斯文文。 “谁知道她是怎么了，不管她，桂香姐，我们再烤几个红薯吧。”宋幼湘巴巴地看向唐桂香。 家里的粮食是归唐桂香管的，唐桂香细致节省，红薯算是主粮，烤了当零食吃有些浪费，但因为宋幼湘喜欢，她准她每天烤两个吃。 说是两个，因为宋幼湘坚持，唐桂香也有两个，但唐桂香每次都会让一个或者半个给宋幼湘吃。 今天的定量早就吃完了，但宋幼湘眼巴巴地看着，唐桂香没有办法，只能给她再烤两个，魏林川听说要烤红薯，立马跳起来回家捡红薯去了。 魏闻东藏在山里的那片菜地，早就没有对宋幼湘和唐桂香隐瞒，今年地里产出的红薯，大半加工走黑市的渠道卖掉，剩下的除掉粮种以后，分了一半给宋幼湘她们。 反正红薯是管够的。 “明年的地还是要种。”魏闻东不会放过那么大的一片地，那地荒了好些年，把它收拾出来可花了他不少功夫。 在没有遇到宋幼湘之前，他的大部分收入，除了山里的野货，就是那片菜地了。 “最好是种产量高，不用太打理的作物。”宋幼湘点了点头，魏闻东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他明面上事情不多，但手头的事可不比宋幼湘少。 当然，不用太过打理只是相对而言，没有哪种农作物光靠天生地养就能有好的产出。 好在魏闻东以前打理菜地，也是挤出零碎的时间打理，影响不大。 魏闻东心里有数，明年还种红薯，到时候藤蔓可以养猪，红薯他就算不自己加工，也可以通过别的渠道，转手卖到食品厂去。 大不了就是少赚一点而已。 他们聊着明年的计划，魏林川和魏棠就乖乖地听着，也不吭声。 魏闻东大部分时候也是倾听的角色，边听他手上边忙着，不时给旁边几个递些烤好的东西过去，烤红薯皮，烤糍粑，烤红薯…… 等宋幼湘把盘算在心里的计划说完，肚子也扎扎实实地吃撑了，直接就把午饭给省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往下飘着大朵大朵的白絮，压了半冬的雪终于落了下来。 “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能有个好收成。”宋幼湘看着屋外。 不光是地里，还有大队，还有他们自己。 这会家里已经没有客人了，宋幼湘和唐桂香坐在火塘边烤着火，喝着茶，两人手里都捧着本书在看。 唐桂香闻言也看着屋外，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莫名想到了前些天夜里遇到严志邦的事，还好那天晚上没有下雪。 第232页 作者有话说： 下雪了，希望今天冬天能下雪晚安~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春节文艺汇演 年三十的时候，宋幼湘还是去果园跑了两趟 ，一趟是去帮冯老师做一些收尾工作，再就是给冯老师他们送些年货。 看着修整得干干净净的果园，有些小些的树苗还整齐地穿上了稻草衣，宋幼湘都能想像得到，明年果园花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可惜时代限制，不然光是一个山头的桃花盛开，就能吸引无数游客。 “明年这里肯定美不胜收。”见宋幼湘看着树木出神，冯老师忍不住感叹。 现在冯老师几个最爱跑的就是果园，没事总要跑上来看两眼，哪怕现在果园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但光是看着就安心。 原本以为要跟牛棚牲畜打一辈子的交道，没想到还有一天让他们有机会学有所用，冯老师十分珍惜这样的时光。 话是这样说，听着满是希望，但宋幼湘看到，冯老师眼里其实没有什么光亮，沧桑的眼睛里满是沉寂，这就是寻常一句写实的感慨而已。 宋幼湘没法告诉她，只要再熬两三年，就会迎来黎明。 祸从口出，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宋幼湘紧闭着嘴巴，只默默地陪着冯老师站着。 把山头巡过一遍后，唐桂香就来喊宋幼湘吃饭了。 吃过午饭，知青点那边要布置晚上文艺汇演的会场，晚上还有团年饭，宋幼湘和唐桂香要过去帮忙。 知青点的文艺汇演是每年的保留节目，除开拿到探亲假回去探亲的知青，剩下的知青都会出个节目。 这是知青间的活动，一般跟社员没有什么关系，顶天就是两个大队的知青凑在一起过年。 今年，宋幼湘想改变一下。 “去大队部？这能行吗？”知青组长看着宋幼湘，表情有些为难。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知青和社员之间，其实是有些泾渭分明的，有知青和社员关系处得好，亲如一家的，但总体来说，大家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本来嘛，知青看不上社员，觉得他们没文化蛮横，社员看不上城里来的知青，觉得他们干啥啥不会，是来抢他们粮食的。 知青点经常会搞些活动，抚慰一下干涸的精神生活，来参加的社员有，但只有零星几个爱凑热闹的。 要按宋幼湘说的，把知青和社员都团结起来，真的可以吗？ “我们知青最开始下乡是为了什么？下乡之前，我们学的是什么？” 宋幼湘这么一问，知青组长沉默下来。 下乡之前，学校里年年都有学农、学医、学工和活动，后来更是直接开了班。 最早几批的知青是正常学习文化知识，后面下乡的知青，学的其实都有些杂乱，甚至很多因为学校停摆，什么也没学到的大有人在。 但主旨口号是没有变化的。 “知青下乡是来发展农村，为老百姓带来知识，推广农技术、医疗知识，传播知识改变贫困的，那丰富一下大家的精神娱乐，也完全没有问题的嘛。” 宋幼湘说话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上来好些知青，听到宋幼湘的话，大家沉默过后，又都点了点头。 “组长，要不咱们直接去大队部吧。”很快有人出声。 “其实社员对咱们也挺照顾的，虽然看不上咱们干活，但总会搭把手帮帮忙。”跟着有人附和。 “我鞋垫还是队里大娘给我做的，特别暖和。” …… 知青组长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意见，他就是怕知青们不乐意，现在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宋幼湘只让知青组长安排人去大队部布置，知青组长得跟着她一起去找王臹。 这事不能只叫知青出力，社员们不参与进来，这活动就办不成功。 知青们确实多才多艺，唱红歌诗朗诵，乐器样板戏，基本人人都能来那么一段，有的手里还有绝活。 但社员们也不差，唱段山歌，来段号子，或者会拉二胡吹口琴的也大有人在。 王臹一个人过年，准备了酒菜在中午团年，请了妻儿的牌位一起过，宋幼湘来的时候，他刚吃完饭。 看着桌上的三双碗筷，宋幼湘有些心酸。 等宋幼湘和知青队长说明来意，王臹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不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家里后，就去找陈会计几个开会去了。 宋幼湘和知青组长一起参加了会议。 时间紧，会开得短，结束后大家就各自行动了起来。 王臹去喊广播，给大队社员们通知这个消息，陈会计带人去准备篝火和红薯花生，还有茶水这些，赵主任去找村里的花鼓表演队，通知大家准备表演。 宋幼湘和知青组长则是在他们行动之前，先把人拦住，要求他们一人出个节目。 “幼湘同志，你可真敢！”从大队部出来，知青组长才虚虚地抹了把额头，他刚刚都要出汗了。 别看王臹在领导面前挺不拘一格的，但在社员和知青面前，还是很有威信的。 他平时不苟言笑，知青组长挺怕他的，宋幼湘把人拦住的时候，知青组长都替她捏了把汗。 哪怕王臹答应得爽快，报了首军歌，知青组长都没敢太放松。 “这有什么不敢的，王支书作为领导干部，肯定得带头。”宋幼湘笑着道，然后领着知青组长一家家上门，询问大家有没有想法上前表演节目。 第233页 不管什么时候，大部分人其实都是羞于表现自己的，但也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有小部分人，热爱在人前表现自己。 一来知青组长觉得，大队干部能上台唱个歌什么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大队一圈走下来，居然统计了十来个节目。 这当然也有大队广播一直在循环播报这事有关系，大家没那么排斥。 知青组长跟着宋幼湘，主要干的是登记的工作，不时捧个场而已，询问引导的事，主要是宋幼湘在干。 反正全部登记下来，唱歌吹曲这样的节目类似不可避免，但重复的节目是完全没有的。 唯一让知青组长想不通的是，有大娘问剪纸能不能表演，宋幼湘都说可以。 “这行吗？”他们这又没有舞台，剪纸也就前面一排的人看得见，后面的什么也看不到，大娘剪纸的时候，大家一起望天吗？ 宋幼湘对节目单很满意，“怎么不行，大家伙唱歌的时候，大娘就带着孙女剪纸，等到表演结束，咱们再投个票，评几个特别优秀的节目出来，剪纸不就能当奖品了。” “……”知青组长愣了愣，还能这样？ 就是个文艺晚会，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个年，怎么样不可以，今天剪纸肯定是剪过年相关的吗，得了奖励也算是讨个彩头。 大娘替自个孙女扬名的想法也能实现，正好皆大欢喜。 知青组长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忙过，登记完节目，他又赶到大队部现场调度，对布置进行统筹工作。 等到全部准备妥当，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知青点的团年是赶不上了。 主要布置人员扒了几口别的知青带来的饭菜，又忙着引导社员找地方坐下，提醒社员注意篝火，看好孩子，反正忙得不可开交。 知青们有些紧张，他们基本是人手一个节目的，还有人组团排练了小品，但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在大队社员面前表演。 社员们高高兴兴，轰轰闹闹地入场的时候，不少知青都偷偷地在后面进行最后的演练。 “队长，我紧张！”宋幼湘也忙，这会正忙着安抚主持人的情绪。 办晚会肯定是要有主持人的，宋幼湘知道自己的斤两，你让她在食品厂员工大会上讲讲话，给职工们打气还行，要妙语连珠串起一台晚会，她不行。 所以节目单一出来，宋幼湘就拎了知青里原本的几个文艺骨干出来，让他们看着节目单位写主持词，安排好串词。 虽然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不过考虑到现状，四个主持人都是男男和女女分开搭。 不过这会倒是没分男女，都紧张地围在宋幼湘身边。 “没关系，就是大家一起乐呵一下，你们随便说，说错了也没关系，大家笑起来，不是气氛更好，说不定大家以为你们故意错的。”宋幼湘尽力安抚他们。 再紧张，还是要上的，社员知青们都坐好后，大家都期待地看着中央。 宋幼湘鼓励了看了眼两位女知青，轻轻推她们走出去。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各位知青、社员同志们，辞旧迎新……” 年三十，周辞中午在家里团年，晚上就赶过来陪陈奶奶和严志邦了。 本来严志邦昨天就要走的，但因为错过了班车，只能在这里多留两天，初二再赶车回老家。 他们在陈奶奶这里团年，晚上自然陪着陈奶奶一起到大队部来参加晚会。 虽然晚会在大队部的院坪里搞，是室外，但一点也不冷，不说到处有篝火，现场的气氛就十分火热。 真到了台上，知青们也放开了，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头表演。 社员们也十分有热情，山歌唱得隔壁大队都能听见。 “这又是宋知青搞的活动。”周辞看着站在大队部办公室调度的宋幼湘，话说得十分肯定。 心里不是没有一点动摇的，宋幼湘那么优秀，就算最开始没有想法，但接下来的相处当中，周辞也免不了有些被吸引。 但是……周辞垂下眼，强按下心头的苦涩。 陈奶奶看了外孙一眼，拍了拍他的手，无声安慰。 这世上的人和事，还是讲究一个缘分，没有缘分强求也是强求不来的。 周辞和宋幼湘的缘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不是因为周辞母亲，而是因为周辞自己，当然周辞长成现在的性格，也不是他自己的原因，跟他妈，跟他家里的关系也有关，陈奶奶有些心疼外孙。 严志邦对谁搞的活动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到了唐桂香的身上。 明明那里站了那么多的人，女知青们的打扮大体又都差不多，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对方。 与此同时，江媛朝也看见了严志邦。 见他看向这边，江媛朝脸色大变，立马就缩了起来，完蛋了，这大过年的，严志邦怎么在这里，没有回他老家去？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严家应该是在邻市才对。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一帮有节目的知青都站在外围，在等着侯场，许家栋就站在江媛朝不远的地方。 见江媛朝人缩着，脸色也有些不对，许家栋立马上前嘘寒问暖。 江媛朝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害怕被严志邦看见，她那天可是故意指了错路的，她心虚，“我是有点不舒服，我可能没法上台了。” 第234页 许家栋一听就急了，“怎么会不舒服呢？我去弄点热水来，你先到后头坐下。” 说着，许家栋立马去倒热水，顺便把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知青组长给请了过来。 “怎么回事，吃坏东西了，你先休息一下，再坚持坚持？”知青组长已经从许家栋那里知道了一点。 但江媛朝的节目是一段样板戏独舞，算是知青里头比较出彩的节目了，她要是下去，晚会都会要失色不少。 江媛朝也不想失去这个表现机会，她舞跳得好，从小就学的，最开始养母是打算把她送到文工团去的，江媛朝好不容易有压过宋幼湘的地方，哪里舍得放过。 可是她又害怕严志邦当场叫破她。 “我缓一缓，行吗？”江媛朝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最终还是舍不得机会，决定去找严志邦说清楚。 严志邦应该不会那么不识趣吧。 “同志需要热水吗？”唐桂香拎着热水瓶，挨个给大家添热水。 等她分配的这一边倒完，去大队部厨房灌热水的时候，正好看到江媛朝和皱着眉头的严志邦一前一后地绕过大队部，往后头去。 “看什么呢？”宋幼湘的朗诵节目早就表演完了，刚刚安排好接下来的五个节目上场顺序，来喝口热水，就看到唐桂香站在厨房门口发呆。 唐桂香觉得这事她不该管，她算谁，站在什么立场去管这事，但她就是莫名有些在意。 这份在意让唐桂香觉得羞耻，她羞于让宋幼湘知道，强逼着自己把这份在意压下去，“没事，我给你倒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早起出门晚安~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放过我行不行 大队部后头的菜园子里，宋幼湘她们刚下乡时种过的菜，收获过后就没有人再打理，菜地又荒了下来。 严志邦看着眼前的江媛朝，眼里满是疑惑。 “……我爸妈都说你有出息，但你有出息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是飞黄腾达，我也不会贴上去。 跟你相亲是我养父母的意思，我对你一点想法也没有，你年纪那么大，我才十八，真的一点都不合适。 要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要求也别那么高，干嘛非得找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都避到乡下来了，你放过我行不行？…… 喂，我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江媛朝劈头盖脸说了一通，严志邦开始还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等她说自己是江援朝的妹妹时，严志邦才把事情始末都串联起来。 刚刚他坐在那里，江媛朝找过来的时候，他立马就认出人来，她是那个给他指路的人。 严志邦从一开始就没有怪别人给他指错路，他以为对方只是不熟悉大队分布，看到江媛朝的时候，严志邦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对方分明是故意的。 江媛朝说有话跟他说，严志邦还以为她是道歉，没想到对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说了一大堆莫名奇妙的话。 “你说的意思我都明白。”严志邦满脸严肃地看着江媛朝，眼里有些痛惜。 援朝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个这么糊涂的妹妹。 听她的意思，她为了逃避两人的相亲，也没跟家里沟通，就直接申请了下乡。 小姑娘年纪不大，自以为是的本领倒是挺厉害。 “但你可能不知道，在叔叔阿姨跟我提这事的时候，我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们。”严志邦说的是实话。 江父江母是很想替他跟江媛朝牵线，但严志邦有自知之明，他家里拖累大，年纪也大，哪个小姑娘会中意他这样的情况。 关于成家立业的事，严志邦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他是想等自己更进一步的时候，再去考虑的。 但这话说出来，江媛朝明显不信。 严志邦也懒得去解释，只说，“我这次来五星大队，并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下乡，也不知道你现在是长这个样子。” 言下之意是，如果江媛朝不自我介绍，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江媛朝哼了哼，在这里骗谁呢，严志邦老家根本就不是这里的，大过年的，他无缘无故会跑到这里来？ 大概是她刚刚的话过于直接，伤到了他男性的自尊心吧。 “我要说的说了，信不信随你。”江媛朝把鄙夷都写在脸上，严志邦自然看得分明，他也懒得跟她生气。 至于故意指错路的事，严志邦看在她是援朝妹妹的份上，就不跟她计较了，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子罢了。 但批评还是要的，“你哥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你做为烈士家属，应当有一定的自觉，不要给你哥哥脸上抹黑，故意指错路，除了给别人带来麻烦，你又能得到什么？你好好反省反省吧。” 严志邦说完，也不管江媛朝怎么想，直接绕过她，打算回自己的座位，外面的晚会办得热热闹闹，他看节目不好吗？为什么要跟江媛朝在这里浪费时间。 看他竟然头也不回地走掉，江媛朝心里莫名堵上了，“什么人嘛，一点风度都没有！” 她有什么需要反省的，谁叫他突然冒出来的，她又不会故意给别人指错路。 江媛朝自顾自地生了一会气，眼看着快轮到她的节目了，许家栋过来找，江媛朝才从后头走出来。 第235页 结果刚走到能看到光亮的地方，就看到严志邦跟唐桂香站在厨房门口在说什么。 严志邦大高个看着跟熊一样，唐桂香站在他面前，跟只鹌鹑一样，江媛朝轻哼了一声，意味不明。 “媛朝，马上到你的节目了，咱们赶紧过去吧。”许家栋没注意江媛朝在看什么，他满腹心思在自己的手上。 说着，许家栋借着时间赶，伸手抓住了江媛朝的手。 江媛朝一愣，心里没来由地一激，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许家栋的手，任由着他拉着她走。 直到走到人群边沿，许家栋才放开江媛朝。 所幸在场的社员和知青们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中间表演着的节目，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除了抽空回家一趟，又赶过来的王臹，啧，这两人真是肆无忌惮。 严志邦一出来就见唐桂香一个人拎四个热水瓶，忙过去帮她分担了两个，“怎么是你一个人在忙？” “热水都添过一遍了，这会大家在看节目呢，我闲着没事，就想着提前准备好。”唐桂香不大敢看严志邦。 她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太紧张了，严志邦走过来，她心脏一下就跳得又急又乱。 可能是刚刚莫名在意他和江媛朝单独离开，心虚了？ 本来嘛，她又没有什么立场去在意，严志邦一过来，她就好像偷窥的人被现场抓住了一样。 “那我帮你。”严志邦说做就做，帮着唐桂香把热水瓶拎到指定地点，又继续帮着唐桂香把热水烧好，倒到其他空的热水瓶里备用。 唐桂香那声虚弱的“不用”，直接被寒风吹散在这个热闹的年夜里。 “营长，臹叔问我们能不能上台表演个节目，咱表演个散打对抗怎么样？”周辞找过来的时候，最后一瓶热水正好灌满。 严志邦没有意见，他觉得这个晚会办得很大，气氛一直很热烈，能够参与到其中，是他的荣幸。 “你别忙活了，要喝水的人让他们自己来倒就是，过去坐着看节目吧。”严志邦看向唐桂香。 别的知青都在看节目，就她傻乎乎地在这里干活。 唐桂香脸颊微红，她点了点头，拿上先前灌好的盐水瓶，跟着严志邦他们到了侯场的地方。 那地方离陈奶奶坐的地方不远，严志帮还帮唐桂香拉了张板凳过来给她坐。 “谢谢。”唐桂香低声道了谢，安静地坐下。 前头的节目还没有表演完，严志邦和周辞就站在旁边看，不时叫好，唐桂香抬头看了严志邦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挪向了场内。 “后头的节目都理顺了。”宋幼湘摸过来，挤到唐桂香身边坐下。 她一直忙到现在，现在才算是歇了下来，嗓子都哑了。 毕竟不是预先排练过的晚会，意外状况挺多的，有临时紧张得上不来台的，也有被气氛感染，想上台一展歌喉的。 但凡有丁点更改，就得临时安排调度，还得趁着台上表演的空隙，跟主持人一起改词调整。 说句实在话，宋幼湘累得都有些后悔搞这晚会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乱。 好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总体效果还是井然有序，不枉费他们这一晚付出的努力。 唐桂香把盐水瓶递过去，“你先喝口水。” 盐水瓶里灌的开水，但唐桂香没有捂在棉衣里，只虚捂在外边，天气冷，这会水冷了些，温度正好入口。 宋幼湘也不跟她客气，拎开橡皮塞喝了一大口，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严志邦和周辞。 “你们的节目排在他们后边。”宋幼湘负责安排调度，但通知安排上场是知青组长的活。 见拿着节目单的知青队长还没来，宋幼湘指了指旁边另外候场的人，顺便告诉他们。 周辞点头，忍不住问，“你会上台表演节目吗？” 就是忍不住，想跟宋幼湘说上两句。 “不会，撞节目替掉了。”宋幼湘笑，她当然也准备了节目，不过有社员报了一样的上来，正好她忙得厉害，就直接把自己的撤了。 “这样。”周辞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要接什么，等想起来时，宋幼湘的注意力又放到了节目上。 而且她也没坐多久，很快又有人把她喊去了办公室那边，应该是又有什么突发状况。 严志邦看了眼一直往后张望的周辞，想到周家那边的情况，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唐桂香看完严志邦和周辞的表演，就又跑去后面帮忙去了，严志邦下场时，板凳上已经坐了别的知青。 晚会还是控制了一下时间的，十点多的时候，宋幼湘拿着单子上场，大队干部们已经对节目进行了粗略的筛选，写在名单上的节目，都是表演得比较完整的。 凭着热烈的呼声，评出表演得比较得人心的几个节目后，王臹和陈会计给大家发了奖品，才宣布结束，大家才搬着各自带来的板凳散去。 知青们大多留了下来，帮忙收拾，严志邦和周辞把陈奶奶送回家后，也赶过来帮忙。 “这个搪瓷茶缸我用不上，你有需要吗？”严志邦和周辞的对抗比武赢得了满堂喝彩，得了个印了牛头山公社什么会的崭新搪瓷茶缸。 这茶缸是王臹临时从公社讨来的，是第二名的奖品。 唐桂香看着茶缸，愣了好一会，没敢伸手去接，“为什么送给我？” 第236页 为什么送给唐桂香，严志邦还真没想过，他和周辞在单位工作，生活用品都是单位发，陈奶奶家里足够用，也用不上。 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唐桂香。 “感觉你们可能用得上。”严志邦挠了挠后脑勺，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像有些唐突了。 “那，谢谢。”按唐桂香的性格，她是不会收的。 但手比脑子快，嘴的反应也跟心里想的不同，等她反应过来时，东西她都已经接了过来。 严志邦就笑，“谢什么，你能用上就行。” 说完，严志邦就帮着周辞抬桌子去了，唐桂香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唇，把茶缸子收了起来。 江媛朝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分外刺眼。 严志邦怎么会认识唐桂香，看样子两人还很熟的样子，严志邦还把奖品给了唐桂香。 说到奖品的事，江媛朝就生气，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跳的舞是公认的好，但今天的晚会上，她竟然什么奖也没有得到。 那些社员一点鉴赏能力都没有，胡乱打架的欢呼声都比她的要大。 “你别生气，他们不懂艺术，你跳得美极了。”许家栋见江媛朝盯着那奖品看，以为她是介意没得奖的事。 刚刚宋幼湘报江媛朝的节目的时候，欢呼的人不多，许家栋声音最大，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时宋幼湘扭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笑非笑，许家栋看了心里怪不自在的。 但很快他就自我开解了，宋幼湘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想尽办法也没有用，现在他想通了放下，难道就不能追求别的女同志吗？ “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文盲，我跟他们生什么气。”江媛朝不屑地道。 她缺搪瓷缸子吗？她什么都不缺！ 许家栋连连点头，表示江媛朝说得很对，哄着捧着，和江媛朝一起回了知青点。 本来许家栋还想牵江媛朝的手的，但有别的知青同路，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在一边。 宋幼湘帮着收了些东西，就被王臹给赶走了，剩下的有他们几个男同志收拾，用不上他们。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虽然没有上场，但宋幼湘和知青组长是所有人里嗓子最哑的，宋幼湘更是哑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王臹手挥得飞快，示意她赶紧走。 魏闻东把等在一边的魏林川喊过去，叮嘱了他几句，才让他和宋幼湘她们一起回去。 回到家里，宋幼湘兑了开水泡脚，魏林川从家里又跑了过来，“幼湘姐，我大哥让我拿来的草药，你泡水喝，对嗓子好。” “替我谢……”宋幼湘哑着嗓子开口。 魏林川摆了摆手，一脸我听着就很疼的表情，“幼湘姐，你还是别开口说话了，你这嗓音比鸭公的听着还拉嗓子，难道不疼吗？你还是先养着吧。” “……”宋幼湘表情瞬间一言难尽。 真的，就魏林川这张嘴，宋幼湘觉得他以后可能找不着对象，简直欠打！ 唐桂香看了好笑，忙把草药接过来，“替你幼湘姐谢谢你哥，赶紧回去吧，棠棠还一个人在家呢。” 魏林川感觉宋幼湘看他的目光凉凉的，又想不通为什么，缩了缩脖子，赶紧溜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有人告状 过年期间禁止一切封建旧习，烧香拜佛放鞭炮是绝对禁止的，也不搞磕头拜年那一套，等宋幼湘她们收拾好，大队已经沉寂下来。 宋幼湘和唐桂香也没打算守夜，早早就睡下了，年初一大早上，宋幼湘早早就起了，她今天得和王臹去公社开会。 食品厂放了假，但大队的生产工作没停，三十不停战，初一接着干，宋幼湘去大队部的时候，地里已经有社员和知青在劳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幼湘的错觉，她觉着知青和社员们的关系，好像比之前融洽了一些。 也不是说之前五星大队知青和社员间的关系不好，是两者之间似乎总有一层看不到的隔阂，客气中又有些生疏。 等到了公社，不等他们汇报工作，高书记先问起了五星大队文艺汇演的事。 “您昨天不是去了县里吗？”宋幼湘有些奇怪地问。 春节不回家，积极参加生产劳动，变冬闲为冬忙，大多数像高书记这样家在外地的，基本都是在工作岗位上过的年。 不过高书记的恩师家就在县城，昨天他应该是去县里过的年。 高书记看了宋幼湘一眼，“你们搞得那么声势浩大，我早上一来就听说了，听说折腾得像模像样的，你的主意？” 话音平淡，宋幼湘也没太听出来，这到底只是随便问问，还是夸奖。 越是摸不准脉，就越要走最保险的路，说最不会出错的话。 宋幼湘组织了一下语言，“算是临时起意，知青年年都办文艺汇演，就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正好也组织大家一起忆苦思甜，鼓舞大家要更热爱新生活。” 在评选优秀节目前，宋幼湘和王臹都上台讲了讲，组织大家回忆了万恶的旧社会，展望新生活。 没办法，现在过年的要求是格命化的春节，要抓生产不停工，要禁止一切陋习，也不准大吃大喝打牌娱乐。 第237页 过年也就贴对联这一项被保留了下来，内容也得向政策靠拢，什么财源广进是绝不能写的。 高书记瞅了宋幼湘一眼，没说话。 宋幼湘办的这些事吧，你说她胆子大，踩着红线在那里跳，偏偏她又始终在红线内，没有迈出去步子。 高书记有心要说说宋幼湘吧，她滑不溜手，愣是抓不住她的小辫子，瞅完宋幼湘，高书记又瞅了眼王臹。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你就由着她胡闹？ 王臹清咳了一声，从兜里掏出节目单，递到高书记面前去，“书记您看看，我们的节目单和主持稿。”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昨天收尾的时候，王臹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当时宋幼湘疑惑了一下，没有深想，原来是用在这地方。 节目单上的节目绝对又红又专，半点越雷池的地方也没有，主持稿也写得十分规整，包括修改的地方，也都有注明。 看到这些东西，高书记表情明朗了一些，“行，下次再搞这种活动，记得先报备一声。” 宋幼湘听到这里确定了，估计是谁到高书记这里来告状了，她就说，高书记人在县城，怎么那么快就知道这事。 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请假一天~卡文了，需要理一理大纲和思绪大家晚安~请假还挣扎着爬上来更新的作者是不是不多，是不是！快点夸夸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觊觎 从高书记办公室出来，宋幼湘和王臹去会议室等着开会。 今天不是他们单独来汇报工作，开的是集体大会公社各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都得来。 会议室里，大家基本都已经来齐，正坐在一起闲聊，只有宋幼湘和王臹，因为被高书记叫到办公室说了一阵，才耽误到现在。 看到他们，会议室里静了几秒钟，才又重新恢复热闹，还有人招呼他们过去坐，“小王来这边。” 王老支书是老王，现在换成王臹，自然就成了小王。 没有人理宋幼湘，整个会议室里，也就宋幼湘一个女同志，还格外年轻，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 这样的大会也不是头一次开了，宋幼湘不在意这些，他们又不是五星大队的领导干部，他们怎么看待自己，宋幼湘向来不放在心上。 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等着领导过来开会。 旁边的人都聊得很高兴，好像他们进来后，笑声都更大了些，这不是宋幼湘的错觉，而是他们故意而为之。 五星大队现在太打眼了，就是过年这几天都有拖拉机往外拉货，哪个不眼热？ 倒也没人冷落他们，甚至偶尔还会特意喊王臹一声，问问他对某件事的看法，就是态度有些别扭。 就是那种，嫉妒又想抱大腿，想放下身段但又自持身份的别扭。 这些人个个都言笑晏晏，宋幼湘还真有些分不清是哪个大队的干部在高书记面前嚼了舌根。 一个普普通通的文艺汇演而已。 王臹本来还有些担心宋幼湘年轻，情绪上会崩不住露出痕迹，没想到宋幼湘一进会议室就笑眯眯的。 有人开口跟她说话，她就答两句，没有说话的时候，她就听着。 王臹放下心来，跟这些老油条打太极。 这一间办公室里，基本都是公社各个大队的一二把手，平均年龄在四十七八的样子，年纪大的头发都白了，眯着眼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 这还是因为有王臹和宋幼湘拉低了平均年龄的缘故。 当然，主要是宋幼湘，她年纪实在是不大。 坐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四十往上走的老干部，为大队操劳了一辈子，思想也顽固了一辈子的那种。 他们对五星大队的食品厂兴趣很大，话里话外都是要打探食品厂的情况，还有人盯上了五星大队的油菜和果园。 王臹油滑，这些人问不到什么东西，就把主意打到了宋幼湘的头上。 这些人想着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宋幼湘年纪又轻，应该会很好套话，甚至都不像是对王臹一样，在话里藏很深的陷阱。 然而宋幼湘笑眯眯的，句句话都答了，但句句都没答到点子上，他们问了基本也等于白问。 “还是小王会教人。”有支书笑眯眯地说着反话，看似恭维，实则讽刺。 王臹笑眯眯地，只当自己听不懂里头的意思，谦虚地道，“这哪是我教的，小宋一直这么优秀，跟我可没关系。” “没有，都是我们支书教得好。”宋幼湘跟了一句。 然后两人就旁若无人地互相夸奖起来，办公室里的众人无言。 出言讽刺的那位支书更是憋得有些难受，“……” 得，两个厚脸皮的人凑在了一起，他们比不了。 别看宋幼湘是胡乱搭话，她一直注意着会议室里众人的言谈和表情，到底也叫她看出了一点东西。 徐家坪大队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大队的大队长神情有些倨傲，看着他们一逗一捧，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仿佛在看两只秋后的蚂蚱，觉得他们蹦达不了多久的样子。 这个大队长年纪不大，比王臹也就大个几岁吧，上任没几年，本来在公社挺有风头的，但五星大队这半年动作太多，一下就把他的风头全部给压了下去。 他们的支书比较年长，半闭着眼睛，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一直抽着烟，偶尔说一句，话里话外也带着些酸。 第238页 如果是这也就算了。 刚刚有人打听食品厂的出货量，宋幼湘这里才岔开话题，徐家坪的大队长就报出了具体数目，准确得跟偷看过陈会计的记账本一样。 比起别的隔得有些远的大队，徐家坪大队对食品厂的情况确实了解得比较多。 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如指掌。 自己大队的几个干部，宋幼湘和王臹还是信得过的，他们不可能把自己家里的东西透露出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徐家坪大队天天盯着食品厂的动静。 从公社去县里的公路只有一条，食品厂送货离开，势必要经过徐家坪大队。 出一辆数一辆，可不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为了不耽误白天用车，食品厂夜里出货是常事，宋幼湘都怀疑，徐家坪大队的这些干部，是不是白天黑夜地不睡觉，就盯着食品厂的动静。 听说徐家坪在秋收后，跟着种了不少油菜。 闲聊的时候，宋幼湘还只是怀疑，等到了正式开会，宋幼湘就不必在心里瞎琢磨了。 徐家坪大队竟然提出，让五星大队把辛苦筹办的食品厂交到公社手里，归公社所有，然后由公社统一安排，让其余大队都跟着分一杯羹。 这意见一提出来，会议室里就静了下来。 这个提议，不光是各个大队会心动，就是公社，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心动。 公社是有油坊有砖厂，但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什么利润，倒是欠账一大笔。 食品厂不一样，从建成到现在，一直稳定地替五星大队创造收益。 高书记对此怎么想，宋幼湘看不大出来，但在场的其他大队干部，表情都写在了脸上。 甚至，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提前就商量好的，只等着开会的时候，跟他们发难。 用徐家坪大队支书的话来说，五星大队建设食品厂，说是集体资产，但其实并不是，他们走了弯路。 一个大队算什么集体，一个公社才算是集体。 大队独有就算是“私”，五星大队不同意由“私”转“公”，就是历史的倒退，是反革命。 他在旁边看着着急，怕五星大队一条路走到黑，特意出声提醒。 听他这意思，他这个提议，还有点替五星大队着想，要拨乱反正的意思。 宋幼湘轻嗤一声，都说她脸皮厚，她看这些大队干部，才是真的不要脸。 说得再光明正大，不过是想来分一杯羹罢了。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王臹瞬间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家坪的大队支书。 对方挪开了目光，不跟王臹对视。 “这要按徐支书的说法，徐家坪大队的磨坊，缝纫组，养猪场……都是‘私’，应该转‘公’才是？”王臹摁下想要开口的宋幼湘，目光灼灼地看向徐家坪大队的两位干部。 这种时候还用不着宋幼湘出头，有他就行。 “徐支书思想觉悟这么高，不如就以身作则，先给大家做个表率，如何？” 盯上了他们大队的资产，行啊，一起呗，看谁更肉痛。 食品厂现在可还什么都没有，不像徐家坪大队的这些产业，都已经是半成熟，光是养猪场就有近百来头猪。 对方脸色一变，“那怎么一样，我们……” 在刘德光下台以前，五星大队是牛头山公社最穷的一个大队，大队几乎任何集体经济都没有。 不像别的大队，有专门用于棉花脱籽，打米的机房，有养猪场，有油坊或者缝纫组这些。 五星大队就是干种地。 然而就是种地，一年也种不出什么花来，社员知青们很多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生活才有点起色，就叫人给盯住了，王臹不能忍。 “怎么不一样？”王臹直接打断他的狡辩，“徐支书仔细说一说，就像您说的大队又不算什么集体，是不是？”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徐家坪的大队支书脸都憋成了猪肝色，他跟王老支书差不多年纪，向来端着长辈的架子，这会指着王臹的手直抖，“你爹见着我都客客气气，你个黄毛小子竟然……” 他要是不提王老支书还好，一提，王臹脸色就更冷了。 眼看着要闹起来，高书记这才拍了拍桌子，喊了停，但对于食品厂的归属，高书记却暂时没做准备的回复。 会上，高书记主要讲了接下来的工作重点，还有工作安排，这一说，就说到了中午，在公社食堂吃过午饭后，下午还得继续开会。 饭后休息的时候，于国安找过来，跟他们讲让他们安心。 安心是不可能安心的，王臹和宋幼湘看向对方，王臹敲了敲桌子，借口肚子不舒服，出了食堂。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于国安问宋幼湘。 这两人也没开口说话，怎么好像可以沟通似的。 宋幼湘见着立马有人跟着王臹出去，冷笑了一声，“臹叔是去找高书记要个准话，搞清楚公社到底怎么想。” 这要是真有那个想法，他们扛不过，怎么也得争取一些对五星大队有利的条件。 于国安摇了摇头，“你们支书这种心眼多的人，日子过得肯定不怎么踏实。” 凡事要绕着弯儿来想，猜来猜去得多费脑子。 第239页 不过于国安也就是这么一说，他要真是个糊涂人，得过且过也不会在高书记身边待这么久。 王臹再回来时，脸上表情已经轻松了下来。 不过别人看不出来，打眼望过去，王臹好像还是沉着脸的样子。 “高书记给了准话，别担心，过了初六咱们去省城拉机器。”不光得了准话，还有好消息。 宋幼湘眼睛一亮，终于有机器了。 坐在旁边的于国安听到他们的话，好笑地摇了摇头，公社还不至于那么不要脸，直接摘五星大队的桃子。 于国安以为高书记一直是这想法，并不知道王臹走后，高书就一脸肉痛地坐在那里，他对面坐着的是常主任。 常主任脸上的痛惜，比高书记的还多。 没办法，别的大队就算是一笔笔算五星大队的出货量，怎么也比不上五星大队交上来的数据直观且震撼。 食品厂就是块大肥肉，公社是真的很想去咬上一口。 没办法，公社也缺钱啊，拨款那么少，还常常不能到位，要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每到年底，高书记都想去县里上级单位打地铺要钱。 想是真的想咬，但他们也真是没那么大脸，食品厂开到现在，他们是出钱了，还是出技术了？都没有。 不过是叫油坊和供销社给批了点赊账，但是五星大队不也在年底都把账都结清了吗？ 这种小忙，就算是别的大队，公社也是需要给出一定的便利的。 如果是大队经济太差，赊成坏账，他们也只能认。 一开始宋幼湘要开这个厂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直接说开在公社，由公社管理，并且全权负责一切困难。 而不是看着五星大队从无到有，看着他们遇到困难，等着他们求助，才帮把手。 现在五星大队慢慢把厂子做了起来，别的大队不知道他们遇到多少事，高书记和常主任却是门清。 道理都懂，但心里还是可惜肉痛啊。 休息了半个小时后，会议继续，高书记在会上确定了食品厂的归属，就是五星大队。 说完这件事，接下来就是各大队干部发言的时间。 别的大队说完生产任务后，基本都是在跟公社诉苦，要钱。 等轮到王臹，他也没说大队哪里哪里有困难，需要公社解决，简单地说了今年的生产规划后，他就说了一件事。 年后食品厂会在公社大量收购油料食材，并且五星大队有意和公社其中一两个大队合作，种植经济作物，五星大队负责收购。 在场的大队干部们精神一震，都有些蠢蠢欲动，唯独徐家坪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脸色有些难看。 不等他们发话，宋幼湘又补充了一项，五星大队准备把小学扩一扩，把中学办起来。 牛头山公社只有一所初中，但学生很少，老师工资早就开不出来。 已经有风声，要将牛头山公社的初中撤掉并到县里去，现在宋幼湘说办学校，老师工资从哪里来？生源从哪里来？ 作者有话说： 还是卡，先写到这里了，晚安~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心虚什么 现在整个大环境就是对教育都不是怎么重视，五星大队因为王老支书多年的坚持，小学一直艰难地办着，但别的大队都没有小学。 有的是早年前有过，后来停办了，有的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办过学校。 当然，这个时候每个大队都办学校是不大可能的，一是没有那个资金，二是教育资源过于分散。 但几个大队可以合用一所学校，像是五星大队的小学，周边大队的孩子都能去，但学校里几乎没有别的大队的孩子。 可见现在的人对教育忽视到了什么程度。 宋幼湘要办学校，惊住的不仅是各大队的干部，还有公社的领导。 大队干部们是觉得宋幼湘吃饱了撑的，村里都有个小学了，孩子升学就往公社来就是，公社的初中说是要撤，这不是还没有撤吗？ 就算公社的初中撤了，那不是还可以去县里念。 非得自己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年轻人办事就是不够踏实。 高书记深深地看了宋幼湘一眼，把她这事先按下，让别的大队继续汇报。 会开到三点多才散，散了宋幼湘和王臹也没有走成。 高书记把他们给留了下来，别的大队干部一开始也不想走，他们想仔细问问，王臹说的那个收购的事情。 但高书记把人留住了，他们没法问，只能暗自琢磨着，抽空去五星大队坐一坐，好好沟通一下感情。 这时候已经有人在庆幸，出头的是徐家坪大队了，他们心里虽然惦记着五星大队的食品厂，但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明锣明鼓地说出来，上手抢。 徐家坪大队那边，大队支书和大队长的脸色都很难看。 “老叔，怎么办？”大队长看向他们老支书，公社居然没顺着他们的意思来，已经有些出乎意料了。 现在王臹又丢了颗炸弹下来，他是嫌水还不够浑吗？ 徐老支书眉头皱得死紧，“王臹这个小子，是故意将了我一军，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枪打出头鸟，徐家坪大队当了这只鸟，被五星大队一枪爆头，杀鸟儆猴。 那个什么合作，徐家坪大队肯定被排除在外。 第240页 以后那几个大队肯定不敢再有什么想法，就算有，大概也只能压在心里，不然下场就是徐家坪大队这样。 五星大队是想当那只领头羊，让他们这些大队，以后以他们马首是瞻啊！ “那个姓王的太奸滑了！”徐家坪的大队长握紧了拳头，猛地挥了一下，满脸怒意。 徐家坪大队才提出将食品厂收归公社所有，王臹紧接着丢出这个消息，分明就是故意要搞得他们下不来台。 可明明公社这边都驳回了他们的提议，王臹也太独了，自己霸着公社的资源不说，现在还要排挤他们。 “不着急，咱们先走着瞧，我就不信，他们真能事事顺心！”徐老支书冷哼一声，抬脚离开。 开会之前，别的大队干部对徐家坪是众星拱月，现在走的时候，大家只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人还没走呢，茶就先凉了。 高书记的办公室里，宋幼湘和王臹坐在老位置上，静静地等着高书记发话。 “你们那个办学校的事，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个章程？”没有人知道，牛头山公社的初中早就要并到县里去的，是高书记一直跟上级扯皮，才保留着。 但生源不够，老师工资开不出来，被撤掉是迟早的事。 如果五星大队可以办个学校，不不不，如果五星大队可以在公社办学校的话，那学校完全可以不用撤了。 “办这个学校，主要是为了培养人才，不说食品厂了，就是果园那边，经过了这一冬的修整，才算是明白知识有多有用。”王臹开口。 办学校这事不是宋幼湘心血来潮地提起，她早跟王臹商量过的。 “果树为什么需要修枝，为什么挂果少，这些都是有学问在里头的。”王臹见高书记眉头微皱，并没有停话，“现在替大队做规划的是京市农科院的冯教授。” 这话一出来，高书记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冯教授，应该是呆在牛棚需要劳动改造的人。 “书记，这里也没有别人，我就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正手里有知识有技术的人，就是这些老教授。”宋幼湘诚恳地开口。 省农业局现在的技术人员就是挂了个名头，手上是真的没有技术。 五星大队这两个果园，解放前在地主手里，那也是能赚黄金的山头，收归集体所有后，不是也请了技术人员下乡来指导，但他们又做了什么？ 反正宋幼湘只看到果园荒废在了那里。 “办学校，就是希望这些教授能发光发热，把知识留在农村，而不是浪费在拾粪、开荒这些事情上。” 高书记沉默不言，宋幼湘他们也没有说话，就让他想。 隔了好一会儿，高书记才开口，“当时我说去农业局请技术人员，你们拒绝，不是因为没钱吧。” 这话问出来，高书记心里其实就有了答案，是因为看不上技术人员的技术。 他也跟上级各局的技术人员打过交道，有能力的现在日子大多不好过，少有几个保全自己的，也处处谨小慎微，轻易不会过线，做事都收着。 而能够请来下乡的，大多调性都很高，但手里本事却没多少。 “你们总不能把他们弄到学校里去当老师。”有些事知道归知道，但敏感问题不能触碰，高书记不会碰，也不会让手下的得力干将去碰。 要是王臹和宋幼湘踩着红线，他不光救不了他们，可能还要处理他们。 宋幼湘扬唇一笑，“当然不，他们还是得在田间地头劳动，进行劳动改造，学校的老师我们准备在知青里头招。” 最早那几批下乡的知青，手里都是有扎实的文化知识的，后来下乡的就不太行了，学校里根本就没教什么有用的东西。 自己没学好，宋幼湘可不敢把他们弄到学校里去。 “至于老师工资，食品厂完全可以担负起来。”宋幼湘表情十分自信，“食品厂供养学校，学校为食品厂提供人才，这最好的良性循环。” 高书记又沉默了很久，“学校的选址呢？” “建一所学校不现实，公社有现成的校舍。”王臹接话，高书记眼睛亮起来，就听王臹话风一转，“咱们租怎么样？” 说完他看向宋幼湘，宋幼湘点了点头，好像很认可他这个提议。 “……”高书记。 就在高书记内心想着要舍出些什么，才能让五星大队协助公社把初中办下去的时候，王臹突然看了眼手表，说大队还要紧要的事要处理，要先告辞。 正好高书记自己的思路还没有理好，也就没有留他们，让他们先走了。 他们一走，高书记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临到下班的时候，又把公社主要领导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 主要讨论的就是五星大队的事，办学校是大事，五星大队要搞那个收购，也要仔细研究，总得列个章程出来，不能让他们胡来。 “一天天的，那个破五星大队事怎么这么多？”已经准备下班的办事员吴新良一脸不快，趁着会议室里没人，大声抱怨。 说着，还把记事本砸在会议桌上。 听得巨大的响声，心里的烦躁好像发泄出了一些，吴新良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起身去拎热水瓶，去食堂打热水。 打完热水，他还得收拾卫生，等高书记他们来了，他趁着会议还没正式开始，他们还在闲聊的时候，替他们把茶水缸子倒上开水。 第241页 最后才拿起自己砸在前排的记事本，坐到最下首等待开会。 …… 其实宋幼湘和王臹一点事儿也没有，回到大队，因为还在过年，本来又是农闲，大家上工的任务都很轻，地里都没有人了。 两人直接去了食品厂，借许慧的炉子烤两个红薯，坐下来就都笑了。 今天算是打了场硬仗，一直绷到现在才松懈下来。 五星大队要办学校是真，但主要是想扩大小学，办夜校搞补习班，所谓办初中，本来就是准备给公社提供支持。 但主动送上门的它不值钱，要得来不易才会珍惜。 学校的事先放下不提，至少大队的那些老人算是在公社那边过了明路。 宋幼湘打算把他们分出来，冯老师为主导的，负责果园，搞机械的王教授，主要负责食品厂和大队的机器农具改进。 另外几位老人，虽然和他们的专业不搭边，但也只能暂时委屈他们去研究研究科学种植。 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总比大字不识的农民学习能力强。 “过了初六真的能去省城拉机器？”许慧给他们倒了茶水，不关心学校的事，只关心机器的事。 厂里现在订单越来越多，人工暂时不用操心，但对机器的需求是越来越大。 许慧自从当了厂长以后，没心思去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心扑在厂子的业务上，还自费购买了书籍学习西点的做法。 “初六能去，要是不能，我们就自己去省里。”王臹去年就联系了自己的战友，那边也说帮他们联系到了几台旧机器。 希望不能寄托在公社，寄托在高书记身上。 宋幼湘到这里也松了口气，有了机器 ，他们厂里还能做更多的东西，“明天许慧跟我去县里，咱们租个门市。” 租门市？ 许慧看向王臹，王臹脸上表情也有些意外，看他不知道，她又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早就想搞个门市部了，别小看零售，零售带来的利润也不差，但去年哪有精力搞这个。 但今年不一样了，在县里开个门市部，一是负责零售，二是负责接待工作。 年前就已经有别的县市的单位打电话到公社了，他们嫌到大队来太麻烦太远，县里应该没问题吧。 等到时机成熟，市里也能开。 “到时候把地址打上包装上，他们就知道往哪里找了，而且还能一次见到所有产品。”许慧到底是做了小半年副厂长的人，一点就通。 王臹也想到了，他点了点头，“那行，手续的事情我去跑，你们去看门市。” 要开门市部，可不是他们想开就能开的，还得公社县里批条子才行，好在有食品厂在这里，开一个门市部完全是在政策范围内，就是要跑跑手续。 宋幼湘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徐家坪大队那边，怎么办？”宋幼湘想起今天的事，虽然徐家坪大队是白日做梦，但那种时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可不好。 王臹神色也冷了冷，“让他们干看着，一点好处也沾不到。” 大家都不是大方的人，碰上徐家坪这样以公谋私的，就别怪他们把事情做绝。 相邻的大队又怎么样？他们要的是肯配合，认真做事的大队。 “厂里的人事关系你查一查，看有没有徐家坪嫁过来的，我找她们谈谈话。”想到什么，王臹又道。 宋幼湘还没想到这里，闻言点头，知青们还好，社员们可不管什么法不法的，他们更讲究人情亲情，把食品厂的配方泄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时候给她们开个大会，好好说说这些事，普普法。”宋幼湘补充道。 把事情商量好，吃完红薯，宋幼湘才回家，家里唐桂香一点没歇着，她得趁着食品厂休息的时间，多做一些货在这里，方便魏闻东到时候出货。 宋幼湘回去见唐桂香忙着，也没说什么，洗干净手就过去帮忙。 “小心。”宋幼湘刚过去，唐桂香就眼疾手快地把桌上摆着的搪瓷茶缸挪开了些。 见宋幼湘看过来，唐桂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我，我……我是怕烫着你。” 就连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 宋幼湘扬了扬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茶缸子，是严志邦的奖品。 “真的，你看！”唐桂香忙揭开茶盖，里头冲的确实是开水，正往上冒着白烟。 宋幼湘把案板上的面粉和到一起，“我又没说什么，桂香姐你心虚什么？” “……”唐桂香。 作者有话说： 继续理大纲，晚安~ 第一百八十章 好久不见，十分想念 严志邦初二一大早上就赶车走了，好不容易休假一回，总得回家看看父母，陪陪弟弟妹妹们。 走的时候，严志邦没有跟唐桂香她们告别。 五星大队最早的过路中巴是凌晨四点，这趟车直接到市里的，可以直接去火车站转火车。 本来严志邦是想跟唐桂香说一声的，但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来道别。 萍水相逢，要说熟悉，他们好像也没有熟到离开的时候，还要特意道别的地步。 但不熟的话，心里又总觉得有件事没办，最后严志邦只让周辞见到她们的时候带一声，不过周辞送完他，就回自己家去了，也没机会跟宋幼湘她们说。 第242页 “严志邦挺不地道的，走的时候也不说一声。”宋幼湘目光悠悠在唐桂香脸上转了一圈，果然发现唐桂香脸微微有些红。 而且唐桂香立马就替严志邦反驳了，“大过年的，别人也急着回家，再说了，我们就是普通认识的关系，他不需要跟我们交待去向。” 宋幼湘心里有些酸。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不提，在学校里大家有圈子，而且学校的记忆宋幼湘隔了一辈子，反正自打下乡后，唐桂香最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宋幼湘。 现在唐桂香突然替别人讲话，宋幼湘心里还真有些酸酸的感觉。 “就普通认识的关系， 那他还把这茶缸送给你？”宋幼湘目光扫过穿了毛线衣的搪瓷茶缸。 那毛线套是唐桂香加紧用旧毛线织出来的，昨天傍晚就给茶缸穿上了。 唐桂香脸一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见她臊得不行，宋幼湘收敛了神色，“桂香姐，你给严志邦写封信吧，就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幼湘是有替两人牵线的想法，但她也没料到严志邦会走得这么急，还一点信都不留下。 送个茶缸子算怎么回事，勾得唐桂香在这里动了心，却没有下文？ 这辈子和上辈子到底是不一样了，许多人的命运都已经改变，难保严志邦的不会发生改变。 万一这辈子他在组织的安排下，按步就班地相亲结婚了呢？ 就让唐桂香傻傻地等着吗？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怎么想的，我听不明白。”唐桂香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下去，脸色甚至有些发白。 这时候大胆的女同志有，甚至有很多，但唐桂香绝对不是。 她是十分传统又含蓄的女性，被动承受的多，主动争取的少，让她主动表达心意，几乎是不可能的。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些逆来顺受。 如果她喜欢上一个人，可能默默放在心里默默喜欢一辈子。 两情相悦，对方主动踏出一步还好，如果对方没有，唐桂香绝对能做出困住自己心意一辈子，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结婚生子这种事情来。 上辈子唐桂香跟刘旺家结婚，一半是刘家的逼迫，还有一半，绝对是因为自己，宋幼湘很肯定。 否则江媛朝绝对不会允许她从农村回来，刘旺家能当江媛朝的走狗，陈玲花为了娶到自己中意的儿媳妇，也会枉顾刘旺家的意愿。 这辈子，宋幼湘希望唐桂香能嫁给她喜欢的，能够待她好的人。 唐桂香不敢去争取，那她就在后头推着她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收他这个茶缸？”唐桂香咬了咬唇，目光放在茶缸子上。 她也知道不应该收，但当时手的反应比脑子更快，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茶缸子已经被接在了手里。 宋幼湘看向唐桂香，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否定变成了肯定，“你确实不应该收。” 唐桂香嘴唇咬得更用力了，嘴唇足够疼痛才能止住她身体上的颤抖，“那我托周辞还给他！” 说着，眼泪已经在唐桂香眼睛里打转。 她当时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收了呢，现在好了，幼湘都要看不起她了。 “桂香姐。”宋幼湘叹了口气，一看就知道唐桂香多想了，“你先别难过，我说你不应该收，是不应该这样不明不白地收他的东西。” 唐桂香愣了愣，看向宋幼湘。 “他送个茶缸给你，是顺手打发的，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他是手里有东西逢人就送，还是只送给了你？”宋幼湘说着也有些生气，忍不住气道，“严志邦也是，一大把年纪，做事这么不着调。” 唐桂香想说没有，怪她不应该收，但张了张嘴，在宋幼湘强势的目光下没敢开口。 “你把东西还回去，正好也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反应，如果他有想法，是个男人，他就应该主动开口，如果没有，你就早点收心。” 宋幼湘这话唐桂香没法反驳，她确实是动心了，可是这样试探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就这样一直喜欢他，他今天随手送你一个茶缸，明天随手送别人一个热水瓶，然后和别人相亲结婚？”宋幼湘问。 唐桂香眼睛左右看看，都不知道要看哪里好，但她还是忍不住替严志邦说了句好话，“他应该不是这种人，他也送不起别人热水瓶，他好像很穷的。” 严志邦衣服上到处都是补丁，这些还是看得到的，年三十晚上，严志邦和周辞表演节目，唐桂香还注意到，严志邦的秋裤上有个破洞没补。 “……”宋幼湘。 她们现在是在讨论严志邦穷不穷吗？ 不管怎么样，那只被唐桂香好好保护着的茶缸被包好送到了周辞的手里。 宋幼湘去送的，唐桂香实在是脸皮薄，不好意思。 “这不是营长送给……”周辞拿着茶缸，一脸疑惑，下意识就要还到宋幼湘手里。 宋幼湘没接，“你把这茶缸还给严志邦，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桂香姐不缺一个茶缸，无论什么意思，麻烦他给个准确的答复。” 周辞懂了，他看了宋幼湘两秒，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把东西和话都带给严志邦。 “你叫唐知青姐，但我看着，怎么反倒是你像当姐姐的。”周辞把东西收好，看了看宋幼湘，忍不住开口问。 第243页 虽然接触不多，但唐桂香的性格，周辞多少能猜到一点，她不像是会主动退还礼物，要准确答案的人。 十有八九是宋幼湘的想法。 宋幼湘扬了扬眉，“周辞同志，你这话有意思，当妹妹的就不能关心姐姐的终身大事了？” “能。”周辞还能怎么答？ 说完他就笑了，宋幼湘也觉得好笑，笑了几秒钟，周辞心里突然有一股冲动。 就像宋幼湘要严志邦给个准确答案一样，他可不可以也问一问，宋幼湘对待感情的看法，还有对他的看法。 他妈性格有些强势，但就像他外婆说的，宋幼湘可以留在五星大队，不管是住在她现在的地方也好，还是跟他外婆一起住，都好。 等到他提干，以后还能去驻地一起生活，他会在单位努力拼搏，争取早日立功提干。 “宋……” “宋幼湘，幼湘！” 周辞刚开口，声音就被打断，有人在远处大声呼喊宋幼湘的名字，响亮而又热烈。 两人望过去，是开着吉普车，扬起泥水点子的季亚军。 吉普车一路疾驰到近前，季亚军从车上跳下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幼湘，“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想什么想，她都忘了有季亚军这个人了，走的时候还觉得好不容易清净了呢，怎么这人又冒了出来。 宋幼湘默默扶额，“年还没过完，你怎么又来了？” 周辞默默地收了声，那一股难言的冲动，瞬间被理智压了过去，他面容沉着地站在宋幼湘身侧，一起看着季亚军。 “哎，我爹嫌我在家里碍眼，把我给轰了出来。”季亚军语气可怜巴巴，脸上表情却十分得意，甚至有些嚣张。 恃宠而骄，大概就是他这样了。 “走，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过来看看。”季亚军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拽住宋幼湘的手腕，就要带她去看。 宋幼湘不喜欢这样的肢体接触，眉头一皱，“放手！” 季亚军哪里舍得放，好不容易才牵起来的呢，要不是怕宋幼湘发火，他都想直接牵手了，拽手腕已经很礼貌了。 “嗷嗷嗷！痛……”季亚军才得意了一秒，就原地弹跳了起来，“断了断了！” 宋幼湘掰着他的手指，手下用力，见季亚军痛得实在是受不了了，才松开手，把他甩到一边。 那边季亚军抱着自己的手指连声呼喊，委屈又控诉地看向宋幼湘，这一边，周辞默默地把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揣进了裤口袋里。 “你这也太狠了，我给你运了烤箱来，你直接要把我的手给掰断。”季亚军见宋幼湘脸色极冷，不敢发脾气，委屈地小声哔哔。 他还是有自己的小心机的，声音虽小，但宋幼湘肯定听得见。 果然，宋幼湘的表情立马就变了，“什么烤箱？” 食品厂缺什么，除了包装机器，还有烤箱啊，如果有了烤箱，宋幼湘能做出许多东西来。 土炉子做的烤箱也可以烤东西，但没法精确控制温度和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卖相远比不上电烤箱，或者煤气烤箱做出来的好。 当然，只要有心，多研究肯定也能成功，但前期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宋幼湘研究试验不起。 所以现在食品厂里，做得最多的还是剁辣椒毛毛鱼，以及油炸食物。 听到有烤箱，宋幼湘立马就激动起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季亚军不敢再拽宋幼湘去看，自己去车上把烤箱给搬了下来。 在这个自行车、缝纫机都算大件的时代，烤箱绝对是普通人家听都没有听过的宝贝，不光是有票买不到，而是在一般的省市，根本就没得卖。 不过季亚军手里抱着的那台烤箱，还是让宋幼湘微微有些失望，这台烤箱在这里来讲，十分高级，但只适合家用，或者开个小门市店用，食品厂根本用不上。 也是，能放在车里，肯定不会是多大容量的烤箱。 大概是她脸上的失望太过显而易见，向来不爱看别人脸色的季亚军一下就注意到了，“你先别失望啊，还有烤箱在路上呢，一周后才能到。” 话说出口，季亚军就后悔了。 那可是他为宋幼湘准备的惊喜，他盼着宋幼湘看到机器，能兴奋地扑到他怀里，给他一个香吻的。 “你没有骗我？”宋幼湘愣住，不是很敢相信季亚军的话。 季亚军一下就气乐了，“不信你等着一周后看，到底是不是骗你。” 宋幼湘这才半信半疑地点头，等见着东西再说，见季亚军搬着烤箱，还翘着个手指头，故意亮给她看，宋幼湘张了张嘴，在烤箱面前选择了道歉，“对不起，刚刚弄疼你了。” 季亚军圆满了，他高高兴兴地抱着烤箱，还掂了掂，“没事，其实也不怎么疼，烤箱放哪里，我给你搬过去吧。” 有大烤箱在路上，宋幼湘看这台小烤箱也高兴起来，烤箱小归小，但可以先上手试试。 只不过食品厂账上的钱，是准备初六去省城拉机器用的，季亚军弄来的这两台烤箱，钱款从哪里来？ “你傻不傻，放车上，拉厂里去。”宋幼湘见季亚军快要抱不住，怕他把烤箱摔坏了，忍不住瞪他。 放到车上又担心他这一路过来，“你车开得没有很快吧，也不知道颠坏了没有。” 第244页 “应该不能吧，这玩意挺结实的。”说起这个，季亚军心里也有些虚，他开车的时候哪里还记得车后头有台这玩意。 想着要见宋幼湘，他是能开多快有多快。 “周辞，一起去厂里看看，我给你们露一手。”宋幼湘喊周辞一起上车。 季亚军本来挺高兴的，脸一下就垮了，“叫他干嘛呀，我这么辛苦把机器给你弄过来，给我露一手就行了。” 宋幼湘看过来，季亚军撇了撇嘴，把脸扭到一边，不再吱声。 周辞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晚了一步，就先走了。” 说着，周辞挥手道别转身。 季亚军一下就高兴了，不过宋幼湘在旁边，他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就嘟囔着道，“什么晚了一步，这人神神叨叨的，我们快去食品厂吧！” 宋幼湘也没听太懂，也没多想，上了车。 结果上车还没坐稳，车就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小周的结束语没有想好，大概就那意思，你们懂的吧~诶，就先这样吧……想到再换。晚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去省城 要不是季亚军在开车，宋幼湘真的想给他一下，有这么开车的吗？ 就季亚军这样的，分分钟能上法制新闻。 “我看前头没人才开的，怎么样，这车我姐夫给我安排的，不错吧！”季亚军得意洋洋地冲着宋幼湘道。 国产二开头是没有安全带的，宋幼湘拉紧了手环，冷着脸道，“挺好的。” 季亚军顿时满脸得意，见宋幼湘一脸淡然，完全不像第一次坐上小汽车的人，他还有些意外，“幼湘，你跟我认识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样，你特别……特别爷们！” 想了半天，季亚军也想不出更悦耳的形容词来，憋半天就憋出了这。 说完，季亚军到底还有点脑子，忙找补，“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夸你，觉得你挺厉害，一点都不怯。” “……”宋幼湘。 她看了季亚军一眼，上辈子她开着汽车南北两头跑的时候，季亚军还不知道在哪里当他的大少呢。 宋幼湘不理季亚军，季亚军也不冷场，美滋滋地跟宋幼湘说着他过年在家里发生的事。 明明不是什么好事，都是他惹他父母生气暴跳如雷的事儿，他说得居然还挺骄傲，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到了。”宋幼湘无情地打断季亚军，率先开门跳下车。 季亚军被掐去话头也没不高兴，赶紧下车帮忙搬烤箱，厂里来了个新奇物件，忙完一波的闲着的工人们都围拢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好奇。 手头有活的，也没忍住往这边张望。 “就是烤炉，咱们锅炉旁边不也有。”许慧的功课不是白做的，多看了两眼，就知道了这是烤箱，见他们心思浮动，立马轻斥了一句。 知青们听了心里就有个大概的概念，好奇还是好奇，但到底挪开了目光。 但社员职工却觉得许慧是在骗他们，哪怕是大队念过初高中的青年一辈，都不大相信这小铁疙瘩会是烤炉。 这么点大的东西，能烤什么？ 大家不信，等到宋幼湘说这是烤箱，让闲着的人给她拿点材料，大家又都相信了。 许慧见状，气得不行，都是厂长，她不过带个副字而已，这些人居然不信她。 但也就是气那么一下，宋幼湘说要东西，头一个去准备的就是她。 “这东西在哪里添柴啊？”问话的是负责研究食品花样的婶子，她好奇地左看右看，愣是没有找到孔。 旁边另一个婶子摇了摇头，“就这么点大，估计是用炭火的，柴塞进去也不好点。” 宋幼湘把烤箱搬到生产间唯一的插座旁边，“这是用电的。” 居然是用电的！ 除开电灯以外，这是此时在食品厂上班的社员们见到的，第一样家电。 没错，五星大队连个收音机都没有。 这年头，收音机早就是结婚流行的四大件之一了，但因为穷，五星大队至今还没有人家能置办得上。 材料很快拿了过来，就是些面粉、鸡蛋这样的基础材料，宋幼湘准备做脆皮鸡蛋糕。 看着宋幼湘往盆里打鸡蛋，打了四五个还没停手，职工们的心就提了起来，宋幼湘添一个，他们的心脏凭空被捏紧一下。 要不是宋幼湘很快停住手，八成有人要忍不住，要摁住她的手说够了。 打鸡蛋这活宋幼湘没有婶子们厉害，就让她们帮忙，打好鸡蛋好加面粉，材料准备到一半，宋幼湘起身去接电，准备把烤箱预热一下。 结果刚拧开开关，咝地一声，断电了。 “嗯？怎么回事。”季亚军急着表现呢，见状立马就急了，伸手就要去拔开关看情况。 宋幼湘一把把他的手拍开，瞪了他一眼，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就敢乱碰，“许慧去电闸那里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果然是跳闸，保险丝都烧坏了。 烤箱暂时用不了，鸡蛋糕只能送到后头的土炉里烤，鸡蛋糕她们还没有做过，公社的供销社也没有卖，一出炉，就惊艳住了众人。 太香了！ 哪怕一时没太控制好火候，微微有些显焦，有几个上面还飘了点儿炉灰，但依旧香得过分，那一点点焦香，反而中和了腻味。 第245页 “放那么多鸡蛋，能不香吗？”主要负责研究新食品的大婶嘴上念叨着，但手却很诚实地往蛋糕伸。 这玩意她没做过，见都没有见过，她得尝尝是什么味儿。 可能就是闻起来香，吃起来不怎么样呢？ “我放这么多鸡蛋，也做不出来这么香。”许慧摇头，把大婶拦住，按着宋幼湘的吩咐，把小小的鸡蛋糕切成小块，分给大家试味。 城里的知青有的是吃过鸡蛋糕的，但鸡蛋糕在城里，也是十分奢侈的糕点，不是家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生病或者有比较大的人情走动，基本是吃不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出炉的缘故，他们吃着感觉表皮更脆，内里更软，也更香。 “等搬了新厂房，我们就开始做鸡蛋糕，大概的配比我写下来，组长带着人试验，研究出最经济好吃的配比来。”这时候任何食物其实都不愁卖，宋幼湘只苦于少了机器，能够大批量地生产。 不过刚刚土炉烤出来的鸡蛋糕也不算差，如果季亚军的烤箱到位最好，到不了位，大不了多建几个土烤炉出来。 新厂房那边有地，可以多修几个，不像小学这边，地方受限，没法折腾太多东西出来。 反正，办法总是要比困难多的。 烤箱功率太大，暂时是用不了，得新电工重新接线才行。 如果季亚军说的大烤箱能到位，工厂那边估计得找电站单独接根线，不然怕到时候带不动。 烤箱没法用，季亚军很是失望，吃到了鸡蛋糕也没让他多高兴。 鸡蛋糕这东西他不爱吃，他家里是时常有这东西的，而且吃着也有些太干了。 宋幼湘特别看不惯他这副何不食肉糜的样子，懒得理她，找到徐思曼，交了钱买了几块鸡蛋糕，用油纸包了就往回走。 厂里的东西，试验和试味由厂里负担成本，但要是职工往外捎带，都是要出钱的。 而且也不是你有钱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往出带，每个人每个月都是有定量的，超过了那个量就没有了。 这也是防着职工不把自己当外人，随便拿厂里的东西，以及从厂里倒腾食物出去零卖。 毕竟厂里给职工的价格肯定是压得极低的。 宋幼湘拎着鸡蛋糕回家，季亚军把车停到厂房后头，就飞快追上宋幼湘，拎着行李跟在她后头。 “魏闻东出差去了，你去找王支书，让他给你安排地方住。”看在烤箱的份上，宋幼湘对季亚军十分和颜悦色。 提到魏闻东，季亚军脸色僵了僵，不过宋幼湘走在他前头一点点，并没有看到。 “魏闻东怎么老往外跑啊，这整个大队估计就他家里收拾得干净点了，他这一走，我都没地方住。”季亚军没话找话。 宋幼湘到底没忍住怼，“爱住住，不住自己去公社招待所住去。” 闲的，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必为生计所累，不需要想办法生活呢。 “招待所我上回来就去看过了，又破又小。”季亚军对宋幼湘话里的嫌弃免疫，跟听不出来似的，立马又对招待所嫌弃起来。 宋幼湘，“……” 最后季亚军住到知青点去了，比起屋里始终有股奇怪似霉非霉的味道，知青点还是有不少爱干净的知青的。 季亚军十分高调地住进了知青点，他拿烤箱作要挟，硬是让宋幼湘把他送到了知青点。 要不是宋幼湘太凶，季亚军还想让宋幼湘给他铺床呢。 “我自己来。”季亚军真不会铺床，他嫌别人知青的被单不干净，去魏闻东家里拿的他之前住时用的那一套。 旧是旧得不行了，但是干净，他用着心里舒服。 看着他拿着针线发愁，知青点立马有热心的同志出来帮忙，男女同志都有，三下五除二，就把被子给缝好了。 他这里收拾停当，宋幼湘才回家去。 魏闻东出差，唐桂香就让魏棠和魏林川到他们家里来吃饭，反正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宋幼湘回了家也不必多跑一趟，直接把油纸打开，让他们尝味儿。 “好浓的鸡蛋香，幼湘姐，这是厂里新做的糕点吗？”魏棠好奇地问。 小姑娘没有正经吃过什么糕点，小时候吃过一块，是她爹在外头打短工，主人家给了一点吃剩的，小心翼翼地带回来，她尝了一点儿味。 拿回来糕点都散了，也有些潮，混着一股汗味，不好吃不香，但吃到嘴里粉粉的有点儿甜。 这在魏棠的久远的记忆里，就是特别好吃的东西了。 她甚至都不太确定这是记忆，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因为她连她爹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对，你尝尝看，有意见就给我们提。”宋幼湘拿起一个放到魏棠的手里。 魏棠的五感灵敏，不过她吃过的东西太少，宋幼湘就是这么一说，没指望她真能说出什么来。 魏林川在宋幼湘这里，早自然得跟自己家里一样了，他见油纸里包着四个鸡蛋糕，虽然馋，但还是挑了个最小的，没舍得大口咬，小口咬了一点。 “真香！” 看他吃得一脸满足，宋幼湘好笑，让他再说出点什么来，他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就一个字形容，香！ “鸡蛋香很浓，这是我吃过的，世上最最好吃的东西，但是有点焦焦的。”魏棠细细地吃了两口，仔细品味过，才歪着头思索着道。 第246页 “好像还有点熟得不太均匀的感觉，我不知道，就有一点。”魏棠自己也不太确定。 宋幼湘闻言一笑，“棠棠说得太棒了，土炉烤的，确实是这样。”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想要机器的原因。 当然，这跟上辈子宋幼湘自己的经历有关，她知道机械带来的便利和好处，自然心心念念，想要尽可能地争取。 但如果不行，宋幼湘也不是不能吃苦的，食品厂的众人更能吃苦。 季亚军到了五星大队，他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干，每天就跟着宋幼湘。 年初七那天，宋幼湘和王臹跟着常主任一起去省城，季亚军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宋幼湘上辈子下乡多年，才有机会回了一趟省城，没想到这辈子，头一年就回来了。 不过宋幼湘压根就没往纺织厂那边去。 现在回去宋家，会是什么场面，宋幼湘都想得到。 家里肯定是没有她的位置了，这辈子宋改凤没有出嫁，厅里的架子床应该是归了宋改凤所有，上辈子则是被宋有良的孩子占据。 想到上辈子满腔兴奋地回家，却发现家里连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时，一盆凉水兜头泼下的心情，宋幼湘就心疼上辈子的自己。 宋家人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上辈子她勒紧裤腰带，也想尽办法给家里捎了不少物资，就这，宋家人也没有给过她几个好脸，更别提这辈子，宋家没有从她手上抠到任何好处。 因为知道宋幼湘不想回家，唐桂香都没让宋幼湘往家里捎东西。 宋幼湘跟着领导一起去了省城机械厂，直接在招待所住下。 但没想到，先是遇到了许家慧，再又遇到了宋改凤。 机械厂占了省城三分之一的城区，除了生产车间那边有围墙，外头的家属区、生活区早已跟城市融为一体。 招待所附近不远就是电影院。 “幼湘！”许家慧看到宋幼湘，一开始还不敢认。 没办法，宋幼湘的改变实在是太大了，高了胖了但也黑了一些，五官没变，反而越长越开，越长越精致。 想到她偶尔回家坐坐，听到父母嘀咕的那些话，许家慧就想冷笑。 “家慧姐。”宋幼湘看到许家慧也有些意外，纺织厂里也有电影院，她们怎么跑到这边来看电影了。 许家慧身边还站了个男同志，她不必介绍，宋幼湘就已经认出了对方，是许家慧未来的丈夫。 “姐夫。”宋幼湘嘴巴喊得很甜，对方此时还只是个有些腼腆的男青年，听到这个称呼，脸一下就红了。 就是许家慧，一个能抓住父母心理弱点，成功让重男轻女家庭里的男丁去下乡的有勇有谋的女同志，脸也有些发红。 “他还不是你姐夫呢！”许家慧有些不好意思，话是对宋幼湘说的，眼睛却是瞪向自己对象。 两人浓情蜜意，感情有多好，一眼就能够看出来。 “确实喊得有些早，幼湘你打小嘴巴就不好，好的不灵坏的灵，可别给人家喊黄了，要怨上你。”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谈妥 刺耳的话一传来，宋幼湘和许家慧同时皱了皱眉头。 能说出这种话的，除了宋改凤，不会再有别人，转身一看，带着满脸嘲讽走过来的人，不是宋改凤是谁。 和许家慧一样，宋改凤身边也站着个男同志，光看外形，比许家慧身边的强了不少。 一米七几的个子在江省算是高个，穿得合体，收拾得格外精致，头上还抹了头油。 就是目光轻佻了些，不过宋改凤就喜欢这种空有其表的人，对内在一点也不重视。 “哑巴了，见着人也不知道喊一声！”宋改凤走过来，对着宋幼湘完全是一副教训人的的语气，“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回家，在外头乱晃？” 宋改凤旁边的男同志刚刚就在看宋幼湘，这会听到宋改凤这样熟稔的口吻，顿时好奇地问，“改凤，这个漂亮的小妹妹是谁呀？” 这话一出来，立马就捅了宋改凤的马蜂窝，她脸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 是了，大半年没见，宋幼湘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以前是不健康的白，现在虽然看着比以前黑了点，但面色红润，看着反而比以前更打眼了一些。 许家慧见状噗哧一笑，“这位是宋改凤同志的妹妹，宋幼湘，幼湘，这位是你姐的……” 话音转了一转，许家慧目光看向这位男同志，眼里带着些许挑拨。 “同事。”男同志立马接话，宋改凤的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一些。 都一起约会过好几次，看电影的时候还牵了手打了啵的，居然只是同事吗？ 他们两个确实还没有把关系完全挑明，但对方这么急于撇清关系，还是在许家慧和宋幼湘面前，宋改凤很有些羞恼。 “同事，吕成。”许家慧笑着道，想到什么，又把自己的对象拉过来，“我对象，钱安平。” 钱安平含蓄地冲宋幼湘笑了笑，跟吕成打了个招呼，目光大部分都是落在了许家慧身上，看都没有看宋改凤一眼。 吕成？宋幼湘回忆了一下，这人没有听说过。 反正上辈子的那个姐夫这辈子早被宋改凤给踹了，宋改凤跟谁处，宋幼湘都很大几率不熟，也就不浪费时间去细想了。 第247页 “钱安平，你怎么回事，做什么心虚的事了，同事一场，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宋改凤连番没有面子，忍不住挑起事来。 说着，目光挑衅地看向许家慧。 要知道，钱安平之前可是向她示过好的。 “看你干什么，你是长得比别人多个鼻子还是多个嘴！真当自己国色天香，所有人都要看你呢？”许家慧可不怕宋改凤。 别说钱安平只是有想追宋改凤的想法，就是两人真在一起过又分开，对她来讲都没有什么影响。 是宋改凤自己有眼无珠，看不到钱安平的好的，现在被她遇到了，她只有珍惜的份。 钱安平本来有些慌张的，看着许家慧，怕她生气难受，他就是个比较老实的性格，见许家慧护着他，钱安平一下就放松了，看许家慧的眼神都闪着光。 再看看吕成，完全一副置身外的样子，反而眼睛时不时看向宋幼湘，对她的兴趣明显要大一些。 宋改凤长得是不错，但她整个人没有任何气质，明艳却又粗俗，吕成跟宋改凤接触有一段时间，是真的有点接受不了宋改凤的性格。 但他又是确实喜欢宋改凤的长相。 吕成对宋幼湘不至于一见钟情，他就是在想，要是宋改凤的长相，和宋幼湘表现在外的气质和气场结合一下该有多好。 这样他也不至于迟迟下不定决心，要不要跟宋改凤在一起。 当然，宋幼湘的长相也是真的不错，他有个兄弟就喜欢宋幼湘这样的，或许可以介绍一下。 “吕同志一直看我，是我哪里有问题吗？”宋幼湘被看烦了，直接冷脸看向吕成。 吕成被吓了一跳，同时停下来的，还有许家慧和宋改凤。 宋改凤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吕成怎么就看宋幼湘了，宋幼湘有什么好看的，虽然长开了一点，但本质上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没有没有，我就是有些好奇，没想到改凤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吕成有些尴尬。 他没想到宋幼湘会这么直接，是他想差了，到底是亲姐妹，不分场合地不给男人面子，都是一脉相承的。 吕成见宋改凤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忙又道，“袁胖不是想找对象吗？我看你妹妹挺适合的，想着这事走了下神。” 听到这话，宋改凤面色缓了不少。 宋幼湘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她打量了吕成一眼，好奇地看向许家慧，“家慧姐，你们厂的男同志，都像这位吕同志一样，嘴碎爱当媒婆吗？” 这话一出，吕成脸色瞬间铁青，他看了宋幼湘一眼，眼里哪还有先前的轻佻，只剩下不喜，连带着对宋改凤都有些不满，甩手就走。 宋改凤听了也有些生气，“宋幼湘，你怎么说话的，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完，赶紧追上去哄人去了，哪里还管宋幼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不回家。 早知道把这个吕成气走，宋改凤也会跟着走，宋幼湘早就开口了。 钱安平满脸惊奇地看向宋幼湘，“你姐在厂里出了名的泼辣，你居然能把她给气走，挺厉害的！” 是真的厉害，许家慧也跟着狠夸了一通，还非把宋幼湘拉到机械厂外的国营饭店，要请她吃饭。 “我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不是什么良人，你不选他是对的。”吃饭的时候不免要说起下乡的事，也提到了许家栋。 许家慧是许家栋的姐姐，还是父母双职工没时间，她一手把弟弟带大的那种，论起感情，许家慧对父亲的感情，都没有对弟弟的那么深。 但那是小时候，许家栋越长大，就被父母惯得越歪，她对弟弟有感情，许家栋对她这个姐姐可没有什么感情。 日积月累，等到下乡时父母坚持让许家慧去下乡，许家栋也一脸她是儿子，理所应当留在家里的模样，许家慧就不干了。 因为家里没有老人，许父许母又是双职工，没时间顾及家里，很多时间家里拿主意的反而是许家慧，她的性格比较独立有主见。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了点小手段，利用父母嫌贫爱富，妄想攀附大势力的心理，让许家栋下了乡。 现在许家慧算是把自己从家里分割了出来，自己管自己往后的人生，全部剥离的可能性不大，但她的人生，她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了。 知道宋幼湘在乡下干出的事业，远没有知道她拒绝许家栋更让许家慧高看一眼。 她们这个时候，因为政策的支持，大部分城市女性参加工作，干出成绩，都不算太难的事。 但能够挣脱思想的禁锢，家庭的束缚，做到真正的思想解放，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家慧姐，姐夫不错。”上下两辈子，宋幼湘跟许家慧的关系一般，没想到多年后，会因为拒绝许家栋，而变得亲近起来。 许家慧看了眼去给她们端碗的钱安平，笑容自动溢满全脸，“他是很好，个性好，知道疼人。” 而且她仔细考察过了，钱家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家里的氛围好，钱安平才能够养出这样好的性格。 至于钱家的条件，反倒不是许家慧最看重的。 有钱没钱，她和钱安平都有工作，厂里福利这么好，好好努力工作，还怕过不好日子么。 吃过饭，许家慧和钱安平才回纺织厂，宋幼湘也没在外头溜达，回了招待所。 第248页 常主任他们在招待所食堂吃的，季亚军是一到江省，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说是去见朋友，本来是邀宋幼湘一起的，被宋幼湘给拒绝了。 晚饭宋幼湘没回来，他们也没太担心，宋幼湘是本地人，不会丢。 晚上常主任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担心明天的事，王臹和宋幼湘倒是没什么心事，休息得很好。 季亚军就更是无忧无虑了，大半夜地抱了一堆零食要给宋幼湘，被睡不着的常主任给拉住了训了一顿，老老实实地回屋睡了。 常主任在外头抽了根烟回来，发现房间里季亚军和王臹一个睡得比一个香，心塞得不行。 早上醒来，宋幼湘第一眼就看到了常主任的黑眼圈和眼带，“主任，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常主任没有休息好，心情不好，再看身边神清气爽的三个人，心情就更不好了。 他轻哼了一声，不肯承认自己是担心今天要谈的事出岔子，只说，“他们的鼾声一个比一个响，根本就没法睡。” “……？”互相都认为自己不打鼾的季亚军和王臹。 季亚军还想争辩两句，他怎么就打鼾了，可别在宋幼湘面前败坏他的形象，还没开口呢，就被王臹拉住给打岔打了过去。 早饭在招待所简单地吃了一口，一行人早早就去机械厂里等着。 “这批是彭城食品厂淘汰下来的旧机器，引进的是国外的设备，我们拉过来研究了一遍，能用的都摆在这里了。”机械厂的负责人领着他们到了库房，指着一堆黑旧的机器给他们看。 机器看上去旧得有些厉害，但这时候国营单位的人都比较实诚，公对公嘛，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机器是什么时候引进的，彭城食品厂用了多少年，都说了个明白。 宋幼湘叹了口气，这些机器至少都是三手货了，彭城那边引进国外的淘汰机器，自己又用了许多年，换了新的生产线才淘汰下来。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像是灌装机和几款不同的包装机就是她们急需的。 “机器你们便宜拉走，但厂里不负责返修，倒是可以派维修人员出差，就是得你们自己负责掏钱，还得管食宿。”负责人开了台机器，操作给他们看。 机器动作起来，声响大得有点吓人，到底是上了年纪的机器，不过性能不错，比人工有效率，也更卫生，王臹和宋幼湘对视一眼，决定买下来。 “至于机器的操作，你们可以安排人去彭城食品厂学习，那边还有这样的机器。”负责人又道。 学肯定是要学的，宋幼湘都已经让许慧在厂里挑人了。 这边机械厂有意把这些占着仓库，他们没用的机械出掉，宋幼湘他们又是实打实地揣着钱来购买，事情谈得远比常主任想像的要顺利。 中午机械厂这边招待他们吃了顿午饭，事情基本就已经谈了下来。 “你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常主任听到机械厂的报价，心脏忍不住紧了紧，再看王臹直接点头应下，心脏紧得更厉害了。 机械厂报的价格很低，这是跟国外的资本家做生意，报价低，基本没有砍价的余地，不过王臹和宋幼湘磨着负责人送了他们一些用得上，会有耗损的零配件。 王臹这会在跟负责人推杯换盏，常主任问的是宋幼湘，宋幼湘凑近常主任，压低了声音，“找信用社贷的。” “……”常主任瞪着眼睛看着宋幼湘，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些人胆子是真的大，居然敢欠国家的债！ 等到下午，把钱一交，就只等着机械厂这边安排车子，把机器给他们拉回去了。 本来机械厂是不负责送货的，但王臹和宋幼湘你一句机械厂是江省国营单位龙头老大哥，对他们这些小厂子多么照顾，他们多么感谢，我一句食品厂掏空家底，还欠了贷款买这些东西不容易。 反正又是送高帽，又是卖惨，最终成功让机械厂负责人松了口，答应找跑长途过路的货车替他们捎带过去。 季亚军看着宋幼湘心里有些不太是滋味，他家在沪市有点权势，就凭他姓季，走出去都会有人给他面子，但在江省，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他倒是想跟家里打声招呼，但也只敢想想而已，他要真敢这么干，好日子就到头了。 帮不上宋幼湘的忙，季亚军郁闷极了，等魏闻东从拉着大烤炉的卡车上跳下来，季亚军就更憋闷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趁着宋幼湘还没有注意到魏闻东那边，季亚军偷偷溜了过去。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我不是给你约了医生吗？你没跟医生好好谈谈？”魏闻东过完年就跟车到了沪市，季亚军替他联系了医生。 魏闻东奇怪地看了季亚军一眼，“事情办完我就回来了，医生那里已经谈过了，主要还是得带棠棠过去。” 问诊能答的他都答的，但见不到病患，没有检查过，医生也不敢断定什么。 魏闻东就是跟医生约好了时间，才急匆匆地赶回来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得押货回来呢，这么紧要的东西，他也不放心交到别人手上。 黑市手里有几条运输线路，跟运输公司的人有合作，但他们只帮着捎货，不负责货物的安全。 第249页 “……”季亚军被他回得哑口无言，事情办完了，可不得赶紧回来。 魏闻东这一趟出去，并不是一路顺利的，季亚军见他要往后车厢爬，伸手拽住他。 “咝！”魏闻东立马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的表情因为疼痛，瞬间扭曲了起来。 季亚军吓了一跳，他也没用多大的劲啊！“你行不行啊，别吓我。” 魏闻东瞪了他一眼，没再往上爬，而是拉起衣袖给季亚军看。 粗壮的胳膊上缠着绷带，刚刚季亚军拽的位置，已经渗出了红色的血印子。 季亚军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弄的，这会司机也从车上下来，闻言说起他们在路上遇到的事。 跑长途还能遇着什么事，无非就是劫道的，运气好连车带货逃出生天，运气不好，车毁货没人也跟着没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货车里拉的货就没有不值钱的，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或者是别的东西，弄到手就不会亏，所以总会有人盯上。 尤其是他们这趟，货车里拉的都是重物，单看轮胎就能看得出来。 这年头当司机跑长途的，也没有几个不悍的，不过说起这次遇到的事，司机也有些心有余悸。 开始遇到的都不算是事，后来进山遇到的那波山匪，才是真的要命，人家带着枪和刀来的，他和魏闻东差点就把命交待在了那里。 “这小子不错，是个能豁得出去的。”司机对魏闻东十分赞赏，要不是魏闻东有正式工作，他都想把人拉到运输队来了。 跟魏闻东这样的人一起出车跑长途，心里安全感都要比跟别人一起强一些。 先前季亚军就跟魏闻东跟车来过一趟江省，路上也惹了不少事，没司机说的这么惊险，但季亚军也知道，魏闻东是个很靠谱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季亚军追问。 司机看了眼皱着眉头不说话的魏闻东，知道魏闻东不喜欢张扬，但劫后余生，他还是想说，“那古话不是说擒什么贼……？” “擒贼先擒王！”季亚军听了着急。 司机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擒贼先擒王，东子拼着硬挨几刀，把那山匪头子给抓住了，还差点中了弹，不过那山匪头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被缴了武器，也被揍了。” 有了人质，他们才能开着车逃出来。 也多亏了魏闻东事先发现了他们设的路障，车胎没有被那帮子土匪给扎了，他们才能顺利离开。 季亚军听得眼睛发亮，心里有些后悔没有跟着魏闻东一起回来。 不过要是一起回来，他就没有办法跟宋幼湘邀功了。 想到这里，季亚军赶紧把心里的后悔收起来，把魏闻东扯到一边，从兜里掏出香烟来，要递给魏闻东。 “季哥，我不抽烟的。”魏闻东压根不接。 季亚军顿了顿，魏闻东不抽烟也不喝酒，他总是忘了这一点，这一点也一直是季亚军想改变魏闻东的一点，男人哪有不抽烟喝酒的。 但魏闻东说不就不，甭管他怎么劝，怎么以利相诱，都不为所动。 “行行行，你不抽，我抽。”季亚军给自己嘴里塞了一根，往口袋一摸，得，忘记带火了。 正愣神了，魏闻东已经掏火柴替他把烟点了起来。 季亚军立时有些气笑了，魏闻东这家伙，自己不沾这些，兜里却是时刻备着柴火，有时候他都想抽他。 “我跟你说个事，就烤箱那事，我跟宋幼湘说是我弄的，你记得别给我说漏了嘴。”季亚军叭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把烤箱弄给魏闻东的人，确实是季亚军先前介绍魏闻东认识的人，是季亚军的朋友。 但魏闻东把烤箱弄到手，却跟季亚军没有关系，这是他和那位朋友自己的交易。 “一点小事，行不行一句话。”季亚军见魏闻东沉默，有些不满。 这放到以前，魏闻东肯定会想也不想地答应，对他来讲，东西是谁弄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东西弄到了手。 而且季亚军这个人，背景深人脉广，跟他交好，意味着之后数不尽的好处，像这次的人脉，如果不是季亚军，就什么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季亚军替魏棠介绍了非常好的医生，哪怕这对他而言，就是动动嘴的事，但足够魏闻东心里感激，甚至为他卖命。 但不知道为什么，魏闻东迟迟点不下头来。 他心里不乐意，这一点认知，魏闻东前所未有的清晰，可是为什么呢？撒个谎而已。 “快给个准话！”季亚军侧身看了一眼，宋幼湘和王臹正说着话往外走，很快就要注意到这边了。 魏闻东皱了皱眉，回过神来，到底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拒绝，“她不说我就不说，但问了我不会说谎。” 眼看着宋幼湘已经走过来了，季亚军磨了磨牙，瞪了魏闻东一眼，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抛，一脚碾灭，大步走向宋幼湘。 魏闻东本来挺好的心情，这会也好不太起来了，他沉着一张脸，过去跟司机说了几句，才跟在季亚军的身后往宋幼湘她们那边走。 “闻东，什么时候回来的。”王臹看到魏闻东，脸上立马带了笑，但等魏闻东一走近，脸色就严肃了起来，“受伤了？” 第250页 魏闻东身上有股血腥味，季亚军没接触过这些，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有杀过，自然不敏感，但王臹是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人，立马就闻到了。 宋幼湘闻到一点儿，但没多想，听到王臹说，才看向魏闻东。 “一点小伤。”魏闻东摆了摆手，没当回事。 季亚军还有点生魏闻东的气，招呼着宋幼湘去看刚拉回来，还在车上没卸下来的烤箱，“走，看看去。” 跟宋幼湘想的不同，这是一台烧煤的烤箱，并不需要用电。 “这是当年外国人撤离租界的时候留下的，老物件了，不过我兄弟说了，不光能用还很好用。”季亚军拍着烤箱黑色的箱体，冲宋幼湘抬了抬下巴。 宋幼湘意外地看了季亚军一眼，“这种东西，弄出来不会有问题吧。” 虽然离着光明越来越近，但宋幼湘心里并不是一点都不怕的，该紧着的弦她就一直没有松过。 “放心，这东西能弄出来，肯定就是没有问题，就是有问题，也问责不到你们头上。”季亚军拍着胸脯夸下海口。 宋幼湘放下心来，能开着吉普车跨省奔到这里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放下心来，宋幼湘脸上才露出喜色来，仔细把这台巨大的机器看了个遍。 虽然是烧煤的，但上面有温度计，看实时控制温度，箱体也很大，一炉可以出不少成品。 “季亚军，你帮我们大忙，这机器多少钱，我们一分不少地给你，之后你从食品厂拿货，我再给你打个九九折。”宋幼湘是真的高兴。 这一趟算是把她在她心口最大的一件事给解决了，有了这些机器，食品厂算是逐步走向正轨了。 季亚军冲魏闻东得意地扬了扬眉，“机器用不了几个钱，你们拿货抵就行，打折就算了，这点小钱我还看不上，我就想你能答应跟我处对象。” 王臹本来也在看机器的，听到这话，看了旁边的魏闻东一眼，见他低眉敛眼，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收回了目光。 他是看好魏闻东和宋幼湘，但这说媒也讲究个你情我愿，光媒婆使劲也没用不是。 “别的都好说，处对象不行。”宋幼湘想都不想，直接回了季亚军的话。 季亚军脸一垮，但也只是一瞬间，转脸就嬉皮笑脸地凑到宋幼湘跟前，“为什么啊，我哪里不好，你跟我说说，我跟你分析分析，说不定你会改变想法呢。” “……”宋幼湘。 宋幼湘懒得理他，看向魏闻东，“这东西怎么弄回去？” 机械厂可未必愿意替他们捎这东西回去，但魏闻东把东西弄到这里来，八成是现在这台车不往五星大队那边去。 “要等后天，运输队那边有车顺路，才能拉回去。”要不是魏闻东悍勇，司机本来都不会这边来的，还没进城，就该把货给卸了。 就是为了跟魏闻东结个善缘，才绕了一趟，绕到了机械厂这边来。 宋幼湘点了点头，机械厂这边已经谈妥了，今天晚上他们就该回去的。 “我跟着等两天吧，臹叔你跟常主任先回去？”正好机械厂的机器也大概是明后天往回拉，宋幼湘打算去说说，后天一起。 王臹还有大队一摊子事要管，确实不能耽搁太长时间，魏闻东他是放心的，季亚军么，人看着没个正形，但该有的家教还是有的。 “行，就这么安排。”王臹拍了拍烤箱冰冷的外壳，点头同意。 常主任晚一步才知道，宋幼湘他们还弄了个大烤箱回来，本来没把季亚军太放在心上，转眼就对季亚军换了副态度。 能给大队解决实际困难的，都是好人。 可惜季亚军对满脸皱纹的常主任没有兴趣，只一心黏糊在宋幼湘身边，宋幼湘拒绝他也没当回事。 “烈女怕缠郎，我看小宋坚持不了多久喽。”晚上七点多，常主任和王臹一起上了火车，两人挤在一起坐着，就聊起了宋幼湘的事。 王臹听了，摇头，“幼湘有主见，季亚军缠得再紧，她看不中都没有用。” 这两人根本就不适合嘛，宋幼湘这个小姑娘，看着年纪是小，心智可远比一般人要成熟，稍接触一下就知道，她是那种活得挺明白，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 至于季亚军，就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跟他在一起，可能不必为生活担心，但绝对会心累。 现在是季亚军喜欢宋幼湘，宋幼湘还拒人千里之外，他自然宠着顺着，要真在一起，他估计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那也不一定的嘛。”常主任是觉得，季亚军长得不差，家世又那么好，正是宋幼湘有主见，才知道跟他在一起，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以宋幼湘的本事，常主任觉得，婆家的那点小事，她应该能轻松解决才是。 聪明人，肯定会选择季亚军的。 两人聊了几句，观点不同，就没再聊这事，转而聊起工作上的事，聊起工作，两人的话题明显多了起来，夜也没有那么难熬起来。 哪怕是要生熬一个晚上，坐火车也远比坐大车要舒服得多。 这时候公路基本没怎么修，都是比较原始的那样，坑坑洼洼一路颠簸，晚上季亚军还想再磨磨魏闻东，结果魏闻东回房一沾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闻东，魏闻东？”季亚军喊了两声，魏闻东一点反应也没有，给他气得够呛。 第251页 不过他也是经历过这样颠簸的人，也没非把魏闻东摇起来，反正烤箱来历这事今天算是过去了，宋幼湘应该不会再深问。 季亚军本来还想琢磨一下，明天领宋幼湘去哪里玩的，结果才想了个开头，眼皮子打架也睡了过去。 他这里鼾声一起，隔壁床的魏闻东就睁开了眼，他看了眼季亚军所有的那团暗影，翻了个身长呼了一口气，这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季亚军兴致勃勃地去看宋幼湘，结果宋幼湘居然不在，她一早就出门了。 作者有话说： 双十一啦，你们剁手了吗？作者要去蹲整点付款了，大家晚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后悔把你生下来 已经碰到了宋改凤，要是都不回家一趟，以宋母的性格，绝对是不会给宋幼湘留面子的。 她会无数次地向家属院里的邻居们抱怨，说她们为宋幼湘付出了多少，宋幼湘又是多么地白眼狼，对他们不孝顺，心里眼里都没有那个家。 宋幼湘以后还是要回城的，虽然不一定是回省城，但也不想自己无端风评被害。 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家走这一趟。 还得大张旗鼓地回去。 宋幼湘一早就起来了，还遇到了同样早起的魏闻东，至于季亚军，他是公子哥作派，不睡到自然醒，他是不会起床的。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魏闻东跟宋幼湘一起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个早饭。 招待所也有早饭，但品种单一，味道也一般。 不像国营饭店，包子、面条、油饼、米粥……应有尽有，大师傅的手艺也是一绝，用料实在味道好，也就是服务员的态度差了点。 但那是在以前了，宋幼湘现在一身干净利落的干部装，又是一口江省本地口音，服务员对她的态度自然地就和善起来。 宋幼湘吃了口粉，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我又不是不识路。” 说完，宋幼湘还上下打量了魏闻东一眼，“你怎么突然要送我？” 以前魏闻东可没这么贴心，也就是担心魏棠出事，她脚因为魏闻东受伤那回，魏闻东帮着她跑前跑后忙了一阵。 魏闻东气笑了，他这送个人，还非得想个理由出来，“我闲着没事干，这理由行不行？” 宋幼湘瞅了他一眼，今天确实是挺闲的，魏闻东还真没什么事干。 不过还有季亚军呢，“我领情，不过你还是陪季亚军吧，陪他在省城转转，也盯着他别让他惹事，这里可不是沪市。” 魏闻东没再说什么，点头应下。 吃过早饭后，叮嘱魏闻东记得给季亚军带份早餐，宋幼湘就先走一步，直接在国营饭店门口上了公交车。 到了供销社，宋幼湘也没有多买，就买了包最便宜的糕点，她穷着呢，大队发不出工资，哪有钱买东西，想必家里一定会理解她的。 纺织厂和宋幼湘离开的时候，一点变化都没有，家属楼下围在一起闲聊的，也还是那几个面熟的阿姨婶子。 “幼湘回来啦！” “你姐昨天说你回来，你妈还不相信呢。” “听说你在大队当上青年队长了，挺不错的嘛。” “这次到省城来是干什么的？” “……” 以前宋幼湘没下乡的时候，这些阿姨婶子们看到她，都不会多问，一般都是她喊了人后，她们才应个一声，顶多闲问两句家常。 这跟宋幼湘以前的性格有关。 至于现在，大概现在在这些阿姨们的眼里，她长大了，成了可以寒暄对话的大人。 宋幼湘微笑地站在那里，仔细地回答她们的问题，听到宋幼湘是来出公差的，阿姨婶子们看她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这是给你妈妈买的东西啊？”有婶子目光落到了宋幼湘手里提着的纸包上。 宋幼湘点头，拎起来给她们看了看，“大队穷，开不出工资，我也拿不出多少钱来，但难得回家一趟，这是我妈爱吃的糕点，我给她称一点甜甜嘴。” 阿姨婶子们就夸宋幼湘，说她懂事，不像他们家里的孩子，从来只有自己吃个够的，哪里会记得爹妈爱吃什么。 说话的时候，有阿姨看着宋幼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宋幼湘只当没有看到，她不好意思地推辞了几句，只说这是她为人子女应该做的，等她们夸完，才上楼去。 到了楼上，宋幼湘算是知道为什么阿姨看着她会欲言又止了，因为宋家门上挂了把大锁，无人在家。 一般情况下，宋家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宋母不上班，常期是在家的。 就算是在楼下跟阿姨婶子们闲聊，也是不会关大门的，一个楼的邻里邻居，白天都是敞着门的时候比较多。 宋幼湘离开家去下乡的时候，当时就没想过还能回来，就没有拿家里的钥匙，但她离开家才多久，还不至于连家里的门锁都不记得。 大门的锁明显换了，不是之前那把。 要知道以宋母抠门的性格，轻易是不会换锁的，上辈子宋家的锁，就用到宋有良结婚换门。 哪怕是换了那种带锁的木门，大锁也没有被淘汰掉，被宋母拿去锁箱子了。 也不知道门口这把大锁，是宋母知道她要回来，斥巨资买的，还是临时去别人家里借的。 第252页 宋幼湘也没在门口傻等下，直接下楼问那些阿姨婶子，知不知道宋母去了哪里。 “今天也不是交手工活的日子，你妈能去哪？”有阿姨习惯性地反问。 这个问题，宋幼湘也挺想知道的。 还是对门的阿姨跟宋幼湘说了，宋母现在估计在唐家坐着，“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你妈在他家呢。”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宋母去个唐家，还要把大门锁着，也不知道这是防谁。 对门阿姨心里不舒服，觉得宋母是针对她们这些邻居，但宋幼湘知道，这是在防她。 故意给她一个下马威。 至于在唐家坐着，估计是在那里守株待兔，以为她会替唐桂香往唐家捎东西，想抓住这点来做文章，道德绑架谴责她。 要是她真替唐桂香捎了东西，不给宋家捎东西，宋母能说出什么话来，宋幼湘都能想得到。 “我妈什么时候跟唐叔家关系那么好了？”宋幼湘微微有些疑惑，也没往唐家那边去，干脆就在这里拉了张椅子坐着，陪这些阿姨婶子们聊天。 反正宋母肯定是要回来的，她总不能留在唐家吃饭。 这里头大部分阿姨婶子家里都是有子女在乡下插队的，年纪大些的婶子们，他们的孩子年纪比较大，去的都是省外，像是西北、边疆这样的地方。 年轻一些的，孩子年纪比宋幼湘只大几岁的，基本去的都是省内的偏远地区，或者是农场，能拿工资的那种。 如果宋家最后下乡的是宋有良，宋父肯定会想办法把宋有良运作到农场去。 不过下乡的是宋幼湘嘛，一个女儿，去哪里都差不多，走动关系不需要花钱吗？欠下的人情不需要还吗？ 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了女儿而浪费。 宋幼湘在家属院里跟阿姨婶子们聊了半上午，没等到宋母回来，先等到了宋父。 看到宋幼湘，宋父脸上表情微微有些意外，但变化不大，只寻常地问了一句，“回来了啊。” 到了这个点，闲聊的人也渐渐要散了，眼看着快到下班的点了，她们得赶紧回家做饭去。 “嗯，爸你又上夜班了？”宋幼湘站起来，关心地询问了一句。 宋父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答了。 他跟宋幼湘也没有什么多的话，就沉默地走在前头，宋幼湘跟着，等到了家门口，宋父就尴尬了。 手里的钥匙开不了门。 宋幼湘轻嗤一声，宋母抠门，这锁应该是借的别人家的，正好有邻居拎着凳子上楼，看到他们父女被锁在门外，都有些好奇。 主妇们好奇归好奇，问一句就算了，还得回家做饭呢。 “老宋，这是怎么了？”但有叔伯下班回来，自然就停下来给宋父散烟，“这是幼湘回来了。” 宋父脸上有些臊得慌，匆忙把钥匙塞口袋里，只说自己忘了带钥匙，“是，她回来了。” 至于宋幼湘怎么突然回来，回来做什么，宋父是一句都答不出来的。 “爸，要不你在这里等会，我去找找我妈。”宋幼湘跟叔伯打过招呼，然后体贴地道。 宋父正要点头，楼下就传来宋母和宋改凤说话的声音。 “我就说她不会回来吧，她冷血得很，眼里哪还有父母家人。”楼道有回声，宋母的声音特别大。 “不应该啊，我都遇到她，怎么着也应该回来看看的吧。”宋改凤疑惑的声音传来，“你真的在唐家守了一上午？别是慢慢昨天就偷偷去了唐家吧。” “我看唐家都不知道这白眼狼回来了。”宋母摇头，忍不住又抱怨，“算了，那锁头算是白借了，借这个锁头，何要芬那婆娘还收了我五分钱呢，咱快点回去，别把你爸关门外了。” 这些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宋父耳里，宋幼湘耳里，还有站在台阶上，跟宋父说话的两个叔伯耳朵里。 这种家事，听到了总归有些尴尬，叔伯们对视了一眼，僵硬地冲宋父笑笑，赶紧找借口上楼。 宋父的脸色非常难看，家丑不可外扬，这是宋父心里根深蒂固的思想，他再怎么重男轻女，大面上在外人面前，还是尽量一碗水端平的。 反正不会像宋母一样，家里芝麻大点的事，就爱往出倒。 不过宋母往外倒也是有技巧的，她惯常说的是家里有多疼爱两个女儿，比对宋有良要好多了云云。 宋家就住在二楼，楼层不高，宋母她们多走两步就上来了。 “你怎么下班这么早……”宋母先是看到了黑着一张脸，脸色极其难看的宋父，然后才看到站在宋父另一边的宋幼湘。 然后，自然也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拐上去的两个叔伯的身影。 宋母的表情顿时有些僵。 “还不开门！”宋父见宋母愣着，忍不住低声斥道。 宋母忙摸出钥匙去开锁，因为开习惯了家里的锁，一开始宋母还摸错了钥匙，捅了半天没有把锁捅开。 这时候楼上的栏杆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两个孩子，看到宋母捅不开锁，笑嘻嘻地跟家里听壁角的长辈汇报去了。 小孩子嘛，不像大人这样，会伪装，他们直接就嚷开了，“奶奶你说对啦，宋婶婶也打不开家里的锁。” 对门的大门敞开着，虽然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没有见着人有窥视偷听，但大敞的门洞，还是让宋父宋母有些慌。 第253页 宋母愣了片刻，赶紧掏出兜里单独放的钥匙把门打开，一家人进了屋，门又飞快地关了起来。 丢了大脸了！ 宋母气死了，今天她因为宋幼湘，在家属院里丢了个大脸，“你个小娼妇，你回来你不知道吱一声啊，你……” 早说过了，宋母一旦火气上来，说话就有些口不择言，骂人的话就很难听。 嘴里骂着，宋母还不解气，伸过手就要去拧宋幼湘。 “妈，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宋幼湘一声尖叫，躲到门边上去，那声音直接把宋母给吓愣在那里，宋改凤和宋父也有些震住了。 不过尖叫归尖叫，宋幼湘脸上可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家属楼老房子不隔音，她这一嗓子，绝对半栋楼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且宋幼湘的手还放在了门把上，随时都会夺门而出。 “……”宋母，又是这一招！ 刚刚宋母骂人的时候，宋父没有吭声，宋母要拧宋幼湘的时候，宋父也习以为常地冷漠，这时候倒是说话了，“行了，闹什么闹，孩子难得回来一趟。” 这会宋父也不敢说宋幼湘了，担心她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来。 这话是对冲宋母去的，宋母顿时一脸憋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慢慢，你出息了。”宋改凤也是下班回来，到家先去放了包，才过来。 宋幼湘看了一眼，小厅那一块果然变成了宋改凤一个人的地盘，架子床早就拆了，现在摆在那里的是张单人小床，周围都是宋改凤的私人物品。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她真的连戏都不想跟他们演，直白地道，“姐，你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要不是妈上来就对我又打又骂，我也不至于被逼成这样。” 宋母拍着胸口，顿时一脸委屈，“听你这么说，还是我这个当妈的有错了？” 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宋父宋母可是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 宋幼湘没吭声，等于默认了宋母的话。 如果上辈子看清了家人的嘴脸，宋幼湘也不愿意跟家人的关系搞成这样。 哪怕上辈子看清了他们的嘴脸，宋幼湘也曾想过，这辈子大家各过各的生活，当门远亲处着，相安无事也是好的。 但宋家人不这样想，他们根本没法和平共处。 见宋幼湘沉默，宋母大怒，指着宋幼湘的鼻子道，“我最大的错，就是把你生下来，生下来后没把你给溺死！” 作者有话说： 双十一真的太太太坑了！！大家翻翻自己下单的商品，可能晚上的价格，比凌晨的还要便宜~或者单买更便宜~作者已经发现一双差价150的跑鞋，以及一单差价近一百的猫咪用品晚安~ 第一百八十五章 让她当不成这个干部 宋幼湘站在门口，就看着宋母，表情平静。 这样的话宋幼湘不是第一次听，她知道，宋母不是说的气话，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生了儿子宋母就觉得圆满了，肚子里多一个女儿，说不定她还嫌弃抢了她儿子的营养。 所以，明明宋幼湘出生的时候更虚弱，更需要营养，却一口亲妈的奶都没有喝到过。 小时候的事不提也罢，上辈子宋幼湘病入膏肓的时候，宋母完全可以做到不管不顾，只顾着带她的宝贝大孙子的。 她早就看清了。 看着宋幼湘过分平静的表情，宋母突然有些慌张，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人在气头上，说话本身就不容易过脑子。 宋父也觉得这一刻的气氛有些不对，他忙开口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幼湘，你别跟你妈计较，她就是这样，说话不好听，心里还是疼你的。” 这话说出来，宋父自己都不信。 宋幼湘就站在门口，“既然我妈不欢迎我，那我就不留了。”她看了眼手里的糕点，“这点东西，想必你们也看不上。” 说着，宋幼湘直接转身出门。 一出门，正好碰上对门婶子站在门口，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刚刚宋母那话，她都听到了。 “婶，你要不嫌弃，这糕您留着吃。”宋幼湘把糕点一把塞她怀里，大步下了楼，宋父追都追不上。 等宋母反应过来时，宋幼湘人都窜到家属院大门口了。 “我说她什么了，她气性怎么这么大！我生养她一场，还养出仇来了是吧！”宋母拍着胸口哭起来。 宋改凤内心有些羡慕宋幼湘，可以说走就走。 但内心的羡慕也就冒出来了那一瞬，要真让她去下乡，那她还是愿意留在城里，被她妈骂一骂，也算不得什么事。 宋改凤扶住宋母，“妈，幼湘她这是还记恨家里让她去下乡吧，你说她也是，不想下就别下，当时也没说非得她去。” 到了这时候，宋改凤还不忘拱火。 说起下乡的事，宋母也生气，母女两个同时忘了，当时为了下乡的事，她们吵得有多厉害，如果不是宋幼湘主动下乡，哪有她们母女现在的和睦。 “家里就她一个闲人，她不去谁去！”宋母大声冲着外头道，“走就走，有本事就别回来！” 可惜这时候宋幼湘已经走远了，根本没有办法回应她。 宋父追了两步就放弃了，回家来听到这话，脸上表情有些不太好，宋改凤默默闭了嘴，装作收拾衣服，回了自己床铺那边。 第254页 “幼湘现在大小是个国家干部，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宋父不悦地冲着宋母道。 宋母哼哼，什么国家干部，就一个大队的小队长而已，能有什么出息，就是说得好听而已。 她这样想，宋父却不这样想。 整个家属大院，那么多下乡的职工子弟，写信回来说立了功的有，得了锦旗的有，甚至在边疆农垦场当了干部的也有。 但像宋幼湘一样，下乡不到一年，就当上干部，还有机会回省城来的，真没有。 他原本还打算问问宋幼湘，这趟回来是办什么事的，结果还没来得及问，人就给气死走了。 没本事，在宋父眼里，女儿就是赔钱货。 有本事，宋父不介意高看宋幼湘这个女儿一眼。 宋改凤听到父亲的话，叠衣服的手顿了顿，心里有些不屑和嫉妒，宋幼湘就应该当宋家的透明人，不应该冒出头来争光彩。 宋父倒也没说太多，家里里里外外还得靠宋母，她要是往床上一躺，说不舒服，那他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等宋父背着手回了房间摆起了棋盘，宋改凤才偷摸到宋母跟前去。 “妈，你不是说跟二妹相认了吗？”宋改凤问。 宋母打从乡下那一趟后，每个月都会收到汇款单，这事她没跟宋父说，也瞒着宋有良，但没瞒住宋改凤，毕竟宋母还得靠宋改凤替她写信的。 不过这事也不是宋母主动告诉，而是叫宋改凤发现了汇款单，被她问出来的。 为此，过年的时候，宋母还扯了布给宋改凤，这是封口费。 现在这事是母女两个的秘密。 宋母这会心情不好，宋幼湘生来就是讨债的，当初她一生出来，就病气怏怏的，差点把她哥的身体也带坏。 现在长大了更好，翅膀硬了，就不把她这个当妈的放在眼里了。 “你不是知道，还问？”宋母听到这话，心下一跳，下意识看了眼宋父所在的房间。 房间门没关，宋父坐在那里摆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 往常这个时候，宋父回家换了工服，都是要跟棋友手谈一局，吃过午饭再休息的，但今天家里这事闹得，宋父没脸出门，就自己自娱自乐了。 他正忙着摆棋，没有听到她们这边的动静。 宋改凤也跟着看了一眼，“你放心吧，我爸听不到的，妈，二妹不是跟慢慢一个大队吗？你让她想想办法，让慢慢当不成这个干部呗。” 不然家里就宋幼湘一个有出息的，显得她们当姐姐哥哥的多无能似的。 想要让一个人当不了干部，办法还是挺多的，宋改凤就知道有几种，不过她才不干这种事。 宋母一听，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驳斥宋改凤，居然手足相残，而是认真在考虑宋改凤说的话。 “你二妹现在在大队被你妹妹管着，她能做得了什么？”不是宋母护着江媛朝，宋母是担心江媛朝事情没办成，把自己搭进去，影响给她汇钱。 宋改凤眼珠子转了转，“能做的多了，算了，跟你说也不懂，我信里跟二妹提两句。” 这期间江媛朝也有信过来，宋改凤别的地方不聪明，但看到信，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信里江媛朝字里行间对宋幼湘的不喜。 想到就去做，正好江媛朝上周的汇款单过来，宋母这边还没有回信的。 …… 宋幼湘出了家属院，脚步才慢下来，今天这一趟，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有今天宋母的言行打底，她再在外头说什么，大家也不会怎么相信，她只要尽量在邻居们面前保持弱势就好。 但宋母那些话，还是成功地让宋幼湘心里不痛快。 这种明知道对方拿着刀子要捅她，还送上门来给人捅的事，宋幼湘一点也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之后往省城跑的事，就交给别人来吧，等高考过后，离开江省就好。 出了家属院，宋幼湘没有立马回去，而是又从侧门绕到了唐家，去看了看唐家父母。 替唐桂香亲眼看了看唐父的身体情况，偷偷往唐母枕头下塞了五块钱，宋幼湘才起身告辞。 宋幼湘猜得果然没错，宋改凤在机械厂那边碰到她，就已经在家属院里宣扬了一回，她回来却过家门而不入的话来。 “这些东西你给桂香捎去，跟她说，别尽给家里汇钱了，家里日子能过，让她把钱多留点在自己手里，以后嫁人也有底气。”唐母送宋幼湘出来，手里拎着十来只煮好的鸡蛋。 鸡蛋是给宋幼湘煮的，唐母让她都吃光，不用留给唐桂香。 把宋幼湘送到侧门口后，唐母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硬要塞给宋幼湘，让她去买点糖吃。 “你拿着，桂香都说了，在乡下多亏了你照顾她。” 五毛钱对唐家来说不算是小钱了，宋母可是一分钱要劈成四半花的人，这五毛钱也不知道她是攒了多久。 不过唐母有劲，宋幼湘根本推不过，只能把这钱收着。 “这才是好孩子。”宋幼湘把钱收下，唐母露出笑来。 日子过得艰难，唐母脸上有老态，但却并不显得十分愁苦，眉眼之间满是坚毅和乐观。 同样是努力做活补贴家用，唐母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做，做完这些散工，再熬夜做手工活换钱。 宋母做的那些手工，跟唐母比起来，更像是消磨时间。 第255页 当然，宋家的条件肯定是比唐家好的，毕竟宋父和宋改凤都在工作，宋母不用那么辛苦也是正常。 不过这是在宋母不补贴宋有良的前提下，就宋有良那张口要钱，伸手要衣的性子，宋母手里的钱早被他掏了个七七八八，且都是背着宋父的情况下。 养着这么个不把钱当钱的主，宋母可不就是要努力做手工填补窟窿。 对比起来，宋母脸上的愁苦之色，比唐母可多多了。 宋幼湘跟唐母告别，才走了几步，还没走出家属区的范围，就撞上了吕成还一个有些胖的男同志。 这个男同志不光是胖，脸上的皮肤也不好，又黑又腻，还长了不少痘痘，宋幼湘看了眼对方油腻的不知道几天没洗的头发，默默移开了视线。 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就是吕成之前说的袁胖。 之前吕成说袁胖的时候，宋幼湘没有什么印象，见到了人，宋幼湘才跟自己知道的人对上号来。 这个袁胖家里条件不错，父亲是盐厂职工，母亲是纺织厂的一个中层干部，他爸是入赘。 袁胖这个人，就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跟宋有良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袁胖家里条件好，父母有资本给他啃。 而宋有良是趴在宋家人身上吸血。 袁胖上辈子在厂里还挺有名的，他娶了三个老婆，离过三次婚，前两个老婆都是不能生离的，但离了再婚后，她们很快就生了孩子。 最后一个老婆，是袁胖的母亲落马，立马提的离婚，据说她这婚，本来就是袁母逼着结的。 袁家的故事挺多的，总结一句就是娘强爹窝囊，袁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他妈一失势，他连半个家都撑不起来。 仔细算起来，宋幼湘和袁胖还是同学，袁胖比宋幼湘大两岁，但他妈心疼他，晚了两年才让他上学。 两人从托儿所，一直同学到初中毕业。 初中毕业后，袁胖就没上学了，被家里安排到了厂里上班，现在应该是在机修班工作？ 这个吕成就是想把她给介绍给这么个人？ “袁定，我没骗你吧，宋改凤的妹妹是真的很漂亮。”吕成拉着袁定，从宋幼湘身边路过。 他今天就是拉人来看看，可没打算跟宋幼湘搭上话。 昨天被宋幼湘怼了，吕成心里还记着仇呢，本来说介绍给袁胖，就是临时想的，敷衍宋改凤的话。 但宋幼湘不给面子，吕成还真就把人给拉了过来。 袁家在纺织厂势力挺大的，家里的关系盘根错节，要是袁家有结亲的意向，宋家肯定会心动。 这可跟许家不一样。 跟许家栋结婚，能替宋有良解决工作吗？肯定是不能，但跟袁家结亲，肯定能。 就凭这一点，宋家估计会押着宋幼湘回来结婚。 如果袁家真跟宋家结亲，那他跟宋改凤的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跟袁定个只长横肉不长脑子，特别好哄的人当连襟，以后好处少不了。 袁定看着宋幼湘，一时都不敢认，他对宋幼湘印象不深，就记得瘦瘦小小的，这一见，果然大不相同，“是挺好看的，她怎么都不理我？” “她不理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你回去跟你妈说，让她替你提亲。”吕成贼眉鼠眼地道，怕他脑子转不过弯，又补充了一句，“姑娘家都要矜持的。” 袁定果然一脸高兴地点头，决定回去就跟他妈说。 “吕成，你别带着袁定胡闹！”两人正说着话，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吕成吓了一跳，忙站直了身体，脸上猥琐的神色收得一干二净。 袁定也不敢遐想了，转过身来看向对方，“表哥。” 这个表哥跟袁定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身高腿长，长相俊朗，白衬衣黑裤子，戴着副眼镜，看着跟大学里的教授似的。 魏晋看袁定的目光十分温和，但面对吕成，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吕成，你这周已经连续三天早退，如果想调到车间，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 吕成一张脸憋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再拉着袁定说什么，赶紧表示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完，麻溜地走了。 袁定也不太敢面对他表哥，怕他说教，赶紧跟着吕成走了，魏晋皱了皱眉，把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 宋幼湘看到吕成就走得慢，虽然没太听得清他们说什么，但猜个五分还是可以的。 她原以为这人把那俩轰走就算完，没想到他竟然喊住了她。 “你是宋改凤同志的妹妹对吗？”魏晋看向宋幼湘，有些不太好意思，耳背发红。 宋幼湘见这人斯斯文文，也没急着走，“你是？” “我是技术部的魏晋，我喊住你，是想问问，你给宋改凤寄的那个辣椒酱，哪里可以买到？”魏晋怕说太慢宋幼湘没耐心，介绍完自己后，赶紧把目的说了个明白。 宋幼湘挑了挑眉，宋改凤确实写信让她寄辣椒酱，宋幼湘没搭理她，还是等宋改凤后来汇了款过去，宋幼湘才给她寄了几瓶。 看来，宋改凤是拿剁辣椒毛毛鱼来讨好这个男同志了。 那，那个吕成呢？ 作者有话说： 听说点了催更看视屏，作者会有点微末的收入希望大家浪费那半分钟的时间，帮作者点一点催更，看个视屏支持一下爱你们，比心~ 第256页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治愈 魏晋是年初分配到纺织厂的大学生，学历高，长得好，家庭条件据说也不错，是厂里很多女工的梦中情人。 可惜魏晋一心扑在了工作上，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研究室，就连厂里开大会，他也大多是抱着本书在看，手里不拿书，会和同事正常交流的时候，大多都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 魏晋是个很嗜辣的人，所以当宋改凤以剁辣椒毛毛鱼接近他的时候，宋改凤确实是成功了。 两人也出双入对过几天，至少吃饭的时候，魏晋身边总是会有宋改凤在。 但两个人在一起，不是仅凭一方借着口味有意讨好就行，魏晋是大学生，学识丰富，不仅在纺织上研究很深，对文学和艺术也有浓郁的爱好，然而宋改凤初中没念，不过是个小学毕业，别说文学了，连字都认不太全。 宋改凤爱打扮，魏晋不觉得这样不好，但也总是会劝宋改凤把琢磨打扮的时间，放在学习上，多读几本书，丰富一下自己的内涵，可惜宋改凤压根就不听。 两人呆在一起完全没有共同语言，魏晋性格有点板正，没等他说什么，宋改凤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内心的美好幻想破灭，宋改凤倒也没有多伤心，正好宋幼湘那个抠门的寄过来的辣椒酱也吃完了，宋改凤还省了钱再去买。 转头，她就跟技术部，魏晋的下属，吕成好上了。 当时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魏晋就听宋改凤提过，这辣酱是她下乡的妹妹所在的大队食品厂生产的，当时魏晋就惦记上了，但是他跑遍了省城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没有见到同款的产品。 本来魏晋都失望了的，结果上班的时候听到吕成跟同事在抱怨宋改凤，中间提了一句什么“她妹妹回来了”这样的话，魏晋就上心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吕成居然怂恿他表弟对人女同志用强。 用强这个字不是魏晋瞎说的，他太了解他二姨的作风，如果袁胖真的有意，他二姨肯定会强逼着宋家，把人嫁到她家里去。 “那个，有卖吗？”见宋幼湘不说话，魏晋迟疑地追问。 宋幼湘扬唇一笑，“卖肯定是有卖的，我们厂里就是生产这个的，但是我们厂只接受公对公，不接受私下交易。” 虽然这人看着还算靠谱，但跟宋改凤有关系的人，宋幼湘才不会掉以轻心。 哪怕这人没有问题，宋改凤从别处得知她把东西私下卖给他，还说不准会搞出什么事来，反正防着就对了。 魏晋并没有因此而苦恼，而是歪着脑袋，在那里琢磨，怎么才能够用宋幼湘提供的选择，买到他想买的东西。 那一口辣，实在是太合魏晋的心意了。 食堂里的饭菜寡淡，没尝过辣酱之前，魏晋还可以忍受，吃过后，就有些受不了了，他也尝试着自己做饭，但实在是没有那个手艺。 至于去他二姨家里蹭饭，这是魏晋宁愿吃食堂，都不会去选的选项。 “那你方便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魏晋仔细地问宋幼湘，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他现在想不到，但总会想到的。 留联系方式完全没有问题，魏晋随身带着纸笔，宋幼湘把大队的地址写了下来。 “你的字写得不错。”魏晋看着宋幼湘写的，读书的时候魏晋和女同学没有接触，参加工作后倒是看到不少女同志的字，还真没见过写得特别好的，顶多算是规整。 宋幼湘的字写得比他见过的大多数都好，但在魏晋这里，也只能得个不错的评价。 “谢谢。”宋幼湘也不谦虚，把地址留好，把笔还给他，确定他没有别的事情，直接离开。 她也没想到，这随便一留，能给她留出个大单子来。 去食堂简单地吃了碗面后，宋幼湘又去新华书店呆了半天，这时候的书店其实还是有不少值得阅读的书籍的，当然，红色书籍确实是主流，占据了全部书籍的一半。 书很多，可惜宋幼湘手里的预算不多，想来想去，宋幼湘跑了趟废品回收站。 书店和废品回收站都在纺织厂范围内，是属于纺织厂的，废品回收站守大门的大爷，还是以前那一个，看到宋幼湘，居然还认出了她来。 宋幼湘原本以为，纺织厂内的废品回收站会有的书应该大多跟纺织有关，但没有想到，书的种类还挺多的，价格虽然不算便宜，但比起书店来，绝对是超值的。 再加上宋幼湘是认识的人，回收站的这些旧书，宋幼湘几乎可以说是半买半送拿到手的。 宋幼湘学弄了一些别的废品，像是空的墨水瓶子，可以用来自制煤油灯，大队虽然通了电，但停电是常有的事，甚至停个几天的情况都有。 等宋幼湘灰头土脸地拖着大爷白给的破麻布袋回招待所的时候，季亚军脸上的嫌弃半点没有掩饰。 “你这是掏垃圾堆去了吗？”季亚军捏着鼻子，不光嫌弃宋幼湘，还嫌弃宋幼湘弄回来的废品。 魏闻东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上前，帮着宋幼湘把东西搬进了招待所。 季亚军跟着凑过去一看，“你喜欢书，我改明儿送你几本，我们家老头子最不爱读书，家里倒是摆着不少书。” 当然，都是这时候允许的书。 “不用了，这些书够我看的。”宋幼湘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太好闻。 第257页 去洗干净手脸再出来，魏闻东已经替她分门别类重新收拾好。 看宋幼湘重新变得干净光鲜，季亚军又想往宋幼湘跟前蹦，没想到宋幼湘开口就是让魏闻东跟她去废品回收站。 省城这么大，就说一个厂一个废品回收站，光是市区的五个大厂，起码就有五个回收站，街道的都不算在里面。 可惜的是，宋幼湘只能带着魏闻东去纺织厂那个，别的回收站可没那么好，会由着她把东西捡出来。 魏闻东对那些书很感兴趣，闻言也不多说，直接跟着宋幼湘走，季亚军也想跟着，但宋幼湘一句话就逼退了他。 “你就别去了，回收站都脏，灰多尘多，还有虫子跳蚤。”宋幼湘一点也没有夸大，翻开书看到白蚊在里头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些被送到废品回收站的东西，一部分是从别人家里搜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惊弓之鸟清理过一遍后，舍不得自己处理，送到回收站去的。 但真正的好东西，早就被有门路的人给弄走了，宋幼湘他们能搜到的，不过是一点废书和能够废物利用的瓶瓶罐罐而已。 季亚军是真讨厌这些，但他又不同意魏闻东和宋幼湘单独出门。 硬跟着过来后，他就捡了张小板凳坐了院子中间，一边跟大爷搭话，一边盯着在“垃圾堆”里翻东西的两人。 季亚军这人吧，别的不说，哄人开心倒是一把好手，面对回收站的老大爷，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自己的嘴皮子，把大前门往大爷面前一递就行。 宋幼湘第一趟把东西弄出去的时候，大爷还翻了她几本书来着，怕她夹带。 这会再出来，大爷看都没看，甚至还搭了他们不少东西。 “怎么样，带我过来不亏吧。”季亚军站在宋幼湘身边，满脸得瑟。 宋幼湘点头，给他戴高帽，“不亏，幸亏带了你来，不然我这得多花不少钱出去。” 难得能从宋幼湘嘴里听到一句夸他的话，季亚军立马就有些飘，等他帮着魏闻东一起把麻袋抬上公交车，被车上的乘客避之不及，他才回过味来。 啧，被宋幼湘的迷魂汤给灌晕了头，他居然当上了苦力。 不过抬都抬了，这趟东西弄得有些多，总不能叫宋幼湘一个弱女子来抬这些。 季亚军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常主任坚持坐火车来省城，他没有开车，不然要开了车来，想到这些又脏又臭的东西要放到车上，季亚军就有点想晕过去。 回收站就在纺织厂内，宋幼湘在回收站捡废品的事，很快就通过别人的嘴传到了宋家人的耳朵里。 听到这事，宋母和宋改凤的心情竟然诡异得觉得有些安慰。 “倒也不是见不得她不好，就是她当上个干部，眼里就没有家人，不体贴父母疼爱她的心。”宋母装腔作势。 宋改凤是真的挺安慰的，差点都打消主意，不去江媛朝面前挑拨的。 甭管怎么说，宋幼湘到底是她妹妹，看着她没有自己想象的过得那么好，她心里也是心疼的。 直到宋改凤去上班，有工友跑过来打听，问她跟着宋幼湘身边的男同志是谁，她认不认识，能不能帮忙牵线。 “有一个长得比魏工还好呢。”这是亲眼见到过人的女工感叹，“还有一个个子没那么高，但看模样就知道家庭条件很好。” 这个时候，一个人家庭条件好不好，从个人面貌，还有衣着打扮上，是很容易能够看出来的。 季亚军一身衣服虽然样式跟大家差不多，但干净板正，用料一看就差不了，而且脚下还穿着双军靴。 这年头，但凡跟单位有关系的东西都很紧俏，不管是衣服还是水壶挎包。 宋改凤心里才摁下去的嫉妒和不平，立马就冒了出来。 要不是还得上班，她都恨不得找到机械厂那边去，把人给看个明白。 信到底还是写的，写完信，宋改凤心里才舒服一点儿。 “你记得提醒媛朝，让她别过激了，想的法子也别连累到家里，到时候影响到你弟工作不好。”宋母嘴上说了两句，让宋改凤别写。 但宋改凤真写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要封口的时候还补了一句。 宋改凤把信塞进信封里，从柜子里拿浆糊，“放心吧，我都说了，二妹肯定有分寸的。” 想到江媛朝每个月都有余钱汇过来，宋改凤心里也有点儿小嘀咕，当初收养老二的家庭，条件居然这么好的吗？ 这样想着，宋改凤又把信纸抽了出来，准备再暗示几句。 宋幼湘跑了这两趟后，就没再出门，她重生回来，记忆是有断层的，少女时期相熟但又没有一起下乡的朋友，宋幼湘早就没有了什么印象。 没有印象，宋幼湘就在招待所看着书，安心等着机械厂那边安排车送机器。 等到宋改凤终于腾出时间去机械厂那边找宋幼湘的时候，宋幼湘早就跟着机械厂的车走了。 至于魏闻东和季亚军，则是还要等等，机械厂的机器分了两辆车送，再加上那台烤炉，三个人正好押三台车。 一路颠簸回到大队，宋幼湘困得要死，但还是撑着，先把机器弄到了新厂房那边。 社员们对食品厂的期待很高，秋收忙完后，大队的基建队重新组了起来，基本就是在忙厂房的事。 第258页 到了这时候，先修起来的几间厂房，都已经晾得差不多，早就可以搬了。 厂房就是最简单的砖瓦结构，没有半点多余的装修，然而机器到位了，还有电路的事情没有解决。 因为这趟去省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机器弄回来，宋幼湘还没来得及去于家找她干爸帮忙。 等机器安置妥当，宋幼湘也没多歇一下，骑着自行车又跑到了供电所。 “你这是熬了多久？”于父看到宋幼湘，都吓住了，宋幼湘眼里都快要没有眼白了，一眼看过去，眼睛红通通的。、 于父在家里听儿子说了，宋幼湘去省城拉机器去了，心里早就惦记上了拉线路的事，就算宋幼湘不来找他，他这两天也是要去五星大队的。 宋幼湘本来挺精神的，于父这么一问，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熬了一天一夜。” 现在的公路路况实在是太差了，坐在车上宋幼湘都感觉自己是在狂风暴雨里小舟上沉浮，夜里困到闭入秒睡，一睡就梦到车开到了平地上，下一秒又被颠簸醒来。 “行了，明天我就带人去给你们埋电线杆，你早点回去睡一觉。”于父皱着眉头。 想了想又改口道，“你先别回去，你们大队一摊子事都指着你，回家里去，在秀秀屋里睡，吃了晚饭我送你回去，正好跟你们支书谈谈线路的事。” 本来于父都打算自己亲自跑一趟的，但王臹跟用驴一样，连点休息时间都不给地用宋幼湘，让他对王臹有了些意见。 他明天得找王臹好好谈谈才行，实在不行，把宋幼湘调到供电所来，好好的人，别放在大队给累坏了。 宋幼湘理了理手头的事，发现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又实在挨不住困意，老实去了于家，好好地睡了一觉。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于秀秀早下班回来了，这会正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书。 正准备起来，宋幼湘突然察觉到身边有些不对，旁边好像有个小东西在蠕动，宋幼湘侧头一看，是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儿的念恩。 念恩醒着，见她看他，咿咿呀呀地冲她露出无齿的笑来， 真好。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每天都多写了一点点，虽然只有几百字，但也不错啦~争取每天多写一点，积少成多大家晚安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要宋幼湘好看 宋幼湘一个翻身，把只穿着线衣和开裆线裤的肉包子抱进怀里，好好的揉了一遍，才把咿咿呀呀举着小手反抗的小家伙放过。 她转身的时候，于秀秀就察觉了，这会也没看书，就扭过身子，撑在椅背上，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在被窝里闹。 “你小心他一不高兴尿你身上。”等宋幼湘放过小家伙，于秀秀才笑眯眯地放马后炮。 宋幼湘顿时一僵，虽然她还没有被小家伙尿过，但没少听于秀秀跟她抱怨，说那天小家伙又尿了她一身。 见宋幼湘表情僵硬，于秀秀立时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放心吧，嫂子把过才给他剥了塞被窝里的。” 宋幼湘瞪了她一眼，小心地压着被子起身，不敢让冷空气进到暖烘烘的被窝里。 但她一起来，小家伙也不肯睡了，张着手要抱。 宋幼湘赶紧把棉衣穿上，又把搭在被子上的念恩的棉衣拿过来，不过小家伙明显不喜欢穿阻碍他活动的厚棉衣，肉手挥舞着不肯穿。 可惜他人小力微，三两下就被套成了个团子，腰上还系了花包被，把屁屁遮了起来。 “学得怎么样了？”宋幼湘睡了个好觉，这会精神得很，探头看了眼于秀秀的书，是妇科相关的书籍。 于秀秀把书拿给她看，厚厚的一本书，已经看了四分之三，很快就要看完了。 最开始于秀秀看书，是看宋幼湘那么努力，感觉自己甘心当一个只会打针的小护士怪没出息的，就想学习。 学了一段时间后，最大的目标就是能调到县里去。 但过年的时候，卫生局下发了一份招生文件到公社，说是省卫校要招大学生，在基层职工里招。 这是个好机会，于秀秀自己不敢想，家里人却已经替她规划好了，一定要去考。 这也是家里人见于秀秀自己上心看书，跟着师傅学习，才会替她规划。 就连宋幼湘，知道这件事后，也一个劲地鼓励于秀秀，于秀秀才把考大学纳入到计划中。 “我真能考得上吗？”虽然已经报考，但于秀秀对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虽然像她以前那样不思进取的小护士挺多的，但还是有很多一直在学习的同仁的。 就不说各公社卫生室的基层职工了，那些中学从学医班出来下乡插队当赤脚医生的知青们，一个个就特别好学。 他们公社就有几个，男女知青都有，经常会来卫生室问问题，反正于秀秀是自愧不如的。 她这种半路出家的，哪比得上别人一直学习的。 “这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但我知道，你努力了，就有希望，你要是不努力，那肯定考不上。”宋幼湘抱着念恩，抱着慢悠悠地一晃一晃。 念恩很喜欢这样玩，高兴得吱吱直叫。 于秀秀看了眼自己翻了大半的书，咬了咬牙，都努力这么久了，因为不自信就放弃，好像也怪丢脸的，那就试试吧。 第259页 “秀秀姐，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不管是招生还是招工，你肚子里的本事，总能抓住机会，小恩你说对不对？”宋幼湘边说边逗着小家伙。 见于秀秀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宋幼湘也不想给于秀秀太大的压力，毕竟学医是十分复杂的，于秀秀不是科班出身，开始学习得也晚。 “咱们这回就当去试试，考一考，考不上也没有什么关系，下次还是有机会的，我觉得干爸干妈也有说一定要你这次就考上。”宋幼湘宽慰道。 于秀秀点了点头，他爸妈就是逼着她报名了，倒也没再念叨这事。 “行吧，那我就放手一搏吧，反正我尽力，考不上也别怨我。” 说完，于秀秀就准备继续看书了，于母正好推开门进来，接上她的话，“谁敢怨你啊，你尽力了就行，我跟你爸就希望你以后想起这事不后悔。” 于母在外头听到宋幼湘醒了，这会进来给她们俩个送鸡蛋的，当归黑豆煮鸡蛋，特意给家里的女同学煮的。 宋幼湘一来，这鸡蛋就煮上了，煮了一下午，当归都煮得烂烂的，一直温在灶上也不怎么烫了。 浓郁味道一进来，于秀秀就皱起了眉头，对她而言，吃这黑乎乎的当归汤，跟吃药没什么区别，就连煮鸡蛋都不香了。 知道这东西好，但她就是讨厌当归味。 “赶紧吃，汤要全喝了啊。”于母见于秀秀皱眉，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这不识货的丫头。 还是幼湘听话，给多少吃多少，汤都喝得干净。 之前宋幼湘实在是太瘦了，而且小脸总是白白的，一看就是气血不足，于母习惯性地给她多加了豆子和当归，要不是马上要吃晚饭，她还想多给她煮个鸡蛋补补。 于母把汤送进来，把孙子抱了出去，抱着孩子宋幼湘没法吃东西。 于秀秀愁眉苦脸地看着黑汤，又看向宋幼湘，然而宋幼湘压根不接她的眼神，还一副要说教的姿态，于秀秀只能认命地捧起碗，“我喝，你可别再说我了。” 宋幼湘这才闭上嘴，一口一口地喝着汤。 上辈子她完完整整地吃到当归鸡蛋汤，还是回城好几年以后的事情，手里有钱了，才学会慢慢调养自己，可惜已经晚了。 这东西其实打小的时候起，宋母就会煮来吃，虽然不是每个月都煮，但隔个一两个月，总会煮上一回。 小时候是没得喝的，说是小孩子喝了不好，主要是宋母和宋父吃，但宋有良总能捞到一点黑豆吃。 等到她们成了大姑娘，宋有良也长大了，鸡蛋和黑豆都是他的，宋改凤能分到豆子喝汤，宋幼湘因为第一次吃嫌弃当归的味道，就再也没有喝到过。 开始宋母还会说，你反正也不喜欢，身体又虚不受补，给哥哥姐姐喝。 等到后来，干脆连这敷衍的话都懒得说了。 作为宋家多余的孩子，没有人会惯着她。 吃过饭走的时候，于母还给宋幼湘装了个饭盒回去，和宋幼湘一起住的小姑娘人也不错，于母每个月都记着她那一份。 宋幼湘也没说那些多余客气的话，拿了东西亲热地谢过她干妈后，才坐着于父的自行车回大队。 本来宋幼湘不让送的，天还没全黑呢，她走着回去就行，但于父没让。 要不是于国安在公社加班，就该于国安这个当哥的去送了。 宋幼湘走的时候，念恩还想跟着走，被他妈妈抱在怀里直往前扑，等宋幼湘出了大门，立马就哇哇大哭起来。 “哼，小没良心的，平时陪你玩得最多的可是我！”于秀秀站在一边，有些吃味地轻轻捏了捏侄子的小脸。 结果念恩一头扑进他妈的颈窝，哭得更大声了。 “你啊，别老欺负他人小，你老是掐他的脸，他都记着呢。”嫂子好笑地看了于秀秀一眼，抱着念恩进屋哄去了。 于秀秀不好意思地小声哼了哼，“那谁叫他长这么胖的嘛，还香香软软的。” 白软胖乎，可不就是想亲一亲，捏一捏。 …… 本来计划要等春种以后再搬厂房，因为机器的到来，也因为要办夜校，大队开会后，决定提前搬进新厂房去。 机器在机械厂已经检查过了一遍，基本没有什么问题，运回大队后，宋幼湘又让牛棚的老教授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个教授就是最开始，宋幼湘被刘德光派出扫牛棚时，病在牛棚里的老头。 老人家看着不大起眼，头发花白，穿得比老农民还农民，但人家可是国外留洋回来，专门研究机械的。 懂机械的人到底不一样，都没仔细检查，就看了一眼，问了机械厂那边的说辞，就直说宋幼湘他们被坑了。 “问题不大，机器虽然老，但不影响使用。”坑是肯定会被坑的，这些淘汰下来的机器远比宋幼湘他们想的要紧俏，多少有关系门路的人等着呢。 好在是公社牵头，机械厂那边也没太过分，去搞一批完全不能用的机器搪塞他们。 就是多花了一笔钱，等于是花钱买个教训罢了。 宋幼湘和王臹是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但常主任和高书记知道这消息，就有些肉痛了。 早在出发之前，宋幼湘其实是提过，要带大队的老教授过去的，但高书记他们考虑到一些比较现实的问题，把这个要求给驳回了。 第260页 “你说这个小宋是不是故意的，这事他们知道就算了，非得汇报过来。”常主任心痛啊，当时王臹还想往下再砍砍价的，是他挡着没让。 价格说是定在那里不让改的，但你磨一磨，未必磨不下去是不是。 但当时常主任想的是，国营大企业怎么可能会坑他们呢？ “那肯定是故意的。”坐在一起的武装周部长翘起脚，给常主任补了一刀，“小宋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啊，人家都提建议了，你不采取，总得让你知道后果。” 常主任捂着胸口，“老周，你能不能不开口！” 周部长不开口了，于国安泡了茶给他们端过来，他虽然是没开口，但脸上一直憋着笑，看着常主任心更闷了。 “算了算了，咱们以后还是吸取经验教训，改变一下做事策略吧。”高书记其实算是个比较大胆的干部了，五星大队搞的这些事，他基本都是支持的。 但有些历史遗留问题，涉及太广，他也是出于保护五星大队幼苗的想法。 不过现在想想，做事还是可以再灵活一点的，现在损失已经造成，只能认下，争取下次不犯同样的错误。 还能怎么办，只能这样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宋幼湘到公社来汇报情况，常主任都会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头一次见到常主任这样时，常主任这表现搞得宋幼湘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这都把常主任给刺激成什么样了。 “常主任，您得照顾好身体啊，五星大队需要您操的心可还多着呢，我们大队……”宋幼湘上前虚扶住常主任的胳膊。 常主任：还来？！ 不等宋幼湘再开口，常主任仿佛想起还有什么重要的公务没办，立马找借口走了。 “诶，我是想请您去参加食品厂的落成仪式。”宋幼湘冲着常主任的背影喊。 常主任身形僵硬地顿了顿，速度更快地走了，宋幼湘一笑，准备往高书记办公室去，她今天真的只是来说这事的。 “宋队长如今可真是领导面前的红人啊！”吴新良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开口就有些阴阳怪气。 宋幼湘都好长一段时间没想起吴新良这个人了，因为公社除了书记和书记员外，其余干部大多要驻村，很多时候都要呆在大队。 吴新良以前是跟刘德光沆瀣一气，把驻村当成放假休息，去了也只是吃吃喝喝，不下地留宿也不多。 现在换了个大队，那个大队的支书可不是刘德光那样的人，他根本不把吴新良当回事，公社来的干部怎么啦，来了就是给老百姓干实事的，老实下地去。 吴新良能怎么办，他难道还能说人支书干得不对不成？只能按规矩做事。 再加上这中间又过了个年，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吴新良整个人气质都有些变化。 以前一身干劲了干部装，说话做事端着，看着还挺有公社干部的派头。 但现在人黑了头发也乱糟糟的，因为是临时有事回公社，也没把最好的那套衣服穿着，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哪个大队的社员呢。 “吴办事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领导面前的红人是个什么说法，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不如咱们去领导面前问问。”宋幼湘可不怕吴新良。 吴新良一噎，他是没见过像宋幼湘这样的人，在领导面前什么都说，告状也告得理直气壮。 “宋幼湘，你别嚣张，多个朋友多条路走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把我得罪死了，你……” 话说得挺狠的，可惜宋幼湘根本就没听他说话，那边周部长过来，宋幼湘人已经笑眯眯地迎了过去。 “……”吴新良恶狠狠地磨牙。 看来宋幼湘也不是不懂，就是看不起他而已，看看她对别的领导那副巴结的样！ 他现在是没什么本事，所以宋幼湘才这么无视他，但等他跟他对象结婚，调到县里去，他肯定要宋幼湘好看！ 作者有话说： 哎呀，看了眼大纲，反现还有个重生名额没有安排上大家猜猜，接下来的剧情里，会是谁重生本来想发话题讨论的，但发不了就很气，作话说说，大家散发一下脑洞，留下自己的想法哈~晚安啦~ 第一百八十八章 魏闻东受伤 吴新良把事情办完，走的时候，宋幼湘还在高书记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 明明办公室里周部长，于国安他们都在，但吴新良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猥琐的表情来，还往高书记办公室的方向啐了一口。 因为今天遇到了宋幼湘，吴新良突发奇想，打算去五星大队看看刘来男，他这马上要结婚了，结婚前再去看看自己的相好也不过分。 要是能把刘来男哄得跟了他，那就更赚了。 为此，吴新良还特意回去换了身衣服，那是他那一套，干净的洗得有点泛白的，没有补丁的四个口袋干部装。 然而到了五星大队，却没有在刘家找到刘来男的人。 问了隔壁的陈玲花才知道，刘来男如今在五星大队的食品厂工作。 到底是在公社上班的人，吴新良虽然定点的大队是另外一个大队，但五星大队食品厂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效益好像挺好的。 公社原本要撤掉的中学，好像也因为这个食品厂的缘故，可以继续开办下去。 第261页 刘来男在那里上班，工资应该也不算差，这可比她以前光靠下地拿工分强多了。 就是可惜。 吴新良摇了摇头，刘来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工，没有好的家世，父亲还在劳改，他要是跟她结婚，说不定还要被拖累。 “你来干什么？”刘来男被组长喊出来，说厂外有人找她，是公社的干部。 结果一出来，就看到了吴新良。 以前刘来男心里是喜欢过吴新良的，他爸希望她把吴新良笼络住，在她耳边说了吴新良不少好话。 再加上吴新良本身就爱收拾，每次来都人模人样的，说话端着领导架子，糊弄十几岁的刘来男完全不成问题。 小孩子对成年人总是会有些仰慕的，但现在不是从前，自从刘来男跟吴新良求助被拒，她就已经看清了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托付终身。 以前也是刘来男格局小，认识的人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吴新良是她认识的，最有文化最出息的男性。 但到厂里上了班之后，刘来男不说见到了多大的世面，就一个车间的那些大城市来的男知青，说话做事可比吴新良有水平多了。 刘来男不想找知青，她爸以前就总跟他说，黄土地留不住这些城里来的人，她家里有妈有妹妹，她想找个本地人。 现在刘来男的目标就是好好工作，有机会能够调到县里去。 县里的门市部，她们厂长已经在活动了，年轻的没成家的女工们都蠢蠢欲动，想要好好表现，调到县里工作，当光鲜的售货员。 “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吴新良本来还扬着一张笑脸的，听到刘来男的话，脸一下就拉了下来。 刘来男看着他，“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听说你快结婚了，恭喜你啊，不过你总不会是来找我要份子钱的吧。” 除了这个，刘来男实在是想不到吴新良来找她做什么了。 虽然心里已经不喜欢吴新良了，但刘来男还没有认清吴新良的真面目，至少不会认为吴新良对她还有龌龊心思。 吴新良一梗，这个刘来男怎么回事，以前多听话多顺从多会说好话的一个姑娘，现在开口说话怎么那么刺耳呢？ “我就是来看看你，上次你去找我，我是实在有事，态度才有些敷衍，现在抽出时间了，第一时间就来看你。”吴新良放缓了语气。 说着从兜里掏出五毛钱来，“这钱你拿着，自己买点糖吃。” 如果是以前，刘来男会很高兴地收下来，但她早不是以前那个拿点小钱，就能高兴一整天的小姑娘了。 “我不要你的钱。”刘来男退后一大步。 吴新良手抬在半空中，他顿了顿，又自如地把钱收回到了口袋里，刘来男不要还正合他的心意呢，就是钱不管用，嘴巴上就得多费点功夫了。 “·我来是叫你周末去我家里吃顿饭的，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虽然咱们处不成对象了，但我还是把你当妹妹的。”吴新良深情地看着刘来男。 刘来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而且说到红烧肉，她真的有些馋，“你不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新良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吴新良笑着问。 他这样一说，刘来男想了想，以前的时候，吴新良说要带头花什么的给她，确实也没有失约过。 她现在虽然赚着工资，但家里要花钱的地方也挺多的，想要改善伙食，路还远着呢，去吴家吃顿饭，要是能包一点带回来就好了，她妈和三元也好久没有吃到肉了。 刘来男答应下来，吴新良笑了笑，也没再说别的，催她赶紧回去上班，似乎很为她着想的样子。 回到工位上，旁边的工友问刘来男是谁来找她。 刘来男想了想，清脆地回答，“我哥。” …… 机器拉回了厂里，并不是马上就能开工的，要选员工去培训，学习怎么使用机器，宋幼湘还打算挑个人去学着怎么修理。 本事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叫人安心。 除此之外，还有门市的事要跑，高书记已经提了报告上去，现在宋幼湘在等领导签字批复。 一个领导签字还不行，要跑的单位和部门多着呢。 县里各单位的关系表面上看着是一团和气，但利益牵扯大，每个领导的思想和方向不同，互相牵连争斗的多，宋幼湘她们这事，有领导支持，就有领导反对。 支持的领导好办，宋幼湘要做的就是去做通那些反对的领导的工作，跟他们阐述明白食品厂为什么要开这个门市部，开了对公社对大队有什么正面影响…… 当然，领导不是站在那里等着你来说的，领导都忙得很，宋幼湘得去蹲点，堵人。 “季亚军什么时候走啊？”宋幼湘跟魏闻东坐在一起吃早饭，侯福宝闷不吭声地坐在一边。 他们这会都在侯家，吃的早饭，是侯福宝的太奶奶亲手做的，锅底金黄的锅巴夹着太奶奶自己做的各种酸菜，宋幼湘感觉自己能吃光整个锅底。 侯福宝看了这两人一眼，心里默默地想，季亚军什么时候走他不想知道，他现在就想知道，你们两人什么时候走。 “湘湘啊，多吃点。”太奶奶看着宋幼湘吃得高兴，自己也高兴，生怕宋幼湘吃少了，一个劲要她多吃一点。 第262页 锅巴除了包酸菜好吃，加点盐加点开水，擂成锅巴粥也香得厉害。 侯福宝听到这话，心里就更郁闷了。 明明他太奶奶以前最疼他了，自打宋幼湘和魏闻东这两个最讨厌的人出现，他太奶奶的心就偏到咯吱窝里去了。 早上的锅巴粥准备得不多，居然没有他的份！这可是他最爱的那一口。 边吃，侯福宝的眼神边不时往宋幼湘和魏闻东的碗里扫。 正郁闷着，旁边推来一只碗，是没动过的大半碗锅巴粥。 侯福宝看了看她，一脸嫌弃，“我一个大男人，至于跟你争这点吃的，你自己吃！我嫌埋汰。” 语气不好，但说完后他看都没看那碗粥一眼，三两口把手里的东西吃下去，撂下一句去单位看看，大步起身走了。 坐在宋幼湘旁边的姑娘顿时一脸失落，宋幼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别难受，侯福宝就是嘴巴臭，明明是担心你吃不够，好话都被他说难听了。” 小姑娘失落的表情一下亮起来，她点了点头，珍惜地喝着那碗粥。 “他应该呆不了几天，估计下周肯定得走。”魏闻东这才找着空档回答宋幼湘的话。 季亚军说闲其实挺闲的，但他也不是真正的闲人，他手里还握着两个黑市，现在还管着明面上的一条供应渠道，忙着呢。 本来季亚军说了是来送烤箱的，结果在他们大队呆了一周了，也没见他说有走的意思。 魏闻东出差的时候，季亚军就去王臹那里挤，现在魏闻东回来，季亚军就住回了魏家。 虽然王臹那小屋离村里坟地不远，但干净，别的社员家里跳蚤、虱子什么的太多了，季亚军去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一身的红包，痒得要命，根本就适应不了。 说起被虱子咬这事，上辈子宋幼湘刚下乡的时候，其实也适应不了这一点，皮肤反复被挠破，很久都没有好。 但这辈子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经历过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发生被咬的事。 但徐文书她们都是被咬得厉害，长了大红包的，只不过不太好意思往外说，一直忍着，私下找赤脚医生拿草药抹着。 赶紧走吧，季亚军就是个骚包，随时都在发情，开口闭口就是喜欢和爱，一点都不真诚，宋幼湘是真有点儿受不了他。 “行，你招待好他。”宋幼湘点头，想起什么，抬头看了魏闻东一眼，突然开口，“你要是遇着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 这段时间，魏闻东很有一些不对劲，虽然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甚至除了对弟弟妹妹，对别人都有些冷淡，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总是闷不吭声，眉头紧锁。 魏闻东愣了愣，目光看着只剩下了一个碗底的锅巴粥，良久才道，“好。” 吃过早饭后，魏闻东和宋幼湘都没有多留，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 两人方向不同，出门各走各路。 走了几步后，魏闻东忍不住回头看了宋幼湘一眼，见她脚步快而不急，大步昂扬，没有丝毫犹豫，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魏闻东最近确实是碰到了一点事，徐哥走了后，县里另一片黑市的人欺负他一个生手，想来抢地盘。 再加上侯福宝这里挂靠在街道的办事处走上了正轨，那些人也想来分一杯羹，年前就有苗头，对方小动作不断，但魏闻东当时的心思在找医院和联系医生上头。 年后他又立马出差，现在回来了，总得把这件事情解决，才能安心带魏棠去沪市。 “东哥，那边的人又来了。”一到办事处，侯福宝就迎了上来。 魏闻东沉着脸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过去。 下午三点多钟，宋幼湘才得知她今天要找的领导去市里应该回不来，没有再蹲守，而是准备直接回去。 “在等我？”到了破破旧旧的汽车站，宋幼湘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站口的魏闻东。 魏闻东点了点头，“顺便一起等车。” 汽车站只有发往市里的车，没有单独往牛头山公社去的车，他们大多是站在车站门口等过路车。 宋幼湘扬了扬眉头，明明魏闻东看着和早上的时候差不多，但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等发现魏闻东嘴角有些肿时，宋幼湘才意识到什么，“打架了？” 魏闻东一直挺稳重的，怎么会打架？ “一些小纠纷，打架比较好解决，没事。”魏闻东摸了摸嘴角，其实挺疼的，但是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嘴角的还是小伤，身上的还有别的伤，不过对方也没占这便宜，反正魏闻东这回是把人给打退了，应该暂时能平静下来。 想到打架的时候侯福宝那小子缩在后头，魏闻东忍不住磨了磨牙，腮帮子就更痛了。 宋幼湘也没有多问，有些领域也是她不擅长的，男性之间，有时候打架比讲道理更能解决问题。 只要魏闻东人没事就行。 但宋幼湘没有想到，第二天魏闻东就出事了，她被侯福宝喊过去的时候，魏闻东躺在人民医院的病房里，下腹部被割了一刀。 宋幼湘到了医院才知道，魏闻东不止是这次受的伤，还有运烤炉回来的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是他吭都没吭一声。 “医生，我是五星大队食品厂的厂长，魏闻东同志是我们厂的职工，年初他跟车跑了趟长途，这伤是工伤。”那样严重的刀伤，医院及时处理了，但还得有人来说明情况。 第263页 宋幼湘避重就轻，医生也没有戳破她，一边摇头一边开处方，“伤口都有些发炎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再不来医院，他这胳膊就废了。” “是是是，是我们的失误，我会好好说他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晚才回来，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闲聊啦晚安~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只有惊，没有喜 从医生那里出来，宋幼湘又去缴费，不过护士告诉她，费用已经缴过了。 “不是不服他吗？”宋幼湘回到病房，看了眼故意装作满脸不耐烦的侯福宝。 侯福宝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我是不服他，但钱是他替大家赚的，难道还扣着他住院的钱？” 再说了，这次魏闻东受伤，又不是私怨，而是跟另一边的人争斗，护自己的地盘。 就这次这事，侯福宝心里其实就已经对魏闻东心服口服了，就是脸上挂不住，不愿意承认罢了。 要不是他们现在只是挂在街道下头的一个小办事处，需要什么公章证明都得去街道开。 街道那些阿姨们又有点事多嘴碎，什么都要问明白，证明也推来推去，侯福宝都不想麻烦到宋幼湘。 他就知道，他一认怂，她们就要笑话他。 宋幼湘果然笑了，魏闻东也想笑，但脸上伤有些多，一动就疼得厉害，只能忍着。 “那什么，打架的时候，我不是故意躲在后头的，是我实在不能打，四肢不太协调，上去也是拖后腿。”被宋幼湘笑了，侯福宝脸皮好像也厚了一点。 本来这事他是不打算解释的，但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所以他从来都只是出馊主意的那个，自己基本不怎么动手，以前徐哥在的时候，他也是不动手打架的。 “行，我知道了。”魏闻东点了点头。 侯福宝原以为自己不解释也没关系，但解释完后，才发现心里犹如放下大石头一样地轻松。 这会医院这边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侯福宝也没在医院多呆，他还得回办事处那边，他们好几个兄弟都动了手，那几个伤轻，但也得回去处理才行。 侯福宝一走，医院就只剩下魏闻东和宋幼湘。 “这几天你就别回去了，免得让棠棠和林川担心。”宋幼湘给魏闻东倒了杯水，目光落在他手臂处渗血的绷带上。 “魏闻东，你做事也要有点分寸，机器再重要，没有你的命重要。” 那么大个机器，就算被人抢走了，人逃出来赶紧去公安报案，那大铁块他们卸得也没那么快，还能够追回来。 就算追不回来，那也是命更重要。 魏闻东抬头看向宋幼湘，但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以为我会夸你做得好？保护了集体财产，是个大英雄，我是不是还应该跟公社申请一张锦旗奖给你啊。”宋幼湘看到他眼里的惊讶，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魏闻东忙摇头，他哪里敢承认，“我没有这么想。” 机器运到，宋幼湘有多高兴，魏闻东是亲眼看到的，他以为她至少会庆幸，他用最小的代价，把东西给保住了。 宋幼湘轻哼一声，“分明就是这么想的，还给我装，行了，好好休息吧，这次饶过你，也记你一功，下次安全为重。” 魏闻东轻轻地点了点头，明明宋幼湘是很公式化的语气，但魏闻东心里莫名就觉得高兴，哪怕只是关心员工，那也是在关心他。 “闻东，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不疼吗？”季亚军比宋幼湘晚一点到医院。 他今天一早跑了趟省里，转头回大队才听说宋幼湘到县里医院来的事，又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本来他还挺担心的，以为是宋幼湘哪里不舒服，看到床上躺的是魏闻东，季亚军立马就没那么担心了。 “还好。”魏闻东随口答道。 季亚军看了一眼，确认魏闻东没事，立马就挤到宋幼湘身边，“我准备了惊喜，放在车里，一起去看看吗？” 惊喜？还是季亚军准备的。 宋幼湘看了季亚军一眼，站远一步，默默拉开两人的距离。 季亚军最叫宋幼湘没有办法习惯的一点，是他这个人没有距离感，说好听点叫自来熟，说得不好听叫没有分寸。 “机器？”宋幼湘试探着问。 她觉得季亚军准备的惊喜，往往都只有惊，没有喜。 季亚军神秘地摇了摇头，上手就要拉宋幼湘去看，宋幼湘皱眉避开他，“季亚军，我说过，你这样的行为很不恰当，我不喜欢。” 季亚军立马举高手，作投降状，“对不起，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下意识的行为，但我真的准备了惊喜，一起去看看吧。” 说到最后，季亚军露出讨饶的表情来。 不过这只是他的策略而已，宋幼湘有些吃软不吃硬，季亚军已经发现了。 同样，这段时间的相处，宋幼湘也知道季亚军是个强势且有些执拗的人，大概鲜少有人会反驳他，他性格有些说一不二。 拗不过他，为免他继续拉拉扯扯，宋幼湘给了魏闻东一个你暂时照顾好自己的眼神，自己出门。 宋幼湘一出病房，季亚军就冲魏闻东挤眼睛，用气音问他，“你没跟幼湘说吧。” 虽然没有明说，但魏闻东知道，季亚军指的是烤炉的事。 第264页 他摇了摇头，表示没说。 季亚军顿时一笑，伸手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好兄弟，我已经跟你上面的头说了，让他再分两条渠道给你，好好把握。” 说着，不容魏闻东拒绝，季亚军就去追宋幼湘去了。 这个惊喜，就是季亚军一大早上去省城的原因，取了东西他就往回赶，一点停留也没有，说是风尘仆仆也不为过。 但宋幼湘看着他拿出来的羊毛呢外套，还有口红，脸上满是无奈。 果然只有惊，没有喜。 “这口红是让我小姨从文工团帮我弄的，给你开了条，你可以放心用。”现在想要化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连烫头都得单位开证明，证实有原因确实需要才可以，化妆就更严苛了，只有一些特殊的场合活动才可以。 宋幼湘一个基层大队干部，能有什么场合，这东西她就不能碰。 一支口红能牵扯出来很多问题，所以季亚军特意还开了证明，万一有人提出意见，宋幼湘把东西拿出来甩人脸上就行。 不过宋幼湘应该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涂这些。 季亚军也不是全然没有分寸的，口红这东西有，但不好弄，他坚持要弄，就是想完成一下心愿。 他实在是太想看看宋幼湘涂口红时的样子了。 “你小姨怎么想的，你疯，她也跟着一起？”宋幼湘一言难尽地看着季亚军，“东西你拿回去，我不会收。” “别啊，特意送你的，我费了好大的周折弄的，从沪市寄过来，今天到的，我一早跑到省城去拿的，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季亚军熟练地卖起可怜来。 可惜这次宋幼湘完全不为所动。 可能有的人会觉得季亚军的行为很令人感动，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但宋幼湘一点也没有。 这跟我想要梨子，你却给我送了一车苹果，还拍着胸口说，自己为了这一车苹果，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多么大的代价一样。 纯粹只是感动自己而已。 “季亚军，这里不是沪市，当然这里的政治环境也确实没有沪市那么紧张，但是线划在那里，就不应该越雷池一步。”宋幼湘挺服气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够把季亚军宠成这么一副性子。 她上辈子做生意的时候，也接触过一些家世比较好的青年后生，他们的家庭教育其实都十分严格，本身也上进懂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门清。 像季亚军这样，做什么全凭我高兴，怎么高兴怎么来的，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的，还真没有。 “要是有人借一支口红生事，你想过后果没有？”宋幼湘问季亚军，在这时候，这可是带着资本主义烙印的东西。 季亚军一副谁敢的嚣张模样。 宋幼湘叹了口气，“我拿着你手里的批条，影响不会太大，但帮你弄口红，帮你开批条证明的人呢，你小姨呢？” 无论哪里，都有权力的倾轧，所有的动乱和争斗，都逃不过权势利益四个字，季亚军居然一点敏感度都没有。 这可能只是宋幼湘的个人猜测，人家既然能帮季亚军准备这些，估计也都是早考虑好的。 但宋幼湘觉得，季家人可能很快会找上她，就是周辞的妈对儿子未来的一半都有诸多挑剔，何况是季亚军。 明面上宠着，私下里处理掉那些他们不赞同的人或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家，不分贫富。 季亚军脸色沉了下来，认真了一些，但东西他还是不打算收回去，准备好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你收着，不管是收着还是扔了，都随你。”季亚军有些心烦。 送个礼而已，怎么就送出这么多的事了？ “这礼物我原样送给你，收回去，退回给你小姨，还是扔了，随你。”宋幼湘看了季亚军一眼，直接进了住院楼，头也没回。 季亚军看了她的背影几秒，突然转身狠踢了下车身。 车子被他踹得晃了晃，留下个脚印，季亚军却是呲着牙收回了脚。 不顺心的时候，连车子都在跟他唱反调。 宋幼湘回到病房，脸色还有些不太好，“你需要些什么东西，我记一下，去给你买齐。” 这两天宋幼湘也不会回大队去，没有必要特意回去一趟魏家收拾东西，到时候还得给魏林川兄妹两个找借口。 “不用。”魏闻东摇头，他觉得自己今天打完消炎针，晚上就可以回去。 胳膊受伤的事没逃过魏棠的鼻子，这次不过是伤上加伤，他到时候找个借口糊弄过去就行。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直接把本子笔拿出来，“牙刷、毛巾……侯福宝的衣服你穿不上，我去缝纫铺给你买一身，还有内裤和袜子……” 说到内裤的时候，魏闻东脸瞬间爆红。 宋幼湘说到那里，也意识到不对，躺病床上的是魏闻东，不是以前经常打架去医院的宋有良。 抬头看到魏闻东脸红，宋幼湘表情也有些僵硬。 她总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实际年龄，总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三十多岁，可以当魏闻东阿姨的年纪。 本来宋幼湘想顺嘴开句玩笑化解尴尬的：有什么不好意思，难道你不穿？ 但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宋幼湘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道，“你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第265页 “没有……有。”魏闻东下意识摇头，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不能真让宋幼湘替他去买这些，红着脸道，“让猴子去吧，他闲。” 这要是叫别人知道了，宋幼湘肯定会被别人泼脏水，这不是一句男未婚女未嫁就可以解释的。 魏闻东自己没什么所谓，但总得考虑宋幼湘。 “也行，我等会去趟侯家交给他。”宋幼湘点头，心里跟着悄悄松了口气。 季亚军一直没有再上来，宋幼湘去借开水瓶打热水的时候，看到楼下的吉普车已经没了踪影。 宋幼湘也没有在意，替魏闻东打了水，看了眼时间，就往县局各单位去了，她还得继续堵领导呢。 也不知道是宋幼湘脸皮厚，天天蹲守，领导被她烦得没办法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宋幼湘今天跑得格外顺利，需要签的字都签到了。 但门市还得过一周才能确定位置批给她。 这几天跑下来，宋幼湘腿都跑细了两圈，她现在是万分怀念市场经济的开放后，看中门市部，直接花钱租下就行。 不像现在，看个门市部，各种跑手续，麻烦得要命。 “你就知足吧！”葛宏亮签下最后一个字，看了眼半靠在沙发上的宋幼湘，“你这还算是顺利的，你要真碰上要卡你的人，一两个月你都别想动。” 宋幼湘上辈子没干过这些，但上辈子跟机关单位打的交道也不少，确实会有葛宏亮说的这种情况。 但会越来越好的，人员冗杂会清减，手续也会逐步变得明朗简单。 “门市部你有什么要求？”这事归计划局管，有葛宏亮在，宋幼湘在这事上，总算不必再去求爷爷告奶奶。 宋幼湘眼睛一亮，坐正身体，“人流量大，有地方给我现烤的。” 卖吃的的店什么东西最能吸引人，是食物的香味。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九十章 被女知青狠狠地伤过心 本来宋幼湘把这事办下来，就能回大队歇两天，等计划局这边的消息就行。 但现在不是魏闻东在住院么，虽然她不会一直在医院里呆着照顾他，但为了他缓个两天再回大队也是可以的。 这样魏林川和魏棠两兄妹就会以为他们在一起办事，不会过多地担心。 要是魏闻东还跟以前一样，隔三岔五地出趟门，两三天都没有消息还好，现在魏闻东出门都是有正经理由，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魏林川和魏棠心里都有数。 宋幼湘跟着计划局的科员又到了专门管着国有资产的相关单位，看过县里可分配门市部的相关资料后，宋幼湘准备直接去摸底市场。 没办法，资料还不知道是几年前录入的，特别笼统，有几个地方，房子都倒塌了，选了那里不还得自己花钱重建？食品厂可没有那么财大气粗。 “什么毛病？”负责接待的办事员以为宋幼湘看过资料就能定，结果只是看一看，宋幼湘一要走，立马开口抱怨。 不知道确定好再来吗？真是没事找事！ 这话可没有半点掩饰，宋幼湘这才转了个身呢，声音都落在了耳里。 宋幼湘也想问是什么毛病，在其位谋其职，办事员的工作职责就是给人看、查、讲解资料的，咨询过程中宋幼湘自认态度很好，“麻烦”、“谢谢”一直挂在嘴边，倒是让人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 刚刚这办事员一问三不知，宋幼湘早就已经一肚子的火气了，结果人居然还有脸在这里抱怨。 “同志，要嫌麻烦就调岗，欺负我们小老百姓算什么本事！”宋幼湘人还没转身，话就已经怼上来了，“这办公室里大字写着，要为人民服务写着，你就是这么为人民服务的？” 声音清脆强势，跟刚刚和声细语一点也不一样，办事员吓了一大跳。 “宋厂长，别别别，咱们到时候还得找人办事呢。”计划局的科员赶紧拦住宋幼湘，在中间打圆场，还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阎王易见，小鬼难缠，她到时候要卡你，你也麻烦。” 宋幼湘磨了磨牙，她要是真十七八岁，她就跟人掰扯了，正经办事，凭什么卡她，但她不是，科员的话有道理，上辈子宋幼湘也体会过，真要闹起来，到时候她自己也麻烦。 半推半就地被拦住，宋幼湘眼睛还是狠狠地瞪了那办事员一眼。 办事员大概也没见过宋幼湘这样的，一般人不都当听不到么，这会也不大敢吭声了。 见对方不敢吱声，也不敢跟她对视，宋幼湘才哼了一声，大步走出去。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偶尔也总会有那么几颗老鼠屎，会坏了一锅粥。 宋幼湘去看门市就不必科员再陪着了，资料上几处好点的位置她都记住了，自己满大街小巷地逛。 现在的县市，其实就是个大一点的居民区，私营经济是完全没有的，县里倒是有几个体量不大的厂子，还有公家单位，宋幼湘的目标选址，就是这几个地方。 这一转，就转到了天黑，才回到医院。 魏闻东一点也不老实，竟然不听医生劝阻，坚持想要出院。 “我就是准备回趟家看看，然后再回来。”魏闻东看到宋幼湘，气焰立马就小了下去，老老实实地解释。 医生见宋幼湘过来，知道管魏闻东的人来了，立马不客气地道，“你现在还没有退烧，应该留在医院继续观察，万一倒在家里，不是更让家里人担心？” 第266页 魏闻东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觉得自己能撑得住往返。 “行了，折腾什么，吃点东西早点睡觉，明天你要是烧退下去，我和医生保证不拦你。”宋幼湘把饭菜摆上，招呼魏闻东吃饭。 魏闻东心里权衡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老实坐下吃饭。 然而第二天魏闻东的烧退了，宋幼湘依然没有放他回去，烧是退了，但伤口的情况看着还不是太好。 “你要回去我也没意见，但你还想不想要介绍信，不打算带棠棠去治眼睛了是不是？”要制住魏闻东，宋幼湘办法多得是。 魏闻东，“……！” 这一住，魏闻东就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宋幼湘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头天在医院陪了一夜，接下来的两天，都是去侯家休息，侯福宝在医院看护。 等宋幼湘的门市部确定下来，魏闻东终于勉强可以出院。 “我买点东西回去。”回去前，宋幼湘打算去供销社看看，结果巧不巧地遇上了那天那个办事员。 然后看到了她身边，同为办事员的吴新良。 去看资料的时候，接待宋幼湘的是这位，等去确定门市的时候，就换成了个年长些的大姐，人十分热情爽利，事情办得很顺利。 不管这姑娘是不想跟她打交道，还是别的原因，她能把事交给别人来办，宋幼湘就把先前的事抛开了。 别的不怕，就怕那种不喜欢你，还非要卡着你的事，自己恶心不说，还非要恶心你的那种人，何必呢！ 这会，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关系看着十分亲密，有说有笑的样子。 他们就站在布柜那边，柜台上营业员正在扯布，宋幼湘多看了一眼，扯的是军绿色的劳动布，还有一块红色料子。 这时候能一起到供销社买这种布的男女青年，没有别的，肯定是要结婚。 “宋幼湘？”吴新良一看到宋幼湘，莫名就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意思。 但他对象不知道，看到吴新良盯着宋幼湘看，立马就不乐意了，唬着脸冲吴新良道，“你看什么呢？有那么好看吗！” 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这一瞬间，她对宋幼湘的恶感到达了最大值。 “当然没你好看！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吴新良回过神来，立马哄自己的未来妻子，嘴巴上像抹了蜜一样。 魏闻东看了对方一眼，他不拿女同志的样貌说事，但吴新良这话未免也太不实事求是了一点，普通人和宋幼湘站在一起，宋幼湘一眼就是那种鹤立鸡群的美。 但耐不住人女方就爱听这样的话，一瞬间她还真以为自己比宋幼湘美了不知道多少，下巴都扬了起来。 宋幼湘看了他们一眼，压根没往他们那边去，她又没打算买布，就是默默地嘟囔了一声，“这俩还挺配。” 魏闻东一愣，视线转到吴新良看着文质彬彬，其实平平无奇的脸上，忍不住扑哧一笑。 是还挺配。 宋幼湘说的不是长相，是说两人的性格，听到魏闻东笑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等看到大步走过来的吴新良的脸，莫名就懂了魏闻东为什么笑。 “介绍一下，这是劳动服务公司阎科长的女儿，阎燕。”吴新良端着架子，昂首挺胸地向宋幼湘解释。 宋幼湘，“……？” 她对这位是谁，一点兴趣没有，吴新良这是抽的哪门子疯，他们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会在公社办仪式，宋队长要是有空，可以来参加一下。”吴新良微笑着道。 虽然他打算好好整治整治宋幼湘，叫她知道什么是尊卑，但在此之前，能先收一波礼也是不错的。 现在结婚不流行办酒席，一切从简，办革命化的婚礼，但送礼这个习俗还是有的，几个同事凑钱买个热水瓶，买块枕巾什么的，还挺流行的。 吴新良自觉自己作为公社的干部，勉强算是宋幼湘的领导之一，所以说得特别理所当然。 宋幼湘的疑惑更深，只差在脸上写满问号。 好在这几天事情办得顺利，门市部也确定了下来，宋幼湘这会心情还不错，为人也没有真方正得处处是棱角。 虽然心里疑惑无语，但还是笑着应下，“恭喜恭喜，有空一定过去。” 吴新良满意了，这才带着阎燕重回布柜那边，美滋滋地等着售货员把布裁好包好。 “那女的谁啊，你邀请她干什么？”阎艳心里还是有些吃醋，忍不住酸溜溜地问。 她当然知道宋幼湘是谁，前天宋幼湘去看资料档案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过宋幼湘的工作证了，五星大队的青年队长，五星大队归牛头山公社。 但据她所知，吴新良也不是管五星大队的，怎么会跟他们的青年队长熟。 吴新良不好说刘德光的那些事，“这女的跟我们书记关系好，两人私下里……我就是故意请她的，看不起她，也想叫她看看，女同志能光明正大的嫁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阎艳听了吴新良的话，看宋幼湘的目光瞬间就带了些微妙的同情和不耻。 难怪一个破大队的青年队长能那么牛气，原来如此。 这目光如芒在背，宋幼湘扭头看过去，阎艳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顿时被抓了个正着。 她也不敢跟宋幼湘对视太久，慌忙把目光移开。 第267页 宋幼湘皱了皱眉，搞不懂这两人什么毛病，一个比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 补充了一点生活用品，又买了些果脯零嘴后，宋幼湘和魏闻东才去外头等车。 吴新良他们买结婚用品，花的时间比较多，这会还在柜台比较哪个搪瓷脸盆的花更喜庆，宋幼湘他们一走，两人跟着看了过来。 “那个男的是谁啊，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魏闻东长得俊朗，阎艳哪怕要结婚了，也忍不住有点被吸引了视线。 吴新良对魏闻东不太熟，但经过刘德光的事，也知道这人是谁，这就是定拖拉机手的时候，刘德光跟常主任随便指的人。 一个普通社员而已，就是脸长得精神点，没什么的。 “不知道，可能是养在外面的姘头吧，管他呢，要不我们选这个？”吴新良不在意地道，他比较喜欢两朵牡丹花的搪瓷脸盆，他妈也肯定喜欢这种花样，但阎艳不喜欢。 原本吴新良以为，阎艳愿意跟他结婚，是看中他这个人，大部分情况下他都顺着她，现在他好不容易提出自己的想法，阎艳也一定会尊重他。 没想到阎艳一口回绝，“我不喜欢，不要这个，给我拿我选的这个，拿个新的。” 吴新良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所有的一切都是阎艳做主挑选，但他又不能不跟过来，要是他不来，阎艳肯定会大发脾气，到时候他岳丈就要找他谈话了 。 …… 宋幼湘出去几天，回来就带回了门市部确定好的消息，食品厂顿时人心鼓舞。 王臹那里知道消息也很高兴，拿到钥匙后，马上从基建队挑了人，去门市部里刮墙。 大队的木工也忙了起来，宋幼湘早前就订做了柜子，还差一点才能完工呢。 魏家那边，魏棠对魏闻东几天没有回来的事没有一点怀疑，反正只要是跟她幼湘姐在一起，她就很放心。 魏闻东在医院躺了这几天，人看着瘦了不少，五官的棱角看着更分明了一些，长相比起从前更突出了一点。 “你们家邻居，怎么看着越来越俊朗了？”徐文书到宋幼湘她们这里做客，看到在菜园里浇肥的魏闻东，忍不住跟宋幼湘她们感叹。 宋幼湘看了眼魏闻东，难道是天天呆在一起，她为什么没有感觉得到？ 唐桂香也没什么感觉，但事实证明，魏闻东脸上的肉一瘦下来，很快就有女同志来表白了。 还有两个，一个是大队社员家里的姑娘，一个是别的大队的女知青。 两次表白，宋幼湘和唐桂香都正好赶上，然后眼睁睁看着魏闻东拒绝别人。 自己大队的魏闻东还挺委婉的，对女知青，魏闻东就不那么客气了。 最后那个女知青是哭着离开的。 “你是不是对女知青有什么恶意，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宋幼湘倒也没有看不过去。 表白嘛，要么被拒绝，要么被接受。 魏闻东就是说得直接了一点，但他明明可以更委婉一点的。 “说清楚一点好。”魏闻东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回宋幼湘的话，都带着些不耐烦。 说完人也大步走远了。 宋幼湘和唐桂香面面相觑，不明白魏闻东这是怎么了。 两人都挺忙的，也没想法去揪着魏闻东的事追根究底，本来就跟她们没有相干。 就是意外了一下，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大队的姑娘被拒绝了自己偷偷消化了，没好意思跟人说，要不是宋幼湘她们正好碰到，可能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事。 但隔壁大队女知青的事，让魏闻东在知青群体里又扬了一次名，连带着之前的事也被翻出来说了个遍。 就连宋幼湘去大队开知青代表大会，也被别的大队的知青代表拉着问魏闻东的事。 “这我不知情，再说，这是别人的私事，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大家都不好多嘴吧。”宋幼湘能怎么办，只能打哈哈。 总不能去跟他们说魏闻东怎么怎么样吧。 她这么一说，别的知青就有些讪讪，不过他们不在宋幼湘这里说，私下还是会议论，还伴随着各种猜测，宋幼湘也只能当自己听不到。 宋幼湘也想到，一开始的时候，魏闻东对她的态度确实也不大好，是后来机缘巧合成为邻居，又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事，才慢慢走近的。 互相了解以后，宋幼湘觉得魏闻东人还不错，毛病肯定有，不少，但大方向是没有问题的，是个拎得清的。 不过，魏闻东真的被女知青狠狠地伤过心？ 魏闻东这两天觉得格外不对劲，宋幼湘老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等他看过去，她又收回了目光。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是社畜的一天大家晚安啦~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宋幼湘，你可真是好样的 甭管魏闻东有没有被女知青伤过心，这都是他自己的私事，宋幼湘好奇了一下，注意力很快又放到了别的地方。 季亚军从医院离开后，在大队呆了两天，算是消停了下来，然后不等宋幼湘他们回来，就走了。 宋幼湘原本以为季亚军是回沪市去了，结果没两天，季亚军又跑了回来，这次他没开他的吉普，而是骑了台挎斗摩托车。 摩托车后头还缀着一溜从别的大队跟过来的孩子们，车子出现在大队后，大队的社员们也都跟过来看西洋景了。 第268页 不过季亚军脾气不好，看着就不是很好惹的样子，并没有人敢上前来动手脚，只远远地围观着。 宋幼湘听着声音出来，季亚军直接把摩托车停到她的跟前。 季亚军看了宋幼湘一眼，没有急着下车，先撩了下头发，冲宋幼湘挑了挑眉，才嬉笑着跳下车来。 他拍着身边的摩托车，“怎么样，这玩意你能收了吧？” 本来季亚军是想给宋幼湘弄台车的，反正宋幼湘有个食品厂，把车挂到食品厂的名下就好。 虽然一个大队的小食品厂有汽车这种事挺突兀的，但只要手续齐全，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离了沪市后，季亚军才知道，季家少爷的名头不好用，别说半新的小汽车，就是别的单位淘汰下的报废车，他也别想弄到。 最后拐弯抹角，托他在沪市的老大，给他搞了台挎斗摩托车来。 “这车用我自己的关系弄的，没靠我家里。”季亚军看着宋幼湘，也不知道他熬了几天，眼睛里红通通的，全是红血丝，脸上却是得瑟求表扬的表情。 车子养护得很好，看上去有八成新，上面还印着前单位的名称。 见宋幼湘目光落在那几个字上，季亚军把自己跑了几天确定下来的文件递给宋幼湘，“省局援助的公务用车。” 说实话，宋幼湘很心动。 食品厂经常有要用到车的时候，但拖拉机是公社的是大队的，不能事事优先食品厂，如果有台摩托车，势必会方便很多。 但宋幼湘不敢收。 季亚军为什么费尽心思送东西给她，目的都摆在了明面上，就是想跟她处对象。 处对象在宋幼湘这里，是很慎重的一件事，她不会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就孤独一人，许家栋还没那么大的影响力。 但她也不能因为一台摩托车，还是公用的，把自己的半生搭上。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没有说你收下就一定得跟我处对象，我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吗？”季亚军看出宋幼湘的心动，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为难。 说实在话，从小到大，几乎没被拒绝过的季亚军心里其实是很难堪的。 但到最后，说出口的话，还是不想叫宋幼湘为难。 “这车我会折算成钱给你。”宋幼湘咬了咬牙，季亚军欠的人情她没办法，但车她肯定是要折成市价补给季亚军的。 这是愿意收下了？ 宋幼湘一松口，季亚军提着的心就放下了，神态立马就变了，他挑了挑眉毛，得意地看着宋幼湘，“你有钱吗？食品厂的钱不是都买机器了？” “……”宋幼湘，就是没钱，她才说得这么为难。 季亚军见宋幼湘哑口无言，顿时心里大爽，叫每次他都被宋幼湘拒绝得无语可说，哼！ “行了，别琢磨了，允许你欠账，走，上车，我先带你兜兜风，再教你怎么开。”季亚军春风得意地跨坐在摩托车上，拍了拍后车座，示意宋幼湘上车。 宋幼湘会开，不过季亚军这会兴致正好，宋幼湘也就没吭声，直接坐进了挎斗里。 幻想着宋幼湘坐在他身边，他能突然加速，让宋幼湘抱住他的季亚军，“……” 回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把这破玩意给卸下来的。 摩托车威风凛凛地出发，但没开得太远，没办法，乡下的路况不好，实在是颠得有些厉害。 季亚军只能收了张扬的心，老老实实教宋幼湘开车。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事，他就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宋幼湘依样学样，一下就开顺溜了。 宋幼湘只是会开拖拉机吧？开拖拉机跟开摩托车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他是不是也应该去学学拖拉机怎么开？ 一堆疑惑飘过去后，季亚军心里又升起得意来，宋幼湘这么聪明，不愧是他喜欢上的人。 他觉得，就算把宋幼湘带回去，他的家人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季亚军这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有了带宋幼湘回沪市见家长的想法，明明最开始，他只是想把人拿下的。 学开拖拉机的事，季亚军还没来得及提，家里的电报就拍了过来，催他回家。 这一趟出来的时间不短，季亚军心里也有分寸，虽然舍不得走，到底还是在收到电报后，收拾了东西，驾车离开。 “我会给你写信的，宋幼湘同志，你要记得想我啊，记得远方有位青年，正迫切地等待着你的回信。”季亚军靠着驾驶室的门，跟宋幼湘道别。 这话听得陈会计他们几个都觉得脸红，这沪市来的小年轻，未免也太过于奔放了一些。 宋幼湘真是，季亚军也就安分了几天，现在尾巴又翘起老高了，不过这话她可不能接，“季亚军同志，如果有公事，我会跟你联系的。” 以前季亚军最讨厌一本正经的人，但宋幼湘板出晚娘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季亚军只觉得可爱。 他也不难过，拍了拍塞满半车的干货，还有食品厂生产的罐头、糕点，冲宋幼湘挤了挤眼睛，愉快地出发。 知道他要走，宋幼湘给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应该是有点那个意思了吧。 虽然，他是有提那么一嘴，希望宋幼湘给准备一点，但也没让准备这么多不是。 他就是怕宋幼湘什么都不给准备，才悄悄暗示一下的。 第269页 整个大院都知道他大过年地跑这么远是为了什么，要是什么都不带回去，他还拿什么炫耀？脸都要丢干净了。 不过宋幼湘还是很贴心的。 季亚军一路都美滋滋的，直到开到肚子饿了，拿装了煮鸡蛋的饭盒，发现里头宋幼湘打的欠条，才整个傻在那里。 而且最气的是，另一张信纸上还有补充，说他点名要的，就不收他的钱了，从车款里头扣，至于多余的那部份，是食品厂为他对食品厂贡献的感谢。 季亚军，“！！” 欠条和信纸瞬间就被季亚军给揉成了团，一把扔出了窗外。 气哼哼地把鸡蛋吃完，季亚军冷着脸发车，但没多久，季亚军又停在了原地。 看地孤零零躺在路边上的那团纸，季亚军咬牙把它捡了回来。 宋幼湘，你可真是好样的！ …… 食品厂多了台摩托车，连常主任都忍不住好奇跑过来看了一眼，要知道，公社都只有两台公用自行车，要用车的时候都得轮着来呢。 几乎没有男同志不爱车的，常主任也笑，他说是到食品厂视察，但食品厂没怎么看，倒是把摩托车里里外外摸了好几遍。 宋幼湘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常主任，你再摸，都能把它给摸秃噜皮了。” 常主任手一顿，没好气地看向宋幼湘，“小宋你怎么说话的！我也就摸了两遍。” 说着，常主任到底没舍得抬手，手还在仪表盘上摸着，要不是舍不得费油，常主任还想亲自坐一坐。 宋幼湘说要送他回公社，都被他给拒绝了。 上手试试是不敢的，怕把车给撞坏了，虽然这车是食品厂的，但他也心疼啊。 “这电线杆都埋得差不多了，下个月初能通上电了吧？”常主任看了看新食品厂外的电线杆，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在半年前，五星大队这片地，还是一滩荒地，转眼的时间，就修起了红砖大厂房，办起了工厂，还架起了电线。 这段时间，于家福亲自来指导社员埋电线杆，总算是都埋完了，只等供电所的技工接线通电就行。 宋幼湘点头，“我干爸说月底就能给我通上。” 常主任看了宋幼湘一眼，就是他一路看着宋幼湘走来，知道她并没有靠着于家，也不由得感叹宋幼湘的好运气。 于家运气好，遇着会开车的宋幼湘，宋幼湘也运气好，正好救了于家儿媳妇，大孙子。 这一个人的机缘，也是冥冥之中有定数啊。 供电所供电都是有计划的，宋幼湘一点没为这事发过愁，肯定是于所长帮着亲自跟上级打申请，亲自去跑审批的。 想想当年公社想多拉一条电线，都硬生生地等了两个月，常主任就莫名有些心酸。 走的时候常主任没让宋幼湘送，宋幼湘把厂里现在有的产品都拿了一点，递给常主任。 “你这是干什么，小宋同志，这我可要批评你了，你这个行为……”常主任一看到东西，脸就沉了下来。 宋幼湘还在想有没有哪里漏下的，闻言忙笑着道，“常主任，您看您误会了吧，这是厂里还没上市的新产品，你拿回去给高书记、周部长他们，还有街坊邻居都尝尝，给我们个反馈。” 食品厂搬了新厂房后，就理所当然地可以扩大生产了。 鸡蛋糕、猫耳朵、大麻枣、葱油豆角酥、米果条、米酥、花生酥、沙琪玛、雪花酥，扎实的鸡腿面包，松软的烤面包…… 虽然一样拿得少，但东西加起来，也是满满一大兜子。 为了让常主任拿得没有心理负担，宋幼湘格外交待他，要记录大家入口品尝后的意见，最好能多征集到一些孩子的意见。 食品厂这里的产品目录一报上去，计划局那里就给县内各供销社都分配了任务，到时候公社的供销社也是要上架的。 提前给街坊们尝尝味道，也算是找开市场了，免得大家因为价格，望而却步。 于家那里，宋幼湘自掏腰包送了一些过去。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许慧看着宋幼湘指导武明远画宣传牌，看着上面五个鸡蛋糕等于两个鸡蛋，心里发虚。 虽然她们真材实料地用了鸡蛋，但也不至于五个鸡蛋糕就等于两个鸡蛋啊。 宋幼湘摇头，“七颗奶糖还能冲杯奶呢，你信吗？” 要是以前，许慧肯定信，而且还是深信不疑的那种，但自己厂里开始生产糖后，她就不信了。 想到这里，许慧叹了口气，默默地看着武明远在那里写写画画。 宋幼湘中间有事离开，许慧还坐在一边帮忙给打下手，提些意见什么的。 看着看着，许慧莫名觉得武明远平平无奇的脸顺眼起来，个子虽然矮了一点，但武明远还是蛮有才华的，他认真写画的时候，还挺吸引人的。 “你老看我干吗？我脸上沾了墨水？”武明远画完抬起头，发现许慧居然一直盯着他看。 许慧忙摇头，摇完头她又想，武明远现在在公社上班，肯定有人盯着，行情紧俏，她也顾不得羞涩了，想了想直接道，“武明远，你看我怎么样，我们处个对象成不成？” 大小她也是个副厂长了，许慧对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的。 “不好意思啊，我有对象了，我已经在打申请了，申请把她调过来。”武明远见许慧问得大方，他也回答得大方，不过耳朵还是有点儿红。 第270页 许慧心里肯定是有一点失落的，不过她立马笑着给自己解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想着咱们都是捧铁饭碗的人，能凑一个锅里吃饭呢，你就当我开玩笑，别往心里去。” “没，没！”武明远忙摆手，他自己什么条件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对自己的才华很骄傲，对自己的长相身材就没那么自信了。 他和许慧都是多年老知青，以前没有培养出感情，也不可能现在突然培养出来。 两人赶紧把这事翻了个篇，就算是过了，谁也没再提过。 宋幼湘打算把武明远画的宣传图和产品一起送到供销社去，等武明远画好，就去了印刷厂。 这年头，广告这个东西几乎销声匿迹，宋幼湘这一块小牌子，摆在产品边上，既可以说是给客人介绍，也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广告。 这点子的效果暂时还没看到，宋幼湘突然被通知到公社去，上头来了一纸关于她的调令。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各位~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开业 从五星大队的青年队长，到农场去当有编制的副场长，宋幼湘这是高升了。 这个农场，就是上辈子宋幼湘被人恶意举报，说她私藏禁书，被遣送过去的农场，在那里宋幼湘学会了一手驾驶和修理拖拉机的技术。 上辈子离开农场后，宋幼湘有一段时间是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时光的。 但这辈子，宋幼湘却因为那段时间的经历而获利，所以她现在对农场的情感有些复杂。 抛开上辈子的记忆不谈，农场现在确实是个好去处，成分好的知青，到农场是插队是有工资拿的的，宋幼湘则是直接去当副场长。 在农场积累了一定的资历后，凭着这份资历，宋幼湘就可以往上头调，要是有心仕途，一路干到市里很容易。 要是再会钻营一点，干到省里都不是没有可能，更长远的，宋幼湘不敢想。 如果是她刚下乡的时候来的调令，宋幼湘肯定会立马收拾包袱走人。 到了农场后，她直接把唐桂香调过去就行，哪还管什么刘德光，刘旺家。 但现在这调令，来得简直莫名奇妙。 高书记从接到这纸调令起，眉头就一直没有放松过，宋幼湘没来之前，他以为是宋幼湘自己心里有想法，托人活动了。 等宋幼湘过来，同样也是一脸意外，高书记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别的他都不怕，就怕宋幼湘是自己想走。 这要是心不在他们公社，就是把人强留住，也没有什么用处。 强扭的瓜不甜。 向来爱给宋幼湘泼冷水的常主任，这次倒是坚定地站在了宋幼湘这边，相信宋幼湘的为人。 “这调令是从省里直接来的。”高书记抖了抖信纸，看向宋幼湘，问她自己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其实这调令到高书记这里好几天了，他一直压着，没想到县里居然还催上了。 宋幼湘能有什么线索，她家里就是普通的职工家庭，宋父在他的工作上做得还不错，但家里的人脉绝不会舍得用在她的身上。 更别说他家里根本就没啥人脉，最大的人脉，可能就是能把原定下乡的宋有良，换成宋改凤，换成她罢了。 “难道是上面的领导看到我的表现了？觉得我非常不错，值得培养？”宋幼湘疑惑地问。 高书记，“……” “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算是领导看到你的表现，要培养你也会跟公社通气，不是这样直接调人走。”常主任没好气地道。 最开始的时候，宋幼湘不是这样的吧，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呢？肯定是被王臹带坏的。 那倒也是，怎么也得问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才行。 “书记，我不走，食品厂才刚刚走上正轨，果园还才结了花苞，离结果还远着呢，我走不开，也不想走。”想不清楚原因，宋幼湘直接跟高书记表明了态度。 虽然说要服从组织安排，但宋幼湘去当个副场长能干什么？ 就说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她凭空而降，去当那个副场长，她有那个资格吗？她的年龄，她的资历，她压得住下面的人吗？ 真服从安排调过去，宋幼湘估计自己十成十是被孤立的那个。 不说寸步难行吧，至少也是如履薄冰。 有了宋幼湘的话，高书记彻底地放下心来，“行，这事你不用操心，我跟上面的领导沟通。” 他们这里不放人，上面也没有办法。 宋幼湘在公社也做不了什么，干脆地回了大队去，她现在忙着呢。 看着宋幼湘一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常主任忍不住摇头，跟高书记告状，“书记你看看她，没心没肺！” “刚刚跟我拍桌子护着她的人可是你。”高书记看了眼常主任，常主任讪讪地移开目光，跟于国安视线对上，于国安耸了耸肩，示意自己爱莫能助。 常主任也不吭声，默默地把自己挪出书记的办公室，“我得下乡看看春播情况，就先走了……” 高书记没管他，盯着那调令好了好一会，拿起帽子，招呼上于国安，“走，小于，我们去县里讲道理去。” 省里下的调令，给他们施压的却是县里那边，这两天已经催了有两次了。 第271页 于国安立马收拾东西，陪高书记一起去县里。 宋幼湘高枕无忧，回了大队就盯着武明远干活，不然就是到县里的门市部看装修进程。 拿到了门市非常旧，墙裙都已经脱落了，王臹带着建队，把破旧不堪的墙皮全部铲掉，重新刮了墙，还听宋幼湘的安排，给吊了个石膏顶。 石膏是管县里赊的，年底结账，最简单便宜的那种，一点花纹也没有。 再装了几个吊灯，灯一开满屋子都亮堂了，灯罩是王臹找玻璃厂的战友搞的瑕疵品，看不太出来，不要钱的那种。 既然是瑕疵不要钱的，颜色形状也就没法挑，红的绿的都有，但因为是玻璃的，一点都不沉闷，搭配在一起，还挺好看的。 这样一弄，虽然柜子还没有搬进来，门市部就已经十分吸引人了。 这几天已经陆续有附近的居民过来打听，这门市部到底是要卖什么，知道是是卖吃的后，都表示十分期待。 “调令的事怎么回事？”因为太忙，王臹的消息要滞后两天，好不容易抽出空档，才问宋幼湘。 这事宋幼湘是真不知道，上辈子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有可能是这辈子无意中触动到了什么，才发生的改变。 可惜宋幼湘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管他们，船到桥头自然直。”宋幼湘一直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摸不清头绪，想也是白想，不如不想。 王臹悠悠看了宋幼湘一眼，“要是高书记那里顶不住压力，你就调走？” 宋幼湘左右看了看，示意他们把柜子往左边移一点点。 店里的柜子，还有展示用的玻璃柜，都跟各大供销社如出一辙，不过也不难看，主要是店里灯光有特色。 要不是宋幼湘觉得不太合适，特意把一个看不过瑕疵的，换成明显见着有缺口的，这店里看着还有点儿小资情调。 “资”字，这时候可不敢碰。 门市部按着宋幼湘的要求，后头有个操作间，工人可以在里头做东西，当然大头还是得从厂里供货。 “调走啊，去熬资历坐冷板凳去。”宋幼湘理所当然地回答，高书记都顶不住压力，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就是这社会上一颗渺小的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拧。 还冷板凳，王臹笑了笑，宋幼湘看得挺明白的，那他也不用操心，想着委婉提醒一个宋幼湘，好叫她别被所谓前程迷花了眼。 门市部准备好，宋幼湘从厂职工里抽出来的三位同志，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负责站柜台的是村里的年轻姑娘，圆脸不胖，总是端着笑，看着就让人觉得喜欢，后头操作间是经验丰富的一个婶子，手里还带着个学徒。 徐思曼跟着一起到了县里，之后她也要经常往县里跑了，厂里县里的账目，都得她来管着。 “要是时间上来不及，可以直接住在门市后头。”宋幼湘领着徐思曼去了后院那里。 后院非常狭小，就一间小屋，还有一个很小的厨房，厕所是外头的公厕。 小屋里宋幼湘可支了两个上下床，摆了两张小书桌。 “思曼嫂子，你身子不方便，下铺给你留着，我年轻利索，睡上铺就行。”守柜台的小姑娘愉快地跟徐思曼道。 她确实是在礼让徐思曼，当然更多的还是对上下铺的好奇。 小姑娘念完高小就回家务农了，只听说过县里的高中有上下铺，自己没见过，也没睡过。 不过她听说学校都是铁架子床，一动就咯吱咯吱的，她们这上下铺，都是村里的木匠打的，踩上去可结实了，而且也不难爬。 徐思曼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冲小姑娘笑了笑，轻轻地点头，声音也轻轻柔柔，“那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助人为乐！”小姑娘手脚利索地爬到上铺，三两个把家里给准备好的铺盖给铺上。 徐思曼表情突然顿了顿，她家里实在是置办不出来多余的一床铺盖了。 正愁着，宋幼湘已经去拿靠墙放着的铺盖，直接在下铺铺起来，见徐思曼看她，笑着道，“你这铺也不是天天睡，到时候许慧她们来县里办事，也是要睡的。” 徐思曼心里这才松了口气，忙帮着宋幼湘一起铺床。 虽然之前都培训过，但开业的前三天，宋幼湘还是全程跟着一边，要么帮忙招待顾客，要么帮忙在后厨打下手。 开张的日子，是宋幼湘和王臹偷偷翻黄历选的，再破四旧，黄道吉日还是可以讲究一下的。 就是得背着人来。 开门时间是早上七点，但天还没亮，附近的居民就被浓郁的香味给香醒了过来。 “你们店里这是在做什么啊？有人披着外衣摸了过来，见门市部开了半扇门，忍不住探头进来。 走近了一闻，就更香了，香得肚子都咕隆咕隆地叫起来。 这还没到吃早饭的时候，肚子就饿了。 “正在烤鸡蛋糕，刚出炉的，尝一尝。”宋幼湘正好把托盘端出来，鸡蛋糕还带着温度。 那人长了个吃心眼，醒来就迷迷糊糊地找了过来，这会儿人还没全醒了，接过来就往嘴里塞。 鸡蛋糕还带着些温热，表皮有一点点酥，有焦香的渣感，但咬下去却又松松软软，又甜又香，还有浓郁的鸡蛋香。 第272页 “好吃！”来的人家里条件不错，家里是四职工家庭，供销社的鸡蛋糕也不是没买过，但跟这个真的没法比，手里这个，明显味道更浓郁更香甜一些。 宋幼湘客客气气的，“牛头山公社五星食品厂南庙街门市部今天上午七点开业，好吃就来称一点，我们门市部可不止有鸡蛋糕，还有许多吃的。” 那人这才醒过神来，这不是人家家里，是要做生意的。 他赶紧摸兜，“同志，对不住啊，出来得太急，兜里没装钱票，我晚点给你送过来。” 是个讲究人，不白占便宜。 “就是给你吃的边角料，本来也不能拿出来卖的，尝个味，觉得好吃多给我们宣传两句就行。”宋幼湘笑着道。 那人又再三道过谢后，才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柜台上的鸡蛋糕点，扭头回家。 回去也睡不着了，把家里粮油证找出来，从中间翻找出蛋糕票和两票全国粮票，他打算当这个五星食品厂门市部的第一个顾客。 把这位客人送走后，宋幼湘就把武明远画好的介绍标价牌摆在每一种食品前。 购买价格，还有需要的票都是定好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宋幼湘有些可惜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有好多的促销手段在心里，可惜没有用武之地。 “咱们这就开张了？”守柜台的小姑娘看着时间，越来越紧张，搓着手跺着脚，在柜台后头转圈圈。 虽然在厂里培训的时候她表现得最好，但那些扮顾客的，都是厂里的同事，就算宋厂长演那种有意刁难的顾客，她心理上也是不怕的。 现在要面对真真正正的顾客，她心里立马就虚了。 “开张了，别怕，就按着咱们培训的时候来就行，再说了，不还有我和徐会计在嘛，别紧张。”宋幼湘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小姑娘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可她虽然是点头了，但嗯出来的声音还是有点哆嗦。 等到正式开门，周边的居民涌进来，小姑娘这才发现，自己连紧张的时间都没有。 回答问题的工作都是宋幼湘和徐思曼来做，也是她们引导客人挑选品类，她只需要收钱拿票，仔细给她们找零就行。 一直忙到九点多钟，上班的那一波和管家的主妇走了，店里才安静下来。 见有顾客在两种一样价格的食物中间犹豫来犹豫去，小姑娘有些紧张，想上前又有些踟蹰。 跟厂长比不了就算了，徐会计是做账的，还怀着孩子，她要是连徐会计都比不过，会被开除的吧。 “去吧。”宋幼湘发现她的踟蹰，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都到了跟前了，小姑娘只能硬着头皮，“同，同志，这两种价格一样，你可以一样地称半斤的。” 说完脸立马爆红。 “那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那就一样给我称半斤吧，分开装可以吗？”买东西的顾客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忙点头，“可以可以，我帮你拿。”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丰收 看到店里的职工都围着统一的围裙，戴着干净的袖套，每个餐盘上都放着崭新的竹夹，售货员拿食品都是用夹子拿取，顾客心里感到十分舒服。 等看到实际称重比一斤还多出几两的时候，顾客心里就到时候愉快了。 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这家店的味道不是特别坏，他肯定常常光顾。 “做得很棒！”宋幼湘就在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小姑娘称好重，算好钱，收好票，找完零后，毫不吝啬地夸了她一句。 话说出来，才听出她的声音嘶哑，早上喊得大多，嗓子给喊破了。 见小姑娘还垂着头，宋幼湘拍了拍她的肩膀，“人都有第一次嘛，面对不熟悉的事，会紧张是再正常不过的。” “真的吗？”小姑娘不是太自信，她一大早上有点儿被打击到了。 本来能从厂职工里脱颖而出，她心里对自己是十分自信的，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的话，她们厂长也不会选她是不是。 但演练的时候表现得再好，真面对客人的时候，她连话都不太能说出来。 如果今天不是有她们厂长和徐会计在，她肯定要搞砸。 “厂长夸你呢，怎么还红了眼睛，你做得很好，继续保持就好了。”徐思曼见她慢慢红了眼睛，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被她们两个人鼓励地看着，小姑娘最后还是忍不住流了眼泪，不过涌出来就赶紧擦掉了。 也重重地点下了头，“我会好好干的。” 说着话，店里又来了，一眼看过去，还是熟面孔，早上她好像是在店里称了半斤鸡蛋糕。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男的女的都有。 “就是这里！”她大步走了进来，跟身后的人招呼着道。 别说刚给自己鼓劲说要好好干的小姑娘了，就是徐思曼，都忍不住皱了眉头，这来势汹汹地，是要干什么？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宋幼湘见她们有点被吓住，主动迎上前去。 虽然对自己食品厂的配料和卫生，以及口味都十分有信心，宋幼湘多少还是提着心的，万一百中无一，叫她碰上个过敏的人怎么办？ 这些人来得很急，走进店里，都顾不上回宋幼湘的话，先喘上两口气，才要开口说话。 第273页 说话之前，她先扫了眼早上放鸡蛋糕的地方，见上面已经空了，连蛋糕渣都没有了，脸色明显地垮了下去，“早上那么多的，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宋幼湘一听，心就放了下去，“新店开张，准备不足，鸡蛋糕已经售罄了，您可以看看其他的，我们店里食物种类丰富，用的都是好材料。” 这人看了眼柜台，柜台里摆着的那些糕点，有供销社有的，也有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可像便宜的猫耳朵、大麻枣这些，都是一个味，如果没吃到鸡蛋糕，买来尝尝也好。 问题是她已经吃过鸡蛋糕的美味了，并不想再买这些，那些贵的，没见过的，一是没吃过不太敢试错，再就是舍不得。 只有鸡蛋糕，属于高端又平价的食物。 像柜台里摆着有漂亮价高的雪花酥，她可以看到里头有核桃有花生，可以想像得很好吃，但到底是舍不得。 “那只能明天再来了？”她今天早上就是见这店里人挤人，把门都堵住了，才跟着进来凑了个热闹。 看到是卖糕点的时候，心里还失望了一把。 结果买完拎到单位去，切开给同事分了两个，自己也尝了一个，才后悔买少了。 “大家都是来买鸡蛋糕的？”宋幼湘看向她身边的众人。 立马就有人接话了，“对啊，詹老师早上买的鸡蛋糕就是你们的家的吧，鸡蛋味儿太香了，我们趁着不上课赶过来的。” 原来是附近高中的老师。 “鸡蛋糕确实要明天才会有，本来是不允许搞预留那套的，不过你们人多，我以你们单位的名义替你们登记了，明天单独给你们留出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宋幼湘笑眯眯地问。 他们要的量其实并不多，老师的待遇一直就不怎么好，就是开放后，老师的待遇也一直上不去，直到许多年后，才好了那么一点。 听到宋幼湘这么问，老师们有些心动，又有点不太好意思。 “我们要的可能不多。”詹老师看了眼身后的同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宋幼湘道。 宋幼湘笑，“没关系，只要是以集体的名义就行，不用学校，一个办公室，一个教研组的都可以。” 听到宋幼湘这么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依次在早已拿出纸笔的徐思曼那里登记了各自所需。 确实要的都不多，五六个人，基本都是半斤一斤的样子，要得最多的是其中一位男老师，要了两斤半。 把名字和数量登记好，把钱和票都收好，宋幼湘给她们开了收据。 这时候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是非常浓的，不用宋幼湘提，大家就把钱都给齐了。 先登记完的，就站在柜台那里看，好看啊，虽然这时候的柜台不像后世，暖色灯光照着，看着就有食欲，但这时候，光是食物两个字，就意义非凡。 “你们这里还有面包啊，看着就好吃。”有个上了些年纪的老太太看着烤得焦黄的面包，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来。 这老太太长得跟上辈子宋幼湘的一位贵人有些像，宋幼湘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看了眼这些老师朴素的穿着，她想了想，“徐姐，麻烦你去把后厨咱们准备当午饭的那些边角料拿出来。” 徐思曼一听就知道宋幼湘想做什么，她进去又出来，手里多了些碎得不成形的小块碎渣。 量不多，但给大家尝一尝还是可以的。 听到宋幼湘说是中午饭，老师们都没敢伸手，但在宋幼湘的再三邀请之下，都忍不住伸了手尝了尝。 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味道都很不错，但最终尝过后，他们道完谢就都走了，虽然眼里带着渴望，但最终并没有再买任何东西。 “感觉好亏哦。”小姑娘特别舍不得，撅起嘴巴小声地道。 老师在这时候的地位不高的，这跟现在的主流思想有关系，小姑娘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这样的思想，宋幼湘并不怪她。 但是，“只要进了这个店，就是我们的客人，只要对方不是无理取闹，随意挑事，我们就必须用心对待。” 小姑娘低下头，不敢吭声了。 等她想跟宋幼湘道歉的时候，宋幼湘人已经去了后厨那边。 小姑娘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有些失落复杂，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啊，现在知道怕了？”徐思曼还在柜台边上站着，把一些撒在边边上的渣渣收拾掉。 “老师和军人、工人，和每一个认真工作的人一样，都是值得尊敬的人，你现在还小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第一天开张大吉，晚上盘账的时候，装钱和票的抽屉塞得满满的，点了好久才点清。 宋幼湘本来订做了小格子用来放钱的，但早上太忙，根本没有时间把钱理清摆好，只能一股脑地往抽屉里头塞。 “要是生意天天有这么好就好了。”徐思曼看着这些钱，脸上的表情起伏不太大，但心里确实十分高兴。 厂里的效益越好，她们的日子就会越好过。 宋幼湘帮着把分票和毛票分出来，数够数目捆成捆，放在一边，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今天早上是新店刚开张，所以生意才会爆这么一回，明天后估计就平缓了下来。” 不过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只要口味好，服务到位，店里的生意不会差。 第274页 今天一天，已经足够宋幼湘看到县城里职工家庭的购买力了，要知道，现在还不是各单位发工资的时候呢。 第一天营业，虽然关店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但宋幼湘还是骑着摩托和徐思曼回了大队。 大队部那里灯火通明，王臹和陈会计他们都坐在那里等着，不时往外头张望一下。 “回来了。”陈会计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起身，这次站到门口，终于看到了动静，远处的灯光是宋幼湘那台挎斗摩托车的灯光。 别看王臹一直表现得挺稳重，这会也是不急不徐地起身走到门口，但微微握紧的拳头，还是泄漏了他的心绪。 摩托车速度快，没一会儿就停到了大队部门口。 “今天怎么样，东西都卖出去了没有？”陈会计大步迎上前，有些焦急地问道。 虽然知道东西不可能会卖不出去，但人不在现场，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担心的。 宋幼湘笑，“卖得特别好，除了雪花酥和牛轧糖这样比较贵的，其余基本都卖空了。” 陈会计看着她，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敢置信！ 他又看向徐思曼，想从徐思曼那里知道更准确的情况。 徐思曼以前在大队被歧视，跟大队干部某些事情上不作为，和某些事情上太有作为有关，她曾经也恨过，但现在早就看淡了。 “厂长说的是真的，都卖完了，这是今天的账目。”徐思曼从挎斗里出来，又返身从挎斗里拿出包来。 陈会计拿着记账本，顾不得再多说什么，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回到了办公室里。 看着账本上面的数字，陈会计眼泪一下就湿了眼眶，克制了一下，没有克制得住，瞬间老泪纵横。 厂里欠下的债，有希望了。 年前的时候，食品厂小小地盈利了一下，主要是因为前期的投入本来就不多，宋幼湘又抓住了下半年比较隆重的两个节日。 但等到年底，欠公社油坊还有供销社那边的债一清，来年再把原材料一买，瞬间又是一屁股债。 这也就算了，材料这些，生产出来都会变成钱，但宋幼湘要买机器，眼也不眨地从信用社贷了一大笔钱。 打从那天起，陈会计就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天天愁啊，这欠着国家的钱，可怎么办才好。 现在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只要门市部的生意能稳得住，还清债务的希望就很大。 “这下老陈能放心了，再愁下去，头发就该全愁白了。”赵爱红也在一边等着。 到了年后，她就从食品厂里抽身出来了，当初说好了的，大队干部辅助把食品厂开起来，但跟食品厂要有一定的距离。 妇女主任在大队其实没什么工作可干，赵爱红其实挺喜欢在食品厂做事带来的成就感的，但看到王臹从来不掺和进管理，陈会计主动退出，她最终还是咬牙退了出来。 但心里还是希望食品厂能越来越好的，毕竟是她付出了大精力的厂子，以后大队能不能发展得好，也全靠它了。 所以今天门市部第一天营业，她也跟着守着了。 宋幼湘看向陈会计两鬓斑白的模样，也有些心酸，陈会计压力是最大的，她和王臹，一个对市场有信心，花钱大手大脚，一个敢想敢干，什么都敢拼敢支持。 唯独保守的陈会计，心里时时为他们的每一个决定担着心，又要说服自己，尽力支持他们的每一个决定。 “陈叔，你放心，厂子肯定不会有资不抵债的那一天的。”宋幼湘跟陈会计保证。 陈会计抹干净眼泪，“你话说得再漂亮，不该乱花的钱，我一分也不会批给你。” “……”宋幼湘。 王臹在旁边听得噗哧一笑，挥了挥手，“行了，都回去睡吧，明天要忙活的事还多着呢。” 别的大队忙着春播的事，他们大队不光要忙春播，还得忙着收获，再过一阵子，油菜就可以收了。 去年冬的油菜种植，王臹是盯着村里找了牛棚教授规划，指导社员们种植的，后续的除草追肥，都是听教授安排。 成果现在已经摆在了大队社员的面前，头一年的油菜，他们就丰收了。 现在社员们最爱做的事，就是有事没事去地里看看，看着那些饱满的果荚，忍不住伸手摸一摸，再看一看。 说句实在话，食品厂建起来，社员们高兴，食品厂越办越好，社员们更加期待，但这些，都远没有土地丰收，更让社员们感到满足的了。 作者有话说： 写得太急，明天重新理一遍大家早点睡，晚安~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石二鸟 看着步子走得越来越稳的五星大队，宋幼湘也很满足。 但她并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充其量她就是个狗头军师的角色。 真正让五星大队越来越好的，除了王臹这个敢想敢干的支书，还有陈会计这样，明明心里提着一万个小心，还是咬牙顶着的大队干部们，以及所有为之努力的社员和知青。 以前大家伙也不是懒，就是干得好和干得不好，真的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吃不太饱饭，自然就没有动力。 但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 原以为吃饱穿暖就是好日子，现在大家想着，除了吃饱还能再有营养一点，除了穿暖还能再体面一点。 第275页 不仅如此，还想修栋好点的房子，想买台以前只敢奢望的自行车，现在还想把娃娃送到学堂里去…… 大队换了支书和队长后，社员们看到了希望，自然有了劲头。 “这世界没有谁能比老农民更能吃苦的，只要给他们一个奔头，地球都能给刨穿。”王臹最常感叹的就是这一句话。 宋幼湘和徐思曼在县里帮了三天忙，到第三天的时候，负责柜台的小姑娘就基本都独当一面了。 “要不，让徐姐再陪我几天吧？”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宋幼湘。 厂里的年轻职工基本都是管徐思曼叫嫂子的，毕竟她是已婚妇女，有两个儿子，肚子里还揣了一个。 只有宋幼湘一个人管徐思曼叫姐。 以前宋幼湘就是这样叫的，小姑娘听到也没在意，也就是大家在一起相处的这三天里，她发现，每次宋幼湘叫姐的时候，徐思曼脸上的表情明显更温柔一些。 能被选到门市部来，她自来就很有眼色，昨天就已经跟着改口叫姐了。 “我收钱找零，还是有点怕做不好，徐姐在这里，我安心一些。”小姑娘又看向徐思曼。 这是实话，遇到买得多的客人，她得打算盘，但徐会计转眼就能报出准确的答案来，她打算盘还会错呢，但徐会计一次都没有错过。 徐思曼看向宋幼湘，“要不，我每天下午过来看看。” 现在食品厂的供货越来越稳定了，每天下午一点拖拉机都会跑一趟县里，至于晚上，她可以搭顺路车回去，实在回不去，还能睡在店里。 至于家里那边，现在她婆婆和丈夫在家里都是闷不吭声的，轻易不敢给她找不痛快，两个儿子也能够照顾好自己，她还是挺放心的。 “不行，你怀着孕呢，拖拉机太颠簸了。”宋幼湘摇头，因为车里拉着徐思曼，她摩托车都开得很慢，就怕颠簸着她。 徐思曼自然能够感觉得到宋幼湘对她的照顾，而且宋幼湘对孕妇好像会特别地多关照一些，对她是这样，对厂里另一个怀孕的流水线职工也是这样。 “没事，我这都生第三个了，孩子稳当着呢。”徐思曼觉得这样的过于小心的宋幼湘有些可爱，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样稳重。 可惜宋幼湘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总觉得她随便颠簸一下，就能把孩子给颠簸没了一样。 事实上，她现在日子可比怀两个儿子的时候强多了，那时候她不仅白天黑夜在上工挣工分，在家还得伺候老婆婆，身体和心理的压力都很大。 至于现在，徐思曼微微一笑，被教育过那一回后，她婆婆再不敢搞旧社会虐待媳妇的那一套，跟她儿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她只需要管她和孩子的生活就好。 虽然是一栋屋里子生活着，但却泾渭分明。 徐思曼早知道自己婆婆是什么样的人，见风就起比谁都张狂，被打就倒扶都扶不起来。 但她也没有想到，她婆婆会倒得那么彻底。 老太太现在都魔怔了，成天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她有罪，低头哈腰不敢正眼看人，本来背就驼，现在驼得更厉害了。 只不过是一次开会教育而已。 徐思曼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她吃过很多苦，在城里时遇到的，下乡后遇到的，但她从来没有低下过自己的头颅。 被刘德光威逼的时候，她选择刘谷田，不光是因为他成分好，家里够穷，是因为这个男人之前一直默默地帮她劳动，在她走投无路时，跟她说他愿意假结婚保护她。 她相信了他，但他最终辜负了这份信任。 婚后的生活徐思曼不想再提，如果不是被吴老太抓住把柄逼迫，她不会跟刘谷田有任何瓜葛，也不会接受她的磋磨。 吴老太一心要羞辱她，不过是因为她从来不服软而已，被打被骂她都能忍，但人格上的侮辱她从来没有接受屈服过。 外头有些不好听的话，都是吴老太自己编的谎话，但也是这些谎话，最终成了铁证，把她给打翻在地。 徐思曼坐在摩托车挎斗里，看着天空，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天收。 “明天我就自己来吧，你别送我了，多耽误事。”徐思曼看向骑着摩托车的宋幼湘，眼底温暖。 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是个女孩子儿，她希望女儿长大后，能够长成像宋幼湘这样的女孩子。 宋幼湘道，“我也不是特意送你的，就是顺路。” 其实宋幼湘去县里也没什么事，魏闻东准备带魏棠去沪市了，宋幼湘准备去买块厚帆布，给魏棠做个装衣物行李的包。 这种小事，让她徒弟，现在大队的拖拉机手陈平顺手捎回去就行，根本不必她跑一趟。 徐思曼没有再多说，默默地把这份情记在心里，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能还得上的一天。 买了布，宋幼湘溜达着去了计划局那边，准备找葛宏亮打听一下她工作调动的事情，这都好些天了，高书记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她还挺好奇的。 到底是谁想把她调走？ “这事你自己都不知道！”葛宏亮眼睛瞪得老大，他还以为高书记是要留宋幼湘的说辞呢，结果居然真不知道。 宋幼湘摇头，“真不知道，我要知道，还能坐在这里？” 如果真跟她有关，她这会人不应该早就到农场去报到去了嘛。 第276页 葛宏亮瞅了她一眼，“你们书记为了你这事，腿都跑细了一圈，才把你留住的。” 这是省里来的调令，他们县里这边，也是莫名其妙。 说起这事，葛宏亮也是一肚子火气，他们自己的人才，他们难道不会用，宋幼湘这样的青年干部，公社会自己培养，再不济县里也能安排。 农场虽然有一半地界在他们县，但归属是另外一个县的，突然要把人抽走，县里其实都不同意。 但省里的态度有点强硬，县里没有办法，才催了高书记几回。 其实这个时候，县里的领导对宋幼湘已经有意见了，以为是她自己想走，找的关系。 好在宋幼湘自己不乐意走，高书记来表明态度后，县里也跟着强硬起来，他们这边实在不放人，省里也确实没有办法。 “高书记有没有打听出什么东西来？”宋幼湘没想到事情会搞得这么麻烦，她以为拒绝就好了。 葛宏亮替她泡了杯茶，在她对面坐下，“老高那里没有，不过我这里有，小宋，你跟沪市季家的小儿子，什么关系？” 季亚军！ 是了，能有这个本事轻易调动她的工作，还直接升几级的，也只有跟季亚军有关的人有这个能力。 “季亚军？他是食品厂的客户……也帮了食品厂不少忙。”宋幼湘拧眉，是季亚军的意思，还是季家人的意思？ 就季亚军那跳脱的，心血来潮的性格，这事确实有点像他的风格。 但季亚军做的这事，不可能不跟他邀功，所以大概率不是季亚军干的，所以是季家人？ 季家人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季亚军对她感兴趣，嫌弃她小门小户，想把她提拔上去，履历背景好看一点呢？ 还是想把她调远一点，切断跟季亚军的联系？ 或者就是想让她感受一下季家的能量，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季家人这种行为都让宋幼湘十分反感。 “葛叔，你要相信我的决心，我是一心要扎根在农村，想在这片广大天地里，干出一番作为的。”宋幼湘忙表忠心。 葛宏亮都这么问了，他这还是一直关心照顾她的长辈呢，别的领导会怎么想，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给她设难加卡啊。 等等，会不会季家人，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 她要是接下了那个调令，就是个厚脸皮、爱慕虚荣且贪慕权势，一心想抱季家大腿的恬不知耻的人。 先不说调过去开展工作会有多困难，季家人这样跟季亚军一说，就季亚军那个性格，热情来得快，估计去得也快。 等到季亚军对她失去兴趣，那自然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让她坐冷板凳，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还想一路干到省里？到时候别农场大门都出不去就算是好的。 她拒绝了调令，那也还是会引起一番风雨。 也就是调令来的时候，县里要跑的事都跑完了，要是没有，那不是平添了几分困难？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反正季家人是“好心好意”，她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行了，知道你没那个想法就好，好好工作，县里不会亏待你。”葛宏亮目光点了点宋幼湘。 宋幼湘脊背一凛，有点凉。 她听着葛宏亮这意思，怎么觉得县里是准备培养她？那她要怎么说……她其实没有打算在仕途上走远的想法啊。 宋幼湘想的没有错，县里确实打算培养她，从葛宏亮这里回去，没两天她就收到了去县干校培训学习的通知。 “……”宋幼湘。 调令能拒，学习不能不去啊，宋幼湘只觉得万分头疼，偏偏她这话没法说。 一旦开口，肯定是从公社到县里轮番了解情况和思想工作。 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你出门记得跟紧你哥哥，不要害怕，我们就是去检查一下，就回来了。”宋幼湘扯了布，去公社找缝纫师傅给做了个束口的书包，给魏棠装东西。 现在的箱子，大多都是木箱子，比较沉重不方便，大的藤箱不多，最好的皮箱，但魏家的条件，肯定是不会把钱花到种地方的。 一个简单的帆布书包，放换洗的衣物还有洗漱用品足够了。 “我知道。”魏棠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呆在大队，她天然是有安全感的，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 外面是什么样子，她没有见过，也不想知道。 但她不能叫哥哥们和宋幼湘她们担心，所以故意表现出一副很期待的样子，“等我去听了，我回来学给你们听。” 宋幼湘揉了揉魏棠的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魏闻东那里，宋幼湘没有什么好叮嘱的，他对弟弟妹妹护犊子到了一定的程度，自己流血流泪都不会让他们受伤害，她多话，反而会有些越俎代庖。 “给你们做了点干粮，路上带着吃。”唐桂香把四个装得满满的饭盒递给魏闻东。 “谢谢。”魏闻东向宋幼湘和唐桂香道谢，“林川要麻烦你们看顾一下。” 这一去估计得七八天才能回来，虽然魏林川能够很好地照顾自己，魏闻东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这话不用他说，宋幼湘和唐桂香也会帮忙的。 第二天走的时候，大家都有事忙，就没有去送，兄妹两个自己出的门，拄着拐杖，去公路那边等车。 第277页 “棠棠的眼睛真的有治啊？那你陈阿婆的眼睛有没有得治？”走过去的时候，田地里有叔伯议论着，还有人问魏闻东。 魏闻东不敢说肯定的答案，怕最后治不好魏棠要伤心，“魏棠不会先天就看不见的，我带她去检查碰碰运气，我问过医生，说很多老人会有眼疾，像是白内障，青光眼，去治肯定要好一点的。” 问话的人点了点头，突然跟身边的人哄笑起来，他就是问一问，老人家黄土埋半截了，看不清也不影响生活，哪个会花钱带去医院治啊。 其实他们就是觉得魏闻东事多，魏棠都瞎了多少年了，她不是看不清，是完全看不见，拿钱去治，不是糟蹋钱么。 他们可能没有恶意，就是以自己的思维习惯去替别人思考，但这份无知，同样伤人。 察觉到拐杖后头的力道，魏闻东握紧了拳头。 “你们是嫌地里的活太轻松了是不是，一个个大老爷们，怎么学了一嘴长舌妇的本事，东家长西家短的，跟你们有半毛钱关系吗？”王臹晚一步来送他们，正好看到这一幕。 问话的人不好意思地道，“那我这不是心疼闻东攒的家底嘛。” 两兄弟呢，不把钱留着讨媳妇，花在治不好的病上头，不是把钱往水里扔嘛，反正魏棠以后是要嫁人的。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怕被训。 “人家钱轮得到你心疼？人闻东是心疼妹妹，陈大梁，你要是真孝顺你老娘，就应该带她去医院看看眼睛，放任不管，等你妈真什么也看不见，看谁给你带儿子。” 地里的汉子噤声不敢说话了，王臹这才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走吧。” 魏闻东松开拳头，回头看向魏棠，见她脸上还带着恬静的笑意，有些心疼地扭开脸，“走！” 作者有话说： 足足4400+，我尽力了，晚安~ 第一百九十五章 说曹操曹操到 魏闻东带着魏棠离开，向来活泼好动的魏林川莫名就变得有些忧郁起来，总是看着远山发呆。 宋幼湘他们知道他是在替妹妹担心，除了给他做点好吃的，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安慰办法，毕竟她们也不是医生，没法打包票说魏棠的眼睛一定能治好。 魏林川是挺惆怅的，担心肯定会担心，不过他没那么担心妹妹的眼睛，他觉得肯定能够治好，他就是在想象，沪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而且他发现他要是表现得失落一点儿，桂香姐就会给他做好吃的。 宋幼湘她们可不知道魏林川的小算计，宋幼湘最近把大队这边的工作都放下了，每天去县里学习，正好把每天的营收都带了回来。 唐桂香也忙，除了正常的上下班，家里家外的家务都是她负责，她还得挤出时间做她们私底下的小生意，魏闻东去了沪市，但冯小四每隔一天会来取货。 不要小看了这小小的生意，做出来卖出去，都是钱，唐桂香干得可有劲头了。 累是累了一点，但是有奔头。 尤其是看着魏闻东把魏棠带去沪市看眼睛，唐桂香觉得自己也很快能攒够钱，带她爸去京市看医生。 周六干校只上半天课，宋幼湘放学后去门市部看了一眼，就往回赶，准备赶家里的午饭。 高书记最近风湿犯了，托宋幼湘买了几贴膏药回来，宋幼湘没直接回大队，先到公社给高书记送过去。 “刘来男，你这是打哪里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路上，宋幼湘遇到了刘来男。 一开始宋幼湘还没认出人来，刘来男披头散发，双手抱在胸前，缩成一团在路上走，裤脚还扯烂了一条。 要不是她突然抬手擦眼泪，露出脸来，宋幼湘就直接把车开过去了。 “厂长！”刘来男一看到宋幼湘，就跟见到了亲人似的，本就一直在小声哭泣，这会直接站在路上嚎啕大哭。 宋幼湘心里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刘来男这不是被人给欺负了吧。 正好刘来男手一松，胸前被扯烂的衣服开了，露了一点点肉出来，宋幼湘赶紧把外面的夹衣脱下来，给她穿上。 刘来男慌里慌张地把衣服穿好，扣扣子的手还在哆嗦着。 宋幼湘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替刘来男把扣子扣好，她手刚伸过去的时候，刘来男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穿好衣服，宋幼湘叫刘来男仔细把事情说清楚，“你光哭没用，把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明白，我才能替你讨回公道。” 刘来男心里百转千回，她平时再厉害，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女，突然遇到这种事情，不敢说害怕说又想要宋幼湘说的公道。 “是吴新良，他说，他说他娘给我做了红烧肉，喊我去他家里吃，今天我休假，我就，就来了……呜呜呜……”刘来男一说，眼泪就流得更急了。 她真是恨死嘴馋的自己，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几巴掌才好。 怕宋幼湘觉得她是不自重，吴新良一顿肉就能骗她，她忙又开口，“以前我也常去他家的，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以前那时候她爸和吴新良关系好，对刘来男和吴新良的事，双方都有意，私下里接触也有，刘来男确实去过吴新良家里几次。 但这次根本没有什么红烧肉，她一到吴家，吴新良就把她关进了房间里，想要对她用强。 第278页 刘来男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对贞洁看得非常之重，如果这会还是刘德光和吴新良关系蜜里调油，刘来男对吴新良也朦胧地有想法的时候，说不定她三言两语就会被吴新良给骗了。 但时过境迁，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刘来男早就对吴新良没有任何想法，哪里肯从。 “我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刘来男给宋幼湘看她身上的伤。 为了逼她就范，吴新良打人打得可狠了，刘来男现在心里还觉得害怕。 “这事你是打算忍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还是跟我一起去告发吴新良？”宋幼湘看着刘来男那些伤，心里是又心疼又生气。 心疼刘来男被打成这样，生怕她没有一点防范意识，轻易被骗。 刘来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想要任何人知道。” 她从吴家出来的时候，一路小心翼翼，装成疯子，生怕被别人看出不对认出来，到了四下无人家的地方才敢哭出声的。 这种事说出去多丑，丢人死了，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就完了，还有谁会愿意娶她？周围的人也肯定会说得很难听。 哪怕她逃出来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她们也肯定不相信她，在外头乱说。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以前另外一个公社，还有人被这种怪话逼死呢，她还不想死，她要是死了，她妈她妹妹，不得被大伯娘欺负死！ “那我今天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你也不能现在这个样子回去。”宋幼湘让她进挎斗里坐着，趁着这会路上没人，赶紧把头发理一理，身上衣服扯平整一下。 等刘来男整理好，宋幼湘打算带她绕路回去，换身她的衣服再让她回去。 “厂，厂长，还有一件事，我逃出来的时候，吴新良还躺在地上，他会不会被我砸死了？”理好头发衣服，刘来男也稍微冷静了一点，但想起什么，人又发起抖来。 宋幼湘准备发车，“你拿什么砸的他？” “拿他屋里的热水瓶砸的，趁他脱裤子的时候……”刘来男缩了缩脖子，心乱如麻。 如果吴新良死了，她是不是要去坐牢？ “你先别怕，让我想一想。”宋幼湘眉头皱起来。 这事确实是有些棘手，但不是完全不能处理，正好她刚刚就在想，要怎么在不牵连出刘来男的情况下，叫吴新良受到应有的惩罚，现在有了。 “你现在跟我去高书记家里，你敢不敢？”宋幼湘问刘来男，刘来男缩着脖子，她不敢。 但刘来男觉得宋幼湘不会害她，犹犹豫豫最终还是点下了头，“你答应过我的，不叫让任何人知道。” 宋幼湘都来不及点头，摩托车就已经冲了出去，现在时间紧迫，万一吴新良醒过来收拾好了怎么办？ 而且她这里还得防着，吴新良要是真被那一下给砸死了，吴家人发现了，把证据抹掉，把刘来男告发，把责任都推在刘来男的身上。 人都死了，她们就是受害者，是弱势的一方，随时可以颠倒黑白，刘来男到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要么名声坏掉，要么稀里糊涂去坐牢。 “到了高书记家里，你就老实呆着，别人要是问你今天到公社干什么，你就说我让你给高书记送膏药，你就咬死了这条就行。” 在路上，宋幼湘还跟刘来男确定了，她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更没有落在吴家，导致她被发现的可能。 至于衣服裤子，就是最普通的布料，供销社买的，整个公社只要是女同志，不分老少基本都有这样布料的衣服。 一路赶到高书记家里，高书记住处的院子没锁，宋幼湘直接把车开到了院里。 房子是高书记租的，独门独院，旁边邻居看到宋幼湘，跟她打招呼，宋幼湘就说，她们给高书记送膏药到公社，高书记留她们吃饭，让她们先过来。 “高书记那个风湿严重得很，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夜里就没停过。”公社的房子没有大队隔着远，隔音也一般，高书记夜里疼得厉害，邻居都能听到。 宋幼湘把车一停稳，就说要去蔬菜门市部买菜，不能叫高书记破费。 至于刘来男，趁着邻居不注意，被宋幼湘推进了屋里坐着。 宋幼湘当然没有去买菜，她跑去公社喊了周部长和常主任，往吴新良家里“捉奸”去了。 当然，她到公社先找了高书记，高书记跟于国安下乡去了，她又故意大张旗鼓说要找吴新良，语气十分着急，常主任说吴新良今天请了病假在家。 顺理成章，一起去吴家。 “就是大队查出以前一笔账有问题，跟吴办事员有关，本来刘德光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再翻也没意思，但大队实在是缺钱，我就是问问，吴办事员对那笔款知不知情。”宋幼湘边走边跟周部长他们解释。 周部长和常主任一听，都觉得这事一定要问清楚，知道宋幼湘是怕吴新良不承认，一个女同志对上一个男同志没什么底气，叫他们壮胆的。 三个人直接找到吴家。 吴家院里静悄悄的，宋幼湘有些担心，别是来晚了，吴新良已经走了吧。 不过老天大概都看不惯有吴新良这种人的存在，宋幼湘一脚跨进堂屋，就看到旁边卧室地上躺着的人。 吴新良身上衬衣还套在身上，但裤子已经掉到了脚脖子，露着半截身子躺在地上，没什么动静。 第279页 “周部长，常主任，出事了！”宋幼湘赶紧背过身去，确认吴新良还在地上不知死活就好，她可不想长针眼。 她这声声音高亢，不光吓到了周部长和常主任，地上的人也有了些动静。 周部长一看屋里的情况，几乎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屋里明显有打斗的痕迹，还有撕碎下来的女性衣服的碎布料，头发，吴新良身上有挠伤，最重要的是，吴新良这副模样躺在了地上。 这不仅仅是有伤风化了，是身为公社干部，吴新良违背了原则，践踏了法律。 “别动，我先取证。”周部长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他立刻拦住常主任，先一步进屋，第一先确定吴新良的死活，再把东西都收集起来。 等全部收集好后，才叫常主任进屋，替吴新良收拾一下。 宋幼湘站在院子里，这会只恨不能弄到相机，不然她肯定要把吴新良此时的丑态拍下来。 就吴新良这样的人，还有脸结婚，去祸害别一个姑娘。 虽然吴新良那个对象看着脾气个性也不好，但她还没有坏到，要嫁给一个强奸犯的惩罚。 “你在这里干什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虽然单位上班十分清闲，迟到早退是常事，但要突然一整天不去上班，还是不行的，阎燕好不容易请病假出来，打算给吴新良一个惊喜，结果就在院子里看到了宋幼湘。 她对宋幼湘印象深刻，一般人去机关单位办事，谁不是客客气气的，也就是宋幼湘，她稍微不耐烦一点，宋幼湘就敢瞪她，好像随时可能要打人。 而且那天跟吴新良在买东西，吴新良还拦住了对方，说了那么多的话。 虽然吴新良跟她讲，是宋幼湘作风不好，他看不惯她，但宋幼湘长得好看，阎燕心里下意识地就有危机感。 在她和吴新良的这段感情里，阎燕确实是比较强势的一方，但这也不证明，她不会胡思乱想。 她不光会，而且还特别容易吃醋。 本来她都说服自己了，马上要结婚了，等结了婚再跟吴新良算总账，结果倒好，她难得抽空来一回，就撞到这两人在私会。 对，就是在私会！ 如果她提前跟吴新良说要来，肯定不会见到宋幼湘，她就是没有说，搞的突击检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幼湘刚刚还同情对方呢，结果对方一开口，实在是让人升不起任何好感来，“我找吴办事员有公事……你这是刚从县里来？我不建议你现在进去。” 阎燕手里提着东西，都是给吴新良买的，吃的用的都有，她本来就打算找吴新良问个明白，宋幼湘一拦，她就更要进去了。 谁知道吴新良背着她干了什么好事！ 阎燕冲进去的时候，常主任刚把吴新良翻过来，正在替他提裤子，开始他还以为是宋幼湘进来的，直接斥责道，“你进来干什么，赶紧出去……” 结果抬头是个不认识的女同志，“同志，你是？” 吴新良处了个好对象，藏着掖着，就是想结婚的时候，一鸣惊人，叫公社这些人看看，他吴新良要翻身了。 所以常主任不认识阎燕。 阎燕的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了，要不是屋里还有周部长，她都要以为吴新良跟男的怎么样。 但吴新良那个样子，阎燕还是发现了不对，再看周部长对着摆在桌上的那些东西沉思，阎燕嗷地一声，把东西往地上一丢，就去打吴新良。 吴新良其实已经有点意识，从宋幼湘那一嗓子起，但他意识到身边人不止一个后，他就有些不大敢醒了。 现在阎燕一打，他不醒也得醒了。 常主任手快替吴新良把裤子拉上，赶紧伸手去拦阎燕，“你这个女同志，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有话好好说不行？” 行什么行，阎燕现在恨不得杀了吴新良。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九十六章 受害者有罪？ 阎燕当然没法动手杀人，有常主任和周部长盯着呢，她发泄了情绪后，冷着脸就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倒回来，把丢在地上的礼品都拎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燕燕……”吴新良喊了一嗓子，但阎燕哪有可能还理他，没手撕了他就算是好的。 吴新良喊了那一嗓子，觉得头疼，伸手一摸，一手的血，转眼又重新晕了过去。 好在他这会人已经收拾妥当，听到动静急着来看热闹的人也没看出来点什么，被匆忙赶回来的吴母和吴大姐给赶了出去。 吴母一回来就哭嚎起来，老太太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看到周部长和常主任在，心里直觉就不好，妄图用撒泼哭闹把今天的事胡闹过去。 这个时候，乡下的老人孩子会通通下地，家里没人的时候常有，但在公社，像吴新良这样吃国家粮，家里还没有土地的，家里是常有人在的。 吴母会这么巧不在家？宋幼湘一个字也不相信。 她更愿意相信吴母和吴大姐是帮凶，但无凭无据，宋幼湘没法直接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宋幼湘就是众矢之的了。 街坊邻居现在还只是看热闹，要是宋幼湘攻击吴母和吴大姐，街坊邻居肯定是要护着老邻居的，比起宋幼湘这么一个陌生人，她们肯定更愿意相信吴母。 第280页 可惜吴母怎么哭都没有用，周部长让宋幼湘找人来，把吴新良送进了医院。 要将人问罪，但也得先给人把伤处理好，审讯的过程中，吴新良时不时地晕一下，麻烦的周部长。 人送到卫生室后，民兵营就派了两个人来，守着吴新良。 听到吴新良强迫妇女，负责替他处理伤口的于秀秀忍不住下手特别重，吴新良又生生给疼醒了。 睁眼看到沉着脸的宋幼湘，一脸焦急的母亲和大姐，还有沉着脸的周部长，吴新良只觉得焦头烂额，事情到底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刘来男那个女孩子，一点都没有女孩子的矜持，他以前在刘家的时候，刘来男多殷勤，端茶送水，摸摸小手，搂下腰刘来男还跟她撒娇。 现在好了，现在跟他装贞洁烈妇了，居然把他打伤成这样！ 吴新良心里恨着刘来男，但心里更害怕周部长。 “周部长，我是怎么了？”吴新良想装傻，“我怎么会在医院里头？” 和刘来男的事必须遮掩过去，他的人生，仕途，不能叫刘来男一个愚蠢村姑给毁了。 他得想办法自救。 刘来男胆子小，女人嘛更是不敢把这种事情往出说，只要他打死不承认就行，谁也没法定他的罪。 这时候吴新良还不知道，屋子里那些证据，一早被周部长给收集起来了。 他这会还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还有阎燕那里，吴新良心里已经琢磨起来，要怎么跟阎燕解释，安排好她。 阎燕好哄，她愿意嫁给他，就是因为他会哄人，阎家人其实并不怎么同意他和阎燕的事的。 如果阎燕反悔，他跟阎家的婚事就不存在了，那他的前途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阎燕的二姐找的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基层干部，以前工作的地方，比牛头山公社还要穷还要偏远，但现在人却在市教育系统工作。 一个在小破地方工作的人，要想出头有多难，没有人比吴新良更清楚，肯定是岳家帮的忙。 这个二姐夫去的还不是县里，而市里。 教育工作停摆，又不是没有学校学生了，只不过是不高考了，大学通过别的方式招生了而已。 吴新良也想往教育系统钻一钻，虽然他多方打听过，阎家没有在教育系统工作的人，但阎父在县里经营了半辈子，人脉肯定有。 就算阎家没有，等他和这个二姐夫成了连襟，他难道不会帮他？ 就算他同意，阎燕也不会同意。 阎燕年纪小被家里宠爱，性格有些掐尖，她什么都想要最好的，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家里日子比不上几个姐姐，自己男人比不过姐夫。 吴新良不钻营，阎燕都会帮着他钻营。 “你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吴新良同志，你犯了什么错误，你心里有数吧，你有伤先治着，处理好了马上跟我回公社，把事情详细经过交待清楚！”周部长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这都叫什么事！ 公社干部里出了这么一个害群之马，周部长心里十分生气。 常主任现在去找高书记去了，宋幼湘一个小姑娘处理不好这些事情，周部长只能捏着鼻子来处理。 以前周部长对吴新良还是不错的，年轻人，想争表现很正常，不争才是有问题，吴新良积极表现周部长还看在了眼里。 刘德光出事的时候，吴新良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高书记是中间调过来的，对吴新良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就算是亲信，高书记也不是个搞特权的人，如果是亲信，犯了错误反而会受到更严厉的对待。 当时是周部长和常主任帮忙说了几句好话，说吴新良还年轻，急于表现，又被刘德光这个老狐狸糊弄才办不好事情。 后来吴新良只是换了个大队，没有继续被追查下去，是公社的领导对他有维护之意。 现在周部长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这是维护了个什么玩意。 事情就摆在那里，证据还在周部长的案上，又是亲眼所见，吴新良这一身伤都是证明，他怎么狡辩，周部长都是不会信的。 吴新良急了，胡乱替自己辩解，“周部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有心人陷害我，可能是敌特分子的阴谋！” 可惜这辩解一点说服力度都没有。 平江县这些年来看着是风平浪静，但底下不是没有暗流涌动，敌特分子又不是傻子，他们要陷害吴新良干什么？ 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腐蚀吴新良的意志，破坏他的忠诚。 让他丑事败露？有什么好处。 不过吴新良这么一说，周部长肯定还是要查的，涉及到这种国家安危的大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那你更需要去公社好好交待，什么时候跟敌特分子接上头的，对方为什么要害你，还是故意把你剥光丢地上的手段！”周部长语气冰冷。 吴新良一窒，心下有点颤抖，他太着急了，急于摆脱现状，一开口说错了话。 好在倒是还有点脑子，没有胡乱攀咬宋幼湘。 主要是他还不知道宋幼湘在这里头起到的作用，要是知道，怕是拼死也要把宋幼湘拉下水。 “我真的是冤枉的！”吴新良脑子受了伤，一时之间也没法把故事圆起来，翻来覆去就这一句来拖延时间。 第281页 周部长和宋幼湘没有在卫生室呆太久，高书记一回来，他们就立马回公社开会去了。 会议上讨论的就是吴新良的处理问题。 吴新良肯定是要严惩的，这不仅仅是生活作风问题，而是切切实实地触碰到了法律的底线。 讨论完这个后，会议的另一个焦点，是受害的女同志是谁，要不要找出来作证。 大家各有各的想法和理由，但对受害女同志，确实不是特别友好。 高书记一直没有表态。 “书记，吴新良这样的人必须要严惩，但那个女同志，是不是可以不用深究了？”以往这样的会议，宋幼湘吭声的时候不多，不涉及五星大队，她发言的时候少。 但这种时候，她肯定是要开口说话的。 事实上整个会议室里坐着的，就宋幼湘一个女同志，公社的妇联主任是个劳模大姐，但大姐不识字，替她处理会议文字工作的是她的丈夫，此时出席的也是其丈夫。 没有人替女同志出声，宋幼湘就要说，“人家女同志一看就不是情愿的，现场的情况，周部长最有发言权，女同志拼命反抗，积极自救，我们追根究底把人找出来，指证了吴新良，但那个女同志接下来要怎么生活，大家有没有考虑过没有？” “我同意小宋同志的观点。”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是下乡的妇联主任听到消息赶了回来。 劳模大姐回来，宋幼湘就可以退居二线了，这个大姐嗓门大，说事也直接厉害，她是不识字，但不影响她当劳模，当主任去省里中央见领导啊。 文盲不代表什么，三观不正跟读书多少一点关系也没有，没文化照样可以道德高尚，读书多小人披了文化人的壳，那也还是个小人。 劳模大姐其实还不大清楚具体情况，但她这不是回来了嘛，把情况一弄清楚，就跟各位领导拍桌子了。 人家受害女同志好不容易跑脱了，难道还要拉她出来接受这酷刑？ “你们要是真这么干，你们跟吴新良那样的禽兽也没有区别！”劳模大姐拍着会议桌道，宋幼湘默默地给鼓掌，说得漂亮。 宋幼湘跟劳模大姐打交道不多，主要是人大姐基本没在公社呆过，偶尔会出现在公社的，都是她的丈夫。 工作不搭边，人也不在，真没办法熟识起来。 现在宋幼湘觉得，这个大姐别的不提，宋幼湘不了解，但她能替受害女同志着想，宋幼湘就尊敬她敬佩她。 在这个时候，能有这个思想的人，真的是太少太少了。 别说是现在，就是好多年后，受害者有罪，都是大多数人下意识的想法。 为什么坏人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走夜路，只有你出事，别人没出事？ 为什么同样是交朋友，只有你交友不慎？ 为什么……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没有问题，坏人怎么会盯上你。 简直可悲又可笑。 而事实上，不止是男性会向女性施加恶意，女性向女性施加的恶意更多，也更摧毁人。 “你们都是当爹的，都有女儿，你们自个好好想想吧，这事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还想着把人找出来指证吴新良吗？”劳模大姐指着各位的鼻子问。 这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在座的除了高书记家庭情况不太清楚，于国安还年轻只有一个没满周岁的儿子，其他干部基本都是已婚多子女。 大家集体陷入沉思。 这个假设不成立，但可以试想一下，想完，大家就都不吭声了。 这话也只有劳模大姐能问，宋幼湘年轻，她在这方面没有任何话语权。 会议开到下午四五点才散，人证物证俱全才好给吴新良定罪，没有人证，这事还得再拖拖。 会议结束后，周部长领着人去卫生室，吴新良必须被控制起来，高书记则是拖着浮肿的腿下班回家。 宋幼湘说给他捎了膏药回，送他回去，路过供销社，还买了针线，高书记觉得宋幼湘不太对劲，没有说话。 刘来男在高书记家里瑟瑟发抖地坐了一下午，也不觉得饿，就傻坐着。 哭了又愣神，愣完又哭，等到高书记回来，她吓了一大跳，立马缩到了宋幼湘的身后。 高书记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宋让你来给我送膏药的？”高书记问刘来男，他不知道这是刘德光的女儿，也不认识对方，但他的语气是善意的。 刘来男心里很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高书记也不必再问，刘来男哪怕是收拾过，状态也只有那么好，物证他看过了，人证就在眼前，问与不问也没那么重要了。 “行，麻烦你们两个小姑娘了，天色不早我就不留你们了，早点回去吧。”高书记冲宋幼湘挥了挥手，让她们回去。 宋幼湘没走，拉着刘来男把她被撕破的衣服裤子补好，这才带着满心忐忑了刘来男离开。 得知吴新良被抓，刘来男痛快的同时，也害怕自己被暴露。 “放心，高书记会护着你的。”宋幼湘把刘来男留在高书记家里，一是信得过高书记的为人，二也是希望在高书前面前过个明路。 这样不光是对刘来男好，对她也好。 毕竟她今天这一天做的事，可经不起推敲。 第282页 “书记不是什么都没说吗，他知道了？”刘来男心里就更害怕了，缩着脖子连头都抬不起来。 宋幼湘见不得刘来男这个样子，明明挺有生气的一个虎妞，可她也没法跟刘来男说，贞洁就是个屁，何况你还没丢。 “猜到了，但他不会往外说的，高书记是个好人。”宋幼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她向刘来男承诺过，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事的，“对不起，书记这里我没替你……” 刘来男不糊涂，吴新良被抓，各街道很快就传开的，公社就这么大，刘来男早就知道了。 肯定是宋幼湘替她做了什么。 虽然有刘德光那么一个爹，在刘家那样畸形的家庭长大，经历了各种人情冷暖的刘来男并不是个白眼狼，何况高书记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什么，宋幼湘完全可以糊弄她的。 “厂长，今天事我特别感谢你。”刘来男眼泪掉下来，如果不是宋幼湘，她的亏就白吃了，没有人会替她讨公道。 指望她妈和她妹妹不现实，她们都得靠她护着呢。 家里三个人，她要护着妈妈妹妹，那谁来保护她呢？是宋幼湘，这个一开始一直被她爸针对的知青。 刘来男曾经后悔过，因为一时之气，没有阻止陈会计去公社告状，导致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但她现在一点也不后悔。 她比谁都知道，就是她爸在的时候，她遇到这种事，连她爸都靠不住。 作者有话说： 今天4500+晚安~ 第一百九十七章 被忽悠瘸的耳报神 刘来男坐在旁边的挎斗里，她的衣服已经补好了，罩衣也还给了宋幼湘。 现在的人就是城里人，也大多是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衣服上多了缝补的痕迹一点也不打眼，就是脸上的伤不好解释。 刘来男这会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她低着头，偶尔会偷偷地看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凭什么要帮她。 就她爸那些行为，宋幼湘完全可以不管她死活才对。 刘来男抠着手指，有些茫然地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大队，她觉得宋幼湘今天救了她一条命。 如果没有宋幼湘，她可能就死了，不是被吴新良逼死，就是被流言逼死。 吴新良醒来肯定不会放过他，如果这事闹出来，她奶奶和大伯娘知道了，也一定会逼死她的。 回报不回报的话，刘来男说不出口，她两手空空，还拖着妹妹和母亲生活，拿什么回报宋幼湘？ 不过……刘来男看着宋幼湘，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她这条命就是宋幼湘的了。 摩托车一路开回大队，快到大队的时候，宋幼湘把车停了一下，叮嘱刘来男，“你今天就只是听我的安排去给高书记送药，谁问你都这样说，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刘来男重重地点了点头。 对了，她的恩人还有高书记，刘来男在心里默默记住。 虽然同是恩人，刘来男在心里还是分了轻重，宋幼湘为主，高书记为次。 宋幼湘把刘来男在大队部放下，自己车龙头一拐，又去了食品厂那边。 厂里灯火通明，二班倒的工人刚接班没多久，他们要工作到晚上十点才下班。 食品厂开张到现在，每送出去的一批货，都是积累的口碑，干净卫生口味好，是五星食品厂最重要的三条标准。 “厂长，你怎么现在才回，省城那边有人来找你，等了你半天了。”宋幼湘一下摩托车，徐文书就赶了过来。 许慧最近不在厂里，为了找到更优质更便宜的原材料，许慧出差去了，在办公室负责接待的是徐文书。 宋幼湘先前跟徐文书说了，今天下午没课会早一点回来，但没想到会因为刘来男的事在公社耽误那么久。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省城的人？”宋幼湘拍了拍身上的灰，边走边有些好奇地问。 他们主动跑销路的时候有，别的厂子也有下订单的，不过大多都是通过计划局，或者直接写信汇款，像这样特意找上门来的，还真没有。 徐文书点了点头。“省纺织厂的，叫魏晋。” 听到这个名字，宋幼湘眉毛扬了扬，大步走向办公室，进去一看，端坐在那里的人可不就是魏晋。 “真是稀客。”宋幼湘笑着迎上去。 魏晋大老远地跑过来，十有八九是来下订单的，宋幼湘自然要热情相待。 徐文书也跟了进来，她也不多话，先给宋幼湘泡了杯茶，又给魏晋的茶缸里添了些开水。 魏晋确实是来食品厂下订单的，下午他已经看过了生产环境，看到车间干干净净，职工们都包裹整齐，对此十分满意。 本来他跟厂里的人谈就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见见宋幼湘再走。 没料到宋幼湘不在厂里，而是去县里学习去了。 话说出口，再改口就不是太好了，魏晋只能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干坐着。 徐文书倒是陪他聊了一阵，但魏晋这个人，只对自己本专业有事有话说，说起别的，都有些没趣，也不太能接得上话。 再加上徐文书还有别的工作，最后基本就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着了。 宋幼湘的办公室里还没有什么东西，连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就是个门板搭起来的桌子，上面摆着两本书和一个用了一半的墨水瓶，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第283页 简陋得有些过分。 来的时候，魏晋想着，一个大队的小食品厂估计跟解放前的小作坊差不多，一间小屋，十几个人，一批批手工制作的东西往外头送。 但到了地方他才发现，红砖瓦房砌成的厂房，没有那么高大气派，但也规规整整，围墙还在砌，但他要进来的时候，被人拦住问明了身份，看过工作证才给放进来的。 看了厂房内部的情况，也远远超出了魏晋的想像。 规范，对，就是很规范。 市里有肉联厂，也有罐头厂，魏晋没有去实地看过，但也听人说过，这两个厂的卫生情况都不是太好。 他实在是很难想像，这么大一个食品厂，是宋幼湘一手搞起来的。 魏晋这次来，是带着厂里的订单来的，不过不是全厂，只是他们科室的福利，不算多。 这次实地看过，魏晋觉得可以把需求扩大一下。 “宋厂长，我这次是带着订单来的。”魏晋站起身来，同宋幼湘握了握手，目光看向徐文书。 这时徐文书把魏晋跟他们厂签的合同拿给宋幼湘，宋幼湘看了看，基本没有问题，要得少没关系，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宋幼湘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三分，“魏科长订的什么时候的车，方便的话吃个便饭再走？” 厂里现在已经有了食堂，招待一顿饭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魏晋也没有讲客气，其实他早就饿了，火车上也没怎么吃东西，下了车又一心急着往这边赶，饿是饿，只不过一直不好开口，狂给自己灌水顶着。 “不用叫我魏科长，我比你大不了几岁，你直接叫我魏晋就好了。”魏晋以前是组长，最近刚升了科长，不升科长他还没法过来呢。 不过他对这些科长组长的不怎么在意，总觉得十分别扭。 叫哥也奇怪，两人还没有熟到那份上，还是直接叫名字让人觉得舒服。 宋幼湘笑着点头，领着魏晋去了食堂，吃过饭才知道，魏晋订的车票是明天中午的车，他原本是准备直接去火车站过夜的。 结果一直在厂里等着，现在还没想到晚上怎么办。 晚上五星大队只有从市里回来的过路车，没有往市里那边去的，只能赶明天一大早的班车。 这人有些糊里糊涂了，怎么一点安排都没有，宋幼湘想着。 不过人都千里迢迢下订单了，宋幼湘肯定要安排住宿，厂里让外人住不方便，宋幼湘最终把人安排到了魏家。 反正魏家现在只有魏林川一个人在家。 “晋哥，我们同姓，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魏林川当着宋幼湘的面，特别欢迎魏晋，实际上却一直在暗暗打量魏晋。 长得挺好的，个子也高，跟宋幼湘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挺和谐的。 “林川，帮我照顾一下客人。”宋幼湘交待魏林川。 魏林川点头，直接把魏晋领回了家，给他打水洗脸洗脚，又安排床给他睡。 “床单被罩都是洗干净的，没有虱子。”魏林川还记着季亚军第一次来魏家时挑三拣四的模样，所以着重强调了没有虱子这件事。 魏晋压根没有嫌弃，能给他一张床睡就很不错的，他原本以为他今天可能在宋幼湘的办公室坐一晚上的，“你家里很干净，谢谢你。” 有些人个性温和，说话也十分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不过印象好也不耽误他打听他跟宋幼湘的关系，“晋哥，你跟幼湘姐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很熟吗？” 和宋幼湘的关系？ 魏晋被问得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仔细来讲，这还是他跟宋幼湘第二次见面呢。 不过魏林川问这些做什么，不会以为他是坏人吧，魏晋想了想，并没有因为魏林川年纪小就敷衍他，而是认真地回答，“刚认识不久，并不熟，今天是我第二次见她。” 听到这话，魏林川放下心来，高兴了。 季亚军走的时候，让魏林川帮忙盯着宋幼湘，要是有别的男同志献殷勤，一定要打听清楚男方的情况，然后通知他。 魏林川最开始对季亚军印象不好，但季亚军在这里的时候，对他和妹妹都挺大方的，渐渐的，魏林川就觉得季亚军很不错。 季亚军喜欢宋幼湘，魏林川一早就知道，所以季亚军拜托他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应了下来。 就是通知一声，又不是要他去破坏什么。 再说了，宋幼湘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处对象啊，魏林川觉得季亚军就是瞎想。 等魏晋真的出现的时候，魏林川心里一直提高了警惕，一是担心宋幼湘真谈恋爱，二是犹豫，他答应得好像太草率了，把这事告诉季亚军，是不是等于背叛了她幼湘姐啊。 现在听到魏晋跟宋幼湘不熟，魏林川一下就放下心来。 不用告密了。 魏晋在魏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赶早班车离开了，第二天中午，魏闻东把电话打到公社邮电所，邮递员过来送信，要魏林川放学后去所里等电话。 魏闻东在外头出差的时候，完全不会打电话回家，魏林川还以为是魏棠出了什么事，听到信就要往邮电所跑。 还是邮递员把他拦住，说现在去了也没用，约了时间是六点就肯定是六点左右才有电话过来。 魏林川只能焦虑地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放学，就往邮电所冲。 第284页 结果到了邮电所接到电话才听出来是季亚军的声音。 “亚军哥。”听到季亚军的声音，魏林川失落极了，他怕是魏棠出事，听到不是魏闻东的声音，他心里又十分想念。 季亚军就笑，“怎么了，想你哥了，没事，他们这两天就回去了。” 第一次拿话筒，第一次接电话，魏林川本来就紧张，听到这话，手握话筒握得更紧了，“怎么这么快回来，棠棠不能做手术吗？” “能，不过现在还没法做，要等个什么膜吧，我也不知道。”季亚军去医院看了一眼，也没多关心，更没有细问。 他就是去医院看了一眼，才想起五星大队还有他的眼线在这里的，然后就打了个电话来，找魏林川问问情况。 听到能做，魏林川松了口气，能做手术，就代表着能复明了，他真的太高兴了！ 等到季亚军问起宋幼湘的情况，魏林川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这是有情况啊！季亚军立马竖起耳朵，“林川，我虽然不是你亲哥，但对你不比你亲哥差吧！” 季亚军在的时候，确实对他们都很好，这点魏林川承认。 “亚军哥对你幼湘姐什么想法，你还不知道，我现在人在这边，没法陪在她身边，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心里急得很啊。”季亚军摆出一副忧愁的语气。 “在五星大队我也没有能够信得过的人，只能靠你了，你跟哥说，这是咱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保证谁也不知道，行不行？” 魏林川很是摇摆，“……那我这是不是背叛幼湘姐啊。” 季亚军对他们好，但幼湘姐更好。 “这怎么算是背叛，你又没有害她，你这是帮亚军哥。”季亚军大声强调，“等到我跟你幼湘姐结婚，你就是我们间的媒人，我和你幼湘姐都要感谢你的。” “不不不，不用。”魏林川可不想当媒婆。 不过不算是背叛的话，那应该是可以说的，“就昨天，从省城来了个大哥哥，幼湘姐让他住我家了，不过他说他跟幼湘姐不熟。” 一听大哥哥这个词，季亚军的雷达就竖了起来。 “什么年纪，高不高，长得怎么样，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季亚军一连串问题冒出来。 魏林川顾不上思考，“年纪没问，看着比我哥大一点，长得挺好的，高高的很斯文，不知道干什么的，好像是幼湘姐老家厂里的人。” 季亚军一听，心里的危机感立马就起来了，不会是什么青梅竹马吧。 “你幼湘姐对他态度怎么样？”季亚军急切地问。 这个是魏林川看在眼里的，不然他也不会打听，“挺好的，有说有笑的样子。” 季亚军一听就有点呆不住了，他得去找宋幼湘。 回了沪市后，季亚军就老是挂念着宋幼湘那边，回到家里，他姐让他找个正经单位先干着，不然没个正经工作，哪个女同志愿意嫁给他。 季亚军一听，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宋幼湘看不上他，肯定是觉得他没个正形。 向来不愿意被拘束的季亚军，听了家里的安排去上班，他一去上班，家里人都非常高兴，不过他这才刚进去，原本是打算转正了再跟宋幼湘表功的。 现在倒好，转正还要时间，功是没法表了，宋幼湘也快变成别人的了。 偏偏现在有了工作，他也不像之前那么自由，没法说走就走，季亚军一时犯了愁，走还是不走。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的脑袋是摆设吗 季亚军还没来得及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去找宋幼湘时，先收到了宋幼湘的信。 其实季亚军回沪市第一天就给宋幼湘写了信，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信里没有半点正事，宋幼湘压根就没有回他的信。 季亚军不死心，又连写了几封过去，然后他就发现，只有他说到正事的时候，宋幼湘会简短地回信。 但他也没那么多正事可讲，慢慢的他自己也没有耐心写信了，反正也不会有回信。 这中间都隔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突然听到同事说传达室有他的信，季亚军先是不信，等过去一看，差点就喜疯了。 难道跟他发小说的一样，他之前太上赶着了？应该冷着宋幼湘一些，他这里一冷，宋幼湘肯定坐不住。 拿到信，季亚军别提多美了，高高兴兴地回到办公室，生怕把信拆坏了，他是拿小刀一点点刮的。 等看到信里的内容，季亚军就笑不出来了。 某单位里，季冠男的心情还不错，她一直头疼怎么让弟弟安安分分的进单位上班，愁了好几年的事，今年突然就成了。 而且季亚军上班以后，虽然没有努力表现，但也安安分分地，没有闹出什么事来，季冠男非常满意。 不过她心里也不是没有忧虑的，季亚军为了一个外省的女知青这么听话，这让季冠男心里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她这一向娇纵的弟弟，竟然为了个女知青，愿意收起自己的傲气，着实稀奇。 “季冠男，季冠男，你给我出来，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正想着呢，外头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走出去一看，脸红脖子粗，被几个小兵拦着的，可不就是季亚军。 “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任由你胡闹，给我滚回去！”季冠男心里那一点高兴，瞬间烟消云散。 第285页 此时她看季亚军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眼里带着深深的恨铁不成钢。 还有一丝丢脸，这就是她季冠男的弟弟，没有一点教养，一个大男人，在外头大呼小叫的算什么本事。 “我胡闹！季冠男，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调动幼湘的工作，你想干什么！”季亚军看到宋幼湘的信后，气都要气死了。 宋幼湘写的信就是来质问他的，凭什么插手她的人生，干预她的工作调动，她得罪不起季家大少爷，还请季家大少爷离她远远的。 季亚军开始看信还不明白，等全部看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就是季家人！ 一方面骗他好好工作，说他没有正经的公家单位，女同志不愿意嫁，一方面又去给宋幼湘施加压力，逼她主动放弃。 季亚军气得差点要疯了，而做这些决定的，季亚军思来想去，只有他姐会干出这种事。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姐！”季冠男也要气死了，要不是这是单位，她恨不得抽皮带出来抽季亚军一顿。 不过她知道这是单位，知道在这里吵不好，冷着脸道，“有什么事回家说，别在这里嚷嚷，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说着，季冠男示意拦着季亚军的人松手，大步往前去。 季亚军被放开后，扯了扯衣服，愤愤地盯着拦他的一眼，这才转身大步追上季冠男。 可惜追上了也没用，季冠男上车后压根没等季亚军，一溜烟就开走了。 季亚军一肚子火气更盛，但这时候也只能忍着，咬着牙去外头等车。 驻地离市区不远，有一趟班车，不过上午一趟下午一趟。 季亚军来的时候是坐班车来的，回去这趟起码得等到下午两点才有车。 季冠男！！ 还是单位的人见季亚军被季冠男欺负得可怜，食堂采购的车多跑了一趟，把季亚军送回了市里。 回到家里的时候，季冠男早已经吃过了午饭，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季亚军回来。 “季亚军，你有没有脑子，遇到事的时候，你脖子上的脑袋难道就只是个摆设吗？简直蠢得无可救药！”季冠男冷眼看着脸色不好的季亚军。 她就是故意的，敢跑到单位去跟她大吵大闹，有本事就什么都没挨着她，没有季家，没有他们这些当姐当哥的，你季亚军又是个什么东西，走出去谁认得你。 季亚军本来就一肚子火气，听到这话，跳起来就往季冠男那里冲。 季冠男会怕他，她枪林弹雨里走出来，一只手就能放倒手无缚鸡之力的季亚军。 “以卵击石！”季冠男不屑地道，果然三两下就把季亚军给压在了沙发上。 季亚军彻底火了，他在家里，还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季冠男，你放开我！” “能不能好好说话，能就点个头。”季冠男轻声一声，手下用力，季亚军立马痛得嗷嗷直叫，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季冠男才放开他。 “那个女知青怎么跟你说的，告状了？” 季亚军怒目而视，但他打不过季冠男，只能揉着手腕瓮声瓮气地道，“什么那个女知青，人家有名有姓，叫宋幼湘！她不是跟我告状，她是警告我，要跟我撇清关系！” 听到这话，季冠男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来。 好一个以退为进，说是要撇清关系，为什么还写信跟季亚军说这些事，默默远离不行吗？ 这信就是故意写的，故意挑拨季亚军跟家里的关系。 也只有季亚军这个傻子，一点都看不出来对方的打算，居然还真蠢得跑来跟她发脾气。 “亚军，你真的太让姐失望了！”季冠男看着季亚军，摇了摇头，“我做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他？ 季亚军都要气笑了，跟宋幼湘在信里说的一模一样！ 他双手抱臂，“你说，都为了我什么？” 虽然觉得季亚军此时的反应有些不太对劲，但季冠男还是皱着眉头，微微理了理思路，“季姓代表着什么，你享受了这么久的特权，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姓的意义，你跟那个女……小宋同志，门不当户不对，我没说错吧！ 替她调动工作，没有事先打招呼，确实是我们不对，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她只有一步步往上，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优秀，才能和你相配！ 如果这个小宋同志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心里有你的话，就应该听我们的安排，而不是跑到这里来跟你嚼舌根！ 挑拨你跟家里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这个小宋同志的目光未免也太短浅了一点。” 一模一样。 季亚军看着他姐，目光一点点地冷了下来，和宋幼湘分析的一模一样，“姐，你不要骗我了，你们从一开始，就看不上幼湘，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接受她。” 季冠男微微一怔，她当然没有打算接受一个偏远地方的小知青，这种不明来路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她的弟媳妇。 “亚军，我如果这么想的话，就不会费尽心机替她绸缪了，调动工作在你看来，是很容易的事吗？”但季冠男当然不会承认。 她摆出一副我是你姐，我一心为你好的样子，准备跟季亚军好好做一做思想工作。 堵不如疏，季亚军的性格被她们惯坏了，一味地阻拦，只会更加坚定他的想法，倒不如顺着来，慢慢做工作。 第286页 “姐，你就别骗我了，如果不是幼湘写信来告诉我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季亚军想到这些年来，他身边一些渐渐消失，或者渐行渐远的朋友，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他知道，有些人就是相处中渐行渐远的，但这些相处，就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他姐会不会打着为他好的主意，替他筛选任何出现在身边的人。 “用工作把我困在这里，我不管是写信还是拍电报过去，都得不到任何回应，时间久了，自然就淡了，是不是？” 季冠男眼睛眯了眯，季亚军不笨，但他对信任的人和事向来不会多想，怎么今天会想这么多。 难道是真的陷进去了？ 这样的话，她就更不能放任那个宋知青进门了，这还没有在一起，就能操控季亚军的思想，那进门以后呢？ “当然不是，亚军，你这样想让大姐非常伤心。”季冠男脸色严肃，但难得把语气放软了下来。 “你说要去江省，我什么时候拦过你，还给你安排车子，你想拿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不是一句话的事，要什么我给你找什么，我难道还不够疼你吗？” 就是因为疼我，才会打着疼爱我的主意，替我决定人生！季亚军突然觉得有些累，“如果我认准了幼湘呢？姐，我想打申请，调到江省工作。” 直到这个时候，季冠男的脸色才真正难看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 “报纸和信到了，下工来签收。”邮递员骑着大金鹿，一路骑过来，一路冲着田间地头忙碌的人打招呼。 确定有信来的人都满心期待，还没有下工，就互相约着下工后一起去大队部拿信。 现在食品厂开了起来，邮递员第一站不再是直接往大队部去，而是先去食品厂。 他的邮差包里，四分之三的信件的签收地址现在都是食品厂，还有食品厂订的报纸和内刊，把邮差包塞得满满的。 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一响，职工们就知道是邮递员送信来了，大家心里都满心期待起来。 唐桂香也期待，但又不敢期待，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她已经等了近两个月了，还是没有等到严志邦的信。 可能，都是她想多了，对方根本不会有任何信件过来。 “桂香，一起去传达室拿信吧。”到了换班的点，早班跟下午班的员工换了班，唐桂香去换了衣服，徐文书就来找她，约她一起去拿信。 信应该是有的，算算时间，家里这时候也应该给她来信了。 但唐桂香不敢去。 “嗯。”比起心里的不甘，唐桂香更加不会拒绝别人，她点了点头，由着徐文书搀着往传达室走。 传达室不大，但来拿信的人不少，看上去人挤着人，都在等着拿信以及帮人拿信。 守传达室的是大队辈份比较高的老人，小的时候上过几年私塾，能说会写，谁拿了信，替谁拿的，都是要在她老人家那里登记按手印的。 “文书，桂香，你们的信。”赵春华从人群里挤出来，手里拿了好几封信，都是他熟悉的朋友的。 唐桂香接过信，看到熟悉的信封和字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是家里来的信。 几人拿到信就结伴往回走。 食品厂建得离村庄远，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是结伴一起回去，要是轮到下夜班，更是整个厂的职工一起回去，回去的路上还会相约着一起唱歌呢。 在工作中培养出来感情的男女青年特别喜欢上夜班，上完夜班一起回去，说不定还能趁着天黑悄悄拉拉手，说两句悄悄话。 “桂香，你怎么走那么快，这里还有你的一封信。”正走着，后面有人追上来，手上拿着一封信，塞到她的手里。 唐桂香不知道为什么，顿时心跳如雷鼓，只匆匆地瞟了一眼信封，就叠到了家信后面拿着。 她干巴巴地向对方道谢，“谢谢你。” “没什么，顺手的事。”女知青笑着摆摆手，她没打算替唐桂香拿的，正好递信给别的人时候看到唐桂香她们走了，才匆忙帮忙拿了追上去。 其实她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唐桂香跟厂长关系好，厂长那么忙，关系不好搞，那就先从唐桂香接触起。 和厂长的好朋友做朋友，四舍五入一下，她跟厂长也能算是朋友了，以后厂里要是什么事或者福利，唐桂香要是多透露一点，说不定会多一个机会。 唐桂香这一路走着，感觉自己的灵魂跟身体都分离了，像是喝多了酒，整个人走路都在打飘。 明明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但也有条有理地跟徐文书她们说着话。 她从来没有同时收到过两封信，刚刚太急没看清，这信到底是不是严志邦写的，如果是他，他会写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见信如面 唐桂香同志，你好，见信如面。 我是严志邦，鼓起勇气写下这封信，希望于你而言，并不显得冒昧…… …… 宋幼湘比唐桂香晚一步回来，她处理了厂里收到的信件才回来的，至于她个人，是没有任何来自家人的只言片语的。 因为两个人没有一起回来，宋幼湘也不知道唐桂香这次有没有收到严志邦的回答，心里有点儿替唐桂香担心。 第287页 要是严志邦到现在连封信都没有写过来，宋幼湘准备劝唐桂香放下。 剃头挑子一头热有什么意思，处对象就得双方都有想法，心向着对方才行。 之前托周辞转达的话，等于是明示了，但面对感情，严志邦连个准确的答案都不敢给，他人品再好，宋幼湘也不看好他。 “幼湘，我收到了严志邦的信。”唐桂香看到宋幼湘回来，就直接把事情告诉了她。 唐桂香双眼亮晶晶地，宋幼湘眉头微微一扬，“他怎么说？” 看唐桂香的表情，就知道信里应该是唐桂香期待的答案，宋幼湘就是明知故问。 “他希望我知难而退。”唐桂香眼里的光还是没有半点黯淡，反而更亮了几分。 严志邦在信里把家里的情况仔细地告诉了唐桂香，包括他现在个人的情况，半点隐瞒也没有。 他年纪比唐桂香要大很多，家庭负担也重，唐桂香完全可以选择更优秀，更适合她的人。 严志邦确实希望唐桂香知难而退，但也在信里说了，如果她不嫌弃他，他会回报她最真诚的感情，和最诚挚的忠心。 不过最后这一句唐桂香没好意思跟宋幼湘说，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宋幼湘一听这话就笑了，严志邦还以为唐桂香是像江媛朝那样的女同志呢，唐桂香同志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至于严志邦在信里说，不可能会丢下家里的人不管，他要真的不管，唐桂香才看不上他呢。 “我打算给他回信，表明我的立场。”说到这里，唐桂香才有点儿不好意思。 严志邦的信没来之前，她心里别提有多忐忑了，现在收到了信，她的心就定下了大半，至于严志邦所说的那些困难，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困难。 “两个人一起努力，再难的日子也能一起熬过去。”宋幼湘笑着鼓励她。 唐桂香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要把我的情况跟他说清楚，我爸妈和弟弟妹妹们，结婚以后，我也不会不管的，如果严志邦可以接受，我就认定他了。” 严志邦说他家里负担重，其实她家里负担也不轻，不过唐桂香并不认为这些是问题，只要他们勤劳肯干，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宋幼湘点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白眼狼，像宋家这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唐桂香家里就是很懂礼的人家，弟弟妹妹们也十分懂事。 至于严志邦家里，宋幼湘没有打过交道，不胡乱评价。 这时候也不是后世，婚姻关系掺杂着各种利益拉扯，现在的爱情大多数都是纯洁的革命爱情，朴素而又真诚。 随回信一起寄过去的，还有唐桂香准备的一些食物，唐桂香现在也知道，宋幼湘让她留钱在手里的好处了，至少给严志邦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不会捉襟见肘。 “桂香姐，你干嘛花钱自己买呀，咱们每天做这么多吃的，随便匀点出来就行了。”夜里魏林川来给唐桂香打下手。 他觉得唐桂香没必要浪费钱，反正每次都会准备得多一点，分出来一些就行了。 唐桂香把刚出锅的红枣糕放到盘子里凉着，摇头拒绝，“那怎么行，这些都是有成本的，我随便拿了，不是占了你哥和幼湘的便宜。” 魏林川想说他哥和幼湘姐都不会在意，唐桂香又补充了一句，“无规矩不成方圆，知道你桂香姐为什么把食品厂管得那么严吗？因为人的贪心是会一点点地养大的。” 今天捎带一点出来，因为有人睁只眼闭只眼，明天我就敢捎带得再多一点，等习惯了以后，说不定都敢光明正大地带东西进去装。 唐桂香也是一样，她这次给严志邦寄东西，随便拿一点没什么，那下次呢？ 给严志邦寄可以拿，那给家里寄又可不可以？ “不管生意再小，规矩就是规矩，就得守着。”唐桂香不太懂管理方面的事，反正她就认死道理。 魏林川点了点头，“我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桂香姐，我帮你吧，我是义务劳动，不要你的工钱。” 唐桂香笑着点头，重新又起了一锅。 宋幼湘十点半以后才回来，她不是从厂里回来的，而是在小学那边回来。 回来的时候，魏林川已经被唐桂香赶回家去睡觉了，而唐桂香还在不停地忙碌。 小学那里，白天孩子们上课，晚上社员和知青们上课。 夜校已经办起来有一阵子了，宋幼湘不忙的时候，都会去听课，给他们上课的是知青和牛棚教授。 宋幼湘翻了翻初中课本，发现自己早把课本上的知识忘了个一干二净，以权谋私了一把，要求从初中开始教起。 正好食品厂之前几次招工，那些刷下来的青年，基本都只有高小的程度，从初中教起最好。 这是针对有一定基础的，像那些没有上过学，但也想通过招工的，就得从扫盲班学起了。 宋幼湘只要有时间，都会去上课，平时在家里的时候还会自学，但唐桂香去的时候不多，她除了正常的工作，大部分时间还要做黑市的订单。 “桂香姐，你以后每天还是得抽出时间去夜校上课才行。”宋幼湘跟唐桂香聊过这个问题，但唐桂香拒绝了。 唐桂香是个非常守成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有些不思进取，但没有办法，这个时代，就是再进取，也没有方向。 第288页 对唐桂香来说，她现在已经是厂里的职工了，现在要抓紧的，是再多赚一点钱，把她爸治病的钱攒出来，还得攒她弟弟妹妹上学的花销。 至于去夜校学习，那得是生活平顺以后，才会考虑的事情。 “你跟严志邦处对象，他在单位里头努力，你在厂里也得努力争取进步才行。”宋幼湘之前劝唐桂香的话都被驳了回来，现在倒是可以拿来严志邦来劝她。 唐桂香摇头，“我哪里没在努力，我不是每天都在努力工作吗？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多攒钱，为我自己，也为了他。” 虽然把各自的家庭情况都摊开了来说，但总不能现在就去拖对方的后腿吧，唐桂香做不出来这种事。 对于学习，她已经高中毕业了，还能往哪里学？ 就算往上还能学，那她去念书去了，家里那一摊子事谁管，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叫唐桂香放下是万万不能的。 “幼湘，你好好学才是正经，去县里学习也要用心，你是有大前途的人。”唐桂香还反过来劝宋幼湘。 宋幼湘才应该努力学，唐桂香看得出来，不止是大队的干部喜欢宋幼湘，公社的干部也很看好她。 食品厂现在越办越好，宋幼湘绝对可以往上走，要是能走到省城去才好呢，也叫宋家人好好看看，宋幼湘有多优秀。 唐桂香希望宋幼湘能走得远一些，她替她高兴。 所以宋幼湘学习的时候，唐桂香是不让她做任何事的，也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吵到她。 宋幼湘无奈极了，心里把安排唐父去京市的事提上了日程，只有后顾无忧的情况下，唐桂香才会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来。 好在现在还不着急，离恢复高考还有时间，现在宋幼湘比较关心的，是吴新良的处理问题。 …… 严志邦这些天也有些神不思属，总是不自觉得期待着什么，但期待的同时，心里又有害怕。 周辞归队，把那只搪瓷缸带回来的时候，严志邦心情突然就变得非常差，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等周辞把宋幼湘的话传达过来，他才弄懂自己的心思，也知道唐桂香对他有意。 但严志邦心里没有半点喜悦。 唐桂香多大，他又多大？她年纪小，她不知道他家里的条件有多差，不知道当家属有多苦，她对他，可能只是对他职业的崇拜而已。 原本他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的。 但严志邦心里又有一丝期望，他打了很多遍草稿，每一封都是拒绝，但最后冲动之下，还是写了一封说明了家庭和个人情况的信过去。 信写完后，严志邦一刻也不敢停地封口交了出去，他怕多放在手里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信寄出去后，严志邦就后悔了。 他不应该拖唐桂香来跟他一起受苦的，他知道，唐桂香会是什么样的答复，她是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女孩子。 但严志邦害怕，他的行为太卑劣了，因为笃定了唐桂香的善良，所以才会写下那么一封信，如果唐桂香发现，她会不会对他很失望？ 就算唐桂香发现不了，那宋幼湘呢？ 退回搪瓷茶缸肯定是宋幼湘的主意，她跟唐桂香感情很好，她肯定会替唐桂香把关，如果他通不过她的考验怎么办？ 严志邦心里后悔极了，他不应该寄那封信的，就算要寄，言语也应该要更真诚一点，而不是所有用词都硬梆梆的。 “营长，你的信。” …… “吴新良怕是有可能逃过这一劫。”等宋幼湘到公社去，常主任私下里跟宋幼湘透露。 这事没有受害人指认，主要还是以作风问题来处理，本来县里这边都要出处理结果，县里那边有人拦住了。 县里还能有谁来拦，只有阎家。 常主任有些唏嘘，“吴新良马上就要跟阎同志结婚，请帖都送出去了，我们也都收到了，阎家的意思是，想把这个女婿保下来。” “怎么会，阎燕当时可是亲眼看见的。”宋幼湘震惊不已。 常主任摇了摇头，亲眼看见又怎么样，阎燕个人的意思又代表不了阎家的意思。 阎家人不愿意丢这个人，可不就得把吴新良给保下来。 此时的阎家，二层小楼东侧的房间被拍得啪啪直响，门都要被震碎了，和拍门声一起的，还有阎燕的哭声。 “老阎！”阎母心疼女儿，忍不住想替女儿求情。 阎父脸色十分难看，饭菜一口也吃不下去，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别叫我，人是她自己选的，当初我跟你都不同意，她呢？死活要嫁！” 现在好了，找了个不是东西的男人。 请帖已经发出去了，那么多领导要来，到时候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说未来女婿是个强奸犯，被送去坐牢去了？ 那他们阎家还有什么脸在县城呆着，他怎么跟同事们相处，而阎燕，名声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那也不能把燕子嫁给吴新良啊！”阎母眼泪也是大把地往下流，她可怜的女儿。 阎父咬了咬牙，“她不嫁给吴新良，她还想嫁给谁！” 如果阎燕没有跟吴新良睡到一起，阎父想着丢人就丢人吧，大不了夹紧尾巴做人，熬过这两年。 结果他一问，阎燕支支吾吾地还想瞒着，说自己跟吴新良清清白白的。 第289页 但自己的女儿什么性子，他难道还不知道？一看就知道是说谎。 比这更严重的是，阎燕居然还怀孕了。 “你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短短两天时间，阎父的头发都愁白了。 阎母闻言也说不出什么来，眼泪直流。 阎燕的孩子未满三个月，阎家的意思是把孩子打掉，但阎燕不肯跟吴新良结婚，却舍不得把这个孩子打掉，死活不肯。 “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啊！”阎母痛哭。 她以为偷偷打胎是容易的事吗？她爸是要担风险的！ 正规医院打胎都得要夫妻双方到场，要有结婚证，有单位的介绍信才给落胎的，阎燕什么都没有，怎么去。 就算家里能给她弄份假的，但她们这小地方就这么大，传出去了阎燕要怎么做人？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章 门市部出事 宋幼湘对吴新良的事没有过多关注，阎家想要保住吴新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吴新良那么恶劣的作为，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公社这边有高书记在，可不是阎家的一言堂。 就算是县里，阎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不过听常主任的意思，阎家手里有点权利，如果能够给公社换点利益，暂时把吴新良交出去也不是不行。 但吴新良的档案上，高书记的意思是一定要记上一笔，这一点是绝不会妥协的。 有了这一笔，吴新良这辈子都得夹紧尾巴做人。 到时候他别说是在公社担任职位了，去任何地方，在这个档案决定命运的时候，吴新良什么也干不了，仕途肯定是彻底断送了。 就算公社这边不作为，宋幼湘也会盯着吴新良。 但凡吴新良不做个人的话，宋幼湘也有办法叫吴新良受到教训，到时候阎家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关宋幼湘的事了。 不过宋幼湘还是希望，阎家能早点想开，不给大家添堵，也别给自己添堵，更不要害了阎燕一辈子。 就吴新良这么个要能力没能力，要人才没人才的一个人，阎燕随便找一个都能比吴新良强，何苦吊死在这一颗树上。 “常主任，我在干校上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同学，是青山公社的宣传员。”宋幼湘跟常主任说起正事。 常主任还在为吴新良的事情唏嘘呢，听到宋幼湘听起学校的事，还以为她是跟自己在拉家常。 “青山公社在县城的另一边吧，离咱们远着呢，他们的宣传员我见过一两回，长得挺俊一小伙子，怎么看上人家男同志了？”常主任笑眯眯地看向宋幼湘，跟她开玩笑。 “……”宋幼湘。 中年男同志的一颗八卦媒婆心，真是一点也不比女同学少。 宋幼湘真的掉头就想走，“他们公社的缝纫社亏损，准备把机器卖掉，我让他从中间牵线，咱们公社把机器吃下来怎么样？” 青山公社跟牛头山公社中间夹了个平江县城，常主任对青山公社的情况不是特别了解，但青山公社的缝纫社可是解放初就组了起来，效益一直挺好的。 “这怎么回事，你详细给我说说。”说到正事，常主任不跟宋幼湘开玩笑了，脸色严肃起来。 宋幼湘这才细细跟常主任讲起这事，青山公社缝纫社是公社领导一二把手斗法的牺牲品，现在青山公社开起了制衣厂，体量小的缝纫社就落入了尴尬的境地。 留着吧，没有订单，没有收入，职工们总不能跟着喝西北风，并入制衣厂吧，制衣厂那边姿态很高，想着要压价。 这不，管缝纫社的领导被逼急了，干脆准备把缝纫社解散，机器处理掉。 “咱们公社有自己的缝纫组……”常主任说着，眼前突然一亮。 他们公社的缝纫组就只有五台缝纫机，如果拿下青山公社的机器，制衣厂不敢想，缝纫社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人家也没那么傻，虽然内部斗法厉害，但也没打算资个强敌出来，缝纫组的机器分四批出，不出给同一单位。”宋幼湘打的确实是跟常主任一样的主意。 常主任眉头皱起来，“缝纫社能有多少机器，再分成四批，多个一两台有什么用。” 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公社的缝纫组不多，但加上公社下面几个大队的呢？整合一下，未必凑不齐一间制衣厂出来。”宋幼湘都不用给常主任细算，提这么个醒，常主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而且青山公社的机器不出给同一单位，牛头山公社再从别的公社转手收进来，这个总没有问题吧。 “常主任，现在就到了拼关系拼资源的时候，东桥公社不是想要咱们油吗？”宋幼湘给常主任出主意。 五星大队的油菜大丰收，今年榨的油统计上去的数字，就没有哪个公社不眼红的。 还有人质疑来着，但油料和成品油都在仓库里，数里能做假，实打实的东西，总不可能自掏腰包来充数吧。 高书记那次去县里汇报，可是大出了一番风头，县里现在对五星大队油料种植的事非常上心，王臹这阵子也没少往县里跑。 这不是正好东桥公社需要，她们又有么。 利益交换嘛，大家谁也不吃亏就行。 常主任很心动，心里已经琢磨起来，宋幼湘说要走，他没再留她，只说跟高书记商量好了，再去跟宋幼湘说。 第290页 高书记晚一点才从常主任那里知道这事，他这段时间都在下面忙春播的事，在公社的时候少。 “她不是去学习的？”高书记有些惊讶，这到底是去学习，还是去打听八卦，找机会去的。 于国安就笑，“幼湘这是两不耽误。” 高书记想了想，摇头失笑，宋幼湘这小同志，给他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 原以为她眼睛就盯着五星大队那一亩三分地，没想到她还惦记着公社的发展，之前是没给她发现机会，现在发现了，立马就想抓回来。 “行，要是这事能办成，我记她一功。”高书记直接拍板，赞同推进这件事。 宋幼湘知道消息的时候，常主任已经动身去东桥公社了。 “你打这主意，真的就是一心为公社好？”于国安来给宋幼湘送消息的，因为是下班时间，于秀秀也跟了过来。 他们几个坐在大队部里说话，大队部里除了宋幼湘在，王臹和陈会计几个也是在的。 “高书记和常主任就算了，国安哥，你要是都这么说，我可要伤心了。”宋幼湘说是这样说，脸上可一点没有要伤心的样子。 于国安能看不出宋幼湘是假伤心嘛，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但于秀秀没看出来。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幼湘，她肯定是一心为了公社的，不然她何苦干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于秀秀瞪眼看向于国安。 宋幼湘扑哧一声笑出来，忙拉住于秀秀，怕她真为了她跟于国安吵架，“我没事，我跟国安哥开玩笑的。” 王臹和陈会计也笑起来，于国安跟在高书记身边，也算是八面玲珑的人了，于父一所之长更是不容易，没想到于秀秀居然是这么没有心眼的性格。 “我肯定是为了公社好，公社要是有了自己的制衣厂，一是可以解决公社社员的生活需要，二是可以创造更多的工作岗位，还有经济效益。”宋幼湘肯定是从大局出发的。 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先前徐家坪大队不是非要说他们搞国有资产私营化，走了弯路么。 现在她就要徐家坪大队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缝纫组并到公社去。 当然，这点小私心就不必拿出来说啦。 见宋幼湘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于国安差点就信了，结果他一抬眼，正好见到王臹跟陈会计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于国安默默地，“……” 反正不管宋幼湘怎么想，这件事对公社是有利的，高书记也很看好这件事，有意推进。 至于其余大队缝纫组合并的事，高书记他们也会讨论出相应的章程来，在事情明确之前，宋幼湘他们都被要求保密。 回去的时候，于国安是一个人回去的，于秀秀晚上准备在宋幼湘这里留宿。 “你别给幼湘添麻烦。”于国安叮嘱了于秀秀一句才走。 快要考试了，于国安也不舍得给于秀秀压力，只能拜托、麻烦宋幼湘，多关照于秀秀一二。 夜里三个女孩子挤在一个房间里，说着各自烦心的事和小秘密。 本来于秀秀还想见见魏棠的，反正除了看书学习，她什么都想做，得知魏棠去看眼睛，还要过两天才回，于秀秀心里还有点小失望。 三人聊到后半夜才睡，但天才微微亮，宋幼湘和唐桂香就都醒了，生物钟让她们十分自律。 虽然她们尽量放轻了动作，于秀秀还是醒了，本来她今天就是想偷下懒的，但见宋幼湘和唐桂香这么勤奋，于秀秀咬牙爬起来背书。 其实书一直带着，就是逃避不想看罢了。 宋幼湘见状，扬唇一笑，跟唐桂香招呼一声，就出门跑步了。 隔壁魏林川也起得早，这会已经在挑水浇菜地了。 “林川，等会别蒸红薯了，直接过去吃，桂香姐早上下了面条。”宋幼湘路过，跟魏林川打了个招呼。 魏林川担着担子呢，吓了一跳，差点把自己绊一跤，“哦，好。” 自从跟季亚军透露了宋幼湘的情况后，就有些避着宋幼湘，虽然季亚军给他说了一通歪理，但事后魏林川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心里打定主意，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季亚军通风报信。 看着宋幼湘没注意他，直接跑远，魏林川才拍着胸口长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唐桂香从菜地里掐了菜心出来。 魏林川没防住隔壁菜园里有人，人一惊，吓得差点跳起来，“没，我能做什么亏心事，没有！” 坚决不能承认。 “那你吓成这样？”于秀秀蹲在那里刷牙，闻言吐掉泡沫，吆喝了一嗓子。 魏林川，“……” 为什么那边还藏了个人！ 好在两个姐姐只是逗逗他，见魏林川脸红起来，两人就笑着各忙各的去了。 魏林川赶紧浇了菜地，本来想随便呼个红薯赶紧走人的，但他又有点馋唐桂香的手艺，想了想，干脆担着担子，又把宋幼湘她们那边的菜地都给浇了个遍。 多做点事，心里就不会那么愧疚了。 宋幼湘没来得及吃面条，她刚从山上跑下来，就遇着了来找她的王臹和侯福宝。 “侯福宝，你怎么来了？”宋幼湘皱眉。 魏闻东在县里的事是他私人的事，大队除了宋幼湘和王臹，别人都不知道，侯福宝也从来没有到五星大队来过。 第291页 这突然跑来，还是一大早上，宋幼湘心里一下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们门市的蛋糕吃出问题来了，把人吃进了医院，家属拿着锄头扁担，把你们门市堵了起来。”侯福宝是来通风报信的。 虽然宋幼湘很讨厌，动不动就告状，但侯福宝又不是脑子不清白，分不清好歹。 对他好的人，才会拿他太奶奶来压他、教他，对他不好的人才不会管他怎么堕落呢。 宋幼湘的门市部那边，别说魏闻东一直有安排人关照，就是侯福宝自己，也是一直多有关注的。 现在那里出了事，侯福宝就立马找了过来。 “吃进了医院！”宋幼湘立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跟王臹对视一眼，“我们现在马上往县城去，侯福宝你路上跟我仔细说。” 说完，宋幼湘回去开摩托车。 刚知道调令是季家人的手笔的时候，宋幼湘差点直接把摩托车给季亚军退回去。 后来想通季家人做的事季亚军不一定知道，还有这摩托车她是打了欠条的，就留着了。 现在宋幼湘特别感激季亚军，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速度很快地往县城赶，路上侯福宝也把事情给他们说了个清楚。 买鸡蛋糕的是一个老太太，买给家里外孙子吃的，但小孩子吃了之后立马就腹痛、腹泻，还出现了憋气无法呼吸的情况，赶紧给送到医院里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家属非常气愤，就去堵门市部的门了，扬言要砸店，让害人的门市部开不下去。 宋幼湘听了直皱眉，鸡蛋糕里有鸡蛋，如果有过敏的人吃了，确实会出现过敏症状。 但怎么会这么严重，小孩子吃了不舒服，难道家长都不重视的，还一直在给孩子吃的吗？ 现在没看到病人，宋幼湘也只能是胡乱猜测，她心里也着急，但着急没有用，遇到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一路赶到门市部那边，门口果然围了不少人。 宋幼湘原以为舆论会一边倒，没想到到了才发现，还有一部分人是替他们说话的。 同情归同情，这时候讲理的人还是很多的。 看到门口还有公安同志，宋幼湘大步走了过去，“我是五星大队食品厂的负责人，也是五星大队的青年队长，宋幼湘，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请问哪位是家属，现在可以带我们先去医院了解一下情况吗？” 第二百零一章 查，查清楚 孩子的家属情绪很激动，但宋幼湘提出要去医院，对方也没有一点迟疑，他们还怕宋幼湘不去医院呢。 见他们这副表现，宋幼湘把他们是故意找事的可能排除，心情也跟着沉重了一些。 难道孩子真的是吃了食品厂生产的鸡蛋糕才出的问题？ “你过去没有问题？”王臹不太放心宋幼湘一个人去医院，但门市部这边也需要主心骨。 “没问题。”宋幼湘回过神来，肯定地道，现在不是考虑那些的时候，不管是什么问题，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积极调查处理。 两人分工，王臹负责留在门市部这边，安抚受到惊吓的职工情绪，以及和围观的顾客进行沟通，宋幼湘去医院。 侯福宝见他们安排得差不多，也没再跟着宋幼湘，魏闻东现在不在，黑市的事就是他处理，他也忙着呢。 医院离门市部不远，平江县就这么大，唯一的医院就是人民医院，再没有别的医院。 “医生，我是食品厂的负责人，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宋幼湘到了医院，先被家属带去了医生那里。 负责抢救的医生看了宋幼湘一眼，神情有些惊讶，这个负责人也太年轻了一些，不过气势倒是很足，不会有人怀疑她在说谎。 “说！医生你给她好好说说，现在假惺惺地关心孩子有什么用，一帮只知道赚黑心钱的玩意，简直就不是东西！”家属气愤地冲宋幼湘吼着。 家属现在情绪不稳定，宋幼湘理解，并不跟他们计较这些，只看向医生。 “孩子是过敏引起的休克，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要确定孩子具体是对哪种食物过敏，还需要进行食物激发实验。”医生对宋幼湘的态度十分温和，对气势汹汹的家长有些无奈。 孩子在家就已经呕吐腹泻，吐出物早已经被家里收拾干净，没法从中排查孩子具体吃了些什么。 孩子还没有醒，但孩子年纪太小，问可能也问不出什么，照孩子的外婆和奶奶则坚持说孩子一天里除了吃米糊，就只吃了门市部买的鸡蛋糕，再没吃别的东西。 米糊是断奶后一直吃的，从来没有吃出过问题，那就只有鸡蛋糕了。 为了排查过敏源，只能进行实验。 先前医生说孩子是食物过敏引起的病症，家属还不同意，认为医生是庸医，看不出毛病来，在医院闹了一场。 后来医生再三解释后，他们才信，然后立马又去找门市部的麻烦，医生拦都没有拦得住。 医生话音一落，果然就有家属拍着桌子冲宋幼湘吼，“我们家孩子就是吃了你们家的鸡蛋糕才出事的，医生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那一瞬间，宋幼湘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 “同志，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还有别的病人。”医生无奈极了。 宋幼湘站起来，“我没有什么好辩驳了，一旦医生证实，孩子确实是对鸡蛋过敏，我们会承担相应的责任，但必须等到医院的实验结果才行。” 第292页 听到宋幼湘会负责，孩子家属还愣了愣，没有反应过来她会这么爽快。 “怎么着，你还想不负责？我家孩子就是吃你家东西给吃坏的，我告诉你，你要不负责，我们全家去你店门口闹，去你们厂里闹。”但也有不讲理的人，抓着宋幼湘话里的漏洞，不依不挠。 这是不管结果怎么样，先把屎盆子扣在宋幼湘头上了。 “医生，孩子现在的身体可以进行实验吗？”宋幼湘不管对方，目光看向医生。 在这里医生才是权威，病人家属说什么都没有用，宋幼湘根本就不会被她们威胁住。 医生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孩子现在的身体还太虚弱。” 宋幼湘皱了皱眉头，不能拿孩子的身体开玩笑，也不能在结果没出来时把这罪认下。 食品厂要是担下把人吃出问题的名头，对刚刚站稳脚跟的食品厂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孩子的住院费用，食品厂先行垫付……”宋幼湘话没说话，菜叶子就甩在了她的脸上。 宋幼湘表情平静地把沾在脸上的烂菜叶拿开，看着眼着束着裤脚，站在她前跟的老太太。 “垫付个屁，我家孙子受了这么大的罪，差点连命都丢了，现在人还没醒，你垫付个住院费就没事了？”老太太气冲冲地看着宋幼湘，只要一想到孙子上吐下泻的模样，就心都碎了。 “老太太，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医生吓了一跳，忙起身站到宋幼湘前头。 要他说，今天这小同志处事够妥当了，一没推卸责任，二没甩手不管，垫付医药费还不行？不然人家还能怎么说。 “那行，你们都是孩子的至亲，那我问问，孩子几岁了，吃辅食多久了，断奶就开始吃米糊，就没吃过别的？鸡蛋糕没吃过，家里鸡蛋不给蒸一个，孩子以前吃鸡蛋出过事吗？”宋幼湘问。 诊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围观议论的其他病人家属也都看向孩子的家属。 小孩子断奶后能吃的东西不多，除了米糊，也就是想方设法蒸熟个鸡蛋给孩子开开荤了，这家人穿得也不差，瞧着家庭条件应该不错，不可能孩子连个鸡蛋都吃不上。 “医生说了，以前不过敏，不代表现在不会过敏。”还是刚刚那个拍桌子的男同志，也不知道是孩子的父亲还是谁。 宋幼湘看向医生，医生轻轻地点了点头，“孩子免疫力不好，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并不多见。” 听到医生的话，孩子家属好像拿到了尚方宝剑，瞪着宋幼湘的眼神，好像恨不得要吃掉她。 “你们跟她废话什么啊，说这么多，就是不想负责任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瞬间就把家属的火给拱高了。 尤其是受不得激的老人。 变故就在一瞬间，老人情绪一激动，就向宋幼湘冲了过来。 “医生，这里没你的事，我们主要是找她。”家属还把医生给扯走。 宋幼湘眉头紧皱，虽然知道出声的人可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阴谋论了一下。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推卸责任，打人可是犯法的！”宋幼湘话一出，撸起袖子的男同志动作瞬间迟疑了起来。 但孩子奶奶和另外一位中年妇女可不管这么些，什么犯法不犯法，街坊邻里打架的多了去了，也没见抓谁去坐牢。 “医生，麻烦帮我报个警。”宋幼湘是想妥善处理好这个问题的，但家属这样不讲理，她也只能以自己的安全为先。 宋幼湘人往医生办公室后面躲，有些发愁，今天难道真要打一架才能了事？ 早知道多带两个人来了，她一个人，双拳难敌四爪，肯定要吃亏的。 “打人能解决问题吗？别最后有理都变成没理！”魏闻东突然大声呵斥着，挤开人群，挡到宋幼湘面前。 扑过来的老太太和中年妇女一怔，愣神间，人已经被家里的男同志给拉住。 有魏闻东在，至少不必担心自己被动挨打，宋幼湘心下大定，“对，现在应该坐下来好好解决问题，我从头到尾的态度摆在了这里，你们可别被人煽动情绪。” 说着，宋幼湘扬声道，“刚刚说话的同志你站出来，我们好好理论理论，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想负责了！” 围观的病人和家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就发现刚刚说话的那人，已经被宋幼湘这一嗓子给吓跑了。 宋幼湘松了口气，“您别心虚啊，您不得跟着一起声讨我吗？” 那人脚步走得更快，三两步就消失在医院的走廊里。 病人家属理智回笼，揪着医生的那位，也把医生给放开了。 “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查，查出孩子问题在食品厂，我们绝对负责到底。”宋幼湘怕他们情绪再次激动，赶紧出声。 至于没问题，没问题就万事大吉了，还指望这些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能做什么呢？ “那就查，查清楚！”刚刚拍桌子的男同志愤怒出声。 好在他声音虽大，人却还理智，说完就去劝怒气冲冲的老太太了。 魏闻东这才有空问问宋幼湘，“你没事吧。” 魏棠在沪市看了眼睛，做了检查后医生说有复明的可能，不过要等，在此之前，魏棠要好好调理身体，她有点营养不良。 第293页 他们回来路过县城，按医嘱来打葡萄糖的，结果就看到宋幼湘被人堵在办公室里，那些人还要对她动手。 “没事，他们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宋幼湘没想到魏闻东会在这时候出现，他在这里，那棠棠呢？ 魏棠也在，她站在诊室门边上，被人挤着，正焦急地侧耳听到里头的动静。 “你把棠棠带来干什么。”宋幼湘瞪了魏闻东一眼，就要去把魏棠牵过来。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护士的声音，“医生，送来急救的那孩子醒了！” 孩子醒了，家属哪里还顾得上宋幼湘，宋幼湘也顾不上魏棠，但第一时间还是去顾了魏棠，怕她被人挤到，伸手牵住她。 “你照顾好棠棠，这里的事我能处理。”然后把魏棠交到魏闻东的手上。 说完，宋幼湘大步追上医生，跟着众人一起去到病房。 病房里，孩子被另外一个老太太搂在怀里，孩子爹妈焦急地围在病床边，医生已经在拿听诊器替小孩诊断了。 宋幼湘没有急冲冲地去问什么，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 “小朋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告诉医生伯伯。”医生一边检查，一边轻声跟小孩说话。 那孩子害怕又有些虚弱，他轻轻摇摇头，一直钻在抱他的老太太怀里。 直到腿脚慢一点的，要打宋幼湘的老太太出现，孩子才张开手往他扑，边哭着喊，“奶奶，抱。” 老太太立马心肝肉痛起来，伸手去抱自己的孙子，床上那老太太直接被挤开了。 医生检查完孩子，再次问起家属孩子吃过什么的事。 “就米糊和鸡蛋糕！再没吃别的了，吃完鸡蛋糕孩子就吐了，紧接着就是拉。”回话的是最开始在病床上抱着孩子的那位，她是孩子的外婆，边说外婆边抹眼泪，孩子是她照顾的，闹出这事，孩子难受她不光心疼还自责。 买什么鸡蛋糕啊，害得自家孩子遭罪。 看样子，是外婆给孩子喂的吃的，她回答得特别笃定。 “孩子外婆，那米糊里有没有加别的东西？”宋幼湘冒着危险开口提问，果然她一问，病房里的人全都目光不善地看向她。 如果孩子只吃了这两样东西，那会不会是米糊出了问题。 外婆看了宋幼湘一眼，目光警惕，“你是谁，我家孩子吃了什么，关你什么事。” 病房里的家属本就不善的眼神更加虎视眈眈。 宋幼湘闭嘴不言了，不过医生接着宋幼湘的话继续问，宋幼湘的话给了他提醒，米糊里可能不只有大米，或许还有别的。 “这个问题一定要严肃对待，如果查不出原因，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孩子可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医生表情严肃。 孩子外婆一下就吓到了，努力回想昨天的情况，想了又想后，她才想到什么，“米糊里能加什么……哦，我给孩子磨了一小把花生进去。” 花生是这好东西，这时候都不是当零嘴，或者下酒菜吃，而是直接当油吃的好东西，炒熟了撒几粒到米饭里，菜都不要，能直接当油下饭。 孩子太小，不让吃花生，怕噎着，但乡下去年收了不少花生，老太太琢磨琢磨，就用石磨磨了掺到米糊里，孩子吃得可香了。 “花生大家伙都吃，花生怎么可能会过敏。”家属没觉得有什么，花生嘛，大家都吃的。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没听说过有人不能吃花生。 但医生的表情却严肃起来，“花生是会过敏的，以前县里还有吃花生休克死亡的例子在。” 家属都沉默起来，难道真的是花生？ 外婆吓了一大跳，面对亲家责备的眼神，女儿女婿失望的表情，忙摆手，“可能，可能我记错了，我没有加。” “……” 不管加没加，宋幼湘表情严肃，“孩子既然有过敏情况，过敏源就一定要查出来，这次命大，那下次呢？你们放心，食品厂绝对不会逃避问题和责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零二章 福利票 离开医院的时候，宋幼湘如言去把孩子的住院费用给垫付上了，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还得等孩子身体好起来后，医生做过实验才能知道。 还没从医院出来，三人就遇上了匆匆赶过来的王臹和陈会计。 陈会计是刚从大队赶过来的，先去了门市部，又跟王臹到了医院，手里还拎了一对罐头和一包灯芯糕。 知道孩子没事，两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甭管是不是食品厂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孩子没事，别的都可以再说。 等知道孩子不一定是对鸡蛋，而是有可能对花生过敏时，两人提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另一半还高高提着，都说只是可能了，医生的结果没出来，哪个敢高兴得太早。 王臹和陈会计出面，孩子家属的态度也没有多好，“你们放心，那个什么实验，我们会带孩子去市里也做，不会给你们弄虚作假的机会！” 这是怕他们买通县人民医院的医生，宋幼湘他们也不跟他们争辩，东西送到，心意送到，就直接离开了病房。 现在孩子爸和孩子妈两边亲家的气氛有点儿紧张，他们也确实不好多呆。 “门市部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早上闹得厉害，生意肯定会受一点影响，不过这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不要上火。”王臹跟宋幼湘讲了一下门市部那边的情况。 第294页 如果不是他们来得及时，被愤怒冲昏了头的家属是要砸店的，店里三个女将，怎么打得赢正在气头上的家属，人家有男有女。 “这事还得谢谢小侯，他不光自己去喊我们，还帮忙报了警，留了手下的人在店里帮忙。”王臹跟找了医生开了药，买了药过来的魏闻东交待了一句。 陈会计站在一边，不是很明白侯福宝的事为什么要跟魏闻东交待，但他这时候也没有多问，陈会计心里在愁另一件事，这会正跟宋幼湘说话。 “这家属要去市里检查，不会跟那边的一起串通吧？”家属担心他们找医院帮忙，陈会计也担心家属跟市医院的人串通呢。 宋幼湘笑着摆手，“陈叔你放心，我看他们家人冲动归冲动，但也是心疼孩子，人还是讲理的，再说了我们也不怕，大不了再去省城。” 人都有冲动的时候，何况还是为了家里的孩子，宋幼湘十分理解，但要是事情查清楚了，还不依不饶，宋幼湘也不会纵着他们。 陈会计也是担心，听到宋幼湘这么说，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还是不得劲。 这好生生的，怎么就出了这事。 从医院出来，王臹和陈会计还得回大队安排工作，宋幼湘听到魏棠肚子叫，没让他们跟着回去，而是把他们兄妹拉到了国营饭店。 “沪市好大好大，光是出火车站，我和大哥就走了好久，火车站里还有买吃的的地方，大哥给我买的肉包子，个大又香，咬一口能流一手的油…… 大哥带我去坐车，坐了有十几个站才下车，路上可热闹了，叮零啷当的，到处是车声人声，那边的人说话跟唱戏文似的，软软的绵绵的……” 魏闻东在窗口等菜的时候，魏棠就跟宋幼湘讲沪市的所闻。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走的时候满心忐忑，回到家里心安下来，就恨不得把在沪市遇到的听到的每一件事情，都跟亲近的姐姐分享。 宋幼湘笑眯眯地听着，不时鼓励魏棠一句，或者引导她努力回忆，多说一些，把细节形容得更生动一点。 魏棠虽然没有去学校上学，但魏林川在魏闻东的要求下，一直给她念课文，魏棠虽然不会读写，但词汇量还是很丰富的。 平时魏棠基本都是呆在家里，话特别少，好不容易有话多的时候，魏闻东根本没舍得打断她，只不时是催她多吃一点儿。 吃过饭，魏闻东他们要先回去，宋幼湘还要去干校。 到学校第一件事，宋幼湘就是去找领导说明问题，她这一上午无故缺课，总要给个合理的解释。 好在老师对上午发生在食品厂门市部的事有所耳闻，听到宋幼湘的解释也没为难她，让她补了一张请假条，这事就算过去了。 食品厂门市部最近在县城还是蛮红火的，每天店里飘散出来的浓郁蛋糕香味，各种新奇的糕点，还有精致的包装。 负责宋幼湘她们班的老师还特意问了一句，是不是真的食品有问题，宋幼湘说是孩子过敏，老师才放下心来。 “这要是过敏，也怪不得你们，要怪还得怪当爹妈的，自己孩子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心里也没个数。”老师倒是说了句公道话。 办公室里的老师也跟着点头，还夸了宋幼湘店里的东西做得好，“我家邻居小子，话还说不利索呢，每天早上起来，就是让他爷爷驮他去门市部买蛋糕吃。” 说着说着，大家就商量着下班后去门市部买点吃的拎回去。 宋幼湘没有多参与讨论，写完请假条就出来了，她还得找青山公社的宣传员聊缝纫机的事情呢。 “行，我帮你问问，你们公社要是能拿出钱来买下，也省得我领导再发愁，就四台啊，多的卖不了。”宣传员听到宋幼湘所在的大队有意向，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这批东西不好出啊，领导斗法是领导的事，他们这些被交代了任务的，只能挤破头想办法把任务完成。 宋幼湘点头，“四台够了，我们大队的缝纫组也勉强可以称为缝纫社了，等以后再有机会，办个制衣厂也说不定。” 原以为分四批，一批只有个一两台呢，四台已经远超宋幼湘和常主任的预计了。 话赶话，宋幼湘也给人宣传员透了个底，他们公社收了这机器，那肯定是要往上走的，不可能说花钱把机器买来，不生产就放着吧。 宣传员听到这里，笑容一僵，这牛头山公社要是办制衣厂了，不是跟他们公社打擂台嘛。 转而，心里又庆幸，领导还没被气昏了头，直接把机器脱手，而是分批卖出去。 缝纫社影响不大，别的县市，有的经济好些的大队，都可能有缝纫社呢。 宋幼湘跟宣传员说定，上完下午的课后，去门市部看了一眼。 早上那一通闹，影响是真的挺大的，店里别的东西卖得都没太大的影响，但几乎每天都售空的鸡蛋糕，居然有剩下。 “厂长，这可怎么办啊？”负责前台销售的小姑娘都要急哭了。 宋幼湘眉头微微拧起，“别担心，这事我来想想办法。” 早上闹那一场，影响肯定是有，但又不可能有那么大，说到底，还是市场渐渐疲软。 蛋糕再好吃，那也不是主食，逢年过节称个一斤半斤的就算是不错了，孩子馋，能馋得过家里的竹条炒肉？ 第295页 其实前几天就已经开始陆续应该有剩了，到了最后几个顾客，称都会给人家抛高一点，算是半买半送卖出去的。 今天就是显出来的，果然算账的时候，今天一天的销售额，比起前些天，差得也不算太多。 附近的单位和居民区，该买该尝鲜的，都已经尝过了，要想销售再好，估计得等下个月发工资，或者节日了。 但宋幼湘不想等。 宋幼湘想着这事儿回了大队，县里发生的事对大队的生活没有影响，大人们该上工的上工，该上班的上班，孩子们也是该上学的上学，该玩的玩。 今天回来得还算早，大队部里陈会计坐在那里算账。 “陈叔，还不回家呢？”这个点，大队已经家家户户冒起炊烟，再过不了几分钟，就该响起当妈的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了。 宋幼湘从干校拉了点旧报纸回来，旧报纸用来糊墙挺好的，给小学的孩子们练大字也不错。 陈会计抬头看了眼宋幼湘，“就回，等把公社学校的账算完，我就回了。” 宋幼湘从挎斗里搬报纸的动作一顿。 支援公社办学这件事，可不是说说而已，宋幼湘是没有继续跟进，但高书记他们可是一直盯着的，这开学都快小半个月了，钱已经拨了一部分过去，之后也会陆续拨钱过去。 这也是陈会计为什么看到门市部的销售额，会忍不住哭的原因，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宋幼湘脑子里灵光一闪，搬完这趟报纸也不走了，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掏出自己包里的纸笔，写写划划起来。 利用大队支援公社办学这一点，可以做点文章啊，这时候做点什么都是想尽办法符合政策，脑子都快要给框死了。 宋幼湘脑子里飞快地有了雏形，她琢磨着，反正大队是要支援公社办中学的，这钱是食品厂掏。 得掏！但不能闷不吭声地就给掏了，总要弄出点响动来。 爱心公益事业，是立足当下，目光长远的一项事业，完全可不仅仅是一方的付出，也可以是多方获利的。 这世上，好人总是多过坏人的，有爱心的人更是大多数，上辈子宋幼湘曾见过有些没有良心的人利用别人的善心发财，她不打算发财，但如果好好动作一下，借此增加食品厂的销售，也能多做一点好事呢？ “小宋，想什么呢？”陈会计收了账本，准备回家去，结果一转头，就发现宋幼湘坐在那里走神。 宋幼湘没把心里想的直接就说出来，这事她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想厂里的事，陈叔，你先回吧，我暂时不回去了。” 点子来点快，去得也快，她得抓紧时间把思路理出来。 怎么让爱心和销售这件事情捆到一起来呢？宋幼湘皱眉，可恨她上辈子活得不够长，不知道有位马同志，就把这一点做得很好。 宋幼湘绞尽脑汁，最后想出了个福利票。 没办法，现在虽然是开放前最后的两年，宋幼湘也不敢搞出任何出格的东西来。 福利嘛，自然是给顾客的福利，到时候门市部里拉条横幅，说是每卖出多少食品，就从利润中捐出多少给学校，支援乡村教育，再穷不能穷孩子嘛。 到时候横幅一拉出来，大家就都觉得，这份爱心里，自己也出了一份力。 到时候再推出，买满了多少钱后，就送顾客一张福利票，凭票领半斤免费的鸡蛋糕，这是给大家的爱心回馈。 当然，这鸡蛋糕肯定不是店里售卖的那种，而是出炉时碰撞比较严重的那些。 真要换售卖的，大家伙估计还不要呢，我献爱心是我乐意，你这又还回来，不等于我白送了么。 说是回馈顾客的爱心，其实这是变相的一种促销手段，那话怎么说的，“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变成美好的人间”。 宋幼湘别的不说，赚的每一分钱里，说要捐多少就能捐多少，实打实地把钱拿出来，所以再是促销，她也并不觉得亏心。 思维一发散，宋幼湘就有了更多的想法。 福利票这个东西，除了回馈大家的爱心，是不是还能给各单位，大厂做福利？ 要知道这时候基本只有正价商品，和有瑕疵的折价商品，别的促销手段一概是没有的。 什么买三送一，满多少减多少，你要敢弄出来，一顶扰乱市场秩序的帽子就要扣下来啦。 到时候单位给职工发福利，大家免费去领鸡蛋糕，到了店里看到那么多好吃的，就不买点别的？ 不指望所有持票顾客都是潜在顾客，只有十个里有一个搭着买点别的，都是赚了。 吃了半斤免费的，吃好了，再想吃怎么办？ 那不还得掏钱来买。 食品厂的知名度还是不高，福利票就等于是活广告，开始搞的时候，陈会计估计会不同意，不过等见到效果，陈会计应该会高兴。 弄出这东西，弊端也是有的，要防着别人伪造，也要防着别人低价买入赠的福利票，从门市部换购了后，再把鸡蛋糕销出去。 弊端有，优点也有，宋幼湘觉得，各单位估计会很乐意从食品厂买折价买福利票给职工当福利，半斤鸡蛋糕也算是不错的奖励了，体面又大方。 不不不，不止是鸡蛋糕，给厂子的福利票选择范围完全可以更大一些。 第296页 除了鸡蛋糕，还可以有别的种类，让大家有选择的余地，更能照顾到不同的口味，也能体现单位的贴心。 这样一来，食品厂还是得多开一点别的产品才行，像是水果罐头，应该早早提上日程，这可是现在最受欢迎的送礼佳品。 心里琢磨了个大概，宋幼湘没有直接去找王臹商量，她打算自己先写下计划书出来，再找王臹好好说。 作者有话说： 完蛋，这一章本来都写完了，结果半路修改了一通，改得有点乱，时间又来不及，匆匆发了上来，抱歉~ 第二百零三章 支边同学舒莹 宋幼湘晚上一直呆到唐桂香来找，才跟着唐桂香一起回家去。 “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要是我不来找你，你难道要在大队部坐一晚上？”唐桂香看着宋幼湘哭笑不得，一边给她煮面条，一边说她。 宋幼湘也没想到自己想个方案都能想入迷，如果精神一直亢奋，在大队部坐一晚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要是上学的时候，我有现在的劲头，说不定毕业就留校或者留厂了。”宋幼湘自己说起来的时候都好笑。 说起来，宋幼湘上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只能说是中上游，就是那种不是很拔尖，但也不会拖班级后腿的学生，学习成绩长年在十名右左路，好的时候能冲到四五名，差一点就是十五左右。 没办法，宋幼湘学习的时候，总觉得没劲，脑子也不够用，稍微多用点脑子，人就觉得昏沉。 这跟身体不好有原因，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够吃，吃不好，营养不够，那时候宋幼湘只以为自己没有别的同学聪明。 等到后来知道，人生已经跨入了另外的阶段，学生时期的日子早就变成了回忆。 “你学得再好，也没有你的份。”唐桂香摇了摇头，“舒莹学习好吧，她还是积极分子呢，本来留校的名额给她，但最后还是被别人顶了。” 舒莹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同是厂职工子弟，不过母亲早年牺牲，留下父女两个相依为命。 因为上下两辈子的记忆过于遥远，如果不是唐桂香提起，她都忘了有个叫舒莹的女同学，但唐桂香一说，宋幼湘就想了起来。 舒莹过得不错，上辈子宋幼湘成为民营企业家后，还跟舒莹见过一次面。 当年学校里学习最好的是舒莹吗？ 但宋幼湘记得，舒莹说她高中毕业后就带着她爸去投奔了早年支边的姑姑，后来在边疆发展得很不错，成了家也办了自己的企业，后来她们见面，是在镇府办的招商引资会上。 “舒莹是不是去了边疆？”宋幼湘问。 唐桂香歪着脑袋想了想，“上个月我去赶集，碰上了她表姐，听她说是的，怎么了？” 宋幼湘就是问问，边疆可是我国产棉大省，舒莹后来就是搞纺织实业的，宋幼湘心里隐约有点想法，但乱糟糟的没有什么头绪，还得慢慢捋。 说着话，面也煮好了，唐桂香没听宋幼湘的简单煮一碗，坚持给她卧了个荷包蛋。 家里养的鸡早就生蛋了，除了两人每天一个鸡蛋外，唐桂香每个月还能攒一罐子鸡蛋拿去供销社换盐和火柴呢。 唐桂香以前也是个精打细算的主，一分钱掰成两瓣花，一小块肉恨不得省成三顿吃，但跟宋幼湘呆得久了，唐桂香也渐渐转变了观念。 穿用得东西可以朴素一点，俭省一点，但千万不能亏着自己的嘴。 吃好喝好才能身体好，身体好了才有了革命的本钱，才能把事情做好，现在唐桂香忙到半夜，也会给自己添一顿夜宵。 “有点想法，但还没有想清楚，你下次再遇着她表姐，帮我把舒莹的地址要过来吧。”热乎乎的汤面吃进胃里，身心都熨帖了。 听到这话，唐桂香点了点头，把事情记在了心里，琢磨着要是下次去赶集遇不上，她就找去舒表姐下乡的大队问。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二百零四章 怀的是双胞胎 吃完饭时间已经不早，但宋幼湘睡不着，结果她摊开记事本才写了两个字，停电了。 乡下停电是常事，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往后二十多年，停电都是常事，电力资源匮乏，现在都是紧着重工业城市的用电。 平江县这边还算好的，偏远小县的大队都通上了电，好多地方根本连电都没有通呢。 “还忙呢？”唐桂香听到宋幼湘摸出书桌边上的火柴盒，划了一根煤油灯还没点燃，火就熄了，想起书桌那盒火柴已经空了，在桌头摸了摸，找出火柴递过去，“给你。” 宋幼湘呲一地声划燃火柴，把煤油灯点起来，“等我把计划书写个大概就睡。” 唐桂香没有再问，只叮嘱宋幼湘早点睡，自己就先睡了，她明天的早班，还要负责检查卫生，今天都没敢忙得太晚。 煤油灯比较暗，宋幼湘更是挡掉了大半，唐桂香看着宋幼湘低头沉思的背影，轻轻咬了咬唇。 她还要再努力一些才行，不然以后宋幼湘越来越优秀，她难道还要在原地踏步吗？她们是朋友，应该共同进步才对。 唐桂香反思了一下自己先前的“不思进取”，决定还是得抽时间去上夜校的课，实在挤不出时间，就再早起一点，自己看书自学，不懂的再去问。 第297页 上班的时候不能开小差，但在菜园忙活的时候能背一页书，喂鸡的时候也能背一段句子，挤一挤，时间总是有的。 心里打定主意，唐桂香忙了一天，眼皮搭耷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宋幼湘思绪沉浸下去，就没再管身边地事，只不时在光暗下去的时候，往上拨一拨油灯芯。 这一忙就忙到了公鸡打鸣的时候，宋幼湘这才感觉到困。 轻手轻脚地上床眯了一个多小时，强大的生物钟就让宋幼湘睁开了眼睛。 吃过早饭，宋幼湘照旧还是去县里上课，好在这周五就结业了，她很快就能结束这样两头奔波的日子。 其实宋幼湘完全可以不回来，干校有安排住宿，但厂里这一摊子宋幼湘还不能完全丢开手，只能两头顾着，顺便把每天的营业额拿回来交给徐思曼入账。 现在陈会计算的是大队和食品厂的总账，徐思曼单管食品厂的账目。 “幼湘，今天我跟你一起去县里。”徐思曼一早就在大队部等着了，本来她昨天就想去了，但陈会计不放心，让她在厂里呆着，自己赶了过去。 宋幼湘把随便甩在挎头里的包提出来，让徐思曼坐。 “徐姐，你肚子显怀有点快，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宋幼湘从见着徐思曼起，就盯着她的肚子看。 徐思曼笑，目光温柔地摸了摸肚子，“已经请大队的稳婆摸过了，是双胎，所以显怀得要早一点。” 双胎？！ 宋幼湘都呆住了，她怎么记得，刘冬梅除了上面有两个哥哥，再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 难道刘冬梅不是这一胎出生的孩子？ 但是不对啊，刘冬梅就是这一年出生的，所以……徐思曼一开始怀的就是双胎，但是最后不知道什么缘故，只留下了刘冬梅一个？ 到底是生下来没留住，还是怀的时候没留住，这已经是无可追溯的事情了。 宋幼湘脑子里各种想法冒个不停，摩托车却开得非常的稳当，甚至比平时还要慢，徐思曼都感觉不到多少颠簸。 徐思曼自然感觉到了，说起来季亚军这摩托车弄过来，坐得最多的人就是她，现在她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阿姨心疼你们呢，你们出生后，要记得阿姨的好。 “我没事的，你可以开快一点，你要再这么开下去，就要迟到了，对你影响不好。”徐思曼笑着提醒宋幼湘。 宋幼湘摇头，迟到事小，颠到孩子事大，她可不敢拿孩子开玩笑。 好在宋幼湘她们出门得早，把徐思曼送到门市部后，宋幼湘加快速度，倒也没有迟到。 一上午紧凑了学习过后，宋幼湘在干校食堂吃过午饭，没顾上午休，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里，孩子的状态明显比昨天恹恹的要好了不少，就是还打着吊针，让人看着怪心疼的。 “你怎么拎这么些东西来了，不要不要，你拿回去。”昨天砸宋幼湘烂菜叶的孩子奶奶看到宋幼湘来，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们回去也找关系找人去问了，那边医生也说了，孩子以前吃鸡蛋羹没有问题，说明对鸡蛋过敏的可能性非常小，问题可能还是出在孩子外婆心疼孩子的那一捧花生上。 所以再看到宋幼湘，孩子奶奶就怪不好意思的，她昨天气头上，还拿东西砸了这姑娘呢。 “我来看看孩子。”宋幼湘笑着把水果罐头放在床头柜上，笑着看向缩在奶奶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孩子，“东宝，今天有没有吃东西呀？” 叫东宝的小朋友在奶奶怀里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回，“吃糊糊。” 宋幼湘笑起来，孩子能吃东西，说明真的是在好转了，她的心也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说着话，宋幼湘突然从身后掏出个小老虎来，晃到东宝面前，“叮呤当当……” 虽然是碎布头缝成的小老虎，但小布块选得好，小老虎做得娇憨可爱，脖子上还缝了个小铃铛，一摇就叮叮当当作响。 小老虎是徐思曼拿给宋幼湘的，这是她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做的玩具，知道吃坏肚子的是个孩子，今天过来特意把小老虎给带上了。 本来徐思曼还要来医院的，叫宋幼湘给拦住了。 去找妇科医生做产检可以，但去探望病人就算了，宋幼湘总觉得医院里病菌多，对孩子不好，尤其是住院的这栋楼。 “小脑斧！”东宝明显很喜欢，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想要又没敢伸手。 宋幼湘把布偶放进他的怀里，“对的，小老虎，送给东宝的，喜欢吗？” 东宝看了看奶奶，见他奶奶点头，才把玩具抱进自己怀里，冲宋幼湘甜蜜地道，“喜欢，谢谢姨姨。” “这怎么好意思。”东宝奶奶看向宋幼湘，表情带着些许歉意。 这要是检查出来，孩子是真只对花生过敏，那就真的太对不住人家了。 “没事，孩子高兴身体才能好得快。”宋幼湘笑着摸了摸摆弄玩具的东宝，东宝感觉到，抬起头来冲她甜蜜一笑，宋幼湘觉得心都化了。 东宝奶奶不说话了，心里头压着千言万语，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要以为你来讨好我家乖宝，这事你们就没责任了。”说着话，孩子外婆从外头进来，一看到宋幼湘，表情就难看起来。 第298页 而且有几分焦急，老太太冲到病床前来，三两下就把宋幼湘挤开，还指责孩子奶奶不应该让宋幼湘接近孩子。 虽然家里已经找关系问过了，但孩子外婆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坚持认为是鸡蛋糕出了问题。 花生那么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对花生过敏呢？肯定都是那些庸医，给检查错了。 鸡蛋也一样，说不定那个什么叫鸡蛋糕的东西里头，根本就没有鸡蛋，里面用了不好的材料，才把她外孙给吃坏的。 “走走走，拿着你的东西走！”孩子外婆应该也是一直在医院照顾的，她一边推着宋幼湘，一边抓住床头柜的水果罐头，一把塞到宋幼湘的怀里。 宋幼湘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又怕反抗伤着老人，只能被动地推着后腿了几步。 “亲家，你……”孩子奶奶张了张嘴，想把人喊住。 孩子外婆回头看了一眼，“亲家，你怎么能把这人放进来呢，这可是害了东宝的坏人哪！” 说着，老人眼尖看到东宝怀里的布老虎，也不顾东宝此时已经有点看呆的样子，直接从他手里抢过布老虎，“这也是你拿来的吧，拿走拿走，不稀罕你的东西！” 回应老人的是东宝伤心欲绝的哭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孩子大哭了几声后，突然扒在奶奶怀里吐起来。 这可吓坏了两位老太太，孩子奶奶还知道催着外婆去找医生，但外婆人整个都愣了，还是宋幼湘赶紧去把医生喊过来。 等宋幼湘带着医生过来的时候，孩子外婆已经在念着，要把孙子带回乡下去治病，说在医院治不好，说不定孩子是被吓着了，丢了魂才这样云云。 她倒也不敢直接说要回去信迷信，只念叨着医院看不好，孩子放在这里就是耽误了。 好在孩子奶奶看着不糊涂，医生一来就赶紧把孩子交给了医生。 等到东宝抱着瘪着嘴，脸上挂着眼泪抱着布老虎入睡，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最后还是布老虎把小东宝安抚住没有再哭。 被医生训斥过一通后，孩子外婆没敢再抢孩子手里的东西，只看着外孙怀里的布老虎，脸上脸色不是太好看。 宋幼湘等孩子睡了，叹了口气，把东西放下，也没打扰到两位老人，悄悄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零五章 求你个事 宋幼湘没有走出多远，才出了医院大门，走了不到十米，就被人喊住了。 “小同志……”东宝外婆追上来喊上了宋幼湘。 这会已经近四月底了，天气早已经转暖，这几天连出了几天太阳过后，宋幼湘已经脱去了厚重的棉袄，换上了单衣。 “您有什么事吗？”宋幼湘有些意外地看着东宝外婆。 东宝外婆脸上闪过一丝难色，目光看了看周围的，虽然这时候路上没有摊贩，但有行人路过，尤其这里还是医院的大门口。 “小同志，我有点话想跟你讲，我们到旁边去讲行不行？”东宝外婆眼里闪过一丝哀求。 宋幼湘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想了想点下头来，跟着东宝外婆到了旁边一条人少的巷子口。 本来东宝外婆还想往里走一点，但宋幼湘没同意，对方可是个东宝外婆，往里走远走得太偏僻，要是发生什么事，她有几张嘴都要说不清。 好在东宝外婆也没有强求，她返回到路口，看着宋幼湘欲言又止。 “您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下午我还有课呢。”宋幼湘没有手表，还是刚刚问了护士，再拖下去，她下午怕是又会迟到。 听到宋幼湘要走，东宝外婆立马就急了，忙伸手把宋幼湘拦住，“有，有事。” 说完，东宝外婆看着宋幼湘，好似要等宋幼湘追问她才开口，但宋幼湘只是皱着眉头，并不开口，东宝外婆没有办法，只能自顾自地说下去。 “同志，我一个乡下老太婆，一手拉扯大闺女不容易，三年饥荒的时候……”东宝外婆开口先抹起眼泪来。 宋幼湘心里一咯噔，说实话，她真的有点怕这种泪眼汪汪，诉苦讲古的老人家。 她忙开口止住对方，“老太太您有话直说，我时间不多，真要赶着去上课。” 东宝外婆擦眼睛的手一顿，叹了口气，“同志，我一个孤老太太不容易，家里还有孩子没成家，好不容易现在帮闺女带外孙子能有点补贴，你就当行行好，就说东宝是吃你家东西吃坏的行不行？” 说着话，东宝外婆开始解裤腰，从侧口里头的兜里掏出个手绢扎的小卷来。 把手帕层层翻开，里头是一些零散的票子，东宝外婆拿手沾了点口水点了点头，数出五块钱来，要塞给宋幼湘。 “我这次没注意，保证下次仔细照顾孩子，也肯定会常去你们店里买零食，照顾生意，你行行好。”东宝外婆拉着宋幼湘的手，非要把钱塞到她手里。 宋幼湘这会明白了，老太太是想让她揽下东宝食物过敏的责任，好叫她能留在城里继续照顾外孙，赚点钱补贴家里。 “别，您这钱我不能收。”宋幼湘忙拦住东宝外婆，“您这忙我也没法帮，我们厂子是做食品的，我个人没什么，但我得替厂里考虑，替厂里那么多职工考虑，您说是不是？” 东宝外婆一听就急了，双手死死地拉着宋幼湘，“你可不能这么办啊，你不能不帮我啊，你要是不帮我，东宝他奶奶肯定会赶我走的，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同学啊，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亲家有多厉害……” 第299页 老太太到底是拉着宋幼湘哭诉起来，哭自己一个人养大几个孩子不容易，哭闺女嫁到这家人家怎么做低伏小，谨小慎微，自己也生怕拖闺女后腿，丢闺女的脸。 又说自己尽心尽力照顾小外孙，鸡蛋糕的钱还是自己咬钱掏的，自己是真的不知道孩子对花生过敏，不是故意害孩子。 说她亲家，也就孩子奶奶从结亲起就看不上她们家是泥腿子，现在更是处处挑刺，一想想把她弄回去。 她不辞辛苦从乡下上来，一个带不好就各种不是。 ……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十二点半左右吧，早上起来再看哈~晚安~ 第二百零六章 招生招工招兵 “东宝外婆，这事我真的帮不了您。”宋幼湘一点松动都没有。 这要是别的小事，宋幼湘担个责就担个责了，但这种事，一个不好，食品厂估计都要开不下去的。 “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老太太，我没几年好活啦，孩子，你要有同情心啊！”东宝外婆死拉着宋幼湘的手直哭，甚至还想给宋幼湘下跪。 “您找我哭没用，这事我不能答应您。”宋幼湘忙死死地拉住老太太，不让她往下坠，等老太太站稳后，才把她的手推开。 就这一会的功夫，宋幼湘的手就被老人给抓青了，“这事不是什么大事，您也不知道孩子对花生过敏，是无心的，您闺女和女婿肯定不能怪您，您放一百个心。” 这家人应该是知识分子家庭，最开始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她没有真冲动去把店砸了，孩子醒来后，冷静下来，就比较好沟通了。 过敏这种事，在现在这个时候，本来就是不发生不知道的事，就是医院都只能通过实验排除知道过敏源，还没有太多的检测方法，知道了以后注意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孩子外婆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眼泪缓缓地流着。 她昨天回女婿家里，就已经在看女婿的脸色了，就是闺女也怪她，乱给米糊里加东西，说她不会带孩子。 看着老人这样，宋幼湘心里也不好受，她叹了口气，扶起老人的胳膊，“我送您回医院。” 下午的课宋幼湘还是晚到了，不过她运气好，到教室的时候老师比她晚一步，她有惊无险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孩子身体好转，重新变得活蹦乱跳，医生便开始小剂量地进行实验，孩子确实是对花生过敏。 “小孩子免疫力不如大人，要注意以后一定不要再让他吃到花生，再有特别新鲜没尝过的食物，注意先试试，确定不过敏再食用，什么都不要贪多。”医生边开医嘱边跟家属说话。 确定好孩子的过敏源只有花生，医生也跟着放下心来，这么小的孩子，大人看着也揪心。 宋幼湘今天也过来了，她看了一眼，医生办公室里只有孩子的父母、叔叔和奶奶，没看到孩子的外婆。 “宋厂长，对不住，那天是我们冲动了。”那天首当其冲的叔叔主动站出来跟宋幼湘道歉。 宋幼湘接受这个道歉，但家属还得跟着她跑到公安局，把事情说清楚，把案子给销了，还得跟门市部的店员道个歉，那天他们喊打喊杀，把她们都吓到了。 孩子是因为别的食物休克，家属确实很抱歉，对宋幼湘的要求完全没有异议。 去公安局是孩子父亲和叔叔跟着一起去了，他们也去门市部道了歉。 “真不是这鸡蛋糕啊，我就说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能吃坏人，同志，给我称一斤。” “我也要半斤。” …… 店里有顾客，鸡蛋糕吃坏孩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大家多少都听说了，这时候还能来支持生意的，要么是要走人情，要么是耐不住孩子闹，或者自己馋这一口的。 但鸡蛋糕的销量，也确实是肉眼可见地受了影响，好多人还可惜呢，鸡蛋糕算是平价好物了，现在却不敢买。 等到家属来道歉，谣言破除，在店里亲眼听到的顾客立马就支持起鸡蛋糕的生意来。 为了表示歉意，东宝爸爸也称了两斤两。 东宝的住院费用，东宝爸爸也拿着医院的收据，一分不少地退给了宋幼湘。 “其实过敏这件事，谁也不想的，责任也不在东宝外婆，我看老太太心理压力挺大……”送他们走的时候，宋幼湘到底是没忍住提了一嘴。 东宝爸爸闻言苦笑，他是真的没怪他岳母。 但孩子在医院他心里担心，脸上表情肯定不会那么好看，在面对他岳母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但他岳母还是多想了。 再加上他母亲那里，老人嘛，再读过书，牵扯到隔代孙子的事上，也不那么讲理，确实是把事情怪到了东宝外婆身上，他已经跟他母亲沟通过了。 但两个老太太在家就吵架，他岳母就哭着收拾行李回去了，还扬言再也不踏他家门。 反正现在事情闹得有点僵。 他现在还发愁呢，孩子外婆走了，他们夫妻要上班，他母亲也还没有退休，孩子没人带怎么办。 东宝本来性格就内向，先前在托儿所就总被欺负，他们才请岳母来照顾孩子，现在东宝又对花生过敏，他们更不敢放在托儿所了。 第300页 “谢谢你，这事我会处理的。”东宝爸爸跟宋幼湘道谢。 人家的家务事，宋幼湘也没有多话，送他们离开后，宋幼湘回到门市部。 晚上结账，已经减了产量的鸡蛋糕还是有一半没有销出去。 现在过敏的事情已经查清楚，宋幼湘打算把福利票报上去了，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把最后两天的课上完，拿到培训的结业证才行。 高书记周五傍晚快下班的时候看到宋幼湘的计划书，一页一页把计划书翻完，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点了。 看了一眼端着一茶缸饭在他办公室吃得正香的宋幼湘，高书记真的是一言难尽。 今天结束培训，就非得今天把这计划书拿给他看，明天不可以？就看不得他睡个安生觉是不是？ “这个想法不错，我晚上找常主任他们研究研究，周一报到县里去。”不能他一个人睡不着。 要真像宋幼湘计划书里写的，卖出一份东西，就献出一份爱心，他都不敢想象，那会是多大一笔钱。 别看一块蛋糕能够捐出的只有几厘钱，但一百块，一千块，一万块呢？ 食品厂一定得办好，这是现在高主任心里唯一的想法，这会他心里没琢磨福利票的事，而是在琢磨去市里给食品厂拉订单的事。 光靠县里计划局的配额还是少了点，要是能把食品厂报到市计划局，食品厂的订单量还会再涨。 “行，要是有要补充的地方，您直接补，不足的地方，您跟我说，我再琢磨琢磨。”宋幼湘点头，把嘴里塞得满满的饭咽下肚才开口。 高书记晚上吃得很少，见宋幼湘吃得香，莫名有些饿了。 “行了，食堂也没剩什么好饭好菜，我领你去招待所吃米粉去，小于，你也一起去。”高书记把计划书锁进抽屉里，招呼宋幼湘和于国安。 宋幼湘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她飞快扒着茶缸里的饭菜，“好，我这还剩一口，别浪费。” “……”高书记。 于国安还没下班呢，他晚饭一般都是在家里吃的，今天都走到街上了，遇到宋幼湘，又回了办公室，这会肚子一直饿着。 晚上食堂剩下的饭菜真的不多，宋幼湘全部吃完也就五分饱的样子，晚上回去肯定还得弄点吃的补上，现在有米粉吃就不必了。 说实话，宋幼湘这就是正常人的食量，一顿踏踏实实两碗饭。 她虽然不必每天下地上工劳动，但每天东奔西跑劳心劳力，不吃饱根本就没力气干活。 到了招待所，食堂的大师傅早就下班了，于国安见高书记打算自己做，忙把活抢过来。 高书记的厨艺仅限于把面条煮熟，于国安吃过一回，再也不想吃第二回 了。 于国安在灶上忙着，高书记就跟宋幼湘谈福利票的事，问她想法怎么来的，具体打算怎么推进，能不能保证做到计划书里写的那样。 说起正事，宋幼湘表情严肃，她能把计划书交上来，每一条每一项都是仔细推敲过了的，自然都能答得上来。 不过高书记毕竟是书记，他看事情的角度比宋幼湘更深，牵扯到一些政策性的问题，宋幼湘就有些答不上来，还得靠高书记补足。 两人谈到于国安把米粉端上来，才暂停。 吃饱喝足，宋幼湘还想再说，高书记却让她先回去，明天公社开会讨论，后天让她和王臹再来公社开会。 “常主任今天晚上别想睡了。”于国安和宋幼湘一起把厨房收拾好，喊宋幼湘去他家里。 两人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正好见着高书记往常主任家的方向走。 宋幼湘觉得自己会不会太急了一点，但是没办法，公社这边肯定要开会讨论，一天两天的可能还不够，她想早点把这事落实，自然是计划书一写完就给送来了。 心里默默地跟常主任说了声对不住，宋幼湘就跟于国安去于家看小侄子去了。 这一忙，宋幼湘都忙忘了于秀秀要考试的事。 “什么啊，我都考完了，下下周就出成绩了。”于秀秀瞪着宋幼湘，她还以为宋幼湘最近不来，一是因为忙，二是不想影响她复习呢。 结果宋幼湘完全是忘了这事！ “我真的是太忙了，我以为是下周三开始呢，对不起，好秀秀。”宋幼湘理亏，忙哄着于秀秀。 要是平时，于秀秀肯定要宋幼湘答应些小条件，像是跟她一起去市里百货大楼逛逛，或者是去宋幼湘家里玩两天这样的。 但考试结果没出来，于秀秀心提着，也没心思去玩，只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我本来都忘了考试的事，你一说我又担心起来了，要是考不过好丢脸啊。” 像于秀秀这种考试，主要考的是医学知识，虽然是大学招生，但跟恢复高考，考文化知识不一样，宋幼湘帮不了她，都是于秀秀自己复习的。 “考都考完了，尽人事听天命。”宋幼湘看了于秀秀好笑，考完了再担心也没用啦，“实在不行，明年再来。” 明年就能恢复高考了，如果明年医专还向基层招生的话，于秀秀起码还有两次机会。 “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要复习起来？”于秀秀对自己实在是太没信心，现在就已经琢磨起明年重考的事来。 宋幼湘哭笑不得，让她放轻松一点，不管怎么样，都先等考试结果出来再说。 第301页 说起招生的事，大队好像也要开始提工农兵推荐入学的名单了，今年大队的名额王臹争取到了两个。 还有招工和招兵，招工暂时还没有听到消息，但招兵应该已经开始宣传了。 宋幼湘回到家里，发现家里还有人坐着，正是徐文书、赵春华和胡建国他们三个。 当初他们六个一起下乡，除开江媛朝，他们五个一直走得比较近，现在徐文书和赵春华他们也都在食品厂上班。 “你这也太忙了，我早上起来，有时候都能见你家屋里还有光。”胡建国看到宋幼湘就感叹。 宋幼湘笑，“忙完这一阵就好，你们今天怎么突然一起来了？” 赵春华和胡建国对视一眼，还是胡建国开口，“公社开始招兵了，我和春华有想法，但又有些犹豫。” 如果没有进到食品厂工作，他们肯定会报名争取入伍，但现在在食品厂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两人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但到底还是对戎装的渴望占了些上风，不然两人也不会结伴来宋幼湘这里讨主意。 这时候，不管男女，大多都有戎装梦，对单位对军人都有一种独特的情怀在。 宋幼湘一愣，上辈子，赵春华和胡建国去报名了吗？她记得两人一直在五星大队呆着，只比她早几年回城的。 可能报名了，但没有结果。 五星大队的招兵名额，说不定也被刘德光拿去交换，中饱私囊了。 “你们要是真心想去，放心大胆地去。”宋幼湘是支持的，“对了，你们最近都在夜校学习吧，要是征上了，也不要放弃学习，你们要在里头争取入党，努力考上军校。” 过两年会打仗，这是历史的必然，宋幼湘这只小蝴蝶还没本事改变这样的大事。 宋幼湘心里其实犹豫了几秒，要不要阻止，但她还是选择了尊重他们自己的想法。 先不说打仗是两年后的事，就是现在，这两人也不一定说报上名就能征上，就算征上了，到时候也未必是他们去上战场。 如果最后一定要上，那也是他们的职责和使命。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零七章 销量锐减 赵春华和胡建国听到宋幼湘的话，心立马定了大半，他们现在在厂里虽然跟同批考进来的职工岗位一样，但还是有感觉到，宋幼湘给他们的任务更重一点。 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心里都有数，宋幼湘是想培养他们。 两人一直犹豫不定，除开对安稳的工作和生活有点难以割舍外，就是害怕对不住宋幼湘的这份信任。 “如果能征上，我们肯定努力，好歹是食品厂出去的，保证不给咱们厂丢脸！”胡建国立马就道。 赵春华跟着点头，在下乡之前，包括下乡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大家其实都是有些灰心的。 学习有什么用，学校不好好教书，拿到了文凭也大多是下乡种地的命运。 但从招工考试起，厂里优先考虑高中毕业生，到后来厂里公布的所有升职都需要考核，他们逐渐意识到，在这个时候，脑子里拥有的知识，是他们能一步步向上走的门槛。 放到征兵进入单位也是一样，努力学习，只要付出了肯定会有收获。 学习无用，是这个时候大部分人的想法。 但现在，别的地方的知识青年不知道，但五星大队的知识青年，大多都端正了自己的对学习态度。 甚至大部分社员，眼看着油菜花丰收，土地更肥沃，疏花后的挂果更加丰硕，大家看那些牛棚教授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敬畏起来。 上了年纪的就算自己不乐意去夜校上课，但对家里的小辈却严格了许多，耳提面命要求孩子们要好好学习。 以前村小学经常有缺课的情况发生，现在几乎没有了，复学的孩子越来越多，毕业回乡的知识青年也在繁忙的工作和劳动之余，去夜校跟着一起学习。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说宋幼湘过于苛刻的。 城里的大工厂都没有听说加工资升职这些，都要进行考试的，就宋幼湘搞出这些西洋景出来，就是故意为难人，偏心知青的。 但食品厂是宋幼湘的一言堂，大队干部都支持她的决定，有意见的人只能憋着。 不思进取的人哪里都有，宋幼湘不可能挥着鞭子一个个去抽。 说得不好听一点，她又不是他们谁的妈，还得管他们成不成才么。 门槛设在了这里，要不要跨过去，全凭个人。 宋幼湘只严格要求自己，不管回来再晚，规定的学习任务一定要完成才睡。 …… 周六宋幼湘在厂里呆了半天，处理了厂里积压了半个月的小事务，下午和徐思曼去了县里。 走进店里一看，宋幼湘被墙壁上挂的锦旗给唬了一下。 “有责任有担当，为人民服务” 宋幼湘愣了愣，昨天走的时候还没的，店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个这东西。 锦旗这东西宋幼湘没少见，但一般是各单位或者医院会比较多，他们一个卖食品糕点的门市部，谁会送锦旗来？ “是那孩子的爸爸一大早送来的，他们今天还在门口跟人解释了好久才走的。”柜员笑着跟宋幼湘道。 这可比她们跟客人解释有说服力多啦，今天的鸡蛋糕就一个早上，都快卖完了呢。 第302页 虽然他们后来赶着上班去了，但好多客人看到锦旗，听到解释，都愿意多买一点。 “那就挂着吧。”宋幼湘目光掠过锦旗，这东西这么有用的话，她要不要自己订做几面挂着。 反正客人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做了挂上去的。 这个想法在宋幼湘脑子里过了一下，到底没有站住脚，现在门市部几乎没有竞争，这种厚脸皮手段还是留着以后有需要的时候用吧。 宋幼湘微微感叹了一下，她可能脸皮还是太薄，所以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徐思曼去后头盘点，宋幼湘准备去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看看。 食品厂的产品在她这两处的柜台有售，但这个月的销量好像不太怎么样。 要是放在门市部开之前，销量一减，厂里肯定得着急，就算宋幼湘不急，陈会计也会拿刀架她脖子上催她查原因。 但现在不是有门市部么，那边客流量大，这边销量减了就没那么打眼。 宋幼湘还是今天上午处理工作时才发现这件事，陈会计前些天倒是念叨了几句，但他只是疑惑，宋幼湘没有多想，就把这事给漏了过去。 门市部开起来后，肯定会分掉一部分客流，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是什么地方，不可能受影响那么大才对。 “同志，帮我拿一瓶那个罐头看看。”宋幼湘指着五星食品厂的毛毛鱼罐头对售货员道。 售货员掀起眼皮看了宋幼湘一眼，“看什么看，你站着看不见啊，确定要了再找我拿。” 话说完，脸一甩就去跟旁边柜台的人说话去了。 “……”宋幼湘。 没办法，现在吃公家饭的，就是这么有底气，宋幼湘挤出个笑来，“我要一瓶。” 那售货员吭吭哧哧地拿下来一瓶放在柜台上，扯过票本开票，宋幼湘一看，盖子上有薄薄一层灰。 一层灰而已，不影响什么，这时候大部分客人都不会在意这一点，能买到就是好的，这不足以影响到销售量。 售货员写上日期，突然抬头，“你要买罐头，干嘛不买全肉的罐头，这里头全是辣椒，你买亏了。” 说着，售货员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罐头来，推给宋幼湘，“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比你选的便宜三毛钱。” 宋幼湘拿起来一看，油炸五香狮鱼？这可是高级肉罐，价格绝不是五星食品厂的毛毛鱼罐头能比的，还要便宜三毛钱？ “那给我来一瓶这种，确定便宜三毛钱？”宋幼没有拒绝，不动声色地同意了售货员的建议。 售货员脸上带了点笑，“我票上写明了，难道还能骗你不成，罐头票你有吧？” 宋幼湘把准备好的罐头票和钱递上去，售货员刷刷开好票，把票和找零递给宋幼湘，捞起那瓶五星食品厂的毛毛鱼罐头，随手一甩，又放回了原处。 销售大减的原因，宋幼湘基本是明白了，到了百货大楼，售货员则是干脆在宋幼湘开口的时候，就直接给她推荐那种狮鱼罐头。 这时候售货员推荐某款商品可是没有提成拿了，她们这么积极，要么是上面领导有交待，要么是这罐头厂家私下给了什么好处。 不然捧了铁饭碗的售货员哪愿意跟顾客多费口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会很晚，可能两点后~大家早点睡，不要等，明天早上起来看推荐一本完结文，鲸蓝旧梦《重生八零之不做圣母》，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晚安~ 第二百零八章 地方国营江省平江罐头厂 侯宝桌子上摆着宋幼湘在供销社买来的油炸五香狮鱼罐头，主标签上写着地方国营江省平江罐头厂。 平江县什么时候有国营罐头厂了，宋幼湘一点也不知道。 上辈子宋幼湘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关注过这方面的事，这辈子从食品厂开始搞的时候起，宋幼湘就把县里相关的企业都了解了一遍。 县里没有国营罐头厂，市里倒是有。 五星食品厂名头喊得大是食品厂，实际只是乡镇企业，跟国营厂是没得比的，首先政策扶持就要少很多。 国营厂不是宋幼湘想办能够办起来的，人家厂长都是有级别的，就是公社牵头，也未必能办起来，乡镇企业已经是能宋幼湘现阶段能运作的极限了。 乡镇厂长其实都是有级别的，但宋幼湘是被人喊着厂长，其实只是个代厂长，要想真正坐稳厂长的位置，还得看她能把食品厂做到什么程度。 如果做得不好，没两年被人摘桃子，空降领导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在宋幼湘本就没打算为食品厂奉献一辈子，等到高考后，她终归是要离开的。 “我去查。”也就是魏闻东年后就一直在忙魏棠的事，不然这罐头一上市，他这里肯定清楚。 宋幼湘把罐头拿过来，就是打算让魏闻东去查清路数。 不过宋幼湘现在怀疑的是这罐头怕不是在挂羊头卖狗肉，狮鱼是海鱼，不说原材料价格了，就是运费成本都不低，居然卖得比他们还便宜。 罐头揭开，浓重的油香味溢出来，里头的鱼肉早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酱制成了黑色的小块，重油重盐，味道浓郁下饭，正是现在最受欢迎的鱼罐头。 宋幼湘挑了一筷子尝了尝，说实话，她吃不出罐头里是什么鱼。 第303页 上辈子宋幼湘返城之前能不饿肚子就是好事，返城几年后赚了钱，重油重盐的罐头已经不符合社会主流了，全是缺点，宋幼湘也没有馋过，倒是真不知道狮鱼罐头是什么味。 豆豉鲮鱼倒是吃过两回，但感觉鱼类罐头的味道都差不太多。 魏闻东夹了块鱼肉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狮鱼长什么样，在座也确实没人见过。 罐头的事由魏闻东去查，等查出结果才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供销社和百货大楼这边，宋幼湘肯定要讨个公道的，都是国有企业，凭什么区别对待。 宋幼湘正准备先走一步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哭骂声，吵闹得十分厉害。 “隔壁又闹了起来。”太奶奶侧耳听了一下，叹气摇头却没有要多话的意思。 侯福宝撇撇嘴，“你们有事赶紧走吧，这吵起来估计是没完了。” 别人家的家务事，宋幼湘和魏闻东都没有兴趣，事情已经谈完了，两人起身离开，准备各自分头行动。 结果两人刚出院子，还没走两步呢，就有不明东西直直地冲两人飞过来。 “小心。”魏闻东来不及冲到宋幼湘前头，只能用手去挡，飞过来的东西砸在魏闻东的手臂上，然后被挡开。 随着玻璃落地碎裂的声音，宋幼湘和魏闻东才看明白，砸过来的是个荔枝罐头，不过现在罐头流了满地，全部都浪费了。 “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太奶奶要送宋幼湘他们，就跟在他们身后，看了忍不住可惜地道。 侯福宝本来陪着太奶奶的，这会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袖子就往外头冲，这是正好送客，他太奶奶走后头一点，要是太奶奶刚好出门呢？ 这么大罐头砸下来，可是要砸出人命的。 宋幼湘没拦侯福宝，忙返身去搀扶老太太，“太奶奶你赶紧进去，别砸着你了。” 老太太也没反对，可惜地摇着头，由着宋幼湘搀扶进了屋里。 等再出来时，侯福宝都已经骂完人准备回来了，不过宋幼湘看到站在路中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吴母和吴大姐，愣住了，“你家隔壁姓阎？” “你怎么知道？”侯福宝都惊了，宋幼湘为了盯着他，都这么煞费苦心了吗？连他家邻居都打听了个明白！ 要不是侯福宝有自知之明，就要以为宋幼湘是不是看上他了。 知道是阎燕家，宋幼湘不急着走了。 常主任那天告诉她，说阎家要保吴新良，按道理来讲，两家应该坐下好好说话才对，怎么会突然吵起来？ 魏闻东见宋幼湘不打算走，眉头皱了皱满脸不赞同，但人还是诚实地站在了宋幼湘的侧前方，防着再飞来罐头，误伤到她。 “亲家……”吴母腆着脸，冲阎父喊，“你看燕燕都怀了我家新良的孩子……” 宋幼湘眉毛一跳，吴新良和阎燕都要结婚了，偷尝禁果是相对正常的事，但吴母把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其心可诛了。 但见周围围观的邻居都没有特别惊讶的表情，只隐隐有着八卦的兴奋，宋幼湘就知道，吴家怕是早把这事给嚷嚷开来，都知道了，自然不会惊讶。 阎父冷着脸看向吴母，“你别叫我亲家，你为了救你那强奸犯儿子，故意诬陷我家燕子，还指望着两家继续结亲，做你的春秋白日梦去！” 吴母一听这话就急了，怎么就是诬陷呢，是阎燕亲口跟她说了，两个月没来身上的。 “我告诉你，你们家要是再来，就别怪我不客气，直接报警找公安。”阎父被吴家人气了个半死，恨不得抽断阎燕的腿。 一双眼睛白长了，这是找的什么人家，把他们阎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说实话，阎家都快要妥协了，吴新良再不是东西，但闺女是自己的，她宁死都要留孩子，当父母的只能妥协。 外孙子可以没有父亲，但绝不能有个强奸犯在坐牢的父亲，这对他以后的前途影响太大了，阎燕目光短浅看不到未来，但当父母的只能捏着鼻子替她考虑。 本来阎父打的是把吴新良捞出去，叫他一辈子老实窝家的想法，结果吴家生怕他家不出力，跑来闹，还把阎燕怀孕的事宣扬了出来。 这叫阎父怎么能忍。 阎燕已经被阎父借着单位公差的名义弄到了市里，等她再回来时，绝对只有她一个人，至于吴新良，阎父已经打定了主意往死里整他。 现在就是公安局要轻判吴新良，阎父都不会同意。 “滚！” 阎父走了，围观的邻居多看了吴家母女几眼，到底没有去打探什么消息，邻里邻居的，阎燕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姑娘，总不能真逼她去死不是。 围观的人也散了。 眼睁睁看着阎家院门被甩上，吴母都急哭了，拉着吴大姐的手哭着道，“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新良是他们外孙的爸爸啊，阎燕她怎么不出来，他男人的事她难道不管吗？高书记说的怎么不管用呢？……” 高书记？ 吴大姐能说什么，就是附和着她老娘的话，痛骂阎家人呗。 这母女俩相互搀扶着走远，过于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竟然没有发现宋幼湘这个熟面孔。 等她们走远，宋幼湘才收回目光，有些问题暂时想不明白，就先放到一边，抬头看到魏闻东还站在她前头，才想起，“你刚刚被砸到了，没事吧！” 第304页 魏闻东不着痕迹地把右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事。”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多更了1000，今天多更了500多字哦~晚安~ 第二百零九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被罐头直接砸中小手臂，现在魏闻东的手臂还隐隐作痛，怎么可能会没事。 但宋幼湘问的时候，魏闻东下意识就不想让她知道，他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隐瞒，大概是不想在宋幼湘面前娘们叽叽地喊疼？ 宋幼湘没发现魏闻东脸上有半点勉强的神色，这会也顾不上他这里，边说边大步往外走，“那行，我有事先走了。” 魏闻东头才点到一半，宋幼湘已经出了巷子准备要过马路。 走得还挺快。 站在家门口看着的侯福宝啧啧叹了口气，在魏闻东发现之前，把脑袋缩回院子里。 魏闻东收回目光，压根没有注意到侯福宝，转头大步往街道办那边走过去，侯福宝租的办公的地方，就是街道办的空房间。 当时还担心在街道办的眼皮子底下办事会有很多限制，真定下来后才发现，限制是有，好处也不少。 先不说街道办的大妈婶娘们经常给他们送瓜果了，就是外头找来办事的人，看到他们的办公环境，天然就对他们有了几分信任。 侯福宝本来就是会灵活办事的人，干脆就每项业务后头还加了个程序，让街道办给盖个章。 还别说，这招还怪好使的，反正现在通过他们这个临时挂靠公司下订单的单位还不少。 有街道办帮忙背书，那些小型的社区企业，也愿意跟他们合作，哪怕麻烦一点，但谁叫这是个人情社会呢。 魏闻东得去查那狮鱼罐头的来历。 宋幼湘则是想早点回公社去，把吴新良的事给打听明白，不过在回去之前，她还得回门市部，把盘点完的徐思曼给捎上。 公社那边，高书记开了一天的会，明明开会的时候一直喝水，但等到下午散会才发现，嗓子还是给说干了。 本来想回办公室好好歇会，捋捋思路，结果推开门就见到老神在在坐在那里看他的书的宋幼湘。 高书记觉得自己的一双手脚好像有思想，看到宋幼湘的一瞬间，手下意识地关门，脚也欲往后退。 但高书记到底是高书记，不是常主任。 常主任可能半开玩笑地真就退了，高书记停顿了一秒，还是推了门进来，“怎么这时候跑过来了，这么着急福利票的事？” 福利票的事，参会的人员里，有同意的也有反对的。 今天一起参加会议的，除了公社的干部，还有油坊和供销社几个单位的负责人。 同意的觉得这是项利公社利社员的好事，只要食品厂能把文件落实，整个公社那些因为家庭困难而辍学的孩子，都会有再接受教育的机会。 不同意的是觉得宋幼湘步子还没站稳，就想着要跑，光是给公社办学的钱就已经很吃力了吧，一口还想吃成个大胖子。 这福利票推出去了，如果效果没有预想的那呢？免费送那么多，亏本了怎么办，到时候出现亏空，谁来填补？…… 反正问题很多，今天吵了一天都没个结果，明天估计还得开一天会才能讨论出个大概，不过高书记有把握说服反对的人，把这个推行出去。 “那开会结果怎么样？”宋幼湘对福利票的事还没那么关心，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吴新良的处理结果，还有吴家母女去县里找阎家，这里头高书记做了什么。 虽然她能猜到八成吧，但就是还是想确认一下。 不过现在高书记都提到了福利票的事，宋幼湘肯定要顺水推舟问一下。 高书记顿时不赞同地摇头，“你啊，到底还是年轻……” 这开了个头，高书记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近半个小时，中心思想就是宋幼湘还是太年轻太急躁，办大事还是应该更稳重一些。 末了还夸了不在场的王臹一句，“你看你们支书，就很沉得住气。”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个，旋即被推开，于国安抱着文件，手里拎着热水瓶进来，身后跟着王臹。 “……！”高书记。 怎么就这么经不住夸呢？ 好在王臹过来不是问福利票的事情，稻田要灌溉，他才从水库那边过来，顺路到公社来坐坐。 就是单纯的坐坐而已，绝不是刻意来打听消息的，如果他不是目光灼灼地先跟宋幼湘对视了一眼，再看向高书的话。 “放心吧，福利票的事一准给报上去。”当然，不同意的干部的意见也是要综合考虑的，宋幼湘的计划书一定会有删减。 但最开始的推行，本来就是要斟酌着来，问题不大。 听到这话，宋幼湘和王臹都安下心来，王臹表现得十分直接，听到答案，立马起身告辞，他还得回大队安排接下来的灌溉事宜。 高书记，“……？” 等王臹走了，宋幼湘才旁敲侧击地问起吴新良的事，“我今天在县里，正好碰到吴新良他妈和姐姐在阎家大闹，本来就是看个热闹，但后来她们居然提到了高书记……我吧，就是担心，这是对高书记您的风评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这圈子绕得有点儿远，还是打着关心他的名义，这会换到高书记老神在在了。 第305页 他点了点头，“身正不怕影子斜，问题不大。” 这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嘛，宋幼湘眼珠子一转，也不跟高书记面前演了，“您就直说吧，吴家母女是不是来找您求情，您给推到阎家那边去了。” 十有九是这样，阎燕那个性格，估计也就对吴新良有点好脸，对吴家其他人态度肯定一般，吴新良干下这样的丑事，吴家母女也不敢去找阎家。 她们最先找的人，肯定是高书记。 高书记看了宋幼湘一眼，给了她一个知道你还问的眼神，“吴王氏是来找我问吴新良和小阎结婚的事怎么办，他们两家自己的事，肯定得他们自己坐下来解决，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 反正高书记是不可能承认，吴家母女是他怂恿到阎家去闹的。 吴家母女求到他面前来，让他保住吴新良，高书记不乐意，看不上吴新良这种人，她们第一次来闹，高书记直接给训斥了回去。 但这两母女就不是讲道理的人，缠起人是真头疼，吴母干脆还随身带着农药相逼。 高书记没办法，只能另辟蹊径。 阎家干部家庭，好面子，吃到恶心烫嘴的东西，为了面子能生吞下去，面上也要端着。 吴家母女则不一样，两个大字不识，不讲道理，也猜不到阎家的迂回心思，为了逼阎家保住吴新良，肯定会大吵大闹。 两家人思想不在一个高度，又少了吴新良这个中间桥梁，肯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二百一十章 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回，吴家母女总该没有话说，这可不是高书记不帮忙，是阎家人要吴新良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不亏是高书记！我这差得太远，想到您这境界，怕是还有得学。”宋幼湘暗暗地拍了个马屁。 高书记瞪眼看她，“你这是从哪里学得这么油嘴滑舌，好的不学专学坏的。” 明明宋幼湘先前只是脸皮厚一点，别的方面还是很靠谱的，这才多长时间，就没个正形。 “我能跟谁学，我是真心这样觉得的，您怎么可以不信我，我伤心了。”宋幼湘一副伤心模样。 高书记，真是没眼看了，“走走走，没事赶紧走，别在这里耽误我工作。” 宋幼湘一脸“委屈”地从高书记办公室出门，出门就美滋滋地吹起了口哨，脚步轻快地回大队去。 没有两天，吴新良的处理结果就出来了，他这事最终被定性成流氓罪，被判了三十五年。 这时候流氓罪是严重危害社会治安，具有很大的腐蚀性和扩散性的一种犯罪行为，这个罪规定略微笼统了一点，量刑比较严格。 最重要的是，这时候流氓罪不仅仅是侮辱强奸妇女，你聚众斗殴是流氓罪，寻衅滋事也是，包括破坏公物都是。 公社只要不把具体说明白，别人再多遐想也没有用，也联想不到刘来男身上。 知道这事后，宋幼湘是真高兴，吴新良这种人再多判几十年都不为过。 她把这事悄悄地告诉了刘来男。 刘来男立马就哭了，眼泪哗哗流了一脸，小姑娘满脸感激地看着宋幼湘，差点就要给她跪下了。 吴新良定罪的事没几天就通报整个公社，江媛朝则是彻底傻眼了，吴新良犯了流氓罪，去坐牢了？这怎么可能！ “一个臭流氓，你怎么瞅着还挺为他伤心难过的样子？”许慧现在人住在厂里，下班后偶尔还是会回知青点，跟好朋友一起聚聚吃个饭的。 正巧广播响的时候，她就在知青点，江媛朝就在她边上不远。 听到这话，院里其他知青都看向江媛朝。 江媛朝立马收回脸上的神色，她只是震惊不敢相信，哪里有替吴新良伤心难过，“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 这两人的矛盾由来已久，院里知青来回看了他们一眼，转头跟身边的人说起吴新良的事来。 去年新来的知青对吴新良不了解，但下乡时间久的知青对吴新良还是挺了解的，毕竟是大队的驻村干部，虽然从来不下地，但没少在田埂上指挥他们做事。 知青大多对吴新良都没有好感。 “吴新良还调戏过女知青吧，以前。”有老知青想起历史久远的一件事，因为时间太久，记忆有些模糊，忍不住跟旁边的人求证。 对方一想，“是有这事，当时是大队的社员给解的围，是谁来着，他妹妹好像是看不见……魏……” “魏闻东？怎么回事，快说说。”许慧还真不知道这事，她下乡比宋幼湘她们早几年，但比最早的知青还是要晚好几年的。 听到了立马好奇地凑过来。 说出魏闻东的名字，大家果然记忆清晰起来，有知青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一言难尽起来，“当时这事闹得还挺厉害，人魏闻东帮了忙，那女知青都说要去公社告吴新良了，后来……” 后来吴新良私下找女知青做了工作，给了她一个招工回城的名额，然后女知青就倒打一耙，魏闻东成了那个调戏女知青的人，吴新良反倒是救人的英雄。 魏闻东那时候年纪挺尴尬的，十三四岁的少年，该懂的事都懂了，这个年纪乡下结婚的都有，又是对两性关系最好奇的时候，调戏女同志也说得过去。 那时候魏闻东差点就被斗了，还是王老支书出面，把人给保住了，然后没几天事情又有了变化，出现了新的人证，说看到当时的情况，是吴新良干的坏事。 第306页 吴新良和那女知青也理亏，生怕人证给他们指证了，没敢纠着不放，双双改了口，说是意外。 这事随着女知青火速回城，最后不了了之。 “那人怎么这么无耻，简直给我们知青丢脸！”许慧拍着桌子气道。 在场的人却有些心虚地避开了许慧的眼睛，回城啊，这是多么大的诱惑，要是当时那情况换成是他们，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江媛朝听了这话，心下微微一动，所以魏闻东不给她好脸，是因为她是知青，不是因为讨厌她？ 许慧听了个大八卦，第二天上班就想跟宋幼湘她们分享，结果一到厂里，宋幼湘就点她跟着去县里开会。 挂名当了这么久的副厂长，许慧下车间盯生产，出差拉订单，熬夜出货……什么都做过了，就是没去县里跟领导们开过会。 宋幼湘这会一提，许慧立马就紧张了，哪里还记得魏闻东的那点八卦，抱着福利票的资料看个不停。 趁着宋幼湘没注意，许慧还偷偷拿钢笔往自己手板心上抄一些关键点，生怕自己到时候紧张说不出话来，掉链子，写在手上打个小抄，心里有底气一点。 “至于吗？”陈会计到厂里这边来跟徐思曼对账，看了一眼，忍不住啼笑皆非。 许慧一脸认真地点头，“太至于了，这一出去，我代表的可不是我自己，是我们厂，是厂长的脸面，我不能拖厂长的后腿。” 陈会计和徐思曼就笑，没再多说什么，由着她去。 结果跑到县里开了一天的会，许慧就是跟在后头不停地记录，根本没有她发言的机会，早上记的背的，全部都白费了。 不过这一趟也不是白来的，至少许慧对宋幼湘的崇拜之情更上了一层楼。 年纪比她小算什么，比她有本事，就值得敬佩。 宋幼湘也一刻不停地在记录着，但领导一旦提出问题，她都能迅速对答上，而且思维特别敏捷。 有些问题，许慧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以为是正常的问题，等记录完，或者转到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是在刁难她们厂长。 许慧很气，可惜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只能默默地替宋幼湘鼓劲。 “明天去市里开会。”会议结束的当天下午，高书记到门市部来同宋幼湘交待。 高书记脸色郑重，宋幼湘也表情严肃，县里这边领导支持她的多，但福利票到底能不能推行，还得看明天的。 作者有话说： 4300+晚安呀~ 第二百一十一章 锦鲤附身 宋幼湘和高书记都是严阵以待，从县里回去后，宋幼湘更是熬通宵，把资料和相关政策重新过了一遍，争取吃透它，来应付任何刁钻的问话。 结果到了市里，竟然不需要他们多费口舌，就拿到了审批。 “有点太顺利了，不是很敢相信。”宋幼湘从市委办公室出来，整个人还跟做梦一样。 高书记看了宋幼湘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叹宋幼湘运气好。 他也是来市里来才知道，市里的一把手快有消息要退下来了，这位是守成派，坚决跟着政策走，不越雷池一步的那种。 相应的，这位手里也没干出什么成绩来。 大抵是要退了，宋幼湘递上来的方案，虽然是有那么一点点地钻了政策的空子，但它归根结底，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这位估计也是想在退下来前，能交份比较让人满意的答卷，竟然直接就通过了。 当然，这也跟福利票一路讨论上来，经过公社和县里，补充删减了许多，使它更符合当下国情有关系。 “有了个好的开头，接下来你们要将这个福利票好好地推行下去，真正地做到为人民服务。”高书记看着宋幼湘，顿了顿后，表情变得十分郑重，“我希望，无论食品厂走到哪一步，你都能守住本心，实现诺言。” 人是会变的，宋幼湘他们还年轻，眼里的世界非黑即白，可能天真地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变，就算要变，也只会越变越好。 却不知道，大多数的人，都是会越变越平庸，越变越现实的，甚至在无数的诱惑和压力中，会渐渐变成自己曾经厌恶的人。 “书记，我保证，只要我在食品厂的一天，什么都不会变。”宋幼湘能够承诺的仅止于此了。 高书记看了宋幼湘一眼，想开玩笑说就留她在食品厂一辈子，但话到了嘴边，自己又不想说了，把宋幼湘困在食品厂一辈子干什么，她还年轻，未来广阔，总要去更好更大的天地去看看的。 “行，我记着你这话。”高书记点头，目光看向远方。 许慧跟着他们两个旁边，她感觉自己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但看神情，她又不是很看得懂，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想了想，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有些不合时宜，干脆闭口不言。 福利票的事情一通过，宋幼湘又忙了起来，设计、印刷、宣传、推销……一堆的事等着她去忙。 高书记这趟去市里，还领着宋幼湘跑了趟市计划局，食品厂的定单又多了不少，市计划局这边相应地也会给食品厂调配生产所需的材料，食品厂需要做的就是招收员工，扩大生产。 计划经济嘛，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宋幼湘忙得脚打后脑勺，魏闻东带着那个生产五香狮鱼罐头的国营厂资料来找她的时候，她都顾不上，让魏闻东去找王臹解决。 第307页 等到福利票全部到位，一箱箱摆在厂子的库房里，只等着给县里订购了福利票的各单位送过去的时候，宋幼湘才又想起这事来，跑去找王臹问情况。 “是湖林公社主导办的厂。”王臹最近也忙，但还是抽出时间来和魏闻东一起处理这件事。 魏闻东到底不是食品厂的管理人员，也不是大队干部，有些需要和公社沟通的事，还得是王臹或者是宋幼湘出面才行。 作者有话说： 要给外婆过生日，下班直接到了乡下外婆家舅舅家没书桌（主要他们也用不上），只能放腿上码字，因为楼上房间一直空着没人住，所以没装空调，这会手都冻肿了……先更1000，剩下明天回去补~晚安哈~ 第二百一十二章 挤出市场 湖林公社？ 如果湖林公社搞专门的鱼罐头厂的话，那还真没别的说的，人家有这个天然优势，湖区嘛，渔业资源丰富，主要就是产鱼的。 五星食品材的毛毛鱼罐头，原材料还是从湖林公社进货的呢。 不过他们主要产的是淡水鱼，哪里来的狮鱼这种海鱼？难道湖林公社弃自己的资源不用，花重金从外地采购调配海鲜？ 宋幼湘拿起这些天一直摆在大队部的罐头看了看，上面确实是写着“五香狮鱼”的字样，不是她眼花看错。 罐头摆了几天，早就只剩下一个壳了，不能浪费嘛，再怎么也是鱼罐头，重油重盐，舀一勺子能下半碗饭呢。 “挂羊头卖狗肉罢了，这罐头就是鲤鱼做的。”王臹愁眉不展。 罐头的厂家在哪里已经查出来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为什么压着五星食品厂的货不出，推湖林公社的罐头，这事儿还在查。 宋幼湘，“……” 没办法，对于江省这样的内陆城市来说，海鲜就代表着稀奇、新鲜和昂贵。 纺织厂每年过年物资就必有海带和带鱼两样，到货的消息一来，职工们天不亮就得去排队，争着抢着要去买，是十分拿得出手的年货。 狮鱼是大部分内陆人民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海货，现在供销社上了这种罐头，都不用售货员的推荐，大部分自然会更偏向这种。 售货员重点推荐的顾客，是剁辣椒毛毛鱼的回头客！ 这要真的是狮鱼，宋幼湘也就忍了，但拿鲤鱼做的罐头，随便贴个标签来欺骗消费者，是不是有点过于无耻了。 “这个罐头的口味没法跟我们比，没有我们的香，也没有我们的辣，又油又咸也吃不出什么鱼味，不像毛毛鱼罐头，火焙毛毛鱼的香味特别明显。”陈会计拿狮鱼罐头拌了两天饭了。 这也是他奇怪的点，只要是吃过这两种罐头的人，几乎立马就能分出优劣，大家应该最终还是会先择毛毛鱼罐头才对。 宋幼湘摇了摇头，“重油重盐不是它的缺点，反而是他的优点。” 除了走礼送人，这时候掌管着家里的粮油票本的大多是家里的主妇，勤俭持家是刻在她们骨头里的传统美德，一小勺重油重盐的罐头，能够下大半碗饭，简直就是完美的罐头。 毛毛鱼罐头当然也下饭，但它的主材料，是以前人都不吃的鱼仔，再香再好奇，也比不过“贵重”的狮鱼。 “那怎么办？”陈会计是真的急，这好好的办个厂，怎么就一波三折呢。 湖林公社真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先是去年的蟹出问题，湖林公社临时毁约，接着又是湖林公社突然冒出来个国营罐头厂，专门针对他们的毛毛鱼罐头。 要说湖林公社不是看他们毛毛鱼罐头红火，嫉妒之下才搞起这个国营罐头厂，陈会计是一点也不相信。 那不然湖林公社这么多年，每年运出去的鱼都是按吨算，怎么就没搞起一个厂子来。 “咱们那个毛毛鱼供货的合约，签了多久？”陈会计想到什么，转头看向王臹。 王臹摆了摆手，“湖林公社暂时不会做得那么难看。” 五星食品厂虽然只是乡镇集体企业，跟地方国营厂比不了，但高书记他们这些公社干部也不是吃白饭的，湖林公社不好公然跟食品厂叫板。 何况毛毛鱼罐头从投产到现在，已经给县里交了一份很不错的答卷，县里也不会允许湖林公社胡来。 但如果湖林公社的产品彻底将毛毛鱼罐头挤出市场呢？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甚至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几乎可以说是肯定。 王臹和宋幼湘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担忧，“这事我们得去问问高书记，看他那边有没有消息。” 县里办了这么大一个厂子，居然瞒得密不透风，是单瞒着他们牛头山公社呢？还是湖林公社低调行事，瞒着所有公社？还是有别的原因。 县里的情况不像公社和大队这样简单，是有派系斗争的，王臹担心小小的食品厂会成为牺牲品。 “等魏闻东那里具体的结果出来，我们再做具体安排。”宋幼湘点头。 宋幼湘和王臹找到高书记，高书记听到这事愣了愣神，眉头慢慢皱起来，“这事我听说过一些。” 过完年后，就有风声说湖林公社要对渔业产品进行深加工，要办厂子，这事高书记是知道的。 他几次去县里开会，会议上讨论过好几次。 作者有话说： 第308页 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三章 意外之喜 这事年后那阵讨论得多，最近提起得倒是少了些，高书记一直以为湖林公社还在准备中，而且他以为湖林公社会像牛头山公社一样，支持下属的大队为集体企业。 没想到是国营厂！ 年初那会，县里的态度那么暧昧，至少高书记这里是确实不知道准确的消息的，是湖林公社憋了大招，还是县里某些领导有意扶持，这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高书记不敢深入去琢磨。 但即便如此，办起一个厂子是这么容易的事？ 建厂、机器、职工、技术……方方面面的问题，时间拖得久一点，三五年都有可能，最快也得一年左右吧。 等再听到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事情后，高书记立马就坐不住了。 这才几个月，湖林公社罐头厂的产品都已经悄没声息地进驻到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 高书记对食品厂的重视，一点也不比宋幼湘和王臹少，这事得细查清楚，“要让老周带人去查查别的公社供销社的情况，小于，去找周部长过来。” 还有市里的销售点也都要去查一查才行，不能放任不管。 就像宋幼湘他们说的，湖林公社要真打的是暗中蚕食他们的打算，那他们就太被动了。 “你们不要急。”高书记安抚王臹和宋幼湘，自己却在办公室后焦急地踱步，“这事我还得去县里问问。” 湖林公社这事不弄清楚，高书记也担心会对一直提拔他的老领导有影响。 周部长来得很快，听到这事后十分上心，他也不找别人去办，准备亲自去查情况，还叫王臹安排魏闻东到他这里来一趟，他要了解情况。 魏闻东从县里跑了一趟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往公社跑。 “闻东，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王臹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 这次的事是食品厂的危机，但同时也是魏闻东的机会，他要是表现得足够好，说不定会得到破格录用。 “我送你。”鼓励的话王臹都说了，宋幼湘正好要去一趟邮局，顺路。 魏闻东会开拖拉机，甚至跟着大车跑了好几趟长途，他连大卡车都已经学会开了，但还没碰过宋幼湘的摩托车。 这车是季亚军弄来的，魏闻东心里隐隐有些排斥，但他现在的能力，还没有办法替宋幼湘弄台这样的车回来，不过总有一天…… 摩托车突突开到公社，路上魏闻东说了些调查出来的线索，只是一些细微的线索而已，要想把事情查清楚，还需要一点时间。 “周部长脾气火爆，性格很直，该说的不隐瞒，不该说的直接说不知道就行，别掩饰。”宋幼湘把魏闻东放到公社门口，多提点了他一句。 虽然感觉魏闻东也不是很需要的样子，但她还是说了。 魏闻东正准备下车，撑在挎斗两侧的手紧了紧，表情松缓一些，轻轻点了点头，“嗯。” 两人分头行事，宋幼湘在邮局办完事，路过公社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等魏闻东，但食品厂事情多，不光只有湖林公社的事，宋幼湘没有停留。 湖林公社突然冒头，不能影响福利票的发行。 “你说湖林公社那边，会不会跟着我们搞福利票啊？”许慧在每一张票上盖章，盖着盖着，突然抬头问宋幼湘。 这个答案可不好说，如果湖林公社打定主意要跟他们别苗头，十有九会跟着推行。 但湖林公社要是不把食品厂放在眼里，端着国营大厂的架子，应该看不上福利票这种刺激销售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福利票是五星食品厂提出来的，如果湖林公社跟着推行，实在是有些不好看，有些拾人牙慧的意思在里头。 “短时间内不能，以后就不知道了。”徐思曼也在帮忙盖章，那么多福利票，必须得盖上章才有效。 宋幼湘和徐思曼的想法一样。 这只是早晚的事情，等湖林公社看到福利票带来的轰动，难道不会动心？ “不用管他们，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宋幼湘转移开话题，湖林公社是潜在的威胁，但只要他们做得足够好，他们拍马也赶不上，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省报的记者会在门市部发放福利票的时候来拍照采访。”徐思曼扭头同宋幼湘道。 徐思曼的身份敏感，但越是有身份，徐家风光的时候，结交的人脉就越是常人难以企及，事实上，这些年也一直有人在暗中照顾徐思曼。 只不过徐思曼怕连累到对方，一直拒绝对方的帮忙罢了。 现在徐思曼到了食品厂工作，宋幼湘翻着知青联系薄，想要找有关系联系到记者的知青的时候，徐思曼咬牙站了出来。 宋幼湘已经联系好了市报的记者，约好了时间，但仅仅是市报又怎么够，但省报她是真的没人脉。 没想到徐思曼会有，宋幼湘当初提用徐思曼的时候，还真没有想到这个。 这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说： 补上啦~比心~大家早点睡~（这个月的更新时间其实已经提到凌晨了，结果出门一趟，又打乱了计划，我看看晚一点还能不能肝出明天的更新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能者居之 这次江省日报的记者就是徐思曼联系的，江省日报是江省的机关报，是江省最具权威，最有影响力的媒体。 第309页 哪怕五星食品厂在报纸上只占一个豆腐块大点的地方，也是个含金量超高的硬核广告。 就是广告，宋幼湘联系纸媒，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当然，这个主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现在可没有广告的说法，你要说是打广告，你看这些纸媒理不理你。 宋幼湘的官方措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回馈社会，是所有企业应尽的责任。 顺便把“人人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人间”这句歌词提前给征用了。 “这事多亏了你，给你记一功。”宋幼湘毫不吝啬赞扬。 徐思曼笑着摇了摇头，父母辈的人脉到现在，余温不多，或许对方愿意支援她的生活，却绝不会公器私用，真正打动对方的，还是宋幼湘的“福利票”。 所以，她可不敢居功。 “徐姐，你留意一下，各报社记者和吃住费用厂里报销，你到时候负责一下接待工作。”目光在徐思曼肚子上滑了一下，宋幼湘顿了顿，“许慧你在旁边协助。” 宋幼湘要福利票在整个江省一炮打响，细节处自然不肯出半点纰漏。 食品厂在外人看来，发展得已经够快了，但在宋幼湘看来，还不够，通过计划局拿到的订单过于被动，一旦计划调整，哪怕食品厂不是完全依赖计划安排，也很有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 没办法，食品厂还是太弱小了，背靠的仅仅只是牛头山公社，跟天然条件好，又背靠着大树的湖林公社没法比。 都办起了国营厂，湖林公社抱的大腿绝对比宋幼湘抱着的粗。 都抱了那么粗的大腿，湖林公社还左瞒右瞒，背地里搞小手段，目的绝对不简单，十有九是要将食品厂彻底兼并，取而代之。 湖林公社的国营罐头厂，有资本有靠山，但没有自己的技术和产品，就连做个罐头，都是贴个假标签来吸引人，食品厂受限于资本不够，但各种产品都十分红火，销售极好，长时间下去，罐头厂拿什么跟食品厂竞争。 宋幼湘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等到福利票的事见报，五星食品厂上了报纸，全省人民都知道有五星食品厂这么一个厂的时候……宋幼湘觉得，第四批招工安排，已经可以提上日程了。 她要食品厂的产品，铺满江省范围内所有的供销社网点，甚至向省外蔓延。 她要食品厂自身强大，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叫湖林公社崩坏大牙。 也要叫湖林公社再不敢打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 …… 徐思曼爽快地领了任务，也没有逞强拒绝宋幼湘的好意，许慧猜不到宋幼湘的想法，但徐思曼却是猜得到的，她觉得宋幼湘一定可以做到。 “那徐姐你到时候有事直管招呼我。”许慧现在就是厂里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钻，她也没觉得自己堂堂副厂长，给成分不好的徐会计协助有哪里不对。 不说徐思曼工作以来表现出来的能力，就是她是个孕妇，许慧也得多做些事。 何况越是投入到工作里面，许慧也越是发现自己的不足，她一直都很努力想要弥补这种不足，但时间越久，许慧就发现自己其实有点力不从心。 食品厂初期的时候，可能需要她，但现在，她其实已经帮不到食品厂太多。 就是唐桂香，在管理上都比她要强一些，但许慧也不明白，为什么宋幼湘不把唐桂香提到管理岗位上来，或许是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用人唯亲？ 反正不管了。 渐渐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和普通后，许慧挣扎过，但早已认清了现实，心里已经有想法，要跟宋幼湘提提转岗的事了。 当然，她不是不打算努力了，工作的这段时间，让她认清自己的同时，也让她有了上进心。 她不可能做到拔尖的那种优秀，但她可以让自己比普通多优秀一点。 现在上夜校的课，她可是比谁都积极的。 心里打定主意后，许慧也没拖得太久，隔天就跟宋幼湘提了这事，“就是想沉下心来学习，不然我就这点能力，大家其实也不怎么服我。” 说实话，宋幼湘挺意外的。 见她一直没有言语，许慧心里有点急，又有点隐隐的期待，“你要是实在舍不得我这员大将，那你给我把位置留着，等我有能力了，再给我做？” 宋幼湘默默地给了许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许慧失望地撇了撇嘴，“算了算了，能者居之，我就不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失望是有，但话说出口，心里却是十分踏实，终于不必苦苦支撑了，许慧觉得自己今晚可以睡个久违的好觉。 “位置我是不会留的，但只要你努力，厂里晋升的空间绝对有，副厂长绝不是你的终点。”宋幼湘比之前又高看了许慧一眼，眼里比以前更多了几分赞赏，“许慧，你真的让我出乎意料。” 有自知之明的人，和自恃聪明的人，宋幼湘更看好有自知之明的人。 许慧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实也没有宋幼湘说得那么好，副厂长不是她的终点，难不成她还能当厂长？ 这样想想，心里还怪美的。 当了厂长，工资肯定会涨……等一等！许慧脸色变得僵硬起来，她好像过于冲动了，她这申请降职，那她的工资呢？不会也要跟着降吧，会降多少？ 第310页 “那个……幼湘，厂长啊……”许慧迟疑着，想问问工资的事，结果徐思曼正好从办公室出来，拿了一些报账单让宋幼湘签字，宋幼湘立马就忙别的去了。 许慧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 “小许，你怎么站在这里？”妇女主任赵爱红过来，看到许慧目光直愣愣的，忍不住开口询问。 许慧一脸伤心欲绝，“主任您别问了，我后悔啊！我太后悔了！！” 早知道，她继续撑着啊，拼命学习拼命努力啊，实在不行，她一天只睡两个小时，她就不信了，区区一个副厂长，她难道还学不会怎么当！ 也不知道现在去说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五章 匿名举报信 许慧虽然自愿申请调岗，但在新副厂长确定下来之前，她还是要代职的，至少在福利票推行结束前，不能掉链子。 至于她的工资，从那之后，她一直也没找着机会问宋幼湘。 福利票在门市部正式推行的前一天，宋幼湘去公社跟高书记汇报工作，顺便把最近一些新的想法做个思想汇报。 结果到了公社，高书记先给了她一封信。 “什么？”宋幼湘愣了愣，信接到手里都没反应过来，不会又是什么调令吧，季家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的？ 高书记冲她微微颔首，“你自己先看看。” 宋幼湘疑惑地拆开，结果发现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她公报私仇，任人唯亲，还没有责任心，狼心狗肺对家人不孝顺，甚至还在信书暗中影射她私生活混乱。 看完信的内容，宋幼湘又翻回去看信封，就是普普通通的信封，上面就举报信三个大字，别的什么内容也没有，信封和信纸上的字迹都陌生，宋幼湘一点也不认得。 “这上面的日期是上个月的月初？”宋幼湘倒是注意到了个不太对劲的地方，上个月月初的信，不管是要给她，还是要处理，都不应该拖到现在才对。 至于信里的内容，宋幼湘压根不在意，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就算真的有，也请拿出证据来，全凭猜测和心证，要真因为这种举报信处分她，她可不服。 高书记点了点头，“在吴新良的办公桌里找到的。” 吴新良被判刑，公社重新提拔了一个青年，对方前些天入职，从吴新良办公桌抽屉里发现这信，立马就交了上来。 这信高书记他们都看了，一致认为是吴新良公报私仇，恶意打压青年干部，压根不打算处理这事。 给宋幼湘看，就是让她自己心里有个底，最好把跟吴新良合伙的人给找出来，这信里关于宋幼湘的家庭情况写得那么清楚，吴新良应该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说起家庭情况，高书记还是提点了宋幼湘几句，“家里的事一定要处理好，不要因为这种事影响到你的前途，家庭的和谐安定，十分重要啊。” 宋幼湘点头，体制内对干部的个人作风和家庭情况确实特别重视，要是真有人抓住她的家庭关系做文章，确实对宋幼湘会有很大的影响。 “我会处理好的。”宋幼湘点头，把信收起来，将这事先放到一边，先跟高书记汇报工作。 从公社回来，宋幼湘在路上停了一会，坐在路边把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两边，越看脸上的笑意越冷。 能那么清楚她家庭情况的，整个大队只有三个人，唐桂香、许家栋，还有江媛朝。 唐桂香不可能写这种信，能写这信的，只有可能是许家栋和江媛朝中间的一个，单独一个有可能，两个人一起钻研的可能也很大。 就是不知道宋家人在这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是配合还是主导。 说起来，宋幼湘开年从省城那趟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忙工作上的事，根本就没在意过江媛朝和许家栋，这两人“好像”也认清的现实，几乎跟宋幼湘的工作生活完全没有了交集。 宋幼湘差点都以为这两人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淡出了。 没想到他们会在这个当口跳出来恶心她，如果吴新良干下坏事没被发现，如果吴新良把这信拿出来，要求公社严查批评宋幼湘，或者吴新良直接把这信交到县里去…… 要知道，有湖林公社在后头虎视眈眈，这么一封举报信，足够他们拿来大作文章了。 这可是只言片语，就能毁掉一个人的年代。 宋幼湘嗤笑一声，难怪在供销社遇到吴新良时，他的态度那么嚣张，原来不止是因为攀上了高枝，还因为手里有了对付她的利器。 回到大队，宋幼湘头一次没有直接去食品厂，或者是大队部，而是直接到了知青点。 宋幼湘到知青点的时候，大队喇叭里正好在播下工广播，她就老神在在地拉了张凳子，坐在江媛朝的房门前，等着。 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思绪总是会有些发散，尤其是在熟悉的环境下。 这辈子宋幼湘没在知青点住过半天，但上辈子，除开去农场改造的那几个月，在回城之前，她一直是在知青点生活的。 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块墙砖，宋幼湘以为自己忘了，但身处其境，回忆却会不自觉地涌出来。 也就是在这里，宋幼湘被人举报私藏禁书，而那本宋幼湘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书，最终也确实从她的床垫子下找到了。 第311页 人证物证确凿，宋幼湘被开大会批评，然后遣送到了农场劳动。 那时候宋幼湘下乡就大病的身体，在漫长的恢复中终于有了些起色，转眼又被送到了农场，本就不健康的身体，在繁重的劳动下，坏了个彻底。 宋幼湘抬起手来，目光落在左手的腕骨处，那里原本应该是有一条很长的疤的，是在农场劳动时留下的，累到人都麻木了，将倒未倒的时候，镰刀割到手上，竟然都不觉得痛。 但现在她的手碗光洁平滑，虽然还没有到上辈子她去农场的节点，但这辈子宋幼湘绝不会再重复上辈子的路。 原以为这辈子她和江媛朝走了不同的路，因为种种原因，江媛朝得偿所愿，跟宋母联系上认了亲，就会不找她的麻烦，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上辈子江媛朝让人举报她，把禁书藏在她的床底下。 这辈子江媛朝没有那样的机会，所以她联合宋家写了这样一封举报信。 甚至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早了几个月。 宋幼湘这会都不知道要觉得自己可悲，还是觉得江媛朝可笑了，可悲的是，她是真没什么亲人缘分，两辈子都逃不过这一遭，可笑的是，江媛朝竟然还以为她是上辈子那个软弱可欺的宋幼湘。 怎么就学不会乖呢？ …… 作者有话说： 你们敢信，零点过后还有两更！！！！但不确定审核通过时间，大家可以明天起床再看~更新时间重新调整到每天凌晨了~晚安~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男人的尊严 知青点里大部分知青都通过考试进入到了食品厂工作，但并不是全部，另外知青点也并不是全住的知青，有好几个是知青在当地成家的家属。 这些人日常都是要去上工的，到了下工的点，大家三三两两回到知青点。 看到坐在江媛朝门前的宋幼湘，大家都有些意外，有人下意识地想上前套套近乎，但宋幼湘一脸的生人勿进，大家多看了两眼，愣是没敢上前。 这是怎么了？ 再看宋幼湘站在位置，江媛朝住的房间，再一联想到江媛朝和许家栋的关系，大家都隐隐有些兴奋起来，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虽然宋厂长看不上许家栋，但许家栋转头就跟江媛朝好上，也确实是有些打脸了。 江媛朝在知青点人缘不好，现在跟她走得近的，也就许家栋一个人，他们这会是对象关系。 没错，在认清宋幼湘不可能多看他一眼的现实后，现实的许家栋很快掉头，专攻江媛朝，虽然江媛朝没有宋幼湘有本事，但她家庭条件更好。 重要的是，许家栋能在江媛朝这里找到男人的尊严。 “你爸什么时候想办法让你回去呀？”江媛朝到现在还以为许父是厂干部，许家栋回城是早晚的事。 最近江媛朝收到的信里，养父提起了招工回城的事，说准备给她争取一个名额，让她尽快回去，家里非常想念她。 说句打心眼里的实话，江媛朝对回城的事，其实没有那么急切。 在乡下虽然辛苦，但人是自由的，而回到城里，她的一呼一吸，都会受到养母的管制，那种窒息的感觉，江媛朝一点都不怀念。 但留在乡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幼湘一步步往上跑。 江媛朝有些心急了，她没有办法接受宋幼湘比她优秀的事实，如果回城进厂，江媛朝觉得自己能比宋幼湘爬得更快，说不定过几年再见面，宋幼湘遇到她都要低头喊声领导。 要是她还跟之前是一个人，走也就走了。 可这不是跟许家栋处着对象嘛，江媛朝自然是希望许家栋跟着一起走的。 “我爸现在在厂里的日子不好过，派系斗争你知道的吧，有人一直针对我爸，等着抓他的错处呢，他也跟我说过这事，是我拒绝了，再想回去，我也不能连累我爸是不是。”许家栋笑着道，一副贴心孝顺的好儿子模样。 江媛朝有些不满，但许家栋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总不能逼他不顾他爸吧，那她也太不懂事了。 “要不你就先回去吧，我一个大男人，多干些活也不觉得苦，但你不一样，你一个女孩子，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许家栋深情地看向江媛朝。 果然，江媛朝听到这话立马就有些感动。 许家栋又一脸酸酸地道，“你回了城，除了好好工作，就是要想我，不准多看别的男同志一眼，你放心，我在这里也会洁身自好，别人缠着我，我也不会理她的。” 这世上，人总是容易被表面和皮囊迷惑。 许家栋好像是有个追求者，是家在公社的一个年轻姑娘，到大队来找过许家栋两回，有次见到江媛朝和许家栋吵架，还维护着许家栋骂了江媛朝两句来着。 听到这话，江媛朝心里瞬间冒起危机感。 不管什么东西，好生生握在手里的都不珍贵，有人争着抢着的，才觉得格外好，江媛朝就是这样。 本来发现宋幼湘看不上许家栋的时候，江媛朝对许家栋的重视直线下降，等到这个姑娘一出来，许家栋在江媛朝心里的地位又占据了主位。 而且许家栋总是给江媛朝灌输一种，宋幼湘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以前在厂里时，他母亲做得太过分，宋幼湘是因为他家庭的原因，不肯同他在一起。 第312页 其实她心里是有他的，对他恶语相向，不过是为了让他死心。 这样的话第一次说的时候，江媛朝不怎么信，但一遍又一遍，说得多了以后，江媛朝渐渐深信不疑起来。 “你等等我，顶多两年，就肯定能回去陪你。”许家栋看了看左右，悄悄地握了握江媛朝的手。 只是握了一下，江媛朝就把手给抽了回去。 许家栋心里十分可惜，他也不是很懂为什么，明明在食品厂刚开办的那个晚上，江媛朝面对他还十分主动，两人差一点成了好事。 现在两人正式在一起了，江媛朝却不肯跟他有太多亲密的行为，就连牵手，也是牵一牵就赶紧松开。 两年啊，两年实在是太遥远了，江媛朝觉得虽说两年，可能半年许家栋就要动摇立场了，男人都一样，有人投怀送抱，他们肯定来者不拒的。 “要不，这次你先回去？”江媛朝一冲动，话就脱出而出。 然而说完他就后悔了，这次她养父给她找的可是某局的工作，她跟许家栋还只是处对象，没有结婚呢，这样好的机会，还会不会有下次都不知道的。 许家栋心里一喜，但脸上却严肃地摇了摇头，义正严词地道，“虽然我回城后一定会努力想办法让你回城，但这毕竟是你父亲替你安排的工作，你安心回去，不要辜负他们的好意，这个单位离你家近，他们也是关心你。” 两人处对象也有一段时间了，许家栋已经听江媛朝跟他抱怨过很多次，她父母的掌控欲特别地强，对她的一言一行都有要求。 而且许家栋还从江媛朝偶尔透露的信息中推理出来，江媛朝的父母可能只是她的养父母。 要许家栋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亲生父母有时候都帮不了孩子多少，江媛朝的养父母已经算是十分疼爱她了，看看每个月不落的汇款和包裹，哪个不嫉妒？ 养父母要求多，老实听着就行了，只要他们能替他安排好人生的路，再多要求也不过分啊！ 当然，这些想法许家栋不可能跟江媛朝说。 “什么关心我，离家近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管着我罢了。”提到这事，江媛朝果然十分反感。 …… 第二百一十七章 许家栋是个人才 这两人商量事情时停留的位置十分巧妙，正好就在拐角处，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镇守在房间门口的宋幼湘。 可惜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腻歪了半天，愣是没谁往前走一步，宋幼湘就坐在那里听了个全程，包括许家栋那些哄骗人的鬼话。 上辈子宋幼湘也没少被哄，不过上辈子的宋幼湘可比现在的江媛朝清醒得多，毕竟上辈子宋幼湘年纪小，根本还没有开窍，许家栋就算不哄她手里的推荐入学名额，宋幼湘那个身体也拖累她去不了。 再加上那时候宋幼湘也没有朋友，唐桂香早已经跟刘旺家结婚，身边只有许家栋和江媛朝两个，就是江媛朝，那时候都是劝宋幼湘把名额给许家栋的。 反正自己去不了，给了也就给了，就当是赌一把。 可惜的是，宋幼湘赌输了。 至于上辈子这两个人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宋幼湘早没有兴趣去追根究底，她只是觉得有意思。 上辈子江媛朝把她耍得团团转，不过是欺负了她对两人的关系一无所知，又对江媛朝真心相待罢了，事实上，江媛朝也并不怎么聪明吧。 也是！ 宋幼湘低头嘲讽地笑笑。 江媛朝要是真的聪明，又怎么会因为被送出的事跟她来较劲呢，要是江媛朝真的聪明，她就应该好好孝顺她的养父母，听他们的安排参加工作，一步步往上走，不要跟宋家有半点关系才对。 不想被养父母掌控？ 宋幼湘轻轻摇头，她对江媛朝的经历不了解，也不知道江家父母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如江媛朝说的那样，掌控欲到了变态的地步。 但我国的传统大家长，哪个没有掌控欲的，孩子就是他们手里的树，势必要按着他们的心意修剪成长的，自己没有达成的梦想，希望肯定是寄托在孩子身上，就是宋母，对子女的掌控欲也不小。 你一个自己不赚钱靠养父母拿钱养着的人，还想要什么话语权，要什么自由。 自由难道是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吗？简直天真。 上辈子江媛朝的人生成功吗？ 重生前宋幼湘觉得是成功的。 捧着铁饭碗，工作顺利，前途光明，两边父母都宠爱她，嫁的也是她一手谋划抢夺的男人，为了前途会一辈子捧着她的男人，还把最恨的妹妹死死地踩在脚下，彻底逼死，简直就是大获全胜。 但现在跳出局中再来看，宋幼湘只觉得江媛朝可悲。 哪怕她的养父母如她所说，领养她只为满足自己一已私欲，但至少他们全心全意为她谋划，在艰难的岁月里，不曾让她挨饿受冻，体面健康地长大，这就已经值得感恩了。 没有几分真心疼爱，什么样的人能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不知道真心待自己的人是谁，去渴望一份虚无缥缈的亲情，江媛朝又怎么不可悲。 原本她可以在最好的年纪参加工作，往上晋升，走一条康庄大道，却为了区区一个宋幼湘，耽误了自己人生最美好的那几年，一步落后，步步落后，江媛朝的几个发小，最后不光是工作，还有嫁的人家，都碾压江媛朝。 第313页 辛苦抢到的男人，江媛朝真的爱吗？ 就算是爱的，抢到许家栋这么一个人品道德都有缺陷，自己能力不足，一心想软饭硬吃的男人，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 宋幼湘只恨自己上辈子活得不够长，看不到江媛朝和许家栋婚后鸡毛蒜皮，矛盾丛生的生活。 从他们各自的性格来看，他们是不可能圆满的两个人，少了宋幼湘这么个共同敌人，两人的所谓“爱情”沉淀到生活当中，又能甜蜜多久？ “宋幼湘，你怎么会来这里！”两人说了很久，到底是从拐角走了过来，结果就看到了宋幼湘，许家栋犹豫两秒，挡到了江媛朝身前。 两人的脸色如出一辙地难看。 刚刚他们说的那些话，宋幼湘是不是都听到了，宋幼湘也太无耻了一点吧，她居然声都不吭，听了这么久！ 宋幼湘饶有兴致地看着许家栋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然后意识到自己犯蠢，再拦到江媛朝身前，江媛朝还一脸感动的样子。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知青点是姓许还是姓江？”宋幼湘背身站起身来，平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许家栋。 知青点自然是谁都可以来的地方，但宋幼湘除非有事，是从来不来的，所以他们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 江媛朝飞快回忆了刚刚自己的话，好在宋家的事她连许家栋都是一起瞒着的，并没有露馅，至于别的，江媛朝不怕宋幼湘听到。 这会一想，江媛朝又有了底气。 宋幼湘不是来跟他们绕弯子打嘴仗的，她直接拿出信，在这两人眼前扬了扬，“认识这是什么吗？” 江媛朝退后一步，举报信怎么会在宋幼湘的手上！ 难道吴新良没有把信交到县里去，他不是说县里有人看宋幼湘不顺眼，想把宋幼湘搞下来，他会第一时间把举报信送到县里去吗？ 许家栋倒是有点莫名其妙，“一封信而已，宋幼湘你又想搞什么花招？” “原来你没有参与，倒是你的幸运。”宋幼湘看了许家栋一眼，摇头笑了笑，江媛朝也不是真的傻到底嘛，竟然还知道防着许家栋，她还以为江媛朝对许家栋死心蹋地，掏心掏肺呢。 江媛朝心脏一紧，宋幼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幸运？ “举报我公报私仇，公器私用？”宋幼湘目光温和地看向江媛朝，“你放心，很快就会如你所愿的。” 居然还想通过招工回城，没有大队的盖章，江媛朝哪都别想去，偷跑也是不可能了，没有介绍信，江媛朝顶多能去到县里，再远就走不了了。 “至于指责我和家人的关系，我倒是很好奇，江知青怎么会知道的。”宋幼湘目光看向江媛朝。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两人的关系都没有公布于众。 江媛朝心下一紧，下意识地否认，“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我都听不懂。” 否认的同时，江媛朝心里也在飞快地想着对策，她不能承认这举报信是她写的，得把事情推到吴新良头上，反正他都坐牢去了。 宋幼湘轻轻摇了摇头，“知道为什么我能拿到这封举报信吗？因为吴新良已经把你供出来了，你和他合伙，诬陷我想把我拉下来，现在吴新良去坐牢了，至于你……” “我没有！”江媛朝大声反驳，心里慌得不行，“你不要污蔑我！” 信的内容是她亲自写的，但这封信上却不是她的字迹，是吴新良抄的，为此她还额外掏了二十块钱给吴新良，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她是不是也要去坐牢。 江媛朝是真的有些害怕，她的档案上不能有任何污点！ “宋幼湘，你不要欺人太甚，媛朝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看不惯只管冲我来，别冲她使坏。”许家栋眼珠子转了转，一副大义凛然，要保护江媛朝的模样。 许家栋这样的人也是人才，这种时候还钻空子，想在江媛朝面前表现自己，拿她当筏子，叫江媛朝对他更死心踏地。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欢迎大家监督 许家栋自说自话，宋幼湘都懒得理会他，偏偏江媛朝还真的吃这一套，看许家栋的目光都带上了感动。 当然，对于举报信的事，江媛朝依然不承认。 好在宋幼湘这趟来，也不是一定要江媛朝承认是她写的，她慢条斯理地把信折好，“举报信都写了，我也不好叫写信的人平白担个污蔑的罪名，放心，我会按着信上写的去做的。” 说完，宋幼湘抬头冲江媛朝笑了笑。 宋幼湘折信的时候，江媛朝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落到宋幼湘的手上，心里莫名不安，现在再听到宋幼湘的话，江媛朝心里的不安加剧。 再看宋幼湘冲她笑，江媛朝差点扑上去把信抢过来，一口吃进肚里毁尸灭迹。 但言止于此，宋幼湘没有再多说，江媛朝只能忐忑不安地提着心。 不过宋幼湘也没让江媛朝忐忑多久，很快就让江媛朝知道，什么叫做公报私仇。 当然，宋幼湘不过是公事公办，但对江媛朝来讲，是绝对的公报私仇。 但这是之后的事了，宋幼湘现在要忙的是福利票的事，从知青点出来后，宋幼湘回大队部跟王臹他们开了个会，然后带着徐思曼和陈会计一起提前到了县里。 第314页 明天下午福利票正式推行，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提前去确认。 光是他们去人手肯定不够，宋幼湘早几天前就安排好了人手，已经让许慧提前把人带到了县城去，让她们先行适应。 广告不能打，但门市部门前的小黑板上，关于福利票的事，已经写了有十来天了，每天都有顾客问福利票的事。 确定好日期后，更是有不少人表示，一定会来门市部买东西，不是为了那能免费兑换鸡蛋糕的福利票，而是为了贡献自己的一份爱心。 不得不说，这时候人民的思想境界，都是非常高的。 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等到了县里，天早就黑了，门市部早就关了门，但后院里还是灯火通明，店里的职工在盘点明天要上柜的货物，再就是心里紧张得无法入睡。 “厂长！”宋幼湘她们推开侧门进来，七八个职工一起围了过来，个个脸上又忐忑又紧张。 宋幼湘冲她们安慰地笑，“别紧张，明天和前几天没有什么不同，注意好服务态度，登记清楚客户的信息就好，再说了，我们不都在吗。” 前面的几句话没有起到太多安抚作用，后面这句倒是镇定人心。 职工们看着满怀信心的宋幼湘，又看看一脸沉静的徐思曼，心也跟定了定，至于陈会计，还是不要看了，陈会计看着比她们还要激动呢。 这么多人，就算两个人挤张床，门市部都住不下，宋幼湘领着她们去县委招待所开了间房睡下，陈会计为了省钱，去了亲戚家里借宿。 第二天一早，大家早早地就都到门市部来集合了，许慧和徐思曼去车站接人，剩下的有条不紊地在为开业做准备。 “张花，你看看我的帽巾正不正？” “刘姐，你再帮我把围裙系一下，你头发掉出来了，快掖进去。” “小玲，赶紧帮我把这个坏了角的鸡蛋糕换一下，再帮我看看，摆得好不好？” “来了来了，……” 陈会计也摆好了算盘，表情严肃地站在柜台的另一边，负责登记的两个小姑娘把几支钢笔都打满墨水，仔细地摆在一起。 …… 大家严阵以待的情绪也感染了宋幼湘，她站在门前，拿下门栓，深吸了一口气，“我开门了。” 门市部提前半个小时开门，但门口此时竟然就已经有了排队的人，大家有序地排着队，稍微点了点，足足有七八个人，看到门口等着的人，宋幼湘都没有反应过来。 “同志，你们这是不是开张了？”站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同志问宋幼湘，目光跟着往后头扫了扫。 宋幼湘回过神来，赶紧让开身，把旁边两扇木门也打开，“开张了，大家请进，有序购买，不要拥挤插队。” 中年男同志没有进，还是抓着宋幼湘问，“你们黑板上写的，是不是真的，我们买东西的钱，真的会有一部分捐给有需要的人吗？” 不止是门口站着的顾客，还有店里的职工目光都看向了宋幼湘，宋幼湘表情郑重地点头，“会，这一点我可以向大家保证，绝对会，以后每个月，食品厂的财务人员都会出详细的报表，收入多少，捐助了多少，用在了什么地方，用到了谁的身上，都会罗列出来贴到门口的公示栏，欢迎大家监督。” 排队的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超出他们预想的答案，也不知道是谁先鼓的掌，片刻过后，大家都热烈地鼓起掌来。 来排队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赶着去上班的人们，或许也有特意早起来排队的人，就像早早守在门口的这几位一样。 宋幼湘觉得她还可以再多说几句，“这次福利票的推行，食品厂是发起人，但也是县里和市里共同商议的结果，首家试行的单位能定在五星食品厂，是领导对食品厂的信任，也是各位对食品厂肯定的结果，我们会在做好食品，保证健康、卫生、又美味的同时，尽到企业应该尽到的社会责任。” “你们是好样的！”站在最前头的中年男同志冲宋幼湘比了个大拇指，在宋幼湘的引导下走向了柜台。 一走进去，站柜台的售货员就冲他露出了和气的笑容，态度非常之好，这也是大家都愿意来门市部买东西的原因，好吃实惠态度好，现在还有了最重磅的理由，可以贡献出自己一点小小的爱心。 宋幼湘负责在外维持秩序，处理一些小问题，从第一个顾客进店，之后陆续有人进来，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向宋幼湘问问题的人也有很多，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不论是支持还是质疑，宋幼湘都语气和缓地向他们解释福利票这一政策的由来，以及之后的流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好事多磨 因为过于忙碌，宋幼湘都没有功夫接待来采访的县报记者，更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门市部外面不远，观察着门市部里发生一切的年轻男同志。 人很多，大家的反响非常热烈，不光有有买东西的顾客，还有捧着自己储钱罐，拿着存折本要来捐钱的孩子和老人。 宋幼湘把他们一一劝了回去，并真诚地给他们建议，“如果想要帮助有需要的人，可以通过报纸这样的官方渠道进行捐款捐赠。” 那些想要一次性买很多的顾客，也被售货员委婉地劝了回去，食品都是有保质期的，买得太多回去吃不完是浪费，但福利票会一直推行，来日方长。 第315页 快八点的时候，徐思曼和许慧回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懊恼，店里太忙，许慧一回来，立马就去帮忙去了，徐思曼挤到宋幼湘面前，“我们没有接到省报的记者。” 徐思曼现在心情差到了极点，虽然知道这种临时爽约的事不可避免，可能因为意外，也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对方就敷衍她，但她知道宋幼湘对今天的活动有多看重，她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的。 现在好了，省报的记者不到，福利票的事难道只能在县里闹出一点水花来吗？ “可能是路上耽误了，就算真不来也没事，咱们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行。”宋幼湘心里当然失望，但现在还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等到一个月后，她相信省报的记者会自动找上门来。 徐思曼叹了口气，神色还是郁郁。 宋幼湘笑着拍了拍徐思曼的肩膀，“就算没有省报的报道，我们也能达成自己的目标，好事多磨，徐姐，对食品厂有信心一点，快去帮陈叔吧，他那里一直就忙不过来。” 徐思曼看了眼忙得手忙脚乱的陈会计，强打起精神来，“应该要有信心的，那我去帮忙了。” 宋幼湘点头，趁着许慧跟顾客讲解的工夫，找机会去喝了口水，润了润干哑的喉咙，但也只是润了润，许慧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宋幼湘又投入到了接待的工作中去。 一般情况下，门市部过了早上上班的早峰，客人就会减少，等到中午会有一波，再就要到晚上了。 但今天这一整个上午，从开店门起，就没有歇过，源源不断地有人过来，徐思曼都跟公社打了两个电话，催等在公社的拖拉机手赶紧去食品厂拉货来，店里的东西不够卖。 下午两点的时候，于国安顶着高书记和常主任的目光，拨通了门市部不远的邮政局电话，但这个电话喊不到人来接，接线员告诉于国安，门市部门口围了许多人，忙得厉害。 邮政局的工作人员也是照顾门市部生意的人之一，对食品厂的行为十分赞赏，忙着跑腿没有一点不耐烦。 这时候的话机声音外放很大，不需要于国安转述，高书记和常主任就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两人松了一口气。 “早知道我就跟着老周一起过去了，省得在这里提心吊胆。”常主任神色放松下来。 周部长在徐思曼第一个电话来的时候，就跟着拖拉机手直接去了五星大队，然后押货去了县城，还带了几个民兵去帮忙。 高书记端着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早预料到了是这个情况了，行了，老常你安心了，关于水库的筹建，我们再去讨论讨论。” 得，装得倒是挺像，搞得像是他一个人在担心紧张一样。常主任摇了摇头，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跟着高书记离开了话务室。 于国安则是一点掩饰都没有地替宋幼湘高兴，等今天下班回去，他一定要把这个消息跟家里好好说一说。 门市部那边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才算是缓过劲来，宋幼湘让许慧盯着，自己则准备去国营饭店订些饭菜。 中午太忙，大家只轮着去吃了两个鸡蛋糕，都没有正经吃口热饭热菜，晚上可不能再这么敷衍了。 “宋厂长！我是县报的记者，现在有时间做个采访吗？”县报的记者迎上来，笑着向宋幼湘伸手。 宋幼湘立马停下脚步同他握手，这可是现在关注福利票的唯一官媒，要慎重对待，“记者同志跟着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吧，我现在去国营饭店订饭，不如边走边说？” 县报的记者是八点多的时候来的，跟宋幼湘打了声招呼，就钻到了人群里，不过对方一直等到现在，想来也没来得及吃上一顿。 “行。”记者愣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宋幼湘态度热情却不热切，倒是恰到好处地让人舒服。 两人正要往前走，又有人站到了宋幼湘的面前，对方看起来年纪不是太大，戴着眼镜的脸上满脸锐气，神彩飞扬，挎着军布包，脖子上挂了台相机，腋下夹了本本子。 打扮看上去跟县报的记者差不多，但脖子上多了台相机。 县报派了两位记者来，现在留下的这位负责记录采访，负责拍照的那位同事，已经拍好照片回去了。 “你好，程杨，江省日报的记者。”哪怕戴着眼镜，程杨的眼睛也很亮，盯着人总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宋幼湘有些意外，省报的记者未免有些过于年轻了，但想是这样想，她还是第一时间伸出手去同他握手，“你好，牛头山公社五星食品厂的负责人，宋幼湘。” 大概是心里早就做好了最坏准备，见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省报记者，宋幼湘心里竟然有些平静，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都没有。 这位程记者应该是早就到了，不过却避开了去接他的徐思曼和许慧，自己打听到这里来采访，中间也一直没有现过身，可见他对福利票这事是存有疑虑的。 就是不知道他在暗访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说实话，现在宋幼湘对这位程记者的采访报告一点也期待不起来，她现在只希望在接下来的采访中，这位程记者能看到她的真诚，食品厂的决心，如实地对福利票的事进行报道。 但看着对方写满质疑的明亮眼睛，宋幼湘没抱太大的期望。 第316页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大家~ 第二百二十章 猎物 这个程记者果然有些难缠，县报的记者在吃过饭后，给宋幼湘做完采访，就提出告辞，要回去整理资料写稿子，程记者则是提出要跟宋幼湘一起去食品厂看看。 “欢迎之至！”宋幼湘心里腹诽着难缠，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就是看着略微有点公式化。 程记者脸上也带着适宜的笑容。 回到门市部，宋幼湘让人轮班去吃饭，自己直接去柜台顶上，顺便把程记者带到徐思曼面前，“这是省报的程记者，程杨。” “你是……？”徐思曼愣了愣，脸上的惊讶一时没有收住，但很快就收敛了表情，“程记者真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已经独当一面。” 徐思曼联系的，是她外公的学生，省报的郑主编，对方明确表示过会亲自过来。 “过誉了。”程杨扶了扶眼镜，谦虚地笑起来，看向宋幼湘，“不比宋厂长，她才是真正的年少有为。” 宋幼湘身上气势足以服人，眼神也足够沉稳，但她的脸却是不折不扣的稚嫩，程杨自己心里推算了一下，估摸着宋幼湘肯定没有满二十岁。 跟宋幼湘比起来，他算什么年少有为。 商业互夸了几句，程杨没有再打扰她们做事，就在一边看看，问问，还主动帮忙打了会下手，去后厨帮忙，宋幼湘怀疑帮忙是假，其实是想去后厨看看情况。 不过随他看，要是他能看出什么不妥来，算她输。 中间程杨还离开了一趟，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 “怎么会临时换人呢，郑叔也没跟我说一声。”徐思曼忧心忡忡，担心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龌龊，更怕是郑主编出了什么事。 不怪徐思曼会胡乱担心，实在是她经历了太多朝不保夕的变故。 “你抽空去个电话问问，别太担心。”宋幼湘安慰她，应该不是像徐思曼担心的那样，徐思曼点头，但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门市部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收工，本来按照原计划，宋幼湘至少是在要门市部坐镇三天，晚上自然是在县城休息，好养精蓄锐。 但因为程杨要求去厂里参观采访，且他的出差时间只有今明两天，宋幼湘今晚就要领着对方回大队去。 “贵厂的实力还挺雄厚的。”走的时候，程杨打量着宋幼湘那台挎斗摩托车，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夸是贬的话。 一个小小的食品厂，居然配了台摩托车，他们公社都没有配车的吧。 宋幼湘不以为意，拍了拍后车座，“要实力雄厚，你今天坐的就是小汽车了，买这车的钱还欠着呢，上车。” 说完宋幼湘又跟今天晚上留守在店里的陈会计和徐思曼他们交待，“夜里关好门，明天一早我再赶过来。” 程杨听到这话挑了挑眉，没有吭声，这个宋厂长比他想像的年轻不说，也比他想像的还要无知无畏啊。 竟然敢放一个记者在她的地盘上，自己却不在旁边陪同。 想到之前有些地方企业的管理人员，各种随行，生怕他看到拍到什么不应该的东西，程杨勾唇一笑。 就算是红火的国营大厂，因为他省报出身，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倒是像宋幼湘这样冷淡的态度，绝无仅有。 大概是不知道他程杨的做事风格，才会这么大胆。 这趟出差是程杨争取来的，从主编那里听到福利票这个事，程杨就感觉到有新闻可挖，而且可以深挖的那种，当时他就提出了申请。 但主编一直没有同意，要不是主编家里突然出了点事，程杨大概率是没有机会的，不过也还好他早早争取，主编直接把任务分派给了他，现在看来他的直觉没有错。 他对这次的出差更加期待起来了呢。 宋幼湘他们一走，徐思曼就皱紧了眉头，有心想打电话去省城问问，但现在这个时间点，就算邮电局没下班，省城报社那边也早下班了。 “徐姐，放心吧，有厂长在呢。”许慧现在对宋幼湘是盲目信任，万分相信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倒宋幼湘。 徐思曼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吧。 夜黑风高，一路上不光没车，还没有行人和路灯，所幸天上星空闪烁，不是大冬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 “宋厂长是什么时候下乡的知青？”程杨坐在挎斗里，脑袋却没闲着，转了又转后，开口跟宋幼湘搭话。 他对宋幼湘很感兴趣，因为她的年纪，因为下属对她的态度，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反正种种原因都有。 而且，程杨直觉宋幼湘是个有故事的人。 她的眼睛，和一般年轻的姑娘不一样，过于沉静了。 “去年双抢时期下的乡。”宋幼湘随口答道，这大晚上的，一个人闷头开车容易走神，有个人在旁边说话，也能提提神。 这问题也没什么不对，就跟拉家常似的，宋幼湘顺嘴就答了。 程杨眉头一挑，去年？去年到现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个大城市下乡的知青，居然就当了大队的青年队长，还一手创办了个红火的食品厂？ 既然要来采访，程杨肯定要打听情况，摸清一手资料。 他其实不是今天早上到的，他昨天晚上就到了，找的是下属报社的办事员问的情况。 第317页 五星食品厂在省城没有什么水花，但在县里还是很出名的，办事员了解不多，但也能说上一些，更别提宋幼湘长相漂亮，十分引人注目。 要不是宋幼湘年纪小，又正是专注事业的时候，找上高书记请他当媒人的男同志肯定有很多。 事实上，已经有人找到高书记了，只不过高书记压着而已。 漂亮又聪明的女人有，程杨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但愿意把自己的聪明用在正事上的女人不多，宋幼湘是极少数的一个。 但程杨心里还是在宋幼湘的能力评估一项打了个问号。 “宋厂长看起来年纪不大，家里没有别的姊妹吗？”程杨继续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看宋厂自信飞扬，想必在家里备受宠爱呀，家里人怎么会舍得。” 顺道，还暗暗捧了一句，可惜这马屁直接拍在了马腿上。 宋幼湘侧头看了程杨一眼，嘴角勾了勾，“程记者还兼职户口调查和写小说？” “……”程杨。 怎么就户口调查和写小说了，他这是访前了解和合理推测！不受宠爱的孩子，可长不成宋幼湘这样。 但宋幼湘明显不想说，程杨皱了皱眉头，没有再问下去。 而且程杨敏锐地发现，在提到家人后，宋幼湘对他的态度明显变了，之前好歹还有几分掩饰，现在干脆淡漠不语。 家庭有变故？ 也对，宋幼湘可能是家庭出身比较好，不然没法解释她表现出来的成熟和能力，但家庭决定个人成分，要是成分不好，宋幼湘怎么干到现在的位置的？ 这是个未解之谜。 接下来，两人一路沉默。 但旁边就坐着个人，还是个满是好奇的求知欲的人，宋幼湘心情莫名有些暴躁。 一路回到大队，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安排，魏家有现成的房间和床铺，王臹把魏闻东找来，魏闻东就把人给领了回去。 “这么年轻的小伙子？”王臹人本来在厂里盯生产，远远看到有灯过来，就猜可能是宋幼湘回来了，提前到大队部来等着。 宋幼湘点头，把摩托车推进大队部里，“看着年轻，估计不好对付，臹叔，明天你注意一下。” 食品厂的生产管理一直都很规范，卫生情况也很注意，宋幼湘对食品厂很有信心，但多少还是担心对方挑刺，把小问题放大成大问题。 这种人什么时候都有，这时候特别多。 尤其是这种握笔杆子的文化人，有时候心脏起来，谁也玩不过他们。 但要宋幼湘丢下县城的事光顾着他，宋幼湘觉得划不来，别耽误了自己的大事，叫王臹盯着就行。 两人说着话，魏闻东把人领回家后，又重新返回到大队部来。 一来就看到宋幼湘和王臹并排蹲在大队部前的台阶上，望着星空闲谈。 “人安排下了？”王臹扭头问，大概是仰头太累，“来蹲下说话。” 魏闻东点了点头，在王臹身边一起蹲着，“已经在洗漱，估计都准备睡了，林川在招待他。” 顿了顿，魏闻东又问，“这个记者，真的是徐姐联系的人？” 这一路回去，对方倒是没有拐弯抹角地探他的口风，但这人眼里的锐气一点没收，魏闻东觉得这人不是很安分。 这跟当初宋幼湘给他的感觉还不一样，宋幼湘是闷不吭声就把事情给做了，她不做，你都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这个程记者像是蓄了力的豹子，一旦盯紧猎物，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显然，食品厂现在就是他的猎物。 作者有话说： 晚上回来太晚，先更一千，明天要出差，看情况要不要请假哈~希望晚上能抽时间补足~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偶尔低落 “不是。” 宋幼湘摇头，她跟徐思曼还没机会私下通气呢，不过当时把人领进门市部，看到徐思曼微微意外的表情她就已经猜到了。 现在也搞不清楚这人是敌是友，但人家是省报的记者，来都来了，她们做好自己应该做的。 尽人事，听天命。 对方要是敢乱写，宋幼湘也是敢闹到省报去的，她就不信讨不回公道。 这态度有些无赖了，但宋幼湘也没有办法，她也是人，不是永动机，爱咋地咋地吧，反正她能做的都做了。 魏闻东和王臹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出声反驳宋幼湘。 三人沉默地在大队部前蹲了一阵，王臹先起身走人，他一大把年纪了，蹲久了膝盖疼。 “你心情不好？”魏闻东又陪了一会儿，轻声问她。 宋幼湘看着夜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情不好，“不算坏，但也不觉得好。” 那封举报信，到底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虽然心理早就成熟，但来自亲人的刀子，捅在心上怎么可能会不痛。 那封信里的内容，光凭江媛朝是写不出来的，她对宋家的了解，大多源于未知的想象。 说不定在江媛朝心里，宋幼湘在家里有多受宠爱呢。 也不知道写完这封举报信后，江媛朝心里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幻想，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父母姐弟，怎么可能会见不得家里的人好呢。 不过宋幼湘就是想想而已，江媛朝怎么想，又会不会改变先前的想法，对她来讲，都没有什么影响。 第318页 宋幼湘只是难受，她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家人这样对待，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真的一点爱都不配得到么？她不值得被爱么？ 上辈子宋幼湘无知无觉，知道家里重男轻女，但对家人还有幻想，总觉得父母不是不爱她，只是没那么爱而已。 只要有一点点爱，她就满足。 这辈子宋幼湘看清了，但看清的同时，自信心也被重击，她偶尔也会怀疑自己。 事业的成功和金钱能带给人自信和成就感，宋幼湘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但在被爱和爱人这一件事情上，她是有缺陷的。 不过没关系，不被爱，无法爱人，都没有关系，她可以好好爱自己，这就够了。 “回去吧，明天还有得忙。”宋幼湘心里哂笑一声，她这是怎么了？ 竟然因为宋家的事在这里多愁善感起来。 都怪那个程记者，回程的路上，要么是沉默，要么就是闲聊起宋幼湘的家庭情况，让她无端心情不好。 虽然在察觉到宋幼湘不太想提，对方就住了口，但宋幼湘的心情不可避免地还是受到了影响。 记者这个职业的人，大部分真的是从始至终都不招人喜欢。 宋幼湘路上就想起了上辈子被采访的不愉快经历，说是采访民营企业家，结果却大篇幅地描写她的家庭和个人私事，以此来衬托她的“励志”。 天知道宋幼湘当时看到报纸，只想打爆那个记者的狗头。 非得别的方面不幸才能事业顺吗？不能好好写一写公司的发展历程，她的奋斗史，写写公司之后回馈社会的举动吗？ 在宋幼湘看来，那篇新闻稿根本就不是夸赞，而是将她的伤口扒开在光天化日之下，由着不知情的人遐想猜测，品头论足。 魏闻东站起身来，结果说要走的人还蹲着没动，他疑惑地低头望过去，“？” 宋幼湘痛苦地向他伸出手，“拉我一把，脚麻了。” “……”魏闻东。 借着魏闻东的力，宋幼湘站起来，狠狠地跺了好几下脚，把最难熬的那一波挨过去，她立马就抽出了自己的手，“咝，走吧。” 魏闻东跟在宋幼湘身侧，还残留着凉意的手心握紧，侧到了身后。 握到手的时候，魏闻东觉得时间仿佛变得浓稠起来，流动得很慢，手里里冰冷柔软的触感直冲大脑。 等宋幼湘利落地抽回手，魏闻东又觉得时间过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就过去了。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宋幼湘说了一通，结果身边的人半点反应也没有，人还在身边走着，但好像一缕游魂。 魏闻东回过神来，他顿了顿，面对宋幼湘不悦的表情，下意识开口，“我在想魏棠的事，抱歉。” 他知道怎么能平复宋幼湘的怒气。 提到魏棠，宋幼湘微微暴躁的心情平缓了下来，她轻叹了一口气，眼角膜不是那么好等的，就算有，魏棠人在乡下也未必能赶得上。 即便是开放后，农村户口的人其实也是没有多少人身权益的，根本没有迁徙自由，知青返城都需要有单位接收，农民进城更是难上加难，被统称为盲流。 当然，一定要呆在城里也不是不可以，做好可能要东躲西藏，并被人歧视的准备就好。 但宋幼湘舍不得魏棠吃这样的苦头。 魏闻东想带魏棠去沪市做手术没问题，但要长期呆在沪市，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行的，最好是公派。 在沪市设立办事处？宋幼湘叹了口气，她倒是想，但食品厂现在还不够格。 市里的门市部她还在争取呢，省城的都没影，还想把办事处开到沪市去？做梦还差不多。 起码得等个两三年吧。 听到宋幼湘说起这些，魏闻东的心好像泡在一汪温泉里，又暖又涨，“你别担心，棠棠比你想的要坚强许多。” 宋幼湘白了魏闻东一眼，这是坚不坚强的问题吗？谁说了坚强就要直面伤害的，能避免的为什么不避免！ “那我们一起努力把食品厂的名声打出去。”魏闻东低眸看向宋幼湘，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还差不多。 宋幼湘鼓足精神，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除了魏棠，还有唐桂香，还有食品厂这么多职工，都需要她呢，实在没有心力为宋家人耗费精神。 “你明天送完货就回来，给我盯紧了那个程杨，注意别让江媛朝和许家栋接触到他。”宋幼湘一扫先前的颓废之气。 大队的知青和社员宋幼湘不担心，就是傻子都知道食品厂对大队的意义，这些人年底可都是能拿到分红的，疯了才会拖食品厂的后腿。 但要是江媛朝和许家栋就不一定了，这两人自私自利，做人做事只从自己的角度去考虑，绝对是会坏汤的老鼠屎。 魏闻东放下心来，“好。”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会很晚，大家不要等啦~早点休息，明天起床再看~晚安~ 第二百二十二章 滴水不漏 第二天一早，程杨只来得及看到宋幼湘跑步回来然后出门，连问候都来不及，宋幼湘就走得没影了。 魏闻东拿着牙刷出来刷牙，见程杨站在门口看着宋幼湘的背影出神，走过去越过他，站在灶屋外的阴沟边刷牙，位置正好拦住程杨的视线。 第319页 程杨收回目光，见魏闻东专心低头刷牙，也没有多想，从包里翻出洗漱用品，去水缸里打了水，跟魏闻东站在一块儿洗漱。 “魏闻东同志，今天怎么安排？”昨天程杨就知道了，魏闻东也是食品厂的职工。 他开始还以为宋幼湘对他那么放心，没想到后招在这里。 这样一来，程扬反而安心许多，这才是正常的办事套路嘛，宋幼湘看着年轻能干，到底也还是不能免俗。 魏闻东漱干净口中的白沫，“吃过早饭我领你去厂里，你随便看，晚点我要送货去县里，不能陪你。” 陪在身边又怎么样，程杨真想做点什么，肯定是防不胜防的，倒不如让他自己去看去问。 当然，魏闻东肯定还是会注意着程杨的。 至于江媛朝和许家栋，这几天就只能委屈他们，不要呆在大队了。 “……？！”程杨。 原本以为魏闻东是开玩笑，结果吃过早饭后，魏闻东把程杨送到厂里，就真的不管不问，自己去仓库那边搬货去了。 厂里的生产车间这时候已经上班一个小时了，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帽子、口罩、围裙、袖笼一样不少。 虽然洗得都很干净，但仔细看，就会看到常常使用的痕迹，并不是因为今天有记者，才临时换上的。 程杨想去车间拍照，被唐桂香给拦住了，她戴着口罩，声音有点失真，“要进去得先清洁换衣服，你这样不能进去。” 被拦在门外，程杨还是探头往后看了一眼，里头很干净，是那种有使用痕迹的干净。 “我不走进去太深，就在门口两步远拍照片可以吗？”程杨问。 走进去两步，他想拍的地方应该就都能拍到了，他还得抓紧时间去周边走访。 唐桂香很有原则地摇头，拦住他的视线，“你先跟我去换衣服。” “……”程杨，这五星大队的人是不是脑子都不会转弯？ 磨了磨牙，程杨到底是跟着唐桂香去单独的房间换了衣服，拿到手的衣服是洗干净的旧衣服，但程杨看着上面一团洗得发白的污渍，眉头紧锁。 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天，他才动手换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鞋子都包上了脚套。 “没有办法，我们厂长说了，现在车间的生产条件摆在这里，达不到完全无菌的环境，只能把工人包严实一点。”唐桂香见程杨换了衣服出来后，眉头皱得死紧，出言解释。 可惜程杨眉头并没有散开一点，他走得飞快，三两步就进了车间。 既然进来了，他就不止是拍几张照片完事。 忍着浑身的不适，程杨走到了车间深处，他本来因为心情不好，确实想找茬的，但他预想中的卫生问题，完全不存在。 不是说五星食品厂就真的连桌缝里都洗刷得纤尘不染，是整体环境符合，甚至超出了国家规定的生产卫生标准。 戴着口罩，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专注于手头的工作，生产的每一个流程，都符合规范。 硬要挑刺的话，是他突然进来，让这些职工有些分神，不时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甚至有人看着他跃跃欲试，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要说什么？程杨移开目光，不跟对方对视，谁知道她们会提什么无理的要求，他心里腹诽着，但说到底，是他影响了人家的工作。 程杨皱着眉头拍了照，很快走出了车间，以最快的速度把衣服换了下来。 “我再四处看看，你先忙，不打扰。”程杨从换衣间里出来，没有再在车间附近停留。 他有点怕了死板不知变通的唐桂香，要是他去别的地方，还被她要求穿别人的衣服，他会疯掉的。 “小程同志，参观完了？”刚走出车间就遇到了大队支书王臹。 王臹背着手笑眯眯地跟程杨打招呼，程杨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相机，“照片都已经拍好了，等工人换班，我再做个简单的采访就好。” 采访当然不简单，但程杨不会说。 “王支书，大队风景不错，我能四处走走吗？”程杨问王臹。 王臹点头，“当然可以，你随便看，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程杨一个人从食品厂出来，走了几步后，他回头看了眼食品厂的大门，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刚刚王臹的笑容，让他觉得怪怪的。 就好像巴不得他到处走动一样。 不止是王臹怪，是他们这整个大队的人就怪，神神叨叨的，程杨伸手挠了挠后肩，总觉得那里痒痒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换的衣服不干净。 边想边往大队走，食品厂的选址离大队有点距离，不过两边的农田里忙碌的社员并不少，这会早过了春种，稻田里插下去的秧苗已经长成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有几分喜人。 看着这幅春景，程杨忍着想回去洗澡的烦躁，拍了好几张照片。 等他跟稻田里忙碌的社员搭上话的时候，他才知道王臹的笑容为什么怪怪的。 他问的关于食品厂的问题，社员们不说滴水不漏，但竟然没一句话是有不满的，大家言语间对食品厂充满了向往和期待。 而且他问了一个问题，根本没空档再问下一个问题。 “后生，你是省里来的大记者吧？我跟你讲，你可要好好写哦，食品厂好得很呢，我们大队的干部也都个个都是好干部的，尤其是宋队长，这个女娃娃更是了不得……” 第320页 问了三个社员，说的话都大同小异，不过是换了词句夸赞罢了。 程杨想到跟福利票捆绑的教育事业，脑筋一转，直接往公社去了，大队的社员可能听了大队干部的话统一了说辞，利益也跟大队和食品厂一致，但公社呢？ 五星食品厂的承诺，到底是空头支票，还是落到了实处？ 作者有话说： 早安~ 第二百二十三章 太感动了 平江县往领县的河堤正在修缮，这一段正好在牛头山公社，公社下属的每一个大队都有任务要出多少个工的，这是分派下来的义务工。 五星大队自然也要安排人来修堤，修堤是很辛苦的事情，一般都是家里工分不够吃的人家，派出家里的劳动力来挣这份工分。 江媛朝和许家栋从来没有申请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她们出现在了出工名单上。 两个怕脏怕累的人自然不乐意，找小组长一问，人小组长把记录薄一拍，眼睛一瞪，“你们这是不服从组织安排？” 这话一出，两人也不敢吱声了。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敢戴上，江媛朝和许家栋再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人出工，去河堤上担土培堤。 一到工地，两人就分开去干活了，这个时候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女人向来是拿来当男人用的，至于男人，那完全就是当牲口用。 “家栋~”到中午发饭的时候，江媛朝才跟许家栋碰上头，一见面，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眼睛先红了一圈。 太累了，出了这半天工，江媛朝才知道在大队干的那些农活有多轻松，大队再不济，偷偷懒的功夫还是有的。 但在这里，这么多人盯着，她被编入的娘子突击队更是凶悍异常，做起事来毫不惜力，比男人看着还要凶猛，这样的环境下，江媛朝一点懒都不敢偷。 那个突击队的队长长得就特别凶，看着跟男人似的，谁担子里少装一块土，一旦被发现，肯定要被多添几块，还要被凶。 江媛朝总觉得自己要是偷懒，会被打。 扎扎实实地干了一上午，江媛朝觉得自己随时会晕死过去，她自己也是盼着能晕过去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在农村呆的时间长了，没有刘旺家护着偏袒着，她也只能跟着下地，时间一久也锻炼出来，她愣是没有晕一下。 许家栋也累得不轻，娘子军都那么拼命干活，男同志就更不能示弱了，许家栋心里自然叫苦不迭，结果莫名其妙地，他还被他们的分队长加了担子，说是要好好锻炼锻炼新人。 江媛朝身体好没晕，许家栋倒是头眼昏花，真的要晕了，要不是正好到了饭点，再多跑一趟，许家栋都觉得自己可能会栽到河里去。 辛苦是真的辛苦，但堤上的伙食也扎实，一碗干饭下肚，许家栋的魂也回来了八分。 “媛朝，对不住，你可能是受了我的拖累。”许家栋一脸心疼地看着江媛朝，“这次的事，很可能是慢慢在报复我们！” 因为重男轻女这一历史遗留，这世上的男人，总是极其普通，又极度自信的。 许家栋也这样，不过跟江媛朝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许家栋也渐渐意识到，江媛朝对他的感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纯粹。 好像，江媛朝一直在跟宋幼湘较劲。 所以，聪明的许家栋总是会利用宋幼湘，增加自己在江媛朝心里的份量。 像是对宋幼湘的称呼，许家栋在江媛朝面前，总是会亲昵地喊小名，这确实会引得江媛朝不高兴吃醋，但许家栋要的就是江媛朝吃醋。 “许家栋！”果然，江媛朝嘴巴撅起来。 要是平时听到江媛朝多半就忍了过去，不然许家栋肯定要笑话她小家子气，乱吃醋，不过一个称呼而已，他从小到大喊习惯了的，就是顺口。 但今天江媛朝累得不轻，心气不顺，暴躁得一点不想容忍。 “你看看你，我现在只当幼湘是妹妹，虽然她无情，但我却不能无义，到底是我父母对不住她在先，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是谁，别人不知道，你心里难道还没有数？”许家栋笑起来，把饭盆里的菜给江媛朝拨了一点。 说着又叹了口气，“幼湘对我的意见实在是太大了，现在还因为我迁怒你，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那封举报信，幼湘肯定是怪到了我的头上。” 听许家栋提到举报信，江媛朝心脏一紧，宋幼湘这是在公报私仇！ 想到这里，江媛朝一怔，她想到了宋幼湘说的，会按着信上说的去做，免得白白担那冤枉。 江媛朝心里一紧，宋幼湘到底想干什么，她真的不管不顾，不要名声了吗？ “媛朝？”许家栋说了那一大通，原本是期望得到江媛朝心疼的目光的，结果江媛朝却走了神。 这让许家栋心里很不爽。 江媛朝回过神来，忙道，“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不怕吃苦，你别自责。” 不能让许家栋知道那封举报信是她写的。 人活在世上，脸上总是戴着几个面具的，更别提江媛朝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了，面对不同的人，她从来都是不同的样子。 不戴面具，不摆出无辜的模样，不是因为真爱……她难道要毫无负担地在众人面前展示她针对宋幼湘，抢她未婚夫的形象吗？ 第321页 江媛朝要脸，哪怕被许慧爆出来是她针对宋幼湘，江媛朝私下也是说是因为下乡的时候想对宋幼湘好，宋幼湘却无故针对她，她才会恼羞成怒做出错事。 至于和许家栋一起，那也是许家栋和宋幼湘分开后，他们是真爱，是情不自禁。 在许家栋面前，江媛朝也是有人设的，那就是一直对许家栋痴心一片。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样子是要摆出来的，时间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反正在举报信的事情爆发出来之前，江媛朝的日子没有最开始的时候那么难过。 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很快会有新的谈资把旧的代替，何况宋幼湘跟把他们忘了一样，别人自然也不会多关注她们。 “那你多吃一点，等会干活才有力气。”许家栋又往江媛朝饭盆里夹了点菜。 一点萝卜白菜而已，跟江媛朝家里寄来的好东西比，不值当什么。 两人各怀鬼胎，但脸上端着不同的神色，一个深情款款满脸心疼，一个仿佛眼里只看得到你，吃再多苦也不怕。 最后两人都把自己给感动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比较晚哈，早点睡觉~晚安~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有问题要反映 感动天感动地，吃过午饭歇了会后，两人还是得面对现实，上工干活。 直干到傍晚下工，开口说话都没有力气了，许家栋和江媛朝才忍着混身酸痛准备回去。 一般修堤都是带着被褥住在工棚的，就算是离家近，但累了一天，谁还想动弹，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才是正经。 这时候可不像以后，上下班通勤，各种交通方式可以选择，这可是自行车都没有普及的年代，出行全靠腿，谁能受得住。 本来江媛朝和许家栋也是打算在工棚凑合一晚的，但去工棚看了一眼后，江媛朝就死活不肯住，坚决要回大队。 许家栋倒是不嫌里头脏乱汗臭，他现在站着闭上眼就能睡着，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闻不到，但他多宠爱江媛朝啊，怎么放心江媛朝走夜路。 他要是敢让江媛朝自己走回去，他们的关系也到头了。 而且这时候许家栋还抱了一丝幻想，说不准，明天他们就不用来出工了呢？ 实在不行，说动江媛朝去求求宋幼湘，服个软？ 江媛朝也在琢磨着明天不用上工的法子，她想都没想要去服软什么的，她琢磨着，明天花钱请人替工，到时候这里的工分给人挣着，她再额外给一份钱。 就不信不会有人动心。 两人琢磨着，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这时候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两人走的时候一身汗，热得不行，现在走到半程，又觉得冷起来。 他们早上出门得急，也没带个手电筒，就着星光赶路，累极了想快点到家，两人还抄田埂上的近路走。 大马路上都有坑，何况田埂，到处都是牛踩出来的小坑，掩在杂草丛中，白天都不容易发现，何况是晚上，没走多久江媛朝就摔了两跤。 许家栋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但心里却庆幸摔的不是自己。 好不容易回到知青点，这个点知青点里几乎没人，一部分还在食品厂没下班，另一部分，在夜校上课。 要江媛朝说，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学校都不招生了，还去上什么课，要是真有推荐入学的名额，那也肯定是宋幼湘跟她那帮狗腿子的，哪有他们的份。 许家栋倒是想去上课，听说不光是他们大队的，周边大队的知青都来学习了，连隔壁跟他们一直有嫌隙的徐家坪大队的知青都在。 虽然不知道宋幼湘办这个夜校的目的是什么，但许家栋总觉得里头有钻营的机会。 可惜江媛朝对此嗤之以鼻，他也不敢去。 等两人烧好热水，上课的知青也三三两两地回来了，知青点瞬间变得热闹起来，江媛朝动作缓慢地洗脸洗脚，边听着他们说话。 听着听着，还真叫江媛朝听出点什么东西来。 有记者到大队来了，脖子上还挂着相机，在厂子里拍了好多照片，换班的时候还逮着职工做了采访，听说还在村里转了几圈。 现在说话的就是被拦住采访的那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那可是报社记者啊，说不准他的名字要出现在报纸上的，“……我出息了，我得写信叫我爸妈注意看报纸，嘿嘿！” “你得了吧，人家程记者问的是咱们厂里的事，问的是厂长，写啥也不会写你啊……”旁边有人笑着泼冷水。 但这也浇不熄男同志的热情，反正他就是被记者采访了。 江媛朝怔怔的，都有记者来大队采访宋幼湘了，宋幼湘的本事怎么就这么大？ 想到大姐和弟弟都没有读多少书，只有宋幼湘读到高中，江媛朝轻哼了一声。 还不是宋家把家里的资源都拿来培养了她，没想到居然培养出来个白眼狼，不孝顺父母，不友爱兄妹。 信里宋母还跟她讲过，家里条件不好，本来是不打算供宋幼湘的，但宋母想着被送走的二女儿，心里亏欠啊，大女儿已经辍学了，只剩下个小的，还能怎么办，只能咬牙供了。 这是把对二女儿的愧疚和疼爱，都补偿到了宋幼湘的身上。 想到这里，江媛朝心里酸酸涨涨的，她想说大可不必，对她的疼爱完全没有必要弥补到宋幼湘身上，她知道亲生父母一直惦记着她就好，她从来没有怪过他们的。 第322页 “我们厂长那肯定是最优秀的，方方面面！谁敢说厂长一声不好，我揍他！” “……” 那边嘻嘻哈哈，说得正是热闹。 江媛朝听到这一句，突然一愣，宋幼湘为什么突然安排他和许家栋去担堤。 这是在防着什么呢？ 心里有个即将成形的想法，让江媛朝心里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宋幼湘就是怕记者可能问到他们，才把他们赶走的。 她就说宋幼湘虚伪得很，不光是公报私仇，还在这里沽名钓誉！ 大队这些人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肯定不能如实讲述，但她不一样，宋幼湘有多虚伪，只有她知道。 而且！ 举报信交到吴新良手里都没有用，那直接捅到记者跟前，写到报纸上呢？ 宋幼湘会被批评教育的吧！会被下放到农场劳改吧！从此她的档案上，都会有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推荐入学，招工提干的好事都不会跟宋幼湘有关！ 想到这些，江媛朝整个人都有些兴奋起来。 她哪里还会感觉到累，这会只觉得混身是劲，江媛朝忍住激动，看向还在高声谈论的那一边，摆出羡慕的表情，“真有记者来，那个记者还在咱们队上吗？我还没见过记者的风采呢。” “在吧，就住在魏闻东家里。”见问话的人是江媛朝，说话的男同志顿了一下，想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顺嘴就答了。 魏闻东家里啊，江媛朝咬了咬牙，按耐住蠢蠢欲动的自己。 但事关宋幼湘，江媛朝又怕明天他们还要被强制上工，更怕记者不多留，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后，还是起了身。 虽然已经是深更半夜，但江媛朝还是被本能驱使着，打着手电筒往魏家去。 她有好多问题需要跟记者同志反映。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二百二十五章 被逮到 远远地看着夜色下两幢相邻的平房，江媛朝心里激动得怦怦直跳。 有兴奋也有惊疑，她甚至犹豫了一秒，要不要往前走过去，但心里马上冒出来个声音告诉她，不用害怕，宋幼湘在县城根本就没有回来。 至于唐桂香……江媛朝看了眼黑洞洞的小平房，这个时候应该睡得正香吧。 江媛朝压抑着兴奋往魏家走，她光顾着想宋幼湘和唐桂香，压根没去想，她去了魏家，要怎么在不惊醒魏家人的情况下把记者喊出来。 “大哥，外面有人来了。”因为停电，唐桂香点着煤油灯在干活，反正做吃的只要有炉火就成，不需要电。 至于窗子，挂着魏棠编的草帘，稍微有些微弱的烛光根本就透不出去。 因为家里来了生人，正好宋幼湘不在家睡，唐桂香就把魏棠喊过来作伴了，魏闻东则是给门市部送了明天上架的货回来才不久。 回来的时候宋幼湘给了他几个苹果，让他捎回来给唐桂香和魏棠几个，这会正好在。 听到魏棠的话，魏闻东眉头一皱，如果是认识的人，魏棠肯定能直接喊出名字，她没说，就肯定是陌生或者不熟悉的人。 深更半夜的，到底谁会过来？ 唐桂香速度极快，直接把锅里做到一半的东西往碗橱下一塞，拿了几个红薯往灶坑里一填，材料通通放到碗橱里落下锁。 至于做好的那些，端起托盘往床底打好的柜子一放，床单放下来，什么痕迹也没有，除了空气里似有若无的香甜味。 如果真有人来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根本挡不了多久，分分钟被翻出来，但要是别人只是普通地来串门或者路过，至少能够掩饰几分。 “你们呆着，我出去看看。”魏闻东没有多说，嘱咐了一句，就推门出去。 正好跟避着宋幼湘住处，走在路最边上的江媛朝大眼对上小眼。 这一瞬间，江媛朝特别慌。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魏闻东为什么会在宋幼湘的住处出来？宋幼湘不是不在家吗？ 难道，魏闻东和唐桂香！ 江媛朝眼里闪动着八卦和幸灾乐祸的喜悦，魏闻东平时跟在宋幼湘身后，指哪打哪，结果宋幼湘一不在，就偷偷跟唐桂香私会。 啧啧！ 看到江媛朝，魏闻东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他都已经把人弄去担堤了，怎么她这个时候会在大队。 担堤有多辛苦魏闻东再清楚不过。 他家里没有长辈，又穷，从十二岁起，他就跟着大队的叔伯去出义务工，担堤通渠，筑坝修路，什么都做过。 劳动量大得成年壮劳力都只想倒头就睡，更别提力气不够的女同志，江媛朝居然还有精力乱蹦达。 这是知道程记者住在他家里，特意摸过来的？ “江知青这大晚上的，是想上山？”魏闻东目光盯着，江媛朝愣是不敢往前走一步。 江媛朝下意识地摇头，这大半夜的她上山干什么，突然她脑筋一灵光，赶紧又点了点头，不能让魏闻东知道自己是来找记者的，“我的丝巾好像落山上了，我去找找。” 说着，越过魏家大步往山里走去。 因为过于紧张，江媛朝都没有注意到，平时魏闻东可是从来不跟女知青搭话的，就是女知青找上他，他也非常冷淡。 作者有话说： 还有更新大概在2点以后，早睡早起，明天看~晚安~ 第323页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实名举报 江媛朝走了一小截，就想倒回去，她又没疯，大半夜的往山上跑，万一出了什么事，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到这里江媛朝又有些后悔，她应该喊许家栋陪她一起来的，就算是要上山，身边也有个伴。 结果才倒回去两步，她又看到了阴魂不散的魏闻东，他就站在他家院坪和马路相接的位置，看身形应该是正看着她这边。 江媛朝心里一憷，下意识就不敢再倒回去。 可看着眼前暗影重重的大山，江媛朝下意识就觉得恐惧，真的要进山吗？ 正好这时候，因为手握得太紧，把手电筒的灯给推灭了，灯光闪了闪，江媛朝来不及感到恐惧，内心就先是一阵狂喜，她赶快往回走。 “手，手电筒坏了，我今天不去了，明天下工再去找。”路过魏闻东的时候，江媛朝仓皇找补了一句，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她现在都不敢想找记者举报的事，就想赶紧脱离魏闻东的视线范围。 看着江媛朝走远，魏闻东才皱着眉头回屋。 “魏闻东同志工作这么忙的？”程杨居然还没睡，跟他一个屋的魏林川早睡得打呼了，程杨还在桌边写材料。 魏闻东扫了眼桌上的稿纸，再看了眼程杨自带的煤油灯，“门市部的货销得快，早上去送来不及，只能连夜送，都累了一天，程记者早点休息。” 程杨头都没抬，表示把手里的稿子写完，他就会去睡。 魏闻东没有盯他的意思，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去打水洗漱了。 稿子写到一半，程杨侧耳听了会灶屋那边传来的响动，目光落在晚上整理出来的采访稿上。 宋幼湘确实做了些实事，不管是大队，还是公社中学，以及公社干部，对宋幼湘都是交口称赞。 但这世上不可能有完美无缺的人，所有人都夸宋幼湘，这让程杨有种飘在半空中的感觉，像是在被统一了说辞的人欺骗。 不过程杨心里也清楚，大队的人替宋幼湘说话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公社呢？公社中学的那些老师和孩子呢？ 他去采访的时候，甚至都问出来，好多老师和孩子都没有见过宋幼湘长什么样。 但学校确确实实是因为食品厂的拨款才得以保留的，这一点他在县里就已经求证过了。 公社中学非常简陋，是那种有些老旧的二层小楼，一栋楼上下各四个教室，学生都没有完全坐满。 学校的条件很艰苦，但学生们的笑容很灿烂，学校的食堂饭菜能见着一点儿油星，二楼教师办公室旁边还有一间食品厂资助的阅览室。 老师们说宋幼湘好，是因为食品厂给他们发了工资，但孩子们不会说谎，他们是真的感谢宋幼湘让他们有机会能留在本公社学习，而不是并到县里去。 想到有个女孩子细声细气地讲，如果要去县里读书的话，她就没有书念了。 县里太远，来回光靠走那得天不亮就赶路，晚上放学走到半夜才回，倒是可以坐班车，但家里供她在公社念都困难，哪有钱给她搭车。 和那个女同学一样，如果学校停止办学，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孩子，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辍学。 就算程杨一直想挖出宋幼湘背后的故事，也不得不称赞宋幼湘确实是做了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也对宋幼湘有了一定的改观。 至少，福利票还没有推行之前，宋幼湘就已经在践行她的承诺。 一直写到两点钟，程杨才熄灯睡觉。 出差之前，他原本是打算熬两个通宵的，但魏家确实收拾得很干净，哪怕洁癖如他，也挑不出刺来。 闻着被子上太阳的味道，程杨难得不认床地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程杨就要去等班车回去了。 他手头的工作不止福利票这一项，差旅补助不能花在这一件事情上，何况再呆下去报社都该要有意见了，就是他们主编怕是也不会放心要追过来。 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程杨把该给的粮票和钱叠在一起，压在书桌上，悄悄地离开了魏家。 魏闻东起得早，早就去了厂里，魏林川也早起了，这会正跟早起回家的魏棠在厨房里忙活。 “林川，棠棠，谢谢你们的照顾，程哥要去赶车了。”程杨过去跟兄妹两个打了招呼。 程杨注意着跟成年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粗浅的了解影响判断，但跟孩子，程杨还是很容易熟悉起来的。 魏林川和魏棠两个也确实比较喜欢他，跟季亚军比起来，程杨就是个待他们特别好的邻家哥哥。 “二哥，你快给程杨哥拿两个鸡蛋。”不能拦着程杨去赶车，魏棠忙招呼魏林川。 魏林川已经在动了，把已经泡在凉水里的鸡蛋捞出来，“程哥，你喝了粥再走吧，这时候去等车还有点早。” 程杨放的钱票有多，也没推拒两个小家伙的一番心意，但留下来喝粥就不必了，他不一定要直接去市里的，随便一趟过路班车，能把他捎到县里就行。 两人挽留不住，只能由着他去。 江媛朝心里存了事，一晚上没怎么睡好，早上醒来不光因为劳动过度浑身酸软，脑子都浑浑噩噩，头晕脑涨。 但强大的意志还是支撑着她起了床，摸到手表看了一眼，江媛朝连洗漱都顾不上，匆匆离开了知青点。 第324页 今天她和许家栋说不定还是要去担堤，只能堵那个记者是要赶早班车回去，要是对方赶下午的车，那她就没办法了。 抱着一线希望，江媛朝早早赶到了村口界桩边等着，这个点，程杨还在床上没起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江媛朝靠着树都要睡着了，往地上栽下去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她，“同志，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 江媛朝醒过神来，看向对方，是生面孔，背着军挎包，脖子上还挂着台相机，跟知青点的人描述得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运气，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 江媛朝觉得，昨天晚上受的委屈，她都要还回去，不仅是宋幼湘给她受的，还有魏闻东给她受的。 “同志，你是记者同志对吧！”江媛朝满脸惊喜地看着对方，她压根忘了自己出门太急，不光没洗漱，头发也没有收拾。 她这披头散发的样子，跟疯子挺像的，程杨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我是。” 江媛朝一喜，晚睡早起的苦总算是没有白费，她一把拉住程杨的手，拽得紧紧的，有些神经兮兮地看了看左右，“同志，我有事情要举报。” 听到举报两个字，程杨本能地不喜。 结果又听江媛朝道，“是关于宋幼湘的，我要举报她。” 程杨的眼神利了利，他打量了江媛朝好几眼，把手抽出来，从包里掏出了写了大半的小记事本，翻到空白页，“具体什么情况，你说。” 江媛朝顿时滔滔不绝地把举报信上的内容重新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同志，宋幼湘和唐桂香两个人，生活相当奢靡，鸡鸭鱼蛋从来就没有断过，她们哪里来的钱，可想而知。 还有！宋幼湘的母亲之前来过大队，她母亲是来告发她的，但宋幼湘头上有人，被护着严实，她母亲最后是被气走的，听说回去后还生了场病。” 生病的事是子虚乌有，但江媛朝打算提前拍电报回去，叫他们在专门的要员上门了解情况时，注意别跟她说漏了就行。 “你这么了解宋厂长，你跟她什么关系？”江媛朝的话，程杨只听了一半，他在记事本上记下生活奢靡，公器私用，省纺织厂几个关键词。 江媛朝看了十分满意，高高兴兴地道，“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谁知这话一出，程杨把本子一合，“没有什么关系，你这么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不是编的？还是你们之间有私怨，你在这里恶意中伤宋厂长！” 程杨猛地一严肃，还真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江媛朝心底一凛，有些不知所措。 “我就是一名普通知青，看不习惯宋厂长的所作所为而已。”江媛朝低头解释。 然而程杨只是在她脸上打量着，“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你为什么心虚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位女知青目光躲躲闪闪，满脸写明白有鬼两个字，当他程杨是好糊弄的？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江媛朝小声解释，可惜程杨完全不是刚刚认真倾听的态度，反而要揪着她去大队部。 “跟我去大队干部面前说，连自己的身份都隐瞒，在我看来，你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江媛朝哪里敢，“不不不，我说，我说！我和她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她从小身体不好，父亲辛辛苦苦把她扯牵大，我是为父母觉得心痛，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但她呢！母亲不辞辛劳过来看她，她却冷脸以待” 口子一旦打开，江媛朝便再没了顾忌，她甚至都不怕程杨去县城求证，她相信，她的父母是会站在她这边的，“不信你可以去纺织厂了解情况。” 这真是亲姐妹？程杨看了江媛朝一眼，才又低下头开始记录，听完后他表情淡漠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反映情况，我一定会去了解情况，毕竟没有实证地去捕风捉影，有违我的职业道德。” 江媛朝被噎了一下，总觉得他这话里意有所指。 但这时候车已经来了，程杨上了车，江媛朝目送他离开，结果一转身，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 魏闻东就站在她身边几步远，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3000+晚安啦~ 第二百二十七章 耽误你两分钟 但魏闻东没有盯着江媛朝看多久，而是骑上了自行车，踩得飞快。 等人走远了，江媛朝被揪紧的心才慢慢地缓下来，魏闻东发现又怎么样，反正该说的她都已经说完了。 因为放下心里一件大事，接着再去河堤上上工，江媛朝也没有那么排斥，只要等宋幼湘当不成厂长干部，她的日子就能好过。 到时候换个位置，宋幼湘也会被她踩到脚底下。 “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许家栋脸色苍白，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他已经后悔昨天晚上赶回大队了。 睡是睡得好一些，但一早一晚地来回，实在是太要命了一些，“今天晚上咱们就睡堤上吧，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就是许家栋不提，江媛朝也是不打算回来的。 说真的，被魏闻东撞破，她还真的有些害怕，怕他告诉宋幼湘，宋幼湘再来收拾她，登报还得等一阵呢，现在宋幼湘还是大队干部，整她就是抬抬手指的事。 两人说好，就安安心心地去上工，江媛朝的心情本来挺好，等分了工拿到扁担箩筐，就再也笑不出来。 第325页 …… 魏闻东的单车踩得飞快，单车行驶在仅容一个走过的田埂上，远远地看上去像是耍杂技似的。 再快一点，他就能追上班车了。 这时候别说乡下的路了，就是县里的路都不好，市里也经常会有大段大段的烂路，还有许多没浇水泥的地方。 班车在村里走的速度不快，要绕路，要上客，过桥的时候，还得让乘客全部下来，过了桥再重新上车，等班车走到直通县里的大马路上，魏闻东就追不上了。 路况再差，班车也是四个轮的，他骑断腿也追不上。 从田埂小路冲上马路，魏闻东还是没赶上，班车刚开过去，魏闻东汗都不敢擦，拼命往前踩。 “咦，那是闻东？”班车司机目光在后视镜扫了一眼，再看魏闻东猛踩自行车，边跟他摇手的样子，脚下踩车一踩，停住了。 魏闻东在村里不怎么吭声，但交友是很广的，班车司机他认识，最开始宋幼湘要去公社，魏闻东带她去借自行车，车就是班车司机家里的。 乘客不明白车怎么停在半道上，但司机不吭声，他们就等着，也没有敢质疑。 “兄弟，谢了。”魏闻东到地方把单车一甩，大步踏上替他开了门的班车。 然后直直往坐在后排的程杨那边去。 程杨正低头整理资料，不同于坐车少，容易晕车的公社社员，他从来不晕车的，车上混杂难闻的味道也影响不到他，坐车的时间大多被他拿来工作。 车停了程杨感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就没再管，直到他感觉有点如芒在背，好像被人盯着，才抬起头来。 “程记者。”魏闻东满头大汗的站在他面前。 程杨傻愣愣的看着魏闻东，向来亮着精光的眼睛难得地有些茫然，“闻东同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走的时候，魏闻东一大早就出了门，应该是在厂里吧，他怎么追到车上来了？ 难道是他落下了什么东西？但往魏闻东手上一看，什么也没有呀。 “程记者，耽误你两分钟，跟我下车谈谈。” 作者有话说： 还是两点以后，早上起床再看哦~这让人头疼的作息，最近总是睡不着，早上还得撑着起来~不要学我~晚安~ 第二百二十八章 出差沪市 程杨扶了扶眼镜，没有考虑太久，跟着魏闻东下了车。 这个时候，程杨已经猜到，魏闻东八成是为了宋幼湘的事才追过来。 他眼睛在魏闻东额上豆大的汗珠看了一眼，“你为了宋厂长的事来的，她知道吗？” 程杨一双眼睛多精啊，宋幼湘把他交给魏闻东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没看出这两人有半点暖昧的气氛。 这两人明显就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倒是互相间挺信任的，但他看宋幼湘跟他们支书也很有默契，应该说整个五星大队的干部，都很抱团。 “我只是不希望你被误导，影响我们厂长的风评而已。”魏闻东不把程杨的话往心里放。 “我就跟你说两件事，姓江的知青一下乡，就利用和针对当时还是知青的宋厂长，这事早闹出来，整个大队都知道，而在宋厂长参加工作后，她母亲曾来过一回，空手来的，张嘴就要我们厂长全部的工资补贴。” 程杨觉得魏闻东挺有意思，他是那种偏听偏信的人吗？他没有亲自求证过的事情，是绝对不会付诸笔端的。 “我相信程记者的职业操守，但请你一定调查清楚详尽事实，再做判断，因为这影响的不止是宋厂长，还有整个五星大队。”魏闻东看着程杨脸上的不悦，十分郑重地道。 程杨挑了挑眉，悠悠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人能力出色，不代表她德行如一。” 魏闻东这会已经把倒下的单车扶了起来，他时间很紧，还得赶紧赶回去给县里送货。 闻言魏闻东顿了顿，他伸手拍了拍摔脏了的自行车座，抬眼看向程杨，“程记者对人的标准未免太高，你觉得圣人能一手办起这么大一个厂子吗？有人捅你一刀，程记者能笑眯眯地受着，再叫捅一刀吗？” 程杨愣在那里，他原本以为魏闻东会肯定地打包票，说宋幼湘就是那样的人的。 毕竟除开江媛朝反应的所谓“问题”以外，他所了解到的，就没有人不夸宋幼湘的，她仿佛是个完人，没有半点缺点。 这两句反问，直问得他哑口无言。 “她是我们大队的希望。”魏闻东放缓了语气，“也是孩子们的希望。” 福利票这件事，对食品厂是个契机，宋幼湘当然不是纯粹地做善事，如果真要做，应该把全部利润分出来才对。 但她的承诺又是实打实的，她帮不了所有人，但肯定能帮到一部分人。 程杨就是懂这个道理，才格外慎重，他点了点头，“魏闻东同志，虽然你的不信任对我而言是一种侮辱，但我理解你，你放心，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对我手里的笔杆子，永远充满敬畏。” 原本回到省城后，程杨也是要去纺织厂调查的。 说完，程杨向魏闻东伸出手，“交个朋友。” 不冲别的，就冲魏闻东的这些话，程杨都觉得魏闻东这个朋友值得交。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些年落井下石的多，像魏闻东这样的可不多，至少程杨见到的就少。 第326页 如果当年有人肯替他父亲说句话…… 魏闻东表情缓下来带上些笑意，把手伸过去，晨光中，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郑重地握了握。 …… 回到厂里，货都已经装到了拖拉机上，今天轮到陈平开拖拉机，这会他正坐在驾驶座上等着魏闻东，“闻东哥，赶紧的，你不是去送记者去了吗？怎么送了这么久。” 魏闻东把自行车停到车棚里，利落地上了车，“多说了几句，走吧。” 拖拉机突突突突地驶出食品厂，看着空了大半的仓库，唐桂香和王臹开了个短会，决定等晚点交班的时候给全体职工开个动员大会。 现在福利票已经发到了各单位，为了支持福利票的发行，好多单位都订了货，一车车地拉出来，再不加紧生产，就没货可交了。 这趟货是送到别的单位的，送完货后，魏闻东和陈平去了趟门市部，看下午要不要补货来。 听说程杨坐班车返程并没有来门市部后，魏闻东想了想，没有跟宋幼湘说那些糟心事。 说了也没有用，江媛朝他没有拦住，是他的失误，现在再告诉宋幼湘，也于事无补，总不能让宋幼湘追去省城解释。 他说几句还行，宋幼湘再去说？ 魏闻东摇了摇头，程杨对自己是极自信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人也极自负，他会相信旁人的佐证，相信自己调查的结果，未必会相信当事人的自辩。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宋幼湘拿着扳手走过来。 陈平一到店里来，就拉宋幼湘去给他看拖拉机，拖拉机开着不大顺手，总是会有异响。 宋幼湘帮他检查了一遍，是零件磨损老化需要替换，让他回去的时候去农机站买好零件，回去她再帮忙换，然后一扭头就见到魏闻东在那里出神。 魏闻东看了宋幼湘一眼，飞快收敛神色，反问道，“有吗？” 其实早上他站在那里停了好一阵，但江媛朝背对着他没发现他，程杨专注记录，也没注意到他。 关于宋幼湘和江媛朝是亲姐妹的事，魏闻东都听到了。 宋幼湘知道吗？应该是知道的吧。 如果知道，江媛朝一次次上蹿下跳，宋幼湘心里肯定不好受。 魏闻东稍代入自己想了一下，如果林川像江媛朝一样……不可能，江媛朝那样对着亲妹妹还冷血心狠的就没几个。 “……”宋幼湘，这人摆明了糊弄她呢。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也懒得再问，把扳手递给陈平，让他收到工具箱里去。 门市部人流还是很多，有才听到消息来的，也有拿着前两天送的福利票来兑换蛋糕的，也有分到福利票的厂职工来兑换的。 说送半斤就送半斤，就像宋幼湘预想的那样，福利票带动了更多的消费，只要保证食品的口味和卫生，长此以往，绝对是个良性循环。 县里的门市部已经站稳了脚跟，市里的门市部不能再拖下去，得抓紧办起来。 比起县里来，市里的市场可要大得多。 要放在以前，这事肯定有得磨，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福利票的东风已经刮起来，得抓紧机会利用好。 当然，唐桂香要带唐父去京市看病的事情宋幼湘也没忘。 魏闻东是真的上了心，因为宋幼湘推出福利票的事，他没空亲自去京市，但他托长期跑京市的长途司机把情况都给打听清楚了。 包括下了火车后要怎么走，转什么车，到了医院挂哪个科，医院旁边的哪间招待所位置好，价格公道，都打听得明明白白。 正好严志邦现在在京市进修，唐桂香带着唐父过去，赶在周末的话，严志邦可以去火车站接他们。 “你别老想着不麻烦他，你们处着对象呢，难道严志邦不是以结婚为目的跟你处的？”宋幼湘不听唐桂香的，直接买了周六上午抵达的火车票。 不花严志邦的钱是对的，但该出力的时候就得出力。 “感情都是你来我往地处出来的，不互相麻烦，你们干脆自己过得了，还处什么对象。” 唐桂香愣愣地，被宋幼湘安排得明明白白，“你连对象都没处呢，哪里懂这么多大道理。” 宋幼湘轻哼一声，她是没处过对象，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看得多了，多少能品得出来，何况她上辈子还有一段失败得彻底的形式婚姻。 “厂里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我就是觉得我不应该现在带我爸去看病。”唐桂香不想麻烦严志邦是真的，也是有点放不下厂里这边的事，还有他们自己的生意呢。 宋幼湘算计着，“我去找人给你换点全国粮票，你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提前买的，厂里的事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走了厂里就不开工啦？我们又不是摆设，至于别的，你把自己熬成人干备的货，绝对够撑到你回来的。” “你别拿你的粮票贴补我，我有，东西就不买了，都有。”唐桂香叹了口气，道理她知道，这不是放不下心么。 但再放不下心，唐桂香还是拿着介绍信和兑换好的票证上了路，一路回了省城。 家里提前拍了电报过来，唐父已经收拾妥当，由唐母送着到了火车站。 “你们父女两个当心一点，火车上别睡觉，别叫人把东西扒走了。”唐母是一万个不放心，但要她跟着去是不可能的，花钱不说，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呢。 第327页 把唐桂香送走，宋幼湘也踏上了出差的旅程。 她这趟的目的地是沪市，魏闻东在沪市的朋友传来消息，说是沪市这边到了一批折旧的机器，如果他们有兴趣，可以到沪市来看看。 从机械厂拉回来的机器把食品厂的生量力拔高了一大截，但仅仅是那几台机器是不够的，现在有了消息，听说机器还不少，宋幼湘肯定要亲自去看一看。 另外公社已经在布局，打算将别的公社解散的缝纫社的缝纫机分批吃下，为了避嫌，宋幼湘也是要避开的。 本来她是打算借去市里物色门市部的事离开，结果正好赶上沪市来消息。 同行的还有魏闻东，宋幼湘的意思是自己一个人出门没问题，但王臹和高书记都不同意，宋幼湘只能无奈地带上魏闻东。 还好路上带了魏闻东。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二百二十九章 季亚军接站 这时候出公差，不到一定的级别，根本是买不到卧铺的，宋幼湘和魏闻东买的是硬座票。 火车上人倒是不像春运那样挤，但也不少，总是有各种不方便的。 这时候银行也没有异地存取款的服务，宋幼湘一个破破烂烂的行李袋里，装着买机器的钱，要是她一个人，还真有些不放心。 “还不舒服吗？”魏闻东给宋幼湘打来开水，让她喝一点缓一缓。 上了车后，宋幼湘就有点恹恹的，也不肯吃东西，就想睡觉，她倒不是晕车，就是不舒服，没胃口。 好在宋幼湘还肯喝水，就着开水也能吃个包子鸡蛋什么的，魏闻东随时注意着茶缸里的水，冷了就去换开水，就怕宋幼湘想喝水的时候，手边没有热水，喝凉的要闹肚子。 “好一点了，你别跑来跑去了，坐着休息一会吧。”宋幼湘上辈子坐火车就是这情况，无论南下进多少次货，回回都不舒服，次次都是煎熬着去，又煎熬着回家的。 一个人的时候她还能撑着一股劲，现在有人照顾，她也不自觉地会依靠对方，“多谢你了。” “说什么谢，我本来就是被派出来照顾你的。”魏闻东在外沿坐下一点点。 他的位置让给了没有位置的老人，这一点点的位置，还是宋幼湘往里挪了挪，挤出来给他的。 一直到下了火车，宋幼湘才长出一口气，可算是解脱了。 这一路上平平安安的，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就昨天晚上小孩子半夜尿裤子了，被他年轻的妈妈揍得哇哇直哭，吵得一车厢的人没睡好觉。 下了火车，宋幼湘没别的感觉，就是困，好在也不是约了今天去看机器，她现在只想找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魏闻东来沪市出差已经有经验了，他拎着行李，领着宋幼湘往火车站外的招待所去。 他一个人出差的时候，基本是不住店的，把差旅费省下来，也是一笔。 他准备带宋幼湘去的招待所还是魏棠来看眼睛的时候住的，干净实惠，是挂靠在单位下的招待所，安全也有保证。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出火车站，就被季亚军给拦住了。 “这里这里！”季亚军大早上就来接人了，明知道火车准点到达的可能性不大，还是兴冲冲地等了一上午。 好在一上午的辛苦没有白费，看到宋幼湘的一瞬间，季亚军刹时心花怒放。 宋幼湘皱着眉头看了季亚军一眼，“你联系他的？” “不是我。”魏闻东抿了抿唇，他跟季亚军虽然有联系，但他从来没有提起过跟宋幼湘相关的事。 这次出差，因为太忙，他和季亚军还没来得及联系。 “如果不是你，那机器的事就跟他有关了。”宋幼湘有些头疼，原本的欣喜瞬间淡去，长舒了一口气后，宋幼湘率先抬步，“走吧，有些情不得不领。” 说是这样说，但宋幼湘觉得，这次沪市之行，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季亚军……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现在不是因为私事任性的时候，食品厂需要这批机器，不管怎么样，先看到机器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调整作息失败~下一章很晚~明早再看晚安~ 第二百三十章 不是委屈求全的人 从火车站出来，坐在季亚军开来的吉普车，宋幼湘才松了一口气，歪在椅背上睡着了，几乎是秒睡。 带着那么多钱，宋幼湘怎么可能不提着心，哪怕有魏闻东在呢。 这钱可不止是食品厂在账上的所有利润，还有一大半是在信用社贷的，这要是碰到个扒手，那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魏闻东的神经绷得比宋幼湘还紧，夜里宋幼湘还能靠着椅背眯一会，他是一点也不敢闭眼，听到点动静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怎么困成这样？”季亚军兴致勃勃，原本准备好好跟宋幼湘叙叙旧的，结果宋幼湘倒头就睡。 还有他家里背着他给宋幼湘发调令的事，他也是要解释的，不过魏闻东这会还在车上，季亚军准备晚点再说的。 魏闻东看了季亚军一眼，垂下眼睛，“我们是来买机器的，一路上都没怎么敢闭眼。” 季亚军愣了愣，旋即了然，也是，那么多钱。 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应该提前跟宋幼湘打声招呼，让她走电汇的，可是他又害怕她不来，没敢冒头，才害她这么辛苦。 第328页 “那我先带你们去宾馆休息，放心，到了我的地盘，你们只管安心休息。”季亚军立马道。 魏闻东点头应下，没有再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季亚军聊着两人最近的近况。 到了宾馆，宋幼湘拒绝季亚军的安排，自己拿出两人的介绍信缴费定了两个房间。 “晚饭前我来接你们，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下午你们好好休息。”季亚军把宋幼湘送到房间门口。 见宋幼湘一直不开门，季亚军心里还有些犹豫，是不是这宾馆的门锁太老式，宋幼湘不会开，他是不是要代为帮忙。 结果宋幼湘手握在门把上，“你要跟进去？” “！”季亚军愣了愣，反应过来是他太冒昧，赶紧退后几步，“不不不，你进去，我就不进去了。” 看着宋幼湘开门进屋，关门落锁一气呵成，季亚军心里莫名有些委屈，他下意识看向魏闻东，想抱怨一下。 结果魏闻东跟宋幼湘一套动作，打着哈欠休息去了。 目光回到宋幼湘的房门上，季亚军，“……”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就是这么不好讨好。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走远，宋幼湘把行李放好，用暖水瓶里的热水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倒头就睡。 至于魏闻东，用冷水洗了把脸后，就坐在床沿出神。 他想了很多，想到医院时，季亚军想送却被宋幼湘拒绝的东西，想到宋幼湘收下的那台摩托，想到这次求而不得的机会。 扣在一起的双手握紧成拳，片刻后颓然地松散开来。 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 这一觉终于睡踏实，宋幼湘起来的时候，天还没黑，霞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在墙壁上，五彩斑斓。 恍了会神，宋幼湘利落地起身，看了眼装钱的包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她才放下心来，拿好钥匙，把洗漱用品装到脸盆里，拎上热水瓶准备去洗漱打开水。 门一开，隔壁的门也开了，魏闻东也不知道睡没睡，眼睛通红，满是血丝。 “你去，我在你门口守着。”魏闻东站到宋幼湘房间门口站岗。 那么多钱，季亚军可以不当成一回事，他和宋幼湘却不行。 宋幼湘笑起来，“行，等会热水打上来给你用。” 季亚军来的时候，宋幼湘和魏闻东的房间门都敞开着，魏闻东的声音从宋幼湘的房间传出来。 季亚军脚步顿了顿，才大步走进去，房门都敞开着，瞎想什么呢，果然走进去一看，两人坐在窗边说着话。 “也没睡几个小时，怎么着，先跟我出去吃饭？”季亚军看了眼手表，早知道宋幼湘醒这么早，他应该早点过来的。 这顿饭是逃不过去的，但那么多钱放在宾馆里宋幼湘不放心，“你先带我们去附近的银行。” 其实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就应该去把钱给存了的，但那会他们都太累，宋幼湘更是一路睡到宾馆被喊醒。 季亚军本来想说这宾馆安全得很，丢了他能负责，但见宋幼湘认真的表情，没敢开口，先领着他们去了银行，把钱都给存上。 晚饭是季亚军安排的，国营饭店，但却是跟平江县不可同日而语的国营饭店，这饭店的前身是一家以淮扬菜闻名的酒楼，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特别有意境。 饭菜的精致程度，也不是平江县的国营饭店能比的，就是口味宋幼湘还真有点吃不习惯，没什么胃口。 “知道你吃不惯，我给你带了毛毛鱼辣酱。”季亚军笑嘻嘻地掏出一瓶酱来，推到宋幼湘面前。 季亚军见宋幼湘就着辣酱终于能下饭，心里暗暗庆幸，还好有备无患。 就是可惜。 他都拿起公筷准备替宋幼湘夹菜，好表达自己的关心，结果宋幼湘全靠辣酱下饭。 “你尝尝这个，比较清淡但是不甜。”魏闻东把一道菜挪到宋幼湘面前。 宋幼湘半信半疑地伸了筷子，确实跟魏闻东说的一样，总算是开始拿菜下饭。 季亚军悠悠地看了魏闻东一眼，然而魏闻东只是专心吃饭，好像刚刚就是顺手的事，季亚军磨了磨牙，把汤推到宋幼湘面前，“尝尝这个，非常鲜美。” 宋幼湘顿了顿，她确实想喝碗清淡些的汤缓缓肠胃，也就没有拒绝季亚军的推荐，自己拿碗盛了汤喝起来。 已经拿自己没动过的汤碗打了半碗汤，还没来得及递过去的季亚军，“……” 就默默喝汤吧。 吃饱喝足，这时候夜晚的沪市也没有什么好转悠的，季亚军的行程主要安排在明后两天，势必要宋幼湘玩个痛快再回去。 “季亚军，机器能不能提前去看？”约定的时间是后天上午，宋幼湘她们是提前来的。 本来准备在沪市考察一下市场再去看机器，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如果机器合适，早点定下早点发回去，如果不合适，她也好去做别的事。 季亚军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宋幼湘，“什么机器，我又不知道……” 可惜这假话谁也骗不过，自欺欺人都做不到，“过两天吧，明后天我带你们好好玩一玩，你吃不习惯淮扬菜，我明天带你去吃本帮菜。” 宋幼湘摇头，“不用了，不把正事办完，我们也没心思玩。” 什么我们！ 季亚军撇撇嘴，今天魏闻东是捎带上的，明天就不带他了，在宋幼湘那里，只有“我”才对。 第329页 “季亚军？”宋幼湘见季亚军表情古怪，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歪头喊了他一声。 魏闻东安静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握筷子的手有点儿发紧。 季亚军回过神来，见宋幼湘一脸认真，知道推不过，“那就明天吧，我接你们去看机器，但事情办完你不能走，你在沪市玩两天再回去行不行？” 这次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下次可不一定会有，他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阻止他。 就算有，宋幼湘下次可就不一定会亲自来。 “食品厂事情多，我没时间多留。”宋幼湘干脆利落地拒绝。 想到什么，宋幼湘又道，“刚刚忙忘了，摩托车剩下的钱款我这次一起带过来了，你明天把欠条拿过来，咱们把账销了。” 现在想想，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欠这个情，要么直接支钱把摩托车的钱给了，要么直接拒绝。 都好过事后季家人拿调令恶心她。 调令的事不是季亚军的意思，宋幼湘当时很生气，现在气早消了，也不会怪季亚军，但经过了这事，她确实不想跟季亚军走得太近。 免得季家又误会什么。 上次是调令，下次可就不定是什么了。 别说宋幼湘对季亚军没有半点想法，就是真的有想法，面对季家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家，宋幼湘大概率也会退避三舍。 有情饮水饱，为爱奋不顾身是年轻人的特权，宋幼湘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很现实了。 上下两辈子，她就不是为了钱权，叫自己委屈求全的人。 何况经历了上辈子的苦难，这辈子宋幼湘只想痛快地活着，她靠自己能吃饱穿暖，把日子过得舒服自在，何苦去受别人的气。 又不是欠的。 “幼湘，你我真的要算得这么清吗？”说实话，季亚军内心真的很受伤。 宋幼湘这个女人的心是铁做的吗？就是冰的也该给他捂化了啊！ 想到什么他忙道，“是不是因为我家里，你放心，我的事他们管不着，你不要受他们的影响，我是真心要跟你处对象的。” 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 说起来，季亚军也觉得自己有问题，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对宋幼湘只是见色起意，想着随便处处，不合适分了就行，有点玩乐的心态。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宋幼湘太难追，回了沪市后，他还是念念不忘，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未来。 他连两人以后的孩子生几个，取什么名儿都想好了。 只要宋幼湘愿意跟他处对象，他就能想办法让宋幼湘调到沪市来，她那么有本事，在沪市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至于他家里，有什么好嫌弃宋幼湘的，他亲爷爷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宋幼湘家往上数三代还都是城里人呢。 现在对季亚军来说，紧要的不是家里的态度，反正他们又拗不过他。 重要的是宋幼湘的想法，她要不乐意，他再努力也是白搭。 作者有话说： 这章3000+晚安~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怎么打动宋幼湘 季亚军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幼湘，生怕她说出一个不字。 天知道以前季亚军有多看不起只知道围着女人转的男的，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好在魏闻东刚刚已经借故出了包间，他不必在魏闻东面前丢脸。 “你装得再可怜也没用，我们两个没可能。”宋幼湘扭开脸起身，实在看不下去季亚军可怜兮兮的表情。 本来还想具体问问这次机器的事，现在宋幼湘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其实只要她想，随时都有机会提，但她为了食品厂，为了自己的利益，宋幼湘一直没开这个口，但她心里已经做好了这次出差无果的准备。 季亚军顿时满脸挫败，他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飞快打起精神来，“没有关系，等我把家里摆平，你就能看到我的决心了。” 以前享受着季家人的便利不觉得，甚至还隐隐自傲，现在才知道，家人拖起后腿来，才是真的不留余地。 宋幼湘又不贪慕权势，他捧出一颗真心她都不要，季亚军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打动宋幼湘。 但要他轻易放弃也是不可能的，他季亚军还没有想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 出了饭店没见到魏闻东，宋幼湘皱了皱眉头，左右看了看，正张望的时候，魏闻东从院子拐角处走出来，神色淡淡。 宋幼湘看他从那个位置出来，眉头皱了皱，刚刚她看到那里的或明或暗的红光，应该是有人在那里抽烟。 魏闻东走过来，身上果然有不可忽视的烟味。 宋幼湘眉头微皱，却什么也没有说，她还管不到魏闻东的私生活头上，但她记得之前魏闻东是不抽烟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坏习惯。 魏闻东看到宋幼湘皱着眉头，脚步顿了顿，不着痕迹地抬手闻了闻，回去的路上也注意没离宋幼湘太近。 宋幼湘不喜欢烟味。 陈会计是老烟枪，他注意到，每次和陈会计一起，宋幼湘的表情都会带着克制，陈会计抽烟的时候，宋幼湘根本不会跟他共处一室。 “走吧，明天去把机器定下，后天说什么你都得听我的安排。”季亚军结完账出来，哪还有在包间里时的失落，直接冲宋幼湘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第330页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知道拒绝他也当听不进去，干脆由着他自说自话。 回到宾馆后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宋幼湘早早就起了。 魏闻东比她更早，但直到隔壁传来开门的动静，他才出门，“先去吃早饭？” 宋幼湘站在门口正准备敲门，闻言点点头，“路口的国营饭店有早餐，我们去那里吃。” 走了几步，宋幼湘看了眼魏闻东，现在魏闻东身上已经闻不到半点烟味了，但，“吸烟有害健康，你别染上那些不好的习惯。” 魏闻东心底一喜，克制住平淡地点了点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我跟你说认真的，你伤害自己就算了，二手烟对身边的人危害很大的，你想想棠棠。”现在大家都没有二手烟的概念，但宋幼湘上辈子住院的时候听说过。 魏闻东心里的喜意瞬间荡然无存，原来是为了魏棠，“我不会去学抽烟，昨天是别人抽的。” 饭店几个大厨忙完在那里抽烟，他过去跟他们聊了几句，打听了些事。 听到他这样讲，宋幼湘放心下来，转而说起这次机器的事，牵扯到季亚军。这次未必会像上次那样顺利。 早饭吃到一半，季亚军就来了，宋幼湘他们怕他去宾馆跑空，买了油条和包子，就站在路边上吃。 季亚军从车上跳下来，“怎么就吃这个，走，进去吃碗热汤面再走。” “你吃过了没有？”宋幼湘先问季亚军。 季亚军倒是想不吃，但他大姐昨天在家，他被逮住吃了早餐才出来的，见他摇头，宋幼湘拦住他，“早点去看机器早点安心，吃这些已经够好了。” 多少人想吃口白面馒头都吃不上，何况是肉包子和油条。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然是调整作息失败的墨墨……还是惯例，更新在2点后~凌晨更新没有约束，总是会拖延，但晚上更新又太赶……头都愁秃了晚安~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放弃这次机会 存放机器的地方，在沪郊的一处废弃的旧厂房。 厂房建得又高又大，排成排的窗户大多空洞洞地露着，有些还保留窗框的，上面也没两块完整的玻璃。 从窗户可以看到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机器设备，但大多损毁严重，锈迹斑斑满身疮痍，胡乱地堆在一起，挤得满满当当的。 见宋幼湘目光一直落在里头，听领他们进来的男同志介绍，话语间不免唏嘘，“积存在这里的机器，都是早年沪市及周边市县停工停产的工厂废弃的机器。” 大型国有工厂还能勉强维持住，但那些公私合营小厂受的冲击太大，完全没有办法建立新秩序，一个个消失在历史的阵痛中。 这些机器，是他们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 “这处厂房市里另有他用，这些机器就必须要处理掉，大部分能用的机器已经整理出来，放在了隔壁车间。”负责人领着他们往前走。 说着，他看了眼季亚军，见他盯着自己，眼神一个劲地催促，忍不住有些好笑，“这里头呢，正好有两家食品厂，机器被砸坏烧毁，剩下的不多，我们整合到了一起，你们是第一批来的，可以随便挑。” 只要能拿得出钱来。 毕竟市里打起这厂房机器的主意，也是想增加一点财政收入不是。 不过也不必担心，季亚军带来的人，不怕他们没钱付款，就算没钱，那不还有季少爷么，对季少爷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少爷这个称呼，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那多谢您了。”宋幼湘听到这话，心里高兴没有多少，反而沉颠颠的。 季亚军的人情实在是太大，心意太重了，她受不起，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受着。 “诶诶诶，你别一脸沉重。”季亚军本来挺着胸脯等着夸奖的，见宋幼湘表情凝重，心里暗道一声坏了。 他就怕宋幼湘露出这表情，一副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模样。 季亚军口是心非地解释，“我帮你又不是因为别的，我是因为感念大队的社员们对我好，特别照顾我，我是帮他们！” 这理由一说出口，季亚军觉得用得还算不错，有理有据，也不会让宋幼湘太有负担。 宋幼湘看了季亚军一眼，“那我替大家谢谢你。” 这情现在她是没法还了，等以后想办法还上吧，过几年鼓动季亚军下海做生意？再怂恿他买栋小洋楼？ 一栋不行，那就多买几栋。 季亚军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都叫宋幼湘给安排上了，他心里有点美，又有点儿失落，他干这些可全是为了宋幼湘啊。 “不用不用，谢啥谢，都是自己人。”但好歹宋幼湘没再露出计较的神情，季亚军脸上笑容重又灿烂起来。 但转瞬，他就笑不下去了。 他瞅见了他大姐，就在几步远的地方，跟另外的负责人说话，边说目光还扫到他这里来。 季冠男对季亚军是恨铁不成钢，你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自己人，他跟谁是自己人，什么人都能跟季家是自己人的吗？ 他们姐弟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宋幼湘和魏闻东一下就感觉到了。 “还在那里站着干什么，不知道叫人吗？”季冠男盯着季亚军，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宋幼湘半点，眼里压根没她这个人。 第331页 “彭叔，大姐。”季亚军担忧地看了眼宋幼湘。 然后背着宋幼湘看向季冠男的时候，瞬间像落了水的狮毛狗，双眼湿漉漉地，讨饶地看着季冠男。 平时在家里就算了，在外头好歹给他一点面子，“这我朋友，宋幼湘和魏闻东。” 季冠男都要被他气笑了，怎么着，怕她欺负一个小姑娘？她横了他一眼，冲宋幼湘微微点了点头，态度说不上多和煦，但也没摆难看的脸色。 但也仅止于此，季冠男看向身边的长辈，“彭叔，事情就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季冠男没理季亚军，大步离开，她身姿笔挺，英姿飒爽。 季亚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郁闷，“我大姐，今天估计是太忙了，就没能好好打声招呼，下次有机会。” 没有人戳破他，姓彭的负责人知道宋幼湘他们是来看机器的，直接领着他们进到厂房里。 这里的机器确实是修整过的，甚至有些机器看起来就很新，不过跟之前机械厂的那一批差不多，都是比较老旧的生产线。 但宋幼湘他们也没有什么可挑的，老旧归老旧，能用就行，好好维护，用到食品厂扩大生产，有能力引进新的生产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机器看好，接下来就是谈价格。 这是个来回拉扯的过程，季亚军听到他彭叔开口，脸色就有点发白，这个价格，根本就不是一开始说好的那个。 而且就在他们谈价格的时候，又有人来看机器，看的虽然不是食品生产机器，但接下来的时间，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人来看这些。 “宋厂长要是有意向，不如我们明天坐下来好好谈。”彭万里笑着同宋幼湘道，“放心，在你们没有决定取舍之前，这批机器不会谈给别人，毕竟是小季介绍来的。” 季亚军一脸焦急，想要说话，被宋幼湘给拦住。 宋幼湘笑着点头，“那要多谢彭局长照顾，这样，我和同事回去商量一下，跟领导做个汇报，下午去局里找您？” 等到明天，宋幼湘不放心，夜长梦多。 这边报出来的价格倒是跟宋幼湘预想的差不多，但机器比宋幼湘想的那全，经过一番斟酌和斗争，还是有几台机器宋幼湘不舍得放弃。 这就超出预算了，她必须跟公社和大队汇报才行。 当然，价肯定还是要压的，沪市这边和江省那边不一样，这边办事明显灵活一些，宋幼湘觉得价格还能往下压一压。 可惜福利票的事还没有成效，不然拿那个说事，应该可以把价格谈下来。 现在空口说，没有说服力。 宋幼湘和魏闻东先行一步回宾馆，季亚军则是被彭万里给留了下来。 事实上，就算彭万里不留，季亚军也是要留的。 “彭叔，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当时说的可不是这个价！小方呢？”季亚军气疯了，这也太落他的面子了。 小方是彭万里的秘书，价格就是季亚军跟他说好的，当时小方拍了胸口，说彭万里肯定会批准。 结果呢？ 看着季亚军一副要找小方兴师问罪的样子，彭万里只觉得头疼，他既然能当季亚军一声叔，那就是他的长辈，也能说他两句。 “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小方也跟你胡闹！你以为这是什么东西，这是国家财产，哪里是能贱卖的，要不是冠男找到我，我还不知道你这么糊涂。”彭万里看着他直叹气。 有些事有些人可以做，但季家人不能做，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见季亚军不服气，他摇了摇头，“你以为你爸妈，你大姐这些年容易？你不知道你们院子别的叔伯现在在哪里？” 季亚军哑火了，他不知道家里人多不容易，反正在他看来是挺顺风顺水的，但院子里的那些叔伯，他是知道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万里见他还知道轻重，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但也没说太多，“你啊，就是被护得太好了，你替地方单位介绍没问题，但别的得按规章制度来。” …… 等季亚军找到宾馆来的时候，宋幼湘已经跟领导都汇报过了，见季亚军垂头丧气，宋幼湘反倒是笑了。 “行了，你做的已经足够多，我们都特别感谢你，这个机会对食品厂来说太重要了。”宋幼湘笑着道。 旋即她正色看向季亚军，“能有这个机会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多的你不必做，也不能做。季亚军，你现在也是人民的公仆了，不要犯错误。” 宋幼湘的表情过于郑重，季亚军有一瞬间的怔愣。 没等他反应过来，宾馆的前台来喊宋幼湘，说是有电话找她，宋幼湘跑去接电话了。 “什么意思？”季亚军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要是真的利用职责之便大开后门，她会放弃这次机会。” 事实上，在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宋幼湘就跟魏闻东谈过这个问题，还问他知不知道上次给季亚军弄到大烤箱的人，有没有办法再从别的路子弄到机器。 季亚军可以不懂事，但宋幼湘不能不懂事。 但这一趟沪市之行，要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她也不甘心。 季亚军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等宋幼湘接完电话，神色凝重地回来，季亚军已经离开了。 第332页 “人走了？”宋幼湘有些意外，眉头挑起老高。 魏闻东点头，看了眼房间里的挂钟，“走了，我们几点过去，要不我先去找人？” 宋幼湘点头，“我自己去谈就行，你去找人，顺便联系车。” 难得出来一趟，来的时候宋幼湘没心思做别的，但回去的路上，成不成事情都会有个结果，自然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她和魏闻东一早商量好了，回去的时候，他们联手倒卖货物，借机会赚一笔钱。 作者有话说： 晚安~早安~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说我冠男姐什么意思 宋幼湘在宾馆跟领导汇报工作的时候，另一通电话里也在提她。 季冠男和彭万里也在通电话。 听到彭万里说起季亚军当时的反应，季冠男是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他的弟弟，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迷得五迷三道，借着家里的权势替对方开路。 最让季冠男无法接受的是，就连彭万里说起宋幼湘，都夸了两句，说宋幼湘是个干实事的同志。 彭万里身居官场多年，宋幼湘到底是走季亚军的路子，倒卖倒买，还是真的需要这批机器，随便问上几句就知道了。 再深入一谈，也了解到宋幼湘走的是踏踏实实的路子。 如果不是机器超于宋幼湘的预期，她可能当时就会直接订下机器，是个很有决断的女同志。 不过季冠男那边久久没有声，电话里只有滋滋的电流声。 “冠男，你给叔一句准话，你希不希望小宋同志拿到这批机器？”彭万里眉头皱了起来。 他对宋幼湘确实有一点欣赏，但论亲近，肯定还是季冠男关系更近，机器不愁卖，他的任务是把机器卖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这个人不一定要是宋幼湘。 季冠男倒是想说不卖，但她要真这么做了，以季亚军的性子，肯定会跟家里闹。 这样一来，反倒是如了外头女人的意。 “彭叔，这事我不发表意见，您都说她是干实事了，想必很需要这批机器，她能买让她买就是。”季冠男笑着开口。 彭万里笑起来，他虽然内心更偏向季冠男这一边，但见到季冠男这么懂事有大局观，他心里非常欣慰。 这才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大气。 季亚军回家的时候，季冠男正在打电话，他一进门，季冠男就把电话给挂断了，板着脸看着他。 “姐，我知道错了，但我真没想用家里的权势干什么。”季亚军难得见他姐板着脸，又因为得了彭万里一番教育，进门就主动认错。 不过也想不明白，别人拿着批条把机器低价弄出来都没问题，怎么他正儿八经介绍人来买，就是要求优惠一点都不行。 就当是照顾地方企业嘛。 季冠男看了他一眼，心里是又气又心疼，她弟弟什么时候这么乖巧过，平时开玩笑不算，要是真有事，不让他切实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是绝对不会低头的。 那么骄傲又肆意的一个人，现在为了个女人，居然主动向她卖乖。 “你知道错了就好，你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追女同志要靠自己的本事。”季冠男没有多说，她怕说多了，反而激得季亚军逆反。 现在想想，她之前就有些冲动。 年轻人一时兴起，她一棒子下去，倒叫季亚军真的上了心。 …… 宋幼湘收拾齐整到了彭万里的办公室，她是很有诚意来的，甚至还主动跟彭万里谈了她对食品厂的发展规划。 彭万里对宋幼湘很欣赏，价钱上最后也稍微退了一步，谈妥后，彭万里带宋幼湘去办手续。 结果办手续的时候出了岔子。 在宋幼湘之前，已经有人在办手续，要的就是宋幼湘看中的那批机器。 “这是怎么回事？”彭万里看着正在给办手续的职工，再看看站在办公桌边的男青年，眉头紧皱。 这事他一点也不知情。 男青年看到彭万里就笑，“彭叔，你手里有批这么好的机器，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这要不是听别人说，差点就错过了。” 宋幼湘一听这话，心就不住往下跌，但这时候不是她说话的时候。 “胡闹，你错过什么，你要这批机器干什么！”彭万里确实跟男青年熟识。 这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另一个孩子，只不过因为家庭原因，这孩子这几年的性格愈发有些乖张。 对方私底下偷偷做买卖，彭万里多少也知道一点，不过他们尾巴夹得紧，又没犯到他手上，想着这孩子如今孤零零一个人，他们这些老的，对他多少有些心疼。 是以纵容了一些。 “有用。”男青年笑嘻嘻的，见负责办手续的人笔不动，伸手敲了敲桌子，“愣着干什么，赶紧做事。” 彭万里大手拍在批条上，“慢着。” 科员看看男青年，又看看彭万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手续他到底还办不办？ 宋幼湘站在他们后边，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彭叔，你别为难我嘛，你看看这谁签的字。”男青年也不生气，笑嘻嘻的，把他的批条拿过来给彭万里看。 签字的是彭万里的上上级，上面标的价格，也远比他和宋幼湘淡的要高，但这是一张白条，能不能兑现，两说。 第333页 彭万里脸色变青，“不行，这批机器你不能全部拿走。” “彭叔，你何苦这么顽固不化，你拦得了我一时，难道还能拦得我一世？”男青年脸上带笑，眼里却带着玩世不恭的嘲讽。 说完，大概是为了转换气氛，他侧脸看向彭万里身后的宋幼湘，笑嘻嘻地道，“彭叔，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漂亮的女同志？” 彭万里闭了闭眼睛，有条子，他的话还真没那么管用，确实是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 这会他也只能搬出季亚军了，“这是亚军的朋友，她是亚军介绍过来买机器的。” 亚军？男青年挑了挑眉，得，他知道中午那通电话是怎么回事了，合着他是被人当枪使了。 不过没关系，能有利可图就行。 那老女人也是有意思，这到底是要让他怎么做？让还是不让？ 应该是要让的，怎么也得给季亚军几分面子，“原来是那小子，行吧，你要哪些，随便挑，给你算便宜点。” 宋幼湘看向彭万里，彭万里冲她点了点头，“还按我们谈的来。” 既然彭万里这样说，宋幼湘干脆也不客气，直接把自己早看好的机器全部勾上。 “彭叔，她这什么价格？”男青年看向彭万里。 彭万里没理他，直接让呆愣的科员给宋幼湘办手续，男青年撇了撇嘴，到底没敢太过挑衅，反正他又不用给钱，就算要给，也是九牛一毛。 等看到价格，男青年就要嚷嚷，彭万里盯着他，“志扬，你别太过分了。” 任志扬就笑，“我没别的意思，这不亚军的朋友嘛，我就是觉得奇怪，冠男姐这是叫我跟亚军打擂台吗，彭叔，你说我冠男姐是什么意思？” 他这杆枪也不是那么好用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2000+ 等会出门吃夜宵（自暴自弃……）下一章会晚~明天看~晚安~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攀龙附凤 任志扬笑嘻嘻的，然而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彭万里的脸色顿时比刚刚还要难看。 不过彭万里什么脸色，任志扬没有兴趣，他对宋幼湘比较有兴趣。 如果他想得没有错的话，这应该是季亚军喜欢的人，但季冠男却在背地里给季亚军使绊子，这个宋幼湘应该知道季冠男是谁吧。 乡下来的攀龙附凤的女人？看着不太像，啧啧，他倒是很乐于见到宋幼湘跟季亚军发脾气，搅得季家天翻地覆，好叫他坐收渔翁之利。 “同志，麻烦你再写一下，我们会先付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在机器到厂房，调试没有问题后，通过电汇汇过来。”宋幼湘只当看不见任志扬的目光，笑着对替她办手续的科员道。 这是刚刚跟彭万里谈好的，现在彭万里没心情说，宋幼湘却是要说的。 科员看了眼彭万里，见他疲惫地点头，替她把这一条加上，手续办好，约好提货时间，宋幼湘这才准备离开。 见任志扬一直盯着她，宋幼湘冲他大方一笑，冲他伸出手，“多谢，我的办完了，你请。” 这声谢是应该的，宋幼湘也看出来了，任志扬身份有些特别，手里有领导签字，要是他真的不让，彭万里都拿他没办法，而彭万里对任志扬的态度又有些微妙，格外包容忍让。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先来后到，要是万事都讲道理，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 任志扬手里有尚方宝剑，还是季冠男特意找来的人，宋幼湘手里唯一的筹码是季亚军。 宋幼湘不会拿朋友当筹码。 脸皮厚和无耻是两回事，宋幼湘做不到那么无耻，能争取她就尽力争取，争取不到，那就坦然接受现实。 宋幼湘都觉得自己这趟怕是要白跑了，没想到彭万里说出季亚军的名字后，任志扬居然真的会给面子，松了松手。 蛋糕摆在面前，宋幼湘就不犹豫了，哪怕这一口下去可能会崩了牙，但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狠狠咬下去。 至于季亚军，宋幼湘只能说声抱歉了。 哟呵，还挺沉得住气的！ 季亚军那小子这回眼光倒是还过得去，但这样的女人怕是看不上季亚军那个二世祖。 任志扬同宋幼湘握了握手，等宋幼湘同彭万里告辞，离开办公室才收回目光，他晃了晃手里的条子，“彭叔，这会能办我的了吧？” 这一批清理出来的机器多，宋幼湘只是挑了食品厂需要的机器，还有不少别的机器呢 “我不要求你预付款百分之七十，你能交百分之五十，机器你拉走。”彭万里满脸疲惫，看任志扬的目光却很坚持。 任志扬哪有钱，当即落下脸来，拂袖离开。 彭万里也没回办公室，直接喊来司机，亲自去老领导那里拜访。 不能再这么惯着任志扬了，这要是哪天惯出问题来，他们百年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老任夫妻。 …… 回到宾馆，魏闻东还没有回来，宋幼湘也没心情往外头跑，坐在二楼阳台，看着院里郁郁葱葱的树木。 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次出差大概不会太过顺利。 季亚军本来吃完中饭就要去找宋幼湘，但因为家里一点事给绊住了，等他赶到局里时，宋幼湘早走了，彭万里也不在单位。 最叫季亚军疑惑的是，他找人去问宋幼湘事办没办成，对方竟然让他去找任志扬。 第334页 季亚军跟任志扬关系一般，但两人年龄相当，一个是被家里宠着惯着，一个是被父亲的故友照顾，真论肆意妄为，还是任志扬更胜一筹。 就是季亚军跟任志扬对上，闹到季父面前，季父多半也是叫季亚军退让的。 就挺不甘心的，但又没有办法，好在两人都是倒机倒把，走的路子却不一样，像任志扬这样倒卖国家财产，给季亚军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找到任志扬，不用季亚军问，任志扬都给季冠男抖落出来，大院里季冠男在年轻一辈里有声望，但任志扬例外，他谁的面子也不卖。 也就是季冠男，被人捧惯了，还以为任志扬也会敬她两分。 “我姐怎么会！”季亚军又气又急，“你没为难她吧，我告诉你吧，你要敢为难幼湘，我跟你急！” 说完，季亚军就要往家里冲。 任志扬嫌弃地看了季亚军一眼，“你跟我急屁啊，跟你姐急去，不过我提醒你，你要真跟你姐闹，你信不信你那什么香带着机器走不出这沪市。” 柚香？这什么土气名字。 季亚军脚步一顿，坐在那里发愁，他不怕跟他姐闹，但就像任志扬说的，幼湘怎么办？ “诶，你帮我个忙，替我把这批机器拿下，我也帮你行不行？”任志扬露出个坏笑，“我保证你心上人要的机器一个不少给她运回去。” 季亚军很心动，但又很犹豫，他要真沾任志扬的事，别看他爸上年纪，说不定真的会打断他一条腿。 他家里对他是没有要求，混吃等死一辈子都行，但红线也给他划着了，有些事就不能碰。 “你慢慢考虑。”任志扬笑嘻嘻的，把季亚军拉下水，他这门生意才真正稳妥。 帮了这一次，尝到了甜头，还怕没有下一次？ 就季冠男那护犊子的性子，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季亚军出事？ 但要把季亚军彻底绑在他这条船上，仅凭这一点还不够，那个柚什么香的，他可能还要拿来用用，来给季亚军一个大甜头。 季亚军不知道任志扬心里怀着鬼胎，坐在那里发着愁，现在不能找他姐闹，他也没脸去见宋幼湘。 前儿才说只要他喜欢家里都由着他呢，今天脸就疼得厉害。 “走，喝几杯去。”任志扬勾着季亚军的脖子，拉着他出去，“哥给你慢慢想办法。” 魏闻东在外头跑了半天，找人调了些货到手上，其中一部分今天就能拉到仓库。 他已经约了空车回江省的师傅，到时候确定离开时间，直接去拉货就成。 等他回到宾馆，宋幼湘已经放平心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 晚上没事，宋幼湘决定和魏闻东去看货。 “怎么没有人？”他们走了没多久，就有人偷摸摸翻窗进了宋幼湘的房间。 房间里安安静静，月光透过窗户照亮房间，床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三十五章 错觉 宋幼湘和魏闻东回宾馆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亮了，扫大街的大爷都已经扫完半条大街快要收工回家了，路上也有了三三两两赶着去上早班的人。 初夏沪市的清晨空气有些微凉，宋幼湘是很喜欢清晨的城市的，夜里的时候下了场雨，马路有些湿漉，空气格外清新。 虽然宋幼湘没有说话，但她脚步轻快，心情明显极好，魏闻东唇角微微勾起，心情也有些雀跃。 如果不是路边扫地的大爷摔了一跤，魏闻江有一种他可以陪着宋幼湘一直走下去的错觉。 “大爷，您没事吧，慢点慢点。”宋幼湘吓了一大跳，忙过去和魏闻东一起，轻轻把扒着垃圾三轮车想起身的老人扶到路边坐下。 老大爷摸着腿，连连向宋幼湘和魏闻东道谢，“没事没事，路太滑没站稳当，没事没事，你们赶紧去上班吧，我坐会就好。” 看着老大爷脸上痛苦的表情，宋幼湘眉头拧起来，轻轻拿手碰了碰，老人立马痛得直抽气，“不行，得去医院看看。” 老年人骨头脆，摔跤是很容易出问题的，特别容易骨折。 这地面只是微湿，并不怎么滑，宋幼湘有些担心是高血压或者中风这类疾病引起的。 “不不不，不去不去，我歇歇就好啦。”老大爷坚决不同意，还催宋幼湘他们快走，不要因为他耽误上班的事。 正说着话，另一条街上的扫街的人看到这边情况不对跑了过来，“老头，你怎么又摔啦，你这三天两头地摔跤偷懒，你要是不想要这工作，就直说行不行？每次都要麻烦别人。” 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嫌弃，手却自觉去捡老大爷的扫把，看样子是打算替他扫地。 那人边扫还边打量着宋幼湘二人，直接道，“你们也走吧，穷人哪看得起医生，回去歇两天就行啦。” “两位同志，我有人照顾，你们走吧。”老大爷看向宋幼湘和魏闻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老大爷坚持，宋幼湘和魏闻东也没有办法，他们也不能强制把人送进医院去。 两人无奈离开。 本以为是萍水相逢，就是扶一把的事，结果两人走了没几米远，身后就传来惊恐的求救声，扭头一看，老大爷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第335页 医院里，扫完街匆匆赶过来的杨大民握着魏闻东的手连连道谢，“真的是谢谢你们，太谢谢了！” 老人是因为高血压晕倒的，本来摔倒后不应该急着起身的，但老人自己都扒着三轮车要起来了，宋幼湘他们当时也没考虑太多。 好在老人运气好，后来也是靠着路边大树坐下了，倒下去的时候，顺着树往下滑的，缓了一下，脑血管没破，没有出现中风的情况。 但除了本身的高血压，这次摔倒还造成了老人的腿骨骨折。 “那个住院钱，我给你们打张欠条吧，我……”杨大民搓着手，脸上黑红一片，臊得慌。 他刚刚去问了，二十多块钱呢，他和老金哪里拿得出这钱。 可非亲非故的陌生人，哪里好叫人拿钱。 宋幼湘摆了摆手，“钱的事再说，你先进去看看老人，他醒了有一会了。” 作者有话说： 字数太少，剧情就不够连贯~但还是先放1000上来吧，接下来的更新比较晚~晚安~·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天地良心 等杨大民再出来，宋幼湘和魏闻东早离开了医院，护士还给他塞了五块钱，说是老大爷营养不良，刚刚那两位同志留下的，让他给老大爷买点好吃的。 杨大民拿着钱怔怔地站在那里，他们在街道扫大街一个月，工钱也才六块多钱。 “你别担心，预交的住院费，出院可能还有退。”护士见杨大民眼睛发红，又安慰了他一句。 杨大民不是发愁没钱，是愁这钱烫手。 等回到病房，跟老金一说，老金也不同意要这钱，“我瞅着他们外地口音，应该是来出差的，你去咱们那两条道上的宾馆和招待所打听打听，给人还回去。” 全还回去对两人来说有点困难，老金亲自去找医生问了，他住院大概要花多少钱，认真写了张欠条，交给了杨大民。 杨大民从医院出来就到处去打听，宋幼湘和魏闻东刚回宾馆，还没来得及上楼，就接到电话，然后匆匆赶去存放机器的仓库。 …… 仓库门大开着，乍一看上去，和先前没有什么差别，机器摆放得整整齐齐，但昨晚仓库失窃，机器被盗。 准确地来说，不是机器被盗，而是机器的重要部位和零件被人拆卸下来，偷走了。 包括宋幼湘定下的那批机器。 “彭叔，对不起，这事是我办错了，我真没叫任志扬打这批机器的主意，我就是想借他逼退宋幼湘。”季冠男这会也是一脑门的官司。 天地良心，季冠男怎么可能叫任志扬去挖国家的墙角，她甚至都没有打算不叫宋幼湘买到机器。 不然她完全可以找别人，多的是人想要吃下这批机器。 而不是找跟季亚军有交情的任志扬。 当时她都跟任志扬说明白了，就是叫他去走个过场，任志扬肯定会给季亚军面子，事实上他确实也给了，宋幼湘最终拿到了那批机器，手续都办完了，只等付款提货。 季冠男就是想叫宋幼湘知道，有些东西她能得到，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有季亚军站在她身后，是有人高抬贵手。 谁知道任志扬也自作主张做了许多她安排之外的事。 他竟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不光打起了机器的主意，还把她的底捅了个穿，不光在彭万里这里卖了她，还把事情都跟季亚军说了。 终日打鹰，反倒叫鹰啄了眼。 彭万里对她失望事小，叫他们姐弟离心事大，这会季冠男恨不得手撕了任志扬。 现在仓库失窃，也不知道跟任志扬有没有关系。 彭万里这两天只觉得自己老了十岁，不光因为任志扬，还因为季冠男，“冠男，这次我对你很失望，关心则乱，也不是你这种乱法。” 季冠男微垂着头，虚心听教。 最后，季冠男给彭万里立下军令状，保证一定会追回这批失窃的零配件。 彭万里摇了摇头，对结果不抱太大的期望，只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宋幼湘赶过来的时候，季冠男刚走，看到那批七零八落机器，宋幼湘心里可惜极了。 机器完整的可以运行的才值钱，现在充其量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宾馆那通电话是通知他们这件事情，他们其实可以不必来的，毕竟东西已经丢了，他们来了也于事无补。 但宋幼湘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不能修了吗？那边仓库还有那么多废弃的机器。”宋幼湘摸着机器，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疼可惜。 彭万里何尝不是心痛难当，“已经找人来看过了，能挽救的十不存一，已经报了警，现在只能希望公安那边能早点破案，如果你们能等……” 万一等到最后，案破了，东西却追不回来呢？ 彭万里叹了口气，“你们回去也没关系，机器留着，只要能追回来，重装能够使用的，到时候我都给你们发过去……不过你们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仓库失窃，彭万里自己也要被调查追责，还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还两说，他能给宋幼湘的承诺，也就只有这一个。 哪怕最后要舍下老脸去求人。 事已至此，宋幼湘也没有办法，她总不能把这一批被掏出心脏的机器拉回去，完全没有必要。 第336页 可惜是很可惜，最后宋幼湘也只能遗憾离开。 “动手的人很可能是昨天跟你争机器的人。”魏闻东听宋幼湘说了具体情况，很快就有了怀疑对象。 宋幼湘点头，“是他的可能性很大，但追回的可能性不大。” 她都能猜到事，彭万里难道还猜不到吗？猜得到还叫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那我再找找，看别的地方有没有机器出手的。”魏闻东想了想道。 不知道是不是熬了个通宵，这会宋幼湘头疼得有些厉害，她微微晃了晃头，“你打听一下吧，我们还是后天早上走。” 机器哪里是随便打听就能有的，这希望更渺茫。 魏闻东点点头就要跟宋幼湘分开走，宋幼湘忙把人拉住，“那么急干什么，先回去休息半天。” 熬夜伤身，年轻是本钱多，但这不是随意挥霍的理由。 两人回到宾馆，才进院子，就看到了蹲在门口的杨大民，每当有人进院，杨大民就会抬头看一眼，看到宋幼湘他们，他先是愣一下，才腾地站起来。 因为站得太急，还差点摔一跤。 “同志，可算是找着你们了。”杨大民满脸喜色，从医院出来他就四处打听，把两条街都问遍了，好不容易才问对地方。 也幸亏这两人都容貌出色，不然他怕是都找不到人，沪市毕竟是大城市，单看城里还有这么多招待所和宾馆就知道，每天来往的人其实不少。 “这钱我们不能拿。”二话不说，杨大民直接把钱塞回去，宋幼湘是女同志，他塞给了魏闻东。 魏闻东看了眼宋幼湘，见她没拒绝，没把钱再还回去。 杨大民还把老金写的欠条拿出来，递给宋幼湘，“还有住院钱呢，我们这暂时还不上来，同志，欠条给你，你给留下地址吧。” 人都打听到宾馆来了，宋幼湘知道再拒绝，就伤人自尊了，她接过欠条，“行，我给你留个地址。” 虽然帮人的时候，宋幼湘就没有想过让他们还钱，或者回报什么的，但他们这样有气节，宋幼湘心里确实十分安慰。 连带机器的事带来的坏心情也微微散去了些。 “诶诶，多谢你们。”杨大民顿时满脸欣喜。 地址才写下江省两个字，宾馆门口就传来噪杂的议论声，宋幼湘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就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同志大步走了进来。 “同志，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宋幼湘的女同志住宿？”公安来到柜台，直接询问前台的工作人员。 宋幼湘？ 不等工作人员出声，宋幼湘就放下了笔，“同志你好，我就是宋幼湘。” 大概没料到宋幼湘是位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公安也怔愣了一下才开口，“关于西山仓库失窃的案件，我们有些问题要找你了解一下，需要你跟我们回警局，希望你能配合。” 魏闻东下意识地上前，宋幼湘一把拽住他，“好，我配合，但可以看一下你们的工作证吗？” 可能宋幼湘也是极少数会提出这样要求的人，公安又愣了一下，才把工作证拿出来，宋幼湘看过后，才跟他们离开。 杨大民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一幕，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被公安带走，“这，这这……” “对不住，我还有事要办，你自便。”魏闻东匆匆交代一句，脚步匆匆离开。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季亚军，而是找公交车往公安局去，他刚刚在证件上看到了分局名称。 看着宋幼湘进了公安局魏闻东才出来，他先去找私下跟他供货的朋友，让对方把仓库里的货运走，仔细对了证词，推敲补足漏洞，才匆匆去找季亚军。 这里是沪市，不是江省，也不是平江省，魏闻东在这里毫无根基可言，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只有季亚军。 季亚军昨天晚上跟任志扬去喝酒，半夜被季冠男逮了回来，这会被锁在了家里，根本哪里也去不了，魏闻东自然也找他的人不到。 但还有一个任志扬。 魏闻东没见过这个人，但听宋幼湘说了，心里大概有数，从大院出来后他也没走，就在附近等着。 任志扬喝了一场酒，昨到晚上七点才起，起来肚子饿得咕咕叫，这个点别人家早吃完了饭，他自己又不可能开火，只能揉着肚子就往国营饭店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傍晚七点，太阳早就落山，任志扬一路吹着口哨，一边晃悠悠地往国营饭店走。 “任志扬。” 他好像听到有人喊他，任志扬回头四下看了看，没有人？难道是昨晚喝得太多，现在宿醉还没醒，幻听了？ 想到这里，任志扬吃吃笑起来，酒不醉人美人醉呀，这日子真是无趣又美得紧啊！ 听着他的笑声，魏闻东牙关紧咬，这是他今天尾随喊的第十八个人，但可算是叫他逮到了。 任志扬哼着不成调的歌，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说： 明天我要早点更新！！！！！两点半，熬不住了，睡觉~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世道早乱啦 公安传唤宋幼湘了解情况，确实只是了解情况，作为同案件相关联的人，宋幼湘他们确实有让人怀疑的地方。 他们接到失窃报案不久，又收到了举报，对方自称是宾馆附近的居民，说是夜里看到宋幼湘出门，一夜未归。 第337页 一夜未归的同时，仓库失窃。 “我确实一夜未归，我和我的同事一起去了沪市的朋友家里，在朋友家里呆了一个晚上，早晨才回的宾馆，刚到地方就接到了彭局长的电话。”要问倒买倒卖，宋幼湘会心虚，但要问这事，她可是一点也不怕。 不过，倒买倒卖的事可不能说出去，上辈子宋幼湘唯一的“犯罪”记录是偷藏禁书，别的都不太了解，所以宋幼湘是真分不清是投机倒把的罪名严重，还是偷盗国家集体财产的罪名严重。 反正都不能沾就对了。 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考虑后果，尤其是干危险的事的时候，更是要仔细梳理一遍，魏闻东早就和宋幼湘说过，万一被抓，要用什么借口。 本来是以防万一，没想到居然真用上了。 公安愣了愣，他们接到的举报里没有提这事，“你还有同事？” “就是当时跟我站在一起的男同志。”反正公安都会查出来，没有瞒着的必要，这时候宋幼湘已经猜到，是有人恶意陷害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冲着季亚军背后的季家去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公安知道这个消息后，很快派了人去调查，问讯室里换了个女公安来，女公安特别凶，满脸严肃，看宋幼湘的目光已经是在看犯人，开口就是让她交待犯罪经过。 上辈子宋幼湘在农场见过许多这样的人，她也不跟她硬碰硬，只坚决不承认这事跟她有关，而且还要求联系自己的领导。 “你不要嘴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女公安死死地盯着宋幼湘的表情，想从她的表情变化看出端倪来。 宋幼湘说累了，见对方并没有打算让她联系外界，她干脆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下来，反正她能说的都已经说的，算不上消极反抗， 到下午的时候，有公安进来给宋幼湘送盒饭，顺便告诉她，她的男同事人不在宾馆，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的同伙已经潜逃，劝宋幼湘早点把事情交代清楚，不要幻想自己能够脱罪。 宋幼湘慢吞吞地吃完饭，公安局的伙食水准明显很一般，米饭非常粗糙，菜应该就是水煮出来的，不光没有一点油水，还煮得稀烂。 当然，这可能就是给“犯人”或者“疑似犯人”的伙食标准。 难吃是真的难吃，青菜里宋幼湘都吃出了一股刷锅水味儿，但再难吃，只要不是变质有味，她都会一点点地吃下去。 谁知道她还要在这里呆多久，谁知道晚上那顿还有没有，要是没有宋幼湘肯定会要求，但人家要真不给，她也没有办法。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事嘛。 “同志，您这话就不对了。”宋幼湘吃下最后一口饭，细嚼慢咽吞进去，又喝了口水，才开口，“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逃跑要钱的吧，我同事退房了吗？就算不退房是为了模糊视线，那存银行里的货款他动用了吗？如果都没有，你们可不能随意污蔑人。” “问题是他确实不在。”公安倒也不生气，替宋幼湘把饭盆盖合上。 宋幼湘就笑，她轻松地靠在椅背上，“他不在宾馆，可能是去找地方通知领导，也可能是去找朋友想办法，他难道知道你们要去找他，就应该一直在宾馆里等着吗？” “……”公安。 别人吃饱了饭都犯困，脑袋转不快，眼前这位女同志倒是与众不同，她还把食堂那么难看的饭菜，都给吃了个干净。 公安拿着饭盒出来，留宋幼湘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发呆。 “情况怎么样？”上午那个严肃的女公安迎上来，“她交代了没有？” 公安摇了摇头，把饭盒打开给她看，“心理素质强大，胃口好，你看一盒饭都给吃完了，我都想问问她是不是要添饭。” 不光如此，他甚至都想去尝尝局里的饭菜，宋幼湘吃起来，他感觉也不难吃的样子。 女公安眉头皱起来，“我下午再好好问问她。” 午饭后宋幼湘还趴在桌上短暂地睡了个午觉，没等公安来拍桌子，她就自己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身体的原因，还是大部分其实都这样，宋幼湘没法趴在桌上睡觉，一小会还好，时间稍长一点，人就受不了，会自动醒来，醒来后会不停地嗝气。 女公安这会已经坐在宋幼湘对面了，每次她准备开口，宋幼湘就会突然嗝气，女公安，“……” 看了眼推到眼前的水，宋幼湘捧起来，“谢谢。” 下午的问话没有半点新意，基本是在重复上午的问题，顶多是同样的问题换了个切入话，或者换了种话术。 说实话，一轮轮问讯下来，人的精神真的会很疲惫，不过宋幼湘条理清楚，逻辑正常，最后公安也没再逼问，甚至给了她机会跟领导联系。 当然，是在他们的监视下。 宋幼湘把电话打到公社，把仓库遭窃，追回的可能性不高，机器可能拿不到的情况跟高书记说了。 然后，就没有别的。 “你不通知一下你的领导，你现在的情况？”女公安陪着宋幼湘来打的电话，她们本来也是想在宋幼湘通话的时候，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的。 宋幼湘耸了耸肩膀，“不说了，说了他们担心也帮不上忙。” “你现在不通知，他们迟早也会接到局里发的公函。”女公安随口说道，她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认为宋幼湘有重大犯罪嫌疑。 第338页 宋幼湘平淡的表情变得严肃，“那就等你们拿出证据，证明我有罪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同志，你是公安，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更要负责任才对。” 女公安被她一噎，默默地闭上了嘴。 …… 一间楼层很低的黑暗小房间里，门窗紧闭，空气流通不畅，屋里亮着一根蜡烛，有两个人的目光隔着蜡烛，在暗暗较劲。 手持蜡烛的人是魏闻东，被捆着呲牙咧嘴的人是被打晕拖到巷子里的任志扬。 任志扬挣了挣发现根本就挣不脱，他现在哪还有什么宿醉，只有愤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居然敢绑我，嫌命太长了是不是？” 从任家只剩下他一个起，任志扬就真没再受过什么委屈，这样被人绑着，更是头一遭。 “西山仓库那批机器，是你叫人破坏的吧。”魏闻东就坐在任志扬的对面，目光盯着他。 听到这里，任志扬不挣扎了，他扬唇一笑，目光盯着魏闻东，半点不惧，“当然不是，我可是遵纪守法，爱国爱集体的好同志，你这么污蔑我，可不好。 倒是你，这是非法拘禁吧，还是拘禁烈士后代，你这可是要吃枪子的。” 魏闻东并没有被他吓唬住，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以为看着我的眼睛，就能证明你没有说谎？那批机器就是你安排的人破坏的，因为彭万里不打算让你像以前一样，白白拿到机器。” 任志扬挑了挑眉，魏闻东说中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有证据吗？”任志扬姿态高昂，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魏闻东摇头，“我没有你指使人盗窃的证据，但是我有你倒买倒卖的证据，从六年前你入行倒卖自行车票开始。” 这话出来，任志扬再也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他确实是六年前入的行，第一笔生意就是倒卖一批自行车票，从粮油票证到工业品，生意越做越大。 但这事不可能是魏闻东一个外乡人能知道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任志扬惊恐地看着魏闻东，“你是同行是不是！你是不是疯了，你指证了我，你自己也要完蛋，你知不知道！” 魏闻东看了任志扬好一会，垂下眼睛，“所以，你想办法把西山仓库的事摆平，不管你让谁去顶罪都好，但不能是宋幼湘，否则，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本来任志扬还在心里疯狂怀疑，魏闻东会不会是季冠男派来的人，结果是个宋幼湘，季亚军的心上人？ “季亚军的女人，你让他自己来求我。”任志扬现在知道魏闻东为什么知道了，因为季亚军嘛。 六年前的时候季亚军确实毛都没有长齐，但这两年季亚军也跟着插手黑市的生意，知道一点风声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不是一个路子，但圈子就那么大，任志扬以前一直瞧不起季亚军胆子小，现在看来，季亚军胆子挺大的。 人也学聪明了，知道推个替死鬼出来。 魏闻东眉头拧起，“这事跟季亚军没有关系，你只说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舍得一身剐，也要叫你父辈名誉尽失。” “你敢！”任志扬到底还是有在乎的东西的。 魏闻东看着他，任志扬先败下阵来，魏闻东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一个无名小卒而已，能把他这样的人拉下马，他心里应该很得意。 任志扬点头，魏闻东这才吹灭蜡烛，把灯打开。 刺眼的亮光亮起来，任志扬才发现，这地方是他家里的的半地下室，以前他爷奶用来储煤的地方，但他一个人后，这屋子就再也没被打开过。 任志扬适应了光线，这才看到，魏闻东手里拿着的东西，是他这么多年的账本。 难怪魏闻东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入行，还说手里有证据。 “你怎么进我家门的！”这东西不用想，肯定是从他家里翻出来的。 魏闻东看了眼他，“你平时经常宿醉，没少被人送回来吧，门卫警卫要查证身份，我有介绍信，又有季亚军作证，自然可以进来。” 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任志扬可以控制的。 任志扬暗暗咬牙，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只能赶紧去找人，先把宋幼湘的嫌疑洗干净。 …… 杨大民和老金搓着手站在公安局门口，等了一会才被人领进去。 宋幼湘被带走，杨大民别的没弄明白，西山仓库失窃他是听到了的，魏闻东顾不上他，从宾馆出来后，他就自己去了西山那边。 找附近的人一打听，听对方说西山仓库凌晨遭贼了。 那么多零配件，弄出去肯定有点声响，都是住在附近的人，有人说是夜里一两点，也有人说是早晨三四点的时候。 问的人多了，说是三四点的时候比较多，那时候大家确实听到了汽车的动静。 三四点的时候！ 杨大民一听就觉得不对，西山这边地方偏，离市里远着呢，他们扫大街是正常是四点上班，但老金动作慢，他们每天都是三点半就去上班。 宋幼湘她们不可能去偷了东西，又跑去帮他们的忙。 “我们就是来反应情况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老金拍了拍进了公安局就不敢开口的杨大民，主动说话。 仔细把时间地点说了一遍，“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偷了国家的东西，但那两个孩子当时确实不在西山那边，你们要是不信，也可以去医院问医生。” 第339页 正好去宋幼湘说的朋友那里去问情况的公安也回来了，“人确实是在他们朋友那边，有不在场证明。” 本来宋幼湘是最大的嫌疑人，外地来的采购机器的人，知道机器具体的存放位置，夜里不在宾馆住宿…… 现在却有人证明她不在场，公安局很快召集办案人员集合，进行会议讨论。 杨大民和老金好声好气被公安请出来，说他们一定会秉公办理。 “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们。”这两人压根就没想过同伙的可能，打从心里相信，宋幼湘是个好人。 老金回头看了眼公安局，“唉！” 说实在话，老金自己是没有什么信心的，这世道老早乱啦，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愿能帮上那两个孩子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炙手可热 杨大民和老金走了没多久，任志扬安排的人也蔫头搭脑地往公安局来。 来干嘛的？自首。 “其实我们没想干嘛，就想吓唬吓唬这两个外乡人。”来人笑嘻嘻的，“机器我们也没运走，就藏在仓库后头的草丛里，本来是想栽赃在这两人身上的，结果人根本不在宾馆，就利用上了这一点。” 这人上无高堂，下无子女，又恰好是先前破产食品厂的职工，听说宋幼湘他们低价把机器收走，存心想给他们一个教训。 理由嘛，倒也说得过去。 公安去仓库后后头杂草丛生的荒地上一翻，果然把拆卸下来的零配件都给找到了。 不过这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宋幼湘在公安局里呆了一晚上。 也没受太多委屈就是，夜里她还叫女公安给她弄了个行军床来，睡着不那么舒服，但也比坐一晚上好。 宋幼湘彻底洗清了冤屈，第二天一早公安当场放人。 她一出来就看到了静静等在那里的魏闻东，宋幼湘一看到他就笑了，杨大民和老金是自发来的，但后头的人，肯定是魏闻东逼来的。 “那些事是任志扬做的？”答案是肯定的，宋幼湘早就猜到了，一直没提任志扬，不过是为了长远的考虑。 她也是在等，等彭万里的动作，没想到反倒是魏闻东会更早一步。 不过也好，方便她们来谈条件。 当然，这是宋幼湘的设想，如果一直等不到，她肯定不会为了个陌生的任志扬不保全自己的。 尤其是知道任志扬居然让人翻进宾馆后，宋幼湘更是脊背发毛，栽赃陷害的可能有，但谁知道任志扬还有没有别的目的。 “是他。”魏闻东把昨天发生的事都给宋幼湘说了一遍，包括他把任志扬关到小黑屋里审讯的事。 宋幼湘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本来心里肯定有气的，她这是无妄之灾，不过听到魏闻东这么一说，气也都消得差不多了。 这次的事，是正的应了那句话，福祸相依。 他们临时决定去看货，避开了任志扬的算计，结果反被栽赃了一把，但吃了这两天的苦，主动权彻底握到了宋幼湘的手上。 运作得好，说不定就真的是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现在就看彭万里会怎么做了。 宋幼湘不急，她现在就想去好好吃了一顿，“这里头的饭菜实在是太难吃了，咱们赶紧去吃顿好的。” 吃完饭，还得去感谢杨大民和老金，他们真的是顺手帮个忙，没想到人还特意找来替她作证。 “行，吃完去街道打听一下。”魏闻东心里觉得宋幼湘受了大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全顺着她来。 宋幼湘和魏闻东吃了顿好的，又打听到杨大民和老金的住处，表达了谢意后才回了宾馆。 “我一个人住真的没事。”白天还没什么，夜里宋幼湘看着抱着被子站在门口不走的魏闻东，是真头疼。 这都什么事？ 魏闻东摇头，“我的房间早退了，你一个人住一间不行，万一再有人摸进来呢，我打地铺，你放心。” 任志扬那种心理不健全的人，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宋幼湘拗不过他，只能由着魏闻东进来，“也只有地铺给你打。” 房间里多出来个男人，宋幼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再不济也会提着心，不让自己睡死。 上下两辈子，宋幼湘都是这种很谨慎的性格。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在问讯室没睡好，宋幼湘竟然很快熟睡过去，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魏闻东的被褥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在椅子上。 桌上魏闻东留了条，说是买早饭去了，还挺会照顾人的。 宋幼湘吃饱喝足，也不急着去找彭万里，领上魏闻东就去谈业务去了。 食品厂的产品，一点都不比别厂的差，口味真正好的东西，基本上是南北通吃的，距离远没关系啊，只要货能卖出去就行。 “先去买份报纸。”宋幼湘心里还惦记着福利票见报的事，算算日子，应该也该上了。 沪市肯定买不到江省的报纸，但江省那边出了大新闻，沪市这边肯定会有相关的报道，不然怎么凭着报纸知天下事呢。 大幅的版面不会有，但豆腐块怎么也会有一点的吧。 宋幼湘翻了一圈，没翻出来，只能遗憾了随手买了份晚报。 带着从厂里带来的样品，宋幼湘和魏闻东开始一家家地拜访供销社和百货大楼。 第340页 一天跑下来，对产品感兴趣的多，但真要铺货上柜台，还得上面批准才行。 宋幼湘今天跑这一趟，也不是非要定下这事，是想先叫他们有个概念，对五星食品厂的产品和质量有个好印象。 至于上面的批准，宋幼湘觉得不远了。 所以那批机器，她是一定要拿到才行的。 彭万里是第三天找到了宾馆，主动邀请宋幼湘去办公室详谈，这一次再谈，就不是当初宋幼湘求上门的谈法了。 最最重要的是，宋幼湘在报纸上看到了关于五星食品厂的报道。 “彭局长，您看一看这个。”宋幼湘把报纸铺到彭万里面前。 和宋幼湘预想的小豆腐块不同，这项利国利民的举措被沪市当地的报纸大幅报道，上面两张配图，一张是门市部热闹的场景，还有一张是食品厂车间生产的图。 看到车间生产图，宋幼湘就知道，这报道是摘录的程扬的。 彭万里认认真真把报纸看完，实在是不敢相信宋幼湘是报纸里这个五星大队的厂长，负责人。 这也太有魄力了一些，不像是宋幼湘这么个年轻的女孩子能干成的事。 但报纸上的报道明明白白地说的，这个厂子从无到有，包括日报大肆赞扬的福利票，都是宋幼湘一手促成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大的一件事，彭万里对宋幼湘的态度不仅仅是歉意了，像宋幼湘这样有思想有能力的人，只要不行差踏错，未来前途无量。 就是现在，彭万里低头看了眼报道，宋幼湘马上就要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宋幼湘这才看向彭万里，哭穷，“彭局长，我们厂确确实实是需要这一批机器，但也确实是很困难，扩建厂房，招工进料，这都是钱，您是不知道，我们厂还欠着大队社员，欠着公社和信用社的钱和材料呢，这次也是公社集体勒紧了裤腰带，才挤出来一点钱，但再穷不能穷孩子……” 愣是没插得上话的彭万里，“？”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二百三十九章 替我说声对不起 “这次来到贵地，原以为可以顺顺利利地买下机器回去，说不定这个时间，机器都已经运到车间，开始投入生产了呢！” 胡说，夸张了啊！就算一切顺利，这时候机器肯定还在路上，沪市和江省的距离可不算近。 “彭局长，这次沪市之行，我是充满期待来的，但现在我实在是忧心得很呢，如果说京市是国家的心脏，那沪市肯定是国家的第二心脏，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地方，我受到了这么不公平的待遇，这实在是叫我们这些地方公职人员寒心哪！” 什么意思？ “这次在沪市的经历，我会如实向领导汇报……” 等一等，彭万里终于伸出手去，顺道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小宋同志，你有什么要求，你直管提。” 看着如此厚脸皮的宋幼湘，彭万里有点相信，宋幼湘确实是报纸上报道的人物了，脸皮不厚，真干不出这番事业来。 任志扬肯定是要保的，宋幼湘在公安局没有把任志扬说出来，这一点彭万里非常满意，也很感激。 开始的时候，彭万里还觉得，宋幼湘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但现在么，这姑娘心里怕是门清。 互相拉扯的过程不提，宋幼湘对最终的结果十分满意，从彭局长的办公室出来后，宋幼湘就去联系运输公司，给食品厂发机器。 至于钱款，之前谈的作废，在原有的基础上，再给他们打了个折扣，还允许分期还清。 有几台因为钱的原因被宋幼湘舍弃的机器，这会也跟着被抬到了大卡车上。 不管季冠男和任志扬的目的达没达到，宋幼湘觉得自己怎么着也算是小赢一局。 季冠男给自己找的猪队友，不光坑了她自己，还推了宋幼湘一把，叫宋幼湘得了利。 宋幼湘不打算找任志扬的麻烦，毕竟魏闻东已经把人得罪狠了，再加上这人个性乖张，再逼，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 至于季冠男，宋幼湘可没打算轻易放过。 先是突然搞个调令，这次又各种使绊子，真当她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 别说她跟季亚军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也不代表宋幼湘会忍下这一口气。 说实话，要真要有什么，就凭季家人这作派，两人也得玩完。 “怎么回事？有人向上面反映我以权谋私？！”季冠男听到通知都呆了，她什么时候以权谋私过，公私她从来都是分得很清的。 她不仅严格要求自己，她对家里人要求也很严格，同样是大院出身，任志扬的身份可比不上季亚军金贵，但季亚军不该沾的，可是从来都没有沾过的。 来人点了点头，“季女士，你现在需要配合我们调查。” 季冠男很气愤，她觉得这可能是竞争对方的污蔑，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配合，好证明她的清白。 “好，我配合。”季冠男心里攒着一口气，等事情调查清楚，她非要叫人知道厉害不可。 季冠男被调查，季家全家震动，季亚军也被放了出来，一听到他姐出事，季亚军一下就慌了，但他一个全靠家里安排生活工作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这事是谁干的！”季亚军跳起来要打人。 第341页 季二嫂目光悠悠地看向季亚军，“听说是一个外地来的女干部，姓宋，人家实名向冠男领导反映的问题。” 她就一直看不惯季家老小都宠着季亚军，小时候没跟在父母身边吃苦怎么了，季冠男他们这些跟在父母身边的，也没有享福啊！ 就是她家向前，也在根据地的农户家里养了好几年，连名字都没序上，用的还是养父母取的旧名。 后来季家起来了，他们这些兄长姐姐，也个个被严格要求，不敢行差踏错半点，季亚军倒好，干什么都有人收尾擦屁股。 季亚军一愣，一屁股落回沙发上，是宋幼湘，可是她为什么？ 见他不蹦达了，季二嫂才看向皱眉头沉思的季父，“爸，这事经不起查，系统不一样，大姐做不了什么，这事是向前安排的。” 真查到最后，别季冠男没事，反而是她家向前出问题，她早就说了，叫他别管这些事，他不听，现在好了，你季家是家大势大，但人姑娘也不是好相与的。 季二嫂甚至反思了自己和季向前的关系，如果不是她们当年在边疆定情，直接结婚，是不是她也要被季家人看不起，并千万般阻挠。 或者季家人根本就不看重她家向前，所以对她的出身毫无芥蒂。 这女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难出来了，再看季家老小，季二嫂也带上了怨意。 季家的家庭会议开了很久，具体谈了些什么，季亚军浑浑噩噩，根本没听进去多少，他想冲过去问问宋幼湘为什么这么做，却又丧失了勇气。 去了，要怎么问呢？ 难道就只许他大姐为难宋幼湘，不许宋幼湘反击吗？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季亚军夹在中间，真的十分为难，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因为你姐招惹了任志扬，你知道你和任志扬喝酒的那天，任志扬让人潜到她的房间里去了吗？”魏闻东被季亚军拉出去喝酒，两人是背着宋幼湘出去的。 也就是宋幼湘的速度快，不然魏闻东也是要做点什么的。 你不同意就不同意，直接说出来就是，背后搞这种小手段，到底是恶心谁呢。 季亚军一愣，一股冷意从尾椎骨升上来，直达天灵盖，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愣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任志扬是什么人，那就是个混不吝，他还想拉他下水呢，他没同意，任志扬就把主意打到宋幼湘头上去了？ “是我错了。”季亚军闷闷地道。 他太天真的，季亚军抬头看着小黑店昏黄的钨丝灯，看到视线都有了重影，酒一口口地下肚，直烧得人难受。 有些事，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魏闻东也不说话，就陪着他喝，喝了有一会儿直接起来，“我不能呆得太晚，她一个人在宾馆我不放心。” “……你去吧，替我说声对不起。”季亚军低下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二百四十章 还有机会 经历了这次的事，季亚军倒是成熟了很多，等魏闻东走了一会后，结了账回家。 要是以往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肯定是喝个烂醉回家，哪管其他。 但家里现在正是上下被盯着的时候，他拦不住他姐为难宋幼湘，宋幼湘反击的时候，他也护不住他姐，现在这个时候，他能做的也只有管好自己了。 家里冷冷清清的，虽然以往也都是冷清得厉害，兄嫂基本住在单位宿舍，老头子住疗养中心，他姐忙得脚不沾地，……但这份冷清和平时并不相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季亚军心里平添几分寂寥萧瑟。 季亚军去厨房喝了口水，上楼发现书房门缝透出光来，难道！ “大姐！”季亚军冲过去一把推开门，但里头坐着的却是他爸，“爸，您怎么没有回院里去，大姐那里？” 季父早年从战场上下来，一身旧伤，本来年纪也上来了，衰老得十分厉害，他冲季亚军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坐。 季亚军低眉顺眼地坐过去，他感觉他爹是要骂他。 “亚军。”季父看着这个小儿子，心里肯定是喜欢的，但也陌生。 这个孩子还在他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他就跟着大部队转移到了南方，孩子出生，被交给当地百姓，一直成长到被接回家里，这么多年的成长过程，他一点都没有参与过。 就算是被接回来，他那时候也忙着工作，在家的时候少，每次回家，都感觉这个孩子长大了，长高了。 季亚军接回来的时间再长，父子间的关系也没有多亲密过，季父一直觉得自己根正苗红，几个孩子也长得如青松翠竹一般，现在回头再看，季父才觉得自己做为父亲，是极其失职的。 “知道你这次错在哪里吗？”季父看着季亚军，缓声道。 季亚军知道自己错了，但具体错在哪里，他其实有些模模糊糊的，他自己都不懂，不过是喜欢一个人，怎么就弄到了这么复杂的地步。 “你喜欢人家姑娘，你一开始认真吗？”季父看向季亚军，轻轻叹了口气，“你姐姐有些事做得不对，但你也有错。 喜欢就拿好东西去砸人家？还不惜动用家里的关系，你以为你是资本家，拿糖衣炮弹就可以把人给腐蚀了？你不光看轻了人家女同志，也吓到了你大姐。 第342页 你大姐为什么那么如临大敌，因为她既心疼你，又害怕你因为一个女人，害了季家的家风，所以她出手，想要叫人女同志知难而退。” 季父看着季亚军，“亚军，这些年来，是爸不对，因为内心对你有亏欠，对你母亲有亏欠，从来没有严加管教过你，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 “爸……”季亚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心里对季父是有怨恨的。 怨恨他把他丢下，怨恨他把他找回来，怨恨他对他的不关心不教育…… 但季父这么一推心置腹，季亚军又有些受不了了，说到底还是他自己不成才，才会连累家人。 “你也不要怪你姐，她是关心则乱，这次她吃到教训是好事，以后能走得更稳一些。”季父拍了拍季亚军的肩膀，“至于你，在单位也是混日子，去参军吧。” 季亚军猛地抬头看向他爸，他曾经是想去参军的，但是家里人都不同意，尤其是他爸。 季父用力握了握季亚军的肩膀，“去部队好好沉淀两年，想想自己到底要什么，想想自己对小宋同志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过两年，你还有机会。” 机会？ 季亚军没听明白。 “小宋同志是个事业心很强的女同志，也是个好同志，她一心在事业上发展，未必会开窍。”季父也去了解了宋幼湘，真正了解了才痛惜，这次是冠男一叶障目了。 季亚军眼睛亮起来，“我还有机会？” “为什么没有，亚军，小宋同志不是凌霄花，所以你更要成长成一棵大树，否则，你配不上她。”季父收回手，转身回房间，想了想又道，“有事多和你姐沟通，说明你的想法，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姐弟间发生这样的误会。” 这种影响姐弟、兄弟感情的事，有生之年他是不想再看到了。 至于宋幼湘，季父倒是很欣赏她这样的女同志，独立不软弱，有事业心，以后仕途顺利，对伴侣也有无形的帮助。 哪怕不计较这些，有她这么优秀的伴侣在身边，身边人也会不自觉地努力，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这次的事，其实没有儿媳妇说得那么严重，宋幼湘是向上级反映了些问题，但那样的小问题，顶多就是让冠男近五年内得不到晋升，不至于毁了她，毁了他们一家。 这些年，故交老友颇多照顾，季冠男自己本身也优秀，升得速度有些快了，季父本来就打算要叫她稳一稳的。 现在出了这事，正好也叫她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些年顺风顺水，又让她迷失到了哪种程度，个人能力再优秀，脑子不清醒，怎么也走不远的。 季亚军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他一高兴，就想去找宋幼湘，叫她等他，但克制了又克制，季亚军努力忍下了这份冲动。 他爸说的没错，他应该做出改变，再去见宋幼湘。 季亚军琢磨来琢磨去，心里还是担心自己去单位几年，会有人趁虚而入，第二天一早，就准备去找魏闻东。 不行，魏闻东本身就挺危险的，还是得找魏林川，有那傻小子当卧底，他才安心。 结果魏林川居然不听话了。 “亚军哥，你不知道，我跟你告密过后，我好几天没睡着，就觉得挺对不起我幼湘姐的。”魏林川虽然喜欢季亚军，但他更喜欢幼湘姐这个姐姐呀。 他已经背叛过一回了，同样的错误绝不能再犯第二回 。 本来魏林川都把这事忘了，现在季亚军一提起，魏林川都有点想跟宋幼湘自首。 “不许！你要是说了，你在你幼湘姐的心里，就是个彻底的叛徒了。”季亚军被吓出了一身汗。 宋幼湘要知道他还干过这种事，他还能有机会吗！ 作者有话说： 出差途中，手机码字不方便，先更一章，下一更在晚上大家晚安~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余地 可惜无论季亚军怎么威逼利诱，魏林川都没有松口。 因为魏棠的眼疾，魏林川以前也是个钻钱眼里的性子，但他有底线，不会为了钱做这种事，他之前帮季亚军，是因为义气。 现在义气肯定还是在的，就是魏林川醒过神来，他不能光顾着跟季亚军的义气，还得顾着跟宋幼湘的呀！ 一个是他喜欢的姐姐，一个是他喜欢的哥哥，最好是两不相帮。 “我们村的红婶婶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旁人不要干涉太多，免得遭埋怨，你们要是有缘分，肯定能在一起的。”魏林川还反过来，试图说服季亚军。 这话怪有道理的，季亚军一时愣住，“这个红婶婶是谁？” “我们大队给人说亲的婶。”魏林川解释，“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季亚军，“……” 那这话肯定就没道理了，既然是说亲的大婶，她就是干涉的那个人，这是不想别人抢生意吧！魏林川这个傻子，怎么被个大婶给洗了脑。 季亚军还想再说，魏林川不听他忽悠了，直接说电话费太贵，啪就把电话给挂了。 “？”季亚军。 这小子倒是精怪，季亚军把话筒挂回去，心里头不免有些怀疑，难不成是魏闻东对宋幼湘有什么想法，所以魏林川这小子才帮着他哥忽悠他？ 琢磨也琢磨不出个什么来，季亚军也没再跑去找魏闻东。 第343页 反正在去部队之前，他总是能再见到他们一面的，季亚军并不傻，季父今天这一翻话，他也听出点意思来了。 那就是他爸不反对他喜欢宋幼湘。 既然他爸不反对的话，那他大姐那里也不足为虑了，他大姐虽然强势，但他爸真发了话，他大姐还是听的。 但季亚军想错了，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跟宋幼湘见一面，季冠男通过调查一出来，就直接把季亚军打包塞去了保密单位，从新兵当起。 …… 宋幼湘把机器发走，也对季冠男给予了反击，本来想找季亚军表达一下立场，再道个歉的。 不管怎么说，季亚军帮了他们很多忙，她也是真心把他当朋友的。 所以在季冠男的事情上，她才有所保留。 但宋幼湘不过多犹豫了一天，季亚军人就已经不在沪市。 “对不起。”季冠男从封闭的招待所出来，先处理了父亲安排季亚军的事，又马不停蹄地站到了宋幼湘的面前。 这声道歉，季冠男心里是不情愿的。 哪怕她明知道宋幼湘在举报她的这件事上有所保留，季冠男也没法领她的情。 当然，她也说不出宋幼湘不如如实全部捅出来的话。 毕竟她深深爱着她的职业，舍不得离开她的战场，可叫她感激宋幼湘，她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这声道歉，是季父逼着来的，也是上级给她下的命令。 宋幼湘看着季冠男，这是个一看就知道很强大有主见的女同志，哪怕面容憔悴，但目光依旧十分锐利，精神一点被没有被调查折损。 说到底，季冠男就是不认为自己有错罢了。 不过宋幼湘也不在意，她的目的是叫季冠男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顺便也表明了她对季亚军的态度。 季冠男最好心里有点数，再乱伸手，宋幼湘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宋幼湘轻轻一笑，“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但我不会原谅，季同志做这些，大概是想我摆正位置，我可以毫不心虚地告诉你，我一直清楚自己的位置，倒是季同志，看不太清自己的位置。” 就是当妈的，也没有资格对自己儿子喜欢的女孩子挑三拣四，有本事，冲着自己的儿子去。 同理，季冠男一个当姐姐的，有任何问题找季亚军，打也好骂也好，那都是她弟弟，但惹到宋幼湘，就越界了。 季冠男没想到会被宋幼湘教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还有事要忙，慢走不送。”宋幼湘可没兴趣在季冠男脸上调色，话不投机半句多，季冠男来得不情不愿，宋幼湘还不想跟她多说呢。 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好不容易来一次沪市，宋幼湘也有很多事情是要做的。 机器的事不必再操心，但回程捎的货，可容不得半点马虎。 现在除了食物，最紧俏的是工业产品，除了一些生活用品，宋幼湘想弄几台自行车走，手表也是需要的。 这东西只要有，就不怕销不出去。 这次宋幼湘手里的钱带足了，出来的时候，她还以个人的名义跟信用社贷了款，这笔款就是她用来钱生钱的。 魏闻东开始一点也不知道这事，宋幼湘去信用社贷款，去粮站换全国粮票都是她自己跑的，也没人陪着，他就是临时被塞上来的。 等知道后，他看宋幼湘的目光就很复杂了。 宋幼湘到底是生了多大的胆子，居然敢跟信用社贷款出来倒卖，她就不怕跑这一趟，血本无归吗？ 她这贷款的可是足足两千块！ “人要是怕这怕那，能做成什么事？”宋幼湘胆子一直都大，她要是什么都怕，上辈子闯不下那份家业。 上辈子身体不好，她都敢拼一把，何况现在身体健康，又正是年轻有冲劲的时候，失败了就重来，年轻本来就有试错的资本。 宋幼湘并不莽撞，信用社准贷多少，贷多少在她的承受范围内，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她通通都考虑了进去。 想好了，就不犹豫，坚定地走下去。 “你就不怕自己走错了？”魏闻东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像宋幼湘一样豁得出去。 他会努力自己攒钱，也会找朋友借钱当原始资本，但要他去贷款，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宋幼湘一笑，“走错了回头就是，大部分的人会一错到底，不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自己错了，而是没有认错的勇气。” 换两句通俗点的话来讲，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打肿脸充胖子。 魏闻东无言以对，他别的做不了，兢兢业业地拿着宋幼湘的钱去弄货，争取不叫宋幼湘把钱亏掉，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这次回去的路线，魏闻东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走司机走惯的，安全性更高的路线。 毕竟这次回去不是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补更~明天的更新会比较晚，大家早上起来看哈~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不爱惜羽毛 宋幼湘看得出来魏闻东对她贷款的事不赞同，不过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时代不同带来的局限性而已。 上辈子宋幼湘胆子比魏闻东还小，被逼无奈下的第一笔贷款等不到还款日期到，就匆匆筹到钱还上。 就这，银行还不乐意呢。 第344页 慢慢宋幼湘才明白，银行是不希望她那么快还钱的，再到后来，宋幼湘生意做大，各银行信贷部主任会主动找到她，说动她贷款加大投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一代，乃至他们父母这一代，本就极不愿意给国家添麻烦，更不愿意欠国家的钱。 宋幼湘是有上辈子的经历，所以心里没有半点负担，等到魏闻东以后晓得用银行的钱来生钱的好处，自然不会像这样心事重重的模样。 不过魏闻东再犹豫不赞同，执行力还是很强的，宋幼湘想要的自行车他都给弄到的，但手表是真没办法。 弄不到就算了，宋幼湘看得很开，凡事不要太过强求。 但有句话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魏闻东找了不少门路，都找不到质量上乘的手表，转眼任志扬就要跟他们谈买卖，拿出来的就是手表。 魏闻东要去接货，宋幼湘单独去见的任志扬。 “清货。”任志扬这些天日子不好过，那些一直宠着，对他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叔伯好像突然都吃错了药，竟然要对他严加管教起来。 再加上季亚军被季家一声不吭扔进去单位，这给了那几个叔伯灵感，过不了两天，他也要剃大平头去坐监了。 对任志扬来说，进单位跟坐监没什么区别。 见宋幼湘神色一点不变，对手表似乎没一点动心的样子，任志扬一笑，“其实也不单是清货，你教训了季冠男，小爷我高兴，半买半送地给你们了。” 满大院的人都瞧不起他任志扬，但大家都不说，如果是长辈也就算了，恨铁不成钢嘛，任志扬自己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出息。 唯独季冠男，明明是同辈，每次见着他，就一副你父辈如何，你怎么就混成一滩烂泥的模样，高高在上得让人作呕。 宋幼湘一出来，反手给季冠男捅了一刀，任志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他当然不知道宋幼湘留了手，只以为是季家出了力，才保下了季冠男，“听说季冠男正好在升职的当头，这次肯定是升不上去了，至少五年，五年她都别想往上走。” 等到五年后，任志扬轻哼一声，世上可不止季冠男一个能人，还有没有位置给季冠男坐，还不知道呢。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宋幼湘约摸也猜到会是这样，但没猜到让叫季冠男正好错过升迁，不过宋幼湘也不会后悔自责就是了。 想到这里，宋幼湘也不再疑神疑鬼，任志扬手里这批手表质量确实是不错，价格也很美，很容易出手，本金翻个两倍不成问题。 “行，手表我要了。”宋幼湘不是迟疑拖沓的性子，心里很快有了决定。 季亚军这回眼光是真不错，得亏他有个好姐姐，不然这么能干的姑娘，叫季亚军追到了，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吗？ 任志扬咧嘴一笑，“宋厂长爽快！我这里还有些录音机和电视机，量大价优，你要不要？” “……”宋幼湘。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大资本家，多少人拿着钱和票都一机难求，任志扬居然随随便便清仓脱手，还量大价优。 但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宋幼湘心里清楚，任志扬托了父辈的福荫，手里的东西肯定来历干净，下次再想有这样的机会不说难，是根本不可能有。 至于东西拿到手怎么销，宋幼湘还真不担心这个，稀缺品从来都不愁卖的，哪怕她当个二手贩子，转手卖给别人呢，也是大赚一笔。 “要！”宋幼湘看着任志扬磨牙。 这人性格一直就是那么乖张，估计是打听清楚了，才趁着她手里钱都花出去冒出来的，手表只是饵料罢了。 先是手表，再是录音机和电视机，这是笃定了她舍不下这块馅饼，一点点地把饵丢出来钓住她。 “给我一周的时间筹钱。”这时候联系王臹给她电汇钱款过来，因为中间有周六日两天，最快也得下周一。 任志扬挑了挑眉，“宋厂长手里不是有钱么。” 他可是知道，宋幼湘从彭万里手里拿到的机器，可压着款没付的，宋幼湘手里绝对有钱。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宋幼湘本来热切的神情冷淡下来，“那个公款，动不得，你既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 说完，宋幼湘直接起身。 宋幼湘手里确实是有一大笔钱，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拿下这批货，转手一卖，这些钱通通会回来，反而会带来更多的利益。 但宋幼湘是有底线的，她会跟信用社贷款来做生意，但绝不会伸手去碰公款。 公款这个东西，就是包着糖衣的毒药，它不是自己的，却能给你带来成倍的利益，只要人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对生活和工作不会有半点影响。 但伸了一次手，还能忍住下一次的诱惑吗？ 大概没有人能忍得住，至少宋幼湘就不能保证，她不相信自己的定力，更不会去考验自己的定力，所以从一开始，她就不会去碰。 宋幼湘说走就走，还一脸严肃，任志扬觉得没意思极了。 还以为多厉害一女的呢，没想到也是个胆小鬼，啧，最讨厌这种道貌岸然的人了，虚伪！ 他等着宋幼湘打脸。 任志扬双腿翘在桌上，背靠着椅子慢慢晃悠，结果只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走远，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第345页 真这么有原则？任志扬不信。 但宋幼湘确实是走远了，她似乎是连手表都不打算吃下了，任志扬啧了一声，腿一落地，就往宋幼湘追了上去。 他见多了道貌岸然，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的，当着面说不要，转眼又偷偷跑来打脸的更是没少见。 往往不被这些蝇头小利动摇的，往往都是上位者，或者想更往上一步的人，他们足够爱惜羽毛。 宋幼湘一个本来就干着倒买倒卖的人，任志扬真没看出她哪里爱惜羽毛，所以她这么坚定，才更叫任志扬意外。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先睡啦~晚安~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井水别犯河水 任志扬身高腿长，愣是没追上宋幼湘。 宋幼湘上公交车的时候，他还在后头喊了几声，结果宋幼湘愣是充耳不闻，任志扬很肯定，宋幼湘听到了。 听见了装听不见，看样子是真的打定主意不跟他做生意了。 任志扬头一回遇到宋幼湘这样把财富拒之门外的，他那人人都摸不清的古怪脾气一上来，还硬要把货送到宋幼湘手里才行。 “这个宋幼湘还怪有意思的，难怪季亚军栽了。”任志扬双手插在裤袋里，歪歪斜斜地站在街道电线杆旁边，看着公交车走远。 季鼻涕虫这回栽得不冤。 买卖谈得不欢而散，手表自然也没了，宋幼湘干脆也不折腾了，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够用，因为机器的事多拖了几天，再不能拖下去了。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抓紧时间回去。”宋幼湘等魏闻东从外头回来，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四点出发，早点走。” 魏闻东愣了愣，也没多问，直接就点头。 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不走，晚上他们也是要走的。 这一晚宋幼湘睡得格外不好，中间足足醒来了三次，等魏闻东早上三点起来时，宋幼湘早就洗漱收拾好，等在了宾馆院子里。 房间也已经退好，等魏闻东收拾好，两人就去跟司机约好的地方，等着上车。 到地方的时候还不到四点，这个时间点天还是黑的，魏闻东看着不时往路上张望的宋幼湘，对她的急躁有些不理解。 他向来是不问宋幼湘做事的缘由的，大多他都猜得到，但这次他是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急？” “不急我怕我会后悔。”宋幼湘觉得自己太难了，她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的诱惑，想到和自己擦肩而过的第一桶金，心酸得眼泪都快要落下来。 只要干了这一票，等到过两年，手里握着这么一笔钱，她想干什么不行？ 偏偏这手就不能伸！ 宋幼湘就是个普通人，面对诱惑她心里的天平也在不停摇摆，再不走她怕自己顶不住。 “？”魏闻东没听明白，但见宋幼湘一脸焦急的模样，到底没有再深问下去。 好在远处有灯光冲破黑暗过来，是和魏闻东约好的大车司机。 宋幼湘利落地爬上车，速度之快，原本准备在下头给她助力的魏闻东愣了一愣。 一般女同志第一次坐这种后八轮的大车的时候，都没有宋幼湘这么利索的，有的还不大敢上去。 像是后头有恶犬追赶，宋幼湘等魏闻东也爬上车，就催司机赶紧走，等车子出了沪市，宋幼湘才松下一口气。 她心里的弦松下来，就跟司机闲谈起来，问这问那，司机也不嫌她聒噪，跟她聊得十分愉快，没多久司机跟老婆结婚多少年，孩子几个多大了……通通都叫宋幼湘知道了。 被迫听了全程了魏闻东，“……” 也不是她打破沙锅问到底，是司机师傅谈兴浓，宋幼湘才起了个话头，司机师傅自己就止不住。 还是宋幼湘觉得司机太没防备心，赶紧把话题聊到别处，两人才聊起别的话题来。 听司机师傅讲他开车路上遇到的趣事，其实也蛮有意思的，现在这片大地上，能到处走动，见识不同地方的人情的，大概也只有他们这些长途司机了。 宋幼湘会捧场，司机说的就多，他不是第一次拉魏闻东走这条线了，但跟宋幼湘是头一回。 “你这个女娃娃不错咧。”司机师傅的话带着浓重的口音，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宋幼湘。 宋幼湘笑眯眯的，她平时话没这么多的，这是上辈子跟车拉货差点出事后养成的习惯，怕大车司机犯困，就不停地跟他说话，提醒他注意路况。 当然，这种很大程度上带着吹牛皮意味的闲扯，就是聊个高兴，完全不必往心里去。 不过仔细提炼一下，还是能发觉许多不同的动向的。 辟如他们运输队这两年往沿海的车越来越多，辟如一个叫实狮的小渔村，人家现在鼓励农民自立更生，已经有成型的，且规模不小的农贸市场。 “我车里有海货，就是托关系从那里弄来的，等咱们分开的时候，我送点给你。”司机都不说卖了，他要送给宋幼湘。 宋幼湘忙笑眯眯地应着，“行，托大叔您的福气，我有口福了。” 到时候钱肯定是要给的，他们这些跑长途的是比一般的人富，但这富是拿命拼来的，现在不比后世，路况这么差，光是在路上出事的就不少。 除了天灾，还有人祸，每一分都是血汗钱，不容易。 第346页 出了市区，就是农村，之后进山，间隔着路过一些村庄，时间走得越久，慢慢路上有人烟的地方也少起来，不过风景是真的好。 宋幼湘坐在座位后头床的位置，可以坐着，坐累了还能躺躺，比驾驶和副驾驶上的两人都要舒服，但坐的时间久了，她还是有些难受。 大车这一开就开到了中午，就在宋幼湘憋不住要喊停车的时候，司机终于减速，然后缓缓停在了路边一个小平房前。 车子要加水，车里的人要解决生理问题，还得把肚子填饱。 外面平平无奇的泥坯小平房，后山的茅房都是随便搭的，但进堂屋一看就知道是个小饭店，屋里摆着四张八仙桌，桌上还摆着筷筒。 早上出门太早就吃了个水煮蛋，这会宋幼湘肚子早饿了，司机和魏闻东在车那边忙活，她就直接点菜。 “宋厂长，好巧啊。”那边菜还没上，这边任志扬就披着皮夹克进来了。 “……”宋幼湘。 一点也不巧，这人明显是追着她来的。 老板拿着菜单出来，任志扬手一挥，一点也不客气地自来熟，“我跟她一起的，你加只炖鸡，再加条鱼就行。” 面对老板征询的目光，宋幼湘摆了摆手，“按他说的办吧。” 人都找上门来了，总不能轰走。 吃饭就算了，但任志扬要想打公款的主意，肯定是不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吃完就闭嘴，咱们各走各的道，井水别犯河水。” 作者有话说： 晚安，要调整作息，所以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大家不要等啦~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为利反目 山里环境好，绿树环绕，虫鸣鸟叫，正好有阳光从瓦片的缝洞中透过来，照在宋幼湘的鼻尖上。 被她这么冷脸以待，任志扬也没有发脾气。 他端起宋幼湘倒好的热茶，喝了一口，“那怎么办，我就是想把这滩水给搅浑了。” 宋幼湘一直就不喜欢跟任志扬这种人打交道，喜怒不辨别，性格诡异，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现在看，任志扬倒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那批货赖在她手上。 “随你，但我没钱。”任志扬赖皮，宋幼湘干脆也摊开了手。 硬塞可以，她只接受赊账。 在沪市的时候，她是很心动的，肉眼可见的发财机会，只要给她时间，她想方设法，也会多弄些钱来把货拿下，至少给个定金是不是。 但机会摆在那里，任志扬一心想给她挖坑没把握住，现在自己又要上赶着，宋幼湘也无可奈何。 人家有心，她也不能生硬拒绝是不是？ 任志扬都要被宋幼湘气笑了，眼睛睁圆看着宋幼湘，“宋厂长，你这不光是脸皮厚了，心还挺黑的。” 这么大一批货，他都没本事白拿，往里头押了不少钱，宋幼湘也张得开口。 “你这不还有时间来追我，自己找个地方把货销了不就行了。”宋幼湘也不在意。 反正在她心里，她跟这批货早错过了。 任志扬磨牙，他要有时间，他早就这么去做了，但这不是没时间么，要不是在这里追上了宋幼湘，他可能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你不是手里还留了些钱，我把手表给你吧。”任志扬又不傻，货给了宋幼湘，他去单位几年，等他回来，钱还要得回来吗？ 宋幼湘在路上随便制造一点“意外”，就能把货吞得悄无声息。 不，她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手脚，反正这批货不在明面上，经不起查，他没法走任何明面上的渠道找宋幼湘的麻烦。 私底下报复回去，货还是没了。 “单手表我不要。”宋幼湘慢悠悠地把碗筷烫好，倒掉，重新倒上茶水。 已经喝了几口烫碗水的任志扬，“……” 魏闻东正好这时候进来，看到任志扬也不意外，直接在宋幼湘旁边坐下，倒是任志扬看到魏闻东，新仇旧恨一起往上涌。 他还没忘了魏闻东把他关小黑屋的事。 到这里任志扬脑筋才有点清醒过来，他真的是疯了，居然真的追到了这里来，有这个时间，跟兄弟们喝场酒，把生意交给他在沪市的兄弟不行？ 任志扬能一声不吭地追来，自然也能甩手就走。 但这么走了，好像他怕了魏闻东似的，任志扬人都站起来了，想不通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把杯子的水往地上一泼，跟宋幼湘那里推过去，语气恶狠狠的，“给我倒茶！” 什么毛病？ 宋幼湘看了任志扬一眼，皱了皱眉头，魏闻东见状，主动伸手，任志扬脸一板，拿手敲了敲桌面，“你倒，还想不想要货了。” 早说嘛！ 宋幼湘眉毛一挑，动作利落地拿起茶壶，稳稳地给任志扬倒了杯茶水，“有点烫，你缓缓再喝。” 魏闻东看看宋幼湘，又看了看任志扬，默默喝水。 “喝了这杯茶，我就原谅你了。”任志扬自说自话，喝了口水，才摆出正儿八经谈生意的架式，“白给你是不可能的，让你代为分销倒是可以。” “然后利润归你，我就挣个辛苦钱，还担个风险？”宋幼湘问，不等任志扬回答，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干。” 正好这时老板娘端着菜过来，宋幼湘伸手准备把桌上的东西挪一挪。 第347页 任志扬眼疾手快地护住自己还没开始喝的杯子，“你说说你，脾气怎么这么暴，我又没说这话。” 宋幼湘动作一顿，然后缓缓把筷子筒挪到边上，老板娘走过来把炒好的菜摆上。 自作多情了的任志扬，“……”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话我放在这里，钱我是真的没有。”宋幼湘还是很想吃下这批货的，分销其实也可以，但好处多一点，她才舍得冒险。 任志扬大约也是受虐体质，难得宋幼湘温和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立马接口，“货可以给你，但最终利润我七你三。” 三成？任志扬是不是脑子抽了。 宋幼湘在心里的预想是一成，电器的利润大，几近无本的买卖，能够有一成，就足够她冒险了。 “行，你留个地址，到时候钱给你汇过去。”像是怕任志扬反应过来，宋幼湘飞快接住话头。 宋幼湘答应得太快，任志扬后悔了，他应该让宋幼湘自己提要求，再跟她讨价还价的。 明明以前一直都是他在别人的底线上跳，怎么到了这里，换成了宋幼湘在他的底线上蹦达。 而且还不是宋幼湘的原因，是他自己犯蠢。 但话说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任志扬这些年被人捧惯了，话放出去轻易不会往回收。 任志扬突然灵机一动，“这三成利润不是那么好拿的，钱你替我收着，你要再做什么，我要求入股。” 像宋幼湘这样的公职人员，任志扬真没见过几个。 一般的人，要么就干脆以公谋私，要么清清正正，坚守底线，像宋幼湘这样，公是公，私是私的，没有。 到现在任志扬还没有想明白，那笔公款怎么就不能动了，钱在宋幼湘手上，又不是去弥补亏空，摆明了会赚钱的事，公家也不吃亏。 但宋幼湘坚持，他再想不明白也没有用，只能顺着宋幼湘的来。 不过宋幼湘做生意的胆量倒是挺大的，任志扬敢肯定，这不是宋幼湘第一回 干这个，也绝不是最后一回。 反正宋幼湘以后也是要干的，他投资，让宋幼湘替他工作赚钱。 这么一想，好像他也不吃亏。 “行，我把货留下，不行我立马就走。”主动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上，任志扬心里终于舒服了。 宋幼湘根本没有犹豫，“当然行，立个契？” 有大老板送上门来给她送投资，这种好事宋幼湘为什么要拒绝，大部分人生意做不起来，除了自身魄力，还有一个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没有本钱。 这是最基本的门槛，哪怕你要摆小摊，锅碗瓢盆也是需要钱买的吧。 “……”任志扬。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我不是 魏闻东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这会才抬眼看了任志扬一眼，他起身跟宋幼湘道，“我去拿纸笔印泥。” 这一眼把任志扬看得不舒服极了，他怎么觉得魏闻东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呢？ “他什么意思？”任志扬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晚被逼供的原因，他讨厌魏闻东的同时，内心还有点怕他，总是忍不住怀疑着什么。 宋幼湘给他续了点茶水，“他能有什么意思，对了，他是我的第一位合伙人，你要是拿钱进来，不是我们俩合作，是我们仨。” 除了合伙做吃的，别的生意唐桂香是不参与的，所以只有魏闻东和宋幼湘。 听到还要跟魏闻东一起合作，任志扬脸色瞬间像吃了苍蝇一样。 “不行？你要是不行，那我也没办法，你带着货走吧。”早点走，免得她想挽留。 任志扬挑眉看了眼宋幼湘，“你这人怎么回事，事情都谈成了，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赶人，到底想不想合作了！” “……”宋幼湘。 得，她算是看出来了，任志扬这个性格，就是别扭，你就不能顺着他来，就得对着干。 等魏闻东拿了纸笔过来，三个人换了张桌子，商量了一下这批货的处理细节，再把之后合作的事项细化，谈妥后才一一写在纸上。 虽然猜到了任志扬性格的弱点，宋幼湘也没利用这点欺负他，多了解他一点，反而觉得这人没那么讨厌了。 也有可能是给她送钱的人，她都不讨厌。 白纸黑字，签上名盖上手指印，这事就算是谈成了，任志扬的货给宋幼湘，由她代为分销，利润三七分，任志扬那份接下来由宋幼湘负责管理投资，抽取一成做为佣金。 “放心吧，你找我准没错。”宋幼湘别的不敢说，替任志扬钱生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任志扬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也不知道心里是喜是悲，真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心里就像空了个洞，空落落的，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但他没时间多留，除了喝了宋幼湘倒的那杯水，契约一定好，他就匆匆往回赶。 至于他带来的货和司机，接下来跟着宋幼湘他们走，毕竟一车货呢，也不可能跟着任志扬一块儿回沪市。 司机是任志扬安排的，任志扬说可信，宋幼湘和魏闻东也尽量不去怀疑对方，但提防是会有的。 “任志扬他是不是疯了？”吃过饭，两个司机休息一会，宋幼湘和魏闻东去看货。 掀开油布往里一看，大卡车里挤得满满当当，全是一箱箱包装好的机器。 第348页 宋幼湘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一整车，这真的太疯狂了。 粗略算一下的话，这一车全部卖出去，现金流怕是会有十多万。 十多万在后世都不算是小钱，何况是现在。 要是早知道是一整车……她也会咬牙接下这活，分成她也可以少要点，只要任志扬同意一起承担被查到了风险。 “这条子管用吗？”宋幼湘把任志扬留下的条子给魏闻东。 有用肯定是有用的，但她现在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来稳一稳心绪。 魏闻东点头，“有用。” 不光有用，还有大用，就算被查到，他们也不会出任何事，包括他们自己筹备的私货，都能一并算在一起。 宋幼湘稳定好心情，也不去想有的没的，把条子收好，把任志扬留下的货单拿出来仔细盘点，顺便跟魏闻东讨论路线。 这么多机器，再按他们之前定下的路线走是肯定不行的，不去大城市，这些机器根本就销不出去。 好在任志扬这批货已经定了小部分出去，宋幼湘看了地址，很不错，都是大型工业重镇，这时候也只有工资高的工人，能够消费得起这样的产品。 到时候把货送到，正好他们也更方便销货。 一路奔波折腾，时间比宋幼湘和魏闻东预计的晚了两天，他们才风尘仆仆地赶到江省火车站。 从垃圾桶里捡了两张从沪市回来的火车票后，两人才往回赶。 这一趟两人都瘦了，也黑了，但是荷包都鼓了。 宋幼湘赚的那三成，自然少不了魏闻东的一半，这中间他负责了大部分的体力和分销工作，宋幼湘不会拿他当白工使。 魏闻东这几天眼睛都很亮，给魏棠准备手术的钱，离医生说的数字又近了，比他预想的要快三年的时间攒到。 “放心吧，手术费用绝对不是问题。”宋幼湘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 魏闻东点头，握成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松了松。 “任志扬把这事交到你手里是对的，他那些兄弟信不过。”魏闻东突然开口跟宋幼湘道。 魏闻东做事喜欢有头有尾，他威胁了任志扬一通，也害怕他报复，事后把他身边的人都查了查。 这一查，就发现了问题。 任志扬自己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跟着他混的人大多是因为他有利可图，任志扬有人护着，只要他身后的人不倒，那些人会一直捧着他。 一旦任志扬身后的人倒台，这些人肯定会反目。 这是一种情况，还有一种，是任志扬拿不到，或者是不再伸手拿这些利息，他不吃肉，那些人也没有汤吃。 现在就是第二种，任志扬去单位，一去几年，以他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这些东西应该是他手里最大的一笔资产。 这些东西要是交到那些人手里，最后肯定会什么都不落下。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万一任志扬在里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出来后不跟他们为伍了怎么办呢？ 到手的利益，才是真的利益，他们又不是真把任志扬当兄弟。 宋幼湘倒是不意外，“利益动人心，有的亲人都信不过，何况是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朋友。” 上辈子她不也是这样，家里人是信不过的，但信得过的朋友，又不愿意接受她的赠予，最后她才选择将财产全部捐了出去。 宋幼湘想起上辈子的事，思绪一时有些飘远，模糊听到旁边魏闻东说了句什么话，“什么？” “我不是。” 作者有话说： 晚安~这两章写得急，晚点修改~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算 不过出去了小半月，公社的风景好似换了一轮似的，禾苗长高了一大截，天气也渐渐热起来。 夹衣早就不穿了，长袖衬衫倒是能穿得住，但稍一活动，袖子肯定是要挽起来的。 只要不下雨，现在的天气算得上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 宋幼湘穿了件浅鹅黄的棉衬衣，这衣服是在沪市的百货大楼买的，一件衣服足足八块钱，宋幼湘掏起钱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魏闻东也给弟弟妹妹买了东西，不过是去旧货商店买的。 旧货商店不一定全部卖旧货，经常会有些微瑕疵的“处理商品”在这里发售，不光实用，还特别实惠，最重要的是免票。 在魏闻东看来，这些瑕疵品根本就算不上瑕疵，完全不影响使用。 但他也确实承认，旧货商店卖的服装，没有那么好看的颜色，也没有刚好合身的尺码，百货大楼这件衣服很适合宋幼湘。 魏闻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想要纠正宋幼湘的话，在宋幼湘看过来的时候，还郑重地重复了一遍，“虽然我们是因为利益走到一起，但我不是那种人。” 宋幼湘愣了愣，突然笑起来，“你当然不是，我也没说你是。” 到底认识这么久了，魏闻东这个人，宋幼湘多少是有几分了解的，你要说他是个完美的人，那肯定不是。 不说他对家人怎么样，就说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上，魏闻东不算是个大好人，但他至少是个知恩图报，有责任心的人。 如果这样的人都信不过，难道要去信连家人都没法善待，自私自利，只能承恩得利，不愿付出的人吗？ 第349页 魏闻东松了一口气，把肩上看着就很沉的蛇皮袋往上扛了扛。 货已经全部清了，货款也早已经存到了银行，现在他们拎着的，是给大队知青和社员带的东西，难得出差，宋幼湘面对众人渴望的眼神，到底是松了道口子，答应给大家带东西。 大件的东西是一律不带的，要垫钱的东西也是不带的，一人一两件小东西，想好最需要什么再找宋幼湘登记。 “我帮你抬一点吧。”宋幼湘就挎了个皮包，手里的旅行包里装着出差的换洗衣物，魏闻东就没让她拎什么重物。 魏闻东避开了她，“不用。” 这一次两人出差，魏闻东对宋幼湘有了更多的了解，宋幼湘远比他想象的要“娇”得多。 有条件的情况下，宋幼湘要的都是最好的。 累的时候，火车站旁边的小招待所她不嫌弃，但季亚军给安排了条件好的宾馆后，宋幼湘压根就不打算换地方。 吃穿住行，样样如此，她是个十分舍不得委屈自己的人。 魏闻东不觉得宋幼湘这样有哪里不对，他就是觉得他拖累了宋幼湘，他能感觉得到，后面宋幼湘做决定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多考虑到他。 出差报销不是你出多久花多少都给报的，后面拖延的时间，花的都是他们自己的钱。 魏闻东咬了咬牙，后面几天干脆没怎么跟宋幼湘一块，他没有办法跟宋幼湘一样消费，也不愿意她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委屈自己。 就是，他还得多攒些钱在手里才行。 跟宋幼湘出去这一趟，要说对魏闻东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想到之前带魏棠去的那趟沪市，魏闻东觉得委屈了妹妹。 哪怕不能叫魏棠像宋幼湘这样，他也想给妹妹最好的。 他也希望下一次再和宋幼湘出差，可以不必因为经济实力，而跟宋幼湘分开行动。 “过两天我打算去一趟淮市。”这个想法在魏闻东心里转了有两天了。 淮市那边是重工业城市，十分繁华，工人购买力强，他们这趟从季亚军手里接过来的货，大半在那里销了出去。 这一趟魏闻东也结识了几个人脉，他觉得可以多跑一下。 “行，任志扬的钱，你带上一半，小心行事，钱是小事人最重要。”宋幼湘点头。 走了淮市这一趟，要不是她自己有工作，她都想继续跑，那里的市场太空白了，多的是有钱有票买不到想要的东西的职工。 不像五星大队这边，还在致力于让社员的收入更高一点，让产量提高一点，争取能吃饱饭，过年吃上肉。 魏闻东点头，货的话，他还记得任志扬那本账本呢，他打算去找之前跟任志扬合伙的人。 有些人确实不适合交朋友，不适合托付情感，但做生意还是能做的，大家一起发财，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就没必要跟宋幼湘说了，她现在身份不同，有些事牵扯太深不好。 至于该给她的分成，他会分开安排，保证交到她手上的钱，都经得起查，且干干净净。 魏闻东的心思宋幼湘不知道，她现在心都要飞到家里了，出去这么久，她早就想家了。 家？ 宋幼湘愣了愣，突然笑起来，她一直以为那个小守山人的房子，顶多就是她和唐桂香的一个住处而已，原来不知不觉得，它在她的心里，已经变成了家。 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宋幼湘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没有哪一处可以称得上是她家的地方，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公司里度过。 “你可算是回来了。”唐桂香早从京市回来了，今天正好轮休在家里，她也没歇着，正忙活着做芝麻花生糖。 唐父在京市接受了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回家要好好调养，等过一年再去复查，然后可以考虑装假肢的可能。 唐父不同意装假肢，花费太大了，只要身体好起来就行，他能在家里接着手工活干，不要像以前一样，身体常年不好，总是躺在床上吃药，拖累一家老小。 装不装假肢以后再说，唐桂香肯定是想替唐父装上的。 唐桂香先前攒的钱这次没有花完，但后续还有更多花钱的地方，所以唐桂香干劲满满，把父亲送回家，回到大队就忙活起来。 “中午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们俩煮面条吧。”唐桂香把宋幼湘手里的行李接过去，顺道招呼魏闻东。 魏闻东急着回家看看，唐桂香把人喊住，“林川在上学，棠棠去妹华家里玩了，你吃完东西再过去接她吧。” 说着话，唐桂香就麻利地把屋里的东西收起来，给他们煮面条，一边跟他们说这些天大队的事。 大事没有，日常小事倒是有不少。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陆续离开 大概是食品厂给大家创造了更多交流的机会，到现在为止，成就了不少有缘人，知青跟社员，知青和知青，都有走到一起的，还有几对已经打了申请，准备去领结婚证。 “董巧病退回城了，她妈妈病重，支书给她开的病退证明。” 这是早几年下乡来的女知青，家庭情况有些复杂，家里是组合家庭，大哥是继父那边的，董巧是跟着妈妈嫁过去的。 街道动员下乡的时候，继父舍不得儿子，把工作给了儿子顶替，董巧没办法只能下乡，现在董妈妈病重，继父又想把董妈妈的工作给儿媳妇。 第350页 还是董妈妈心疼女儿，求医院的医生给董巧拍了电报，让她想办法回去。 没办法，招工回城必须那边有单位接收才行，董巧继父拦在中间，她是不可能拿到接收文件的。 工作不工作的，董巧没那么在意，她现在人已经在大队的食品厂工作了，干的还是办公室的职位，回去接她妈的班，可能是在车间站流水线。 但董巧心疼她妈，怕她继父手里攥着钱不给她妈治病，急着想回去看看。 探亲假时间有限，到期不回是要记过的，董妈妈那边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王臹干脆就给人办了病退回城。 要能把妈妈照顾好就回来，要结果不好，能顶替就顶替，城里好好的工作为什么要便宜别人，实在不行卖钱也行啊，到时候回不回来，都看董巧自己。 宋幼湘点了点头，要是她在这里，她也会这么干，大队不缺一个董巧，但当妈的身边肯定缺个知冷知热的女儿。 “胡建国招上兵走了，前两天才走的，走的时候还一直可惜见不着你呢。”唐桂香又说起胡建国的事儿。 宋幼湘一愣，“赵春华呢？” 她记得赵春华和胡建国是一起去参加征选的，两人身体素质差不多，怎么胡建国选上了，赵春华没有？ “他政审没通过。”唐桂香也觉得很可惜，但政审没通过就没有办法了，这事王臹都帮不上他的忙。 “那他没什么事吧？”他们一起下乡的六个人，除了江媛朝，其余几个关系一直很好。 宋幼湘还挺担心赵春华的情绪的，赵春华不像胡建国那么开朗外放，人比较含蓄内敛，也比较敏感。 唐桂香叹气，能没有事嘛，政审不通过的原因是因为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堂叔爷，要不是政审，赵春华都不知道有这个叔爷。 但结果已经是这样了，赵春华只能无奈接受现实，好在政审结果没有影响到他在食品厂的工作，不然他就真的接受不了了。 “说我呢，我能有什么事，没事。”话赶着话，赵春华提着搭着布巾的菜篮子进来，“我一换班就听说你回来了，就赶紧给你把东西送过来。” 宋幼湘和唐桂香都望向他，什么东西？ 赵春华把布揭开，“昨天才到的，桂香上晚班，我就没过来，建国让他家里给咱们寄的。” 好家伙，一篮子的火柴，保存得当的话，未来两年他们都可能不需要买火柴了。 胡建国家里就是火柴厂的，别的东西没有，火柴管够，之前他就经常拿火柴给他们，没办法火柴厂的福利之一，就是发火柴。 “这也太多了。”宋幼湘把东西接过来，看向赵春华，想了想还是安慰他，“没关系，只是一次机会而已，说不定有更大的机会在后头呢。” 赵春华说是没事，其实心里一直挺郁闷的，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而且这一查，他父母也受到了影响，他现在都后悔去参加什么征选了，至于机会，他已经不奢望了。 这时候成分决定命运，档案上的那一笔，他以后做什么都会被影响，哪还有什么机会。 也就是在食品厂，可能会有点机会。 现在赵春华只庆幸自己被分到了五星大队，跟宋幼湘成为了朋友，还考到了食品厂里头。 “别丧气，好好表现，肯定还会有机会的。”有些事，宋幼湘也没法直说。 当然，她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信，大家只会当她在发梦。 赵春华以为她是说推荐入学的机会，也确实是有成分不太好，但因为个人表现出色，对集体有重大贡献的人被推荐入学，但他各方面都是平平，轮到谁也轮不到他。 想到这里，赵春华想起什么，“支书前两天说大队有一个推荐入学的名额，幼湘，你会去吗？” 他们私下里都会聊这事，聊来聊去，无论怎么看，都是宋幼湘的希望最大。 她根正苗红，政审不会有问题，要是有问题也当不上村干部，而且她在大队还做出了这么多的成绩，放眼整个公社的知青，就没一个比宋幼湘厉害的。 推荐谁他们都会不服，但宋幼湘可以。 “推荐入学的事这么快就有文件了，我应该不会去。”宋幼湘不打算走推荐入学的路子。 不是她看不起现在的工农兵学员，后世大家总觉得工农兵比不上恢复高考考大学的。 其实不然，除开个别人员，大部分工农兵学员都是思想积极，各方面表现好的人，他们毕业分配后的单位都不错，后来也大多取得了相当的成就。 有的人在分配工作后依然积极学习，走得可比普通的大学生要远得多。 毕竟无论是哪里，都有拔尖的，也有普通的，还有一部分是拖后腿的，宋幼湘有心仕途，那她肯定是要去争取这个名额的。 这时候的工农兵学员，其实有那么点定向培养的意思。 但她这不是没有么，还是等晚一年，到时候自己考大学吧。 赵春华把宋幼湘不会去争取名额的消息带回了知青点，大家顿时都有些意动起来，他们是不是也可以争一争这个名额呢？ 江媛朝对这个消息嗤之以鼻，这么难得的机会，宋幼湘会不争取，这不是逗她玩呢么，宋幼湘肯定是装的，到时候推荐入学的人肯定是宋幼湘。 推荐入学的事江媛朝是没有希望的，她现在在等家里的信，不是说好了让她招工回城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第351页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你不相信我 江家那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信已经寄出去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前些天还派电报去催过，但到现在为止，一点音讯也没有。 “要不，我去看看？”江母心里十分着急。 现在就业困难，城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接班顶职，如果江媛朝在城里，她还能直接去参加厂里的招工考试。 不管怎么样，因着孩子的原因，厂里对他们家总是要照顾一二的。 但江媛朝这不是不在么，要想给她找个工作，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疼孩子的人家又不止他们一家，好不容易有空位出来，多少人捏着钱想买。 现在这个工作岗位来得不容易，不光搭了人情进去，还花了家里不少钱。 但再是花了钱的，厂里也不能一直空着岗等着你是不是？再拖下去，工作没了不说，花出去的钱也要打水漂了。 江父考虑再三，“行，你请个假，过去看看也好。” 他也担心是江媛朝那里出了什么事，比起工作，他更担心女儿的人身安全。 以往可没有过这么久都没有音讯的时候，就是刚下乡那阵，跟她妈赌气，但跟他还是有书信往来的。 这次时间不长，书信慢点也有可能，但拍了电报去了还没有回音，夫妻俩忍不住都有些担心。 那边江母请好假，收拾了东西准备过来看江媛朝，这边宋幼湘也腾出手来处理江媛朝的事。 “我让你盯着，没让你拦着。”宋幼湘看了眼许慧拿上来的信件和电报单，有些头疼。 这些江家写的信和拍的电报，完全没有拦着的必要，反正江媛朝要离开，最重要的一道手续，是大队签字盖章，没有这道章，她就算一个人偷偷回去，最后也是要遣返回来的。 留在城里当无业游民倒是可以，但她户口会一直在大队，在城里没有户口，就没有粮本吃不上供应粮，很多事都寸步难行。 许慧轻哼一声，“我就是要让她急一下，反正也没晚几天，你看不看？” 这时候大队干部是可以拆知青的信件检查的，时代就是这样，虽然主要针对的是成分不好的知青，但有些事也不是摆得那么清的。 以前刘德光就没少私拆知青的信件和包裹。 换成王臹后，大队就没了这个习惯，顶多就是叫成分不好的知青在大队看信，看完做个思想汇报就行，并不查阅信件的内容。 “我看她的信做什么。”宋幼湘摆手，她对江媛朝的私事没有兴趣。 许慧十分可惜地叹了口气，“那我找人给她送过去。” 宋幼湘挥挥手，让她赶紧去。 虽然不看信，但大队有工厂发来的函件，宋幼湘也知道江家那边帮着活动，江媛朝要招工回城了。 上辈子江媛朝没有招工回去，想必也没那么急切，这辈子也不必回去了。 都下了乡，没有扎根农村的决心怎么行。 宋幼湘不看别的，只看着那张需要大队盖章签意见的文件，她微微一笑，拧开了钢笔盖子。 蓝色的“不同意”三个字，端正地写在大队意见那一栏里，宋幼湘签上自己的大名和时间，然后拿出公章，毫不犹豫地盖下红章。 不同意是要给出理由的，宋幼湘拿过信纸，不偏不倚地将江媛朝下乡这一年的表现在信纸上陈述，包括她私下拉帮结派，排挤新知青，私下和坏分子一起偷盗知青信件，上工不积极，恶意构陷村干部……等种种。 这样一个思想还需要改造的同志，大队是绝对不会放人的。 要是江媛朝老老实实的，说不定宋幼湘看到这份公函，直接就把她给送回去了，省得三天两头地看见了碍眼。 但江媛朝不肯老实，宋幼湘自然不会叫江媛朝得意，更不会手软。 宋幼湘签意见的时候，江媛朝从许慧手里拿到信，“许慧，你竟然敢私下截我的信，你信不信我去公社告你。” 她就说怎么一直没有音讯，原来信都叫许慧给截住了，许慧现在简直就是宋幼湘的一条狗，可恶至极。 “你去啊！”许慧才不怕江媛朝，就怕她不去。 江媛朝磨了磨牙，不再理会许慧，拿着信和电报匆匆回屋，拆开一看，果然是家里告诉她工作已经办妥的事，电报是催她赶紧回去的。 信里的招工报名表，有需要大队签意见盖章的同意书，看着那张同意书，江媛朝咬了咬牙，准备去找妇女主任赵爱红。 宋幼湘跟王臹关系好得很，王臹肯定不会给她同意，陈会计只是个会计，估计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得找妇女主任，至少要让赵爱红帮她说话才行。 心里琢磨着，江媛朝飞快地掏钥匙翻箱子，准备找点好东西去送礼。 “媛朝，我听说许慧给你送信来了，是不是你家里的来信啊？”正找着，许家栋过来了，他边敲门边问，语气压抑中带了些激动和急色。 江媛朝动作一顿，先不翻东西了，而是把门打开，“她是送信来了，不过是我同学给我写的信，我家里没有来信。 江媛朝是想过要把招工的机会让给许家栋的，但是她现在已经改主意了，宋幼湘上次明摆着说了要跟她过不去，那她留在这里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倒不如她先回去，到时候再想办法，一并把许家栋弄回去。 第352页 其实叫江媛朝讲，许家栋让家里把他调回去，其实要更好一些，淮市虽然是重工业城市，但就是个小市，不像许家栋家，是在省城。 省会中心的发展，难道不会比一个地级市要好？ “同学？哪个同学，信呢，我能看一看吗？”许家栋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他不太相信江媛朝的话，探头往后头的桌上望过去。 桌面上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信件。 江媛朝推他出去，“我和同学的信你看什么，就是女孩子说些悄悄话，我同学跟我抱怨他对象而已。” 把人推开一些，江媛朝也跟着出门，顺手还把门给锁了，“咱们出去走一走吧，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难道还会骗你？家栋，你不相信我！” 第二百四十九章 公报私仇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这世上我谁都可以不信，但我信你。”许家栋立马拍着心口表忠心，“就算你告诉我山上的悬崖是平地，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踏上去。” 说着，嫌这话还不够，许家栋还在赌咒发誓。 不发不行，他害怕江媛朝一个不高兴，自己偷偷走了，他什么好也落不着。 招工的机会啊，他催了家里不知道多少回，他爸妈都说没办法。 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他们难道不会去求人吗？ 就算他爸的人缘再不好，但毕竟是在厂里干了一辈子的人，只要拉下脸皮，那些领导就是同情他们家，应该也会给个机会的吧。 说到底，他们并不重视他这个儿子罢了。 许家栋心里非常难受，如果不是父母会按时给他寄钱，他算了家里的存款和花销，知道父母省吃俭用地在补贴他，他都要怀疑，当初下乡的事，是不是他们更心疼他姐在糊弄他。 “对了，工农兵推荐入学的事，你要不要去争取一下？”许家栋除了着急江媛朝的信，还为了这事来的。 如果可以读书，许家栋当然是希望可以继续念的，比起在大队上工，还有去厂里站流水线，那肯定还是读书更轻松，而且读完出来，分配工作都是干部。 许家栋琢磨了一下，这推荐入学肯定是从知青里头选，大部分的知青都在食品厂工作，他们未必愿意放弃好不容易考到手的工作。 他和江媛朝没有食品厂的工作，去争取的话，说不定有一线希望。 许家栋当然是不希望江媛朝去争取的，这样他就多一个竞争对手，但他能通过这件事，打听出来江家对江媛朝的安排。 以江媛朝的性格，如果招工的事没了影，她肯定会去争取这个名额，哪怕宋幼湘在大队上工作。 江媛朝可不怕宋幼湘，许家栋这几个月也感觉到了，江媛朝面对宋幼湘，好像多了种他不知道的底气。 “我不去，就算我去争取了，有宋幼湘在，我也没有通过的可能。”江媛朝倒是心里有数。 许家栋心底一沉，许慧送来的，肯定是江家给江媛朝写的信，她说谎瞒着他。 “那我去争取一下，如果争取到了，我把名额让给你。”许家栋一脸深情地看向江媛朝。 听到这样的话，江媛朝多少有些感动，不过她已经不需要这个名额了，她马上就能招工回城。 两人各怀鬼胎地在知青点附近转了一圈，然后江媛朝找借口回了住处，又飞快翻了些东西理好，准备晚上去找赵主任说好话。 可惜江媛朝运气不好，赵主任去公社报表，晚上直接去了娘家，并不在家。 “赵主任什么时候回来？”江媛朝急得很。 王妹华奇怪地看着江媛朝，“我外婆生病，估计要几天，你有事找我妈妈吗？” 一般上门来找她妈妈的，都是村里的已婚妇女，像江媛朝这样未婚的可不多。 “没事我来干嘛。”江媛朝火气有点大，见王家没有其他大人，忍不住就凶了王妹华一句，她也是欺负王妹华年纪不大。 王妹华要气死了，这个江知青，是所有知青里她最讨厌的人，“那你赶紧走吧，把东西也带着，别上我家门！” 江媛朝被扫地出门，出院子才发现，魏家那个小瞎子就在王妹华的房间坐着，一直歪着脑袋听她们说话。 “晦气！”这个小瞎子不会回去跟宋幼湘告状吧。 江媛朝愁得很，万分怀念刘德光还是大队长的时候，那时候刘旺家对她多好呀，她要星星刘旺家不会给月亮，要盖个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现在好了，王臹是个冷面无情的人，宋幼湘更是跟她有仇。 江媛朝内心十分怨念，但第二天还是捏着表去了大队部，信已经迟了好久，不在规定的期限去单位报到，她这招工表就该废了。 “我看看。”王臹在大队部，江媛朝找上门表达来意，他接过招工通知书看了一眼，又原路伸回去，“这事归大队的青年队长管，章在她那里。” 青年队长是谁，是宋幼湘！ “……”江媛朝磨牙，但为了能回去，她不得不低声下气，“支书，我跟宋队长有些私怨，这事您也知道，能不能麻烦您，给我把章盖了，我求您了。” 为了能回去，江媛朝把姿态放得很低。 王臹摆了摆手，“这事归宋队长审核，你去找她，你放心，我们宋队长绝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第353页 说着，王臹也不理江媛朝，直接跟陈会计招呼了一声，说要去山上的果园看看挂果情况，就出了大队部。 眼睁睁地看着王臹离开，江媛朝心里那叫一个恨，“！” 江媛朝又看向陈会计，结果陈会计看都没看她，应了王臹一声，锁好账本就去仓库那里拿农具下地上工去。 大队干部都是要上工的，王臹平时也要上工，宋幼湘先是拖拉机手，后是管食品厂，情况特殊。 一个人坐在大队部里，江媛朝焦虑地等待着，脸色越来越白。 她心里知道，宋幼湘不会给她同意，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奢望。 “江知青是来签意见的？”宋幼湘从厂里过来，就见到江媛朝一脸发白地坐在那里，大队部里没有了别的人。 江媛朝心里一咯噔，猛地抬头看向宋幼湘，“你怎么知道！” 话说出口，江媛朝就知道自己问了句蠢话，厂里肯定会给大队发公函的，宋幼湘知道是正常的。 “果然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明知道答案还一直在这里等着。”宋幼湘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 “陶瓷厂的公函，综合你下乡以来各方面的情况，我已经给出了回复，已经发出去了，至于意见，是不同意。” 宋幼湘一点弯子都懒得跟江媛朝绕，眼看着江媛朝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干净，宋幼湘扬唇一笑，“是不是要说我公报私仇了？” 江媛朝说不出话来，只愤怒又仇恨地看着宋幼湘。 “我都说了，你之前的举报信是污告，现在你可以再写了，我确实是在公报私仇。”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五十章 为什么不怕 明明天气转暖，劳动起来连长袖都穿不住，江媛朝却只觉得后背发凉。 她看着宋幼湘平淡没有波澜的表情，听着她戏谑的话，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淋在脑袋上。 现在再去告宋幼湘，还有谁会信她的话？ 如果说之前那些明显比别的知青繁重的劳动不是公报私仇，那她和许家栋突然被调去担堤呢？难道不是吗！ “你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分明就是在公报私仇！上次那个记者来的时候，你把我和家栋弄去担堤，就是怕了！”江媛朝怒喊出声。 她眼睛通红地瞪着宋幼湘，“你以为我不会去告你吗？县里不相信，我就去市里，市里不行我就去中央！我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宋幼湘先是被江媛朝说的担堤的事情一愣，听到她的后半截又笑了。 “你要是去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开介绍信。”担堤的事宋幼湘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江媛朝想去上告，她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江媛朝表情一滞，宋幼湘为什么不怕？ “诶，江知青，刚去知青点找你你不在，原来你在这里啊，你别走，我有点事跟你说。”正说着话，管着小队和知青点的记分员过来。 他先是看了江媛朝一眼，语气严肃得很，转脸又笑着跟宋幼湘打招呼，“宋厂长，不忙哪？” 这样明显的态度差别，叫江媛朝恨得差点一口银牙都咬碎。 “怎么不忙，刚回来一堆的事要处理，你有事你先忙。”宋幼湘笑着坐下来，她过来又不是专门跟江媛朝对峙的，她有自己的工作需要处理。 记分员连连点头，才严肃地看向江媛朝，把她喊到一边。 江媛朝恨他态度不好，虽然迫于形势走过去，但脸色却十分难看，愤愤不平中带着七分不耐烦。 记分员也烦江媛朝，但他的工作他得完成不是，“江知青，你这每个月的工分都不达标，上个月出义务工倒是补上了一点，但你只去了几天，离达标还差点远，一直这么下去可不行。” 听到记分员的话，江媛朝脸都绿了，工分不达标是因为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宋幼湘给他们安排最累的活，记的却是最少的工分！ “上半年修堤的突击任务已经完成，下个月公社要修路，我给你报个名……”记分员一方面是因为工作职责，另一方面也是替江媛朝考虑。 工分挣不够，秋后分粮江媛朝就分不到多少粮，江媛朝家里给的支援再多，撑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撑得了一世？ 到底还是要靠自己努力上工，才能吃上饱饭。 要记分员说，江媛朝要真不想上工，那就努力去考食品厂啊，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不比现在这样混日子强。 结果江媛朝半点情都不领，“是不是宋幼湘安排的？我不去！” 上次担堤差点没累死她，现在还想叫她去修公路？ 记分员愣住了，这关宋厂长什么事？江媛朝这副态度也叫他脸上有些不好看，“江媛朝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要是不端正自己的态度，我不会再管你。” 他烦了才替江媛朝着想，她吃不上饭关他什么事？ “谢谢，我有自己的主张，您实在不必费心。”江媛朝巴不得他不管呢，一个小小的记分员，还真拿自己当官了。 记分员被江媛朝的阴阳怪气直接气走。 宋幼湘就坐在那里，他们声音不小，自然听了个全程，她也陷入到了疑惑当中，江媛朝脑子这么不好使，上辈子到底是靠什么把许家栋迷得五迷三道的？ 光有利益可不行，许家栋这种人，为了利益可以对你低三下四，但背地里，也不妨碍他找别的女人。 第354页 更别提上辈子他名义上还有个领了结婚证，国家承认的合法妻子，宋幼湘。 “江媛朝，你要是有被害妄想症，我可以弄介绍信送你去精神病院看看。”见江媛朝气势汹汹地转身要兴师问罪，宋幼湘放下笔，慢条斯理地道。 江媛朝一张脸瞬间气得通红，心里立马有些畏惧。 如果宋幼湘真写这样一张介绍信，她哪怕不愿意进精神病院，怕是也要被捉了去。 江媛朝突然意识到，在五星大队这个小地方，宋幼湘确实是有一手遮天的本事的！ “你工分不足，大队安排你担堤修路出义务工，你以为是害你？还以为是我指使？”宋幼湘点了点脑子。 “麻烦用你漂亮的脑袋想想，对你我能做这种大发善心的好事？” 瞅着江媛朝的脸，宋幼湘叹了口气，脑子不好使，江媛朝长得还是漂亮的，是符合时代的审美。 除了利益外，可能许家栋是被她的美貌冲昏了头脑？ 江媛朝不过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不是真的愚蠢，她没照着宋幼湘的思路去想，反而意识到一点。 哪怕宋幼湘是真的公报私仇，但她自己却是真的经不起查。 她出了多少工，在大队的表现怎么样，光是看记分员的登记薄就能一清二楚地知道。 除了阻拦她招工回城这件事，别的事情上，她根本没有证据去告宋幼湘。 就算拿招工回城去告，以她在大队的表现，宋幼湘不同意完全是合情合理的做法，最后要受到批评教育的反而是她自己。 江媛朝脸上的表情迅速垮塌，刚刚还只是脸色青白，现在则是彻底灰败下来。 怎么会这个样子。 好好的一盘棋，为什么会被她下成这样？ 抬头再看宋幼湘，一年前……不，一年半以前的宋幼湘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那时候宋幼湘瘦小苍白，性格冷清孤傲，哪怕是在火车上第一次见面，宋幼湘除了一双眼睛格外亮，脾性不好外，江媛朝一点都不觉得她有多难对付。 事实证明，她看轻了宋幼湘，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宋幼湘长成了与她预想的截然不同的样子。 江媛朝下乡的时候，计划的是全面掌控、打压宋幼湘，但现在，她从来没有掌控过宋幼湘半点，反而处处被宋幼湘压制。 宋幼湘表现得越好越优秀，她就越是嫉妒。 “你不能这么对我，幼湘，我是，我是你的……”江媛朝心里发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大发雷霆 她意识到长久以来，她都是自己在臆想和宋幼湘的抗争，宋幼湘其实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一直是她在自欺欺人。 宋幼湘看向她，“我二姐？我早就知道了，但家里人不让我认你，这事你应该也知道才对。” 江媛朝愣在那里，不敢置信，她回过神来，“那信，是你故意让我看到的！” 宋幼湘微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所以，从头至尾都是她在犯蠢，自以为是，其实她做的一切，宋幼湘都心里有数。 “那我和妈相认的事……”江媛朝看向宋幼湘，想从她的表情里来分辨，她是不是在诈她。 就算宋幼湘知道她的身份，这件事，她也绝不应该知道。 宋幼湘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表情，“你们母女情深，我当然不会拦着，你们有意隐瞒，我自然会当做不知道。” 跟宋母相认那么久，宋幼湘不相信江媛朝会不知道她在宋家的处境，但即便知道，江媛朝还是一门心思要针对她。 宋幼湘实在不能理解江媛朝，但既然江媛朝愿意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她也不会叫她醒来就是。 “公事公办，别说你只是我被抱养出去，被父母明令禁止相认的姐姐，就是你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我也不会有半点徇私。”宋幼湘从地上捡起那张不知何时从江媛朝手里掉落的招工表。 下面同样有需要大队签意见盖章的地方。 她拿起笔，看向江媛朝，“需要我现在签吗？” “不必！”江媛朝一把抢过招工表，转身大步离开大队部，但走出去后，她的神情逐渐变得茫然起来。 她后悔了，后悔一时冲动跑来下乡，后悔要跟宋幼湘较劲，她不如直接跑去宋家，跟父母相认，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方。 她一个当姐姐的，竟然要看妹妹的脸色。 想到信里大姐对宋幼湘的评价，江媛朝脸色冷淡起来，大姐说得果然没错，宋幼湘一点都不像是江家人，天生的冷情冷肺。 低头看向手里的招工表，她招工回城是不可能了，要不要把这个机会给许家栋？ 如果给了许家栋，他回城后，会替她想办法吗？ 肯定会的，接过这张招工表，他们俩的关系就等于是摆在明面上了，就算他不想，她养父母也会逼着他去想。 不过就算是正式确定关系，叫许家栋什么都不付出地拿到这张招工表，江媛朝心里都是不愿意的。 跟宋幼湘对峙了这一场后，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就像宋幼湘从来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一样，许家栋估计也从来没有入过宋幼湘的眼，她不过是在把他们当猴子戏耍而已。 “钱？”许家栋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媛朝，“媛朝，我们两个之间，谈什么钱，这样多伤感情。” 第355页 许家栋万万没有想到，江媛朝居然会跟他要钱，而且张嘴就是五百块。 这个时候，许家栋已经知道，江媛朝在宋幼湘那里受挫的事，“再说了，以幼湘对我的误解，也未必会给同意我招工离开。” 这是事实，但许家栋对着江媛朝是这样说，只要让他拿到招工表，他就是去跪宋幼湘，也要跪到同意的。 “我知道，如果她不同意，我就把钱还给你，如果她同意了，那这五百块钱就当是彩礼。”江媛朝打定主意，自然不会叫许家栋钻空子。 反正招工表在她手里，想拿到表，就得拿钱。 五百块钱真的是愁死许家栋了，但是他太想回城了，从江媛朝那里回去，他在屋里踱步半天，最终还是给家里写信要钱。 如果只是彩礼的话，那他不算亏，就算江媛朝自己不行，江家的条件可不差，娶了她不亏。 第二天一早，许家栋就把信给寄了出去，想了想怕信太晚，又怕家里不拿他的信当一回事，许家栋还补了个电报。 可惜电报太贵，不然许家栋恨不得拿电报写信，向家里阐明这件事的厉害关系。 工农兵大学推荐他提交了申请书，但希望不大，如果能尽早通过招工回城，那于他的前途而言，是最有利的。 害怕家里筹不出足够的钱来，许家栋咬了咬牙，给许家慧也拍了个电报。 从下乡的事被许家慧坑了起，许家栋完全没有跟许家慧联系过，但许家栋知道，他姐是个心思深沉有计划的人，家里筹不出钱来正常，但她肯定能筹得到。 如果许家慧不帮他，那他也不会叫许家慧好过。 以为嫁人就安生了吗？想都别想。 许家慧比家里早一步接到许家栋的电报，看着电报的内容，寥寥几个字上无尽的威胁之意，许家慧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家里重男轻女她一直都知道，小时候她不懂，又受家里的影响，对这个弟弟也算得上是掏心掏肺，父母要工作，许家栋从出生，就是许家慧一手带大的。 她一手带大的弟弟，现在竟然拿她未来的幸福来威胁她。 这可真是她的好弟弟。 许家慧接到电报后，并没有按照许家栋的要求去给他筹钱，而是一字没减地回了封电报回去：你怎么不去死！ 电报刚拍走，许家父母就来了，为着同一件事，叫许家慧去借钱，叫许家慧找对象借钱……叫许家慧哪怕是去偷去抢，也要弄出五百块钱来。 这个时候，钱家那边已经在催结婚的事了，许家慧原本是打算跟家里好好说一下，至少让她顺利出嫁。 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反正以后也是要被许家栋威胁，不如现在就跟钱家说个明白。 她就是这样的家庭出身，就是有这样的父母和弟弟，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改变，钱家要不要她这个媳妇，决定权给他们。 虽然想得明白，但许家慧心里还是一片悲凉。 …… 江媛朝病了，从大队部回来后，她就浑身不得劲，头重脚轻提不起劲来，跟许家栋说了卖招工表的事情后，她就有些撑不住了。 她发起了高烧，烧得人都糊里糊涂。 也是在这个时候，江母匆匆赶到。 作者有话说： 大家圣诞快乐~晚安~ 第二百五十二章 江母 江母是个精瘦强势的中年妇女，她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头发拿卡子整齐地别在耳后，穿一身板正的人民装，人瘦却很有精神。 “你们五星大队社员的风貌很不错。”江母在公社碰巧坐到了陈平的拖拉机，一路走过来，很明显地就看出了差别。 打从陈平提醒她，快到地方起，遇到的社员脸上都带着笑意，抬头挺胸，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精气神。 陈平就笑，“那可不，咱们大队可是公社的先进大队。” 先进大队是三月份评下来的，锦旗和奖状都在大队部广播室挂着呢。 反正以前刘德光当大队干部的时候，大队是一次先进也没评上过，先进个人没有，先进集体更是想都不要想。 确定五星大队评上先进的时候，大家伙别提多高兴了，比过年还叫人兴奋。 本来王支书是想挂在办公用的正堂的，一眼就能看见，但陈会计觉得，正堂来往的人多，常年大门敞着风吹日晒，怕晒褪了色，非得挂到广播室里。 反正社员大会上大家都已经看到锦旗长什么样了，要还想看，扒广播室的窗户上也能看见。 “你们大队不错。”江母被陈平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对江媛朝的知青生活放心起来。 一个精神风貌好的地方是很难得的，它被方方面面影响着，大队干部的作风品德，当地人的人情习俗…… 在这样的地方当知青，是江媛朝的运气，江母甚至有些期待起这一年的时间里，江媛朝的变化。 然而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看到的不是活蹦乱跳的江媛朝，而是面色潮红，躺在床上发烧的江媛朝。 身边守着她的不是同为知青的女同志，而是个姓许的男知青。 她在知青组长的引导下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许知青在摸她女儿的脸。 “阿姨，我可以解释的。”许家栋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觉得江媛朝烧得通红的脸看着有些迷人，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 第356页 鬼知道会突然进来个特别强势的女干部样的人，还自称是江媛朝的母亲。 可她分明跟江媛朝长得一点也不像。 “滚出去！”江母冷脸看着许家栋，严厉的目光几乎将许家栋杀死。 江母过于强势，许家栋不敢跟她争辩，缩着脖子退出了江媛朝的房间。 许慧搬出知青点后，江媛朝对面的床就空了出来，铺床的稻草被江媛朝扔了，只留下一张光床板，上面摆着江媛朝用的盆桶等生活用品。 今年的新知青还没有分配来，知青点本身又有知青婚嫁，所以江媛朝一直是一个人住。 这个房子不大，但一个人住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江母对江媛朝的住房条件还是很满意的，就是房间没收拾，看上去很乱。 不过她现在顾不上这些，只担心床上的江媛朝。 江母一路赶来，半点休息时间也没有，直接在床边陪了江媛朝半下午，见她高烧不退，找到知青组长一商量，就准备连夜把江媛朝送到县里去。 “阿姨，这事是我们的疏忽，江媛朝同志身体一直不错，再加上有许家栋同志在身边照顾……”知青组长跟江母道歉。 不管平日里江媛朝人品如何，在知青点摆多高高在上的作派，她烧成这样，知青组长却半点不知情，确实是他工作的失职。 说起来这事也还要怪许家栋，知青组长没去食品厂上工，他一直跟着教授在果园忙碌学习，成天泡在山上，就是三餐晚上会在知青点呆着。 他一个男同志，也不好总去看江媛朝的情况，很多情况只能通过许家栋去了解。 毕竟这两人是公开宣布的一对。 听到知青组长提起许家栋，江母脸沉得厉害，本想找江媛朝算账，但见她病成这样，到底是不忍心， 现在当务之急是送江媛朝去医院。 找了知青组长，知青组长又去找陈平，打算叫她开拖拉机送人，结果陈平不在，公社又要修路了，陈平这个点还在拉砂卵石。 “这可怎么办？”知青组长也发愁，要是送公社还好，借个平板车就行。 但江母要送县医院，平板车肯定不行。 陪他一起出门的男知青想到什么，迟疑地给出建议，“你说，这事找宋厂长，行……不行？” 江媛朝和宋幼湘之间有矛盾，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江媛朝干的那些事，也早闹出来不少，大家心里都清楚。 这时候去找宋幼湘，叫她送江媛朝去医院，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强人所难的意思。 就凭什么啊，江媛朝处处使绊子，就因为宋厂长是村干部，就得以德报怨？ “这事只能找宋厂长了。”知青组长叹了口气。 没道理是没道理，但有些事，就是没道理，因为身份因为时局，你不得不接受现实。 宋幼湘刚到家，温在灶上的饭才吃了两口，听到江媛朝烧得糊里糊涂，江母要把人送县医院，二话没说就放下了筷子，“行，我去大队部骑车，你们去帮着收拾一下。” 江母为什么来的，一想就能知道。 就是可惜了，哪怕是江母来，宋幼湘都不会改变主意。 江媛朝大概不知道，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里，宋幼湘其实都是羡慕着她的。 上辈子江媛朝在她面前表现的一直很开朗，是那种很会照顾人的大姐姐性格，宋幼湘每次都觉得，江媛朝家庭肯定很幸福。 后来每个月江家寄来的包裹邮件，都说明了这个事实。 谁说金钱物质不能证明爱和幸福的，在宋幼湘眼里，父母愿意为孩子付出，哪怕只是丁点，都是有爱和感情的表现。 父母之爱，除了嘘寒问暖，为子女的未来长远计，剩下的哪怕只是探亲返乡时的一袋子菜，都是旁证。 更何况江父江母对江媛朝的付出。 当然，这也可能是宋幼湘太缺父母亲情的，所以要求才格外的低。 大概是江父江母符合宋幼湘对父母亲情的想象，宋幼湘心里对江父江母是很有好感的，也并不如何相信江媛朝那些基于自身立场说的不好的话。 是的，江媛朝上辈子曾对宋幼湘说过许多父母对她不怎么好的坏话。 第二百五十三章 问责 宋幼湘骑着摩托车赶到知青点的时候，还没有靠近，就已经感觉到了门口徘徊着的人的焦灼。 “同志，麻烦你了。”车一停稳，江母就迎了上来。 宋幼湘看了江母一眼，从车上跨下来，“您东西收拾好了吗？我叫人把江媛朝抬到车上，挎斗不大，但听说她烧迷糊了，您最好挤一挤，把人抱住。” 摩托车的挎斗是一人座，但空间还是有的，江母瘦，勉强能挤得下。 “谢谢，谢谢。”江母忙道谢。 她来的时候感觉没错，这个大队的同志确实都很不错，不管是拖拉机手，还是知青组长，还是现在的女同志。 和宋幼湘她们一起去医院的，还有知青组长。 “我能跟着一起去吗？”许家栋站在人群里，见他们准备出发了，才期期艾艾地走上来，并不敢直视江母的眼睛。 宋幼湘看着他，语气并不客气，“你去做什么，去付医药费？” 提到钱，许家栋默默退后了一步。 江媛朝找他要五百块钱买那张招工表，许家栋把手里的钱翻来覆去点了三遍，都藏在冬衣口袋里的分币都翻了出来，也只翻出一百八十块钱出来。 第357页 这是他下乡一年攒的，全部都是家里陆续给他的钱，但这离五百还差得远，他哪还有钱替江媛朝出医药费。 他这一退，江母眉头就拧了起来，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个男同志是江媛朝现在的对象，但江媛朝到底是什么眼神，怎么找了个这么没有担当的懦夫。 她绝不会同意！ 宋幼湘轻嗤一声，嗤笑声音被脚踩打火的声音遮盖，摩托车很快发动起来，许家栋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夜色中。 从大队到县里需要不少时间，不过黑暗中只有一片沉默。 江母忧心怀里的女儿，知青组长在琢磨着明天的工作安排，原本明天他应该上山跟老师研究处理虫害的办法，也不知道会不会被耽误。 宋幼湘则是在专心开车，偶尔会分心一下，也不知道江母知道江媛朝生病的原因，会不会迁怒。 应该是会迁怒的吧。 但凡为人父母的，哪怕平日里再冷静理智的人，牵扯到儿女的事，总是轻易就能失去冷静。 江媛朝虽然心里养父母的位置不多，但江家父母对她应该是全心全意的。 胡思乱想间到了医院，知青组长帮着跑上跑下，等把人安顿下来，已经是后半夜。 “医生说明天媛朝就会退烧，麻烦你们大半夜，现在夜也深了，我给你们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开间房间吧。”江母是个十分客气的人。 现在知道江媛朝情况稳定，立马就分出心神道谢，对宋幼湘她们进行安排。 在江母看来，不管是年长很多的知青组长，还是宋幼湘，都还只是孩子，小辈，是需要照顾的。 “不用了，我们明天都有工作，得赶紧回去，我给您借了张行军床，您夜里也休息一下。”宋幼湘拎着行军床进来，替江母把床支在病床旁边。 知青点外光线不好，到医院又焦急江媛朝的情况，这会江母才看清宋幼湘的脸。 看到脸的时候，江母就愣住了。 无他，宋幼湘现在营养跟上，脸早就长开，身为母亲，江母几乎一眼就看出了她和江媛朝的相似之处。 “孩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宋，我叫宋幼湘。” 江母愣住，姓宋的话……为什么宋家的孩子会跟媛朝一起在这里当知青！ 宋家难道违背诺言，跟媛朝相认了吗？ “阿姨，怎么了？”宋幼湘叹了口气，但凡收养了孩子的父母，应该都不乐意见孩子的亲人的吧。 江母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青组长正帮着支床，觉得这问话有点奇怪，抬头看了江母一眼，又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笑，“知道，您是江知青的母亲，组长已经跟我说过了。” 这个答案没错，但江母问的不是这个。 不过见宋幼湘完全只是拿她当普通来探亲的母亲对待，江母心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旋即她又看向了病床上打过针又睡过去的江媛朝，神色复杂。 宋幼湘和知青组长赶回了大队，睡不了几个小时，两人又投入到了忙碌的工作中去，因为果园遇了虫害的事，宋幼湘第二天还在果园呆了半天。 下午她就去县里找农药去了。 现在是农药紧缺，要是不找到合适的农药，付出了教授和社员们大半心力的果园，今年的收成肯定会锐减。 那下半年计划的水果罐头的工作计划，肯定要搁浅。 这是食品厂发展扩大的重要一环，不光是宋幼湘着急，整个大队的人都着急。 “旁的工作都先放一放，你先去找找药。”王臹刚知道这事，嘴角就急出了泡。 现在虫害面积还不大，按教授的话，要是再晚几天发现，那这片果园就完了。 “我们已经泡了蓖麻水，先喷洒试验试试看。”教授已经在想办法了，但这只能控制一时，不能从根本上遏止虫害的蔓延。 宋幼湘都顾不上食品厂的事，急着先把农药的事情解决，“行，我马上去农机站。” “哎呦，你们要的这种农药县里没有，得去市里。”农机站的工作一查，发现还真没宋幼湘要的药，建议宋幼湘去市里。 宋幼湘没办法，赶紧又往市里跑。 江母从医院自己搭车回到五星大队的时候，宋幼湘人早不在大队了。 “江知青的情况怎么样？”妇女主任赵爱红听说后找过来。 “拖成了肺炎，还得要住几天院。”江母眉头皱着，医生说送医院送得太晚了，要是早点去医院不会拖得这么严重。 江母回大队，除了收拾江媛朝的衣物日用品，还是来找许家栋问罪的。 他既是她女儿的对象，那她就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照顾她女儿的。 所谓照顾，就是把普通的感冒生生拖成肺炎？ 眼看着江母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许家栋只想躲，但他根本无处可躲。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不同意但不反对 但凡许家栋有担当那么一点点，江母都不会这么看不上他，她才凶一点就怂了，以后遇着事，指望他挡在媛朝前头，那不是做梦吗？ 许家栋再没责任，再没担当，他也是别人家的儿子，跟江母没点关系，她不在意，她只是对江媛朝很失望。 第358页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江媛朝是怎么看上这么个只会说空话大话的绣花枕头的。 “小伙子，我不为难你。”江母看着目光畏缩的许家栋，心里是连连叹气，“但话我要跟你讲明白，不管你是出于任何目的跟媛朝在一起的，我……” 许家栋心里被猛地一扎，“我没有目的，我和媛朝是真心相爱的。” 目的肯定是有目的的，许家栋心里再清楚不过，但这事只能他心里想，别人是不能提的。 “好，你们是真心相爱。”江母话一顿，深深地看了许家栋一眼，“别打断我的话。” 许家栋缩了缩脖子，一副老实听训的样子。 “我只是把我和媛朝父亲的态度告诉你，希望你考虑清楚，最终是不是要跟媛朝在一起。”江母语气并不是很快的那种，但越是慢，对许家栋来讲，就越是像凌迟他的精神。 “媛朝坚持要和你在一起，我们坚决不同意，但不会反对，等她撞够南墙，她自然会回头。” “你们在一起后，什么都要靠自己，任何事，你们都不要指望我和她爸，你们指望不上。” “……”许家栋一愣。 这是什么话，据他所知，江家只有江媛朝这么一个女儿，难道江母是要把江媛朝分出去，他们难道不指望女儿和女婿养老吗？ “当然，我们也不会指望你们，我和她爸为国家奉献了一辈子……”还把儿子也奉献给了国家，“国家自然会给我们养老，不需要你们操心。” 许家栋感觉自己身上那层无形的遮羞布被扯开，在江母的目光下，他有些无地自容。 他在心里怀疑，江媛朝是不是把招工的事跟江母说了，所以江母才对他这样一副态度，许家栋也很想要骨气，说自己不会沾江家半点。 这样的话以前他随时便可以说得出口，反正最后也不会当真。 但在江母面前，这话他说不出口。 “我和媛朝是真心相爱的，我家庭条件也不算差，是家里的独生子，我……”许家栋急于给自己增加一点份量。 江母笑起来，笑完后脸色一下变冷，“你家里条件好，更应该去找与你门当户对的女同志，另外，许同志，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姐姐，独生子不是这样用的，你这样不尊重女性，可见家风。” 江母回来这一阵，除了收拾东西，对许家栋自然好好打听了一番。 她不是宋母和许母那种性格，到了知青点后，只跟主动搭话的人说话，轻易也不怎么出知青点。 江母性格很主动，她除了找了许家栋同住的孩子谈话，还找了一起搭伙的知青，甚至还从大队的记分员那里了解了许家栋的劳动情况。 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失望，知青当然不会故意说许家栋的坏话，但江母会听，会把一些小细节联系起来。 东拼西凑，也琢磨出了个百分之六十。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明白，许同志，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要做聪明的选择。”江母说完，也不跟许家栋多话。 直接要往县城赶。 许家栋目瞪口呆，江母跟他知道的寻常父母截然不同，哪家父母不是为了儿女操心一辈子的，她怎么就能说出对女儿漠然不管的话来？ 他难道真的要跟江媛朝分手？ …… 江母沉着脸回到医院，听到门口的护士说江媛朝人已经清醒过来，脸色才缓了过来。 “妈。”江媛朝看到江母冷着的脸，下意识就冲江母露出个笑脸来，一脸乖巧，“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写信告诉我，我都没去接您，路上很累吧，现在还要劳累您照顾我。” 江母走过去，先摸了摸她的额头，“妈不累，你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点？” “先前有点呼吸不上来，现在好多了，就是人没什么力气。”江媛朝笑着道，忍不住往后张望了一眼，她有点怕许家栋在江母面前冒头。 家里是肯定不会同意她跟许家栋在一起的，在结婚之前，江媛朝就没打算告诉家里。 江母注意到她的视线，脸色沉下来，“你是盼着那个许知青吧。” 看到江母沉脸，江媛朝立马不敢说话。 “这个许知青品性不行，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媛朝，妈妈对你很失望！”江母严厉地看向江媛朝。 这些年，他们夫妻在江媛朝身上用的心思不少，她三言两语被这么个人哄住，江母心情十分复杂。 江媛朝心里十分委屈，“妈，我还在生病呢，您不能等我病好了再说我吗？” “等你病好，我早就回去了，这事我的态度摆在这里，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清楚，这个人是不是值得托付。”江母说是这样说，语气到底和缓了一些。 “你再睡一会，我去找医生问问情况。” 说完，江母看了眼吊瓶，帮江媛朝调缓了一下速度，才起身去医生办公室。 江母一走，江媛朝脸色就沉了下来，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也不允许，那也不可以，现在又想来干涉她的人生大事。 说是叫她好好想清楚，但她要是不听话，不按着他们的想法做决定，到时候吃苦的还不是她自己。 说到底，他们就是希望她跟那个乡下出身的严志邦在一起！ 许家栋哪里比不上严志邦了？长得比严志邦好，还能一直在身边陪着他，也比严志邦会说话，家庭条件更是比严志邦好了一万倍。 第359页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母的不同意，江媛朝一时间只想得到许家栋的好处。 等江母问完医院再进来，手里还拎着瓶热水，她在知青点没找到江媛朝的热水瓶，这是刚找护士借了用一下的。 江媛朝昨天晚上出了一身汗，江母准备打点热水给她擦洗一下。 也是这时候，江媛朝才看到江母回知青点给她拿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 衣物？江媛朝急得心跳都要停了，衣服她都收在箱子里，她跟她亲妈的通信，都锁在箱子里，就放在最上层！ “妈，谁让你翻我箱子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真是江知青的母亲 一激动，江媛朝都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陡然冲江母喊叫起来。 话刚喊出来，江媛朝就后悔了，她也想起来，她妈不翻她的东西，但万一呢，这不是要拿衣物吗？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我箱子里放了些私人物品，我不好意思。” 江母一手拎着热水瓶，一手还端着小半盆凉水，才刚进病房，就被江媛朝这一嗓子给喊蒙了。 江媛朝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翻她私人物品的习惯，这孩子是怎么了，“你脑子烧糊涂了，我翻你箱子做什么，这都是收的你晾在外头的衣物。” 说着话，江母脑子转过弯来，以为江媛朝是怕她发现和许家栋的书信，“我都是找知青和社员干部了解的情况，那个许知青不是个踏实人。” 听到没翻，江媛朝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没看见就好。 在和宋家相认的事情发现之前，江母不同意她和许家栋的事情，瞬间就变得一点都不重要起来。 反正他们不同意归不同意，她坚持他们也没有办法。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事他们已经管不到她了。 不过江媛朝对江母还是有些畏惧的，她心里反驳得再厉害，嘴上却会下意识地顺从，“他之前对我挺好，我以为他也挺好，我会仔细考虑的，妈，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想到箱子里的那些信，江媛朝忍不住焦躁，又问，“妈，你能来我真高兴，你能多陪我几天吗？” “我只请了一周的假，过两天就得回去了。”江母这才想起正事，“对了，媛朝，你没收到家里的信吗，怎么也不给个回音，招工那事，你爸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说完又补允了一句，“你马上要回城了，早点跟那个许知青说清楚，知道吗？” 江母别的不怕，就怕江媛朝回城后还惦记着许家栋，年轻人感情浓烈，到时候江媛朝会想办法，把许家栋弄回城去。 这一会江母还没想到，江媛朝打算把招工的名额卖给许家栋。 “妈，我回不去了，信我前两天才拿到，我们大队的干部把信给扣了，我就是因为这事才气生病的。”江媛朝之前是找不到人做主，现在江母来了，江媛朝心里又有了希望。 江母眉头皱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她对五星大队的大队干部印象都还不错，听到这话，好感瞬间大打折扣，但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仔细说清楚，是不是你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江母严肃地看向江媛朝。 江媛朝心里一憋，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让她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可是她到底有什么错，不过是得罪了宋幼湘而已。 想到宋幼湘，江媛朝心里更是悲愤，说宋幼湘的话，万一叫她养母发现了什么怎么办？可是不提宋幼湘，她这口气出不去。 反正她养母只在这里住几天，应该没有事？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村干部，他们要这样害我，我招工表上的审批意见，他们也不给盖章，说我平时表现不好。”江媛朝说着还真有点委屈，她把手摊开给江母看。 “可是妈，你看，我前些日子还去担堤了，手都磨出了血泡。” 江母看着江媛朝的手陷入了沉默。 担堤的事还在宋幼湘出差之前，宋幼湘这都出差多久了，江媛朝手上倒是还看得出血泡存在的痕迹，但到现在，血泡早只剩下浅浅一点的印子。 江母看到了那点印子，也看到了江媛朝明显很少劳动的一双手。 在大队的时候，她光顾着问许家栋的表现，忘了问问江媛朝平时的表现了。 “媛朝，你跟妈说实话，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你说吃不好穿不暖，但妈问过了，在这里，只要勤劳肯干，吃饭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江母坐下来，看向江媛朝。 江媛朝顿时失了跟江母诉苦的心，到底不是亲妈，只看得到她做得不好的地方，看不到她的委屈。 别人的妈妈都是无条件维护自己的孩子的，只有她的养父母，做什么都要问对错。 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对错。 小孩子打架哪有对错，她和宋幼湘的事，她就更没有错了！ “妈，我难受，我想睡会。”江媛朝闭上眼睛，不想说话。 江母看着她，想着她现在生病，到底是没有逼她，不过心情却是落到了谷底。 从小到大，在她面前一直很乖巧的女儿，好像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乖巧。 江媛朝送医及时，在医院住了两晚，第三天就拿了药跟着江母一块儿回了大队。 第360页 本来江媛朝是想在医院拖到江母走的，正好她也能在医院休息几天，还能把招工的事糊弄过去。 但医生说她恢复得好，她养母就迫不及待地给她收拾了东西给她办了出院，江媛朝没有办法，只能老实回知青点。 回了知青点，江媛朝第一件事，就是趁江母不注意，把宋母写给她的信都收好藏了起来。 绝不能叫江母发现她跟亲生父母相认。 若是一开始，江媛朝还抱着认祖归宗，父母疼爱的美好幻想，现在至少已经灭了一大半，回宋家可以，但宋家条件不好，日子肯定不如跟着养父母好过。 江媛朝自我说服几句后，很快就接受了新的设定。 小时候受了那么多的苦，她的出现给了养父母那么大的精神慰藉，留在养父母家里，以后继承家里的财产是理所应当的。 大不了以后给他们养老就是。 “行了，我在这里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你赶紧去上工。”江母回到知青点，把东西里外一收拾，就催江媛朝去上工。 等江媛朝去上工，江母还打算去大队部问一问，为什么大队要扣信，不给签字盖章的事。 这事总要弄明白才行。 江媛朝想说她生着病，应该好好休息，但面对江母严厉的目光，江媛朝只能咬着牙出门。 她一走，江母没一会也离开了知青点。 大队部里难得有人，王臹刚从果园那边回来，宋幼湘从市里弄了批农药回来，已经兑好喷洒在了果树上，只等着看结果了。 “您真是江知青的母亲？”聊了几句，王臹又一次问江母。 跟江母谈话就知道，这是个非常有原则，且严于律己的女性，跟江媛朝的性子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江母也皱眉，“你说真的是我家媛朝？江媛朝。” 在王臹的描述里，江媛朝打从下乡起表现就一直不怎么好，上工不积极下工第一名，不光如此，她还不团结，在知青群体里挑拨破坏。 这跟江母认知里的江媛朝截然不同，江媛朝偶尔可能会有点娇气，但从来不是偷懒的孩子，她富有爱心，尊老爱幼，友 爱同学，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属都十分受欢迎，是口碑很好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五十六章 需要再教育 江母看着记分员拿出来的本子陷入了沉默，她总算了解了，为什么江媛朝每次给家里写信，都说粮食不够吃，手头紧凑。 就这个出工率，挣的工分能吃饱肚子才怪。 江母是当年国家建军工厂的先遣队职工，跟着大部队到荒山里头去，住山洞，喝山泉水，大冬天的挖沟渠，为了赶生产进度，毫不犹豫地往沟里跳。 什么苦江母都吃过，她不觉得苦，国家需要她，这是她的荣耀。 所以江母非常难以接受江媛朝的懒惰，她脸色苍白地站起来，深深地向王臹鞠了一躬，“对不住，是我没有教好孩子。” 王臹吓了一大跳，忙侧开扶起江母。 “您别这么说。”王臹没想到江母会是这样的态度，他都有些后悔把这记分本给江母看。 可要是不给江母看，又怎么让江母接受大队不通过江媛朝招工表的行为。 “她确实还需要接受乡亲们再教育，我们当父母的没有教好她，就要拜托你们了。”江母内心羞愧不已，在王臹一个小辈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来的时候风风火火，哪怕是江媛朝病倒，连熬了两晚在医院照顾她，都没有一点损毁到江母的精神。 但这一瞬间，江母好像老了许多。 “招工的事大队的意见是正确的，我作为母亲，没有异议。”江母认真地道，“希望王支书多给江媛朝加加担子，能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改过自新。” 与此同时，江母也打算断掉家里给江媛朝的补给。 都怪她和老江，生怕江媛朝吃不好一个劲地补贴她，他们老两口真的没有让孩子逃避劳动的意思，他们一直认为，劳动要干，但饭一定要吃饱。 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一番拳拳父母心，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那位被江媛朝诬告的同志，是不是就是宋队长。”最叫江母心里难受的，还有这件事。 话是这样问出来，但江母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王臹点头，江母只觉得头晕目眩，扶住了桌子，才没叫自己倒下去，“这事是江媛朝做错了，我就叫她向宋队长道歉，我也会一起去。” 这一瞬间，江母心里想了很多。 关于江媛朝的身世，他们夫妻一直是瞒着的，为此她还停职了两年，把江媛朝带回老家照顾了两年。 同时，江父也在积极争取调动，两人从山里的厂里，调到了淮市的陶瓷厂。 为的就是给江媛朝一个完全安全的，没有流言的生活环境。 这对夫妻二人来说，等于是先前的付出和努力都打了水漂，但为了孩子，他们觉得值得。 那时候江媛朝年纪也不大，养了两年，孩子早忘记儿时的记忆，那时候她才带着孩子回了厂里，继续工作。 接下来的生活，和厂里别的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父母工作，孩子放托儿所，但儿子牺牲后，江母一直觉得儿子小时候她们没有多多陪伴在身边，内心十分愧疚，所以特意申请了调岗，从一线调到了后勤。 第361页 就是为了能多点时间照顾江媛朝。 江媛朝也没有叫他们失望，从小聪明漂亮，乖巧伶俐，在学校里一直是积极分子。 江母一直很骄傲。 但她这时候才发现，可能很早的时候，江媛朝就跟他们离了心，她不知道怎么地知道了亲生父母的事，现在还在针对自己的亲生妹妹。 这叫江母十分难以理解。 当初去宋家抱养孩子的时候，江母内心对宋家的女孩儿是十分同情的。 因为宋家极度重男轻女的长辈和环境。 都什么时代了，宋家长女叫宋改凤，二女儿叫宋要娣，无论是改凤还是要娣，都说明了宋家必生男孩儿的决心。 那时候中间人介绍说是宋家三个女孩子养不活，打算送出去一个，江母最初是打算养刚出生的那个小的。 小奶娃在襁褓里实在是太可怜了，瘦弱得跟小奶猫似的，哭都哭不大声，明明宋母有奶，却只顾着明显更健壮的男丁。 江母那时候都怕宋家人把孩子给养死。 但宋家人觉得龙凤胎是福气，不同意将小的给了，让她在大的两个里头挑。 宋改凤大了，不愿意离开父母身边，对此十分抗拒，江媛朝小一点，懵懵懂懂并不懂什么，江父拿出糖给她，哄她喊江母妈妈，她立马就喊了。 两岁的江媛朝瘦瘦小小，抱在怀里没有二两肉，江母当时虽然担心两岁孩子太大，但到底是心软了。 走的时候，江母把特意买的奶粉都留了下来，指明要留给那个小女婴，也不知道宋家人有没有阳奉阴违。 …… 如果江媛朝真的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和亲生父母家有了接触，她应该要心疼留在家里的妹妹才对。 怎么会还要针对她。 王臹叹了口气，他也是真的想不明白，有江母这样的母亲，江媛朝到底是怎么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的，“您放心，我们不是有意要拦着江知青，只要她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错能改，明年的招工表，大队不会拦着。” “知道，我知道。”江母郑重地同王臹握手，“感谢大队不放弃这个孩子，我和她父亲，会好好督促她的。” …… 从大队部出来，江母站在日头下，神思恍惚了几秒，才稳住心神往知青点走。 难道老天爷注定了她这一辈子子女缘浅？好好地养大的儿子没留住，用尽心力养大的女儿，一直在他们跟前装样子，还跟亲生父母家里相认了？ 江母不说那些虚伪的话，她确确实实是不希望江媛朝跟宋家相认的。 这是她的孩子啊，她掏心挖肺，倾注了所有感情，费了多少心力养大的孩子。 凭什么白白就给了宋家？ 若是孩子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闹着要跟亲生父母家里相认，江母伤心肯定会很伤心，但也会努力逼自己接受现实。 疼孩子的人家，家长哪里能闹得过孩子，不接受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跟江媛朝闹离了心，生生把孩子推向宋家吗？ 认亲的事好谈，现在叫江母不能接受的是，江媛朝的欺骗。 不管是她在家里和在乡下截然不同的表现，还有跟宋家的这件事。 猜测再多也没有用，她要好好问问江媛朝。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以身作则 江母回到知青点后，就坐在屋子里，她想到了医院里江媛朝神色紧张，担心她翻她箱子时的样子。 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什么事江母都会下意识地往宋家那边想。 但江母坐在那里，到底没有动江媛朝的箱子。 当父母的，要以身作则，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翻过孩子的私人物品，现在更不会去翻。 她要江媛朝自己跟她承认错误。 “妈，你怎么不开灯？”这一坐，就坐到了下工时间，江媛朝下工回来，第一时间先把灯拧开。 拧开灯，把窗户推开一些，然后欢快地看向江母，“妈，这是我跟村里老奶奶换的鸡蛋，我给你煮鸡蛋吃，您身子骨不结实，要多吃点鸡蛋补补。” 说着话，江媛朝就要出去做饭。 江媛朝其实是会做饭的，双职工家庭出身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做饭。 哪怕主要以吃食堂为主，生个炉子煮个粥，或者摊个鸡蛋的基础技能应该还是有的。 只不过江媛朝不愿意去做而已。 再加上高中三年，都是在食堂吃饭，她确实是生疏了。 “媛朝你坐一下。”江母语气前所未有地虚弱，一点也没有之前的精气神。 江媛朝心里一咯噔，她很少见她养母这个样子，除了每年江援朝祭日前后那一阵，江母会虚弱地在床上躺几天，其余时间，江母都非常强势。 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妈，等会我再陪您说话，我得抓紧时间做饭，晚点估计会停电，咱们早点吃完休息。”说着话，江媛朝溜出了房间。 江母没有力气去追她。 出了房间，江媛朝脸色就难看起来，她实在是想不通，江母好端端地跑到乡下来干什么，别的家长没见到跑过来。 说到底就是她控制欲强，她没听她的及时回去，她立马就追了过来，生怕她逃出掌控！ 江媛朝心里也后悔，她不应该心存侥幸的，大概是被那些默默温情的信件迷了心窍，竟然以为江母会站在她这边替她讨公道。 第362页 别是江母跑去大队部，听了大队干部一通胡说八道，要来质问她吧！ 十有九是这样的，江媛朝心里骂了几句娘，快步进进了厨房。 知青点升起炊烟的时候，宋幼湘也从市里回来了，连续奔波两天，今天她带回了最后一批农药，累得不轻。 这两天在市里，宋幼湘不光找农药了，她还抽时间联系了省报的记者，那个程扬。 沪市那边，宋幼湘确实是受了委屈，不过实惠也是实打实的，宋幼湘承彭万里的情，做了好事不宣扬不是宋幼湘的性格。 同样，她也不会白白承这个情。 沪市领导对江省地方企业的照顾，两省一家亲这种事，完全可以好好宣扬一下，写文章见报的嘛，她相信程扬很乐意出这趟差的。 至于彭万里那边，宋幼湘一点也不担心，能坐到彭万里那个位置，跟程杨这样的人打交道，不会出任何问题。 何况彭万里不是个糊涂的领导，哪怕在任志扬的事情上，他也比其他人要清醒得多。 宋幼湘算了算时间，她这时候回到大队，程杨这时候估摸已经在去往沪市的火车上了。 “还有这个，我从邮局捎回来的信，这个月没有包裹。”宋幼湘跟陈会计报完账，从挎包里掏出一沓信来。 村里每个月必有的包裹，基本只有江媛朝有，别的知青都比较少，一般都集中在年前年后，或者是特殊的月份。 这个月江母来了这里，江媛朝每月必到的包裹自然也没有了，宋幼湘在公社下车，赶上邮递员准备到他们这送信，就直接捎上了。 先前年轻的邮递员是妇女主任赵爱红的亲戚，不过人半年前参加县邮电局的比武大赛，勇压第一，早就调到县里工作了。 这半年来给五星大队送信送报纸的，是位老邮递员，腿脚不太方便。 碰上了，宋幼湘就帮了个忙。 反正她是大队干部，签了字领了信，出了问题她负责就是，邮递员挺放心的。 陈会计看了一眼，“行，等我让记分员一起给送送。” “这封信就晚点送吧。”宋幼湘从一堆信里挑出熟悉字迹的信件，放到一边。 字迹是宋改凤的，宋幼湘自然熟悉，但收件人不是她，是江媛朝。 不叫记分员送过去，是宋幼湘不希望江母看到这封信。 说起来，宋幼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她觉得江媛朝身在福中不知福，心里其实盼着江家夫妻看清江媛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她又不希望江家父母发现这件事。 要是知道了，他们肯定会很伤心。 “为什么？”陈会计奇怪地看了一眼，发现是给江媛朝的信，他抬头看了眼宋幼湘，没再说什么，顺手就把信塞进了桌肚里。 以前邮递员的信都是递送到收件人手上，现在换了老邮递员后，对方身体不便，信一般是放在大队部。 宋改凤的信实在是太有辨识度，她每个月会有一封信给江媛朝，给宋幼湘的，有时候一连几封，有时候两个月都见不着只言片语。 队上几个经常经手信件的干部，其实对江媛朝和宋幼湘的关系都有所猜测。 最关键的是，有一次江媛朝来取信，正好是陈会计给她们登记，有同来的知青问了一句，江媛朝想都没想顺嘴说是她姐给她寄的信，虽然说完后立马改口，但陈会计听进了心里。 陈会计本身就不是那种原则性强到极点的干部，他嘛，帮亲不帮理。 江媛朝要是个表现积极的女知青就算了，她就不是，还总想害人，他心本来就偏向宋幼湘，这样一点小事，自然是宋幼湘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她妈走了再给她。”宋幼湘摆了摆手，事情交接完，她只想回去好好休息，“魏闻东，你回去吗？” 魏闻东正好也在大队部，他在跟陈会计对出差的账，闻言摇了摇头，“我对完账，把农药送上山再回去。” 宋幼湘没再招呼他，自己走了。 等她走远，魏闻东看向陈会计，“陈叔，那信给我吧，我给江知青送过去。” 陈会计抬眼，老花镜架在鼻尖瞅了魏闻东一眼。 想了想，信没直接给他，而是把一大串钥匙丢在桌上，“你最晚一个走，到时候记得锁门。” “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败露 知青点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江母坐在江媛朝的床沿上，目光看着站在房间中央，一声不吭的江媛朝。 “我是不可能向宋幼湘道歉的。”江媛朝万万没有想到，江母竟然会逼着她去跟宋幼湘道歉。 明明她都已经跟她说过了，拦着她不让她招工回城的，就是宋幼湘。 江媛朝梗着脖子，下乡这件事，是她反抗养父母权威的试探，下乡后养父母还是担心她，放心不下她，给了江媛朝很大的底气。 江父江母养儿防老，现在她长大了，要指望着她以后看顾他们，他们是不敢像以前那些压着她做事的。 看着眼前格外陌生的江媛朝，江母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媛朝，你是不是心里怪妈妈对你太过严厉。” 从大队部回来后，江母一直在反思，为什么江媛朝在家里乡下是完全不同的样子。 第363页 江母努力回忆江媛朝从小到大的模样。 除了最开始接回来的一两个月孩子对她有些抗拒陌生，但真心换真心，过不久，孩子就全然依赖起她来。 痛失爱子，又历经曲折才抱养到这么一个孩子，江母是很上心的，她对江媛朝很疼爱，但同时又对她寄予厚望，管教严格。 或许是她太过严厉，所以从小孩子就会在她面前表现乖巧。 “没有。”江媛朝立马出声反驳，但声音里却藏着说不出来的怨气。 江母目光怅然地看向江媛朝，“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在家里和在这里的表现截然不同，媛朝，你知道妈妈不喜欢听到小孩说谎话。” 严母慈父，江母语气一沉下来，江媛朝内心就有些害怕。 她强迫自己站定不往后退，她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眼泪先流了出来，“我适应不了，一下乡就赶上双抢，太累了，早上天不亮就上工，除了中午休息几个小时，晚上到八九点才下工，下工回来连热饭都吃不上。” 江母看着江媛朝，并不接受这些理由，这些都不是江媛朝能够消极怠工的理由。 “下乡是你瞒着我跟你爸报的名，当了知青，你就应该响应号召，积极参加劳动才对，媛朝，你知道看到你的工分表，妈妈有多失望吗？”江母看向江媛朝。 江媛朝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江母还去看了她的记分表。 但这也确实是江母会做的事。 江媛朝不说话，江母也没有开口，两人一坐一站，各自在消化内心的情绪。 “上工的事我们先不提，媛朝，宋队长的事，你要怎么解释。”这个时候，江母心里还抱着奢望，希望江媛朝能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江媛朝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江母一定要这么较真，非要她给出解释，去跟宋幼湘道歉。 凭什么？ 就算要道歉，也应该是宋幼湘跟她道歉才对吧！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从第一次见面起，宋幼湘就针对我，我也很想知道是为什么。”江媛朝避而不谈。 现在她比宋家人更不希望，江母知道她跟宋家相认的事实。 “妈，您别管我的事了，我跟您保证，接下来我会好好表现，好好上工还不行吗？” 反正也回不了城，就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不行吗？ 江母心里很失望，这个时候了，江媛朝还不肯跟她讲实话，“媛朝，你是什么时候知道……”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江母的话。 江媛朝立马转身去开门，她心里直觉不好，总觉得她妈会问她很难回答的话题。 现在江媛朝心里讨厌极了大队的那几个干部，多嘴多舌，也不怕死了后下拔舌地狱！ “是谁啊……魏闻东，你怎么会来？”江媛朝看到门口站着的魏闻东，眉头一下夹得死紧。 魏闻东看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送信，江省纺织厂来的信，收件人江媛朝，这里签个字。” “……！”江媛朝。 江母听到纺织厂三个字，脸色已然煞白一片，她想到了江媛朝针对宋幼湘是因为对方是宋家的孩子，但她从来没有想过，江媛朝已经跟宋家通上了信。 这是长子牺牲之后，江母再一次体会万念俱灰的感觉。 江媛朝愣着不动，魏闻东把信塞到她手里，把登记本怼到她眼前，“麻烦签字。” 魏闻东根本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 江媛朝麻木地接过笔，浑浑噩噩地在本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眼睁睁看着魏闻东走向别户门口，敲门让人出来收信。 “妈。”江媛朝浑身忍不住颤栗。 江母向她伸出手，“把信拿给我，纺织厂？你跟你的亲生父母相认了，什么时候的事。” 越说，江母的语气就越平静，也越叫江媛朝心里害怕。 她摇着头，把信背在身后，一步步往外退去。 这信无论如何，也不能叫江母看到。 她这副表现，才是真的叫江母伤心，哪怕是否认一声都好，江母捂住心口，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拿过来！” “亲生父母还是我和你爸，你今天自己选一个！到底是要哪边！” “妈，你别这样，我害怕。”江媛朝摇头，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这时候许家栋突然冲了出来，拦在了江媛朝的面前，“媛朝，怎么了？” 江媛朝只哭，泪眼巴巴地看着江母，许家栋看向江母，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站在了江媛朝面前，“阿姨，有话好好说，媛朝尊重爱护您，希望您也能多疼爱她一点。” “我不疼爱她？”江母回着许家栋的话，问的却是江媛朝。 第一次为人父母，江母觉得自己是不合格的，她和丈夫一心扑在工厂建设上，孩子根本顾及不了多少，对孩子诸多亏欠。 到了江媛朝这里，江母一心想要补偿，把双倍的疼爱都给了江媛朝。 衣食住行，处处打点周到，江媛朝从小到大，因为父母照顾得好，病都没生过几场。 教育上江母也一直严肃对待，做好了夸，做错了也会教育批评，但动手打孩子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如果这还不是疼爱孩子，江母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疼爱。 许家栋能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江媛朝跟他抱怨过什么，才会说出口。 第364页 第二百五十九章 道歉 魏闻东回家的时候，宋幼湘和唐桂香都在他家里。 一般情况下，唐桂香做简单的糕点都是在自己家，需要用到大锅灶的时候，会在魏闻东家。 今天正好要用到大锅灶，宋幼湘从大队部回来后，就一直在魏家呆着，帮忙做事。 “大哥，你去送信了？”魏林川眼睛尖，魏闻东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藏好，就叫魏林川看了过去。 魏闻东动作一顿，干脆也不藏了，“嗯，就是顺路的事。” 宋幼湘回来后一直没听到广播，还觉得有些奇怪呢，原来是魏闻东去把信给送了。 不过，魏闻东主动去送信？ 宋幼湘狐疑地看向魏闻东，向他伸手，“领取薄给我看看。” 她一伸手，魏闻东就把本子递过去，反正这事也瞒不住，主动坦白，“我自作主张把那封信给江媛朝送了过去。” “……”宋幼湘。 既然如此，领取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宋幼湘收回手。 魏林川抿紧嘴巴，看看魏闻东，又看了看宋幼湘，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正要开口问，魏棠喊他过去尝新出锅糕点的味道。 食大于天，魏林川不愧是长了个吃心眼，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走。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魏闻东问宋幼湘。 宋幼湘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的，信给了也就给了吧，要是今天来的人是江父，她就是伪造，也要伪造一封信过去拆穿江媛朝。 但这不是江母吗？ 宋幼湘就是挺心疼江母的，她看得出来，江母是真的心疼江媛朝，前些天晚上送江媛朝去医院，路上江母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江媛朝。 到了医院，江母也一心扑在江媛朝的身上。 如果让她知道，江媛朝早跟宋家相认，老人家心里肯定接受不了的。 别看江母看着年轻，精神头好，但算算年纪，江母今年怕不是五十好几，快六十了。 江媛朝有一个烈士哥哥，这是宋幼湘上辈子就知道的事，听说是十九岁的时候牺牲的，假设江母十八岁结婚生子，算上抚养江媛朝的这十七年，江母最少五十六岁。 “以后做事前，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宋幼湘不怪魏闻东，但也不鼓励他的行为。 当然，她也知道魏闻东是替她出气，“谢谢了。” 魏闻东嘴角微微翘起，没有说什么，一头进了厨房，帮着做事去了。 宋幼湘准备进去帮忙，走了两步，好像听到家那边传来敲门声，宋幼湘出堂屋一看，果然暮色中旁边小院门口站了个人。 “您找谁？”宋幼湘扬声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是江母，“阿姨……” 江母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但人却强打着精神，她上下仔细看了宋幼湘好几眼。 当年那个哭都没有力气的小女婴转眼就长得这么大了，江母看着宋幼湘，心里有些欣慰，又十分歉疚。 “小宋，我是来跟你说声对不住的，是我们没有教好孩子。”江母是来跟宋幼湘道歉的。 明天她就要走了，今天不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江母觉得很对不起宋幼湘，她不完全懂江媛朝的想法，但能大概摸清她的逻辑，可是宋幼湘有什么错，她当年不过是个婴儿罢了。 江媛朝真正要怪的，是他们这对不知所谓的养父母，还有狠心的亲生父母和爷奶吧。 不过江媛朝现在大概是不会怨怪亲生父母的，亲生骨血阔别近十八年，大概正是感情浓烈的时候。 江母决定收养孩子的时候就十分害怕这一天，她以为自己全心全意地待孩子，即便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能分辨谁才是真正爱她的人。 但她还是错了，再多的付出，也比不过骨血里的血脉亲情。 “阿姨，这些事跟您没关系，您哪里来的错，错的是江媛朝，我不会接受您的道歉，倒是招工的事，希望您不要怪我才好。”宋幼湘叹了口气，江母这样深明大义的人，江媛朝到底是怎么长歪的？ 难道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生来会打洞吗？ 宋家人骨子里的自私自利，并不会因为环境而改变，哪怕从小不在身边，江媛朝还是长成了宋家人的模样。 江母看着宋幼湘，突然笑了，笑容悲凉嘲讽，“我哪有什么立场怪你，你在那个位置，做出那样的决定是合乎情理的。” 说完，江母又看了宋幼湘几眼，突然声音极轻地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话江母好似只是一句感叹，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应。 她的歉意已经带到，宋幼湘不接受，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寒暄，那更没什么好寒暄的。 说完，江母冲宋幼湘点点头，转身走了。 目送江母走远，宋幼湘自嘲地笑了笑，她算什么好孩子，上辈子她死的时候，宋家人估计没少骂她，自私自利、白眼狼应该是最常出现的两个词。 说到底，她身上也流得宋家人的血，自私又绝决。 江母回到知青点，江媛朝沉默地在铺另一边的床，母女俩没有任何沟通，江母沉默地洗漱上床。 几乎一夜未眠，天还没亮，江母就起身把行李给收拾好。 这次江母过来，等于是接江媛朝回城的，所以也没带东西过来，至于钱，原本江母是打算留的，现在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第365页 江母走的时候，另一张床上的江媛朝动了动，但到底没有起身。 出了知青点，江母挺直的脊背好像无形中变得有些佝偻。 “江媛朝竟然都没有送送她妈妈！”宋幼湘出门得早，自然见到了晨雾中孤独等待班车的江母。 唐桂香跟着宋幼湘边锻炼边背书，她停下脚步看了眼江母，又看了看宋幼湘，“我回去拿几个包子给老人家在路上吃吧。” 这一大清早的，知青上班也不会这么早，江媛朝要是不起床替江母准备早饭，江母应该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从这里搭班车到县里，时间还早，从县里坐车到火车站，十有九要错过中午饭的时间，还是带点干粮垫肚子比较好。 “锅里的煮鸡蛋也给拿上吧。”宋幼湘点头，她不好出面，唐桂香出面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宋幼湘干脆换了个方向跑步，免得出现在江母的视线里，叫她心里不好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六十章 送行 唐桂香回去得快，来得也快，赶回来的时候，车还没有来，江母独自站在那里等车来。 “阿姨，这些您拿着路上吃。”唐桂香把装得鼓鼓囊囊的布兜子塞到江母手里，不让她还回来。 江母没见过唐桂香，冷不防被她塞了一手的东西，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同志，你是？” 这时候，江母心里还有些期盼，说不定是媛朝心里担心，自己又不敢来面对她，特意拜托同伴送来的。 这样想着，江母没有松手。 “我是唐桂香，是……严志邦的对象。”主动跟长辈说起这层关系，唐桂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跟严志邦确定关系后，两人一直通信来往，严志邦在信里跟唐桂香讲了自己和江家的关系，也提到了和江媛朝的一些纠纷。 她们两人同在一个地方下乡，严志邦也怕有误会，所以早早跟唐桂香坦白了。 知道江母来看江媛朝，其实唐桂香早就想跟江母问声好了，但是一直就没机会，没想到最后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表明身份。 江母刚听介绍，就想把手里的东西塞回去，自己的女儿对她都不上心，她怎么好意思平白收别家孩子的东西，但听到她说是严志邦的对象时，江母动作停住了。 并且反客为主拉住了唐桂香的手，“你就是小唐？” 严志邦早发过誓言，要拿江父江母当自己的亲生父母看，他跟唐桂香处上对象后，除了给自己家里写了信，自然也给江家写了信。 只不过没有提得那么详细，只说自己处了个对象，也是知青，人善良大方又孝顺。 江母并不知道唐桂香在五星大队当知青。 “是我。”唐桂香被江母看得不好意思，把塞回自己手里的兜子塞回到江母手里，“阿姨，就一点干粮和水，您带着路上吃。” 江母哪里还顾得上这点吃的，她忙把东西放在地上，从自己的行李里掏了掏，掏出二十块钱来，不由分说要塞到唐桂香的手里。 “这钱是给你的，别拒绝，你既然认得我，那志邦肯定跟你说了咱们的关系，好孩子，你拿着。”看到唐桂香，江母痛苦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些安慰。 她当初一厢情愿，想替严志邦和江媛朝拉线，为此耽误了严志邦好几年，这事她心里一直十分内疚。 好在唐桂香出现了。 江母现在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唐桂香会跟江媛朝在一块儿下乡，严志邦肯定是到过这里，才跟唐桂香认识的，那严志邦应该也在这里见到过江媛朝才行。 “我们那里有这个习俗，见长辈是要拿红包的，你要是不拿，阿姨要伤心了。”江母紧紧压着唐桂香不肯收钱的手。 听到江母这样讲，唐桂香才缓下劲来，就是脸红得透透的，这习惯省城也有，婆家要是对儿媳妇满意，肯定是要封大红包的。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一般也就是两块或者是五块，条件好或者是特别满意女方的才会给十块。 唐桂香红着脸把钱收下，赶紧把布兜又拿起来，“您还没吃早饭吧，先吃一点垫垫肚子，还热着的。” 这些都是直接从灶上拿来的，都是早上现做的。 “鸡蛋是幼湘叫我给您拿的，阿姨，您别怪幼湘。”唐桂香不知道江母昨天晚上上门道歉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替宋幼湘说几句。 要说整个大队，对宋幼湘情况最清楚的，也就只有唐桂香了，宋幼湘有什么都会跟她讲，从来不瞒她。 不像魏闻东，很多事都是一半靠正好在场光明正大地偷听，一半靠自己猜测。 唐桂香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就算江母讨厌她，不喜欢她，有些话她也还是要说，“幼湘做事绝不会以公谋私的，她做事最公正了，是江知青……自己表现不好。” 还主动挑衅，还有那个许家栋。 别看宋幼湘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过，但许家栋搞风搞雨，一会以宋幼湘的未婚夫自居，一会又跟江媛朝搞到一起，别人会说他和江媛朝，私底下其实也会说宋幼湘。 一个大队，不可能所有人都上进勤奋，总有那么几颗老鼠屎不想努力，还怨恨领头的人。 这些事对宋幼湘的名声其实是有影响的。 江母看着唐桂香为难的样子，脸上笑容苦涩，“别说了，阿姨知道，车来了，你替阿姨谢谢小宋同志，跟志邦好好处，啊！” 第366页 车来得正好，叫江母得以逃避面对养女愚蠢的难堪。 汽车上，江母怔怔地坐了很久，才拿出还带着些余温的包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吃着包子，江母想要流泪，她刚强一生，哭的时候不多，但现在她真的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她开始质疑自己，质疑这十多年的付出…… 难道她真的不配当一个母亲，当不好母亲，她的教育是有问题的吗？为什么好好的孩子会被她教成这个样子？ …… 宋幼湘一路跑上山，停在半山腰的时候，正好远远看着班车从马路上驶过去。 想到江母昨晚的神色，宋幼湘就忍不住想叹气。 这都叫什么事，她当时真的想冲到江媛朝面前，把她脑子里晃荡的水都倒掉。 宋家跟江家比，到底好在哪里？ 不说江父江母对江媛朝的用心，就请江媛朝只看在钱的份上，她的脑子能不能清醒那么一点。 但宋幼湘也只是想想而已，就江媛朝那早钻了牛角尖的脑子，说不定还要怀疑她是不是要去抢她的养父母。 有些事，宋幼湘没法站在江母的立场上去想，她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想，要是上辈子宋家人能看在钱的份上，装成慈爱父母，兄友弟恭也是好的。 可惜宋家人脑子不行，又想要她的钱，又想她给宋家为奴为婢，明目张胆地偏心，后来发现江媛朝和许家栋的事，竟然觉得可以借成全他们，从而拉拢未来可期的江媛朝和许家栋，这叫宋幼湘怎么能忍。 这也是她不把信送过去的原因。 第二百六十一章 悔 在江媛朝本人有出息有本事之前，宋家人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江媛朝瞒着相认的事实，在江父江母面前当个好女儿。 人老了，能多一点温情是一点吧，反正到时候总是要痛一场，痛苦来得晚一点，也不是坏事吧。 宋幼湘是这样想，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毕竟她也不知道江父江母的性格和处事，清醒的痛苦，还是虚假的幸福，他们会偏向哪一个。 江父下班回家，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才发现门没有被反锁，他心下一喜。 然而进门后家里还是冷冷清清的，不像是有人回来的样子。 难道是出门的时候忘记锁门了？ “老江，老江，你快去七栋看看，你媳妇跟人打起来了。”正疑惑着呢，有邻居匆匆找上门来。 江父顾不得别的，赶紧跟着过去看情况。 七栋在后面一点，老远江父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还有响亮的巴掌声，江父心里一急，脚就有些打绊，差点摔跤。 好不容易跑过去才看到，是江母单方面地在打人，围观的工友们表情唏嘘同情，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拦的，江父不明所以，挤开人群走了进去。 被江母揪着打的，是江媛朝的小学班主任，一个姓胡的中年妇人，她被江母薅着头发，脸已经被打肿了，正痛哭流涕地求饶。 “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 别人只看到江母骁勇彪悍，只有江父注意到江母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走过去才看到，一直背着他的老伴，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怎么回事？”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江父心里已然发酸。 江母看到江父，一直压抑的情绪才终于奔涌而出，“老江！” 然而只喊了一声，江母就因为情绪激动，昏了过去，但即便是昏过去，江母手心也死死地薅着那个老师的头发。 最后还有人拿了剪子出来，把头发剪掉，那老师才得以脱身。 江父赶紧请人帮忙一起送江母去厂医院，路上江父才知道今天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他们夫妻俩领养了孩子后，先是从原单位调离，江母又带孩子去了老家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才一起调到淮市这边来。 原本老两口是想调去别的省份的，以他们的工龄职位，手里的技术，哪里都去得。 但淮市这边的厂子技术难关攻不下来，组织上有需要，江父江母斟酌再三，还是选择了淮市。 淮市虽然离在省城的宋家近，但这里的人既不认识宋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抱着最危险的地方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夫妻俩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年。 这里确实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但江媛朝跟他们长得不像是事实，而且年龄跨度大，他们这个年纪，差不多能当江媛朝的爷爷奶奶。 大部分人猜到什么，但不会乱说，但那个姓胡的老师，身为人师却不做人事，她把这事跟江媛朝说了，还给她分析了为什么不是。 她不光跟江媛朝说这些，她还私下跟江母告状，说江媛朝有很多坏毛病，叫江母严厉管教。 江母不是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但那段时间，江媛朝确实变得很不听话，她把江媛朝当亲生女儿，对她要求自然很高，孩子做错事，自然会有惩罚的手段。 这就成了佐证，也是江媛朝怨恨他们的原因之一，从此以往，她心里就总会有“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才会这样”的想法，且一日比一日深。 对她好，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好也是逗着玩，随时可以收回的，对她严格，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才格外严厉…… 反正怎么都是错。 第367页 这也是为什么江媛朝在外面一副面孔，回到江父江母面前，又是另外一副面孔的原因。 …… 江父把江母在医院安顿好，一直坐在病床前发呆，等到胡家人来道歉，他才脚步蹒跚地去了解详细情况。 看着被当家男人逼着跪在地上认错的女人，江父只觉得心力憔悴。 无论对方怎么求，江父看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不知道说什么，质问无用，原谅不了。 那家人什么时候走的，江父也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打起精神去照顾江母，江母已经醒了一会了，目光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江，我觉得我们就是个笑话。”静默了许久，江母才突然开口。 孩子一直不亲近她，但至少亲近江父，江母就一直觉得，是因为家里是严母慈父的模式，是她太过严厉。 但只要孩子能因此上进，她是可以接受的。 却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个原因。 江父握着老伴冰凉的手，心酸成一团，“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他们对江媛朝不可谓不好，扪心自问，这十几年的付，没有半点对不住江媛朝的地方，但江媛朝还是因为外人跟他们生了间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当初想抱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嫂子就不同意，她说难养熟，不是亲生的，被人挑拨一二就容易离心，我不相信。”江母絮絮叨叨，说起以前的事，江父听得心都揪到了一起。 最叫他揪心的是，“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应该拼着这条命，也应该把那孩子给生下来，至少给你留个亲骨血在身边。” 江母在领养江媛朝的第三年，大概是找到了精神寄托，从丧子之痛中走了出来，她怀孕了。 但因为年纪大了，医生说风险太大，不建议她生，再加上身边又有了江媛朝，江母自觉没有精力再教养一个孩子，终止了妊娠。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江母也很少会想起这个孩子，但现在她想了起来，很想，也很后悔。 “别这样说，当时的情况，就算你要拼，我也不会同意。”江父眼睛通红，握紧了老伴的手，“没事，我陪着你，有我在呢。” 江母眼泪流出来，半天说不出话来，“老江，我悔啊……”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六十二章 植树造林（已修改）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果园里的果树上挂满了青涩的小果子，地里的稻谷也早就抽穗灌浆，到处瞅着都是一片喜人的景象。 宋幼湘起了个大早，却没有早起去跑步锻炼，而是和唐桂香一起，给家里搞了个大扫除。 被子通通拆洗掉，冬天的大被子晒透拍了灰收起来，还有冬春两季的厚衣服，也要一并洗好晾干，拿报纸包裹着樟脑丸，一起码在大大箱子里。 本来这些事早就要做的，但两人一直忙，宋幼湘又不同意唐桂香一个人把家务全部包揽，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江媛朝病还没好吗，这两天都没见她去上工？”夏天太阳出来得早，清早的井水倒是凉，宋幼湘烧了壶开水，才脱了鞋袜去大脚盆里踩被面，一边跟抱铺床稻草出来晒的唐桂香闲聊。 虽然宋幼湘工作一直很忙，但大队部是常去的，干部开会也不能在食品厂或者是田间地头开不是。 有时候早些去开早会，就会遇到知青社员在大队部的院坪里等着分工，每次都能感受到江媛朝复杂愤慨的目光，但这几天就一直没察觉到这目光。 江母都回去三四天了，江媛朝就没出来过。 不过就是不给盖章，不让招工回城么，江媛朝怎么这么经受不住打击？ 反正宋幼湘不相信江媛朝是因为跟江母闹翻才这样的，江媛朝要真心疼江母，也不能让江母那么落寞地离开。 宋幼湘觉得，江媛朝就是趁病偷懒，顺便也给了许家栋偷闲的理由。 江母在的时候许多家栋老老实实，江母这一走，许家栋就跟队里请了假，一会说身体不舒服，一会说要送江媛朝去医院复查，也几天没来上工。 知青借口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大队也不能强制人在地里干活，只不过工分许家栋是别想要了。 但看许家栋的样子，大概也不在意什么工分。 江母走后，她们母女夜里争吵的事很快就从知青点传了出来，就连宋幼湘都隐约听到了一些。 好像是江媛朝单方面的控诉，抱怨成长过程中的种种不如意吧，哭得很大声，听着怪委屈的，倒是没听到知青们说江母如何。 也没听到人叫破宋幼湘和江媛朝的关系。 “不知道，说是病得有点严重。”唐桂香不爱八卦，但人在车间，大家伙休息的时候就凑一起闲聊，她听到的多，比宋幼湘更了解情况。 像是许家栋请假不上工的事，她就知道一些，“听说江媛朝打算把招工的机会让给许家栋，许家栋马上要回城了。” 还听说江母不同意许家栋和江媛朝在一起。 不过这也不用传，就江母在的那几天，许家栋都没胆子靠近江媛朝，大家都看在眼里。 宋幼湘一听就摇头，难怪！马上就能鱼跃农门了，许家栋哪里还在意这点工分，自然是能偷懒就偷懒。 第368页 就是可笑，“把招工的机会让给许家栋，江媛朝是不是太天真了，我都没给她签字通过，难道会给许家栋过？” 如果没见过江母，宋幼湘说不定就给同意了。 许家栋如果能有机会回城，宋幼湘敢打包票，只要能有比江媛朝更有利于他人生事业的女同志出现，许家栋肯定会半点犹豫没有就变心。 至于“牺牲”自己成全他的江媛朝……牺牲是你自己要牺牲的，人家当初又没逼迫你，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舞台吞。 这种叫江媛朝感受上辈子她经历过的痛苦的事，宋幼湘很乐意干。 反正又不需要她付出什么。 顾虑到江母是一方面，宋幼湘也就是脑子里想着爽一下，压根就不会做这样的事。 干嘛呢，就为了叫江媛朝感受痛苦？就给许家栋回城往上跑的机会？宋幼湘又不是江媛朝，可着她一个人敌视，上辈子给宋幼湘造成痛苦的，这俩都有份，一个也别想跑。 再就是，江父江母给江媛朝活动的工作，肯定是在淮市，在他们身边，叫他们跟许家栋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一点。 “不知道，听说许家栋最近对江媛朝可殷勤了。”唐桂香自打知道江媛朝和严志邦的关系后，就百思不得其解。 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严志邦比许家栋人品好也更有前途吧，为什么江媛朝跟眼睛瘸了似的，看不到严志邦的好呢？ 不过还好江媛朝看不上，唐桂香有些庆幸地想，要是江媛朝看上了，她和严志邦就不可能有关系了。 反正，她看严志邦就很好。 大好前程摆在那里，许家栋肯定得殷勤，江媛朝的成长环境比普通女孩都要优越，许家栋条件不行，只能拿虚无的感情去打动她。 宋幼湘扬了扬眉，“她爱给就给吧，我反正我这里是按章程办事，再说了，这工作还不一定有呢，许家栋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表现不好还想招工回去，做梦呢。 …… 许家栋确实是在做梦，还是前所未有的美梦，他已经拿到了父母辛苦替他筹集来的五百块汇款，只要把汇款取出来交给江媛朝，他就能拿到招工表了。 拿到招工表以后，他就能回城，有个正式的工作。 至于宋幼湘会不同意的事，许家栋压根就没有想过，就算宋幼湘一开始不同意，他死缠烂打，也会叫宋幼湘同意。 实在不行，他就病退回城，再拿招工表去淮市那边报到。 只不过——要走病退回城的路子，就只能自损身体，不得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许家栋是不打算走这条路的。 江媛朝很快拿到了钱，实打实的五百块钱，她小心地收了起来。 这就是她跟江母对抗的勇气，现在她已经长大成人，他们除了经济上制裁她，还有别的办法吗？ “招工表呢？”许家栋内心十分急切，他盼这张纸，盼着回城，已经盼了一年多了。 江媛朝把压得平平整整的招工表拿出来，但却没有第一时间递过去，许家栋要去接，还被江媛朝给晃开了。 “我丑话说在前头，宋幼湘不给我批，也不一定能给你批，这表还有没有作用我也不保证，但钱我是没有退的。”江媛朝也不想跟许家栋算得这么清。 但她现在没有办法，没有了养父母作后盾，手里没钱她一天都活不下去不说，她还拿什么去贴补亲生父母的生活？ 许家栋目光紧盯在招工表上，“媛朝，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在你眼里，难道是那么小气的人？这钱我不会让你退的，大不了当做彩礼，要是招工表无效，咱们结婚就是。” 这也是随汇款单一起来的信里重点说了好几遍的。 许家栋对江家父母有信心，知道江媛朝是他们的独女，一生的指望，他们给江媛朝安排的工作不会差，但许父许母不相信，保险起见，许母出了这么个主意。 反正工作和人，总得落着一样。 人到了手里，那钱也不算白给了，反正江家就江媛朝一个，这五百块钱是他们小两口的，以后江家的财产，也是他们小两口的。 江媛朝眉头一皱，工作她可以给许家栋，但结婚？ 她还拿不定主意，但转念一想，跟许家栋结婚也好，她现在也回不去江家了，总要有个自己的家，许家的条件不差，等她和许家栋结婚生下孩子，许父再清廉，再多顾忌，也该为孙子打算一二。 “好！”江媛朝点头应下。 最重要的是，许家和宋家就在一个家属大院，她这等于是嫁在了家门口，也方便她跟亲生父母家里走动。 宋幼湘一点也不知道这两人私下里的协定，她在山上视察果园管理情况。 雨季快要到了，果园的雨季排水工作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种了桃树的桃园，桃树是浅根性树种，特别怕涝。 “您放心，准备工作我们已经做足了，教授已经带着我们通了三遍沟渠，排班表也已经都安排好了。”跟在宋幼湘身边给解释的是大队的返乡知青青年。 果园这边很重要，当初食品厂招工考试过后，也安排了岗位到果园这边，通过考试的知识青年自愿选择。 为了鼓励大家到果园这边来工作，宋幼湘和王臹也花了不少工夫做工作，他们和上工的社员不一样，他们挂靠在食品厂，都有职位。 第369页 但并不是他们选择了到果园来，就都能留下的，教授要求严格着，态度敷衍不努力的，通通都剔除了，留下的都是踏实做事的。 这些人跟着教授学习，等到恢复高考，考农业类大学是一条很不错的出路。 宋幼湘点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细心地做好记录，事情太多，怕有遗漏，现在宋幼湘都是随身带着记事本，随时增减工作安排。 每到这时候，宋幼湘就格外怀念上辈子的专业秘书。 青年偷偷看了宋幼湘的本子一眼，就看到了昨天夜校讲的大题，下面写满了演算过程，想到自己算到一半不会了没写完的题，青年收回了目光，决定趁着午休再琢磨琢磨。 宋队长都这么忙了，管着这几大摊子的事还这么努力，他们这些闲人哪有脸不上进。 “行，技术上的问题找教授，别的问题及时跟我或者支书反应，要能自己解决最好，教授年纪大了，别老让她山上山下地跑。”宋幼湘记录好，本子一合准备下山。 下了山她准备去趟公社，从沪市回来后，宋幼湘就去过一次公社，这阵子忙，没时间去，下午事情不多正好过去一趟，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结果没成想，才下山就遇着了许家栋。 许家栋估计在山下等了有一阵了，地都快叫他磨穿了，宋幼湘一看他手里捏着的招工表，就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宋幼湘脸色不好，“你们是真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 “慢……宋队长，你别这么说话，我听着心里难受。”许家栋一脸谄媚地看着宋幼湘，还想跟宋幼湘套近乎。 好在他还会看脸色，一见宋幼湘脸色不对，立马就改了称呼。 许家栋跟宋幼湘打感情牌，绞尽脑汁说以前小时候的事儿，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他还胡编乱撰了一些，宋幼湘听着他那些莫虚有的照顾，只想发笑。 从山脚下一直说到大队部，许家栋口都说干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宋幼湘就一句话，出勤出工率没达到标准，不予批准。 许家栋又开始卖惨，还把江媛朝给卖了，说这招工表是他花五百块钱从江媛朝手里买的，为此家里还欠下了债务。 “五百块钱，你这是把你爸妈的棺材本都给掏了？”宋幼湘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操作，五百块这时候可不是小钱，许家倒也真舍得。 就是不知道许家这次有没有压榨许家慧。 不过，江媛朝和许家栋不是情难自禁，情深义重，不是能为对方付出全部吗？怎么仅仅一张招工表，就牵扯出了利益关系？ 江媛朝倒是没蠢到底，至少知道把钱握在手里。 当然这也可能是她预计到可能要跟家里闹翻的关系，所以才提的要求。 “可不是，幼湘，你就看在我们小时候的情分上，帮帮我吧。”许家栋讨好地看着宋幼湘，姿态放得极低。 宋幼湘看着许家栋，此时的许家栋跟上辈子求她将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给他的模样完全重合，可惜宋幼湘已经不是上辈子的宋幼湘了，“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我提醒你，招工是没有可能的，但你再不上工，去农场的希望倒是很大。” 就许家栋这样的，完全可以安个思想不积极的名义，送去农场劳动教育，农场地广人稀，什么都缺，最缺的还是劳工。 许家栋一下就站住脚不动了，这个威慑很大，许家栋心里有些慌。 这要是下乡直接去农场当知青，他还能领工资，但当着知青中途被遣送到农场？许家栋立马摇头，这是要记到档案里的！ 想到上辈子的事情有些糟心，宋幼湘骑着摩托车从大部队离开，没急着去公社找高书记汇报情况，一脚油门跑到河堤上，准备吹吹风调整一下心情。 “厂里的工作不忙，怎么跑这来了？”魏闻东从粮站办完事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了停在河堤上的摩托车，往下一看，就看到了坐在河边看着水面发呆的宋幼湘。 河边长了大片的苜蓿草，走起路来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宋幼湘又在出神，根本就没发现有人靠近。 等魏闻东的倒影出现在水面，宋幼湘才回过神来。 其实坐了一会，宋幼湘就没跟上辈子的自己再较劲了，对于现在而言，上辈子发生的一切，都是不曾存在过的事情。 “你在粮站换完粮票了？我见这里苜蓿草长得好，在想要不要给大队引进一批羊羔和水牛。”宋幼湘一时想不到跑这里来的理由，看到地上的苜蓿，自然就有了理由。 一副一心为大队考虑的样子。 话一出口，宋幼湘觉得这想法似乎可行，这一片河堤被划在了五星大队，平时也就牛倌放放牛，不利用起来，好像有点可惜。 反正村里老人有不少，重活干不了，看牛放羊是没有问题的，还可以养鸡养鸭。 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不允许，那就以大队的名义嘛。 不过养殖宋幼湘是一点都不懂的，她在这方面没有半点天赋，倒不至于养什么死什么，就是养什么丢什么。 不管是上辈子开放后在大队养自己吃的鸡鸭，还是后来回城，养猫狗这样的小动物。 就养了一阵子，通通都会离家出走，找都找不回来的那种，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场不合。 另外就是上辈子看多了鸡瘟，猪瘟这种事，宋幼湘一直觉得养殖是需要很懂技术的事，养不好容易全军覆没，风险太大，所以一直没在大队提过。 第370页 大队的几个干部没有想起这事，主要是受政策的影响。 魏闻东狐疑地看向宋幼湘，他怎么觉得不太像，但宋幼湘说得义正严词，他也不好戳穿。 “你是大后天出差是吧，那明天两天你先去县里，到县畜牧站帮我问问情况。”宋幼湘招呼着魏闻东往堤上走，一边走一边给魏闻东安排工作任务。 从沪市回来后，一天都没有歇下来，接下来马上又要准备出差，好不容易忙完手里的活，准备休息一天的魏闻东。 “……好，除了这些问题，还有别的需要了解的吗？” 宋幼湘想了想，“晚上在大队部开个会，等会你回去跟臹叔他们说一声，我先去公社。” 赶紧跟高书记汇报工作，万一真要搞养殖，少不得还有麻烦公社的时候。 眼睁睁看着宋幼湘骑着摩托车离开，魏闻东站了几秒，失笑摇头，骑上自行车回大队。 高书记听到宋幼湘想搞养殖，已经不说宋幼湘步子跨得太大的话了，五星大队今年粮食丰收，在交完公粮的基础上，完全有余力开展养殖事业。 再加上宋幼湘和王臹的表现一直不错，步子迈得是大，但走得踏实，到现在一步步也没出什么大岔子，做事还是有章程的，高书记对他们还算放心。 他要做的，就是把政策吃透，在一边警醒着，免得这两人不知不觉踩了红线，另外就是做好这两人跟他提要求的准备。 反正高书记是看明白了，叫这两人体谅公社，体谅他的难处，是不可能的。 不过做为领导，高书记是很乐意为他们提供帮助的，无论大小事，只要他们干的是有利于民生的事。 “对了，书记，咱们公社有几个山头当年砍伐过度，都荒得厉害，是不是应该利用起来，先把树种上？” 高书记一愣，宋幼湘说的事跟五星大队的发展风马牛不相及，一时把他给听愣了，他怀疑地看向宋幼湘，“你怎么打起那些山头的主意了，这事我可不能替你做主，那几座山都不在你们大队的范围内。”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晚安~ 第二百六十三章 圈地疑云 牛头山公社在平江县最边缘的位置，属于三县交界的地带，宋幼湘说的山头三分之二属于牛头山公社，剩下的三分之一属于另外一个县。 还真不是你想种就能够种的。 “咱们先种呗，把咱们这边种上，隔壁县估摸着也能跟着种，那边公社的领导，不老跟您比吗？”宋幼湘瞎出主意。 早些年牛头山公社建砖厂，隔壁公社也跟着建了起来，说不准他们这里一种树，那边也跟着种呢？ 高书记瞅了她一眼，“别胡说八道，说点有用的，这树怎么种，种什么树，树种哪里来？” 植树造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后面涉及的问题还多着呢。 也就是年轻人异想天开，以为树是想种就能种的，光脑子想一想，就能叫满山披绿。 宋幼湘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被训的自觉，“反正我瞅着那秃头山怪不顺眼的，要不请专业人员来勘测一下，看看地质适合种什么？咱们这应该是找农林管理局的同志吧？最好是做经济作物，那么大片山头呢，高书记，您说是不是？” 说完，宋幼湘没等来回应，就见高书记冲门口招了招手，扭头看过去才发现，常主任端着茶缸子，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真是一刻不闲是给我们找事，你也心疼心疼我这一把老骨头。”常主任笑眯眯的，跟宋幼湘开着玩笑。 公社的缝纫社开了起来，还接到了县服装厂分出来的订单，常主任最近心情别提有多好，看宋幼湘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要不是宋幼湘帮忙牵线搭桥出主意，他们公社就要错失这个机会了。 公社也不是没有自己的经济，像是砖厂，一年的出砖量也不低，但那账面上一半是赊账。 到了年底，底下的大队个个哭穷，公社难道还能逼着他们还钱？ 现在有了缝纫社就不一样了，常主任都计划好了，现在还是社，说不准接了几批订单后，就能购入机器，成立小型的加工厂了。 “要不这事我先去跑跑看。”宋幼湘其实也知道，她这手伸得有点长，有指手划脚的嫌疑。 但她想了挺久，像这种她早就知道，可以尽早预防综合治理的自然灾害，难道要等到发生的时候，再阻止高书记去现场吗？ 以高书记的为人，到时候真发生了天灾，十个宋幼湘也拉不住他。 高书记和常主任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严肃了一点，看小宋这样子，是一定要办成这事？ 宋幼湘怕他们不同意，“先找人来看看也没什么影响，要是能种，到时候食品厂捐一批树种出来。” 听到她这样讲，常主任不免有些怀疑，说到底，宋幼湘还是打上那片山头的主意了吧，提供树种，桃树种还是桔树种啊？ “常主任，您又想什么呢？”宋幼湘一看常主任那目光，就知道他多想了，“我就是担心那山经不住大风大雨的天气，要是山体滑坡怎么办？那边山脚下就是社员聚居的生活区吧。” 真不是打的圈地的主意？常主任狐疑地看了宋幼湘一眼，然后摆了摆手，“应该不能，那山都裸了十多年了。” 第371页 那山还是大炼钢的时候砍伐的，秃了有快二十年了，这么些年也没出过事。 常主任压根没往心里去。 “以前不出事，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不是。”宋幼湘对地质啊自然灾害这些也不懂，不然就能甩一堆理论给常主任了。 “你别急，我让小于先打报告上去汇报情况再说。”高书记要操心的事情多，平时还真没怎么注意那山头，现在宋幼湘一讲，他脑海里的山就有点移不出去了。 高书记跟常主任的看法差不多，那山牢固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以前发大水的时候，山都稳稳当当的，何况这几年风调雨顺。 不过牛头山公社向来青山绿水，那两片秃山确实有点影响和谐。 不管领导怎么想，能够同意向上级汇报，请人来看情况，宋幼湘的目的就达到了。 工作汇报完，宋幼湘就要走，常主任邀请她去缝纫社看情况，宋幼湘也没有同意去。 她可不敢去，公社缝纫社一组起来，其余几个大队的缝纫小组就解散合编了，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徐家坪大队。 现在缝纫组的负责人好像就是徐家坪的大队长在管，宋幼湘怕自己过去，那人憋不住气要跟她打架。 能不打架吗？ 当初徐家坪还打着把食品厂并到公社的主意，结果宋幼湘和王臹顶住了，转头宋幼湘就反手坑了他们一把，缝纫组体量小，根本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就被合并了。 最主要的是，当时宋幼湘还出了个馊主意，让公社分批吃下那批缝纫机，为了把戏唱真，公社也没跟他们通气。 他们大队得了公社透出来的消息，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两台机器，正准备壮大缝纫社，跟五星大队一较一二，结果机器还没捂热呢，就被搬到了公社。 公社倒是补偿了他们资金和相应的职位，但这一杆子买卖他不长久啊。 “你还有怕的人？”常主任难得见宋幼湘这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宋幼湘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话宋幼湘可不应。 “我可不怕，我那是一心为公，徐家坪的大队长见着我，只有称颂我的份。”宋幼湘大言不惭。 明面上肯定是这样，背地里想不想套她的麻袋，那就另说了。 常主任被她气笑了，手指指着她点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成，那你跟我就去看看。” “别别别，我这不忙着呢吗，明天我还得去市里，市里的门市部一直是厂里人在跑，这都快开业了，我这当厂长的得去看看不是。”宋幼湘忙给自己找借口。 边走边跑，常主任根本就喊不住她。 等宋幼湘溜走了，常主任才又回到高书记的办公室，两人研究起宋幼湘说的植树造林的那事。 除了这，还有宋幼湘汇报的五星大队果园的事，虫害的事情已经解决掉了，果园挂果率很高，教授那边已经预估了产量。 对一个成熟的果园来讲，那点产量不值一提，甚至只是勉强到达及格线，但对一个荒芜多年，疏于管理的果园来讲，成绩喜人。 高书记和常主任还真有些心动。 第二百六十四章 支书有情况 一个木桶一块板子格外长，它没有用，能装多少水，还得靠最短的那块木板来决定。 五星大队发展得越来越好，也拉动了旁边一两个大队的发展，但公社还有别的条件更不好的大队在。 怎么发展壮大这几个大队，是高书记这半年来最头疼的问题，他也不求赶上五星大队的发展速度，但凡不掉队太远就行。 现在宋幼湘给了他们一个点子，贸然推广新作物的种植不容易，但拿原本就荒着的山头呢？ “那咱们这是从农林局，还是去地质局？”常主任也搞不太明白，要找哪个部门。 高书记想了想，“等小于回来，先让他写材料，咱们周末去县里拜访一下。” ……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没太想那荒山头的事，这事急也急不来，不如先操心大队的事业。 一路上宋幼湘一直闷头在想搞养殖的事。 搞养殖赚钱，看湖林公社就知道，人家公社那办公楼就比他们公社的要气派，哪怕是以前的老建筑，那也只说明他们老早就有钱。 但要怎么搞，宋幼湘心里没多少数。 大队现在每年都缺农药化肥，但再过几年，化肥农药都不是凭条子才能买到的东西，各种品牌各种功效的化肥农药都有，泛滥不知道有没有，但滥用肯定是有的。 等到宋幼湘死的那阵，国家新闻里又开始讲要搞生态养殖了，这生态养殖要怎么搞，光看一眼新闻，宋幼湘也不知道。 但她大概能懂一点理论，就是生物共作，像是稻田养鱼，稻田养鸭这种，说是能生产什么无公害稻米。 不过吧，这种事新闻里头出现，要真正推广普及，估计得不少年。 毕竟这人世间，最固执的一类人，就是农民了，他们认死理，几十年养成的观念和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那如果趁着化肥农药还没有完全普及的时候搞，能搞吗？ 这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宋幼湘有点儿兴奋，转瞬那股兴奋劲又没了，就怕搞不了两年，成效还没见着，就搞不下去。 化肥农药关联的是产量，肚子都是半饱的时候，哪还管什么营养健康啊，先吃饱才是正理。 第372页 眼见着要开放了，等到私营经济一起，市场盘活，农民就不愁买不到农药化肥了，到时候哪还管什么生态。 但不试试，心里又有点不甘。 回大队，宋幼湘还没找王臹呢，王臹先来找她了，魏闻东回来就把宋幼湘的话给转达了，王臹一听就很感兴趣。 大队部里现在堆着前两天运回来的化肥，有些刺鼻，宋幼湘在那里坐不住，王臹干脆招呼他们几个去他家里谈。 王臹还住在他自己修的那房子那里，小院子收拾得挺干净的，院里晾晒着衣服，迎风招展。 宋幼湘觉得微风吹着挺舒服的，跟着魏闻东并肩跟在陈会计他们后头，一边聊魏闻东接下来要出差的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结果到院门口，一行人停下了，听到王臹一声质问，宋幼湘和魏闻东往院里看过去。 院里站着个气质温柔的中年女性，略微有些丰腴，但皮肤白皙，收拾得十分利落，长相是那种漂亮的，且让人看着很舒服的长相。 咦，这是有情况啊？ 宋幼湘眼睛一亮，冲魏闻东八卦地扬了扬眉，然后一脸兴奋地注意着王臹那边。 “怎么回事？”宋幼湘还跟陈会计打听，她虽然人在大队，但一心扑在了厂里，剩下的时间分到了果园，还真没关心过王臹的私生活。 陈会计也是一脸的兴味，“这是太叔婆给支书介绍的，太叔婆娘家大队的远房侄孙女吧，离婚带着个闺女。” 大队有太叔公，也有太叔婆，老人上了年纪，到了一定的岁数，辈份上去了，大队也不管你是哪家的叔公叔婆，都是一样地喊。 这类老人地位在大队是略微有些超然的，尤其是本家姓的太叔公太叔婆，说话小辈都得应着。 王家太叔婆替王臹操心，王臹还真不好拒绝，不过见过一面后，他就拒绝了对方。 他心早就死了，现在心里装着大队的民生，也装不下别的，他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也不需要别人照顾，所以真的没有成家的必要。 至于老人讲的以后老了有人照顾的事儿，王臹看得很开，老了能照顾自己是最好，就不麻烦别人，但要真动不得了，不管是魏闻东还是他大舅子家的孩子，都不会不管他。 宋幼湘以后有大前程，肯定不会一辈子留在大队，但她要知道他的情况，也会出一份力。 这一点王臹还是有信心的。 “我，对不起。”端着脚盆的女人也没想到王臹会这个时候回来，她涨红着一张脸，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王臹沉着脸，想发作又不好发作，毕竟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当众下人家的脸也挺伤人，但要不说什么，叫她误会了，以后更说不清。 正为难的时候，宋幼湘轻轻踹了魏闻东一脚，“你愣着干什么，去帮阿姨把盆接过来，咱俩把盆里的被子拧一下。” 中年美妇立马点头，她太害怕王臹说什么让她难堪的话了，她冲宋幼湘感激一笑，“麻烦了。” 魏闻东摸了摸膝盖弯，硬着头皮上前，把大脚盆接到手里，宋幼湘赶紧笑着过去帮忙拧被子。 这年头城里洗衣机都少，更别说乡下了，床单被罩一个人拧不了，这位端着盆出去，估计也是打算找人帮忙来着。 王臹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人进了屋。 被子被端走，中年美妇顶着王臹灼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去厨房沏了茶，给他们倒上后，才悄悄走的，王臹要找她说几句话，都没找到机会。 “你想帮她？”魏闻东坐在宋幼湘旁边，趁着王臹不在，悄声问她。 宋幼湘摇头，“我不是想帮她，我是想臹叔走出来，再说了，刚刚那情况叫人多难堪啊，有事私下说就好了，没必要在大家伙面前说开。” 也不是一定非要找人搭伙过日子，就是别这么孤苦凄清地惩罚自己。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开心健康，平安喜乐！晚安啦~ 第二百六十五章 长命百岁 宋幼湘要帮忙也是帮王臹的忙，站在他的利益和立场上去考虑，怎么可能去帮外人。 “你认识她？”宋幼湘还好奇呢，她觉得魏闻东的语气有点不对，好像跟那个阿姨是认识的。 魏闻东正要说话，王臹已经抬步进了堂屋，他住了嘴，宋幼湘也摆出一副刚刚是在说正事的模样来。 这个临时会议，一开就开到了饭点，在果园里忙碌的教授也被请到了王臹家里。 事情要谈，饭也是要吃的，王臹和魏闻东去灶屋（厨房）做饭，宋幼湘和陈会计、教授他们留在堂屋等着，顺便预估、核算一下前期投入的成本。 他们这里正算着，王家太叔婆拄着拐杖来了，王臹被老人家叫走，宋幼湘想起魏闻东的厨艺，默默地起了身。 灶屋里饭已经在灶上焖着了，魏闻东坐在灶屋门口摘韭菜，宋幼湘在空着的小板凳上坐下，帮着一块儿挑。 王臹和太叔婆也没走远，就站在路边上在说话，看样子，是太叔婆在训王臹。 “太叔婆这么大年纪，身子骨还挺健朗的。”别看老太太走路拄拐杖，但宋幼湘记得这个叔婆很长寿着呢，上辈子到宋幼湘回城，老太太还成天拄着拐杖满大队转悠，中气十足。 老人家功德圆满，活到一百多岁才过身，过身前身子骨也没有什么大的病痛，能走能卧，能自己吃饭。 第373页 宋幼湘这辈子没有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能长命百岁。 最好像太叔婆这样，人老了脑筋也清楚，能吃能睡，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人伺候。 “太叔婆找来，是不是跟臹叔说刚刚那个阿姨的事？”宋幼湘随口问魏闻东。 魏闻东看了一眼，“应该是。” 老人家上了年纪，就爱管这些闲事，以前王臹一个人过日子，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王氏宗族的这些老人也不大敢管他。 现在王臹当了大队支书，每天忙里忙外，身上有了活人气，这些老人们就又忙活起来了。 “那个阿姨我认识，姓戴，以前跟臹叔处过对象，两人自由恋爱。”宋幼湘还没问，魏闻东就回了刚刚她的问题。 他确实认识，以前还见过几回。 王臹处二十多岁风华正茂处着对象的时候，魏闻东也早到了记事的年纪，对对方还有些印象。 宋幼湘眉头一扬，兴趣又被勾了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魏闻东。 “戴家和王家有怨，戴姨家里不同意，后来就没成。”当时闹得还挺厉害的，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魏闻东还记得王臹回来探亲，跟戴姨约着去赶集，两人不好意思单独出门，王臹带了队上好几个半大孩子一起去，魏闻东也在。 他记得那回集市上的麦芽糖特别甜。 后来缘分断了，戴姨嫁了人，王臹也经人介绍认识了后来的妻子，成家立业。 “以前不同意，现在就能同意？”宋幼湘有些疑惑。 要是嫌贫爱富，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现在看着王臹的情况好再同意是正常，但两家有怨的情况下，一辈子不解都是有可能的。 魏闻东摇头，他知道的也不多，也是今天来撞上了，才知道太叔婆重新给他们牵线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昨天应该把这些内容一起放出来的……今天有聚会活动，没时间码字，先更这些吧~大家晚安~ 第二百六十六章 鸡丢了 宋幼湘听得津津有味，结果魏闻东突然就不开口了，正讲到关键时候呢。 正要开口催促，宋幼湘机敏地察觉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她转了个弯，“你怎么不说下去了……我觉得你说的很对，养鸡鸭比较容易，风险也要小一些。” 魏闻东低头摘韭菜呢，闻言低低一笑，这才装作不经意抬起头来，“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臹叔？太叔婆走啦。” 装！王臹目光来回打量着这俩。 宋幼湘和魏闻东都一脸“单纯”地看着他，由着他打量，一点都没有背后说人的心虚。 王臹瞪了魏闻东一眼，“这么有想法？等会找人单独汇报。” “……？”魏闻东。 至于宋幼湘，王臹目光才转过去，宋幼湘就道，“臹叔，下午开完会我可能得去趟市里。” 她得忙正事。 王臹瞅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背着手进了厨房，宋幼湘一脸轻松地冲魏闻东无声笑开，魏闻东瞪眼看着她。 下午宋幼湘当然没有去市里，市里门市部的条件没有县里好，她去了夜里也没地方睡，来回跑太辛苦，要去也是明天趁早去。 会议近三点才结束，对养殖这块，大家各有想法，但想法最终要怎么落地，还得再商量，毕竟大队资金有限，不可能全面铺开。 确定好养什么后，什么时候引种，搞多大的规模，怎么跟大队现有的农作物，山林资源套养，都是需要学习和研究的问题。 这跟食品厂还不一样，虽然上辈子宋幼湘也没开过食品厂，但怎么做，她心里有数，遇到的困难她也有自信解决。 但养殖动物，宋幼湘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从王臹家里回来，宋幼湘去厂里工作到五点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按点下班回了家。 以前回家也没怎么在意过菜园角落的鸡圈，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那鸡圈特别显眼，总是吸引着她的视线。 一时心血来潮，宋幼湘脚下一拐，进了菜园子。 这鸡笼子最开始还是宋幼湘开始搭的，后来周辞和魏闻东帮忙收的尾，但修好后捉了鸡崽交给唐桂香后，宋幼湘就没再管过。 顶多就是唐桂香忙不过来的时候，宋幼湘帮着准备些鸡食喂鸡，偶尔从大队上山下河的小孩子手里拿粮换点小河虾螺丝之类的，剁碎了喂鸡。 这几只鸡是家里的大功臣。 自从它们能生蛋起，宋幼湘和唐桂香每人每天两个鸡蛋的供应就没再断过。 看到空荡荡的鸡圈，宋幼湘才想起来，唐桂香养鸡都是散养着的，早上把鸡放出来，傍晚再去后山把鸡赶回鸡笼里。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被村里的狗偷过一回鸡崽，鸡就再就没有丢过。 宋幼湘见摆在鸡笼旁边，斜靠着根系了碎布条的赶鸡竹竿，兴致勃勃地拿了去后山赶鸡。 鸡养了这么久，也都认家了，宋幼湘拿着竹竿一过来，就都跟着领头的公鸡一起，往家里走。 虽然政策允许养鸡，但能养的鸡也不多，每家每户是三只母鸡一只公鸡的配置。 宋幼湘和唐桂香是知青，两人的户口不在一户，能养八只鸡。 知青点那边，知青自己都吃不饱饭，鸡是不敢多养的，宋幼湘和唐桂香没这个顾虑，都养全了。 第374页 最早被狗咬死的鸡崽，狗主人家里也赔了只小鸡崽回来。 进鸡笼的时候，宋幼湘还特意数了一下。 八只，没错。 把乖乖的鸡关进笼子里，宋幼湘还挺有成就感，赶完鸡，她也没闲着，在菜园子里走一圈，把晚上要吃的菜摘了出来。 今天晚上唐桂香得九点才下班，把准备工作做好，宋幼湘也没急着做饭，趁着天光还亮，把书拿出来在院子里看。 魏闻东回来路过的时候，宋幼湘搬了另外的椅子当桌子，自己坐着小板凳在那里写题，就跟魏林川平时放学回家写作业一个样儿。 才看了一眼，就见魏林川拎着两只鸡从宋幼湘她们菜园子里出来。 …… 就两分钟前，魏林川从后山跑回来，找宋幼湘问有没有看见他家的鸡，有两只不见了，在山上找了一圈没找到。 听到这话的时候，宋幼湘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幼湘姐，真在你家鸡圈里。”魏林川提着两只肥鸡，美滋滋地出来，他刚刚摸了鸡屁股，蛋还在呢。 虽然，但是，鸡蛋还在鸡屁股里肯定是最好的。 说着话，魏林川还侧头教训他的鸡蛋，“不老实，谁叫你们跑到了这里来的，叫我一顿好找！明天别想吃蚯蚓了。” 两只黄色母色吓得缩着脖子扯子嗓子叫，那破锣嗓子叫得宋幼湘直发愁。 这两只是魏家的，那她家的呢？ “幼湘姐，我回了啊。”魏林川跟宋幼湘招呼了一声。 宋幼湘绷着笑脸僵硬地点了点头，等魏林川走了，才跳起来去数鸡。 完蛋了，数来数去，也只有六只。 等唐桂香回来，就见宋幼湘垮着小脸坐在饭桌前等她，“怎么了？” “鸡丢了。”宋幼湘后悔死了，她就不应该心血来潮。 唐桂香一愣，一时没听明白宋幼湘说的什么，等宋幼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完，唐桂香也蒙了。 两只鸡不是小事，家里的母鸡都能下蛋的，就算不能下蛋，杀了炖汤，也能吃几天肉呢。 “山上都找过了？”唐桂香问。 宋幼湘点头，“林川先前就找了两遍，我也去找了，没见着。” 鸡是真的丢了，第二天唐桂香亲自上山去找了，也没找到，只在山上找到一把带血的鸡毛。 “应该是被黄鼠狼给偷吃了，这几天不让它们上山了。”没找到时忧心，确定真的丢了，反正放下了。 宋幼湘点头，在心里默默地打定主意，尽量少碰这些鸡。 虽然鸡也不能提前预知她要去赶它们，但怎么碰巧就是她去赶鸡的这天丢鸡了呢？ 丢了两只鸡，宋幼湘闷不吭声又从别人家捉了两只小鸡回来，这时候已经没有刚出壳不久的小鸡崽了，捉的是半大的小鸡。 两只小公鸡，养来吃肉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损人不利己 养殖的事宋幼湘提上去，她就没再多管了，食品厂也就是最近进入了平稳发展期，宋幼湘事不多，但等市里的门市部正式开门，她又得要忙了。 再者，宋幼湘不可能把所有事都捏在自己手上。 独木难成林，就是食品厂，宋幼湘都打算明年开始，让大队的知识青年慢慢接过手去。 养殖的事最后归了妇女主任赵爱红管，她男人帮着一起打下手，高书记从县里找了关系，把他俩派出别的养殖厂去学习经验去了。 “咱们厂里本来就有干菜腊味，再把鸡鸭鱼蛋加上，正好补充了空白。”宋幼湘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 就是不加到食品厂来，现在市场上是紧缺这些肉蛋制品的，完全就不愁卖。 王臹也觉得养殖比果园的发展空间更大，“现在就是操心摊子会不会铺得太大。” 到时候顾不过来，哪边有了损失都叫人心痛。 宋幼湘这几天也仔细地把大队的工作理了理，大队的年轻一辈，有一定学历的，基本都被吸纳进了食品厂，剩下的中青辈，主要就是上工、基建，还有果园建设。 老人小孩子也上工，但他们能挣的工分不多，除了下地干农活外，他们还靠割猪草，捡粪肥来挣取一些零散工分。 等有引进了种苗，可以分派给大队的老人来养。 宋幼湘想的是分给大队的社员养，王臹和陈会计则是想搞个养殖厂，要按宋幼湘说的，围片山，在山上盖几间房子就行。 分散给社员养的话，不太好管理，鸡鸭苗有一定的死亡率，但要不是自然死亡，是社员自己偷偷吃了呢？ 不要以为社员的思想觉悟能有多高，这种事他们绝对干得出来。 以前吃大锅饭的时候，大队基本都是吃完还得装一碗藏衣服里带回去，都是村里那些老人带头干的这事。 但宋幼湘的考虑也没错，分散给社员养的话，前期能节省很多成本。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哪，大队还欠了信用社一大笔钱呢，再贷款，信用社估计都不能批了。 “这还真不能分散给社员养。”高书记给王臹端了杯茶，“要是没有食品厂，前期你们这样做没问题，但现在树大招风，在山上建屋子吧。” 不止是别的大队会眼红，别的公社也会眼红，这人眼红起来，就容易失去理智，明知道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也乐意去干。 第375页 反正看你不好我就乐意。 高书记最近头发又白了几根，省里来的专业人员已经上山勘测过了，还真有山体滑坡的可能，说是山石已经松散，再不治理水土流失，肯定会出事。 结果都写成报告了，高书记去隔壁县的公社跟他们谈，结果他们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那里是两县交界的地方，山脚下有牛头山公社下属的大队，但隔壁公社的社员们却大多都没住在那块。 零星几户不成问题，用那边公社领导的话来说，真要出事的时候，叫社员们疏散离开就行。 话说得轻巧，但高书记是知道，隔壁公社是打定主意不管，或者说是打算赖着他们，把这事推给他们来管了。 既然如此，那这山头凭什么还分你们一半呢？ 高书记这边一边找技术人员了解情况，询问怎么治理维护，边跟上级打报告，想把山头都争过来，划到牛头山公社来。 从高书记这里知道，宋幼湘学应承了说要送树的王臹王支书，“……” 王臹从公社回来，本来想找宋幼湘问问情况，结果宋幼湘人去了市里，不在。 “你说说她，现在厉害了，做事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王臹这下是真有点儿生气。 这要是自己大队的事也就算了，别家大队的事，宋幼湘操的哪门子心。 “等她回来，好好骂她一回！”陈会计肉痛，宋幼湘才提了个养殖的事，他为了种苗的钱在这里斤斤计较呢，结果宋幼湘在外头当散财童子。 还送树种，一棵树种也就算了，那么大片的山头，知道要多少树种吗？给她大手大脚惯了，心里没数了是吧！ 王臹喝了口水缓过劲来，“骂就算了，得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会计默默地看了王臹一眼，刚刚还那么大火气呢，怎么说熄就熄。 “书记说了，让划山头，不能搞分散到户。”王臹把高书记的意见传达下来，大队又忙了起来。 大队山头不少，不是说随便找一块就能合适的，找到了还得清理，至少能适合鸡鸭生长才行。 好在大队有教授他们这些知识分子，都不用去外头请人来，几个老头抱着干粮，在山上跑几圈，就把地方都给圈定了。 宋幼湘从市里回来，村里已经开始摔土坯，大队部院坪前晒了一院坪。 修红砖屋子的钱是没有的，前期一切从简，只能摔土坯。 现在摔土坯也不是现在就要办起来，赵爱红夫妻还在学习呢，要办起来还早着，现在不过是及早准备，免得过一阵子赶上双抢，又要拖好一阵才能做事。 山上挖来的黄土泡散，加入切碎的稻草，拌匀后装在模子里……大队不上班的人基本都来做事了，这些都是计工分的。 病了好一阵的江媛朝也出来做事，宋幼湘回来的时候，江媛朝正在那里和泥巴。 看到江媛朝，却没有看到许家栋？ 宋幼湘收回视线，也没有管他们，直接去找陈会计，有些账需要找陈会计报掉。 知青点里，许家栋拿着家里找来的病退回城要求在琢磨，要想病退回城，得是重大疾病，不宜体力劳动才可以，还得要省级以上的医院证明。 找关系拿证明是不可能办得到的，一层层审批上去，猴年马月才能拿到。 那就只能是突发重大疾病了，这时候重大疾病一般是指肺叶切除、胃切除、心脏病，还有截肢…… 但许家栋有点下不定决心，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拿身体上的健康，去搏这渺茫的希望，到底值不值得？ 本来他早就要下定决心的，但他也害怕费尽心机回去，单位不接收，让他爸找关系到淮市问过了，确定能入职，才拖到现在。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六十八章 生命可贵 确定能够被接受入职，许家栋才真正咬牙下定决心，准备想法子走病退这条路。 他身体虽然不强壮，力气也不多，但一直都很健康，什么小病小痛都没有，身体上找不出病来，单纯的感冒肺炎回去的几率不大，许家栋有些犯愁。 摔断腿？许家栋摇了摇头，他还想以后坐办公室当干部，要是成了残疾人，光鲜和体面就都没了。 想到先前有听说过，有知青喝了兑水的农药最终回城的，不光能够回城，还得到了许多照顾，比起身体上的那点伤害，回城更加重要，许家栋心里不免意动，但现在的问题是，他根本就弄不到农药。 前阵子果园倒是在打农药，但那时候还没有准确消息，农药化肥在这时候都是紧缺农资，被人严加看管着，许家栋不确定自己偷不偷得出来。 现在大队部里只有化肥，难道拿那些化肥化水喝？ 许家栋想了想，有些不甘，心情烦闷之下，许家栋出门准备想想办法，结果一出门，知青点里一位孕妇扶着墙壁在干呕。 人家是生理原因导致，但许家栋却突然有了灵感，如果他自己抠吐呕血，一次不行就两次……他肯定能够回去！ …… 现在已经到了六月半，边建设边生产的食品厂厂房完全竣工，三排成栋的厂房并列伫立在那里，看着就叫人心情愉悦。 一直挤在最先竣工的那一排车间进行生产的不同生产线，也终于能够各自独立，有自己专门的车间和部门。 第376页 宋幼湘给食品厂生产的产品分了类，现在厂里主要就是毛毛鱼罐头和各式糕点赚钱，这两条是要重点发展的。 至于干货类产品，宋幼湘打算只是成立一个部门，负责监管，从社员手上收成品，不再进行原材料加工，这样的话，社员能多一条家庭副业收入。 这一条得钻政策的漏子，还得跟王臹再商量商量，找好说辞把漏洞给补上才行。 看向车间后头的空地，那一片是宋幼湘规划给养殖厂的地盘，只要大队的养殖事业达到一定的规模，可以批量供给原材料，腊鸡、腊鸭、腊肉这些通通可以制作起来，销往全国各地。 上辈子江省的腊肉全国闻名，它没有调料佐香，凭的就是那股原汁原味的熏香，吸引住食客。 只不过出名的不是平江县这边的腊肉，但一个省的腊肉，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他们这边也是把柏树枝，谷壳子熏过后，再挂在火塘、灶台上，熏一整个冬天的呢。 外表看着黢黑，切开一看，肥瘦相间，脂肪凝成的柔和的乳白色，精肉暗红，干爽结实有弹性。 煮过切成片，肥肉透明发亮，色泽诱人，不管是炒辣椒，大蒜叶，还是坛子菜，熏笋……都别具风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熏香浓郁。 ……宋幼湘咽了咽口水，在腊肉这一项，重重地打了个星。 这可是个可以集生猪、鸡鸭、养殖、屠宰，成品生产，冷鲜肉加工为一体的企业，只要做出自己的品牌，未来比食品厂的前途还要大。 等到经济开放，在市场经济的优胜劣汰下，食品厂这样什么都做，背后又没有大资本撑腰发展扩张的小型企业，是很容易被淘汰的。 等宋幼湘把思路捋清楚，一步步的计划安排写好，再抬头，窗外早已经是月上中天。 这个时候，食品厂里并不安静，机器还在工作，出货的小货车也在不停地拉走成箱的货物。 托福利票的福，五星食品厂至少已经在江省打出了名声，订单多得接不过来，而随着报纸的报道，慢慢也开始有了省外的单位下来订单。 订单越多，关注越多，其实宋幼湘的压力也越大。 除了要保证福利票的承诺到位，接下来宋幼湘还要在平江县范围内，找出一家企业来合作。 没办法，食品厂就这么大，订单太多他们吃不下，请外厂代加工是必然的。 说起这事，宋幼湘这才想起先前的罐头事件，工作太多太忙，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销售回升，稳定再稳定上升，宋幼湘就没有把注意分到先前那件事上。 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什么样子。 “被要求整改，不允许挂羊头卖狗肉，厂长被撤职，其余负责人党内批评。”王臹还在大队部没回去，发现这事后，他后续一直在跟进这事。 魏闻东挖出对方造假跟贿赂的证据，他跟高书记没少往县里跑，鞋底都跑穿了三双，最后终于搏了个好结果。 相对来讲比较好的结果吧，至少五星食品厂的罐头得到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事实证实，他们厂的罐头还是很有竞争力的，看到每个月的报表就知道。 王臹看向宋幼湘，“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事？” 宋幼湘太忙了，这件事解决时她就在忙福利票的事，福利票的事还没做完，又出了差。 “平江罐头厂现在的销量怎么样？”宋幼湘问。 这事王臹还真的一直有关注，“比不上咱们的，就是普通的河鱼，大家伙都不怎么感冒，有买罐头的钱，自己买上新鲜的自己做就行。” 毛毛鱼罐头也能自己做，但批量生产，首先原材料价格就低，那罐头里可不止是毛毛鱼，还有别的调料。 另外就是工艺的问题，生产至今，最初那几位被委以重任的婶子们也一直在改进工艺，怎么让毛毛鱼焙得更香，怎么样让剁辣椒更鲜不腐，都是付出了无数心血的。 自己做的，跟店里真材实料的好东西，始终还是差了一层。 尤其他们还舍得放油，玻璃罐头里直接就可以看到成品，真没多少人能抵住诱惑，基本吃过以后，好这口的肯定会不停地回买。 “具体多多少？”宋幼湘继续问。 “一成左右。”王臹想了想，估摸出个大概数字出来。 宋幼湘点头，不过只是比平江罐头厂销售多一点点还不行，要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才行。 “现在跟玻璃厂接洽的是谁，叫他下午到办公室来开会。”宋幼湘第二天一早就交代挺着肚子的徐思曼，让她通知人到会。 宋幼湘打算送平江罐头厂一个小小的惊喜。 …… 第三百六十九章 一切都是为了回城 结果下午的会没开成，许家栋在知青点呕血晕了过去，王臹和宋幼湘要去处理许家栋的事情。 卫生室里，宋幼湘和王臹在病房外等着。 “怎么样？”卫生室唯一的医生出来，王臹立马迎了上去。 知青问题一直都是大问题，他们在大队老实地从事生产，安分生活就还好，但要是出了事，很容易闹出乱子。 在农村，社员是一个群体，知青是独立的一个群体。 五星大队的知青和社员还算是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这么些年，也只有举报刘德光的那事出了点乱子。 第377页 现在许家栋出事，王臹也有点担心知青团结起来抗议。 医生摇了摇头，“我这里看不出什么来，建议还是送县里去。” 卫生室条件简陋，医生就是想检查也检查不出什么。 宋幼湘站在门口看了眼病床上的许家栋，眉头皱起来，上辈子许家栋活得好好的，怎么这辈子会呕血？ 如果上辈子许家栋有这毛病，肯定会利用她的同情心，但他一点都没提过。 难道是为了回城？ 宋幼湘知道，很多知青为了回城，会有自残的举动，他们有的人如愿以偿，有的人如愿还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有的人干脆就此香消玉殒。 许家栋会是其中一员吗？ 如果他知道明年就会恢复高考，他会不会后悔如今的举动？ 说实话，许家栋要是一门心思想通过病退回城，宋幼湘还真没有办法把人给拦住。 当然，他要真这么决绝，宋幼湘也不会拦。 总有他后悔的一天。 “不过他这个问题，我觉得也不大，出血量……”医生有些犹豫，实在是太小了，有些人上火咳的血都比那多呢。 就是晕倒过去，这事不太好说。 王臹皱眉，宋幼湘大手一挥，“送县医院，有病治病，没病消停点回来干活，要是思想不积极，直接送农场。” 宋幼湘早想收拾许家栋了，但她一直忙，真腾不出来多少工夫。 趁此机会，干脆叫他知道什么才是残酷的人生。 想病退回城，那就拿出真章程，要是没胆子，就老实干活，接受生活的毒打。 “宋幼湘，你还是不是人！”江媛朝匆匆赶到卫生室，一进来就听到了宋幼湘的话，气得嗓音都变了。 这么恶毒的人，难怪她一直都斗不过她。 宋幼湘，“……？” “家栋都病得起不来床了，你居然说这样的话，亏他还一直在我跟前说你的好话，说你们以前在厂家属院的事情的事情，他一直惦念着你。”江媛朝气得眼睛都红了。 就因为许家栋总是提起宋幼湘，夸现在宋幼湘有多优秀，江媛朝一直怀疑他放不下宋幼湘。 哪怕他说完这些后，总是会向她表忠心，说她也好，但江媛朝总觉得许家栋心里在拿她和宋幼湘比较，心里不免会有些自卑。 “我可求你们都别惦记着我。”宋幼湘可不敢被他们俩惦记着。 被他们惦记了可从来没有什么好事。 说完，宋幼湘懒得理会江媛朝，直接跟王臹安排，送许家栋去县人民医院。 至于江媛朝，想跟去就自己去大队请假自己坐车去探望。 病床上的许家栋早醒了，听了这话也有些慌，但是没有关系，去了县里，他再抠吐一场，这事基本就能定了。 定了吗？ 还真没定，到了县里，趁着宋幼湘和王臹不注意，许家栋又自残了一把，血倒是吐得比在大队多一点，可惜，他装晕的事医生一看就看了出来。 一番检查后，医生说他只是轻微的食道出血，给他开了点药，就让他回大队休养。 只是简单的休养许家栋怎么能接受，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而且这次他不用抠，坐着车就有些真的想吐。 “想病退回城？”下了班车后，还要走一段才能回到大队，宋幼湘落后几步，问许家栋。 许家栋一凛，忙摇头，“我又没病……可能我真的是病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吐血，可能是癌症。” 倒是演得有七分像。 宋幼湘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上辈子得绝症的人是她，可不是许家栋，“癌症？要不要我明天就带你去省里检查？” “……”她语气过于冷厉，许家栋脸色一白，恨宋幼湘咄咄逼人，“不用，可能真的只是消化道出血吧。” 说着，许家栋放慢脚步，明显是不想跟宋幼湘走在一起。 宋幼湘看了许家栋一眼，许家栋瞬间觉得自己在宋幼湘面前不着寸缕，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被宋幼湘看穿。 许家栋咬了咬牙，他是一定会回城的，宋幼湘别想拦他。 …… 因为出了许家栋这一个小插曲，原本下午的会议拖到了晚上，直接在大队部开。 “我打算把毛毛鱼罐头的小玻璃瓶加高两厘米。”宋幼湘脸上难掩疲惫。 昨天几乎一夜没睡，今天又因为许家栋的事连番折腾，撑到现在，精神上还能撑住，脸上却有些带了出来。 陈会计一听，喜笑颜开，“加大容量，我们是要涨价了吗？” 这是好事啊，他一直觉得那小玻璃瓶子太小，做出来的罐头卖不起价，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不涨。”宋幼湘摇头。 办公室里一静，大家都看向宋幼湘，宋幼湘看了眼自己的记录，抬起头来，“这次我们加量不加价，尽量把平江罐头厂的罐头挤得没有生存空间。” 这…… 就连王臹也皱起了眉头，徐思曼飞快算了算成本，犹豫地看向宋幼湘，“我们可能会亏本。” 按这个加法，不是可能，是肯定。 宋幼湘摇了摇头，“在罐头瓶子上下点功夫，亏本不至于，就是少赚一点的事。” 说着话，宋幼湘给大家大概比划了一下她对瓶子的要求，“把底加高，再把瓶身加厚一点点，量确实是加了，但不加太多。” 第378页 实惠还是要给消费者的，但得是在盈利范围内给，宋幼湘不是真打算做亏本的慈善。 这样一讲，办公室的人就懂了。 但是这样做，真的可行吗？大家心里都有些犹疑，拿不定主意。 第二百七十章 陈会计的反对意见 行不行，得先去玻璃厂做出样品来，跟原先的包装对比过，确定真的加了量，但又不至于亏本，才能决定。 王臹最快拍板同意，但也只有他同意，陈会计他们都是一脸迟疑。 福利票这个方案虽然要让利，但食品厂得利更多，对五星食品厂的名声有非常正面积极的影响，这影响是很长远的。 现在食品厂在县里各领导面前都是挂了名的，说不定市里的领导都有印象，食品厂的未来形势一片大好。 陈会计觉得食品厂现在已经很好了，订单跟雪花一样地飞来，他觉得就按着现在的步调，慢慢走下去就好，根本不需要再额外多做什么。 要是像福利票这样的事，也就罢了，要按宋幼湘说的，他总觉得有种欺骗顾客的嫌疑。 一个不好，很有可能给食品厂的信誉带来不好的影响。 这个决定陈会计下不了，“这事要不再看看，反正平江罐头厂的销量也比不上我们。” 上次平江罐头厂不止是厂长被撤，其余负责人被记过批评，他们的产品还下架了一个月，平江罐头厂心里肯定攒着气呢，就等着他们犯错。 “那就把先把瓶子做出来再看看。”王臹扫了眼准备开口的宋幼湘，赶在她前头开了口。 陈会计目光虽然看不长远，但他毕竟是老会计，又是长辈，宋幼湘当众除非顺着来，所有反对意见，都会让人心生不悦。 这种事，他来说就要好得多。 陈会计被王臹一噎，什么叫瓶子做出来了再看看？都做出来了，那肯定就是要做了。 这是根本不把他的意见放在心上。 那还问他做什么？找他们来开这个会干什么？当个摆设吗？ 接下来，陈会计再没表达意见。 会议散去后，眼看着陈会计沉着脸走了，王臹示意宋幼湘安心，自己跟了上去。 宋幼湘打着哈欠，招呼负责跟玻璃厂接洽的负责职工，“我们再开个小会……” 话才说了一句，徐思曼就把宋幼湘手里的本子给抽走了，“有会明天早上再开也不迟，你赶紧回去睡吧。” 大概是太困，宋幼湘反应慢了半拍，她刚想说没事，开完会把问题讨论完，回去睡得比较安心，结果看到徐思曼的大肚子，宋幼湘回过神来。 眼前可是个孕妇，而且是快要临盆的孕妇，她把人拉着大半夜的开会，确实不太应该。 “那就明天吧。”宋幼湘合上本子，精神松懈下来，眼皮就有点打架。 徐思曼看着她这个样子，心情复杂。 宋幼湘实在是太努力了，明明她靠着现在手里有的功劳，就能轻轻松松去上学，结果她把名额让出去了不说，还这么拼命。 值得吗？这片土地，这里的人民，值得她这么努力吗？ 陈会计的意思只差写在脸上了，他不同意这事，她还要一意孤行地推行下去吗？ 也不是一意孤行，支书还是站在宋幼湘那边的，但王臹是支书，又是土生土长的五星大队人，他做错了什么，受到的指责绝不对有宋幼湘多。 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顺顺利利地开展的，万一这件事不成，宋幼湘想过后果吗？ “徐姐，我送你回去。”宋幼湘拍了拍脸，打起精神来。 她和魏闻东住的地方只能说是偏僻，徐思曼住的地方不光偏僻路还有些崎岖，大晚上的宋幼湘不放心。 徐思曼笑，指了指屋外，“致远和致知来接我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幼湘扭头一看，刘家两兄弟站在外头冲她羞涩地笑。 有这两兄弟在，宋幼湘确实不必担心，她点了点头，收拾了东西直接回去。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现在已经十点多钟了，整个大队除了食品厂那边还灯火通明，其余人早就进入了梦乡。 “小心。”魏闻东远远地跟着宋幼湘看头，看着她走着摇摇摆摆就有些担心。 还没来得及跟宋幼湘打招呼，宋幼湘就一脚踩空，魏闻东伸手往前捞了一把，抓住了宋幼湘的胳膊 夏天的衣服穿得薄，宋幼湘不喜欢的确良的布料，除了去县里汇报工作，其余时候都是穿细软的棉布或者细麻布裁的衬衣。 魏闻东手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臂，手背擦过软软的布料，好像碰到了更软的东西。 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在魏闻东的脑海里炸开。 一脚踩空，宋幼湘的瞌睡也没了，她看了眼被魏闻东握住的手臂，“……疼。” 魏闻东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 夜色黑浓，宋幼湘看不到魏闻东爆红的一张脸，她只是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你出差这么快回来了？” 从沪市回来后，魏闻东就经常出差，每次时间都不短，宋幼湘以为他这次也会要很久。 魏闻东点了点头，“路线已经跑熟了，关系前几次也都走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费时间。” 虽然用的是任志扬的人脉，但魏闻东却没打着任志扬的名义办事，而是化名以另外的身份去跟那些人接触。 第379页 没有人引荐，确实是很难，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总归是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经了这一遭，侯福宝是彻底服了魏闻东，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背后做事。 以前徐哥在的时候，也不过是借着上头的关系办事，现在魏闻东既然有自己自己扩展市场和路线，侯福宝没什么说的。 反正换做是他自己，他是做不到的。 跟着魏闻东不止是有汤喝，还能吃上口肉，侯福宝已经很满足了。 “侯家太奶奶问你怎么好一阵没去县里了。”魏闻东出差回来，先去了趟侯福宝那里，被侯家太奶奶留着吃了晚饭，他又去办了点事才回来。 就在路上正好碰上了宋幼湘。 宋幼湘最近挺忙的，县里也去，但真没时间去侯家，算算日子，有个把月没去过了。 别说侯家了，就是她干爸干妈家里，她都没有时间去，于秀秀前天来给她送吃的，还给她抱怨了一通。 说起于秀秀，于秀秀先前的考试落榜了，错过了机会，不过这次落榜倒是激起了于秀秀的斗志，现在学习可比之前更努力了。 不像先前学习的时候，一半是学习，一半看不进去书，捧着书本光装样子。 “等忙完这阵我过去看看。”宋幼湘琢磨着，她好像应该给自己放放假了。 两人边说话边往家走，魏闻东始终落后宋幼湘一小步。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许家栋服毒自残 回到家里，宋幼湘只简单地擦了把脸，倒头就睡。 在厂里加完班回来的唐桂香看了看灶上热着的饭菜，叹了口气，把饭菜倒去鸡窝，重新在灶上煮了锅粥才去睡觉。 一夜无梦，睡了个饱觉的宋幼湘早上起来精神百倍，这时候唐桂香还在睡，她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刷牙也走远了一些，免得声音吵到唐桂香。 结果才刷了两下，就见到菜园另一边，冒出个脑袋来的魏闻东。 这么早就起了，魏闻东不是昨天才出差回来吗？ 宋幼湘疑惑地边刷牙，边绕过菜园子去魏家，走过去一看，魏闻东搬着小板凳，在洗衣服。 “今天怎么是你在洗衣服，平时不是魏棠洗的吗？”宋幼湘咬着牙刷，满嘴泡沫，满脸疑惑。 魏闻东本来心无旁骛在搓衣服，听到宋幼湘的声音，被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板凳上面翻下来。 见他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直接把宋幼湘给逗乐了，她先漱过口，把泡沫吐干净才说话，“你干嘛，干了什么亏心事吗？吓成这样。” 昨天……魏闻东脸瞬间变得通红。 好在他天天在外头跑，皮肤本来就不白，脸红也不太看得出来什么。 抬头看了眼嘴角还残留了一点泡沫的宋幼湘，魏闻东，“……” 他深吸了一口气，闷头继续搓着了衣服。 见他不说话，宋幼湘干脆蹲下来，好奇地看着他的脸，“你脸是不是晒伤了，黑红黑红的？” 魏闻东闭了闭眼，三两下把搓好的衣服拧干放到桶里，换下一件。 还好起得早，裤子都洗完了，只剩下两件出差的衬衣没洗。 “诶，你说话呀，今天怎么哑巴了？你……”宋幼湘精力十足，继续捅咕魏闻东。 魏闻东怕她再说出什么来，猛地一抬头，“你嘴角还有泡沫，没漱干净。” 清晨空气凉爽，甚至有些微风，但微风也吹不去此时气氛的凝滞。 宋幼湘抬手擦了一下，果然有牙膏泡沫在嘴角，她，“……” 愤愤地把牙刷塞到嘴里，宋幼湘口齿不清地冲魏闻东道，“祝你刷牙永远都刷不出泡沫！” 说完，宋幼湘起身昂头，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魏闻东松了口气，看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但想到什么，脸又更红了一些，飞快地低下头去。 等搓好衣服要去水塘清洗，路过宋幼湘那边的时候，魏闻东脚步凌乱，落荒而逃。 宋幼湘正准备去跑步，瞥见魏闻东，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 吃过早饭，宋幼湘就去厂里开会了，瓶子要先去打样，要求她得先跟负责的同志沟通好，省得到时候无数遍地改。 “要求就是这些，除了美观实用保证质量外，成本一定要控制好。”宋幼湘看向负责的同志。 负责的是位男知青，他看了眼自己的记事本，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让玻璃厂那边多做几个样品出来的，还有……” “怦”地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屋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之前厂子没有建设完全，房屋紧张，宋幼湘并没有单独的办公室，这间办公室是大家共用的，她只有一张单独的办公桌。 办公室里除了宋幼湘，还有厂里的其他干部和负责人。 “宋队长！许家栋同志又吐血了，吐了好多血！大队部没人，我只能来找你，你快去看看吧。”来的人捧着肚子，正是留在知青点休养的那位孕妇。 她丈夫是知青，自己是本地姑娘，结婚后跟丈夫住在知青点里。 “你们继续工作，我过去看看。”宋幼湘嘱咐了一句，就匆匆准备去知青点，至于门口的孕妇，“你在这里歇着，别来回跑了。” 孕妇这会捧着肚子，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这会扶着门框直喘气。 第380页 徐思曼忙点头，赶紧上前把人扶进办公室，“对，你还怀着孩子呢，这样撞门也不怕伤着孩子，快坐下缓缓。” “他真的吐了好多血，江知青替他捂着都捂不住。”怀孕的女同志一脸害怕地握着徐思曼的手，半天没敢松开，她是真的吓到了。 宋幼湘走得快，但还是听到了这一句，顿时就知道事态有些严重，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原以为许家栋没有那个胆子，没有想到，为了回城，许家栋居然还真豁得出去，他这样折腾，看来是真的连命都不想要了。 或者说，许家栋是在跟她演戏？ 宋幼湘到得很快，知青点要上工的上工，上班的上班，这时候只有江媛朝和许家栋两个人。 许家栋人瘫在地上，倒是没有像昨天那样“昏”过去，不过人却是虚弱的，真真实实的虚弱，不像是在演戏。 江媛朝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脑袋，满脸泪痕，地上也是一片狼藉，旁边除了呕吐物，还有大片水印，和一盆泛着七彩泡泡的水。 看到宋幼湘来，许家栋还能冲宋幼湘笑。 “你现在是要去医院，还是先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宋幼湘看着许家栋，目光冷淡。 江媛朝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幼湘，“什么说清楚，你没看到地上的血吗？” 宋幼湘不理她，只看着许家栋。 许家栋笑，这次倒是不再藏着掖着地演戏了，“我想回城。” 宋幼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那滩血，“可以，你是什么病，说。” “他喝了农药！都是你逼他的！”江媛朝哭着冲宋幼湘吼。 农药？宋幼湘皱了皱眉，许家栋从哪里弄来的农药？现在私人可买不到农药。 宋幼湘看着江媛朝，“你信不信你再胡说八道一句，他就是现在喝死自己，也别想回城。” 江媛朝被她吓得一顿，忍不住抽了个嗝。 “胃病，我是胃病，吐血可能是胃穿孔了。”许家栋知道宋幼湘想要听到什么答案，他费力地说着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果然，宋幼湘点了点头，“好，现在去医院，如果医院的医生确诊，我给你开病退证明，江媛朝，你去替他收拾衣物。” 宋幼湘同意是同意，但还得在医生那里确认一遍才行，许家栋苦笑一声，催江媛朝去收拾衣物。 江媛朝咬牙进屋，宋幼湘这才蹲下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明白，农药哪里来的，喝了多少。”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才是罪魁祸首 其实农药打哪来的，宋幼湘也猜得到，整个大队有农药储备的地方，也就只有果园那边了。 但猜归猜，总要从许家栋嘴里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就这样放我走不行吗？为什么非要问得那么明白，生怕我是装的，一定得证明我是喝的农药才行吗？”许家栋看着宋幼湘，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问。 这话说的，好像他走到这一步，是宋幼湘逼的。 宋幼湘一点动容都没有，看许家栋的目光像是在看傻子，“不爱惜身体自残的人是你自己，没有人逼你。” 许家栋低下头，是没有人逼他，是他太想回城了，可宋幼湘在大队有那么大的权利，她明明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果不是她那么绝情，他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 不过这一步都走了，许家栋也不后悔，“农药是在果园那边拿的，剩了个底，我是听说喝农药会造成胃痉挛的症状。” 他也是去果园那边碰碰运气，如果弄不到这个的话，他只能去大队开证明，去供销社买老鼠药。 说实话，许家栋有些担心宋幼湘看破他的打算，不给批。 “兑了多少水？这血打哪来的？”宋幼湘听着，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听到她明显的质疑，许家栋情绪激烈起来，但在宋幼湘洞察一切的目光下，他最终熄了气焰。 “没来得及兑。”许家栋扭开头。 从心里冒出搏一把的念头后，许家栋就做了准备的，他听说过，农村人吃老鼠药，可以用粪水灌了催吐。 粪水许家栋找不到，但他找懂点医理的知青打听了，说是喝肥皂水也有催吐的作用。 所以许家栋把农药偷回来后，就提前准备了肥皂水，后来准备去厨房兑水的时候，平时要睡到八点才起的孕妇今天竟然早早了起了床。 怕被撞见，怕对方不能及时发现，许家栋脑子一蒙，就直接灌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抠破喉咙，喝下去后他又抠了两下的原因，很快就吐了血。 等到孕妇发现他不对冲出去找人，许家栋就在给自己灌肥皂水了，至于江媛朝，她不是孕妇找回来的，她是上工上到一半回来躲懒的。 说真的，看到自己吐出来的那一大滩血的时候，许家栋真的怕死了，他怕自己真的中毒死掉，那他的苦就都白吃了。 宋幼湘听着，四下看了一圈，果然看到了落在不远处的农药瓶子，捡过来闻了一下，难闻的农药味扑鼻而来。 “你知道农药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吗？你身体的脏器现在说不定已经受到了破坏，值得吗？”宋幼湘想了想，还是问了许家栋一句。 许家栋沉默了几秒，“只要能够回城，就值得。” 回城，上辈子许家栋也是为了回城，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伤害她，这辈子没有人给许家栋伤害，他就只能伤害自己。 第381页 宋幼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并没有出了气地畅快感，只觉得许家栋这个人极其可悲。 “希望医院检查的结果如你所愿。”宋幼湘站起身来，看了眼收拾好衣物出来的江媛朝，“我去开拖拉机。” 到现在，宋幼湘还是没有松口，直接让许家栋回去。 许家栋心里居然都有些庆幸自己喝的时候没有兑水，万一兑水冲淡了药效，功亏一篑还白受一番苦，才叫人绝望。 去医院的路上，许家栋又吐了一回血，把江媛朝吓得大哭，她甚至后悔起来，不应该把那张招工表给许家栋的。 到了医院，医生给许家栋重新洗了胃，挂上了水，宋幼湘和医生谈过后，医生给开了严重胃病，不宜劳动的证明给宋幼湘。 在医生办公室，宋幼湘直接给开了病退证明，拿出随身带着的红章，敲下了许家栋梦寐以求的红章。 “谢谢。”许家栋现在是真的虚弱，但拿到这两张证明后，许家栋整个人都精神了，激动之下，眼睛里竟然闪出了泪花。 宋幼湘看着许家栋，“你好自为之。” 她履行了自己的承诺，至于许家栋回城之后，能不能如愿去招工单位报到，就不是宋幼湘能管的了。 “你凭什么说这句话，宋幼湘，他现在这样都是你逼的！你凭什么叫他好自为之！”江媛朝反应比许家栋还大，跳起来就骂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江媛朝，她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看江媛朝了，现在的江媛朝和上辈子那个总是善解人意，受人欢迎的江媛朝截然不同。 现在的江媛朝脸上没有半点意气风华的自信，她刚哭过一场，眼眶发红，神情愤怒，瘦了很多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上辈子的江媛朝，有刘旺家在，要么不上工，上工也是干的最轻松的活，还有她养父母给的补贴，日子过得十分滋润，人自然也养得十分有气色。 这辈子江媛朝一直贴补宋家，工分挣得不多，却没少上工劳动，尤其是去担堤那几天，更是累得不轻。 以后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江家那边短时间应该不会再给她补贴，但宋家却不会考虑她的情况，她们只会无止境地张嘴索要。 现在江媛朝还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以后怕是不能了。 “江媛朝，你有空倒倒你脑子里的水吧。”宋幼湘看着江媛朝，“如果不是你那张招工表，许家栋未必豁得出去，归根结底，罪魁祸首是你。” 江媛朝眼睛一瞪，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 “对了，听说那张招工表你还要了许家栋五百块钱，他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拿他的钱吗？”宋幼湘想到什么，在出病房前，又补了这么一句。 “你那么心疼他，难道忍心看他因为没钱吃药，没钱补充营养而忍受痛苦和折磨？” 看着江媛朝的表情彻底崩裂，宋幼湘才离开病房，许家栋的目的达到，他会比谁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需要宋幼湘再在这里盯着。 回到大队，宋幼湘直接去了食品厂，这时候已经过了午休时间，马上到上班的点了，宋幼湘却开了广播，叫所有职工在操场上列队站好，要开大会。 第二百七十三章 工农兵名额 回城是所有知青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哪怕五星大队有了食品厂，大家在厂里工作，有了职工的身份，但这和回城不是一码事。 许家栋这个例子一出，宋幼湘担心会有人脑子糊涂，走许家栋这条不归路。 像许家栋这样的例子不是个例，在全国各地，有很多像许家栋这样的人，有的直接在下乡前自残，有的是忍受不了繁重的劳动，做出冲动之举，也有许家栋这样，为了更好的前程。 “我也是知青，我了解大家想家的心情，但我希望你们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慎重。”宋幼湘目光扫过下面的年轻男女同志，语气严肃。 许家栋的事瞒不住，与其他们私下里揣测琢磨，不如直接放到明面上说出来。 “你们能在厂里招工的时候，努力考到厂里来，都是有上进心的同志，只要你们好好表现，一旦有单位接收你们，大队绝不会拦着。”宋幼湘的话说得十分直白。 许家栋先前为什么拿不到公章，这里头或许有私怨的原因在，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许家栋自己。 但凡他思想积极，上工勤奋，表现出色，宋幼湘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他。 正是因为自己表现不佳，说什么都没有底气，许家栋根本没有动过向上级反映的心思，他的出工记录，无论告到哪里，都不会有人给他盖章。 同理，江媛朝也是一样。 被拒绝后，哪怕她再认为是宋幼湘公报私仇，也只能接受留在乡下的命运。 “厂长，你放心，我们才没那么傻。”许慧站在最前头，在所有知青都因为许家栋自残回城而内心震动的时候，她扬起手臂大声回应。 回城干什么，城里早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这两年才下乡的知青还好，回家家里可能还有落脚的地方，但像他们这些早些年下乡的，这些年来，家里婚丧嫁娶，子侄辈的出生，回到城里，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厂长，我们不会学许知青的，你放心。”很快又有知青举手说话。 这一年来，大队又不是没有知青离开，招兵的招工的都有，大队没有为难过人。 第382页 许家栋的表现，大家都看在了眼里，那么想当工人，食品厂招工的时候，怎么不来考试呢？ 还不是自己没学识还偷奸耍滑。 有人开了头，很快就有知青呼应起来，宋幼湘抬手往下压了压，“我相信你们，希望你们也要相信我，相信大队。” 离回城的日子不会太远的，同志们，不要着急！ “如果再发生许家栋类似的事件，大队绝不会姑息，一旦发现身边的人有不对的苗头，举报有功。”给了甜枣，还得扬起棒子。 说完，宋幼湘还顺便给台下的同志普及了一下，喝农药对身体的损伤有多大，“伤害是终身的，许家栋同志总有后悔的一天，希望你们引以为鉴。” 散会后，大家三三两两，互相议论着去车间。 等到下班，知青们组织了人一起去了县里，探望许家栋。 本来拿到宋幼湘给的证明，许家栋就要走的，但以他的身体情况哪里能走，他反复抠吐已经损伤到了胃和食道，为了制造吐血的效果，他还把口腔都抠破了。 现在又给自己的灌了农药，虽然量不多，催吐及时，但损伤在所难免。 知青们到医院的时候，许家栋刚吐了一回血。 知青们看着许家栋虚弱的样子，再看看胸口的血迹，心里满是后怕和同情，他们对自己，可没有许家栋这么狠得下心。 到医院看过的知青回到知青点一宣扬，传着传着就传出了许家栋命不久矣的说法，大家哪里还敢起自残了心思。 就像许慧说的，回去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留在大队也挺好的，食品厂越做越好，他们都是正式职工了，还回什么城。 回了城，能找到像食品厂这样福利好，照顾知青的厂子吗？ 大家因为许家栋回城而浮躁的心又平静下来，更加积极地投入到学习和生产中去。 许家栋这一闹，大队一商量，干脆提前把工农兵推荐入学的名额定下，好安安知青的心。 宋幼湘退出，评选就变得艰难起来，这一年，积极表现的知青不少，最突出的只有宋幼湘一个，选她最容易，选别人都很难。 “推荐入学，除了看表现，成分方面的要求可以适度放松一点。”王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件事宋幼湘参加会议，但不参与讨论。 但听到王臹这话，宋幼湘还是有触动，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说实话她现在很庆幸，最终当上大队支书的人是王臹，不是别人。 陈会计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意见，“确实可以放松一些，这一年，他们的表现都不错，思想进步很大，这也说明咱们贫下中农教育得好，成果显著。” 其余干部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只不过成分要求再放宽，一些成分格外敏感的同志，和这次推荐还是没有机会的，大队只是给年轻人机会，不是要去挑战现行政策。 最终大队选了一位早年下乡，家庭成分不太好，但表现十分积极的男知青。 消息传到知青点的时候，整个知青点都沸腾了。 这世上一般人得到好的机会，很多人都会嫉妒，但有那么一种凭人格魅力获得大家信任的人，他得到机会，大家只会替他高兴。 这个男知青就是这一种。 当然，这次的名额，也给了大家好的信号，只要表现好，人人都有机会。 宋幼湘住得远，但半夜的时候，她都听到了知青点的欢呼和歌唱声。 “那帮孩子昨天是疯了吧，唱歌唱到大半夜，他们不上班啦！”一大早，社员议论纷纷，可见都被吵着了。 “上班，听说是工农兵推荐的名额出来了。” “这么快出来啦，不是得双抢后吗？今年咱们大队是有两个名额吧，一个是给了知青，还有一个是要给大队的孩子吧。” “还是王臹这支书当得好，公道，以前刘德光在的时候，哪有咱们外姓孩子的机会。” “刘德光当大队长的时候，咱们大队连名额都不一定能有，反正以前就没有过，说不定被他拿去换好处了。” “刘德光太不是东西了！” “可不是……” 作者有话说： 写得太赶，晚点精修一遍，晚安~ 第二百七十四章 出事 工农兵名额早定下来是好事，省得大家总觉得自己有希望，为了一个名额争来争去，勾心斗角。 这次的名额的确定，看不见的影响其实是挺大的，尤其是对那些成分不是特别好的年轻同志，有非常正面的影响。 以前他们总觉得看不见希望，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这打上了烙印的命运。 但现在，他们看到希望了。 宋幼湘很快发现，跑去上夜校的知青更多了，大家学习的劲头也比之前更足，更加地积极。 五星大队这次确定工农兵名额的事，周边的大队听了，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少大队的知青都有些躁动起来。 也因此，五星大队的名字在公社又见红了。 成天有别的大队的支书跑去跟高书记诉苦，说五星大队搞得知青人心浮动，叫他们不好管理。 徐家坪大队的大队长还抓住机会狠告了王臹和宋幼湘一状，说他们不按章程办事，偏心坏分子，煽动反动情绪。 第383页 反正一摞的罪名，宋幼湘听了也没细数。 不过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既然能公布，那肯定是公社通过了的，王臹他们拿出了足够的理由，这些人再气也只能想办法下去安排自家大队的知青。 但高书记看到他们就头痛，接下来好一阵都躲着他们也是真的。 知青名额一定，大队这边的名额也很快定了下来，还是走公平公正的路子，选了位努力上进的女同志。 人选定下，肯定有人会酸，但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以前刘德光搞霸政的时候，没有人敢提反对意见，因为肯定会迎来打击报复，现在大队公平公正，但也没人敢把王臹当软柿子捏。 “什么公平公正啊，选的这人跟王臹沾着亲吧。”徐家坪大队的大队长还想挑事呢。 结果五星大队这边的人都不理他。 他说得多了，大家也直接怼回去，“咱们这近边几个大队，哪家不七拐八绕地沾着点亲？” 内部再有矛盾，那也是内部解决，没得叫外人看了笑话去，五星大队的社员们，现在可团结了。 除了徐家坪大队的人拱火，刘旺家的母亲陈玲花也在大队说类似的话。 结果大队这边还没动静呢，被选上的女青年的家人长辈，直接就冲到刘家，逮着陈玲花狠骂了一顿，听说最后还上了手。 刘来男就在旁边看着，她妈还想去拉架呢，被她给拦住了，“你管她干嘛，她就是嘴贱，春燕姐以前上学的时候学习多好呀，返乡上工拿的也是高工分，不推荐她推荐谁？难道推荐在农场劳动改造的刘旺家啊！” 陈玲花有什么不平的，不就是想挑事么。 “那是你大伯娘。”王淑华没法反驳女儿的话，只讷讷地说道。 刘来男冷哼一声，“什么大伯娘，她也配？” 说完，刘来男直接把她妈拽回了屋，有这操心的功夫，不如在家多编搓几根草绳，卖掉还能给她和三元当买本子呢。 王淑华是个立不起来的性子，但她疼女儿的心是真的，刘来男带着妹妹去上夜校，她就想方设法地多干些活，贴补家用。 至于刘来男的工资，王淑华没要，让她自己收着，留着以后当嫁妆。 当然，就算她要，刘来男也不会给，就她妈这性子，什么也守不住，她爷爷奶奶来一趟，肯定刮得干干净净。 钱刘来男自己收着，但家里的柴米油盐都是她添置，还做主找大队给她妈换了轻松一些的劳动。 虽然是刘德光的妻女，但王淑华这些年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伙都看在眼里，她就是刘家的一头老黄牛。 现在刘来男能赚工资，叫她妈妈轻松一点，是孝顺。 就这，王淑华还不同意呢，是别的妇女劝了她惜福，她才答应下来的，但却也不肯闲着，打猪草搓草绳，能多干的她都干。 陈玲花被打了一顿，牙齿都被打松了两颗，却愣是不敢去大队找人给她主持公道。 至于家里的男人，公婆，他们早在她被骂被打的时候，就已经撇清了干系，躲得远远的。 陈玲花伤心不已，越发怀念刘德光当大队长的风光时候。 可惜她也只敢在心里怀念，不敢说出来。 他男人能看着她被揍不吱声，平时生活上也由她做主，但她心要向着别的男人，哪怕是他弟弟，也是照揍她不误的。 …… 妇女主任赵爱红最近工作有些忙，大队的人不敢跟王臹和宋幼湘表达反对意见，但私底下找她的人却不少。 “怎么选了个女孩子哟？”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万一嫁到外头去怎么办？” “对呀，这不是白白替别的大队培养人了吗。” …… 找上门来说的，是很大一部分老年人，但抱着这样想法的，是大队绝大部分人，包括很多年轻的男青年也是这样想。 没办法，男女平等的口号喊了很多年，但那种从根子上传下的重男轻女，始终影响着每一个人。 赵爱红开始还不厌其烦地解释，讲什么男女同等，女孩子同样有受教育成才的权利，但她发现，她讲得再多也讲不通。 这些人根本就不听她的，只不过是因为结果无法改变，才跑来她这里说道。 但只是说道也很烦人的，她还有别的工作需要处理，不能总在这事上头耽误功夫。 在厂里遇到宋幼湘，赵爱红忍不住就跟她抱怨了一下。 “开个大会，召集大队年轻的男女同志来听听什么是男女平等，其余的不强求。”宋幼湘想了想道。 中老年的思想固化，说也说不通，不如冲年轻一辈使劲。 当然，宋幼湘也不指望开一次会，就把年轻一辈的想法全改变，但能给他们一些触动都是好的。 尤其是土生土长的这些农村女孩，男女平等的标语刷了满村，没人告诉她们为什么男女平等，怎么样又是男女平等，有什么用？ 赵爱红点头，长叹一口气，“女孩都要读书的，女孩子读了书有了文化，不光能改变自己，甚至能影响几代人。” 开大会由宋幼湘提议，赵爱红安排，很快就把日子定了下来。 赶在开大会之前，徐思曼发动了。 也是运气好，肚子越来越大后，徐思曼已经很少往县里跑了，但这回她正好要去银行办事，去了趟县城。 第384页 发动的时候人就在店里，店里的职工直接把人送到了县人民医院。 双胞胎姐妹呱呱落地。 宋幼湘在公社开会，等她回到大队才知道消息，王臹一看她那急切的样子，就催着她去县里。 本来她和王臹回大队还要开会研究事情的，“咱们要讨论的事不急，玻璃厂做的样品也要明天才能回来，明天再商量。” “行。”宋幼湘点头，不去看看她不放心。 本来宋幼湘准备直接去县里了，想了想，还是去了刘家一趟，结果到了刘家没见着胡老太和刘谷田，倒是见到了致远、致知两兄弟。 “你们爸爸和奶奶呢？”没见到人，宋幼湘还有点欣慰，以为他们去了县里。 致远、致知两兄弟跟宋幼湘挺亲的，刘致远想也不想就回答，“爸爸在上工，奶奶去了县里。” 刘致知则是高兴地问宋幼湘，“湘湘姨，我妈妈生了两个妹妹，是不是真的，妹妹什么时候回来呀？” 听到刘谷田在上工没去医院，宋幼湘眉头皱了皱，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这个时候女人生孩子不是大事，在田间地头生是常事，何况徐思曼还生过两个，刘谷田没去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走，我带你们去县里看妹妹去。”宋幼湘拍了拍摩托车挎斗，示意他们上车。 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他们能坐摩托车去县里看妈妈和妹妹吗？ 惊讶了半秒，两人反应一点也不慢，赶紧爬上车坐好。 宋幼湘领着他们一路到了医院，问明了徐思曼在的科室和病房后，三人快步往病房那里去。 但她们还没到病房，就先看到了一脸苍白跑出来的徐思曼。 徐思曼的状态可不好，她刚生产完，整个人十分虚弱，按理来说，她这时候应该在床上好好休息，但此时她却目光仓皇，四下寻找着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 宋幼湘直觉不好，大步跑过去扶住徐思曼，“徐姐，怎么了，孩子怎么了？” 这时候医生和护士也赶了过来，他们要扶徐思曼去床上，一边劝她去床上再慢慢说。 但徐思曼哪里肯走。 看到宋幼湘，徐思曼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泪哗地一下决堤。 她死死抓住宋幼湘的手臂，痛哭道，“刘吴氏把我的孩子偷走了，幼湘，快帮我去找孩子！” 医生和围观的人都吓了一跳，这时候，跟徐思曼一个病房的病人家属探出头来，“孩子是孩子奶奶抱走的吧，不是偷……” “你懂什么，她就是偷！她……”徐思曼冲身后怒吼一声，但话还没说完，徐思曼面如白纸地往后倒。 跟在宋幼湘身后的致远、致知兄弟俩都吓哭了。 医生护士忙扶住徐思曼，宋幼湘也是一脸急色，吴老太为什么抱孩子抱走，抱到了哪里去？ “冲我吼什么，我也不知道啊。”被吼的家属嘀咕了一句，看向宋幼湘，“你们要找就快去，孩子奶奶抱着孩子出去有一会了。” 宋幼湘匆匆冲她说了声谢谢，一把抓住站在旁边的医生，“医生，麻烦你发动一下同事和群众，帮忙找人，我去报警。” 怕医生召集不到更多人，宋幼湘跳上旁边的长椅上，“麻烦各位家属帮忙找人，不管是谁，只要找到孩子奶奶和孩子，我给十块钱的酬劳。”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响应了，这可是十块钱！ 尤其是跟徐思曼同病房的，她们可是知道孩子奶奶和两个孩子长什么样的。 “孩子奶奶是个驼背小脚的老太太，丢失的是两个孩子，麻烦大家了！”宋幼湘深深地冲大家鞠了一躬，跳下椅子就往公安局跑。 谁也不知道吴老太人还在不在医院，她得赶紧找公安。 好在医院附近就有派出所，宋幼湘没说是孩子奶奶抱走孩子，只说有人在医院偷孩子，公安立马派了人帮忙找。 从医院开始往附近排查，另外安排了人去汽车站和家属区那边去打听，防着拐把孩子就近卖了。 宋幼湘报完察，又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才知道，人已经找到了。 吴老太被群情激愤的群众围在中间，两个孩子被医院的护士抱在怀里哇哇大哭，致远和致知一人一个，拽着护士的衣服，满脸不安。 “麻烦把孩子送回母亲身边，致远，致知，去守着你们妈妈和妹妹！”宋幼湘挤了进去。 和她一起挤进去的，还有两个来医院了解情况的公安。 “你去通知一下所里，说人已经找到了。”陪同来的老公安立马安排另一位同志去所里报信。 吴老太没有抱着孩子离开医院，而是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问别人要不要养孩子。 这时候女孩子没有男孩子那么容易送出去，但也真叫吴老太送出去了一个。 剩下那个瘦弱一些送不出去的，吴老太把孩子带到水房，竟然想把孩子偷偷捂死。 还好发现及时，吴老太的手才捂上孩子的嘴，就叫人给发现了。 本来发现的人还没认出吴老太来，毕竟吴老太虽然符合驼背小脚的特征，但怀里只有一个孩子。 但意图捂死孩子是大事，发现的吴老太的人赶紧把人给拦住了。 吴老太这才被揪到人前，等宋幼湘回来的过程，事情也被大家逼问得差不多了。 第385页 “两个丫头片子，留下来干什么？养着就是浪费粮食！”吴老太一点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甚至觉得自己送出去一个，还是积了德。 留下来的这个，是因为送不出去，她没有办法，才想捂死的。 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在娘胎里不知道抢着长，没人要。 这话把围观的人气得够呛，要不是看着她年纪大了，都有人恨不得冲她动手。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送派出所 最可气的是，第二个孩子差点因为吴老太要不回来。 当时大家就猜着吴老太可能是把孩子给别人了，大家帮着一起找。 吴老太死也不说给了谁，之后更是在那对夫妻抱着孩子打算悄悄离开的时候，阻拦上前去问询的人。 也幸亏吴老太脑子不好，她这一拦，大家就知道那孩子就是了，赶紧把孩子要了回来。 “公安同志，这位就是拐卖孩子的妇女，带走吧。”宋幼湘把公安领到吴老太跟前。 吴老太跟医院的陌生人好心人，哪怕是医生护士对骂都不怕，但看到宋幼湘，她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这个是她们大队的干部，去年她和儿子被批评教育就是因为这个年轻的知青，这回又叫她逮着了，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但等听到宋幼湘的话，吴老太不缩了，“我是孩子奶奶，怎么就成了拐孩子的妇女了，同志，我没有，我家里穷养不活孙女，我是送她去好人家享福的！” 话还没说完，吴老太就拍腿嚎哭起来，说自己一家清清白白，娶了个成分不好的女人，家里就闹得全是事。 又哭家里有多穷，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她也不会把孩子送人丢掉。 “刚早发现孩子的同志是哪位，麻烦您出来做下证。”吴老太嚎得再响，宋幼湘也不理会她，直接把最早发现同志请了出来。 是个男同志，家属在医院住院，他听说有人孩子丢了，赶忙帮着人找。 宋幼湘十分郑重地向他道了谢，要不是他发现及时，其中一个孩子肯定保不住，另一个也不一定能找得回来。 当着公安的面，宋幼湘拿出十块钱来，一定要叫他收下，男同志见他拿出钱来，就要推脱。 “我知道您是热心帮忙，一点小小的谢意，不足以回报，请您一定收下。”宋幼湘态度十分诚恳，“太感谢了。” 男同志臊得脸通红犹豫再三，在众人的劝说下把钱收下了，“别说什么谢不谢的，孩子是大事，应该的。” 公安围观了这一幕，这事其实挺难办的，但吴老太这种气焰绝对不能助长，她的说辞公安也不信，吴老太最终被公安强制带去了派出所。 宋幼湘又向其他帮忙的人道谢，拽住抱孩子的夫妻不让走的人是医生，宋幼湘才开口，医生就直言不许她提钱的事。 钱就不拿了，宋幼湘去病房看了徐思曼的情况。 徐思曼人竟然不在病房，宋幼湘过去，忍着没哭的致远才哭着跟她说妈妈被推进了手术室，还没有出来。 医生现在也在手术室里，宋幼湘也没法问情况，只能忍着担忧，先安抚两个孩子，“没事，你们照顾好妹妹，叫你们妈妈一出来就见到妹妹，她就安心了。” 两兄弟哭着点了点头，紧接着两个奶娃娃又哭了起来，宋幼湘没有照顾奶娃娃的经验，孩子哭也不知道怎么办。 还是对床的产妇叫她把孩子抱过去，她给孩子轮流喂奶，才把孩子安抚住。 “你们就在这里，我去买点奶粉回来。”宋幼湘担心徐思曼从手术室出来后也没有办法喂奶。 致远致知点头，现在就是宋幼湘叫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的。 奶粉是紧俏货，有时候有钱有票都买不到，事情发生得紧，宋幼湘也没有票，她干脆也不去供销社了，直接去找了侯福宝。 就算侯福宝他们没有，他们也有门路能换到好货。 去的时候，魏闻东正好在那里，见到宋幼湘来还很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宋幼湘到的地方，是徐家之前那个小院子，明面上的货，是侯福宝挂靠在街道的那个小公司，更多的货还是在这院里处理。 “现在弄得到奶粉吗？急着要。”宋幼湘语气有些急，不过说到徐思曼的孩子，她表情还是缓了下来，带上了笑意，“徐姐生了，双胞胎。” 刚刚宋幼湘多看了几眼，孩子瘦瘦红红的，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但状态看上去都不错，饿肚子哭的时候也中气十足。 这是最叫人欣慰的事。 魏闻东以为是奶不够吃，立马点头，“我们这里没有存货，晚点我想办法换了送过去。” 宋幼湘没在他这里多留，从小院子出来后，又去了门市部那边。 她打算拎点鸡蛋糕给护士，和那些男同志患病的家属，还要备一点给徐思曼偶尔垫下肚子。 至于其余帮忙的人，正好门市部平价卖的碎了边角的还没端出来卖，宋幼湘都自己掏腰包要了，再给切成小块，准备拿去分一分。 好在人民医院不大，住院的人也不多，要真是大医院，宋幼湘可不干这事。 东西拎到医院，她直接放到了护士站，请护士帮忙分分，另外的是她带着致远和致知，亲自送去给帮忙的医生和那位家属的。 那位男同志已经回来，见到宋幼湘还送了鸡蛋糕来，有些手足无措，“这怎么好意思，这……这……” 第386页 那十块钱他拿着都觉得烫手，宋幼湘还这么客气，叫他更不好意思了。 “叔叔，谢谢你。”致远和致知本来不哭了的，结果看着恩救下妹妹的人，又有些忍不住，两孩子不用宋幼湘说，就给他弯腰鞠躬道谢。 一番推拒，男同志终于是收下了东西，宋幼湘这才带着两孩子离开，刚出病房，那男同志又追了出来，想把钱还给他。 “我真不能收。”男人从洗得发白的前胸口袋里拿出钱来，一定要还给宋幼湘。 先前在楼下的时候，他是一时冲动，宋幼湘态度诚恳，大家也跟着怂恿，他想着妻子的病，就接了。 但这钱还是太烫手了，别人或许冲着钱去的，但他真没要赚这钱的意思。 见宋幼湘不接，男同志踟蹰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其实想问问，如果那俩孩子实在养不下，我们能不能收养一个？” 他妻子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住医院，孩子更是无从谈起，今天救下那个孩子，男同志是真的觉得有缘分。 从派出所回来跟妻子一说这事，他妻子也有些意动。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院回城 说完，男同志有些忐忑。 他观察了的，那个老太太穿得破旧，家里条件应该确实是不好，他们家虽然也困难，但咬咬牙，总能养活一个孩子。 何况一旦收养，孩子上了城市户口，也有她自己的供应粮吃。 不过他心里也没抱那么大的希望，毕竟宋幼湘这么大张旗鼓地找孩子，明显就很看重。 宋幼湘并没有因此变了脸色，她微笑着道，“这事我就能替孩子妈妈回答，孩子妈妈有工作，她养得起两个孩子的。” 男同志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表示没关系，钱不收。 “今天的事确实感谢你，这也是我给出的承诺……您要实在不愿意收，那这钱借给您也行。”宋幼湘见他挺坚持，想了想道。 刚刚去送鸡蛋糕的时候，她听护士说了两句这位男同志的情况，知道他也挺难的。 男同志有些愕然，但他反应很快，“那我给您写个欠条？” 宋幼湘点头，男同志表情轻松了许，立马去找护士借了纸笔。 魏闻东来得很快，结果一找过来，就见宋幼湘和一个男同志站在一处说话，两人站得还挺近。 “厂长，徐姐呢？这位是……”魏闻东快步走了过去。 宋幼湘正好接过欠条，欠条上的数字不是十块，而是二十块，用宋幼湘的话说，是十块都借了，不如多借点把医院的钱一并还上。 收好欠条，宋幼湘跟魏闻东介绍了一下对方，魏闻东听了，立马跟男同志握手，“太谢谢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 男同志还有些茫然，不懂魏闻东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但这突如其来的帮助，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至于魏闻东的话，男同志没放在心上，他现在只想找医生给妻子开好一点的药，早点回去上班，把钱还上。 等宋幼湘和魏闻东再回到病房时，徐思曼已经出了手术室，正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两个孩子就躺在她旁边呼呼大睡。 还好徐思曼没有发生大的出血，不然她现在不定躺在哪里。 见到宋幼湘，徐思曼眉头一酸，眼泪就涌了出来，“回去后我就跟刘谷田离婚。” “行，回去后离。”宋幼湘十分支持徐思曼的决定，就算徐思曼因为顾虑到成分的问题不敢提，她也会劝。 不光要离，还得把四个孩子一起带走。 在旁边放好奶粉的魏闻东听了心里一跳，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宋幼湘怎么比徐思曼还坚定？ 徐思曼已经醒了过来，身边又有致远和致知两兄弟照顾，知道宋幼湘忙，她叫宋幼湘先回去。 宋幼湘确实是还有事要忙，徐思曼到底不是头一回当母亲，致远两兄弟也大了，见他们能照顾好产妇和孩子，宋幼湘才和魏闻东一起离开医院。 “怎么，觉得我应该劝劝徐姐？”出了医院，宋幼湘突然问魏闻东。 魏闻东一愣，“也没有。” “刘谷田那样的男人，既撑不起一个家，也照顾不了徐姐她们母子几个，还拦不住他那个又蠢又毒的母亲，既然如此，要他何用。”宋幼湘目光冷淡。 这样的男人，就应该跟他的封建老母亲一世到老，不要祸害别的姑娘。 魏闻东心里一凛，默默地把宋幼湘的话记在心里。 两人走到医院门口，宋幼湘突然想起一件事，许家栋这会应该还在医院没有出院。 “我去看看许家栋，你有事就去忙。”宋幼湘是作为大队干部去的，不然她才不会管许家栋的死活。 魏闻东一本正经，“我没什么事，跟你一起过去看看吧，许知青要走了，我送送他。” “……？”宋幼湘狐疑地看了魏闻东一眼。 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以魏闻东是真的没事，两人一道又折返了回去。 许家栋这回是真伤了身体，脸色蜡黄一片，哪还是当初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模样。 不过大概是要回程了，许家栋的精神头是极好的。 宋幼湘到的时候，他正跟江媛朝商量，回去后站稳脚跟，就想办法把江媛朝也弄回到城里去。 这话宋幼湘听了只想发笑，她也不说什么，就看着许家栋跟江媛朝许诺，她倒要看看，许家栋到底能不能做到，把江媛朝弄回去。 第387页 宋幼湘敢保证，只要许家栋有这个本事，她绝对不拦江媛朝。 “……你们怎么来了。”抬头看到门口的宋幼湘和魏闻东，许家栋脸上闪过一抹被人撞破说谎的心虚。 好在这时候江媛朝正好回头，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宋幼湘走进去，“代表大队来慰问一下你，恢复得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够出院？” 江媛朝瞪着宋幼湘，张嘴无声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大概是学聪明了一点儿，江媛朝这话声音轻得很，只看见她嘴巴在动，宋幼湘也就不在意了。 “明天就能出院了。”许家栋有些雀跃地回答道。 宋幼湘笑着点头，态度和先前截然不同，竟然带着几分善意，“那就恭喜许知青了。” 许家栋突然就有了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大概是看宋幼湘的冷脸看习惯了，她突然这样，许家栋都有些不习惯，心里还涌出了喜悦。 可能是他要回城了，身份的变化，宋幼湘才会改变态度，果然他回城是对的。 许家栋激动之下，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结果宋幼湘说了这几句后，就直接走了，根本没给他感慨的机会。 “……”许家栋。 宋幼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人都走了，你还看着门口干什么，许家栋，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着宋幼湘！”江媛朝轻哼一声。 走了才好呢，她跟宋幼湘呆一屋就觉得不舒服，结果转头一看，就看到许家栋一脸惆怅地看着门口。 许家栋现在哪敢得罪江媛朝，他到时候入职可能还要去拜访江家父母呢，忙一番毒誓表白心迹，再甜言蜜语地哄着江媛朝。 糖衣炮弹十分有用，再想到许家栋明天就要走了，江媛朝也没生太久的气。 把江媛朝哄好后，许家栋继续宋幼湘打断的计划，缓缓地把糖果后头的目的说出口，“媛媛哪，你能不能，先拿点钱给我？” 第二百七十七章 希望在眼前 许家栋从医院回大队，再从大队离开，都是悄无声息的，除了江媛朝，没有一个人送他。 在地里上工的社员们看到拎着行李的许家栋，也只是看着，他们跟他也不熟，挺多就是感慨一下，原来这就是那个突发急症要回城的知青。 等车的时候，许家栋回头看了一眼，他不是舍不得这个大队，他是想看看，宋幼湘会不会来送他。 可惜他想多了，宋幼湘这会早不在大队，她一早就去县医院去看徐思曼，许家栋就是把山看穿，也看不到宋幼湘。 “在看什么？”江媛朝脸色不好看。 她心里恨极了宋幼湘，要不是她那天故意说那样的话，许家栋怎么会找她要钱！ 放在之前，江媛朝心里再动摇，很多时候对许家栋基本还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但现在不一样了，钱江媛朝分了一半给许家栋，现在他要回城了，她在他身上投资了那么多，自然要把许家栋看得紧一点。 许家栋收回目光，“媛朝，你说我做人是不是挺失败的，今天我要走，竟然没一个人来送我，我也就只有你了。” 他这样说话，江媛朝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他们都是势利眼，宋幼湘现在如日中天，又视我们如仇敌，知青点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拿我们当朋友。”江媛朝都后悔自己最开始送出去的那些东西。 那可都是好东西，白白给了些白眼狼，一点回报都没有不说，背地里说不定还要说她的坏话。 这其中最具代表的就是许慧了，简直可恨。 江媛朝看了许家栋一眼，给他支招，“你去报到的时候，先去找一趟我爸，我爸跟我妈不一样，我爸比较好说话，他会帮你的。” 正好借许家栋去试试她养父的态度，可千万别像她养母一样。 也必须去找一趟，不然叫许家栋白白受这一趟苦，她白白掏出一半的钱吗？ “媛媛，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许家栋握紧江媛朝的手，一脸真诚，“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江媛朝也觉得自己付出良多，要是许家栋敢负她，她要闹得他这一世都不得安宁。 跟江媛朝在一起的时候，许家栋表现得十分依依不舍，等一上车，许家栋就只剩下马上要回城的喜悦。 终于，叫他如愿以偿了。 …… 医院里，宋幼湘给徐思曼找了个护工，致远和致知再是大孩子了，照顾产妇还是有些难。 徐思曼本来生完当天就能出院回家坐月子的，但吴老太这一闹，她生命一度垂危，这会根本还不能出院。 请护工昨天就应该请的，但宋幼湘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也没照顾过产妇，一时考虑没有那么周到。 昨天回大队，妇女主任问了几句，又提点了一些，宋幼湘才回过神来，所以今天早早就过来安排了。 “你只管安心住着，刘吴氏那里的事我去处理。”宋幼湘叫徐思曼不必起身，自己伸手逗着两个长得一样的奶娃娃，又摸了摸格外懂事的致远致知兄弟的脑袋。 吴老太那里，公安其实也拿她没什么办法，后世律法相对完善，对这种老人也很无奈，何况是现在，公安把她带走，顶多就是起个震慑作用。 “对了，刘……致远他们爸爸昨天来了没？”宋幼湘问徐思曼。 第388页 徐思曼自嘲地笑笑，摇了摇头，“他不会来的，他连公社都不去，有事都是叫他妈去办，更别说来县里，他这辈子都不会出大队的。” 说完，见宋幼湘若有所思，徐思曼又补了一句，“他来不来，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婚早就应该离了，如果不是自己的成分，不是肚子里的孩子牵绊，徐思曼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 就是现在，徐思曼也还是有顾虑的，跟着她，孩子的成分就不好，不像在刘家，那可是根正苗红的贫农，走哪都不会被欺负，以后的前程也会很好。 “婚我要离，但户口……”徐思曼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这样办，孩子她肯定是要带着的，但户口她想留在刘家。 宋幼湘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户口都跟着你走，孩子离长大还早着，再过几年，谁知道是什么光景。” 跟宋幼湘不一样，徐思曼并不知道未来，她根本就看不见未来，她已经没有未来了，但孩子不能够没有。 所以，对宋幼湘的话，徐思曼只有苦笑。 更何况，把孩子户口留在刘家，刘谷田和吴老太应该会比较容易松口同意离婚。 “我们要跟着妈妈！”致远目光坚定地看着徐思曼，隔了好一会儿，刘致远才又开口，“妈，我不想姓刘。” 刘致远已经懂事了，他知道跟着她妈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怕，只要能跟着妈妈就好。 “我要哥哥和妈妈。”致知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和他妈。 徐思曼眼泪流下来，又是高兴又是心酸，傻孩子，跟着她他们在这个社会上就要比别人低几等，因为成分，他们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农门将是他们永远跳不过去的坎。 但徐思曼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大队的环境也不是以前刘德光在的时候，她咬了咬牙，“孩子户口都跟我。” 大不了，几个孩子这辈子都不离开大队了，大队有食品厂在，等到高中毕业，他们到食品厂上班，也一样。 想是这样想，徐思曼心里对孩子是亏欠的，徐家以前多风光，她小时候的生活也十分优渥，现在她的孩子却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孩子都是被迫怀上的，但徐思曼从不后悔生下他们。 “思曼姐，别太悲观，这时候已经有同志在平反了，希望就在眼前。”宋幼湘俯下身，同徐思曼悄悄耳语。 有些话不能光明正大地说，宋幼湘只能悄悄地，隐晦地提醒徐思曼。 徐思曼不敢相信，但宋幼湘肯定地冲她点了点头，徐思曼内心一激动，眼泪又涌了出来。 她现在想到的都不是孩子的问题，而是她的家人父母。 这样说的话，那她的父母亲是不是也能够…… 激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徐思曼本来心里就对宋幼湘亲近，现在更加，她把满心激动压下去，叮嘱宋幼湘，“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在外头也不要乱说。” 最好是一个字都别提，万一叫人抓到把柄不是好玩的，一句话害死一个人，这样的事徐思曼见过太多。 她是真的怕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从医院出来后，宋幼湘跑了趟派出所。 给吴老太判刑的可能为零，但拘留教育几天是可以的。 到时候派出所的同志再把她遣送移交给大队，宋幼湘就有办法逼吴老太让刘谷田跟徐思曼离婚。 没办法，现在离婚本就是难事，方方面面的牵扯很多，徐思曼想，吴老太和刘谷田可不会想，他们好不容易才算计来个城里媳妇。 漂亮有文化不说，给他们老刘家生了两个孙子，现在还有正式工作，他们哪里舍得放人走。 至于双胞胎，吴老太能干出掐死女婴的事来，就证明她心里根本没这两个孙女。 派出所的同志对吴老太这种人也十分痛恶，再加上宋幼湘的干部身份，她不是来闹事，替村里老人出头，派出所自然乐意配合。 这些建议可一点也不过分。 从派出所出来，宋幼湘跑了趟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找他们的主任了解了毛毛鱼罐头的销量和顾客的反馈意见，然后才去了门市部。 下午，宋幼湘去了市里，市里的门市部已经刮好了墙，上了货架，只等选个好日子开张了。 本来市里的门市部早应该开的，但食品厂现在的货物供不应求，一直拖到了现在。 找合伙厂家的事不能再拖延了。 宋幼湘回到大队，就催了同玻璃厂接洽的负责人，让他再多去催催玻璃厂那边。 因为徐思曼生孩子，她的工作暂时由陈会计接手，陈会计人就在厂里，一直等着宋幼湘回来，准备好好跟她谈一谈。 他总觉得宋幼湘这几天在避着他，他都找不到人。 “这事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行。”陈会计对加量不加价这事，还是持反对意见。 他们是人民的企业，就应该踏踏实实办实事，福利票是做好事，他是一万个同意，但搞这种弄虚作假的事，陈会计就不同意。 “要么直接加量，要么就不加。”搞得花里胡哨地，顾客也不是傻子，他能不知道你的玻璃瓶比以前重？ 这时候的家庭妇女可精明了，重一点点，她们的手都能掂出来。 宋幼湘不觉得这是弄虚作假，但陈会计的意见很重要，她不能明知道有意见，还忽略它一意孤行。 第389页 食品厂不是她一个人的，她能做主，那是在大家都支持她的情况下。 “实在加量的话，也必须要加价钱，加得多了，会影响到销量，销量上不去的话，高书记也不好跟县里交差。”宋幼湘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想法，在跟陈会计商量。 陈会计愁眉不展，“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为什么非要折腾呢？” 一年以前，他想都不敢想五星大队能有今天，获得了这么大的成功，好好守住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那么激进呢？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啊！ “因为落后就要挨打，我们稍稍松懈，平江罐头厂那边轻易就能把我们挤出市场。”宋幼湘看向陈会计，“陈叔，您别忘了，咱们的原材料，主要是要湖林公社供应的。” 平江罐头厂背后一半是湖林公社的，如果她们交上去的成绩不行，湖林公社就能跟上级打报告，要求停止原材料供应，甚至直接吞下五星食品厂的生产线都有可能。 归根到底，他们都是国有企业，统购统销，统一安排生产材料，计划经济四个字可不止是四个字，是套在五星食品厂脖子上的一根绳。 可以借着它攀向更高，也随时可能索了他们的命。 一切根据计划安排，也必须服从组织安排。 “教授带着知青社员，从去年冬一直到现在，辛辛苦苦打理果园，如果连生产线都没了，他们的功夫也就白费了。”光是卖水果，能卖几个钱？ 这个账陈会计一算就能明白。 其实那天开完会后，王臹就跟去陈会计家里分析了利弊，但陈会计守成惯了，心里懂但迈不开脚。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陈会计看着宋幼湘，“搞两种包装，一个量多一个量少，让顾客自己选择不行吗？” 宋幼湘点头，“行，但大份量的，必须让利更多，顾客才会选择。” 现在是一分钱掰成两瓣花的时候，罐头这种可买可不卖的东西，大家在消费前，肯定会各种权衡再做决定。 “诶，你让我想想。”陈会计长叹一口气，背着手离开了办公室，去车间外头看着。 越看越觉得压力大，食品厂可是全村的希望，要是他阻止了，真像宋幼湘说的那样，那他就成了大队的罪人。 可是，步子迈得那样大，真的可以吗？他们会不会背上黑心厂家的名声？ 任何一件事，不做有不做的后果，可做了后，也同样会有失败的可能，和要承受的后果啊！做了再失败，食品厂也有可能会失去生产线的。 “顺祥，你怎么站在这里哭？”治保队长陈春河巡逻过来，看到陈会计在哭吓了一跳。 陈会计看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飞快抹了抹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家里喝两杯。” 陈会计在车间外头抹眼泪，不止是陈春河看见，宋幼湘也看见了，和陈会计不一样，虽然食品厂是她一手办起来的，但宋幼湘对食品厂的感情其实不深。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在五星大队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她甚至知道，食品厂除非运气极好，未来很可能会被淘汰。 但陈会计不一样，他是把食品厂当成大队的未来，当成一辈子的事业去投注感情的。 宋幼湘感性了一会儿，还是打定主意把事情做成，不过在做的时候，要考虑得再周全一些，再完善一些，避免出现最坏的结果。 陈会计担心的事，她不会让它发生。 魏闻东很晚才从县里回来，远远就看到食品厂还有灯光，他绕路过去一看，发现宋幼湘又在那里通宵达旦地加班。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魏闻东敲了敲窗户，宋幼湘听到动静，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已经凌晨两点，厂里的职工都已经下班，四周静悄悄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宋幼湘还笑，她现在是身体好了，熬起夜来也不察觉，要放在以前，她哪里能这样熬，身体早熬不住了。 不过身体好不容易恢复，她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能舍本逐末。 “这次沪市来的货里有闹钟，我给你拿一个，你放在办公室用。”魏闻东见她看手表，就知道她是忘了时间，等她一出来，就开口道。 有闹钟确实挺不错，宋幼湘边锁门边点头，“行，谢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呀~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事业心太重 魏闻东现在忙得厉害，很少能见着他在大队出现。 虽然在厂里挂着名，但魏闻东的主要精力还在放在了县城那一摊子事，还有他和宋幼湘以及任志扬合伙的事情上。 全国各地，魏闻东几乎都跑了个遍。 去年魏闻东看着还是个身材比较结实的少年，但今年魏闻东看着明显成熟稳重了许多，经的事多了，眼界开阔了，他整个人的气质都跟之前不同。 “你这次回来，能呆几天？”宋幼湘跟魏闻东一块儿慢慢往家走。 魏闻东一直在外头跑，能见着人的时候不多，魏林川和魏棠两个也特别懂事，兄妹两个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半点不叫人操心。 “后天就要出去了，我最近在想，咱们公社是不是也能成立一个运输公司。”魏闻东跑了大半年，渐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跟着市县运输公司的车到处跑，虽然司机都是熟人，但时间一长，细算一下分出去的利润魏闻东还是有些心疼。 第390页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心疼归心疼，魏闻东知道那是人家应得的，人司机也帮忙担着风险的。 主要是食品厂现在出货量大，已经到了可以组建小运输队的时候了。 “这事我跟高书记提过了，不行。”宋幼湘早有这方面的想法，不说别的，光是能跟县里申请开条线路，叫大队的社员知青上县城方便也是好的。 就是她自己，平时不管是拖拉机还是摩托车都没有问题，但大冬天的时候，她是真不想骑摩托车，太冻了。 算算时间，宋幼湘在牛头山公社起码还得呆两个冬天，想想就觉得难熬。 但基于方方面面吧，组建运输队的事高书记否了，但通班车线路的事，高书记同意会跟县里打申请。 不过公社也给食品厂争取到了一个购买大型运输汽车的名额，车款已经付了一半，剩下的明年春提车的时候再付。 没有办法，能赶上明年春提车，已经是食品厂在外头有了名气，稍微插了下队的结果，不然起码得明年下半年才能排上号。 “你别想运输的事了，明天帮我跑趟玻璃厂，把货催出来。”当初跟这家玻璃厂合作，还是魏闻东牵的线搭的桥。 魏闻东也就是提一提，不提他也不会去钻牛角尖，听到罐头的事，他想起陈会计不同意的事，问了才知道陈会计还没松口。 “你也别太操心，只要是对大队好的，陈会计总能想通的。”魏闻东安慰宋幼湘。 宋幼湘点头，这次陈会计反对这次，也确实让宋幼湘想了不少，反思了不少，先前她一路太过顺利了，她仗着重生的优势大刀阔斧，旁边的人估计没少为她提着心。 最开始的时候王臹还会劝她慢一点，后来干脆都不劝了，撸起袖子跟她干。 正走着，前头有手电筒照过来，仔细一看，是唐桂香来接她了。 宋幼湘几乎立马抛弃魏闻东，大步走向唐桂香，嗔怒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你又忙忘时间了吧。”唐桂香下早班，先是去上了课，回来后学习做东西，也是直接忙到了十二点后。 左等右等宋幼湘不回来，可不就出来找她了。 “下次保证不会了，魏闻东说明天给我拿个闹钟回来，你要不要？”宋幼湘挽着唐桂香的手臂，瞬间就把魏闻东忘在了脑后。 魏闻东也不吭声，默默地跟在她们后头，手里的手电微微抬高一点，越过宋幼湘和唐桂香，让它照着远一些。 回到家里，魏闻东先跟着唐桂香去看了一眼最近出的货。 夏天很多东西不好做，唐桂香开始做宋幼湘教她的油炸豆腐干，鲜香麻辣，收入不比之前做泡子酱和糕点少。 魏闻东现在有了更来钱的渠道，但和唐桂香一起合伙的生意他也从来没有轻视过，一直也挺上心。 不过现在因为精力更多的在别的事上，他把利润多分一些给唐桂香以及帮忙跑腿的冯小四。 宋幼湘也是一样，她现在能帮到唐桂香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上完班后，忙完学习再忙这一摊事，吃了不少苦。 “我给你们冲两碗甜酒蛋，吃完再回去。”唐桂香一刻不闲，回家就把灶火点上了。 因为宋幼湘喜欢吃甜酒，唐桂香经常会做上一钵子给她备着。 魏闻东也没拒绝，一路赶回家来，他确实又累又饿。 就唐桂香煮甜酒的功夫，魏闻东和宋幼湘又坐到一起谈起了公事，唐桂香摇了摇头，这两个人事业心也太重了。 …… 为了包装的事，魏闻东多留了两天，他再一次出差的时候，徐思曼带着儿子女儿出院了，吴老太也被公安同志遣送回来，交到了公社妇联。 徐思曼回来并没有回刘家，而是住到了厂里。 妻子在县医院生孩子，老娘去县里照顾，一去几天没有音讯，刘谷田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去找人问问，或者是去县里看看妻子儿女。 到现在为止，刘谷田对县里发生的事情，还一点也不知道。 等徐思曼回来，发现她没有回家，刘谷田倒是第一时间找了来，可惜他没有见到徐思曼，倒是听说了他母亲贩卖并意图谋杀女婴，要开大会批评的消息。 他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到赵爱红跟他讲，徐思曼要跟他离婚？ 离婚！离什么婚，他不同意离婚！ 可惜刘谷田在屋外无论怎么喊，徐思曼都没出来看过他一眼，致远和致知也一直守在母亲妹妹身边，没有挪动半步。 他们脸上倒是有不忍纠结的表情，但立场一直很坚定地在徐思曼这一边，他们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们妈妈的。 ”离婚，徐思曼她想得美，她那个成分，能嫁到我们清清白白的人家，是她烧了高香，她要不要脸了，还想离婚！”吴老太被公社和派出所的人一起送回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吴老太立马破口大骂，早忘了自己在不久前还曾受过批评的事。 第二百八十章 离了 徐思曼坚持离婚这事在大队掀起了轩然大波，瞬间变成社员们茶余饭后的饭话题，在这个时代，离婚是一件极其丢脸的，让人羞于提及的事情。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这时候大部分人的心态，不管你嫁了个什么样的人，这辈子就得要认命，跟着好好过日子。 第391页 往上数一数，五星大队已经好些年没出现过离婚的事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是磕磕绊绊地把日子过下去的，少来夫妻老来伴，徐思曼孩子都生了四个了，还离什么离！ 更别说徐思曼的成分还不好，当初要不是嫁到刘家，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难呢。 刘谷田可不打老婆孩子，人也老实肯干，家里是穷一点，但这不是因为家里没有劳动力嘛，等致远致知兄弟大了就好了。 等大家知道吴老太在县里干的好事，大家议论的声音陡然小了一些。 在农村，没有男丁的家庭不光要承受舆论的压力，还会因为劳动力紧缺，而有生活上的压力，别人也会因为你们家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而欺负你们。 但像吴老太这样狠心的，真的不多。 女孩子生下来养着就好了，养大一点就能帮家里干活，再大一点能挣工分，怎么着也不会少了孩子一口饭吃。 也有疼女孩的人家，像是今年大队被选上工农兵的，就是个女孩子，人家家里一直供到高中毕业，实在没法往上读了，才没有继续读下去。 吴老太的行为叫大家实在是有些不齿，议论的声音自然小了些。 但大家心里还是不赞同的，这一点宋幼湘和徐思曼都清楚。 不过这婚，徐思曼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离，谁劝她也不会听，刘谷田拗不过吴老太，同样，他也拿徐思曼没有办法。 宋幼湘再拿要去农场的事到吴老太那里压一压，吴老太很快就改了主意，哪怕刘谷田跪在她跟前哭求，吴老太也要逼着刘谷田离婚。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的，就她那个成分，我呸！要不是她害了咱们家，咱们家可还是干净清白的贫农。”吴老太对着刘谷田道。 “儿啊，你莫着急，离了这个徐曼曼，娘再给你找个好的，听话的，咱多生几个孙子！” 两个孙子吴老太原本是不想给徐思曼的，但是她没有办法，两个孙子本来也不亲她，在去去农场还是放弃两个孙子之间，吴老太很快做了决定。 “反正她也不肯跟你好好过日子，娘给你找个愿意跟你过的好女人……” 吴老太做了决定，刘谷田的意见就不重要了。 到去办手续的时候，刘谷田还一副他不同意，但他没有办法，他心里还是有徐思曼和孩子的模样，他不同意离婚，吴老太就要去死，他能怎么办？ 跟这时候农村大多数人不看重结婚证这张纸不一样，徐思曼嫁给刘谷田，是去扯了证的，这也是吴老太要求的。 徐思曼有多优秀，正常人都看得到，要不是刘德光逼迫，徐思曼根本不会嫁到刘家来，吴老太当时也是怕徐思曼会跑。 顾不上自己还在月子里，徐思曼坚持去跟刘谷田办了离婚手续，办好后，她只去刘家拿了孩子的东西，别的东西她一概不要。 从刘家走出来的时候，听着身后吴老太的咒骂，徐思曼一点不高兴都没有，她高兴极了，她甚至觉得自己重获新生。 婚离了，该办的事还得办，吴老太这种封建思想实在是要不得。 “不是说了离了就好？”吴老太都傻眼了，她还以为让刘谷田跟徐思曼离婚，就天下太平了呢。 妇女主任看着吴老太，“这就不是一回事，现在要说的是你对自己孙女干的事！” “……”吴老太忍不住痛哭流涕，离婚的事答应得太痛快，现在根本就没有跟大队谈条件的余地。 这个宋队长下乡来就是来克他们家的，桩桩件件的事都是宋幼湘在后头使坏，吴老太真是恨死了宋幼湘。 吴老太在心里连声咒骂，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去开大会。 …… “到她们这一辈，男孩子是致字辈，女孩子则是淑字辈，大的叫淑瑛，小的叫淑玥，孩子都跟我姓徐。”徐思曼眼里是宋幼湘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光亮。 不过只是亮了一瞬，又黯淡了下去，如果她思想古板的父亲还在世，怕是不会同意外孙外孙女随家里的字辈。 可是徐家，或许就只剩下她们母子五个了。 “妈妈？”徐致远感受到她的情绪，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 徐思曼很快回过神来，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妈妈没事，你的作业写完了吗？妹妹这里有妈妈呢，你快带弟弟去写作业。” 宋幼湘摸了摸并排呼呼大睡的两个小家伙，刚准备开口，徐思曼就瞪了她一眼，宋幼湘就笑，“我没打算乱说，我就是想说接下来你好好坐月子，早点工作。” 徐思曼现在这个情况，不工作是不行的，她有四个孩子要养，哪怕是前后身上绑着孩子上班，她也必须要上班。 这件事，哪怕是宋幼湘有心照顾，也不可能让徐思曼一直不上班，占着会计的位置。 “我心里有打算，你别担心。”徐思曼现在一身轻松，再没有什么困难能够击倒她，孩子和工作，她都会顾好的。 她心里有打算，宋幼湘就放了心。 “厂长，玻璃厂的样品到了，陈会计喊你去开会。”正说着，许慧跑过来，通知宋幼湘开会。 宋幼湘点头，大步出了房间，直接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那边，陈会计并没有等宋幼湘，而是已经忙了起来，看着陈会计认认真真地在称瓶子的克重，宋幼湘站在了一边默默等着。 第392页 一个个地称了净重后，又装了毛毛鱼进去称，哪怕只有细微的差别，陈会计也仔细地记录在本子上。 说实话，陈会计现在可能还是没有转过弯来，但是为了食品厂，向来守成的他愿意再往前跨一步，这很不容易，对宋幼湘的触动也很大。 宋幼湘觉得，她得多费些心在食品厂上。 在她离开它之前，尽量增加它的核心竞争力，把食品厂的口碑形象打出去，哪怕在大浪淘沙的市场经济当中，也能凭能力占据一席之地。 第二百八十一章 高段位 改变了想法，有些工作安排也紧跟着需要变动。 陈会计让了步，宋幼湘先去忙新包装的事，大队也迎来了一年里最忙碌的双抢。 南方的水稻一般是种两季，大暑前后早稻成熟，边抢收边得立即耕田插秧，必须赶在一个月内，把收割、犁田、插秧的工作全部做完，否则会影响晚稻的收成，甚至绝收。 这时候学校都是要放农忙假的，就是再过十来年，农村出外的务工人员，到了农忙的时候，也会集体返回老家进行抢收工作。 双抢的时候，大队新来的一批知青，这次的知青少，只有三个，两位男同志，一位女同志，年龄和宋幼湘她们去年时一般大。 今年知青点招工招兵走了几个同志，三个新知青直接被安排进了知青点，自然也要一起参加抢收工作。 本来去年的时候，王臹还和宋幼湘商量，到了双抢的时候，要给食品厂的职工放农忙假，让他们加入到抢收工作中去。 但到了今年，食品厂根本就没时间放假，恨不得再招一轮工人进厂才好。 所以今年知青点参加双抢的，只有寥寥几位没有进厂工作的同志，江媛朝就是其中之一。 去年的时候江媛朝还觉得太累，今年再来一回，她才知道去年大队对他们还算是照顾的，干的活虽然累，但相对来讲，已经是很轻松的活了。 今年江媛朝被分去割稻，从她早上天不亮割到大中午，汗水流到眼泪里，都没有时间擦一把。 没有办法，今年大队参加抢收的人少了很多，剩下的人分到的任务就重，不抓紧时间，是要挨批评的。 最重要的是，今年高书记选了五星大队下乡，同大家伙一起参加抢收，这两天社员们的劲头都足着呢，江媛朝都不敢偷懒，但凡偷懒一点点，都很容易会被对比出来。 这个时候，许家栋应该已经回了城，找到了她的父亲，进了厂里工作了吧。 想到这里，江媛朝心里就万分痛恨宋幼湘。 原本应该回城坐办公室的人是她才对，现在她却被留在乡下干这么累的农活。 她养母来看她的时候，还嫌弃她手上没有劳作的痕迹，现在再来看，保证全部都是！ “江知青，你割偏了。” 江媛朝埋头一顿猛割，被人喊住才发现自己割偏了，替别人割了大半，江媛朝顿时呕得要命。 旁边站着的，是这次新来的女知青。 “偏了就偏了，你等下多替我割一块就是。”江媛朝呕归呕，还是不肯让别人平白占她的便宜的。 谁料女知青眼睛一红，“好的，江知青。” 诶，大家各割各的，谁也不欠谁的，也不叫你多割，你红什么眼睛啊？ 江媛朝正一脸莫名呢，已经割完一道，从那头又割回来的记分人一看，“江知青，你怎么又欺负新知青了！” 今年的新知青没宋幼湘她们去年运气好，今年她们虽然早来了一周，提前适应了一下，但却分配到了更多更重的活。 没办法，人手不足。 不过大队还是挺照顾这些新知青的，能照顾的情况下，还是多照顾了他们一些。 “我怎么欺负她了，我没有！”江媛朝立马反驳。 新知青也开口，就是头低了些，眼睛更红了一些，“江知青没有欺负我。” 记分员看了眼新知青手上的绑带，“行了，你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江知青，剩下的这点你割完。” 说完，记分员一抹汗，看了眼日头，又弯腰头也不抬地割起来。 “……”江媛朝的眼睛也要红了。 新知青一脸委屈地看着江媛朝，“江知青，我没想叫你帮我干活的，对不起。” 这倒像句人话，江媛朝顺了顺气，正准备叫她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干活。 结果，“不过记分员都这样说了，我服从组织安排，那谢谢江知青了。” 说完，对方委委屈屈地收了镰刀往田埂上走，江媛朝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江媛朝这才发现，自己那点小手段，连人家的一个小指尖尖都比不上，看看人家占了便宜还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本事！ 人都走了，江媛朝就是气得跳脚也要咬牙把工作完成，一边割，江媛朝一边在流眼泪。 自从她养母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务钱物的补贴，她给养父写信，养父也没有回过一封，双抢下地，江媛朝连袜子也不敢穿。 买袜子是要票的，她没有票，可不得省着穿。 为了方便割稻打稻，防止稻株倒伏，稻田里的水是早放干的，但走起来还是有些软，而且割了稻的稻茬子不小心踩中了特别扎人。 更别提割稻的时候，像镰刀一样的叶片，会时时割到脸上手臂上，太阳一晒，汗一出，叫人又痛又痒…… 第393页 这日子熬不下去了，她想回城！ …… 厂里这边敲定了新灌装瓶，宋幼湘很快就叫武明远把新包装设计出来，不到一周的工夫，新包装和新瓶子就都到了厂里。 看着包装上放大的“加量不加价”的几个大字，陈会计想着他们的试验结果，心里终于没有那么心虚。 乡下忙着双抢，城里也在赶今年一年的生产任务，食品厂的新包装罐头悄悄上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的柜台。 然后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火了起来，县里附近几个厂的主妇们见面打招呼都是问，有没有去买大包装的罐头。 到了盛夏，糕点类的食品就不那么走俏了，宋幼湘调整了生产，把精力都放到了罐头上，成果是显著的。 瓶身变大，包装也跟着大了，可以发挥的空间就更多，除了原本标致性的旧设计和轰炸性的这句宣传语外，宋幼湘还叫武明远设计了菜谱。 凉拌、爆炒、清蒸，甚至是干拌饭，毛毛鱼罐头无所不能。 平江罐头厂发现苗头不对，很快也加大了容量，可是还是比不了五星食品厂受欢迎程度。 没办法，他们黑乎乎的普通鱼肉罐头，是真的比不上油黄澄澄，剁辣椒红通通的毛毛鱼罐头有卖相，更能勾起人的食欲的。 大夏天的，本来吃东西就没太多食欲，就想吃点凉的、辣的开开胃，毛毛鱼罐头就更受欢迎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合作 平江罐头厂加的量多，价格自然也有调整，这一调，罐头厂本就不多的销量，一时间陷入了停滞。 最要命的是，他们的罐头还把顾客吃出问题来了。 其实也不能怪罐头厂，罐头这种东西，开了盖肯定是要尽快吃完的。 像是五星食品厂的毛毛鱼罐头，每卖出一瓶，售货员都会说要在两周内吃完，这是五星食品厂要求的，包装上也都有注明。 平江罐头厂想着大家都知道这个道理，就省了事，再说了，以前同类产品售货员从来不说，爱卖不卖的，也没见谁吃出过毛病。 就五星食品厂事多，显得他们特别能。 结果就出了事。 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太太，因为吃了放过期的平江罐头厂的鱼罐头，直接吃出急性肠胃炎，住到医院去了。 年轻人得了这病都要去掉小半条命，何况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这事一出来，就上了本地的报纸，货架上的产品完全滞销，还有一部分售出的没舍得吃的，顾客也都拿了出来，嚷嚷着要退货。 大热天的，负责人被叫到县里，被痛骂了一场，被责令要么整改、要么想办法弯道超车，要是秋收前看不到成绩，这条生产线就要停了。 负责人一肚子火气，去医院看望了老人，赔了一些钱后，满心郁气地回了厂，结果又见到了笑眯眯站在办公室等着他的宋幼湘。 “宋厂长？真是稀客啊！”负责人阴阳怪气地道。 不怪他没风度，这事连番闹出来，他哪里还有风度可以表现，他甚至都怀疑医院里那个老太太是宋幼湘安排的托。 要知道他知道去医院看望的时候，老太太精神别提多好，知道他是负责人，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虽然骂得没有丝毫威胁，但侮辱人的程度是领导骂他的十倍有余。 宋幼湘站在大吊扇底下，这天气出门一趟，人都要晒脱一层皮。 天气热，人就有些心浮气燥，不过宋幼湘不生气，又不是她挨领导批评，相反她还挺同情负责人谭厂长的，她开门见山，“谭厂长，我是来找你合作的。” 福利票的事上了省报，被各地报刊转载，后续程杨又去沪市采访了彭万里，彭万里抓住机会，又宣传了一波，福利票也跟着上了更高一级的刊物。 东风越刮越猛，订单一点没有因为天气的影响而减少，反而愈加火热，上一周五星食品厂被官媒点名表扬，厂里的信箱直接爆了。 还有许多找到了县里来，现在县里已经特批，要给食品厂牵电话线装电话机。 宋幼湘等待的时机也终于到了，所以马不停蹄地找到了谭厂长。 听明宋幼湘的来意，谭厂长好似大夏天地喝到了冰，舒服了，开始端架子，“你说的这个事嘛，可以考虑考虑，这样，我们几个厂干部研究一下，有了结果再联系你。” 就知道会是这样，宋幼湘冷哼一声，“谭厂长不同意合作就直说，不必吊着我，我们也不是非你们厂不可的。” 见到宋幼湘来火气，谭厂长就更高兴了，年轻人呀，果然是沉不住气，他这也还没有说什么嘛，就上火了。 不过上火好啊，越是沉不住气，越好谈条件。 放眼整个平江县，有他们这么大规模的厂子，除了背后的县里当靠山的平江罐头厂，再没有其他。 ——五星食品厂勉强也算一个吧，想到这里谭厂长就呕，这小破公社的小破厂，怎么运气就那么好呢？还真叫他们搞了几条生产线回来。 “年轻人，别着急嘛，我怎么会吊着你呢，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可不能做主，偌大个平江罐头厂，可不是我的一言堂。”谭厂长若有所指。 是说五星食品厂是她的一言堂？ 宋幼湘扬了扬眉，“算了，谭厂长不诚心，我就只能去省城了，江省食品厂应该不会拒绝五星食品厂的挂靠。” 第394页 说着，宋幼湘就起身了，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谭厂长直笑，年轻人果然脾气大，居然自己把底片亮了出来，他笑着喊住宋幼湘，“这要是谈挂靠的话，那又是另一种说法了，宋厂长留步啊。” 挂靠啊，谭厂长已经想到，只要五星食品厂挂到平江罐头厂的名下，那福利票推行的功力，他也可以分一半。 宋幼湘这小同志的脾气太急，但脑子是真好使，福利票这事，真的是叫人拍案叫绝，还不敢轻易跟风。 首先得有魄力，稍微有点体量的厂子都干不出这事来，哪怕只是极小的利润，在大基数面前，也不容小觑。 平江罐头厂倒是没到那程度，但五星食品厂抢了先，吃尽的红利，平江罐头厂再跟上，除了白白贡献利润，可能就只剩下东施效颦的的尴尬了。 “谭厂长，现在是中午十一点，还没到晚上呢。”宋幼湘走到了门口，丢下这一句，就利索地走人了。 谭厂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宋幼湘是在说他白日做梦。 出了办公室，宋幼湘脸上的火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绕了老大一个圈子，终于把饵给放下了。 没办法，她太年轻，跟谭厂长这种老油条很难平等对话，既然当她是年轻人，她急躁一点也是正常的。 现在是她找上门来，转天就该是谭厂长上门找她了，到时候再好好谈也不着急的嘛。 宋幼湘出了平江罐头厂，把摩托车开到县里，往葛宏亮那里一丢，直接就买了火车票去省城，戏要做全套，不然大鱼怎么上钩。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宋幼湘坐火车下乡，今年这个时候，没想到竟然又能回省城了。 当然，回省城对宋幼湘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要是想，在省城搞个办事处，没事往省城跑，甚至长驻都行，但没必要。 谭厂长还等着宋幼湘回去给他认错好好谈事呢，结果按耐不住，给省城食品厂那边的熟人打了个电话，结果宋幼湘居然真的跑了过去。 这下轮到谭厂长着急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吃喜酒 宋幼湘到了省城，去了省城食品厂转了一圈，她当然不是来谈合作的，她是应邀请到这边来学习的。 顺便，来参加许家慧的婚礼。 许家慧的婚事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一直拖到了现在，不过现在总算是守得花开见月明，婚礼日期定下后，许家慧跟宋幼湘写了信去。 现在婚礼不大办，但因为两人都是厂职工，在厂食堂摆上几桌还是可以的。 宋幼湘本来不打算去吃酒的，送上贺礼就行，并不想因为宋家人影响自己的心情。 上次为了机器的事回省城，遇上了宋改凤，回去没多久，江媛朝就“有理有据”地举报她，这次再碰上，谁知道宋家人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最好是不见面，两边都省事。 但在百货大楼买贺礼的时候，宋幼湘遇到了魏晋，魏晋是去取他提前订好的贺礼的。 两人一聊，就聊到了许家慧和钱安平的婚事上，然后宋幼湘就跟着魏晋回了纺织厂，坐在了婚礼的筵席上。 “我要跟你说声抱歉，下半年我就要调离了，可能厂里这边跟你们的合作要停了。”魏晋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并不知道五星食品厂的变化。 他现在还以为五星食品厂是他之前见到的同小作坊区别不大的小厂子呢。 所以，他内心十分抱歉。 路上踟蹰了一路，一直到坐下才跟宋幼湘讲。 从百货大楼一路过来，魏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宋幼湘还以为他是在犹豫什么为难的事呢，没想到就这点儿小事。 “没有关系，合作嘛，有始有终是很正常的事。”宋幼湘笑，不过，“换了地方，还是有合作的机会嘛，道歉太早啦，以茶代酒，祝贺你高升。” 魏晋其实并不太喜欢过于油滑，八面玲珑的人，平时他最讨厌的就是跟厂里的领导们开会，一般都是叫助手代他出席。 但听到宋幼湘说这种场面话，魏晋并不觉得难受，可能是因为她脸上的笑容真诚。 他端起茶杯，含蓄地笑着道，“谢谢。” 不谈合作，还可以聊点别的，两人说熟不熟，共同话题约等于无，不过只要宋幼湘愿意，总能找到可以聊的话题。 两人相谈甚欢，就是普通的闲谈，落到别人眼里，就有些变味儿了。 宋改凤是一早就来了的，她没有想到，许家慧竟然真的跟普普通通，其貌不扬的钱安平结婚，跟她一起来的是她之前那个对象，吕成。 两人分分合合闹了挺长一段时间，但到现在还没有分呢。 宋幼湘跟着魏晋一进食堂，宋改凤就看到了，她看得眼睛珠子都瞪出来了。 魏晋怎么会跟宋幼湘一块儿！ 不对，应该说宋幼湘为什么会出现在省城，又为什么会跟魏晋在一块。 和宋改凤一样，暗戳戳地拿眼睛瞪宋幼湘的，还有厂里好些单身女青年。 食堂分了一块地方办婚礼，还有大半地方的职工要吃饭的嘛。 魏晋多优秀啊，赚得多事情少职位高，上头也没长辈管着，厂里好些女青年都盯着呢。 第395页 宋改凤冲宋幼湘甩眼刀子的时候，站在食堂门口迎宾的新郎新娘终于相携着进来了。 “幼湘，我没想到你能亲自来，谢谢你，我真高兴。”这时候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点时间，许家慧见到宋幼湘，满脸惊喜地走了过来。 写信给宋幼湘纯粹是许家慧太高兴，想要找许多人分享，所以写信告知了一下，并没有期望宋幼湘能来。 不过宋幼湘来了，她肯定高兴。 看看宋幼湘，再看看明知道她要结婚，还马不停蹄地赶去淮市，根本都没打算回来的许家栋，高下立现。 许家栋还是她的亲弟弟呢。 说实话，除了下乡这一件事，许家慧自认没有半点亏欠许家栋的地方，从小到大，她作为姐姐，从来都只有让着许家栋的份。 其中的辛酸委屈不必说，生在重男轻女家庭里的姐姐都能懂。 先前许家慧嘴上再要强，心里也还是会有点内疚，要知道许家栋可是她一手带大的亲弟弟。 不过现在许家慧只剩下满满的庆幸了。 “家慧姐，恭喜你，祝你和姐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宋幼湘看着许家慧笑。 许家慧回头看了眼被朋友缠住，满脸通红想往她这里来的钱安平，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容来。 钱安平好不容易才把起哄的朋友安抚住，一脸不好意思地走过来，看到宋幼湘，他伸手就摸出个红包来，要给她。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宋幼湘张口就喊他姐夫呢。 怎么说呢，反正钱安平对宋幼湘的印象很好，不像许家栋那个嫡亲小舅子，简直就不是东西。 钱安平倒是不在意许家栋怎么样，他跟他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他就是心疼许家慧，别看许家慧挺强势挺有主见的一个人，她其中心里很在意家里人的。 许家逼她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她都没有表面那么利落，心里其实都很难受，需要很多时间去平复。 “姐夫好！”宋幼湘声音响亮得很，钱安平本来就红的脸瞬间更红了。 坐宋幼湘他们那一桌的人看了都笑。 “你是家慧的妹子，红包你拿着。”钱安平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就把红包往宋幼湘面前怼，一边求助地看向许家慧。 许家慧就笑，看向宋幼湘，“不多，就是个彩头，你姐夫脸皮薄，快接过去。” 宋幼湘笑眯眯的，她特别喜欢看别人过得幸福，让她感动的同时，也觉得还有世间万物都还有希望，“谢谢姐夫。” 钱安平挺挺胸膛，他跟许家慧已经领证了，今天办酒，这声姐夫他不虚。 新郎新娘本来就是全场的焦点，他们在这里，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线。 看着那边发生的这一幕，宋改凤咬了咬牙，“臭丫头片子，怎么就分不清里外呢，那是她姐她姐夫吗！” 吕成坐在宋改凤身边，目光在宋幼湘身上转了一圈，半年没见，宋幼湘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较量 可惜漂亮归漂亮，却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吕成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你管她，反正你有个更好的妹妹不是。”吕成喝了口水，随口道。 提到江媛朝，宋改凤心里骂了句这个也蠢，脸上表情却有些自得，“还好我二妹要娣不像慢慢这样白眼狼，知道谁是她姐，谁才是她应该亲近的人。” 要娣是江媛朝没被江家领走前的名字，自从宋母偷偷把江媛朝认回来后，宋改凤就执着地叫起了这个名字。 只有叫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心里才会平衡一点，才会不那么后悔自己的年少无知。 是的，在江媛朝一次次地寄钱回来后，宋改凤内心对江媛朝渐渐嫉妒起来。 一个下乡知青不是勒紧裤腰带寄粮食回来，而是大把大把地寄钱，可想而知江媛朝的养父母对她有多好，江家的条件又有多优越。 宋改凤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初她主动跟着江父江母走，她一定不会像江媛朝这样，太蠢了。 听说江家就江媛朝一个独女，以后江父江母走了，江家什么都是她的，被偏爱被独宠难道不好吗？更别说还有大把遗产可以继承。 江媛朝竟然上赶着跟宋家相认。 当然，宋改凤也就是把自己代入江家独女的身份幻想一下，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是十分乐意看到江媛朝认祖归宗的。 “你要咱妹妹说说，我这里有个机会，差点钱，问她能不能借点。”吕成低声跟宋改凤道，“魏晋要调走了，你知不知道？我准备运作一下……” 这种消息，还真不是宋改凤一个流水线上的女工能知道的，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找个坐办公室的对象。 吕成先前一直在魏晋手下做事，魏晋调走，那吕成不就可以升上去？ 宋改凤有些兴奋，她现在哪里还管宋幼湘和江媛朝啊，只目光灼灼地看着吕成，“真的？！” “真的。”吕成肯定地点头。 不过宋改凤兴奋归兴奋，却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她和吕成到现在，还只是对象关系，又不是夫妻。 吕成升上去，她也得不到什么利益，凭什么让她舍下脸去求自己的妹妹？ 但如果两人是夫妻，那就不一样了，不用吕成说，宋改凤自己就会去想办法，夫荣妻贵，她心里说不定还盼着吕成当上厂长，让她过把厂长夫妻的瘾呢。 第396页 “这事你还是找你家里想办法吧，我跟你的关系，我爸妈还不同意呢，要知道我为了你的事去求要娣，肯定会打断我的腿。”宋改凤摇头拒绝。 可吕成的家里要是能帮上他的忙，他就不会冲宋改凤开口了。 宋改凤倒不是要戳他的伤疤，她又补了句，“实在不行，你去找袁胖啊，你跟他关系好，你要升，他妈妈一句话的事，他跟魏晋还是表亲吧，让他帮你跟魏晋说说话，叫魏晋走前推荐一下你呗。” 心里再多打算，宋改凤现在也是真心实意替吕成出主意的。 袁胖就是先前吕成一厢情愿，想给宋幼湘拉红线的，那个结了三次婚，都因为生不出孩子嫌弃女方跟女方离婚，最后女方改嫁后，通通三年抱俩的那位。 吕成摇了摇头，“袁胖就是个二世祖，他家里宠着他，可不会听他的话帮我的忙。” 要袁胖有用，吕成早就走那条路子了，就是走不通，至于表亲关系，反正他是没有看出来魏晋对袁胖有什么兄弟情。 叫袁胖开口，省了吧，说不定袁胖开口还得挨魏晋的训，到时候袁胖怨他可就糟了。 “对了，你表妹跟袁胖的事，定下了？”宋改凤想起一件事，又问。 吕成有些不耐烦宋改凤顾左右而言他，但现在还有要用上她的时候，“定下了，下个月办酒。” 宋改凤一听，脑子里的想法在脸上写得特别直白——都结亲家了，袁家帮他的忙难道不是应该的？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袁胖他妈那么强势，我表妹哪敢提要求，先生了儿子站稳脚跟再说。”吕成跟她解释，伸手握住宋改凤的手，“事情成了，我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这个承诺叫宋改凤很心动。 但作为从小被父母许空头承诺的宋改凤，她一点也不相信吕成的鬼话，“既然要求我妹妹，我替她姐夫求，不比替对象求有说服力一些啊。” 这是要结婚才同意帮忙。 吕成咬了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男人嘛，反正总不吃亏，“那等袁胖办完了婚礼，我们就办，也在食堂，办个五十桌，比这个要盛大，你高不高兴？” 当然高兴，宋改凤没想到，这么轻易地，吕成就答应要娶她。 看来他对魏晋的那个位置，是势在必得。 现场热闹又噪杂，他们俩个悄悄商量，别人也听不到什么，只听到什么婚礼这那的，还以为他们是看了许家慧结婚，也有了成家的念头。 宋幼湘站起来跟许家慧夫妻说话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宋改凤。 别说，有了江媛朝的爱心支援，宋改凤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衣服崭新，一个补丁也没有，头上绑的头花鲜亮，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今天明明应该是许家慧的婚礼，但宋改凤一番打扮，仿佛是要把新娘子比下去似的，有些用力过猛了。 好在新娘子漂亮，不光光是因为打扮，而是因为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和甜蜜，宋改凤怎么打扮，也压不下去。 宋幼湘环视一圈，没有见到宋父宋母。 他们不来，派了宋改凤来还算正常，但没看到许家栋就有点不对了。 许家栋回城也没多久吧，他本来就是拿着病退通知回的，有在家调理的假期，这么心急就去淮市了？ 就算去了淮市，亲姐姐结婚应该还是赶得急回来吧，提前一晚坐火车回就行了，请一天假，吃完喜酒回去，第二天还能正常上班呢。 钱安平人低调，家里其实挺不错的，许家栋那么能钻营，应该不会放弃跟姐夫一家打好关系的机会才对。 该不会许家栋把自己自毁身体的事怪到了许家慧头上吧，或者，许家到现在都不完全清楚钱家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不是一路人 许家之前还真不知道钱家什么条件，所以许父许母一直对许家慧的情况漫不经心，甚至一直想拖得久一点。 也因为钱家来谈婚事的，一直是钱安平的母亲和小姨，他父亲一直没有出现过，许家只知道对方家庭是双职工家庭。 双职工放在乡下很了不起的，但放在城里，尤其是许家本就是双职工的情况下，真的是一点也不稀奇。 酒席拟邀请名单的时候，钱家那边出席的人也不多，就几户近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钱安平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过来，结婚后小两口去乡下探望就好。 直到此时，婚礼现场，钱父出现，许父也呆愣在原地。 钱父他认识啊，厂里每次上级来领导视察，钱父总是走在前头的两个，这可是比厂长还要大的领导啊！ 许父整个傻在那里，等回过神来，立马就去给许家栋打电话。 许家栋到了淮市安顿好以后，就给家里写了信，留了宿舍楼下的电话，电话打过去记录好，等他下班就能回过来。 这时候许父哪里还等得了下班，“同志，许家栋同志的母亲出了意外，生命垂危，一定要麻烦您去车间喊一下，拜托您帮帮忙。” 这可是大事，负责守电话机的阿姨立马就找了人去把许家栋给喊了过来。 许家栋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宿舍，整个人脑子都是蒙的，他妈怎么会出意外呢？ 结果通了电话才知道，是许父叫他现在立马赶回去，到时候再跟他一起去姐夫家里赔罪。 第397页 赔罪？赔什么罪。 等许家栋听说他姐夫和爸来头不小，甚至是可以左右他工作调动的那种，忍不住又哭又笑。 守电话的阿姨瞅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回来吧，我给你找个借口，就说你身体不好，耽误了，现在人在路上。”许父自责不已，又怪许家慧不早点说清楚。 同样的，许家栋也在怨恨许家慧。 如果她早点说清楚多好，他就不用求江媛朝，不用受这嗟来之食，直接让亲家爸帮他安排一下工作有多好。 他也不用靠着自毁身体的方式来回城了！ 可现在许家栋清醒得很，他姐嫁得好，怨恨没有用，跟她姐搞好关系，他才能得到那些看不见的利益。 “我马上回去。”许家栋擦干眼泪，准备去请假。 借口都是现成的，他妈不太好，他得赶紧回去看看，厂里没道理不给他批。 许家慧其实冤枉得很，她也不知道钱父的来头大啊，钱安平没跟她讲过，她也不是冲着钱安平的家庭条件去的，她图的是他人好。 人品好，对她也好，有责任心还勤奋肯干。 钱父的出现，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许家慧并不看重，所以她表现得很平常，就是普通儿媳妇对待公公应有的尊敬态度。 “咱们这儿媳妇，跟她爹妈不一样啊，是个好的。”钱父一坐下，就跟钱母咬耳朵。 钱母点了点头，要不是这样，她才不会轻易点头呢，还耐着性子跟许家父母为孩子结婚的事磨了那么久。 两个孩子性格互补，重要的是互相喜欢，许家慧虽然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但人不糊涂，这一点也很重要。 一个小家庭里，女主人一定不能糊涂，一糊涂，日子肯定过不好，方方面面都好不了。 “……我看亲家公是去叫他那儿子去了。”钱母看着许父一脸激动地回来，小声地跟钱父说道。 许家对钱家的情况不清楚，钱母对是早早把许家打听了明白的，许家栋病退回城，她还在许家见到过人呢。 人的长相是不差，但心不正，钱母不喜欢许家栋，等到许家慧要结婚，许家栋的种种表现，更叫钱母看不上她。 钱母说的清醒，不是叫许家慧跟娘家断绝关系的清醒，没这个道理，当女儿的照顾父母照顾弟弟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要看怎么照顾。 不是割肉饲喂，而是在能力的情况下，适当地照顾。 许家栋要是聪明一点，跟姐姐姐夫处好关系，许家慧心疼弟弟，钱家能帮的肯定是会帮的。 钱母和钱父都是出生在多子女的家庭，兄弟姐妹多，这些年她们混出头来，也没少照顾亲戚，很多情况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能咱们安平就是没有兄弟姊妹的缘分，随他们去蹦达吧。”钱母爱唠叨，最近在家也总是说许家的事，钱父自然没少听说许家栋的事迹。 他对这个年轻人确实也不怎么喜欢。 这时候的婚宴其实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流程，很快就结束了。 钱父本来准备送完宾客直接走的，看到了魏晋，把人给喊住了，“小魏，你停一下。” 魏晋点了点头，冲身边的宋幼湘道歉，“那是我老师，抱歉，不能送你了。” 宋幼湘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魏晋送，不过这个男同志虽然一心学醉于科研，但基本的绅士风度还是有的，而且很直接，直接到宋幼湘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人家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就是礼貌，她本来也没什么事，直接拒绝好像过于生硬。 “等等，这位女同志，有点眼熟。”钱父看着宋幼湘，一时没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同志。 钱母在报社工作，看了一眼就笑，“诶，这不是小程采访的那个年轻女厂长嘛。” 经钱母这么一提醒，钱父立马就想了起来，他是在妻子的办公桌上见过宋幼湘的照片，还有程杨主笔写的报道。 还好看到的是冲洗出来的照片，要是印在报纸上的小照片，那是绝对认不出的。 “小宋同志是吧，你好，我是新郎的父亲。”钱父主动上前去。 当初看报道的时候，他就对这个聪明的女厂长很感兴趣，普通人看不到福利票背后的利益链，不代表钱父他们这样的人精看不到。 “钱伯伯，你好。”宋幼湘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同钱父握了握手。 钱父邀请宋幼湘去旁边聊一聊，至于最早被他喊住的魏晋，已经被忽略到了一边。 第二百八十六章 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许父许母正着急忙慌地跟帮助统计人情的同事交接呢，生怕这份子钱落到了新人手里。 无论何时，人情总是有的，现在流行凑分子送生活用品，但也有一个部门的人，一起凑个一两块钱上人情的。 等他们赶出来的时候，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一眼就看到钱父同宋幼湘站在一起，相谈甚欢。 许父许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小宋同志很不错，是个十分有想法的好青年啊，我们纺织系统缺的就是像你这样的好同志。”钱父笑着对宋幼湘道。 这一句正好被走过来的许父和许母听到了耳里，两人心里一惊，怎么回事！ 被人夸肯定高兴，对方是长辈，又是许家慧的公公，宋幼湘表现得非常谦虚，“您过誉了。” 第398页 钱父看到许父许母过来，知道没法再跟两个年轻同志多说，问明了宋幼湘是来省城学习，过几天就要回公社，问清楚她留几天，才让她离开。 刚刚的话，钱父不是场面上的感叹，他是真的觉得江省的纺织系统，需要像宋幼湘这样的新鲜血液。 就是不知道下面的公社会不会放人。 魏晋到底是把宋幼湘送到了厂外的公交车站，看着她走了，才转身回去。 他才进厂里，袁定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今天到食堂吃酒的是他妈，不过他没去吃酒，也去食堂吃了饭嘛，自然注意到跟魏晋坐在一起的是熟人。 “表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啊？她是吕成对象的妹妹，听说特别厉害，人超凶的。”袁定有些怕他这个优秀的表哥，又总忍不住想靠近他，讨好他。 魏晋看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过不了多久就要上班了，你不去午休？还有，少跟吕成凑在一起。” 袁定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反驳，吕成都要成他大舅哥了，怎么可能不凑在一起的嘛，他表哥什么都好，就是不太通人情事故。 看着袁定一步三回头地走远，魏晋摇了摇头，他坚持把宋幼湘送出去，就是怕吕成又唆使袁定缠着宋幼湘。 之前已经发生过这样的次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回 。 宋幼湘再一次过家门而不入，宋母气得在家里大骂一通，宋改凤可不会去劝，等宋母骂完，她才跟宋母说了吕成说要跟她结婚的事。 当然，结婚后，吕成希望家里能帮他一把，坐在魏晋要退出的位置，宋改凤也一半说了。 没办法，要想找江媛朝帮忙，还得经过她妈才行。 宋母一听就摇头，家里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儿子的，给了吕成，跟给了宋改凤没什么区别嘛。 这死丫头，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妈，吕家条件不好，他在家里也不受重视，有他跟没他一样，我跟他结婚，说是嫁，其实跟他入赘我们家差不多，都说女婿如半子，你不帮他谁帮他。”宋改凤一门心思要说服宋母。 可惜，宋母一点也不稀罕入赘的女婿，什么半子，她有儿子呢。 见宋母也不开口，宋改凤心里闪过一抹恼恨，“妈，有良什么样，不用我跟你说吧，以后你跟我爸能靠得住他吗？” 这话说得，虽然很叫宋母生气，但又叫宋母无法反驳。 宋有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一门心思就是从父母手里抠钱出来花，嫌弃临时工没保障不肯干，可人家正式工也不招他这样的啊。 不过宋母不愿意承认，“算命的都说了，你弟弟是大器晚成，我跟你爸的福气在后头。” 任宋改凤说破嘴皮子，宋母就是不肯松口，而江媛朝寄过来的钱，都是寄给宋母的，宋改凤就是能偷偷拿汇款单去取，小笔小笔的也不顶用，还容易被发现。 她这里还在发愁，用什么办法说服她妈，吕成一脸兴奋地找到她，叫她去找宋幼湘。 “你这个妹妹本事大得很哪，你知道昨天在食堂门口，钱厅跟她讲了好久的话吗？钱厅还夸了她！”吕成脸上的兴奋几乎压抑不住。 宋家这是什么运气，送出去的女儿就养了两年，隔了这么些年，还认他们，还供养他们，小女儿还格外有出息。 想到这里，吕成看宋改凤的目光有些嫌弃，同样是女儿，宋改凤怎么样样都不如两个妹妹。 宋改凤有些没回过神来，先被吕成一通话砸晕，“等等，钱厅是谁，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的名字，钱厅，省纺织厅钱厅长，钱安平的爸，我的天，钱安平这小崽子藏得可真严实。”吕成一脸艳羡，要他有这么个爸，他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什么叫五雷轰顶，不外如是。 宋改凤脸色苍白地回忆起钱安平的样子，无论怎么想，都是平平无奇，可他若是钱厅长的儿子，整个人看着又光辉高大起来。 钱安平追过她的！ 宋改凤整个人傻愣愣的，她的运气为什么这么不好，十八年前江家来收养孩子，没有把她收养走，她有眼不识金镶玉，居然又把钱安平给错过。 再一想到，她一直以来的死对头许家慧嫁给了钱安平，宋改凤有些想哭。 她看了眼还沉浸在兴奋中的吕成，吕成长得比钱安平强一点，也是坐办公室的，但是他家世不好啊，还不是一般的不好，是要求上她的那种不好！ 宋改凤不由深深感叹——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你去求求你小妹，让她在钱厅面前替我美言两句，比什么都管用。”吕成早就选择性地忘记了，之前宋幼湘回来时，他做的蠢事。 就算记起来，吕成或许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他想介绍的又不是什么差的人，袁家的条件可不差。 宋改凤苍白着脸色摇了摇头，“我早把慢慢得罪狠了，她不会帮我的。” 再难受，宋改凤也不敢多表现出来，钱安平已经错过了，她难道还要错过吕成吗？ 如果错过吕成，她说不定就要在流水线上随便找个男工友结婚，然后夫妻两个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仅可糊口的工资，苦苦等着厂里分房子。 跟吕成结婚，别的不说，房子至少容易等到一些。 “你是当姐姐的，姐妹俩哪有什么隔夜仇，你放低姿态，主动去道个歉吧，改凤，给妹妹道歉不丢人，重要的是妹妹能帮上我们的忙……” 第399页 作者有话说： 我替宋改凤同志想了想，确实挺苦的，说是非酋也不为过了~晚安啦大家~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不厚道 吕成说了很多，哪怕他以自己的前途为要挟，宋改凤都没有同意去求宋幼湘。 这太为难她了！ 宋改凤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没有办法接受，被流放到乡下的宋幼湘，现在有了出人头地的趋势。 她不愿意承认，宋幼湘过得比她好。 “我会去找我二妹，你别自作主张去找宋幼湘。”宋改凤看着吕成，立场前所未有的坚定。 从两人处上对象起，强势的一直是吕成，宋改凤从来都是顺从的那一个，这还是头一回，宋改凤在吕成面前强势。 她这样一强势，吕成竟也选择了让步，“那你要保证，你二妹能帮上忙才行。” 别看吕成在宋改凤一直端着知识分子的架子，但实际上他很清楚，宋改凤于他来讲，已经是很好的选择。 现实不是童话故事，厂长的闺女，科长的女儿，有哪个会看得他的，要看中也是看中像魏晋那样的，长得好有学历，个人条件优越，家庭条件反而能退一步考量。 他就不行了，长得不是最好的，能力不是最强的，学历也不高，家庭也不好，就算有勾搭上领导的女儿，也未必能走到结婚那一步。 宋改凤当然不算是最优选，但她够听话，够崇拜看重他，现在她还有两个能干的妹妹，反倒把其余人给比了下去。 吕成做出了让步，但对宋改凤也有相应的要求，“你不能总这样跟三妹僵着，我也不逼你现在就跟她处好关系，咱们慢慢来，还是那句话，姐妹俩没有隔夜仇，你是姐姐，主动一点。” 宋改凤没吭声，沉默地反抗。 不过吕成没在意，现实会教宋改凤低头的。 吕成自己也不急着去跟宋幼湘套近乎，他准备等结婚后，再慢慢筹谋，现在去，有些太急功近利了，容易惹人不喜。 想是这样想，吕成心里是极可惜的。 也很后悔，最开始不知道宋幼湘这么有能力，只想着利用她的美貌，攀附上袁家。 吕成在心里反省和自我总结了一下，不能轻易看轻任何女同志，尤其是长得漂亮的。 “你别不高兴，我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着想。”要把宋改凤哄得死心踏地，吕成也有自己的办法，“你想想，孩子有个厉害的小姨帮扶，难道不好吗？哪怕不是为我，是为了孩子呢。” 宋改凤看着吕成，心里有些感动，她一直担心吕成不愿意跟她结婚，所以才会借找江媛朝帮忙的事逼婚，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考虑到了以后。 “我尽量，但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宋改凤艰难地开口，她不确定宋幼湘能不能被哄回来。 现在的宋幼湘可不是以前的宋慢慢了，风风火火雷厉风行还绝情，说不要家就不要家。 就是宋改凤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宋幼湘那样绝情。 父母再偏心，那也是父母啊，怎么能够不管呢，有良是不怎么成材，但结婚以后，也是她们的靠山啊！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总算是达成了一致。 宋幼湘还不知道，自己在宋改凤的死要面子前，躲过了一次纠缠，她正跟着省食品厂的车间主任，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参观学习。 “小宋同志年轻有为啊，不知道对我们厂的发展建设有什么建议？”几天的参观学习过后，宋幼湘跟食品厂的书记站在一起闲聊。 这时候企业制度是双领导制，一般都会设有厂党委书记和厂长两个职位，这确实有互相监督的作用，但也容易产生人浮于事，互相推诿责任的情况。 宋幼湘一个被安排来学习的小干部，才进食品厂就闻到了硝烟味。 “不敢提什么建议，就是一点自己的看法。”宋幼湘看向眼前银丝多过黑发的老人，忍不住感叹。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老人会在争斗中落败，食品厂由双领导制，自然过渡到了厂长兼任书记，党政一把抓。 这确实解决了互相推卸责任的情况，但结果并不好，绝对的权利带来的也有可能是绝对的腐败，食品厂很快走向了破产。 当然一个厂的败落，不仅仅是领导的问题，也是时代的问题，这其中牵扯到了方方面面。 国企人员冗杂，正式职工上班看报纸、打毛线闲聊，一线工人累死累活三班倒等等，林林总总，问题极多。 但现在，食品厂面临最要命的问题，是厂领导间的矛盾。 宋幼湘对江省食品厂生产的零食是十分有童年回忆的，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这艘大船能航行得远一点。 如果时代一定要叫它沉没，也不要像上辈子一样，因为巨大的腐败走向灭亡。 宋幼湘记得，当时报纸上报道食品厂破产的新闻，有一位老人在人去楼空的厂房默默流泪，应该就是这位老人。 你不得不承认，枪林弹雨里走过来，陪着这个国家一起成长的老人，他们远比他们的下一辈，对这个国家更加珍视，更有情怀和原则。 “书记，食品厂是一艘巨轮，现在行驶在海面上看不到岸，不是停在那里，纠结往哪个方面会有海岸，离海岸更近，而是要拿定主意，认准一个方向向前航行。”宋幼湘看着林立的厂房。 第400页 现在它还是五分之一江省人的希望，靠着它，大家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宋幼湘声音轻缓又坚定地道，“启明星只有一颗，也只能有一颗。” 老书记怔在那里，看着远方出神，久久无言。 宋幼湘没有打扰老人家，话说完了，她默默地选择离开，回到宿舍，宋幼湘收拾了自己极简单的行李，准备回大队去。 她都出来四五天了，也不知道谭厂长有没有做好决定。 收拾好行李，宋幼湘拿起饭盆去食堂吃饭，食品厂三食堂大师傅手艺不错，菜也收拾得比别的食堂的要干净，宋幼湘特别喜欢吃三食堂的饭菜。 才打好饭菜坐下，准备大快朵颐，对面坐下来一个不速之客，“……谭厂长？” 平江罐头厂的谭厂长绷着一张脸坐在宋幼湘的对面，“小宋同志，你不厚道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忙碌 这几天谭厂长一直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天气又热，他嘴里长了好几处泡，灌了几缸子凉茶，这火都降不下去。 左等右等不见宋幼湘回。 谭厂长实在是心焦，干脆就自己跑到食品厂来了，谭厂长也是食品厂出去的，在食品厂干了二十多年，平江罐头厂建成，他被调了过去。 到了厂里一打听，好家伙，宋幼湘压根就不是来谈合作的，她就是来学习的！ 偏偏就算知道宋幼湘是打着学习的名义来的，谭厂长心里还是担心宋幼湘会在走的时候跟食品厂谈合作。 “谭厂长这话说得没道理，我哪里不厚道了。”宋幼湘看到谭厂长，心就安了大半，成了。 合作的事有得谈，她还占上风。 谭厂长要是再沉得住气两天，宋幼湘肯定会再度上门，平江罐头厂能拖，食品厂是真的拖不起时间。 再不找别的厂合作，小小的五星食品厂就要被订单压死了。 “明人不说暗话，罐头厂同意合作，不过你们食品厂得多让一些利，毕竟罐头厂的生产线完备，原材料还是湖林公社出产的。”谭厂长已经放弃了姿态。 没办法，从他踏上前往省城的汽车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宋幼湘扬眉，“罐头厂这是要分摊原材料的价格吗？” “……？”谭厂长，他什么时候说过，“不是，我……也行，合作嘛，分摊也是应该的，你准备让多少出来。” 这样也不是不行，拿下原材料，这里头可操作的空间也大。 “那可能不行呢，湖林公社跟我们签过合同的。”宋幼湘一大口饭慢慢吃完，就慢吞吞地开头。 湖林公社在宋幼湘这里一点信誉也没有。 还好当初王臹跟他们签合同的时候，也用了心眼，湖林公社的毛毛鱼在合同期限内，只能供给五星大队。 当时那个情况，湖林公社只想把以前只能丢了臭了当肥料的小杂鱼处理掉，哪里能想到小小的毛毛鱼能创造那么大的利益，直接撑起一个厂子。 想必，湖林公社的领导早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最最重要的是，五星大队在螃蟹的事情后，虽然已经在积极寻找替代货源，但在福利票打开局面的时候，王臹已经抓住机会，从计划局物资科入手，逼湖林大队续了约。 谭厂长运了运气，他能不知道合同的事？他就是早知道，所以才只能做另外的鱼罐头，贴个标签还能叫五星大队揭到县里去。 他当时就气得呕血，现在还有一口郁气积压在心里呢。 “行，那你说怎么安排？”谭厂长算是知道了，宋幼湘一点也不年轻气盛，她难缠得很。 甚至他现在跟她谈这么重要的事，她还能把饭吃得喷香。 难道他们现在谈的，还不如吃饭重要吗？ 还真的不如吃饭重要，再说了，食堂也不是谈事情的地方，谭厂长说话的时候都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听了去。 本来准备第二天走的宋幼湘，因为谭厂长的原因，提前连夜坐火车转火车回到了平江县。 两厂的合作不是他们两个人就能谈定的事，他们只能初步达成意向，接下来是两边领导较力谈判的时候。 五星大队这边没有平江罐头厂领导多，就宋幼湘和王臹及陈会计这套固定班子，人少却精干，意见统一方向一致。 谭厂长也没那么舒服了，他要平衡各方意见，还要阻止某些领导犯蠢，反正等事情定下来，谭厂长整个人看着瘦了不少，还变得憔悴了。 “合作愉快。”王臹笑着向谭厂长伸出手。 “合！作！愉！快！”谭厂长咬着牙，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顿地说。 五星食品厂到底是什么运气，有宋幼湘这么个小狐狸，还有王臹这么个老狐狸。 就是旁边的陈会计，也不容小觑，算盘极快地一打，数字明明白白，一点空子都不给人钻。 “谭厂长，笑一笑十年少，不过不想笑还是别勉强自己啦，以后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见外。”宋幼湘收拾好合同，笑着给出建议。 “怎么会，合作达成，我特别高兴！高兴！！”谭厂长嘴角弧度扯得开一点，表情却更苦了。 宋幼湘和王臹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两个厂的合作达成，两个公社的合作也提上了日程，首先摆在两个公社面前的，就是修路，必须要修出一条直通的大马路出来。 第401页 除了忙公路的事，高书记最近也一直在忙山头的事，忙得脚打后脑勺，王臹和宋幼湘去公社找高书记，都见不到人。 于国安跟着高书记，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宋幼湘去于家去看小恩恩，就听嫂子笑着跟她讲，恩恩已经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了，看到穿白衬衣的男同志，就张着手喊爸爸。 “这可怎么办，都怪小姑姑给爸爸找事。”宋幼湘心疼极了，抱着快一岁的小家伙，在怀里颠了颠。 小家伙听不懂，但被人抱在怀里颠还是很高兴，张着长着小米牙的小嘴哈哈大笑，哗啦啦地流着口水。 “别胡说，国安能忙起来是好事，高书记是有能力的领导，国安跟着他，事越多越能学到东西。”正好于父在家，听到对话立马不赞同地说了一句。 对儿媳妇故意跟宋幼湘说这事也有点儿意见。 男人哪能时时守在家里，守在家里的男人能有多少出息，再说了国安又不是忙得不着家，只不过回来和出门的时候，孩子都在睡着而已。 于大嫂被公公一看，有些恼，被公公这么直白地目光谴责，她也很难堪。 “总不能忙成这样，我们恩恩也是需要爸爸陪的对不对，干爸，你得说说我大哥，劳逸结合，办事效率才高嘛。”宋幼湘只当看不到于大嫂脸上的表情。 于父又看了于大嫂一眼，于大嫂脸有些涨红，于父就道，“你别替他找借口，他不趁着年轻多拼，以后怎么给老婆孩子好生活。” 宋幼湘可不敢再跟于父说了，掂了掂怀里的小家伙，“干爸，嫂子，我抱恩恩去找秀秀。” “去吧，早点回来吃饭。”于大嫂松了一口气，赶紧道，她又讨好地看向于父，“爸，幼湘难得有空，我去割点肉回。” 于父还能说什么，“去吧。”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二百八十九章 土棉布和的确良 在于家发生的事，宋幼湘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于大嫂子的那些话她更没有往心里去。 站在当妻子的立场，肯定是希望丈夫能多陪陪自己和孩子的，于国安忙得不见人影，于大嫂子有怨言是正常的。 等于国安忙完回来后，听到父亲说起这事，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这事跟宋幼湘有什么有关系，但他跑去跟宋幼湘道歉，有些生分不说，也是直接在伤妻子的脸。 但这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于父还是老一辈的思想，觉得一个家里，男人就应该是权威，说什么女人就得听着，让他好好说说妻子。 不过于国安却知道，他要是真说了妻子，才是在破坏妻子和宋幼湘的关系，但这件事确实是他妻子做错了。 他打算想办法替妻子找个工作，孩子快要一岁了，早就可以断奶了，家里有他妈照顾着，孩子妈妈正好出去工作。 不管做什么，也不管能赚多少钱，至少有个工作能分散她的注意力，也让她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不至于把全部目光盯在他和孩子身上。 能去工作，于大嫂其实是有些不乐意的，家里总共才六口人，五个大人有三个在工作，她在家里照顾孩子挺好的，但于国安是干秘书的，口才不错，很快就说动了她。 除了安排工作外，于国安还跟妻子分析了，他现在跟着高书记到处跑动对他前程的正面意义。 “国安，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于大嫂不是多厉害的一个人，她对宋幼湘说那些话的时候，自以为本意只是开个玩笑。 但回过神来，她才知道，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早带上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气，尤其是被公公点出来的时候。 于国安握住她的手，“没事，你也是心疼孩子，幼湘不会放在心上，不过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 于大嫂重重地点头，她真的是无心之失。 “恩恩是不是最喜欢小姑姑，恩恩给小姑姑笑一个……幼湘，吃葡萄，幼湘，喝糖水……” 等到宋幼湘再到于家来，于大嫂就开始给宋幼湘献殷勤，没办法，成年人的对不起实在是太难以说出口了。 “嫂子，您别这样，我都没往心里去，你这样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宋幼湘拉住忙得团团转的于大嫂。 于大嫂这才不好意思地跟宋幼湘道歉。 说开了自然什么事都没有，见宋幼湘真不在意，于大嫂才露出真切又放松的笑容来，心情松懈下来，于大嫂自己反思，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应该。 ——幼湘多好啊，跟秀秀这个亲姑姑比，也没差了。 最重要的是，她和孩子的命都是宋幼湘救下的，宋幼湘出的主意，对丈夫的仕途也是有益的，她竟然还怪宋幼湘，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于大嫂这一愧疚，就想加倍弥补宋幼湘。 天气热，见宋幼湘一直都是穿棉衬衫，只有去县里开会的时候，才会穿的确良，于大嫂心疼极了。 再想想宋幼湘每回出差，都会给小恩恩带点吃的用的，于大嫂立马托娘家大嫂帮忙，从县里扯了几尺的确良回来。 给宋幼湘和于秀秀一人给做了一件衬衫。 拿到衬衫的宋幼湘，“……” 她爱穿土棉布衬衫不是因为穷，纯粹是因为土布衬衫薄而透气，穿着比不透气不吸湿的的确良更舒服而已。 第402页 不过于大嫂一番好意，宋幼湘还是收下了。 …… 炎炎夏日，五星大队食品厂迎来了两次减负，一是部分订单转交平江县罐头厂负责生产，五星大队派出职工参与管理和监督。 二是宋幼湘把干货这一细枝彻底砍去，交到了公社统一安排，食品厂之后主营的只有罐头和糕点类两项主业务。 同时，成立对应的职能部门，讨论了新的规章制度，之后一切奖惩都按着规章制度来。 砍掉干货土特产，陈会计还心疼了一阵，这一块看着不打眼，实际利润也不少，但宋幼湘说得对，多而杂，不如专而精。 交出这一项由公社统一管理，也省得周边几个大队总是盯着他们。 “熏制品以后也很重要，不过要先从发展养殖开始。”宋幼湘也正式把养殖、生产、销售于一体的熏腊事业的计划书摆在众人面前。 罐头主要是以毛毛鱼罐头为主，这个只要做好质量和口碑，做成人人皆知的品牌，绝对可以长远地发展。 糕点这一块就有点难了，这东西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老字号，食品厂没有自己的特色糕点秘方，很难冒出头去，但在本地做好不难。 宋幼湘最看好的，还是熏腊事业，这跟毛毛鱼一样，都是因地制宜，能够抓住源头的东西。 “等到厂里生产线完备，后续还能开发袋装毛毛鱼这样的产品。”把主线做好，到时候再从主线上发展支线，更利于食品厂的长远利益。 王臹不是第一次知道宋幼湘的能力，但每一次，宋幼湘都会给他新的惊喜。 从来不迷信的他，有时候都会觉得，是不是五星大队三大姓的祖坟冒青烟了，宋幼湘才能恰好下乡到五星大队。 有时候宋幼湘成熟圆滑得像是他的同龄人，但有时候，宋幼湘又还挺幼稚的。 会议结束后，大队干部和食品厂新提上来的几个干部都各忙各的去，宋幼湘和王臹还留在大队部处理一些后续工作。 “诶，臹叔，有人找。”宋幼湘忙着忙着，一抬头就见到上次在王臹家见到过的那个戴阿姨。 不过自从那次过后，宋幼湘偶尔再去王臹家里，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个阿姨，她还以为她被王臹彻底拒绝了呢。 戴阿姨看到宋幼湘看向她，冲她笑起来，伸手指了指侧对着外面的王臹。 王臹看了站在屋外的戴春兰一眼，又看了看眼睛发亮的宋幼湘，莫名有些头疼，“这事别去跟闻东那小子说。” 他别的不怕，就怕这俩凑在一起嘀咕，比他太叔婆插手他的终身大事还叫人心里不安。 “为什么不能跟魏闻东说？”宋幼湘有些好奇，难道是有什么大的进展？但又不想让身边的熟人知道？ 中年人处对象，好像顾虑是比较多的啊！ 第二百九十章 天气炎热 宋幼湘脑补了一番，立马严肃神色，伸手在嘴边拉了一下，“我保证一个字也不会从我嘴里说出去，臹叔，你快去吧，别叫人等急了。” 王臹一言难尽地看着宋幼湘，她到底想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怎么那么暧昧？ 而且这保证一点也不靠谱啊，不从嘴里说出去，可以在本子上写下来的吧！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王臹严肃地瞪了宋幼湘一眼，把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大步出了大队部。 王臹一走，宋幼湘也没力气装勤奋了，这天气实在是有些太热了。 她趴在桌上看着空气被太阳晒得都有些扭曲的屋外，王臹和那位戴阿姨站在一起说了几句话，就匆匆一起离开。 宋幼湘收回视线，想集中精力继续工作，但外头一声声的蝉鸣，实在是叫得她有些心浮气躁。 这时候她是可以回家午休的，但外面实在是太晒了，吃完午饭过来开会晒了一遍，宋幼湘实在是不想动第二遍。 大队部前后门敞开，穿堂风一阵阵一吹，比外头凉快不知道多少。 这时候的夏天实在是有些难熬，冬天还可以烧柴取暖，夏天没有空调和风扇是真的艰难。 宋幼湘自己回忆了一下，她第一次用上鸿运扇，还是八六年的时候，她回城三年，好不容易手里攒了些钱，给自己买了一台。 但那台风扇她没用多久，就叫宋母以孝顺他们两老的名义，趁着宋幼湘外出进货的时候给搬走了。 后来那台风扇宋父宋母也没用上，老两口怎么舍得叫他们的宝贝儿子受热呢，风扇一拿回去，就拎到了宋有良的房间。 等到宋有良结婚，买了更高档的电风扇，鸿运扇才搬到宋父宋母的房间。 这时候的生产的东西质量都极好，到宋幼湘重病的时候，那台鸿运扇还一直在宋家转着呢。 现在离八六年还有十年！ 鸿运扇好像就是这两年兴起的，宋幼湘有些后悔，在省城百货大楼时，就在一楼的日用柜台买了新婚贺礼，根本没上二楼去看看。 虽然当时看了手头没有工业票去买，但总能想到办法，当时买了这会早就用上了。 现在好了，也不知道魏闻东这次出差什么时候能回来。 以前魏闻东出差不觉得，宋幼湘热得迷迷乎乎的时候，还真的有点想魏闻东。 ——想他要啥就能弄来啥的本事。 也不知道魏闻东什么时候回，除了她急需一台鸿运扇，厂里还需要几台吊扇，报告是打到县里去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分到他们。 第403页 等县里分配，不如走黑市路子先把东西装上。 天又热，发愁的事情还多，宋幼湘在大队部就有些待不住。 想到回家后，家里有放在井水里镇着的绿豆粥和西瓜、凉茶，可以解解暑气，宋幼湘拿起草帽扣在头顶上回去。 太阳晒在皮肤上，晒得皮肤像炸开一样，火刺刺得疼。 宋幼湘到了家里压根没进去，直接一头钻进了隔壁魏家。 家里唐桂香没功夫准备这些东西，都是是魏棠准备的，她还会去水塘边上采薄荷，用来泡水喝，凉凉的十分舒服。 再一个，她们住的房子是守山人的住处，结构不如民居合理，没有后门也没有穿堂风，大中午的，有些闷热。 魏家堂屋的前后门也大开着，堂屋的地上，魏林川铺了竹席，四仰八叉地睡着，旁边的凉席上，上晚班的唐桂香和魏棠睡在一起。 这时候都快两点多钟了，唐桂香早醒了，但人还有些蒙，正拿着蒲扇一下一下地给自己和睡着的魏棠扇风。 宋幼湘去吃了块西瓜，在凉席边上坐下，唐桂香的蒲扇就摇到了她这边。 “今年这天也太热了，我看地里的秧苗都有些打蔫，地里的水干得也快。”唐桂香醒了一点神，小声地跟宋幼湘说着话。 宋幼湘点了点头，虽然吃了西瓜，又有风，但感觉人还是黏糊糊的，“下午轮到咱们大队灌水，影响不大。” 最近地里的活不少，灌溉是头等大事，水库里的水越来越少，但地里却越来越旱，宋幼湘除了愁食品厂的风扇，还愁大队这边的情况。 今年大旱，明年大水，好在五星大队位置不错，这两次灾害也不是几十年之最，受到的影响不大。 也不知道高书记那边忙得怎么样了，宋幼湘是早想把树种上，但有些事不是她想就可以，实际情况根本就不允许。 现在那山的归属不明，她就是把树种上，也可能被另一边的领导干部拔掉。 不过现在植树怕是也来不及了吧，只能等秋天的时候，再想想办法，但愿高书记能早点把这事办成。 “幼湘姐？”魏棠醒过来，喊了一声。 宋幼湘伸手抹了把她额上的细汗，“吵醒你了？” 魏棠这边，现在也有点麻烦，沪市那边来了信，说是一位权威眼科大夫已经平反回到医院上班，魏棠如果要手术，就得去沪市等。 毕竟在这里，消息滞后，哪怕有手术机会，一来一回，魏棠根本也赶不上。 但魏闻东现在归期不定，不可能让魏棠一个人去。 魏林川就更不行了，别看魏闻东不在的时候，他能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但实际上还是个孩子呢，到了大城市，他可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是照顾魏棠了。 “没有，我本来就要醒了的。”魏棠坐起来，伸手推了推唐桂香，“桂香姐，你给自己和幼湘姐扇。” 一下要扇到三个人，其实是很吃力的。 说完，魏棠就自己起身去洗了个冷水脸，顺道还跑去厨房拿了几根一直泡在井水里的嫩黄瓜来。 魏林川这会也醒了过来，伸手就跟魏棠要，“棠棠，二哥的呢？” 做哥哥魏林川肯定合格，甚至可以说是优秀，但有的时候魏林川偶尔也是会使唤妹妹的。 宋幼湘看他，“懒得你，自己去厨房拿去。” 她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让魏棠忙活照顾她们，平日里准备这些吃的，魏棠就已经够费心了。 魏林川嘻皮笑脸，爬起来就要往厨房去，魏棠直接把手里的递给他，“二哥，你吃。” “哎呀，还是棠棠最好。”魏林川笑嘻嘻地接过来，又讨好地看向宋幼湘，他刚醒来，不想动的嘛。 宋幼湘懒得理她，把自己的那一根首尾直接掐掉，塞给魏棠“我刚吃了西瓜的，你吃。” 听到有西瓜，魏林川一下就精神了，他放暑假了，也在上工呢，上午回来就没进过厨房，还不知道家里有西瓜，欢喜地叼着黄瓜往厨房跑。 作者有话说： 晚安哈~ 第二百九十一章 果园 西瓜是山上种的，果园旁边大片的荒地，开垦出来后，教授研究了一下土质，分别种上了不同的农作物，有一块地上种的就是西瓜。 因为总面积也不大，大队直接把这些荒地记成了自留地，地里的出产不必交税，大家要是想吃，花个几分钱，就能去地里挑个大瓜。 这西瓜是宋幼湘早上去果园的时候，顺道买回来的。 椭圆形的大西瓜，均匀分布着墨绿色的细条纹带，熟透了的西瓜，刀尖才碰上瓜皮，瓜就炸开了，瓜瓤鲜红色，西瓜籽黑亮饱满，口味甜脆微沙。 要是再晚摘两天，瓜瓤会变得沙甜。 宋幼湘喜欢偏脆的口感，吃得多有经验，一挑一个准，她挑得好，被王臹逮到了，还被胁迫着分了一半走。 西瓜在井水里湃了大半天，早就凉透了，一口下去从脚尖直到头发丝，都透着个爽字。 井水要常换，不然一会就变温了，丢到山上水潭里的瓜比这更好吃，就跟在冰箱里冻过一样。 山上也比山下要凉快，可惜工作太多，宋幼湘没法一直呆在山上。 果园的桃子是中熟的品种，已经进入成熟期，不过教授说还可以再等一等。 第404页 罐头类的产品，本来宋幼湘今年要加上水果罐头的，但改变主意后的宋幼湘，准备把这件事先缓缓。 现在食品厂现有的罐头已经借着福利票打出名声了，产品供不应求，根本没有精力再来做水果罐头。 这批水果要怎么处理，宋幼湘还得再好好想想。 桃子不做罐头，还可以做果干果脯，公社那边光是做干菜还是差了点。 毕竟干菜这个东西哪里都有，在城里是还算紧俏，但再紧俏还是俏不过新鲜菜。 做果干果脯这些倒是不错，但要怎么把这批桃子卖给公社，宋幼湘还在和王臹研究。 果园里的桃树都是好品种，以前地主在这上头也是投入了不少的，结出来的桃子又大又甜，卖相非常好，桃香浓郁。 大家辛辛苦苦一整年，总得收到回报是不是。 正在往五星大队赶的高书记猛地打了个喷嚏，顿了顿，又猛打了第二个。 高书记望了望天，这大热天的，他这不能是感冒了吧！ “这是哪个在想高书记啊。”同行的其中一名干部看起来跟高书记挺熟，笑着跟他道。 高书记笑，“一是打，二是骂，三是感冒了，这是背后有人骂我呢。” 大家哄笑起来，炎热的天气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挨。 魏家那边，魏林川整个把剩下的大半边西瓜都搬了过来，手脚利落地切好，把中间的部分给宋幼湘她们三个吃，自己啃边上的小块。 “这么多我可吃不完，你多吃点，别浪费了。”宋幼湘有些心疼魏林川，把砧板往魏林川那里推了推。 魏闻东给自己的压力大，魏林川未必就没有压力，他年纪太小，帮不上太多忙，就下意识地把吃的用的都省给大哥和妹妹，自己永远都是捡剩下的或者边角料。 魏林川笑嘻嘻的，西瓜汁都吃到脸上了，嘴巴边上还粘了粒西瓜籽，“不会浪费的，你们吃不完我再吃。” 宋幼湘瞪他一眼，吃了两块就起了身，歇了这一阵，她得去厂里看看才行。 往厂里去的时候，宋幼湘看到一行人往山上走，看背影像是高书记一行，离得有些远，他们也没看见她，宋幼湘也就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厂里热得厉害，尤其是两条生产线的产品制作都离不开火，车间里热得跟蒸笼似的。 宋幼湘安排了人往地上泼水降温，但只能缓得了一时，没一会地上的水就干了，还没感觉到湿气，就先蒸发掉了。 车间外头就是光秃秃的厂房大院，一点能遮阴的树木都没有，现在这个天气，就连外头吹来的风，刮在脸上都是热的。 但就是这样热的天气，职工额上脖子都搭了毛巾，这是防止水滴到食品上去，实在热得不行，就去车间门口，把手臂整个没到山上拎来的山泉水里泡泡，降降温。 这样的条件下，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 “没事，熬过这个夏天就行。”见宋幼湘为他们焦虑操心，大家还安慰宋幼湘呢。 宋幼湘一算日子，夏天还长着呢，过完夏天还有秋天，秋老虎的时候还要势挺长一阵的。 她的鸿运扇都可以放一边，得先把厂里的问题解决才行。 宋幼湘认认真真写了申请报告，准备明天天不亮就往县里去，没办法，不早一点，八点钟的太阳就有些晒人了。 写完报告刚搁笔，办公室就进来了一圈人，宋幼湘愣了一下，忙起身迎上去，“书记，您怎么过来了，咱们去会议室坐坐？” 办公室是公用的，坐不了那么多人，倒是会议室可以。 而且宋幼湘看得出来，高书记一脸喜色，应当是有什么事要跟她谈。 宋幼湘把人领进会议室，许慧已经很有眼色地主动去倒茶水切西瓜。 才坐下，被高书记让于国安从地里找来的王臹和陈会计几个也到了，不同于宋幼湘一脸茫然，王臹脸上带了丝喜色。 他已经从于国安那里知道，高书记这一趟的来意是什么了。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王臹正跟宋幼湘发愁山上的产出怎么办呢，高书记就带着人来收购了。 西瓜种得少，自己大队就能消化掉，但果园不行。 除了现在天气热得厉害，从去年到今年，说是风调雨顺也不为过，果园的产量比预计的多了不少，接下来好好养护打量，以后一年会比一年好。 “……这位是供销社的龙局长……”高书记给大家作了介绍，然后让他们自己谈。 今天跟高书记一起来的，除了县里管国土资源的领导，还有对山林地质十分有研究的技术人员，他们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那几片秃山。 看完那边的情况，高书记见大家热得不轻，衬衣汗衫都汗透了，想着五星大队这边西瓜不错，就领着大家就近来吃西瓜。 这一上山，他们不光看到了西瓜，还看到了别的作物，还有果园里喜人的桃子。 合作很快达成，宋幼湘和王臹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桃子给卖了出去。 价格嘛，当然是按统收价格来，但供销社愿意签下接下来五年果园的产出，不仅是桃，还有桔园和桔子，宋幼湘和王臹主要是看重这份长期合作。 合同是第二天在公社签的，合同一签，供销公司的工作人员就上山摘桃了。 只不过他们人手不够，容器也不够，五星大队别的不多，竹篾制品从来就没少过。 第405页 正好前段时间忙双抢，这阵子又忙着灌溉施肥，大队的竹制品还没往公社送，供销社直接就地收购。 实在不行，还能现编呢，老手艺人的速度可都不慢。 摘桃的人手也不够，社员们都上山帮忙摘，开始是纯热水，等供销公司的负责人说给算工资，大家摘桃的热情就更积极了。 整个大队顿时忙得热火朝天。 高书记把秃山的事情敲定以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全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躲过了一次大出血。 当然，宋幼湘也省了不少事，桃子卖给公社，怎么处理，高书记出了血，肯定会要她负责。 ——也说不上到底是亏是赚。 天气炎热，一点也不影响果园里忙得热火朝天，高书记受到感染，也帮着去摘桃，不要工资的那种。 边摘还边问跟在他一起的于国安，“咱们公社，这样的桃园还有几个吧。” “一共有五处，除了五星大队这个之外，徐家坪大队那个规模也不小。”这是于国安的本职工作，他几乎不用想，就把高书记想知道的情况都报了上来。 据说，徐家坪的那个果园，是以前老地主给女儿准备的陪嫁，种的都是高价引进的果树，种完了那边的山头，剩下的才种到五星大队这边来的。 这次不止是五星大队的桃子卖出去了，去年见到五星大队动果园，跟着修整了一下果园的大队也把桃子卖了出去。 不过按品相定收购等级，他们没有专人管理，中间又发生过一次虫害，产出不多，品相也没那么好，价格比不上五星大队的好。 但这次的事一出来，公社下属的大队，应该都会对现有的果园果树上心。 确实是上心，昨天合作谈成，就有消息传了出去，当天晚上就有别的大队的老领导上门来找王臹，要找他们借人。 就把果园产量一手提上来的老教授。 王臹暂时还没有同意，这大热天的，年轻人都难熬，何况是老人，上山下山倒是还好，几个大队间来回奔波可不好受。 反正要修整也得等入冬，他指点了各大队先提前把果园清理出来，到时候再说。 宋幼湘看到高书记和于国安在摘桃，走过去一看，还摘了不少，一个竹筐都快要摘满了。 “书记，山头的事办得怎么样啦？”宋幼湘过去帮忙换了个筐，一边打听山头的事儿。 宋幼湘怕自己忘了这事，没少暗中提醒起来，弄到现在一看到高书记，什么都想不起，先想起来这事。 “那山都归到我们公社，不过可惜了，那山现在不适合种果树，不然种这桃子树就很不错。”高书记一脸的可惜。 不过专门研究这个的技术员留了下来，到时候种什么，都听对方的安排。 山头都是好山头，好好养个几年，未必不能创造经济效益。 宋幼湘很高兴，这事往前推进一大步，改变高书记命运的可能就越大，“种什么都行，把山林保护好最重要。” 高书记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目光突然看向远处，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冲宋幼湘使眼色，示意她看。 宋幼湘扭头看过去，就看到戴阿姨又来找王臹了。 “你们支书这是什么情况，这是处上对象了？”没想到高书记还有八卦的爱好呢。 宋幼湘心里也好奇，不过还是摇头，“这能有什么情况，社员找支书汇报工作而已。” 可惜这话高书记并不信，不过他倒没觉得宋幼湘是在敷衍他，或者是替王臹打什么掩护。 宋幼湘还小呢，怕是还没有开窍。 想到自己每次去见自己的老领导，都要被催一下个人问题，高书记严肃了神情，准备跟王臹好好谈谈。 当然，他这绝对不是己所不欲强施于人。 他这是做为一个合格的领导，关心下属的生活情况，毕竟感情生活稳定，组建和谐的家庭，才能让同志更好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嘛。 王臹看着戴春兰，叹了一口气，“宝妮生病，我做叔叔的帮忙是应该的，你不必这么客气的。” 昨天戴春兰的女儿上吐下泄，她要去找医生，但她妈拦着不让，说灌点香灰水休息一天就能好。 大哥嫂子也说没必要请医生，孩子贪吃吃坏肚子，喝两天粥调理一下就没问题。 戴春兰也找了邻居帮忙，但大家都不怎么乐意掺和到人家的家事里头去，戴宝妮也只是上吐下泻，脸色苍白了一些，都觉得忍忍就能过去。 被所有人拦着，戴春兰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王臹。 其实在找王臹之前，她还找过妇女主任的，但妇女主任去公社报表去了，并不在大队。 王臹去了戴家，训了戴大哥一通，帮着把戴宝妮送到了医院，一检查才知道是急性肠胃炎。 “该谢的还是要谢的。”戴春兰把鸡蛋往地上一放，转身就走。 她现在也顾不上想别的，孩子要住院，她这趟回来是回家拿换洗的衣物的，回到家才想起来，应该谢谢王臹，就赶紧把鸡蛋送了来，她现在只想急着去医院照顾女儿。 王臹看着地上的鸡蛋，眉头拧得死紧，这鸡蛋也不知道戴春兰是怎么攒出来的。 再想想昨天看到宝妮瘦巴巴，背在背上轻飘飘的样子，王臹打算晚点把这鸡蛋都给送到医院里去。 第406页 这鸡蛋他不能收。 正琢磨着呢，高书记慢慢踱步过来，脸上带着慈蔼的淡笑，“来，我们到一边去聊一聊。” 王臹，“……！”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九十二章 大雨磅礴 等到果园全部采收结束，连晴了近一个月的天，终于转阴，下了一场大暴雨。 宋幼湘从县里回来，在路上被浇了个透，本来要先去大队部的，这一淋，她准备直接回家去，免得到时候生病。 现在她身体比最开始的时候好了不少，基本没有生过病，但铁打的身体，风吹雨淋也是要生病的，宋幼湘对自己的身体一向爱惜，工作暂时被她放在了后头。 摩托车进了大队，要拐弯往回家的那条马路走的时候，宋幼湘看到有两个女同志蹲着缩在大树底下。 “你们俩个赶紧出来，不知道打雷下雨天不要在树底下躲着吗？”宋幼湘一看就皱眉头，立马冲她们招呼。 这里离大队聚居的地方有一点距离，但跑一跑就能回去，缩在树底下算是怎么回事。 树底下的人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宋幼湘这才看清，对方是知青点今年新来的知青，叫向小云。 向小云看着宋幼湘，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水印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宋队长，我……我不敢回去。” 她身边的女同志还埋首在膝盖间，半点都没有抬起头来的打算。 “怎么回事？”宋幼湘疑惑，知青点这一年都还算和谐，没听说过闹出什么乱子来。 向小云不好意思地抱紧胳膊，“……衣服被浇透了。” 宋幼湘这才回过神来，明白她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农村妇女是不穿胸罩的，基本都是穿小背心。 农村妇女穿的衬衣一般是那种带着碎花厚的不怎么透的，要么就是劳动布做的衣服，爱穿白衬衣的多是女知青。 不过女知青大多会穿胸罩，但最近天气热，有些图省事不穿的也有，白衬衣再加上小背心，被雨一淋，可不就透了。 “等着，我马上过来。”宋幼湘车上也没有什么可遮挡的东西。 她一脚油门踩回去，匆匆换掉湿衣服，捡了两件罩衣，顺便去魏家借了把伞出门。 向小云接过衣服麻利地就穿上，接过伞，“队长，谢谢你，我先回去了，晚点我把伞给你送回去。” 说完撑着伞就快步往知青点跑去，竟是看也没看蹲在一边的同伴。 “行了，穿上赶紧回去。”宋幼湘见江媛朝迟迟不肯抬起头来，把衣服罩在她头上。 就两把伞，向小云撑走一把，江媛朝自然没有，宋幼湘可没有把自己的伞让出去的打算。 等宋幼湘撑着伞走远，江媛朝才动作慢吞吞地把衣服穿在身上。 她不想接受宋幼湘的施舍，但她更不愿意衣服湿透地回知青点去，想到要穿过半个大队，路上可能要遇到因雨回来的男女社员，江媛朝心里就发毛。 回到知青点里，江媛朝把湿衣服换掉，看着搭在一边的湿衣服，越看越不顺眼。 她冲动拿起衣服，就要往地上扔。 “我劝你不要做蠢事！”向小云端着盆打着伞从她门前路过，她准备把衣服洗了晾干再给宋幼湘还回去。 江媛朝手顿在半空中，恨恨地盯着向小云。 今天两人一起呆在大树下，不是偶然，是江媛朝把向小云扯出去，警告她不要再耍小手段，不然她不会客气。 谁知道前一秒还晴空万里，大雨说下就下，两人跑到树下的时候，衣服已经湿透了，不敢再往队里跑，才一直蹲在那里。 没想到会遇到宋幼湘。 “关你什么事，我还要劝你别多管闲事！”江媛朝到底把扬起的手放了下来。 向小云无所谓地耸肩，“我好心提醒你而已，随你咯，不过江知青，你嫉妒的嘴脸真的挺难看的。” 虽然是今年才下乡，但知青点里的事新来的几个知青都摸清楚了，至于江媛朝和宋幼湘的事，更是明明白白。 没有办法，知青点里的知青，就算没有考到食品厂里，也大多跟着大队几个教授做事，不是在果园那边，就是在田里忙活。 就只有江媛朝一个，和他们新来的一样，靠挣工分养活自己。 哦，以前还有个许家栋。 至于以后，可能还是只有江媛朝一个。 向小云鄙夷地看了江媛朝一眼，觉得她脑子可能是有包，反正他们这次下乡来的知青都商量好了，赶紧去夜校上课学习，争取下次招工考上食品厂。 没办法，他们不上夜校不行，学校这几年都没教什么东西，怕到时候考不过别的大队的知识青年。 …… 宋幼湘回到家里，赶紧烧了两壶水，洗过澡，灌了一肚子姜汤，把湿衣服都收拾了，才坐下来歇歇。 这场暴雨下了大半天，到傍晚才渐渐收住。 等第二天天放晴，宋幼湘就领着魏棠到了镇上的供销社，给魏棠买小背心。 魏棠现在还没有发育，但小背心已经可以穿起来了，指望魏闻东和魏林川操心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宋幼湘之前是没有想到，想到了肯定要帮着照顾一下。 女孩子成长的过程上其实是很需要体贴的女性长辈的，宋母倒是会替宋改凤和她准备这类物品，但态度很粗暴，言语间也诸多避讳，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卑的情绪。 第407页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跟魏棠说了些女孩子的生理卫生知识，教她要注意避讳图谋不轨的男性。 “爱红姑姑跟我讲过一些的。”魏棠脸红红的，她常常跟王妹华一起玩，妇女主任赵爱红可怜魏棠一个小姑娘，家里也没个靠谱的长辈，跟她讲过一些。 不过讲得也很隐晦，就是告诉她女孩子长大会有哪些变化，让她不要害怕。 魏棠心里其实是很害羞的，但宋幼湘语气坦荡，她脸上的红晕渐渐褪去，认真地把宋幼湘的话记在心里，不时点头表示记住。 看着乖巧的魏棠，宋幼湘有些发愁，魏闻东这趟出去有点久了，都半个月了，还没有回来。 主要是魏闻东在外头的时候也不怎么跟她联系，现在宋幼湘就是想联系他，也找不到人。 如果魏闻东还不回来，宋幼湘打算自己送魏棠去沪市。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能再拖下去 至于到了沪市怎么办，宋幼湘打算麻烦彭万里帮忙找个靠谱的家庭寄养，魏棠可以生活自理，但一个人在大城市，还是需要有人照顾的。 或者可以送魏棠去盲人学校，但放魏棠在学校寄宿，宋幼湘也不太放心，这孩子性格太好的，甚至有些软弱，她怕魏棠被人欺负。 “我可以休学去照顾棠棠。”听到宋幼湘说要送魏棠去沪市等手术机会，魏林川一开始是反对的，他并不懂手术的流程，就是不放心魏棠一个人在外头。 等宋幼湘给他解释明白后，他很快选择了暂时放弃学业。 要是有他在身边照顾，宋幼湘肯定更放心，但如果手术是有一个日期的，她可能不会这么犹豫，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那个手术机会呢？ “我不着急手术的，哥哥说不急。”魏棠忙摆手，虽然她内心很想早点看到这个世界，但并不想太麻烦身边的人。 魏闻东并没有跟魏棠和魏林川说过魏棠眼睛的具体情况，只知道通过手术可以恢复光明，但手术要等。 他们并不知道，魏棠的眼睛是先天性病变，如果可以，最好是尽快手术，魏棠现在年纪还小，能拖一拖，要是拖得再久一点，可能手术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再等两天，你哥要是还不回来，我就送你们去沪市。”宋幼湘收到沪市那边的信已经挺长时间了，不想再拖下去。 这话说出来，魏林川和魏棠都没有再反对。 自从魏闻东频繁出差不在家起，就一直是宋幼湘和唐桂香照顾他们的生活，虽然日常他们兄妹俩个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甚至还能照顾宋幼湘她们两个。 但遇到这种大事，大家还是会下意识地听从宋幼湘她们的意见。 唐桂香知道宋幼湘的决定，除了担心到沪市后可能会遇到的不顺利，别的倒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至于魏闻东会不会怪宋幼湘自作主张，唐桂香想都没有想过。 知道这事，魏闻东只有感激宋幼湘的份。 万一就因为耽误几天，错过了一次可能的手术机会呢？这不好的概率事件又不是没有。 这事光宋幼湘和唐桂香做主还不够，宋幼湘等了一天，没见魏闻东回，就去找了王臹商量。 “不用你，我带他们过去，正好我在沪市有战友，到时候托付给我战友就行。”王臹怎么能叫宋幼湘去办这事。 他虽然很希望宋幼湘和魏闻东走在一起，但这不是没有么，宋幼湘是心疼魏棠，但她没有必要做这些。 倒不是担心魏闻东的想法，王臹是担心大队有些无聊的人人心里想有想法，到时候影响到宋幼湘的名声。 不过宋幼湘这番心意是很重的，王臹打定主意，等魏闻东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他说一说。 ——看看人家幼湘，再看看你自己，羞不羞愧，当不当个男人？ 说完正事，宋幼湘也没走，自从下了场暴雨过后，老天爷好像打开了开关，这会外头还下着雨着，倒是没有大前天的大。 来的时候天阴着，宋幼湘没有拿伞。 “臹叔，那天高书记跟你聊了什么呀？”宋幼湘好奇地问，问的是果园那天的事。 他们站得远，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反正散开提时候，高书记明显心情非常好，王臹则是一脸郁闷。 就越发让人好奇了。 王臹，“……小孩子家家，管大人的事干嘛，蓑衣在墙上，赶紧穿走。” 这是恼羞成怒了？ 宋幼湘看着王臹，心里再八卦，到底没虎口拔须，不说就不说呗，她问高书记去。 “你不许去问高书记啊。”王臹能看不明白她想什么，立马补充道。 宋幼湘忙反驳，“我是那种人吗？” 王臹默默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你就是！ 宋幼湘披着蓑衣走了，她倒是想去公社问高书记，但高书记这段时间忙，她根本没见着人。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准备魏棠和魏林川去沪市的事。 这次过去要长住，能带上的东西肯定都要带着，好在现在天气热，不用背大棉被，省了不少事。 东西准备好，票王臹也买了，魏闻东人没回来，冯小四来了。 冯小四还是宋幼湘最早见到最精瘦的模样，他说是魏闻东写信给他，让他来送魏棠去沪市的。 信冯小四也带过来了，王臹拿到看了看，点头，“是闻东写的。” 第408页 魏林川接过去看，也认出了是他大哥的字迹，“可是我大哥为什么不自己回来呀，他也没给我们写信。” 冯小四的人品他们是信得过的，但魏闻东搞这一出，却十分叫人迷惑，没时间是不可能的，有时间给冯小四写信，不给家里写。 实在不行，给宋幼湘打个电话说一声也行。 “这事等你哥回来以后再说，你们先去沪市。”宋幼湘确定信是魏闻东写的，知道他在沪市已经给安排好了住处，就不过多再犹豫。 不过她和王臹，还是必须去一个大人才行。 冯小四是早早出了社会，但本身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站出去没有一点威慑力，难保不会有坏人打这三个孩子的主意。 本来商量了一番，还是按原定计划由王臹送过去的，但公社所在的河流上游大雨不停，河里的水位一天天上涨，牛头山公社拉响了防汛警报。 王臹不能走，宋幼湘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 “我去不就行了。”侯福宝突然冒出来，“正好沪市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一趟……诶，姑奶奶，您别这么看我。” 话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侯福宝被宋幼湘怀疑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 宋幼湘不怀疑就来鬼了，冯小四来接人，就没再回县里去，昨天晚上都是在魏家睡的，侯福宝哪里来的消息？ “这事是闻东安排的，我能赌咒发誓，真的！”侯福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怕宋幼湘。 可能是头一回打照面的时候，宋幼湘太彪悍了。 “魏闻东人呢？”宋幼湘问。 侯福宝面露难色，眼神左躲右晃，“……我不能说。”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些急，明天修，晚安啦~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日常 被宋幼湘虎视眈眈地盯着，侯福宝差一点就秃噜嘴说出来，但最后还是咬死了没说。 “姑奶奶，等他回来，您问他行不行？”侯福宝只差给宋幼湘作揖求饶了。 宋幼湘定定地看了侯福宝一眼，“你在沪市那边能待多久？你也别急着回来，魏闻东虽然找了人安排了地方，但靠不靠谱还得你多盯一阵。” 虽然没有经历上辈子的人生挫折，侯福宝还是一点一点在向上辈子宋幼湘认识的侯福宝靠近。 混了二十年，侯福宝开始长骨头了。 比起背景不明的冯小四，宋幼湘显然更相信侯福宝一些。 就是以前混的时候，侯福宝在某些方面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一直负着他该负的责任的。 所以宋幼湘没有继续逼问下去，这些事还得问魏闻东自己才最清楚。 “行，姑奶奶您放心，我保证把人照顾好。”侯福宝松了一大口气。 差一点，宋幼湘再是再用那种严厉的目光多看他两眼，他就有些扛不住了，还好没再继续往下问。 没有消息的时候宋幼湘还挺担心的，就怕出事，现在有了消息，魏闻东还能安排这些，说明问题不太大，反而让人心安。 “别乱叫！”宋幼湘横了侯福宝一眼，这家伙的嘴巴怎么越来越油滑了。 侯福宝立马摆出笑脸，“不乱叫，姐，您是我姐。” 他年纪长一点，但要自称是宋幼湘的哥，他是绝对做不到的，喊队长、厂长什么的，那也太生分了，喊姐就挺好。 表示尊敬。 这样一想，侯福宝还颇为自得。 “……你可闭嘴吧你。”宋幼湘，她怀疑侯福宝不是来接人的，是故意气她的。 由侯福宝送魏棠和魏林川去沪市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至于侯家太奶奶那边，宋幼湘会过去多照看一下。 去往沪市的车票，侯福宝那里早就安排好了，家里也早安排好，他过来接了人，是准备直接去沪市的。 把两个孩子送走，生活一下变得寂静起来。 别说，有时候嫌魏林川闹腾，现在没他闹腾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但愿棠棠这次能顺利做上手术。”唐桂香也是不习惯，有时候做吃的，都会下意识地准备出多的份量来。 宋幼湘点头，“棠棠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的。” …… 接下来的几天，宋幼湘他们这些大队干部，基本都被编到防汛巡逻队中，二十四小时两班倒地守在河堤上。 除了厂里有要紧的事要处理，宋幼湘人基本都在河堤上。 公社那边高书记也是连轴转，不是在河堤上巡查，就是在山上监督工程。 不请专业的地质人员来不知道，查了才知道，宋幼湘说可能会发生山体滑坡的事不是危言耸听，是真的有可能。 现在还没有发生，但可以提前预防起来。 植树造林是肯定要的，挂网修筑巩固也是必要的手段，虽然赶紧上汛期，高书记也没有把工程推迟。 修山防护要花的钱很多，远超公社的预算。 好在山头不是白争取，钱也不是白花的，本来高书记打算听宋幼湘的，搞果园。 这次五星大队的出产被统购，给了高书记很大的信心。 结果技术人员在实地研究过后后，发现山上有大片的野生金银花，这边的土质适合金银花生长，长势喜人，建议公社在这片山头上种植金银花。 金银花是一种中药材，国内研究种植金银花已经十分成熟，技术人员不光建议种，还给了许多专业的资料。 第409页 辟如金银花可套种的药材的植物就有很多，光是生长的不同时期，就能套种不同的药材植物。 像是生地、黄芪、甘草、半夏这类喜阴的植物都是可以的，花生、绿豆这样的农作物也没有问题。 像金银花这类药材的生长期比果园种植的周期要短，能够更快地看到经济效益，十分适合公社现在的情况。 “你有空没空？”高书记早上去河堤看水位，正好遇上跟赵主任换班，准备回去的宋幼湘。 宋幼湘守了一夜，这会哈欠连天，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猛地听到高书记这样问，宋幼湘瞬间变得警惕，“……您有事直说，有空我立马帮您办，没空总能抽出时间办的嘛。” 不说什么事，她怎么好决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空。 “你跟着王臹怎么也不学一点好！”高书记横了一眼宋幼湘，“等会要是有空，跟我去一趟县里，现在公社抽不出人去学习，你跟小于一起去学一下。” 宋幼湘一听要去上课就有点头大，但又不好拒绝高书记，看看高书记那个黑眼圈，这几天估计都没怎么休息。 “早建议您培养储备干部了，您和常主任也不听。”宋幼湘嘟嘟囔囔，等高书记渐渐要板起脸来，“我去，现在去还是马上去？” 高书记扫了她一眼，“你进棚里歇会，我晚点过来喊你。” 守堤是二十四小时的，白天黑夜地巡逻，堤上搭了棚子，里头摆了凉席可以休息。 然而值班的时候，但凡有点责任心的人都不敢睡死，时不时要起身去看情况，生怕有管涌或者决口的出现。 上辈子这边是没有发生洪灾的，但宋幼湘并不敢拿上辈子的经验来判断这辈子，意外的情况，谁也料想不到不是。 人的命运都会被改变，因为人的某一个疏忽，自然灾害方面，未必就不会出现疏漏。 高书记脸上黑眼圈重，眼袋大得掉到下巴上，宋幼湘也没精神到哪里去，她还是个年轻人呢。 到底还是心疼她年纪小，高书记叫宋幼湘先睡一会。 说起来，宋幼湘在几位领导面前能自在轻松，十足的小辈姿态，真不是她做出点成绩就飘了，就是几位领导纵容的。 说睡一会真就是一会儿，不到八点，宋幼湘就被喊了起来，但睡了这一会，精神至少是恢复了八成。 和去另一边看情况的于国安汇合后，一行三人直接去了县城，一起去听技术员讲课，去阅览室抄资料。 当然，抄资料的是宋幼湘和于国安，高书记有别的事要去忙。 抄到中午，宋幼湘抄得头晕眼花，胳膊酸疼，再看一边还认认真真抄写，一个字不乱的于国安，宋幼湘真心服气。 要不于国安能给高书记当秘书呢。 宋幼湘不是爱叫苦叫累的性格，但一连抄两个小时不停，还要时时注意不要抄错，对脑力和体力都是巨大的耗费。 “走，先去吃饭。”于国安放下笔，招呼宋幼湘去吃饭，“等汛期一过，公社就要开班给社员讲课，时间很紧，没有办法。” 本来高书记是想请技术员下乡的，但县里技术好的，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不可能专门派去牛头山公社。 那些随便派下去镀金的，高书记根本就不要，他们能说的专业知识，还没有高书记和于国安这样，跟着老技术员在山上跑了几天的人多呢。 没办法，只能他们自己来学。 一谈到正事，宋幼湘立马就严肃起来，“公社开班，是针对山下那片的社员，还是整个公社的社员？” 牛头山公社有个别大队完全是在山里，能够耕种的地非常少，像是这种班，主要还是照顾他们。 但五星大队也有山啊，没开垦的荒地也有不少呢。 于国安一听就知道宋幼湘是什么打算，“暂时是山下那片，放心，我帮你盯着，一有消息立马通知你。” 就算不通知，这种事高书记也会提前想着五星大队。 五星大队这一年做出来的成绩，大家伙都看在眼里，他们凭自己的本事抢资源，谁也没法指责什么。 而且五星大队也没有吃独食，干菜这一场她们让给公社的，不光是他们钻研出来的，更精良的制作流程和比例控制，还有订单。 公社办干菜坊，肯定不是只照顾公社街道的社员，是面向整个公社的，是给所有大队创收。 就这一点，别的大队就得记五星大队的情。 徐家坪大队的缝纫组被并到公社后，其实蹦达了一阵，忍着心疼夸自己大队思想进步，贬五星大队没觉悟的事没少干。 现在五星大队来这一出，徐家坪大队瞬间就哑火了。 还能说什么呢？他们贡献的只是几台缝纫机而已，他们大队在缝纫社占着股，工位还给他们大队的社员保留着呢，只不过换个地方上班而已。 宋幼湘开始是不知道这事，要是她知道徐家坪大队还占了股，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她肯定不会虚徐家坪大队的干部。 “谢了，大哥。”宋幼湘跟于国安道谢。 公事上，宋幼湘都是称呼于国安作于秘书的，私下里，她喊哥喊得很顺。 以前宋幼湘以为，当哥哥的都是宋有良那个样子的，自私自利，横行霸道，自己做错了事，却从来不许别人提。 第410页 看到于国安和于秀秀相处，宋幼湘才知道，兄妹之间或许有纷争有矛盾，但中间都是有爱的。 宋有良那样的哥哥有很多，于国安这样的哥哥也不少。 于国安笑，“跟自家大哥说什么谢，下午你早点回去休息，剩下的不多，我自己就能抄完。” 午饭在国营饭店吃的，虽然宋幼湘平时在家尽量都给自己做好吃的，但在外头还是很朴素的，从来不会嫌弃食堂的饭菜不好吃。 不过跟她相处久了，大家都乐意领她吃好一些，看着她脸上的满足，自己跟着也会觉得高兴。 高书记就很喜欢跟宋幼湘一起吃饭，特别让人有食欲，今天高书记是有别的事要忙，走的时候，还特意交待了于国安，让他领宋幼湘去国营饭店吃好一点。 吃过饭，宋幼湘没有一走了之，帮着于国安把剩下的抄完，整理好资料，才往门市部那边去。 在门市部处理了一些工作，宋幼湘才准备回去。 去医院对面的汽车站等车的时候，宋幼湘看到戴阿姨站在路边哭。 戴阿姨怎么在这里？ 宋幼湘疑惑了一瞬，正要过去，就见到高书记从医院出来，四下张望了一遍，左右找了找，又突然驻足往戴阿姨那边走过去。 高书记？ “小戴，你别着急，我问过医生了，你女儿的情况，做个手术就能好。”高书记从兜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高书记是到医院取胃药的，比宋幼湘早了十几分钟左右，当时就看到戴春兰在哭，那天在山上看见过她，高书记就记住了人。 想着王臹姻缘难得，高书记出于关心下属的责任，主动上前过问情况。 一问才知道，戴春兰的女儿因为肠胃炎入院，查出了营养不良不说，还查出来了别的病，需要做手术。 戴春兰压力太大，才一个人躲在外头哭。 她本来在医院大楼里哭，被高书记撞见，又换到外头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偷偷抹眼泪，没想到还是被高书记找到了。 “谢谢您，我没事儿。”戴春兰没有伸手接，反而退后了半步。 说完，戴春兰也没跟高书记多说，抹干眼睛就往医院里头跑。 高书记，“……？” 宋幼湘看了全程，本来想当做没看见，默默地去坐车，甭管前因后果是什么，这场面也有点儿尴尬不是。 结果高书记扭头看到她，立马喊住她追过来。 “……这事你跟王臹说一说，叫他多关心关心。”高书记把情况跟宋幼湘讲了讲，末了还叹了口气，“孩子挺可怜的。” 宋幼湘没想到是这情况，立马点头。 这事确实要跟王臹说一下，看臹叔的情况，对戴阿姨母女还是关心的，至于说了以后他怎么做，她就没法替他决定了。 回到大队宋幼湘回家补了个觉，赶在王臹去河堤上之前找到他，把高书记让转达的事说了一遍。 “行，我明天去医院看看。”王臹眉头一下拧了起来。 王臹第二天交过班后，立马就去了医院，病房里，孩子瘦瘦小小地躺在那里，戴春兰坐在医院走廊外头发呆。 作者有话说： 一看就是下班太晚，写得太急，没来得急分章~晚安啦大家~ 第二百九十五章 钱算我借你的 炎炎夏日，只有医院显得格外清静，王臹看着坐在那里的戴春兰，好像看到了多年前蹲在田埂上沉默的她。 王臹坐了过去，戴春兰听到动静回过神来，缓缓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孩子是什么病？”王臹看了眼戴春兰的侧脸，先前没注意，现在再看，她头发里已经有了斑驳的白发。 戴春兰捂住脸，“先天性心脏病，跟她早逝的小姑是一个病。” 医生说可能是遗传，戴春兰不懂什么遗传，医生说了她也不明白，孩子爸和她都没有病啊，为什么孩子会得病。 直到她去婆家问了才知道，孩子小姑就是喊心口疼突然没的。 说着话，戴春兰的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一滴滴落到脚边上。 王臹手抬起来，又放下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直管跟我说。” 钱的话他手上还有，也不知道缺口有多大，但能帮他肯定是要帮的。 戴春兰眼睛发热，她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孩子第一次手术的费用，我已经跟她大姨借了。” 医院这边也帮了忙，说是有个基金是针对宝妮这种情况，医生已经跟上面提出了申请。 可有第一次手术，以后还有第二次手术，医生也说不准，到底需要几次手术才能够治愈。 借的钱是要还的，戴春兰不知道自己还不还得上，她没学历没技术，靠什么还，第二次手术的钱要到哪里去找，她完全没有头绪。 孩子为什么会得这个病，明明孩子以前都好好的啊，她是不常跑跳，可那是吃不饱穿不暖，不是因为孩子身体不好。 戴春兰很自责，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才会害孩子得病。 “你走吧，别往这儿来了。”戴春兰心里其实很想找个人帮着出主意，可是她有什么脸拖着王臹呢？ 戴春兰的态度变得很冷漠，她没跟王臹说几句，就独自回了病房，陪在女儿身边。 王臹没有跟进去，他去问了医生的情况后，心情沉重在回到大队。 第411页 回去后他给大舅子那边写了封信，表示暂时没有太多钱往那边邮过去，然后就拿着钱又回到了县里。 孩子进行手术后，还得补充足够的营养，仅仅只是手术是不够的，甚至戴宝妮现在的身体情况，都没法进行手术，必须补充营养，把身体养好一点才行。 …… 王臹走后不久的病房里。 “妈妈，是王叔叔来了吗？”病床上，戴宝妮缩在被子里，满眼期待地看着戴春兰。 戴春兰摇头，“没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从那天王臹去家里把孩子背出来送到医院后，这孩子心里就总惦记着这个王叔叔，时不时要问起他来。 戴宝妮心里有些失望，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要骗她，她明明听到了王叔叔的声音的。 “那好吧，王叔叔来了，妈妈一定要告诉我。”戴宝妮认真地道。 从小到大，戴宝妮从来没见她爸爸和奶奶冲她笑过，她爸爸经常会背她的堂弟，但从来没有背过她。 后来回了姥姥家，舅舅舅妈也不喜欢她，只有王叔叔，会问他难受不难受，会背她。 他的背那么宽，跟她想象中爸爸的背是一样的。 戴春兰心里很难过，但还是摇了摇头，“宝妮是听到王家太叔婆的话了是不是？太叔婆是替妈妈跟王叔叔做媒了，但是妈妈跟王叔叔没有缘分，走不到一起的。” 被婆家休回来后，戴春兰没想过再找，原本就想着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但王家太叔婆想替他们牵线，戴春兰心里还是有一丝希冀的。 并不是因为少时的感情难忘，都多少年的事了，再多感情，也早被生活和时光磨没了。 她同意是因为她知道，王臹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如果成了，以后肯定会对她和宝妮好，对宝妮视如己出。 第一次见面，王臹就拒绝了她，戴春兰知道，他心里过不去前面妻儿的坎，所以她主动争取了一把，就被大队干部遇到的那一回。 后来王臹跟她说清楚，她就没有再找过王臹了。 到了现在，就算王臹想要照顾她们母女，她也不可能再赖上他。 “妈妈，没关系，我有妈妈就好了。”戴宝妮眼里的失望是那么明显，但她还是伸出被针扎青的小手，握住了戴春兰的手。 戴春兰差点要哭出来，她太没用了，是她没有照顾好女儿，反倒是不到十岁女儿懂事极了，处处照顾着她。 高书记站在病房外头，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往里走，知道孩子生病，他今天是特意过来探望孩子的，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他最终还是没有进去，而是把水果和罐头交给了护士，拜托对方转交一下。 …… 宋幼湘也很快知道了戴宝妮的事，心脏病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花费大难治的大病，不说现在，就是后世，想要治好，也得花费天文数字。 所幸戴宝妮不是那种很严重的心脏病，不需要到换心的程度，手术几次或许可以痊愈。 “臹叔，你什么时候再去，您帮我拿点钱吧。”宋幼湘挺心疼孩子的，但她跟戴春兰也不熟，贸然拿钱，对方怕是不会收。 王臹点了点头，他的钱拿过去，戴春兰根本就不收，后来还是他折中，说让她写欠条计上利息，她才同意收下。 “钱算我借你的。”王臹当然也不会白白拿宋幼湘的钱。 宋幼湘懒得跟他争，想了想，这样你掏一点我掏一点到底不是办法，最好是把戴春兰工作问题解决，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母女俩个的生活才更稳定。 厂里现在要安排，倒是可以安排搞卫生和在食堂帮工的阿姨，就是工资不会怎么高。 主要是别的岗位都有学历要求，为了督促大家上进努力学习，宋幼湘把招工要求定得有些虚高，厂里现在基本都是高中学历的知青和公社知识青年。 王臹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但还得看戴春兰怎么想。 他怕她不愿意麻烦自己，拒绝这个机会。 第二百九十六章 找工作 县里那边，戴春兰从一家人家出来，脸上表情有些颓废，但她只是失落了一会，又很快打起精神，去敲下一家的门。 “我今年三十二岁，手脚利索，不管是照顾老人还是带孩子做饭，都有经验，工资可以低一点，唯一的要求是能不能让我女儿跟我一起，她需要……” “对不起，我们不需要。” “我今年三十二岁，手脚利索……” …… 戴春兰敲的，都是家里有老人或者孩子需要照顾的人家，其实也有人家愿意给家里找个做事照顾的。 不能招保姆，但能说是自家亲戚过来帮忙的嘛。 但大多数一听到戴春兰还要带个女儿，基本就没有人同意，尤其是知道戴宝妮是有病的情况下。 心脏病啊，万一在他们家里出了点什么事，那不是还要担责任？ 戴春兰有苦难言，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把女儿放在娘家养。 保姆她是做熟的，从婆家回娘家后，她就在给人家当保姆，照顾老人孩子，直到年初这家老人没了，孩子也不需要人特意照顾，她才回娘家。 这两年她赚的钱都给了娘家，盼着他们对宝妮好一点。 结果他们把宝妮照顾得严重营养不良。 第412页 宝妮检查出心脏病，她去娘家要钱，她的母亲兄长还劝她，宝妮姓戴却不是戴家的种，这么重的病就是往水里丢钱，不要治了。 好好照顾最后这几年，等孩子没了，她好找个好人家。 她娘一直觉得，她被婆家休了后找不到人嫁，就是因为宝妮的拖累。 不能放在娘家，更不能向别人隐瞒宝妮生病的事实，纸是包不住火的，她也怕她带着宝妮，宝妮会被不知情的主家使唤。 “妈妈，你吃苹果，护士姐姐给我削的，护士姐姐说苹果可甜可甜了。”等戴春兰满心疲惫地回到医院，最先见到的就是女儿的笑脸，还有手上已经变色的大苹果。 戴宝妮说苹果甜，但手上的苹果一个缺口都没有，明显是连味道都没有尝，全是听护士说的。 这水果和罐头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实在找不到人，戴春兰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她的宝妮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苹果呢。 戴春兰疲惫的心里立马涌上一股清泉，“你自己吃，妈妈以前吃过可多了，都吃腻了，不喜欢吃。” 说完，见戴宝妮还伸着手，戴春兰没办法才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做出果然不好吃的模样来。 “诶，妈妈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味道，宝妮自己吃。”戴春兰把苹果送到戴宝妮的嘴边。 戴宝妮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苹果虽然氧化，但并没有太多影响她的味道，尤其是对戴宝妮而言，她咬一口，眼睛都亮了，“妈妈，好吃的，你再尝一口。” 可惜戴春兰咬死了不爱吃，戴宝妮只能小口小口十分珍惜地吃掉，就连果核，能咬的都咬成了渣。 在医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戴春兰继续去找工作。 她得快点找到工作，才能赚到钱，攒还债的钱，攒女儿下一次手术的钱。 “小戴？”高书记从县局办公楼出来，拐了个弯，就见到坐在路边抹眼泪的戴春兰。 戴春兰吓了一跳，忙抹干净眼泪站直了身体，她已经从王臹那里知道，这位是公社的高书记了。 其实前些天高书记碰到她哭的时候，就表白了身份，但戴春兰那时候哪里顾得上他是谁，得知女儿的病后，她整个人都崩溃了。 现在知道了，她不敢再甩脸，也不敢再跑掉。 “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哭？”高书记四下看了看，这边再往后走一点，就是家属区了。 戴春兰不会说谎，但她也没说自己无数次碰壁，只说自己到这边来找工作。 至于什么个结果，高书记看她脸上的泪痕就知道了。 “你要找这个工作，我倒是真有个地方给你介绍，走，你跟我过去。”高书记想了想，招呼戴春兰跟上。 戴春兰有些踟躇，她不想给人添麻烦，但想到女儿，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反正到时候她把情况说明，也是要被拒绝的。 “带着女儿啊？小杨同志，你怎么想？”沙发上，满头银丝的老人家扭头看向自己的老伴。 杨教授看了眼戴春兰，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长得不错，身体的气氛干净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一双眼睛看着格外清透。 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小妇人，杨教授抬头往厨房点了点，“厨房在那里，你去做餐饭再说。” 他们老两口是找人照顾，嘴上说利索，什么都能干可没用，得手底下见了真章才行。 “可现在才十点多，会不会太早了。”戴春兰看了眼时间，太早吃饭，不利于养生，这是之前工作的经验。 杨教授扶起老花镜看了她一眼，“就试试菜，早点做完，早点出结果，你也好回去照顾女儿。” 戴春兰眼睛一酸，她之前照顾的老人性格特别刁钻，十分不好伺候，难得遇到这么体贴的主家，她忙起身进厨房忙活。 高书记看着戴春兰进去，才正色面对师父师公审视的目光。 “您二位可别这么看着我。”高书记心下一杵，把他怎么认识戴春兰，怎么听到她跟孩子的对话的事跟老两口说了一下。 有时候也不需要有多了解，一些很小的细节，就能看出人的人品。 “那就看看吧。”杨教授对自己这个学生还是很信任的，不过她不会因为学生的人情，留下不合她心意的人。 戴春兰也没叫高书记失望，时间不长，她很快就整治出来两菜一汤。 用的是厨房里的菜，稍一看厨房的情况，戴春兰就大概清楚两位老人的饮食习惯，因为只是试菜，她做的量也不多，就简单地做了一点。 尝过菜，杨教授还挺满意，“行，手艺还过得去，一个月二十五块钱，做三个月后能做下来，给你加到三十，你什么时候能来工作？” 戴春兰双手紧握，低头忐忑地等待着结果，她并没敢抱太大的幸福，但没想到答案让她惊喜不已。 杨教授开的工资也是行价，戴春兰惊喜地抬起来，听到工资后连连摆手，“不用，我要带着女儿，您给我开十……二十就行！” 本来戴春兰想说十八的，但想到女儿的病，她厚着脸皮多要了两块钱。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两章支线剧情……晚安~ 第二百九十七章 准备后事 最终工资还是按杨教授开的来，第二天戴春兰就可以到家里来上岗。 第413页 但等到戴宝妮身体允许，需要去京市阜外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她就要请长假，直到医院允许孩子出院。 杨教授既然决定用戴春兰，就代表接受了戴春兰的情况，这一点她是同意的。 戴春兰对杨教授老两口，对高书记感恩戴德，最后硬是流着眼泪冲杨教授老两口磕了两个头。 “我没什么文化，不晓得怎么表达心里的谢意，您二位就是我和女儿的再生父母。”戴春兰哽咽着道。 戴春兰还想冲高书记磕头呢，高书记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开了，又把戴春兰拉了起来。 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戴春兰满怀欢喜地回到医院，王臹已经坐在病床前陪了戴宝妮好一会儿。 “妈妈，王叔叔特别好。”在大人要出去说话的时候，戴宝妮悄悄跟她妈妈道。 戴春兰摸了摸女儿的头，“对，王叔叔是好人，帮了咱们家很多，你要记住王叔叔的恩情，以后你长大了要还的，知道吗？” 听到妈妈的话，戴宝妮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重重地点下了头。 王臹是来告诉戴春兰工作的事的，说了才知道，她已经在高书记的介绍下找到了工作。 “谢谢你。”戴春兰知道，高书记照顾她，除了同情她，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王臹，不然满公社那么多人，高书记怎么可能认得她。 王臹安下心来，“你别总谢我，我帮你是应该的，春兰，我以前跟你说过，你要是愿意，就把我当哥，这话现在还是一样。” 这话是两人迫于家里压力分开时王臹说过的话，但那个时候戴春兰哪怕已经屈服命运，内心也是不愿意认这个哥的。 时过境迁，兄妹关系或许是他们各自最舒服的关系。 戴春兰利落地点头，“谢谢五哥。” 说完，戴春兰还是依从内心，向王臹深深地鞠了一躬，每一个帮助她们母女的人，都是她的恩人。 戴宝妮出了院，母女俩住到了杨教授家。 戴春兰开始了尽心照顾杨教授老两口，替戴宝妮调养身体，定期带着她到医院检查的日子。 宋幼湘没空多操心戴家母女的事，尽到一点心意就好，她的精力主要放在了防汛和工作上。 防汛工作已经进入尾声，江省有地方遭了灾，但平江县这边都平平安安的，一些小的决口，也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食品厂现在和平江罐头厂合作，压力小了大半，厂里进行过精简，增设部门，责任到人后，一切也变得更加地井然有序。 现在宋幼湘的主要工作就是抓生产，然后偶尔去平江罐头厂监督工作，抽样检查。 事情依然不少，但合理安排后，宋幼湘有了更多自己的时间用来学习。 五星大队的夜校开了快半年了，前阵子几个教授出了试卷进行了摸底考试，成绩最好的是最早下乡的那一批，最差的当然是今年新来的。 虽然他们才刚刚离开学校，但他们在学校的时间，是正经没有学到太多的知识。 宋幼湘他们和中间的那一拨知青，好歹也经过了半年的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就是没有达到标准严格的教授们的标准罢了。 “题目太难了。”唐桂香看着自己五十九分的试卷，心里有些不能接受这个成绩，她居然没有及格！ 她已经把考试的事写信跟严志帮说了，这下她要怎么回信？ “是有一点儿，咱们继续努力。”看着自己数学七十分的成绩，宋幼湘同样不满意。 她知道这次教授出的题都比较难，也知道第一年恢复高考的试卷不会太难，但试卷容易，不是她给自己放水的理由，宋幼湘想拿到优秀。 唐桂香重重地点头，“嗯，要更努力才行！” 正好魏闻东和冯小四他们都不在，副业也理所当然地跟着停了，唐桂香的时间变多起来，她可以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学习上。 考试结束，厂里参加了考试的知识青年都是哀声一片，这里头不乏招工考试成绩优异的，这次都被现实打击得清醒了起来。 本来宋幼湘还担心这次考试会影响大家的志气，结果大家的志气反而被激发了出来，大家对学习的热情更大了。 不愧是最坚韧，最了不起的一代人。 考完试，宋幼湘接到了从沪市来的电话。 侯福宝把人带到沪市之后，就给宋幼湘报了平安，在河堤上轮班的时候，宋幼湘也收到了魏林川写的信。 他们平安到了沪市，现在借住在一户人家，就是医院后来的民居，侯福宝把他们安排妥当后会回去，冯小四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 都过了这么久，侯福宝都回了好几天了。 “幼湘姐，我大哥他可能不行了。”电话接起来，那头是魏林川惊慌无助的声音。 宋幼湘吓了一大跳，心一下就揪紧了，“你慢慢说，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做可能不行了。” 魏闻东要是出了事，魏棠和魏林川可怎么办！ “呜呜……”魏林川已经忍了好一会了，这会终于忍不住痛哭起来，“大哥是早上被人扔在门口的，浑身是血，小四哥请了医生来，医生让准备后事，怎么办……” 准备后事！ 怎么会这样？宋幼湘不知道情况，只能尽量安抚魏林川，“先别哭，叫冯小四来接电话！” 第414页 冯小四其实一直在一边等着，他颤抖着接过电话，但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隔了好一会才道，“宋厂长，你来一趟吧。” 宋幼湘听到了他牙齿打架的声音，她心下微沉，这是个被人打断骨头都不会喊疼的孩子。 “我现在不管魏闻东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先把事瞒着魏棠，送魏闻东去医院！”宋幼湘想起魏林川说的是请了医生来。 请的什么医生？ 冯小四牙齿还在打架，“魏棠不知道，闻东哥不肯去医院。” 他也很害怕，怕魏闻东会真的死掉。 都这个时候了，还听魏闻东的话，“把他抬过去，都什么时候了，真的不要命了吗？” 第二百九十八章 他把什么苦都自己咽下了 挂断电话后，宋幼湘去找了王臹，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我马上去沪市。”宋幼湘现在脑子里各种不好的猜测和想法，根本没有办法安下心来做事。 好在她近期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妥当，往沪市出趟差不成问题。 王臹心里很不安，他想起了自己从东北回来时火车上听到了锵声，恨不得立马前往沪市，但他和宋幼湘只能离开一个，双抢已经结束，但下半年的工作安排都得由他主持大局，根本抽不开身。 “你路上一路小心。”王臹表情凝重，沉思了几秒后，他目光坚定地看向宋幼湘，“如果闻东是被抓，你不要凑上前去，先保全自己。” 被人丢在门口是不正常，但也很有可能是单位放出去的饵料，要引他的同伙上钩的。 他们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魏闻东出事他很心痛，但事已至此，不能再把宋幼湘搭进去。 宋幼湘心情沉重，只道，“到时候我见机行事。” 走得匆忙，宋幼湘只通知了王臹，简单地收拾了一些行李，去县里找到侯福宝后，都没给他收拾行李的时间，直接拎着他一起上了火车。 侯福宝还不知道魏闻东的消息，现在知道了，比宋幼湘还要着急，“闻东说不会有事的，他说不会有事的。” 往火车站赶的路上宋幼湘没空听他逼逼，等上了火车，宋幼湘才把侯福宝揪到车厢尽头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侯福宝肯定是知道一点情况的，当时他接魏棠的时候，就表现出来。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要是早知道，当初侯福宝接走魏棠的时候，宋幼湘就该问的。 都这个时候了，侯福宝也没什么好瞒的。 “这要从闻东开始接手一批我不知道的资源渠道说起，之前徐哥留下的渠道，远没有这个厉害。”侯福宝使劲回想，想多从记忆里挖掘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资源渠道宋幼湘知道，是任志扬那边的，宋幼湘没有打断他。 “之前徐哥的渠道，只能拿到些米面粮油和副食这些，以及极少的工业品……” 像是自行车、录音机那样的，弄是可以弄到，但需要的时间长也麻烦，还要被上面一层层刮油，所以徐哥基本都不做。 所谓黑市，不过是个小型的农贸市场而已。 县城这一摊交到魏闻东手里时就是这样，但今年过完年后，魏闻东有了新的来货渠道，不光能够弄到手表和自行车，还能弄到电视机这样的大件货。 这里头利润丰厚，魏闻东带着侯福宝他们把这一块的摊子铺开，做得非常顺畅。 利益越大，危机也就越多。 开始的时候侯福宝欣喜若狂，但后来他就有些怕了，尤其是他交一部分钱给他太奶奶的时候，他太奶奶要他脑子放灵醒一些，不该伸手的不要伸手。 侯福宝劝过魏闻东，魏闻东当时也说了，会慢慢收手。 这是六月份发生的事，但好像有人不想要魏闻东收手，“闻东哥出差前找到我，把魏棠的事安排了一下，叫我稳住局面，他就走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侯福宝自己也不太清楚。 听到宋幼湘说魏闻东生死不明被扔在魏棠她们现在住处的外头，他吓都要吓死了。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宋幼湘有些失神。 她一直以为魏闻东那边进行得挺顺利的，每次问起，魏闻东都轻描淡写，合作了这么久，宋幼湘对魏闻东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他就没有问题，她就没有多过问。 大概是她重生一遭，总觉得所有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总能有办法解决，便忽略掉了魏闻东可能会遇到的危机。 可是魏闻东和她怎么会一样呢？ 不说两人的阅历，就单只说做的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明显魏闻东的要危险和艰难许多。 “他以前也不跟我们说。”侯福宝情绪有些低落，他甚至怀疑，魏闻东可以出差前，就察觉到自己可能会出事。 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还是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跟他们说。 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兄弟，他虽然以前犯过浑，但那不是都改正了么？ 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来，宋幼湘让侯福宝回座位上去。 “我们要不要分开行动？”侯福宝想到什么，抬头问宋幼湘。 宋幼湘摇了摇头，分开行动现在也已经晚了，如果是有人盯上了魏闻东，为此精心布局，那对方肯定也会盯着侯福宝这边，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落入到了对方的视线。 第415页 “不用，你跟着我是去沪市出差的，记着，你是有正规单位的职工。”宋幼湘看向侯福宝。 侯福宝一个激灵，重重地点下了头。 宋幼湘让他先回去，自己站在那里又站了好一会，这个时候，真要理什么思绪也理不出来，她就是站在那里放空一下子。 火车上的时间非常煎熬，但再煎熬，火车也总有到达沪市的时候。 “我知道林川他们住哪里，我带你过去。”出了火车站，侯福宝就往前冲，被宋幼湘喊住。 宋幼湘道，“不急，我要先去拜访一些人。” 她不知道盯住魏闻东的是什么人，敌在暗我在明，她要给自己添加一些筹码。 侯福宝心里焦急，但这个时候，他肯定是听宋幼湘的。 宋幼湘先找了家宾馆住下，收拾好了后，带着侯福宝去拜访彭万里。 侯福宝这会也终于知道，宋幼湘随身带的大包里都是些什么东西。 全是食品厂的产品。 魏闻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宋幼湘不先去看他的情况，难道是到沪市来做生意的！ 可宋幼湘之前明明是着急的，他能感受到焦虑的情绪，怎么到了沪市，她又好像不在意了呢？ 侯福宝想不明白，但又不敢发问，只能老实跟着。 他们去的时候是下班时间，彭万里不在单位，而是在家里，宋幼湘敲响彭家门的时候，彭万里正跟季父坐在一起下棋。 “小宋！真是稀客，快进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二百九十九章 女不教父之过 宋幼湘没想到会在彭家遇到季父。 当然遇到了也没有什么，她跟她季亚军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跟季家的恩怨也早就了了。 宋幼湘表现得大大方方，“彭叔叔，季伯父。” 这声叔宋幼湘是厚着脸皮叫的，没办法，在沪市的这段时间，她很有可能需要麻烦到彭万里。 现在上门已经是算是临时抱佛脚了，总要上道一点才行。 季父久闻宋幼湘的名字，这还是正式见到人，打眼一看过去，他就知道他家那个臭小子怎么跟狗见了肉骨头似的。 小姑娘长得确实很漂亮，英雄难过美人关，季父懂儿子。 再看宋幼湘的表现，也很拿得上台面，一点也没有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宋幼湘的出身，她在的这个位置，很难培养出这样的自信来，尤其是在面对他和彭万里这样级别的同志。 这个小姑娘，不简单哪。 “女不教父之过，小宋，我要替冠男向你道个歉，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也不要把冠男的错误，加诸到亚军身上。”季父和蔼地冲宋幼湘道。 宋幼湘没想到还能收到季父的道歉。 原以为养出季冠男那种骄傲到目中无人的女儿，季父会是个官腔很重的老人，没想到居然这样慈和，平易近人。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宋幼湘的意外。 想是这样想，季父的话，宋幼湘是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以后都不会有关系的人，没必要这话记在心上。 宋幼湘也不认为季父是真的觉得季冠男错了，可能就是家长式的长辈对小辈的敷衍罢了。 打过招呼，宋幼湘把带过来的产品摆到桌上，“彭叔，这是咱们那批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产品，这次出差，我特意给您带了点，你尝尝，也给我们提提意见。” 彭万里本来不高兴的，一听这话，脸色就缓了下来，他还以为宋幼湘走了歪路，准备搞糖衣炮弹来轰炸他呢。 “季伯父，您也一起尝尝。”这时候宋幼湘要是有心跟季家拉近关系，就应该道声歉，表示会再给季父准备，但宋幼湘提都没有提。 季父人老成精，面上笑呵呵地点头，心里却叹了口气，小姑娘对季家的成见，怕是不好消啊。 …… 从彭家出来后，宋幼湘也没往别处去，直接回了宾馆。 虽然很担心魏闻东的情况，这个时候却是一点都急不得，得先摸清楚情况再说。 宋幼湘能在沪市找到的人，也就只有彭万里里。 她个人的事，彭万里不会放在心上，但任志扬的事，彭万里一定会管。 第二天天才亮，彭万里的秘书就找到了宋幼湘。 这件事彭万里不方便出面，但宋幼湘昨天找机会跟他说了情况后，他立马就找人查了，今天就给她送资料过来。 “资料全在这里，这事你们要小心处理，不能牵扯到任志扬同志身上。”秘书一脸严肃。 宋幼湘点头，“我会找彭叔叔，就是不想让这件事扯牵变大。” 秘书深深地看了宋幼湘一眼，把资料交给她就直接离开。 如果不是这件事只能交给心腹去做，来的人也不可能是他。 秘书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宾馆三楼有两双眼睛，从窗帘缝里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离开。 “哥，刚刚来的人真的是李秘，他是来找楼下那女的的。”等秘书消失在宾馆门外，窗帘才悄然合拢。 房间里除了两个盯梢的，还另外坐了三个人。 一个长相有些凶悍的三十多岁男人，脸上一道显眼的刀疤，一个二十岁上下不修边幅的青年，长相俊俏，还有一个慈眉善目，却让人觉得像酒肉和尚的老人。 第416页 “你们两个下去盯着，看那女的还要干嘛，盯紧一点，别让她在眼皮子底下坏事。”三十多岁的男人发话道。 “诶，哥。” 两个盯梢的忙不迭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了门，溜下楼去，他们也不是在宋幼湘门前守着，而是一个在二楼走廊尽头抽烟，一个去了楼下锻炼。 “现在怎么办呀？难道任由那小子接手任志扬手里的关系和渠道？姓彭的不地道，以前井水不犯河水多好，没了任志扬，咱们干什么都不方便。”青年半躺在床上，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问向对面两位。 老头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身材圆胖，看上去油水丰足，他手里盘着念珠，一手摸上自个的光头，但笑不语。 刀疤男人轻哼一声，“一个外乡来的土小子而已，他又不是任志扬，随咱们处理，万岁爷一句话，我干净利落地把人处理掉。” 说着话，刀疤男看了眼老人和青年，心知他们有事瞒着他，但脸上一点不表露出来，摆出完全信服，愿为老人赴汤蹈火的模样来。 同是干儿子，这干儿子和干儿子间的差别，可不小。 青年摸了摸鼻子，突然道，“不过这个姓魏的能力还是有的，骨头也够硬。” 要是没点能力，糊弄不了他们那么久。 他们要是只是单纯地做生意，不管是谁都没关系，只要能弄到货物，阿猫阿狗都行，但有的事，非任志扬不可。 他们把魏闻东抓起来，动过不少私刑，但这小子嘴巴够硬，什么也没有吐露出来。 从威胁任志扬，在任志扬那里翻到账本记录，到狗胆包天想接下任志扬手里的资源，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这些事，没有人打配合的情况下，他竟然办成了。 任志扬离开后，魏闻东全国各地到处跑，看似乱窜，实际上是把任志扬手里的人脉关系一一收拢，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放弃得十分果断，这其间魏闻东没少赚钱，倒也是个人物。 “要不是他骨头硬，你以为他还有命在？”刀疤男轻哼一声。 这时候慈眉善目的老人盘着念珠开口，“不要随便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上，免得叫人抓住把柄，我们可都是遵纪守法的人。” 他一开口，不管是刀疤男，还是满脸桀骜的青年脸上的表情都顺从下来。 刀疤男垂下头，语气恭敬，“万岁爷说的是，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做？” 老人闭目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慈和的脸上显出一丝狰狞，“姓魏的小子那里不着急，一定要想办法逼彭万里把任志扬弄回来，他不回来，咱们的事就做不成。” 这事不好办。 但老人发了话，就必须得去办。 刀疤男正准备应声，又听老人道，“这事志杰你去办，东标你先别露头。” 闻言，青年得意地看了刀疤男一眼，“保证办得漂漂亮亮！” 第三百章 醒了 宋幼湘在宾馆呆了小半天，把彭万里给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 时间太短，彭万里查出来的东西不多，只知道冲魏闻东动手的人确实是之前跟任志扬的狐朋狗友。 一个叫国志杰的孤儿，跟任志扬关系特别铁，铁到见着彭万里都喊叔叔的那种。 国志杰最开始名字叫国柏松，认识任志扬后，跟着把自己的名字也给改了。 国志杰二十多岁，长得好又聪明，现在在一家沪市一家化工单位上班，任志扬搞出去的化工品，都是经他手出去的。 但据宋幼湘所知，魏闻东走任志扬留下的路子，主要是搞家用电器和日用工业品，并没有沾过化工品。 这伙人到底是怎么盯上魏闻东，他们要做什么，光是看国志杰的资料，宋幼湘看不出来。 至于他为什么要对魏闻东动手，动机不明。 宋幼湘把资料合上后，叫上了侯福宝，光明正大地去见魏闻东兄妹几个。 如果是任志扬的朋友，在她见过彭万里后，应该不会好再冲她伸手，就算有问题，对方也应该会选择坐下来好好谈。 正好这时招待所服务员说有人请宋幼湘在街口茶楼坐坐，宋幼湘不是什么人都见的，她直接表示自己有事，想见她，亲自来找她就是。 “这娘们！”国志杰，也就是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脸不忿。 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志杰，小不忍则乱大谋，旁枝末节的东西不必太在意。”老头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国志杰哼了一声，起身，“我倒要去会会她。” …… 宋幼湘和侯福宝先是去了魏闻东事先租好的小院，小院里没人，又去了医院打听。 小院前头就是医院，到了医院里一问，很快就问到了魏闻东在的位置。 “幼湘姐！”魏棠第一个发现宋幼湘，她就坐在门口不远，听到宋幼湘的脚步声就开始哭。 魏闻东受伤的事魏林川和冯小四本来是想瞒着她的，但魏闻东身上的血腥味怎么瞒得过魏棠，开始还能说是杀了鸡，那接下来的药味怎么解释？ 再加上魏闻东送到医院，魏林川和冯小四要分出人来照顾魏闻东，魏棠那里更是瞒不住。 宋幼湘把魏棠揽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的时候才发现，入手全是骨头，这才到沪市多久，魏棠就瘦了这么多！ 第417页 “没事没事，别害怕，幼湘姐来了。”宋幼湘打听的时候，顺便跟护士问了情况，知道魏闻东人虽然还没完全清醒，但暂时是死不了了。 安抚过魏棠，宋幼湘过去看了眼魏闻东的情况。 魏闻东浑身上下都是伤，头发被剃了，扎着厚厚的纱布，护士说他一直不太清醒，是因为脑袋受了伤。 “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宋幼湘扶着魏棠走过去，问魏林川。 护士说魏闻东有意识，但有意识的时候不多。 魏林川也有点想哭，但大哥倒下了，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能哭，“大哥有自己的意识，喂饭他都知道吞咽，医生说他这两天应该就能醒。” 但医生说的是应该就能，不是肯定能，魏林川始终不太能放得下心。 魏林川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去后，他就再也不让他大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他哪怕不读书，回去上工挣工分，也不能再让他大哥一个人把家里的重担扛在身上。 “那就等他醒过来。”宋幼湘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做的，魏闻东不醒，什么疑惑都只能憋在心里。 从医院出来后，宋幼湘跟着冯小四和魏棠去了他们租的小院，才进去，就发现他们的行李都被打包好放在了院子里。 “哎呦，你们大人终于来了呀，那赶紧把你们带走吧，前些天吓死个人哟。”房东一看到宋幼湘，就不停地向宋幼湘抱怨。 冯小四一看被放在地上的行李，就火气往上涌，人往前头涌。 “哎呀，你们还要打人是怎样嘛。”房东吓了一大跳，人往后退出好远。 侯福宝一把把冯小四拉住，这里可不是平江县，打了人就打了，闹到公安局去，也就是普通纠纷。 要是在这里打了人，人生地不熟，只有被欺负的份。 让宋姑奶奶来。 “你今天就是不说，我也是要带着弟弟妹妹搬走的，像你这样的房东，我可不放心把我弟弟妹妹安置在这里，不过在此之前，有些理咱们还得论论。”宋幼湘站在那里，冲着那堆行李抬了抬下巴，“小四，去报警。” “报警，报什么警的啦！”房东一下就急了。 “还在租期内，你就非法入室，难道不应该报警？你把东西团一团扔出来，万一少了什么东西，难道不应该报警？”宋幼湘冷声质问。 房东张口就想狡辩，宋幼湘手一挥，“您的歪理，您留着给公安说去。” 话被堵在嘴里，房东一脸憋得难受，他怒瞪着宋幼湘，“反正这房子不能再租给你们了，我自认倒霉，退钱还不行吗！” “钱本来就应该退的，难道你还想扣钱不成？难道沪市人民就是这样的素质？那我真要跟街道跟公安好好反映反映了。”宋幼湘冷笑一声，“先道歉，道完歉把东西都搬回去，等找到房子，我们自然会搬。” 宋幼湘声音特别大，房东扯着嗓子也压不过她，偏偏宋幼湘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要不这样干，咱们就耗着。” 房东看了看侯福宝，又看了看一脸凶相，恨不得冲上前跟他拼命的冯小四，忍了又忍，“那你们快点找房子，快点搬走，钱，钱搬走的时候算。” 说着话，房东真去提那些行李了。 “滚，别用你的脏手碰！”冯小四一把抢过去，自己提着东西往屋里走。 房东讪讪地站在一边，拿眼睛看宋幼湘，见宋幼湘没有说什么，他瞅着机会，赶紧溜了。 把东西重新安置好，宋幼湘看了看环境。 魏闻东找这地方还是费了心的，房子干净明亮，小是小了点，但绝对够住。 “我先去做饭。”把东西收好，冯小四闷头去做饭。 这里环境比家里复杂，到了沪市后，魏林川和冯小四都没有让魏棠动过手。 宋幼湘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姑奶奶，咱们还搬吗？”侯福宝不会做饭，就站在一边。 “搬。” 不搬留下来过年吗？ 侯福宝摸了摸鼻子，打算晚点带着冯小四去附近找找房子，这事肯定不能劳烦宋幼湘，只能他来办。 “幼湘姐，福宝哥，我大哥醒了！” 第三百零一章 你对象没事 魏闻东醒了，但情况却没见好。 内脏多处损伤出血，身体多处骨折，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还有头部的伤，都不轻。 但人好歹是醒了过来。 “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疼吗？医生来检查过吗？”宋幼湘一行赶到病房的时候，魏闻东半坐在病床上，护士刚给她打完针。 护士把针收好放在托盘上，闻言笑道，“医生已经过来看过啦，放心，你对象没事。” 人才醒来不久，就可以靠着坐起来，不得不说，魏闻东的身体素质是真的好，医生都说他恢复很不错。 对象，什么对象，谁的对象？ 宋幼湘一滞，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同志，你误会了，我他不是我对象。” 魏闻东打完针的手垂在一侧，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护士看了眼宋幼湘，又看了眼魏闻东，莫名从魏闻东鼻青脸肿的脸上看出一丝落寞来，护士觉得自己有点懂了。 不过她还是立马笑着道歉，“不好意思，我看你那么担心，还以为是你对象呢……呃，那什么，放心吧，他没事，好好配合医生治疗就行。” 第418页 说完，护士端着托盘走了，宋幼湘在病床边坐下来，魏林川、魏棠、冯小四和侯福宝也分左右排排站在病床边，齐齐注视着魏闻东。 “……”魏闻东。 看着左右这两排，魏闻东扶了扶脑袋，头疼。 好在他们没有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样，不然魏闻东的头会更疼。 魏棠看不见，她手搭在病床上，往前伸了伸手，魏闻东伸手握住她的手，魏棠激动地回握过去，大哥是真的醒了，二哥不是骗她的。 魏闻东看向魏林川和冯小四，他被人丢到租房院门口时，人还是有意识的，他交待过魏林川和冯小四，他受伤的事一定要瞒着江省那边。 现在谁能来给他一个解释？ 魏林川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他一点也不后悔 ，“大哥，是我通知幼湘姐的，跟小四哥没关系。” 冯小四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要张口解释，被魏林川扯了一下，不让他开口。 “你怪他们干什么，他们才多大，吓都要被你吓死了。”宋幼湘看不惯魏闻东对他们冷着个脸的模样，不悦地道。 魏闻东一脸无奈地看向宋幼湘，“这件事根本就没必要把你扯进来……我没怪他们。” 被宋幼湘的目光看得败下阵来，魏闻东心里长叹一口气。 怪他们也没用了，宋幼湘人就坐在这里。 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应该把事情撑着安排完再晕，他们也是怕他出事，没有主心骨，才会联系宋幼湘。 “我没事了。”魏闻东向魏林川两个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安抚的笑容来，“林川你先带棠棠回去，小四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们。” 魏林川和冯小四心有戚戚地对视一眼，真的没事了？ 两人也不敢问。 等他们三个离开，宋幼湘这才看向病床上的魏闻东，刚刚她是有些着急了，但谁叫魏闻东这次伤得阵仗这样大。 医生说他会醒，但她怕他不会醒。 “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宋幼湘上下打量了魏闻东一圈，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那帮人下手可真是狠，魏闻东现在身上怕是没有一块好肉了。 魏闻东看了眼宋幼湘，又看了眼侯福宝，叹了口气，他们不应该来的。 但现在来都来了，再说这话也没用了。 “是任志扬之前的朋友找我的麻烦，一点小事。”魏闻东说得平淡，完全不知道他身上的伤和他的话冲突有多大。 “他找你的目的是什么。”宋幼湘也不戳破他。 一点小事能把人揍成这样？反正宋幼湘是不信的，她就看魏闻东能编成什么样。 “他们想要我吐出到嘴的利益，我没同意。”魏闻东说道，满脸后悔，“是我大意了，没有提前察觉到，不然可以避开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情绪，魏闻东还满脸后悔地捶了下床。 “不对，你们的说辞对不上，福宝说你可能预先知道有事发生，先安排了棠棠的事。”宋幼湘双手环抱在胸前，目光冷淡地看着魏闻东。 魏闻东抬眼看向侯福宝，侯福宝这会正贴着墙壁往外挪，一下就被魏闻东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 魏闻东收回目光，侯福宝默默挪到病房外。 “我跟你差不多知道沪市这边的消息，所以提前做了安排，担心自己在外头出差回不来，又叫猴子帮忙安排……”魏闻东硬着头皮道。 宋幼湘双手抱臂，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魏闻东渐渐在宋幼湘的目光下败下阵来，“任志扬有个叫国志杰的朋友，之前他们一直合伙，任志扬负责拿货，国志杰负责销，两人有关系特别好。” 这事魏闻东之前只跟宋幼湘提过一嘴，并没有细说。 国志杰跟任志扬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任志扬非常信任这个朋友，但魏闻东看过账本，觉得这个国志杰不可信。 当然，也有可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任志扬对朋友好，愿意吃亏，魏闻东不愿意吃这个亏，正儿八经地合作，该分多少分多少，这才是魏闻东能接受的。 国志杰靠着任志扬过日子，还挖任志扬的地基，魏闻东看不上他，也不愿意跟他合作。 所以魏闻东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对方。 但魏闻东其实早做好了对方找上门来的准备，但他没有想到，国志杰手段会这么狠辣激进，一点余地都不留。 “我是提前知道国志杰可能会对我下手，任志扬有人脉，他一个人就能做成供销一条龙，国志杰只是他手里的渠道之一而已，是任志扬照顾他。” 任志扬去单位后，同外头断了联系，供货那头的人只认任志扬，国志杰拿不到货，只能偃旗息鼓，老实上班。 但没过多久，魏闻东就冒了出来，他居然从走任志扬的留下的人脉拿到货，国志杰内心不平，早就在道上放话，说要收拾魏闻东。 第三百零二章 魏闻东在隐瞒什么 本来听到风声后，魏闻东是打算缓缓，把这件事冷处理的，结果沪市又有了好消息，魏棠手续有望。 没办法，魏闻东只能事先安排魏棠到沪市来，自己则北上，想要引开国志杰的视线。 魏闻东怕自己出事，提前做了些安排…… 说到这里，魏闻东顿了顿，想就此打住，他觉得他已经说得够多了。 第419页 “你继续。”宋幼湘抬了抬下巴。 魏闻东嗓子发干，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往下说。 “他们演了场戏，先是假装公安，以投机倒把的罪名把我抓起来问讯。” 魏闻东北上没两天，就被国志杰的人抓住扣了起来。 开始魏闻东还以为真的是公安，心里还庆幸，自己做事向来小心谨慎，货物一般不会自己带，他就算被举报，也不怕。 他手里证件齐全，就是个食品厂跑业务的。 然而等到他们开始动用私刑，魏闻东才意识到不对。 接下来就是关小黑屋，被打，一波又一波的人来逼问，他跟任志扬是什么关系，任志扬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他和任志扬的中间人是谁。 …… 开始魏闻东没有说，那他后面更不会开口。 他一直咬牙，就在以为自己会命丧他乡的时候，国志杰把他丢上大货车，一车将他拉到了沪市，甩到了他替魏棠租的房子门前。 说实话，被丢在门前的时候，魏闻东心里才一阵后怕。 还好他撑住了没死，要是他死了，他可不能保证国志杰会不会冲他的弟弟妹妹下手。 魏闻东从不敢对人的底线抱有期待，尤其是国志杰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魏闻东一脸真诚地看向宋幼湘，表示自己说完了。 逻辑上倒也说得通，宋幼湘垂下眼，没有多问。 “既然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已经找了彭先生，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但至少有办法让大家坐下来把问题解决。”宋幼湘道。 说完，宋幼湘打量了魏闻东一眼，慢吞吞地道，“不过你不能白吃这个亏，坐下来谈之前，先揍回去一顿？” “不行！”魏闻东立马反驳，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魏闻东放缓了语气，“国志杰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沪市毕竟是他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 怕宋幼湘坚持，“咱们还是不要给彭先生添麻烦了。” 宋幼湘垂眸考虑了几秒，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咱们是文明人，就文明地解决问题。” 魏闻东长松了一口气，还好宋幼湘没有坚持。 话说到这里，好像该说的都说了，病房里安静下来，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些凝滞。 隔了好一会，魏闻东故作轻松地道，“我已经没事了，剩下的事我自己也能处理，你和福宝没事就早点回去吧。” 沪市不是个平静的地方，魏闻东甚至希望宋幼湘立马就走。 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我还有些公事要办，也不是特意来处理你的事情的，什么时候事情办完，我什么时候就会走。” 魏闻东心底一空，抿紧唇没再开口。 他们说了也有好一会，这时候魏林川已经拎着饭盆过来了，正在门口探头探脑。 宋幼湘先看见魏林川，她让魏林川进来照顾魏闻东，自己先行一步回去吃饭。 ——幼湘姐，我带了你的饭菜。 魏林川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幼湘已经大步出了病房，魏林川傻眼看着病房门口，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他扭回头正准备问他哥情况的时候，一扭头就看见他大哥捂着腹部，眉头紧皱，“大哥，你没事吧。” 魏林川急得要哭出来。 “没事，我躺会就好。”魏闻东摆了摆手，忍着疼痛缓缓躺下去。 魏林川这才注意到，刚刚他大哥坐着旁边的床单，已经被他抓烂了。 “大哥……”魏林川泪眼婆娑，魏闻东轻轻挥了挥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安慰魏林川。 宋幼湘出了医院，沿着马路慢慢地往他们租的地方走，她觉得魏闻东有问题，他肯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他说的国志杰的问题，和彭万里给的资料能对得上，但魏闻东的态度有问题。 他好像很着急让她离开沪市。 并且对这个国志杰有很深的忌讳，很担心她会冲动惹上对方。 魏闻东到底在瞒着她什么？ “咳，我在附近找了个房子，有个还不错的二楼，有两间房间，带厨房的那种。”正想着事，侯福宝轻咳一声跟上宋幼湘。 他从病房出来后，就在附近转悠。 医院附近一般都是有房子出租的，但是不多，得去问。 这不刚从一家出来，就看到满脸心事的宋幼湘，侯福宝厚着脸皮跟了上来。 宋幼湘看向他，一看就要是问他话，侯福宝忙摆手，“姑奶奶，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一点保留也没有。” 这话是实话，侯福宝现在知道的还没有宋幼湘多呢。 魏闻东是有事瞒着宋幼湘，但他说的那些都是实话，只不是虚虚实实，隐瞒了一些关键的东西而已。 晚上宋幼湘没有回宾馆，而是睡在了租处，和魏棠一张床。 侯福宝和冯小四在外头打地铺，半夜两点多的时候，侯福宝悄悄摸到了医院。 魏闻东还没有睡，旁边守着他的魏林川倒是睡得挺香的。 “闻东，你没事吧。”侯福宝看着魏闻东，不得不敬他是条汉子，要是他遇到这种事，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就魏闻东能受得住。 魏闻东看向侯福宝，侯福宝一缩脖子，“我是被宋姑奶奶直接揪过来的，连家都没来得及去，更没机会溜。” 第420页 他连行李都没有，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下午现买的，在火车上两天都快馊了。 再说，当时他一听魏闻东的情况，心里也慌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要他说，这种要命的大事，里头有秘密的，就不应该安排给他。 他管不住嘴，又容易屈服于宋姑奶奶淫威之下。 好在魏闻东也不是怪他，“你想想办法，先把她弄回去。” “她一个大活人，怎么弄？”侯福宝弱弱地请教，这是魏闻东自己拿宋姑奶奶没办法，叫他来想？ 魏闻东头疼，他想说，就是打晕了带上车都行。 但万一侯福宝收不住力道，把人打坏怎么办？ 第三百零三章 半夜捉鬼去 出租房附近的环境不错，早上宋幼湘是被鸟叫声唤醒的。 起床一出房门，就遇着哈欠连天，拎着早点回来的侯福宝，“怎么困成这样，昨晚捉鬼去了？” “我倒是想去捉鬼，但……没！”听清楚宋幼湘的声音后，侯福宝迟钝的脑袋突然灵醒。 “……就认床，没睡好。” 宋幼湘点了点头，冲屋里抬了把下巴，“林川他们都起了，你去补会觉。” 侯福宝点头，他是得补补，不过回房间前，“今天还有事做吗？咱们不用出门了吧。” “不出。”宋幼湘把早点摆出口，随口答道。 侯福宝打了个哈欠，心安地回房去补觉，他几乎是沾床就醒，没几秒就响起他的鼾声。 宋幼湘听了摇头，简单地吃了点早餐，直接就出了门，魏闻东不肯说，她打算去见见彭万里，从他那里了解情况。 如果可以，她希望彭万里能安排她跟那个国志杰见上一面。 总得知道对方是圆的还是扁的，才能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 宋幼湘出去的时候，房东一家坐在一起在吃早饭。 看到宋幼湘，房东端着饭碗翻了个大白眼，但却没敢跟宋幼湘对上视线，宋幼湘瞥了一眼，根本没理会他。 等她走了，房东才往外探头，暗暗嘀咕，“也不知道她这是不是要出去找房子。” 心里希望她找到，免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又希望她找不到，到时候他好有台阶下，叫他们继续租。 昨天听到魏林川冲回来喊说魏闻东醒来，房东心里就后悔了。 住在医院附近，往外租了好些年的房子，什么样的租客他没遇到过，难得遇到魏家这种租金给得多，事又少的租客。 这些人虽然是乡下来的，但还是蛮讲卫生的，也爱惜房子，房东觉得他们还算顺眼。 要是他们一直安安分分不添麻烦就好了，他肯定不会赶人。 几个孩子撑不住事，他不敢让人继续租下去，但要是这当家立户的顶梁柱醒了，还是可以再商量的嘛。 房东觉得自己已经很仁至义尽了，至少他是等人家家长来了，才让他们搬走的，没有趁着只几个孩子在的时候赶紧他们走。 昨天吵架的时候，他怎么就虚了呢？当时他应该把这一点摆出来说的！ 房东越想越后悔，恨不得时间倒流，重新再跟宋幼湘吵一架。 …… 宋幼湘没有见着彭万里，他单位的下属说他去开会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他们也不知道。 真开会假开会宋幼湘不清楚，她也没在那里傻等，而是动身准备去化工厂，见见国志杰。 “我的姑奶奶诶，您就先回去吧，别添乱了，成不成？”侯福宝不过是一个错眼，宋幼湘就出了门，好不容易追过来，就得知宋幼湘要去化工厂。 这要是让宋幼湘去了化工厂，魏闻东不得收拾他，怪他办事不利呀。 宋幼湘看着他，“魏闻东叫你来的？” 这还用问么，除了魏闻东，现在还有谁能指使得了他。 “是。”侯福宝讨好地看向宋幼湘，跟她开玩笑，“姑奶奶，你说他是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一猜就知道你要干什么。” 昨天晚上魏闻东就叮嘱了侯福宝，叫他盯紧了宋幼湘，叫她别冲动。 宋幼湘不想看侯福宝嘻皮笑脸，逗着他把昨晚从魏闻东那里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 没错，侯福宝又暴露了。 他这话一出，宋幼湘就知道他偷偷去见过魏闻东，早上怕不是出去买了早餐再回，而是直接从外头带了早餐回的。 侯福宝苦着一张脸，恨不得自打嘴巴子，拼命地想词，“我要再跟你告密，我的位置就要不保了，姑奶奶你看我上有老下有小，可怜可怜我行不行？” 他不说，宋幼湘也不逼他，做出要去坐公交车的架势。 侯福宝赶紧上前拦住，“诶，这叫我怎么说，他也没跟我说多少，你可别再泄我的底了……” …… 侯福宝迫于无奈跟宋幼湘交底的时候，魏闻东正在病房里同彭万里说话。 年初那阵到沪市来买机器，魏闻东并没有跟彭万里多打交道，反倒是之后见过好几次，他也算是通过任志扬，搭上了彭万里的路子。 当然，彭万里对任志扬是当子侄，对他则是公事公办。 昨天晚上，侯福宝来见了魏闻东后，离开医院就直接去了彭万里那里，替魏闻东约了今天跟彭万里见面。 魏闻东算准了，在他这里得不到答案，宋幼湘会去找彭万里。 第421页 “怎么伤成这样！”彭万里看到魏闻东身上的伤，也有些吃惊。 魏闻东看了看身上的伤，被打的时候痛得恨不能死掉算了，但现在，他好像已经忘了那彻骨的疼痛。 “幸不辱命，国志杰背后确实有人，他们接近任志扬是有目的。”魏闻东没有回答彭万里的问题，直接说彭万里最想听的。 很早以前，彭万里就盯上了国志杰。 但任志扬跟国志杰的关系实在太好，一直护着国志杰，他们没法深查，而且国志杰和任志扬牵扯太深，他们不敢查。 “算上志扬去单位的事，我欠了你两个人情。”彭万里看着魏闻东，缓声道。 开始以为这是只被利益迷昏了头脑的青年，一心只想发财，现在彭万里对魏闻东改了观。 魏闻东找上彭万里的时候，彭万里拒绝了他。 本身给任志扬批条子的事，他就一直是持反对意见，魏闻东还想走这条路，他怎么会同意。 等到魏闻东拿出任志扬当筹码，表示会替他们查国志杰时，彭万里就已经微微松动。 魏闻东虽然也是要走批条子的路子，但他不像任志扬一样空手套白狼，侵吞国有资产，一进一出，他适当得利，彭万里才正式松口。 为此，彭万里还给他在单位挂了个临时工的公职。 魏闻东摇了摇头，“只有这次一回，上回的人情应该记在我们厂长头上。” 任志扬去当兵，是当时一连串事情下来的最终结果，也是彭万里他们适时抓住了机会，魏闻东不觉得自己起了多大的作用。 主要还是因为宋幼湘。 第三百零四章 自作多情 而这一次，就算彭万里不记他的人情，他也会记着，有一天讨回来。 彭万里愣过后笑起来，“是，记在小宋头上。” 自从任志扬进了单位，跟外界断了联系，国志杰就焦躁起来，他频繁地活动着，甚至找过彭万里。 观察下来，彭万里发现，生意断了，国志杰很着急，但他最着急的，似乎是跟任志扬断了联系这件事，他急切地想从可能知情的人嘴里，得到任志扬的联系方式。 魏闻东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彭万里接受了他合作的提议。 国志杰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之前几次，小打小闹地干涉魏闻东的生意，到这次，直接上手绑人。 “想逼我吐出手里生意。”魏闻东回忆自己被困的时候发生的事，把一些杂乱的思绪整合到一起。 国志杰一行假冒公安，为的就是拿到要挟他的证据，只要他当时乱一下阵脚，被他们抓住痛点，魏闻东此时都不可能在医院里。 魏闻东咬牙撑住了毒打逼供，确认他是个啃不动的硬骨头，他们不敢真伤他性命，才把他扔回弟弟妹妹的住处门外。 这同样是对魏闻东的一种警告。 这确实警告到了魏闻东，也叫魏闻东更加坚定了，要跟彭万里联手，把这条藏在暗中的毒蛇揪出来的想法。 另外，这也是他们精心布下的局，魏闻东变成了饵料，引宋幼湘上了钩。 知道宋幼湘赶过来的消息的时候，魏闻东心情特别复杂。 他很高兴，至少听到他出事的消息，宋幼湘会第一时间赶过来，不管是因为心疼他，还是心疼魏棠，至少他都沾到了光。 宋幼湘哪怕只是在电话里多问一句，他都会高兴，何况是特意赶来。 但魏闻东也很气恼，他万万不想叫宋幼湘搅合到这些事情里来的，和彭万里合作的事，魏闻东就一直没有告诉过宋幼湘。 他并不是不相信宋幼湘的能力，而是不希望她涉足到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危险中去。 “被关的时候，我弄清楚了，国志杰跟任志扬合伙时，应该还有倒卖一些化工原料。”魏闻东不是在那里白挨打的，他想尽办法，挖出了不少消息。 不过，这些消息里头，有些是国志杰想让他知道，有的是魏闻东抽丝剥茧分析出来的。 “最后几天国志杰的态度很微妙，他们在我面前放了很多狠话，好像故意在我面前唱白脸，我觉得这事还没有完。”魏闻东觉得。 这更像是国志杰他们精心谋划的一个局，演了一场戏，他们最主要的目的，可能是让他变成和任志扬一样的角色。 魏闻东觉得还会有人找上他。 不过他始终不可能是任志扬，国志杰他们的目标，可能还在任志扬身上，“彭叔，一定不能让国志杰联系上任志扬。” “我马上着手安排调动工作。”彭万里急道。 国志杰这里一直在联系任志扬，在单位的任志扬也没忘了这个兄弟，给国志杰写了不少信，都叫他们老领导给截了下来。 还有给宋幼湘的信，彭万里都想不通，任志扬给宋幼湘写信做什么。 不过为了保护任志扬，信都被没收封存。 等到事情解决，信会原封不动地交给任志扬，由他自己决定信件的去向。 到时候那孩子要怪，就怪他们好了。 “不能调。”宋幼湘缓步从门外走进来，“你们要是调了才是中了圈套。” 魏闻东神色一凛，看向宋幼湘身后拉耷着眉毛的侯福宝。 “不怪他的事，他没跟我多说什么，只是没拦住我而已。”侯福宝转着圈儿说废话的时候，宋幼湘就意识到他是想拖着她。 第422页 她赶回来一看，果然叫她堵了个现场。 “你们有自己的计划，我不问。”宋幼湘已经猜到，事情跟任志扬有关。 能叫彭万里关心则乱的，除了他没别人。 宋幼湘这会也不知道知道了，看武侠小说不总说嘛，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但她听了几句，还是得提醒提醒一二。 局内人看不清楚，跳出局外，反而能一下说到点子上，彭万里一惊，醒过神来。 要是国志杰知道任志扬在哪里，早就直接找过去了，只要有耐心蹲守住，总有见到人的时候。 国志杰就是不知道，才会把魏闻东扣住，从魏闻东这里下手。 把事情想通，彭万里出了一身汗，“小宋提醒得对，是我着急了，小宋，我要好好谢谢你。” 宋幼湘没接话，看了魏闻东一眼，神色淡淡，“你们谈，我去替魏棠他们找房子。” 说完，宋幼湘直接就走了。 彭万里还在那里说多亏了宋幼湘这样的话，但魏闻东心里只剩苦涩。 他原本有机会被宋幼湘划到自己人的圈里的，但现在他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能被宋幼湘当作自己人的，除了唐桂香，大概就是魏棠了。 魏林川和王臹还是差了点，他们是弟弟，是有默契的搭档，但还不能完全算做是自己人。 “我不能在这里多留，你凡事多个心眼，你弟弟妹妹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彭万里没有在病房里多留。 宋幼湘往回走的路上，心里把魏闻东骂了无数遍。 虽然打定主意不管魏闻东的事，但心里的坎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迈过去的。 沪市这边有好的医生回来坐诊的消息，就是彭万里这边联系的她。 开始宋幼湘以为是自己的缘故，现在看来，彭万里早就跟魏闻东搞到了一起。 折腾了半天，是她在自作多情。 亏她一听到魏闻东的消息就放下一切赶了过来，魏闻东居然从一开始就瞒着她所有的事！ 侯福宝跟在宋幼湘身后，心有戚戚地看着宋幼湘手里那片被她碾得稀碎的树叶，莫名就觉得那是他以后的下场。 或许还能加上魏闻东。 ——反正这次的事，魏闻东是把宋姑奶奶得罪狠了。 想到还有魏闻东作伴，侯福宝心里诡异地达到一种平衡。 作者有话说： 意外发现有好多小仙女在书荒广场推墨墨的文，真的真的太太太感谢了！！！谢谢大家，鞠躬！！同时感谢所有追更看视频、打赏送礼物的小仙女们~爱你们~晚安~ 第三百零五章 明天就走 国志杰跟了宋幼湘两天。 头天宋幼湘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国志杰的人还没上前呢，一个瘦麻杆就晃到了宋幼湘的面前，只能另找机会。 今天早上他人还没来得及起，宋幼湘已经从家里出发，先去了趟彭万里的单位，又回到了医院。 宋幼湘在医院的时候，国志杰没法去，在医院外头蹲着，结果宋幼湘还不是一个人。 那瘦麻杆还在宋幼湘身边。 国志杰是国企职工，因为有任志扬的关系，在厂领导那里是挂了号的，平时上班比较自由，但像现在这样，大半个月不在厂里露面还是没有过的。 前阵子是在外省处理魏闻东，现在都回沪市了，他肯定是要回单位报到的，不能总在外头晃悠。 急归急，他也没法当着众人的面把宋幼湘给掳走，宋幼湘随便喊一声耍流氓，他好日子就到后头了，他可不打算年纪轻轻去蹲号子。 “行了，你也别老跟着我，我们分头去找房子，早点让林川和棠棠他们搬出去。”宋幼湘看向闷不吭声在后头跟着的侯福宝。 侯福宝拉头耷脑的，听到宋幼湘跟他说话还挺惊喜，“姑奶奶，你不生我气啊？” 无缘无故生侯福宝的气干嘛呀，这事完全是魏闻东一个人的主意，宋幼湘不会迁怒到侯福宝身上。 “成天瞎琢磨些什么，找房子去。”宋幼湘都搞不懂侯福宝现在怎么会这么怕她。 明明上辈子侯福宝是拿她当妹子看的，能拖家带口约她上夜宵摊上喝几瓶的那种。 侯福宝多疼媳妇啊，当宝一样在手心护着的那种，上辈子就能让他媳妇跟宋幼湘喝两口。 不过想想这辈子侯福宝对着他媳妇还是口是心非，颐指气使又乱发脾气乱护着的那种，宋幼湘也没想法去搞懂侯福宝在想什么。 这时候的侯福宝还幼稚着。 反正以后总有一天，侯福宝会想掐死年轻的自己，好好倒倒脑子里的水的。 “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侯福宝看了宋幼湘一眼，他现在是瘦，偷偷掀起眼皮瞅人的样子，十成十的贼眉鼠眼。 宋幼湘看他这模样眼睛疼，“我跟你生什么气，赶紧走吧，对了，我们明天回去，你记得给太奶和珠珠捎东西。” 一提到侯多珠，侯福脸就是一搭，嘴上硬气得很，直说给太奶带还差不多，给珠珠带什么带，惯得她！ 宋幼湘懒得戳破他，反正他总会偷摸买好的。 两人分开走没五分钟，宋幼湘就叫人拦住了去路，她打量着对面男青年的时候，国志杰也在打量着宋幼湘。 果然是能闹得季亚军被放逐，影响季冠男晋升的女人，长得是挺漂亮的。 第423页 不过任志扬不喜欢这种类型啊？怎么任志扬当时也脑子抽抽，跟着季亚军跑了？ 反正国志杰是不信，任志扬会听他那几个叔伯的话的，任志扬可不敬重那些人，只不过是利用他们而已。 “你谁，别挡路。”宋幼湘本来是想见见国志杰这个人的，但现在见到了，只觉得烦躁。 宋幼湘已经不想掺和到这些事里来了，直接换个方向走，但国志杰要找她，自然是宋幼湘往左，他也往左，宋幼湘往右，他也往右。 “好狗不挡道，让开！”宋幼湘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国志杰没被宋幼湘的冷脸吓到，躲在巷子拐角的侯福宝和冯小四反正是被吓到了，两人脖子一缩，没敢冒头。 这是赤祼祼的迁怒啊！ “这位同志好大的火气，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喝杯茶也消消火？”国志杰笑眯眯地看向宋幼湘。 他脸上一点生气的影子都没有。 宋幼湘收敛神色看向对方，“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就跟你走，让开，再不让开我喊人了……耍流氓啊！” 别看巷子两边的房子不多，就寻常的民居建筑，但这可是一个六七坪的亭子间能住下祖孙四代的沪市。 这一嗓子措不及防，国志杰都蒙了，他还没来得及动脚，就叫热心的街坊邻居给团团围住。 还有上了岁数的大婶上下打量着他，“哎哟，小年轻长得标标致致的，怎么好对女同志不礼貌的啦。” “？？？”国志杰。 虽说是怕什么来什么，但宋幼湘讲不讲道理，她这也没给他让开的机会怎么就直接就喊人了？ 国志杰气得满脸通红，拼命跟街坊邻居解释，他不是耍流氓。 为了证明自己，国志杰还报了自己的工作单位，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甚至提出可以去派出所自证清白。 “不是耍流氓你堵着路不让我过？”宋幼湘扫了国志杰一眼，身上气势很有几分不怒自威和凛然不可侵犯。 气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毕竟上辈子宋幼湘就是白手起家的成功民营企业家。 这辈子比上辈子还要顺利。 食品厂再小，五星大队再是最小的行政单位，担任厂长和队长宋幼湘怎么着也是一枚小小的国家干部，还是备受器重，前途光明的那种。 街坊们看看国志杰，又看了看宋幼湘，不说宋幼湘的气势，就是宋幼湘那张脸，就很有说服力。 不过这里是沪市，国志杰一口本地口音，宋幼湘漂亮是漂亮，但是外地人。 再加上国志杰掏工作证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小伙子，年纪轻轻地不学好！”还是热心肠的街坊大妈，“不能看着人家姑娘漂亮就想认识人家，你这样可不对，快跟人姑娘道个歉。” 大妈明着骂国志杰，实则偏心。 但国志杰不想道歉，他这莫名其妙背的黑锅啊，他道什么歉？但大妈不给他机会，摁头让他道了歉，还把人给拽住，叫宋幼湘先走。 宋幼湘也不想跟国志杰纠缠，当即头也不回地走掉。 国志杰气得青筋都爆了出来，说国志杰长得好，不是假的，他虽然是孤儿，但身上却没有一点自卑怯弱的气质，反倒有几分张扬自信。 不这样，他也跟任志扬玩不到一起。 等跟任志扬玩到一起后，狐假虎威，国志杰更加嚣张。 第三百零六章 是她要保护的人 不管是在福利院，还是参加工作在化工厂，凭着长相和嘴甜，国志杰就从来没在女同志身上吃过亏。 上到工会中年女干事，下到一线女职工，对国志杰从来都是和颜悦色。 好不容易在几个街坊大妈的道德教育中逃出生天，国志杰闷不吭声，大步去追宋幼湘。 他把宋幼湘当花瓶，宋幼湘就直接抡得他一头包，是他看轻了宋幼湘。 这个女人是个厉害角色。 “魏闻东和任志扬的合作，你是不是也在其中。”好不容易堵住宋幼湘，国志杰开门见山，抢先发话，不给宋幼湘占据主动的机会。 宋幼湘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国志杰，“同志，你说的人我都认识，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再说了，你谁啊，我犯得着跟你交待吗？你以为你公安啊！” 国志杰被怼得哑口无言，还暴躁非常。 完全答非所问，他觉得宋幼湘在玩他。 “你跟我装傻没用，我警告你，这生意不是你们能沾手的，你最好劝魏闻东及时抽身，这次只是小小的警告，下一次……”国志杰阴冷一笑，“魏闻东骨头硬，他的弟弟妹妹够硬吗？” 就这是赤祼直白的威胁了。 “你威胁我？所以，这次我下属出差无端受伤是你动的手。”宋幼湘一副突然想明白的模样。 她始终保持着双手环抱在胸前的动作，冷眼看着国志杰，“这事我了解，你们可真是无法无天，逼我厂里的职工侵吞集体财产不成，居然冲他下那么狠的死手，现在还威胁他的弟弟妹妹？你这是犯法！我告诉你，我都报警了。” 什么侵吞集体财产？国志杰才是真正一个字没听懂，这女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就是在威胁你，报警？”国志杰嘲讽一笑，上下打量着宋幼湘，一步步逼近，“有用吗？就算把魏闻东打死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有证据吗？” 第424页 国志杰一步步逼近。 宋幼湘看着他，突然微微冲他一笑，国志杰直觉不好，下意识要往后退。 然而宋幼湘藏在腋下的手抽回来，手里的板砖直接拍在了国志杰的脑门上，还大喊着道，“公安同志，你们快来抓人，这人威胁我，打了我的下属不说，还意图对我耍流氓！” 看着冲上来的公安，国志杰满脸茫然。 他感觉额头上有液体流下来，想伸手去摸一摸，手才抬起来，就被人涌上来死死压住，国志杰觉得头晕晕的，手也很痛，他觉得自己快被压骨折了。 这时候国志杰才意识到，他被宋幼湘设局坑了。 脸上痒得很，又没法去摸，直到额头上的液体流到眼睛那里，旁边的公安帮着抹了一下，国志杰才看清是血。 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幼湘姐，你没事吧。”魏林川冲到宋幼湘身边，一脸担心地问。 公安是魏林川领过来的，侯福宝和冯小四跟着，负责宋幼湘的安全，现在宋幼湘没事，他们自然没有露面。 宋幼湘这才把手里的半截砖块随手往地上一扔，“吓死我了！” “……”装成街坊来看热闹的侯福宝。 公安把国志杰带走，宋幼湘不必跟去医院，她直接去看房子，早点把房子换好她好早点回去。 等魏闻东和彭万里分别得到国志杰被抓的始末，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不在他们的计划中，甚至有点打乱他们的计划，但……好像还不错是怎么回事？ 本来魏闻东是准备忍辱负重，挨下这一顿，中下国志杰他们设计的圈套，将计就计打入敌人内部，以后再做图谋的。 这是个机会，魏闻东想以小搏大，让任志扬背后的人欠他天大的人情。 彭万里的目的就更直接简单了，保护好任志扬，他不在乎一切牺牲。 “这个小宋！这个小宋！”彭万里坐在办公室里，憋半天只憋出这一句感叹。 秘书有些担心，领导现在的表情他有点琢磨不透，不像是在生气，但也没有很高兴。 “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打算管魏闻东了，这是彻底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了出去。”彭万里到底还是笑了，边笑边无奈地摇头。 …… 病房里魏闻东听完这事，满心苦涩，“挺好的，她把心里的气发泄出来就好。” “那可不，你不知道，那一板砖下去，干脆利落，都不像是拍人，像是拍豆腐。”侯福宝说得两眼放光。 他向来是背后出馊主意的那个，一直觉得自己是团伙里的灵魂人物，以前他其实挺看不起只会冲在前头的那种没头脑蠢货。 现在么，他小宋姑奶奶就是他心里最厉害的了。 侯福宝说得起劲，没有注意到魏闻东眼神低落，靠在门口的冯小四担心地看了魏闻东一眼，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其实魏闻东没打算一直瞒着宋幼湘的，他原本的打算是，这次事情结束，就直接跟宋幼湘讲。 他天真地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 现在显然不能，虽然魏闻东还没有理清楚思绪，但他至少搞清楚了两点，任志扬掉到了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国志杰背后的人图谋很大。 魏闻东心里不是不后悔，他快要后悔死了，但一只脚踩进来后，他没有喊停的资格，更是完全没有回头的机会。 有些事，魏闻东甚至都没有跟彭万里讲，因为还没有到时机。 这是会丢性命的事，也是不干净的事，魏闻东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但宋幼湘是有光明未来的人，高书记很看重她，县里也有意培养她，以后说不定她会去市里，去省里。 她是不需要且不能有任何污点的，魏闻东甚至都后悔一开始把宋幼湘拉进黑市生意的事。 从一开始，他就应该当个彻底的坏人，只是利用宋幼湘。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但他会一点点，替宋幼湘抹掉，她不应该参与的所有事情的痕迹。 “……闻东，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侯福宝说得正起劲，结果魏闻东居然走神了，这叫他心里十分不爽。 魏闻东看向侯福宝，虽然他们相识的过程不如意，但魏闻东能感觉到，宋幼湘对侯福宝奇妙的态度，她好像拿侯福宝是当小弟照拂的。 既然如此，“福宝，我这里没有什么事了，你明天就带她回去。” “你这还没好呢，我们怎么可以回去。”侯福宝愣住，魏闻东这个情况，他们现在走不好吧，虽然宋幼湘也说了要走，但她还没叫他买票呢。 魏闻东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你们放心回去。” 毕竟这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零七章 任志扬的干爹 虽然从魏闻东接手徐哥的工作以来，侯福宝就对魏闻东越来越服气，也愿意听他的。 但要是跟宋幼湘有冲突的意见，侯福宝大多数情况下，是倾向于宋幼湘那边的。 当然，黑市的工作，宋幼湘从来不会指手划脚，她连过都没有过问过。 魏闻东毕竟比他小，虽然做事有魄力，但人生经验还是差了点，侯福宝觉得自己要看着些魏闻东，内心他是把自己当哥的。 至于宋幼湘，这样的女煞……英雄，是不能用年龄来限定的。 第425页 侯福宝觉得，他这是从心。 是忠于自己内心的表现，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还是不要为难自己去同恶势力搞对抗。 “你就好好安心养伤吧，别操心这些事。”侯福宝也不好直接反驳魏闻东，干脆先把这事糊弄过去。 魏闻东看了他一眼，“……听我的，回去以后，收紧咱们的盘子，把底下的人盯紧一点，不要叫人乱来坏了规矩，也不能叫外人欺负到我们头上。” 提到正事，侯福宝就上心了，“行，那我去问问怎么安排？” “……”魏闻东。 等侯福宝来问什么时候回去的时候，宋幼湘去看了找好的房子，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火车票也已经买好了。 都不用问，侯福宝一问，宋幼湘就知道肯定是魏闻东跟侯福宝说了什么，催他们赶紧走。 就算他不催，她也会尽快走的。 帮着搬了家就走。 侯福宝拿着火车票，目瞪口呆，这说走真就走啊？ 知道宋幼湘要走，魏林川兄妹非常不舍得，但兄妹俩都知道，宋幼湘是个大忙人，有很多重要的工作等着她做。 “幼湘姐，这是我给你和桂香组纳的鞋底，你一起拿回去。”魏棠在家的时候，就经常搓草绳，编竹篾，家里的家务她能做大半。 到了沪市没事可做，魏棠就纳起了鞋底，给哥哥们做，也给宋幼湘她们做。 要不是魏林川和冯小四拦着，魏棠还想去接手工活来补贴生活费呢。 摸着手里的几双鞋垫，宋幼湘心里暖暖的，魏棠这么好，她怎么能不多替她操心。 “还是我们棠棠手巧，我和你桂香姐都不会做这个。”叫魏棠不做这些不可能，能有点手上的活给魏棠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魏棠抿唇笑起来，被夸奖了十分羞涩，“你们是没有时间。” 在她看来，哥哥姐姐们都是无所不能的人，尤其是幼湘姐和桂香姐，就算真的不会，那也没关系，他们做大事，这些小事她来就可以。 把几个小的安顿好，宋幼湘又往机械厂跑了一趟，采购了一些拖拉机和厂里机器用得上的零配件。 又去看了下沪市这边食品厂货物的上柜情况。 福利票的事全国闻名，沪市这边的供销社也摆上了毛毛鱼罐头，糕点类的食品的保持期不长，只在省内销售，没有往外销。 先前机器失窃的事，虽然有人自首认罪，但彭万里还是被对头追着要求追责。 一个系统里头的竞争对手，任志扬是什么人，跟彭万里他们是什么关系，对手心里门清，不是没有人怀疑任志扬的。 甚至一个大院出来的长辈，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彭万里老领导一样，愿意惯着任志扬的。 正好宋幼湘鼓动程杨到沪市来跟踪报道，因为有宋幼湘的话定了基调，程扬查了事情始末，又查了彭万里了一贯作风后，写的报道是略有利于彭万里这一方的。 抓住这次机会，彭万里往上面升了一级，也彻底将机器的事盖棺定论。 而食品厂的罐头，因为两次报道，在沪市热销。 为了照顾沪市人民的口味，毛毛鱼罐头的口味是经过改良的，没有那么辣。 但辣是特色，必须保留，所以还是偏辣。 彭万里开始吃不了，但吃了几回，习惯了味道竟然还不错。 “小魏是个好同志，你不要同他闹矛盾。”彭万里见到宋幼湘，还想做和事佬给他们说和一下。 宋幼湘表情淡淡，面带客气的微笑，“您误会了，我们关系好着，没有闹矛盾。” “……”彭万里，莫名觉得宋幼湘对他的态度都淡了许多。 宋幼湘明摆着不想谈魏闻东的事，彭万里也收了说和的心思，听宋幼湘谈机器的事。 食品厂一直是别的厂淘汰下来的旧机器，当然，食品厂的实力摆在那里，也只能用别人不要的。 但是现在，食品厂的罐头销往全国各地，这些都不是一次性订单，陆续都有加量的追订到厂里。 等到年底，食品厂就能跟银行贷款，引进全新的生产线了。 宋幼湘既然打算推食品厂走得远一些，自然就要为它做更长远的打算，旧机器可以再用几年，但几年后呢？ 食品厂也不能只靠一个毛毛鱼罐头，宋幼湘想研究出有江省特色的系列下饭酱菜，以后跟国民老干妈一争高下。 “机器的事你放心，我会替你留意。”彭万里表示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谈好了这事，宋幼湘没有多留，干脆利落地告辞。 把这些事办了，宋幼湘还有半下午的时间在沪市逗留，侯福宝跟着她跑，身体不累，心挺累的。 想想在医院里的魏闻东，侯福宝小心地开口，“走之前，咱们要不要再往医院去一趟？” 去医院看魏闻东？ 宋幼湘摇了摇头，她去看魏闻东干什么，有这时间，不如去逛逛百货大楼和旧货市场，替自己挑点合用的东西回去。 说不去就不去，宋幼湘直接把侯福宝给赶走了，想去自己去，别拉她。 …… 国志杰以流氓罪被抓，还被公安听到他亲口承认打了魏闻东的事，国志杰不光要赔钱负责魏闻东的医药费，还很可能要坐牢。 这一手，打了陈东标和万岁爷一个措手不及。 第426页 “万岁爷，现在怎么办？”陈东标想不出办法，只能私底下联系万岁爷褚岁山。 褚岁山不适合在沪市出现，人早已经离开了沪市，接到电话他沉默了很久。 就在陈东标心里越来越紧张，额头都开始冒汗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指示。 “让国志杰找彭万里想办法，要是彭万里不帮忙，就把任志扬拉下水。”禇岁山苍老慈和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失真的压迫感。 陈东标愣了愣，他也知道，如果任志扬在的话，国志杰这点事都不能算事。 可把任志扬攀咬拉下水，那他们的计划怎么办？ 他们是要任志扬从单位退出来，不是叫他失去光鲜的身份，没有了身份，任志扬就没了半点利用价值。 为了国志杰，不值得！ “你放心，彭万里不会让志杰有机会拖任志扬下水的。”电话那头褚岁山低沉地笑了笑，盘了盘手里的佛珠。” 陈东标弄懂了里头的关窍，回过味来，连声应是。 “志杰这次办事不力，我会给他教训的，您放心。”陈东标还有一件发愁的事，就是宋幼湘，“万岁爷，那个女人怎么办？” 陈东标当时不在现场，完全不知道国志杰到底是怎么被抓的，他觉得有点棘手，一时搞不清宋幼湘到底是不是魏闻东和任志扬中间的那个人。 难道真如魏闻东所说，是任志扬信任他，把事情交到他手上？ 这个念头一出，陈东标就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不大，任志扬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两个人，是国志杰和万岁爷。 一个是他兄弟，一个是他干爹。 不可能绕过他们两位，交给魏闻东。 “她在医院停留的时间不多，好像真的就是出差顺带来看看，主要是在跑工作的事，倒是对魏家那两个小的蛮照顾。”国志杰出事后，他们的人就一直盯着宋幼湘。 反正盯到现在，还没有发生特别让人怀疑的地方。 “暂时先放过她，主要盯着姓魏的那小子。”陈东标都不知道情况，禇岁山就更不清楚了。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禇岁山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们查魏闻东的时候，把他身边可疑的人都查过，宋幼湘在女人里算是厉害的，但也就局限在那个小厂子了。 要等她成长到让他重视的程度，没有个十来年是不可能的，仕途可不是那么好走的，尤其是女人。 这还得是她自己有本事，要是靠的是美色上位，就是爬得再高，也不足为虑。 至于国志杰受的委屈，陈东标和禇岁山都没有放在眼里。 办事不力，还想叫他们帮忙讨回公道，国志杰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国志杰也没想过叫他们帮忙讨公道。 但宋幼湘这一板砖的仇，国志杰是死死地记在了心里，他就一直没有想通，宋幼湘到底是什么时候报的公安，为什么公安又正好出现在了那里。 “幼湘姐来的那天晚上，就都安排好了，她跟福宝哥一分开走，我就去找公安了。”魏林川绘声绘色地跟魏棠讲这些事。 魏林川特别地激动，反正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亲手抓住打他哥的凶手，本来他以为他哥这顿要白挨的。 “幼湘姐好厉害！”魏棠激动地拍手。 她们现在在新租的房间里头，新房子有个小厨房，魏棠可以在家里炖汤做饭，非常方便。 冯小四点头，他以前一直不太服宋幼湘，但亲眼看着她摸了半块砖在手里，又照着对方脑袋拍下去的架式，心里彻底地服了。 “但大哥好像惹幼湘姐生气了，幼湘姐要回去了，都不打算去医院看看大哥。”魏林川有些忧郁。 魏棠不知道这些事，一听就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魏林川哪里知道怎么办，他连他们闹什么别扭都不知道，冯小四肯定知道一点，但他不告诉他，他也没有办法。 兄妹两个凑在一起嘀咕，琢磨着怎么让宋幼湘消气的方法，两个人说起这事的时候，还会特意背着冯小四，一副生怕他听到告密的样子。 冯小四只觉得他们幼稚，干脆自己避远一点。 宋幼湘事情办完就走了，一点都没有多留，侯福宝磨磨唧唧，差点被宋幼湘直接丢在沪市。 魏闻东知道她离开，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国志杰那里什么情况？”魏闻东问冯小四，侯福宝走了，弟弟妹妹在医院照顾他，帮着跑腿的主要就是冯小四。 说实话，宋幼湘这一手，魏闻东是真的没有想到，虽然打乱了他的计划，但确实替他出了一口气。 冯小四告诉魏闻东，国志杰要求见彭万里。 魏闻东点头，国志杰要是不想坐牢，肯定会想办法，他们手里拽着的筹码，无非就是一个任志扬罢了。 彭万里会答应国志杰的要求吗？ 魏闻东猜不到彭万里的想法和做法，也不担心，反正过不了多久就有结果，他现在只担心宋幼湘那边的情况。 宋幼湘和侯福宝是晚上的列车，半夜的时候宋幼湘睡不着，又嫌车厢味道重，一个人去了车尾站着。 顺便，把无意中摸到口袋里的信拿出来看了。 她前脚走，侯福宝后脚就跟上了，完全不让她落单，宋幼湘知道肯定是魏闻东交待的，她也警觉着，压根就没打算睡。 第427页 宋幼湘看了侯福宝一眼，没管他，看她的信。 信是验票的时候发现的，也不知道冯小四什么时候塞到她的口袋里的。 魏林川对魏闻东在做的事不大清楚，但冯小四肯定是知道的，那孩子目光深沉，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一挑就火的孩子。 信是魏闻东写的，肯定是冯小四放的。 宋幼湘展开信，借着车灯读了一遍，信里除了提醒她注意安全，注意防备些什么人，还是没有讲他和彭万里的合作，还有他这趟出差发生的事情。 越看越叫人生气，还不如别写这信。 宋幼湘回来得太快，王臹吓了一跳，但见她没有带魏林川兄妹回来，又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魏闻东命大得很，死不了。”气归气，宋幼湘还是跟王臹说了魏闻东的情况，免得他一直担心。 王臹看了宋幼湘一眼，“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宋幼湘不想承认自己因为魏闻东火大，把事情推到了魏闻东找和房子上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找的房东一点也不靠谱，要不是我过去，林川和棠棠就要被赶出去了。” 王臻点了点头，但还是疑惑，就为了这事？ 作者有话说： 写得急，明天修改，晚安~ 第三百零八章 借调 宋幼湘简单地跟王臹说了下情况，就去忙工作去了。 她事情多得很，哪有闲工夫一天到晚去管魏闻东的事，魏闻东不要她管还正好，省事。 厂里一直说要来一位副厂长，但一直拖着，主要是高书记在帮宋幼湘拖着。 上面调派下来的人，能力肯定有，但对方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就不知道了，高书记也是担心突然来一个人，影响宋幼湘的工作。 但这事不能一拖再拖，不然也不像个样子。 另外一位重要的原因是，宋幼湘这一年多以来的表现极好，家庭成分也是根正苗红，组织上有意大力培养她。 县里那边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年底把宋幼湘调到公社，锻炼几年，再往县里调。 来新领导的事宋幼湘不着急，要是愿意跟她一条心，把食品厂往好了搞最好，要是想扯后腿，那很抱歉，打哪来的就回哪去。 什么培养不培养的，宋幼湘并不看重，她对仕途走多远，并没有任何野心。 当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县里的打算，只高书记跟她透露了一点，她可能会要到公社去工作。 说实话，宋幼湘对去公社工作积极性不大。 在五星大队呆着，她肩膀上的担子，统共也就五星大队这点社员，到了公社，那担子就大了。 尤其她搞出这些事来，不管是领导还是下面大队社员，肯定对她有十分大的期望。 宋幼湘觉得自己怪自私的，并不希望背负着别人的希望工作和生活。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事。 从沪市回来没两天，高书记就通知她去公社，到了公社后宋幼湘都没跟高书记闲聊，就拿到了一张借调通知书。 “省食品厂？”宋幼湘一头雾水。 仔细看了看通知书，好在借调时间不长，只有一周左右。 高书记手上夹着烟，眉心也夹着个川字，这借调来得措不及防，到底是单纯的借调，还是借借调之名，把宋幼湘留住，这谁也不知道不是。 又不是没有单位同志，借调着借调着，就直接留在上级单位的。 这要是省城机关单位的借调，高书记还比较放心，宋幼湘表现再好，步子也不可能一下跨那么大。 反倒是这食品厂，叫高书记十分担心。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真有了好去处，他也没法阻挡宋幼湘。 “高书记，您放心，外头再好，也比不上咱们公社的好山好水。”宋幼湘哪里能不知道高书记的担心，当即拍着胸脯跟高书记保证。 高书记看把烟掐了别回耳朵上，“话也不是这样说，要是有机会，你也不要错过，外头的平台总是比较大的。” 虽然有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说法，但宋幼湘无论到哪里，高书记都觉得她不能是凤尾。 她身上有种燃烧生命的冲劲和韧性，干什么都一门心思往深里钻，不会有她干不成的事。 宋幼湘一回来，就组织厂里的红旗手研究新品种罐头的事，高书记已经知道了。 这十里八乡，凡是做酱做得好吃的，都被宋幼湘请到了厂里去当顾问，听王臹说，他这些天试酱试得都快失去味觉了。 前几天高书记还亲自去尝了样品，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不过宋幼湘还不是很满意，一直在不停地调整味道，往里头投入大量的资金和精力。 从公社出来，宋幼湘去了于家，她从沪市回来，买的东西都是托人捎来的，一直都没有时间过来，于秀秀也没有去找她。 “干妈，秀秀怎么一直也没去找我呀？”宋幼湘一进于家门，就找于母和于秀秀。 于母听着声音出来，脸上满是喜气，“秀秀借调到去省妇幼去了，就你在沪市的时候的事。” 后来宋幼湘托人捎来东西，于家也托人家捎了口信，对方可能是忙忘了，也没跟宋幼湘说。 要是在公社能碰着于国安还好，但于国安现在已经独立接手山头金银花的种植工作，人基本都在山上吃住，轻易见不到人。 第428页 阴差阳错，宋幼湘一直不知道这事。 于秀秀借调到省城，对于家和于秀秀自己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是秀秀的师傅介绍的，有这么个机会，秀秀通过了考试，你干爸说了，秀秀留下的几率很好。”于母笑得都合不拢嘴。 宋幼湘一听，也替于秀秀高兴，所以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要不是于秀秀一直坚持看书，机会就算是落在她头上，她也未必有本事能抓住。 “干妈，正好我明天要去省城出差，您有什么东西要带给秀秀的吗？”宋幼湘进到屋里，一把抱起在学步车里蹦跶的小恩。 怎么会没有东西带，于秀秀走的这些天，于母高兴归高兴，但心里也实在是担心得厉害，女儿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开他们身边。 而且还是去省城那么远的地方。 要不是孙子还小，得她在家里带着，于母这回都想跟宋幼湘一起去省城看看。 …… 省城妇幼保健院里，于秀秀每天不停地在工作中学习，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但人却是无比地充实。 她基础知识扎实，人又踏实肯干，性格还十分开朗嘴甜，在医院很讨科室医生的喜欢。 不过哪里都有竞争，这次一起借调上来的，还有别的地方医院的医生，她们大多是市级医院，最差也是县级人民医院调来的。 于秀秀是唯一一个公社卫生室来的小助产士。 “还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听说她是占了别人的位置。” “就是，得意什么啊，到时候还不一定能留得下来呢。” “王主任好像很喜欢她，到时候会不会选她做徒弟啊？” …… “怕主任选人家当徒弟，你们不加把紧表现自己，提升水平，在背后说长道短，我要是王主任，也不会选你们。”宋幼湘一到医院，就碰到几个人在说于秀秀的小话。 几个年轻的姑娘吓了一跳，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住，哪怕不是本人，也很叫人尴尬的。 她们年纪也轻，被人撞破脸变得通红，也没人硬气出来反驳，掩着脸都散了。 宋幼湘摇了摇头，大步往院里走，她刚刚已经看到于秀秀穿着白大褂一晃而过的身影。 这段于秀秀确实挺刻苦的，人都瘦了很多。 叫宋幼湘想起，上辈子住院时，隔壁老太太简单粗暴地判断孙女学习认不认真的话。 要是长胖了，肯定是没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瘦了才是真正的刻苦。 话虽然粗糙，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反正于秀秀当年在家学习的时候，可没瘦，反而吃好喝好胖了不少。 第三百零九章 灯塔 找到于秀秀的时候，她正忙着，宋幼湘也没打扰她，等于秀秀换了白大褂，拿了饭盆准备去食堂，宋幼湘才喊她。 “啊！幼湘！”于秀秀差点尖叫出声，立马激动地往宋幼湘那里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秀秀一个在省城工作生活，因为刻苦努力，表现优秀，身边竟然没有结交到很好的朋友，一直挺孤独的。 越是孤独无事可干，越是只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工作时跟着医生学，下班后自己看书学，连两个说得上话的朋友也慢慢散了。 现在看到宋幼湘，于秀秀激动得都要哭了。 抱完宋幼湘后松开，于秀秀到底没忍住，瘪着嘴巴就哭，眼泪哗哗直往下流，可见是委屈得狠了。 宋幼湘看着好笑，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去。 哭完一场发泄过去，于秀秀含着眼泪又笑了，“我下午没班，领你去玩去，这边有个烈士公园……” 说着，于秀秀嘴越翘越厉害，“我忘了你就是省城的。” 宋幼湘笑，于秀秀自己也噗嗤笑出声来，于秀秀也不着急去食堂吃饭了，挽着宋幼湘的手去宿舍放了东西，就拉着她一块儿去外头的国营饭店吃饭。 先前说于秀秀坏话的几个，看到她俩走在一起，眼睛都惊呆了，完蛋了，她们当着于秀秀朋友的面说了她的坏话，她朋友肯定会告诉于秀秀的。 这叫她们还怎么跟于秀秀相处。 这几个心乱如麻，宋幼湘可没那么闲，把时间花在这种让人不开心的小事上。 吃过饭，两人也没往外跑，现在天气还热，外头晒着呢。 双人宿舍里，因为于秀秀是来得最晚的一个，所以运气比较好，一个人一间，不过另一张床空着，于秀秀没有去占那个位置。 “你不知道，刚来那几天我可想家了，下班后我都跑到汽车站去啦。”于秀秀给宋幼湘倒了杯水，坐在床沿上，“票都买好了只等上车，但我还是忍住回来了。” 在汽车站的时候，于秀秀想了挺多的，她回去了家里人可能会失望，但不会怪她，但她会对自己失望。 她身边有个那么努力的幼湘，有个这么好的模样，她却吃不了苦，临阵脱逃。 于秀秀捏着车票，心里觉得特别羞愧，她觉得自己没脸站在宋幼湘的面前，可是她真的好累好累。 她懂的不多，做得不好医生就会骂人，特别凶的那一种，有的产妇和家属也不好说话，她才来没几天，因为打针的时候扎疼了产妇，就差点被家属打了。 于秀秀特别想回家，可是想到宋幼湘，想到她接到通知时，父母高兴又欣慰的表情，于秀秀咬了咬，又回了医院。 第429页 她没跟宋幼湘说的是，她回来后躲在宿舍痛哭了一场，才打起精神继续工作，用心工作。 公社的卫生室，一年到头也难得接生两个孕妇，乡下都是找接生婆的，基本就是接诊一些意外伤。 到了妇幼，一天好几个孕妇生产，什么情况都有，以前看书不明白的地方，接触得多，再有医生手把手的教，也都明白了。 这段时间，于秀秀成长巨大。 “我们主任说，再过段时间，我都能自己独立接生了。”于秀秀昂着下巴，看着躺在她床上的宋幼湘，一副求夸奖的小模样。 宋幼湘不打击她，“我就知道你可以，你是最优秀的。” 所愿以偿后，反倒是于秀秀自己不好意思起来，“那也没有啦，我们主任说我还有很多要学的，我能接生，也只能接那种顺产的，问题不大的产妇。” 经验还是不足，得慢慢积累。 于秀秀现在都有些后悔，她在卫生室的时候，应该多跟着师傅下乡接生的。 乡下虽然大多是接生婆，但有时候生孩子的产妇扎堆，她师傅也会被喊去忙活。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候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只要你有心学习，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晚。”宋幼湘鼓励于秀秀。 于秀秀一点就通，她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会努力学习，然后留下来的，我要跟你一样努力。” 习惯了妇幼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和学习，于秀秀觉得自己回公社肯定会不习惯。 之前考卫校的时候，于秀秀觉得自己够努力了，但现在想想，她只是一般的努力，并没有拼尽全力。 “一起努力！”宋幼湘笑着道。 在于秀秀的宿舍午睡了一觉，起来后，于秀秀陪着宋幼湘到了食品厂报到。 到了食品厂，宋幼湘才知道，食品厂刚刚经历了一次变革，食品厂提前由双领导制，到了厂长党政工作一把抓。 不过和上辈子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争斗中落败的，是上辈子那个贪污腐败的厂长，不是那位对食品厂充满感情的老人。 “小宋同志，我借你来，是希望你能为这艘迷航的巨轮指引一下方向。”老书记眼睛里并没有得胜的得意和骄傲。 他还是和宋幼湘当初见到的一样，艰苦朴素，眼里只有对食品厂未来的期望。 “朝着一个方向走太慢，我希望它能早日走到正确的航线上，早日靠岸。”老书记微笑着道。 如果他能年轻个五岁，他都不会这么着急。 这次争斗中，查出了不少东西，前厂长早已经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这叫老书记无比痛心。 食品厂已经经不起太大的波浪了，老书记这个年纪，也没有了试错的成本，所以他想到了宋幼湘。 这个曾经充当过食品厂灯塔的同志。 如果不是因为她那一番话，老书记早就因为不停歇的争斗而力不从心，不希望厂子陷入领导争斗而生产停滞，而选择自动退出。 老书记都不敢想，厂子交到那样的人手里，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是想象得到的，老书记活了一辈子，见多了崛起和没落，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为之奉献半生的国营大厂，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会死在这样一帮蛀虫手里罢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一十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省食品厂其实没有老书记说得那么严重，虽然问题重重，但上辈子它能撑到大浪潮之下才被颠覆，至少证明现在它还算健康。 “书记，您言重了。”宋幼湘有自知之明，她还没有那个本事，为这么大一家国有大厂去除沉疴，当指路明灯。 她不过是占了重生的便宜罢了。 老书记一点不觉得自己言重，那番话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想得出，并且有勇气向他说出口的。 他并没有给宋幼湘推辞的机会，直接领着她去了厂委办公室，带宋幼湘了解厂里此时的生产进度，运营情况。 说实话，省食品厂的经营情况并不好。 这些年来省食品厂经营效率低下，盈利能力已经从七三年起，逐年降低，之后逐渐出现亏损，到现在亏损面变大，负债逐步走高。 今年一年的生产计划，才完成了三分之一，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宋幼湘不能现在就说没办法，面对老书记期待的眼神，宋幼湘只能打起精神，开始加班加点地工作。 于秀秀本来特别高兴宋幼湘到省城来，她有了伴，结果她发现，宋幼湘比她还忙。 不是在资料室里看资料，就是在车间看生产情况，不然就是在跟厂里的领导开会。 “秀秀，对不住啊，说好了陪你去逛公园的。”宋幼湘难得抽出中午的时间，和于秀秀坐在一起吃饭。 于秀秀摇头，把饭盒里的鸡腿挟给宋幼湘，“没事，以后时间多得是，我就是看你太累了。” 这才几天啊，去看她的时候还水灵灵的呢，这会就有些儿打蔫了，眼睛下面都有了黑眼圈。 宋幼湘打了个哈欠，没办法，太多资料要看了。 她还得花时间了解厂里各单位各部门的方方面面，这里头水深得很，宋幼湘有点儿心力憔悴。 退堂鼓宋幼湘也打过，但看着老书记满头白发，她还是咬了咬牙撑了下来，总得提几条有建设性的意见再走。 第430页 其实要说意见，她什么都不用看就可以提，国企问题实在是太明显了，人员冗杂，闲散部门极多，上班看报打毛线的占了一大半，像是厂工会，问题就非常大。 随便提出精减部门，人员，把工资和绩效和营收挂钩……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厂里根本就不是这些厂领导做主，像老书记这样的领导，其实就是个夹心饼干。 厂里并没有生产经营自主权，人物财，产供销，其实都是由镇府直接管理，老书记这会就是想给职工修个另外出入的大门，都得跟上级打报告申请。 一切都是固定的，一成不变的，工资级别上面有规定，不可能搞资本主意那一套，人员也不可能精减。 但凡宣布精减，厂职工立马会联合起来搞活动，工人阶级和广大劳动群众才是国家的主人，怎么能够忍受资本家的剥削。 这方案提出来，第一个害了的就是老书记，其次是她自己。 所以宋幼湘才头疼，好在虽然重生，宋幼湘却从来没有心比天高过，要是换个地方，在现在的环境下，种种制约之中，她未必能做出现在的成绩。 “哎，你也别把自己给逼狠了，这厂这么大，那么多能人呢，听说大学生都老多了，凭什么把担子压在你身上啊。”于秀秀特别替宋幼湘不平。 宋幼湘叹了口气，有想法的人不是没有，是没有环境让他们大展拳脚啊。 她扒了两口饭，突然停下来，“你这话提醒了我，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人计短，三人计长嘛。” 反正厂里部门不少了，再成立个新部门嘛，就像大队搞实验田试点一样，以点扩面慢慢来就是。 宋幼湘回过神来，她也是被老书记心里的焦虑给感染了，也跟着急起来，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急的，急了就办不成事。 想通问题，宋幼湘就要放筷子，她吃得也差不多了，于秀秀赶忙拉住她，“你才说不急，自己又急成这样，赶紧坐下，先把饭吃完，消消食再起身。” 宋幼湘其实很享受被人管着生活的感觉，大概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管过。 所以不管是唐桂香，还是于秀秀，这样管她，她都甘之如饴。 宋幼湘乖乖坐下吃饭，吃完饭陪于秀秀在厂里走了一圈，才送她去厂门口坐车。 回到办公室后，宋幼湘把想法仔细梳理，写了份报告交给老书记后，就迎来了她借调以来的第二个周末。 本来只是借调一周的，但一周连资料都看不完，根本就不可能回得去，借调延期。 老书记留下了宋幼湘的报告，给她放了一天假。 连续忙了半个月，好不容易放假宋幼湘也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因为不想碰到宋家人，给唐家捎的东西，宋幼湘都是托人去送的。 于秀秀周末倒是有半天假，但她得下午才有空，两人约好下午一块儿去公园。 上午闲来无事，宋幼湘准备去供销社看看，给厂里的罐头做做调研什么的。 以前没下乡的时候，宋幼湘从来不觉得省城小，光是纺织厂，就是一个小世界，里头要什么有什么，包揽了一切的衣食住行。 但她没想到，她随便逛个百货大楼，都能遇到一脸喜气的宋改凤和吕成。 纺织厂不是有自己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吗？怎么总在外头遇到他们。 宋改凤和吕成正在采购结婚用品，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下个月初六，宋母背地里请人算好的日子。 宋幼湘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在为要不要买手表而争执，不过这时候宋幼湘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宋改凤当然是想风风光光的，但结婚两人没有房子住，暂时还只能一个住宿舍，一个住娘家。 好在两人是双职工，并且工龄都不短，申请宿舍的报告已经打了上去，排排队，今年内应该能分到一间小单人宿舍安家。 没有宿舍，三转一响吕成也拿不出来，宋改凤就退而求其次，就想要个手表，不然她在姐妹面前都没有什么可炫耀的。 吕成同意给买，但打算买只新的给自己，他自己手上的那支给宋改凤。 宋改凤哪里肯同意，她戴支旧的男士手表出去，多丢脸啊。 第三百一十一章 我要结婚了 如果是以前，宋改凤可能也不会这么挑，毕竟她能找到吕成也不容易。 城里结婚，不是哪个人都风风光光的，不少工友结婚都朴素得很，很多就是添置点结婚用品，像脸盆、热水瓶这样的，再就是娘家打两床被子。 这都算是客气的，更多的是，两个人打了结婚证，行李搬到一起，就能过上日子。 身边不少姐妹都是这样，宋改凤以前都想好了，她给自己攒了嫁妆，男方给个百来块钱的彩礼就行。 钱留着过日子，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必买。 但等许家慧一结婚，宋改凤心里的不满和攀比就出来了，许家慧可是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都齐了，一结婚就搬到了厂里分的楼房里，听说婆家还给买了洗衣机。 洗衣机！宋改凤想都不敢想。 现在她就要块手表，吕成还推三阻四，宋改凤心里就不乐意了。 “吕成，你要是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咱们这婚不结也罢！”宋改凤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人，不过是吕成社会地位高，坐办公室，之前宋改凤愿意捧着他。 第431页 要知道以前宋改凤处对象，可都是别人捧着她，想方设法讨好她的。 就是钱安平，之前冲她示好的时候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宋改凤就后悔难当，痛恨自己有眼无珠，但却半个字也不能说出口。 吕成并不觉得宋改凤戴旧手表有什么，这不是还有块手表给她么，别人结婚怎么就没那么多事，“你说要手表，现在不有了，我是男人，在外头打交道的时候多，本来就应该以我为主，以后条件好了，再给你换就是。” 宋改凤从来不信空口诺言，没有拿到手里的好处，说得天花乱坠，都不是她的。 处对象的时候千好万好，一个有心讨好，一个有意利用，自然是互相迁就，现在到了牵扯利益的时候，自然是谁也不肯退让。 “咦，那不是你妹妹？”吕成最先卸下劲来，目光看向门口，推了推宋改凤。 怒气冲冲的宋改凤转身一看，还真是！ 许家慧结婚还没过多久吧，宋幼湘怎么又到省城来了，知青有这么自由的吗？不是说探亲假特别难得，宋幼湘怎么能时常回来？ 宋幼湘听到有人争执，但没有特意去看争执的人是谁，她正跟销货员闲聊问情况呢。 比较舒服的土布衬衣昨天洗了晾了，宋幼湘今天穿的是白色的的确良衬衣，穿的是青色料子裤，脚下穿的是从沪市买的软皮鞋。 一身打扮完全是干部模样，手里还提了个省食品厂的公文包，这是到厂里工会给宋幼湘发的。 虽然只是借调，宋幼湘一进厂可没少发东西，光是毛巾，就给她发了三条。 “省食品厂的公文包，你看见没？”吕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宋幼湘手里拎的东西，心情立马振奋起来。 他没赌错，宋改凤这个小妹果然厉害，现在就被调到了省里吗？ 看她的样子，看就不像是普通的一线工人，这点眼力，吕成自认还是有的，“走，咱们去跟小妹打声招呼。” 宋改凤不想去，去什么去啊，不说许家慧，就是宋幼湘都越过越好，她心里不得劲。 作为宋家食物链底端的存在，宋幼湘是从来没有被宋改凤放在眼里的。 现在居然要她去向宋幼湘低头。 “改凤，你别不懂事，你之前答应过我的，好好跟小妹妹打好关系。”吕成冷下脸来看着宋改凤，停顿几秒，确定宋改凤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才笑着道，“咱们不是要结婚了，本来就应该通知小妹一声的，不是吗？” 宋改凤这才回过味儿来，她结婚是大事，两个妹妹不说特意回来参加婚礼，人情总是要到位的。 信还没来得及写，现在亲口告诉宋幼湘也是一样。 “慢慢。”宋改凤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去家里看看，爸妈可想你了。” 吕成笑意吟吟地站在宋改凤身边，等着宋改凤介绍他。 正跟售货员说话的宋幼湘顿了顿，闭眼叹了口气，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回去再被赶出来吗？算算家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给我写信了，我没觉得他们有想我。”宋幼湘冲售货员笑了笑，收起本子和笔，转身看向宋改凤。 看到吕成时，宋幼湘挑了挑眉。 信一直是宋改凤代笔，家里有没有给宋幼湘写信，她再清楚不过，嘴里的话瞬间被堵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借口圆过去才好。 “小妹，我和你大姐定了下月初六结婚，你正好在省城，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吕成等不及了，自己笑着介绍自己。 他脸上一派自然，好像完全忘了初次见面后那些不高兴的事情。 宋幼湘左右看了两人一眼，笑起来，“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祝福你们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可千万不要分开，再去祸害别人。 这话说得好听，吕成心里熨帖极了，他觉得宋改凤的话有失偏颇，宋幼湘这不是态度很好，也挺好说话的吗？ “谢谢祝福，我真是太高兴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就跟你大姐一起叫你慢慢吧。”吕成十分自来熟地想拉近距离。 宋幼湘心底一阵恶寒，“不必，叫我的名字就行，” 慢慢，这可不是什么小名昵称，这是饱含大人恶意的玩笑无聊称呼。 小时候因为身体弱，动作行为慢，宋幼湘可是一度被宋家人断定是发育不同的智障儿，当成傻子的。 慢慢这个小名就是这样来的， 甚至她当时上户口的名字，都差点取成宋慢慢，因为有个厂领导家的孩子就蔓蔓，不好冲了，宋父才随便给她改了个拗口的名字。 “一家人叫什么都行，那幼湘，好不容易见到，中午姐夫请你吃饭吧。”吕成一点都没有被拒绝的窘迫，而是笑着提出邀请。 还替宋改凤圆场，缓和姐妹关系，“改凤，你刚刚不还跟我说，想到结婚小妹不在会很遗憾吗？现在小妹妹就在省城，这下你不必遗憾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一十二章 动物园 这话说出来，宋幼湘和宋改凤都不信，但吕成的表情却是深信不疑。 他还逼宋改凤和他一起相信，“改凤，你说是不是？” “是。”宋改凤磨牙，她这段时间没少被吕成洗脑，说要跟两个妹妹搞好关系。 第432页 一个妹妹有钱，一个妹妹有势，搞好关系才不吃亏。 亲姐妹嘛，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只是个面子情，要是真有什么好事，总能沾上一点光。 看到宋改凤的表现，宋幼湘忍不住想笑。 这世上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上辈子宋改凤把男人管得死死的，这辈子换了个人，宋改凤反倒成了被吃得死死的那一个。 宋幼湘想笑就笑了，“吃饭就不必了，你们结婚，我就算人不到，礼也会到的。” 场面上的事，宋幼湘当然会做。 不过做为未婚的妹妹，宋幼湘是不必上人情的，钱她肯定不会掏，但准备一对枕巾完全没问题。 宋改凤被她笑得不自在极了，总觉得宋幼湘笑得意味不明，是在嘲笑她。 “说什么礼不礼的，你能来，我和你姐才高兴，不过你工作忙，我们也可以理解，工作为重。”吕成没有给宋改凤发脾气的机会，笑着客客气气地接话。 话里话外都是替宋幼湘着想。 宋幼湘看着自己这个未来姐夫，也是啧啧惊叹，脸皮厚如吕成，只要他以后不走歪路，日子估计差不了。 上辈子宋改凤总嫌弃丈夫没出息，没有上进心，不晓得钻营走关系讨好领导，害她们母子过苦日子。 这辈子宋改凤如愿以偿遇到一位能满足她所有要求，足够有上进心，舍得钻营的丈夫，不知道宋改凤个人满意不满意。 宋幼湘对爱钻营的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看不起，爱钻营不是什么缺点，没有底线的钻营才是。 像吕成这样，现在就能对在乡下当知青的宋幼湘放下身段，逢迎讨好，足以这人是聪明的，目光也长远，懂得放大线钓大鱼。 如果第一次见面吕成没有踩在宋幼湘的底线上，宋幼湘或许对这个姐夫不会讨厌排斥。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有意奉承。 至少他不会像宋家人一样，摆着一副晚娘脸，还想占尽你的便宜。 但现在么，吕成是很难在宋幼湘心里洗去捧高踩低的坏印象了。 妻妹对吕成来讲，也不过是吕成往上爬的筹码而已。 如果宋幼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乡下知青，吕成可不会这样上赶着讨好，不过是宋幼湘身上有利可图罢了。 当然，这人世间，就是这么个生存法则。 你出息上位，有钱有势了，身边出现的自然都是好人，说着好话，捧着笑脸。 上辈子，宋幼湘也能得到宋家人的“亲情”，那么多财产呢，随便吊根大棒骨在他们前面就行。 不过是宋幼湘厌了倦了，不愿意花冤枉钱去买那廉价又可笑的亲情。 “不过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你工作再忙，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姐夫请客，你看你这也难得回来一趟。”吕成笑眯眯的，宋改凤在后头掐他，他脸色变也不变，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在吕成看来，宋家人就是不聪明，送出去的二女儿手里有钱，但她不是人自己挣的，是人养父母给的。 这种总归是不长久的，要是人养父母不给了呢？ 还是宋幼湘这种自己有本事的靠得住，当爹妈当姐姐哥哥的跟妹妹低头丢脸吗？一点也不丢脸！ 把人笼络住了，以后好处还能少？那肯定不能。 盛情难却，宋幼湘还是摇了摇头，“这次借调过来，工作比较忙，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说完，宋幼湘就找借口溜了。 像吕成这样的脸皮厚的人，应付起来还是蛮累的，听不懂拒绝，看不见讽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等吕成知道，无论他怎么讨好也没有用的时候，自然会换一张脸面对宋幼湘。 “那是我妹妹，你还有没有骨头了，用得着你上赶着讨好她吗？”等宋幼湘一走，宋改凤就发起了脾气。 从小到大，她什么时候对宋幼湘这么卑躬屈膝过。 哪怕做这些事的人是吕成，但深深觉得丢脸的人却是她。 “怎么就没有骨头了，你没听到吗？你妹妹借调到了省城，借调！”吕成不悦地瞪了宋改凤一眼。 借调十有八九是会留下的，就算这次不留下，还有下次。 “你不是想买手表吗？给你买，就买芙蓉牌手表，怎么样？”吕成不愿意同宋改凤争吵。 看在宋幼湘的面子上，有些事情他可以做出让步，但宋改凤也必须慢慢改掉自己的态度。 芙蓉牌手表，就是本省的钟表仪器厂生产的，刚开始质量还没过关的时间，内部试销价只要三十块钱一块。 就是到了现在，芙蓉牌手表已经质量过关，价格也只要不到六十块钱，十分的廉价。 在宋改凤的心理预期里，最少也应该买块沪市产的梅花手表，一百二十块钱。 但吕成的语气可不是跟她商量，宋改凤害怕自己闹小脾气 后，芙蓉手表都没了，只能戴吕成淘汰下来的旧表，只能捏着鼻子同意。 吕成也换了块手表，同样是芙蓉牌的男士表，价格略贵一点，要八十多，不过宋改凤心里却奇异地觉得满足了。 至少吕成没有给自己买块特别好的。 两个人都是芙蓉牌的，那宋改凤在小姐妹面前也有了话说，买大牌子的手表多不会过日子，钱得省着花用在刀刃上。 第433页 宋幼湘买了点零食，就去妇幼接于秀秀了，两人在外头吃了午饭，一起去动物园。 这时候的城镇职工，都是有基本的娱乐生活的，厂里有大礼堂，有青年俱乐部，有电影院，条件好的厂子还有游泳馆、歌舞厅这样的地方。 城里还有大大小小的公园，可以供人们闲暇时走走看看。 本来于秀秀就想去公园的，出门的时候，给孩子打针，听到家长哄他，说要领他去动物园，于秀秀也有些心动。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动物园呢。 动物园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于秀秀连想像都无从想像。 从两人上公交车起，于秀秀就一直处于略有些兴奋的状态中，不停地问宋幼湘，动物园是不是真的有骆驼，真的有老虎。 宋幼湘上辈子倒是去过京市的动物园两回，去那边出差的时候，接待公司安排的行程，江省这边的动物园，她还是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来过。 这两辈子的时间跨度，宋幼湘只记得动物园有个很大的猴山，别的印象不深。 妇幼有公交车直接到动物园，下了车买了票后，不同于兴奋过头的于秀秀，宋幼湘心情平静，心里就不停地重复一个词，小。 江省的动物园真的太小了，印象里很大的猴山，就在进园不远的地方，走过去一看，记忆里的大山变成了小山包，里头十几只猴子懒懒地晒着太阳。 “哇，幼湘，你看那只大猴子在给小猴子梳头发，真是母子情深。”于秀秀见过猴子，山上就有，但没见过一大家族的猴子。 宋幼湘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母子情深，“那是在挑虱子吧，喏，她还吃了。” “……？”于秀秀。 噗哧——旁边年轻的女同志听了她们的对话，没忍住捂唇笑起来，她身边的男同志也面带笑意。 宋幼湘没有不好意思，于秀秀先脸红了起来，拽着宋幼湘赶紧走远了一点。 动物园现在的分区十分简单粗暴，只有食草动物区，和猛兽区有挂牌区分，往里走不远，路过没有天鹅的天鹅湖，就是猛兽区。 于秀秀又被河马吸引住了目光，“天哪，它的嘴巴怎么那么大！” 大概是有了猴山的经历，于秀秀只是感叹一下，并不敢问宋幼湘。 正好工作人员来给河马剔牙，她也不走，就蹲在那里看，边看还边担心乖乖掀开大嘴的河马会把嘴闭上。 也是她们运气好，她们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动物园里有两头在这里中转的长颈鹿。 问过工作人员可以给喂树叶后，宋幼湘就拉着于秀秀去喂了。 “天啦，它，它……它从我手上把树叶卷走啦！可我没看到！”于秀秀其实怕得很，但宋幼湘教她把手举手就行，她就闭着眼睛举了起来。 长颈鹿果然没有咬她，只是把树叶卷走了。 宋幼湘对身边激动得要跳起来的于秀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把手上的树叶给她，“说了不会咬你的，这次睁开眼睛试试。” 于秀秀兴奋地把手举起来，期待地看向长颈鹿。 隔壁又传来轻轻一声“噗哧”的笑声，两人扭过头去一看，就见一只照相机冲着她们，咔嚓拍下一张相片。 照片拍下的同时，长颈鹿又把树叶卷走了，于秀秀还是没看到它是怎么吃的。 “抱歉，我只是觉得你们很有意思，这是我的工作证，照片洗出来，我可以连同底片一起寄给你们。”男同志笑着走过来，先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 于秀秀有些羞涩，站在宋幼湘的身侧，没有吱声。 宋幼湘接过来看了一眼，谢九韶，省商业厅的，她挑了挑眉，难怪这个时候就能拿着相机到处拍，还能把胶卷浪费在陌生人身上。 对方表现得坦坦荡荡，宋幼湘也没揪着他拍照的事不放。 “你到时候把照片和底片寄到省妇幼就行，地址不用我说吧。”宋幼湘把工作证还回去。 谢九韶笑着点头，省妇幼他肯定知道，每天上班他都要经过那里的，“认识一下，我叫谢九韶，我到时候找谁？” 地址留的是省妇幼的，到时候肯定就是找于秀秀了，于秀秀也不她再不好意思了，“找我就好，我叫于秀秀。” “宋幼湘。”宋幼湘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手伸出去，宋幼湘就有点后悔了，她平时都习惯了，出差认识人，第一次见面，总是会同对方握手。 现在的场合，明显没有必要。 谢九韶看着宋幼湘伸出的手愣了愣，一下就意会过来宋幼湘估计也是体制内的，礼貌地同她握了握手。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谢九韶没有同她们多聊，直接去了他的女伴那边，看到那个女同志，于秀秀才认出来，刚刚在猴山没忍住笑的，也是他们。 “完了，丢脸丢到家了。”于秀秀捂脸，脸又红了，“你说这个谢同志也是，陪对象就好好陪对象，干嘛乱看别人的笑话。” 宋幼湘倒是不觉得丢脸，只问她，“要不要再去讨点树叶来？再喂一下。” 于秀秀想摇头，到底没控制住心里的欲望，她有些激动地冲宋幼湘点了点头，她刚刚没有看到长颈鹿怎么吃到树叶的，心里挺遗憾的呢。 …… 这趟动物园，两人都玩得挺尽兴，于秀秀就不用说了，一直处在兴奋状态中，宋幼湘虽然有种时空变换的感觉，但总体还算不错。 第434页 到回去的路上，于秀秀已经在开始期待下午那张照片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送给我们。”于秀秀有些忧愁地道，也不知道那张照片拍得好不好，能不能洗得出来。 宋幼湘倒是没什么所谓，“要是一直不送，你就去他单位问问。” “那怎么好意思！”嘴上这样说，于秀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还是要去问问的。 难得轻松了半天，宋幼湘回到省食品厂后，又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去。 报告提交上去，老书记带着人研究报告中提出试行改革的可行性，宋幼湘则是继续了解厂里的情况。 这次她是来帮忙的，也是来学习的，宋幼湘给自己布置了学习任务，省食品厂也有许多值得她学习的地方，多学习一点经验，回去好应用到自己大队的食品厂上。 厂里基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会议开过第二天，厂里就有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对宋幼湘提出来的改革方案议论纷纷。 其实是厂办职工对宋幼湘的到来，有着许多不同的声音，宋幼湘通通屏蔽在外，专心做自己的事。 第三百一十三章 会议进行时 厂办办公室的灯总是亮到很晚才熄，宋幼湘回宿舍的时候，亲耳听到有人说她装样子，故意表现，目的就是为了留在食品厂。 宋幼湘记下了宿舍号，记下了说话人的声音，第二天就把人给找着了。 当然，她暂时没有声张。 宋幼湘的试点报告经过厂里开会讨论，有老书记立场鲜明地替宋幼湘背书，赞成的占绝大多数。 接下来的会议，要研究的就是选哪个车间小组做为试点车间，哪个干部作为带头干部。 前面的会议宋幼湘大多没有参加，就算参加，也不过是坐在最后面，记录各位干部的意见和想法。 但接下来的会议，宋幼湘是主角，她熬夜的成果，也要摊开在众人面前。 这次会议结束，也差不多到了宋幼湘该回去的时间。 会议定在周五的早上八点，宋幼湘提前了十分钟到达会议室，这个时候，老书记已经坐在会议室里等着她了。 看着老书记面前摊开的笔记，宋幼湘深呼吸了一口气，老书记慈蔼地看着她，“放心大胆地说，不要怕。” 资料宋幼湘已经提前给老书记看过了，她吸气不是因为紧张，是感慨感动，这辈子有老书记掌舵，省食品厂大概会走上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的路吧。 时间走到八点，参与会议的各位干部和厂职工代表都已经坐下，大家齐齐看着台上的年轻女同志。 被众多不信任的目光盯着，宋幼湘一点也不怯场。 宋幼湘先是夸赞了食品厂这几年来的功绩，资料翻得够多，食品厂近五年内得到的荣誉，宋幼湘都清清楚楚。 被夸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厂里各领导有些自得的同时，又觉得宋幼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程没有低头看过桌上的资料。 “……经过深入的了解，我深深为职工及各位领导不畏艰难，发奋忘我的精神所感动，但我也看到了厂里现在确实面临的一些困难，这里有一些我浅薄的意见，大家可以听一听。”宋幼湘说着话，目光从在座每一位脸上看过去。 “厂里的管理不到位，苦干精神有余，科学态度不足，企业连年亏损，且还在上升，资金匮乏，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继续现在的情况，到明年下半年，厂里可能会拿不出工资……” 话说到这里，会议室里出现小阵的喧哗，其中有不少质疑宋幼湘的声音。 这其中有跟老书记一样，了解厂里现状的，此时沉默不语，也有心里门清，却故意起哄，说宋幼湘危言耸听的。 一些不清楚情况的中层管理，和职工代表都觉得宋幼湘说的是笑话。 堂堂国营大厂，怎么可能会有发不出工资的一天，就算真有困难，政府也不会不管他们。 “厂里现在的运营情况，刘炳炎同志，请你向大家说明一下。”宋幼湘看向主管财务的副厂长。 刘副厂长站起来，会议室里众人脸上的表情才真的严峻起来，难道宋幼湘说的都是真的？ 厂里运营艰难，当然是真的，宋幼湘绝不是危言耸听。 等刘副厂长把厂里的情况说完，会议室里一片静谧，大家心情都变得十分沉重。 “小宋同志，你这是故意在放大不安情绪。”沉默着，老书记不远处一个领导突然猛拍了下桌子，“这些问题，我们厂领导会想办法，你现在公布出来，只会影响职工的情绪，影响大家的工作积极性，造成的后果，你能够承担吗？” 老书记正埋头记录，资料他看了，但今天重新听一听，他又有了许多想法。 闻言老书记看过去，“是我邀请小宋同志来的，所有后果和责任，我来承担。” 拍桌子的领导一愣，坐正身体，老书记上头可是有人的，他还不敢造次，怕落得跟前厂长一样的下场，“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宋，你继续。”老书记不再看他，冲宋幼湘点了点头。 宋幼湘点头，低头看了眼资料，继续开口，“除此之外，我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厂里找不到定点，连基本的计划资金，原材料都得不到保证。” 这是摆在食品厂面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解决定点问题，省食品厂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每每去区里省里汇报，得到的总是冷遇，领导的批复，不是“不同意”，就是“再缓缓、等下次”。 第435页 计划资金和原材料无法保证，车间无法开工，生产任务自然就完不成。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宋幼湘看几天资料就能看明白的，但问题摆在这里，首要的是去解决它。 老书记看向主管生产的副厂长，这位曾是前厂长一派，不过本人老实中立，并没有参与到前厂长的腐败中去，但这也代表了他这么多年的不作为。 “这……我会跟区里汇报，多往地区跑一跑，争取省计划委尽快批准厂里成为定点食品生产厂。”主管生产的副厂长抹了把额上的汗，严肃表态。 老书记这才收回视线。 会议室里各人表情沉重，宋幼湘再次扫视了一圈，这才微微笑起来，“有问题有困难不要怕，发现了咱们就能攻克它，当年办厂什么条件，现在又是什么条件，大领导不都说了嘛，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 待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微松了松，宋幼湘才继续开口，“我这里有几条不成熟的建议，等我说完，在座诸位有任何想法和建议，大家一起探讨。” 会议开到这里，已经没有人去在意，宋幼湘是男是女，是年轻还是成熟，除开个别刺头，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幼湘陈述的每一句话上。 首先是要给工人群众进行思想政治教育，那些消极怠工的，无视领导组织的，必须严厉批评。 还有厂职工长期以来形成的浪费，私拿自取的现象，也要进行大力整顿，再就是提高职工技术，对职工进行基础培训，大力支持新产品的开发和研究……等方方面面。 …… 会议一直开，从早上一直开到晚上，中间就吃饭时间歇了一阵。 就是吃饭的时候，参与会议的领导职工，也一直在讨论，说自己的想法。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过分热情 第二天，会议继续，大家脸上表情都有些憔悴，倒是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了几个雷的宋幼湘，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这次借调的任务，她这里算是圆满完成，自然睡得香。 早上去食堂吃饭，以往宋幼湘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吃，不然就是遇到老书记，老书记会喊上她，今天宋幼湘一进食堂，就不停有人招呼她一起。 宋幼湘委婉拒绝，打了白粥和咸菜，平静地吃过早饭。 等今天的会议结束，宋幼湘就算是站好了最后一班岗，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也就是在省食品厂了，有老书记在后头撑腰，宋幼湘才这么没有顾忌，哪里有脓包就往哪里扎针。 当然，老书记需要的也就是宋幼湘的这份魄力。 今天的会议没有昨天的沉重，但很有几分吵嚷，开到激动的时候，还有领导拍着桌子，说得唾沫横飞。 宋幼湘今天退出主场，沉默地记录有用的意见，进行归整，顺便看看这世间百态和隐藏的人性。 好在今天的会议没有开得太长时间，下午三点结束。 宋幼湘把手里的事情交接给老书记的新秘书，今天就差不多可以离开，不过这两天实在太忙，她没来得及买票，只能次日离开。 第二天上午九点，宋幼湘离开省食品厂的时候，厂里正在召开全体职工大会。 听到某某女同志思想不积极，偷懒说闲话第一名，还有偷厂里产品的记录，需要下派到一线，进一步进行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教育后，宋幼湘勾起唇角笑了笑。 所以么，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背后说人坏话。 离开前，宋幼湘只去跟于秀秀说了一声，于秀秀不舍得极了，宋幼湘要是走了，她就又是一个人在省城里，想想就觉得孤单。 “又不是只有单位的人可以交朋友，没必要放低身段，降低对自己的要求和对朋友的标准去迁就别人。”宋幼湘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于秀秀为了交朋友，放弃自己的原则。 自己不努力，背后怪别人太努力的人，也不配成为任何人的朋友。 于秀秀瘪了瘪嘴，“我才不会，真要跟她们交朋友，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我呢。” 她就是舍不得宋幼湘走嘛，而且她也想爸妈，哥嫂，还有小恩恩了。 “你变得厉害，自然会有厉害的人跟你交朋友的，有句话可以送给你，花若盛开，蝴蝶自来。”宋幼湘拉住于秀秀的手。 时间这么珍贵，没有必要花在无意义的社交上。 “宋幼湘同志的话可不可以也送给我，我觉得很有道理。”谢九韶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妇幼门外，见宋幼湘她们扭头看他，他扬唇冲她们一笑。 他向她们走过来，从包里拿出装好的相片递过去，“上次拍的照片，没想到这么巧在门口能遇到你们。” 于秀秀立马忘了宋幼湘要离开的郁闷，惊喜地接过纸袋，打开抽出来一看，照片洗成了五寸大小。 阳光灿烂的照片里，斑驳树影下，宋幼湘和于秀秀齐齐看向镜头，高高的长颈鹿正好低头卷起于秀秀高举的草叶，也抬眼看向了镜头。 因为拍到了长颈鹿，两人在画面里占据的面积不大，但表情五官是看得清的，表情生动自然，是一张抓拍得及好，十分有纪念意义的一张照片。 纸袋里不光有三张相片，还有一张底片，谢九韶没有食言，他连底片一起装进了袋子里。 “怎么有三张？”于秀秀好奇地问。 第436页 其实谢九韶只洗一张，或者一张不洗都可以，她们可以自己拿着底片去照相馆洗的。 谢九韶微笑看向她，“多出的一张，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让我留下来，我觉得拍得很好，可以当作作品。” 作品两个字取悦了于秀秀，不过她高兴不行，还得问过宋幼湘的意见，“幼湘？” “可以的。”宋幼湘接过其中一张，“谢谢你，你拍照的技术很好，把我们拍得很漂亮。” 宋幼湘还是第一次在照片里看到十八岁的自己，照片里的自己陌生又熟悉，她很喜欢。 得到夸奖，谢九韶也十分开心，主动邀请，“能够这样认识，也是缘分，大家交个朋友，我请你们去吃饭，怎么样？” 早一天吃饭都没有问题，不过宋幼湘要去坐火车，这顿饭只能下次。 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那就看下次还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送走谢九韶后，于秀秀把底片放回宿舍，拖宋幼湘把照片带给她妈后，送宋幼湘去了火车站。 “等下次放假，我要写信叫我嫂子带我妈和恩恩来，领她们去动物园玩。”于秀秀想起那天在动物园，还是有点兴奋。 认真算起来，于秀秀今年也才二十，人本就简单单纯，心性也不太成熟，在宋幼湘看来，还是个孩子呢。 宋幼湘逗她，“你这样偏心，不怕干爸和大哥吃醋吗？” “我也想他们能来，但他们那么忙，就让他们酸去吧。”于秀秀轻哼一声，“你要是有空，也一起来呀，你说我勤奋，我看你才是把自己逼得最紧的一个。” 宋幼湘笑起来，爽快地答应下来，“行呀。” 就算不能一起来，她还总是有出差的时候，跟于秀秀呆在一起心情愉快放松，总比跟宋家人，和即将成为宋家人的吕成打交道要好。 世界那么大，希望她少碰到宋家人一点。 这才说曹操呢，曹操就到了。 吕成大汗淋漓地赶到火车站，一看到宋幼湘就笑，“总算是赶上了，幼湘，你大姐今天上全班没法去看你，特意叫我去食品厂看看你，结果你今天就回去。” 说着话，吕成把手里的东西硬往宋幼湘手里塞。 一个网兜子，里头装了半兜苹果，两个荔枝罐头，还有一些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宋幼湘两辈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不禁有些愕然。 “这东西是你姐准备的，拿给你吃，结果你要走，我紧赶慢赶只买到两个罐头，你在火车上吃，拿着，拿着！”吕成抹了一把汗。 害怕宋幼湘拒绝，吕成都没敢问旁边站着的于秀秀是谁，把网兜塞过去的同时，人已经跑出几步开外。 “我还要赶回去上班，就不送你上火车了，路上小心……” “……？”宋幼湘。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一十五章 目瞪口呆 宋幼湘走得干脆利落，留下省食品厂某些人目瞪口呆。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宋幼湘进办公室跟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说的是自己在公社当知青吧。 现在宋幼湘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在领导们面前表现得那么好，完全可以借机留下来，以老书记对她的看重，甚至小小年纪就能掌握实权。 就这么走了？！ 这些人开始还不敢信，等第二天，第三天，宋幼湘工作过的那张办公桌依然干干净净，再没人坐在那里奋笔疾书的时候才知道，真走了。 很快，宋幼湘坐过的那张办公桌上，来了另外一位青年同志，桌案上重新堆起了资料和文件。 大厂的改革艰难，但只要有心要改，总能缓慢推进，大家慢慢也体会出了身边的变化。 办公室里的一些老同志被外调，新进来的都是二十多岁，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们脚步匆匆，脸上写满了忙碌。 厂里车间也在一点点地发生着细微的变化，这变化外人看不出分毫，但厂里与之相关的每一个职工，却都感受到了紧迫感。 …… 这一趟出差回到大队，在宋幼湘眼里，周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在众人眼里，宋幼湘的身上多了很多变化。 “到底还是大厂锻炼人，小宋看着从容了许多。”高书记送走宋幼湘，捧着茶缸子和常主任说话。 常主任深以为然，说话都比以前慢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内敛了。 “上头调来的那位，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小宋搭好班子。”五星食品厂以自己优异的表现，争取到了县局的拨款，与此同时，新的副厂长也已经到位。 这个副厂长的任派，不像当时给五星大队选支书，可以由公社直接任命，这事高书记都插不上太多手。 高书记摇了摇头，新的副厂长他也不认识，对方来他这里报到的时候，表现得中规中矩，他也看不出深浅，“且看着吧。” 不管怎么样，他是稳站在宋幼湘后头的。 宋幼湘已经从高书记那里知道厂里来了新的副厂长，她也不着急，回了大队后先回了趟家，收拾好又休息了一阵，才准备去厂里。 出门的时候，宋幼湘看了眼隔壁大门紧闭的魏家，淡淡地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离开。 食品厂这些天的气氛不一般，新来的副厂长三十多岁，有点严肃，对方打从车间外头路过，大家就下意识地绷紧了皮子。 第437页 新副厂长叫王建国，个子不高表情严肃，宋幼湘到的时候，王建国在看厂里的一些资料。 跟省食品厂的没法比，五星食品厂的资料不多，一两天就能看完。 “厂长！”徐思曼刚从物料室领了本子回来，就看到宋幼湘到了办公室门口。 出了月子，徐思曼就开始上班了，两个孩子有哥哥们照顾，徐思曼还请了陈奶奶过来帮忙。 陈奶奶是大队一直向徐思曼释放善意的老人，知道她离婚还特意过来看过她，徐思曼希望她来帮忙带孩子，陈奶奶也特别愿意。 两个孩子不闹人，又有致远致知帮忙，陈奶奶也不觉得累。 徐思曼一家就住在厂里，她边上班边照顾孩子也很方便。 不过此时的徐思曼看到宋幼湘却有几分急切，宋幼湘看在了眼里，但没有时间多问。 “宋厂长，久仰大名。”王建国听到声音，取下看书时才戴的眼镜，大步走了出来。 宋幼湘笑着同他握手，“王厂长，我也听县里领导提过你很多次，谢谢你愿意来咱们五星食品厂，条件艰苦，您多担待。” 两人站在一起，年龄的差距极大。 王建国预想当中，宋幼湘再能干，年龄长相摆在那里，估计还是一团孩子气，但两人真站在一起，他竟然没有压过宋幼湘的气势。 “五星食品厂一派欣欣向荣，能与他一同成长，是我的荣幸。”王建国收敛下心里的轻视之心，摆正自己的态度。 办公室里人多眼杂，两人干脆直接去了会议室，王建国刚来，有许多需要了解的地方，宋幼湘有义务向他解释。 当然，宋幼湘也可以不这样做，但没有必要。 “我路过偷偷看了一眼，里头谈笑风生的，看不出来什么。”办公室里负责后勤工作的女知青借机路过了会议室一趟，回办公室就跟大家汇报情况。 立马有人表示，他可以再去“路过”一下。 徐思曼轻轻瞪了他们一眼，“别弄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工作。” “思曼姐，你干嘛还替那个姓王的说话啊，他都挑你的毛病了。”有人替徐思曼打抱不平。 王建国来厂里没几天，就说了徐思曼一家住在厂里的事，话没直说，但意思是两个孩子哭闹影响工作，想让徐思曼尽快搬走。 徐思曼垂下眼睛，“副厂长说得不错，厂里是厂里，不是我家，要是谁都像我这样，厂也不成厂了，我会尽快找地方搬走的。” 昨天陈奶奶说了，如果实在没地方去，就住到她那里去，反正她家里的房子空着，女儿和外孙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两回。 陈奶奶那里确实挺好，但距离远了，徐思曼没法像现在这样，可以抽时间回去喂孩子，会变得很不方便。 徐思曼有些发愁，她有心给孩子断奶，但她弄不到奶粉，在肚子里的时候就是两个孩子分一份营养，生下来有些体弱，难道要给孩子喂米糊糊吗？ “你也别急，咱们厂长不是回来了吗？她会给你做主的。”办公室里的同事安慰徐思曼。 虽然徐思曼抽时间顾着孩子，但一点也没有耽误工作，陈会计前些日子还夸过她呢。 本来徐思曼也是有些盼着宋幼湘回来的，但等宋幼湘回来，徐思曼却觉得，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事情，麻烦到宋幼湘，宋幼湘的事情已经够多够累了。 这个副厂长很有野心，之后的工作中，怕是会同宋幼湘争权夺利。 想到这里，徐思曼打定主意，给孩子断奶，搬走。 第三百一十六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会议室里，宋幼湘同王建国聊完厂里的基本情况后，又开始谈上面的拨款要怎么用。 这一点两人的目标倒是一致，全部投入到厂里生产线的建设中去，不过宋幼湘有意拨出一点，用来改善职工的工作环境。 至少厂房的吊扇要装上。 王建国没做这方面的预算，不过宋幼湘既然提了出来，他考虑过后，没有反对。 初来乍到，王建国又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根基不稳的情况下，他是不会替自己找麻烦的。 宋幼湘看着不像是重权的样子，给他分配的工作范围比他预想的还要多一点。 这很好，但王建国并没有放松警惕，宋幼湘能给他放权，同样也能轻易架空他。 他来的这几天，已经看明白了，宋幼湘是厂里真正的灵魂人物，厂里的职工都十分信重她，对她马首是瞻。 当然，王建国对此是服气的，食品厂从无到有，发展到现在都是宋幼湘一手促成的。 扪心自问，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可干不出这样的事业。 拨款的事情妥协，王建国对徐思曼一家人住在厂里的事不想妥协，孩子太小无法控制，哭闹的时候不少，厂职工说没什么，王建国却看不过去。 “王厂长，职工有困难，厂里不可能坐视不理。”宋幼湘一听就知道徐思曼为什么有些急切了，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一直注意着宋幼湘表情的王建国心里转得飞快，在权衡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但他还没分清利弊，宋幼湘就又开口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事我会好好考虑。” 话到这里，两人也谈得差不多了。 王建国不知道宋幼湘是在敷衍他，还是真的要考虑，但他也没有蠢到一定要从宋幼湘这里逼出个结果。 第438页 不过他也看不出来，宋幼湘有能力是真的，但妇人之仁也是真的。 王建国是想在五星食品厂大展拳脚的，他看不惯但暂时能忍下这点妇人之仁。 从办公室出来后，宋幼湘没回去工作，她还没有销假，不必急着回到工作岗位。 这也是有了副厂长的好处，至少宋幼湘不必一直让自己处理十分忙碌的状态，王建国的野心和冲劲她当然看到了，宋幼湘一点也不反感，她这里可不需要来养老的人。 接下来，就重点看王建国的工作表现了。 要是只想成就自己，置厂里和职工的利益于不顾，宋幼湘是绝不会纵容的。 慢悠悠溜达到了大队部，王臹正跟写接下来的稻田追肥通知，看到宋幼湘过来，有点意外。 “怎么样？跟新来的聊过了。”王臹毛笔一收，一张又写好了。 他毛笔字写得很好，宋幼湘有点羡慕，她帮着把写好的一张通知揭到一边晾着。 宋幼湘点头，“聊过了，总体还算不错，瑕不掩瑜。” 说起来，二十不到的她点评一个三十多岁，在别的工作岗位上已经有了一定成就的中年人，是有点怪异的。 不过站在这里的人是王臹，他觉得宋幼湘说得很不错。 王建国要到食品厂工作，肯定是绕不过王臹的，王建国刚来就是王臹接待的他，这两天他们也打了不少交道，王建国晚上就住在大队部，下班都能碰到。 “他这人有点轴。”王臹给出自己的评论。 宋幼湘笑，“那他大概是在我面前收敛了，暂时还没看出来，要说轴，我还没见过比魏闻东更轴的。” 听她说到魏闻东，王臹抬眉看了她一眼。 但宋幼湘好像只是无意中提起，转头又说起了这次去省食品厂的收获。 去了那么久，研究学习了那么多的资料，天天熬到半夜，要是没点收获，多亏呀。 对五星食品厂未来的规划，宋幼湘多了点新的想法，但她大概是没有实施的机会，王建国能不能做长久还两说，万一不适应申请调走呢。 还是跟王臹说更妥当，哪怕王臹以后有升迁，也是慢慢往上，时间还长着。 听宋幼湘讲起五星食品厂以后的发展大概规划，王臹只认真地听着，他比宋幼湘更清楚地知道，宋幼湘没有办法一辈子对食品厂负责。 关于徐思曼的事，宋幼湘也跟王臹提了。 “食品厂外头的地？”王臹听了有些惊讶，食品厂划的那块荒地就足够大了，宋幼湘还想要外头的地。 就为了安置徐思曼几个也不至于，安置他们，完全可以由大队批块宅基地啊。 徐思曼母子五个的户口都在大队，又是大队的下乡知青，她离婚了，肯定是由大队来要给她安置妥当的。 “嗯，我打算用来建宿舍楼，一楼是门市的那种。”宋幼湘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冒出来的，而是一直就有的。 食品厂是不需要建宿舍给职工，厂里的职工要么是本地人，要么是下乡知青，哪怕是别的大队的知青，也是在一个公社范围内。 但以后食品厂会发展，宋幼湘想把食品厂附近的经济都盘活。 再者，食品厂职工以后慢慢也会有婚嫁，要是有自己的宿舍或者房子，对厂里的忠诚度肯定会更高。 “行，这事大队开个会，我再跟高书记研究一下。”王臹没想那么多，食品厂那一片都是荒地，这不是什么很为难的要求。 当天晚上，徐思曼就找了宋幼湘，就想搬到陈奶奶家里去，宋幼湘没同意，让她再缓一缓。 徐思曼立场坚定，坚持要搬，哪怕宋幼湘讲，厂外会建宿舍楼，她也没同意。 再缓缓孩子都大了。 “等宿舍楼建好，我们再搬回来也是一样的。”徐思曼不想叫宋幼湘为难。 宋幼湘劝也劝不通，但陈奶奶家离厂里实在太远，最后折中让徐思曼一家住到了大队部。 大队部离厂里要近一点，徐思曼来回跑不用费太多功夫，这里还有闲置的屋子和厨房，正好跟暂住在了大队部的王建国成为了邻居。 王建国万万没有想到，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只知道孩子白天会吵，不知道晚上也吵得厉害，没两天，他天天顶着个黑眼圈上班。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徐思曼继续住在厂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失意 眼看着王副厂长脚步都有些发飘，还死要面子不肯先松口，宋幼湘都想替他开口，叫徐思曼住回厂里来了。 但徐思曼坚决不让宋幼湘说，怕王副厂长额外提条件要挟，宋幼湘只能先看着。 孩子的时间过得比成年人要慢许多，上学的时候盼着放寒假暑假，盼着过各种节日，年关刚过，又开始盼着下一年过年。 成年人的时间则是过得飞快，几乎是转眼之间，一年就过去了。 天气还热着，宋幼湘恍然觉得前阵子才双抢结束呢，这没多久，大队又开始进入到了秋收的准备工作当中。 看着水稻一点点变黄，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秋天。 食品厂的事，宋幼湘分了大半给王建国，市县两个门市部，和平江罐头厂的合作，都是王建国在跑。 宋幼湘就留在大队，盯着厂里的一些基建工作，还有大队的一些工作，也开始着手跟进。 第439页 怎么说，她也是大队的青年队长嘛。 当然，更多的时间，宋幼湘还是把它放在了学习上，十分发奋。 赚钱的事宋幼湘很有信心，管理食品厂对她来讲，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学习是真的叫宋幼湘有点头疼。 人生经验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一点点刻在你的骨子里，但学习随着时间，只会越来越被淡忘。 宋幼湘离开学校不知道都多少年了，再加上她上学的时候，学校基本不教知识，她学习成绩不错，那个矮个里头拔高个，被其余完全不学习的同学给衬托出来的。 从夜校复习到现在，宋幼湘信心拾回了一些，但要跟基础扎实的老三届比，还是差了不少。 恢复高考的当年，对考生的条件最宽容，不过跟宋幼湘的影响不大，她年纪小，完全没有被限制到的地方，理论上来讲，一次不过可以考两次三次。 但第一次恢复的时候，试卷是最容易的，之后只会一次比一次难。 以她的条件，机会大概只有两次，第一次恢复和二个月后的春季高考。 如果两次都考不上，也没有必要再硬刚下去。 宋幼湘一头扎进学习里，除了工作，几乎是两眼不闻窗外事，反倒是王建国忙忙碌碌，顶着黑眼圈意气风发。 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宋幼湘被夺权，被架空，在自暴自弃。 这个别人不是谁，就是江媛朝。 王建国的到来，江媛朝最高兴，她一直暗中等着看宋幼湘的笑话呢。 事情也如她预料的一样，宋幼湘果然无事可干，渐渐在大队部和夜校混迹，人看着都沉默了不少。 这在江媛朝眼里，是失意的表现。 “……我可真是太高兴了！”江媛朝跟许家栋写信，把大队的情况告诉许家栋。 许家栋病退回城后，很快就去了淮市，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走通了江媛朝养父的路子，反正最后他是成功入职。 只不过职位肯定不是江父替江媛朝活动的那一个。 但不管怎么说，许家栋算是如愿以偿，回了城，当了工人，捧上了铁饭碗。 两人通信频繁，主要是江媛朝一封一封地给许家栋去信，许家栋两封里头总是要回上一封的。 不过许家栋现在忙着工作上的事，对江媛朝其实没有很多耐心，每次都是照着江媛朝的信半抄半敷衍。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然后呢？” “还挺不错的。” …… 江媛朝也不知道是真看不出还是假看不出许家栋的敷衍，反正每次收到许家栋的信再回，总是厚厚的一封。 好像能通过那封信，向身边的人炫耀她和许家栋的关系有多好一样。 这次收到关于宋幼湘的信，许家栋才多了一点儿兴趣，看到有人来夺宋幼湘的权，许家栋比谁都高兴。 他在新单位拼命工作，除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未必就没有干出一番事业，到时候叫宋幼湘后悔自己有眼无珠的心思。 信里江媛朝还说宋幼湘学习的事，就宋幼湘被夺权后，为了掩饰，装模作样的地学习。 也不知道是装给谁看。 上夜校这事，江媛朝一直就看不上，学习如果有用，她们就不用下乡了。 这次的信许家栋回得很快，信里除了多问了几句宋幼湘的情况，话里话外还表示，他手头急缺钱，希望江媛朝能汇款给他，以解燃眉之急。 江媛朝接到信后，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这一次她不是因为许家栋信里过于关心宋幼湘的近况，而是因为钱她已经借了一半给宋改凤，实在再拿不出多的钱来给许家栋。 本来在江媛朝的计划里，五百块钱她慢慢给，至少能支援亲生父母家里三四年的样子，等到三四年后，许家栋早把她活动回城了。 到时候她有了工作，也不至于后续无力。 结果许家栋走的时候就拿走了一半，前阵子宋母写信来，宋改凤在信里哀求，大煽姐妹手足情，江媛朝一冲动，就给汇了一百圆过去。 后悔倒是不后悔，汇完款后没多久，宋改凤就写了信来，向她道谢，说那笔钱帮了她们夫妻的大忙。 能帮上家里的忙，江媛朝心里非常乐意。 这不，这次收到的信，她大姐和姐夫结婚，还邀请她回去参加婚礼呢。 至于许家栋要是还要钱的话，江媛朝有心无力。 她最终没有给许家栋汇钱过去，而是在信里旧事重提，叫许家栋尽快活动，帮她回城。 信里江媛朝到底给许家栋画了个饼，“……等我回城工作，拿了工资，自然能帮得上忙。” 寄完信后，江媛朝拿着新收的家信去找宋幼湘批假。 “这事不归我管，你先去找记分员查工分，工分够了，直接去支书那里盖章就行。”宋幼湘看了江媛朝一眼，埋头继续算题。 她算的不是课本上的题，而是秋后大队修路，需要用到多少沙卵石的数学题。 要想富，先修路，上辈子这句宣传语，可是刷遍了全国上下。 宋幼湘回归青年队长的身份，第一件提出的事，就是修公路，把五星大队现有的公路拓宽铺设鹅卵石。 江媛朝故意一脸震惊地问，“大姐结婚，你难道不回去！还是你没有接到邀请？” 第440页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思路被打断，宋幼湘干脆放下笔，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媛朝。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江媛朝下意识地回避宋幼湘的视线，人也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防备着宋幼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媛朝会有点畏惧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她，“跑到我这里来显摆姐妹情深，我看你一眼都不行？” 江媛朝目光闪烁，没有吭声，她就是这样想的。 “让你失望了，邀请我收到了，你亲爱的姐姐姐夫亲自邀请的，初六是不是？”宋幼湘看着江媛朝满脸的不敢相信，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心里对江媛朝同情的情绪也越来越多。 同情她有一对疼爱她的养父母不知道珍惜，同情她明明有更好的成长环境，却拼命往牛角尖里钻，同情她一门心思，想跳进宋家那个狼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幼湘深深同情江媛朝，却不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你的工分不够吧，介绍信我给你开，自己去陈会计那里交钱补足欠的工分，再找支书盖章。”宋幼湘扯过信纸，在江媛朝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刷刷给开介绍信。 江媛朝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邮递员送信的时候，她是直接从邮递员那里拿到信的，她注意过了，没有宋幼湘的信。 既然没有信，宋幼湘肯定不能知道宋改凤结婚的时间，宋幼湘前些天借调到了省城，江媛朝听知青点里的人说起过。 难道真的是在省城里被邀请的？ 可是大姐明明跟她讲，她跟宋幼湘的关系不好的，说宋幼湘人独得厉害，特别叛逆，是个没有良心的白眼儿狼。 拿着介绍信，江媛朝浑浑噩噩去陈会计那里交了钱，把欠的工分给补足了，又去盖了章。 回到知青点后，她才如梦初醒，看着宋幼湘亲笔写下的介绍信，江媛朝一时不知道宋幼湘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宋幼湘难道一点也不怕吗？ 不过现在江媛朝也顾不上琢磨宋幼湘的心态，她更多的还是紧张忐忑。 她已经见过了亲生母亲，和姐姐一直信件联系着，但她还没有见过父亲和哥哥，他们会和妈妈一样喜欢她，疼爱她吗？ 江媛朝心里很有一些期待，她哄长辈喜欢还是有一套的，她相信自己，肯定能叫父亲和哥哥都喜欢她。 她回了宋家，宋家就不会再有宋幼湘的位置！ 正好，这次去探亲参加婚礼，回程的时候还能去看看许家栋，顺便……也看看她的养父母。 虽然他们一直当她是替代品，但他们毕竟也养了她那么多年，她不是那样忘恩负义的人。 “我听说江媛朝回省城去了？”唐桂香回到家里，看着宋幼湘就欲言又止。 忍了好久，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宋幼湘刚把魏林川写的信看完，闻言点头，“回去了，我给开的介绍信。” 魏林川写的信是报平安的，他哥已经出院，又往外头跑了，他和魏棠住在她新租的房子里，等着不知道哪天会到来的手术机会。 看完信，宋幼湘把信递给唐桂香。 唐桂香哪有心情看信哪，她把信放在桌上，自己拉过椅子坐到宋幼湘跟前，“幼湘，改凤姐是不是没给你写信？” “没有。”宋改凤现在估计想都不愿意想起她来。 宋幼湘觉得挺有意思的，上辈子宋改凤随了宋父宋母，一门心思想要软饭硬吃，宋幼湘不给，她也就挺着，但背地里没少折磨她那老实姐夫，逼他去讨好宋幼湘。 这辈子宋幼湘还没到上辈子那时候，宋改凤新找的丈夫就一门心思上前来巴结，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叫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宋改凤丢尽了脸。 唐桂香一脸的忧愁，“幼湘，你不应该给江媛朝开那介绍信的，你干嘛要如她的意，改凤姐那里，哎……你别伤心。”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宋幼湘，就是心里替宋幼湘难过。 宋家人目光短浅，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我不难过。”宋幼湘笑起来，“我在省城遇到宋改凤，她对象已经跟我说过了，就算不说，也没什么，我对他们没有半点期待，也没有半点失望。” 至于给江媛朝开介绍信，宋幼湘低笑一声，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拦着江媛朝成为宋家人，也从来就不怕江媛朝能从她手里再夺走什么。 上辈子宋幼湘是局中人，感情理智纠扯痛苦过挣扎过，但最后不也清醒过来。 拖着不跟许家栋离婚，可不是因为放不下，纯粹是时日所剩无多，膈应那两个不要脸的人而已。 这辈子宋幼湘早跳出了局，江媛朝能从她手里抢走的，从来都只有她不要的。 许家栋这样的垃圾，宋父宋母这样偏心眼，像蚂蝗一样的父母……江媛朝想要，就通通都拿去吧。 “真的？”唐桂香就怕宋幼湘是强装开朗。 宋幼湘笑，眼里一点阴霾也没有，“真的！” 唐桂香这才勉强相信她，也跟着高兴起来，“我去杀鸡，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宋家人不心疼幼湘，她心疼就是了！ 说要杀鸡，唐桂香拎着菜刀就去菜园子里，宋幼湘要跟上，被唐桂香拦住了，“咱们留两只过年吃啊，你在屋里等着就行。” 第441页 那次丢鸡过后没多久，宋幼湘下班回来遇到大队看鸭子的老人，老人肚子不舒服，宋幼湘拿着竹篙照着赶，都把鸭子赶丢了两只。 还赔了大堆鸭子钱来着。 “……”宋幼湘。 她就不应该跟唐桂香说这两件事，现在好了，唐桂香深信不疑，完全不让她接近家里的牲畜了。 怨念归怨念，晚上的炖鸡宋幼湘吃得比谁都香。 大队部里，从湖林公社回来饥肠辘辘的王副厂长，闻着隔壁传来的鸡肉香，默默地端起锅去了厨房。 “这么晚了，王副厂长才回来，要不要喊他一起吃个饭呀？”陈奶奶自从帮着看孩子起，一直是同徐思曼母子四个一起吃。 徐思曼看了眼屋外，“不用，王副厂长估计看不上我们这粗陋茶食，咱们吃自己的，婶，您爱吃的鸡心。” 陈奶奶就是这么一说，嘴上客气一下，笑眯眯地，“吃，都吃。”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一十九章 沪市 沪市那边，在彭万里的安排下，魏林川在附近的一所学校借读，魏棠就去了专门的盲人学校。 手术是一定要做的，但客观条件到底能不能手术，手术后魏棠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不好说。 魏棠现在的情况也没法去正常学校，只能先去特殊学校先适应一下。 至于冯小四，本来按魏闻东的意思，也是要送他去学校上学的，但冯小四死活不去。 魏闻东给缴了学费，等魏闻东人一走，冯小四就把学费给退了回来，统共就上了一天学。 “我哥回来会揍你的。”魏林川着急却无可奈何。 可惜搬出他哥出来，冯小四也不怕，揍就揍呗，他挨的打多了去了，打不死就行，不过口上还是说，“不会，你老实读书就是。” 接下来的日子，魏林川兄妹两个正常上学，冯小四每天和魏林川一起送完魏棠后，就整天在外头跑，想方设法打零工攒钱。 沪市赚钱的机会很多，哪怕在火车站给人扛包呢，不像平江县城，他这样的人，除了混黑市，再没有别的机会。 其实黑市也是一条路子，沪市这边的黑市大有可为，居民的购买力就是平江县人民的很多倍，要不是怕被抓到要被遣送回家，冯小四早就一头扎了进去。 干苦力挣钱也行，心里踏实。 冯小四一门心思赚钱，也就是对魏棠的安全上心，这是魏闻东交待的重中之重，宋幼湘离开沪市前也叮嘱过。 好在魏棠上学的地方，老师很负责，同学也比较友善，魏棠因为乡音问题有些融入不进去，但也没有被其他同学欺负。 现在三个人唯一担心的，就是宋幼湘离开沪市没几天，就一起消失的魏闻东。 要不是每周都会有生活费按时汇到他们手上，几个孩子早就乱得六神无主了，偏偏这次魏闻东还着重跟他们交待了，不要再给宋幼湘透露消息。 如果说一开始不知道，现在魏林川他们也知道了，他们大哥做的事是有危险的，甚至可能会牵连到宋幼湘。 “四哥，我不应该联系幼湘姐的。”魏林川时常后悔自责，当时没有稳住就把宋幼湘牵扯了进来。 冯小四不让他这样想，“这事跟你没关系，是我没拦你，别想了，闻东哥也说了没事。” 当时魏闻东那个情况，他也是慌了。 虽然魏闻东没有明着说，但冯小四能感觉到，因为他们联系了宋幼湘，导致魏闻东面临的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甚至这一周一次的生活费，冯小四都猜测，不是经魏闻东的手汇过来的。 一些细枝末节在冯小四心里一遍遍过着，他心里有怀疑，偏偏还不能叫魏家兄妹发现端倪。 魏林川叹了口气，他怎么能不多想。 彭万里那边，也一直在关注几个孩子的情况，他不好明面上照顾，背地里总是要照顾几分的。 “小魏那里有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彭万里问秘书。 上次宋幼湘神来一笔，把国志杰搞到了公安局，彭万里抓住机会，把国志杰的工作先撸没了，接下来只等国志杰被判刑。 有石库门那些街坊邻居作证，国志杰的流氓罪肯定是跑不脱的，至于殴打魏闻东的事，国志杰亲口承认，狡辩不能。 “暂时还没有。”秘书如实汇报，又提醒彭万里，“国志杰那边又在催了，领导，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国志杰刚进去不久，就递了信，要彭万里捞他出去，不然就拖任志扬下水。 彭万里可不是随便就能被威胁的人，如果任志扬被国志杰捏在手里还两说，现在任志扬都不在，彭万里会怕国志杰一个黄毛小子？ 想把任志扬拉下水！ 彭万里轻哼一声，早在任志扬收心进单位，能扫干净的尾巴，他们早就抹平了。 国志杰想要攀咬任志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他自己的嫌疑就解释不清。 当然，彭万里表面上还是要替国志杰走动的。 国志杰背后还有人，他们会盯着彭万里的一举一动，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彭万里这段时间可没少因为“奔走”而受气。 “明天我亲自去见国志杰，告诉他我尽力的。”彭万里估摸着国志杰的判决也应该要下来了。 第442页 走动到现在，也差不多到时候，毕竟——国志杰罪证确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秘书点头，把这事记下，到时候肯定要安排一下。 “这周的生活费已经汇了过去，下一周的，我已经联系了鲁省的同学，让对方帮忙。”秘书继续汇报工作。 彭万里点了点头，“麻烦你同学了。” …… 宋幼湘没打算去省城参加宋改凤的婚礼，结果有一个为期两天的学习安排，宋幼湘又要去省城出差。 “去了就过去看一眼，把礼送到就是了，不然以后家属院里的人肯定要说你闲话的。”唐桂香帮着宋幼湘收拾行李，一边劝她人言可畏。 宋幼湘不置可否，多活了一辈子，要是还活在别人的目光里，她也够悲哀的。 再说了，她这辈子，肯定是不会再回纺织厂生活了，家属院的人怎么说她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大姑小姨，叔伯舅舅呢？”唐桂香嗔她一眼，“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们也没必要把自己活成孤家寡人呀，你二叔和小姨不对你还挺好的吗？” 哪怕这份好，是出于同情，那也是好不是吗？ 宋幼湘沉默下来，上辈子这些好她都回报过了，这辈子居然还要回报一回。 倒不是觉得自己吃亏，就是觉得有些心累。 “他们也不一定能知道这些事。”宋家人跟亲戚的关系并不好，平日里来往并不多，他们未必会知道这些事。 就算知道了，只要不念叨到她面前来，也都是没有关系的。 唐桂香无奈，“这种情能用钱财了清就了清吧，当普通亲戚处着，省得他们以后拿这事要挟你，让你办更为难的事。” 以宋家人的厚脸皮，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事。 宋幼湘闻言就笑，“桂香姐，你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判断宋家人，她们可不知道收敛两个字怎么写，更不会因为我伤了人情就记情，他们只会打蛇随棍上，恬不知耻地缠上来。” 第三百二十章 你怎么来了 宋幼湘觉得宋家人恬不知耻，江媛朝觉得宋家人哪哪都好。 下了火车，江媛朝打量着江省繁华的火车站，心里是满满的欣喜，归心似箭。 其实几年前江媛朝曾经来过一次江省。 江媛朝对自己的身世，其实是隐隐有一点点印象的，但她被抱养走的时候，年纪确实不大，时间久了，慢慢也忘记了。 江父江母对她虽然很严厉，但疼爱也是真的，江媛朝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 直到后来，小学班主任跟她讲起，她不像是江家的孩子，江媛朝才心生怀疑。 那时候的江媛朝年纪不大，觉得天崩地裂的同时，又觉得父母对她为什么那么严厉，不像别人的父母那么疼爱孩子，一下有了原因。 就因为她不是亲生的。 班主任跟她讲了很多挑拨的话，小时候的江媛朝听不出来，现在就算能想通班主任是别有用心地挑拨。 但也改变不了，她就是个替代品的事实。 最大的证明，就是她的名字，跟养父母早年牺牲的儿子一模一样。 江媛朝偷偷翻看江父江母的抽屉、信件，从江父江母和家人朋友的信件中发现端倪，一点点挖掘出省城纺织厂宋家的消息来。 十四岁的时候，江媛朝趁着养母出差，养父连续加班的时间，一个人到了省城。 她到了纺织厂，远远地看到过宋母和宋有良一起出门的场景。 母慈子孝，是江媛朝梦想中的融洽有爱，是她和养母从来都不会有的温情时刻。 她在纺织厂偷偷打听过，不同于江父江母瞒得严实，纺织厂这边的老邻居，都知道宋家送出过一个孩子的事。 当时跟江媛朝说这些老黄历的老奶奶还感叹来着，说厂里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种事，要不是宋家那个小的身子骨实在不好，要花大钱养身体，宋家人也不会把老二送出去。 从那时候起，江媛朝心里就有了怨恨，亲生父母宁愿养着身体不好的小妹，都不要她。 先是恨亲生父母，后来恨着恨着，这份怨恨就转移到了宋幼湘的身上。 如果她不出生，她就不会被送走。 如果不是她身体弱，父母要替她治病养身体，她也不会被送走。 ——父母牺牲了她，换取了宋幼湘的平安。 本来江媛朝还要再细问下去，那老花眼的老奶奶眯着眼睛打量她，问她说她长得和宋家人挺像，是宋家人的谁来着。 这话把江媛朝给吓跑了。 回到淮市后，江媛朝就总是会想起宋母的模样，她对着宋有良慈爱的表情，一点点和江媛朝想像中母亲的形象重合。 从那时候起，江媛朝做梦都想回到宋家。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江媛朝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纺织厂，这一次她不会再像十四岁时那样，仓皇而逃。 “同志，你找谁？”家属区在外围，是可以进入的，但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发现的邻居肯定会过问一下。 江媛朝抬头挺胸，“我找宋家，宋有良家。” 原本应该是宋父的名字，但江媛朝不知道宋父叫什么，但她记得弟弟的名字。 听到她找宋有良，邻居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是宋有良在外头处的对象？就宋有良那混混模样，能找到这么标致的对象？ 第443页 再看看江媛朝手里，这对象也真是够客气的，上男方门还给拎这么多的礼。 “小同志，你是宋二赖的对象吧，听婶一句劝……”邻居好心想要劝劝江媛朝。 挺好一姑娘，别被宋有良给祸祸了。 江媛朝一听，愣了，忙解释道，“婶，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姐。” 他姐？ 邻居一下子蒙了，宋有良除了宋改凤一个姐，还有别的姐姐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不过仔细一打量，这姑娘长得跟宋家人还有几分像，“堂姐是吧，这是走亲戚来的？就左拐，后头那栋，见着没，那家就是。” 边问，邻居边给江媛朝指了路。 “不是，亲姐！”江媛朝说着这话，心情都飞扬起来。 她也没再跟邻居解释，大步往宋家走过去，她手上拎了不少东西呢，水果、糕点、罐头，都把她的随身行李给淹没啦。 宋母站在楼下的院坪里收衣服，看到江媛朝大步走过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是江媛朝没错。 江媛朝也看到了宋母，“妈！” 这一声她叫得特别响亮，饱含感情。 然而宋母的反应并不如江媛朝料想，宋母看了看她，又仓皇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人，才眉头一皱，大步迎上江媛朝。 “你怎么来了！”宋母压低了声音问，里头隐隐有些不高兴和不耐烦的情绪。 被幸福冲昏了头脑的江媛朝一点也没有听出来，“大姐给我写信了，说她要结婚，我特意请了假过来的，妈，你高兴不高兴？” 这个宋改凤！ 宋母哪里会高兴，她气得要跺脚了，但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再看江媛朝大包小包，宋母先把东西接到了手里，敷衍道，“高兴，高兴，我们回家说。” 江媛朝拎了一路也累了，就让了几个给宋母，高高兴兴地跟着宋母上楼。 进了宋家门，江媛朝好奇地打量着宋家的房子。 房间不大，是个小两居，里头放了不少手工材料，客厅靠窗的位置摆着床和桌子，收拾得倒是很干净。 “谁来了？”宋有良难得在家，本来午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吵醒，顶着鸡窝头，穿着条短裤就出了房门。 宋有良睡的是家里的主卧室，因为采光好，住着舒服，宋父宋母就把房子让给了他。 本来嘛，宋有良现在年纪大了，也差不多到了要讨媳妇的时候，房子应该让给他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宋要娣 宋有良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家里来了个陌生的女同志吓了一跳，赶紧回房间穿了衣服出来。 自己家里几个人随便一点没事，在外人面前这样，别被人当流氓给举报了。 等宋有良出来，江媛朝还在打量宋家的房子。 房子挺小的，不像江家，江父江母的级别在那里，又是紧要的技术人员，分到的房子位置好面积大，一家三口住着十分宽敞。 宋家的房子就不行了，满满当当挤得很，唯一的优点，大概是收拾得还算利落干净。 “你谁啊？”宋有良出来，皱着眉头看江媛朝。 江媛朝满脸笑容地看向他，“你就是有良？我是你二姐。” 二姐？ 宋有良愣了几秒，愣是没有回过神来，他听宋母提过一嘴，但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连日日相处的大姐，跟他双生的妹妹，宋有良都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去在意一个打小就被送走，见都没见过的二姐。 等等—— 宋有良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等他的目光看到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吃的，灵光一现。 “哦~”宋有良拖长了声音，“你就是那个被送到有钱人家的二姐啊，你怎么来我家了？” 江媛朝心里被刺了一下，但想想她突然过来，确实也没通知道，便笑着解释道，“大姐结婚，写了信告诉我，我有空就来了。” 宋有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瞬间就对江媛朝失去了兴趣，他在桌上翻了翻，全是糕点罐头这种东西，水果他也不爱吃。 “这些东西谁知道啊，买点卤肉多好。”宋有良嫌弃地丢开手。 江媛朝不想一来就惹弟弟不开心，忙道，“你喜欢吃卤肉？晚点我去买。” 晚点，宋有良看了她一眼，晚点他还不知道在不在家吃饭呢，不过没关系，好吃的他妈都会留给他的。 “妈，妈！我要出去，你拿点钱给我。”宋有良扯着嗓子找宋母。 宋母正在小厨房里倒水呢，闻言急匆匆地过来，一边掏钱一边念叨，“你早上才回来的，怎么又要出去？今天家里有客，你早点回来。” 听到这话，江媛朝脸色有些僵。 宋有良从宋母手里接过钱，随手往口袋里一放，也没说到底回不回，直接就出了门。 “你弟弟，人还小没定性，有些认生。”宋母冲江媛朝解释。 江媛朝体谅地笑笑，表示自己不介意，她介意的是宋母说她是客人。 但这话江媛朝也不好跟宋母直说。 可能妈妈是无心的——江媛朝这样在心里开解自己。 再说了，她离家多年，突然回来，也确实算是客人，一家人嘛，不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 江媛朝端坐在客厅里，宋母借口买菜准备晚饭，急得团团转，江媛朝的事，她只跟宋父透露的一小部分。 第444页 在宋父的认知里，江媛朝是跟宋母私下相认的，她们应该有默契，不会来往过密。 现在江媛朝突然跑到家里来，她要怎么跟宋父解释？ 正发愁的时候，宋改凤踩着轻快的脚步下班回来。 马上就要结婚了，虽然结婚后可能还是她住家里，吕成住宿舍，但宋改凤对婚姻生活依然满是期待。 前段时间魏晋调走，宋改凤写信找江媛朝借了钱，钱比预期的少，但又比心里的底线多，吕成也没说什么，自己再借了一点，就去走关系。 虽然最后结果不是最好，但吕成如愿地往上提了一级，前头挂了个副字，也算是前进了一大步。 哎，他们家吕成其实是有实力的，无奈没有靠谱的家庭背景。 “改凤，你妹妹回来了！”宋母一见宋改凤，立马把她拉到一边。 宋改凤下意识地皱眉，她已经知道了宋幼湘走的时候，吕成去送的事。 虽然吕成一再说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因为宋幼湘是她的妹妹才去送，但宋改凤心里还是有点过不去。 她心疼吕成，他这个姐夫当得，太上赶着了。 现在一听宋母说妹妹回来，宋改凤下意识就认为是宋幼湘回来了，当然气道，“她还知道回来啊，她不是硬气得很吗？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回这个家了呢！” 说着，宋改凤就要进屋去找宋幼湘算账，别的不说，她肯定要好好酸上几句的。 “不是。”宋母扯了宋改凤一把，“是……是要娣。” 宋母想了一下，只记得江媛朝姓江，忘记她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她原本在家的名字。 毕竟是喊了两年的名字，宋改凤最近在家也会念几声，宋母有点印象。 听到是江媛朝回来了，宋改凤脸色好了许多，“要娣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哎呀！妈，这名字咱们私下叫叫算了，她现在大名叫媛朝。” 宋改凤也不傻，她眼气江媛朝命好有好日子过，背地里酸酸，当着人的面还是知道怎么说话能叫人高兴的。 “媛朝回来是好事，妈，你是担心爸那里吧？”宋改凤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宋母为什么要在外头拦她，“我进去跟媛朝打个招呼，然后去接我爸下班。” 说着，宋改凤就端着笑脸进了屋。 宋母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能跟着宋改凤进去。 她们姐妹亲密地互相认识，又说了几句后，宋改凤就出了门，宋母心事重重地准备做饭。 江媛朝对这一切浑然不知道，宋改凤的热情和亲密让她整个人仿佛都泡在了温水里，舒服得有些飘飘然。 大姐果然和信里一样，是个爽朗又风风火火，嫉恶如仇的性子。 “妈，我来帮你。”江媛朝想进小厨房帮忙。 小厨房是隔出来的，非常小，根本没法多进去人，宋改凤都知道江媛朝手里有好处，宋母更清楚要哄着这个女儿。 刚刚她只是太慌张，不知道怎么跟丈夫交代罢了。 现在有宋改凤帮忙，宋母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态度自然变得热情可亲起来。 “用不着你，你难得回来一趟，好好歇着就下，渴了饿了就先吃桌上的东西。”宋母似真似假地抱怨，“你说你，回自己家还带这么多东西，家里不缺你这点，自己省着吃多好。” 江媛朝听了这话，心里暖乎乎的，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第三百二十二章 妻妹 宋改凤是在半道上碰到了宋父，宋父背着手，跟同事一块回来的，两人一直在聊下棋的事儿。 “老宋，你闺女来了，这孩子怪懂事的，要嫁人了，也知道心疼爹妈了，这是特意来接你下班的吧。”同事笑着恭维宋父。 这话说得叫人舒心，宋父心里挺高兴的。 家里三个孩子，宋父最疼爱最看重的肯定是宋有良，这是老宋家的根，是他老来的保障。 再就是宋改凤了，到底是第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喜悦不是做假，宋父对这个大女儿还是很喜欢心疼的。 现在宋改凤出息了，自己找了个坐办公室的，又替他争了一回光。 这些日子，宋父在老朋友面前，都特别有脸。 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宋改凤跟他说起江媛朝的事儿，才渐渐散去，“你给我细说说怎么回事！” “爸，媛朝这些年也不容易，那个江家收养她，就是拿她当个替身，他们死掉的儿子叫江援朝，就给二妹也取了这个名儿。”宋改凤看着宋父的脸上慢慢说，“他们对二妹也说不上好，体罚挨打是常有的事儿，还给她一个人关过小黑屋子。” “他们还交待学校老师，要对二妹格外严厉，二妹妹一犯错，就要被打手板，挨骂。” “从小就逼着二妹在人前表现，但凡表现不好，丢了他们一点脸面，就要给二妹脸色看，二妹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啊！” “您说说，这孩子哪有不犯错的，要不犯错，那还是个孩子吗？说是当亲生的，就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心里就没把二妹当自家人。” …… 宋父听得眉头直皱，虽然听了有些不是滋味，但他还是坚持道，“棍棒底下出孝子，你二妹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她不该回来的。” “爸，您别这么绝情啊，二妹要是知道了，得多伤心，她这次回来，知道您爱喝那么一口，还特意给您买了酒呢。”宋改凤温声细语地劝着。 第445页 又道，“二妹其实也不敢回，她怕您不喜欢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我都心疼，要不是我结婚，她真不会回。” 宋改凤把江媛朝说得极惨，宋父听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等回到家里，看到腾地站起来，一脸忐忑看着他的江媛朝，宋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应她那声“爸”，只看了她一眼，就进了屋子。 “爸他……”江媛朝心里特别忐忑。 宋改凤把她拉到一边，“咱爸就是这个性子，话少严肃，对有良都没有什么好脸呢，见到你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听到这话，江媛朝才放下心来，抿着嘴笑了。 江媛朝在宋家努力做个乖巧的女儿的时候，宋幼湘晚一步下了火车，慢吞吞去了轻工局报到。 这次学习是轻工局组织的，两天的行程主要就是开会，学习新的政策这些，正好初五结束，初六可以回去。 宋幼湘没打算去参加婚礼，不过联想到她几次到省城来，都遇到宋改凤的事儿，宋幼湘打算这两天学习就一直呆在局里。 专心学习，努力表现。 连于秀秀她都不打算去看了，虽然纺织厂有自己的厂医院，但也怕万一。 “小宋，一起去吃饭啊。”住一个房间的大姐热情地招呼宋幼湘，对方也是基层调派来学习的干部。 宋幼湘笑着应下，拿着饭盆跟上，边走边跟大姐闲聊。 聊的基本都是工作，还有这次学习的事情，大姐人风趣健谈，一点都没有发掘人隐私的爱好，宋幼湘同她聊得非常愉快。 如果没有在招待所楼下遇到吕成的话。 吕成同一个年轻男同志站在一起，从宋幼湘的角度，可以看出他正热情地往男同志手里递着什么东西。 远远看着有些客气生疏，但也还好。 然后吕成一抬头，就见到了宋幼湘，他跟年轻男同志说了两句，就大声招呼宋幼湘，“小妹，幼湘！”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 见到吕成的瞬间，宋幼湘是想躲的，但她就犹豫了一秒，觉得自己坦坦荡荡，没什么好躲的，结果就叫吕成给看见认出来。 吕成简直要高兴死了，他就知道宋幼湘有出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先是被钱安平的父亲叫去说话，然后是在省食品厂借调，现在又在轻工局看到了她。 “大后天我和你姐在厂食堂办酒，你可一定要来啊。”吕成热情地道。 他又看向那个年轻男同志，“咱们老同学了，你忙没时间去喝喜酒没关系，但我妻妹在这里学习，这两天就拜托你照顾了。” 原来是老同学。 有在轻工局工作的老同学，难怪吕成会专门过来请人家。 轻工局一般是负责地方轻工业产品统计、调拨，市场分配等等这些工作的，纺织厂上头的众多上级单位里，也有轻工局。 当然，食品厂也一样，不然宋幼湘也不能来学习。 话都叫吕成说了，宋幼湘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余地，伸手不打笑脸人，吕成话说得漂亮，宋幼湘想了想，到底没当众给他下脸。 做事留一丝，吕成这样的人，心思都放在了钻营上头，心胸大多不会太宽阔，有人要拦他的路，肯定会记仇。 仇人风光时，他能忍着，继续奉承，要是仇人落魄，第一个上去踩一脚，落井下石的，肯定是吕成这样的人。 宋幼湘无所谓吕成记仇不记仇，但她也没必要逮着人给自己竖敌。 吕成这样的人用好了，说不定是以后遏制宋家人犯毛病的利器，宋幼湘不打算把人得罪，打算把人放在适当的位置。 “那是肯定。”老同学笑着应承，除了说这个，他还能说什么。 吕成脸上笑得大大方方，“我先谢你了，当然，要是有时间，还是希望你能赏个薄面，来喝杯喜酒，你也知道，我家那边人不多。” 宋幼湘挑眉，这吕成还是个人才啊，端得起也矮得下去，还能卖得了惨。 最后老同学推辞不过，最后只说尽量协调时间，吕成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丝毫不拖泥带水。 至于这位老同学的照顾，宋幼湘就完全不必要了，吕成一走，她跟大姐也走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二十三章 考察 吕成这个“老同学”跟吕成年龄一般大，单身未婚，本来并不想应付吕成这个同校不同班的同学。 但等见到宋幼湘，知道宋幼湘是吕成的妻妹，他就很有几分上心了。 这时候人大多还是比较含蓄的，再加上这位同学自持身份，觉得自己工作单位好，稍稍示意，宋幼湘就会主动，他并没有过分热情。 一直拿捏着男性的矜持。 结果媚眼通通抛给了瞎子看，宋幼湘压根没感觉到他的示意。 也因此，宋幼湘对吕成这个同学印象还不错，是个有分寸的好同志。 “小宋同志，今天小吕结婚，你什么时候出发，我们一起走吧，我有自行车。”眼看着宋幼湘结束学习，要回原单位了，老同学才有些着急。 宋幼湘挥了挥手中的火车票，“抱歉，我单位工作繁忙，没有时间过去，你自己去吧。” 从始至终，宋幼湘都没有打算过去，不过吕成这两次的笑脸还是有用的，宋幼湘临时去买了对枕巾。 第446页 最开始她就是这个打算的，但后来觉得枕巾都没必要，就一直没管这事。 好巧不巧又碰到吕成一回，这孽缘宋幼湘认了，既然绕不过去，就把礼奉上好了，省得江媛朝以后说嘴。 爱要不要。 “……”老同学。 事情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也可以理解，舍小家为大家嘛，宋幼湘是有高尚的情怀，才会忍痛不出席姐姐的婚礼的。 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考验，他也会和宋幼湘一样。 老同学还没走，犹豫了几秒，“那小宋同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捎过去的。” 就算真有东西要捎，也不会找一个刚认识，话都没说两句的陌生的人呀。 宋幼湘摇了摇头，“没有。” 昨天买完枕巾她去了趟许家慧那里，托她把东西捎过去。 当初许家慧结婚，宋改凤是去喝了酒的，要还礼，许家慧肯定会去参加宋改凤的婚礼。 “哦，那你是几点的车，我送你吧，我大姨在铁路工作，我托她照顾照顾你。”老同学低落了几秒，又问。 说了又觉得显得自己有些过于急切，他忙补了一句，“这不是你姐夫让人多照顾照顾你，你别多想啊。” 宋幼湘觉得这老同学性格过于实诚了，吕成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她更不会多想，“不必，我知道路，会坐车。” 宋幼湘直接拒绝。 至于他大姨的照顾，就更犯不上了，客气话随便听听就好，“同志，你还有事吗？” 老同学愣愣地摇头，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任何话题。 他感觉自己说什么，都能在宋幼湘这里堵死。 见他没有什么事，宋幼湘就进了招待所，留下老同学怅然若失。 他因为工作而天然拥有的光环，这次好像没有用了，小宋同志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 宋幼湘上了楼，大姐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正站在窗边往下面看呢，一见着宋幼湘就笑。 “小宋，人小同志是在追求你呢。”大姐笑着揶揄宋幼湘。 她们住在招待所的二楼，这时候房屋的隔音条件本就不好，现在又是开着窗的情况，楼下讲话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朵边上。 宋幼湘愣了愣，回想了一下对话，没有哪里不对劲啊，“他追求我？他哪里追求我了。” 大姐一看宋幼湘这表情就笑，也不怪宋幼湘没看出来，那小同志本来表达就太隐晦了嘛。 “男女同志一辆自行车，你要是答应，就等于是默认接触的信号。”大姐笑着道，“他还照顾你他大姨的工作，这是向你展示实力呢。” 宋幼湘，“……” 还能这样联想？ 恕她孤陋寡闻，完全不懂，“这样暗示来暗示去不累啊，直接说明白不行？” 大姐噗哧一声笑出来，“倒是行，人家捧的金饭碗，端着架子，等你主动接近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说这个了，大姐，你真跟我一起回去？”宋幼湘问。 反正她是搞不懂这里头的关窍，她也没心思去搞懂。 本来她准备今天去找于秀秀的，因为大姐说要跟她一起去厂里考察，宋幼湘临时改了行程。 大姐一点头，“走，你们厂的名声我们早都听说了，现在有机会跟你认识，我肯定要实地看看，学习学习经验。” …… 宋幼湘和大姐到火车站侯车的时候，宋改凤和吕成正在食堂门口迎客。 宋改凤心情很好，这次结婚，江媛朝上了个大人情，足足十块钱，非常给她这个大姐面子，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 不过面子不能当饭吃，要是是私底下塞给她的，就更好了。 吕成心情也不错，他这次结婚请了不少领导朋友，是他亲自去请的，但他们能来，那不还是看他的面子。 可惜几个重要的领导还是没来，不过都托人上了礼。 这就不错了。 心里是可惜，但吕成很知足了，有了人情往来，以后他也好还礼不是。 “没人来了，咱们进去吧。”把宾客迎进去，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过来，宋改凤喊了吕成一声。 吕成眉头皱了皱，“小妹还没来。” 提到宋幼湘，宋改凤轻轻撇了撇嘴，不过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宋改凤没多说什么，陪着站着等。 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宋改凤就有些烦了。 宋幼湘是什么日理万机的大人物大干部吗？居然叫他们一直这样等着，这算怎么一回事。 “你先进去，我再等两分钟。”吕成看了眼时间，确实不好再等下去了。 宋改凤有些生气，今天是结婚，她一个人进去像什么样子。 正要发脾气，就听吕成惊喜地上前，“来了。” 来的不是宋幼湘，宋改凤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生气。 不过宋改凤熟悉吕成脸上的笑容，见他笑得灿烂，知道对方怕是什么要搞好关系的人物，也笑着迎了上去。 来的是吕成的老同学，得知宋幼湘厂里有事走了，吕成一副十分理解的样子，拉着老同学往里走，一定要他赏个薄面喝杯喜酒。 盛情难却，老同学心情也有些烦闷，就被迎了进去。 第三百二十四章 面子和里子 第447页 食堂里头简单地布置了一下，宋改凤还特意在传菜的窗口贴了喜字。 毕竟是结婚，一辈子就这一回，她用再多心思都不为过。 江媛朝就坐在宋母的身边。 不是宋母格外心疼她，是因为宋有良不乐意坐宋母旁边，他坐在靠大门最近的位置，打算吃完饭就出去耍。 跟他坐同一桌的，是他那些狐朋狗友。 因为宋有良这一堆朋友，宋改凤要多额外搭进去一桌饭钱。 心疼也没办法，她要不准备，宋有良来都不会来，什么姐弟情，姐姐不替他着想，哪里来的情。 “妈，大姐今天真好看。”江媛朝看着容光满面的宋改凤，由衷地夸赞。 宋母敷衍地点了点头，都没有抬头看。 这会宋母在心里计算这桌饭菜需要的钱数，哪有心思管宋改凤好不好看。 再好看，哪能当饭吃？ 江媛朝在看宋改凤，酒席中间，也有别人在看她。 “那个就是宋家认回来的二闺女，瞅着还挺亲近的。”和许家慧坐一桌的，都是家属院的老邻居，关系走得比较近的那种。 宋家突然冒出来个江媛朝，肯定会有人议论。 许家慧也有耳闻，闻言多看了两眼，江媛朝是像宋家人的，坐在一起，就尤其像了。 “宋姨不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我看她对这个二女儿还挺不错的。”许家慧问。 旁边的邻居一听就笑了，笑得格外隐秘，“那能差了吗，这个闺女，一月月给她这个数，按时汇过来，可心疼她这个亲妈了。”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这位是正好在邮局碰到过宋母几次，才知道这事。 桌上的人一听就来了劲，很快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宋家人怪不地道的，这闺女跟他们这么亲，别是宋家人一直跟人小闺女私下联系着吧。”这种事挺常见的，也挺不要脸的。 越说这个可能就越大，要不是宋家人一直联系着，人姑娘不能这么死心踏地的拿钱吧。 “看着长得聪明，没想到脑子不太好使。”许家慧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参与讨论。 这也不关她的事。 钱安平对这些事则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是有点心疼许家慧，“我看他们办得挺热闹的，我们办得是不是有些简陋了。” 那能一样吗，宋改凤是个要面子更重要里子的人，现在攀了高枝，更想风风光光把自己嫁出去。 许家慧才不这样，面子哪有里子重要，要让她爸妈知道他们手里有钱，肯定想方设法来讨。 她不会给，但听着那些扎心的话，她也会难受。 现在她爸妈也黏糊了上来，因为知道钱安平父母的职位了，不过许家慧有话敷衍。 钱家不错，但可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家，看钱安平老老实实当普通职工就知道了，钱也没有，公婆都是两袖清风，再廉洁不过的人。 “哪里简陋了，我觉得挺好了，吕成对宋改凤，可不及你对我的十分之一，我觉得挺好的。”许家慧看钱安平的目光里仿佛能淌出蜜来。 钱安平听了这话也高兴，不过他不太好意思，耳朵发红，“你心里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 自从见到他被宋幼湘直白地夸到不好意思后，许家慧就有点儿爱逗他，说的话也越来越直白大胆。 钱安平有些招架不住，但心里又还挺喜欢。 许家慧见他这样就笑，觉得她妈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男人都是要哄的。 当然，她妈嘴里的男人是她爸她弟，她妈说的话，是无条件的百依百顺，顺从恭敬。 许家慧嗤之以鼻，但不妨碍她活学活用。 这两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直叫宋改凤看得呕血，不同于许家慧婚礼时，钱安平一直陪在身边，今天她结婚，吕成陪得最多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些领导干部。 宋改凤是希望吕成能上进，但她也希望吕成能多陪陪她。 “改凤，这是孙主任，来敬杯酒。”吕成笑着招呼走神的宋改凤。 宋改凤回过神来，忙笑着端着酒杯敬酒。 好在这时候婚礼还算简单，宋改凤打小也有点儿酒量，吃过饭，两人就回了借的单身宿舍。 门一关，两口子就趁着酒劲坐在一起点算今天收的礼金和礼物。 “宋幼湘就送了两块破枕巾！”翻到礼薄登记时，宋改凤差点没叫宋幼湘气死。 这是亲妹妹吗？亲妹妹就送这点东西！ 要搁平时，宋改凤也不会这么气，但有了江媛朝做对比，她气得要七窍生烟了。 吕成拿过礼薄，“我看看，红底印花毛枕巾。” 看完，吕成翻了翻，把那两条枕巾给找到了，才翻出来，就叫宋改凤抢了扔到了地上。 她看到这东西就来气。 吕成把枕巾捡起来，“别啊，这东西咱们得收着，幼湘要是回来，咱们就铺上，这是幼湘的一片心，你别这样。” 能愿意送礼就不错了，别看吕成笑脸迎人，心里其实没太多底，他跟宋改凤结婚，能不摸清情况么。 宋幼湘说是主动去下乡，其实就是一家人给逼的。 他都做好了八年抗战的准备了，正好宋幼湘现在还在基层，正是使水磨工夫的好时候。 没想到宋幼湘还愿意送礼，吕成觉得搞好关系的希望很大。 第448页 宋改凤被吕成气了个够呛，好在吕成也知道，夫妻一心才能成事。 就是宋幼湘那里，她不待见宋家人是她自己的事，吕成可不能上赶着欺负人，那就不是办事的道理。 吕成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把枕巾放下，就去哄宋改凤去了。 …… 婚礼结束，江媛朝心里想留下来，但大队给批的假就这几天，她再不走，连去淮市看许家栋的时间都没有。 “你难得有假，怎么也应该回去看看父母。”宋父跟她没什么话，开口就是赶江媛朝赶紧走。 不过江媛朝没有觉得自己不被待见，只觉得宋父十分为他们考虑，这种时候，还劝她多回去看看养父母。 不像她养父母，千防万防，生怕她跟亲生父母有半点联系。 宋家宋父才是一家之主，不说宋母以夫为天，就是宋有良，其实也有点怕他爸的。 这种环境下，江媛朝对宋父也有点儿畏惧，“我下午就去淮市看看。”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二十五章 探望许家栋 省城离淮市并不远，火车四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也正是因为离得近，几年前江媛朝才能趁家里没有人在，偷偷跑那一趟。 吕成和宋改凤把她送上火车，江媛朝还没有回过神来，完全做好心理准备，人就已经到了淮市火车站的出站口。 是回江家，还是先去找许家栋？ 江媛朝一时半会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家的话，她有些害怕面对养父母，但人都到了淮市，不先回家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好。 自从养母上次去看过她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给她写过信寄过东西，江媛朝心里也是有些憋闷的。 如果真的拿她当自己生的孩子，那为什么还要跟她计较那么多呢？ 心里憋着一口气，江媛朝翻出许家栋写信的地址看了看，决定先去看许家栋，到时候再跟许家栋商量怎么办。 许家栋的新单位是淮市的灯泡厂，离火车站有点远，坐公交车坐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在门卫处做好了登记，江媛朝找到了许家栋所在的宿舍，这会宿舍里正好有人在，不过不是许家栋。 “真是不好意思，我收拾一下。”舍友今天轮休不上班，在宿舍睡大觉呢，没想到会有个漂亮姑娘过来。 随便把脏衣服薅成一团塞到被子里，舍友才请江媛朝进去，“你坐这床，这是家栋的床。” 说着话，舍友还顺手替江媛朝拍了拍床上的灰。 “没关系，你们这是四个人一间的宿舍呀，还挺大的。”江媛朝把手里拎着的行李和吃的放下。 这趟过来找许家栋，她就没有另外买东西了，拎着的是她姐姐姐夫给准备的吃的。 放下东西，江媛朝拆了包糕点，招呼舍友吃。 舍友拿了一块，让江媛朝在宿舍里坐着，说是去找许家栋过来。 江媛朝乖巧地坐在床沿，坐了一会后，才正式打量这间四人小宿舍。 这一打量就发现了许家栋搭在床边上的脏衣服，还有床底下解放鞋里的几双臭袜子。 真是，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江媛朝又找了找，找到写了许家栋名字的脸盆，把脏衣服、鞋袜子一收，径直去了水房。 水房就在宿舍楼的尽头，江媛朝速度快，三两下就把衣服给搓干净，带回到宿舍挂起来。 许家栋跟着同学回来的时候，江媛朝刚把衣服晾起来。 “你对象可真是贤惠。”一起回来的舍友轻轻捅了捅许家栋，他可不敢用力，许家栋的身体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许家栋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大步向江媛朝走过去。 好长一段时间没见着许家栋，江媛朝也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瘦成了这样。” 不仅瘦成了骷髅样，脸色看上去还腊黄腊黄，整个人显得又老又疲惫，完全没有了以前文质彬彬的样子。 “那一回到底是伤了身体，现在在慢慢调养，放心吧，没事。”许家栋把江媛朝手里的脸盆接过去，“你来就来了，还做这些干什么，多累啊。” “不累。”听到许家栋关心自己，江媛朝心里还挺高兴。 两人在宿舍里说了好一阵话，到了吃饭的时间，许家栋还领着江媛朝去食堂吃饭，向大家介绍，这是他的对象。 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江媛朝第一次正经处对象，这样被许家栋介绍给身边的人，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很快，许家栋的同事们就都知道，刚来厂里不久的许家栋同志的对象来看他了，女同志很漂亮，高挑健美，还特别贤惠，一来就给许家栋把脏衣服洗了。 就是两人看着不大相配，许家栋有点配不上人女同志。 吃过饭回到宿舍，宿舍门口就一直不停地来人，女同志八卦，男同志也不遑多让，大家都对江媛朝好奇得很。 江媛朝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就提出要去住招待所。 宿舍是肯定不能留宿的，许家栋领了江媛朝去厂里的招待所，办了入住。 这是厂里的招待所，两人没有带结婚证，许家栋是不能留宿的，“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江媛朝以为的是明天，是许家栋特意请假陪她的明天，结果一直等到许家栋中午休息时间，她才见到许家栋的人。 第449页 “媛朝，你要理解我，我刚来灯泡厂，不好请假。”许家栋拉着江媛朝的手，轻声哄她。 江媛朝昨天已经知道，许家栋虽然在灯泡厂入职，但就是车间工人，她养父没有给帮半点忙。 听到许家栋这样讲，她就没好再发脾气。 事实上，许家栋是承了江父的情的，拖了那么久，如果不是江父一句话，他连车间工人的工作都拿不到。 不过江父帮了这个忙，也跟许家栋直说了，不想再看见他。 许家栋不敢再上门，但江媛朝可以啊。 所以要不要去养父母家看看的事，许家栋是强烈建议江媛朝去的，“好好认个错，你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孩子，他们肯定是心疼你的。” 江家条件是肉眼看得着的好，江父江母本来职位在那里，能力有，还都有人脉，这样的父母肯定得好好维护，也不知道江媛朝脑子里在想什么，竟然跟他们闹翻了。 “媛朝，你听我一句劝，宋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你好好孝顺你养父母才对。”许家栋十分想不通江媛朝。 宋家一家子吸血鬼，宋幼湘都跑了，为什么江媛朝要上赶着去给宋有良当血包呢。 “许家栋，你不许说我爸妈的坏话！”江媛朝一听就不乐意了。 她嘴里的爸妈，自然是宋父宋母。 至于养父母，“等他们老了动不了了，我自然会给他们养老，反正他们养我，也就是为了养老。” “……？”许家栋，这不是废话么，养孩子不为了养老，那是为了什么？ 他还想再说什么，江媛朝已经不想听了，“我难得来看你一回，不是来跟你吵架的，你别说了。” 许家栋还能说什么，只能闭口不言。 江媛朝决定下午去江家，许家栋立马就说要请假陪她，不过江媛朝想了想，没让他一起。 她回去肯定要挨骂，没必要叫许家栋跟她一起受着。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需要 做好了心理准备，江媛朝回了厂家属院。 然而预想中劈头盖脸的责骂根本就没有，钥匙打开家门，屋里安安静静的，根本就没人在家。 江家的客厅宽敞，中间摆着张大书桌，桌上放着江母画到一半的国画，还有江父练的毛笔字。 江媛朝站在那里看了两眼，准备回自己房间。 结果打开房间门一看，她房间完全变了个样子，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书桌孤伶伶地摆在窗边，床和衣柜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江媛朝不敢置信，她去江父江母的卧室看了一眼，和她离开前没有什么区别。 独独动了她的房间，把床和柜子丢掉，他们这是真不打算认她了？ 江媛朝以为自己不会难过，但看着大变了一个模样的房间，眼泪还是一下就涌了出来。 她恨不得拔腿就走，永远都不再回这个家。 江母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媛朝坐在客厅默默抹眼泪的模样，江母心头猛地一酸，人下意识地就往前走。 但走了两步，江母清醒过来，忍着巨大的心痛进了屋子。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江母故作镇定地走进去，微微颤抖的嗓音一下就能听出她心里的不平静。 江媛朝猛地抬头看向江母，“我要是不回来，还不知道这个家一点都容不下我，我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了！妈，你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吗？我想和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到底有什么错！” 她知道养母气性大，但她不知道养母能做得这么绝。 江母手抓在桌子上，用尽了力气，才能不让自己倒下去，“你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没有错？” 江媛朝腾地站起来，手指着常年摆在客厅显眼位置的那张遗照，“我有什么错！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女儿，你只会逼着我，一点点变成你优秀的儿子的样子，你偏执得像个疯子，我想要一个正常的温柔的母亲，我有什么错！”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心脏，江母只觉得心口痛得厉害，痛得人都有些呼吸不过来，江母揪住胸口的衣服。 原来江媛朝一直是这么想她的。 看着江母这样子，江媛朝有些害怕，她想上前，但江母直接抬手拒绝，“妈，对不起，我……” “啪”地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来，江媛朝的脸都被打得甩到一边。 江父这边满脸心痛地去扶住江母，从抽屉里翻出药来，喂江母吃下去。 “叫她走。”江母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指着江媛朝，声音虚弱得厉害。 江媛朝捂着脸站在那里，满眼不敢置信，她养父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哪怕是犯错，从来都是养母罚过她后，他再好好给她讲道理。 在江媛朝心里，母亲应该是宋母那样，但父亲，养父这样就很好。 “你有什么资格冲你妈大喊大叫？”江父看向江媛朝，眼里是深深的挫败和失望，“你发烧到半夜，守在你病床前的是你妈，你被别的孩子欺负，从不跟人红脸却闹上别人家门的是你妈，你从小到大，穿的每一件毛衣，都是你妈亲手织的……” 说到这里，江父说不下去了，捂着眼睛扭开脸。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记恩的孩子，再小的事都会记得，不记恩的孩子，做再多，在她眼里都是理所当然，是你自找的。 第450页 江父承认妻子是有些偏执，想要江媛朝和她哥哥一样优秀，但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督促孩子上进的父母，她又做错了什么。 叫她好好读书是错了吗？ 教她待人讲礼貌，知进退，是错了吗？ …… “嫌我们管你太严厉，对你不够好，你现在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就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去吧。”江父听江母说的感受不深，但现在是真的深深感受到了失望。 可能不是亲生的，就做什么都是错吧。 他神情有些颓败，“我以为我们尽心尽力，至少能教会你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现在看来，是我们失败了。” 江媛朝站在那里没动，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有什么了不起，她就是要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抬不动脚。 江母坐在一边默默垂泪，她已经不想去跟江媛朝解释，在长子的教育和成长中，她是一个极其失职的母亲。 也不想跟江媛朝说，为什么要对她严加管教的原因。 “你两岁被接到家里来，我和你妈发现了你身上有很多不好的习惯，不讲卫生，不礼貌，爱偷拿东西……”江父却要说。 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一点点纠正这些习惯，江媛朝本身就不是个多有自制力的人，做事不专注，他们只能花更多的精力管着她，陪着她。 “算了，别说了。”从五星大队回来后，江母心里失望归失望，心里未必不是还对江媛朝抱有一丝希望。 但这丝希望，此时也完全破灭了。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事才回来了，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你已经成年，我和你爸对你的抚养义务也已经尽完了，以后……”江母心疼难当。 “以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不想认我们，我们就解除收养关系，我们不需要你赡养。” 江父担心地看向江母，江母冲他笑了笑，“别担心，我没事，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不拦她的路。” 江媛朝喉咙哽得厉害，“你们不要把我说得多么忘恩负义，以后你们老了，我还是会养你们的。” “不需要！”江母猛地一拍桌子。 她不需要江媛朝以后一次次来扎她的心。 不情不愿地尽孝有什么意义，他们养江媛朝，从始至终就不是为了养老，他们只是想要养个孩子，有个精神寄托，看着她，陪伴着她成长。 要只是为了养老，他们根本不必收养孩子。 有国家在，有儿子的战友在，他们老了根本就不怕没有保障。 江媛朝被吓了一跳，她看江母严肃的脸，“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们别后悔！” 说着，江媛朝甩手就往外头冲。 “把钥匙放下！” 第三百二十七章 彻底断绝 江母看向江父。 江父目光严肃地看着江媛朝，再次缓缓开口，“把钥匙放下，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爸？”江媛朝从来没有想过，这话会是她养父说的。 明明她养父一直很偏疼她，每次她跟养母起冲突，他都会背地里劝她，安慰她，替她们说和。 江媛朝木然把钥匙拿出来，至于她用过的东西，她都不要了。 冲下了楼，江媛朝只觉得浑身发冷。 “咦，媛朝，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爸昨天才去家具公司定的床，这一时半会还做不好呐。”楼下有邻居看到江媛朝，十分意外。 江媛朝看向对方，“什么床？”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邻居被江媛朝满脸眼泪吓到，关心地问。 “我问你什么床！” “就是床啊，咱们这里好几家闹白蚁，才请人来治了，你家也发现了……”邻居指了指楼下堆着的木头块。 “那些都快要被蛀空了……” 江媛朝脸色越来越难看，邻居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是说错了什么吗？ 但有些话，江媛朝就是脸色难看，邻居也是要说的，这孩子实在是太傻了，被人挑拨几句就当真。 “媛朝啊，那个胡老师的事……”说曹操曹操就到，邻居才开个口，江媛朝那个小学班主任就迎面走来。 这个人已经被撤职了。 厂办学校上学的基本都是职工子弟，有这么个不干人事，挑拨离间的老师，当家长的谁放心啊，职工一闹，学校就把人给开除了。 反正姓胡的能当上老师，也是厂里照顾家属，想着她有初中学历，教小学生应该没有问题，就招了进去。 现在还喊她老师，不过是大家喊了多年，已经习惯了，时常忘记改口罢了。 至于胡老师为什么要挑拨离间，都是利益惹的祸。 她男人是江父的下属，因为能力平平，一直没法往上升，她就怨上了江父。 还有江家的房子，她一直觉得江家就三口人，不应该分那么大的房子，她家里人口多也困难，厂里应该多照顾她们家才对。 因为心怀怨恨和嫉妒，又没本事没资格跟江父江母谈话，就冲着江媛朝使坏。 孩子小，大人的玩笑话都会当真，何况这样别有用心的话。 胡老师也看到了江媛朝，她心里一惊，低着头换了条路走，避过去。 江媛朝垂眸看着地上，眼泪啪啪掉在地上，“周姨，谢谢你关心我，但我爸妈……不要我了……” 第451页 怎么就吵成这样了呢，江媛朝哭成这样，邻居还挺心疼的，以前看着挺乖巧的一个孩子呀！ “孩子，你听姨一句劝，好好跟你妈服个软，她拉扯大你不容易。” 江母收养江媛朝的时候，都快四十了吧，要工作还要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事。 照顾孩子当妈的觉得辛苦，也甘之如饴，孩子长大了跟她离心，才是最叫人难以接受的。 “我妈不肯听我解释，周姨，你有空帮我劝劝我妈吧，我要回大队，不能再耽误时间，我先走了。”江媛朝哪里敢上去。 上去再被赶下来吗？ 她捂着脸，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离开。 邻居叹了口气，怎么孩子才刚回来就闹成这样，她看了看楼上，有心想上去劝劝，但想了想，还是没敢去。 缓一缓吧，江母多要强的一个人，这时候她还是别上去了。 江媛朝回了灯泡厂那边，路上她就把眼泪擦干净了，她不想叫许家栋知道，她被养父母彻底赶出家门的事。 不要就不要，她有亲生父母。 江媛朝安慰着自己，咬着牙，忍下满心委屈。 在灯泡厂江媛朝也没有呆多久，她介绍信上是有时间的，不走招待所都不能让她继续住下去。 “你好好照顾自己，多给自己吃点好吃的。”江媛朝看着许家栋消瘦的模样，忍不住叮嘱他。 许家栋点头，他自己的身体，他要是不上心，还有谁能上心。 “你回去后，也没冷着这边，叔叔阿姨在气头上，你多写几封信过来。”许家栋也叮嘱江媛朝。 江媛朝没说自己跟养父母彻底闹翻，但也说了，养父母还没有完全原谅她。 哪怕江媛朝自己不肯承认，她心里其实还是微妙地觉得，身为江家的独生女，比宋家的二女儿，在男女对象关系中，会让她更占优势。 江媛朝离开后，江父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江媛朝回了淮市，是先去的灯泡厂，住了一晚才回的家。 而在那之前，江媛朝是从省城过来的。 去省城做什么，见了什么人，不言而喻，江父是真的彻底地寒了心。 对江媛朝彻底死心最直接的结果是，江父不再暗中拜托朋友照拂许家栋。 从一开始，江父就是看不中许家栋的，这个男同志，站在他面前就是一副畏缩不自信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瞧不上眼。 但江媛朝连工作都愿意让给他，江父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再观察观察。 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至于家里空出来的房间，江父把东西收拾了，腾出来准备做间棋房茶室。 至于江媛朝留在家里的私人物品，江父拉到邮局一次性寄给了江媛朝。 像是相册这一类东西，江父实在舍不得毁掉，就收起封了起来，不敢叫江母再看到，自己也不想再看到，免得一次又一次地伤心。 江媛朝只觉得江母偏执，不知道江母真正较劲的人是她自己，她一直在同自己对抗，告诉自己，要走出丧子的痛苦，好好培养女儿。 “正式退休后，咱们就回老家吧，回以前单位那边也行。”江父跟躺在病床上的江母商量。 原本老两口想着，以后江媛朝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现在他们得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江母想起以前工作单位的环境，虽然是个山沟，但山好水好，乡民纯朴，去那里倒也还好，不过，“一年里去住两个月就行了。” 山里的条件还是没有城里好，江父也上了年纪，比她还大两岁，住在城里她要放心一点。 江父点头，握住江母的手，“你想通一点，咱们好好的，保重好身体，我可就只有你了。” 江母眼里沁出泪来，她点了点头，默默抹泪。 她知道江父心里同样心痛，却顾着她，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撂挑子不干 唐桂香收到严志邦的电报，说是江母生病住院，他没有假期过去探望，希望她能代他去看望，并照顾一二。 “我这会不会有点假公济私啊？”唐桂香正发愁呢，宋幼湘就安排她去市里出差。 让她打个时间差去淮市。 虽然五星大队离淮市远，但好歹是同省，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之前带唐父去京市看病，唐桂香都是正式请假了的，这样借着出差的机会办私事，她心里挺没有底的。 宋幼湘把她送到汽车站，“什么假公济私，你把出差的工作任务完成好，就不算。” 这时候又不像是后世，交通发达，汽车不行还能坐火车，再不济还有飞机呢，现在安排出差，时间本就宽松，都是预留了意外滞留时间的。 其实给唐桂香开介绍信就行，但王臹这阵子不在大队，开介绍信要经陈会计一手。 而江父江母跟唐桂香没有直接的亲属关系，不好开，宋幼湘懒得解释，更懒得编谎话，干脆就直接这样安排了。 就是争个时间差。 “那我回来，加班把时间补上。”唐桂香对工作是有敬畏的。 宋幼湘不置可否，唐桂香不嫌累就行。 “对了，江母生病的事，严志邦怎么会知道？”宋幼湘问。 这事严志邦在电报里提了，“他拜托了厂办医院的医生，老两口要是哪里不好住院，就通知他。” 第452页 原来是这样，确实是严志邦会办的事儿。 “行，你自己来回注意安全。”宋幼湘把唐桂香送上汽车。 唐桂香点头，怎么说她也是独自带父亲去过京市做手术的人，出行有了一定的经验，警惕性高着呢。 宋幼湘回到大队，见到了回到大队，已经参与上工的江媛朝。 看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宋幼湘摇了摇头。 厂里最近事挺多的，不过宋幼湘不忙，王副厂长事业心强，厂里多的是事让他处理。 对于王副厂长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政令，宋幼湘基本都是支持的。 反正王建国现阶段想的都是怎么扩大生产经营，怎么跟压下平江罐头厂不时想翻身当老大的苗头，怎么跟上面打汇报争取拨款，福利…… 大方向不错的情况下，当甩手掌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说起来，前些天开完会跟宋幼湘一块从省城回来的大姐就跟王建国聊得特别来，两人都是对工作特别有激情的那一类人。 宋幼湘一直觉得自己也是这种，但王建国来了后，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她对目前的工作，并没有王建国那种热爱。 她更多的，是想要做成一件事，像是人生必做的一张答卷，她在填空格子，要把它填满，不留遗憾。 重生到现在，宋幼湘觉得人生是看过答案的试卷，虽然变了题型，但做起来依然容易。 或许，等到高考后，她完全走向完全未知的人生，才会有更多的挑战感吧，宋幼湘想。 当然，也可能是她一路过来，贵人太多，过于顺风顺水，所以有些飘了？ 宋幼湘认真反思了自己，决定好好做好自己应尽的职责，把王建国培养成能带着五星食品厂走得更远的那个人。 王建国做梦都没有想到，新工作会开展得如此顺利，来之前做好的诸多准备，回想起来，只显得他格外小人之心。 “王厂长，我听说市总工会有针对基层职工的相关补贴，你这几天有空去市里跑跑。”宋幼湘当然也没让自己太闲，该她的事她也没有丧心病狂地全压着王建国。 压榨得太狠，她怕王建国揭竿起义，撂挑子不干。 王建国人才从县里回来，他就是从宋幼湘办公室门口路过一下，就被喊住了，“什么补贴，我没听说呀。” 现在他们厂里的主要领导，和文职后勤部门都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王建国强烈要求的。 宋幼湘喝了口茶，起身把桌上的文件拿给他，“你看看，这两天跑一下。” 王建国看了看，上面的补贴规定他们厂确实符合，确实要去争取一下。 想到他正好明后天要跟平江罐头厂的负责人去市里开会，王建国没有推脱，“行，我这两天过去。” “对了，还有……”宋幼湘人都往回走了，想到什么又停住脚步。 王建国不知道为什么，心口一跳，此时竟然有些害怕宋幼湘安排什么工作给他。 原来被领导偏爱是如此地痛并快乐着。 想到自己几乎已经是满月无休，王建国有些心酸，他原本准备这个月休息两天回家看看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宋幼湘被王建国纠结痛苦的表情看愣了，把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王建国立马正了神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王建国嘴里无声碎念着，然后捧出个多一分会假，少一分不够真的笑容，看向宋幼湘，“没事，是还有什么工作安排吗，你直管吩咐。” 领导给他安排工作，是看重他的能力，是在培养他。 ——是的，一定是这样！ “工作安排倒是没有，这周六去王支书家里一起吃午饭，大家都在，我看你绷得够紧的，也放松放松。”宋幼湘都快有点同情王建国来了。 这该不是被她虐出毛病了吧？ 王建国心里有些失落的同时，又长松了一口气，“行，我一定到。” 说完，怕宋幼湘再说什么，王建国飞快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徐思曼正好拿着报表来，要叫宋幼湘签字，就见王建国仿佛背后有狗撵一样，一路小跑跟她擦肩而过。 “王厂长真是我们的楷模，永远都这么精力充沛！”徐思曼不好说什么，只好夸他。 如果她脸上不带着那么一点幸灾乐祸就好了。 宋幼湘好笑，拿过报表看起来，往办公室里走，“上个月的营收怎么样？” 徐思曼跟上，跟宋幼湘认真汇报上个月的情况。 …… 唐桂香一路风尘仆仆，一点停留都没有，终于在第二天一早，赶到了江母所在的医院。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南方的小年，祝大家小年快乐~晚安~ 第三百二十九章 找个护工 唐桂香突然出现，把江家老两口吓了一跳。 听说是严志帮拍电报拜托她过来，老两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又窝心又感慨。 唐桂香一到医院，就把所有杂事都接了过来，一点也不叫江父受累。 江父也是六十岁的人了，虽然身体硬朗，但有些照顾人的活，做起来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唐桂香就不一样了，她年轻肯干，不光把江母照顾得妥妥帖帖，隔壁床一个只有七岁孙女照顾的老太太，她也是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半点也不嫌弃。 第453页 “这是你们家闺女吧，真是福气好哇！”隔壁床老太太特别羡慕，“也只有亲闺女能这么细致了。” 人都说养儿防老，她养了两个儿子又有什么用？ 生病住院，儿子要上班没时间，儿媳妇倒是来看顾了一二，但嫌这嫌那，照顾个半天就不耐烦了。 现在她是自己还能动，以后自己不能动了，还不晓得要看多少眼色。 “不是不是，这孩子是……”江母也不知道怎么介绍，严志邦还能说是儿子的战友，有心照顾他们一二。 但唐桂香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呀。 唐桂香乐呵呵的，“奶，我对象是江阿姨的儿子，他在单位没有假，我有时间就过来了，不过我也照顾不了两天，明天一早就得走。” 要是时间能宽裕一点就好了。 江父请了几天假，但厂里有些技术问题需要他指导解决，正是赶生产进度的时候，正常下班都难，江父只能赶着间隙过来照顾。 江母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医院，护士得空能照顾一下，大部分时间，江母得憋着口渴憋着上厕所，十分不方便。 隔壁床老太太愣了愣，她没记错的话，隔壁床家不是说儿子牺牲了？ 老太太看了看江母又看了看唐桂香，没再吭声。 唐桂香晚上也不去招待所住，江母怎么说她都不听，她就在江母床边打个地铺，江母夜里稍有动静，她立马就醒了。 江母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这孩子……” 唐桂香第二天就走了，她走的时候特别愁，从淮市回到新安市后，她先去邮局跟宋幼湘打了个电话。 “医院没有护工吗？”宋幼湘下意识地反问，她上辈子在医院，基本全靠护工照顾。 找个省心的护工，能省不少事。 人家有专业的护理经验，比一般的家属可好多好了，人家拿钱办事，做事大多尽心尽力，不会摆脸色，不像家属，耐心有限，仿佛你生个病是天大的罪过。 唐桂香听得一愣，“护工？什么护工，医院只有护士。” 这下轮到宋幼湘傻了，难道这时候还没有护工，她仔细想了一下，这时候可能还真没有。 照顾她最久的护工，也只说自己工作经验是十几年，没人说二十年几年的。 “那你请个保姆吧。”没有就不必纠结，现在的社会环境，应该是还没有护工滋生的土壤，“如果怕别人不尽心，不如叫桂枝过去照顾。” 唐桂枝是唐桂香的二妹，今年十五岁，个性老实纯良，因为小时候溺水，人有些痴，小学毕业就没有上学在家，帮着唐母做手工养家。 “可以吗？”唐桂香心里第一反应是高兴，如果照顾得好，妹妹是不是可以留下来长久地照顾呢？ 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桂枝在学习上是笨了一些，但照顾自己照顾老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桂枝不是天生蠢笨，她小时候是极聪明的。 但高兴过后，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卑劣，“这会不会不太好。” 虽然叫桂枝照顾老两口，唐桂香肯定不会跟老两口要钱，管口饭给个地方住就行。 说实话，唐家现在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桂枝要是能有个地方工作，管了吃住，真的能够非常减轻家里相当一部分的负担。 但以老两口的为人，他们不可能同意这样的事，肯定会直接留下桂枝，自己掏工钱。 “这有什么不好的，桂枝你还不放心吗？你正好忙完工作，回趟家把桂枝给接过去。”宋幼湘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唐桂香心里已经被宋幼湘说服了七成，剩下三成，她想找严志邦商量。 但严志邦那里，唐桂香现在根本联系不到。 写信肯定来不及，电话没有，电报也未必能及时沟通，因为严志邦常在外头出任务。 最后唐桂香还是给严志邦拍了个电报。 然后她自己琢磨，直到这事一直存在心里，差点影响到工作，唐桂香才下定决心，先不管那么多了，把桂枝接过去再说。 等江阿姨出了院，她再想办法解决桂枝的工作。 这次宋幼湘的话，给唐桂香点了个醒，桂枝不一定要按家里人的设想过一辈子的。 因为桂枝的情况，正常的相亲处对象结婚可能性不大，正常男同志，都不会愿意娶桂枝这样的做妻子，能找的，基本都是有点残疾，或者年纪比较大的人。 家里的计划是，等桂枝长到二十多岁，托人说个年纪大点，老实的乡里男同志结婚的。 还是要结婚的，父母会老会死，兄弟姐妹能一直照顾她，但以后的子侄辈呢？ 下定决心后，唐桂香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等淮市的工作做完，她直接回了省城。 回到家里把情况一说，唐父唐母虽然担心，但还是相信长女的，就是唐桂枝自己，也说想去试试。 唐桂枝虽然笨，但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笨，她脑子反应慢一点，但对人是不是真心对她好，她心里是清楚的。 “江阿姨，桂枝人有些笨，但照顾您一日三餐，日常起居没有问题，您先用两天，不行我再送她回去。”唐桂香把桂枝领到江母面前，内心极其忐忑不安。 江母一眼就看出了唐桂香的不安，再看站在她身后的桂枝，从面相上就能看出来，这孩子不是很聪明的那人，人有些痴肥，但眼睛干净清亮，是个乖孩子。 第454页 “阿姨，我能做饭，能洗衣服，我知道要锁门，用炉子要开窗，我会写自己的名字，我不会去外面乱走，不会走丢的。”桂枝倒是不忐忑，她很坦然，掰着手指说这些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识。 然后语出惊人，“我很喜欢您，您留下我吧。” 第三百三十章 反思 医院病房里，唐桂香都愣了，她转头看了眼妹妹，有些心急。 这说得也太直接了吧，但唐桂香舍不得说自己的妹妹，只有些焦急地看向江母，想要转圜一二。 “不急。”江母拍了拍唐桂香的手，又向桂枝招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桂枝，今年十五岁。”桂枝摆了摆自己的手指，摆不出十五来，求助地看向自己姐姐。 唐桂香给她举起手给她比出十五来，桂枝一下就笑了，笨拙地比给江母看。 “我妹妹在数学方面一窍不通。”唐桂香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真的很能干。” 江母笑起来，“没关系，我们也不是要培养数学家，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很了不起了。” 跟唐桂香想的一样，江母很好说话，不必等江父来，就直接拍板留下了唐桂枝。 接下来的时间，唐桂香手把手地教桂枝，要怎么照顾江母，怎么看吊瓶的药水，怎么去食堂打饭菜，遇到什么情况，要去喊护士姐姐。 桂枝学得很认真，江母发现，桂枝虽然不是那种教一遍就会的孩子，但只要你耐心一点，两三遍，她就能学会，并且记得很牢。 “江阿姨，如果桂枝有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您一定要跟我讲，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让自己不便。”唐桂香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事。 江母笑，唐桂香的担心有些多余，她真的不是那种会碍于面子，就开不了口的人。 唐桂香是一番好心，要是真的不合适，这种事她或许不会直接说出口，但总有办法叫唐桂香把人接走。 不管心里多不放心，唐桂香把桂枝送到，又陪了半下午后，不得不踏上了回去的火车。 …… “放心吧，试着相信桂枝一次，严志邦不是都写信来，说你做得很好吗？”宋幼湘半夜醒来，发现唐桂香还没有睡。 自打从淮市回来后，唐桂香就一直睡不好，特别担心淮市那边的情况。 可惜现在交通、能讯都不方便，她没有办法实时知道桂枝在江家的状况。 唐桂香躺正身体，不再辗转反侧，“是不是吵到你了，你赶紧睡吧，明天还得去县里开会。” “开会是下午，不影响。”宋幼湘侧身躺着，“你要是实在担心，请假再去淮市看一看？” 上次去出差，路费住宿有报销，要是这次请假，不仅要损失工资，还得自己负责路费和住宿。 宋幼湘本来以为唐桂香会舍不得，没想到她立马点头，“可以请假吗？我后天要请两天。” 她早有想法要去看看了，但是一直下不定决心。 宋幼湘好笑，“可以，明天就给你批假条开介绍信，顺便给你买明天晚上的火车票，现在能安心睡了吗？” 唐桂香安心睡下，第二天一早才从大队部出来，就被江媛朝堵在了门口。 江媛朝接到了许家栋拍来的电报，电报里说，看到江母和唐桂香的妹妹走在一起，很震惊，来问她情况。 许家栋来问江媛朝，江媛朝自己还想找个人问问呢。 唐桂香算哪根葱，她怎么跟她养父母搭上的关系，还把自己妹妹送到了养父母的身边。 别说是人介绍的，江媛朝可不信这种缘分。 “唐桂香，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江媛朝得到的消息不多，没头没尾地，也只能没头没尾地来质问唐桂香。 “什么手段？江知青，我还要上班，能等我下班再说吗？”唐桂香看了眼天色，有些着急。 结果她往左，江媛朝也往左，往右江媛朝还是拦住。 “江媛朝你挺闲的。”宋幼湘听到争执声出来，看着江媛朝直皱眉头。 然而江媛朝打量了宋幼湘一眼，又看了看唐桂香，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我知道了，是宋幼湘搞的鬼是不是？知道我和父母闹翻了，就趁虚而入，把你们家的傻子送过去？” 听到江媛朝说自己的妹妹是傻子，唐桂香脸色一下就变难看了。 “什么傻子，你把话说清楚！”唐桂香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骂她爸是药罐子，骂她妹妹是傻子。 江媛朝怒目看向她，“难道不是吗？不然你怎么解释你妹妹出现在我妈身边！怎么着，你把手举起来，你还想打我是不是！” 唐桂香把手放下，气得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因为，桂香姐在跟严志邦处对象，严志邦你还有印象吗？”宋幼湘把涨红着一张脸的唐桂香拉到一边，“你母亲生病住院，是严志邦写信拜托桂香姐处理这件事情的。” 江媛朝脸色大变，严志邦和唐桂香？ 这怎么可能！ 不，这有可能，严志邦来过五星大队，他跟陈奶奶的外孙周辞是战友。 是那一回严志邦认识了唐桂香，还是在更早之前？ “你跑来这里质问，不如好好反省，为什么你母亲生病，最先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严志邦，而不是你。”宋幼湘看江媛朝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看不起。 第455页 把宋父宋母当宝，把江父江母当草，迟早有江媛朝后悔的一天。 上辈子。 宋幼湘垂下眼眸，为什么上辈子，江媛朝和许家栋拖到她病入膏肓才走到一起，而不是选择早早摊牌呢？ 他们是怕伤害她吗？ 不，这是最不可能出现的可能。 很有可能是江父江母的存在，再加上一路顺风顺水，形象正面，又有公职在身，叫江媛朝不敢承认自己勾搭了有妇之夫。 两人最后敢于突破世俗，很有可能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碍到他们。 想到这里，宋幼湘叹了一口气。 上辈子比她更可怜的，大概是江父江母吧。 “你看我干什么？江母生病了，你要请假回去探望吗？你不用担心，大队是很讲人情的，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卡你。”宋幼湘看着江媛朝，目光嘲讽。 “要请假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 第三百三十一章 良心发现 江媛朝看着宋幼湘，一时被堵得下不来台，她咬了咬牙。 请就请，她现在手里有钱，请几天假不上工，去市里转转也是好的，又不一定要回去看望。 “给你批了假，我们这边会跟你父母单位确认的。”宋幼湘看着江媛朝，心里都忍不住替江父江母心寒。 她这里都说得那么直白了，江母生病了！ 但江媛朝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半点担心焦急的意思，简直枉为人女。 养恩比生恩大，这么简单的道理，江媛朝竟然不懂。 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或者是不敢懂？ “你……”江媛朝气得拿手指着宋幼湘，她就知道，宋幼湘不会那么好心，肯定在哪里等着给她挖坑呢。 这样的情况下，江媛朝当然不敢请假。 不光不敢请假，她还不敢再继续质问唐桂香，唐桂香有宋幼湘替出头，她可是什么都没有。 很早以前开始江媛朝就开始后悔，后悔下乡，后悔跟宋幼湘一起下乡。 她甚至怀疑，严志邦跟唐桂香在一起，会不会是因为在这里遇到了她，才随便找了唐桂香来气她的。 “哼，你们以为严志邦是什么良配吗？他就是我不要的。”江媛朝冲着唐桂香道。 唐桂香眼睛一瞪，“严大哥明明就很好，什么你不要的，他根本就没有同意要跟你相看！” 这可是严志邦亲自跟她说的，她信他。 何况上次去照顾江阿姨，江阿姨也特意跟她解释了这件事的。 许慧正好过来大队部找宋幼湘，就听了两句，闻言嗤笑一声，“要说不要的，许家栋才是咱们厂长不要的吧，还被你如珠如宝地捡了回去。” “……”江媛朝气得眼睛都红了。 三对一，她今天肯定说不赢，江媛朝狠狠瞪了许慧了眼，转身跑了，马上要分工的早会都不参加。 许慧翻了个大白眼，“说不过就跑，什么毛病，对了厂长，王厂长喊我来叫你。” 王建国是一早赶回来的，季亚军弄来的那台摩托车早就是厂里的公用车，现在宋幼湘在大队的时候多，摩托车就一直是王建国在骑。 在宋幼湘眼里，摩托车就是个交通工具，但在王建国眼里，摩托车可是他的大宝贝，虽然不属于他，但不妨碍他珍惜。 宋幼湘一行回厂里的时候，王建国正亲自动手擦车子呢，刚把车擦得蹭亮，正冲后视镜哈气，做最后的清洁。 哈气擦完，王建国还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王厂长？”宋幼湘都到一会了，王建国还沉浸其中，没有发现她的到来，直到宋幼湘开口。 王建国吓了一大跳，脸上的喜爱自得几乎是秒收，然后努力摆出端正严肃的样子来，“咳！厂长，你来了，我找你是关于工会福利的事，去……去我办公室谈？” 许慧艰难地忍住笑意，王建国虎着脸看过去，许慧绷着脸扭向一边。 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宋幼湘倒是憋得住，她点了点头，先一步去了王建国的办公室。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王建国瞪了许慧一眼。 看来是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外头跑，没有做好厂里职工的思想工作，给他们紧紧弦，居然敢如此耻笑领导！ 许慧收住笑意，低眉顺眼地挨训，然后等了几秒，眼看要憋不住了，赶紧跟王建国道，“王厂长，厂长都进你办公室了。” 王建国扫了她一眼，大步走向办公室，等听到身后憋不住的破风声，王建国脸黑了黑。 这次王建国要跟宋幼湘谈的是市总工会争取福利的事，福利倒是争取到了，但王建国没有别的厂子更会替工人诉苦，脸皮也不够厚，争取到的不多。 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国企的那些领导，居然那么豁得出去脸面，当天的会议上，还有说着说着就抹眼泪的。 反正一言难尽。 王建国是向宋幼湘负荆请罪的，这事他没办好。 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厂里是不是应该成立一个工会，总领厂里的一切政治活动？ 宋幼湘一听，心里就摇头，五星食品厂才多大，全体职工加起来，也不过百来人，虽然工会会员主要是厂职工，但工会领导呢？ 成立工会，肯定就要设置相应的职位，工会主席 、副主席、秘书、干事…… 第456页 光是想一想，宋幼湘就觉得头疼，这还没开始发展壮大，就开始往人员冗杂的路上走。 过不了几年，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的光景了。 “工会成立倒是可以，把工人纳入会员，不过考虑到厂里的实际情况，这工会主席，兼秘书、干事的工作，怕是只能由一人负责。”宋幼湘倒是没一把就驳回王建国。 在宋幼湘眼里，工会成立挺麻烦的，但工会也有工会的好处，职工的权益会更有保障，厂里开展活动，上面的一些福利安排，也能更好地争取。 王建国闻言皱了皱眉，已经在脑海里思索合适的人选，厂里他转了一圈，还真没有特别合适的。 这个职位，年轻人不太能行，要选个圆滑有能力的，既能对接县市工会，争取福利，协调关系，还能统领厂内组织建设。 厂里都是些年轻人，就是许慧，跟着宋幼湘历练得算比较多，也还是差了点。 徐思曼能力倒是有，但她那个成分，是真不合适。 “不如就麻烦王厂长，身兼多职，厂里现在是有困难，但困难是一时的嘛，咱们要有信心，随时能够攻克它！”宋幼湘看着王建国，满眼信重，“能者多劳！” 王建国一愣，他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但宋幼湘这么一说，他又有点心潮澎湃，“我倒是十分乐意，不过我一个人还是有些为难，不如将小许同志提上来，当我的副手？” 王建国一点都不知道许慧是厂里曾经的挂名副厂长，自从辞去职位后，许慧就是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就往哪里钻。 “行。”对此宋幼湘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许慧正眉飞色舞地跟同事说王副厂长对镜自照的场景，正乐呵着，就被人叫到了办公室，被任命成了厂工会第一会干事。 王建国的大饼画得非常圆，跟许慧说是拿她当储备干部培养的，进了工会要好好工作，他会适当地给她加担子。 说着话，王建国起身去倒茶，太阳光照在他脸上，还有点神圣。 “厂长，我……”许慧有点蒙，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妙，但又不知道不妙的地方在哪里。 宋幼湘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跟着王厂长学习，争取早日独当一面，也叫王厂长能轻松一点。” 除了许慧这个干事，宋幼湘琢磨了一下，最后还是搞了个选举，由工人另外选出了一名男知青出来，跟许慧搭班子工作。 手下有了两个兵，终于不再是光杆司令的王副厂长，接下来的几天走路都有些带风。 “你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王臹现在已经彻底不插手厂里的事了，但一些基本的情况他还是知道的。 宋幼湘搁办公室背单词呢，王臹进来突然来这么一句，她还愣了一下。 等听明白他的意思，她脸上飞快地划过一丝不自在。 说是良心发现，倒是是，就王建国去倒茶那功夫，宋幼湘看到了他鬓边出现的白头发。 就王建国刚来的时候，一头短发干净利索，黑亮亮的，这才多久，就有白头发了。 “臹叔，您这话伤我心了，我可是一心为厂，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做一切决定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厂里着想的。”宋幼湘不承认自己把人压榨得太狠了。 王臹瞅了她一眼，“模糊重点！算了，我看王建国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有些人只要给他权，再辛苦再累都不怕，要是宋幼湘不撒手，王建国可能会更痛苦。 “给你送信过来的，棠棠要手术了。”王臹把信递给宋幼湘，他也收到了信。 宋幼湘眼睛一亮，拆开信一看，信里果然是说魏棠要手术的事，一算时间，“应该是明天手术，希望手术能够顺利。” “是啊，手术要顺利才好，闻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王臹叹气。 信里除了手术的事，还说了下他们的近况，并没有提魏闻东的事。 宋幼湘挑了挑眉，看向王臹，试探着道，“魏闻东从来没有联系过您？” 以王臹在魏闻东心里的地位，宋幼湘有这个怀疑也是正常。 “有。”王臹承认得倒是爽快，宋幼湘眉头才扬起来呢，就叫王臹道，“联系我叫我看好你，别瞎跑。” 结果都不用他做什么，王建国一来，宋幼湘就把工作都安排出去，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这么长时间，也就去了两趟省里，还都是有正事。 王臹都怀疑，宋幼湘怕不是故意把工作都推给王建国的。 宋幼湘冷笑一声，“那他管得可真宽。” “……”王臹被她一噎，好一会儿才道，“他也是担心你，不想连累你。” “他就是想搞个人英雄主义，随他！”宋幼湘把抄得满满的英语作业本合起来，看了眼时间，“我今天负责抄课文，先去学校那边了。” 宋幼湘不想多谈，王臹也没追着说，他就是来送个信。 到了学校那边，宋幼湘拿着粉笔，把从教授那里抄的英文范文整整齐齐地抄在黑板上。 英语课本来是没有开的，夜校办起来不管是大队还是厂里都很支持，学语文学数学都好，但念起英文来，大队有些社员觉得不应该。 社员大多不懂，就觉得我是中华人，不应学外文。 因为夜校和小学共用校舍，有学习积极的倒班就会早早到学校学习，小学有留堂的孩子，听到他们背诵，跟着念了几句，被家长狠揍了一顿。 第457页 本来社员只是心里觉得不应该，现在闹得孩子都学，他们心里害怕，就找到了大队反应，还要往公社闹。 还是王臹把人压下来，宋幼湘找了食品相关的英文书籍，以及外国罐头和以前的英文课本来，跟大队社员好好科普了为什么学英语，最后把高书记请到了大队讲话，才把这事解决。 现在村里小学一周也开了一节英文课，就是知青代课，教他们唱英文儿歌，学一下英文字母。 抄了一黑板，宋幼湘抄完最后一个单词，就坐到台下去预习。 但她学习一向效率极好，今天却有些看不进去书。 魏闻东到底是什么意思，合着她可以拿他拿命挣的钱，却不可以跟他一起承担风险！ 在他眼里，她就是这种人？ 还叫王臹看着她，简直可恨！可恨至极！ “幼湘，你想什么呢！”唐桂香拿着书本过来，这时候教室里已经有了下班在自习的知青。 教授没来的时候，他们大多是自己学习。 宋幼湘回神，“没想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桂香脸色轻松，前天晚上她去的淮市，昨天在江家歇了一晚上，今天回来的，“桂枝把江阿姨照顾得挺好的，江阿姨已经出院了。” 上次过去，唐桂香只在医院里呆了，这次过去，正好碰上江母出院，把她接回了家。 桂枝这段时间一直往返于江家，负责照顾江母，也负责江父的一日三餐，家里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利索。 光是江父江母夸，唐桂香还不相信，听到江家邻居都夸，唐桂香才渐渐放下心来。 江父江母都很有耐心，桂枝不会不懂的东西，他们都会慢慢教，不会打骂她。 “桂枝那小丫头，说江叔叔江阿姨比爸妈对她还好。”唐桂香说起这话，又心酸又高兴。 家里穷，吃住都十分紧张，唐父唐母也不是那种十分有文化会教育孩子的父母，他们不顺心的时候，也会打骂孩子。 虽然桂枝这个情况唐父唐母心疼也自责，在打骂方面不会像别的兄弟姐妹一样，但父母对她也有要求，希望她可以自立，能够照顾好自己，桂枝如今的利索，说是父母一点点逼出来的也不为过。 江父江母知道桂枝的情况，对桂枝没有要求，特别地有耐心，还给桂枝开了工资，一个月十五块钱，管吃穿住，比一般的学徒工福利还好。 桂枝在江家，笑容比在家里的时候要多很多，人也活泼了些。 “幼湘，谢谢你。” 如果不是宋幼湘出主意，支持她，桂枝不会有这样的运道，唐桂香打心眼里感激。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三十二章 大额汇款 唐桂香表达感激的方式简单粗暴，就是可劲地惯着宋幼湘，只要她在，就不让宋幼湘沾半点家里的家务。 当然，在此之前，宋幼湘在家本身也不怎么干家务。 王臹见着就念叨过几回，说别人家宠儿子都没有这样宠的，也就宋幼湘命好，还操心她以后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 反正王臹活了大半辈子，把家里大小事务都包揽的男人，他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啧，大男子主义是普遍存在现象，能挣钱还把家里大小事务包揽的男同志，那都是女同志闲来无事臆想出来的。 见识过宋母之后，王臹更觉得，像唐桂香这样没有原则地认为宋幼湘一切都好的人，世间可能仅此一个。 “我有原则的，幼湘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会说。”唐桂香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没原则，“但幼湘没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嘛。” “……”王臹。 宋幼湘觉得王臹就是闲的，他光棍一条，家里不必他操心，大队的工作游刃有余，现在魏闻东不在，剩下的闲心就管到了她的身上。 和王臹一样闲的，还有高书记。 今年宋幼湘满了十八岁，现在的法定结婚年龄还是男二十女十八，新规定还得晚几年。 换而言之，宋幼湘到了可以结婚的时候啦。 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 组织上由始以来，一直就十分关心各单位人员的婚姻情况。成了家，婚姻稳定，也是考核一个人的人品、处事等等方面的一个硬性标准。 国家分配对象在这时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五星食品厂这才成立工会没多久呢，王建国就琢磨着跟平江罐头厂搞联谊活动。 这事报备到了公社，高书记逮着宋幼湘，也问了问她的个人情况。 结婚这事，一直就没在宋幼湘的考虑范围内。 活到她上辈子那个年纪，又有那段糟心的经历，宋幼湘早把婚姻看得很淡了。 伴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仅仅是心智成熟这么简单，也不是说经历得多，就会越包容，什么都看淡，宋幼湘觉得，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只会让她清楚地知道，她不想要的是什么。 可能活到七老八十会看淡吧，可惜宋幼湘没活到那个岁数。 不然她也不会跟宋家人较劲，临死还摆他们一道。 而将就的婚姻，不好的婚姻，她通通都不需要。 当然，宋幼湘只是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并不是说就不打算结婚了，甜甜的恋爱，她也是想尝试的。 十八岁还太早，等上了大学再考虑吧。 第458页 高书记问了宋幼湘后，转头就跟县里关心宋幼湘个人问题的领导说了，“还没开窍呢，什么都不懂。” 领导也是想问问有个底，宋幼湘最近把摊子全推给了王建国，他们还是有点担心的。 年纪轻轻丧失斗志，别是被风花雪月迷了眼睛。 宋幼湘可不知道上头领导那么会联想，她从公社出来，就去了邮局，寄一些着急回复的公函。 “宋厂长，有你的汇款单。”邮局的人一看到她，就把人给喊住了。 汇款单？ 一般汇款都是公对公，没宋幼湘什么事儿，她怎么可能会有汇款单！ 总不能是宋家人良心发现，觉得她一个人在乡下不容易，心疼她这个小女儿，给她汇了钱来。 宋幼湘就是这么一想，宋家要是能汇款给她，那可真是天上下红雨。 拿到单子一看，汇款人地址和名字都是陌生的。 京市，闻巍？ 汇的钱还不少，足足壹仟元整。 宋幼湘挑了挑眉，闻巍，不就魏闻……东嘛，他怎么跑到京市去了，还给他汇了这么大一笔钱。 推是不可能推测得出来的，魏闻东现在整个一失踪人口。 宋幼湘干脆也不想了，钱她先帮着收着，等魏闻东回来，再一次解决问题。 魏棠的手术，宋幼湘和王臹都很关心，两人几乎是守在电话机旁边守了一天，等到晚上九点多，才等到魏林川打回来的电话。 “医生说手术成功，但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还得看术后表现。”魏林川语气是轻松的，还带着丝喜悦。 宋幼湘听到这话，就放心了，叮嘱他照顾好魏棠，就把话筒交给了王臹。 本来宋幼湘还想避闲走出去，结果才起身，王臹也叮嘱了几句后，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 “你看我干什么，闻东那小子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王臹没说假话，魏闻东瞒得死死的，他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大概还是能猜到，魏闻东肯定不光瞒着他，还瞒着宋幼湘。 宋幼湘没理他，“我下班。” “……”王臹。 出了办公室，看了眼还亮着灯的副厂长办公室，王臹默默地放轻了脚步。 今天宋幼湘没去夜校上课，干脆直接去了徐思曼那边，看了看两个孩子，她听说刘谷田最近总往徐思曼这里来。 双胞胎出生的时候体重总有轻重，不过养了这么久，两个孩子早给徐思曼养得一样的白白胖胖。 “他爱来就来，想跟孩子亲近，我也不会拦着。”徐思曼再说起刘谷田，脸上表情已经十分平静。 大概是不爱吧，没有爱也没有那些因爱而生多余的情绪。 但同住在一个大队，有些事是不可能避免的，徐思曼也不可能骗孩子们说他们没有爸爸。 见就见吧，反正刘谷田和吴老太谁也别想从她这里抢走孩子。 刘谷田现在是还没有再娶，等他再婚，就算是他自己想来，吴老太和新妻子都不会允许他过来。 听说吴老太已经很积极地在替刘谷田相看了，刘家现在的成分，想娶多好的女子肯定是娶不到，但也总有权衡各方面，愿意嫁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宋幼湘也没有多插手 ，徐思曼有自己的主见，她也相信她能够处理好事情。 宋幼湘在徐思曼那里坐到十一点，回去的时候王建国还没有回来。 王副厂长果然是位一心为公的好同志，宋幼湘觉得，等到秋收后，还能再给王副厂长再加加担子。 秋收其实也就是那么几天的事，但农活就没有不累的，不过相比较而言，比双抢还是轻松了不少。 今年下乡的知青来得比较晚，本来双抢的时候上面就有信，后来一直推推到了秋收后。 秋收后，交了公粮，宋幼湘开着拖拉机去公社接知青。 本来这活也轮不到他，但她两个徒弟，一个上堤出义务工去了，一个赶上结婚，宋幼湘闲着没事，就接过了这个差使。 今年的新知青也比前两年的要少，分到五星大队的就三个。 “都是高中生。”常主任跟宋幼湘咬耳朵，“给你们大队挑的男同志，进厂之前，还能当劳动力使使。” “……”宋幼湘。 拿着花名册从办公室出来，宋幼湘就去公社大队里头领人，一堆年轻稚嫩的少年人并肩站在一起，宋幼湘走过去，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陈先安、谢冬秀、粟菊香出列，跟我去五星大队。”宋幼湘照着名单喊人。 然后人堆里走出来三个生龙活虎的男同志来，宋幼湘仔细一看，常主任果然是精心挑选的，三个男同志长得都还挺俊的。 “五星大队！是有五星食品厂的那个五星大队吗？”人群里有人举手。 声音清朗，算是比较好听的嗓音，但宋幼湘却是身体一僵，这声音她两辈子都不会忘。 “是。”宋幼湘转过身去，看向站在人群里的男同志，陈善周。 他就是上辈子那个举报宋幼湘藏禁书，导致宋幼湘被下放去农场改造的男同志。 陈善周闻言眼睛一亮，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女同志，两人相视一笑，挤上前来，“同志，我们可以申请去五星大队吗？” 宋幼湘看向站在他身边娇巧可爱的女同志，郭海霞。 第459页 人长得娇巧可爱，却和江媛朝是一路货色，如果不是她的唆使，她做伪证，陈善周不会举报宋幼湘，宋幼湘也不会被下放到农场。 这辈子和上辈子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同，上辈子这两人是今年双抢的时候被分到五星大队的。 那阵子说是推迟下乡，宋幼湘还以为有些事发生了变化，她的重生，导致了陈善周两个人不会出现。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又见到了这两个人。 “你们被分配去哪个大队，公社都有安排，你们下乡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服从组织安排。”宋幼湘脸上的笑容早冷了下来。 陈善周一滞，明明刚刚宋幼湘还是笑容满面，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 难道他主动申请，犯了什么忌讳？ “对不起，我服从组织安排，但是我身边这位，郭海霞同志，下乡前在厂组织考试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觉得她……”陈善周有些着急。 宋幼湘打量了乖巧站在一边的郭海霞，目光定在陈善周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 这个反问终止了陈善周那些涌到喉咙眼的话，他看着宋幼湘的表情，默默地收回了脸上了急切。 是啊，他觉得有什么用呢？ 如果他觉得有用，海霞就不会跟他下乡吃苦了。 “你们几个，拎上行李上车。”宋幼湘招呼了前面三个被点名的男同志，自己过去发动拖拉机。 拖拉机已经不是最开始在她手上时的样子了，发动机有点儿难摇。 不过宋幼湘也不是最开始下乡的宋幼湘了，拎着行李过来的男同志本来准备上前帮忙的，结果就见宋幼湘一发力，就把把手抡了起来。 宋幼湘走得潇洒，直接把三个新知青给领走了，剩下的知青都在院坪里等着，有些大队的负责人都还没有来呢。 “姐夫，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分不到五星大队了。”郭海霞看向陈善周，目光担心。 陈善周目光看着远去的那台拖拉机，眉头紧皱，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拜托他表哥找了关系，原本他们应该是分到五星大队才对的。 五星食品厂早在省内出了名，这次下乡，陈善周没有办法留在城里，但他是想进厂的。 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们居然不在花名册内。 “先别急，我听说五星食品厂招工不限于本大队。”陈善周安慰郭海霞，想到什么，满脸烦躁地对她道，“你不用再叫我姐夫了，我跟你姐，已经结束了。” 郭海霞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一副失落自责的样子。 见她这个样子，陈善周烦躁的表情收了一些，“你不用自责，你姐做的那些事，跟你没有关系。” 不仅没有关系，陈善周还十分感激郭海霞，在他最难受的时候，主动放弃城里优渥的一切，跟着他下乡来吃苦，说是要弥补她姐姐对他的伤害。 傻丫头，那些伤害又不是她造成的，她弥补什么呢。 “那姐……善周哥，你也别伤心好不好？”郭海霞轻声道。 被深爱的人背叛，怎么可能会不伤心，但陈善周只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宋幼湘一路突突突回到大队，把三个知青直接送到知青点，交待了一些事项，就回了大队部。 搁陈奶奶那里拿瓢灌了一大口水下去，她心里的火气才下去一点。 “这是怎么了，火气这样大？”陈奶奶看着宋幼湘，满眼心疼，“怎么又瘦了？” 宋幼湘被陈奶奶一句话给逗笑了，她哪里瘦了，自从天气没有那么热以后，她胃口回来许多，这段时间还胖了不少呢。 “奶奶是心疼湘姨，湘姨再胖在奶奶眼里都是瘦的。”致远坐在一边写作业 ，他今天早上肚子疼，就没有去学校。 宋幼湘笑起来，伸手揉了揉致远的小脑袋，“致远说得没错。” 火气散了，对见到陈善周和郭海霞的事，宋幼湘也没那么大的起伏了。 她就是太理智了，要是稍微不理智一点，她就应该把这俩人拎到五星大队来，把他们压着，像江媛朝一样，艰难度日 。 就是到了那时候，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 今天 的要求。 第三百三十三章 噩梦 大概是当初在农场的回忆太过不美好，宋幼湘当天晚上就做了个噩梦。 梦到陈善周向刘德光举报，梦到刘德光带人来知青点抄她的家，梦到他们从床下搜出了所谓“禁书”，梦到了江媛朝和郭海霞红口白牙，言语不详地指证她偷偷摸摸看书。 …… 被梦惊醒后，宋幼湘全无睡意。 她已经很久不曾想起上辈子的那些事了，甚至因为忙碌的事情太多，上辈子的回忆在一点点地淡过。 但因为陈善周和郭海霞的出现，上辈子的记忆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上辈子双抢那会，陈善周和郭海霞被分到了五星大队，因为住的地方不够，郭海霞挤进了宋幼湘和江媛朝住的小屋，在角落里架起了门板床。 郭海霞给人的印象就是温柔，说话细声细气，但并不娇气，下地干活都是争着抢着来的。 住到一起后，郭海霞特别勤快，里里外外地收拾，从不讨人嫌。 比起和宋幼湘的友善，郭海霞对当时是知青点一枝花的江媛朝十分排斥。 第460页 因为在郭海霞看来，病怏怏的宋幼湘实在是没有任何威胁，反倒是长相漂亮，在男知青和大队年轻男同志间很有人气的江媛朝，让她十分不安。 陈善周是郭海霞费尽艰辛，从亲姐姐碗里叼下来的肉，看得非常地紧。 但就是这样的关系，最后却是郭海霞跟江媛朝一起统一战线对付宋幼湘。 上辈子宋幼湘一开始不能想明白，为什么她们要那样对她，但后来在农场的时候，一点点地抠细节回忆，宋幼湘把真相复盘了出来。 江媛朝对陈善周不感兴趣，但她看出来了郭海霞对陈善周有多护食。 她利用了这一点，让郭海霞误会陈善周和宋幼湘来往过密，然后郭海霞设局，把“禁书”藏在她的床下，暗示给陈善周，让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陈善周去举报。 刘德光那会还是大队长，一手遮天，刘旺家在大队是土太子一样的存在，他又是江媛朝的忠狗。 结果不言而喻。 农场条件艰苦，宋幼湘那时候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了那样的劳动强度，差点把命交待在那里，直到唐桂香妥协，嫁给刘旺家，她才从农场回来。 想到这里，宋幼湘侧脸看了眼对面熟睡中的唐桂香，眼睛微酸。 可惜了，上辈子的举报之仇，宋幼湘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报。 宋幼湘还没回城，就听到消息，说郭海霞死了，被个神经病给捅死了，至于陈善周，据说也被捅掉半条命。 这个消息传到乡下的时候，唐桂香还感叹，说老天有眼，恶人自有天收。 不过宋幼湘一点都不相信老天爷。 要是老天真的有眼，就应该把陈善周也一起收了，凭什么要留着陈善周的命。 宋幼湘喝了口水，把这些旧事抛出脑后，准备睡觉。 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过去，她又接着做梦，这次的梦有些乱七八糟，除了影响睡眠质量，一点别的用处都没有。 第二天宋幼湘就有些精神不济。 “要不你今天在家里休息？”唐桂香看着宋幼湘脸色苍白，眼下发青，十分担心。 宋幼湘摇头，“今天要去县里开会。” 厂里要在年底之前赶生产进度，正是忙的时候，宋幼湘也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王建国一个人身上。 宋幼湘要忙的是正事，唐桂香心里担心，也不好多劝她。 “放心吧，就是夜里没睡好，我找时间补补觉就行。”宋幼湘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人清醒了不少。 等跑完步回来，脸色看起来比刚起那阵好多了，唐桂香才勉强放下心来。 在厂里忙完基本工作，宋幼湘拿着文件就去坐车，摩托车一早就被王建国骑到平江罐头厂那边去了，宋幼湘懒得跟他争，坐车也省事。 去县城的路上，宋幼湘闭眼补觉。 本来睡得正香，结果班车猛地刹车，宋幼湘直接撞到了前面的靠背上。 “没事吧。”同坐抱着孩子的乘客担心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又看了看窗外，“又是杨柳滩大队的这个疯子，他都不知道拦了多少回车了，大队上怎么也不把人给看紧一点。” 宋幼湘扶着脑袋回过神来，也跟着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个披头散发，披着碎布条和化肥袋子的人被售票人拉着往路边上推。 “同志，你没事吧。”抱孩子的妈妈收回视线，再度关心宋幼湘。 眼前这位，一看就是个干部咧。 宋幼湘摇了摇头，“我没事，下面怎么回事？” 这事宋幼湘还是第一回 遇到，不过她隐约听说过，说是杨柳滩这个路段，经常会有个神智不清醒的人拦班车，要往县里去。 但具体情况，宋幼湘并不清楚。 年轻妈妈知道，立马跟宋幼湘说起来，“说是早些年下乡的知青吧，家里老人要病没了，接到信要回去，赶上大队抢收晚了几天，批到假等班车又没赶上好，那天愣是没有班车过。” 乡下的班车一般是准时的，如果那个时间点没有出现，那一天就不会有班车了。 司机不舒服或者有什么特殊的情况，班车不来是常有的事。 后来那个知青赶回去的时候，家里老人都已经下葬了，回来后就有些阴郁，跟大队干部处不来，后来就疯掉了。 人神神叨叨，最常做的事，就是冲到大路边上拦车，拦下来后就骂司机。 “哎，都是可怜人呐。”年轻妈妈眼里满是同情。 宋幼湘听到这样的事也不好受，但她有些昏沉的脑子突然一灵，想起了昨天做的后半截梦。 上辈子那个捅死郭海霞的精神病，好像就是郭海霞的亲姐姐，这事她是回城后，有一年知青聚会，听别的知青说起来的。 听说这个姐姐就是被郭海霞给逼疯的。 至于郭海霞为什么要逼疯自己的亲姐姐，想到她对陈善周疯狂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就不难猜了。 说不准，是她这个姐姐多跟陈善周说了一句话呢。 怎么还会梦到这事？ 宋幼湘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她知道的不多，就是聚会上听别人提起过一嘴。 至于陈善周，好像是在郭海霞过世几年后，娶了这个姐姐，一直照顾着对方。 大概是在为他和郭海霞造下的罪孽赎罪吧。 宋幼湘想着的时候，售票员已经把拦车的人拉到了一边，班车重新发车，宋幼湘也收回了思绪。 第461页 到了县里，开会汇报工作，然后被领导喊去谈话，一直到晚饭后，在机关食堂吃了饭，宋幼湘才准备回去。 明明以前拦车的知青就一直存在，宋幼湘一次没遇到。 结果今天白天遇到一次，晚上回去的班车，宋幼湘又遇到了一次。 回去的车上没有什么人，宋幼湘看着车窗，听着那位有些癫狂的知青冲着司机又跳又骂，心里有些沉重。 这样的知青在这个时代里，不是个例。 千千万万的知青里，有很大一部分的精神都有问题，有的是因为生活和劳动的压力，有的是因为无法返城，有的是因为政治原因，也有因为感情问题的。 本来宋幼湘在考虑这个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思绪又不自觉得跑偏到了郭海霞那个姐姐身上。 也不知道那个姐姐，是什么时候精神上生了病。 “想什么呢，这关你什么事。”汽车再发车时，宋幼湘回过神来，她看着被汽车甩在后头的那个知青，看着他动作滑稽，恍若跳大神一般地蹦跳着骂人。 回到大队，宋幼湘直接去了厂里。 王建国看到宋幼湘这个点还到厂里来有些意外，他给宋幼湘倒了杯茶水，“是不是上面有什么新的指示？” 要是没有紧急的指示，宋幼湘应该会直接回家才对，再不济也是去夜校直接上课。 王建国也是挺佩服宋幼湘的，听说她在办厂的同时，还一直在坚持学习，不过宋幼湘的想法没错，多学习才是晋升最大的资本。 “不是，我今天去县里，遇到了杨柳滩的那个知青。”宋幼湘一说，王建国就知道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宋幼湘没遇着过，王建国刚调任到这里来，第一趟车就撞上了，当时也听车上的售票员说了那人的情况，心里不免有些唏嘘。 宋幼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厂里来了，还直接找上了王建国。 据她所知，牛头山公社这边，知青都还挺积极向上的，没听说过出现那种情况。 “厂长是想管起这事？”王建国眉头一下皱起来。 这事可不好管，确认精神病，是可以申请返程的，那个知青所在的大队肯定是可以批返程申请书的，但八成是卡在了家属接收，或者是户籍、医保这其中一项上头了。 宋幼湘想管，是想把人接到大队来养着？ 这可不行，要是自己大队的知青，出了问题，宋幼湘负责的话，王建国没有话说，但杨柳滩那位，别说是同大队了，连同公社都不是。 人家是另外公社下属的大队知青。 “我是在想，以厂里的名义，给上级打报告，不知道上面能不能重视起这个事来。”宋幼湘倒没想把人给接过来。 她这里又不是医院，她也不是医生，更不是专门做慈善的，就是想尽一点微薄之力。 如果厂里是以前那样，就她一个厂长，她自己写报告材料就行。 但现在有王建国，她肯定要跟他商量的。 听到是这事，王建国才放下心来，打报告倒是没有问题，他倒是挺理解宋幼湘的立场的，毕竟都是知青，共同的命运，她可能对同是知青的对方更富有同情心。 这事王建国不反对，聊完了这事，王建国跟宋幼湘说起福利票拨款的事。 年底工作太忙，福利票统计结账的事定在了十一月份。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马上就要到十一月份了，这事要怎么做，王建国看宋幼湘一点不操心，他有些着急。 这可是交答卷的时候，怎么交得漂亮，十分地重要。 事实上，福利票的拨款是实时的，这一年里，牛头山公社内的小学，都已经修缮了校舍，建起了阅览室，给老师换了新的教学用具，刷了新的黑板……每一笔款项都有出处，有详细的数字，没有半点水分，经得起任何查验。 十一月不过是把账摆出来，接受大众的检阅罢了。 虽然一开始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头来，但他以后肯定是要参与进来的，如果答卷上能提前写上他的名字，对他以后的升迁十分有用。 王建国说得有些小心翼翼，他把话说得再漂亮，也有点强占功劳的意思，要是宋幼湘不乐意，他也只能当自己没提过这事。 “时间过得还真快。”宋幼湘倒是没忘这事，不过这事被她排在了十一月的日程表里。 想了想，宋幼湘拿出纸笔，写下程扬的联系方式，“这位是省报的程杨记者，福利票的事，一开始就是由他跟进的，你联系一下他。” 十一月了，魏棠也要回来了。 王建国有些不敢置信，他拿着手上那张纸，明明轻飘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有些拿不住。 “就这么简单？”王建国有些蒙。 宋幼湘点头，“在程杨到之前，你让徐会计把账面都理清，确保没有一丝错漏就行。” 程杨惯会抓人漏洞，这件事她就算不通知，他也会闻风而来。 好在宋幼湘在这件事里，完全没有自己的私心，当初说到的事，也一定会履行，自然不怕程杨来查账。 “这是肯定的，我是说，就这样交给我？”王建国看向宋幼湘，又确认了一遍。 宋幼湘好笑，原本沉重的心情竟然轻松了一些，她竟然没发现，王副厂长还有逗人发笑的隐藏能力。 第462页 “你要是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交给许慧处理也是一样。”宋幼湘好笑。 王建国立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必不必，我不忙，手头的工作都完成得很顺利，一点也不忙。” 这大好的露面的机会，王建国才不会推出去。 省报的记者啊，那他肯定要好好亲自接待。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三十四章 像天使一样 因为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宋幼湘改变了主意，等高书记表示，有两个知青要安排到五星大队来的时候，宋幼湘没有拒绝。 她是知道，陈善周家里是有些人脉的，不过家教比较严格，所以到了年纪，陈善周就被家人安排了下乡。 “海霞，快收拾东西，我们去五星大队。”陈善周从外头一回知青点，就招呼郭海霞收拾东西。 郭海霞内心十分惊喜，但脸上却是一副担心不已的样子，“怎么突然又要去五星大队了，善周哥，你是不是又偷偷用联系人了？你不可以这样，陈叔叔要是知道，肯定会更生你的气的。” 他们新分到这个大队，才到知青点住了一晚上就走，想也知道，肯定是陈善周做了什么。 “放心吧，我爸那里我以后会解释的。”本来他们就应该分到五星大队的，是公社这边的领导改了上边的安排，他们才会被分到这个贫穷了不知道多少的大队来。 郭海霞一脸不赞同，“要不你自己过去吧，我跟着你一起，我怕叔叔阿姨会不高兴。” 本来陈善周心里是很高兴的，但一听郭海霞这话，脸上的表情就不好看了，他沉下脸来。 不等他开口，郭海霞立马放软态度，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道，“我去，去！你别生气，大不了到时候我跟叔叔阿姨负荆请罪。” 陈善周这才重新露出笑来，“本来就不关你的事，用不着你请罪，赶紧收拾，咱们去报到。” “诶！”陈海霞清脆利落地回答。 两人的行李还没怎么解开，把昨天拿出来用的东西一卷，直接就可以走人。 他们来了又走，知青点里别的知青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脸上总是羡慕的。 虽然五星大队现在招工都是面向整个公社，但如果人是在本大队当知青的话，总是会比别的大队知青要有优势的吧。 陈善周其实自己在哪里都没有所谓，他就是担心郭海霞，她身体不是太好，一直干农活可能会受不住，让她一个人去五星大队，他又害怕她被欺负。 如果不是两人一定要分在一起，公社换人的时候，本来只会把郭海霞淘汰掉的。 不过这事，陈善周就不打算告诉郭海霞了。 他们收拾行李往五星大队去的时候，宋幼湘则是到了火车站，接魏棠和魏林川兄妹。 还好早早安排魏棠去了沪市，他们虽然早做好了打长期攻坚战的准备，等个两三年都没有关系，但能够早一点做手术，魏棠的情况才会更加明朗。 功夫不负有心人，魏棠终于等到了手术的机会，并且顺利地完成了手术。 “幼湘姐！”魏林川一出火车站，就见到了等在路边的宋幼湘，然后他兴奋地转向身侧，“棠棠，看到没有，那就是幼湘姐。” 魏棠往魏林川指的方向看过去，但她现在还看不太清，魏林川也不失望，牵着她往宋有湘那里走过去。 越是走近，宋幼湘在魏棠眼里就越清晰。 宋幼湘穿着她的细麻衬衣，穿着简单的跟别的女性没有什么不同的青色裤子，留长半长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她笑着看向魏棠，目光温柔。 魏棠特别仔细地看着宋幼湘，仿佛想把这张脸永远地刻在心里。 “幼湘姐就像是天使一样，不，比天使还好看。”魏棠看着宋有湘，感觉她好像会发光，就像沪市教堂里，传教士爷爷给她讲的天使一样。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得很近了，宋幼湘走过去接过行李，“什么天使？“ 魏林川捂脸，妹妹都快要被那个传教的老头洗脑啦，什么天使，仙女还差不多。 魏棠治眼睛的时候，隔壁床的病友是个天主教徒，因为眼睛受外伤，同样在医院接受手术，他们术后恢复期间，那个老人没少向魏棠传教。 他们要走的时候，老人还邀请他们去了教堂参观。 “我不信的，我都当故事听。”魏棠还是乖乖巧巧的样子，就是大眼睛终于有了神，能够聚集在一处了。 宋幼湘笑了笑，伸手牵住魏棠，“信谁都不如信自己，自己强大了，什么牛鬼蛇神都伤害不到你。” 信什么都是个人自由，但现在这个社会，小心为上。 魏棠点头，二哥不让他信，幼湘姐也不叫她信，她肯定是不信的。 回到大队，魏棠引起来社员们的围观，大家都知道魏棠是去大城市去做手术去了，为了筹措医药费，魏闻东不光跟关系亲近的人家借了钱，还跟大队打了欠条，借了不少。 这么多人都不看好，觉得都瞎了那么多年了，还治什么治啊，要是治不好，钱就都扔水里了。 魏闻东应该给自己和魏林川多攒点老婆本，找个老实本分的媳妇，以后照顾魏棠才是正经。 不过这是魏闻东自己家的事，魏闻东坚持，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第463页 “这可真是稀奇事，真就这么治好啦？” “魏棠，你看看，知道这是几吗？” 还有孩子故意在魏棠面前跑来跑去，在魏棠面前做鬼脸，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能够看见。 魏棠不光能够看见，她还能通过声音辨认对方的身份，一个人都没有喊错。 见到这样的魏棠，大家又开始说魏闻东的坚持是对的，就应该去做这个手术，治好了眼睛，魏棠以后也能顺顺当当地嫁人了，也不必担心她生的孩子有问题。 “行了，赶紧上你们的工去。”王臹大步过来，他这会才抽出空来，走到魏棠面前，王臹还有点儿紧张。 但魏棠看到他眼睛就亮了，“臹叔。” “诶，小家伙这眼睛是真的好了！”王臹眼窝发烫，孩子爸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担心闺女的以后，现在他在天上可以安心了。 回了大队，宋幼湘就没有把他们兄妹送到家了，她跟王臹一起去大队部，处理新来知青的工作安排。 这年下来的知青比较少，但五星大队分得最多，除了最开始的三个，又硬塞进来两个。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同的关注 这两个宋幼湘还挺关注的，今天去接魏棠之前，还特意交代了王臹一些事情。 “按你的安排，那男同志果然主动请缨，住到了大队闲置的废屋里，我已经安排了另外新来的知青，让他们最近几天不上工，先把那屋子整理出来再说。”边走王臹边给宋幼湘说明情况。 宋有湘知道陈善周和郭海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两人隔开，而且是尽量隔得远一点。 村里有几个半倒塌的废屋，这种天气勉强凑合能住一下，但要是刮风下雨就不行了，如果有一个人一定要住这样的地方，陈善周肯定会主动要求。 事情果然也和宋幼湘预想的一样。 至于郭海霞，她这辈子还是跟江媛朝当室友，就是不知道这辈子，少了宋幼湘转移注意力，又没有刘旺家当挡箭牌，江媛朝怎么能让郭海霞放下对她的怀疑。 到大队部的时候，陈善周和郭海霞还在，他们已经把行李安置到了知青点，这会和另外三个知青一起过来，是来领粮食的。 见到宋幼湘，陈善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看到他起来，郭海霞十分紧张，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而宋幼湘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跟着王臹先进了里面的广播室。 “她是谁呀？”郭海霞心里警惕拉到了满值，她问的是比他们早来一天的另三位知青。 早来的那三个确实知道宋幼湘的身份，他们都是刚来，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竞争意识，立马就有人出来替郭海霞解惑，“那是咱们大队的青年队长，也是五星食品厂的厂长，宋幼湘同志，她也是知青，特别厉害。” 说起宋幼湘，知青们眼睛都有些放光。 宋有湘简直就是他们的楷模，虽然他们不似早年下乡的知青那么热血，十分清楚下乡的状况，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在认识到宋幼湘的时候，才更为震撼。 这简直就是他们梦想想要成为的人。 居然真的有知青在下乡以后，做出了这么大一番事业，这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五星大队的知青，基本都在食品厂里上班，另外一部分则是在做果园和种植的相关工作，都是通过考试后，自愿选择的，十分民主。 “听说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招工了。”谢冬秀性格比较外放，说起招工的事，一脸的激动，又有点担心，“听说要求挺高的，我有点儿担心。” 他们下乡的时候，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通过招工当上工人的一天。 原以为这辈子就要面朝黄土背朝天了，突然有了这样的转机，他们心里都挺兴奋的，给家里写报平安的信的时候，都忍不住说了这个喜讯。 他们当天就已经开始找老知青旧学习资料了，知道大队有夜校，也早都积极地报上了名。 不积极不行，他们高中三年，上的都是学农班，正经的文化知识根本没有学多少，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虽然老知青安慰说，每年都有两次招工，但能一次考上，谁希望考两回，很挫士气的。 “真的吗？那我们也能参加吗？”郭海霞跟陈善周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惊喜，没想到一来就赶上招工考试。 他们的运气可真好。 “当然可以，你们晚上跟我们一起学习吧，就是陈善周同志，住得比较远，可能不太方便。”陈先安年纪在他们之间最大，以大哥自居，十分照顾他们。 陈善周笑着道谢，“没关系，我晚上自己自学也可以的，就是麻烦你们帮我多照顾照顾海霞。” 这话说得，陈先安和粟菊香立马冲陈善周挤了挤眼睛，拿眼神问话——是对象啊？ 当然不是！ 陈善周正要解释，郭海霞拉了拉他的衣袖，“支书和队长出来了，先别说了。” 到嘴的话，陈善周憋了回去，抬头挺胸面向王臹和宋有湘，一副等待检阅的小白杨模样，不得不说，陈善周的个人条件是很过得去的，是现在十分受欢迎的开朗阳光正气脸，很讨人喜欢。 大队部的干部，除了宋幼湘有上辈子的记忆，王臹看不出太多情绪外，像陈会计、赵爱红主任，都毫不吝啬地表现出了对陈善周的偏爱。 第464页 看着郭海霞与有荣焉的模样，宋幼湘轻哼了一声。 陈会计跟着出来，他本来还想要宋幼湘跟知青们多说几句的，结果宋幼湘根本没什么可说的，只说了一句，叫他们好好准备招工考试的事。 五个人齐齐应好，这才去领粮食。 王臹本来也是要走的，听到宋幼湘那一声哼，心里一动，警觉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又看了那边排队领粮食的陈善周和郭海霞，皱了皱眉头。 难道小宋喜欢这样的男同志？ 新来的知青，宋幼湘突然叫他把两人分开，已经表现出了格外不同的关注，现在还这个表现，不得不叫他怀疑啊！ 如果宋幼湘喜欢这样的，那魏闻东确实是没什么机会，那孩子笑的时候都不多，五官长得是好，但皮肤黑的，跟这个陈善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类型。 因着这事，王臹对陈善周格外注意起来。 见他领完粮食后，先帮着其余四个把粮食送到知青点，才来拿自己的，待人也温和有礼，确实是还不错。 就是那个叫郭海霞的女同志，有些过分黏糊着他了。 王臹本来还想找机会问问情况，结果陈善周到陈奶奶这里来换鸡蛋，陈奶奶问了他一嘴，他才知道，那个郭海霞不是陈善周的对象，说是世交家的妹妹。 世交家的妹妹？ 王臹咂摸着这个关系，觉得有点危险啊，这不就是青梅竹马？ 这跟宋幼湘和许家栋那种强扯的青梅竹马不同，这两人明显一个照顾一个依赖，不好搞啊！ 王臹除了关注陈善周，还格外关注了宋幼湘，他发现，宋幼湘确实对这个新来的男知青，有着非同一般的关注。 “不能吧？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高书记看着王臹，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但感兴趣是真的。 王臹摇头晃脑，“你能去哪里听说，据我观察啊，这里头肯定有故事。” 高书记放下茶杯，满脸写着愿闻其详四个字。 作者有话说： 香啊秀的，不是女性专属哈~家里男性长辈，就有某香的，时代不一样嘛晚安大家~ 第三百三十六章 新年快乐 王臹都观察了好一阵子了，确实有蛮多心得要跟高书记分享，高书记听得津津有味。 他还以为小宋情窦未开呢，原来是小伙子长得不够好，要早知道是这原因，他一老早就能给宋幼湘安排上了。 “等会你回去，我跟你一起去瞅瞅。”高书记对陈善周十分好奇。 王臹只是想跟高书记说说这事，多个人帮忙出主意，可没有想过叫高书记去看什么人，“你可别看热闹不嫌事大，叫幼湘发现了，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话是这样说，但王臹表现可不是这么表达的，他这就是提前给高书记打个预防针而已。 要是宋幼湘发现，他一定会拉他下水。 “小王同志，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我可是你的领导，就没你这样的。”高书记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王臹姿态放松地闲坐在椅子上，“我是你的老班长。” “……”高书记。 高书记冲王臹比了个大拇指，站起身来，“走走走，什么也不说了，今天我正好没什么事，去你那里吃个便饭。” 顺便看看那个小年轻。 王臹还不拿乔，不肯动，“你倒是挺自来熟的，我答应了吗？你就把便饭安排上了。” 高书记懒得理他，把他从椅子上推起来，替他拎起公文包，半推半撵地往外走，边走还边说他，“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不是？赶紧走，等会儿小于回来，听说了这事，你还得捎一个。” 于国安这个大哥可是当得十分尽职尽责的，宋幼湘在他跟前，跟于秀秀这个亲妹子是一样的待遇。 要是小年轻们都互相有意，就没必要弄个大舅哥给他们平添困难了。 高书记以战友身份到王臹家里蹭了顿饭，然后见到了陈善周，他们见着人的时候，陈善周正在帮社员修屋子。 陈善周住的那间屋已经修好了，隔壁人家见他这里有多的稻草，就想着也把厨房的茅草顶给换掉，陈善周忙完自己那边，现在搁邻居这里帮忙。 不错，是个热心的小伙子。 不过就是这屋檐下头站着的女同志有点扎眼，“这是有对象了？” “不是，说是世交家的妹妹，我看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王臹注意了好一阵了，郭海霞看陈善周的眼神没有太多掩饰，但陈善周对郭海霞确实只是照顾，还算有分寸。 高书记点了点头，不觉得郭海霞有什么威胁。 长得好看的男同志，本来就更招女同志喜欢的嘛，这也侧面说明了这个男同志的魅力，小宋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高书记上下打量了几眼，外形挑不出毛病，看得出家庭条件不错，但做事利索，不是那种只知道惯孩子的家庭，会干活，就是不知道学识怎么样，思想进步不进步。 小宋这样的女同志，可不能找个花架子，光好看只会拖后腿可不行。 “王支书。”郭海霞先发现王臹，立马上前打招呼，又喊陈善周，“善周哥，王支书过来了。” 虽然不知道王臹身边的高书记是谁，不过郭海霞有眼睛，知道来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一时不敢开口，只微笑着向高书记点了点头。 第465页 这位女同志也不错，看上去很识大体的嘛。 高书记看了郭海霞一眼，目光很快挪到了从屋顶上下来的陈善周身上，小伙子眼睛干净有神，是个不错的。 听说厂里在招工，到时候他得找王副厂长通通气，好好安排一下。 作者有话说： 年三十啦，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事顺心，万事如意，吃嘛嘛香，升职加薪，如意吉祥~也祝作者自己，新的一年能够灵感爆棚，身体健康，本本火爆吧（大家一起努力，过更好的生活晚安~我们明年见~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想替哥哥分担 等王支书介绍了，陈善周和郭海霞才知道，他身边站着的，就是公社的高书记。 两人立马有些受宠若惊，表现得也更加乖巧。 陈善周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入了高书记的眼，不过他看高书记长得和善，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样子，表现得也大大方方。 高书记也没问他们什么，就简单地问了他们是哪里下来的知青，刚到大队有没有哪里不习惯，如果生活或者工作上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一定要跟大队干部反应。 因为郭海霞同陈善周站在一起，高书记不好厚此薄彼，显得自己的目的过于明确，连着郭海霞也问了一遍。 郭海霞的表现也很不错，除了面对陈善周的事情上她有些偏执，其余她都挺正常的，为人世故也都懂。 “牛头山公社的干部可真好，真正的爱民如子。”等高书记他们走后，陈善周才和郭海霞感叹着道，“二姐让我来牛头山公社是真的为了我好。” 本来郭海霞脸上笑容灿烂，等陈善周提到自己二姐，她脸上的笑容立马落了下来。 陈善周说了好一会儿，没见到身边的人应声，才扭头看过去，就这一小会的功夫，郭海霞的眼睛都已经红了。 想到二姐对郭海霞的态度，陈善周立马闭了嘴，“海霞……” 其实面对动不动就红眼的郭海霞，陈善周很多时候是有些无力的，但郭海霞别的方面都很爽利，只是在涉及到某些事情上才比较敏感，归根结底，原因还是因为他。 “善周哥，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从陈善周的眼神里看出他的无力，郭海霞很快收起了眼泪。 并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眼泪很有用，但不能经常用，眼泪流多了，就不值钱了。 但这个女人最大的武器一定不能放弃，陈善周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她还是得多琢磨琢磨，看怎么能把她用在真正有用的地方。 郭海霞红着眼睛冲陈善周笑，“二姐对我有很多误会，也因为我对你很失望，对不起，我会努力表现，争取得到她的原谅的。” 看到她这个样子，陈善周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郭海霞态度明确，话都叫她说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最终点了点头，鼓励她，“我们一起表现。” 然而郭海霞对他的回应却不太满意，这一次，他没有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一边，这让郭海霞心里有些焦急。 早知道还不如不转到五星大队，在之前那个大队，他们同住在知青点，除了睡觉时间，同吃同劳动，她不会叫他有一点空余想别的。 现在好了，陈善周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事已经有些脱离她的掌控。 但，不能心急，不能功亏一篑。 郭海霞安慰自己，强打着笑颜看向陈善周，“半个月后就是招工考试了，咱们一起复习，善周哥，我学习不好，你可别嫌我笨啊。” 说着，郭海霞撅起嘴来，“也不知道考试难不难，我真怕自己努力了，却招不上工，叫你辛苦托的人情白费。” “放心，我给你补课，不怕。”陈善周的注意力被转移，闻言笑着道，“这一次不成，还有下一次呐，只要努力，总会考上的。” 丧气的话说一句惹人心疼，可不能多说，说多了惹人厌烦。 郭海霞又跟陈善周说起知青点的事，因为没住在知青点，陈善周对知青点的那些事还挺感兴趣的，听得十分认真。 在听到知青点有个女知青一直不参加招工考试，上工也总磨洋工不积极，居然还是郭海霞的室友后，陈善周一下对那个叫江媛朝的知青没了好感，并叫郭海霞同对方保持距离，别被人影响了。 看到陈善周脸上的厌恶，郭海霞的笑更甜了，“善周哥，我看不起那样的人，你放心，我绝不会跟她学的。” 从进到知青点，看到江媛朝后，郭海霞心里就有了危机感，第一面也不可能知道人的品性如何，但江媛朝确实是长得漂亮的。 虽然她此时跟刚下乡那会没法比，但跟别的知青站在一起，就是要出挑一点。 江媛朝的长相，和她外露的迷惑人的气质，又确实是陈善周会喜欢的那种，要是江媛朝有心接近，郭海霞不得不防。 哪怕在知道江媛朝有个对象在城里后，郭海霞也没放下心里的警惕。 陈善周听了她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 宋幼湘最近几天忙完工作，都会陪着魏棠在大队到处走，还特意抽了时间带魏棠去公社赶了趟集。 魏棠眼睛治好了，但她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到处看到处跑，去人多的地方现，生活轨迹跟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回来后魏林川被宋幼湘拎去学校上学，她就每天在家搓草绳，编竹筐，因为眼睛好了，她开始在竹编上动心思，靠不同深浅的竹篾编花样，这些筐送到竹器社去，涨了价不说，还得了夸奖。 第466页 “幼湘姐，我听说公社的缝纫社有刺绣组，你说我能去吗？”魏棠还跟宋幼湘打听这个呢。 她这次住院手术，可花了家里不少钱，二哥和小四哥不肯跟她讲实话，医生和护士也瞒着她，但她打听了隔壁床爷爷的情况，爷爷的情况没她严重，都花了很多钱，对魏棠来说，就是天文数字。 魏棠不是对钱没有概念的孩子，她大哥打小就教她算账，她自己在家搓几捆草绳，编多少竹筐，心里不光有数，还能算出有多少钱。 正是知道算账，她才知道，手术费的数目，根本就不是他大哥短短一年能攒出来的。 大哥和幼湘姐、桂香姐两个做生意她知道，但这样小生意的利润大概是多少，也从来没有瞒过她，她不知道手术的钱是哪里来的，但肯定有借债。 所以魏棠特别心急，想赚钱还账。 刺绣她不会，但她可以学呐，小时候她跟着奶奶拿过针，奶奶还夸她心灵手巧坐得住，是拿针线的性子。 主要也是她听说刺绣组现在的工资高，还在招年龄小的姑娘当学徒。 宋幼湘牵着魏棠的手，满心感慨，魏闻东真是什么福气，能有个这么乖巧贴心的妹妹，她都想把魏棠偷到家里去了。 公社缝纫社确实有刺绣组，绣品远销国外，替国家挣外汇。 这个订单还是宋幼湘上次去沪市，走了彭万里的路子，跟沪市外销办的同事见了面，向他们推销了江绣，回来后寄了样品过去，那边看中了，公社这边就立马组起了缝纫组。 “刺绣你就别想了，赚钱的事有你哥呢，下个星期老老实实去学校上课，我已经跟小学校长讲好了，让你插班。”宋幼湘一直就把魏棠的小九九给掐掉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可惜是个人才 魏棠还想争取一下，在沪市时，魏闻东被扔在门口的事吓到了她，她猜到大哥在拿命换钱，她想多赚一点，叫大哥回来，还像以前一样。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多好。 可是二哥不许她再在幼湘姐面前提这些，魏棠就紧紧闭了嘴，不跟宋幼湘说这些叫她担心。 可惜想赚钱的心才冒头，就被宋幼湘直接摁下，魏棠老老实实地上学去，只能在学习的空余时间，多搓草绳，多编筐。 做这些事宋幼湘是不拦着的，只要不影响到学习，该做的家务还是得做，魏家这个条件，再宠魏棠，也不能把她宠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不上课的时候，宋幼湘还叫魏林川领着魏棠去上工，跟别的小孩子一起去扯猪草也好，去看鸭也好，多跟同龄人打交道，多交朋友，是好事。 魏棠也很高兴，不能进刺绣组，能多挣一分工分也是好的，她能替自己挣口口粮，大哥和二哥也能轻松一点，她不想做家里的累赘。 把魏棠的事安排明白，宋幼湘就开始忙厂里招工的事。 这次招工的事是小，重中之重，是郭海霞的政审，宋幼湘打算亲自去省城调查情况。 王臹知道宋幼湘为了这点小事要去省城都惊呆了，陈善周和郭海霞的档案都没有问题啊，厂里连刘来男和徐思曼这样的都能招，怎么格外针对两个新知青。 难道宋幼湘是因为郭海霞和陈善周格外亲密的态度，想自己去省城瞅个究竟？ 可这也不像是宋幼湘的性子啊，王臹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直接去问宋幼湘，只能去找高书记聊这事。 “……？”已经跟王建国打好招呼，要是陈善周考试结果不错，就把人调到办公室的高书记。 我事都安排好了，你来跟我说可能想岔了！ 王臹本来有点郁闷的心情，听到高书记话都好了，大笑起来，“你这么心急做什么，不是说不着急催幼湘处对象吗？” 那是宋幼湘没有喜欢的人的前提下，要是有，那肯定是提前叼到碗里最安全，人他也看过了，挺好挺合适的一个小伙子，年龄相貌都挺相当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一直想撮合小魏跟小宋，看他们培养不出感情不吭声了，现在瞅着陈善周小同志长得不错，你才跟我讲的。”高书记深知王臹的本性，这就是个看脸办事的人。 王臹还是留了一手呢，他没自己办，叫高书记去办的，不然他跑来公社说个什么劲。 高书记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个老班长，他知道啊，能心甘情愿当枪使，一是他信任老班长，再就是他也希望宋幼湘感情稳定，成家立业后，能够更好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现在好了，闹了个乌龙，叫他怎么收场，也不知道现在叫王建国回来，把前两天说的话抹了成不成。 “话也不能这么说，万一幼湘是考察陈善周呢？”王臹这会也只能这么说了，“等我回去探探幼湘的口风。” 回到公社，王臹装作无意问起这事，宋幼湘不知道他和高书记的思想活动，也没打算隐瞒她的一些怀疑，“我之前在省城听说了一些事情，想去查证一下。”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郭海霞的姐姐是个什么情况，她再去做什么，能不能够及时挽回，但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上辈子恶人有恶报，但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宋幼湘不要救郭海霞，她是想救那个可怜的姐姐。 瞅着宋幼湘眼里的冷光，这时候王臹才瞧出一些不对来，宋幼湘是早认识这两个新知青？而且这两人还干了什么让她看不顺眼的事？ 第467页 “那这个小陈同志，你是怎么看的，我觉得他还不错。”王臹试探着问。 宋幼湘勾了勾唇角，不过是冷笑，陈善周当然是不错的，家庭条件好，是家里大力培养的孩子，为人谦逊有礼，肚子里也是真的有学识。 上辈子陈善周下乡后，很快凭着一手好文章，先是在大队当广播员，接着去公社当宣传干事，他也确实是有能力，工作完成出色，不管是知青还是社员，也都喜欢信服他。 唯一的不好是，被家里养得过于赤诚，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还被郭海霞糊住脑子，做了不少蠢事。 上辈子回城后，陈善周让家人大失所望，工作没有丝毫建树，余生都在为自己造的孽赎罪。 陈善周还给她写过道歉信，不过宋幼湘看了一眼就丢到了一边，轻飘飘的一张纸，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她受到伤害吗？ 而郭海霞害人，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陈善周。 “看着不错就真不错了？”这时候考试 的成绩已经出来，陈善周确实很优秀，笔试第一，“学习再好会工作，脑子糊涂容易被人利用，有什么用！” 完了完了，真搞错了。 王臹心里叫苦不迭，也没有再深问下去，问得再多，他怕露馅。 等到宋幼湘去了省城，王臹拿着陈善周的试卷去找高书记，别说，撇去别的不提，陈善周一手好字，一手漂亮的文章，还真赢得了高书记的赏识。 “这个小陈同志很不错啊，思想很有见地。”高书记看了试卷，仔细阅读了后头的文章，怎么看都看不出问题来。 他甚至生了爱才之心，想把陈善周放在大队历练一二，再调到公社来。 王臹也是叹气，他也觉观察这么久，陈善周表现确实是很不错，但宋幼湘的话摆在那里，他肯定还是更相信宋幼湘。 果然，高书记听到他的转述，沉思了片刻，“那是要再观察观察，我看小宋这趟去省城，应该能做一些事，要是能把小陈同志的毛病改掉，应该还是能堪大用的。” 谁都有毛病，不能因为有点小毛病，就全盘否定一个人，罪犯表现得好还能有减刑，他们还是要给同志改正的机会嘛。 王臹跟高书记的想法差不多，不然他也不会拿着试卷过来，就是不知道宋幼湘这一趟，能不能如他们期望的那样走。 作者有话说： 晚安大家~ 第三百三十九章 你喜欢他 站在热闹的火车站，宋幼湘都觉得自己这一年来往省城都有些过于频繁。 距离上次出差才多久? 上辈子回城是多艰难的一件事，宋幼湘连想都不敢想，到八零年的时候，乡下能回城的知青，基本都回城了。 留下的来的，除开已经在农村扎根，不打算抛家弃子的，就只有那些家庭成分不明确的知青，他们的回城里，要更加艰难一些。 宋幼湘除开因为受去农场改造的经历的影响，另外就是因为户口问题，没有工作单位接收，宋家和许家也都不愿意让她落户。 连借着探亲的名义回去都不行，她档案摆在那里，又给不出多少好处，刘德光死卡着不开介绍信出来。 农场那段经历，虽然事后证明是冤假错案，刘德光也给了宋幼湘一个工农兵大学名额作为弥补，但档案是没有办法改动的，哪怕进行了修正，用处也不大。 说起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似乎也有问题，以刘德光的品性，有这么个名额，他怎么可能会给她？ 不过这件事，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溯源，就当是这样吧。 所以，哪怕是刚重生的时候，宋幼湘都没有想过，这辈子她能如此频繁地，光明正大地回省城。 可惜她现在对省城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情感。 有时候宋幼湘都觉得，重生真的不是万能的，上辈子的经验，不过是能让她少走一点弯路而已，重生反而会给人的眼界带来另外一种不同的局限性。 无论重生与否，人活着每一天，都会有新的感悟，也都会有不同的进步。 “幼湘！”于秀秀终于赶上来接一回宋幼湘。 正好于秀秀通过妇幼的考试，被留在了省城，分配的宿舍还要再等等，于秀秀就自己在医院旁边租了间单间，还能招待宋幼湘。 住家里，总比住在宾馆要好。 虽然是租的单间，但实质上还在医院的家属楼，三室的屋子改成了三个独立的单间。 于秀秀住的那间，进门左边是厨房厕所，右边是卧室阳台，走道往里，是另外两家。 房子原本是医院老专家的住处，后来老专家被下放到干校，房子被分给普通职工，房间不够分，就改成了这样的单间。 现在老专家评反回城，重回工作岗位，夫妻二人就住在最里头的一间，外头两间直接租给了医院里的职工。 医院住房紧张，房主这样出租房间，实际上是替医院减轻负担，以前房子分给别的职工住的时候，每个月也是要收房租水电的，现在不过是交到原主人的手里罢了。 作为宿舍前的过渡，于秀秀还是很满意这里的。 宋幼湘也觉得环境不错，这住宿条件，放到三十年后，怕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住于秀秀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妇幼这片在比较市中心的位置，交通便利，去哪里都方便。 第468页 “你住我这里要更方便一点，对面的厕所和厨房都是我私人用的，你什么也不用顾忌。”于秀秀把行李直接放到自己的柜子里。 房间虽小，五脏俱全，宋幼湘还看到她们上次的合照被装在了相框里，挂在墙壁上。 宋幼湘还发现，墙上多了几张于秀秀的单人照，还有一张几个人的大合照，里头有上次那个在动物园给她们拍照的男青年的身影。 “他叫什么来着？”宋幼湘歪头苦思。 那个名字还挺特别的，听了就让人觉得很有文化，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叫谢九韶。”于秀秀仔细地给宋幼湘纠正，“正好明天他约了我吃饭，你也一起去，我们给他一个惊喜。” “哦。”宋幼湘想了起来，点了点头，想起来了，“他是叫谢九韶。” 但为什么要给谢九韶惊喜？ 说起谢九韶，于秀秀有很多事要跟宋幼湘分享，墙上那么多张照片，每张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次也都有谢九韶的参与，于秀秀的表情里，隐隐带了些甜蜜。 她说自己跟谢九韶成为朋友，说谢九韶怎么照顾她，开解她工作上的烦闷，带她到处游玩，他们后面又约着去了几次动物园，谢九韶还介绍朋友同她认识…… 宋幼湘越听越觉得不对，于秀秀这是——喜欢上了谢九韶？！ “你跟他？”宋幼湘指着那张多人合照问。 于秀秀见她表情不太对，下意识地反驳道，“你不要乱猜，也不要乱想，照片里那是他们单位组织登山活动，我就是顺便跟着去游玩了一下，这事你别告诉我爸妈啊。” 什么就是越描越黑？ 就是于秀秀这样儿的。 既然只是普通的爬山，为什么不能告诉于父于母？明显就是心里有鬼嘛，不然怎么想瞒着家里。 宋幼湘感觉到于秀秀待谢九韶的不同，多嘴就问了一句，“谢九韶和他对象吹了？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见面，宋幼湘和于秀秀是在动物园遇到谢九韶的，当时谢九韶身边还有自己的对象的。 宋幼湘以为于秀秀现在的小女儿情态，是基于谢九韶是单身的情况下发生的。 “没有，你说什么呢，我和谢九韶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他跟他对象好好的呢。”于秀秀耳朵有点儿红，强自分辩。 这时候男女青年处对象，都会保持足够的距离，不会走得太近，宋幼湘那天对谢九韶的记忆不深，只隐约有点印象，好像发笑的青年男女是一对，但如果连于秀秀都这样认为，那宋幼湘隐约的印象应该没有错。 宋幼湘脸色一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看于秀秀这模样，明显就是动了心的样子，谢九韶该不会是故意勾搭于秀秀吧。 有女朋友还没有分寸地接近，给予安慰，这就有点过分了。 至于于秀秀，她现在的思想也很危险，小姑娘被感情迷昏了头脑，万一走错了路，这辈子都得受折磨。 “秀秀姐，你真的觉得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吗？你真的只是拿他当普通朋友？！”宋幼湘试探着问，她有些怕于秀秀是口是心非。 于秀秀的小脸由红转白，有些话可以骗骗不知情的人，但骗不过关心你的人，也骗不过自己，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不愿意去正视心里的想法。 因为就连她自己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她不应该贪恋谢九韶给的温暖。 于秀秀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我可能是喜欢他，但我没有别的心思，我也没打算跟他说。”于秀秀急道，说完，发现自己这话也不太对。 于秀秀白着一张脸，“我不会再喜欢他的，我会跟他保持距离。” 谢九韶很优秀，人也风趣幽默会开解人，于秀秀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是谢九韶在旁边安慰鼓励，他还常常会逗她笑…… 不动心太难了。 于秀秀偷偷暗恋着，甚至不敢给自己正面的暗示，在心里强迫自己洗脑，说只是拿谢九韶当朋友。 只是朋友，就能心安理得地依赖这个朋友。 正视自己的内心后，她做不到明知道谢九韶有对象的情况下，还跟对方这样亲近接触。 这是不道德的行为，她内心的羞耻感甚至已经胜过了那份隐秘的喜欢。 于秀秀突然冲过去伸手把照片扯了下来，指节发白。 “秀秀。”宋幼湘担心地拍了拍于秀秀的肩膀。 于秀秀背对她站了好一会，才回转过身来，抱住宋幼湘，轻声哭泣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结果是悄悄喜欢上了一个有对象的人。 第三百四十章 这个人渣 好在这份喜欢才刚萌芽不久，于秀秀头脑也还算理智，知道什么不该做，什么该做。 哭过之后，于秀秀冷静下来，“明知道他有对象还对他动心，是我不应该。” 宋幼湘叹气，于秀秀一个人在陌生的省城，工作压力大，同事竞争激烈，突然出现一个各方面很优秀的人出现，安慰她帮助她，她动心是很容易的事。 于秀秀是不应该，但谢九韶也有责任。 这人什么毛病，有了女朋友，为什么还要对别的女同志表现出关心来。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于秀秀哭完后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冲宋幼湘道。 第469页 宋幼湘知道于秀秀是不想她多管，这种事自己默默消化就好，宋幼湘也没有再插一手的意思。 如果于秀秀需要她替她去讨公道，她一定不会拒绝。 在于秀秀这里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宋幼湘就照着陈善周和郭海霞的档案地址，找到了他们两家所在的家属院。 宋幼湘没有直接上门去家里或者单位问情况，她打算混进小区大妈大爷中间，打听一手消息。 八卦流言或许不准确，但抽丝剥茧，总能叫她挖出真相来。 陈善周家住的家属院管理严格，宋幼湘不拿出证件和介绍信，不在家属院里叫出能来接她的人，根本就进不去。 好在对面郭海霞住的民民区管理宽松，宋幼湘借口来走亲戚，拿出工作证，轻易就混了进去。 郭海霞家的情况复杂，她家是组合家属，父亲带着个姐姐，母亲带着她，然后父母又再生了一个儿子，郭海霞的弟弟今年才三岁半。 说起郭家，明显故事挺多的，大妈大爷十分有聊性。 只是在居民区呆了一下午，宋幼湘就听出了不少东西来，郭家是省城本地人，家里只有郭父有工作，靠着包括郭海霞外婆在内的一家六口人。 郭海霞有个姐姐，就郭明月，长得漂亮性格乖巧，但就是运气不好，半年前跟街道上的二流子处起的对象，说是还叫人把肚子给弄大了。 也有人说没有的，说是郭明月的继母和继外婆瞎编的。 说有的那几位大妈就反驳，苍蝇不叮地缝的蛋，肯定郭明月也有问题，不然不会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不过郭明月早被送去了乡下，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真的跟二流子处对象，是不是真有了孩子，说法各不相同。 “说不准就是躲到乡下生孩子啦，可怜的孩子，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没有亲妈教，难怪会走上歪路。” 宋幼湘暗暗打听，郭明月是否跟陈善周有关系，但听她问起，邻居们竟然都说陈善周是郭海霞的对象，郭明月可能跟陈善周都不认识。 “海霞那孩子带对象来就八月的事，那会明月早回乡下去了。” 也就是说，明面上，大家认知里的，郭明月和陈善周是没有半点关系的，有关系的反而是郭海霞和陈善周。 这就十分让人玩味了。 宋幼湘在打听事情的时候，于秀秀也拜托了一个渐渐熟悉起来的同事，叫她帮她拒绝已经答应谢九韶的邀约。 如果不叫宋幼湘戳破心思，于秀秀肯定能高高兴兴地去吃饭，但心思明了，她还怎么面对谢九韶。 于秀秀不光无法面对谢九韶，她都有些地法面对自己了。 她怎么可以，喜欢上有对象的人，她明明知道谢九韶是有对象的，于秀秀在心里给自己判刑，觉得自己罪恶深重，不能再见谢九韶半面。 一方面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心意，喜欢就是喜欢了，这一点她没法否认。 另一方面，于秀秀也是不想崩坏谢九韶在她心里的形象，如果谢九韶在自己有对象的情况下，故意接近她，开解她，趁虚而入的话，于秀秀没法直视这样的谢九韶。 她宁愿自己卑劣一些，谢九韶只是单纯地关照陌生的朋友，是她自己偷偷喜欢上人家。 “突然要值班？”谢九韶也有些蒙，不过医院这种地方，临时加班是十分正常的事，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于秀秀其实远远地看着，见他也不多问就走，心里不是不失落。 失落的同时，是心里一波波的谴责。 宋幼湘把郭家的事都打听了明白，不管人们怎么讲郭海霞的妈妈是个不好的后妈，但郭海霞在大家的眼里，都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甚至无数次，在她妈妈为难郭明月的时候站出来，跟她妈搞对立。 反而是郭明月不太懂事，明知道那是后妈，还对着干，后妈不是亲妈，但弟弟是亲的，郭海霞对弟弟也不好，据说这个弟弟小的时候，差点被郭明月害死。 也就是从那之后，后妈才对郭明月不好的。 一切都是因果，有老人这样向宋幼湘感叹，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郭明月都是罪有应得。 说实在话，如果不是重生，宋幼湘真的很容易被这样的交口称赞影响对郭海霞的看法，她表现得太完美的。 郭家的坏人都是后妈、后外婆和郭明月当了，郭海霞则是单纯、善良、大方、孝顺的代名词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郭海霞吗？ 从居民区出来后，宋幼湘心情有些不好，等看到谢九韶跟个女同志有说有笑地从国营饭店出来后，她的心情就更不好了。 昨天于秀秀就有提过，说谢九韶约了她吃饭，到时候带她一起过去，给谢九韶一个惊喜，他一定会很高兴。 这件就是当时提了一嘴，于秀秀被宋幼湘点醒后，两人早就忘了这事，但现在宋幼湘一下就想了起来。 这个人渣！ 宋幼湘本来想找谢九韶问个清楚，结果人家有自行车，出了饭店，骑上自行车，就直接走了。 而且宋幼湘还亲眼看到，女同志跳上自行车后，虽然没有做出搂腰的动作，但脸好像往谢九韶的背上贴了一下。 “……”宋幼湘，这都叫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在外婆家，手机一个个抠字，写得也比较急，回家再精修~晚安~ 第470页 第三百四十一章 再次撞见 他们离开得太快，宋幼湘没有叫住人的机会，只能先回住处。 到家的时候，于秀秀还没有下班，宋幼湘回来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买了菜，她直接进厨房做饭。 于秀秀是到点下班的，一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儿，“天哪，幼湘，你太厉害了！” 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于秀秀打小就是被宠大的，于母是个能干的性格，做事也不爱叫人搭把手，于秀秀能做一些寻常的家务，但做饭确实是不太擅长。 能做，做出来也能吃，但绝对称不上好吃，属于色香味样样不沾的类型。 “我真是太有口福了，幼湘，你一定要多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你看我都瘦了。”于秀秀表情夸张，说完又可怜兮兮地挨到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把青菜盛到碗里，“不想笑就不要强迫自己。” 表情再夸张，声音再雀跃又怎么样，于秀秀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开心和失落，一看就是在强颜欢笑，怕她担心。 于秀秀看着黎夏，脸上渐渐浮现出委屈的神色，但她不想在宋幼湘面前哭，昨天控制不住情绪哭过一场，她心里已经觉得很丢脸啦。 深吸一口气，于秀秀把头枕在宋幼湘的肩膀上，“幼湘，你真好！”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于秀秀以为自己才动心，完全可以及时止住，但按着理智去做每一件她应该做的事情时，她的情感和内心都万分地难受。 她还不敢把这样的情绪带到工作中去，怕同事问起丢脸，也不想因此影响到病人的情绪。 端了一天的笑脸，被病人家属刁难，因为动作慢一点，交班的时候被主任说了两句，明明放平时就是很小的一件事，但今天委屈好像被分得格外大。 靠了一会儿，于秀秀好像汲取到了力量一样，抬起头来，“我好了，赶紧吃饭，上班那会我就饿了。” 吃过饭，于秀秀负责收拾，宋幼湘则是在房间整理今天收集到的信息。 屋外是叮叮当当混杂着水声的洗碗声，间或夹杂着隔壁两户邻居回家的声音，还有人向于秀秀打听，过来跟她同住的女同志是什么人，在哪里工作。 中午午休两个小时，一点半于秀秀就提前去医院了。 宋幼湘咬着笔头，把资料都理清楚，准备再去郭家所在的家属院打听打听，她需要听到多种不同的声音，才能够找出最正确的方向。 跑了一下午，得到的讯息都大同小异，为数几个不多的，也只说郭明月小的时候善良活泼，可爱大方，越大性格就越沉默古怪。 比较有用的信息是，郭明月和郭海霞一起在同一所高中念书，陈善周跟她们也是一个学校。 他们同届的同学，基本都已经下乡，个别留城的，也在单位上班，轻易蹲不到人，宋幼湘打算去学校问问老师情况。 她可能还需要去郭家的乡下老家看看，确认一下郭明月的情况。 从这边的居民区出来，宋幼湘低头走了几步，再抬头，正好就见到谢九韶推着自行车，在送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回陈善周所在的那个家属区。 如果说中午那个后车座的女同志只是贴了下谢九韶的背，那此时两人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情态，什么样的关系就一目了然了。 两人估计黏糊了有一阵子了，宋幼湘看到的时候，他们正黏糊到尾声。 在女同志向谢九韶挥手第三次后，她终于转身离开，双手背在身后勾着，脚步轻快地进到小区里头。 这个小区里头住着的，基本都是干部家庭，而且是级别比较高的那一种。 谢九韶面带笑容驻足在原地，看着女同志进入小区，走到拐弯时回身再次冲他挥过手，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把着自行车，准备骑车离开。 才低头呢，一只素净的小手就握在了他的车龙头上。 “小宋同志？”谢九韶脸上的表情明显意外。 他看了看宋幼湘，又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才又收回目光，看到宋幼湘脸上，“你什么时候到的省城？怎么没听秀秀说起过？” 叫得倒是亲热！ 宋幼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有时间的话，到一边去聊聊。” 这个一边，就是路边。 谢九韶先是皱了皱眉头，等看到宋幼湘的表情，又有点欲言又止，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把车推向一边，静静地看着宋幼湘，等着她开口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已经有了对象，还对别的女同志表达关心，你别说只是普通朋友间的关心，普通朋友做不到你那样。”宋有湘不打算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听到她说，谢九韶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说这话的表情，然后一点点变成无奈，“小宋同志，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对象，刚刚那个是我表妹，我是真心想追求秀秀的。” 表妹？谢九韶是不是当她眼睛瞎。 还是看她年纪小，以为她不懂男女间是怎么处对象的？ “既然是你表妹，不如咱们叫上表妹，再喊上秀秀，当面对质。”宋幼湘冷眼看着谢九韶，“如果是误会，正好及时解开，你说是不是？” “……”谢九韶。 他顿了顿，面对宋幼湘强势的目光有些无力，“不是，真是我表妹，但这样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第471页 可惜宋幼湘听了这话完全无动于衷，谢九韶主动退步，“好，我知道你是担心秀秀被骗，我可以赌咒发誓，那真是我表妹，如果你实在不相信，我叫我妹妹出来给你解释好不好？” 渣男必会的一招，就是赌咒发誓。 这样的人没有良心，从来不怕被雷劈，他们发誓都是发的最毒的那种，一旦对方心软，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但别叫上秀秀行不行？我是认真想和她一起共同进步的，你是秀秀的朋友，应该也是希望秀秀能好的，对不对。”谢九韶觉得自己都把诚意写在了脸上。 如果宋幼湘真的懂事，就应该就此下坡。 第三百四十二章 真的是表妹 “行啊，你叫你妹妹出来。”宋幼湘确实退了一步，不过她立马就叫谢九韶知道了，什么叫泼妇式的难缠，“既然你要发誓，就发你如果欺骗秀秀的感情，就出门被车撞，下雨被雷劈，吃饭被噎死，仕途无望，膝下无子女……” “停停停！”谢九韶受不了了，赶紧喊停。 他听着宋幼湘这话，是笃定他有对象骗于秀秀了，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小宋同志，就算你是秀秀的朋友，你也应该有分寸，你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吗？” 虽然谢九韶不相信这些，但他也被宋有湘说得有点心里发毛。 发誓有发仕途无望，膝下没有子女的吗？这也太狠毒了一些，明明第一次碰到的时候，宋幼湘是个风趣有意思的女同志。 “这都是有前提的，现在你可以去叫你的表妹了。”宋幼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过分。 不过她反思了一下，自己情绪确实是有些上头，过于激烈了。 说完，宋幼湘向家属院那边一摊手，示意谢九韶现在就可以过去喊人。 “……”谢九韶。 见谢九韶站着没动，只是看着她，宋幼湘笑了笑，“不敢去了？” “不是，我只是在好奇，你做这么多，如果不能证明我的欺骗，秀秀会记你的情吗？”谢九韶的言下之意，就是宋幼湘有些多管闲事了。 宋幼湘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向家属院大门抬了抬手。 谢九韶无奈，只能推着单车往回走，宋幼湘翻了个白眼，眼睛顺势往街对面看了一眼，她觉得眼前花了一下。 刚刚看到一晃而过的人影，有点像魏闻东？ 但魏闻东此时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江省了吧，他应该还是在沪市那一带活动，替彭万里卖命。 距离魏闻东出事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现在宋幼湘情绪早冷静了下来。 易地而处，如果她是魏闻东，她好像也会去搏这一把，利益动人心，而且不管输赢，至少魏棠和魏林川以后的人生都有一定的保障，只要他们能够把握住这份人情。 何况魏闻东现在做的事，赢面也不会全然没有的。 所以，宋幼湘也不能说魏闻东就做错了，她就是有些生气，明明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现在魏闻东却单独把她给撇下。 好在魏闻东还算聪明，知道在她走的时候，给她写了封信。 现在过了最生气的时候，宋幼湘也看开了，暂时就让魏闻东去搏一搏，等踢到铁板，他自然会学乖。 至于彭万里那里，且等着吧。 宋有湘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收回了思绪。 谢九韶明显是经常来的人，他去门卫那边说了说，等了没多一会儿，进去的那个女同志又出来了。 宋幼湘没有走过去，她还站在路边看着。 她见到那个女同志跟谢九韶说了几句，然后两人一起看向这边，那女同志脸上有些羞涩，是和于秀秀脸上一样的羞涩，又见她点了点头，然后一起向宋幼湘走了过来。 宋幼湘知道，等他们过来，讲给她听的答案跟谢九韶说的会是一模一样。 “好……漂亮的姐姐，九韶哥是怎么向你介绍我的？”宋幼湘脑子一抽，差点开口就是好姑娘。 还好她想起自己的实际年龄，及时改口。 女同志大概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开场白，有些意外，她看了谢九韶一眼，谢九韶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示意她自己说。 “九韶说你是他喜欢的女同志的朋友。”女同志笑着开口，脸上竟然没有一丝为难。 而谢九韶竟然也没有在她的身份上做文章，宋幼湘原以为谢九韶是两头瞒，利用人女同志对他的喜欢，让对方说出违心的话来。 宋幼湘笑起来，不说谎不代表她没有别的突破口，她正要开口，就见女同志表情有些慌张地看向不远处，焦急地道，“不好意思 ，我哥回来了，我不能跟你讲了，小妹妹，你放心，我跟九韶就是普通朋友，不必误会。” 说着，女同志就匆匆跑走了，她迎面走向的，也确实是位年轻的男同志。 “……”宋幼湘。 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小宋同志，你真的误会我了。”谢九韶笑着看向宋幼湘，然后拍了拍后车座，“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吧。” 真的是误会吗？ 宋幼湘不信，她越发觉得谢九韶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至于谢九韶要送她的提议，宋幼湘直接拒绝，大步离开。 目送着宋幼湘走远，谢九韶脸上的表情才一点点沉下来。 第472页 直到宋幼湘彻底消失不见，谢九韶才骑上自行车，再抬起头来时，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笑脸和从容和煦的姿态。 宋幼湘回到了住处，于秀秀白班已经下班，饭菜她在食堂打了回来，温在灶上，这会正在书桌前看书。 感情受挫，在工作上就要越加努力，于秀秀能转移痛苦的方式，也只有看书了。 “我今天看到了谢九韶。”宋幼湘到家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于秀秀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她。 “我看到他送一个女同志回家，两人姿态亲密，十分黏糊，但谢九韶跟我讲，那是他表妹，那个女同志被叫出来后，也亲口承认她只是谢九韶的表妹。” 一口水下肚，宋幼湘只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于秀秀听到这话，开心的情绪几乎是瞬间就从心底涌了上来，“幼湘……” “你先别激动，我怀疑谢九韶和那个女同志在说谎。”宋幼湘抬手打断于秀秀的激动，“两人姿态亲密，绝不是普通表兄妹应该有情感。” 于秀秀张了张嘴，想替谢九韶分辨一二，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反正我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想了好一会儿，于秀秀才咬着牙道。 宋幼湘摇了摇头，“我看谢九韶今天的态度，他明显并不打算这么算了，最迟明天，最早今晚，他一定会过来跟你解释。” 几乎是宋幼湘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秀秀，你在家吗？”是谢九韶的声音。 于秀秀愣愣地看着宋幼湘，不能这么准吧？ 宋幼湘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别急，你先听听他怎么说，咱们再来分析，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耳朵后突然鼓了个大包，一直隐隐作疼吃了下火药，要是还不好，只能去看医生了大家注意过年期间多吃蔬菜哈晚安~ 第三百四十三章 态度诚恳 谢九韶还能怎么说，他第一时间赶上门来，就是给于秀秀和宋幼湘解释的。 当然，主要是给于秀秀解释。 他不光解释了今天宋幼湘遇到的那位女同志的关系，还有上次动物园一并遇到的，也解释了个明白。 “我母亲姊妹多，所以表兄妹也挺多的，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谢九韶表现得非常地诚恳。 诚恳到，宋幼湘要不是亲眼看见，她都要信了。 于秀秀信没信，宋幼湘暂时看不出来，但谢九韶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说到这里……”谢九韶表情变得端正严肃起来。 微妙的是，这份严肃里，还带着几分紧张和忐忑，越发显得他对于秀秀用情至深，宋幼湘正了正神色，谢九韶这是准备拿出杀手锏了。 “这次小宋同志的误会，也给我提了个醒，确实是我没有处理得好。”谢九韶目光专注地看着于秀秀，“秀秀，对不起，是我的错，怪我明明对你有好感，却因为自卑，不敢主动跟你表白，如果早一点跟你表白，我也能早一点给你解释，邀请你去我家里玩，介绍你和我妹妹认识。” 说到这里，谢九韶顿了顿，抬眼看向宋幼湘，“现在小宋同志也在这里，我希望她能为我做个见证。 ——于秀秀同志，在之前的聊天中，我们对对方都有了简单的了解，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还有共同的理想，你愿意接受我和你一起追求理想吗？” 不得不说，谢九韶含蓄而又热烈的追求很打动人心。 他本身长得就一表人才，工作单位也好，在此时的婚恋市场占尽上风，此刻表现出来又是一往情深的样子，轻易就能叫女同志沦陷。 许家栋那样端着仅有的文质彬彬的外表，一心只想软饭硬吃，还不太愿意放下身段的那种，在谢九韶面前根本就没法儿看。 段位差得太多了。 宋幼湘眉头微皱，这种情况下，她要做的不是冲上前劈头盖脸冲着谢九韶一通骂，而是让于秀秀自己做决定。 她倒是很想骂谢九韶一顿，但手里没有实质的证据，骂了他，反而叫于秀秀同情维护他怎么办？ 就怕于秀秀被谢九韶感动，愿意相信他。 实在是很难不相信吧，听听谢九韶的话，一旦确定关系，可是要带于秀秀回家，介绍亲戚认识的。 “对不起，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吗？”于秀秀确实很心动，她非常非常想相信谢九韶。 但她潜意识似乎更相信宋幼湘，同意的话都涌到了嘴边，却愣是说不出口。 这叫她十分为难，心里的天平不知道应该往哪一边倾斜。 再就是，于秀秀觉得，她就这么答应谢九韶，肯定会伤宋幼湘的心。 一般人都是劝和不劝分的，遇到问题，谁愿意多管闲事啊，只有真正为你好的人，才会去做那个坏人。 于秀秀咬了咬牙，再心动她也不能现在就答应。 谢九韶愣了愣，他明明看到了于秀秀脸上的挣扎，看到了她眼里的怀疑变成信任感动，怎么就拒绝了他呢？ 事实上，于秀秀此时内心依然十分挣扎、痛苦。 “谢同志，你的话都说完了吗？”宋幼湘心疼于秀秀，走上前，握住大门的门把手。 ——于秀秀并没有让谢九韶进门，他们就是站在门口说的，谢九韶此时人还站在门外。 第473页 见宋幼湘明显是要送客，谢九韶不是没脸没皮死缠烂打的人，他退后一步，时刻表现风度，以示对于秀秀的尊重。 宋幼湘把外面的铁门拉上，又把大门从里头关上。 门一关，于秀秀眼睛就有点发红，她委屈地看向宋幼湘，小声道，“我特别想相信他，可是我又不敢相信他。” 天知道她一个人在这里因为工作和生活，孤单无助的时候，谢九韶的陪伴给了她多大的安慰。 可越是期望他说的是真的，心里就有多害怕他是在骗她。 宋幼湘伸手抱了抱于秀秀，“我知道，如果他真的是一片真心，肯定能等我们把事情搞清楚，如果我错了，我会向他道歉，我们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不着急，好吗？。” 分析是没法分析了，谢九韶说的话太有杀伤力了，只能一点点去查。 好在于秀秀的生活也不是只有感情，她工作的压力依旧很大，她需要把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才不会出错。 出错挨骂是小事，但她的工作不允许出错，她得对病人负责。 工作的时候没有时间想，这段时间宋幼湘都会在，日子也没有于秀秀想的那么难过。 她是会在心里琢磨谢九韶的话，但不会有那种不管不顾的，哪怕害怕他的欺骗，也一定要跟谢九韶在一起的冲动。 于秀秀甚至都有些怀疑，她是真的喜欢谢九韶，还是因为急切地需要有个陪伴，有人寄托她的情感依赖？ 谢九韶要查，但不能只宋幼湘一个人去查，只能等于秀秀休息的时候。 在这之前，宋幼湘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郭海霞和郭明月的事情上。 郭家老家就在市郊，在市县下面比较偏远的公社大队，宋幼湘周三坐了一早的车，找了过去。 虽然这里的公社属省城下面的县属公社，但因为离县城太远，县里并不管这边的发展，路非常的难走，宋幼湘坐在中巴车上，被颠吐了三次，中间车间还抛锚了两次。 等赶到王家坞大队，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下午回省城的班车是二点，宋幼湘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好在她手里有介绍信，有工作证，找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到了大队部坐了没几分钟，大队干部就领了名漂亮得过分的女同志过来。 宋幼湘长得也很漂亮，但她身上锐勇的气质，冲淡了她五官的夺目，两世积累，不知不觉间，宋幼湘已经有了些许官威。 “这个就是你要找的郭明月了。”大队干部给宋幼湘介绍，示意郭明月上前。 宋幼湘注意到了他看郭明月的目光，忍不住皱了皱眉。 郭明月的漂亮，文艺一些的说法，像是空谷幽兰，空灵动人，惹人怜惜，但美则美矣，她完全没有保护这份美丽的力量。 这个干部看向郭明月的目光是赤果果的，叫人心生不快。 郭明月自己也感觉到了，她缩了缩，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但低下来之前，她先看了宋幼湘一眼。 不认识。 是完全陌生的面孔，她是谁，找她做什么的？是继母给她找来相看的人吗？可怎么会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同志。 不过女同志也没什么，先前在家的时候，她继母不也把人男方的母亲姐姐带回来，让她们先过目吗？ 就是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个七大姑八大姨。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下不为例 宋幼湘看了眼郭明月，目光落到她的腰腹部，楚楚细腰不盈一握，就是说的郭明月这种身材，她没有怀孕。 未婚有孕，躲到乡下来生产的说法不攻自破。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幼湘，是平江县牛头山公社五星大队的青年队长。”宋幼湘站起来，跟郭明月相对而站，“抬起头来听我说话。” 又不是要训她，把头低成一副犯了罪的样子做什么。 她好凶啊！郭明月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目光怯怯地看向宋幼湘，心里活动已经走了好几个版本。 “郭海霞和陈善周，是今年到五星大队插队的知青。”宋幼湘缓缓说道，然后就看着郭明月眼睛一点点瞪大，满眼的不敢置信。 果然，郭明月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怎么可能，善周说他会来找我的，他怎么可能跟郭海霞去插队。”郭明月声音也软软的，就是生气也很无力。 宋幼湘都不敢想像，这个一个柔弱无力的女孩子，会做出愤杀继妹和前男友的事来，虽然她那时候已经疯了。 “事实就是这样，我是来做政审工作的，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宋幼湘看着郭明月。 帮可帮之人，这是宋幼湘的基本准则，她绝不会去扶一滩烂泥。 郭明月一听到政审两个字，脸上的表情就纠结起来，“我可以问问，是为什么要政审吗？招工还是入学。” “招工。”宋幼湘回答简明扼要。 郭明月陷入沉默，宋幼湘也不催她，就默默地站着，随时等着她开口。 …… 五星大队知青点里，下了工后，郭海霞把自己的衣物拿到桶里泡上，就去陈善周那里，打算把他的脏衣服拿过来一起洗了。 结果过去的时候，陈善周已经把脏衣服都搓洗干净，晾了起来。 就是没有洗干净，裤管上还有隐约的泥水印。 “海霞，你怎么来了，自己找凳子坐。”陈善周这会正坐在只清了一小块杂草的院子里，刷他沾满了泥巴的解放鞋。 第474页 郭海霞立马上前，抢过陈善周手里的鞋子，“善周哥，你怎么做这个，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事我来做就好了，反正这些我在家里都是做惯了的。” 说着话，郭海霞已经手脚利落地把晾好的衣物都扯了下来。 确实是做惯了，她妈要当好后妈，她继父也心疼郭明月，父母要上班，家里的活总不能叫最小的弟弟干，从来都是郭海霞来做。 陈善周一时不防被抢走东西，再想抢回来就难了，郭海霞抱着衣物鞋子就跑，完全不给陈善周拒绝的机会。 “善周哥，你要是实在心疼我，就多给我讲几个题，我有几个题弄不太明白。”郭海霞走着，头也不回地扬声道。 进厂的招工考试，陈善周是第一名，郭海霞则是卡着录取线过了，只能进车间当工人。 不过厂里有晋升渠道，只要坚持学习，在晋升考试上取得好成绩就好。 郭海霞当然不甘心只当车间工人，她想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陈善周的身边，不自卑的那一种。 陈善周哭笑不得，拿郭海霞没办法，只能招呼她，“你走慢点，别摔着了。” 洗衣服是个为难活，陈善周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他长这么大连袜子都没有自己洗过一双。 但一两次就算了，不能总叫郭海霞替他做这些，陈善周回屋捧起书本，决心自己把家务都学着做起来。 接下来知青点里所有的人都见到了，陈善周的衣服挂在了郭海霞的门外。 大家顿时对两人的关系心照不宣起来，就算郭海霞拼命否认，否认到满脸通红，大家也只是越发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不过这是一个缓慢潜移默化的过程，这时候大家还只是在心里感叹，这两个形貌完全不搭的人，居然是对象关系。 晚上，陈善周是去郭海霞那里吃饭的，他们和另外三个知青一起搭伙。 因为现在大部分知青都有工作，有稳定的收入，知青点的气氛比以往都要和谐。 陈善周他们一来，就有热情的知青叮嘱他们，要省着些吃粮食，不要被社员哄了，如果要改善伙食，可以去大队哪家换。 不必像以前的知青一样，新知青初来，总是要被现实教做人一回。 晚上吃了鸡蛋，五个鸡蛋打一碗，摊成韭菜煎鸡蛋，五个人各分了一块，不过大家瞧着，陈善周碗里那块似乎要比他们大。 不过分菜这种事，总是有多有少的，一时也不好开口质问什么。 但吃着吃着，还是有人眼尖发现陈善周的碗底藏着一抹绿色。 陈善周也发现了，他筷子一顿，脸上表情有些难堪，目光不赞同地看向郭海霞，可这时候他也不好说郭海霞什么，毕竟她做这种事，也是对他好。 “我听说宋队长刚下乡的时候，都是叫知青自己量米蒸饭的，鸡蛋要么是水煮蛋，要么是荷包蛋。”陈善周不能当瞎子，他想了想，尽量委婉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着这事。 这样既不伤郭海霞的面子，也不叫另外三位知青心有芥蒂。 “我觉得宋队长这样的做法很值得我们学习，就是可能要多麻烦郭海霞同志了，分开做挺麻烦的，还废柴火。” 郭海霞脸红了红，她知道陈善周这话是什么意思，“不麻烦，不麻烦，分开做挺好的，还更卫生。” 其余三个男知青对陈善周的印象不错，至少不是得了好处还装瞎装哑，他们也不计较今天这一点事了。 “没事，我们也得分工，挑水担柴的活，我们四个男同志包了，海霞同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安排吩咐。”立马有人接话。 郭海霞把头埋在饭碗里，闷声点了点头，心里懊恼极了，她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必须记住这个教训，不能再犯这样的错。 陈善周多吃了一口鸡蛋，第二天一早就去跟陈奶奶多换了几只，换了些甜酒，让郭海霞早上给他们冲甜酒鸡蛋吃。 他这样做，另外三个知青心里就更不会有什么意见了，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看人陈善周做的事，再看看他们，好像确实有些计较了。 盛碗的时候郭海霞只敢给自己少少地盛了一碗，陈善周见了，微叹一口气，伸手拿过汤勺，给郭海霞添上。 “没有关系，下不为例就是。”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四十五章 真相是什么 虽然已经秋末，但连续十几天的大晴天，气温还是很高的，宋幼湘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郭明月。 郭明月此时的脸色已经有些惨白，她长得漂亮性格懦弱，并不代表没有脑子，稍微想一想，就能把事情想清楚。 “我在家里的名声是不是很难听，我爸是不是对我很失望？”郭明月问宋幼湘，但根本不必宋幼湘回答，答案都在她的心里。 宋幼湘能回答她的只有前一个问题，“你的名声在家属院确实不太好听，至于你父亲，我暂时没有打过交道。” 不过郭父还能怎么样呢？ 为了郭明月，跟继女划清界线，跟妻子离婚？不要稚嫩小儿？ 这根本就不可能，郭父心里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但日子凑和着肯定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这世上或许有爱女如命的父亲，但像郭父这样的，肯定不是。 第475页 不然，他不会再婚生子，郭明月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郭海霞都是骗我的，可是善周也骗我吗？”郭明月气得眼泪都流出来。 可她现在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呢？ 好在郭明月知道，宋幼湘既然出现在这里，她还是有机会的，她看向宋幼湘，“既然是来调查他们，我说的话是不是很关键？” “并不，你说的话我们都会去调查，蓄意捏造污蔑并不会被采取，你需要对自己的每一句话负责。”宋幼湘平淡地说着事实。 但话是这样讲，郭明月同样也是过来人，她知道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就能轻易达到自己的目的。 郭海霞不是圣人，在外人面前装得再好，但生活在一起，她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还不了解这个伪善的继妹吗？ 甚至她手里还有郭海霞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个时候，郭明月心里疯狂地想报复郭海霞，但陈善周……郭明月抬头看向宋幼湘，“宋队长，郭海霞不是好人，但善周，他一直都优秀善良，是很好的人。” 陈善周肯定是被郭海霞给蒙蔽了。 郭明月的选择很明显，宋幼湘心里微微摇头，但什么话都没有说，拿出本子记录郭明月汇报的情况，也渐渐还原了这三个人间的纠葛。 他们三个是同学，郭明月漂亮，很快吸引了陈善周的注意，他先是暗恋郭明月，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有了接触，郭明月也对他有了好感，两人就偷偷处起了对象。 虽然两人的家只有一条马路相隔，但家世是两人无法逾越的鸿沟，陈善周跟家里人提过，还只是假设，就被父母强烈反对。 郭明月则是知道继母的品性，要是知道她跟家对面的条件那么好人家的孩子谈起了恋爱，肯定要带着全家去吸陈善周的血。 所以他们一直是地下恋情，两个年轻人约好了毕业后一起报名下乡，不管是支边也好，还是插队。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两人直接结婚都行。 但两个谈恋爱的人在一起，眉眼间的情意又怎么可能瞒住人，郭海霞很快就私下找到郭明月，打趣她找到如意郎君，又帮她出意，说要帮她一起瞒着家里。 郭明月对这个继妹的感观并不好，从小到大，郭海霞惯会做低伏小，引来邻居亲人的夸赞，把她衬得一无是处。 家里的活郭海霞都抢着干了，郭明月抢不到手，自然被迫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郭海霞还当着邻居的面，在水房给郭明月洗过月事弄脏的衣裤，这落在外人眼里，自然是她欺负继妹的证明。 但天知道，那根本就不是郭明月的衣物，是郭海霞假惺惺把新衣服借给她穿了一两回，然后要回去，演了这么一场戏。 外头自然说郭明月的不是，最后郭海霞还穿着那一身衣服，说姐姐听到流言不高兴，发脾气不肯再穿那身衣服，她只能捡起来穿。 …… 这样的事大大小小实在是太多，当郭海霞找上门来的时候，郭明月其实很防备，但她那时候临近毕业，继母已经在找人跟她相看。 她，病急乱投医了。 毕业后的两个月，郭明月和陈善周靠信件联系，而传信人就是郭海霞。 信里，郭明月和陈善周说好，她先以探亲的名义离开，地点就在她老家，陈善周随后申请过来。 就这样，郭明月比大部分人早了两个月下了乡。 “你知道城里关于你的流言是什么吗？”宋幼湘听到这里，放下手中的笔，看向一脸茫然的郭明月，“说你跟街道一个二流子处上了对象，怀了孕，现在要偷偷在乡下生产。” 郭明月猜到郭海霞欺瞒她，但并不知道郭海霞居然在外头传了这样的流言。 这叫她还怎么活！ “我没有！”郭明月激动地反驳，“都是郭海霞胡说八道，郭海霞自己的生父还是坏分子呢，当然还是她妈告发的，她……” 郭明月情绪激动，这话一开始她可能是没有打算说的。 宋幼湘在本子上写了一笔，等郭明月发泄完，看了眼时间，才站起身来。 “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也该回去了。”宋幼湘合上本子，“你反映的问题，我们会去查证。” 郭明月眼睛通红，显然无法接受郭海霞对她的抹黑，看上去比知道陈善周跟着郭海霞一起下乡，还叫她无法接受。 “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但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不是以大队干部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身份。”宋幼湘看着郭明月。 “自怨自艾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不能接受这样的抹黑流言，就亲自回去打她们的脸，不然，你再在这里多呆，估计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在老家那怎么样，那干部看郭明月的眼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个老家，可能没有能护住郭明月的人。 而且郭明月的提前下乡，并不是通过知青点，她不属于农村知识青年回乡的政策范畴，户口还在省城，她这顶多能说是探亲。 这话好似当头棒喝，一下把郭明月混沌的脑子给打明白了，她抬头看向宋幼湘，“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跟你一起回去！” 郭明月甚至都不需要回住处收拾东西，重要的钱物她都直接放在了身上，直接就能跟宋幼湘走。 “回去？回哪去。”话音才落，先前那个大队抬腿走进大队部，说着话，还顺道抬手抹了下刚吃完午饭沾嘴上的油。 第476页 第三百四十六章 被关起来 进来后，对方目光在宋幼湘和郭明月之间来回打量，目光很有些不善。 郭明月能意识到村里有些人对他不怀好意，但眼前这个大队干部，较真说起来，是她家的亲戚。 现在郭家老家生活的，只有一个姨婆，郭明月下乡就是住在姨婆家里，这人是姨婆夫家的子侄，有些远，郭明月直接管人家叫叔。 “胡四叔，我准备……”郭明月正准备直接说她要回省城去，结果宋幼湘侧脸看了她一眼。 郭明月心里打了个顿，不觉生出几分急智来，“……我准备送这个干部回去，送她去坐车。” 来人其实也没听清郭明月的话，只听说什么“回去”，现在听到郭明月的解释，他脸上表情松懈下来，笑着道，“是应该送送，我跟你一起去送。” 说着，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头。 郭明月有些着急，她这会也感觉到了胡四的防备，他分明是不相信她的话，才说要一起去送的。 有他在，她还能走得成吗？ 宋幼湘也皱起了眉头，她沉默跟上去，郭明月纠结着，也跟了上去。 王家坞大队部在大队腹地，一路走出大队外搭车的大马路，路上遇到了好些个社员。 看着胡四熟稔地同他们打招呼，那一呼百应的姿态，宋幼湘眉毛微拧。 直到快走到马路，路边的社员才少了，胡四这才腾出空来跟宋幼湘说话，他事先已经知道宋幼湘是来办政审工作的，就是问问情况。 宋幼湘表情严肃地答着话，没叫胡四钻任何空子。 到了马路边边上，三人站定在那里等车，也没怎么说话，宋幼湘眉头微皱，看不太出在想什么，胡四则是老神在在，一副惬意姿态，郭明月则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月妞，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呢？”胡四一直注意着郭明月。 郭明月干笑一声，“有吗？没有吧，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正说着，远远看到一台班车过来，三人间重新恢复沉默，一起关注着那台汽车。 路边有客，班车看见就会停，宋幼湘看了郭明月一眼，先上车。 “走，我们回吧。”胡四招呼郭明月往回走。 郭明月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车还停在那里没动，宋幼湘站在门口，车门也没关。 心里闪过万千念头，离开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明确，她匆匆看向胡四，“胡四叔，我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不够用了，要去县里买一些，我下午去县里了啊。” 说着，郭明月就往回跑。 宋幼湘站在门口没进去，正跟慢吞吞地摸口袋，装作没拿钱的样子，等郭明月跑过来，她一把拉住了郭明月的手，把郭明月拉上了车。 也顺手从兜里掏出了钱来。 “车马上要开了，不要命了！”售票员被吓了一跳，叱骂了一声，伸手接过钱，“去省城一块二，去县里四毛六。” 郭明月上了车，心神一下就松了，“我不去县里，我也去省城。” 这话宋幼湘拦都没来得及拦。 郭明月正要掏钱呢，班车猛地一踩，停了下来，郭明月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家坞大队的破旧粮仓里，宋幼湘看着脸被煽肿，呜呜在那里哭的郭明月，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是被胡四客客气气“请”到这里来关着的，但郭明月就不一样了，直接被胡四煽了几巴掌丢进来的。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郭明月还在生气，“我又不是知青，我的来去是自由的，他凭什么打我？亏我平时还管他叫一声叔，他这是犯法的。” 宋幼湘一方面告诉自己，不要以重生者的身份去看人，不要觉得郭明月蠢，但内心还是止不住有些暴躁。 胡四为什么不敢，他就算把郭明月打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管，到时候随便报个意外亡故上去，又有谁会来查？ 王家坞的人团结排外，又怎么可能帮郭明月说话。 指望刚刚那个哭哭啼啼，劝郭明月顺着胡四，不要对着来的老太太吗？ 宋幼湘看了眼时间，她来的时候跟于秀秀说了，在县里转车的时候，也去了派出所做了登记，如果她傍晚不去派出所，派出所的人会下来找她。 自己的安全，宋幼湘还是能够保证的，但郭明月的，宋幼湘没有办法。 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出的又是公差，要是出了事，一查要出大问题，王家坞的人不敢动她，但郭明月不一样。 穷山恶水出刁民。 宋幼湘猜想的不错，大概被关了两个多小时后，胡四派人来请她出去，说有人来接她了。 “你会帮我吗？”哭累了的郭明月扑上前来，拉住宋幼湘的手，眼泪又涌了出来。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来喊她的王家坞人还在，有些话她其实是不能说的，但看着郭明月，她还是开了口，“我会替你报案。” 她会第一时间去县里报案。 但她有点担心，胡四明显就是土霸王一样的存在，万一王家坞这边太过强势，过于团结，就是基层公安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她根本不能跟郭明月保证什么。 她当然想带郭明月出火坑，不然她不会把郭明月拉上车，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第477页 但她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如果县里不作为，就只能等她回县城再想办法，宋幼湘现在还有点担心自己被控制。 “报案？”郭明月眼睛亮起来，可是看到宋幼湘脸上不容乐观的表情，郭明月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报案，还有用吗？ 在公安来之前，她会发生什么？ 姨婆刚刚低声在她耳边说的，是劝她给胡四做小，她应该没有听错。 “胡说什么，报什么案，郭明月你可别忘恩负义，你没有户口，是大队匀出粮食养着你的。”来人大概是胡四的狗腿子，闻言大声呵斥郭明月。 他倒是还想训宋幼湘，但莫名不是太敢，外头来找她的人太凶了。 说完，他伸手想打郭明月，宋幼湘拦住他，“你想干什么！” 来人讪讪地松了手，瞪向郭明月，“不想吃苦头就赶紧松手，松手！” 郭明月松了手，宋幼湘这才走了出去，王家坞大队的粮仓离大队部还有点距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 进了大队部，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人，宋幼湘愣住，“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四十七章 是魏闻东 大队部堂屋中央站着的人，是魏闻东。 他本来是背对着门口站着的，听到脚步才转过身来，如果不是他及时转过身来，宋幼湘估计一时半会都认不出人来。 几个月不见，魏闻东变化特别大。 长高了也黑了瘦了，原本小麦色的皮肤变得黢黑，瘦了些脸上更加棱角分明，本就黑亮的眼睛，在黑皮肤的衬托下，更加黑亮。 原本长到三七分的头发也全都剃了，顶着头毛茬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宋幼湘，精神得很。 黑是黑，但一点也不丑，黑俊黑俊的。 宋幼湘扫了眼魏闻东手臂上的腱子肉，扬了扬眉，她以为魏闻东在外头当卧底，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上也倍受折磨。 本来宋幼湘还想着，魏闻东不说就不说，总归他是担心牵连到她，先由着他在外头闯一闯再说，要是彭万里利用完不买账，她再去找彭万里的麻烦。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嘛。 魏闻东这不像是去当卧底了，倒像是去单位里历练了一回，回炉重造了。 见到宋幼湘，魏闻东下意识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个笑容魏闻东根本就控制不住，他原本设想应该是好好板着脸，叫宋幼湘了解事情的严重性的，但脸上的肌肉根本就不受思想的控制。 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宋幼湘本来对魏闻东攒了一肚子的火，他这一傻乐，火气诡异地好像下去了些。 “他们有没有跟你动手？”魏闻东不等宋幼湘走过来，先大步走了过去。 这会他笑容早收敛，已经摆出了严肃的神色来，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开口就毁了，对宋幼湘一点震慑作用都没有。 魏闻东一点都没有崩的自觉，说着话，他边上下打量着宋幼湘，衣服没乱，头发也没乱，看上去还好？ “他们没跟我动手。”宋幼湘先前脱口而去问怎么是魏闻东，纯粹是因为过于惊讶，现在她绝口不提这事。 有话能离开了这里再问，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先脱身。 “宋厂长来出公差，我们自然是当座上宾招待，但郭知青是我们大队的人，宋厂长不吭不响要把人拐走，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胡四一直就在大队部里，他目光阴翳地打量着宋幼湘和魏闻东。 宋幼湘这才看向胡四，待见到胡四微青的脸，还有鼻孔的血痂，她微微挑了挑眉，看向魏闻东。 胡四那脸明显是挨揍了，王家坞的人不可能跟他动手，唯一会动手的人，只有魏闻东。 “胡大队长这话就不对了，我就是普通地出趟公差，郭明月要去哪里，完全是她的个人想法，我不过是助人为乐，怕她上车太急被绊倒，拉她一把而已。”宋幼湘当然不会承认。 魏闻东现在看着是很能打，但他一个人哪里打得过王家坞这一个大队的人。 “没事，有些话你直说，不用跟他绕弯子。”魏闻东看都没看胡四一眼，侧头直接跟宋幼湘道。 宋幼湘有些诧异，魏闻东这是让她想做什么就做的意思？ 目光跟魏闻东对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宋幼湘有了底气就直说了，“班车上拉了一把，我还打算再拉一把，郭明月我今天要带走。” 胡四眼睛一瞪，看模样一言不合就想动手，但魏闻东站在宋幼湘身后，目光平平地看过去，胡四自己就熄了火。 这会胡四只觉得腮帮子隐隐作痛。 “胡大队长，郭明月本来也不是贵大队的知青，她不过是下乡走亲戚而已，现在家里人惦念，托我捎口信叫她回去，胡大队长应该不会拦着。”宋幼湘说的是问句，但话里一点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胡四气得胸口起伏，他忌惮地看了魏闻东一眼，心念电转。 “郭明月走可以，但她欠大队的必须算清。”胡四咬着腮帮子，一口下去血都咬了出来。 宋幼湘挑眉，这个要求不过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郭明月很快被带到了大队部，她身后跟着的不光有王家坞大队的人，还有两个魏闻东的人。 第478页 如果说魏闻东只是像去单位里历练了一回，那这两个人明显就是单位里出来的，一走一动间身上的气质特别明显。 “我们要是去得也慢一点，人都要被转移了，胡大队长好本事。”其中脸上有疤的大哥开口，声如洪钟。 他先是看着胡四嘲讽了一句，等看到宋幼湘立马就笑了，“这位就是小宋厂长了吧，我叫吴响，小丫头叫我炮叔就行了。” “……”宋幼湘。 郭明月一见到宋幼湘，就往她这里扑过来，浑身抖如筛糠，哆嗦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这一会会的功夫，郭明月脸上挨打的痕迹更重，应该是宋幼湘一走，他们就又向郭明月动了手。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郭明月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张口就是哭求。 被拦下来的时候，郭明月心里还没有往最坏的地方去想，哪怕是被胡四揍了，被姨婆劝，郭明月都只觉得，胡四只是看上了她，她不同意就没事。 等宋幼湘一走，他们上前打她，冲她动手动脚，要把她藏去山上的猪圈的时候，郭明月才知道怕了。 宋幼湘拍了拍她的手，怒目看向胡四，“胡大队长算账吧。” 胡四心里气恨交加，却拿魏闻东没有办法，他叫来会计，三下五除二算完账，不过四个月的时间，郭明月欠的大队一百多元。 “我没有。”郭明月哭，她手里有钱，走的时候她爸偷偷给的，她拿自己的钱买粮吃，还跟着上工，上哪会欠大队这么多钱。 但这时候不给钱，胡四肯定不会让他们走。 宋幼湘不想在这时候横生枝节，钱现在给了，到时候再想办法讨回来就是。 魏闻东跟宋幼湘一个想法，没等宋幼湘掏口袋，魏闻东就拿出了钱来，见他动了，宋幼湘半揽着郭明月要往外走。 结果她揽了一下没揽动，郭明月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眼里写满了暗示。 ——宋幼湘看不懂的暗示。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逃跑 这时候还暗示什么，先出了王家坞再跟她直说不行？ 宋幼湘掐了郭明月一把，半提着她就往外头走，郭明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马上顺从地跟着宋幼湘往外走。 自称炮叔的吴响和另外一位沉默寡言的同志护着她们往外走。 等走出大队部，宋幼湘算是知道为什么胡四那么忌惮魏闻东了，外头停着的车，是武装部的越野车。 这会大队部的院坪里，已经站了许多王家坞的人，他们看着他们一行，但没有人上前来，只是黑压压地看着。 到了车边，回过神迫切想离开的郭明月下意识地想往副驾驶坐，结果被吴响给拦开了，他把车门拉开，示意宋幼湘上车。 “闻东那小子说你晕车，你坐前头能好受一点。” 宋幼湘上车，郭明月则是被吴响给拎到后车座坐着，越野车很宽敞，不过吴响和另外一位同志都是彪悍的个子，郭明月 被挤在车门边，看上去很有些可怜。 因为长得漂亮，郭明月日常生活是很受惠的，继母几个把她的名声搞坏，却不影响别人下意识地照顾她。 这会被忽视了个彻底，郭明月不觉有些自怨自艾，她都被打成这样了，为什么也不照顾照顾她呢？也怪她自己，没有一点眼力见…… “说吧，你刚刚暗示我什么。”宋幼湘坐稳后，语气并不好地看向郭明月。 郭明月猛地抬起头来，她看着宋幼湘，眼神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宋幼湘皱眉，扭头一看，胡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车前，魏闻东正好打开车门，上车，猛拍了一下喇叭，胡四面色变换几番后才不甘不愿地退到一边。 “我们得马上走。”魏闻东麻溜地点火开车。 结果不知道是哪个动作太大，他突然扶住胸口，脸色难看，额头涌出细密的汗。 “闻东？”吴响担心地扶住他的肩膀。 魏闻东手扶在排档杆上，“没事，死不了。” 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宋幼湘眉头一皱，抬手盖住他的手，“别逞强，我来开。” 说着宋幼湘直接起身，都不准备下车，要直接跟魏闻东换位置，魏闻东脸上闪过纠结，最终放开手，尽量贴后地跟宋幼湘换了位置。 “……”后排吴响二人。 车外，胡四目光阴翳，面色纠结变换，宋幼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手上动作特别快，几乎是一落座，就直接轰油门起步。 几乎是在车动的同时，胡四眼里划过狠光，显然是一番纠结后下了什么决定。 但略晚了几秒，越野车已经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干他令堂的！太他令堂的刺激了！吴响心里爆了声粗，跟同事一起被甩在靠背上，撞得背疼。 郭明月直接吓得脸色苍白，胃里刹那间的排山倒海被她苍白着脸死死压住，自己紧紧抓着窗顶的把手，一点放松也不敢。 车开出去，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台破旧的班车停在路边上，司机站在车屁股那里在抽烟，旁边站着个跟胡四长得很像的男人。 宋幼湘看了眼后视镜，胡四在往这边跑，年纪不小，跑得还挺快。 “路会不会太……窄！”魏闻东也看到了班车，他正担心着，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宋幼湘只微微减了速度，就从班车旁边呼啸而过。 第479页 几乎是擦着班车过去了。 吴响扭头看过去，就看到站车屁股后头的两个男人已经跳出来，在那里跳脚大骂着什么。 这小姑娘，够野啊！吴响把头扭回来，跟身边的老伙计对视了一眼。 “他们跟上来了。”宋幼湘从后视镜里看到，班车准备要追他们，“你这车怎么提不了速？” “这是淘汰下来的车，性能没有那么优越，出了这条路往右拐，我们从另一个县走。”魏闻东也紧紧地抓着能稳定身体的把手，冷静地替宋幼湘指着路。 宋幼湘反应迅速，目光看着前方，小脸严肃得很，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扶在排档她杆上，哐哐该换档换档，该转弯转弯。 她不认识路，魏闻东记得就行。 越野车开得飞快，很快就把班车甩得没影，吴响几个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车里保持着安静，只不时有魏闻东指路的声。 也不知道开了多久，宋幼湘才减速，吴响几个这才得以松懈，微微活动了长时间绷紧而僵硬的身体。 “郭明月，把你要说的话说完。”宋幼湘语气不觉有些暴躁。 魏闻东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摸口袋，本来准备跟宋幼湘搭话的吴响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转头瞪眼看着郭明月。 郭明月也有点怕，明明刚刚宋幼湘看着虽然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语气还是温和的，怎么突然这样凶。 “我……你走了后，就来了人要把我赶去山上，山上……”一开口，郭明月就止不住颤抖。 那些人跟她动手动脚的事，郭明月羞耻地埋在心里，半点也不敢提起。 但她颤抖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她上山后看到的事，也不知道她说着话陷入到了什么样的回忆里，她颤抖着，话才说了两句，牙齿竟然打起了架，咯吱咯吱作响。 吴响跟老伙计对视一眼，一把拍在郭明月的背上，掐住她的下巴，“冷静一点。” 这时郭闻东也从外头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来，他沉默地剥开糖衣递给宋幼湘。 一般都没有什么事能叫宋幼湘发脾气，但要是没有吃饭饿着了，她会不受控制地暴躁。 这是跟着宋幼湘到处跑业务出差时观察到的，魏闻东习惯性地会在身上放两颗糖，好随时安抚她的情绪。 宋幼湘看了眼糖，她确实已经饿得不行了，胃都绞到了一起，正要抬手接，结果赶上路口有牛过去，她要换档减速，脑子也没多想，张口就把糖给叼进了嘴里。 “……”魏闻东耳尖猛地一红，手跟触了电一样收回来。 宋幼湘停稳车，看都没看魏闻东一眼，她咬得远远的，碰都没碰到魏闻东，所以什么不对也没有意识到，她转身看向郭明月。 “在大队部还想不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抖个什么劲，赶紧说！” “山上的猪圈关了人。”要不是同坐的人出手快，郭明月差点咬伤自己，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们用铁链子锁了人在山上。”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四十九章 先吃饭 关人这事可不好胡说，车里除开郭明月外，剩下的四个人神情全部变得严肃冷冽起来。 他们几个眼神交流一番，还是由宋幼湘发问，“你看清楚了，关的是人，是什么人，年轻的还是年老的，男的还是女的？” 那样的地方，王家坞的人应该不可能带郭明月去看才对。 宋幼湘不等郭明月回答，又转头看向吴响二位，“你们去村里找郭明月的时候，是怎么找的，你们是在哪里把人截住的？” “你怀疑我扯谎？”郭明月怔怔地看着宋幼湘。 宋幼湘都不想理她，吴响直接道，“我们不是去找她的，闻东出面找你，虽然有信心叫这个大队的人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出来，但也怕他虚晃一枪，我们是暗中潜进村里找人的。” 他们从后山绕进村的，看到路上有乱七八糟的脚印，又重新往山里绕。 上山的时候遇到带着郭明月转移的社员，他们是下山。 他们也不知道宋幼湘长什么样，只听魏闻东说过长得漂亮，就把郭明月当宋幼湘了。 是把郭明月救下来后，听她讲，才知道弄错了人，也知道宋幼湘已经被带到了大队部去，这才领着郭明月去大队部。” “他们可能发现我们在山上的痕迹，所以带着郭明月下山？”吴响也不太确定，扭头看向身边的老伙计。 这个可能性最大，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那些人都把郭明月带上山了，又把她给领下来。 “其实他们还没有把我领到地方，还给我绑了眼睛，但布条松了，再加上我视力特别好，晃眼看到了。”郭明月形容自己当时看到的场景。 山上那间屋子看起来跟山下的民居没有什么两样，一样是三间正屋带东西杂屋的样子，不同的是周围的植被很密，视线受阻。 但他们劈了道入口出来，郭明月就是晃眼从入口那里看到有人坐在廊柱那里，身边垂着的是长长的铁链子。 就一眼，但印象深刻，直接把郭明月给吓傻了。 “那地方有什么不同？”宋幼湘等牛过去，边发车边问。 郭明月强迫自己冷静，努力回忆，“那里很臭，很重的猪屎臭味，还有猪叫的声音。” 第480页 说着，郭明月脸上浮现出嫌弃的神色。 他们偷偷在山里养猪！宋幼湘和魏闻东对视一眼，这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汽车一点停顿都没有，郭明月扒在车窗上，迎风吐了好几回，吐到胃里再没有丁点东西可吐，才恹恹地缩在角落里，等着到地方。 到省城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宋幼湘一个小时多就开到了，现在的路不好，车上几个都被颠得够呛。 “我带郭明月找个地方安顿，然后……”宋幼湘按着魏闻东的话把车停在了一条比较荒凉的街道，他们下车说的话。 郭明月暂时是不能回自己家的，她不管是走亲戚，还是当知青，胡四那里肯定能弄到她家里的地址，郭家不安全。 把郭明月随便丢在那里也不合适，郭明月看见了要命的东西，现在还挺重要的。 固有印象害死人，宋幼湘原本以为，郭明月上辈子被郭海霞害得那样惨，应该是个很无辜，性格善良懦弱又天真的人，但见了人才知道。 郭明月或许善良，但绝不算懦弱，也不天真。 她身上甚至还有点儿小姐病，大概是因为长得漂亮被捧出来的娇气。 当然，如果郭明月懦弱，宋幼湘也不会拉郭明月那一把，而善良，也是宋幼湘现在还愿意管郭明月的原因。 蠢是蠢了点，但至少她没想过把山上那一幕当做看不见。 但想到在大队部时，郭明月这傻子差点又把这事说出来，宋幼湘又有些暴躁。 魏闻东摇头，领着宋幼湘往巷子里走，至于郭明月，由吴响二人看守在车里，“王家坞的事我去处理，你先带着郭明月回牛头山。” 王家坞离省城太近了，呆在省城也未必安全，保险起见，还是让宋幼湘先回公社最好。 “不行。”宋幼湘摇头，郭明月先送走倒没事，但于秀秀那里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谢九韶干的那些事，她还没有揪出来呢。 心里想着事，宋幼湘也没注意自己跟着魏闻东在走，走了十来米，才发现不对劲，“你带我去哪里？” “去吃饭。”魏闻东理所当然地道，“谢九韶的事你不用管，我一并处理。” 宋幼湘的心神先是被吃饭吸引，胃疯狂地叫嚣着它需要食物的抚慰，然后才意识到，魏闻东说了什么。 他说谢九韶的事他一并处理？他认识谢九韶！ 想到这里，宋幼湘猛地回神，既然魏闻东在她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就知道谢九韶的存在，那大胆一点猜测，谢九韶的出现，或许不是什么意外和狗屁缘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局！ 见宋幼湘猜到了，魏闻东也没有多说，这会正好走到一处院门前，他脚步一停，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点也不起眼的门脸，走进去才发现，里头是个摆了几张四方桌的小饭馆，这个点已经过了饭点，小饭馆里安安静静的。 “看看想吃点什么。”魏闻东十分熟悉这里，随便找了个桌坐下，给宋幼湘倒了水，指了指不远处写着菜名的小黑板。 宋幼湘这会也顾不得细问谢九韶的事，飞快地点了菜，魏闻东记下，起身找去厨房。 隔了一小会，魏闻东端着烤过的白糖碟糍粑过来，“先吃一点填下肚子，别吃太多，马上就吃饭了。” 宋幼湘没动，喝了两口热水，她胃已经舒服了不少，现在不急着吃什么糍粑。 她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等着魏闻东的答案。 她倒是要看看，到了这个时候，魏闻东还会不会像沪市时那样，什么都瞒着她。 魏闻东把碟子放下，一脸苦笑地坐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都告诉你。”魏闻东低眉顺眼，还讨好地冲宋幼湘笑了笑。 宋幼湘一点都没有被谄媚到，她轻哼一声，到这时候还跟她搞这种把戏。 她问到的就说，那她没有问到的呢？ 第三百五十章 成立长途货运队 糊弄不过去，魏闻东只能自己组织语言，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宋幼湘更好地接受。 现在宋幼湘最想知道的应该是谢九韶的事。 但要说谢九韶，肯定要说起沪市那边的情况，他理了理思绪，一时竟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先从你跟彭万里的合作讲起。”宋幼湘敲了敲桌面，给魏闻东提了个词。 魏闻东干咳一声，“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跟彭万里有往来的，是国志杰冲我手里的生意伸手，试探我跟彭万里间的联系，我才跟彭万里往来起来的。” 说着话，魏闻东给宋幼湘抽了双筷子，把糍粑往宋幼湘推了推。 见宋幼湘夹了一块，他嘴角微微翘了翘，继续讲起来。 国志杰既是试探，也是有心要抢魏闻东手里的蛋糕，化工厂的工资是高，但干十年也比不上一趟货的利润。 当然，那是任志扬在的时候。 到魏闻东手里，他毕竟没有根基，能抢到的资源有限，但也比国志杰要好得多。 “任志扬入伍后，彭万里这边就放了话，不让人给国志杰行方便，在我出现之前，国志杰以为任志扬那边的路子都给彭万里断了。”魏闻东适时给宋幼湘的杯子里添了一杯水。 国志杰手下小动作不断，几次想截魏闻东的胡没有截到，就开始玩阴的。 第481页 那一次魏闻东被国志杰阴到了沟里，货在要出沪市的时候被查，他被带到了公安局，是彭万里把他捞了出来。 “所以，你一开始就被彭万里给盯上了？”宋幼湘挑眉。 魏闻东点头，任志扬的手笔和野心越来越大，数次踩着红线趟雷而过，彭万里那方早有担心，把任志扬送进单位是顺势而为。 切断他跟外界的联系后，彭万里早打算收拾拉任志扬下水的国志杰。 但国志杰那阵子老老实实在上班，直到魏闻东出现，这时候，魏闻东算是正式出现在彭万里的视线。 魏闻东是自己懵懂无知，先一脚踏进这个局里，才发了狠心想搏一把，事实上，就是不搏，他也没有办法轻易脱身。 毕竟这个世界上，任志扬也就那么一个。 到这里，魏闻东没有说的是，彭万里让他狠下心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彭万里手里掌握了他和宋幼湘投机倒把的证据，他出事没有关系，但宋幼湘不可以。 这事魏闻东不打算跟宋幼湘讲，没有必要。 然后就是他以身作饵的事了，本来他们打算徐徐图之，宋幼湘乱拳打死老师傅，直接把国志杰给弄了进去。 国志杰光是流氓罪一项，就被判了十年。 本来国志杰强势压人，另一个叫陈东标的，也是任志扬以前合伙的人之一，他站在魏闻东这边，力挺他。 “这个陈东标，应该是跟国志杰一伙的。”魏闻东见宋幼湘吃完一块，还想伸筷子，不着痕迹地把碗拿远了一些，“从医院出来后，就跟着陈东标跑了一趟长途。” 暂时陈东标表现得中规中矩，还没被他们抓住把柄。 话说到这里，魏闻东就停了，宋幼湘因为吃不到东西而郁闷，但闻到后厨传来的饭香，瞬间就安抚了她的暴躁。 “跑了长途后呢？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吴响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台车。”宋幼湘见他不开口，直接问。 魏闻东想了想，“跑了长途后，我就回了沪市，在彭万里的安排下，去了运输公司学开车。” 宋幼湘挑眉，这里魏闻东绝对有隐瞒。 不过下一秒钟，宋幼湘就被魏闻东的话吸引了全部注意，“我这次回来，带回了四辆东风汽车，会在公社成立专门的货车队，挂靠在市汽车运输总公司之下，炮叔和龙哥，是从单位退下来的，以后是货运队的司机。” 至于车的事，魏闻东直接略了过去。 当然这个时候，宋幼湘已经没有心情追问越野车的事了，她满脑子货运公司的事。 “这事是真的？”宋幼湘目光紧盯着魏闻东。 魏闻东点头，“是，车是贷款买的旧车，货车队才成立，就已经欠了……” 虽然前期的工作都是魏闻东做的，但货运队成立就是公家的，车款自然是贷款的。 “这不是重点！”宋幼湘打断他，“运输队这事，高书记一直往上面打报告，一直被压着，你是怎么办到的？” 要成立运输队，要走的流程多了去了，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太多，你就是能贷到款，都不一定能买到车。 “准许文件是彭万里帮的忙，这件事公社那边应该已经接到通知了。”魏闻东笑着道，他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办错，“彭万里唯一的条件是，单位接收的职工，必须是从单位退下来的。” 宋幼湘点了点头，就这说得通了，魏闻东一个人肯定办不成这事。 至于接收从单位退下来的这个条件，完全不是问题。 宋幼湘平素再冷静自持的一个人，这会也忍不住激动起来，直接握住魏闻东放在桌上的手，“魏闻东，你立了一个大功，你太棒了！你瞒我的事，我不计较了，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魏闻东脑子一空，耳朵瞬间红得能滴下血来，“……虽然只是挂职，但我始终是食品厂的一份子。” “跟我就不必来这些虚的了。”宋幼湘收回手，一拍桌子，她想了想，“高书记那边肯定会给你精神上的奖励，甚至县里可能也会有，咱们厂里就来点实际的，给你发奖金。” 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再过几年，她一定会想办法替魏闻东拿下货运队的承包权。 “那你再跟我说说谢九韶的事，你怎么知道的，你要怎么处理？”宋幼湘压住心里的兴奋，问起现在更迫切需要解决的事。 魏闻东把放在桌面上的手放下，默默地握住，“谢九韶跟国志杰一个孤儿院的，他十岁时被收养到江省来，这么多年一直跟国志杰及陈东标有联系。”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脸同情 吃过饭后，魏闻东给留在车里的三人打包了饭菜，两人直接回了车里。 谢九韶的问题由魏闻东去处理，宋幼湘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魏闻东处理时，对谢九韶的手段可以激烈一点，但不要波及到于秀秀。 揭穿一个人渣男的真面目，渣男觉得难堪丢脸的不多，但为其动过心的女同志肯定会伤心。 宋幼湘只希望于秀秀的伤心能够少一点。 “那我呢？”郭明月一点都不觉得饿，她有点怕自己被丢下，除了回家，她完全没有可去的地方。 可现在她还能回去吗？ 宋幼湘坐在驾驶座上，等吴响他们吃完饭，“你跟我一起回去。” 第482页 他们商量好了，宋幼湘开车带着吴响和郭明月去淮市，到时候车叫吴响开回来就行。 在省城坐车还是有点不安全，来往王家坞和省城的班车应属于汽车运输总公司管，他们有一套自己的关系网，为防万一，还是去淮市比较安全。 “那，山上被锁着的人呢？”郭明月放下心来，揭开饭盒，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菜，她这一天折腾得，也饿得不轻。 美人不是做什么都美的，至少狼吞虎咽的时候不美。 宋幼湘虽然吃饱饭脾气小了许多，但看到郭明月还是有些没好气，故意道，“山上锁着的，可能是村里有精神病的人，也可能是智力低下的人。” 她就是顺嘴怼一下郭明月，自身都难保，还有空操心别人的安危。 但宋幼湘这样说，也不是空口胡说，很有可能他们报案去查，胡四就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就算不是，被铁链锁着，精神失常的可能性也不小。 听到这话，郭明月动作一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哦，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可能呢？原来是自己吓自己。” 说完，郭明月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一些。 “……”宋幼湘。 被噎了一下，宋幼湘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她真是，跟郭明月计较个什么劲，郭明月还是叫陈善周去头疼吧。 “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你不会动脑子想想，什么样的情况，要被关到山上？你别忘了，你自己也差点成为其中一员。”这是魏闻东跟郭明月说的第一句话。 郭明月这次真的被吓到了，吃到一半的饭直接卡住，不上不下噎在那里，因为晕车苍白的脸瞬间憋红。 正痛苦着，旁边坐着的人突然两巴掌拍在郭明月的背上，饭咽下去，气顺了，但背可是真疼，实打实的两巴掌，一点水分都不带的。 郭明月怀疑后背都叫旁边的人给打肿了。 但这会郭明月顾不上自己的背，她被魏闻东的话说得又害怕起来，越想还越像魏闻东说的那么一回事。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郭明月也不敢吃饭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宋幼湘。 她不敢跟魏闻东说话，他太凶了。 “你们吃好了就走。”宋幼湘看了一眼，吴响他们吃饭特别快，仿佛喉咙装了拉链，拉开倒进去就完事。 这会他们连饭盒都装网兜子里的，就郭明月的饭菜才动了几口。 郭明月立马盖上饭盒，双手乖巧放在膝盖上，“我吃好了。” 魏闻东，“……” 不同行的魏闻东和龙哥下车，才关好车门站稳，还想再叮嘱宋幼湘一二，车就已经绝尘而去。 下车的龙哥沉默地站在魏闻东的身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拍肩膀就算了，您一脸同情地摇头是什么意思？ …… 大概是晚上八点钟的时候，宋幼湘一行才抵达淮市，但晚上没有去平江县的列车，她们只能明天赶早。 吴响帮着去买了两张火车票，把宋幼湘和郭明月安排到招待所，就开车离开。 “他就这么走了啊？”郭明月依依不舍地看着吴响的背影，觉得瞬间就没有了什么安全感。 就剩下她们两个女同志，这也太不靠谱了一点，怎么着也得把她们送上火车才能放心离开才对呀。 宋幼湘不想跟郭明月废话，她累得不轻，把从楼下端来的素面吃完，简单地洗漱过后，就直接睡下了。 郭明月察觉宋幼湘并不很喜欢她多话，默默地闭了嘴，把面吃完，端出去拿到水房洗了，还去厨房，才默默地回房间睡觉。 在淮市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宋幼湘就领着郭明月踏上了回程的列车。 宋幼湘出去搞调查，工作完成没完成不知道，但又给大队带回来个娇滴滴的女知青，王臹就不是很理解了。 走正规程序是来不及，只能先把郭明月安顿好，再往知青办递交报告，到时候把户口档案转过来就行。 郭明月人生近二十年，干得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把档案转到王家坞，不然就是宋幼湘想收留她，都收留不了。 “臹叔，你领她去知青点吧，我累。”宋幼湘叹气，今天一路的车程，郭明月虽然没怎么敢开口，但总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比开口还更让人心累。 王臹见她这模样，也没多问，背着手，领着光身一人的郭明月往知青点去。 宋幼湘在大队部坐了一会缓了缓，去隔壁徐思曼那里洗了把脸，就往厂里去。 “宋厂长好，宋厂长是刚出差回来吗？”郭海霞正好扛着锄头拎着菜篮子从路上过，看到宋幼湘，立马停下脚步跟她打招呼。 宋幼湘出公差不在大队，郭海霞他们知道，但并不知道宋幼湘这趟公差，是为了他们才出的。 她旁边走着的，就是陈善周。 陈善周手上只拎了一把小锄头，重的东西都在郭海霞那里，他也向宋幼湘点了点头，“宋厂长。”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幼湘对着他们笑不出来，只严肃地点了点头。 “啊，对了，我这里有一把甜草根，刚挖的，洗得干干净净，宋厂长尝尝吗？”郭海霞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把锄头靠在自己身上，从菜篮子里拿出一捧雪白白胖的甜草根出来。 第483页 乡下零食少，割稻谷时的稻穗烧爆，地里挖的一截草根，都是好东西。 郭海霞是特意挖来给陈善周吃的，他爱吃甜。 第三百五十二章 混不吝 这时节山上还有许多秋后成熟的果子，郭海霞正打算这两天忙完自留地的活，抽时间去山上看看呢。 这些东西郭海霞都是给陈善周准备的，她自己不打算吃，但遇到宋幼湘，跟未来领导卖个好也是很不错的。 此时的郭海霞是宋幼湘完全陌生的样子，她眼里没有上辈子被江媛朝挑拨后，隐藏的嫉妒，言语间也没有半点针锋相对。 宋幼湘看了她手里的甜草根一眼，“谢谢，你留着给他吃吧。” 说完，宋幼湘就直接走了。 郭海霞对陈善周的占有欲极其强大，容不得陈善周身边有任何雌性出现，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郭海霞对陈善周的照顾几乎是无微不至，除开上工是没法替的，生活的方方面面，郭海霞都极为妥贴，直接把陈善周照顾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这种爱太过于畸形了，宋幼湘上辈子就觉得，郭海霞可能不是把陈善周当对象当爱人，而是把他当儿子。 她需要的，可能也只是一个全然依赖她，的儿子而已。 光是在旁边看着，身边人都觉得窒息，但陈善周被郭海霞渗透洗脑，竟然没有觉得半点不对。 宋幼湘想起这些事，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郭海霞和陈善周目送宋幼湘走远，好一会儿，郭海霞才疑惑地道，“宋厂长怎么那样说？” 虽然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宋幼湘怎么知道？ “不知道，我来帮你拿锄头吧。”陈善周对揣摩别人的心思没有兴趣，他伸手去拿那把重的大锄头。 然而郭海霞速度比他更快，“不用啦，我拿着很轻松，善周哥你的手是拿笔杆子的，这种粗活让我来。” 陈善周拿她没办法，他要是再坚持，说不定手里这把小锄头都要被郭海霞抢走，刚刚从自留地出来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让他拿这把。 两人计划着地里要补种什么，进厂后工作和学习要怎么安排，说说笑笑回了知青点。 “善周，妹妹。”郭明月站在知青点门口，目光幽幽地看着石化在原地的郭海霞，还有满脸惊喜、震惊、不知所措的陈善周。 陈善周目光扫过郭明月的小腹，又看向她的脸，“明月，你的肚子……” “姐，你怎么会来这里，你是不是来这里养身体的？你不会是小……了吧。”郭海霞赶紧阻止陈善周的话，语焉不详地给陈善周暗示后，赶紧上前，想把郭明月拽进院子里去。 可惜，现在不是在家里，没有继母和继外婆帮着郭海霞欺负她，郭明月一点都不给郭海霞面子。 “肚子，什么肚子？郭海霞跟你讲我怀了别人的孩子，还偷偷躲到乡下去生产？陈善周，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说爱我，是不是都是骗我的，你为什么都不去求证，就什么都相信她说的话？”郭明月发出灵魂三连问。 直接把陈善周给问愣住了。 可是对象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个消息已经够叫人痛苦冲击了，他还怎么去求证？ 何况那个时候，郭明月已经去了王家坞。 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跟他见上，他根本连问的机会都没有，他写了信的，但她根本一封都没有回过。 但陈善周这会也从郭明月的话里品出了些东西来，郭明月没有怀孕，她没有背叛他！ 再看郭明月委屈中又带着愤怒的表情，陈善周内心狂喜。 天知道这几个月他忍受了什么样的煎熬。 “明月！”陈善周焦急地上前，“你不要生气，这次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偏信她人，对不起，你不知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是不信的，可是你们院里的人都这样讲。” 由不得他不信。 陈善周急于向郭明月解释，完全没有看到被他落在身后的郭海霞那一双满是愤恨的眼睛，还有紧握成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关节泛白的手。 郭明月越过陈善周，看了眼郭海霞，眼里闪过一丝挑衅。 傍晚江媛朝下了工回来，正奇怪今天没听到屋里传来讲题的声呢，结果推门进去，就看到郭海霞拿着碎瓷片在割自己的小手臂。 手臂上一条条的红痕，格外显眼和吓人。 “看什么看！”郭海霞飞快地丢开瓷片，放下袖子，怒视着靠在门上不敢进屋的江媛朝。 江媛朝撇开视线，也不敢进屋了，赶紧跑了出去。 没一会江媛朝就知道了郭海霞为什么会这样，郭明月可不怕丢脸，她就是个混不吝，早已经把自己的苦难经历在知青点全部宣扬开来。 再加上陈善周道歉佐证，郭海霞的名声算是完了。 江媛朝小心地回到房间，发现郭海霞已经恢复正常，正在那里学习。 “你那么生气是因为你姐？那你知不知道，你姐是谁带来的？”江媛朝试探地看着，看到郭海霞笔悬在那里不动，就知道她在听自己讲话。 “是宋幼湘把人带过来的，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宋幼湘，自己不知道？”江媛朝慢慢挑拨，“说起来，你有这么个姐姐，也怪倒霉的。” 郭海霞她们这一批知青下乡的时间还不多，虽然同住一个房间，江媛朝还没看太明白，郭海霞对陈善周强烈的独占欲。 第484页 她此时还不知道，如果她说宋幼湘喜欢陈善周，故意这么做，或许会像上辈子一样，事半功倍。 郭海霞嘲讽地勾起嘴角，“宋厂长有你这么个姐姐才是真倒霉，郭明月可算不上是我的姐姐，又不是同一个爹妈生的。” 关于宋幼湘和江媛朝的关系，在知青点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不会有人拿到明面上来说而已。 江媛朝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没说郭明月有你这么个继妹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就不错了，郭海霞居然还敢这么说她！ 说起来，江媛朝也不过外强中干，见到了郭海霞自残的画面，她连大声冲郭海霞说话都有一点不敢。 她怕郭海霞发疯，伤害自己不说，还来伤害她。 “宋厂长不会这么闲的，你再挑拨，我会直接跟宋厂长汇报情况！”郭海霞轻哼一声，虚伪。 江媛朝被郭海霞气得够呛。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不识好人心 新一批知青下来，本来江媛朝还挺高兴的，不管他们被不被招到工厂里面，至少前期一段时间，新知青都是要下地上工的。 郭海霞刚来，被分到跟她同住的时候，江媛朝还特意把房间的卫生给搞了一遍，以示欢迎。 要是以前，江媛朝肯定不会这样逢迎，但是没办法，随着宋幼湘在大队越来越有声望，她在大队的处境就越来越不好，在知青点也是一个朋友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了新人，江媛朝也想交一两个朋友，至少能有个说话的人。 但这个郭海霞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从进来起，就对她特别针对，动不动就冷着脸不说话，和那个陈善周约了学习，也是特意等着她不在的时候。 侧尔江媛朝回来得早一点，撞上他们在学习，郭海霞也是第一时间让陈善周回去，完全不给江媛朝和陈善周认识的机会。 江媛朝也不是会低声下气去交朋友的人，反正她都习惯了一个人。 所以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但一直没有什么交流，跟陌生人也差不多。 这次江媛朝还以为出现转机了呢，没想到郭海霞跟疯子没什么两样，不去讨厌针对把郭明月带回来的宋幼湘，她好意提醒，郭海霞反而冲她大小声。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要不是亲眼看到郭海霞划自己，江媛朝这会就该冲着郭海霞冷嘲热讽了——就您这长相人品，陈善周眼瞎了都知道要选郭明月啊！ 但江媛朝不敢，她怕郭海霞发起疯来，不光伤害自己，还伤害她。 就冷眼看着吧，她倒要看看，郭海霞拿什么跟有宋幼湘撑腰的郭明月去斗。 说到撑腰，不光江媛朝觉得郭明月背后有宋幼湘撑腰，就连郭明月自己也这样觉得，到了大队她才知道，宋幼湘到底有多厉害。 不不不，也不能这样说，从坐在宋幼湘开的车起，郭明月就觉得宋幼湘特别特别厉害了。 只不过到了大队以后，知道的情况又给宋幼湘加了好几层的光环。 反正郭明月觉得，她是宋幼湘从外头带回来的，还特别照顾她，她跟宋幼湘多好的朋友说不上，但应该也算是朋友吧。 所以郭明月特别嚣张，尤其是对着郭海霞的时候。 现在可不是在家里，她才不怕郭海霞，就是郭海霞写信往家里告状，家里那两个后来的也没法给她找不痛快。 至于她们找她爸的不痛快？ 郭明月心大得很，那虽然是她亲爸，但那两位也是她爸自己讨的亲老婆，自己找的丈母娘，他自己受着吧。 “陈善周，我跟你完了，你竟然连不是我写的信都分辨不出来！”跟陈善周面对面地说话，两人才解开了许多误会。 郭海霞传信传得好，她根本就没把信传过去，两边伪造信件，用郭明月的语气绝决地告诉陈善周，她变心了。 然后用陈善周的语气，哄着郭明月，劝她先下乡，他随后就来。 “知道为什么郭海霞不敢跟我说你变心了吗？”郭明月高高在上，冷眼睥睨着陈善周，“因为我根本不会信，我会当面找你问个清楚！” 陈善周嘴角发苦，郭海霞确实是摸清了他们的性格中的弱点，制定的对策，不得不说，郭海霞很了解他们，她也成功了。 “明月，你听我解释。”陈善周心中发苦，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深信不疑。 郭明月手一挥，“我不想听你解释，我都不要你了，我还听什么，但你记住，我虽然不要你了，但你跟郭海霞不能有半点关系。” 陈善周忙表忠心，“我跟海霞怎么会有关系，我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男女情意。” 天地良心，陈善周确实是因为郭海霞下乡，才一起下乡的，但他并不是喜欢郭海霞，而是因为郭海霞说谎。 事情说来也是话长，反而郭海霞扯了很多谎，搞了很多误会出来，把她自己的处境搞得很可怜很艰难，又让他跟家里人产生误会。 “怎么着，怕郭海霞被欺负，你就跟着下乡了，别跟我狡辩，我不相信。”郭明月大手一挥，完全不听解释。 把不情不愿的陈善周赶走，郭明月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有的钱，连置办一套被褥都置办不了，她暂时被安排跟别的女知青同睡。 第485页 陈善周倒是塞了她一些，但郭明月只打算借用，要还的。 想到自己这些经历，郭明月借来纸笔，声泪俱下地给她爸写了一封信，信中痛诉了郭海霞的所作所为，又狠狠地哭了一通穷。 这封信跟她的调档函件一起到了省城。 郭明月不知道，王家坞那边不是不想把她的档案调过去，省知青办都收到公函了，但郭父不同意，一直找关系托人卡着。 后来没两个月，郭海霞下了乡，郭家已经符合了下乡政策，郭明月的档案自然就留在了省城。 郭父收到郭明月的信，抹了一把心酸泪，痛快地去知青办替她把档案的事办了，又找工友借了点钱给闺女寄过去。 至于郭明月挑拨父亲跟后妈闹，郭父就当是没看见。 但不管怎么说，结果对郭明月是好的就行，至于吵不吵的，她也不在家，看不到戏就没什么所谓了。 收到了钱，还了债，郭明月把东西置办齐安顿好，就去找宋幼湘了。 她也想进厂里工作，但她错过了招工考试，想问问宋幼湘能不能走个后门让她进去。 “你倒是说说你会什么？”宋幼湘万万没有想到，郭明月还有这样没脸没皮的一面，她竟然自顾自地，把自己划成了宋幼湘这边的人。 郭明月看了宋幼湘一眼，“我听说县里不是招售货员嘛，我长得挺漂亮的，也能说会道，应该能够胜任。” 本来如果她跟陈善周处成了的吧，这会应该也是省百货大楼的售货员的，怎么说也是陈家的儿媳妇。 市的门市部开了很久了，但售货员一直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厂里决定把县里的班底派过去，县里这边重新安排人员。 宋幼湘都要给郭明月气笑了，她倒是挺会想。 第三百五十四章 争取 见到宋幼湘笑，郭明月又多了几分底气，她表情轻松了下来，“你也这么觉得吧。” “……”宋幼湘。 得，她就不能指望这姑娘会看人脸色，宋幼湘直接道，“新的售货员会从老职工里选，你要进厂，等下一次考试。” 售货员在这时候可是肥差，哪怕宋幼湘要求自己厂里的售货员都必须笑脸迎客，态度好，也多的是人想去。 她们才开会通过这事，就已经有好些职工报名竞选了，轮也轮不到郭明月。 “那下一次考试什么时候？我好好准备准备。”郭明月也不失落，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宋幼湘。 她不觉得自己被拒绝，反而觉得这是宋幼湘大公无私的表现。 从宋幼湘这里得知了下一次招考时间，郭明月就高高兴兴去找陈善周帮她的忙去了。 看着郭明月理所当然地随意指使派遣陈善周，郭海霞差点把自己气成内伤。 郭明月怎么可以！ 她凭什么这样随意对待别人视之为珍宝的人！ 郭海霞很替陈善周鸣不平，可惜自打郭明月出现，陈善周眼里就完全没有了她，也半点不给她为自己辩驳解释的机会。 明明郭明月都跟他分手了，他为什么还处处上赶着，郭明月指东，他不会往西。 郭明月怎么那么骚，不要陈善周了还吊着他！ “还能因为什么，陈善周喜欢郭明月，不喜欢你呗。”江媛朝见郭海霞又那里拿着小瓷片发泄。 好在这次郭海霞是割桌板，不是划自己。 “所以你做再多都是理所当然，郭明月什么都不做，陈善周也愿意把她捧在手心里。” 看陈善周那个样子，完全只是把郭明月的话当是闹脾气呢。 郭海霞气闷不已，“不会说话就闭嘴，关你屁事！你那个对象，喜欢的也未必是你。” 许家栋这个人他们这批新知青都没有见过，但一来大队就已经被拿来举例，重点教育过他们了。 “你是嫉妒吧？”江媛朝从箱子里掏出一沓信来，得意地在郭海霞眼前晃了晃，“我们感情好着呢，他不知道对我有多上心！” 郭海霞冷冷地看着她，嘲讽一笑，“许家栋喜欢的是宋厂长，宋厂长不理他，他才退而求其次的，他能因为你给的好处跟你好，在城里也能因为别人给他更大的好处抛弃你。” 陈善周就不一样了，郭海霞就是看他对郭明月一腔深情，哪怕明知道郭明月背叛他，也始终放不下，就立誓要把这个男人得到手的。 这才是真正深情专一的男人，只要他爱上她，绝对会对她死心踏地！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这么厉害，陈善周不还是不喜欢你！”江媛朝气道。 郭海霞阴阴地看了江媛朝一眼，不说话了。 江媛朝缩了缩脖子，也不敢过分刺激郭海霞，把信收好，抓紧时间休息准备下午的上工。 她现在不老实上工挣够工分，到了要出义务工的时候，就会被安排过去，担堤修路太辛苦了，相比较而言，江媛朝学乖了，宁愿老实在大队上工。 宋幼湘现在对江媛朝真的是一点也不在意，本来打算好好收拾江媛朝，送她去农场吃吃苦头，结果因为工作的事，忙着忙着就搁置到了一边。 还是记分员在会后感叹了一句，说江媛朝老实不少，宋幼湘才又想起这么个人。 老实就好，宋幼湘越发不把江媛朝放在心上。 她现在在跟王臹跑货运队设点的事，这个消息一出来，公社各个大队都在争取，这可是大好事，谁都不落人后。 第486页 这事虽然是魏闻东一手牵头为牛头山公社拉来的项目，高书记本身也更偏心五星大队一点，但总不能直接内定给他们。 所以宋幼湘和王臹也要竭力争取。 五星食品厂是他们的优势，也是各个大队攻击他们的点。 “高书记，手心手背都是肉，五星大队现在已经有食品厂了，货运站可设在他们大队，那我们剩下的几个大队怎么办？” “是啊，五星大队吃肉，怎么着也得给我们一点喝汤的机会是不是？” “五星大队现在都不止食品厂了，养殖也搞得风风火火的，是的吧，还有果园的产出，王支书，你松松手，也给兄弟们一些活路。” …… “书记，主任，我们大队离县里近，又挨着主路，条件天然适合设立货运站，能省很多前期投入。” “高书记，我们村穷啊，村里全是孤寡，我们村穷是因为当年打仗，壮劳力会去参军，可怜哇！公社是不是应该多照顾照顾我们大队。” …… 总而言之，这些大队一起联合起来攻击五星大队，打算把五星大队排除在外后，再替本大队争取。 这样，他们还有一丝机会，不然就是完全没有机会。 高书记这几天被吵得脑瓜子都疼了，恨不得原地消失，原地消失不可能，高书记趁着开会的机会躲到了县里去。 这事一时半会落不了地，宋幼湘和王臹也没太纠结，就算这个货运站设不到五星大队，但肯定绕不过他们，肯定要为他们提供便利。 最有希望同他们争的大队，只有隔壁的徐家坪大队，挨着五星大队，又离县里更近，公社组建缝纫社的时候，还贡献了自家大队的机器。 不然就直接设在公社街道上，这样几个大队都不必争。 “你觉得设在哪里希望大？”王臹和宋幼湘去山上看鸭场和猪场。 有食品厂比对着，五星大队的农副业发展得十分低调，但不容忽视。 王家坞是偷偷在山上养猪，开黑猪厂，五星大队是光明正大地以集体的名义养猪，光卖毛猪，他们这种过明路的，肯定没有专销黑市的猪挣钱。 但宋幼湘一开始打算的就是一条龙，搞农副产品深加工。 不同于食品厂从无到有发展的艰难，现在猪场的猪还没有到出栏的时候，宋幼湘就已经在机械厂订好了生产线需要的机器。 “当然是我们大队。”宋幼湘想也不想，魏闻东可不是替别人做嫁衣的主，她也不是。 徐家坪大队想把货运站争取过去，光靠损失几台缝纫机可不够。 “思曼姐已经把猪场和鸭场的账目理出来了，预期利润十分可观，再加上食品厂，谁也争不过我们。”宋幼湘拍了拍埋头在猪槽里苦吃的肥猪，心情极好。 王臹没她这么乐观，“这样老高他们会很为难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高书记不止是五星大队的高书记，他得平衡各方关系才行，不然到时候闹出事来，他也没法和上面交待。 宋幼湘微微一笑，“如果我们将鸭苗和猪崽赊给各个大队，支持他们搞养殖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致排外 第二天公社临时召开紧急会议，为了货运站的事，大家吵得公社的屋顶都快掀翻了，宋幼湘没办法，提前站了出来。 各大队的大队干部，一下就被五星大队的大手笔给震住了。 猪崽免费赊给他们养，等养成后，再卖回给五星大队？ 宋幼湘说的是猪崽和鸭苗，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猪崽身上，鸭苗不值钱，也不金贵。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也就是说，他们不花一分钱，只需要贡献一点糠麸，安排老人孩子去打了猪草来养猪就行，五星大队还会安排专门的兽医上门阉割，养成后，扣去猪崽的钱，和小小的投入成本，余下的都是他们的。 “当然，我们不是无条件地提供的，第一年试点结束后，猪崽成活的比例太低，成年猪体重不达标等，一旦有类似问题出现，下一年度不予合作。”宋幼湘站在王臹身边，一点点把自己的要求说明白。 其余大队的大队干部连连点头，这是应该的。 要是连这些要求都没有，他们还不太敢接下这天下掉的大馅饼呢。 别看前些日子他们为了货运站的事，一个吵得更比一个凶，一致排外，团结得很，一心只想把五星大队排除在外。 但到了这时候，一个个也很积极。 货运站？反正把五星大队排除后，这样的好事也不可能落到他们头上，反倒是养猪养鸭，对他们大队就是最实惠，最应该紧紧握在手里的。 随着大队一个个弃权，徐家坪大队的支书和大队长脸上发青。 五星大队搞了这一招，他们要是还争货运站点的设置，很有可能落到两头空的情况。 大家都不是蠢人，徐家坪的支书看向王臹，“小王啊，咱们可是兄弟大队，理应互相扶持帮助的嘛，你们大队条件成熟，更适合办货运点，我是支持你们的。” 事情到这里，就是皆大欢喜了。 五星大队毫无悬念地拿到了货运站，而其余大队心里也没有了怨言，一心只想去五星大队领猪。 第487页 “我们已经向县城的养猪场下了定单，猪崽一出栏，大家就可以直接去养猪场抱猪崽。”会议一散，王臹就被各大队干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至于宋幼湘，在高书记板着脸离开会议室后，她就找借口说还有事要跟高书记商量溜了出去。 有事商量是真的，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王臹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走远，头也不回的那种。 “合同肯定是要签的，公社做公证，这样我们双方都有个保障。” “保证会收，只要生猪体重达到标准，按市价收购。” “猪崽住哪里？生病怎么办的问题还得归我们管啊？那你干嘛不叫我们连猪一起帮你养了，做什么春秋白日梦呢！” “合作怎么订，大家再讨论嘛，反正是大家一起共赢。” “什么，你想先去养猪场看看，你去看，我还能拦着是怎么回事？” “咱们这里不搞特权，等县养猪场的通知，到时候一起去接猪。” “……” 王臹说得口干舌燥，但愣是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看着各人脸上兴奋的神色，他后背都发毛汗。 但又忍不住心酸，没办法，大家都太穷了。 一年到头，就是在地里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又能刨出几个钱来，大家能不知道养猪赚钱吗？但也要有那个条件养。 以前那时候，人都吃不饱饭，谁还养猪，现在就是想养，政策是只允许一家养两头，但养猪的钱从哪里来？能养得起的人家只在少数。 大队也是同样的情况，集体养几头猪，交了任务就是社员们年底分肉的年猪，多的实在是没有能力养。 不是谁都有胆子向信用社借钱搞事业的，发猪瘟了怎么办？一旦发瘟，死的可不是一头两头，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猪养不大养不肥怎么办？没有足够的粮食，猪要长肉其实是很难的，每一年都有达不到净重的任务猪被牵回来继续养的。 现在风险大半都由五星大队承担，各大队可不就兴奋过头。 高书记的办公室里，宋幼湘乖巧地坐着，高书记站在窗边，背对着宋幼湘。 王臹一头大汗地走进来，拿过高书记桌上的茶缸，一摸是凉的，也不去加热水了，猛地给自己灌了好几大口，才缓过劲来。 都说三个女人就是一百只鸭子，十来个男人，估计就是成千只鸭子，太吵太能说了！ “你怎么这么老实，把我丢在会议室内疚了？”灌完水，王臹低头看宋幼湘。 宋幼湘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 “……？”王臹，搁这打什么哑谜呢，结果宋幼湘又冲他眨了眨眼。 王臹不得其解，“你眼睛抽筋了？昨天晚上没睡好？老高你看看，这孩子怎么了。” 高书记听到王臹喊他，这才转过身来，然后王臹就看到了高书记发红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看向宋幼湘，宋幼湘低头作乖巧状，压根不看他。 “……老高，真不至于！”王臹心里发毛，看着高书记这样感伤感动的样子，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这事没提前跟你通气是我的错，就是小宋这里合同还没有拟出来，我们也没打算今天说的。” 要不是各大队步步紧逼，这事怎么也要先跟高书记通了气，商量好再在会议上说。 这不是事赶着事嘛，就说了。 “没事，我不怪你，这是好事！”高书记哽咽地道，说到后头说不下去，直接把头抬了起来，压住情绪。 宋幼湘把头微微低下。 “……”王臹扯了扯宋幼湘的衣服，“你帮着劝劝高书记，别光坐着。” 宋幼湘默默地瞪了王臹一眼，干嘛非得拉她下水，从出会议室起，高书记就一直是这状态，她已经很如坐针毡了。 早知道，她还不如留在会议室里应付那些鸭子，不，大队干部们呢。 好在高书记慢慢控制住了情绪，没有在宋幼湘和王臹面前失态，然后很快进入状态，跟他们讨论起详细的细节来。 宋幼湘之前的计划，高书记是看过的，自然知道宋幼湘打算从养殖做起，到深加工一条龙的模式，也知道她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但他没有想到，宋幼湘有这么大的胸怀。 第三百五十六章 共同富裕 这时候大家的集体意识很强，工人维护工厂，社员维护大队，但是人就有私心，公社的资源就那么多，各个大队的干部都想竭力为了本大队争取。 大到上头的政策拨款和补助，小到大队和大队之间因为灌溉这样的小事，大大小小纷争不断。 五星食品厂早有在周边大队收油菜籽的先例，又有福利票造福整个公社的学龄孩子，现在还这样大公无私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高书记很感动，感动之余，他就想替五星大队争取。 凭什么五星大队就得费劲巴拉去拉扯其他大队呀，凭什么好处都给你们占了呀！ 责任和义务一定要划分清楚，收购价格必须低于市场价。 “……”宋幼湘，大可不必啊，他们赊猪崽和鸭苗出去，可不是做善事，他们是在做生意。 把猪崽和鸭苗赊出去，他们需要承担的只是前期的成本压力，这对五星食品厂来讲，已经算不得太大的压力。 这一年多以来信用良好，订单源源不断，他们很轻易就能从信用社贷出钱来。 第488页 反正最后这钱都是要从货款里头扣的。 把猪崽和鸭苗给其他大队养，一是节省了大量的人工，二是节省了喂养成本，三则是分摊了风险。 养猪真不是个轻松活，尤其是大规模地养，不光要投入成本，还要耗费大量心力，宋幼湘想搞农产品加工，不想就养殖这一环，就把自己累得个半死。 正好别的大队也想求个出路，大家合作双赢。 五星大队等于有了五个大小规模不等的养殖基地，还不需要自己发工资的那种。 至于回收生猪，那这不是应该的么，要想马儿跑，还想马儿不吃草，那是资本主义剥削，坚决不可以的。 “高书记，咱们按市场价来就行，大家共同富裕。”宋幼湘忙阻止高书记。 高书记眼睛又是一红，王臹都有些怕了，忙把他跟宋幼湘临时拟定的合同范本留下，招呼宋幼湘开溜了。 他宁愿高书记冷静一点，多替别的大队争取，也不愿意见他这副娘们叽叽的模样，至于嘛！再眼睛红下去，都快要把他都给害哭了。 宋幼湘跟着王臹回大队，只当自己没看到王臹发红的眼睛。 大队里头也是热闹得很，这事宋幼湘和王臹不光没来得及跟高书记商量，也没来得及搁大队商量呢。 这会都散了有一阵了，消息早传了回来，宋幼湘他们一回来，大队干部还有厂里的干部领导齐齐坐在了大队部里等着。 好在这事王建国同志是知道的，宋幼湘昨天晚上临时拉他开了个会，讨论了这个事情，在宋幼湘她们回来之前，王建国已经给大家都解释了一遍。 总之，是件利大于弊的好事。 “就让小宋再跟你们解释解释。”王臹回来，沙哑着喉咙跟大家伙说了一声，就坐到一边喝茶缓嗓子去了。 宋幼湘也没什么好推辞了，直接站在中间，把会议上的情况，他们的为难，还有这件事实施下去的具体方案，都跟大家详细说了个遍。 “这确实是好事，我就是担心，有的大队把养得半大的猪崽自己杀了给吃了。”陈会计听完，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 事实上，大家知道这事后，心里的赞同都是大过于反对的，就是还有些担心。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人穷得不行了，谁还管那些，埋饱肚子再说，肉都吃进肚子里变成肥料了，难道你还能掏出来？钱也不可能还，穷！ 等到下一年，他们再来哭穷，哭可怜，哀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再三保证一定好好干。 一个公社的人，这个机会，你给还是不给？ 合同这个东西，对他们根本一点约束作用都没有。 这个问题是现实存在的，一推行就完美执行，这太过于理想了，宋幼湘从来就没有想过，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大大小小的问题要处理。 “没办法，第一年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抓住机会，再死皮赖脸也没有用，武装部的民兵干事可都不是摆设。”宋幼湘把合同拟出来，底线就划在了那里。 底线范围内，怎么样宋幼湘都不管，一旦踏上底线，宋幼湘也绝不会退让。 “我们得让那些人知道，整个大队把劲往一处使，是有好处的，今年过年，咱们大队公开分红。”宋幼湘决定把大萝卜直接挂到别人脸上去。 想啃萝卜就老实干活。 分红这事，宋幼湘一早就想好了的，这一年厂里挣了不少，但投入得也多，不过投入再多，分红是一定要分的，不分给别的大队的人看，也给自家大队的同志都吃个定心丸。 社员们可没有大队干部这样讲理，大家都穷怕了，一个个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主。 分红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奔走相告，心里都期待得不得了。 “不愧是幼湘，她怎么这么厉害！”郭明月从地里直起腰来，现在已经秋收有一段时间了，慢慢进入了农闲状态，活不多也不重，郭明月适应得挺好。 王家坞那个环境，郭明月到哪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但还保有一些娇气，到了五星大队，郭明月觉得宋幼湘可能喜欢勤劳的人，立马就变得嘴甜能干起来。 现在郭明月身后还时常缀着个小尾巴，陈善周就不打算跟郭明月分。 在他看来，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他们心里都没有了芥蒂，那就好好处对象就是了，现在已经完美符合他们当初设想的情况，一起下乡，户口也在乡下，可以直接结婚。 大不了，他们离郭海霞远一点就好。 可惜郭明月一点和好的想法都没有，就陈善周这样的对象，她已经不喜欢了，她喜欢宋幼湘那样的男同志，会不辞辛苦去求证，会像英雄一样救她出火坑。 对了，开车还特别英姿飒爽。 就是可惜了，宋幼湘是个女同志，她要是个男的，郭明月肯定天天缠着他。 现在郭明月不缠宋幼湘，改缠唐桂香了，见天地献殷勤。 唐桂香对谁都是心怀善意的，也就是一个江媛朝，跟她气场格外不和，两辈子都互相排斥。 郭明月长得好看，又刻意卖乖，又觉得宋幼湘哪哪都好，光是跟唐桂香聊宋幼香，都能聊上一天，唐桂香自然对郭明月也很好。 “你别跟着我了，今天晚上我去幼湘家里吃饭，那里可不欢迎你！” 第489页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干了件大事，等事情完全办妥再跟大家分享喜悦晚安~ 第三百五十七章 糊涂 郭明月的曲线救国很有用，她是唐桂香请过来的，又表现得乖巧，宋幼湘也不可能赶她走。 一回生两回熟，要不是宋幼湘她们那个小屋实在是小，郭明月恨不得卷铺盖直接搬过去，哪怕是打地铺都好。 眼睁睁看着郭明月把陈善周甩下离开，郭海霞实在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她都这么作践你的真心的，为什么你眼里还是只有她？”郭海霞心痛得扭在一起，恨不能声泪俱下。 然而陈善周看到她却是一脸冷漠，再也没有最初的怜惜，“明月只是有点小脾气而已，本来就是我对不起她，难道还不许她生气吗？” 这反问字字如刀，割在郭海霞的心上，几乎将她凌迟。 只是一点小脾气而已？为什么郭明月作天作地，只是一点小脾气，她不过是假传了几次信，就罪不可恕？ “善周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是太喜欢你了，才会做出那样糊涂的事。”郭海霞真的哭了，但她一点都不敢冲陈善周发脾气。 她没有郭明月那样的资本。 所以她只能乞求，乞求陈善周能多看她一眼，哪怕是说出任何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也要陈善周重新知道她的好。 可惜郭明月的气还没有消，陈善周哪里敢原谅郭海霞，他现在连跟郭海霞说话，都要不时地看向身后，生怕郭明月杀个回马枪，叫她看见伤心。 “你既然知道糊涂，以后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也不要喜欢我，我心里只有明月。”说完，陈善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海霞站在那里，眼里蓄满了眼泪，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双手握得死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她好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甚至加重了咬唇的力度。 如果不这样的话，她怕自己会心痛到呼吸不过来，身体上的痛好像能分担走一些痛苦，叫她没那么难受。 凭什么，郭明月处处不如她，在家里却备受偏爱，继父看不得郭明月受丁点委屈，她妈要周全，要当个人人称颂的继母，在继父面前就要一个劲地讨好郭明月，打压她。 到了陈善周这里，他就像被屎糊了眼一样，看不到郭明月的懒惰无知，把郭明月看得跟天仙似的，完全看不到默默付出的她。 郭海霞恨恨地抹了把眼泪，陈善周是还不清楚郭明月性格有多离谱，她说不要的东西，她从来就没有捡回去过。 总有一天，陈善周一定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最爱他，只有她对他最好！ …… 郭明月一点都不知道她走后的事，到了宋幼湘那里，她不知道有多勤快，抢着帮唐桂香干活，宋幼湘回家的时候，正是她们高高兴兴说话的时候。 看到郭明月，宋幼湘心里短暂地消音。 见她们在做饭，宋幼湘洗手帮忙，被郭明月挡住，“不用不用，你坐那歇着，饭菜马上就好。” 宋幼湘心想，我拿抹布收拾收拾桌子总行吧，郭明月手脚麻利地把碗筷在她跟前摆上，“早擦好了，你坐着喝回茶，用不上你。” “……”宋幼湘。 郭明月不光不用宋幼湘干活，从宋幼湘一回来起，就想方设想地跟她搭话，宋幼湘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话当耳旁风的人，她其实挺善于倾听的。 但她也是真的没有见过比郭明月废话还多的人，十句她能有两句可以回答的点就算是不错了。 好在郭明月也不会觉得尬场，一个人说得特别起劲。 “对了，就王家坞那事怎么样了？”说着说着，郭明月想起了王家坞那边，“他们不会为难我姨婆吧？” 宋幼湘坐在桌边，正拿了热水瓶给杯子里添水，“你姨婆地那里土生土长的人，他们不至于为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 至于王家坞大队那边的情况，宋幼湘知道一些，但没有必要跟郭明月讲了。 郭明月这人吧，你说她被惯坏了，但该有的心眼也有，看着没什么心眼，其实某些方面还挺敏感，胆子也不大。 就那种自欺欺人的时候，能把自己骗得死死的，但有时候又没那么好糊弄的人。 宋幼湘虽然没有说，但没几天，郭明月还是知道了王家坞那边的情况。 胡四和王家坞大队的干部一起上报纸了。 “枪毙啊！”郭明月拍着心口，都不敢仔细看内容，但按耐不住好奇心，还是仔细地读了报纸。 胡四的罪名还挺重的，他们确实偷偷在山上开了黑养猪场，搞养宰一头龙服务，生猪肉销往省城各大黑市，牟取暴利。 而胡四身为基层干部，是黑养猪厂的实际操作人，他不光公然在大队利用宗族势力，拉帮结派，把持政权，还强迫压榨社员在山上养猪，侵占集体财产，搞土皇帝作派。 种种罪名不一而足，最终胡四直接被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报纸上还登了张照片，是胡四等人套着黑头罩上刑场的照片。 别人认不出人，但郭明月一眼就认出来，站在最前面的人就是胡四。 所以等郭明月看到报纸的时候，胡四早就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这种社会毒瘤，早死早好。”郭明月呸了一声，把报纸仔细看了两遍，还是没有看到关于囚禁的事情。 第490页 难道那天在山上真的是她看错了？ 郭明月把报纸一丢，就心大地下地劳动了，结果晚上就做了个恶梦，梦里自己还被困在了王家坞，梦里没有宋幼湘，她只能在黑暗里不停地跑…… 怎么跑也跑不脱，后头还有胡四变态的笑声，然后这时候前头传来一声怒吼，她竟然看到了一脸络腮胡，又黑又蛮的吴响炮，然后梦就醒了。 “……”郭明月。 梦着谁不好，她怎么梦到了那个铁手无情？ 好在只是个梦，郭明月第二天还是打着哈欠去上工。 这会儿郭海霞和另外三名男知青已经进厂了，至于陈善周，放弃了这次进厂的机会，选择跟郭明月同甘苦。 神他令尊的同甘苦。 反正王臹和高书记知道陈善周的选择后，都是一言难尽。 虽然郭明月的到来已经让他们知道，他们之前的猜想都是胡思乱想，但陈善周个人能力不错，他们对他还是有期待的，尤其是高书记，比较喜欢陈善周这样的同志。 结果，陈善周狠狠地抽了他们的脸。 “感情用事，不堪重用！”这是高书记知道陈善周选择后的评价。 王臹倒没那么失望，但也要骂陈善周一声，“糊涂！” 第三百五十八章 感动？ 不光是他们二位觉得他糊涂，就是郭明月都觉得陈善周有病，而且是病得不轻的那种。 郭海霞都知道抓住的工作机会，陈善周竟然轻而易举就放弃了？他是不是傻！ 她那是不想去厂里吗？那不是错过了机会，宋幼湘又铁面无私，不肯看在两人的情谊上给她开后门嘛。 等下一次招工考试，她是一定要去参加的。 到时候陈善周因为前科不被录取，她可不会傻乎乎地陪着什么同甘苦。 郭明月想到这里的时候，还反省了一下自己。 明明在宋幼湘找到王家坞之前，她想起陈善周时还是哪哪都好，要是还在省城时遇到这种事，陈善周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就是他应该的，是他爱她的表现，她会很感动。 感动？郭明月控制不住地激灵了一下，她以前脑子可能也有病。 陈善周放弃不放弃，郭明月压根不放在心上，陈善周自己不对自己负责，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怂恿的，刚听到这事的时候，她还骂了陈善周呢。 让郭明月比较介意的是，郭海霞怎么能进场。 “诶，咱们这里卡这么松的吗？”郭明月暗戳戳地去跟宋幼湘打听。 她都说了郭海霞生父的情况了呀，这放别的地方，郭海霞哪里还能进厂啊，能继续之前当知青的待遇，不三天两头挨批评就不错了。 “你有这闲功夫，好好学习提升自己不行？”宋幼湘没在家庭成分这事上卡郭海霞。 生父是什么样的人，不是郭海霞能够选择的，郭海霞这个人除了在陈善周的问题上钻牛角尖，别的方面暂时没发现太大的问题。 郭海霞只要不犯事，宋幼湘不会拿她怎么样。 主要是宋幼湘怕因为郭海霞的事牵连到徐思曼和刘来男，以及其他成分有问题的厂职工，只能先把人收着，重点观察。 从最近厂里反馈来的表现来看，郭海霞表现得还不错，工作积极性很高，团结工友，也十分吃苦耐劳。 郭明月缩了缩脖子，“我有学习。” “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宋幼湘反问，郭明月不吱声了，正准备偷偷溜走，又听宋幼湘道，“你自己时间有闲，但别一天到晚占用桂香的学习时间。” 上班就已经够累了，还要分一部分空闲时间给郭明月，唐桂香这阵子都熬夜学习到半夜。 “……嗯。”郭明月委屈地点头，她确实好像占用了唐桂香太多时间。 虽然被训了，但偶像的作用是强大的，郭明月也没有伤心委屈，就老实地反省了自己，等回到了知青点，她痛定思痛，决定好好学习。 听说郭海霞没有考好，被分配到了包装组做包装工，特别辛苦，郭明月觉得，等下一次招工，她怎么也得考进办公室才行。 雄心壮志学了一天后，郭明月默默在心里把目标调低了。 人贵有自知之明，正好，她有。 陈善周倒是想替郭明月补习，可惜郭明月宁愿攒着问题问夜校老师，都不愿意跟陈善周学，都不带搭理他的。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郭明月是找他补课的，好像从他放弃工作起，郭明月对他本就冷淡的态度，变得更残酷了。 她这态度，弄得陈善周十分挫败。 实在是没有办法，陈善周知道郭明月特别爱追着宋幼湘跑，想了想，准备请宋幼湘做个中间人，帮着劝和一下。 宋幼湘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被人请去解决情感问题的一天，“抱歉，我不插手别人的感情。” 说实话，宋幼湘一开始就没打算带郭明月回来，她原本的打算，是去省城找到郭明月，把这俩的事告诉她，劝她别钻牛角尖而已。 谁能想到事情能那样发展。 好在，郭明月大多时候不灵光，性格倒是出乎意料地干脆，说要跟陈善周断了，就一点也不心软。 上辈子郭明月精神崩溃，可能不止是郭海霞和陈善周的事刺激，王家坞那边……宋幼湘叹了口气。 就因为知道这些事，有时候她对郭明月都气不起来。 第491页 至于郭海霞，宋幼湘别的不能保证，至少这辈子，有她在五星大队，郭海霞不要再想用上辈子那样的手段，去害任何一个跟陈善周打过交道的女同志。 “宋厂长，我其实已经后悔放弃工作机会了。”原以为丢了芝麻会捡回西瓜，但没想到最后却是两头空。 郭明月变了，跟以前的性格不一样了，但要命的是，陈善周反而觉得性格大变后的郭明月更加吸引他，他是真的知道错了，想要挽回的。 “陈善周，你是成年人了，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你选择放弃的时候，王厂长跟你谈话了吧，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宋幼湘正色看向陈善周，“还有，你自己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不要扯上郭明月，不要感动自己，恶心别人。” 难不成还想要回工作？ 陈善周忙摆手，“宋厂长，我没那意思，我就是感慨一下。” 说完，陈善周忙告辞走了，走的时候满脸通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出那样的感慨，可能心里真的有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吧。 魏闻东老远就见着宋幼湘跟个男青年站在一起说话，走近了又见到那男青年满脸通红地走远。 “……”魏闻东。 他一时也没急着去公社报到，而是留在了食品厂门口，跟守门的人闲扯。 “那个陈知青啊，今年新来的，挺优秀的一个男同志，本来考上厂里的，结果又放弃了，宋厂长还请王副厂长去挽留过他呢。”守门人卷了根卷烟，叭叭吸了两口。 “你打哪知道的？”魏闻东皱着眉头问。 “这厂里不都知道嘛，王副厂长干啥，不都得听宋厂长的安排。”守门人奇怪地看向魏闻东。 想了想顿悟道，“哦，你出差好久，不知道也是正常，我跟你说啊，这个陈知青来的时候，宋厂长就对人挺关注的，这年头长得俊的女同志吃香，没成想男同志也吃香啊。” 魏闻东瞪了对方一眼，“给，不知道情况就别胡说八道。”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魏闻东给人丢了包香烟，就皱着眉头走了。 守门人捧着香烟，高兴地收在怀里，也不计较魏闻东的语气不好，只美滋滋地摸着放烟的口袋嘟囔着道，“这不是你自己问起的么，怎么听着听着还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安好心 五星大队自上次公社公议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在建设货运站的工作。 食品厂当时的选址，主要考虑了交通和水源两个方面，选址规划都是请的大队里的老教授，现在货运站也不必设得太远，就挨着食品厂建就行。 货运站用地已经规划好，地都已经平整出来，马上就要开始挖地基了。 魏闻东本来要去公社的，路过工地的时候，被在工地上监工的王臹给喊住了。 “你这小子，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闷头往前走。”王臹看着黑油油的魏闻东直皱眉，“怎么黑成这样？” 就剩双眼白和牙齿是白的了。 “……”魏闻东。 回来的时候本来一肚子的话，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词也想不出来。 “就想去公社怎么跟高书记汇报工作。”魏闻东不好说自己刚刚满脑子都是宋幼湘跟那个陈知青站在一起的画面。 王臹听到这话，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要是只是在大队，魏闻东怎么着都没有太大的关系，有宋幼湘和他在，之前他“出差”离开那么久，他们都能替他圆过去。 但到了公社，在高书记面前，可不能这样。 虽然王臹跟高书记私交很好，但两人公私是完全分开的，就是当初王臹争取支书的位置，也是特意绕过了高书记，就是不想他为难。 “走，咱们把事都理一理。”王臹示意魏闻东跟他去厂里，“顺便叫上幼湘，对了，我看你从厂里那边过来，见过幼湘了？” “……没。”魏闻东心里其实挺想拒绝的，他不知道现在见到宋幼湘要说什么，但脚已经跟着王臹走了。 食品厂里，宋幼湘打发走陈善周后，跟王建国开了个短会，就收拾东西，准备去县里。 刚收拾好公文包，王臹就领着魏闻东过来了。 得，魏闻东这里的问题确实要解决一下，厂里这边不用太担心，就王建国一个最较真的，但货运站全靠魏闻东才有，王建国就什么都不管了。 从刚进厂的时候，王建国就知道这个魏闻东有问题。 职位挂在厂里，但只从厂里走了两个月的工资，人是常年四季不在厂里，差旅费用也没有几个报销记录。 就这一个小小的食品厂，虽然因为福利票的事，罐头销往全国，但也没必要时常派人出长差。 就算要出差，也应该是往返于合作单位才对。 疑惑是有的，王建国刚来的时候，还在小本本上默默地记了一笔，但宋幼湘放权过于痛快，倒搞得他像个小人似的，王建国又默默划掉了那一笔。 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青年，王建国办事还是有他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的，有时候该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就应该麻利地把眼睛闭上。 “之前的问题倒是不大，但魏闻东从货运站的事就在高书记那里挂了名，以后有些事还是要注意一些。”宋幼湘站在厂院中间，看着厂房道。 第492页 王臹点头，“县里那摊子事，最好是不要再沾手了。” 魏闻东在黑市越陷越深，说起来也有王臹的部分责任，当初还是他把魏闻东带入门的。 “县城的事，我上个月就交接给侯福宝了，我以后不会沾手这一摊。”魏闻东已经做好了安排。 该抹去痕迹的他都抹了，县城的事魏闻东不再主管，但该帮忙的他一定会帮忙。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不仅县城这一摊，还有任志扬那一摊呢。 “你心里有数就行。”宋幼湘没有多说什么，然后话风一转，“你上个月就回来了？” “……”魏闻东，大意了。 正当他在想应该怎么答，才能叫宋幼湘气消一点的时候，宋幼湘看了眼时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趟县里，你自己在高书记面前谨慎说话，不要犯这种错误。” 说完，宋幼湘跟王臹点了点头，去办公室拿了包出门。 魏闻东和王臹站在院中央，看着宋幼湘进进出出离开，她就是随口一问，这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 魏闻东琢磨不透，也不好意思问陈善周的事，只能心事重重地先去了公社，跟高书记汇报工作。 高书记正跟于国安和常主任说话，“……那个小陈，真是，亏得我和老王那么看重他，还想着好好考察他，好跟小宋……” 魏闻东听了前面几句，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等高书记说到小宋，他就知道是在说宋幼湘了，牛头山公社这边，就没有宋姓，知青里倒是有，但在高书记这里都挂不上号，但这时候，他手已经叩在了敞开的办公室门上。 ——就晚几秒就好了，关键的东西就在后头这几个字。 魏闻东一颗心顿时有些乱七八糟起来，忍不住生出了无数联想，还得打起精神回答高书记的问题。 高书记见到魏闻东非常高兴，包括常主任都非常高兴，常主任对魏闻东还有印象，这就是刘德光当时随手一指的小伙子。 魏闻东的变化也很大，常主任还记得，当初他被派去五星大队了解情况，当时的魏闻东还是个有点少言阴郁的少年。 见到他虽然竭力表现得成熟，但多少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不过那时候魏闻东比同龄人出众也是事实。 现在再看，魏闻东已经有了男人的坚毅，有着能担得住事的成熟和稳重，谈吐也变得自如大方。 常主任的欣赏毫不掩饰，高书记对魏闻东印象也不错，魏闻东长期跟着宋幼湘跑，高书记也是知道他的。 争取到货运站的事没什么可隐瞒的，包括彭万里为什么会帮他的忙，魏闻东都有条有理地回答。 “……都是因为我们厂长，当时出的那批机械出事，彭局本来应该担大部分责任，但后续厂长帮了不少的忙。” 魏闻东就把宋幼湘在沪市办的事，包括后来让程记者去沪市采访的事都说了。 这事高书记他们还不知道呢，宋幼湘又不是干了点什么就全嚷出来的性子，该说的她说，这种小事，她都没往心上放过。 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宋幼湘的功劳最大。 “小宋这同志，也太低调了！”高书记和常主任很高兴，又多追问了一些细节，旁边难得歇下来的于国安却是狐疑地打量了魏闻东一眼。 他怎么觉得这黑小子对他们家幼湘不安好心？ 第三百六十章 不合适 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夸宋幼湘，剩下两句是“嗯”和“对”，一张口就是我们厂长如何如何。 功劳也全是宋幼湘的，他就是无足轻重办事员，一切都是听厂长的安排。 “小魏今年什么年纪，家里什么情况？”在高书记终于放魏闻东走的时候，于国安追了出去。 魏闻东是知道于家跟宋幼湘的关系的，于国安就是宋幼湘的哥哥，面对哥哥他自然态度极好，“今年二十了，家里父母都不在了，就我带着弟弟妹妹生活。” 一听这情况，于国安眉头就皱了起来，魏闻东也跟着提起了心。 这家庭条件不合适啊，长兄如父，这是应该的，父母不在，兄弟姐妹确实是绕不开的责任，但长嫂如母，这话于国安从来就不赞同。 魏闻东这条件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于国安看了魏闻东一眼，暗暗敲打，“你这个年纪，正是一心干事业的时候，别的不要多想，好好奋斗。” 说完，于国安还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就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魏闻东，“……” 从公社出来，魏闻东心里的事又多了一件，于国安那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魏闻东紧赶慢赶地往家跑，他知道魏棠的手术很成功，但还没有亲眼看到妹妹恢复视力的模样。 回来的路上，魏闻东兴冲冲的，一时都顾不上去想那些乱他心神的事，可等到了家门口，他又有点儿不敢进去。 他害怕。 在他踏出那一步之前，魏棠已经听到脚步声走了出来，她站在大门口，目光看着魏闻东。 她的眼睛是有神的，魏闻东从来没有这么明确地感受到一个人的目光，棠棠在看他！ 他看着魏棠，慢慢红了眼眶，魏棠也是一点点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儿，目光从一开始的疑惑和陌生，变得激动起来。 第493页 “大哥！”魏棠突然喊出声来，大步往魏闻东那里跑。 魏闻东喉头一堵，看到院子里摊了没修的毛竹，再看跑过来的魏棠，忙要去挪竹子，就像小时候，他无数次挪开挡在妹妹面前的障碍一样。 “大哥！”魏棠绕过竹子，扑到魏闻东怀里，泣不成声。 魏闻东握在手心的竹子掉在地上，他家棠棠，眼睛已经看见了啊，不需要他再替她扫清障碍了。 “别哭别哭，见到大哥不是应该高兴吗，别哭，哭了对眼睛不好。”魏闻东有些无措，一双手不知道应该要往哪里放，最后轻轻落到了魏棠的肩膀和脑袋上。 说是这样说，魏闻东自己喉咙都哑得厉害，眼泪眼见着要掉下来。 魏棠才不管，她眼睛手术后，最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她大哥二哥。 二哥是一拆纱布就见了，可是大哥呢，她足足等到现在才见到，这可是她大哥啊，难道还不许她高兴地哭一场么？ 哭了好一会，魏棠情绪才稳定下来止住眼泪，退后一步，仔细看魏闻东的模样，也让魏闻东好好看她的眼睛，“原来大哥现在是这个样子了。” 说着话，才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落，魏闻东抬手压住她的脑袋，“傻丫头，大哥在这呢，以后你天天都能看见，快别哭了，伤眼睛。” 魏棠眨巴着眼，把眼泪忍了回去，但还是高兴，“大哥，你回来了二哥肯定很高兴，他在后山放鸭子呢，我去喊他。” 村里搞养殖，魏棠也领了五十只鸭子，就放在家后面养，他们家后面有个荒废的小池塘，长满了浮萍，正好合适。 说完魏棠就要往堂屋跑，她一要跑，魏闻东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怕魏棠摔倒。 但魏棠人小灵活，人早就已经跑了出去，然后没几秒，就听到魏林川咋咋呼呼教训魏棠的声音，“你怎么又瞎跑，摔着了怎么办……什么，大哥回来了！” 然后，魏林川就一阵风一样冲了出来，他见到魏闻东倒是没有痛哭流涕一场，而是直接跟魏闻东摊手，“大哥，你答应我的连环画呢？” 魏闻东看着魏林川，心里隐隐嫌弃，果然弟弟就是没有妹妹可爱招人喜欢。 “跟行李放一块了，都在县城，别人就能拉回来。”嫌弃归嫌弃，魏闻东还是好脾气地回答，太久没见，总是忍不住多几分纵容的。 魏林川原地蹦起来，“林哥你最好了！我去跟虎子说，有连环画看了，他得多帮我捞半个月的浮漂。” 说完，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二哥，你回来去沟里摸摸看有没有鲫鱼！”魏棠忙冲魏林川的背景喊。 魏林川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好~” 晚上宋幼湘从县里回来，魏棠红着眼睛来送豆腐和鲫鱼，这是她专门去换的豆腐。 “哥哥回来是高兴的事，怎么哭成这样。”宋幼湘不赞同地揉了揉魏棠的脑袋。 魏棠缩了缩鼻子，眼睛又水汪汪的，她不好意思地道，“就是太高兴了。” 宋幼湘没再多说什么，魏闻东为弟弟妹妹付出那么多，魏棠这个表现才是正常的，他也值得。 趁着魏棠送鱼的功夫，魏闻东在家套魏林川的话，还没来得及套出大队新来知青的情况，先听魏闻东说了季亚军忽悠他通风报信的事。 魏闻东，“……听说你们学校期中考试了，试卷呢？拿来我看看。” 说得正兴起的魏林川，好好的，怎么要看他的试卷？ 他这次考得不怎么样啊，期中那会从沪市回来还没多久呢，数学还好，拿的百分，语文考得一塌糊涂，英语连一塌糊涂都是夸奖。 “就这成绩，还想看连环画？魏林川。”魏闻东弹了弹试卷，没想到看到试卷还真把他给气着了。 魏林川老老实实，“不看不看，在学习进步之前，我不看。” 隔了好一会儿，他见魏闻东脸色好一点，弱弱地问，“那能不能给虎子先看，我答应他了，我不能失信于人啊，对吧，大哥！” “你叫虎子找我来拿。”魏闻东觑了他一眼，还跟敢他在这耍心眼。 魏林川缩了缩脖子，这会倒是有点儿想哭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大汽车来了 等到宋幼湘吃过饭，魏闻东才再次有了跟她说话的机会。 说心里话，魏闻东特别想跟宋幼湘站一处说话，但他心里又有点儿害怕，怕自己一时不察，叫宋幼湘抓住什么漏洞。 白天那话的意思，他这会还没有琢磨明白呢。 “跟我说说王家坞的情况，报纸上的不全面。”宋幼湘现在比较关心的王家坞那边的情况。 她早就想问了，就是一直没有时间。 提到王家坞，魏闻东眉头紧皱起来，这些事太过肮脏恶心人，他并不想叫宋幼湘知道。 可看宋幼湘的表情，魏闻东觉得她差不多都猜到了。 宋幼湘不是猜到，而是上辈子在新闻上听到过类似的事，不是王家坞。 王家坞只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一个小小的缩影而已。 虽然这个社会会慢慢越变越好，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但此时此刻宋幼湘还是感到心痛。 “郭明月在山上看到的那些人，一部分被家里人接回了城，另外的已经被送去精神病院妥善安置。”魏闻东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第494页 他不喜欢在宋幼湘脸上看到如此沉重的表情。 宋幼湘虽然早早猜到，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咚了一下，原来是一些么？ 魏闻东陪着站了好一会，见宋幼湘沉默着不开口，拳头在身侧紧了松，松了又紧，他当时揍胡四应该揍得再狠一点的。 “于秀秀那里你放心，已经让她看清了谢九韶的真面目，谢九韶也不会再去骚扰秀秀，对不起，这事是因为我。”魏闻东只能转移话题。 虽然这个话题聊起来，也不是多高兴的事。 宋幼湘摇了摇头，“是因为我，秀秀姐才受无妄之灾的，谢九韶原本想接近的人是我，对吧。” 国志杰那伙人应该还是没有放松对她的嫌疑，这个谢九韶既然和国志杰同出自一个孤儿院，那他们肯定是有关系的。 这关系千丝万缕，能够扯到宋幼湘身上，跟于秀秀可不相干。 陈东标他们那伙人肯定分析了她日常的行为处事，知道在她身上钻不到空子，所以才找上于秀秀。 魏闻东沉默了一会，不愿意宋幼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也是受我的牵连。” 宋幼湘转过身看着他，魏闻东不太敢跟她对视，微微错开目光。 好在他黑，现在又是晚上，不然宋幼湘一准要发现他耳朵通红，头顶冒汗。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魏闻东干巴巴地道，就是不敢看宋幼湘的眼睛。 宋幼湘移开目光，“任志扬那批货最开始是交到了我的手里，如果不是我决定吃下，不会有后头这些事。” 这是事实，魏闻东没法狡辩。 宋幼湘目光看着远方的黑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魏闻东看着她的侧脸，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她看着嘴巴硬，性子冷，其实是再重情不过的人，对人对她好一分，她恨不得还十分。 于家人对她那么好，因为这事牵连到于秀秀，她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看了好一会儿，宋幼湘才收回目光，“王家坞那事郭明月要是问你，你随便糊弄她一句就行，免得她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吓死。行了，明天你还有事要忙，早点休息去吧。” 说完，宋幼湘转身回家。 看着她的背影，魏闻东握了握拳，看着她走进家门，才转身回去。 魏闻东回来不是探亲休息的，他事情多得很，在大队—公社—县里来回跑了好几天的手续后，终于把应该有的证照都办下来。 在货运站正式动土之前，把证照挂到了宋幼湘的办公室里。 本来宋幼湘说挂大队部，临时办公点就定大队部的，结果陈会计他们不同意，因为大队部长年开着门，怕东西被偷了。 没有办法，货运站的临时办公点跟着证照一起挪到了食品厂。 “后天车子都会到，到时候上牌，是不是要请高书记他们过来办个仪式？”宋幼湘看了眼记事本，抬头看向对面。 对面那里多出一张桌子，是魏闻东的临时办公桌。 没办法食品厂发展到现在，职权部门慢慢增设，办公室都已经有了安排，再加上魏闻东说他在办公室呆着的时间少，就临时跟宋幼湘挤挤。 看了眼比她到得早，说不准走得比她还晚的魏闻东，宋幼湘不知道他那个“时间少”是怎么算出来的。 “你决定就好，需要准备什么我去办。”魏闻东点头，一点反对意见也没有。 其实吧，宋幼湘问这话，虽然是疑问句，但完全是肯定的语气，事情就是这么定了。 魏闻东反对基本是无效的，不过他有补充的权利。 托魏闻东的福，在高书记他们面前把功劳全部推到她的头上，估摸着他在县里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宋幼湘还兼了个货运站经理的职务，魏闻东是她的下属。 食品厂的工作，宋幼湘都慢慢往王建国，许慧他们手上交的，结果魏闻东可真会替她找事。 偏偏这事还没法说，文件都下来了，又是魏闻东努力争取的，宋幼湘只能硬着头皮先接下这个工作。 “还真有不少事要安排你去做，后天要用的鞭炮你得去县礼花厂拉回来。”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赶紧把魏闻东打发出去，她这会见着他来气。 魏闻东一点也不嫌事情小，放下手头的事，就赶紧去礼花厂了。 四辆绿色的东风大汽车排成排，车头绑着大红花，缓缓开进五星大队。 这一路上大汽车可没少受注目礼，虽然是旧车，但车身重新喷了油漆，刷上了五星货运站的字样，看着特别喜人。 高书记看着汽车迎面驶来，眼眶又有点发热，扭过头去揉眼睛，正好对上常主任疑惑的目光。 “……”高书记。 宋幼湘关注着这边呢，忙笑着掏出手帕迎上去，“高书记，眼睛里头进沙子吧，咱们大队的路虽然都拓宽了，但毕竟没浇水泥，灰沙比较多，您多担待。” “……？”高书记。 第三百六十二章 急于表现 王臹听得一扬眉，暗暗冲宋幼湘比了个大拇指，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常主任，“来，常主任，你也挡一挡，沙子迷到眼睛里可不好受。” 常主任迷迷糊糊地接过王臹的手帕，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太清楚。 高书记倒是想开口来着，结果汽车停在身边，魏闻东打开车门跳下来，把车门一摔，还真的一股风沙吹过来，高书记差点吃一嘴。 第495页 “书记，四辆东风大汽车已经就位，请您检阅。”魏闻东抬首挺胸，身上有一股叫高书记格外怀念的气概。 跟着下来同他们见面的吴响几个，更是比魏闻东更叫高书记几人情绪激动。 四个整齐标准的敬礼，一下就叫有过单位经历的几人都红了眼眶。 不用去上班的郭明月跟着大队社员来看热闹，看到站在最前头的吴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铁掌无情真来五星大队啦？ 郭明月缩着，吴响也看见她了，没办法，郭明月站在一帮社员里头，太扎眼了，也就是站在宋幼湘身边的时候，没有这么引人注目。 不过吴响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掠了过去。 郭明月再好看，在吴响眼里只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而已，光长得漂亮，胆小太小，也不担事。 “去，把鞭炮点起来。”魏闻东给吴响递了盒火柴，自己则领着高书记参观汽车，轻手替头车上牌照。 随着鞭炮噼里啪啦地轰响起来，整个停车坪里陷入到一片节日的海洋，比过年还要热闹，等高书记他们站开，大队的人都涌了上去，争着要摸一摸大汽车。 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不时惊呼大笑，兴奋和满足都写在了大家的脸上，叫人看了也深受感染。 “真好。”高书记站在那里，跟常主任感叹，“真好啊！” 常主任连连点头，是好啊，在公社工作了这么多年，常主任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大的建树，也见证不了公社的任何改变。 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点雄心壮志，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的平庸。 自打高书记调到公社来后，便一心为人民服务，努力做了许多事，他也一直在执行辅助。 但那些些微的政绩，并没有办法马上对公社有大的改变。 它需要时间发酵。 或许三年，或许五年，或许需要更多的时间…… 好在这世界上总是有不平庸的人的，常主任背着手，目光欣慰地看着站在车边的宋幼湘，真挺好。 想到近一年去县里开会，周边公社的书记和主任言语里的酸意和挤兑，常主任满心骄傲。 他们公社就靠一个女同志怎么了？ 人小宋同志有能力有本事，一心为民，他们羡慕也羡慕不来。 嘴上酸得厉害，心里怕是恨不得小宋在他们大队插队吧。 “五星大队修路的事，咱们找个时间议议。”高书记看着这一片热闹场景，忍不住对常主任道。 常主任欣然点头，“是要修。” 王臹一直站在二位后头不远处，闻言眉毛一扬，上前来，“高书记和常主任真是全心全意为我们大队考虑，从食品厂起就给了我们非常多的帮助，感谢，感谢！我看这事赶早不赶晚，就这两天吧。” “……”高书记和常主任被吓了一大跳，目光惊恐地看向王臹。 刚刚人还在车那边呢，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身后来的？还叫他把他们一时感慨的话都听了进去！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虽然建了货运站，修路的事肯定会提上日程，但时机很重要，不然五星大队转眼就修了路，别的大队怎么办？ 高书记实在是不想再次经历被这些大队干部堵办公室的场景了。 就不说远的，光是货运站这一件事，他不知道被喷了多少口水在脸上。 好些个大队干部，有事的时候你就是公社领导，没事的时候，他们可从来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照喷不误。 高书记很想说没有这回事，但王臹目光灼灼，他觉得这会他要当场否认，王臹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现场逼他把修路的事拍板定下？ 高书记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不敢去冒这个险，“这事我应了，但得缓缓再说，你也要替公社考虑考虑。” “有高书记先头的话，我就放心了，那就缓一缓，我就先不跟大家伙公布这个好消息了。”王臹笑眯眯的，但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是缓一缓的意思。 高书记，“……” 以后一定要记得，跟五星大队的同志打交道，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然他们随时挖坑，躲了这一脚，躲不过下一脚。 常主任心肝肉痛，他刚刚就觉得不太对，原来埋伏在这里呢，还是叫他们心甘情愿中的埋伏。 一时不察，一时不察啊！ 汽车开回来，当天就开始跑周边，替五星大队送货，慢慢要开始往更远的城市去。 有了自己的长途运输队，食品厂的销路能够更一步地打开。 外地很多小一些的单位，虽然很想支持福利事业，但有心无力，负担不起长途运输费用。 现在就好了。 魏闻东很忙，宋幼湘这个经理负责坐镇大后方，其余的事基本都是他在办，接下来他还需要不停地出差。 本来这次回来他也没有打算停留太久，主要就是为了货运站的事。 任志声身边埋的雷一天不挖掉，魏闻东就越想离家里远远的，希望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引起埋雷人的注意。 但回来后，魏闻东发现他舍不得走了，舍不得家，舍不得弟弟妹妹，舍不得这里的风，这里的山和水，也舍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强势住到他心里的人。 当宋幼湘一个表情，就能主导他所有的情绪的时候，魏闻东就知道自己完了。 第496页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又穷又没有足够厉害的本事，身上全是负担，他有什么资格喜欢宋幼湘。 这次回来，他其实是有些冲动的，但他不后悔。 他太想把货运站送到宋幼湘手上，太想让宋幼湘看到他的，哪怕是一点点的进步了。 看着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宋幼湘，魏闻东垂下眼睛，他还得再努力才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六十三章 改变 货运站挂了牌就算是正式成立了，只等办公点建起来，就能正式挪地方。 年底分红的账目已经在昨天以前全部盘完，包括年底统计工分，分钱分粮的前期工作都已经做好，王臹难得能歇上一两天。 把家里收拾利索，王臹弄了壶茶坐在院子里。 不同于农村男人闲来一起抽烟、下棋、摸牌吹牛的生活习惯，王臹特别愿意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 正好他这院里清静。 “臹叔。”结果魏闻东一大早就跑了过来，还拎了条卷烟，王臹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你不应该在收货准备往淮市去吗？” 这个时间点，魏闻东确实应该在食品厂里装车收货准备出发，但他这不是心里有事吗？ “臹叔，咱们大队那个陈知青，你知道情况吗？”时间紧，魏闻东连绕圈子的功夫都没有。 只能硬着头皮直奔主题。 王臹都准备伸手拿桌上的香烟，拆包装盒了，手伸到一半，落到了茶杯子上，“咱们大队好些个姓陈的知青，你说的是哪一个？男同志还是女同志？” 大队有很多姓陈的知青，魏闻东一下愣了，陈什么来着？ “就今年新来的，长得特别白的那个。”魏闻东说到这里，心里轻哼一声，大男人长得跟大白馒头似的，一点都不阳刚。 王臹喝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看着魏闻东，慢悠悠地道，“陈善周啊，你问他干什么？” 魏闻东心里其实挺难为情的，但这时候要不说，他心里又得煎熬好几天，到时候再来问王臹，还得难为情一次。 早死早超生。 何况王臹是待他极亲近的长辈，这种事跟他说也不丢脸。 万一他哪天结婚，还得请王臹给他当长辈主婚的，提亲什么的也是要请他帮忙操持的。 “我那天回来，见他跟宋厂长走得挺近的，就想问问情况。”魏闻东耳朵通红，目光在茶杯上打着转儿。 他这应该说得够直白了吧。 王臹轻哼一声，“你想问哪方面的情况？人跟宋厂长走得近，你这么关心做什么，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还宋厂长呢，说得再生分一点啊！ 好小子，当初他有心想给他跟宋幼湘拉红线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嫌他多管闲事。 要真那么有骨气，现在来找他干什么。 魏闻东哪里能听不出王臹的画外音，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王臹，露出了些可怜的意味，“臹叔，您别这样，你就帮帮我吧。” “这事不是叔我不帮你，小陈知青你见过人了，长得是没话说是吧，气质也好，一看家庭条件就差不了。”王臹把桌上的烟给推回去。 “他呢，这次在厂里的招工考试是头名，但小陈知青思想觉悟特别高，他为了更多地深入基层，扎根农村，暂时放弃了这次机会，准备来年再考，我和高书记都很欣赏他。” 都问到他这里来了，可见魏闻东根本就没去村里打听，不知道陈善周脑子进水干的那些事儿。 王臹利用的就是这一份信息不对等，他要叫魏闻东好好急一急，免得这臭小子一忍再忍，生生把自己忍成缩头乌龟。 果然，魏闻东听着这些话，心情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这烟您留着抽，差不多到点，我先去忙了。”魏闻东把烟推回去，起身就往食品厂那边跑。 王臹，“……诶，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可惜这时候魏闻东已经跑远很长一段距离了，他听到了王臹这话，不过只挥了挥手，没有停下脚步，时间确实挺赶的，他得赶紧回去。 “这个臭小子。”这下轮到王臹郁闷了，他担心刚刚那话太狠把魏闻东伤着了。 魏闻东是有点儿不好受，对方原来这么优秀？ 先前季亚军的时候，魏闻东都没什么危机感，一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确自己的心意，二是宋幼湘就不喜欢季亚军那样儿的。 无论季亚军多上赶着，他机会都不大。 但陈善周不一样，女同志就喜欢他那种类型的，一看就是那种出身好读书多的男同志。 小白脸归小白脸，说陈善周是小白脸，也侧面说明他长得好。 “宋厂长，这是我做的人员机器排班流程表，您可以看一下。”陈善周为什么能争得郭海霞争他，肯定有他优秀的地方在。 他一时冲动放弃了工作，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能力，心里后悔之后，陈善周就开始积极补救起来。 与厂无关人员轻易是不能进厂区的，陈善周就去找轮班下班的职工问问题，相当于后世的问卷调查。 总结问题，发现漏洞，并且找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宋幼湘拿到表格，她看了一眼，这个表不止重新调整了排班流程，还优化了人员配置，既满足了厂里的需求，也满足了员工诉求。 第497页 达到了双向的统一和契合。 厂里排班不太合理，这个问题宋幼湘已经发现了，最近正跟王建国几个在研究这件事呢。 没想到陈善周发现抓住并解决了这个问题。 “宋厂长，我之前态度不端正，是我的错，我愿意从最基本的工作做起，哪怕只是负责车间的卫生。”陈善周态度放得很低，也很诚恳。 他进行调查的时候，同样也了解到，厂里现在是真缺人才的，晋升渠道虽然严格，但只要有能力，表现好，晋升的空间非常大。 搞卫生没关系，只要进了厂，他就是争取表现。 这是他可以抓住的机会。 宋幼湘把表收进公文包里，“你的表做得不错，下面提出的建议也有一定的可行性，很不错。” 闻言陈善周高兴地抬起头来，满脸希冀地看向宋幼湘，他差一点拍着胸口说，以后一定好好工作，好好表现。 结果宋幼湘话风一转，“我认可你的努力，承认你的能力，我会叫会计给你结算兼职工资，但卫生工作，厂里已经有专人负责，不需要你。” 陈善周脸上难掩失望。 “倒不是不能给你机会，你做的这些，我会交给王厂长，下次招工，他或许会酌情考虑。” 第三百六十四章 愚不可及 对宋幼湘来讲，肯定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但王建国大概不会这么想，王臹和高书记都不会这么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份资料可行性很强，宋幼湘不会因为不喜欢陈善周就藏起来，肯定会要拿出来讨论。 反正到时候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她提前卖个好也没什么。 这对陈善周来讲，算是个极好消息。 事实上，陈善周心里的最低预期，就是这个，他放弃工作的时候没考虑太多，想着下次陪着郭明月，好好考好就行。 这次能拿第一，下次他也可以。 当时他是脑子迷糊了，后来醒过神来，才知道自己有多蠢，他这个做法，不止是放弃了一个工作机会，还影响到了领导对他的评价，等等各方面。 他怎么就有自信，觉得下次考第一就能录取呢？ 简直愚不可及！ “谢谢！谢谢！”陈善周激动得很，他甚至有些想哭，明月骂他骂得没错，他就是糊涂，干什么事都不顾后果。 陈善周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这么开心地笑过了，他脸都涨红了。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性格决定命运，陈善周上辈子的结局，是他一步步选择来的，也不知道这辈子，他会有什么改变。 因为宋幼湘很忙，陈善周也不敢多打扰，得了准话后，他就激动地往大队部赶，虽然已经进入农闲了，但他还得去上工呢。 魏闻东进厂的时候，正好陈善周激动地握着拳头，脚步轻快，满脸欣喜地离开。 “看什么呢？”宋幼湘见魏闻东一直扭头朝身后看，好奇地也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 魏闻东收回目光，“没有，就刚刚那人挺面生的，不是我们大队的人吧，他怎么那么高兴。” 原来是看陈善周。 宋幼湘随口答道，“是大队今年新来的知青，你看了肯定面生，高兴可能是因为得到肯定吧。” 说起来，这阵子陈善周的日子可不好过，郭明月就没给过他好脸，不断地否认打击他，陈善周的状态，看着还没有刚下乡那会开朗。 得到肯定，什么肯定？ 魏闻东想细问，又怕细问被宋幼湘看出端倪，只能生生忍着，在心里瞎猜。 清点的数目对好单子，魏闻东上了车，宋幼湘站在屋檐下冲他挥了挥手，魏闻东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发车离开。 四台装满货物的大汽车依次驶出食品厂大门，宋幼湘转身去找王建国。 她猜得没有错，王建国一看到陈善周做出来的东西，就要直接把人给招进厂里来。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个小陈同志年纪还小，做事冲动一些是可以理解的嘛。”王建国非常欣赏陈善周的能力。 还觉得陈善周年轻没有定性，可以慢慢培养。 要不是宋幼湘坚持，王建国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人喊到厂里来，好好讨论讨论陈善周的思路。 “年轻人做事冲动，就应该让他知道做事冲动的后果，得到教训，他这次只是放弃了一个工作机会，影响不大，那下次他又冲动犯了什么致命的错误呢？”宋幼湘严肃地道。 “因为他有能力，就可以格外放纵吗？” 王建国想了想，觉得宋幼湘这话也有点道理，而且宋幼湘也不是说就永不录用了，下次还是给陈善周机会的。 “是这个道理，是我太心急了。”王建国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告诫自己哪天要是遇到陈善周，一定要严肃严厉，不要因为欣赏他，态度过于亲和，越是有能力的年轻人，越是要管束严格一些，这是对他们好。 这事就此定下，王建国再看宋幼湘，就笑，“陈善周同志跟宋厂长是同年生的人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一口一个年轻人，那个语气，他差点以为眼前的人跟他一个年代。 宋幼湘一听就知道，王建国真看重陈善周，这个话题她不想接，直接问起别的事情，“程记者的报道大概什么时候能出？” 第498页 “我听程记者说，他在跟报社争取版面，年前应该能见报。”王建国也着急这事，前两天还打电话催了程杨。 本来只是写篇报道就可以，但宋幼湘临时决定进行公示，就是把食品厂在福利票这块的收支情况，全部刊登在报纸上。 这是首开先河，报社那边肯定会给版面，程杨应该是想争取更好的位置，才一直拖着。 福利票的工作，宋幼湘是全程自己盯着的，所以她可以毫不顾虑地进行公示。 不交给别人，不是不相信厂里的领导下属。 她是不相信人性，也不打算考验人性。 两人在办公室里谈了一阵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王建国就去平江罐头厂那边了，那边有个会议安排在今天。 王建国风风火火地走了，宋幼湘回自己办公室再理了一遍陈善周的资料，修正了一些没有实际经验，以至于有些异想天开的安排，就把资料交给了许慧去油印。 下午王建国回来，除了带回来会议记录，还有一份联谊名单，两个厂搞联谊活动，丰富一下职业的业余精神生活。 宋幼湘一看名单，“你们这就是办相亲大会吧。” “自古以来婚姻是大事嘛，早结婚后方安稳，能更专心工作。”王建国就笑。 宋幼湘对此没什么意见，办个相亲大会也行，都是些年轻的男女，把青春都奉献在流水线上，怪可惜的。 为此宋幼湘还多批了一点经费，还跑去县里借了舞曲词带，让大家高高兴兴地玩上一场。 事实证明，丰富的文娱活动对职工有积极正面的影响，消息传出去后，这两天大家上个班明显都喜笑颜开，谈资极丰。 “我妈给我寄了的确良的布料，我没舍得动，得赶紧去找裁缝做出来，舞会那天穿。” “晓晓，你不是有两条头花嘛，能不能借我一条呀？我的军装裤可以借你。” “头花借你，我穿裙子。” “天这么冷了，你还穿裙子呀？” “我也穿裙子，要跳舞呢，穿裙子更好看。” …… “海霞，你那天穿什么呀？”郭海霞在厂里工作一个多月，也有了能说话的朋友，两人经常一起上下班。 郭海霞对这样的舞会一点兴趣也没有，陈善周又不会参加，她去了也没有意思。 结果回到知青点，她就听江媛朝说，郭明月打算参加。 作者有话说： 天哪，魏闻东同志居然都有妈妈粉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媚眼抛给瞎子看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郭明月最爱出风头了，郭海霞一点也不意外。 而且她还知道，陈善周最不喜欢的就是郭明月瞎出风头，他一直不太喜欢郭明月这一点，两人还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因为这事吵架。 所以郭明月去参加舞会，只会将陈善周越推越远。 就是可惜，郭明月对她有了防备，她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给郭明月出主意。 “诶，我跟你说话呢，你听着没，郭明月去了，陈善周肯定会去，你难道不去？”江媛朝见郭海霞一脸嘲讽的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默默翻了个大白眼。 黑心肝没人要的货，跟她这装什么装呢。 郭海霞放下手里的扫帚，“你这么关心这事，是想我去找陈善周闹，还是想我去找郭明月闹，你就见不得别人风平浪静是不是？” 叫郭海霞说中想法，江媛朝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无所谓地笑，“你倒是闹呀，我看你这卧薪尝胆也没什么用的样子，陈善周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郭海霞脸色一变，怒目看向江媛朝，冷哼一声，捅心窝子么，当谁不会呢，“这个月，你那病秧子没给你写信吧。” 以前每次邮递员来的时候，都是江媛朝最风光的时候，厚厚的一封信，信里有钱有票，还有大大小小的包裹。 但现在，江媛朝的信没少往城里寄，但收到信的时候特别少，包裹更是没有。 许家栋那边恨不得江媛朝在乡下勒紧裤腰带支援他才好，哪里会给她再寄东西来。 至于江父江母，想到这里，江媛朝心里就恨，他们真是太绝情了，到现在为止，连只字片语都没有。 从这一点小事就能够看出来了，要是亲生的女儿，哪里会做得这么绝，明知道她在乡下吃不好喝不好，还这样对她。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认回亲生父母又有什么错？ 反正她想要的亲情他们给不了。 “关你什么事，你干嘛盯着我的信。”江媛朝气得从床上跳下来，但她看了眼郭海霞手上的扫帚，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郭海霞轻哼一声，“只许你盯着别人的事，想着挑拨使坏，别人就不能盯着你的事，江媛朝，你以为你是谁啊！” 全世界都得按着您的意志来是吧！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郭明月就够以自我为中心了，江媛朝比她病得还重。 不过郭海霞虽然明知道江媛朝是在挑事，但她对陈善周太在意了，想了想，郭海霞还是拜托另外的男知青去找陈善周打探了一下情况。 就算陈善周不去，把这事捅给陈善周知道也好。 看着她忙进忙出，江媛朝轻哼一声，口是心非，有本事就真的一点不管这事啊！ 第499页 等郭海霞出门，江媛朝摊开信纸给许家栋写信，她的语气从最开始的颐指气使，到现在已经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江媛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能够掌控的，好像只有一个许家栋了。 她不允许有郭海霞说的那种情况发生。 江媛朝现在最盼的一件事，就是许家栋那边找到关系，想办法把她调动回去，她实在是不甘心在宋幼湘手底下当一辈子的农民。 甚至当一辈子农民都不可怕，江媛朝害怕，自己眼睁睁看着宋幼湘越变越好，越走越高，她却被钉死在这里。 江媛朝一直等啊等，这封信寄出去，隔了一周后又写了一封，最终都没有等到任何回音。 这是后话，现在江媛朝比较关心的，还有舞会的事。 这个舞会，说是两个厂的联谊活动，但大队的男女青年要是想参加，也是可以申请的，像郭明月那种情况就是。 江媛朝也想参加，她从小能歌善舞，也喜欢这样的热闹，但她不是太敢去。 万一碰上宋幼湘，那不是自找不自在么。 这就算了，万一在舞会上她还被别人排挤，那她得多尴尬啊，江媛朝想喊上郭海霞，到时候她们两个人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至少有个伴。 可这话江媛朝怎么能说，说了不就矮郭海霞一截了吗。 郭海霞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江媛朝的心思，在打听到陈善周对舞会没有兴趣后，她就安心地上下班，并努力学习。 结果等到舞会那天，郭海霞主动跟想去的同事换了班，在厂里上了一天班。 等下班后回大院，就听到了郭明月在舞会上大出风头，陈善周争风吃醋，差点跟罐头厂男职工大打出手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知道她关心陈善周，有人告诉她，这会人应该还在大队部那边。 也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郭明月那边的，也有人觉得郭海霞一番痴心，感天动地，陈善周应该珍惜眼前人。 大队部地里，郭明月昂头站着，看都不想多看陈善周一眼，觉得他有毛病。 以前处对象的时候，他不喜欢她做的事，她都尽量不去做，但现在他们都没有关系了，他凭什么还以她对象的身份自居。 还打人！ 郭海霞冲进大队部的时候，陈善周已经跟王臹做完检讨，现在是另一个男同志跟带队领导承认错误。 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做事确实冲动了一些，但我和郭知青很是聊得来，这位陈知青简直莫名奇妙。” 一听这话，陈善周心里又涌起了火气，捏紧了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屁的君子好逑，这男的手脚不干净，跳舞的时候，手在郭明月背上乱摸，要不是这样，他不至于那么忍不住气。 “领导，你们看看，他这还是要动手！”男同志立马闪到一边。 郭海霞正是这时候冲进去，她心疼地看着陈善周脸上的青紫，“这是谁打的！疼不疼？” 陈善周的火气一直叫郭海霞给戳破了，他挥开她的手，退后了一步，对面那男同志表情立马变成看好戏的样子。 郭明月看着这一幕，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但她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 她甚至都觉得，陈善周要真跟郭海霞在一起，她好像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以接受。 第三百六十六章 理想 等宋幼湘到大队部的时候，事情早就解决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事情也很简单明了，陈善周被王臹摁头道了歉，那个男同志也被自己领导压着道了个歉。 都不是诚心诚意，干脆也都不计较了。 至于郭明月，人心大得很，早跑回舞会现场去了，说人太多，她去帮着做些事，调度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我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王臹喝着茶直摇头。 他们那会处对象多简单啊，不管是自由恋爱，还是包办婚姻，都没有这么复杂的。 看着都愁人。 “那个郭明月，得找个地方安置了，长得太漂亮，招人眼招麻烦事。”王臹说着连连摇头。 宋幼湘倒是想把郭明月安置，但她能做什么？ 而且王臹这话她就不太爱听，“长得漂亮也不是她的错，难不成她长得好看，就得把自己裹着过日子啊。” 王臹瞅了宋幼湘一眼，笑了笑，“倒也是，不过她长得漂亮，却没有足够的能力，还不低调，就是她的错了。” 像宋幼湘，也漂亮，身边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浪荡子，像那个季亚军，就是。 但宋幼湘自己就有本事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要换成郭明月，她就没有能力处理这样的事，她要么坚持不了几天自己主动从，要么就是被迫从。 郭明月的本事，就是叫两个男的为她争风吃醋，自己还觉得自己怪有魅力的。 “也不知道啥家庭教出这样的闺女，一点心眼不长。”王臹摇头，他就看不上郭明月这样的女同志。 这话宋幼湘没法反驳，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不同的看人标准，王臹油滑着呢，这话他也就是在信得过的人面前说说。 搁郭明月那里，指不定还觉得支书是个和气的大好人，挺喜欢她的。 想到这里，宋幼湘笑起来，别说，郭明月还真就是这样想的。 第500页 笑完，她把手里拿着的报纸摊开，“程记者写的文章见报了，昨天上的报纸。” 没办法，这时候交通不方便，昨天的报纸，今天就能拿到，已经算是早的了。 王臹眼睛一亮，忙接过报纸仔细看起来。 “数字都是仔细较对过的，每一笔开支的出去都有票证记录。”宋幼湘指着报纸对王臹道。 王臹点头，他对宋幼湘的工作还是很放心的，他现在就是担心见报后，会不会订单再次像之前那样，纷至沓来。 “这是什么？”看到后头一排单位名称，王臹都愣住了。 宋幼湘一看就笑了，“这几家单位是除了下订单外，额外打款支援爱心事业的单位，都是咱们省的几家单位，我跟程记者说了许多好话，把它也登上去了。” 她可不是把工作做在事后的，款项到位，购书捐赠后，都拉了横幅拍了照的，横幅的钱她自己掏，还都写了感谢信寄去他们的上级单位。 王臹赞许地看了宋幼湘一眼，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单位的名次大有文章，前面几家企业，都是对未来食品厂的发展有益的。 “大家合作共赢嘛。”功利怎么了，这个世界上，哪个人不功利，对自己有益的事为什么不干，她又没有侵犯到他人的利益。 就是动了点小心思而已。 “谁还能管排名前后，名字上了报纸，他们就都得感谢咱们。”宋幼湘对这时候纸媒的影响力是很信任的。 食品厂是最受益的，对这些单位也会有十分正面的影响。 王臹觉得宋幼湘这事办得很不错，但那个程记者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没事，程杨希望我们能按着今年的标准外，可以精准助学。”宋幼湘对这个要求没有任何异议，何况程杨所在的报社会负责绝大部分的前期工作。 只要经过核实，需要助学的孩子家庭贫困而失学，都能得到她们的帮助。 至于范围，那肯定是先从平江县开始，再往市省幅射。 这是一项非常长期的工作，宋幼湘上辈子没少看新闻，要知道国内还有从原始社会过渡到新社会的，就是在十几二十年后，贫困都无处不在，何况是现在。 宋幼湘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尽量把这项工作的基础打牢，打结实，希望五星食品厂，能够在这一条路上，尽量走得更远。 宋幼湘最开始冒出福利票的想法，是多方面的因素催生，有明年高考，公社学校，替食品厂打开局面等等等等原因。 但现在因为有诸如程杨这样热血的青年在，宋幼湘不介意为此奉献自己的热情和精力。 这是十分有意义的事情，教育是一个国家的立国之本，普及基础教育更是重中之重，国家以后也会为此付出巨大的努力。 王臹对此不会有任何意见，和以前王老支书一直支持大队的孩子读书，希望光宗耀祖不同，他希望孩子们多读书，是能够摆脱愚昧。 这件事在厂队联合大会上，几乎是全票通过，到公社那边，也没有遇到任何阻力。 倒是程杨那边的工作，还没来得及开展，就遇到了些麻烦。 “我不同意啊，你在省报的工作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穷乡僻壤里去，你要是敢去，我就敢上吊！”程小姨死活不同意程杨的决定。 程杨从小就是程小姨带大的，两人虽然是姨侄，但实际跟亲母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小姨父也是不赞同，但他知道程杨的理想，只私下劝他，“你小姨血压高，你别气她，这事太过突然，你要给她一个接受的过程。” 除了家里的阻力，单位的阻力也很大，程杨特别想找个人喝喝酒，纾解一下心中的苦闷。 他脑子一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去往平江县方向的列车上。 大概是跟宋幼湘沟通过于愉快，她对他的想法十分支持，程杨现在特别想跟宋幼湘说一说。 不过列车走到淮市，程杨又下了车，买了返程的票，老老实实地回了家。 果然，一到家，就见着他小姨坐在那里抹眼泪，“你要实在想去，可以，你把终身大事解决了，生个孩子给我带，你愿意干什么去，我都不拦着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真香 结婚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程杨觉得他小姨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但程小姨身体力行，接连给程杨安排了几场相亲，证明她是认真的，而且是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 “不是，小姨，这没有感情基础怎么结婚？”程杨都傻了，莫名其妙见了两位后，他赶紧喊停。 事先他都不知道是相亲，被他小姨喊过去，见着人了才知道。 程小姨可不管，她兴致勃勃地从包里抽出两张照片来，“这两个女同志怎么样？你小姨夫单位今年新来的女同志，年岁跟你还挺合适的。” 照片都是程小姨千辛万苦弄来的，这时候照相虽然风靡，还并不普及，没人会因为要相亲随手拿出好看的照片来。 “……”程杨无奈地看着照片里两位圆脸大眼睛的姑娘，收回目光，委屈地看向自己小姨。 程小姨拍了他一下，“反正我话放在这里，要么结婚生子，之后我随你去干什么，要么老实在省报呆着。” 第501页 “至于结婚，你要不乐意相亲，就自己找个姑娘回来。” 程杨不看照片，程小姨自己看，她看哪个都觉得喜欢，有福相。 “你也别担心我骗人姑娘，你条件摆在这里，就是你十年八年不回家，也有姑娘愿意嫁，你看这个小刘怎么样，浓眉大眼，真好看！” 程杨真是想哭，“小姨，如果真要和人走进婚姻，我希望我和她是因为灵魂的契合，而不是为了程家留个后。” 程小姨本来喜笑颜开地看着的，闻言眼睛一瞪脸一板，把照片往桌上一放，“行啊，你找个灵魂契合的姑娘回来，我保证不说个不字。” 这个时候，只要是愿意跟程杨结婚过日子的姑娘，程小姨就没有不喜欢的。 “要是没有，什么都免谈。”程小姨不理程杨，板着脸发脾气，搞冷战，结果气了没一会，自己就哭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买了票又偷偷跑回来的是吧，你走，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进医院去！” “……”程杨。 他真的是太无奈了，“小姨，你也是先进工作者，为了理想和事业……” 话还没说完，程小姨打断程杨的话，“就是因为我奉献了自己的全部青春，我才不希望你走这样的路，太苦了，孩子！小姨这辈人拼命是为了什么，就是让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这思想工作是没法做了，程杨只能先老实上班，安抚好他小姨的情绪，再做打算。 虽然暂时放下了辞职下基层的想法，但五星大队的事他还得跟进，听说五星大队年底要给社员分红，他已经跟上级汇报了情况，上级很感兴趣。 据程杨所知，省里已经有领导注意到了五星大队的情况，很可能会给予五星大队更多政策上的支持。 以前程杨是特别反对这种事的，共同富裕，你光给一个地方扶持了，别的地方单位怎么办？ 但他关注着五星大队一步步走来，尤其是知道五星大队带动全公社搞养殖后，他渐渐觉得，先扶持起一个地方，再由它带动周边的发展，确实是打破现状，且行之有效的方式。 程杨当然知道，宋幼湘找他的真正原因，但宋幼湘丢给他的，每次都是挂了肉的大棒肉头，他没法不上钩。 如果每个基层领导都能像宋幼湘这样做实事，他一点也不介意被利用。 甚至想送上门去被利用。 分红这事，不光是程杨盼着，整个五星大队的社员都盼着，从这个消息出来起，大家就都翘首以盼。 不过大家也很为大队着想，食品厂才建起来一年多，虽然声势很大，但厂里的投入也大，新厂房，新机器，这些可都是要花钱的。 厂里拨钱出来，给他们买好的种子，请教授教他们科学种地，给他们找来化肥和农药，给他们挖渠修路……已经做得够多了。 宋幼湘和王臹两个干部，一趟一趟地往公社往县里跑，多辛苦啊。 有一回下大雨，王臹从公社回来，因为路上摔了一跤，是推着单车跛着脚回来的。 至于宋幼湘，她就更辛苦了，一个女同志，扛起那么大一家厂子，社员们想都不敢想这有多难，反正在他们看来，宋幼湘比王臹要苦得多。 唯独新来的王建国，不被大家认同，虽然宋幼湘总说他的好话。 大家心里是又期盼又担心，有些年长些的，还特意私下找到宋幼湘和王臹，跟他们讲，不用分红，分什么红，现在大队的工分值钱了，能吃饱穿暖就好。 他们也不必怕社员会有什么意见，他们这些老东西能够摆平。 当然，不同的声音也有，哪里都有坏粥的老鼠屎，弹开不理会就好了。 “我就奇了怪了，怎么都那么不待见我？”王建国来找宋幼湘，跟大队一个老叔公碰上，被老叔公狠狠地瞪了一眼。 简直莫名奇妙，匪夷所思。 宋幼湘接过资料，“你是不是平时太严肃了，还是要跟社员打成一片才好，咱们好多工作都需要他们支持。” 王建国没觉得自己严肃啊，他在厂里是挺严肃厉害的，不然没法树立权威，但在村里，对这些长辈都是很尊敬的，但他们就是看不上他。 看得上他才奇怪了，老叔公他们都觉得王建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外头来的，心思肯定不能放在他们大队，一来就把事都揽了去，争权夺利之心明显，显得自己特能似的，但真正辛苦的活，还得小宋去办，不招人喜欢。 王建国不知道，想要在社员心里赢得一席之地，他还任重道远。 “分红已经全部计算完毕，你看看，要是没有问题，我就往上面送了。”王建国目光落在宋幼湘桌上的一罐茶叶上，“这茶看着不错？” “魏闻东拿回来的，我不喝茶，你喜欢就拿点过去，给我留点待客就行。”这应该是魏闻东在外头弄的货，宋幼湘不喝茶，主要拿来待客用。 王建国别的爱好没有，还真挺爱喝茶的，当即高高兴兴地捏了小半罐子走。 回办公室一泡，真香！ 第三百六十八章 胡思乱想 魏闻东一趟短差回来，有些工作要找王建国签字，结果一到办公室，就闻到了空气里熟悉的茶香味。 王建国对了单子，把字签完，给魏闻东泡了杯茶，魏闻东一尝，就知道这是他给宋幼湘送的茶叶。 第502页 魏闻东闷不吭声把茶给喝了，当天下午，就给王建国送来一大罐子茶叶。 王建国尝了，觉得香味不错，跟宋幼湘那里拿的应该是一批茶，外观也相似，但口感上去差了不少。 喝了这茶，越发有些心心念念那点好茶。 结果等他端着茶缸子准备去讨茶叶，就发现宋幼湘桌上摆的茶叶跟他办公室的一个样儿。 “……？”上午还见那小罐子在桌上呢。 宋幼湘也有些不理解，茶叶不都一样嘛，干嘛把茶叶换掉，非叫她把小罐里的带回家里喝。 “这茶叶有清心明目功效，很难得的，你别随便给出去。”魏闻东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这一小罐子茶叶，是他跟着茶农爬上陡峭的山峰，跟时间赛跑摘来的，就这么一小罐子，他自己都舍不得留。 魏闻东想到什么，又问，“我记得你有一阵挺爱泡茶喝的。” 而且加的茶叶还特别多，在外头出公差大多数情况都是喝茶，也没见宋幼湘表现出明显的不喜欢。 “那段时间事多，喝茶提神，我不爱喝，苦。”宋幼湘自来不爱吃苦，大概是上辈子的前半生吃的苦太多了。 魏闻东，“……” 有什么比费尽心机，结果观察错误，送的东西不合人家心意更为难的事吗？ 魏闻东有些挫败。 “对了，你上次弄回来的火腿不错，要是有机会，再给我弄一只回来，我给钱。”宋幼湘压根没注意到魏闻东的挫败。 一罐茶叶的事而已，既然那么珍贵，她收着慢慢喝也行，她虽然不喜欢喝茶，但熬夜学习的时候，还得靠茶提神。 魏闻东露出一丝喜色，“行，下趟出差我应该就能弄回来，天冷了，我在北边吃过特别好吃的羊肉，你要不要？” “要！”宋幼湘眼睛一亮。 重生的日子太苦了，她已经是够不委屈自己了，但吃肉还是很难吃到尽兴，猪肉吃得都少，何况是羊肉。 而且江省这边的羊肉不好吃，味重。 本来魏闻东不要往北边去的，但他算了算时间，绕路跑一趟，影响应该不大。 “晚上叫吴响他们到家里去吃饭吧，桂香姐和棠棠在家里已经准备了。”宋幼湘招呼魏闻东。 吴响他们被分配到货运站，还没来得及给他们好好接风洗尘，他们就先跑短途，熟悉周边线路去了。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能歇个两天，宋幼湘就想大家一起聚一聚，吃个饭。 现在聚一聚可不是以前那样，就魏家三兄妹和宋幼湘家里两个，顶多再加上王臹。 现在得带上王建国，魏闻东手底下的三个兵，还有死皮赖脸挤过来的郭明月。 “吴响家里是个什么情况？我看他年纪不小了，家里有家室没有？”魏闻东才答应，宋幼湘紧接着又问。 魏闻东心里一咯噔。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疑神疑鬼，宋幼湘一句话都能叫他心提起来，猜上半天。 “是不小，二十八了，家里情况不太知道，没听他提过，我问问。”魏闻东斟酌着措词，“怎么突然关心这事？” 宋幼湘也不想关心这事，但郭明月简直有毒，从吴响重新在大队露出后，她已经打听了不下五回吴响的情况，还总念叨怎么出个车要出好几天。 她心里存了什么心意，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宋幼湘算是知道陈善周为什么那么难以放手了，郭明月这个人大大小小毛病不少，但感情方面是很直接热烈的一个人，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也可能是，陈善周为什么会相信郭海霞的话，觉得郭明月会跟别人不清不楚的原因之一。 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陈善周对自己不自信，在这段感情里有些自卑，才会轻易相信郭海霞的鬼话。 听到是郭明月喜欢吴响，魏闻东心一下就落到了实处。 虽然不太可能，他刚刚还以为宋幼湘对吴响……这会知道情况，魏闻东默默地在心里打那个胡思乱想的小人。 “行，我保证打听清楚。”魏闻东领了任务，心里放下一桩大石头，高高兴兴地离开。 前些天的舞会，效果还不错，暂时还没有成对的，但已经有了苗头，往食品厂的信件明显变多了起来。 宋幼湘心里其实有些复杂，马上就是年底了，离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只剩下八个来月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回城这一大关，也越来越近。 现在大家处上对象，甚至结了婚，那到了回城的时候，要怎么取舍？ 并不是所有知青都抛夫/抛妻弃子地离开，还是有负责任留下的，但离开的毕竟是大多数。 像他们这样的内陆省倒是还好一点，下乡的知青基本都是本省的知识青年，但无论是边疆还是这里，知青们都是背井离乡，有几个不梦想着回城的？ 她不也一直在做准备要去大城市么。 食品厂从建厂到现在，宋幼湘一直控制着职工比例，除了知青，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本地的知识青年。 订单多着急赶工的时候，还放宽了条件，招收学历不高的年轻男女，唯一的要求是他们必须参加夜校学习，争取拿到高小毕业证。 这样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在生产车间的工作稳定，如果想要晋升，可以继续学习。 第503页 这一切，都是为了之后考虑。 但年轻男女，正是散发魅力互相吸引的好时候，宋幼湘也没想到一个舞会而已，大家好像一下就都开了窍一样，难道要拦着他们吗？ 那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同意办这个舞会。 好在上报的效果很好，食品厂马上要进入加班加点抢时间的阶段，年轻的男男女女们的时间一下被工作占据，慢慢地也歇了心思。 少数还联系着的，在厂工会开了几次相关的讲座后，也一心只想把在平江罐头厂的对象，拉来学习，一起努力一起进步呀。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六十九章 那就走着瞧 魏闻东十分积极地找吴响打听了他的个人情况，吴响一听口风，比他更积极地表达了自己想成家的愿望。 谁不想结婚啊，但家里实在是太穷啦，再加上他一直在保密单位，终身大事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现在到了五星大队，以后说不准就是要扎根在这里了。 吴响从单位退下来回老家探亲，家里老娘交给他唯一的任务，就是赶紧结婚生个胖娃。 都这个年纪了，吴响本身就有成家的意思，尤其回老家一瞅，同龄人家的孩子都上小学了，有些结得早的，孩子没两年都能处对象结婚了。 就是可惜了，要是早回来两天，就能赶上食品厂办舞会了。 “我对女方没什么要求，比我小五岁和大十岁的范围都行。”太小了不行，他是找人过日子，不是带闺女，年龄大点也没啥，反正他自己就长得挺着急的。 魏闻东告诉他，郭明月看上他了。 吴响脸一下就白了，声音炮响一样的炸起来，“什么？那长得跟白豆腐一样的姑娘！不行不行，你这是拿你炮哥逗乐子呢！” 话说完，不等魏闻东回答，吴响自己就摇头。 他才不找郭明月那样的媳妇，长得太娇太嫩了，搁家里放着不放心，他就想找个寻常点的，性格踏实能过日子的。 什么锅配什么盖，郭明月那样的，看两眼洗洗眼睛还行，正经过日子还是算了。 吴响拒绝得十分利落，“你别给我说那小姑娘了，你就给我说说，咱兄弟厂里，还有没有适龄的女同志就行，就那舞会，你问问小宋，啥时候再办？” 他是十二分积极地想要打入食品厂内部，多多跟单身女同志认识。 没办法，他们货运站四条老光棍，唯一的女领导是宋幼湘，这已经是魏闻东那个狼崽子叨到碗里的肉了。 说错了，魏闻东跟他们在山里，一起跑运输的时候是狼崽子，但到了宋幼湘面前可不是，大尾巴夹得死死的，声细了，人也老实。 简直像变了个人。 吴响内心十分瞧不起魏闻东，喜欢就说啊，怎么到人跟前就怂了呢。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他可不想跟魏闻东打架。 这小子打架忒狠，刚到他们那的时候，只一腔孤勇，打起架来没章法，现在就不一样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他就没必要费那劲，所以默默旁观。 魏闻东原样把话传给宋幼湘，宋幼湘没传那么多，就跟郭明月说，吴响不乐意跟她处对象。 早点 说清楚，免得郭明月自己天天胡思乱想，越想感情越深，最后不可自拔。 郭明月还没从自己心思被人看出来的震惊中走出来，就先恼上了这个结果。 就吴响那傻大个子，她能看上他，是他的荣幸，他把自己供着还来不及呢，居然还不乐意？ 他凭什么不乐意！郭明月气冲冲地找吴响说理去了。 吴响他们三个现在住在货运站临时盖起来的红砖屋里，整个货运站已经全部围了起来，里头除了四台并排停着的大汽车，就是两幛又新又简陋的小屋。 这地方一般都没有人来，郭明月冲进去的时候，吴响刚好拎了桶水在院里冲澡。 就拿着木桶往头顶上怼，一倒半桶的那种冲法。 “……”郭明月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哪里还敢说理，尖叫一声，捂着脸就往外跑。 吴响看了看自己的四角大裤衩，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呢，郭明月跑什么跑？ 疑惑归疑惑，吴响动作没停，冲完进屋，换了身衣服，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就端了盆去洗衣服。 结果一开门，脸红跑走的郭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又站在了屋门口。 …… “你们觉得他们俩能成吗？”唐桂香在揉面团，准备包饺子，吴响他们是北方人，喜欢吃这个，唐桂香答应给他们做。 现在他们三个的生意已经完全停了，宋幼湘老早就退了伙，魏闻东在沾上任志扬的事后，也基本是处于半退出状态。 本来冯小四还帮着取货送货，但自从魏棠手术，冯小四跟着去沪市后，就彻底停了。 现在虽然大家都在，但这生意却是没再做起来。 主要是唐桂香现在也没有最开始那么缺钱了，唐父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他本来态度也很积极，一直努力做康复。 再加上厂里也会照顾一二，现在唐父在厂门口支了个修车摊，挂靠在工会，每个月也有一点收入。 桂枝现在在江家做得很稳定，每个月的工资都寄给了唐桂香，唐桂香会抽一点和自己的部分工资寄回家里，大头都替桂枝存了起来，给她以后结婚用。 第504页 唐桂香自己有稳定的工资收入，生活上不必发愁，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和学习，那些手工食品已经可做可不做，干脆就不做了。 她和严志邦互相鼓励着，要以宋幼湘为榜样，互相进步。 现在严志邦在单位，也在学习考试呢。 当然唐桂香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可惜，做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不累，收入还挺可观，不过人生总是要有取舍的嘛，甘蔗没有两头甜。 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吴响几个交口粮交伙食费到这里，托唐桂香负责做他们的饭。 唐桂香最开始是在生产车间，从最开始的白班，到两班，到最后三班，上个月才考进办公室。 其实唐桂香对进办公室没有什么执念，车间工人的工资高着呢，再加上加班费，比坐办公室的工资可高多了。 要不是严志邦劝她，她是真舍不得考走。 现在好了，虽然做饭没几个钱，但多少是一点补贴，她和严志邦的家里人多，家庭条件也都一般，以后负担大着呢，现在就得努力攒着。 “能。”宋幼湘。 “不能。”魏闻东。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宋幼湘斩钉截铁，“肯定能的。” 魏闻东摇了摇头，“应该不能，炮哥说得很明白了，他喜欢能勤俭持家，好好过日子的。” 他跟吴响他们，先是师徒，现在又是上下级，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魏闻东知道，吴响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宋幼湘一扬眉，“那就走着瞧呗。” 魏闻东看着宋幼湘胸有成竹，一脸你绝对错了的样子，低头一笑，“好。” 答应得太快，也不还嘴，宋幼湘一下子失了好多乐趣。 不过这局她肯定赢，郭明月是绝大多数男性会心动的那种，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是让人想要保护照顾的那种。 她只要不开口，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女人都会心疼她。 吴响被拿下是迟早的事。 第三百七十章 死要面子郭明月 吴响确实很快被拿下，就第二天，陈善周知道郭明月围着吴响跑，找上门的时候。 “你就是那个差点害了小郭的男同志，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怎么就不干人事呢？”吴响看陈善周，是一万个看不上。 大男人，长得细皮嫩肉的干什么，而且也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居然还有脸来找事。 “什么害了明月，你把话说明白！”陈善周一愣，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陈善周只知道郭明月因为郭海霞从中作梗，被骗到乡下的事，并不知道郭明月在王家坞发生的事，更没有把报纸上的死刑犯和郭明月联系起来。 郭明月死要面子，只说自己被郭海霞欺骗的事儿，别的一概没提，她甚至还想让郭海霞以为她在王家坞过得有多好。 “不是你跟你那姘头一起，要那个狗日和姓胡的害小郭？你们是生怕那姓胡的是个人啊，给他塞了不少钱吧！”吴响想起胡四被抓时，嘴上不干不净说的那些脏污话，心里就涌出一股火气。 当时听着对方侮辱郭明月他没什么感觉，现在想起就不高兴。 要不是宋幼湘正巧在那个节点过去，郭明月的结果可不好说，那胡四忍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忍过了秋收农忙，正准备要下手。 陈善周不傻，还很聪明，就算身份猜得不准确，但也一下就听懂了吴响的话，他脸一下子就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郭明月脸也惨白一片。 原来郭海霞做了那么多！难怪才到王家坞，就觉得那个胡四对她的态度很奇怪，原以为胡四就是本性不好，没想到郭海霞还在中间动了手脚。 完蛋，那她在郭海霞面前死撑，说王家坞的大队干部对她有多好，不是在犯傻？ 难怪她在郭海霞面前说这些的时候，郭海霞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还带了些嘲讽，她在看她的笑话！ 郭明月一下就受不住了，她哪里还顾得上吴响这里，反正他身强力壮，一身的腱子肉，陈善周肯定打不过他，但她现在要去揍郭海霞。 天天死皮赖脸地跟着宋幼湘和唐桂香身边还是有好处的，郭明月冲到食品厂里，竟然没被拦着。 郭海霞正要折包装盒呢，就被郭明月薅着头发拖到了车间前头的院坪里。 先拽住了头发，郭明月就占据了上风，接下来又是打又是踹，挠脸扯头发，郭明月轮番来了一遍，她神情疯癫，徐慧和唐桂香她们都不敢上前来拉。 主要是宋幼湘听到动静也过来了，就沉着脸站在那里看着。 郭明月这下是用了死力气在揍人，打人她自己也披头散发累得不轻，脖子还给郭海霞反抗的时候给挠到了。 “闹够了？”看着郭明月甩开郭海霞，站到一边叉腰喘气，宋幼湘才开口。 被甩在地上的郭海霞本来打算跟郭明月决一死战的，但听到声音，她又重新坐实了下去，捂着脸痛哭起来。 心里忍不住心生不忿，宋厂长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 郭明月本来要跟宋幼湘认错的，见状蹦起两丈高，“你还有脸哭！郭海霞，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哭！” 郭海霞哪里肯理她，哭得越发伤心了起来。 宋幼湘见她们在这里闹实在是不像样，示意身边的人把两人拉到办公室去。 第505页 这时候，跟着过来的吴响和陈善周也跟在后头。 刚刚郭明月打架的时候，他们也都在，不过都看着没动，吴响是觉得郭海霞该打，陈善周是不敢有任何作为。 魏闻东也在，他一看吴响那看着郭明月发亮的眼睛，就知道自己输了。 ——炮哥，你的原则呢！ 到了办公室，郭海霞还是哭，郭明月则是像斗士一样，细数郭海霞的罪状。 既然郭海霞生父的事无法让她离开食品厂，那她就说点别的，“郭海霞，你要不要脸，我的对象你要抢就算了，你连你小姨的男人你都不放……唔唔！” 郭明月被防备住，被掩面哭泣的郭海霞扑上来，捂住了鼻口。 办公室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先是被郭明月的话惊住，又被郭海霞突然爆起吓到。 因为宋幼湘离得近，魏闻东反应最快，一下就擒住了郭海霞，没想到郭海霞力气不小，他一把还没拉开，使了点巧劲，才把她扭到一边去。 吴响则是接住差点被郭海霞捂死的郭明月，拉她到一边顺气。 “想捂死我？我还嫌你嫌郭丢人呢，就为了一支钢笔，你就陪你小姨父睡觉，为了抢陈善周，还勾结胡四那个混蛋害我！”郭明月顺过气来继续骂，“就你这样的德行，就应该被抓起来。” 这雷丢下来，把办公室里的人都给砸蒙了。 陈善周是接受冲击最多的人，其次是其他人，郭海霞爆发了那一下后，一直被魏闻东反剪着手押在那里，她也没有反驳，只是哭。 主要是她反驳也没用，当时她小姨都闹到厂里去的，一查就知道，但就这么认罪也不是郭海霞的风格。 她还是哭着强调，“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又被我姨父骗了，我也是受害者。” “你才不是，你小姨没找上门之前，你还在我跟前炫耀你的新钢笔呢！”郭明月立马出声反驳。 郭海霞不吭声了，她现在是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郭明月大闹一场，郭海霞什么结果她不知道，反正等宋幼湘处理完郭海霞的事后，她肯定要被狠狠收拾。 影响了厂里的工作嘛。 但她不后悔。 就是忍不住垂头丧气，再忍一忍，忍到郭海霞下班的时候撕她多好，那样围观的人也多，宋幼湘可能也不会训她。 见到她垂头丧气，吴响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要怎么说，陈善周缀在两人后面，额角的青筋一鼓一鼓，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厂子，走了一段后，陈善周才喊住郭明月，他一脸的痛苦和为难，“明月，你们说的那个姓胡的，怎么你了！你是不是被他……” 明珠蒙尘，这实在叫他太痛心了！ 郭明月一下子被他这看失贞荡妇的眼神给看得怒火上头，要不是因为陈善周，她也不会被郭海霞妒忌，被骗到王家坞那边去受罪。 刚刚打郭海霞的时候没哭，现在郭明月却哭了，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到陈善周的脸上，“我有没有被他怎么了，关你屁事！你就是想戴这个绿帽子，你现在都没有资格！” 她抬手的时候，陈善周下意识地想挡一下，结果手被吴响抓住了，没让动。 说完，郭明月又是仗着吴响制住了人，一脚踢在陈善周的腿上。 “滚，我跟你早没关系了，别再到我面前碍眼。”说完，郭明月狠狠抹了把眼泪，摆出恶狠狠的表情离开。 吴响这才把陈善周甩开，跟上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结婚后再了解 郭明月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要往哪走，就是不想停下来，心里特别委屈，走着走着，就抹起了眼泪。 她挺气自己的，见到郭海霞和陈善周的第一面，她就应该揍郭海霞的，狠狠地甩上几耳光才对！ 知道郭海霞成分就算差也能留厂，当时她就应该不管不顾，把郭海霞闹得工作不下去才对！！ 她居然没有打郭海霞，竟然认为责任更多在陈善周，要是他对自己感情坚定，就绝不会被郭海霞欺骗挑拨。 现在看来，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陈善周不光是对她感情不坚定，知道了郭海霞干的那些事，那个傻叉竟然第一时间担心她的贞洁问题。 哪怕是郭明月已经喜欢上了别人，但陈善周这样，还是叫她伤心难堪，恨不得自戳双目。 怎么就眼瞎了看上了陈善周那样的人呢？ 还有郭海霞，她干嘛要说不许陈善周跟郭海霞在一起，狗男女就应该天长地久才对！ 吴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一句话也琢磨不出来，又怕她出事，只好沉默地跟着。 “你烦不烦啊，老跟着我干什么，你不都拒绝我了吗？”郭明月本来就烦躁，后面还跟个存在感挺强的吴响，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吴响一下叫郭明月给吼蒙了，张了张嘴，有些结巴地道，“我没有……” 没有个屁！ 她去找他的时候，可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两人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不可能的，她又不是聋子。 更何况幼湘绝不可能骗她。 “郭海霞和陈善周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嗷！我不活了。”郭明月越想越伤心，干脆站那嚎啕大哭。 吴响哪见过这阵仗啊，急得抓耳挠腮，想说话吧，郭明月嗓门太大，他也怕自己吼起来吓着她。 第506页 看看四周，郭明月走得挺远的，旁边都是田地，也没有人家，吴响心一横一把抱住了郭明月，“我接受！” “……？”郭明月。 哭声骤停，嗝~ 郭明月脸一下就红了，吴响只当自己啥也没听到，不哭了就是好事，忙道，“我那是有眼无珠，现在我就觉得你挺好的，你一哭我就难受，咱们结婚，我保证不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揍他。” “你不嫌弃我？陈善周刚刚的话你没听见？”郭明月现在对自己极度没有自信，忍不住就破罐子破摔了，“我都不是个完整的女人了，你还要我？” 吴响是不是同情她，才会说那样的话？ 一定是的，他明明都拒绝了的，她亲自找上门去，他还是拒绝，他根本不喜欢她，可能就是怕她做傻事，骗一骗她。 “听他放屁！”吴响声音一下没收住，把郭明月给吼得大脑空白了几秒，见她吓到，才赶紧放低声音，“什么完整不完整，那都是封建思想，糟粕！没出息的男人才介意这玩意，我知道你人好心好就行。” 是那个虎里虎气，简单直接的郭明月就行。 他就喜欢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的，傻就傻了点吧，比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的女人要强。 就那个郭海霞那样的，吴响看着都怕，那还咋过日子啊。 “那……就算不是那个胡四，我跟陈善周还处了两年对象呢，情窦初开，干柴烈火的，你就不介意？”郭明月心里已经有点松动了，但还是故意这样说。 要是吴响敢嫌弃她，她就……哼！ 吴响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介意。” 介意个什么啊，他的择偶标准宽松得很好不好，比他大十岁都不介意的，而这个时候，比他大十岁的女同志，多是丧偶带娃再嫁的好不好。 再说了，他是找老婆过日子，又不是讨个贞洁牌坊回家。 郭明月火气一下就散了，她轻哼一声，“我不信，你们男人哄人的时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骂那小白脸，你别带上我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不信，我们回去就领证。”吴响拍着胸口道。 反正他现在也不在单位了，也不需要打结婚报告等审批走流程，大队给开证明就能直接去领证的。 郭明月这才信了，都愿意娶她的，肯定不是骗她的，不过，“谁要跟你领证啊，我们得先处对象，先互相了解了解，还有，你放开我，这像个什么样子！” 吴响放开郭明月，郭明月脸上还有泪痕呢，但脸已经喜笑颜开了，她横了吴响一眼，抬步往回走。 横的那一眼，眼波流转，满目娇嗔，吴响心一下就酥了。 以前看这种女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做作得紧，怎么今天这滋味就格外不同起来了呢？ 吴响追着郭明月走，“结了婚再了解不行？你都看了我光膀子了，你不得对我负责啊？还是说你欺骗我的感情，只是想玩我？” 这话是郭明月说的，她前天羞得满脸通红跑了，又转回去，他一开门，她就说要负责。 吴响肯定是不同意啊，就拒绝了。 现在嘛，他也不怕打脸，什么话管用就赶紧捡着说呗，看中的媳妇不赶紧搂到自己碗里，搁外头叫别人惦记啊。 “……”郭明月。 嘿，她怎么听着这话就不对呢？她怎么就欺骗他的感情了，明明是他拒绝她才对。 两人一路走一路辨，反正等走回大队，就已经商量好开介绍信办结婚证的事儿。 “你们认真的，感情可不是儿戏。”宋幼湘知道这俩有戏，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呀。 这就结婚了？ 魏闻东也是直接傻眼，看吴响的目光充满了嫌弃，这不光是没有原则了，是连基本的底线都没有啊！ “不是儿戏，我就嫁他了。”跟陈善周处了两年都没看清人，郭明月也不觉得自己能看清别人了，反正吴响能让她安心。 对她好肯定好，以后对她不好，她就离婚。 还说不是儿戏，宋幼湘没让开这介绍信，把郭明月给揪了回去，准备好好教育。 “诶，站长，您手轻一点。”吴响看宋幼湘一板脸，郭明月就怂了的小模样，不免有些担心。 可惜他这招呼一声，别说宋幼湘没理他，就是郭明月也没回头看他一眼，倒是他自个一扭头，就对上了三双铜铃大的眼睛。 第三百七十二章 怎么处理 “哎呀我的个娘！吓死人了。”吴响拍着胸口，回了回神。 但这神怕是回不过了，那三双大眼睛齐齐瞪住他，恨不得用眼神直接将他凌迟。 “说好了做一辈子兄弟的呢？”说话的是跟吴响和魏闻东同去王家坞救人的另一位。 魏闻东也不高兴，“是谁信誓旦旦说绝不对找郭明月那样的，太娇太嫩了不放心！” “兄弟，你不讲道义啊！”一个单位退下来，因为家里有事晚来两天的另一个兄弟。 三人上前，不约而同地折响了手骨关节，并迅速站位，把吴响围在中间。 吴响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根本退无可退，三个人围成一个三角形，把他围剿在中间，今天不被他们练练，给他们出出气，他是别想糊弄过去了。 四个男人打成一团，郭明月则是被宋幼湘交给赵爱红去教育，她懒得跟郭明月说话，她怕被气死。 第507页 赵爱红是妇女主任，大队的婚嫁基本就绕不开她，她听到郭明月要跟吴响结婚，第一反应是拍大腿，“好啊！……不过就是是不是太急了一点，这吴响同志来大队也没几天吧。” 接收到宋幼湘的目光，赵爱红及时改了口风，差点就坏事了。 刚小宋说的是什么来着，赵爱红想了一下，“结婚是好事，但必须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你和小吴同志都是才来不久的，就是包办婚姻，也是先定亲，留个一年半载走礼，给新人相处是不是。” 现在到底不是古时候了，盲婚哑嫁有，但更多的是先定亲走完礼再结婚的。 …… 赵爱红一通说，郭明月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反正从赵家出来后，郭明月就跟蔫吧了的小白菜似的，老老实实地跟在宋幼湘身后。 等跟着回到宋幼湘家里，郭明月又被知道情况的唐桂香念了一通。 “不是不叫你结婚，是你得了解清楚再结婚，不能冲动。”唐桂香见宋幼湘不理会郭明月，替宋幼湘说了两句。 郭明月其实挺好劝的，尤其是宋幼湘不同意，她早就改主意不嫁了。 不是不嫁，是晚一点儿嫁。 就是谈到结婚的时候，她心里还挺兴奋高兴的，她心里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突然又不结，心里有那么一点儿不得劲，所以就蔫吧了。 吴响被兄弟几个教育了一通，也不敢提马上就结婚的事，只能先缓缓，先处对象，然后跟家里写信讲一下情况，也要跟郭明月的爸爸写信说一下。 “他们俩个老光棍打我也就算了，你凭什么动手啊，臭小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吴响揉着酸痛的腮帮子，怒瞪魏闻东。 这些禽兽，下手也太狠了点。 魏闻东淡定得很，“我要不跟着瞎掺和，我怕我另两位师傅把你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我那是假装打架，实则拦架。” 有吗？吴响皱着眉头回忆。 他怎么记得，下手最重的两拳，是这臭小子的力道？ 难道是打他的手太多，感觉错误了？ 吴响还在那里回忆，魏闻东已经淡定地背着手回家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跟另两位招呼，让早点过去吃饭。 郭明月和吴响就这样确定了关系。 这都是小事，现在真正要处理的，是郭海霞和郭明月怎么处分的事。 郭明月肯定要挨罚，还得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的那种，不然以后谁都像她这样跑去厂里乱折腾算怎么回事。 郭海霞那里，也得斟酌着处理。 现在大队和厂里对郭明月的处罚意见比较统一，扣工分，安排去出义务工，三年内不允许 参加厂里的招工考试。 至于郭海霞，意见则是有些不太统一。 郭海霞那点事，真要讲究也不过是她自己的私事，何况她自己也强调了，是自己不懂事，真要因为这个开除对方，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但不把她开除的话，总要商量出一个具体的惩罚出来，扣工资还是调岗。 “要不，等等看，说不定她自己不好意思，就辞职了。”王建国是不同意郭海霞继续留在厂里的。 一个人的私德败坏，人品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她的事被郭明月捅了出来，厂里肯定会有很多说法，普通的女同志，估计都受不了，说不定会主动辞职。 宋幼湘看了王建国一眼，还是太天真，郭海霞不会辞职的，从始至终，郭海霞都是目的性十分明确的人。 留在厂里继续工作是对她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厂里主动开除，郭海霞绝对会死扛着不会走。 能够击垮郭海霞的不是流言，只有陈善周。 以她对陈善周扭曲的爱来讲，能伤害到她的，只有陈善周，连她一生之敌郭明月都不能。 上辈子郭海霞和陈善周在回城前结婚了，但两个人过得并不好，婚前陈善周对郭海霞还是客气有礼，方方面面都维护着的。 婚后陈善周对郭海霞好像是极其冷漠的态度，倒是郭海霞对陈善周是一成不变的细致讨好，甚至比婚前更加讨好、妥帖。 上辈子宋幼湘想不通这事，前两天听到郭明月无意中气愤提及陈善周对她在王家坞的经历，才算是解了心中迷惑。 陈善周有处女情结，郭海霞婚后被嫌弃了。 “等她辞职是不可能的，咱们还是统一一下意见，首先是开除和不开除这项，少数服从多数，投票吧。”宋幼湘开口。 …… 郭海霞这两天无论在哪里，都是如芒在背，但她闷不吭声，在厂里就专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只当看不见别人嫌弃挑剔的眼神。 在知青点，她把自己从搭伙中分了出来，自己做饭，自己过自己的，完全跟众人隔离了起来。 她沉默不言，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她只忽略那些眼神，如果有谁在她耳边说什么，她都会反击回去。 反正已经这样了，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坏了，只要咬牙忍过去，就什么都会好的。 这两天，江媛朝在宿舍里都老老实实的，话都不敢多说两句，甚至都不敢拿眼睛多看郭海霞两眼。 实在是现在的郭海霞太可怕了，仿佛随时要发疯的模样。 要知道，郭海霞的身上随时带着刀，睡觉也在枕头下面垫着握在手里。 第508页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现在郭海霞就是不要命的那一个。 夜里江媛朝都睡不踏实，因为隔壁床的郭海霞不睡，她就睡不安心，而郭海霞总是翻来覆去，折腾到半夜才消停。 江媛朝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爱你们！！！晚安~ 第三百七十三章 要不要告密 日子实在是太煎熬了，江媛朝天天对着阴沉的郭海霞，感觉自己迟早要疯。 “你想换住的地方？但现在知青点房间都住满了，你想换地方，也没有地方可能匀出来啊。”知青组长看着江媛朝，有些为难地道。 知青点一直就是满的，后来腾空两间出来，因为有别的大队知青来厂里上班，也有住到知青点来的。 再加上今年新来的五个，知青点已经有些挤了。 江媛朝是真的怕郭海霞哪天半夜拿她泄愤，“对，随便哪里都行，大队不是还有空屋吗？破一点的都行，我自己掏钱修。” 事实上，江媛朝现在手上的钱也不是太多了。 但如果可以摆脱郭海霞这么个变态，她也是愿意花钱的。 结果知青组长想了一圈，“只有陈善周住的那屋有个东屋修修能住进去人了，不过你们一男一女，不太合适。” 跟陈善周？！江媛朝忙摇头拒绝。 她现在跟郭海霞住，还只是要提防郭海霞哪天突然发疯，但她要跟搬去跟陈善周住一块，江媛朝怀疑，郭海霞会立马发疯。 没有空地方，也不可能有人愿意跟她换，江媛朝只能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生活。 她心里非常纠结，煎熬，特别想去告密，但又怕宋幼湘不理会他，更怕大队还没来得及处罚郭海霞，她就先被郭海霞报复了。 但事情的转机来得很快。 本来大队是决定给郭海霞记大过，扣工资，暂时保留她的工作，观察观察后，再做最终决定的。 结果这个决定刚定下来，转天上班，就有工友发现郭海霞随身带着刀。 当时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地工作，郭海霞也在其中，做了几个小时后，郭海霞去喝水，正好跟搞质检的小组长撞上，那把小刀就叮当掉到了地上。 郭海霞第一反应就是去捡她的小刀，质检小组长脑子里白了一瞬间，但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在郭海霞捡到之前，就把小刀给踢开了。 大家阻挡的时候，有工友不小心把郭海霞的袖子抽了起来，她手上大大小小新伤旧伤，也把大家吓得不轻。 旧伤白白的一条条纵横交错，新伤则是湿湿的，随时能渗出血水来。 然后大家把郭海霞揪到了宋幼湘的办公室，把那把小刀摆在了宋幼湘的桌子上。 “……”宋幼湘看到刀表情平静，看到郭海霞手上的伤时，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 郭海霞不光是对别人狠，她对自己也是够狠的。 坐在宋幼湘对面谈工作的王建国看到刀的瞬间整个脸都白了，不敢置信地看向郭海霞。 凳子拖动间，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到底是什么危险分子，上着班竟然都随身带着刀，这是想要要人命啊！ 不，郭海霞不光是想要人命，更是想要厂子的命，要他的命！食品厂要是出个命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厂里对她不好吗？ 虽然他跟宋幼湘都觉得郭海霞私德不行，不适合留在厂里，但因为还有别的干部觉得应该多给郭海霞一个改过的机会，他们也没有说什么。 他说处罚结果的时候，还给她做了思想工作，叫她安心工作，好好改正来着。 说只要她认识到错误并改正，厂里以后还是会给她机会。 难道是他哪里说的不到位，刺激到了郭海霞，这刀该不会是冲着他来的吧！王建国表情失控了一下，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怕的。 宋幼湘抬头看向郭海霞，指了指桌上的刀，“这个你怎么解释？是对这次的处罚结果，对厂里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我不知道刀怎么会出现在身上，不不不，是我早上削铅笔随手揣在兜里的。”郭海霞焦急地道，她明明放得很稳当的，就恍了一下神而已，刀就掉下来了。 她也不想这样的。 车间有专门的换衣区，职工是不允许带任何私人物品进入车间的，何况是有危险性的器械，郭海霞这个理由说不过去。 “报公安吧。”出了先前的事，宋幼湘本来就不很同意留郭海霞在厂里，现在更不可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今天敢在身上藏刀，明天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郭海霞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安领走的，公社只有武装部，周部长带着民兵同志守着，等着县里的同志过来把人领走的。 郭明月跟着没出车的吴响一起来看热闹，他们到的时候，郭海霞被铐了手铐出来，看到她，郭海霞目光阴沉地看过来，死死地盯住她，郭明月内心一悚，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往后退了半步。 ——妈呀，郭海霞那是恨死她了吧。 结果退后就靠到了吴响的胸膛上，本来心里还怕的郭明月一下就有了勇气，怕什么呀，郭海霞再厉害，能有吴响厉害，一掌就能拍晕她。 郭明月不甘示弱地抬头猛瞪了过去，目光跟郭海霞碰上，哼，怕你啊！ 第509页 郭海霞心里可不是恨死了郭明月，她恨不得将郭明月嚼碎了血肉才好，郭明月就应该一辈子留在王家坞，被胡四控制！ 可惜，天不遂人愿。 目光正要收回，郭海霞突然看到人群中站着的陈善周，陈善周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明显就是没有人照顾。 看到他这个模样，郭海霞心里一痛。 但他的目光此时还是放在郭明月身上，郭海霞心里涌出恨意来，她也是个人，她也会痛，会难过的！ 她现在出了事，陈善周不应该关心关心她吗？ 可他站在那里，目光看着的，却始终只有郭明月一个人，哪怕郭明月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 郭海霞低下头来，太可悲了，郭海霞，你真的是太可悲了。 江媛朝也站在人群里，看着郭海霞被抓，她恨不得放挂鞭炮庆祝，但她眼角眉梢才露出一丝喜气，郭海霞就看了过来。 欣喜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 郭海霞被带去调查，大概率不会回五星大队，可能会被安排到哪个农场去劳动，至于陈善周，王臹主动找他谈了话。 说到底，他还是可惜陈善周这么个人才的。 留在五星大队干什么呢，一辈子困在男女感情里头？那就真是太可惜陈家对陈善周的培养了。 倒不如走出去，换个地方，换个环境，打起精神来好好拼一番事业。 “小陈，我跟你说的话，你自己仔细想一想，想好了，再来找我说。”王臹是真替陈善周觉得可惜。 本来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现在却是生生把自己的前途给作没了。 别的地方不说，至少在五星大队，在牛头山公社是没有太大的前途了，现在这时候人才确实难得，但做人做事，并不是只看才华的。 陈善周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魏闻东觉得陈善周肯定会走，不走留在这里被人耻笑，看着郭明月跟吴响处对象吗？正常男人都受不了那样的场面吧。 “走应该会走，但应该不会走得利落。”陈善周就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一点都不果断。 他要是性格果断，三个人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说实话，要不是他给了郭海霞希望，郭海霞也不会孤注一掷。 魏闻东看了宋幼湘一眼，两人的意见再次相左，“走着瞧？” 第三百七十四章 驰名双标 “不走，都没有彩头，没意思。”知道他在说什么，宋幼湘被他气笑，干脆利落地拒绝。 魏闻东想了想，认真地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彩头，你想好直接跟我说，连同上次输了一起，我都认。” 听到有彩头，王臹兴致勃勃地想要参与进来，“算我一个，我觉得……” “臹叔，这事可不能算你，你是咱们大队的支书，要以身作则，怎么能带头赌博，这是不对的。”魏闻东打断王臹的话，说得那叫一个义正严词。 王臹，“……？” 他怎么觉得哪儿不对，他是大队干部，宋幼湘难道不是？就是魏闻东现在，也是有职位的人，怎么他们行，他就不行？ “正好货运站有点事我要跟你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去。”魏闻东没让王臹深想，挟裹着他就往外走，走的时候还给了宋幼湘一个眼神，让她好好想。 宋幼湘看得好笑，彩头啊，那她得好好想想。 魏闻东边走边跟王臹说，“臹叔，打赌的事输赢起伏，容易影响情绪，我在医院里听说，人上了年纪，血管就脆，容易绷。” 这样的俏皮话，魏闻东以前是从来不说的，今天大概是心情好。 王臹听他在这里胡说八道，气得想揍他。 不想他掺和就直说，攻击他的年龄做什么？他哪里就上年纪了，他是正当年！“你少在这里瞎胡扯，就你这嘴，还想讨老婆，我看是做梦！” “……”魏闻东。 陈善周在王臹走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关了半下午，枯坐了两个小时后，他才终于起身，沉默地整理自己的行李。 等把行李整理好，天也已经有些暗下来。 他走出家门，远边还有最后一丝红霞挂在天上，陈善周心情沉重地往知青点走，他要走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跟郭明月说一声。 想到郭明月，陈善周内心非常心痛。 为她被伤害的事，也为她自甘堕落，选择了吴响那样的武夫。 陈善周能够接受郭明月找个比他厉害的男同志，但输给吴响那样的的人，他心有不甘。 “要走赶紧走，你还特意来跟我讲一声干什么？想我像郭海霞那样贤惠，替你收拾行李，十里相送？”郭明月虽然跟吴响在一起了，但还是老实在大队上工。 说实话，不让参加招工考试，郭明月都没什么奋斗的动力了，她倒是不想上工，想给吴响养着算了，但她得在宋幼湘面前好好表现。 本来上一天工就累，吴响还在货运站帮着修墙砌砖，在一个大队都一整天没见面，以后吴响还得出差呢，郭明月心情有些不好，陈善周还来找不痛快。 陈善周张了张嘴，“明月，你不必这样对我，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个皎洁温柔的明月，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去找我。” 从一开始不能接受现实，到现在不得不接受现实，陈善周已经渡过了最痛的一段心路历程。 第510页 郭明月轻哼一声，“我不是郭海霞，不知道脸皮两个字怎么写，我是死都不会找你的。” 说完，郭明月“啪”地把门摔上，不想理陈善周。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陈善周这么难以沟通呢？他难道听不懂她的话吗？她不想再看见他，为什么还总来找存在感。 陈善周苦笑地看着摔在面前的门，顿了顿后，又转身去了货运站。 他还需要向吴响交代一声，要好好待郭明月。 眼看着陈善周把吴响叫走，魏闻东长舒了一口气，好在陈善周没有突然奋起，性格大变，他才能如愿赌输。 魏闻东忽然吹响口哨，琢磨着宋幼湘到底会想要什么样的彩头。 王臹刚好也在这里，见魏闻东突然抽风，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把他丢下，自己去盯进度去了。 临近年关，宋幼湘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越来越忙，每天从邮局拉回来的信件都有一大包。 大大小小的订单都需要复核，本年度的生产任务已经超标完成，但源源不断的订单到来，车间一刻都没有歇过。 陈善周一走，厂里又举行了一次招工，郭明月只能看着招工公告叹气，好在她跟吴响虽然还没扯证，但吴响已经自觉把工资交给了她，还跟大队申请了一块宅基地，准备建房子。 等宅基地批下来，郭明月和吴响就扭扭捏捏地找大队开结婚介绍信了。 这也就过了半个月，郭明月就忘了赵主任语重心长的话，高高兴兴去扯证。 赵主任忘性更大，痛痛快快开了证明不说，还亲自把两人带到公社，直接把结婚奖状给领了回来。 宋幼湘就是去市里巡个店的功夫，郭明月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办妥了，她还想叫宋幼湘给她来主婚来着。 “……”宋幼湘。 两人这会都是上头的时候，随便一个眼神交流就能淌出蜜来，宋幼湘都懒得说话，痛快利落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把证扯了也好，合法了随便他们怎么腻歪去。 好在郭明月不靠谱，吴响心里还是有数，宋幼湘主婚身份上没有问题，但年龄上问题很大，最后还是请了王臹主婚，办了个简单的革命化婚礼。 郭父是郭明月结完婚才收到信的，看到随信寄到家的结婚照片，看着郭明月身边的黑壮大汉，郭父有些想哭。 距离前一封，郭明月写信回来说自己处了个特别好的对象，才不到一周的时间。 两封信的反差太大，要不是信里没说换人，郭父差点以为郭明月一周不到的时间，换了个结婚对象，实在是照片上的吴响，跟郭明月信里形容的样子差距太大。 但自己闺女什么德性，他还是知道的，不对她好她肯定不会结，郭父能稍微放下一点心。 婚都结了，他也只能认了。 就是对吴响心里有气，总觉得他一大把年纪，就是欺负他女儿年龄小不懂事，把人给哄骗到手的。 郭父心情还不错，回家把小儿子抱出来，“爸带你吃油饼去。” 家里的气氛不好，郭海霞被转移到双边农场的消息已经送到了郭家，家里两个女的整日以泪洗面，郭父劝了不听，干脆也不理了。 “明峰，你大姐结婚了，你要快点长大啊，替你大姐撑腰知道吗？”郭父抱着小儿子，语重心长地道。 郭明峰今年六岁多，复杂的家庭环境下长大，是个鬼灵精，他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长大了保护姐姐，只保护大姐。” 郭父欣慰地点头，“你二姐也是你姐，以后能帮也是要搭把手的。” 郭明峰点了点头，反正爸爸让他跟大姐亲，妈妈让他跟二姐亲，他两边都哄着就对了，以后跟谁亲，得看谁对他好才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七十五章 阴阳怪气 不过到底是他姐结婚，郭明峰还是把自己攒了好久的五角钱拿出来，给郭明月买了头花和蛤蜊油这些小东西，跟着他爸准备的结婚用品一起邮过去。 郭家父子一派喜气，郭母和郭外婆看得心里憋气，偏偏还不好说什么。 当初郭母带着郭海霞改嫁的时候，郭父就说好了的，自己的闺女自己管，互不插手，尤其是在结婚这种终生大事上。 原本郭母以为，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说就说呗，父女哪有夫妻亲。 结果她儿子都生了，还是没有完全把郭父笼络过来。 要说郭父不照顾郭海霞，也没这回事，从郭海霞改姓了郭，郭父对郭海霞大面上就还都过得去，管吃管住，能帮得上忙的地方都帮。 要是以前，郭母还能冲郭父嚷嚷几声，但郭明月狠狠地告了一状，她找郭父闹，郭父就把信和报纸拍给她看。 他也不跟她吵，就冷着她，这也够叫人难受的。 “哎呀！买了这么多东西呀。”郭母在家的时候，一直劝自己，心平气和一点。 但一想到郭海霞被转移到了农场，郭明月却安稳地呆下来，还结了婚，嫁的人条件是远不如陈善周好，但听说也是个正经司机。 就忍不住阴阳怪气。 这年头司机多吃香，这可是正经难求的好工作。 而且吧，郭母私心里觉得，嫁人就不能嫁陈善周那样的，找个踏实的嫁了就好。 第511页 无奈郭海霞自己有主意，她这个当妈的也做不了她的主。 倒是没想到，郭明月被捧成那样娇气的性格，居然还能给她找个这样好的人嫁了。 所有人有时候，还是得认命。 “明月那孩子受苦了，要不是运气好遇着她们那个干部，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呢。”郭父笑呵呵的，他这话一出来，郭母就没话说了。 偏偏她不吱声还好，她吱声了，郭父就不放过她，“明月结婚，你这个当妈的，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 当着郭父的面，郭母可说不出平时对郭明峰的那些话，什么他跟郭海霞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他们才是亲姐弟这样的话。 不光说不出来，郭母还只能僵着笑脸，“正好我那里有两套被面，本来就是给她们姐妹备的。” 郭父这才满意。 郭明月没想到他爸不光没骂她，只叫她过年领吴响回去见一见，还给她邮了特别多的东西来。 她后妈居然还给她寄了两床被面，简直就是天上下红雨。 不过郭明月一点也不嫌弃，美滋滋地洗了晒干烫好，就给缝上了，大红绸绣了龙凤呈祥的被面哪，可不好买到，这才有点结婚的样子嘛。 郭明月美滋滋地，还促狭着给她后妈写了封感谢信。 “反正我以后也指望不上她，不怕得罪她，她不高兴我就高兴了。”郭明月心情很好地跟唐桂香得叭。 本来郭明月跟吴响结婚，两人暂时搬到了货运站去住，等房子修好了再回到自己家里去，吃饭的问题应该交给郭明月来解决才对。 正好货运站其他人也可以跟他们一起吃，结果郭明月愣是要赖到唐桂香这里来。 “我听我们家吴响的意思，幼湘是想让货运站跟食品厂分开，这能行吗？”食品厂是有食堂的，但从一开始，吴响他们就没在食品厂的食堂吃过饭。 郭明月打了结婚证就住了过去，住了也有几天了，王建国见天在货运站那边转悠，她觉得他在打货运站的主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请假，小更1000~大家晚安呀~ 第三百七十六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王建国确实在打货运站的主意，货运站完全可以并到食品厂，做为一个单独的部门啊，何必舍近求远，挂到运输公司去。 可惜有这个想法的只有他一个，宋幼湘虽然分管货运站，但明显没有两家并一家的打算，持中立态度。 王建国就有些发愁。 他去找了高书记，头一次去高书记倒是挺乐意的，毕竟货运站并到了食品厂，就归食品厂管，属于本公社了。 但若是挂靠在市里的运输公司，那公社还真伸不了半点手。 但明明他都说动高书记了，高书记也都答应了他，要找宋幼湘和王臹了解一下情况，转眼就否了他的提议。 王建国怀疑是不是王支书不同意，但他为什么不同意呢？ 这一点还真是王建国想错了，不同意的人是宋幼湘，王臹都是很赞同的。 至于魏闻东，他没有什么所谓，反正挂靠在市运输公司，他们也不可能真来管它。 交给食品厂他反而更放心。 宋幼湘先是说服了王臹，再由王臹出面，把高书记给说服了。 如果明年不恢复高考，如果以后不会的承包责任制度出现，如果…… 如果一切维持现状的话，宋幼湘当然会把货运站抓到手里，但正是她知道未来的大方向，她才想让货运站独立在外，又远离总部。 等过几年，魏闻东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这个货运站，对市总运输公司来说，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的站点，不值得他们花费太大的力气。 承包也就承包了出去吧。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空降人过来。 但不是什么人都有王建国这样的好运气，正赶上了宋幼湘半退的想法，能够得到重用的。 空降兵来了，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水土服不服的问题。 魏闻东手底下这一套班子，可都是他过命的兄弟，空降来了也没有用，只可能被架空。 “你操的闲心还挺多，别因为不能参加招工，就不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了。”宋幼湘从学校那边过来，正好听到郭明月的话。 郭明月吐了吐舌头，马上道，“我天天去上课，认真学了。” 就是没有先前那么用心而已，幼湘果然对她还是关心的，她要赶紧摆正学习态度，努力学习，不辜负幼湘对她的期望。 宋幼湘没有理她，一阵一阵的。 至于王建国那边，马上就有事让他忙了，一时半会他也顾不上货运站的事。 分红的事说了有一阵子了，厂里一直在准备，时间就定到了大后天。 除了现金分红，宋幼湘从猪场拉了十头猪出来，还去热水瓶厂，换了一百二十个崭新的热水瓶，还定了瓷盆，茶缸，毛巾这些东西。 这些福利拉回五星大队，都占了半间仓库。 本来准备只杀五头猪，正好赶上今年省里的猪肉价格降了，就一次拉了十头。 这猪肉降价跟他们还有一点关系。 因为胡四那个事，全省范围都在打击黑养猪厂窝点，还真抓出来不少，现在又正是出栏的时候间，大量生猪流入市场，价格稍有所调整。 虽然是计划经济，但物价是有实时调整的，只不过波动范围往往不大，涨跌肯定是有的，不可能一成不变。 第512页 农村感受得少也主要是农村有钱也很难花出去，对物价感受不高。 五星大队的猪已经达了出栏标准，不过他们的大队的猪是要进厂深加工的，外头生猪价跌，宋幼湘只抓住时机采购了一批，本身对他们自己的养殖业影响不大。 最近社员们都要欢喜晕了，分红能分到现金，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居然还有福利，跟外头的厂子一样！ 外头的厂子还不一定有他们大队好呢，社员们现在可自豪了，走在外头胸膛都挺得格外高。 五星大队要分红，不光高书记关注，县里市里都有领导在关注。 “老高啊！你这两天警醒着点，上头怕是要下来人视察。”分红前一天，高书记才上班，就接到了市里的电话。 上头？难不成是省里！ 高书记见惯了大场面，这会也忍不住有些紧张，激动的，“这事确定吗？” “八九不离十，你注意着别出纰漏就行，不用太刻意。” 挂掉电话，高书记有些激动，手都按到了话机上头，但克制了一会儿后，他便冷静了下来。 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清楚，他直接去五星大队就是。 高书记也是有私心的，到了五星大队，他先找了王臹，再找了宋幼湘，没跟王建国透露情况。 “好好表现。”高书记看着宋幼湘，眼睛里满是欣慰。 这可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宋幼湘没想到这事还能惊动省里，他们这头一年分红，能分的钱本来就不多，福利还占掉了能分的大头。 但要因为有领导来就增加分红金额，宋幼湘也是没有那个打算的。 食品厂的每一分钱，都是有规划的。 现在各大队已经在县里接了猪崽和鸡鸭苗回去，增加饲料生产线是大队的头等大事。 这事宋幼湘已经安排给了王建国和魏闻东。 机器由常出差的魏闻东去打听，采购工作由王建国负责，争取在清明节前把事情办妥。 至于饲料厂谁来办，当然还是五星大队。 不过厂址选在了公社，就在公社粮食加工厂附近，到时候方便直接去加工厂拉糠麸会很方便。 宋幼湘想了一圈，决定还是按原计划来办。 管他什么领导，该是什么样他们就是什么样，反正宋幼湘在仕途上本来就没有什么野心。 她当然知道权势的重要，上辈子她自己创业，就吃过不少无权无势的苦头，但走仕途还真不太适合她这性格。 不是一腔孤勇，就能走好这条路的。 高书记也没叫宋幼湘要如何搞一些场面上的花样，他自己也看不上这样的，跟她讲一声，她自己心里有个数，人来了别着急忙慌就行。 “你们这还准备了大红花呀。”说完正事，高书记才注意到宋幼湘办公桌上堆着的红花。 宋幼湘笑，“准备了，厂里的先进员工，还有进步家属也都评选了出来，明天一起表彰。” 奖品就是那些盆啊、茶缸、毛巾这些。 还十分富有时代特色地印了食品厂表彰大会的字样。 这会宋幼湘正在核准最后的名单呢，见高书记很感兴趣，便把名单递给了他。 “好婆婆、好媳妇、哟，还有好丈夫？”高书记忍俊不禁，这还有给男人评这奖的，这可是头一次看见。 宋幼湘理所当然，“这个奖就是告诉大家，家庭和谐，支持伴侣工作，不全是女同志的事。” 第三百七十七章 杀猪分红了 干嘛只着重突出鼓吹女同志的奉献。 男同志呢？ 他们的付出既不是理所当然，也不应该被漠视，然后只对女性歌功颂德，最后理所当然地把责任推到女同志头上。 高书记听了愣了愣，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从来没有这么干的，跟一群婆婆妈妈站上台领奖，那个画面…… “怎么，高书记觉得女同志为家庭奉献才值得被鼓励？”宋幼湘意味深长地问。 越鼓励，越奉献，然后被定义。 高书记听出些意思来了，他清咳一声，“没有，没有，这个奖设得很好，男同志也是家庭的一份子嘛，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话，高书记就赶紧找借口溜了。 去找王臹的路上，高书记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还是受了封建思想的荼毒。 一路反思到了大队部，把事跟王臹一说，王臹叹了口气。 这事他跟王建国其实不太同意，但厂里工人集体投票，少数服从多数，还是办上了。 “这些年轻知青倒还好，都是接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就是大队那些老顽固，我怕他们会闹。”王臹摇头。 这事别人不敢说，以前的王老支书肯定是会有意见的。 高书记喝了口茶，“我看小宋胸有成竹，问题应该不大，你别太担心。” 确实问题不大。 第二天分红大会上，宋幼湘把王老支书请来坐镇，还要他老人家负责给大队社员分红。 也由他和大队一众有威望的长辈，给各位年轻小辈颁奖状，发礼品。 “……”王臹看着王老支书站在台上，脸上肌肉抽了抽。 魏闻东就站在他边上，看王臹一脸便秘的表情，问他，“臹叔，您跟老支书真的不能和解了？” 第513页 当年的事，也不能全说是王老支书的错，时势弄人。 老人家操心儿子的前程，希望儿媳妇能主动离婚，划清界线，但没想到儿媳妇那么刚性，直接走上了绝路。 只不过人死为大，这么多年，王老支书也背了很沉重的心理负担。 “等他老了，该我的那一份我不会少。”要伺候床前他也会跟兄弟轮着来，但要他面对，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但现在不是面对不面对的问题，是头痛。 台上一连坐着五个拄拐的老头老太太，还一人胸前别了一朵大红花，一个个咧着没几颗牙的嘴，笑得不知道多开心，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臹一脸麻木，这些老头老太太平时最古板不过了，可没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这世上，果然还是糖衣炮弹高帽子好使，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还觉得无比光荣。 就是他们都一大把年轻了，不是耳背就是糊涂，别把今天的事给搞砸了。 “臹叔，你那是旧思想了，太爷他们不知道多喜欢她，都愿意听她的安排。”魏闻东听王臹在那嘟囔，忍不住好笑。 太爷太奶们对小辈们讲祖宗规矩，但是因为是同族人，底下的是小辈，宋幼湘可不是。 非但不是，还凭一己之力，把五星大队带到了全公社大队之首的位置。 他们思想古板归古板，有时候也是很灵活的。 “老支书说了，领头羊难出，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跟着走准不会错。”魏闻东跟着宋幼湘一家家上门去说服的，比王臹知道的情况多。 “太爷和太叔公他们，还不肯要分红呢，生怕多拿一点，厂里就要变困难了。” 王臹还能说什么，只能老实在下头看着。 先颁奖再分红，颁奖的时候宋幼湘说话肯定不是话里藏针怼高书记那样。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大帽子一顶顶地送。 叫各个上台的男女同志都激动得不行，满心骄傲。 领导话少，流程就走得快，颁完奖就是分红，现金直接摆在舞台中央的台子上，热水瓶整齐地摆在那里，场地的另一边，现杀猪现分肉。 程杨他们来得晚一点，没见着颁奖的画面，倒是正好赶上分红开始。 他们一到地方，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拍照记录。 程杨拍发钱的镜头少，对等着分红的百姓很感兴趣，他们脸上的激动和喜悦十分感染人，让人跟着满怀喜悦。 镜头对上人群里其貌不扬的一个中年人的时候，程杨愣了愣，这位怎么会在这里？ 再看台上的宋幼湘，好似毫无所觉。 要不要提醒一下。 这个念头闪过又消失，程杨默默地按下快门，然后把镜头对向他觉得有价值的地方。 今天到场来围观的群众非常多，不光有本大队的社员的亲友，还有别的大队及公社来看热闹的人。 别以为人多就不显眼了，社员知青是什么样，一眼就能看明白。 中年人站在人群里，虽然打扮普通，但通身气势在那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这可是个大佬，宋幼湘上辈子没少在新闻里看到对方。 不过对方明显低调而来，也没打算露面，宋幼湘只当看不见。 这样也好，不必分出心神接待，安心做自己的事。 “真分红啦！”老大伯抱着热水瓶，捧着分到的钱，泪眼汪汪地问把钱放他手上的王老支书。 王老支书拍了拍他的手，“分啦，钱收好。” “还是新社会好啊，以前哪里敢想有这样的日子。”老大伯抹着眼泪，“咱家老婆子和狗娃子饥荒的时候要是能熬过来就好啦。” 听他提起以前的事，王老支书也眼睛犯酸，泪溢满眶，不少老人跟着抹起了眼泪。 程杨举起相机，拍下这一幕。 等名单上记录的分红全部领完，宋幼湘才能坐下来歇一歇，喝口水。 “人什么时候走的？”才坐下，程杨就端着相机坐了过来，他同事还在那边拍社员们分肉。 那边从头热闹到现在，杀猪分肉热火朝天，半道就架了大锅炖杀猪菜吃，这会已经飘出肉香味儿了。 程杨开始还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懂她问的是什么，“分到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时候，还把你们王支书和高书记给叫走了。” 宋幼湘点了点头，只喝水不再开口，今天说了一天的话，她嗓子有点疼。 结果一杯水还没喝完，陈会计跑了过去，“忙完了，赶紧跟我去果园那边，领导有事情要找你。” 这个领导肯定不是王臹或者高书记，宋幼湘一口把茶水灌下去，起身。 程杨也赶紧跟上。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七十八章 长远事业 果园那边，王臹领着一行人在查看剪枝施肥过的果树。 宋幼湘到的时候，他们刚刚才看完，看到中间的那位，宋幼湘下意识地张口，“季sheng……嗯，季市长。” “季市长。”程杨喊出声的同时，疑惑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八风不动，脸上淡定自若，心里其实慌张了一下——大意了，眼前这位，还不是后来常上新闻，负责主管江省经济的省长。 还好她脑子及时转过弯来，拖了一下，听着就像是不知道怎么称呼，等了程杨开口才跟上。 第514页 太险了！ “小宋同志，你好。”季市长笑着看向宋幼湘，主动向她伸出手，宋幼湘忙上前握了握。 季市长这才看向程杨，语气熟稔，“真是哪里有新闻，哪里就会有你的身影啊。” 程杨笑着谦虚了一句，就退后了些，季市长找宋幼湘来肯定是要了解情况的。 宋幼湘也没有谦虚，主动上前一步，先是回答季市长的提问，然后向季市长介绍五星大队的经济布局和产业链安排。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跟着国家的脚步走，咱们大队也搞了个五年计划，……” 高书记本来替宋幼湘捏了一把汗，没想到宋幼湘一点场都不怯，面对着省里来的领导也是侃侃而谈。 想想他在宋幼湘这个岁数的时候，哪里有这定力，还是给领导当了几年秘书，才慢慢练出来的。 在五星大队转了一圈，山上的果园，养殖基地，山下现有的养猪场，以及规划中的养殖场地，食品厂，货运站这些都一一逛到。 宋幼湘顺道还跟季市长介绍了牛头山公社的金银花种植基地。 就先前高书记争回来的山头，经过一年的选育，已经小有规模。 金银花是常用中药，平江县这一片，都没有专门种植药材的，但山上大片大片的野生金银花，供销社每年都会收。 社员们去摘了晒了，自己泡茶清热解火，还能卖到供销社换点柴米油盐钱。 野生的药材说是药效好，但金银花是攀藤类植物，山上的金银花往往攀得很高，经常有意外发生。 种植的金银花主要以开花采摘为主，选择合适的品种，植株经过修整过后，开花量大不说，也方便采摘。 “这是高书记和于秘书联系农科院引进的品种，生长稳定，产量和药用价值都极高，生长快，采收省工，今年种的今年就已经开了花。”宋幼湘对这片种植基地也十分了解。 高书记是个低调的人，药园这边今年虽然开了花，但毕竟植株还没有完全长成，产生的经济效益还不算高。 但宋幼湘不低调啊，至少今年就已经看到钱了不是，“这个品种，一年可以开六茬花，寿命起码得有三十五到四十年。” 这是长远的事业，要是做得好，能够带动整个公社的经济发展。 就是要这有一点成绩，但又没有大成绩的时候说，这样才能拉来资金投入嘛。 不然等做起来了，再开口总差了那么点不是。 季市长一直笑眯眯地听着，跟着满公社跑，上山下地一点也没有觉得辛苦。 看完这些后，季市长还着重向宋幼湘了解了，五星大队向其他大队提供崽种的事情。 反正从见着面起，宋幼湘就一直在说，直到在公社吃了晚饭，季市长要走了，宋幼湘才停下嘴。 好不容易看着汽车灯光消失在夜色里，宋幼湘就地一垮，直接坐在了公社院门口的花坛子上。 “累死我了。”陪领导视察这话可真是不好干，尤其是这个解说工作。 可恨的是程杨还端着个相机追着跑，宋幼湘不光得说，还要注意面部表情。 这万一照片见报，哪怕上报也是类似马赛克脸，那也还是要仔细注意的，形象很重要。 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还是五星大队和牛头山公社的形象。 程杨没跟着走，他出公差呢，反正来回路费有报销，打算再在五星大队留一晚。 毕竟难得有光明正大下乡的机会。 现在家里和单位都盯他盯得紧，怕他一时想不开，就直接下乡不回去了。 见宋幼湘这样，程杨下意识去摸相机。 “你可歇着吧，我都累成这样了，你还拍，有没有良心？”宋幼湘一见他拿相机，就条件反射地抗拒。 程杨手顿了顿，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挂一天了，我脖子累，取下来放松一下。” 宋幼湘默默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最开始那架势，哪里是要取相机，分明是要拍照。 高书记还招呼他们，叫他们进办公室坐会呢，宋幼湘摆了摆手。 “我找人送送你们，这天都晚了。”高书记看这天色，不太放心，雪虽然还没下，但天气怪冷的，路上都结冻了。 宋幼湘摆了摆手，她打算直接去于家睡一晚，凑合就行，至于程杨，就往公社招待所呗。 还没来得及开口，魏闻东就支着自行车停到了宋幼湘身边。 他也没下车，就坐在车座上，长腿一伸，就点在了地上。 “正好，小魏来了，你把他俩捎回去。”高书记这一天也累得不轻。 一辆自行车怎么能载两个人呢？ 当然，也不是不能捎。 前面横杠能坐人，后车座也能坐人。 “小程同志坐前头吧。”魏闻东把手一撇开，示意程杨上车。 程杨，“……？” 有没有搞错，他堂堂七尺男儿，让他坐自行车横杠？那他不得整个人缩起来啊。 “别别别，让宋厂长坐前头吧。”程杨忙摆手。 魏闻东冷酷地拒绝，“横杠坐着膈人，男同志皮糙肉厚，多吃点苦。” “……！”程杨。 话都这样说了，他还能说什么，程杨只能捏着鼻子坐到横杠上去，整个人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挂在车龙头上，还得注意不要太用力。 第515页 免得影响魏闻东控制方向。 本来以为这样就算了，结果宋幼湘要上车的时候，魏闻东居然从挎包里掏出个棉垫子来，递给了宋幼湘。 这不对呀！ 需要垫子的是他。 第三百七十九章 求原谅 到底程杨也没脸跟宋幼湘抢个座垫，只能闷不吭声地坐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魏闻东还想把自己戴的手套给宋幼湘，被宋幼湘给训了一句，才老实戴着没取。 “怎么骑着自行车就来了？”宋幼湘坐在后车座上，手揪着魏闻东腰两侧的衣服。 天气太冷了，自行车架根本没法抓，能把手指给冻透了，何况她只抓了外衣。 冬天衣服穿着厚，魏闻东其实不侧脸看一眼的话，什么都没感觉到，但脸上的热气就是散不去。 明明踩着自行车也不累，就是出了一头汗。 “王厂长下午去罐头厂那边开会，骑摩托车走的。”魏闻东边奋力踩脚踏边回答宋幼湘的问题，“冷不冷，你往我这边靠靠，多遮点风。” 被寒风吹得变形的程杨。 不说不知道，原来他还有挡风的作用。 宋幼湘依言靠近点，确实能挡掉不少风，但大冬天的还是挺冷的。 魏闻东不时隐晦地侧低头看一眼抓着他衣服的手，骑出公社没多远，他就停了下来。 “没劲了吧，赶紧换换，我来骑。”程杨脸上一喜，就想下车。 这大冬天的，骑车比坐车还是要舒服点，尤其是坐他这位置。 “不是换位置，横杠也坐不下我。”结果魏闻东只是把手套摘下来，递给宋幼湘，“我不冷，你戴上，你看，我都出汗了。” 确实是出汗了，手电筒一照，头顶上都冒热气呢。 宋幼湘这才接过来，把带着温度的手套一戴上，冻僵的手指立马就觉着有些暖。 “……”程杨坐在前头，莫名心塞，他这打着手电筒呢，难道不需要一双温暖的手套吗？ 你要说后面这两人不对吧，干什么都大大方方的，你又要说对吧，他反正是觉得哪哪都不对。 晚上程杨住在魏闻东家里，还睡最开始季亚军睡的那床。 到家的时候才九点多了，魏棠给他们烧了开水泡脚，两人一人一个木桶，坐在火塘边上，就着余温，边烤火边说话。 “魏闻东同志，你跟宋幼湘同志？”程杨回忆起当初魏闻东拦他的时的样子。 他那哪里是担心他报道宋幼湘不好的事情影响五星大队啊。 分明就是担心宋幼湘才是吧。 魏闻东看向程杨，一脸无辜，不知他问什么的样子，“什么？” 居然跟他装傻！这俩绝对是处对象了！ 程杨正要再开口，魏棠抱着被子出来，“程杨哥，被子放火桶上烤一烤，你睡的时候抱过去就行。” 冬天睡火烤过的被子最舒服了，一点也不必担心被窝太冷，难以入睡。 程杨忙跟小魏棠道谢。 等魏棠放好被子，魏闻东也泡好脚，出去倒水刷桶子去了，程杨憋了一肚子的话没机会问出口。 魏闻东不说没关系，他的直觉应该不会有错，要是真处对象了，是藏不住的。 然而第二天再看魏闻东和宋幼湘相处，又是平平淡淡寻常的模样，程杨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程杨也没有时间瞎猜，他昨天跟着去了公社，同事留在大队，晚上住在了陈会计家里，一早就来找他了。 “杨哥，你睡得好不好？”同事愁眉头苦脸地过来，不时挠挠手臂，挠挠背。 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 陈会计家里，就是普通的农户人家，陈会计两口子节俭惯了，给省城来的大记者盖的被子，还是比较松软的。 他们自己盖的，都是棉花板结了，又硬又重的那种，盖上后压了火片再压棉衣，纯靠重量取暖。 就这，同事一晚上也没睡好，被子太重不说，还总觉得有味，早上起来，身上就起了红包。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有虱子。 虱子这东西肯定是有的，现在农村就这个条件，宋幼湘她们除了勤洗澡外，都要长期用那种很细密的叫篦子的梳子梳头。 因为一不小心可能就染上。 不过魏家是收拾得很干净的，家里的被褥魏棠都是常洗常晒的。 反正程杨睡得挺好，除了一开始想问题难以入睡以外。 “你这别是虱子咬的吧，没事，习惯就好了。”程杨习以为常地拍了拍同事的肩膀。 下乡就这条件，这都已经算好的了。 同事苦着一张脸，还好今天他们再补拍一些东西，随机采访完几位社员后，就能返程。 要是再睡一晚，他怀疑自己半夜会被虱子抬走。 程杨忙了起来，自然没法再胡思乱想，他跟着同事一路走，逮着人就问几句。 没一会儿，竟然走到了知青点。 到了知青点，程杨就想起了上次给他“劲爆”消息的那个女知青，结果去里头转了一圈，没见着人。 “江媛朝啊，请假去公社寄信了。”虽然是农闲的时候，但地里还是有活的。 不然也要上山拾柴，为隆冬做准备。 程杨有些可惜，他回省城后稍微了解了一下宋幼湘的家庭情况，但并没有去深挖她的隐私。 第516页 不过还是叫他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譬如这位江媛朝同志。 这世上竟然有真拿宝不当宝的人，为了一粒烂芝麻，能把西瓜丢掉的蠢货。 程杨有些遗憾地离开。 等江媛朝从公社回来，得知程杨找过她，也十分遗憾，她还去大队部那边看过了，程杨他们已经离开。 江媛朝是去给许家栋寄信，寄点干货，再雷打不动地给宋母寄五块钱的生活费的。 许家栋一直不写信来，江媛朝嘴上硬挺着，心里还是有点慌。 但她的探亲假早就用完了，要想去城里找许家栋，只能等明年再找机会。 这一次江媛朝还写信给了她养父，认了错。 没有人替她在城里盯着许家栋，实在是太被动了，江媛朝没有办法，一晃好几个月过去，知道养父母不会再对她心软。 她只能先低头。 养父向来比养母对她更慈爱，江媛朝最先也是向养父认错示好，希望得到原谅。 当然她信里绝口没提自己跟宋家交往的深度，只说自己是知道生恩没有养恩大，之前是因为找到亲生父母过于激动，心里实际还是更记挂养父母的。 江媛朝自认这回自己态度放得很低了，养父应该会原谅她的吧？ 作者有话说： 写得有些匆忙，明天会精修一下~不会大改，不必重看哒，晚安~ 第三百八十章 学习好难 江父收到信的时候，人刚从车间忙完回办公室，听到秘书说有信放在桌上，他还有些意外。 现在日常的联络方式就是通信，江父跟故交亲友都有联系，包括儿子的战友，也会给他们写信。 但到信时间有规律的周期，按理来说，这个月应该不会有信来才对。 如果有急事，应该是拍电报。 等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江父的好心情一下就坏了一半，是江媛朝寄来的信。 江父对江媛朝不抱什么希望，拆开信看到内容，果然只叫他透骨心寒。 信上说是认错示好，想求得原谅，但字字句句，江父没有看出江媛朝有一点反省的意思。 她对自己做的事情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伤害了父母，可能还觉得他们不够大度，不应该拦着她跟亲生父母相认。 江父都没有看完信，就撕了丢到了垃圾桶里。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怎么可能不心疼，江父至今对江媛朝还是有一丝希望的，希望她能诚心认错，希望她能理解他们。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江媛朝坚持要认生父母，江父觉得自己都可以接受。 但江媛朝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内心没有一丝感恩。 如果是以前，江父满腔真心待自己的女儿，自然不会要求女儿感恩，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是相互的。 但现在，江媛朝一心要认亲生父母，江父觉得自己有资格要求江媛朝感恩。 感念他们照顾、关爱她这么多年的恩情。 感念他们让她衣食无忧，提供了安稳学习和生活的环境。 …… 江媛朝实在是太天真的，当年如果没有他们夫妻，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局，或许会被送到乡下，也或许随便送到缺孩子的人家。 当然，也有可能送到比他们条件好的人家，但江父敢肯定，不会有别人，会像他和爱人一样，付出全部真心和疼爱。 想到这里，江父想起当初收养时给宋家的钱。 越想心里就越意难平，当初说好了跟这孩子一刀两断，现在又是做什么，这钱他得要回来。 到了下班时间，江父留在办公室，写了封措词严厉的信，寄往那个他们抗拒半生的地址。 现在也没什么好抗拒的了。 把信投进厂里的邮筒里，江父才回家，进家门前江父仔细调整了自己的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愉快一些。 但进了家门后，他心情是真的变得好起来。 江母在大书桌边教桂枝写大家，但桂枝对学习真的是一点兴趣和爱好都没有，写得一塌糊涂不说，还一心想到逃跑，但又不愿意叫她江姨生气，就自己忍着。 见到他进家门，嘴都咧到耳朵后头去了，风一样冲过来给他递拖鞋、接外套和公文包。 “江伯伯回来了，我要去炒菜啦，伯伯，你陪江姨玩。”唐桂枝溜得特别快。 家里早上中午会按点开饭，晚上一般估算着江父快下班，才下锅炒菜，留个青菜到家再炒，最新鲜不过。 江父站在门口，看着爱人，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桂枝今天学了几个大字呀？”江父笑着先去洗了手，才走过去看大桌上她们一天的成果。 桂枝在厨房都听着呢，但愣是没敢吭声，她怕江父抽查叫她背诵。 江母嗔了江父一眼，“你别吓着孩子。” 江父哭笑不得，他怎么就吓着孩子了，白天压着孩子读书写字的人是谁，那是为孩子好，他问问学习情况就是吓孩子啦。 这明显就是两套不同的标准看人待事嘛。 老两口绊了两句嘴，趁着唐桂枝炒菜热菜的功夫，江父也练了两笔字，然后就去帮着盛饭端菜。 吃过饭，江父和江母歇一会，喝喝茶，等唐桂枝收拾好厨房，老两口就要下楼去散步去。 第517页 散步这话是唐桂香安排的，唐桂枝完美执行。 江母喜静，并不爱往外走，以往一日三餐买菜就算是运动，现在就不行了，唐桂枝脑筋不灵活，有些事认准了就说不通。 唐桂香听医生说的，适当运动对老两口身体好，她就耳提面命，要求唐桂枝盯着两老每天出去走一走，动一动。 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以及生病不舒服，老两口必须得下楼。 开始江母还不习惯，但一直坚持下来，每天走这几圈，确实人要舒服很多，吃饭胃口也比以前好了。 跟唐桂枝相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她有什么说什么，也听得进去道理。 江母发现，唐桂枝脑子反应迟钝，不光是因为小时候溺水的缘故，也跟她就此在家呆着，不学习不思考有关系。 唐家家里穷，父母也不懂，也没遇着个专业点的好医生，见唐桂枝想事脑子就疼，越发不敢让她多费心神。 如果小时候唐桂枝就进行康复训练，坚持复健，很可能智 力能够接近到正常人的水平。 “我看桂枝不笨，她就是懒得动脑子。”江母现在一大乐趣，就是跟江父交流培养唐桂枝的心得。 江父点头，正要接话，身后唐桂枝一脸委屈，“我很笨的，真的，江姨，我可以不要写大字了吗？” 写大字太难了，比以前在家里学洗衣做饭还要难。 江父江母被唐桂枝逗笑，然后江母冷酷地摇头，“咱们桂枝聪明着呢，一周才学一个大字，你现在是不是把咱们去医院的站牌都认识了啊？” 江母也不打算教个多厉害的孩子出来，就是希望唐桂枝多了些基本生活常识，会识字写字，走出去不会丢。 唐桂枝歪头一想，她好些还不太会写，总是缺胳膊少腿，但确实是认得了，还知道下错车应该怎么回，她还给她姐写了信呢。 “那我就学会认车站牌和写信就行。”唐桂枝开始还怕江父江母，但现在早不怕了，在学习上还特别会谈条件。 江母当然点头，全国上下车站牌那么多，要认全可得好好学。 唐桂枝一下就美滋滋了，摇头晃脑地琢磨着，下一封信，她要写给她爸妈，告诉他们，她在家里特别好。 五星大队那边，唐桂香刚拆开一封信，正着拿，看不出写的什么，倒过来拿，跟正着拿一样。 “这个是女……且？是姐吧！”唐桂香犹疑着，半猜半蒙地看着信。 第三百八十一章 错过虽然可惜 晚上宋幼湘也看到了唐桂枝写的信。 “不错呀，桂枝进步这么大。”宋幼湘笑着把信看完，虽然没看明白写了什么，“正好季市长送了我一支钢笔，我之前的钢笔淘汰下来，邮给桂枝，鼓励她继续学习。” 上辈子唐桂枝的命运十分普通，因为智力有些许缺陷，没有下乡，当然也没法进厂。 到了年纪后，由熟人介绍，嫁到了市郊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嫁的人也有些天生的木讷，除了种地，没有谋生的本事。 夫妻俩个都没有赚钱的能力，需要用钱的时候，全是靠两边父母姊妹帮扶。 伸手要钱的滋味不好受，父母能管着他们，但管不了一辈子，唐家这边的姊妹还好，男方的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后来还生了两个孩子，大小儿生来就有些笨，但比父母又还好了一点，学了木工，有一份谋生的手艺。 小女儿倒是性格开朗能唱会跳，像极了没出事前的唐桂枝，但资质有限，勉强上完初中也没读书，进了厂子上班。 两个人都不那么聪明，照顾自己都不细致，更别说孩子，总有错漏的地方，孩子打小就时不时地进医院，因为唐桂香的缘故，宋幼湘一直有帮忙。 这辈子虽然没法叫唐桂枝变得聪明，从根本上改变她的命运，但至少唐桂枝不会被随便嫁给天生智力有缺陷的人。 哪怕这辈子只是嫁个残疾人都好。 毕竟唐桂枝不是天生的，这样生出的至少是健康的孩子。 从能够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开始，唐桂枝就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有了选择的权利。 “那我给她寄个笔记本，请江阿姨教她写日记。”虽然看不懂妹妹写的信，但唐桂香心里幸福死了。 两人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宋幼湘就把钢笔挤掉墨水洗干净包好，第二天唐桂香就在厂里发的笔记本上写上鼓励的话，一并邮给了唐桂枝。 从一周学一个大字，缩减到五天学一个大字的唐桂枝收到姐姐的包裹后，真心实意地哭了。 “桂枝这是高兴得哭得呀？”江母坏心意地打趣她。 唐桂枝哭得一抽抽，“不是，是伤心的！”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江母知道笑出来很不礼貌，但看着唐桂枝哭得一抽抽，还仔细把东西收好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好笑。 “你不是喜欢唱歌嘛，江姨教你抄歌词好不好？”江母忍着笑上前安抚唐桂枝。 唐桂枝哭得一抽一抽，垮着个脸，“那，那还要学字啊？” 江母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噗嗤笑出声来，江父下班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屋里的笑声，忍不住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伸手推门进屋，“志邦跟我写信了，年初他想请咱们去唐家提亲……” 严志邦不光郑重跟江父写信说了这事，还认真跟唐桂香谈了这件事，结婚报告他早就打了上去，也早就批准了下来。 第518页 一直拖到现在，是严志邦怕早早结婚，唐桂香没有想清楚。 江媛朝因为他的年纪嫌弃他，唐桂香比江媛朝还要小一些呢，严志邦怕耽误唐桂香。 但他左等右等，没见唐桂香提分开的事，就干脆先斩后奏，请了江父，再跟唐桂香说结婚的事。 “算他有魄力，要是再拖下去，我都要瞧不起他了。”宋幼湘感受到唐桂香传递过来幸福的情绪，也跟着一起高兴。 她算了算时间，“给你批半个月的婚假，领了证后，你们先回趟省城，你再跟着他去趟他的单位，亮亮相。” 倒是也能批更长的时间，但宋幼湘算了算日子，还是希望唐桂香能早点回来复习。 未来他们在一起过日子的时间还长着呢，先把能抓在手里的未来抓住再说。 “半个月会不会太多了，耽误厂里工作怎么办，一周差不多了，他单位我先不去。”唐桂香对严志邦放心得很，一心记着自己的工作。 宋幼湘扶额，“你听我的，必须去！” 这时候的人大多都是这样，舍小家为大家，一切以集体为先，以单位为先，唐桂香这样的打算再寻常不过。 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算什么，这时候的同志，单位一封电报，新婚当晚赶赴生产前线的都有。 不过真没有那个必要，食品厂也不是什么紧要要位，生产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物资，半个月的婚假还是可以调出来的。 唐桂香想了想，终于同意下来，她写信告诉严志邦，严志邦高兴得一整天都表情柔和，叫他手底下的兵都跟见了鬼似的，夹着尾巴反而更老实了。 “周辞，你过年不回去？”年底汇演排练，严志邦给文工团那边送东西，碰到了被抓壮丁过来帮忙布景的周辞。 当兵这么多年，周辞回去的时候很少，经常把假让给别的同志，探亲的次数数得清。 周辞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我把假让给别的许二柱了，他老家离得远，回去能多呆两天。” 严志邦看着周辞欲言又止，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该劝的话他早就劝过了，周辞考虑得太多，有自己的选择，他也实在不好多说什么。 就是觉得可惜。 总要自己尽力争取一把吧，什么都不争就放弃了。 周辞家里给他相了个女同志，结婚报告都批了，到要结婚的时候，那女同志反悔了，嫁给了别人，周辞的事就拖了下来。 严志邦瞅着，要结婚的时候周辞没见多高兴，女同志毁约他倒是挺轻松的。 听说那女同志毁约，还是因为周辞在信里鼓励她追寻真爱呢，给的彩礼也没要，直接给那女同志当嫁妆了。 严志帮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周辞知道严志邦担心他，但他觉得现在也挺好的，错过了虽然可惜，但有些事也不是他争取就会有结果的。 他就是挺内疚的，之前退婚那事，闹得他妈心里一直难受着，他也不敢回去见他妈。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八十二章 他怎么配得上她 周辞最怕的是，他妈经过退婚的事，会胡乱跟他和宋幼湘牵线。 这种事他妈干得出来，但周辞自己受不了。 那太丢脸了。 有时候周辞都觉得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明明一开始，是他自己觉得，应该娶一个母亲满意，跟他合适的妻子。 既然自己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可是他后悔了，后悔以及痛恨自己墙头草的情绪时常撕扯着他。 他后悔，早在外婆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他及时抓住机会该有多好。 错过了，机会真的就不会再有了。 慢慢认识到宋幼湘这个人，知道她有多优秀，他越是欣赏她，就越是自卑。 他怎么配得上她。 周辞不光觉得自己配不上宋幼湘，同时也深深觉得宋幼湘根本不会选择他，完全没有必要自讨没趣。 “团长，你什么时候回去？会去五星大队吗？你要去，帮我捎些东西给我外婆。”周辞把所有思绪压在心里，一点不敢泄露出来。 严志邦点头，“年二十六，直接到五星大队接你嫂子，你把东西装好，拿我宿舍去。” 他肯定得回去，再不回去把个人问题解决，老领导能亲自押他回去，逼着他把婚事给办了。 想到唐桂香，严志邦脸上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接了唐桂香后，先去淮市，接了江叔叔江阿姨一起去唐家，简单办个婚礼，然后回他老家见见他的父母家人。 结婚证看唐桂香的意思，是直接在牛头山公社办，还是去他老家那边办。 想到唐桂香信里说能跟他来趟单位，严志邦心里就高兴。 拖到现在才结婚，他一点也不后悔 ，要不然，他碰不着桂香这么好的姑娘。 想到唐桂香要过来，严志邦也不跟周辞闲聊了，他得趁着有点空闲，把宿舍里外打扫干净，还得添置些生活用品。 他一个人没啥，有张铁架床，凑合着能睡觉就行，但唐桂香来了可不行，他还盼着弄舒服一点，以后她有空能来探亲看看他呢。 现在唐桂香在食品厂有稳定的工作，两人信里早就商量好了，近两年唐桂香都不会随军，他们也决定晚两年再要孩子。 第519页 “这铁树开花可真是非同一般，志邦同志最近的精神面貌跟以前是完全不同啊。”严志邦不知道，他上面的领导也在说他的事。 政委笑着接茬道，“这臭小子以前还一副一辈子也不结婚的模样呢，梗着个脖子，催他结婚跟逼他上断头台一样。” 领导想起严志邦前些年愣头青的样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 这离结婚也没多少天了，唐桂香该干嘛就干嘛，每天上班下班，做饭学习，什么都没落下。 反倒是宋幼湘紧张得不行。 先是托魏闻东去省城送货的时候带些好的糖果回，又琢磨着要送唐桂香什么样的结婚礼物。 宋改凤结婚的时候，宋幼湘就送了一对枕巾。 那是因为送再好再贵重的东西，宋改凤都只会觉得理所当然，嫌她小气。 到了唐桂香这里，宋幼湘肯定不能这么糊弄。 可惜的是食品厂还没到建设职工宿舍那一步，不然她肯定给唐桂香分个大房子，给她配齐一整套家具，送她风光出嫁。 三转一响不用她操心，严志邦都准备好了。 宋幼湘也不怕别人说她徇私，就是徇私又怎么着，再说了，照顾家属，分房是应当的，家具是她个人出资。 没有宿舍，宋幼湘琢磨了好久，最后走了侯福宝的路子，让他弄了一套黄金首饰来。 “姑奶奶这是下血本了啊。”侯福宝把新打的首饰交到魏闻东的手里。 他们搞黑市，有门路搞到这些东西，这套首饰不是别人用旧的物件，是用小黄鱼打的，都是实心的金饰。 魏闻东琢磨着，宋幼湘是不是喜欢黄金饰品，“你把打金师傅的地址给我一下。” 他手里有条大黄鱼，在沪市的时候弄到的。 侯福宝把地址写给魏闻东，还笑，“东哥，你这也安排得太早了吧，魏棠结婚起码得七八年以后吧。” “你管那么多干嘛，赶紧的。”魏闻东心虚了一下，干巴巴地凶了一句。 等把地址好收，魏闻东提醒侯福宝，“最近动作小一点，上头要有动作了，别被抓了典型。” 这消息是从谢九韶那里得来的，省里有意在整顿，那肯定是自上而下，平江县这里肯定也会有动作。 这种时候，夹紧尾巴老实做人准没错。 侯福宝一下就正了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回到大队已经是下班的点了，宋幼湘她们这会都在夜校上课。 等到夜里十点半，她们才回来。 魏闻东没把东西送过去，而是把宋幼湘叫了出来，这是给唐桂香的惊喜，不能叫唐桂香发现了。 两人鬼鬼祟祟地去了魏家。 而且到了魏家，两人还背着魏林川和魏棠说话。 “大哥叫幼湘姐干嘛去，有什么不能当着我们说的吗？”魏林川拨了拨火塘里的红薯，有些奇怪。 魏棠摇了摇头，“你问大哥不就知道了。” “……”魏林川，要是他问肯定会被大哥削，但他又实在很好奇，怂恿着妹妹，“棠棠，你问吧，问幼湘姐。” 结果魏棠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他。 魏林川叹气，故意自言自语，“唉，妹妹长大了，不好骗了，不像小的时候可爱了。” “幼稚！”魏棠。 宋幼湘从魏闻东手里拿到金饰，魏闻东给她打着手电筒看，“猴子说找的几十年手艺的老师傅，祖上就是干这个的。” 做工确实很好，纯手工打的，不比后世用模具做出来的差哪。 魏闻东仔细观察着宋幼湘的表情，越发肯定宋幼湘挺喜欢这些东西的。 也是，女同志哪有不喜欢黄金首饰的。 宋幼湘对成品很满意，仔细看过后合上盖子，“你帮我谢谢猴子。” 严志邦来的前一个晚上，宋幼湘把金饰交到了唐桂香的手里。 看着朴素小木盒里装着的东西，唐桂香整个都傻眼了，手里仿佛捧了个烫手的山芋。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也不容易 “你这是干什么，你赶紧自己收好，不要拿出来！你换这些的时候，没叫人发现吧。”唐桂香吓坏了，赶紧推回去。 她不怕别的，就怕宋幼湘为了弄这些东西，沾上什么麻烦。 今年夏天就有人在黑市上交易出了事的，被人盯上杀了灭口了，就发生了平江县的事儿。 没上报纸，但整个平江县都传遍了。 宋幼湘好笑，“没有，我托侯福宝弄到的，跟别人换了金条打的，不是别人的旧物。” 现在黄金不值钱，早些年的时候，黑市上药片、粮食都能换到黄金，别人的旧首饰也有。 每件旧物都有自己的故事，宋幼湘喜欢有故事感的东西，但唐桂香这是新婚，宋幼湘希望是新的，承载着她祝福的新物。 宋幼湘拉住唐桂香的手，“桂香姐，咱们俩是什么关系呀，要不是你照顾我，我没有今天。” ——上辈子要不是你，我怕是就死在农场了。 不会有后头的见识，不会有后头的人生，也不会有现在她。 “这是我做妹妹的一份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可就要伤心了。” 唐桂香有些手足无措，“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 “我高兴。”宋幼湘抬手抹了把眼泪，她真不是伤心才流眼泪的，她是高兴，高兴唐桂香这辈子有了自己的人生。 第520页 彻底走出了上辈子的黑暗。 宋幼湘一哭，唐桂香也哭了，两人也不知道是谁感染谁，情绪上来抱头哭了一场。 最终，唐桂香收入了宋幼湘的心意。 没关系，以后宋幼湘自己也得嫁人，想还礼有的是机会。 “咱们得一辈子这样好好的。”唐桂香临睡还在抹眼泪，喉咙哑哑的。 宋幼湘重重点头，“那肯定。” …… 严志邦亲自到五星大队接了唐桂香，两人一起踏上了去往淮市的火车。 送他们上班车的时候，宋幼湘心里有些惆怅，酸溜溜的。 “我发现我有点讨厌严志邦了，她把我的桂香姐抢走了。”宋幼湘嫉妒严志邦。 虽然唐桂香不会因为结婚就不对她好，但一想到唐桂香嫁给严志邦，以后心里要多记挂一个人，宋幼湘心里就酸得厉害。 魏闻东也在，他是帮忙拎行李的，唐桂香准备带走的东西有点儿多。 他非常不理解宋幼湘的惆怅。 唐桂香就算结婚，不也还是留在五星大队嘛，两人分居两地，结不结婚根本没什么两样嘛。 等了一会没等到魏闻东接话，宋幼湘叹了口气，“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也不懂。” “……”魏闻东。 宋幼湘摇着头往厂子方向走，魏闻东快步跟上，他不懂宋幼湘为什么会有惆怅的心情，但他知道怎么让宋幼湘开心，“年底会有一笔分红进账。” 他现在在货运站工作，自己手里有台车，做事就更方便了一些。 县里的工作都交给了侯福宝，但任志扬那边的事魏闻东一直还在做。 当然，就是他想脱身，两边的人也不会轻易让他脱身。 “大概这个数。”魏闻东跟宋幼湘比了个三。 宋幼湘眉毛微扬，三千块！走私的利润是真的大，魏闻东现在是在有关部门眼皮子底下走私，所得利润都是要上缴的。 但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他还是能捞不少油水。 “咱们调整一下分成的比例吧。”宋幼湘现在完全不参与，连出谋划策都没有，魏闻东一个人担着全部的风险，她实在不好意思多拿。 魏闻东拒绝，“现在就比例很合理，不必调整。” 怕宋幼湘坚持，魏闻东赶紧换了个话题，“任志扬换单位了，调到了西边去，那边条件特别艰苦。” 彭万里倒是耐得住性子，一直没有动作，直到近年关，才对任志扬的工作进行了调动。 “他们这是舍得狠心操练操练任志扬了？”宋幼湘扬眉道。 要宋幼湘说，早就该这样了，就任志扬那不可一世的行为态度，就都是他那些长辈给惯的。 魏闻东点头，在他跟国志杰几个的纠缠越来越深，彭万里知道越来越多的真相后，也越来越后悔先前对任志扬的纵容。 这回他们是狠下了心，准备把任志扬回炉重造。 “季亚军呢？”宋幼湘想起季亚军跟任志扬好像是在一个单位来着。 魏闻东一顿，有些后悔提起这事，叫宋幼湘想起季亚军这个人，“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回季亚军是受任志扬的哄骗，被诓着去的。 他还以为任志扬还跟以前一样，会被调到清闲的地方享福呢，屁颠屁颠主动申请一起走。 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苦。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彭万里不能跟你说吧？”宋幼湘好奇。 魏闻东笑了笑，“我给他们送过东西。” 他的处境很危险，但又很安全，灯下黑嘛，陈东标他们也不会想到，他会公然去给任志扬他们送东西。 听到魏闻东形容季亚军和任志扬的惨状，忍不住笑起来，单位是最锻炼人的地方，他们这个年纪，吃点苦头是好事。 “你这一年也吃了不少苦。”宋幼湘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被这一眼钉在原地，心跳得特别特别快，顿了十来秒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抬步追上宋幼湘。 “我不觉得苦。”魏闻东是真的不觉得苦。 差点死在国志杰手里的那段时间，魏闻东已经顾不得苦不苦这类情绪了，脑子里就两件事，要是他出事，弟弟妹妹的前程他不必担心。 再就是，他挺住了，宋幼湘才是安全的。 后来熬过那段时间，他被彭万里安排着送到吴响他们那边的时候，最开始天天就是挨揍，每天都是累得趴不起来，差点爬回宿舍的那种。 但他心里始终有一个信念，变强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哪怕是跟陈东标他们斗智斗勇，受伤，重复受伤，他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巨大的风险伴随着巨大的收益。 他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普通的农民。 不甘心一辈子只能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丢面子 七六年的春节过得很朴素。 这一年对牛头山公社，对五星大队来讲，是不断发展进步的一年，但这一年里，也发生了很多叫人悲痛的事。 那些都是微渺的宋幼湘无力改变的事。 出了正月初十，马上就到了三月，唐桂香和严志邦在出发去严志邦的单位前，先和唐桂香回牛头山公社领了结婚证。 第521页 婚礼在纺织厂里办的，很简单的婚礼。 宋改凤结婚时，唐父唐母是出席上了人情的，但唐桂香结婚，宋家人只托人捎了礼，人没敢露面。 没办法，江父的信寄到宋父手里，宋家大地震了一番。 宋父一直默认江媛朝跟宋母相认，养父母那边是知情并同意的，哪里晓得对方完全不同意。 这让宋父大丢面子。 现在知道江父江母会在纺织厂替唐桂香证婚，他们夹着尾巴躲还来不及，哪里敢出现。 至于江父追讨的钱，宋父选择了装聋作哑。 三百六十块钱，宋家不是拿不出，但宋有良的工作一直没安排，宋父想替儿子买个工作。 还了江家的钱，买工作就差钱了。 江父倒也不是非逼着要还钱，但他也确实被宋家恶心得够呛，尤其是在唐家听说了宋家的一些情况后。 “要是你们当时抱了慢慢走就好了。”唐母知道这其中曲折的缘分，都忍不住要叹气。 宋幼湘真的是差一点就养不活，长大后身子骨还一直不太好，宋家就没好好在她身上用过心。 江母苦笑摇头，“那个孩子是很不错，只能说我们两口子没有那个福气。” 宋家当时不同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江父拍了拍江母的肩膀，江母冲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无事。 婚礼结束后，江父找了厂里的领导聊了一下，就领着唐桂枝先回去了，江母退了下来，但他还奋斗在一线，得赶紧回厂里主持工作。 钱不钱的，江父也不是说一定要讨回来，但宋家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当初江父能够通过人介绍跟宋家搭上钱，在这里也是有故旧的，对方虽然已经调离了纺织厂，但在厂里还有几分话语权的。 又不是什么塞人走后门，或是别的原则性的大事，这事本就是宋家做得不地道。 宋父被调岗了，调到了没有一丝油水，还要经常值夜班的岗位上。 服从组织安排不是一句空话，宋父去找领导反映，得到的就只有这么一句回馈。 还是宋父的熟人跟他暗暗通了口气，他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她能养你一辈子嘛，我这工作一丢，损失的何止那一点半点！”宋父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本来宋父是打算给宋有良买个工作的。 但这时候工作没早几年那么好买，宋父就打算着，实在不行，他内退把正式工的工作让给儿子。 到时候他再买个临时工的工作，补贴家用。 现在好了，打算全部落空，他都落到这步田地，还怎么帮儿子。 这次是真的伤到了宋父的脸面和利益，他哪里还控制得住情绪。 平时宋父在家话不多，跟宋母大吵大闹的时候也少，但这次接连几天，几乎天天都在跟宋母吵架。 宋母整日以泪洗面，“那怎么办，我现在去跟老二讲，让她跟她养父母低个头？咱们跟她断了？” 宋父本来骂一通气顺了一点，听到宋母话，火气又蹭蹭蹭地上来了，急得直跺脚。 现在再去讲这些有什么用，那他这罪不是都白受了吗？ 宋父这会看妻子眼里是深深的嫌弃，怪道别人常说妻贤夫祸少，娶个脑子糊涂的妻子，就是糟心。 要是她办事周全一点，认回江媛朝的同时，也哄着她，叫她跟养父母处好关系，甘蔗两头甜难道不好吗？ 现在好了，失了江家这一大助力，江媛朝自己的前程还两说，还影响到了他这里。 “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气死！急死！”宋父气得差点跳起来。 宋母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缩着脑袋，也不吭声。 结婚这么多年，一把年纪了，吵过闹过也就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宋父也认了命。 但工作的事算了，家里的财政大权绝不能再交到宋母手里。 为了钱的事，夫妻两个又闹了几场。 宋母觉得这世上就没有男人管钱的道理，但宋父坚持，她实际也没有说不的底气，只能不停地哭泣和冷战以示反抗。 宋改凤结婚后在娘家住了挺长一段时间，过完年后厂里正好腾出一间很小的单人宿舍，吕成走了点关系，夫妻两个搬了过去，正好避开了这次的纷争。 至于宋有良，他在家的时候本就不多，就算在家，父母吵起来，他也只当没听见，不然就是直接离开。 管他们怎么吵，不关他的事。 至于财政大权应该在谁手里，宋有良当然希望是他妈管，他要钱更方便一些，但他爸铁了心要，他能说什么。 宋幼湘本来不知道这事的，结果宋改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特意跟她写了一封信，意思竟然是希望她出面给宋父宋母调停。 说什么现在家里最出息的人是她，她要是开口，父母肯定会听。 还说她肯定不愿意看着父母闹崩，最后离婚，这样她们就都没家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宋幼湘才不会上这样的当。 宋家吵到天翻地覆也不关她的事，就是宋父宋母一把年纪赶时髦离婚，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么多年，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家。 她要是真犯傻去调停，接下来宋家估计还以为她好说话，就该上赶着扒上来了。 第522页 “小妹没回信？”吕成隔两天就要问下宋改凤。 信其实是吕成让宋改凤写的，算是个小试探吧，他知道岳父一家跟宋幼湘的关系不好，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说实在话，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 一般来讲，子女都是很难割舍父母的，尤其是父母姊妹主动放低身段以后。 宋改凤摇头，“她最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回信，我看应该给要娣写信才对，要娣肯定会写信回来劝爸妈。” 这次唐桂香婚礼宋幼湘人是没回来，也没见上人情，但越是这样，宋改凤总怀疑宋幼湘肯定私下给了更好更多的。 但她只是怀疑，也拿不出什么实质的证据。 第三百八十五章 旧事重演 听到她说起江媛朝，吕成就忍不住摇头。 开始只觉得这个二妹手里有源源不断的钱，应该把养父母哄得妥妥帖帖才对。 等结婚了才知道，江媛朝简直就是蠢，她竟然跟养父母闹掰了。 就是傻子都知道哪边父母对自己未来的发展更有利啊！ 吕成现在提起江媛朝，就觉得她特别蠢，换作是他，生父母这边完全可认可不认，主要得看养父母家里的态度。 结果江媛朝倒好，也不知道她图宋家什么。 图宋家重男轻女？还是图宋父宋母没本事？简直就无法理解嘛。 “你可千万别写这信。”吕成忙阻止，想了想又道，“就算要写，也应该是劝她跟养父母和好，把关系处好才对。” 宋改凤明白吕成的意思，她也知道江媛朝跟江家父母关系好对他们更有益。 但宋改凤有些嫉妒。 她并不想提醒江媛朝，叫她跟养父母和好如初。 “行，我晚点写一封过去。”宋改凤当着吕成应承得特别好。 吕成点头，宋改凤确实有许多缺点，像是安于现状，思想觉悟不高，不追求进步啦，但她还是有不少优点的，别的不说，至少对他是百依百顺。 这一点吕成十分满意，如果脑子再聪明一点，就完美了。 宋母脑子就不好，连累着底下的孩子也不聪明，唯独一个宋幼湘，简直就是宋家的异类。 江媛朝没有收到宋改凤的信，但她终于等来了许家栋的信。 信里许家栋说他得到一个机会，出去出差了一段时间，中间有写过信给她，但看她的来信，似乎没有收到，可能是运送路途中丢失了，让她不要伤心。 江媛朝看到信的瞬间，心里积攒的那些不愉快，瞬间就消失了。 可惜郭海霞不在了，不然她肯定要好好跟她炫耀一下。 许家栋不是没跟她写信，是因为他忙，写的信被粗心的邮递人员弄丢了！ 江媛朝高高兴兴地跟许家栋回了信，心情极好地去厨房做饭。 虽然没有去厂里工作，但身为五星大队的知青，户口落在了五星大队，去年年级分红分肉的时候，江媛朝也有一份。 虽然分得很少，但也足够她过一个肥年了，江媛朝心里还挺满足的。 她美滋滋地去做饭，正好在厨房门口遇到同样笑容满面的向小云，和她的好友。 向小云就是一直跟江媛朝不对付的女知青，江媛朝没少在向小云面前吃瘪。 “小云，真是恭喜你了，被调到了平江罐头厂去。”好友语带羡慕地恭维向小云。 向小云他们那一批知青早就考进了食品厂，向小云上班后就低调了起来，不跟江媛朝针锋相对。 算起来，两人确实挺长一段时间没打交道了。 “是我主动申请过去的，你要是想申请，我帮你写啊。”向小云笑着跟好友道，看都不看江媛朝一眼。 好友白了她一眼，“我才不去，你是追着陈善周去，我追谁去呀，真是羡慕你，马上就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你这样一追过去，陈善周肯定很感动。” 两人说说笑笑的，江媛朝本来心里只是嫌她们嘴巴大，听到这里突然精神了。 但也只是精神了几秒钟而已，郭海霞现在又不在这里，向小云怎么追都没有人管。 高书记到底还是赏识陈善周的人才，没舍得把人给别的公社，就安排去了罐头厂，把关系挂在了食品厂里。 这要是郭海霞，宋幼湘就不会同意了，陈善周嘛，宋幼湘没什么意见，再怎么着，她也得卖高书记的面子。 看到陈善周做出的那份计划，宋幼湘觉得他要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未必不能干出一份事业。 她这里才祈愿陈善周在罐头厂不要卷入跟女同志的感情纠葛中去，就听王建国说批了向小云的申请。 大队的知青宋幼湘都认识，能叫得上名字，但印象大多不深，向小云就难得印象深的一个。 是个挺厉害的小姑娘。 “她真是为了陈善周去的？”宋幼湘问许慧。 许慧现在虽然跟着王建国做事，但有空的时候，就会跑来跟宋幼湘说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她跟王厂长说是为了工作，但她肯定是为了陈善周去的。” 几乎是陈善周一走，向小云就提交申请了。 “之前在厂里，就是她带头排挤郭海霞。”许慧人不在一线，但一线的事她都知道。 宋幼湘还真不知道这些，主要是她往车间去得也少。 第523页 向小云的申请王建国已经批了，宋幼湘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去驳回王建国的决定。 如果这辈子陈善周和郭海霞、郭明月的纠葛已经尘埃落定，郭海霞都远离了陈善周，陈善周还是因为男女关系阻了自己的前程，那就是陈善周的命了。 性格决定命运，陈善周那个性格，一辈子也逃不脱这些事。 这事宋幼湘听过就算，结果隔天大队就接到江媛朝实名举报，向小云私藏禁书，有反动思想。 “……！”宋幼湘都惊住了。 这是往事重演了吗？ 明明已经过了那个节点，明明郭海霞已经被转移去了农场，陈善周也走了，郭明月都跟吴响结婚了，怎么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 宋幼湘跟王臹赶到知青点的时候，江媛朝正高举着一本书，脚下还踩着一个有些破旧的棕色皮箱。 向小云被人反剪着双手，披头散发，被押着站在不远处。 江媛朝手上那本书，正是上辈子在宋幼湘被褥下发现的那一本，宋幼湘不会认错。 “这书是哪里来的？”宋幼湘沉着脸问江媛朝。 江媛朝这会也不怕她，这事是她发现的，她立了大功，应该被表彰才对，她当即指着向小云，“都是从她床底下的箱子里发现的，一箱子全是书，这本书就夹藏在里面。” 说着江媛朝掀开了箱子盖，里头果然是一整箱子的书籍，收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对这些书籍十分仔细宝贝。 宋幼湘跟王臹对视一眼，上前翻开看。 作者有话说： 架空架空，所以有些大事略过去没写，大家理解哈……晚安~ 第三百八十六章 查 这一箱子书，除了上本压着的《新华字典》和几本语录，其余什么书都有，文史类的，艺术类的都挺有。 宋幼湘翻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很过分的书，至于江媛朝手里那本，是一本名人名事集，国外译本，上面用英文写了注释。 “把书带走，把向小云先单独控制起来，跟她同住的是谁，自己找同事凑合住几晚。”宋幼湘站起来，从江媛朝手里拿过书。 江媛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下来，就这样？ 事情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不应该直接把书烧毁，开批评大会，把向小云送到农场去吗？ “怎么，江知青还有话要说？是对我的处理方式有什么不满吗？”宋幼湘淡淡地看向江媛朝。 江媛朝目光盯着宋幼湘，但最终只是愤愤地移开了目光。 “我愿意配合调查，接受任何调查结果。”向小云没有情绪失控地哭闹，只白着脸顺从命运的安排。 王臹理都没理江媛朝，沉着脸示意调过来的民兵做事。 书被全部送到了大队部，向小云则是被关到了她住的那间屋里，不允许出门，门口有人看管，一日三餐会有人送饭。 上辈子宋幼湘可没有向小云这么好的待遇，她被“举报”后，就直接被关到了大队部去，一天没给饭吃。 事情怎么查的她不知道，也没有人给她说，她什么都不清楚，就被拉到了晒场，进行批评大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幼湘当时根本就没有辩驳的机会，所谓“人证”、“物证”齐全，罪名是定死的。 批评大会后，宋幼湘被直接定罪，转送农场，开始改造。 当然，这跟当时大队的环境有很大关系。 那时候大队是刘德光的一言堂，刘德光对这种事比较喜欢上纲上线，而刘旺家当时还是大队里可以横着走的太子爷。 刘旺家谁的面子都不卖，只卖江媛朝。 当时陈善周虽然没有像这辈子一样，有机会和平台给他放了放光芒，展示才华，但也已经初露头角。 凭着自己一手握笔杆的本事，据说已经被高书记赏识，会被提作公社和大队间的通讯员。 想到这里，宋幼湘一顿。 上辈子她从农场回来以后，陈善周好像就已经是高书记身边的秘书了，升职速度特别快。 想到陈善周上辈子的位置，宋幼湘有些怀疑，她那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宋幼湘收回思绪，看向江媛朝。 上辈子她的事有江媛朝的手笔在，刘旺家不光推波助澜，还狠狠地落井下石，痛踩了宋幼湘几脚。 现在大队平等民主，宋幼湘和王臹都不是无端专横的人。 他们不会因为随便一本书，就定向小云的罪。 但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肯定要查清楚。 上辈子的一些细节，这辈子已经无法追溯，宋幼湘虽然没有执念一定要把上辈子的事情查清楚，但如果能弄清楚，肯定是最好。 宋幼湘一直以为，上辈子她被陷害，完全是江媛朝利用了郭海霞的嫉妒心。 然后郭海霞和江媛朝合谋，利用了陈善周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 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向小云，让她意外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说实话，她对向小云的印象并不深。 上辈子在她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深深几道伤痕的人，只有江媛朝几个。 回到了大队部，王臹看着那一箱子书，眉头微锁。 他是很反感这种事的，但现在局势不明，路子要怎么走，下面的人心里都没有什么方向，他要按自己的心意去查，下一个被举报的就是他。 第524页 “一人分几本？”王臹把书搬到书桌上。 宋幼湘上前翻了翻，一翻就发现了不对，这些书都没有扉页，都被人为撕了下来。 而书帮子有写名字的，也全被人为涂黑了。 “我这就上了几天扫盲班，也不认得几个字，你们分吧。”民兵队长摆了摆手，“我这边负责看好向小云就行，要审问吗？” 宋幼湘摇头，“暂时不用。” 王臹也是这个意思，先把书查了再说，他示意大家上前分书。 对于这些书的内容，读者批注和笔记宋幼湘完全没有兴趣，她是对箱子里的几本教材倒是很有兴趣。 “这几本我带回去看，有问题再来汇报。”宋幼湘把教材捡出来，看都不看另外几本。 王臹点头，在她走之前叮嘱所有人，“有问题，开会研究讨论，不要着急定罪。” 大家点头，拿着各自分到的书查看起来。 宋幼湘回到了家，也没什么心情看书，她坐在桌前琢磨。 上辈子她那个被许家栋顶替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是她英勇抢救集体财产后下来的，后来刘德光曾明示过，这个名额是给她的补偿。 宋幼湘心里其实是不信的，刘德光会这么大方？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是陈善周良心发现呢，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不知道上辈子那事，跟向小云有什么具体关系。 上辈子的事追溯不到，这辈子的事，倒是可以找向小云问个清楚。 江媛朝刚吃完晚饭，正准备去洗碗，就看到宋幼湘进了知青点，直接往向小云那屋子里去。 见她进了屋，江媛朝眼珠子一转，也跟了上去。 向小云只是被软禁，并没有控制她不能行动，她在屋里能吃能喝也能睡。 屋里非常昏暗，向小云坐在床沿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幼湘进屋把电灯拉亮，看到地上收拾了一半的衣物，拉了张椅子坐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有没有什么想主动坦白的。” 向小云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这箱子书，是你从老家带来的吗？”她不说，宋幼湘就只能问，“为什么会带着一箱子书，就不怕路上有人查吗？” 屋里静了十来秒，就听向小云轻轻开了口，“是我带的，是担心有人查，但路上挺顺利的，没人查，我运气挺好的。” 说完，向小云还冲宋幼湘笑了一下。 第三百八十七章 别口是心非 宋幼湘看着向小云，对她这个笑容无动于衷，她看出向小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马上要调走了，突然被江媛朝发现，证明你运气不会一直好。”宋幼湘直白地道。 向小云被噎住，干脆就不开口了。 她要被调去罐头厂，非常高兴，下周一去报到上班，这周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跟她同住的知青跟她关系不错，向小云挺放心地收拾，没想到江媛朝会突然进来。 还叫她发现了那只装书的箱子。 向小云低着头，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大队准备怎么处理我？” 宋幼湘看着她，想了想，“你的处理结果暂时还不知道，你不关心那些书吗？它们肯定是要被烧掉的。” 向小云愣了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宋幼湘的话。 “那等大队结果出来，直接通知我就行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书被发现了，是我运气不好。”向小云看向宋幼湘，依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宋幼湘话里的意思。 宋幼湘摇了摇头，看来那书并不是向小云的。 书的主人对那些书非常爱护，虽然撕去了扉页，涂掉了名字，但书籍打理保存得很好，书页有毛边，明显时常翻看。 如果是这样的主人，不可能对大队要烧掉书籍无动于衷。 “向小云，你已经参加工作，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做的决定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宋幼湘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向小云，“值得吗？” 向小云没说话，沉默以对。 宋幼湘也没有一定要从她这里听出答案，她起身出屋。 刚打开门，就看到江媛朝从窗根下溜走，宋幼湘看了她一眼，没有去追。 那一箱子书，大队一共查了三天。 基本没查出什么问题，只有江媛朝举着的那本书有些争议，上面有几篇纯外文的著作，还有许英文批注。 “这事得上报公社，必须要严肃处理。”陈会计表情十分严肃。 秉承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错过一个的信念，陈会计忧心忡忡地道，“万一这个向小云是什么敌特分子，就不好了。” 牛头山公社是还算平静，但不代表平江县平静。 他们这里有大山，往里一点山里是有厂子的，虽然没明着听说抓到敌特分子，但一户人家突然没了这种事，他也是听说过的。 王臹虽然见识多，但他英文水平也不行，看不懂书里的内容，但看译文内容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你硬要生拉硬扯，什么都能找出漏洞和问题来。 “不如先叫教授过来看一下……”宋幼湘才开口，坐她对面的陈会计和赵主任就同时摇了摇头。 两人这次立场一致，“不行，他们万一包庇怎么办？” 能被下放到这里的老知识分子，本身也是有问题的，这些东西又只有他们能够看得懂，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525页 既然不同意叫老教授看，就只能把这本书往公社送了。 向小云也没办法继续呆在知青点，而是直接转移到了公社看管。 王臹负责处理这件事情，宋幼湘他们都不必再管。 “王厂长，下面去平江罐头厂的会我去看吧，我看你最近挺辛苦的，歇一歇，我也顺便看看生产线的情况。”宋幼湘主动从王建国那里揽了个活来。 王建国有些受宠若惊，他从到了食品厂起，日子就一直过得十分充实，说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也不为过。 当初他是多么煎熬徐思曼家的婴儿夜啼啊，后来累得不行，倒头就睡，竟然也没有被影响到。 “这不好，你这也有摊子事要忙呢。”王建国不好意思地推辞。 宋幼湘以为他不乐意，“那你自己去也行……” 行字才出口，王建国钥匙正好掏出来，见她这样说，又下意识地要往回塞。 ——至于这么口是心非吗？ “算了，还是我去吧，钥匙给我。”宋幼湘本来都琢磨着哪天直接抽空去见一趟陈善周呢。 王建国也不好意思推辞了，赶紧把钥匙放下，深觉丢脸地出了宋幼湘的办公室。 太尴尬了，他还以为宋幼湘会坚持要去，他不过才推辞了一句而已。 王建国在心里总结经验，以后跟宋幼湘说话，还是有什么直接说得了，没必要跟以前面对领导一样，搞得那么委婉，人宋厂长根本就听不出来。 许慧正好进来送资料，正好撞上王建国低头离开，脸和耳朵看着还有点红。 怎么看着有点害羞的样子。 再看宋幼湘，正全神贯注地处理工作上的问题呢，压根没分心神在王建国身上。 许慧想到什么，心里一凛，王副厂长该不会是喜欢她们厂长吧！ 不然他脸红个什么劲。 许慧自觉发现了大秘密，不敢跟宋幼湘说，回办公室后，忍不住跟同办公室的同事八卦了一嘴。 “我有一个朋友……” 没敢说真实身份，就说一个老男人喜欢上了能力强年纪轻的女领导，问大家怎么看。 “年纪大点会疼人，但女方能力太强了，不是太利于家庭和谐。” “也没什么吧，女主外男主内啊，再说男的又不是没有本事。”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竟然都觉得不错。 但许慧觉得很有问题啊，“你们都觉得挺好吗？难道不觉得男的心里没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同事们摇头，这种事虽然不多，但也挺常见的吧。 他们以前在城里生活的时候，家长里短的这种事还挺多的，老夫少妻，男弱女强都有，人家生活得也挺不错。 许慧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她又不能跟他们直说，只心里不停地发愁，唐桂香怎么还不回来。 这事要是能问唐桂香的意见就好了。 许慧心里揣着事，就默默注意着王建国和宋幼湘相处时的样子。 宋幼湘那里看不出什么来，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王建国今天明显避着宋幼湘，不是太敢面对的样子。 是难以自处吧！ 一定是的。 许慧觉得自己应该早点跟王厂长谈谈，叫他早点断了念想。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针见血 平江罐头厂这边的罐头生产线，基本百分之八十都是生产五星食品厂的毛毛鱼罐头。 没办法，订单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忙不过来。 本来以为年底年初的能歇上一歇，结果年前头年福利票一切收支的公示表一上报，订单又跟雪花一样地飘了过来。 本来罐头厂只分了一半的生产线给五星食品厂，但厂领导一看仓库里积压的自家罐头，再算了算生产毛毛鱼罐头的利润，厂领导咬了咬牙，决定向钱看。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英明的，厂里挣了钱，福利自然就好，职工工作的积极性也高。 年底在县里的几次会议，谭厂长作为罐头厂的代表还被几次点名表扬。 虽然沾的是五星食品厂的光，但那也是表扬了嘛。 谭厂长现在也不想那么多了，人哪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玩心眼是玩不过宋幼湘的。 要是一直坚持做厂里原来的产品，说不定罐头厂早就被食品厂一步步挤出市场，陷入了产品滞销的困境。 一旦陷入到那样的地步，那他这个厂长肯定是要被换掉的。 现在跟着食品厂，不光是有汤喝，连肉都吃上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心里是这样劝自己的，不过谭厂长还是不怎么乐意跟宋幼湘打交道，没办法，对比太大，心里容易抑郁。 人到中年，要接受自己的普通，接受年轻人的领导，其实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 能不见还是少见为好。 好在平时往罐头厂跑得多的一般都是王建国，谭厂长跟王副厂长一比，内心还是保有那么一点点优越感的。 好歹，他也是一厂之长。 跟食品厂更多的是合作关系，还谈不上附庸。 王建国是比他年轻不少，但被宋幼湘直属领导……啧啧，谭厂长日常是蛮心疼王建国的。 下午的会议谭厂长一早就准备好了，知道王建国爱喝茶，他还特意准备了几两好茶叶。 第526页 结果到办公室一看，坐在那里的人居然是宋幼湘。 谭厂长心里一咯噔，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劳动宋幼湘亲自过来？ 他伸着手，大步走过去，“宋厂长，稀客。” 宋幼湘本来在看罐头厂这边的季度资料，闻言站起来，笑着同谭厂长握了握手，“客气，这几天不见，谭厂长看着是越来越年轻了，我都不敢认啦！”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在县里受了表扬，今年厂里效益好，过年的福利也好，谭厂长这个年过得还是很有滋有味的。 说话间，会议室渐渐坐满了人。 宋幼湘是少来罐头厂，并不是一次没来过，在座的干部都是认识她的，只有厂办新来的干事对宋幼湘十分面生。 “这是谁呀？谭厂长在她面前，气势都矮了呢。”新干事在泡茶，边泡边回头打量宋幼湘。 不太敢直接打量，就悄悄地看了一眼。 陈善周眼观鼻，鼻观心，仔细地把开水倒到茶杯子里，“是五星食品厂的宋厂长。” 新干事满脸惊讶地望向他，不敢相信，“宋厂长这么年轻？” 做为罐头厂的一员，新干事当然听说过宋幼湘这个人，她的事迹也算是耳熟能详，但万万没有想到，真人竟然这么年轻。 陈善周没有说话，把杯子端好，一杯杯送过去。 本来今天只是个简单的碰头会，但宋幼湘难得来了，会议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他们办公室好一通忙。 也就没有来得及准备茶水。 陈善周把杯子轻轻放到宋幼湘手边，人就退开，上另外的茶。 宋幼湘知道陈善周在会议室，但没有关注他，她这趟来的主因确实是找他。 但既然来了，工作的问题肯定比陈善周的事情重要。 宋幼湘一点半到罐头厂，两点开始会议，一直开到五点多，会议才结束。 陈善周和新干事全部坐在最末尾，记录会议内容，也时刻注意着，随时添上热水。 “今天的会议好严肃啊，我看厂里的领导神经都绷得挺紧的，这个宋厂长气场好强啊。”会议室人散去，陈善周和新干事还要负责收拾。 厂领导都走了，他们也能放松下来。 陈善周也绷了好几个小时，他动了动手脚，“宋厂长可跟一般人不一样，她很厉害，我们都得好好学。” 新干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要学的太多了，今天的会议上宋厂长说话不多，但每每开口，都是一针见血。 她不光指出问题，还能引导其余人思考解决办法，最后还把总结的机会让给了谭厂长。 新干事仔细琢磨着会议细节，正想着，就见到宋幼湘去而复返，站在会议室的门口。 “您还有事吗？”新干事吓得一激灵，脸一下就红了，整个人都拧了起来。 宋幼湘愣了愣，被他的称呼给逗笑了，冲他微微笑了一下，“没什么事，我是来找陈善周同志的。” 陈善周有些意外，他看了看新干事，新干事也瞪眼看他——叫你呢，还不快去！ 哇哇哇，宋厂长冲他笑了，她挺和蔼可亲的啊！ 陈善周放下抹布，跟着宋幼湘出了办公楼，两人就站在办公楼前的花坛边说话。 宋幼湘没有拐弯抹角，“向小云那里的书是你的？” “什么书？”陈善周也愣住，他想到什么，“我是有一些书，但一直放在郭海霞那里，她被带走，我还没来得及追问书去哪里了。” 说到这里，陈善周脸色一变，“那些书……” “那些书现在在向小云那里，她申请调到平江罐头厂来，收拾行李的时候，被江媛朝发现那些书，她被江媛朝举报了。”宋幼湘看向陈善周。 陈善周脸色白得更厉害了，他抢白道，“怎么会这样，那些书没有问题的，我都……” “你都做过了处理？”宋幼湘嘲讽地看着他。 陈善周沉默了下来，那些书是他的，是他想方设法从省城带过来的。 他当时虽然没住在知青点，但因为人缘好，住处时常人来人往，郭海霞说不安全，就暂时存放在了她那里。 他对郭海霞一直挺放心的，书放在她那里也一直没出过问题。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服从安排 书是怎么到向小云那里的，看来还得问郭海霞，或者应该说问向小云。 “陈善周，你做过昧良心的事吗？”宋幼湘目光清冽地看向陈善周。 虽然经历过上辈子，但宋幼湘一直觉得陈善周是那种非黑即白的人，觉得他是被郭海霞利用。 现在看来未必。 上辈子陈善周去举报她，难道没有认出来书是自己的？ 陈善周苍白的脸色陡然一红，“我除了在明月的事情上做了错误的决定，别的没有。” 他脸红不是因为羞愧，而是因为激动。 宋幼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现在向小云已经被控制起来，被发现的书也被送到了公社，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还有，向小云可能是无辜的。” 她能找到这里，周部长他们肯定能撬开向小云的嘴。 除非向小云跟郭海霞一样，对陈善周情根深重，一心替他顶罪。 那样的话，宋幼湘也无话可说。 “被控制起来！怎么会。”陈善周大惊失色，整个人都焦急起来，“我就是一些课文和文学艺术的书，我筛选过的。” 第527页 不可能有问题的呀！ 陈善周又不傻，他带书是因为热爱学习，不是要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的。 “那本名人名事译本不是你的？”宋幼湘也听出不对来，她皱眉头问道。 陈善周这会是真的茫然了，“名人名事？” …… 宋幼湘带着陈善周赶到公社，由陈善周自己向高书记和周部长交待问题。 旁观了几场谈话，宋幼湘算是把问题都弄明白了。 向小云确实是无辜的，她不肯开口，也确实是因为对陈善周动了心，喜欢上了他。 陈善周把书交给郭海霞的事，叫向小云无意中发现了。 郭海霞被县里的公安带走，向小云第一时间把郭海霞藏在宿舍的书藏到了自己那里去，放到了自己的箱子里。 至于那本禁书，向小云从郭海霞那里拿过来的时候就有了，她并不知道那不是陈善周的。 书不是陈善周的，却出现在了他的那一堆书里，唯一的可能，是郭海霞放的。 宋幼湘没有多想，但陈善周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高书记这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发函到了郭海霞所在的农场，要求农场方对郭海霞进行审查。 这件事不是一两内能出结果，陈善周和向小云被她严肃教育批评，书则做为证物，暂时留在了公社这边。 “宋厂长，谢谢你。”出了公社，陈善周深深向宋幼湘鞠了九十度的躬。 这次的事要不是宋幼湘，要么就是向小云替他受过，要么就是查到他那里，他自己出事。 陈善周是有理想的人，他要是因此有了污点，那他这一辈子都没了什么指望了。 他的父母家人也会对他十分失望。 向小云也泪眼婆娑，“对不起，厂长，是我鬼迷心窍。”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确实是鬼迷心窍，先前看她对付江媛朝的时候，还以为是多机灵的一个女孩子。 结果遇到感情的事，脑子竟然这么糊涂！ 这样大的事，她竟然想替陈善周顶罪牺牲，要不是宋幼湘想挖掘一下上辈子被她忽视的东西，去找了陈善周，向小云会怎么做？ “事情结果还不知道，你们好自为之。”宋幼湘跨上摩托车。 但她没有立马发车，而是看向了向小云，“怎么，还不舍得走，要跟陈善周同志互诉衷肠？” 向小云眼泪珠子一滚，闷不吭声赶紧上了摩托车。 本来她一直暗恋陈善周的，结果事情闹成这样，她在陈善周面前狠狠地丢了个脸，哪里还好意思跟陈善周说什么。 等她坐稳，宋幼湘头也不回地发车离开。 要不是向小云还是厂里的职工，是大队的知青，她才懒得管她。 这一个个看着好生生的女同志，平时也挺聪明机灵的，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脑子里就一团浆糊了呢？ 回到大队，宋幼湘跟大队及厂里的干部一起开了个会，大队里立马就开始开展树立正确恋爱观，端正思想的活动。 不光女同志要受教育，男同志也一样。 郭明月扯证的时间选得巧妙，完美地避开了这个小风波，她还跟吴响得意呢，觉得自己脑子清醒。 吴响都不稀得说她，她脑子要是真的清醒，能被郭海霞忽悠到王家坞那种地方去？ 不过这话吴响不敢说，说了郭明月肯定要炸毛。 到时候哄人的还得是他。 不过郭明月傻是傻了点，但绝不是那种无私奉献的女同志，她反正是干不出郭海霞和向小云那样，无私奉献的事。 郭明月跟陈善周，明显看得出是陈善周更上心一点。 害，怎么老想这事呢？吴响呸了自己一声，努力把注意力转移开，但不自觉又转了回去。 陈善周再上心也没用，吴响自己分析了一下，郭明月跟陈善周处对象，是陈善周主动的，但他俩是郭明月主动的呀。 所以在郭明月心里，肯定是喜欢他多一点的。 这一回，除了大队开展思想教育，江媛朝也被拎到了大队进行批评教育。 江媛朝还不服气，振振有词，“我发现问题举报还有错了吗？为什么要批评我，我这样的行为，应该鼓励！” “你破坏团结，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无知发言，差点牺牲无辜的同志。”宋幼湘看着江媛朝，看得她一点一点哑声沉默。 “现在大队的处理结果是安排你去农场参加三个月的劳动，你服不服气。” 江媛朝很想说自己不服气，不同意这样的处罚结果。 但她知道，她要是敢说个不字，不服从组织安排的罪名就会落到她的头上。 “你这是抓住机会公报私仇。”江媛朝咬着牙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嗤笑出声，“公报私仇的话，三个月怎么够，那就三年吧。” 说着，宋幼湘就要在函件下落笔。 江媛朝心里一悸，被吓了个半死，猛扑过去，用手捂住那封要随她一起发往农场的公函，“我错了，我服从组织安排。”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九十章 思想觉悟 江媛朝走得悄无声息，一大早趁着大家都还没起来的时候走的。 大队少了她这么个人，基本都没人感觉得，知青点里住着的人，都是隔了几天后，才发现江媛朝没在。 第528页 宋幼湘就是抽空处理了一下禁书的事，接下来的调查她都没有什么时间关注。 食品厂已经走上了正轨，又有王建国在，她并不怎么操心，她现在比较操心的是公社山上的金银花。 “这事你暂时就先别操心了，组织上对你有新的安排。”高书记把宋幼湘叫到公社，给她看新到的公函。 这是一封调令，要将宋幼湘调去县里。 这事在宋幼湘的规划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宋幼湘自己是不打算离开食品厂的，但食品厂一点点做出成绩来，上面的领导肯定会注意到她。 能一直到现在才看到这张纸，宋幼湘还挺意外的。 高书记是又高兴，又觉得可惜。 高兴的是宋幼湘有了更好的前途，可惜的是宋幼湘这一走，是整个公社莫大的损失。 宋幼湘的调令是去县灯泡厂任厂长，这是一家七零年始建的新厂，但因为技术和经营等各方面的原因，厂子现在非常困难，难以为继。 “小宋同志，这是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市里希望你能在三个月内，对灯泡厂起死回生，这是军令状。”高书记表情严肃起来。 这次的调任，是对宋幼湘托以重任，也是对她的一次考验。 做得好了，宋幼湘能一步一步往上走，要是做不好…… 高书记摇了摇头，他对宋幼湘十分有信心，压根就没有想过做不好的结果。 反正再不济就是回公社来嘛，公社总有宋幼湘一个位置的。 “保证完成任务。”宋幼湘在军令状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宋幼湘要走，大队和厂里都是一片哗然，只有王臹脸上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这可怎么办呀！支书，你倒是说句话。”赵主任他们急得不行。 陈会计也是一脸愁容，不过陈会计到底是老会计了，经历的事多，知道这个决定怕是没得更改，只心里发着愁。 王臹看了他们一眼，“人往高处走，这是好事。” 对宋幼湘来说是好事，对过度依赖宋幼湘的食品厂来说，也是好事。 路已经铺平铺好了，宋幼湘总有撒开手，让他们自己走的一天。 现在宋幼湘调到县里去，还没撒太远，要是出现问题，宋幼湘还能扶一把。 知道宋幼湘要走，王建国心里有些复杂。 宋幼湘走了，受益的是他，不然他就一直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干着，但宋幼湘这猛地一走，王建国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这就走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在宋幼湘手里熬几年的呢。 宋幼湘没有立刻走，她先把大队的工作跟王臹交接了，大队缺大队长有两年了，也应该选一个出来了。 至于厂里，跟王建国交接，跟组建才一年多的厂领导班子开会，然后再开个大会，给厂职工们鼓鼓劲。 “办个欢送会吧。”王建国琢磨着，得让宋幼湘走得热热闹闹才行。 许慧心里不好受着，闻言目光幽幽地看向王建国，“欢送？王厂长，你不能在心里偷着乐吗？干嘛要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 王建国被噎得不轻。 这不是找茬吗，不欢送难道还悲送吗？ 欢送会到底没办成，宋幼湘没让办，她调去灯泡厂，但组织关系还是留在了五星大队，平时还是会回来的。 知道宋幼湘时常会回来，大家心里都微微松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宋幼湘好像成了他们的定海神针，有她在就不用担心任何风浪。 当时平江罐头厂来势汹汹，宋幼湘不光摆平了，还把平江罐头厂变成了他们的代加工厂。 不搞欢送会，最失望的是货运站那边的两条光棍。 以前大家一起光的时候，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现在吴响一结婚，还住在货运站里，那真的是哪哪都不对劲起来。 “日子长着呢，你们还怕没机会啊，又不是只有办晚会才能互相认识，你们去夜校上课，大家就都是同学了。”宋幼湘给他们出主意。 听到要上课读书，两个话少的糙汉子默默地拿起了手里的扳手。 “车子需要检修一下了，我们去看看。” 吴响站在旁边嘿嘿直乐，“不努力学习还想讨媳妇，你俩这是想一直打光棍呐？” “……” “别别别，好好说话……别打脸！媳妇，救我！！” 货运站这边宋幼湘挂了个站长的职，其实没做过什么事，交接都没有必要，直接跟魏闻东讲一声就行。 不管怎么说，宋幼湘是确定要调走了，工作都交接完，宋幼湘就安心搁家里呆着。 呆了一天又一天…… 王建国觉得不对劲，跑过去一问，宋幼湘出了十五才去灯泡厂报到，“……那你这火急火燎地交接做什么？今天这才初六。” “休息啊！”宋幼湘说得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虽然她上班的时候也没人盯着她考勤，但她几乎是全年无休，就不兴她去新单位前好好休息个几天。 “……”王建国。 原以为宋幼湘会很难割舍对食品厂的感情，所以他这升了厂长也一直老老实实，没敢有半点喜形于色，就怕宋幼湘见到听说会不舒服。 结果人根本没这概念，要是高书记这调令拿出来得早，她是不是年前就拍屁股走人了？ 第529页 这次调任，虽然灯泡厂效益不行，但从大队直接跨到县里，相当于是连升几级，宋幼湘却一点都没有喜形于色。 王建国回厂里，坐下来就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一个小小的厂长而已，他心里就沾沾自喜。 看看宋幼湘，看看人家那个思想觉悟。 ——王建国啊王建国，你与其偷着乐，不如赶紧沉下心来踏实做事，等真正带着食品厂做出成绩来，再高兴也不迟。 宋幼湘不知道王建国思想高度因为她突然拔高，她每天早起锻炼，吃吃睡睡学习，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三百九十一章 新工作新征程 在宋幼湘报到前一天晚上，唐桂香大包小包地回了大队。 “都是志邦驻地那边的特产，这好几样都是你爱吃的，有些东西不方便邮寄，我就多拿了些。”唐桂香包里大半都是宋幼湘爱吃的。 结了婚，唐桂香身上的变化挺大的，身上多了股成熟女性的风采。 听到宋幼湘夸她，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这头发是家属院里的嫂子拉我去的，我觉得不适合我，志邦总说好看，会不会太显成熟了？” 唐桂香头发烫成了大波浪，扎了个低马尾垂在脑后，有点像演《雁鸣湖》的姜黎。 身上穿的是大红色的毛线衣，穿的黑色昵料外套，这是结婚的时候严志邦给她置办的。 “不会，特别好看。”宋幼湘看着唐桂香。 好的爱情和婚姻是会让人越变越好的，就像是唐桂香这样。 听到宋幼湘也夸，唐桂香不好意思地笑了。 整理完吃的，就是唐桂香的一个生活用品，宋幼湘眼尖注意到好几只叠在一起的信封，“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志邦一些牺牲战友的地址，家庭都比较困难，他每个月都会给他们寄点钱，以后这个工作就由我来做了。”唐桂香听严志邦说了好多英雄事迹，心里特别心疼他们，还有他们的家属。 宋幼湘扬眉，“严志邦让你处理的？” “对呀，以前志邦就是汇款，我觉得太冷冰冰了，可以写信关心一下他们的生活。”这里头不光有嫂子，还有老人和孩子呢。 “志邦也说应该，他以前是不方便，现在不是成家了嘛，让我以他媳妇的身份写信。” 宋幼湘挑眉，严志邦一个普通的农村兵能干到现在，脑子从来就不缺，看看人家把事情处理得多妥帖。 上辈子那个嫂子是宋幼湘最担心的事，现在看来，她不必操心了。 收拾完这些，唐桂香又拿出一身跟她身上差不多的崭新的呢料套装出来，塞给宋幼湘。 “志邦给姨妹的回礼，这是你的，他买的布料，我亲手做的。” 宋幼湘没想到还能有衣服收，正好明天去灯泡厂报道，新衣服也有了，她高高兴兴地换上，特别合身。 第二天宋幼湘就穿着新衣服去县里报道了，随身还有个小行李袋。 县里虽然跟大队有班车路过，但每天跑来跑去的也不现实。 宋幼湘打算周一到周六住在厂里，周天回大队。 魏闻东一大早就等在路上，送宋幼湘去县里，“你还带行李做什么，我每天顺道就能捎上你。” “偶尔一两次还行，你这样光明正大地占公家的便宜，迟早要出事。”宋幼湘瞪他一眼。 魏闻东摸了摸鼻子，“我要是捎别人估计不行，要捎你来回，谁也不会有意见。” 就宋幼湘现在在大队的声望，大队的人怕是巴不得他每天来回接送呢。 “那也不行。”宋幼湘无语。 魏闻东不说这事了，见她坐稳，顺手就给她塞了个包了毛巾的热水袋。 这车里可没空调，虽然关着窗没外头冷，但光坐着还是会冻手冻脚。“你要是实在冷，后头还有床被子，你扯过来盖一下。” 说着话，魏闻东发动了车子。 宋幼湘抱着热水袋，看了魏闻东一眼，别说，这又当爹又当妈照顾弟弟妹妹的男同志，就是比一般的男同志要细心得多。 县灯泡厂离县汽车站八里地，占地还挺大的，家属楼，医务室什么的都有。 宋幼湘到的时候，正在灯泡厂上班的时候，厂里热热闹闹地，一点都看不出厂里现在的艰难。 不少年轻的厂职工看到宋幼湘拎着行李，还冲她吹口哨呢。 没别的，漂亮啊！ 魏闻东把人送到厂门口，自己没进去，就站在车边上看，看着宋幼湘走进去，看不见了，也没直接上车走。 他脚步一动，进了大门口旁边的传达室。 “同志，厂办公室往哪走？”宋幼湘走了一段，没看到像办公楼的楼房，直接冲口哨吹得最响的那个男同志问。 男同志脸一下就红了，往左前方一指，“就前面那栋。” 宋幼湘笑着冲他道了谢，大步往办公楼走了过去，等她一走，好几个职工都挤到男同志一起，目送着宋幼湘进办公楼。 “这是厂里新来的干事吗？长得可真漂亮。” “会不会是厂文工团新来的演员啊。” “应该是的，同志~跟大美人说话，是不是特别美啊？” “去去去，瞎胡说什么，赶紧上班，要迟到了。” “……” 大家哄笑着走开，宋幼湘走上二楼都听到了他们的笑声，她摇了摇头，直接往厂办走。 第530页 灯泡厂的办公楼有些旧了，二层的小楼，上去后往右拐，第二个办公室就是厂办的办公室。 宋幼湘径直走了进去。 …… 江媛朝去农场的路上，一直琢磨着要跟宋母写封信，结果到了农场，她根本就没有写信的机会。 也没有写信的条件。 农场住的地方，就是一排排低矮的红砖屋，屋里什么也没有，一个大通铺，要睡二十个人。 江媛朝被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仔细一看，那窗还是破的，就拿报纸糊住了。 到了地方，放下东西，江媛朝被领着在附近走了一下，认识了去食堂和厕所的路，就直接被安排了工作。 年才刚过完，天还冷着，还没到泡稻种的时候，江媛朝被分去开荒犁地。 这边的农场不像北方，至少工业化没有北方那么发达，不光农业器械比不上，畜力也不多。 牛在农场是十分金贵的劳动力，要省着用。 南方的寒是透骨的寒，动起来身子还能暖一会，稍停下，就冻得不行。 当然，也没有停下的机会，干活都有人盯着的。 田里有不少劳动的人，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大家沉默地挥着手里的锄头，对江媛朝这个突然到来的人，没有分过来一点多余的目光。 无比地麻木。 江媛朝也不敢多说话，沉默地劳动着。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九十二章 撸起袖子干 平江县灯泡厂建厂投产至今，不过七年的时间，厂里最开始是只有十五个工人的小维修组发展起来的。 到现在，已经成为了拥有三百多名正式职工的厂子，跟那种上万人的大厂没得比，但在平江县这么个小县城来讲，已经算是不小了。 灯泡厂建厂连续三年都是亏损状态，直到七三年，才开始正式盈利。 但七四年厂里装配车间出了事故起火，损失巨大，七五年因为产品质量不过关，大批产品积压在了仓库，七六年厂职工们拼命干了一年，但还是无法弥补亏损。 厂里现在还维持着，是政府在不停地拨款扶持着，勉强发着工人的工资，但福利是远比不上别的厂子的。 宋幼湘接到手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 还能怎么办呢？ 只能撸起袖子干了。 厂办的职工今天都有些坐立不安，他们厂长因病卸职，县政府新任命的厂长今天就要来厂里来。 以前他们的厂长和总支书记是分开任命的，但这一次，好像是由一个人兼任。 这得多厉害的人物啊！大家暗暗揣测着。 “同志，我是今天来报到的。”宋幼湘敲门进了办公室，笑着走进去，“这里哪位是向国华同志。” 灯泡厂和什么都没有，需要慢慢组建班子的食品厂不一样，人家已经有了成熟固定的班子，向国华就是厂里的副书记。 向国华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一身笔挺朴素的干部装，看面相就是当领导的。 “是宋同志？”向国华大步走过来，满脸如沐春风的笑容。 宋幼湘微微颔首，“我是宋幼湘，你好，这是我的调任函。” 办公室里的同志屏息凝声，默默关注着门口的动静。 向国华确认了宋幼湘的身份，立马热情地领着宋幼湘去了办公室，看了办公室后，又带着宋幼湘去宿舍。 灯泡厂给宋幼湘留的是原厂长的家属房，两室一厅的房子，在家属楼的一楼，位置一般，但面积挺大。 这时候的家属房没有什么公摊的说法，说是多大就有那么大。 宋幼湘拒绝了，她一个人用不上这么大的房间，最后调换了一套两居两户的房子给她住。 两居两户是部分厂里住房困难时的过渡政策，两居室里住两户人家，共用客厅和厨卫。 三层的小楼，房间在三楼的西边。 宋幼湘放下东西，就让向国华带着她参观厂区，顺便由他介绍厂里的情况。 灯泡厂的经营还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早在七二年的时候，灯泡厂就已经在省计委的批准下，成为了定点生产灯泡的厂家。 这几年来，灯泡厂领导也一直带领着职工一起攻克技术性的难题，定单也有跟市五交化公司签订产销合同，是有40万灯只灯泡的购销任务书。 问题是灯泡厂运气不好，大大小小的事故发生了几起，还因为疏忽导致产品不过关，被积压在了库房里。 上午向国华领着宋幼湘办了一些手续，领了票证和生活物资，中午在食堂吃过饭后，宋幼湘要求向国华领她去档案室。 “宋厂长，这里就是厂档案室了，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老郑，他都知道。”向国华介绍了一下档案室文书。 宋幼湘点了点头，“多谢，您先去忙。” 到了档案室，宋幼湘先着重翻了厂内几起事故发生的原因，以及造成的后果。 装配车间是因为输汽油的管子破裂起火，有同志牺牲，也有同志烧成重伤，宋幼湘刚刚有注意到，向国华手上也有烧伤留下的疤痕。 还有一起及时扑灭的一起火灾，则是在处理汽油内含水问题时，不慎引发火灾，这次事故有多人重伤。 …… 宋幼湘在档案室呆到五点多钟，借了一些资料带走回宿舍看，就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去了。 第531页 “同志你好，我是徐让，装配一组的，你是新来的啊？”排队的时候，早上遇着男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排到了宋幼湘的身后。 宋幼湘往后看了眼，原本排在她身后的女职工被挤到了后头去，“徐让同志，不要插队。” 徐让摸了摸鼻子，跟几个兄弟对视一眼。 ——咱兄弟几个什么时候正经排过队，都是直接去窗口打菜的。 ——就是，她说不让插就不让了？ ——让哥，给她点厉害看看！ 几人眼神交流着，目光怂恿着徐让。 去去去，添什么乱呢！徐让瞪了他们一眼，推着他们往后头去。 ——完了，咱们让哥动凡心了。 被兄弟们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也厚着脸皮把他们推到了队伍后头。 “同志，你不怕他呢？他可是徐让。”被挤到后头的女同志又重新回到了宋幼湘后头，她有些好奇地问。 宋幼湘回头看了一眼，徐让他们也在看她，见她看过去，那几个男同志勾着徐让，立马一阵骚动。 “我看他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我应该害怕他吗？”宋幼湘问。 女同志被宋幼湘逗笑了，“你说话可真风趣，他是咱们工会主席的侄子，在厂里向来是横着走的。” 宋幼湘扬眉，她对这个徐让没有任何兴趣，但她对工会主席兴趣还是挺大的。 女同志也不知道宋幼湘是新厂长，只以为她是新来的职工，悄悄地跟她分享着职工里流传的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有的是空穴来风，有的则是确有所实。 据说，这个工会主席是个很厉害的女领导，她的丈夫在七四火灾事故中牺牲，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和她侄子，从女工一路奋斗到了工会主席的位置，晋升经历十分励志。 但光靠这些，工会主席是抖不起来的，有小道消息称，工会主席跟副书记向国华有一腿。 “他们都说，七四年的那次事故是人为的，还说徐让是工会主席和副书记的儿子。” 不然徐让怎么可能在厂里那么嚣张呢。 女同志声音压得极低，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宋幼湘听在耳里，前面那些应该是十有九之，至于后半段明显带有桃色的绯闻，就得谨慎听取，仔细查证过后才能知道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她能行吗 灯泡厂食堂的伙食还不错，这也是优先供应的单位，宋幼湘对饭菜还算满意。 刚吃了没两口，老实排了队的徐让领着他几个兄弟过来了。 “我叫宋幼湘，今天新来的。”宋幼湘这次没再冷脸对人，甚至还带上了客气的笑容。 徐让心里一激动，脸一红，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看他看见漂亮的女职工，口哨吹得飞起就知道，他是有些混不吝的。 就连他几个兄弟，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但这不是宋幼湘不按常理出牌嘛，以前他们上前调……嗯，认识女同志，人女同志都是面露羞涩，各种回避的。 换成宋幼湘这样大大方方的，徐让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当然，也是因为宋幼湘长得太好看了，比文工团的女工都漂亮。 这一顿饭怎么吃完的，徐让都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吃得晕乎乎的。 “让哥，你至于嘛，人家话都没跟你说上几句，光知道人名字了，是不是文工团的，哪个车间或者办公室的，咱通通都不知道呢。”等宋幼湘走了，他那些兄弟立马吐槽他。 徐让白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家这是矜持有分寸，慢慢了解不行吗？” 兄弟们嘘他，但徐让懒得理他们。 宋幼湘回宿舍没有遇到对面的住户，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了下简单的行李，宋幼湘就开始伏案看资料。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宋幼湘又遇到了徐让那一伙人，不过他们晚了些，到食堂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吃完出来了。 徐让琢磨着，要想办法把宋幼湘在哪个部门打听出来。 但根本还没来得及打听，九点钟的全体职工大会上，他就知道宋幼湘的身份职位了。 两声低低的惊呼在列队不同的位置响起。 别的职工惊讶归惊讶，但都没发出声音，发出声音的是昨天晚上跟宋幼湘说八卦的女职工，以及徐让身边的一个兄弟。 至于徐让，他早就震惊得没有声音了。 “让哥，你这眼光，也太好了吧！”居然一眼看上新来的厂长。 徐让看着宋幼湘，好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宋幼湘没有多说，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鼓励了两句，就结束了说话。 话不在多，宋幼湘三个字，凭借着她的年轻，可能还有性别，已经给了全体职工巨大的震撼。 老厂长病退大家都知道，开始他们还在传会不会是向国华上位，本来厂委还组织了职工推荐来着，结果没多久就说会有特别厉害的调任过来。 大家设想中的厂长个个不同，但绝没有哪个想过宋幼湘这样的。 太年轻了！ 太漂亮了！ 她行吗？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震撼和疑问。 宋幼湘暂时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她这个新任厂长每天都还挺忙的，看资料下车间，向国化想组织厂领导班子开个欢迎会都被宋幼湘婉拒了。 第532页 欢迎会不开，正式的会议总要开一个吧，但宋幼湘那里也一直没给通知。 一周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到了周六宋幼湘刚出厂门，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魏闻东。 “你怎么这时候在这里？”宋幼湘上车，她原本是打算去汽车站坐车的。 魏闻东笑着道，“特意来接你的……” 宋幼湘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他，魏闻东嘴里的话硬生生一转，“怎么可能，正好顺路，等了一下。” 这还差不多，吓了她一跳。 宋幼湘动作连贯起来，坐稳把小包往后头一放，刚放好，魏闻东就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头是剥得干干净净的三个大橙子。 “岭山那边脐橙丰收，前两天送货，顺道拉了几箱回来，这是随手放车上的。”魏闻东边开车边说。 宋幼湘挑眉看他，“你剥的？” “嗯，车上也没放刀，你不是和棠棠一样，也不喜欢刀切的吗？等着无聊，顺道就剥了。”魏闻东面上没有半点异常，还特意强调了一句，“洗干净手才剥的。” 宋幼湘没有多想，就脑袋里过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棠棠不喜欢吃刀切的橙子？ 能吃到脐橙的快乐让她没有多思多想。 没办法，现在水果太难得了，得依着时令来不说，现在交通不发达，有时候还不一定能吃得到。 “甜不甜？我下个月初要去石门，那边的柑橘也到季节了，要再拉点回吗？”魏闻东见她吃得高兴，笑着问。 宋幼湘点头，这时候的橙子还没有改进到像后世那样纯甜，但宋幼湘喜欢这样带一点点微酸的味道，汁水特别丰富。 “当然要拉，你跟王建国说一声，给员工安排一下福利。”宋幼湘下意识地道。 等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及时改口，“算了，带点咱们自己吃，让他自己操心去。” 替食品厂操心操习惯了。 至于灯泡厂，像福利这种事，暂时还轮不到宋幼湘插手，她也不是去管这个的。 “带几箱回来，我再弄几棵树苗回来怎么样？”魏闻东不忍叫她多想，转移话题道。 宋幼湘点头，种树挺好了，以后她吃不到，但魏棠和魏林川可以吃的嘛，“你多弄几棵，屋前屋后都种上。” …… 两人一路闲聊着回去，魏闻东问了些灯泡厂的事，知道宋幼湘适应得还不错，他就放心了。 灯泡厂那边，徐让抑郁了好几天。 本来打算下班后，跟几个兄弟去职工俱乐部跳跳舞，放松一下心情，结果才到厂门口，就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被个陌生的男同志接走。 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那谁啊！”兄弟们替徐让鸣不平，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不平哪来的。 徐让没接他们的话，去放松心情的心也没有了，闷闷不乐地道，“我不想去了，你们自己去吧。” 说着，就掉头往回走。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干脆也都不去了，“让哥，你别难受，咱们想法打听打听。”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九十四章 性格不合适 食品厂休息还是轮班制，不管是办公室还是车间，都是一样的制度。 唐桂香的假都休完了，但今天宋幼湘要回来，她还是特意请了半天假去赶了集。 家里的鸡舍不得杀来吃，就去集上买一只，正好幼湘更喜欢吃辣炒仔鸡，家里养的老母鸡等幼湘过生日的时候炖来吃。 看到有卖鲫鱼的，也买了两斤叫人剐好，鲫鱼个头不大，但十分新鲜，正好拿白萝卜煮汤。 就是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自留地里没蔬菜，集上也没得卖。 好在魏林川放学直接去田边沟里摘了两大把肥嫩的野生水芹菜，拿豆豉炒了，特别下饭。 等宋幼湘到家，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唐桂香算着时间做的，看着大车进村炒的最后一个青菜。 “洗了手再吃饭！”见宋幼湘直接伸手去捻菜，唐桂香心里挺想惯着她的，但魏闻东还在旁边站着呢。 再说也不卫生。 宋幼湘眼疾手快捻了片鳝鱼片丢到嘴里，这才满足地跑去洗手。 唐桂香刚想替宋幼湘找补两句，就发现魏闻东已经拿着筷子过来，把一圈都摆上了。 其实宋幼湘进屋，魏闻东就去拿筷子来着，不过宋幼湘太馋了，没等得及。 在灯泡厂上了一周班，不光是身体上累，精神上也特别累，这跟先前在省城食品厂的时候还不一样。 那次借调过去，宋幼湘虽然也是要在短短几天之内摸清食品厂的底，但那只是身体上的累，心理上一点也不累。 因为她只用对把她借调过去的老书记负责，对她的工作负责。 现在在灯泡厂，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宋幼湘嘴上不说，但都反映在了身体上，她肉眼可见地瘦了些。 “多吃点，这都是你爱吃的。”唐桂香心疼坏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才去了一周，就都掉没了。 宋幼湘是真没少吃，食堂的饭菜怎么也跟家里的没法比，哪怕只是清粥素菜。 “周一我想带菜去。”宋幼湘吃完还跟唐桂香提要求。 唐桂香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要不是放不住，她还想一次性替宋幼湘把六天的饭菜都做好呢。 第533页 第二天宋幼湘在家里美滋滋地休息了半天，下午和王臹去水塘边钓了半天鱼。 她想吃油炸小刁子鱼，王臹是看到她在钓，没事跟过去的。 “还以为你这周忙得没空回呢。”王臹自己拿了板凳来坐下，第一句话就是打趣宋幼湘。 拼命三娘也有休息的时候？ 王臹既是宋幼湘的老搭档，又是长辈，工作上遇到的一些犯愁的事情，宋幼湘是很愿意跟他讲的。 “灯泡厂的情况有些复杂，反正我现在也沾上权，干嘛把自己逼那么紧。”有鱼咬钩，宋幼湘扬杆一甩，就是一条半手掌长的小刁子鱼。 复杂是可以预见了，不然也不能把宋幼湘调过去。 “慢慢来，那些人比你要更着急。”王臹钓鱼比宋幼湘厉害多了，几乎是往水面甩一下，就能钩上来一条。 没一会，桶底就密密麻麻一层刁子鱼。 跟王臹这样的人钓鱼都没有什么乐趣，好在宋幼湘也不是来体验乐趣的，她干脆放下杆看王臹钓。 “魏闻东也这么说。” 王臹扬了扬眉头，看了宋幼湘一眼，“你今年虚岁二十了吧，个人问题是不是应该考虑了？” 在这个年代，十九确实应该考虑个人问题，再晚两年，就成了老姑娘。 宋幼湘不着急，上辈子年轻的时候她或许还在意别人说她什么，但这辈子她真的没什么所谓。 有的人活到七老八十，也未必能通透，但要是死过一回，大抵就能放下世间大半自寻烦恼了。 人活一辈子，健康快乐，自己照顾好自己，别给人添麻烦就行。 不过她知道，王臹是跟她说魏闻东。 “您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宋幼湘瞅了王臹一眼，顺手从脚下扯了根草在手里玩着。 “我跟魏闻东做合作伙伴，做朋友都挺好的，处对象成家不合适，性格不相合。” 魏闻东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他知道你有能力，但他就想自己扛着。 当然，他这种是能顶事的大男子主义，不是通过贬低女性来获得。 这可能跟魏闻东自身的经历有关，他一个人抚养弟弟妹妹，也没人能够商量，习惯了一个人扛下所有。 宋幼湘挺欣赏的，她自己其实也有点什么都一个人扛的意思。 上辈子一个人扛了一辈子，宋幼湘自己也习惯了。 但如果真要找个人一起过一生，宋幼湘还是比较倾向于那种，一起分担，一起分享的那种感情。 如果不能的话，那找一个愿意以她为主的也挺好。 魏闻东也是要干事业的人，不可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来成就她。 到时候两人各忙各的，十天半月见不着面，还都盼着对方迁就自己，那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最重要的是，魏闻东也着实有点磨叽了。 行不行一句话呗，说不定她就冲动了一回，但他一直不开口，宋幼湘也懒得琢磨。 可能也跟心理年龄大，在感情方面变得懒惰随意有关系，不太想一段固定的关系发生变化。 朋友就是朋友，变成恋人想想还怪不适应的。 “我怎么看你们还挺合适的？”王臹在心里为魏闻东默哀，嘴上还是要替魏闻东争取的。 宋幼湘是看得开，但那臭小子认死理。 “我看您跟之前那位也挺合适的，你们之前还处过呢。”宋幼湘冲王臹一笑。 王臹忙摆手，“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它干什么。” 年轻人的感情就随他们去吧，王臹决定不再多嘴，免得引火烧身。 ——叔已经尽力了。 宋幼湘在家放松了一天的心情，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唐桂香准备的饭菜，一整饭盒的油炸刁子鱼上了魏闻东的车。 “这周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下车的时候，宋幼湘跟魏闻东道。 魏闻东把一网兜子橙子递给她。 “嗯。”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要逞能 这会离上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但家属楼那边已经很热闹了，大家说说笑笑，见到宋幼湘回来，都愉快地同她打招呼。 宋幼湘把东西放回宿舍，就直接去了办公室。 上午看完内部最新的刊物后，宋幼湘让秘书通知厂里各领导去会议室开会。 灯泡厂里给宋幼湘配了个秘书，刚从工会提上来的一个男同志，比宋幼湘早几天到岗，十七岁姓刘，今年刚高中毕业。 刚出学校，还是个什么都不大懂的孩子，懵懂得很。 好在宋幼湘一直也没交待他要做什么事，他每天就坐在工位上，搞搞卫生倒倒茶水，做一些琐碎的活。 见宋幼湘看厂里的档案资料，他也不知道宋幼湘在看什么，等宋幼湘看完，安排他还回去，他都会自己看一遍。 大多都是厂里灯泡生产的这个炉那个炉的数据资料。 看不懂也就不看了，他都要适应这种闲散的日子了，宋幼湘突然通知他要开会。 刘秘书也不敢多问，直接去通知。 结果别的领导一问，他是一问三不知，被骂了好几顿，但到了宋幼湘跟前又不敢吭声，只说通知到位了。 通知到位了就好。 下午两点，宋幼湘准时到了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刘秘书脸就白了，他说都通知到位了，但十来位领导，只来了三个。 第534页 副书记向国华，机修车间主任邓德义，还有装一车间主任李建明。 “宋厂长，不好意思，今天的会议通知得太突然，好几位同志有事在忙，一时半会抽不开时间来。”向国华站起来，一脸歉意。 宋幼湘为首坐下，翻了下名册，财务室、生产科、供销科、政工办公室，以及工会负责人都没有来。 这架子倒是摆得挺大的，下马威来势汹汹啊。 “向书记坐吧，邓主任和李主任在这会就能开。”宋幼湘平淡地道，好似一点都没有把今天的事放在心上。 说完，宋幼湘低头看手里带进来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刘秘书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手控制不住在发颤。 等向国华坐下，宋幼湘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们三位，“今天开会主要是研究一下去京市灯泡厂学习高压钠灯技术的事，你们看看这篇文章。” 宋幼湘推过去的，是内部刊物刊登的京市灯泡厂在高压钠灯上取得的成绩，新产品已经通过质检投入市场，反响极好。 “人家是首都的灯泡厂，人力财力物力都不是咱们能比的。”向国华只随便扫了一眼。 这刊物他昨天就看完了的。 两个主任倒是很感兴趣，看得十分认真。 “宋厂长才来，不太清楚厂里的情况，有好的技术，我们当然也想去学，但厂里实在是太困难了，别说送工人去学技术了，就是工人下个月的工资，我这也在犯愁呢。”向国华一脸痛心地道。 还以为新来的厂长有多大的本事，原来就这。 就这？！ 谁不知道新技术的重要，问题是他们连去学新技术的路费都没有，都不用考虑能不能学到的问题了。 简直异想天开。 也不知道上面的领导是怎么考虑的，居然派了个黄毛丫头才接手这个棘手的摊子。 不过向国华也不怎么担心，他是不高兴灯泡厂交到宋幼湘手里，但宋幼湘要是把厂子玩废了，对他反正也没有什么影响。 大不了调去别的厂子呗，他资历摆在这里，去哪里起码都是个二把手。 “李主任怎么看。”宋幼湘安抚地冲向国华笑了笑，看向李主任。 专心看文章上面刊登的数据的李主任被邓主任捅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果能学到技术，改进生产线，投入足够多的物料的话，对厂里绝对会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厂里的产品积压，归根结底，还是产品的问题。 “那好，还请李主任挑出六名技术工，准备一下，带队去京市学习的事。”宋幼湘点头，看向邓主任，“邓主任配合一下李主任的工作。” 不同于李主任的激动，邓主任先是看了向国华一眼，才迟疑地点头。 宋幼湘让两个主任先离开。 “胡闹！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宋厂长，我称你一声厂长，希望你能把厂里几百个职工的生计问题放在心上。”向国华一直隐忍着怒气。 等两个主任一走，立马拍桌子站了起来。 刘秘书缩着脖子，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向书记不能晚一点发火吗？这李主任他们还没走远呢。 宋幼湘平静地把资料收起来，“我就是把职工的生计问题放在心上，才会安排工人去京市学习。” “钱呢？钱从哪里来！”向国华又拍了桌子三下。 一声声，震得人心里发颤。 刘秘书脸都白了，但宋幼湘坐在那里，还是一脸平静，“钱的问题，我自然得先问厂里，要是厂里实在拿不出钱来，我来想办法。” 她这平静的样子，叫向国华一腔火气都不知道往哪里去。 “叫财务室的负责人下班前来见我，如果不来，这负责人我看应该换个人做做。”宋幼湘站起身来，看了向国华一眼，径直出了会议室。 向国华心火腾地一下，直冲脑顶。 他自然不会通知，不光没通知，厂里人还都知道，向书记被新来的年轻女厂长给气病了，就开了不到十分钟的会，就叫人气得扶着回了家属院。 宋幼湘也听到了，她压根没管这事，稳稳地坐在办公室里处理安排人员上京需要做的一些准备工作。 等到下午三点多钟，财务室的负责人没来，工人代表来了。 “厂里下个月的工资就要发不出来了，你们知道吗？”宋幼湘对工人代表还是很客气的。 这位是厂里的元老，当初最早建厂的十来人中的技术骨干。 “……”工人代表顿了顿，这跟工资发不出来有什么关系？ 好一会他才开口，“我现在说的是向书记的事儿，向书记他是厂里的老人，他……” 宋幼湘温柔又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您都说向书记是厂里的老人，他年纪大了，身体有点不舒服是很正常的事儿。” “今天开会，我们只说了派职工去京市学习新技术的事儿。” “厂里资金紧张，向书记可能是为这事发愁，才愁病的。” “麻烦您做代表去探望一下向书记，这是我凑的份子，顺便您再帮我跟向书记带句话，身体不好，就多休息休息，不要逞能。”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将计就计 工人代表本来是替向国华来讲理的，结果晕乎乎被宋幼湘给说服了，还觉得宋幼湘说得特别有理。 第535页 “宋厂长说得没错，老领导为厂里殚精竭虑一辈子，把身子给熬坏了，国华你可不能这样，工作重要，但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 工人代表向向国华传达了宋幼湘的意思，还语重心长地劝了向国华好一会。 向国华一脸虚弱地听着，不时点头应是，实际心里把工人代表和宋幼湘都骂了个遍。 这个没脑子的杨满生，居然被宋幼湘三言两语也倒戈，难怪在厂里干了一辈子，到现在还只能当个工人代表，连个车间副主任都混不上。 骂完，向国华也有点头疼，为了要挟宋幼湘，他倒下后就叫儿子去卫生室开了病历假条，要请半个月的假。 听宋幼湘这意思，是干脆让他休息。 但现在他怎么能休息，虽然不担心宋幼湘夺了他的权，但总要在旁边盯着才能够放心。 这到底是继续病还是痊愈呢？ 向国华想了一晚上，决定继续生病好了，宋幼湘初来乍到，以为灯泡厂是他们那集体小作坊呢。 这马上要发工资了，他倒要看看宋幼湘怎么处理这件事。 既然要生病，向国华就做足了姿态，干脆直接搬到医院去住了，还叫人把手头的工作难题一股脑地交给了宋幼湘。 没办法，他生病了嘛。 “熬了几十年，新领导叫我休息，我当然要懂事一点。”厂里有人来探望，向国华就么一句。 灯泡厂虽然才建没七年，但向国华参加工作可不止七年，用他的话来说，是奉献了一辈子。 向国华住院，作为工人代表的杨满生肯定要来探望，他听了向国华这么说，又有些心酸。 “你可别傻不愣登地，又冲去跟宋厂长嚷嚷什么，被他们拿着当枪使了一辈子，你怎么就不记事呢！”他琢磨着的时候，他老伴就在旁边泼凉水。 老婆子这话不好听，说得他跟傻子似的，没有一点判断力。 杨满生不同意，“什么叫被人当枪使，为厂里好的事，我冲个前锋有什么不对吗？” 老伴自然知道自己枕边人是什么性格，刚过易折，这也是他这些年一直没晋升上去最重要的原因。 性格太直，在厂里得罪太多人了。 他这性格遇到好领导是好事，能够互相成就，遇到向国华这种，就是什么刁难事，都推给了杨满生，哄着他往前头冲。 “对对对，你最对，但你也动脑子想一想，上面为什么派宋厂长来，是让她来改变咱厂里的现状的。”过了一辈子，都这个年纪了，懒得跟他吵。 好在杨满生也这个年纪了，性格没有年轻时那么冲动，听了老伴的话，长叹了一口气。 杨满生琢磨了大半夜，第二天还是决定去找宋幼湘，这两年灯泡厂艰难，一直是向国华在往上头使劲支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跟杨满生一起的，还有几个被向国华怂恿的人。 “杨代表，你来得正好，帮我介绍一下，这几位同志是谁。”宋幼湘一直晾着先找上来的那几人，等杨满生来了，才起身。 先来的有圆炉、池炉车间，煤气车间，以及三丝车间的几个主任。 事实上，宋幼湘刚来的那天，大家打过照面的。 宋幼湘都叫得出名字，但她不想给他们脸。 昨天散会后，她就安排刘秘书安排了任务，要他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没到会的几个人的动向都摸清楚。 刘秘书虽然是才从工会提上来的，但本身是厂职工子弟，打听这点事情是小事。 宋幼湘也不在意他是谁安排来的，能把她安排的事做好就行。 这三个主任，昨天开会的时候，明面上各有工作在忙，事实上是在后勤仓库那里打牌，故意躲着，给她下马威的。 听到她这话，三个主任脸上表情都有些难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黑着脸没吭声。 宋幼湘为什么发作，他们自己心里也都有数。 “这位是两炉车间田桂生田主任，煤气车间高明亮高主任，三丝车间……”杨满生没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直接就开口介绍了。 三个主任这会心里都是一个想法。 ——好个杨满生，脑子怕不是有包！ 但面上还得尽量端着笑，跟宋幼湘点头，没办法，现在人家都是厂里的一把手。 这边杨满生刚介绍完，刘秘书就领着昨天参加会议的邓主任和李主任进来了。 “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在这里开个短会吧。”宋幼湘把手里的资料拿起来，走到简陋的会客区。 宋幼湘说话直接就是铁板钉钉的语气，几个主任下意识就顺从着走了过去。 刘秘书自发去倒茶水。 本来刘秘书对自己这个秘书工作不是那么上心的，但这会眼观鼻，鼻观心，做事非常认真勤恳。 “不用倒茶了，坐下做好会议记录就行。”宋幼湘一挥手，刘秘书就乖乖拿本子笔坐下。 邓德义和李建明对视一眼，抬步走过去，今天来的那三位主任也跟着对视了一眼，有些迟疑。 杨满生听说要开会，决定还是工作的事要紧，暂且把向国华的事放在一边。 由此可见，厂里不同派系之间，泾渭分明。 这里头还有没有什么小派，宋幼湘没有兴趣知道，也不打算去探究。 “怎么，田、高、陈三位主任今天还有要事要忙？”宋幼湘坐下，看向那三人。 第536页 三个主任再对视一眼，权衡利弊之下，缓慢抬步走过去。 确实是个极短的会议，宋幼湘只跟装一车间李主任确定了出差学习同志的名单，直接向他们传达了自己的工作安排，就准备散会的。 “这次带队的工作，由杨满生同志负责。”宋幼湘看向杨满生。 杨满生先是茫然，再是疑惑，然后是惊喜，“我，我带队？” “你是老技术员，对厂里所有产品的制作工艺流程都很清楚，由你带队再合适不过。”杨满生这种性格，专心搞技术吧。 这几年一直被边缘化的杨满生激动地点了点头，“我保证完成任务！” 宋幼湘又看向其余人，“我准备联合消防部门，在厂里搞消防演习活动，以及相关知识讲座，时间就定在这周五和周六，你们跟部门职工通知一下。” “另外，我……” 第三百九十七章 第一把火 宋幼湘的话被打断。 “现在厂里正在加紧生产，搞什么消防演习。”高明亮有些不满。 宋幼湘停下等他说，但高明亮说完这句，又不开口了。 “厂里今年的生产计划是九十万只灯泡，一季度的任务是二十三万只，现在车间完成了多少？”宋幼湘看向装一车间李主任。 李建明不假思索，有些骄傲地抬了抬头，“十八万只。” 他们马上就要超额完成季度任务了。 “我看了里档案室的记录，厂里大大小小的火灾发生数起，每一次都损毁十分严重，甚至还需要工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宋幼湘平淡地开口，“而去年第三季度，灯泡厂一季度就完成了半年的计划产量。” 这时候还不是以销定产，大部分单位每年都会超计划完完成任务。 超得越多，证明你们工作越努力。 但与此同时，哪怕再供不应求，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产品积压，或被定为瑕疵。 高明亮不说话了，一个季度就能完成半年的计划量，耽误两个算什么事。 “那也可以灵活一点，每周周末搞嘛，不影响厂里的生产。”田桂生人有些微胖，天生一副眯缝眼，见办公室气氛有些凝滞，笑眯眯地道。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笑，“田主任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为工作奉献，这一点我很欣赏，消防学习和讲座的时间按原计划，田主任抽两个周末的时间，去消防队学习，再来跟全体职工汇报。” “……”田桂生，淦！ 他看向高明亮和陈爱文，但这两人竟然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宋幼湘嗤笑一声，“厂里积压的产品全部销毁，下个月，厂里会正式成立专门的质检部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组织纪律的一盘散沙。” 这话有点重了，但这也是事实，宋幼湘攻击力太强，找茬三人组都没有开口。 “既然你们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决定了。”宋幼湘盖棺定论，“我要说的暂时说完了，散会吧。” “……”众人。 宋幼湘都起身喝茶了，六人互相看了看，心里各有所思，默默地准备出办公室。 “对了，下次开会，不要在会上吸烟。”宋幼湘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补了一句。 这一句话无差别点名，六个人都抽了，他们没说什么，只加快了离开了步伐。 等他们一走，刘秘书赶紧把自己的会议记录写全，就拿来扫把，把地扫了扫。 就没有别的活了。 说实话，跟着宋幼湘工作怪轻松的，比在工会的时候还闲。 宋幼湘也不像别的领导一样，时刻要盯着给她添开水，开窗通风，刷洗烟灰缸这些活。 过于闲了，刘秘书默默地去档案室，把先前替宋幼湘还的资料又借了出来。 他还是多看看吧。 几个主任一出宋幼湘的办公室，立马就分了两帮走，杨满生向来一个人，这次跟李建明他们走在了一起。 “杨工，都是我手里几个不错的孩子，到了京市，你得帮我盯紧着点，可别光顾着自己钻研技术了。”李建明本来以为是自己带队的。 杨满生心说，男子汉要照顾什么照顾，但他难得聪明一回，没按心里所想回答，赶紧点头，“你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他们，还会督促他们努力把技术学回来。” 他怕说了实话，得罪了李建明，他去跟宋厂长告状，他这差就出不成了。 李建明这才点了点头，仔细跟杨满生交待起一些问题来。 “装模作样，呸！”田桂生看着他们几个走远，往地上啐了一口，又看向高明亮和陈爱文，“你们两个刚刚怎么不吱声。” 他一个人连上六天班，还得辛苦跑消防队，还是两周！ “田哥，你别气，我倒是想跟你同甘共苦，但你也知道，我家那位不好说话。”高明亮苦着脸讨饶。 陈爱文则是爱莫能助地摊了摊手，“我们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位独裁者，我怕开口比你还惨。” 三人对视叹了口气，一起往医院那边去。 他们得把今天的情况跟向国华说一声。 向国华听到宋幼湘要砸库存，当即冷笑一声，“让她砸，那批灯泡又不是不能用，就是烧毁率高一点，往农村销就是了，这可都是钱，我看她砸了怎么跟领导交待。” 听到这事，向国华心里还高兴呢，觉得宋幼湘一来就办蠢事，只会叫保她的领导难堪。 第537页 向国华打定主意，等宋幼湘砸到一半的时候，他再站出来，保住剩下的灯泡，然后把它们销出去。 这边向国华等着看好戏，那边宋幼湘已经在联系程扬了。 “有事不烦二主，我这里有个新闻，你要不要？”宋幼湘一开口，就是程杨没法拒绝的语气。 程杨这会还跟家里和单位作着斗争呢，想调到基层去。 他已经从离职投身理想，被迫改变思维方式，决定曲线救国了，但家里和单位还是都不同意。 “还没恭喜你高升呢。”程杨已经听说宋幼湘调职的事了。 宋幼湘笑，“这话从你嘴里听出来，我觉得得有股嘲讽的味道，你真确定我这是高升？” 程杨想了想平江省那个灯泡厂的情况，摇了摇头。 还真算不上了高升，只能说接了个烂摊子。 “我周六过去，你说的新闻能赶上吗？”程杨看了看自己的工作安排表，只有周六那天有空，其余几天都有采访安排。 宋幼湘笑，“程大记者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有新闻。” 程杨觉得，宋幼湘这话听着，才是真的嘲讽。 到了周六，程杨如约赶到灯泡厂，亲眼见证了灯泡厂所有瑕疵库存被彻底销毁。 除此之外，还拍到了痛心疾首，以致“晕倒”的灯泡厂副书记。 程杨摸了摸下巴，果然是有大新闻。 就是可惜，这是新闻没法见报，宋幼湘是要重整灯泡厂的，不是把灯泡厂的内讧搬上报纸，给人们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所以，周一的报纸上登的是，灯泡厂破釜沉舟销毁瑕疵品，宁愿承受巨额损失，也不让任何一只不安全灯泡流入百姓家的大新闻。 配图是灯泡被集体销毁的震撼场面。 平江灯泡厂在江省人民心里，因为这一举动，有了姓名。 作者有话说： 天哪，人物太多，快把我绕晕了，但愿不要绕晕你们~晚安~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天降一个宋幼湘 平江灯泡厂在本县火了，工会主席夏慧茹也火了，急火攻心的火。 “向国华，你怎么办事的，怎么能由着她干这事！”夏慧茹人在省城出差，见到报纸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向国华。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向国华心里也发苦，他哪能知道宋幼湘说毁就毁，国营厂除了赶生产进度着急，别的什么事都着急过。 他这里在医院美滋滋地休养着，等他收到消息赶紧回厂里，什么都结束了。 “那批灯泡我本来都找好下家了的，钱都收了一半，我就问你，现在怎么跟人交待！”夏慧茹压低了声音质问。 这批灯泡压在仓库里那么久，夏慧茹好不容易熬到老厂长下台，可以解决它们了，结果天降一个宋幼湘。 竹篮打水一场空！ 向国华还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等你知道黄花菜都凉了！”夏慧茹这会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整个人都要炸的那种。 她都跟人约好交货的时间，就在她出差结束后。 现在拿什么交货，拿空气交货吗？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咱们把钱退回去。”向国华也没法，灯泡都销毁了，总不能变出来。 夏慧茹不甘心，好不容易跟人牵上线，她图的是长久的买卖，还没开始就夭折了，哪还有下一次。 但现在再揪着向国华吵已经没有意思了，被销毁的灯泡不可能完好无缺地变回来。 “你私下找老田几个商量一下，空一条生产线出来生产行不行？”夏慧茹问。 她问得毫无波澜，好像不过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但向国华心里却有些天翻地覆，“你疯了，这事要被发现，咱们可都要玩完了。” 这可是以权谋私，公器私用！ “你以为投机倒把就不会玩完？”先前商量着解决仓库里那些灯泡的时候，向国华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能一样吗！ 向国华急得不行，灯泡已经不合规了，要么就是永远封存在仓库，要么就是像现在一样被销毁，他那是废物利用。 现在夏慧茹说的，是用厂里的材料、人工和设备，替他们生产灯泡偷偷卖出去牟利。 夏慧茹轻哼一声，“叫老田几个小心一点，给工人加工资，让他们闭嘴不就行了，总会有人愿意跟着我们干的。” 每年超计划完成任务，他们哪回没从里面挪一些出来，只不过现在需要的量大，偷偷挪已经不能满足，才想着单位搞一条生产线加班加点而已。 也不止是他们这样搞，大家都不一样，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瑕疵品，库存积压货。 夏慧茹一直是胆子大敢闯敢拼的那个，反倒是向国华胆子有些小，“这事没那么容易，有点动静，杨满生肯定会知道。” 提到杨满生，夏慧茹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当年老厂长是想提杨满生当工会主席的，差点就被他压了过去。 “怕他告密？”杨满生那个性格肯定会告密，“那就叫他告不了！” 夏慧茹声音冰冷，有些冻人，向国华心底莫名有点发寒。 “慧茹，这太冒险了，你让我先想一想。”向国华挂断了电话。 …… 财务科的主任一直没有到宋幼湘那里报到，当然，上班时间他人确实也没在厂里。 第538页 据说是在求爷爷告奶奶，为了发工资的事，在外头化缘。 宋幼湘把手头的工作忙完，看了眼埋首在资料堆中的刘秘书，“小刘，跟我一起去趟财务室。” 刘秘书把看得头晕脑涨的资料放下，马上回应，“好。” 财务室里闲闲散散，除主任外，还有四名工作人员，看报纸的看报纸，打毛线的打毛线。 现在虽然是要开春了，但许多女同志一年四季都有可以织的东西，手下一刻也没有闲的时候。 好在看到宋幼湘，她们还知道收敛，“宋厂长，您过来是有什么工作吩咐吗？” 向国华敢不把宋幼湘放在眼里，这些办事员可不敢，宋幼湘一进办公室，就有人接待。 宋幼湘站在门口没进去，“把近半年的所有财务报表，及所有原始凭证和单据资料全部找给我。小刘，中午前送到我的办公室。” “……这，这么突然？”办公室里四人面面相觑，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宋幼湘扫视了他们一圈，四人立马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宋幼湘转身离开，才各自挂上愁容，“这事是不是应该跟何主任回来再说？” “应该，可是何主任中午不会回来啊。” “那怎么办？” 他们齐齐看向刘秘书，刘秘书忙摆了摆手，“看我没用，不过我建议你们赶紧把东西找出来。” 这个时候程杨的报道还没有写出来呢，但灯泡是在厂里集中销毁的。 平江灯泡厂暂时还没有扬名，但宋幼湘已经一扫全体厂职工心里的女性，过分漂亮，可能有什么很硬的关系，做事不太行的第一印象。 手段过于凌厉，让习惯慢节奏的厂职工们有些不太适应。 同时也不太敢违逆她的决定，万一下一把火烧到他们头上怎么办？ 四人一商量，准备留三个人收拾，剩下一个人去通风报信，结果刘秘书站在办公室门口，动也不动。 得，他们也是被迫的！ 半年的东西说多不多，但说少也绝对不少，徐思曼被人事领到宋幼湘的办公室，脱下外套就开始工作。 没错，宋幼湘把徐思曼给借调到灯泡厂来了。 徐思曼两个小女儿早就断奶了，有陈奶奶帮忙照顾着，又有致远和致知帮手，她隔一天下班回去看一看，基本没有问题。 所以宋幼湘一喊，她赶紧就来了。 “管理太混乱了，建账不全，很多东西都查不到，我这里得要银行的对账单，能要来吗？”徐思曼随便一翻，就忍不住叹气。 宋幼湘不懂这个，她看向刘秘书。 “我马上去要。”刘秘书赶紧起身，去的财务室的人协助。 去的时候他还发愁呢，这万一财务室的人已经跟他们主任说了，何主任回来扣着不给怎么办？ 厂长交代下来的事他要是办不利落，还得厂长亲自出面，那不是显得他非常不能干？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人心惶惶 刘秘书胡思乱想，一肚子担心，结果到了财务室，就放下了心来。 财务室四人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看报喝茶打毛线了，脸上纷纷愁云惨雾，如丧考妣。 居然没有派人去找何主任！ 正好，刘秘书摆出一副不是我不帮你们的表情，“快点，宋厂长问银行对账单呢，你们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漏下了！看看还有什么漏下的，一并找出来，送到厂长那里去。” 这四个人午饭都没吃两口，心里不安到了极点，宋幼湘还什么都没有做，他们就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惊弓之鸟自然没有什么思考能力，刘秘书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还有一些资料在何主任的抽屉里，上了锁的。” 刘秘书一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是砸还是不砸呢？不动何主任的私人物品应该就可以了吧，“把锁开一下吧，想必何主任肯定可以理解的。” 这一下有用的没用的，故意漏下的，都齐了。 何主任晚上八点才回厂里，风尘仆仆，满面风霜，愁眉紧锁，任谁见了，都感受到他工作的为难、焦虑，和付出的心血。 到了家里，何番脸上的表情才松懈下来。 结果还没放松多久呢，就被下面的人告诉宋幼湘把资料都搬走的事。 等他匆匆赶到办公室，看到的就是间被搜刮一空的屋子。 厂里的账应该是找不出什么问题的，重要的东西他都放在了家里，问题应该不大。 不过宋幼湘不跟他打招呼，就把手伸这么长，实在是有些过界了。 扭头一看宋幼湘的办公室亮着灯，何番踩着怒气过去。 “真是稀客啊，何主任，你先自己呆一会，我有工作要忙。”宋幼湘抬头看了何番一眼，说了一句又埋头继续工作。 办公室会客区那边已经临时改成了徐思曼的办公区，她这会也在加班，领导都在加班，刘秘书自然也在，他在给徐思曼打下手。 他俩看都没看何番一眼。 被无视了个彻底，简直就是怒火浇油，何番一掌拍向宋幼湘的办公桌。 “宋厂长，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宋幼湘慢条斯理地把手头的工作完成，也是何番运气好，她正好工作到了尾声。 做完后，宋幼湘才拧上了钢笔盖，靠到椅背后，看向何番，“交代，何主任需要什么交待？” 第539页 面对宋幼湘的目光，何番烧到心口的火熄了一些。 “是交代我这个厂长，要见何主任这个大忙人一面，三催四请都请不到人？” 何番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满是情绪地冲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厂长，您怎么讽刺我，我都没有关系，我真不是什么大忙人，我是为了厂里的生计。” 宋幼湘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厂里的情况，您来之前应该有所了解，厂里是真的快要揭不开锅了，我也是没有办法。”何番咽了咽口水，“宋厂长，厂里难啊，不然上头也不会派您过来，您在食品厂的功绩成就 ，我们都是知道的。” 何番说着，还给宋幼湘戴高帽子，“您是来跟我们共渡难关，带领我们走出困境的，整个厂里不会有人像我一样，能盼着您来。” “您也别怪我火气这么大。”何番摆出回厂时的苦相，“我万万没想到，我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低三下四，结果一回来家被抄了，您这是不信任我，不相信我的工作啊！” 何番只差声泪俱下，他说完，以为宋幼湘会安抚一下他，结果回应他的是一室静谧。 徐思曼和刘秘书低头忙碌，宋幼湘则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看得何番心里莫名心虚。 “说完了？”宋幼湘看着何番，何番点了点头，他有点不敢开口了。 这个宋幼湘，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真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心思太深太沉得住气了。 宋幼湘示意何番坐，倒不是客气，主要是要抬头看他说话有点儿累。 “你说完了，就我来说。”宋幼湘把钢笔放在资料上，“何主任，咱们就不搞那些虚的，你成天在外头，到底是做什么，你心里有数，我给你留面子，不点破。” 何番人坐下了，但椅子上好像有钉子，刺得他想跳起来。 想大声反驳宋幼湘，但在她了然的目光下，何番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心里这才开始有了焦灼。 “你要是真的想共渡难关，走出困境，就把另外的账本拿过来，咱们互相成就，怎么样？”宋幼湘双手十指扣住，靠到书桌上，逼近了目带蛊惑地看着何番。 何番腮帮子鼓了鼓，“我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你是厂里的老会计，账目不在那些纸上，都在你心里。”宋幼湘指了指后头的资料。 何番却不敢回头看，强辩道，“我是真不懂，厂里的账目都在这里了，没有任何遗漏。” 宋幼湘扬了扬眉，笑着道，“那就希望何主任能对自己的话负责，不要改口。” 何番搞不懂宋幼湘到底是诈他，还是真查出什么证据。 但这时候他肯定不能顺了她的意，何番也笑着表示，他绝对能对自己的话负责。 何番满腔怒火来，满心惊疑不定地走。 他夜里找到向国华一商量，第二天何番也病了，厂里一下倒了两根梁柱。 底下也渐渐有对宋幼湘不好的传言流出。 说什么的都有，宋幼湘是来夺权的，搞内讧的。 说向书记和何主任倒下了，厂里怕是连工资都要发不出来。 说现在是对领导层动手，清除异己，下一步就是针对普通职工。 什么一个来摘桃子的人，还搞狡兔死走狗烹这套，向书记他们劳苦功高，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叫人寒心……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过因为好打抱不平的杨满生已经带队去了京市，工人们心里惊惶不定，却暂时还没人出面跟宋幼湘对峙。 但出事是迟早的事，向国华已经私底下在煽动厂职工罢工反抗了。 在罢工之前，省财政厅的领导突然到厂里视察，宋幼湘带着领导参观后，替厂里拿下了二十五万元的无息长期贷款。 原本暗流涌动的局面，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章 订单增量 二十五万元的无息长期贷款，一下子就扼住了向国华几人的咽喉，让他们无法发声。 何番第一个先慌，本来“身体虚弱”，需要“卧床静养”的他，在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就收拾利落销假上班。 结果到了办公室要销假，发现竟然没有人上班，替他办手续。 先前请假的时候，何番没有走任何程序，说病就病。 等他一病，跟向国华再私底下一动作，厂职工还在暗潮涌动的时候，办公楼里已经空了一小半。 这些都是向国华一派的忠实拥护。 何番厚着脸皮，也不说销假了，拿着医院给开的病历和假条，去找宋幼湘，想让宋幼湘给他签个字。 明面上让这事过去。 “何主任身体不好就多歇歇，我给你再批一阵子的假。”宋幼湘把东西往积压的资料底下一压。 想走就走，想回就回。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何番还想销假上班？宋幼湘没急着找他的麻烦算是好的。 现在没急着收拾何番几个，是徐思曼那里还在细查，等她那里出结果，就是宋幼湘行动的时候。 宋幼湘不给销假，何番却不太敢老神在在地回家休息，他回了办公室。 却发现办公室已经变了天。 第540页 财务办公室原本的四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但四张办公桌上却都坐了人，另外两个年纪大点的，财务室的老人不知所踪。 “小杨，你何姐她们人呢？”何番走进办公室，刻意无视了坐在他办公桌上办公的徐思曼。 小杨是财务室原来的人，他抬头看了眼徐思曼，想看她的眼色行事，但对方连头都没有抬。 他只能硬着头皮，“他们俩业务能力不行，宋厂长给他们安排到车间去了。” 那两人当然业务能力不行，他们完全是走后门进来的，平时的工作也只需要拿着资料给厂里领导签个字就算完事。 也正因为他们对财务室的重要性没有深刻的理解，所以宋幼湘来要东西的时候，他们也没有一定、必须要通知到何番或者向国华的概念。 像是小杨他们，就是日常被压榨，负责所有琐碎工作的小喽啰。 “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人通知我！”何番一双眼睛瞪得要突出来。 小杨低下头来。 通知下来的时候，他们也心慌，但跟着通知一起来的，还有徐思曼和厂里另外调上来的两位职工。 这两位，都是之前招工考试中名列前茅，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选上的。 见到他们，小杨心就定了。 他们又不是天生被人欺压的命，他们也想有公正好相处的领导。 也希望自己做出的成绩能被领导看在眼里，而不是被关系户摘桃子。 看到有能力的人被涮下去，他们内心也会觉得不平。 说句实在话，要不是因为财务室需要有人做事，哪轮得着他们进来坐办公室呀。 车间职工羡慕他们羡慕得要死，实际上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有多难过。 说句不好听的，小杨就觉得以前在办公室，都没有人拿他们当人。 都是拿他们当牛使唤，当狗叱骂。 何番想骂人，但如今这势头不对，他生生咽下这口气，走向徐思曼，好声好气地开口，“这位同志……” “我叫徐思曼，是宋厂长借调过来的财务人员，何主任可以叫我小徐。”徐思曼手头的工作完成，需要拿去给宋幼湘签字，正好起了身。 她站起来，个头竟然不比何番矮，瞅着好像还高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身高带来的，何番一下子就觉得特别有压力。 “小徐，财务室工厂方面，宋厂长是怎么安排的，你给我说说。”何番缓了缓劲，微微后退了一步，才重新开口，“你要是忙不过来，交给小杨，交给我都行的。” 他要是早知道大本营都叫人给捣了，他哪里还能安心养病，早就回岗了。 徐思曼心里偷笑，脸上却保持着严肃，“这个您需要问宋厂长，我不负责工作安排。” 说完，徐思曼冲何番礼貌笑笑，就抱着文件去找宋幼湘了。 何番被她笑得一肚子火气和恐慌。 他这是被夺权了？ 确实是被压权了，徐思曼表面上称自己是普通办事人员，但做起事来一点不给何番面子。 就连小杨几个都不听他的。 小杨他们两个老下属了，说话做事还有点顾忌，新来的那两个基本就是脸上笑嘻嘻，直接当他的话是放屁。 何番在办公室挨到下班，马不停蹄去找向国华。 向国华其实早在家里坐不住了，但他自己把自己架得太高，现在没有人给台阶，他下不去。 原本想着宋幼湘拿不出钱来发工资，肯定要来求他，请他回去主持大局。 结果压根就不需要他。 那么大一笔资金，宋幼湘再办一个灯泡厂都行，哪里还需要发愁职工工资的问题。 向国华现在高悬不下，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何番能厚得起脸皮，他有点做不到啊，把何番送走后，向国华给夏慧茹打了个电话，“你赶紧回来吧。” “生产线的事怎么说？”夏慧茹听到宋幼湘的作为，也忍不住咬了咬牙。 她在外头出差，一部分原因是确实有工作，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故意冷着新来的新厂长。 但现在，她必须得回去。 听到她这种时候还在他给说法，向国华也是头疼，“我找老田他们商量，你赶紧回来。” 听到他开口，夏慧茹才松口，说尽早回去。 不同于向国华他们的愁云惨雾，厂职工们倒是一派欢喜，最令他们高兴的不是宋幼湘弄来了无息贷款。 是宋幼湘重新跟五交化公司谈判，把因为产品质量不过关，导致无法交付后，缩减任务的订单又重新争取了回来。 还在原有订单数量上，增加了二十万只的任务量。 灯泡厂最近的动荡因为宋幼湘而起，但她又一力将所有风暴压了下去，再顺带给大家注射了一支强心针。 第四百零一章 汇报工作 补回订单追加数量的消息一出，向国华彻底地坐不住了，他从床上跳起来，准备回厂里去上班。 结果他还没有走出家门，就先收到了厂里下发的停职调查通知。 厂里要彻查之前未过检灯泡的事。 向国华看到通知书，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笑话，灯泡都销毁了，现在来查原因？ “这事早就结案了，现在她要调查，随她查，但也应该查主生产线的职工，怎么查到我头上来的，灯泡是我吹的？是我组装的啊？简直可笑！”向国华气得去找了老厂长。 第541页 老厂长是病退了，人在疗养院住着呢。 灯泡厂从无到有，是老厂长一路带着大家伙走过来的，就像宋幼湘对食品厂的意义一样，老厂长在厂里也是积威甚重。 不仅是厂里的职工，就上面的领导，也会给老厂长面子。 最重要的是，当初那批灯泡材料定购方面，是老厂长亲自签的字。 向国华这是想把老厂长拉到自己一边。 老厂长病得是很严重的，但神智清醒着，他看了向国华一眼，“气大伤身，别气了，小年轻做事冲动，不顾后果，你跟她计较什么，清者自清，字是我签的，我来负责。” 话像是站在向国华这边，但轻飘飘的，压根就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 无论向国华怎么说，老厂长都稳如泰山。 等向国华走了，老厂长才叹了口气，跟伺候在病床前的闺女叹气，“向国华这是着急了。” “他跟夏慧茹沆瀣一气，现在碰着个有靠山的硬茬子，可不就着了急。”闺女扶着老厂长起身，“您就别跟着操心了，先把药吃了。” 老厂长一把吞了药，又喝了口水，“怪我，字确实是我签的。” “怪您干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知道向叔会当着您一套，背着您又是一套呢。”闺女心疼自己的父亲。 “您这一辈子连命都要奉献出去了，还想要您怎么样？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采购材料是厂里开会决定的，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 老厂长摇头叹息，人老了，做事就拖泥带水了，他不是没感觉到向国华的改变。 是他觉得向国华应该是有底线的，不会太过分。 又因为自己临到退休，想平稳退下来，没有作为，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他退下来确实是因为生病，也因为内心有愧，老厂长握着闺女的手，喃喃道，“总得再做点什么，不然我死了都没法闭眼。” …… 停职调查，向国华回不去厂里，干脆驻扎在了医院，夏慧茹回来的时候，他正盘腿坐在病床上吃苹果。 本来在病床边伺候的是向国华的爱人，她一见夏慧茹，脸就沉了下来。 “嫂子，我来看看向书记，顺便来了解一下情况，新来的厂长太过分了，向书记兢兢业业一心为公，我是要替向书记说话的。”夏慧茹端着笑迎上前。 可惜向夫人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丢下痰盂就出了病房。 这一走，直到夏慧茹离开医院，她都没有回来。 夏慧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但她也没把这种事往心上放，飞快调整好表情，“国华，你不要着急，我已经在跟上面协调，一定尽快让你恢复原位。” 向国华对夏慧茹的能力还是比较信任的，他能这么稳得住，除了灯泡的事主要责任确实不在他，再就是相信夏慧茹。 夏慧茹没有在医院多呆，两人说了一阵话，她就走了。 回了厂她连家都没回直接去销了假，工会那边没有什么变动，还是她手底下那几个老人。 “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我们这有不少工作要向您汇报呢。”工会干事看到风尘仆仆的夏慧茹，动作利落地上前接包，端茶倒水。 工会是没有变动，但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冷衙门，无人问津的那种。 被晾了好些天，他们都快稳不住了，夏慧茹可算是回来了。 喝了口水，夏慧茹从包里拿出这次出差的资料，“工作晚点再汇报，我先去见见咱们新厂长。”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叩门声。 夏慧茹看过去，就见着门口站了个干净利落的漂亮女同志，正是宋幼湘。 “你好，是宋厂长吧，我是夏慧茹，实在是抱歉，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头出差，我这正要跟您汇报工作呢。”夏慧茹灿烂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主动上前跟宋幼湘握手。 宋幼湘也面带如沐春风的笑容，“听到夏主席回来，我立马就放下工作过来了，夏主席在外奔波，也都是为了厂里，为了厂职工，理解理解。” 夏慧茹是个长相普通的事业女性，身上气质特别强势。 办公室里其余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吱声。 “我来找夏主席，是想问一下全厂职工劳保工作服的进度问题。”宋幼湘微微一笑，收回手。 “我看了一下，劳保工作服的款项，已经在七六年秋就拨到了工会，但服装一直没有到位，是不是哪里遇到了困难？” 说着话，宋幼湘把一张向国华签字，用了劳保服采购的二万六千元单据递给夏慧茹。 在厂里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灯泡厂居然动用这么多钱去采购劳保用品。 倒是挺财大气粗的。 夏慧茹腮帮子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她接过单子看了一眼，一脸不知情地皱着眉头反问，“还没有到位？” 不等宋幼湘回答，夏慧茹转身看向身后，“小孔，服装厂那边一直是你交涉的，什么情况，你跟宋厂长汇报一下。” 叫小孔的女同志一脸为难地上前，看看夏慧茹，又看了看宋幼湘。 “尾款一直没到位，服装厂那边压着货不肯给我们。”小孔吱唔着回答。 宋幼湘看着夏慧茹，就见夏慧茹皱眉轻斥下属，“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点跟我汇报，尾款问题什么情况，你整理一份书面材料给我。” 第542页 说完，她又看向宋幼湘，笑，“宋厂长，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你放心，等我了解完情况，会尽快解决这件事情的。” 宋幼湘微微点头，“下周一轻工业局领导要来视察工作，夏主席抓紧一点。” 夏慧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笑着，“肯定在下周一前解决。”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零二章 责任到人 说是周一前解决，夏慧茹周日就把劳保服给拉到了厂里，广播通知厂职工去后勤入领取。 按理来说，事情没有遗漏地解决，夏慧茹应该高兴才是，但她脸色一直不好。 以往这种发放物资的事，夏慧茹一定是要在前线的，但今天她把工作都交给了下属去做。 “婶，咱们厂里今年这个劳保服很不错的嘛，穿着合身还舒服。”徐让领了衣服回家试，码数挺合适的，看着特别笔挺，衣服上口袋也多，挺方便放东西的。 能不合适吗！ 劳保服夏慧茹是下了单的，不过下的不是春秋常服，而是夏装，因为夏装便宜。 反正时间拖一拖，天气就热了。 没想到宋幼湘突然过问这事，好夏夏慧茹也并不如何担心，她在服装厂里有熟人，拿薄一点的春装也能对付过去。 至于样式，质量，那些从来就不在夏慧茹的考虑范围之内。 结果她去了服装厂才知道，宋幼湘早重新跟服装厂沟通过了，重新订了式样和布料。 她过去的时候，服装厂早就完成了订单，只等她过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钱卡得死死的，正是去年厂里拨付的预算。 “所以要我说，厂里大都是些只知道拿钱不干事的蛀虫，还得是我妈出马。”徐恬年初结的婚，听说她妈出差回来，就回娘家松快几天。 结了婚才知道跟公婆一起生活有多不如意，还是在自己家里呆着舒服。 夏慧茹听到女儿的夸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脸上是有笑容的，“你都结婚了，少往家里跑，省得你婆婆说你。” 徐恬以前也是在灯泡厂上班的，但嫁到了电力系统，公婆丈夫都是电力人，她现在等着顶她婆婆的职。 这都是以前结婚前说好了，但结了婚后，她婆婆有些不太愿意退下来。 所以有点挑她的刺。 不过她有夏慧茹这个妈，她妈强势，她婆婆也只是敢挑她的刺，不敢明说不安排工作。 “她爱怎么说怎么说，不愿意退当初就别答应啊，搞得现在好像我逼她似的。”徐恬说起这事也有气。 话题一下就拉到了结婚和工作的事上头，徐让跟她们没有共同语言，穿着新工装直接出了门。 徐让在家属院门口碰着他那帮子兄弟，大家伙都穿着新工装，一个个精神得很。 虽然就是工服，进了车间容易脏容易破，但这会还是新衣服，而且是穿了特别板正的那种，大家心里都很喜欢。 “你婶娘这事办得漂亮，肯定能得新厂长刮目相看，你脸上也有光，你要不让你婶娘给你拉个媒？” 厂里上次发工装还是三年前，那时候夏慧茹还不是工会主席，只是车间一名工作人员。 徐让嘴角一咧，“什么我脸上有光，还拉媒，越说越扯，别胡说八道。” 说是这样说，徐让心里倒是挺受用的。 虽然这是他婶娘的功劳，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莫名就觉得脸上也有光，跟宋幼湘的关系都近了。 他婶娘会处事，跟厂里领导关系一直挺好，相必跟新厂长也能处得很好。 …… 这次工作服宋幼湘是请了人设计的，用料要好，要耐磨耐造，还有口袋多，方便放工具之类的零碎小东西。 因为是春秋装，还得保暖又不累赘，方便工作。 总之是花了不少心思。 厂里职工都挺喜欢的，不过上了年纪的没有年轻人那么张扬，拿到手都不熨平，就急不可耐地换上。 “现在厂里都夸夏主席，你就这样让她把功劳都抢了？”徐思曼是知道宋幼湘在背后做的这些事的。 都忙成什么样了，还一直跟服装厂那边沟通。 宋幼湘把徐思曼拿过来的报表看完，“狗急了还跳墙呢，逼得太紧对我也没什么好处，这功劳也不是那么好抢的，被夸得多捧得高，到时候跌下来的时候，才更痛。” 说实话，宋幼湘觉得，夏慧茹都不一定能要这功劳，毕竟现在大家夸得厉害。 万一哪天真相大白，大家反扑唾弃也会更厉害。 看夏慧茹自己怎么选吧。 宋幼湘的心思都在灯泡厂接下来工作的开展上，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在意。 “何番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动静？”宋幼湘把签好字的资料还给徐思曼。 徐思曼闻言笑了笑，“他一直想把财务室的工作接管过去，我都跟他交接了。” 说是身体好了想要恢复工作，为厂里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其实就是想管上宋幼湘拉回来的那笔贷款而已。 可惜那笔钱都在宋幼湘手里，徐思曼交接的，还是财务室的空壳子。 而且财务工作叫徐思曼理顺后，何番都得按着徐思曼的章程来，何番未必能够适应。 适不适应的，何番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捧的可是铁饭碗，谁还能把他的饭碗砸了不成。 第543页 结果隔天再开会，宋幼湘就搞了竞岗活动，简而言之，就是表现好工作出现，直接提拔，反之，直接被淘汰。 国营企业，开除是不会开除你，就是安排去你适合的岗位上。 除此之外，还有生产计划的问题。 现在厂里的生产计划基本是由省里下达，然后厂里再组织生产，但一直没有一个统一协调的部门。 宋幼湘现在要组建一个生产科，专门负责生产计划的安排，像是生产调度分析，协调各车间之间的生产衔接这样的问题。 并且责任到人。 实行岗位责任制，质量缺陷，消耗指标，生产定额，设备保养和保养，安全卫生等等，全副责任到人。 “就先前那批瑕疵灯泡的事，出问题了就是出问题，谁的责任都模糊不清，追查也是不了了之，最终后果全由厂里承担，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宋幼湘目光扫过会议室的众人。 除了停职接受调查的向国华，厂里所有领导干部都坐在了会议室，沉默地听着宋幼湘说法。 “这么大个厂，连基本的规章制度都不明晰，从今往后，法不责众的糊弄是绝不会再有了，谁也不要抱侥幸心理！” 会议室里除了宋幼湘的声音，连呼吸声都不太能听得到。 第四百零三章 激动人心 宋幼湘雷厉风行，有他们这些干部和没他们这些干部的区别不大，他们一开始没来开会，也半点没影响她开展工作。 要是一般的空降领导，没有配合，举步维艰。 但现在宋幼湘手里握着大笔资金，他们这些领导不配合，下面的职工可积极得很。 何况会议室里还有何番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大家都夹紧了尾巴，老实做人。 田桂生他们几个跟向国华通了气，也都决定最近低调一点，别叫宋幼湘把他们都当出头鸟给打了。 宋幼湘说完自己的工作安排，这次终于给了下面人说话的机会。 装一车间李主任赶紧跟宋幼湘汇报消防演习活动的成果，活动和讲座都挺成功的，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消防队找出不少消防隐患，需要资金添置设备和改进。 徐思曼听完，给了一张报表给李主任，“这是申购表，李主任填好后交到财务室审核，厂长签字通过后，采购部的同志会负责去采购。” 李建明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事可能像以前一样，走过过场就算完，没想到宋幼湘竟然真的准备抓这方面的工作。 除此之外，徐思曼另外又给了几个车间主任一份资料。 “厂里要成立研发部门？要分别从咱们车间调人？”田桂生一看资料，下意识张口就问，“这个技术改进奖励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位主任也一起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很难理解吗？厂里生产的产品单一，真空灯泡一直还存在着漏气、松头这些问题，光通量更是连续多年吃零。” “可别家生产的灯泡也一样啊……”陈爱文下意识地回答，说到一半，他自己闭了嘴。 会议室里有些静。 “这需要很多钱，投入会很大。”李建明咽了咽口水，心里忍不住有些激动，又不太敢激动。 他当然是希望厂里大力支持搞技术攻关的，但厂里一直挺穷。 哪怕宋幼湘拉来大笔的资金，但厂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他不确信还有没有钱能分到这一块。 还有那个技术奖励，是真的吗？！ 邓德义一直没吭声，这会赶紧开口，“厂长，前期咱们可以尽量缩减人员开支，只要问题得到解决，咱们的产品就有优势。” 宋幼湘微微一笑，厂里有向国华和田桂生，陈爱文这种人，也有李建明、杨满生和邓德义他们这样的人。 也正是有这几个人，宋幼湘才觉得灯泡厂没有烂透，还有挽救的余地，“就是这样的道理，人员由各车间推选，名单下周一交到小刘那里。” 说着话，宋幼湘又喝了口水，“至于技术改进奖励，是针对全体职工的，只有能够应用到生产中，厂里会发奖金，具体的奖励标准由各位讨论，给我一份计划书。” 宋幼湘当然不会把全部的事情干完，她又不是超人，该安排下去的工作，她绝不会自己一人包揽。 这也是她为什么提出竞岗的原因。 不好好干活，就去自己该去的地方，换能干活的人来。 继贷款和订单之后，宋幼湘再次给厂职工们丢下一个炸弹，技术有奖活动，即时开始。 “你们看到没有，只要通过审核，最少的奖励都是一百元！” 一百元是什么概念？ 去年十月，国家下发文件给工人调工资，调资比例是百分之四十，厂里的大师傅调到三级工标准，一个月也就三十八块钱。 大师傅都这点钱，就更不必说普通的学徒或者临时工了，像李建明他们这样的车间主任，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五块。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大家都不太敢相信。 但又忍不住想要去相信。 “老梁，老梁，厂里出新政策了，你快跟我去见厂长。”散了会已经是下班时间，李建明第一时间跑到家属，拽了个蹲屋门口生煤炉的中年汉子就往办公楼跑。 第544页 老梁手里还握着家里的破蒲扇呢，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你要干什么，你先跟我说说啊！” “就你那个混合煤气炉改造的法子，咱们去跟厂长说，技术改进有奖励，奖励下来，你儿子治病的钱就有了。”李建明开会的时候差点就忍不住冲了出来。 结果话说出口，老梁把手一甩，不走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李建明不解。 老梁脸色沉下来，“这事咱们又不是没上报过，厂里根本不重视，算了吧。” 当时他兴致勃勃地去跟领导汇报，没被夸一句不说，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奖励什么的，他是从来没想过，当时发现的时候，他脑子里唯一想的是，能替厂里省下不少煤炭钱。 结果倒好！ 反正不管李建明怎么说，老梁就死活不肯去，“我还得生炉子给晓波熬药，你别给我添乱！” 李建明急得不行，又跑去找了邓德义，哥俩一琢磨，决定试着去跟宋幼湘说说。 宋幼湘本来都准备下班的，听到李建明他们一说，二话不说拿着笔记本就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家属院。 下班时间，新厂长到了家属院，进了条件极其困难的老梁家，大家伙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老梁也吓了一跳，他冲着李建明有脾气，但在宋幼湘面前还是很拘谨的。 甭管宋幼湘年不年轻，人就是厂长，就是有这能耐，你就得服气。 “φ2.4米混合煤气炉耗费特别大，必须是优质烟块煤，才能熔制玻璃，如果对炉篦这些部分进行改造，本地煤炭完全可以代替造气。”老梁老老实实地把他的发现说出来。 说着话，他不时小心地看着宋幼湘的脸色，怕她不信，也怕她像先前骂他的领导一样，觉得他是没事找事，异想天开。 “这些技术问题我个人不太明白。”宋幼湘真心听不懂，“所以我没法判断您说的对不对……” 听到这里，老梁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明明没有抱一点希望的，怎么还失望了呢，都怪李建明。 “您看改造需要什么材料，明天您去财务室填个单子，改造后咱们看看效果，您看怎么样？” 诶？ 老梁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幼湘，又看看站在宋幼湘身后的李建明，李建明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老梁才回过神来。 这是相信他的话了？ 不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不担心他会弄坏炉子了？ 后来宋幼湘还说了什么，老梁都没太听进去，他太激动导致有些耳鸣了。 但宋幼湘也没有怪罪他，等他平静下来，又复述了一遍。 “我一定努力完成任务！”老梁内心激动不已，看宋幼湘的目光满是崇敬。 说完，他忍不住抹了把眼睛，家里用的煤不好，辣眼睛。 作者有话说： 最近节奏会不会有点快了？晚安~ 第四百零四章 成功了 老梁是在以往的工作中有所发现的，当时他立马就跟主任田桂生汇报了，结果显而易见。 从那以后，老梁就歇了心思。 现在宋幼湘又重新点燃了这团火，老梁当天晚上就拿了儿子的作业本，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好久没去钻研那些问题，他怕实际操作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候浪费宋厂长给的资源就不好了，得先把脑子里的思路在纸上模拟一下。 “妈，我爸还不睡啊。”老梁的儿子半夜起夜，发现父母还都没睡。 父亲在书桌那里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算着什么，母亲在厅里守着炉子，在煮东西。 梁母看了眼在台灯下奋笔疾书的丈夫，再看看儿子，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你爸睡不着，他忙工作的事呢，咱们不管他，肚子饿不饿，吃点面条再睡？” “这是给爸爸煮的，我不吃。”老梁的儿子很懂事，乖乖地摇头。 梁母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拉他坐下，“没事，吃一点没关系。” 要是老梁这次改造成功，家里的经济压力就会有很大的缓解，还能挤出钱来，带孩子去医院好好看病。 老梁风风火火地对煤气炉开始进行改造。 但改造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试验了两次发现不成功后，身边的人都有些失望。 煤炉车间的主任田桂生对这事更是十分不看好，开始他没怎么吭声，就冷眼看着，到最后，见两次都不成功，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老梁，你可别泄气。”李建明担心得很，就怕老梁压力太大放弃。 两人中午一起吃饭，他就一直在劝他。 老梁沉默不语，其实两次试验已经很接近他的设想了，但总是差了那边一点，他也总觉得他忘了什么关键的点。 “老李啊，你一个装配车间的主任，干嘛总管我们两炉车间的事儿。”田桂生端着饭盆路过，“你这不是在帮老梁，是在害他。” 李建明眉头一皱，“我怎么就是在害老梁了，这要是改造成功，对老梁有好处，对厂里也有好处！” 这是于个人于灯泡厂都有益的事情，李建明就不明白了，田桂生为什么处处阻挠。 他又不光是只劝老梁，就是他们自己车间，他也是鼓励大家钻研技术，攻克难题的。 第545页 “对厂里有好处，对老梁有什么好处，你说奖励啊，他这拿不拿得到还两说了，要是失败了，老梁还怎么在厂里立足，别人会怎么说他！”田桂生讥讽地笑道。 他看了老梁一眼，这几天把自己整得跟个疯子似的，神神叨叨，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成功。 “老梁，我跟你说啊，别听了李建明的怂恿，你把心放在本职工作上，干好自己的工作就完事了。”田桂生虚点了点老梁。 说完，他就准备要走。 懒得跟这些愚不可及的人废话，向书记还约了他午饭后谈事情呢。 “本职工作……对了，我想到了！”老梁突然站起来，整个人陷入到顿悟带来的巨大的欢喜中，对身边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连饭盒都没拿，就急匆匆地往车间跑。 李建明和田桂生对视一眼，赶紧跟了过去。 老梁回到车间就开始忙碌起来，这一忙，他就直接从中午忙到了半夜。 “成了！”老梁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田桂生早不在车间里了，但李建明一直都在，听到老梁说成了，他也很高兴。 不过他虽然对老梁很有信心，但也担心再次失败，“咱们明天试试，再跟厂长汇报工作。” 上两次开炉造气的时候，他们都叫了宋幼湘去看，结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一次陈建明想等成功再说。 老梁冷静下来，“对，明天试过再说。” 他心里有直觉，肯定是成了，但事有万一，他也有些怕。 “不用等明天，现在开始试验就是。”宋幼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直接开口。 厂里是三班倒的，别的车间夜里十二点就下班了，但两路车间是不熄火的，一直有人值班。 宋幼湘说试验，老梁和值班人员就忙了起来。 等待的过程是十分难熬的，但等改造过后的煤气炉，用本地煤炭成功熔制玻璃后，一切的等待都值了。 “梁师傅，你太厉害了！”值班人员都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成功了。 宋幼湘也笑，“先投产试用一段时间，有问题再改进，如果没有问题，就全线进行改造！” 老梁激动地点头，一时间忍不住老泪纵横。 其实李建明担心得没错，他心里压力特别大，这一周，他几乎就没有睡过什么觉，睁眼闭眼都是煤气炉的构造和怎么改进的问题。 他也不是没有失去过信心，但宋幼湘都没有说什么，老梁不敢放弃。 所幸，他终于成功了。 “天亮了。”宋幼湘转身往外走，出了车间才发现，外头已经天色微亮。 李建明陪在她身边，“是啊，天亮了。” 老梁的奖金很快发放到位，整整两百块，比公告通知上的要多一百，据说是因为改进过后的煤气炉特别节能，能替厂里省一大笔开支，等过一阵子，经过改造的煤气炉造气稳定，能够全面改造的话，还有追加奖励。 居然是真的！ 大家都激动起来，老梁也彻底扬眉吐气。 田桂生几个鼻子都气歪了，“最近咱们得低调一点，大家都盯着我们车间，生产线的事也得再缓一缓。” 这一缓也不知道要缓到什么时候，夏慧茹心里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连续熬了半个月，宋幼湘这个周末终于可以回去。 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汽车站，结果下楼就遇到了推着单车的徐让。 “厂长，今儿回去啊，我送你去车间啊。”徐让拍了拍自己单车的后车座。 宋幼湘扭头看了眼楼上，她要回去的事，应该只有她舍友知道，刚好对方刚刚下楼晾了衣服，是她告诉徐让的？ 新室友是个漂亮的女同志，叫江百灵，既是厂里的女职工，也是厂文工团的台柱子，跟她的名字一样，有一把像百灵鸟一样的好嗓子。 宋幼湘拎着简单的行李，“不必了，有人来接我。” 第四百零五章 不要再有下一个郭海霞 灯泡厂的宿舍楼离厂大门很近，宋幼湘把宿舍换出来些后，站在大门那里都能看到她这边的情况。 魏闻东看着她提着行李下楼，也是看着徐让拦在宋幼湘跟前的。 他能看到宋幼湘，宋幼湘当然也能看到他，何况魏闻东还直接进了厂来接她。 “车在外头等着，你处理好工作快一点。”魏闻东看都没看徐让一眼，伸手先把宋幼湘的行李接了过去。 还直接拍板定性，徐让就是工作。 “不用，我跟你一起走。”宋幼湘冲徐让点了点头，直接跟上魏闻东往外走。 本来魏闻东步子跨得很大的，宋幼湘一跟上来，他立马就收了势，不让宋幼湘跟得太费力。 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嘴角往上翘了翘。 “不是说不让你来接了吗？我现在工作忙，不一定每周能回去，上周你没等吧。”宋幼湘问。 魏闻东翘起的嘴角迅速被拉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干脆闭嘴不开口。 宋幼湘瞪他，“问你话呢。” “没等多久，就顺路等了一会儿。”魏闻东脑子里转过很多念头，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开口不隐瞒。 上周他不止是周六下班来等了，周日一早上也来了。 就怕宋幼湘因为工作周六回不去，周日会回。 第546页 但宋幼湘光问了周六，周日就不怕说了。 “今天也是顺路？”宋幼湘好气又好笑，哪里来的这么多顺路。 魏闻东点头，把车门拉开，示意宋幼湘上车。 眼前是一台后八轮折大车，崭新崭新的，宋幼湘一愣，“换车了，什么时候的事？” 货运站先前的四台车，就是这时候常见的东风大卡。 “上得去吗，要不要我扶你？”魏闻东脸上微微有一些骄傲，没正面回答宋幼湘的问题。 小样！ 宋幼湘扫了他一眼，双手双脚并用，顺利地爬上了高高的副驾驶座。 魏闻东这才笑着把门关上，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车是运输总公司分配的。” 虽然是总公司分配，但这就像当初公社的拖拉机一样，僧多粥少，资源根本就不够分配。 货运站才成立多久，能争取到这台车，凭的是魏闻东的本事。 “我还在总公司的技能比武中得了第一。”魏闻东拿出藏好的奖状给宋幼湘看，嘴上还吐槽，“总公司小气极了，除了一张奖状，连个茶缸子都不奖励一个。” 他话是这样说，嘴角倒是高高翘着。 这个比武总公司只差内定了，没办法，谁叫最厉害的司机都在总公司呢，奖状都是现成写好的。 他们公司的技能比武，除了车技，还有维修好几个方面，并不容易。 结果魏闻东横杀出来，夺了个第一，打了总公司一个措手不及，奖状都是临时准备的。 宋幼湘看了看奖状，也笑，“是怪小气的，你们总公司不给你奖，大队给你奖励，咱们奖两个。” 虽然宋幼湘已经不任青年队长的职了，但这话还是能说的。 “我又不是要茶缸。”魏闻东莫名有些憋屈。 宋幼湘忍不住笑出声来，拿着奖状举起来比了比，“奖励要有，但回去咱们再好好庆祝一下，再把这张奖状装裱起来，怎么样？” “倒也不必这么隆重。”魏闻东耳尖发红。 话是这样说，语气里的期待可是一点也没少。 在灯泡厂的时候，宋幼湘是杀伐果断的宋厂长，出了灯泡厂，宋幼湘才觉得轻松。 说着话，魏闻东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拆开一看，里头都是剥好搓干净红皮的花生。 “哪来的？”宋幼湘捻了一小把扔嘴里，小粒花生，特别香。 魏闻东没敢说自己拨的，“回来的时候，给别人捎了点东西，人家给的，我吃着挺香的。” 确实香，宋幼湘中午饭在食堂吃的，饿得快，这会正好吃点花生垫肚子。 …… 今天是周六，唐桂香是预备着宋幼湘要回来的，虽然没像头次回家那样准备那么多好菜，但集上能买到的鱼虾都在家里备着。 准备一桌出来替魏闻东庆祝，也是正好。 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饭后收拾的活是魏闻东和吴响他们几个的。 宋幼湘几个则是坐在一起闲话家常，魏棠挨着宋幼湘坐，唐桂香在另一边，郭明月都捞不到好位置。 “郭海霞真的太狠毒了，先前向小云那里发现的书，就是她藏的。”郭明月郁闷了几秒钟，说起郭海霞的事，很快又兴奋起来。 其实开始调查到郭海霞那里的时候，郭海霞都是不肯说的，是陈善周亲自过去，郭海霞才开的口。 其实事情都到了现在的地步，郭海霞心里清楚，自己跟陈善周不会再有什么好结果。 她见陈善周，只是希望能让自己更死心一点而已。 书是她放的，因为她构陷郭明月的事情，陈善周家里是有人知情的。 但因为他们不同意陈善周和郭明月的事，所以默许多了郭海霞的行为。 郭海霞害怕，最后她和陈善周也会被反对，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如果陈家不同意，她就拉陈善周下水，陪他渡过难关。 反正她要的是陈善周那个人，沾不沾得上陈家的光，她并不怎么在意。 “还好我跟陈善周没成，要是成了，在陈家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郭明月气哼哼的。 陈家都是些什么人哪，倒还不如直接反对她和陈善周呢。 她又不是非要上赶着非陈善周不可，至于纵容郭海霞做那些么。 真是恶心人。 “陈善周是他们的儿子，他们自然不想当坏人，有人上赶着，他们又怎么会拒绝。”唐桂香摇头。 宋幼湘对这些事不太感兴趣，“最后的处罚结果是什么？陈善周和向小云。” 郭明月听到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还能怎么处罚，郭海霞被处罚得最重，加判了三年，向小云去平江罐头厂了，好像是家里给找了关系。” 这两人都是不知情，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郭海霞，自然没什么事。 不过郭明月冷眼瞅着，陈善周可能有点被向小云感动了。 但愿向小云能守住陈善周吧，别再步她郭明月的后尘，再冒出来什么郭海霞，王海霞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零六章 被架空 这件事结果出来，郭明月其实心里还挺有气的。 郭海霞固然是有错，但陈善周自己也是有问题的，她倒还是小看了陈善周，跟她们姐妹纠缠的时候，竟然还勾搭上了向小云。 第547页 “他那个长相性格，本来就招女同志。”唐桂香微微摇头。 陈善周对谁都挺好的，别人有困难需要帮助，他从来就没有推脱的，对女同志也特别照顾。 再加上他的长相谈吐，招女同志喜欢再正常不过。 “算了吧，他就是在旁边看着好，真要在一起，防都防不过来。”郭明月直接吐槽，“还是我家吴响好，搁哪都放心，除了我之外，估计也不会有谁眼瞎看上他了。” 说着话，郭明月看了吴响一眼。 虽然他不光是说话，就是打呼也跟打雷一样的，放以前她肯定看不上，但现在郭明月再看，只觉得可爱。 “媳妇，你先前还不是这样说的。”吴响有点委屈。 怎么就没人看上他了！ 郭明月笑嘻嘻地安抚他，“没事，别难过，别人看不上你，是她们没眼光。” “……” 众人对视一眼，默默冲这俩货翻白眼。 宋幼湘在家的时候也并不是全然放松的，她还得学习，把一周的作业交给在夜校上课的老教授们批改。 实际上从年前开始，就陆续有老教授平反回城，五星大队也走了两位。 五星大队因为有食品厂，有果园和养殖场，不管是知青还是教授，因为有事可做，大队给他们的条件也好，大家心态都还算平和。 “回不回得去，都没有什么所谓，在这里挺好的，种种地教教学生。” “是啊，这里山清水秀，适合养老。” 有人城里有牵挂想回去，已经写信托人打听活动，也有人心灰意冷，不做任何争取。 但不管是哪一种，心里都是忐忑的，就怕好一时坏一时，他们上了年纪，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要是再来一遍，他们可经不住。 不过不管回去不回去，孩子们的学习都得抓紧。 “小宋最近的学习落下了啊。”教授批改宋幼湘作业的时候，见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超额完成学习任务，直接就批评了她。 宋幼湘乖乖应是，“下周我会努力追上之前的进度。” 灯泡厂的工作不是她横劈三刀就能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劈干净的，她这段时间动作有点大，该收一收，先验收一下这段时间的成果了。 周三杨满生带着去京市学习的职工回厂，向厂里汇报工作。 去学习了半个月，杨满生整个人一点不显疲惫，反而容光焕发，年轻了好几岁。 这趟学习之旅十分顺利。 他们厂一向的作风都是自立自强，艰苦奋斗，这次被派出去学习，不管是杨满生还是其他年轻职工，都十分珍惜这次机会，本事是都学到了手里的。 “不过京市那边都是机械化生产，咱们这还是手拉车组装设备，要想正式投产，还得仔细研究。”杨满生觉得这都不是困难。 要知道他们厂可是土法上马的，都是自己研究的土设备，现在厂里的机械设备，都是省城灯泡厂设备更新时淘汰下来的。 宋幼湘点头，她进厂就知道，灯泡厂有跟食品厂一样的问题，没有好的设备。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他们有最勤奋能吃苦的职工。 后世通过电视只能粗浅了解，根本都想象不到，国人凭借着聪明的头脑，灵巧的双手，在世界上创造了多少奇迹。 “不错，现在工作任务紧，委屈杨主任只休息半天，明天开始带职工进行研究，机器的问题我们再想办法。”宋幼湘点头，对杨满生这次的工作表示认可。 杨满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他点着头，点着点头突然点不下去了。 杨主任？ 是喊他吗，这不对吧，他什么时候成主任了？ “老杨，恭喜！”高明亮跟田桂生挤了挤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杨满生，“新厂长看重你，要提拔你当新车间的主任，你带去出差的，都是你的组员，还不谢谢厂长。” 杨满生哪里还顾得上高明亮暗暗的挤兑和嘲讽，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宋幼湘，脸涨得通红。 “……厂长，我不用休息，下午我就能工作！”杨满生憋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来。 会议室里大家都笑起来，就是田桂生他们这一系，也都被气笑了。 他们就等着看好戏了，杨满生这么个固执难缠的榆木脑壳，要是意见相左，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管你是多大的领导，都讲不通的。 到时候倒要看宋幼湘怎么解决。 宋幼湘闻言一笑，“你不休息我没有意见，但他们需要休息，出差这么辛苦，休息也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杨满生看了眼坐在会议室里，跟着他一块出差回来的年轻人，大家眼里都亮晶晶，精神得很，但个人形象确实都有点风尘仆仆，需要收拾休息。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就休息半天。” …… 真就休息了半天，杨满生回家倒头睡了一下午，晚上就开着台灯在琢磨要怎么改进技术了。 就跟当时老梁一样，入了魔似的。 第二天，就领着人风风火火地开展工作。 宋幼湘不但派人出去学习，还请了老师傅到厂里来指导工作。 说实话，灯泡生产其实是件危险性挺高的工作，看灯泡厂这些年大大小小事故不断就知道了。 厂里最开始的气炉，是土法制造，这种发生炉的构造相当简单，特别不安全，极容易发生事故，平时烫伤灼伤都是小事，稍稍处理不当就特别容易引发火灾。 第548页 宋幼湘支持厂职工自己钻研改进，也从大厂请来师傅指导工作。 还要对厂区进行基本的改造，让职工的福利更完善，这段时间宋幼湘花钱确实是有点如流水的意思。 何番对宋幼湘特别有意见，但他有意见也没有用。 钱是宋幼湘自己找来的，她手里又有个特别厉害的徐思曼管账，根本就用不上他。 他人虽然还每天在厂里上班，实际上已经被架空了。 第四百零七章 有一件事挺奇怪 跟何番一样心里憋闷的还有向国华，他这一被停职，什么时候恢复都不知道。 夏慧茹找了上面的领导，但领导面上应得好好的，但实际什么都没有做，有的干脆直接打着官腔跟你推脱。 说得多了，还有人打趣夏慧茹，为什么对向国华的事这么上心。 甚至明明有领导松口了，但隔天又没了消息，夏慧茹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看那个姓宋的就是故意的！”向国华在家里发脾气，“她搞这搞那，不干正事，根本就没有查的意思。” 向家现在只有向国华一个人，他的儿子女儿，支边的支边，插队的插队，都不在家。 妻子因为他最近跟夏慧茹来往过密的事，已经回娘家去了，把他撂在一边不管。 好在向国华是装病，不是真病，要是真病，他气都要被气死了。 “你不要心急，我跟老田他们都在为你争取。”夏慧茹并不愿意单独上向国华的家门，一般都是喊着田桂生他们三个一起来。 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今天她喊人，田桂生他们都有空没来。 因为有事要跟向国华商量，她只能单独上门。 向国华能不着急吗，厂里现在几乎是一天一个新政策，到处都在大动，他没法伸手管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嘴里都急得起泡了。 “我看她并不很懂生产的事，主要是在抓厂里的管理，除了领导来视察，完全没有去过车间。”夏慧茹主要关心的事，还是他们单干的事。 虽然向国华被停职，但田桂生和高明亮几个都听向国华的安排，她还没有办法指使动他们。 只能想办法做向国华的工作。 “国华，宋幼湘都这么对你了，上面的领导也不管你，她做初一，难道我们不能做十五吗？”夏慧茹语气温柔，一心想要说动向国华。 向国华心动过，被停职后又有点儿畏缩。 那批不过检的灯泡，他是有管理失职的地方，但主要责任绝不在他，都被停了职。 要是他把手伸向更远的地方，他心里有些害怕。 但他这事一直悬而不决，心里的害怕渐渐变成了怨气，再加上夏慧茹一直唆使，向国华心里那摊死灰又复燃起来。 “现在杨满生和新组的研发组被安排到了新车间，咱们的事就不怕被他发现了。” “老田他们三个，分别是窑炉、煤气和三丝车间的主任，有他们配合，咱们这事基本就稳稳妥妥的。” “到时候利润咱们各拿四，分出二成给他们三个分，怎么样？我跟你细算一笔账，你听听……” 夏慧茹的话里带着钩子，向国华心里已经完全心动。 “你让我想想，晚点再跟老田他们仔细商量。”向国华松了口。 夏慧茹微微一笑，“国华，你跟我家老徐是好兄弟，我只跟你交底，怎么跟老田他们讲，你心里要有数。” 这话的意思是！向国华抬头看向夏慧茹。 夏慧茹真是胆大心黑啊，明明这事主要得靠老田他们，她还要多吃掉他们一些利润。 向国华点了点头，心跳得格外厉害。 这两年，厂里有不少风言风语，向国华都知道，因为他一力推举夏慧茹进工会担任工会主席一职，很多人背地里有微词。 可向国华一直是把夏慧茹当弟妹照顾的，因为他心里有愧。 但现在，看着明明算计颇多，又精明狠辣的夏慧茹在他面前却毫不设防，全盘吐露，向国华有些心动了。 向国华拍了拍夏慧茹的手，“慧茹，你放心，我不会叫你吃亏的。” …… 老田几个是夜里到的向家，没办法，家里那位太凶，夏慧茹又是个丧偶单身，他们要注意影响，只能跟夏慧茹保持距离。 宋幼湘下班的时候，看到向国华家窗户人晃动的人影，微微摇了摇头。 宿舍里江百灵不在，宋幼湘住进来也快要一个月了，江百灵在宿舍的时候并不多，大概是回家去了。 浪费公共资源，宋幼湘在记事本上记下一笔。 不过宋幼湘要忙的事情太多，暂时还顾不上这件事，记在本子上，也很快被她忘在了脑后。 宋幼湘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都差不多了，厂职工适应能力很强，没几天就适应了厂里新出的各项规章制度。 当然，这也全靠宋幼湘做事有原则，且稳准狠有关系。 有新的规章制度，自然就有相应的奖惩制度出台。 宋幼湘跟厂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交情，违反了就罚，做对了就有奖，错一两次可以原谅，一错再错，直接调岗。 不服从安排，那就只能清退。 铁饭碗确实还是铁饭碗，但你要是不珍惜，宋幼湘就能亲手把这铁饭碗给砸了。 厂里是有刺头的，不过因为厂长是宋幼湘，刺头都变得格外老实起来。 第549页 “让哥，咱们要过这种日子到什么时候啊！” “不能迟到不能早退，报损率超了还得罚钱，这一个月工资也没几个钱啊！” “就是啊，让哥，这日子也太难熬了一点。” …… 徐让一脚一个，“都老实点上班，现在不是重新排班了吗？咱们工作也没从前那么累了。” 那倒也是，重新调整了排班后，确实比之前要轻松了些。 但习惯了懒撒的日子，再这样严格规律，他们也是真的不习惯。 “让哥，你上周不是说要送厂长回去吗？送了吗？”他们在装配车间，一边忙手上的活，一边闲话。 想起上周的事，徐让脸色黯淡下来，当然是没送成。 可他都找人到五星大队去打听了，宋幼湘跟那个姓魏的黑大个没有处对象。 徐让咬了咬牙，只要没有处对象，他就还有机会。 “让哥，有一件事挺奇怪的，今天早上我到车间来，发现……” 话说到一半，叫人给打断了，“你们听说了吗！厂长跑劳动局，把咱们的保健费提高了！” 小发现不值一提，补贴提高才是关系到每个人切身利益的事。 “什么情况，你快说说。” “咱们这边的电焊和喇叭，不是跟其他工种一样，保健费是一块吗？听说提到了两块多，像他们那些有毒保健费，直接提到了四块。”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四百零八章 去省城检测灯泡 对普通职工来讲，厂长是谁，是男是女，年轻还是正当年，都不那么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个厂长能不能带领他们走得更远更好，能不能保障他们最基本的利益。 厂里的情况，职工可能没有领导层清楚，但多少还是能感受到一点的。 宋幼湘先是拿到无息贷款给他们吃了定心丸，现在又一步步提高他们的福利待遇，现在灯泡厂的全体职工，对宋幼湘是极为信服。 大家原本都安于现状，宋幼湘条条举措安排下来，他们其实需要调整和磨合适应的地方有很多。 原本心里都有些怨言的，现在也通通都没有了。 有了全体职工的支持，宋幼湘新官上任的火，点哪着哪，大家一起拾柴，烧得也越来越旺。 很快一线就传来捷报，灯泡的漏气、松头等问题一一得到解决。 因为责任到岗，灯泡制作的每一个环节都有相应的质量检测，很快灯泡的各项质量原因也被一一找出，逐个研究改善，成效巨大。 和老梁一样的改善机械设备的例子也有不少，当然，这中间有成功的，也会有失败的。 技术改进对厂里节能节源贡献大的，奖励相应的也多。 不过新的规章制度里都写明了，搞研究可以，不能耽误正常的生产，要是一心为了资金，耽误生产，则是要扣钱。 所以大家激动归激动，理智还在，生产研究两不误。 “我准备把新生产出来的灯泡送去检测。”宋幼湘在例会上宣布了这件事。 灯泡厂虽然是灯泡定点生产单位，但在省内质量排名，最好的时候，都仅排第九。 说实话，大家都没什么信心的。 像是省城的大厂，都是机械化半自动化地生产了，他们还是土法半机械式地生产。 不过宋幼湘要去，也没人敢拦着。 现在不去，年底也一样要去检测一遍。 “宋厂长，就算失败了，咱们也不气馁，我们一定加紧研究，做出更好的灯泡来。” “是啊，宋厂长，您别太有压力。” “反正我们垫底都垫习惯了，您才来没多久呢。” “……” 有职工知道宋幼湘要带灯泡去检测，纷纷出言宽慰宋幼湘，生怕她期望太大，失望也太大。 “我对我们的灯泡很有信心，咱们自己厂里检测，起码能进前五了。”宋幼湘笑着道，“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宋幼湘领着小刘去了省城。 到了省城，忙完灯泡厂的事，宋幼湘跟于秀秀约了见了一面。 两人一直有通信联系，但确实是好久没有见面了。 于秀秀看上去精神饱满，好像已经完全走出了谢九韶的阴影，但宋幼湘觉得，她还没有完全放下。 信里于秀秀就从来没有提过有关谢九韶的事。 也不知道当时魏闻东是怎么处理的。 于秀秀也不肯说，只说自己已经知道谢九韶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可能跟他再有发展。 “年纪轻轻，怎么跟个小管家婆似的。”于秀秀看到宋幼湘满眼担心就笑，“我真没事，不管怎么说，谢九韶确实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那段时间，我还不至于因爱生恨怎么怎么样。” 虽然他的隐瞒也确实给了她很大的伤害。 但已经过去了。 “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事跟你都没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要不是你，我说不定还泥足深陷呢。” 这事宋幼湘也没错啊，又不是她让谢九韶来骗她的，有错的只是谢九韶而已。 反正她不会因为跟宋幼湘做姐妹有危险，就远离的。 于秀秀给宋幼湘递了个饭盆过去，“尝尝，我们医院的芋头仔，煮的汤特别好喝。” 第550页 为了叫宋幼湘不那么担心，于秀秀还特意请假领着宋幼湘在外面玩了两天。 跟刚来省城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于秀秀对省城哪里适合游玩都门清，甚至哪个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手艺更好，她也知道。 她也新交了朋友，是妇幼里面的同事，平时一起学习，一起上下班，生活也十分充实。 “你别光操心我，你跟魏闻东什么情况？”夜里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于秀秀跟宋幼湘八卦。 宋幼湘，“……” 怎么就说到了她跟魏闻东的身上。 于秀秀看她一脸迷糊，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十分惊讶地翻过身，“你不知道吗？谢九韶说，魏闻东为了你差点连命都丢了。” 这宋幼湘还真不知道。 “谢九韶跟我道歉的时候说的，说魏闻东骨头特别硬，怎么打都不松口。”于秀秀说起这事，眼睛都在发光。 听到是谢九韶说的，宋幼湘无语地看着于秀秀。 就谢九韶那样的说谎惯犯，他说的话难道能信？ “你别不信啊，虽然谢九韶跟我说这些是有目的，大概是想在我面前展现坦诚的一面，但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于秀秀挨近宋幼湘。 宋幼湘把她的脸推开，“我看你别当医生了，去当作家，写那些爱情故事吧，关灯睡觉，我明天要去拿结果。” 于秀秀撇嘴，老实躺下。 躺了一会后，她突然扭过头，“幼湘，你真的……” “睡觉！” 于秀秀耸耸肩，老实睡觉，宋幼湘却是没有睡意，不知道谢九韶跟于秀秀说那番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从于秀秀这里侧面打听她对魏闻东的重要程度，还是真的被揭露真面目后，在于秀秀面前刻意表现坦诚呢？ 第二天宋幼湘和小刘去拿的结果，小刘就住在招待所里，明明他可以提前去拿结果，愣是等到了宋幼湘一起。 他心里紧张，不太敢。 “怕什么，大不了下个月再来就是。”宋幼湘是确信厂里的产品质量得到很大提升的。 小刘看了宋幼湘一眼，没吭声。 ——可不是谁都有您这份心理素质啊。 好在结果是好的，灯泡厂这次送检的灯泡，由排名第十三，一跃上升到了省第四名。 从人家检测单位出来，小刘捧着那张检测结果，一路上爱不释手，都舍不得放下。 第四百零九章 师出有名 大概厂里之前实在是过于低谷，又跟着宋幼湘一路披荆斩棘，他觉得这结果来得太不容易了，心里特别骄傲自豪。 “收好别掉了，不然回去我们说出花来，田主任他们也不能信。”宋幼湘看着小刘那欢喜的样子，心情也很不错。 小刘忙仔细把东西收好，“厂长，我们还有别的工作吗？” 昨天他去订的火车票，宋幼湘让他订的晚上，但这才上午十点不到，他们就已经把事情都办完了。 “我们去百货大楼买灯。”宋幼湘这趟来，还有考察市场的工作任务。 现在这时候，灯泡的式样并不多，但并不是只有单一几个品种。 但灯泡厂从建厂开始一直生产的就是普通真空灯，还各种瑕疵，至于相应配套的灯具，则是完全没有。 但市面上是有不少选择的。 小刘跟着宋幼湘在百货大楼，从一开始的担心忧虑，到最后已经全然麻木。 他们厂长，把百华大楼内不同品种的灯和灯具，都各买了一份，叫人打包装好，准备带回去。 因为东西太多，两个人根本搬不走，小刘得先去火车站那里喊三轮车来拉东西。 宋幼湘在百货大楼外头看着货等着。 “小宋。”谢九韶骑着自行车路过，在宋幼湘面前停了下来。 因为车停了，后车座上的年轻女孩也跳下了车，安静地站在谢九韶的一边。 “不介绍一下？”宋幼湘对上次见到的女孩子印象不深，但肯定这个不是先前那一个。 谢九韶潇洒一笑，冲女孩子挤了挤眼睛，“我的好朋友。” 女孩子娇羞地垂下头，脸色微红。 宋幼湘默默翻了个白眼，“谢同志的朋友可真多，每次见面都是不同的女同志，上次那个揽着你腰的，也是朋友。” 女孩子震惊地看了谢九韶一眼，又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平静地同她对视，女孩子意识到了什么，跺了跺脚，一脸生气地跑开。 “多谢，这是我们领导介绍的，我最近都快烦死了，也不好直接拒绝，多亏有你。”谢九韶竟然笑眯眯地同宋幼湘道谢。 宋幼湘，“……” 看到宋幼湘无语，谢九韶大笑起来，上下打量了宋幼湘一圈，“听说你调到县里去了，灯泡厂的新厂长，恭喜恭喜。” 他消息倒是十分灵通，宋幼湘也上下打量着谢九韶。 目光缓慢悠长，饶是谢九韶脸皮厚，也有些扛不住，“小宋同志，你别这么看我，秀秀的事是我不对，我是真心想跟秀秀交朋友的。” 他不提于秀秀还好，一提宋幼湘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谢九韶，送你一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宋幼湘脸色淡淡，“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有什么招数，也能直接冲着我来。” 第551页 说到这里，宋幼湘顿了顿，“我能把国志杰送进去，也能把你也送进去？” 既然谢九韶跟国志杰是出自同一个孤儿院，且故意接近她和于秀秀的话，那他肯定跟国志杰背后的势力联系很深。 不可能不知道国志杰的事。 国志杰经不起查，谢九韶十有九也经不起查。 “开个玩笑，宋厂长何必当真。”谢九韶笑了笑，“你这么凶，难怪魏闻东不敢表白心意。” 说完，谢九韶就踩着单车冲了出去，冲走了还嘴贱回头喊，“宋厂长，女同志还是温柔一些，才讨人喜欢。” 宋幼湘冷眼看着他骑车不看路，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撞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小汽车。 这一撞，车龙头都撞歪了。 还好小汽车是停在那里的，要是行驶中，谢九韶这条小命就没了。 这时候她的小汽车基本都是公交车，谢九韶才撞上去，在百货大楼办事的司机就冲了出来，围着车屁股一阵心疼。 “司机同志，我作证，这位同志是故意往车上撞的，现在喊得这么大声，估计是想讹诈，我建议你报警处理。”宋幼湘走过去，面不改色心不跳。 谢九韶这一跤摔得不轻，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宋幼湘告黑状。 “我不是，我是没注意！”谢九韶捧着腿，裤子都蹭破了，直接就能看到被蹭伤出血的膝盖。 司机看着宋幼湘又看看谢九韶，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宋幼湘更可信一些。 他这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想来想去，也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 小刘刚喊了三轮车来，还没歇口气，又被宋幼湘安排去喊公安。 谢九韶，“……！” 宋幼湘和小刘登上火车的时候，谢九韶人还在派出所里接受教育。 回到县里，宋幼湘把这次灯泡检测的结果直接贴到厂公告栏，把买回来的样品交到研发组，直接就去了计划局。 她要找葛宏亮打听谢九韶这个人。 谢九韶这个人葛宏亮不一定知道，但葛宏亮肯定有办法帮她在省城那边打听。 “你到灯泡厂一个月了吧，一次都没来过我这，现在有事相求，就来了？”葛宏亮看着宋幼湘，架子端得高高的。 宋幼湘赶紧倒茶，“葛叔您喝茶，我这不是忙工作嘛，再说啦，我往您这跑，别人说我巴结领导没关系，影响到您就不好了，您说对不对？” 葛宏亮哪里能真生宋幼湘的气，她调到灯泡厂这事，研究会议上他还投了票的呢。 宋幼湘自己是不知道，她调到县里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好在，她没有让他们这些支持他的领导丢脸。 灯泡厂现在还远不到验收成绩的时候，但这一个月以来的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 宋幼湘雷厉风行有手段，也实在是很出乎大家的意料，令人刮目相看。 一般来讲，新领导到一个地方，大多会选择低调，先摸清脉，再精准出击，宋幼湘偏不，明明是被孤立，被领导层排挤，她愣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你要查人的事我给你记着，向国华那里，你打算怎么解决，一直这么悬着可不行，向国华是老同志了，总要师出有名。”葛宏亮暗暗提点宋幼湘。 就算宋幼湘今天不来找他，用不了多久，他也得去找宋幼湘了。 宋幼湘闻言一笑，“很快就有名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一十章 看电影 这个时候，品性高洁，一心为集体奉献的人有太多太多，但无论什么时候，有好人，就有坏人。 有像省食品厂那样，为了厂子燃烧自己的老书记，也有向国华这样，视集体为所有物的蛀虫。 那一批瑕疵灯泡的事，向国华或许责任不大。 但别的事情上呢？ 宋幼湘借着瑕疵灯泡的事情发作，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让向国华在家里歇着，而不是在厂里，以副书记的名义，处处掣肘。 当然，宋幼湘并不是无的放矢。 她在行动之前，熬夜翻了灯泡厂许多内部存档资料，也确实叫她发现了一些问题。 她一直在查，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知道宋幼湘心里有数，葛宏亮没再说她，知道她忙，也没有多留她。 到了周六，宋幼湘没有回五星大队，而是在下班后接到了来看她的唐桂香。 唐桂香周日休假，特意过来看看宋幼湘的新工作环境，再就是把给两边家人做的衣服一起给寄出去。 再就是一些土特产，是要给严志邦战友的父母家属寄过去的。 “东西不多，就是一点心意。”唐桂香忙得很高兴，一点也不觉得辛苦。 除了两边父母姊妹的，像江父江母这样的家属，她都准备了东西，有自己做的烟笋，干菜，腊鱼，也有食品厂发的福利。 宋幼湘看着唐桂香一样样地分，觉得严志邦真的是太有福气了。 看在严志邦把家给唐桂香当，又尊重她的份上，宋幼湘蹲下来帮着一起分，“这是给江叔叔江阿姨的？” “对，桂枝说江叔叔两口子都喜欢吃野菜，我晒了些马齿苋和车前草。”唐桂香都做好标记了拿过来的，现在重新打包。 第552页 没多一会儿，客厅就放了好几个大大小小，包得奇形怪状的包裹。 “哎呀，你谁呀，这是干什么啊，弄得家里脏兮兮的，难闻死了。”江百灵一进屋，就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唐桂香正坐在客厅休息，宋幼湘去食堂打饭了，她脸上的笑容一顿，忙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这会邮局都关门了，我明天一早就带去邮局寄。” 说完，唐桂香抱歉地把东西挪了挪，觉得自己给江百灵添麻烦。 客厅是公共区域，唐桂香和宋幼湘把东西分开包好后，都集中放在了角落，还是靠她房间那边的角落，并没有碍事。 卫生也是立刻就打扫过的，客厅现在很干净。 至于味道，干菜的味道或许会有一点，但绝没有江百灵表现的那么难闻。 唐桂香其实觉得对方有点小题大做，但宋幼湘跟人同住，她不能给宋幼湘添麻烦，“我带了些吃的，你要不要？” 她就是过来看一看，明天就走了，但宋幼湘要一直住在这，以后她还得跟室友好好相处呢。 说着话，唐桂香就去拿带过来的炒腊鱼。 这是宋幼湘喜欢吃这个，唐桂香特意炒了一锅，煸得又干又香，带过来给宋幼湘当下饭菜吃的。 “不要！”江百灵发完脾气才想起来，对方可能是宋幼湘的朋友，不然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这东西也太多了。” 说着，江百灵直接进了房间。 唐桂香轻舒一口气，幼湘的新室友，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一样。 “你这是干嘛呢？”宋幼湘到的时候，唐桂香正把包裹往窗边拿，窗户边上已经摆了好几个了。 唐桂香冲她笑，“我往窗边挪一挪，散散味儿。” 好端端的散什么味，宋幼湘看了江百灵房间一眼，屋里已经亮起了灯。 江百灵回来了。 “是不是她说了什么？我跟她讲讲道理。”宋幼湘眉头皱起来，抬步就往江百灵那屋的方向去。 唐桂香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宋幼湘，“别，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闹意见，干菜是有些味儿。” 宋幼湘要只是个普通职工就算了，说什么影响都不大，就是打一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她现在是一厂之长，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叫人无限放大。 唐桂香把宋幼湘拉进屋里，给宋幼湘倒了杯水，“喝口水消消气，她也没说什么，可能是闻不惯干菜的味道而已。” 说完，唐桂香打开宋幼湘带回来的饭盒，故意惊讶地道，“这都是你从食堂打来的菜，你们厂里的伙食挺好的呀，我尝尝。” 看出唐桂香是真的不想她跟江百灵起冲突，宋幼湘不想叫她心理有负担，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宋幼湘和唐桂香出门的时候，江百灵还没有起来。 两人把东西拎到邮局寄出，就一起去了侯福宝家里。 唐桂香要托侯福宝弄一些对风湿有用的药，宋幼湘则是去看看侯家太奶奶和侯多珠。 江百灵听到屋外没了动静才出门，一下楼就遇到了等在那里的徐让。 “怎么就你一个人？”徐让换了身新衣，头发不知道抹了什么，抹得油光蹭亮。 他昨天托江百灵替他约宋幼湘来着，江百灵都拍胸脯打了包票的。 “宋厂长的朋友来了，两人一早就出了门。”江百灵看了徐让一眼，“下次我再帮你约吧。喏，你的电影票不看就浪费了，要不我陪你去？” 江百灵把拿了一夜的电影票还回去。 徐让不光买了电影票，还特意在国营饭店找朋友订了菜，这一下就都浪费了，他看了看江百灵，“走吧。” 唐桂香坐下午的班车回去的，宋幼湘送完唐桂香直接回厂。 在厂门口遇到了说说笑笑一起回来的徐让和江百灵。 徐让本来高高兴兴在跟江百灵聊电影情节，看到宋幼湘猛地一个刹车，把车停住了。 被宋幼湘看着，徐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有些心虚。 江百灵从车上跳下来，脸上的笑容还在，不等宋幼湘开口，主动道歉，“厂长，昨天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是你朋友，我这人鼻子有些敏感，容易过敏，不是故意的。” 话都叫江百灵说了，宋幼湘还能说什么，硬抓着这事，倒显得她斤斤计较。 宋幼湘深深地看了江百灵一眼，“鼻子过敏，就少往衣服上熏香。” 第四百一十一章 报复 江百灵是厂里文工团的一员，她长得也确实挺漂亮，女同志爱俏，没有香水，就用香皂。 切成块放在衣服柜子里，衣服上也会沾上香味儿。 江百灵脸微微僵了僵，但还是勉力保持着笑容，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只能硬撑着。 宋幼湘点到即止，没有一直抓住这事不放。 “怎么回事？”看着宋幼湘走远，徐让好奇地问江百灵。 江百灵有些委屈，把昨天的事添油加醋地给徐让说了一遍，“你是没有闻到，好大一股味儿，乡下人真的是一点都不讲究。” 说宋幼湘的朋友，不就是说宋幼湘？ 徐让有些不乐意，脸上立马就表现出不高兴来，“宋厂长是知青。” 江百灵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宋幼湘是知青，又不代表她的朋友就是知青，反正她看着跟村里的农妇也没有什么区别。 第553页 “我刚跟宋厂长道歉了。”江百灵横了徐让一眼。 要不是徐让的婶娘是夏慧茹，夏慧茹又一直很疼这个侄子，她才懒得跟徐让搭话呢。 徐让不接受这样的解释，他都有些后悔跟江百灵去看电影了，浪费就浪费了吧。 江百灵叫宋幼湘不高兴，就不应该带她一块去。 也不知道刚刚他搭江百灵回来叫宋幼湘看见，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徐让自己琢磨着，挺想去跟宋幼湘解释一下，但他根本碰不见人，没法偶遇，他又不好意思主动找上门去。 宋幼湘在办公室加班呢，徐让在家属区等着，自然是见不到人的。 办公室里，宋幼湘把几份资料摆在一起。 江百灵是七二年进的厂，在附近城镇招工进来的，现在江百灵是质检组的小组长，还是厂文工团的演员。 灯泡厂的文工团每年就年底有一次汇演，别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活动组织，但文工团的成员，每个月能领两块钱的津贴。 这两块钱的津贴来得非常没有道理。 要知道之前有毒工种的保健费也才只有两块多钱一个月。 而在她来厂里之前，江百灵一个人住着两室一厅的大房间子，不像别的单身职工，要么是通勤住家里，要么是住在多人间的单身宿舍。 凭什么江百灵跟别人不一样呢？ 江百灵提小组长，是经三丝车间陈爱文主任的手，向国华盖章同意。 进入文工团，也是向国华一手提拔。 向国华跟江百灵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宋幼湘暂时想不出来，但她不着急，凡事都有痕迹，要是向国华和江百灵有关系，总会露出马脚。 现在她要做的是，把厂里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津贴都给砍了。 要知道厂长现在每一分支出，都是从宋幼湘以厂里名义借的贷款里头出。 宋幼湘拿着这些钱，是要替灯泡厂找生路的，不是养蛀虫的。 “文工团总共十二个人，夏主席兼任团长，一年就是二百八十八块钱的支出，年底汇演另外拨款筹备。”宋幼湘看向会议室众人。 目光扫过一圈，宋幼湘把手里的资料摔在桌上，“现在谁给我一个解释，这津贴到底是贴在了哪里。” 办公室里静悄悄一片，宋幼湘以往雷厉风行，都是有事说事，显少带个人情绪。 这样摔东西发火，还是头一回。 夏慧茹心里有些暴躁，宋幼湘是不是没事撑的，这钱又不是她个人出的，管这么宽干什么。 “不止是二百八十八，团长和主要演员，每季还有额外的置装补贴费用，合计是三百二十九元整。”徐思曼经手的账都有数，她都不需要查看报表，就能直接报出来。 整个会议室里，也只有徐思曼能这样淡定了。 “难怪这么大一个厂，连职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原来钱都花在了这种地方。”宋幼湘冷笑一声。 她看向徐思曼，“还有哪些不合理开支，徐会计跟在座诸位好好说一说。” 徐思曼手里有一份早整理出来的资料，她已经找刘秘书复抄了几份，她站起身来，一一摆到各位主任干部面前。 发放到位，徐思曼才逐条讲解，“从七二年起，厂里的劳保用品以及……” 这次会议，开得各位干部脸上冷汗直冒。 不说夏慧茹和田桂生他们这些心里有鬼的，就是李建明和邓德义，都有些心虚。 有些事，他们知道，但他们默许了它的存在。 有些时候，不作为就是在纵容犯罪。 会议的结果很简单，不合理的开支通通砍掉，半点说情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谁有意见，单独跟宋幼湘打报告，说明一定要有的原因。 这谁能说得出。 “简直滑稽！”宋幼湘到了办公室，还忍不住摔了下笔记本。 刘秘书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倒好茶，默默地回自己的工位上工作，尽快把会议记录整理出来，向全厂职工传达会议精神。 杨满生虽然升职当主任了，但他基本都泡在了车间里，这种不是技术相关的会议，他根本就懒得参加。 等从广播里听到说厂里要搞作风整肃，砍掉这些不正之风，他都愣住了。 “还有这事呢！向国华他们到底怎么办事的。”杨满生根本就不知道，一听气得要死。 厂里这些说不清的津贴，都是背着大家的，现在一公布，职工们都沸腾了。 “原来进文工团还有这样的好处呢！” “这也太黑心了。” “我就说文工团那些人没几个好货，一个个趾高气昂的，成天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现在知道了，人家就是比咱们高人一等！” …… 大家心里都气得不行，骂厂里领导的，骂文工团成员的都有，江百灵这个这些天跟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 “夏主席，姓宋的绝对是在报复！”江百灵私下找到夏慧茹，气愤地告状。 被骂得最凶的就是夏慧茹这个代团长，还有江百灵这个台柱子。 “绝对是因为我说了她那个朋友，宋幼湘在借题发挥！” 第四百一十二章 圈套 宋幼湘是不是在借题发挥，夏慧茹不知道，但她知道，宋幼湘是要彻底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去，与他们为敌。 第554页 太狡猾了！ 夏慧茹送走喋喋不休的江百灵，独自坐在客厅里理清思绪。 是她大意了，明明宋幼湘动作不小。 先是架空了何番，空降了一个徐思曼过来，紧接着又让向国华停职。 就因为宋幼湘对她的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心里就放松了警惕，心里还暗自庆幸，倒霉的是向国华。 向国华越倒霉，宋幼湘越是针对他，那他倒向她这边的可能性就越大。 事实上，她的想法是对的。 向国外已经跟田桂生他们行动起来，已经趁着几天夜班，供出一批灯泡交了一部分货。 物料方面不用担心，灯泡厂的耗损摆在那里，多一点少一点看不太出来，都是厂里的老人了，知道要怎么做。 夏慧茹原本是高兴的，但现在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心惊。 他们会不会落入宋幼湘的圈套？ 可恨最好利用的杨满生已经被宋幼湘的糖衣炮弹迷了眼睛，厂里这些职工，没了有号召力的杨满生煽动，也很难做出对宋幼湘有威胁的事情来。 他们也不会去做，宋幼湘一条条举措下来，每一条都是在为普通职工谋福利。 就是这次削了文工团的一应支出，对职工也是说，要拨到食堂预算当中去，给职工们改善伙食。 小小年纪，收卖人心的本事倒是很有一套。 文工团的开支被砍，夏慧茹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现在就担心向国华他们那边。 会因为今天的事吓破胆，又缩回去。 就是宋幼湘的圈套又怎么样，她好不容易说动向国华，就不能让轻易把这事给破坏。 要是早知道有宋幼湘这么一号人物，她早就该怂恿向国华做这些了。 夏慧茹坐到天黑，趁着交班的点，摸黑去了向国华家。 “生产线的事不能停！”夏慧茹一过她去，果然田桂生几个都在。 屋里烟雾缭绕，灯光都因此变得昏暗了，几个男人坐在一起，中间摆了两碟花生米和卤菜，一人一口酒地喝着。 他们在商量暂停生产线的事儿。 现在他们都是踩在同一条钢丝上的蚂蚱，哪可能不多思多虑。 田桂生几个觉得宋幼湘大刀阔斧，还不晓得有什么后招，要是让宋幼湘发现他们公器私用，替自己牟取私利，肯定会下死手整他们。 所以，田桂生几个是来找向国华商量，生产线先停一停的事。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虽然想赚钱，但也不敢把身家性命全搭上去。 这事可跟文工团的事不同，文工团顶多就是停了补贴，他们的事被发现，那可都是要命的。 “夏慧茹，你动动嘴皮子，什么也不用干，到时候事情暴露，你三言两语就能洗清干系，我们不一样。”田桂生语气不是太好。 今天下班后，田桂生心情烦躁，吸了整整两包烟，整个人都被熏透了，一开口就是一股烟臭味。 夏慧茹被他熏得不轻，再看看捏着烟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的向国华，“你们这些大男人，遇到事一个个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要停工散伙可以，垫付的货款是不是应该还给我？” 向国华一跟她说可以做，夏慧茹可是立马给了钱的。 她早就防着这一天了，这世上要是靠男人可以成事，如今的世界早就不是这样的世界了。 提到钱，田桂生几个都沉默了下来。 这钱进了口袋里，再想掏出去，谁都心疼。 “老夏，我们没有不干，就是停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复工。”高明亮好声好气地跟夏慧茹商量。 现在厂里抓得这么紧，就怕宋幼湘查出点什么来。 陈爱文点头，起身给夏慧茹倒了杯茶，“老夏你坐，要想鸡生蛋，得先有鸡才行，我们要是被撤职查办，你这生产线也找不到人是不是？” 夏慧茹没坐，她从包里掏出两份合同来，拍在中间放花生米的小桌上。 她这一拍，屋里几人都没吭声，互相看了看，然后齐齐看向向国华。 向国华吃了粒花生米，拿起合同一看，“新订单？” 仔细往后一看，向国华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被订单需要的数量惊到，也被货款数目惊到。 “你疯了吗？这你也敢接，这么大的量，宋幼湘不用查，随便杨满生还是李建明都能发现！”向国华怒气上脸。 田桂生跟高明亮他们交流了一下目光，把合同接到了手里。 夏慧茹还是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自古以来，富贵都是险中求的，小心一点，又怎么会被发现，宋幼湘是会收卖人心，但整个厂里，她手里真正能用的人也只有一个徐思曼。” 这一番话，说得向国华几个都沉默下来。 夏慧茹也不催他们，等他们轮流把合同看完，她才伸手把合同抽回到自己手里。 “要不要赚这钱，你们给句准话。” “这……” …… 宋幼湘跟徐思曼下班后又开了个短会，把厂里一些招待标准重新定了一下，忙完这些，已经是晚上八点。 “呀，今天还忘了个事。”宋幼湘站起身来，又坐下去，“忘了叫小刘去查厂里宿舍分配的事了。” 厂里宿舍分配，原本是归后勤管的，但灯泡厂的后勤在厂里几乎是个半透明的部门，不怎么顶用。 第555页 最早的家属房分配，是靠抓阄，之后的宿舍安排都是看领导。 也不知道有多少像江百灵这样的情况。 “你也别太着急，事情太多，就一件件地来。”徐思曼把东西收拾好，忍不住劝了宋幼湘一句。 王臹支书叮嘱她的话是对的，宋幼湘就是应该有个人看着，不然她忙起来，除了吃饭不耽误，别的都有点不管不顾。 宋幼湘觉得自己冤枉，她按时一日三餐，除了最开始接手工作熬了几个晚上，最近作息都很规律了。 她也不是把心思全花在了工作上，她还得学习呢，教授们布置的学习任务，她一点都没有落下的。 “哪有把学习当放松的，你逼自己逼得太紧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探口风 宋幼湘跟徐思曼一起回宿舍，两人同一栋楼，徐思曼住在一楼的多人间，宋幼湘住在楼上。 宿舍里安安静静的，江百灵房间的灯是黑的，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在家。 宋幼湘也没管，把学习任务做完，就早早上床休息。 小刘第二天一上班，就收到了个新任务，让把厂里住房困难的职工全部统计出来，再到家属区做个调查，摸下底。 “难道厂长打算盖新楼给咱们分房子？”小刘去底下问情况的时候，就有不少职工跟小刘打探。 “厂长做了那么多事，都是为了咱们好，这回说不定是真的要建房子了。” “建了跟咱们也没有关系，又不一定能分到我们头上。” “要是以前可能分不到，现在说不定就有希望了，刘秘书，你快记一下我，我家祖孙三代都挤在不到二十坪的屋子里……” 小刘一进车间，就没歇过一口气，“你们可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啊，我这里登记了，还是要去查的，到时候厂长也肯定是要复核的，要是发现谁说谎，后果自负。” 这些天小刘仔细观察，新来的厂长虽然不会事必躬亲，但任何事也不会随意糊弄。 她不必查全部，挑几个问问情况，就大概有数了。 他就怕这些人因为厂长做什么都是以职工的利益出发，以为厂长好糊弄就乱说。 还真有打算把事实夸大一点的，听到小刘的话，默默地打消了心里的主意。 职工福利要抓，但宋幼湘现在抓得最紧的，还是产品质量，安全生产，以及降低消耗三个方面。 这三个方面又跟职工的技术水平，以及职工素养有很大的关系。 这时候开展工作还是有很多条条框框，没有办法改变。 像是工资，就是全国统一标准。如果可以，宋幼湘其实特别想改变厂里的工资制度。 同工同酬只会降低职工的工作积极性，最好是搞按产计酬，按产量、重量和消耗这些来决定工资标准，刺激积极性。 没法计件，宋幼湘就给他们定资金，生产车间里分班组，做得最好，资金就越高。 像是平时违反规定的罚款，通通算到奖池里，资金平分到个人。 “厂长，咱们车间班组的人太多了，其实还可以分一个班组出来。” 平分到个人，大家自然就琢磨了起来。 前阵子宋幼湘下车间的时候，车间小组长还跟她反映，说人手不够呢。 现在新的规定一出来，人手不光够了，还多了。 “现在装配车间是两个班吧，多了就分三个班出来，三个班竞争。”宋幼湘给李建明安排工作，“你是主任，人员分配要盯紧了，不允许熟工抱团欺负人。” 田桂生的窑炉也要分组，现在开一个圆炉就得用七十个人，其中有一半在摸鱼，宋幼湘要求开两座，人员必须控制在一百人以内。 “这怕是有些为难呀。”田桂生皱眉推脱。 职工要做的工作多了，那还怎么空出时间空出人来给他们干私活。 “厂长，你不懂生产，也不知道咱们车间是多么辛苦的活，人少了根本就忙不过来，还得有人在旁边盯着安全。” 宋幼湘是单独找各车间的主任谈话的，听到田桂生这么说，她也没打断，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说完。 “是吗？但杨主任给我的数据不是这样的。”宋幼湘笑了笑，翻了翻自己的笔记本，“我问过杨主任，也问过窑炉车间的老师傅，他们说人数起码能控制在九十人上下。” 一百这个数字，还是宋幼湘放宽了要求定下的。 田桂生暗暗磨牙，这个杨满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了个主任，他这是要上天了！ 还有那个老师傅是哪个！ 田桂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看宋幼湘似笑非笑，完全不拿他当一回事，心里也有些打鼓。 他可不想落到何番那样的境地。 财务室那个姓徐的是借调的，总有一天要走，宋幼湘不可能还有熟人做灯泡，到时候肯定是从厂里提。 可能到时候他比何番的境地还不如。 硬着头皮接下任务，田桂生会喊高明亮来开会。 “她这是要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开刀？”高明亮心里也不平静，想跟田桂生打听一下。 可田桂生哪知道宋幼湘要冲煤气车间做什么。 最后是两个人一起磨牙，这个姓宋的，搞心理战是一套一套的，折腾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 第556页 “我算了一下，要按照预估，重新调整人员安排，按照新的管理细则和要求工作后，能替厂里节省大量的人力物资资源，合格率起码提升在百分之百十以上，减少损耗近两百元。” 徐思曼给宋幼湘估算，“到时候职工的收入平均能增加到八到十元。” 这只是粗略的估计，说不定到到时候增加的还不止这一点。 宋幼湘点头，“就先这么着吧。” “对了，向副书记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徐思曼想起什么，看向宋幼湘。 她从到灯泡厂起，就一直查账，查出来向国华不少违纪行为，报上去的话向国华肯定是要被捋职的。 但就是不知道宋幼湘要怎么做。 宋幼湘支着下巴，“保持现状其实挺好的，把向国华弄走，也不知道上面会调个什么样的人来。” 厂里好不容易重新一派欣欣向荣，宋幼湘花费巨大的心力，不想再替自己找麻烦。 有能力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容易因为思路想法不同发生争执。 世界上路那么多条，条条大路通罗马，宋幼湘也不觉得自己全是对的。 要是对方能说服她倒也好，就怕谁也不能说服谁。 这要是个没能力的人，那更麻烦，不懂半懂还瞎指点，那是真的要命。 “先放着吧，等上面催再说。”宋幼湘很光棍地道。 见徐思曼一脸无奈，但你不可以这样的表情，宋幼湘揉了揉太阳穴，“那我过几天跑跑二轻局，去探探上面的口风。”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一十四章 找个老实人 刘秘书动作不小，厂里各式各样的流言也都有，向国华虽然停职在家，但他正是敏感的时候，本就对厂里发生的一切十分在意。 知道宋幼湘要查宿舍分配的事，向国华就冷笑。 宋幼湘大概是一直顺风顺水惯了，什么看不惯地都想去插一手，先前是拿厂里的干部开刀，现在居然把刀子冲向了职工。 他倒要看看，她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 真以为这些职工是好说话的，你给他们谋福利当然好，你要是动了他们的利益，一哭二闹三上吊，迟早要折腾死你。 “你自己去打个申请，把房给退了，搬到多人间里头去。”向国华从床头的皮包里拿出只信封递给江百灵，“文工团的那些补贴也退回去，我私下补给你。” 江百灵轻哼一声，把信封接过来点了点。 “还有，这段时间你不要来找我，好好工作。”向国华靠在床头，抽了一口烟。 本来拿到钱江百灵还笑容满面，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就收了，“为什么呀？你老婆不是回娘家去了吗？” 向国华没理她，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跟她们女人说不明白，“你不要找我就对了，生活费照给你。” 听到生活费照给，江百灵才无所谓地继续擦起脸来。 这里是县里运输公司的招待所，这时候开房间查得很严格，男女同志开房，除了介绍信外，还要出示结婚证。 不过向国华的小舅子是这家招待所的经理，经常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江百灵开始还害怕，担心向国华的小舅子会站在他姐那边，假装帮向国华，最后搞捉奸在床。 但两人维持关系这两年，什么意外都没有出过。 所以江百灵很早就知道，男人哪，都是王八蛋，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都靠不住，就不要指望别的男人了。 “我听说，你最近跟夏慧茹走得挺近的。”江百灵穿丝袜。 现在丝袜可是紧俏商品，她这是向国华去年去沪上出差的时候，特意给她买了几双，她小心翼翼的穿，这是最后一双没勾坏的了。 江百灵翘着指甲，把丝袜拉好，横了向国华一眼，“夏慧茹本来只是个挡箭牌，你可别假戏真做啊。” 向国华没吭声，坐在那里吞云吐雾，等江百灵收拾好了要走，他才问她，“你跟徐让的事怎么样了？早点定下来，把婚结了。” 江百灵俏生生走到床沿，笑眼看着向国华，“干嘛，催我早点结婚给你生儿子啊，我还没玩够呢，而且，徐让也不老实，没那么好哄，他现在在追咱新厂长，你不知道？” 听到徐让在追宋幼湘，向国华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又觉得，这是情理当中的事。 “我是看徐家条件好，夏慧茹攒的家底，最后不都是给徐让。”向国华握住江百灵的手，轻轻拍了拍，“既然这样，你自己物色合适的人吧，早结早好。” 江百灵看了眼时间，到点该上班了，她也没说应不应，甩开向国华的手，悄悄出了门。 出了招待所，江百灵才放松身体，抬头挺胸起来。 结婚的事，其实她也一直在考虑，徐让那边她试过了希望不大，而且她觉得跟徐让相处起来挺累的，徐让那个性格，就不是能顺着她的性格。 车间里的男同志，倒是有老实听话的，但条件总归是差了点，不管是家庭还是个人，江百灵有点嫌弃。 过惯了好日子，她哪里还过得了苦日子。 她琢磨着向国华说的事，也没怎么看路，迎面跟人撞了过去。 “魏闻东你这臭小子，怎么也不吱个声！”吴响跟在魏闻东后头，正说笑着，结果魏闻东动作极快地往旁边一晃，把他吓了一跳。 第557页 好在他条件反射，躲到了一边，让江百灵撞上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老周。 老周反应不慢，不过吴响那一嗓子把江百灵吓到了，她平地往前摔过来，老周怜香惜玉，伸手把人给扶稳了。 吴响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 “谢谢，谢谢。”江百灵站稳身体，忙跟扶住她的人道谢，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们一行三人。 目光扫到魏闻东的时候，定住了。 “不用，走路看路就是。”不过是举手之劳，老周完全没放在心上。 魏闻东看都没看江百灵，停了这么几秒，径直往招待所里去了，吴响跟上，老周也直接跟上。 只留江百灵还站在那里。 她多看了一眼，想起自己还要上班，才匆匆离开。 …… 宋幼湘抽空去了趟二轻局，向国华的事领导意思是让她斟酌好，掌握好分寸，他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这事就提了那边一两句，转头领导就说起了厂里最近的转变。 先是夸了宋幼湘一通铺垫，重头戏就是给她加任务。 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啊！ 宋幼湘想起自己在食品厂的时候，就是这么压榨王建国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别问，问就是后悔。 她没事跑局里来干什么，嫌自己工作量还不够大吗？ 徐思曼顶不住宋幼湘幽怨的目光，汇报完工作后，就默默挪回了财务室办公，尽量少在宋幼湘面前晃。 到下午，宋幼湘就知道了江百灵主动申请调宿舍，并且把文工团这几年的补贴还回来的事。 “这收不收呀？”徐思曼外出办事了，财务室的办事员跑去问小刘。 小刘也不知道要不要收，想了想，直接去问宋幼湘。 “现在还回来？”宋幼湘翻了翻自己笔记本上的日程表。 解散文工团撤消补贴的事都是上周的事了，现在江百灵来退钱？ 这玩的是哪出。 小刘看向办事员，办事员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后勤的人也来了，说江百灵申请调到多人间去。 主动从好宿舍往差宿舍调，肯定没问题，但这不是之前江百灵是向书记安排的么，为了合乎情理，还特意给后勤提供了一张病历呢。 江百灵有心脏病，需要安静的休息环境，才让她住得好一些的。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诚意不够 后勤特意把病历拿了过来，给宋幼湘看。 现在向书记没在厂里，做主的只有宋幼湘，后勤的人也是怕出事要担责任。 宋幼湘一看，这又是过敏又是心脏病的，江百灵可真是身残志坚，思想觉悟高。 “钱照收，宿舍也给她调了。”宋幼湘把病历还给后勤，交待小刘，“你去跟进一下这个事，写一封表扬稿，贴到公告栏去。” 管她玩的是哪出，宋幼湘没空去琢磨江百灵的小心思。 小刘点头，跟着财务和后勤的人走的时候，想起什么，又扭头问宋幼湘，“厂里有好些职工不识字，要不要也在广播里通报一遍？” “……”财务和后勤一言难尽地看了小刘一眼。 这是要让江百灵成为众矢之的啊，宿舍的事先不说，就文工团补贴这事，江百灵还了，别的成员还不还？ 那肯定得还。 就是咬着牙，也得把这钱补上，就是不知道他们心里会有多恨江百灵。 “不错，按你说的做。”宋幼湘闻言一笑，想了想，又叮嘱财务，“既然要还，就把账算清一些，到时候一起公示。” 财务低眉敛目，“好。” 江百灵不是很愉快地办完手续，下午还请假，提前了半个小时下班，回屋收拾行李，东西才收拾了一半呢，就听到广播在说她的事。 宋幼湘！ 江百灵气得把花瓶猛惯在地上，大红色的小口大肚瓶被摔得稀碎，红艳艳的假花躺在碎裂的瓷片中间。 “百灵，怎么回事！”没多一会，前文工团的成员，就一起把江百灵围堵在了屋里。 “你做这些怎么不跟我们通个气呢？好人都叫你做了，把我们架在不尴不尬的位置，你什么意思！” “咱们已经挨过批评了，这钱再还回去，那不是白挨批评了吗？” 这都算什么事啊！ 合着好处一点没得，白白挨了领导指责，挨着全厂的骂？ “就是，你到底怎么想的，那么多钱呢，我们怎么交得出来。” “我的工资每个月都叫我妈领走了，我哪来的钱，杀了我都没有啊！” “百灵，这事是叫你捅出来的，你得替我们想办法。” “对！” 江百灵被她人一人一句吵得脑袋都大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被骂得最惨的是我，都影响到我的工作了，我不还钱还能怎么办？” 屋里静了几秒，很快有人反嘴，“那你是队长，每个月拿的钱本来就比我们多。” ——挨的骂，肯定也要多喽。 江百灵叫她们气得肝疼，她不知道，夏慧茹听到广播后，也恨不得剥了江百灵的皮。 这些天夏慧茹其实也在考虑还这钱的事，两百来块钱对她来讲不多，但还回去就代表她心虚，她觉得不应该拿这钱。 可是在会上，她是极力主张应该保留文工团这个组织的。 第558页 她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结果呢，倒不如自己打自己的脸呢，至少说明她思想有了长足的进步。 现在好了，叫江百灵赶了个先，倒让她上不来下不去。 宋幼湘在食堂吃过饭，回办公室学习了几个小时，才慢悠悠地回宿舍准备休息。 到家的时候，屋里已经空了，江百灵已经搬走了。 宋幼湘去拎热水瓶准备泡个脚，结果明明早上打了一壶热水，这会热水瓶里是空的。 十有九是江百灵用了，宋幼湘懒得在这种小事上生气，自己拎了热水瓶去食堂打开水。 刚下楼，传达室的大爷来了，说有人找她。 “男的女的？有没有讲自己是谁。”宋幼湘拎着热水瓶临时改道，往传达室过去。 大爷想了想，十分负责任地道，“俩男的，说是你朋友哪，这要是白天，我就让他去办公室找你了，大晚上的不安全。” 宋幼湘点头，朋友？两男的？应该是魏闻东和吴响他们吧。 可能是出了差回来，带了什么好吃的，顺道给她送过来。 要不然也没有谁会大半夜地来厂里找她 结果到了传达室一看，来的人是谢九韶和另一位陌生的男同志。 “见你一面可真难。”谢九韶脸皮厚到宋幼湘自愧不如，“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淮省钢铁厂的采购同志蒋文同志。” 宋幼湘扬了扬眉，“谈工作？” 既然是谈工作，那当然要去办公室谈，时间也不是现在，而应该是白天。 谢九韶和蒋文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灯泡厂。 “老九，这个宋幼湘，跟你和东标形容的可都不一样啊。”蒋文一出来，就跟谢九韶说笑。 笑里带了些怒气，毕竟吃了个闭门羹，心里不爽也是正常。 谢九韶摇头，“跟陈东标说的不一样，我说的应该差不离，叫你白天来吧，不听我的。” 也不应该叫他来引荐。 就宋幼湘这样的，做事全凭自己好恶，确实是难把住脉。 但谢九韶可以肯定的是，宋幼湘讨厌他，吃闭门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就是他自己心里有数，没有一开始就说明身份，不然宋幼湘的面都见不到。 “你们那一套，最好别用到宋幼湘身上，我估计是行不通。”谢九韶看了眼蒋文夹在腋下的皮包。 蒋文不以为意，“这世上，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如果办不成，只能是钱少了。” 见他这样自信，谢九韶也没劝。 踢到铁板，自然就知道痛了，像他，被拉到派出所教育，现在就知道要少惹宋幼湘。 想到自己还挨了魏闻东一顿揍，谢九韶就觉得血亏。 魏闻东那个二傻子，他那是帮他，居然还不领情，就魏闻东那样的，能追到女人，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谢九韶想起就觉得腮帮子痛。 他不管蒋文，蒋文第二天就找到了宋幼湘的办公室，进了门他不坐，先鬼鬼祟祟地把门给关上。 宋幼湘也懒得招待他，就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蒋文把皮包打开，从里头拿出两沓票子摆在宋幼湘的桌上，宋幼湘看着他，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蒋文微微一笑，又拿出两沓，摞上。 “宋厂长，这是我们的诚意。” 宋幼湘一笑，倾身翻了翻这一沓沓的大团结，“就这点诚意，是不是太小气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一十六章 被举报 宋幼湘这副表现，在蒋方眼里，就是贪心的表现，说实话，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不怕宋幼湘贪心，就怕宋幼湘真清高廉洁，视金钱如粪土。 现在看来，宋厂长也不能免俗嘛。 蒋方笑了笑，又拿出两沓大团结，轻轻放在上面，淡笑地看着宋幼湘。 一沓大团结，就是整一百块，这都六沓了，放在宋幼湘面前的就是整整六百块。 堂堂一个灯泡厂的厂长，每年经手的业务量数以十万计，但那是国家的，是集体的，可不是宋幼湘个人的。 “你只是最开始的前门砖，一旦合作达成，后续宋厂长会有源源不断的进账。”蒋方笑着道。 宋幼湘不置可否，伸手翻了翻桌上的钱，“蒋方同志既然通过谢九韶的路子找上我，背后应该不止是钢铁厂吧。” 应该是跟魏闻东嘴里那个陈东标有关系，搞黑市走私的。 “宋厂长是聪明人。”蒋方一笑，一个小小的食品厂厂长，他们是真不看在眼里，但宋幼湘成长迅速，转眼间就成了县灯泡厂的厂长。 灯泡算是消耗品，总是要换的，市场巨大。 要是把宋幼湘这么位干实事的干部拿下，对他们而言，利益相当诱人。 如果宋幼湘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他们今天肯定不会上这个门，但宋幼湘最开始，是在黑市混过的人。 甚至他们一直都怀疑，魏闻东背后的人就是宋幼湘。 不是说魏闻东头脑不好，是他的出身，一开始就注定了，他的天花板很低。 他能凭运气跟徐哥打上交道，接下徐哥掌管片区的交易集市，但他仅凭运气，是绝对接触不到像任志扬和彭万里那样的人的。 宋幼湘虽然是因为季亚军闯入局，但美貌本身就是女人的资本。 第559页 当一个女人既有美貌，又有头脑，还有相应的野心……蒋方砸吧了下嘴，也难怪上面会对宋幼湘另眼相待。 慢慢改变策略。 从一开始的监视，到现在同宋幼湘寻求合作。 “宋厂长，和我们合作，对你来讲，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蒋方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容，“除了钱，我们还能帮你带来权。” 男人要么好钱，要么好色，两者取其一，大部分人都很容易被无声腐蚀。 至于女人，除了钱，大概就是权了。 尤其是对宋幼湘这样的女人来讲，这个社会对女人还是残酷的，虽然追求男女平等，但向上走的阻力很大。 多少人为了权利，主动献身的。 现在他们可以给宋幼湘钱和权，相信她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说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宋幼湘嘴角勾了勾，靠回椅背，看着蒋方，轻轻抬了抬手。 蒋方从包里掏出一两张纸，递给宋幼湘，“这是根据灯泡厂现在产品及产能做出来的表，宋厂长先看看。” 宋幼湘接过来，发现厂里新改进的灯泡型号赫然写在纸上。 这批灯泡她才拿去省里做了检测，虽然已经投入生产，但还没有正式面市交付，蒋方他们这关系网挺深的。 也是，谢九韶不就是省商业厅的嘛。 “除此之外，这是省钢铁厂需要的订单，只要宋厂长跟我们合作，未来五年钢铁厂需要的普通照明灯泡，我都能从灯泡厂订购。”蒋方又递上一张。 宋幼湘看了一眼，顺手放在桌上，跟那些钱摆在一起。 “蒋同志这样直接找上门来，是笃定了我会跟你们合作，就不怕我直接把你给举报了？” 这些人直接找上门来，十有九是手里掌握了什么东西，不怕她做些什么。 不然就凭之前在沪市，国志杰那事，他们也不应该这么轻敌才对。 蒋方一笑，“我相信宋厂长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您这里举报了，魏闻东同志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魏闻东从一开始就不清白，现在跟他们一起做事，他们可是握了他不少把柄。 宋幼湘可以不顾自己的前程，难道还能不顾魏闻东？ 要真这样，那魏闻东还怪不值当的。 “哦，这样。”宋幼湘笑起来，这笑容看得蒋方有些不安。 他正为这不安而奇怪的时候，宋幼湘办公室的门一下被踹开了。 夏慧茹带着公安，直接冲进了宋幼湘的办公室。 蒋方还没弄明白什么事，人就已经被公安冲过来，反剪铐住双手，押在了桌上。 “公安同志，你们看，桌上这些钱就是证物！”夏慧茹一脸激动地看着摆在宋幼湘桌上的大团结，一沓沓的。 夏慧茹一直在琢磨怎么把宋幼湘扳倒，本来无从下手，结果突然这个蒋方突然送上门来。 昨天晚上夏慧茹就见着他们俩了，宋幼湘没跟他们谈。 但大晚上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好事，今天蒋方一来，夏慧茹就盯上了。 果然是行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宋厂长。”公安的人看向宋幼湘，宋幼湘点点头，配合地把手抬起来，让公安铐上。 两人被火速带到公安局，直接被分开审问。 谢九韶晚上回的省城，正上着班呢，办公室门口就来了公安敲门，他当着办公室诸多同事的面，直接被请走。 还好只是找他去了解情况，没有一上来就上手铐，不然谢九韶的面子也要丢尽了。 路上他心惊不定地跟公安打听，原以为是宋幼湘做了什么，问了才知道，宋幼湘被举报，这会在县局里接受调查。 真的只是简单地被举报？ 谢九韶不是那么相信。 等到了公安局，他再三解释，自己跟蒋方只是工作有交集认识，并没有深入的来往。 这次引荐两人见面，也是因为蒋方作为钢铁厂的采购，有采购灯炮的需要。 他是因为知道灯泡厂技术有很大的改进，代为引荐，让蒋方去灯泡厂看过质量后，再向计划局提交计划而已。 谢九韶十分确信蒋方那里不可能出纰漏，他也确实只是把人带去了灯泡厂，问题不大。 但饶是如此，他也是被教育批评了一通，在公安局里待了一夜，等到省局那边的反馈，才被放出去。 邪门了，宋幼湘说要把他弄进去，他就真进去了两回。 平生唯二的两回。 第四百一十七章 恢复工作 “县里那边什么情况，宋厂长真收受贿赂啦？”临走，谢九韶还跟公安同志打听宋幼湘的情况。 这可是大事，被抓了现行，罪名极其严重。 公安同志扫了他一眼，“不该你关心的事，不要瞎关心。” 谢九韶默默闭嘴，出了公安局，也没直接回单位，而是赶紧想办法联系上了陈东标，让他想办法捞人。 国志杰被判了刑，但过几年总能出来，蒋方这问题就严重了，一不小心是要吃枪子的。 陈东标那里早收到消息了，他比谢九韶还着急，“我们这边在想办法，你低调一点，最近不要跟我们联系。” 本来他们想着，实在不行，最多是宋幼湘拒绝罢了。 第560页 结果谁也没想到，宋幼湘什么都没做，竟然是被手底下的人举报！ 简直滑稽。 早知道，就直接逼魏闻东去办这事。 他们培养出来人也不容易，遇到宋幼湘就没发生过好事，一个接一个，直接搭了两个人进去。 “宋幼湘怎么样了？”谢九韶还是心奇。 说到这里，陈东标磨了磨牙，“灯泡厂的职工集体到公安局抗议，说他们厂长不是那样的人，要求公安放人，宋幼湘出来了。” 公安进去的时机太巧妙了，钱只是摆在桌上，说收了也行，说没收也没有问题。 宋幼湘这里不好判定，但蒋方的罪却是定在那里的。 公文包里还有钱没有掏出来，桌上的几张表也是蒋方的字迹，罪名很难被洗清。 竟然就这么出来了！ 谢九韶还要再问，但陈东标没时间替他解惑，他得想办法继续接触宋幼湘。 现在只有宋幼湘替蒋方说话，才有一线希望。 陈东标不说，谢九韶自己想法打听，还真叫他打听了出来。 宋幼湘确实是放了出来主持灯泡厂的工作，但身上的罪名并没有洗清，身上还有很大的嫌疑。 她现在恢复工作，但这事还得往下查，算是待罪之身。 灯泡厂里，夏慧茹一口牙齿都要咬碎了，杨满生居然领着工作去公安局抗议，写陈情书！ 居然还叫他们真把宋幼湘给保了出来。 “厂长，这是今天会议的资料，你看看。”小刘心突突的，看着面无表情站在宋幼湘两侧的公安同志，小心翼翼地把会议流程递过去。 宋幼湘安之若素，完全没有被监视的觉悟，“行，放在这里我等会看，你叫夏主席来我办公室。” 小刘默默去工会办公室找夏慧茹。 夏慧茹不想去，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宋幼湘，本来以为人赃俱获，宋幼湘决计不能翻身。 谁能想到宋幼湘还能回来。 当时可是她亲自带着公安踹门冲进去的，跟宋幼湘这仇肯定是结下了。 但宋幼湘叫她，她又不能不去。 不管怎么说，宋幼湘这会还是灯泡厂的厂长，还没有定罪，正常的安排工作，她肯定要去。 夏慧茹做好心理建设，面沉如水地进了办公室，对宋幼湘的态度十分冷漠。 这是她此时应该有的表现，她绝不是因为个人私利举报宋幼湘，而是一心为厂。 “夏主席来了，坐。”宋幼湘面带微笑，冲夏慧茹微微点头。 好像前天举报的人根本不是夏慧茹。 “我今天来找你呢，是关于改善厂职工福利的问题。”宋幼湘淡笑着道。 夏慧茹一听，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有点上来。 又是员工福利，宋幼湘就是靠着员工福利，才能从公安局里出来。 这一出来，又赶紧给员工谋福利了！ “宋厂长可真是一心为职工谋划，有这么好的厂长在，难怪职工们不愿意接受现实。”夏慧茹讥讽地道。 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两位公安，意有所指。 宋幼湘似笑非笑地看了夏慧茹一眼，“有事说事，夏主席还是尽量不要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我做任何事，都无愧于心。” 说着，宋幼湘不等夏慧茹再开口，直接说起了她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厂里头几年，职工是没有什么福利可言的，条件困难，劳保没有，加班工资也没有。 劳保是前两年才有的，拿的是最低标准，宋幼湘前不久才去劳动局把标准提了上去，顺便给定了加班工资。 厂里现在的条件还是不好，宋幼湘手里的贷款资金主要是投入到研究和生产中去的，能够用在职工福利上的不多。 但宋幼湘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在医疗、教育这两方面抓一抓。 医疗方面，厂里现在只有一间小医务室，里头只有一名医务人员，也就是看看感冒的水平，这显然是不够的。 灯泡厂的生产流程有许多危险的地方，操作不当极容易出现意外事故，医疗室最基本要做到小病不出厂，急重情况能抢救。 教育主要是托儿所，厂里早前跟二轻局合办了一所幼儿园，但里头根本没有什么设施，保育人员也十分短缺。 医疗方面由厂里拨款，教育方面，“正好江百灵同志做代表，把钱都返还到了厂里，抽出一部分给托儿所增加一些基本的玩具设备还是可以的，这事就交给夏主席去办了。” “……”夏慧茹。 这里头，还有她返还的钱呢！ 宋幼湘安排完工作，就客气地请夏慧茹离开。 已经撕破了脸，夏慧茹很不想听宋幼湘的安排，但有公安人员在，宋幼湘又都是为了厂里好，她难道还能跟宋幼湘拍桌子不干吗？ 她要真敢这么做，被停职的估计不止向国华一个了。 “哦，对了，上面发了文件，向书记明天会恢复工作。”想起向国华，总算是有了件叫人高兴的事。 夏慧茹仔细看着宋幼湘的脸色，等着看她失态。 然而宋幼湘只是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了，没什么事，夏主席就先去忙自己的工作吧。” 夏慧茹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叫她心里憋气不已。 但她很快释然，宋幼湘表面平静，心里可未必这样，估计心里早就惊涛骇浪了。 第561页 回来了又怎么样？ 上面让向国华恢复工作，就是对宋幼湘的不信任。 有向国华在，在行贿受贿的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宋幼湘手里的话语权会一步步被蚕食。 作者有话说： 电脑登陆不了后台，这两天都是手机发文，错别字有点多，会统一修改，大家见谅。晚安~ 第四百一十八章 满面春风 向国华是满面春风回单位的，一大清早先去车间巡查了一遍，才慢悠悠移步去办公室。 路过夏慧茹办公室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等再看到宋幼湘办公室门口守着的公安同志的时候，向国华忍不住嘴角上翘。 “向书记心情很好？”宋幼湘刚好出来，就看到向国华笑得正美。 万万没想到，幸灾乐祸被人抓了个正着，向国华忙收敛了表情，好奇地扫了眼宋幼湘手里的公文包，“宋厂长这是要去哪？” 宋幼湘微微一笑，“去公安局，配合这两位同志工作。” 寒暄过后，宋幼湘领着两个公安同志扬长而去。 看着宋幼湘这大模大样，愣是把两个看守她的公安同志当成手下的姿态，向国华暗暗撇嘴。 宋幼湘真是对自己的现状没有自知之明，也不知道在得意个什么劲。 看着宋幼湘下了楼，向国华进到了自己久违的办公室，办公室并不脏，但到底好长时间没进来过人。 向国华本来自己都打开了窗的，开到一半，想到什么，又重新关上了。 “小刘，去把我的办公室打扫一下。” 正在忙宋幼湘安排的工作的小刘，“向书记您稍等一会……”眼见着向国华脸色变了，小刘默默站起来，“马上。” 唉，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 宋幼湘出了灯泡厂并没有去公安局，而是去了二轻局坐了坐，再回厂时，已经是中午时间。 灯泡厂最近伙食不错，之前灯泡厂效益不好，资源配给就差了那么点意思，蔬菜公司和肉联厂，也是会看碟下菜的。 宋幼湘去局里开会的时候，反映了几回，最近有了很明显的改善。 “宋厂长，吃饭了吗？一起吃啊。”看到宋幼湘进食堂，职工们热情地招呼宋幼湘。 不过职工们对宋幼湘热情，对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同志，态度就有些冷淡了。 要不是怕个人行为影响厂里的形象，带累他们厂长，他们恨不得把这两人赶出厂里去。 “不用，你们吃，食堂最近伙食怎么样，大家吃得还不错吧。”宋幼湘笑着摆手。 “特别好，不光品种丰富了，我瞅着大师傅的手艺也长进了不少。” 之前老是萝卜白菜，再好的手艺也是白搭，现在供应充足，大师傅也有精神把菜做得更好。 宋幼湘跟两位公安同志打了饭菜坐在一起吃。 向国华晚一步进食堂，见到这场景，打了饭菜慢悠悠地准备坐去宋幼湘身边吃饭，结果公安同志把他给拦住了。 “我跟宋厂长有工作要谈。”向国华说道。 公安同志表情严肃，“非工作时间，希望向书记和宋幼湘同志保持距离，工作可以去办公室谈。” 向国华没想到这公安这么没有眼力劲，他干脆把人拉到一边，“我是相信我们厂长是廉洁为公的，不过你们总这样跟着她也不是办法，得查是不是，说不定我们谈着话，你们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公安同志看了向国华一眼，“多谢向书记支持我们的工作，但不必。” 然后就态度冷淡地回了座位。 向国华，“……？！” 宋幼湘看着向国华铁青着一张脸换了个位置坐下，吃着饭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向国华打的什么主意，她都知道，但向国华是不是被恢复工作的惊喜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想插上一手。 “厂长，你们厂里这水挺深的啊。”公安同志之一，也就是吴响凑过来，好奇地问。 宋幼湘点头，小小一个灯泡厂，所有工作上面都有计划安排，这些年扶持拨款不断，还能把这么个小厂折腾得乌烟瘴气，可不是水深么。 要不是厂里水太深，她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宋幼湘不是神算子，谢九韶带着蒋方深夜探访的目的她不知道，但她可以决定晚上不要接触。 第二天蒋方拿钱出来贿赂她，宋幼湘也没有想到，但她知道，夏慧茹肯定会盯着她的动静，想抓她的错处，她只要把时间拖得够长，夏慧茹就会去举报她。 蒋方这些人明目张胆地找上门来，肯定是有什么倚仗，宋幼湘投鼠忌器，没有办法像在沪市时那样嚣张直接。 只能用这招借刀杀人。 至于跟在她身边的公安，最开始确实是有公安跟着她。 但宋幼湘在灯泡厂实在是没有半点污点，公安也不可能调头去食品厂，或者在食品厂之前，查到她在黑市交易的事情。 反倒他们去查，才是给宋幼湘正名的。 大队没了江媛朝那样的危险分子，再没有人会说宋幼湘的坏话，反倒是宋幼湘的一切功绩，都是摆在明面上数得着的。 既然没有污点，厂职工相信她，上面的领导对她寄以重望，要保她，那问题自然不大。 第562页 蒋方那里，就算把宋幼湘之前的事说出来，但他们没有证据，宋幼湘还能反告他恶意栽赃污蔑。 一个试图腐蚀国家干部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她这里没有问题，公安那边自然很快把重点放在了蒋方的身上。 宋幼湘现在就盼着，姓蒋的能没骨气一点，把他背后的团伙给供出来。 现在留在宋幼湘身边的两位公安同志，一位确实是真的公安同志，和吴响一起，是负责宋幼湘安全的。 本来公安要撤的，宋幼湘还有些事想借他们的手，跟局里的人商量留了一个，迷惑一下厂里人的视线，顺便保护她。 这事宋幼湘跟上面领导报备过的。 魏闻东知道后，硬把吴响塞过来，补了个缺。 不是信不过公安同志，是他不放心。 从沪市到这里，先是国志杰再是蒋方，宋幼湘凭一己之力，拉下两员大将，魏闻东怕陈东标身后的人狗急跳墙。 反正留下的同志也是宋幼湘要求，多个吴响也不影响他们工作，这事就这么定了。 宋幼湘拒绝不了，就只能由着魏闻东安排。 “明天老魏就会回来跟我交班了。”吴响在县里呆了几天，保护宋幼湘的安全他肯定尽心尽力，但心里也还是有点想老婆的。 宋幼湘其实觉得有个公安在身边就行了，那个什么陈东标胆子再大，也不至于跑到灯泡厂来行凶。 他们难道就不怕折损第三员大将吗？ 听魏闻东的形容，那个陈东标，在他们那个团伙里头，应该算是比较核心的人物了。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宋幼湘有些惊讶，魏闻东除了把吴响塞过来，这些天她都没有见着他的人。 吴响嘿嘿一笑，不肯说。 第四百一十九章 人吓人 魏闻东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他就过来跟吴响交班，住进了宋幼湘的宿舍。 江百灵搬走，正好空出一间房来给他们住。 宋幼湘半夜完成工作和学习，出来喝水，被在她房门口打地铺的魏闻东吓了一跳。 “你干嘛呀。”宋幼湘正想一道数学题入神呢，猛地魂都给他吓没了，“灯泡厂的宿舍楼统共才这几层，你守门口有什么用，别人不知道翻窗啊，你要不干脆睡窗台上去！” 这就是杠了。 魏闻东知道宋幼湘有些时候是有些坏脾气的，让她发作了就好。 他麻溜地起身开灯，把地铺挪了个地方，见她手里端着个杯子，又去拿热水瓶。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魏闻东是十一点多的时候翻围墙进来的，吴响翻围墙赶夜路回去了。 宋幼湘喝了口水，平复了下心跳，“就今天晚一点，这不是马上要回去给教授交作业了么。” 本来宋幼湘更多时候是早上起来学习的，但这不是怕早上来不及，就晚上多写一些。 魏闻东听了就笑，宋幼湘做什么看起来都游刃有余，但她在某些方面，和大家其实又是一样的。 看到他笑，宋幼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本来打算喝口水就睡觉，这会瞌睡也吓没了，宋幼湘在客厅里坐下。 “这个蒋方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来试探我，还是别有所图的？”宋幼湘问。 这要是换成别的领导，说不定就这么被蒋方直接给拉下水了。 魏闻东对这件事其实并不知情，“蒋方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很大的可能是试探。” 这些都是背着他做的，甚至于他这里都没有查出在江省，陈东标他们还有省钢铁厂的爪牙。 如果不是蒋方主动暴露，他都不知道有这个人。 看来光是查谢九韶的关系网还不够，他们这些人明面上未必会有往来和接触。 “那他背后的人，没安排你做什么？”宋幼湘大致是知道魏闻东在干什么，踩钢丝当双面间谍呢。 两边都互相利用着他。 魏闻东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宋幼湘，“陈东标希望你出面替蒋方开脱，我拒绝了。” 宋幼湘猜到开头，但没有猜到结尾，她以为魏闻东至少要在她这里演一场戏的，就那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陈东标以为他们手里握着我的把柄，就可以要挟到我，但他不知道，我也一直要搜集有关于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魏闻东笑。 这次陈东标要挟不成，好不容易建立起来脆弱的信任瞬间崩塌。 本来魏闻东已经逐步在接手江省这边的交易渠道，这次估计也是要暂停了。 魏闻东都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实在不行，你来跟我演戏也是可以的。”宋幼湘皱眉，她和魏闻东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 那帮人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干的肯定是刑法不允许的事。 看他们布下的网就知道了，国志杰和蒋方都是国营大厂的职工，像蒋方手里的权利还不小，还有谢九韶。 像他们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通过他们投掷糖衣炮弹，或者设局让人深陷泥沼，都是十分便利且容易的事。 就算不这样，他们手上有权力，也能想尽各种办法侵占集体财产。 听到宋幼湘担心他，魏闻东嘴角一翘，心里本就不平的天平，彻底偏向了宋幼湘这一边。 第563页 他拒绝是对的。 为什么要演戏，故意演戏争吵？闹崩？撕破脸？ 光是想想，魏闻东就觉得十分窒息，“放心吧，对我不会有什么影响。” 魏闻东其实野心没有那么大，魏棠的眼睛治好了，他对钱的渴望就没有最开始那么强烈。 何况他手里的货运站做好用好，才是真正会下金蛋的母鸡。 “这次可能还是只能处理蒋方，不会往下深挖。”魏闻东看着宋幼湘，怕她失望。 老佛爷背后到底有多庞大的关系网，他们都不知道，一天不摸清楚，不知道背后潜藏的威胁，他们暂时都不会轻举妄动。 当然，他们不动不是说不查，魏闻东一直配合公安机关在查。 宋幼湘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才不失望，反正来她这里一个，她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谢九韶是什么情况？”宋幼湘还挺好奇谢九韶的情况的，她觉得魏闻东对谢九韶的敌意并不大。 先前听谢九韶的语气，似乎跟魏闻东的关系还不错。 魏闻东道，“谢九韶跟他们联系并不深，他跟国志杰是一个孤儿院的，但他自从被收养后，就跟那边联系不算多。” 但肯定是替陈东标他们办事的，不然不会故意接近于秀秀。 可要说全心全意替他们办事，似乎也没有。 谢九韶的态度十分不认真，给人的感觉就很矛盾，“一个男人要是装，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能把人骗过去的。” 他要真对于秀秀下手，根本轮不到宋幼湘和他出手的机会。 “谢九韶对他们不忠心？”宋幼湘疑惑，但很快摇头，“不能这么简单就判断，或者是谢九韶故意为之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魏闻东一愣，换个角度一想，他背后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他确实因为一些细节，对谢九韶失了警惕。 这是他的疏忽。 说到这里，房间里都变得安静起来，隔壁房间匀缓的呼吸声也变得清晰。 魏闻东不想宋幼湘为这些事多操心，她问他就会说，这是他的改变，但她没问的情况下，有危险的事，他尽量不主动提及。 按魏闻东的本性，他是习惯大包大揽的性格，但面对宋幼湘，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退让，放低自己的底线。 任何事。 “灯泡厂最近出货量有点大，我差点没进得来。”魏闻东转而说起灯泡厂的事。 他翻围墙的位置离灯泡厂的仓库很近，刚翻过来，正赶上他们往车上搬货，一直等到车都开走，他才出来。 宋幼湘眉毛微微一扬，“出货？”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晚上没有货出才来，这周的货都安排在了下周一一起运出去。 魏闻东点头。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二十章 放长线钓大鱼 早上起来，单住隔壁卧室的年轻公安推开门也吓了一跳，他知道要换人，但这也换得太让人措不及防了吧。 “林军是吧，赶紧洗脸刷牙吃早餐。”魏闻东早上给宋幼湘开了伙。 这间二居室是有厨房的，但里头空荡荡的，江百灵一个人住的时候没开伙，宋幼湘搬进来后，也没有时间开伙，干脆吃食堂。 厨房里头什么也没有，基本的锅碗瓢盆还是魏闻东一早上出去买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顺道去食堂买了油条，再煮上一锅小米粥，煮几个水煮鸡蛋，早餐就好了。 虽然食堂每天都有早餐供应，还隔三岔五换花样，但跟在家里吃还是不一样的。 宋幼湘吃得心满意足。 吃好了，就得安排接下来的工作，昨天魏闻东提的事，宋幼湘直觉有很大的问题。 昨天刚听到魏闻东说，她脑海里就划过了许多联想。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歪打正着，原本只是借刀杀人，见机行事，顺道放下鱼饵看能不能钓到鱼。 没想到正中红心，成功把自己挪到了暗处。 向国华回来主持工作，宋幼湘把手里的工作分了大部分给向国华。 没办法，她正接受调查嘛。 宋幼湘是想叫向国华好好发挥自己的余热。 但在向国华看来，这是风水轮流转，宋幼湘停他的职，转眼就遭了报应，现在轮到她接受调查。 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回到工作岗位，向国华嘴上不说，心里是十分得意的。 宋幼湘原本要的就是向国华这样的心态，都说不要试探人性，她本就是要试向国华的。 没想到，最后要试的不止是向国华，还有这一群背地里搞鬼的人。 半夜出货，不光要调动人，还要调动车辆，这可不光是一两个职工，或者几个车间小组队长能办成的事。 后头肯定有大鱼！ 就是不知道是哪些人在带头违法乱纪。 这其中牵扯到的事有多大，牵扯到的人有多少，宋幼湘心里暂时还没有一个准确的预估。 当然，只是听了魏闻东的还不够，她得亲自查一查，心里有数了，才好谋划下一步。 原本打算安排林军走的，现在少不了魏闻东和林军要再扮一阵子冷面公安了。 “你来接过我两回，不会叫人发现你的身份吧。”要只是保护她的安全就算了，现在宋幼湘对魏闻东有些嫌弃。 第564页 魏闻东，“……” 这算不算用过就扔的典型？ “没关系，我替魏哥证明就行。”林军笑着摆手，他是过了明路的，有人质疑他开口说一句就行。 公安嘛，有时候为了办案，本就可以是多重身份的。 宋幼湘这才放过魏闻东，要不然，就真得叫魏闻东再翻墙溜出去，再把吴响换回来了。 魏闻东看了林军一眼，赞许地点头，等宋幼湘一转身，就悄悄给林军塞了包烟。 林军心照不宣地给了魏闻东一个安心的表情。 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他一看魏闻东对宋幼湘照顾得那么殷勤，就猜到情况了。 喜欢上宋厂长这样的人物，魏闻东同志胆子很大啊。 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宋幼湘不知道他们两个打什么机锋，明明早上才碰面的人，这就好得跟多年老友似的。 男人的友谊真是来得莫名其妙。 出门第一站，宋幼湘先去了办公室，给小刘安排了一些工作，才不紧不慢地往仓库去。 “这是换班了？”向国华正好站在窗边，见状出了办公室，打量了魏闻东一眼，笑着问。 魏闻东一本正经地点头，“是。” 宋幼湘懒得搭理幸灾乐祸的向国华，这落在向国华的眼里，就是宋幼湘心里憋气。 宋幼湘越憋气，向国华就越高兴。 他心里还可惜着，宋幼湘进厂的时间太短，做的事太多，不然他想方设法，都能给宋幼湘添几条罪名。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执矛盾嘛，一件事不同的角度去看，本来就好坏难辨。 可惜了。 好在只有向国华没有眼色，巴巴跑出来找存在感。 路过别的办公室的时候，大家只是扭头看了看，就各自忙自己的事。 仓库在装配大楼的后面，挨着主路，再过去，就是池炉泡壳间。 灯泡厂的基础设施要比食品厂要好得多，至少厂里的路面都灌了水泥，做了硬化工作。 不过仓库两边种了树，还是有空出来的泥地。 宋幼湘才走过去，就看到了泥地和水泥地交汇的地方，有车轮压出来的痕迹。 多且杂乱。 这段时间天气好，按理说路面不至于压成这样，应该是昨天有人给树浇了水，再被压出的印子。 “宋厂长。”仓库有专门的职工看守，属后勤部门，见到宋幼湘来，仓库看管立马起身。 宋幼湘闲话家常似的，“仓库门口这两棵树长得不错。” 仓库看管挨了夸，一脸高兴，“这树建厂的时候种的，六七年了，我们隔三岔五就给它浇些水。” 宋幼湘点头，抬步往仓库里走，看管要跟上，宋幼湘摆了摆手，“我随便看看，你忙你的。” 仓库这边不光有成品，还有物料，不时会有人来领东西。 宋幼湘话音刚落，就有人要找仓库看管领东西，仓库看管赶紧就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宋幼湘除了最开始了解情况下过几回车间，等灯泡厂开始进入良性循环后，就基本不往车间去。 毕竟她也不太懂生产的事，做好她的管理工作就行。 仓库来得就更少，只是来看那批销毁的瑕疵品时来过一回。 当时来的时候，库房里满是灰尘和蛛丝，堆满了瑕疵灯泡，是个乱糟糟且管理松懈的仓库了。 现在仓库里堆着整齐的货箱，地面收拾得十分干净。 责任到人，仓库自然也是一样。 宋幼湘是不下车间，但监督工作她交给了杨满生。 杨满生那样一根筋的人，完美地胜任了这份额外的工作。 仓库里的货很多，单靠看，是看不出来什么东西的，但宋幼湘可以去问杨满生，还有徐思曼。 宋幼湘从仓库看管那里拿了入库登记，直接去找了徐思曼。 “入库登记没有问题，跟出库对得上。”徐思曼还不知道宋幼湘要做什么，飞快就对完了。 宋幼湘点头，那肯定是对得上的，因为昨天的出库，根本就没有登记。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我配不上他 因为是在办公室，宋幼湘也没法跟徐思曼说得太多。 从徐思曼这里出去，宋幼湘又去车间找杨满生了解情况。 作为厂里的元老，一直在车间摸爬滚打的杨满生是最清楚厂里生产情况的人。 宋幼湘一早上的动向，很快就传到了向国华的耳朵里，他听了也不以为意。 “她该不是发现了什么吧。”夏慧茹有些担心。 向国华摆了摆手，“她又不是手眼通天，什么都瞒不过她，就是单纯地去看看情况，找找存在感吧。” 毕竟，不下车间，宋幼湘手头也没有什么工作可干。 夏慧茹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宋幼湘工作量锐减，说是问题不大，但公安的人不光没有撤走，监视好像还更严密了。 向国华在文件上给出批示，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抬起头来，“你不用操心，现在宋幼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下啦。 “等她被捕，灯泡厂就全是我们说了算。”向国华嘴上露出笑容来，他起身绕到夏慧茹身后，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小夏，咱们取长补短，到时候还要你多多配合我的工作。” 第565页 夏慧茹微低着头，脸上闪过厌恶的情绪。 片刻后，她笑着抬起头来，覆上向国华的手，“那是当然，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咳！”何番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向国华这才把手从夏慧茹肩膀上挪开。 好在他们是背对着门口，身子挡住了，何番应该什么都没有看到。 向国华笑着转身，“老何，有什么事。” 何番来找向国华，是来说宋幼湘手里那笔长期贷款的。 “老向，你得跟上面反映反映。”何番摆出一脸愁容，“咱们参加工作这么多年，到哪都没见过一个厂长握着钱不撒手的是不是，放哪都不是这个道理。” 何番的冷板凳真的是坐够了。 原本以为宋幼湘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早应该把钱交给财务这边了，结果宋幼湘直接装傻充愣，好像没有这回事。 本来何番还想忍一忍，等宋幼湘的事情落定了再说。 但刚刚宋幼湘去财务室，把徐思曼喊到一边窃窃私语，叫何番百爪挠心坏了，马不停蹄就来找向国华。 “老向，咱们可一直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好不容易恢复工作，也不想处处受宋幼湘掣肘吧。”何番急切地道。 他还不知道，因为他手里无权，向国华他们背后搞的小动作，完全略过了他。 “姓徐的是宋幼湘的人，你可别指望她会配合你的工作。” 向国华回到厂里也有几天了，他自然知道，徐思曼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现在厂里账目被她捋得清清白白。 不过何番说得也没错，他手下还是得有能配合他工作的人才行。 “这事你放心，我心里已经有计划了。”有些事不用何番说，向国华也不会允许宋幼湘一直把持着厂里的财政大权。 他忍辱负重那么久，现在机会又千载难逢，他是要一鼓作气，从宋幼湘手里夺权的。 有他这话，何番就放心了，也不好再打扰向国华，背着手回了办公室。 宋幼湘找杨满生了解了些基本的生产情况，关于魏闻东的发现，她只字没向杨满生透露。 杨满生一心为厂，但并不是个耐得住性子藏得住事的人，以他的脾气，肯定会气得跳起来，直接去找他怀疑的人质问。 “你这些天仔细盯一下厂里的生产，把产额和损耗记录一下，做到心里有数。”宋幼湘给杨满生安排新的工作。 杨满生没有丝毫怨言，他就是厂里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他就往哪里钻。 “行，我保证完成任务。”搞研究下班也可以搞，但厂长交待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还要完成得一丝不苟。 “是你。”江百灵交班出了装配大楼，远远看到宋幼湘迎面走来，本来打算视而不见，但你猜她看到了谁。 竟然是那天在招待所门口遇到的男同志！ 宋幼湘被她给喊愣住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同样皱眉，他对江百灵同样有印象，有印象的不是江百灵这个人，而是这个女人是跟向国华一起开房的人。 这事也是巧了，魏闻东那天清早和吴响他们在运输公司招待所门口遇到江百灵，本来没有放在心上的，但一进招待所，就听到前台服务员在讲江百灵的八卦。 一听是向国华的情人，他就记住了。 不过这会他手头上的事情太多，还真没来得及查，也忘了告诉宋幼湘。 “同志，你不记得我啦，那天我们在友谊路碰到过，我是江百灵。”江百灵能在文工团里当台柱子，除了嗓子好，长相自然也不差。 她娇俏地跟魏闻东做着自我介绍。 宋幼湘一听这语气，就扬起了眉，魏闻东不错啊，这是惹上了烂桃花？ “不记得。”魏闻东冷着个脸，“同志，请不要影响我们办公。” 说着，魏闻东就侧过身，半拉半护地扯着宋幼湘走，“宋厂长，局里通知你尽快过去配合调查，不要耽误时间。” “……”宋幼湘。 她怎么不知道公安局有通知她？ 目送着魏闻东走远，江百灵心口扑通扑通地跳，居然会在厂里再遇着他，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兴奋和喜悦过去之后，江百灵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原来对方是公安，他这样的职业，对另一半的要求应该很高吧。 肯定也很会查案子…… 江百灵突然生出了无限后悔，她不应该经不住诱惑走了错路。 她配不上他。 “你别这样看我，她是向国华的情人，我跟她能有什么关系。”魏闻东叫宋幼湘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暴躁。 心里讨厌死了江百灵，神经病一样，谁认识她呀，干嘛要用那种肉麻的语气跟他讲话。 太恶心人了。 宋幼湘听得一愣，“江百灵和向国华？！”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二十二章 阎罗王 江百灵靠关系走了后门，这事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来。 不然全厂那么多女职工，为什么江百灵有那么多特权，又是一个人住一套两居，又是进了文工团，还拿跟团长一样的补贴。 宋幼湘心里有察觉，但没去探究过，也没想过要去调查。 第566页 有去查这事的功夫，把厂里的工作再捋顺一点，更有成就感。 砍掉文工团，也不是宋幼湘专门针对江百灵，不过是江百灵正好在里头而已，顺带。 “虽然不可偏听偏信，但到底还是被误导了。”再加上刚来厂里的时候，在食堂听到的传言，宋幼湘就没把江百灵和向国华联想到一块去过。 所以，向国华和夏慧茹只是他们分出来的烟雾弹？ 不得不说江百灵还是有点儿心眼的，如果小三的段位，江百灵这种应该算高级的。 进可攻退可守。 如果向国华的妻子因为流言跟向国华闹，最后离婚收场，她正好上位，如果对方选择忍辱负重，那也没有关系，好处她拿了，名声也没有影响。 到时候也不影响她成家。 “你怎么知道这事？”宋幼湘问魏闻东，这种事叫他发现了，就很蹊跷啊。 魏闻东就把自己跟吴响他们怎么遇到江百灵的事说了。 运输公司的招待所，那就是魏闻东他们的大本营，虽然县里离大队距离不远了，他们基本不会在县招待所停留。 但要是遇上要在县里卸货，或者是连夜赶车回来的情况，偶尔也是会住在招待所。 那天早上正好就是这样的情况，连夜赶车又要卸货，撞上了江百灵后，又听到了前台的八卦。 魏闻东一听向国华的名字，就不动声色地打听。 要怪也只怪这两人在招待所里太嚣张，开始还遮掩着，像什么开两间房呀，分开不同时间进房间之类的，后面就公然出双入对了。 “他们这么大胆，不至于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过。”宋幼湘皱眉。 魏闻东轻哼一声，“给向国华开方便之门的，是他嫡亲的小舅子。” 林军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八卦，听到这里，下巴都惊掉。 这么刺激的吗？ “……”宋幼湘也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她很快想到，向国华的小舅子这么听话，主动替姐夫打维护，两人之间肯定有利益牵扯。 这里头的关系得好好查一查. “宋厂长，咱们是先去二轻局还是？”出了厂，林军问宋幼湘。 宋幼湘站住脚，刚刚被魏闻东说的事吸引走了注意力，要不要先去二轻局，她还得好好想一想。 上头是支持她在灯泡厂抓管理，把灯泡厂往好了带的。 但有支持她的领导，就是觉得她太年轻，不看好她的领导，有的是觉得她能力不够，有的单纯就觉得她是个女的，干啥都不行。 就像之前向国华停职调查的事，因为向国华是老同志，也贡献了许多，所以宋幼湘去局里汇报工作的时候，领导虽然表示对宋幼湘放权，但也有暗示她，要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 所谓漂亮，就是不要引起大的动荡，最好是安排向国华光荣内退。 现在去局里反映问题，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这是大事，局里肯定会开会讨论。 能不能讨论出结果来，不确定，但打草惊蛇是肯定的。 当然，宋幼湘不是指背后的大鱼是向国华，在没有确实的证据前，她不给任何人定罪，但不妨碍她将他列为嫌疑人。 宋幼湘站在那里，也没有纠结太久，“不去了，直接去你单位找阎队。” 阎罗平就是负责处理蒋文这件事的局领导，省里下来协助办案的，是位嫉恶如仇的老公安。 也是巧了，公安那边查清问题撤人，吴响顶上来的时候，宋幼湘顺道知道，阎罗平年轻那会正是吴响那一批新兵蛋子的教官。 自己经历过一次阎罗平的工作作风，再有吴响的高评价，宋幼湘觉得阎罗平可以信任。 公安这边，应该比较能接受直接卧底办案，而不是像局里那样，一件事开三个会，讨论来讨论去吧。 开会讨论这事，留给调查结果出来，局里再去开会讨论吧。 “那你得抓紧，我前天回单位听说阎队这两天要回省城了。”林军一听就来了精神。 县里的公安局一年到头也处了不少几桩大案子，这也是林军为什么在宋幼湘这里呆得住的原因。 一是完成工作任务，再就是跟着宋幼湘，光是看灯泡厂几个领导看宋幼湘不同的脸色，都比在单位闲着有意思。 至于阎队，这可是他们系统内的偶像，特别牛的一个人。 特别凶，听说省城那边的同事私底下都管阎队称“阎罗王”。 所有难案悬案，只要阎队出手，基本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他都跟在宋幼湘身边这么久了，算是最了解情况的人，这次阎队查案，肯定会带上他。 宋幼湘也不耽误，直接赶到了公安局。 最后在公安局宿舍找到了在收拾行李的阎罗平。 听宋幼湘把情况说完，阎罗平招来魏闻东，“小魏，你把当晚看到的情况跟我说一遍，越仔细越好。” 这次来出差，阎罗平也没想到会遇到吴响，这次也是借着机会，在忙完工作后，跟老战友好好地聚了聚。 他也是从吴响那里得知，货运站是魏闻东在他们那里，听说了太多退下来的老人没地方安置。 或者就算安置，也因为性格不适应环境，无法很好地融入社会，最终都是回乡种地后，主动跟领导争取来的。 货运站主要是接收他们这样退下来的，伤残战士优先。 第567页 别的不说，只说这事，他阎罗平就感激魏闻东一辈子，要高看他一眼。 吴响还一个劲地跟他可惜魏闻东身体素质好，脑子灵活。 要不是他私下找魏闻东谈过，知道他有任务在身，阎罗平特别想破格把魏闻东招进系统里来。 “当晚时间是十一点过十分左右，我从西北面的围墙翻进去的灯泡厂，刚翻过去，就发现有辆车停在仓库正对西门的位置……”魏闻东记忆力很好，再说一遍，也没有错漏。 第四百二十三章 半夜做贼 阎罗平决定暂时不走，他既然不走，宋幼湘干脆就请他多查一下灯泡厂以前的一桩旧事。 也就是七四年的那次火灾事故。 不是因为在食堂听了女职工的话怀疑，而是她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厂里对那次事件的记录特别模糊，有几处叫她想不太通的地方。 阎罗平点头，表示事情记下了，他会往深里查。 林军如愿被阎罗平调到了身边，至于魏闻东，也被阎罗平征用了，反正魏闻东其实也算是他们内部的人。 不过宋幼湘不知道呀，征用林军就算了，魏闻东就这么不管货运站的工作了？ “货运站的工作有王厂长代管，影响不大。”这种时候，魏闻东肯定是要留在灯泡厂的。 也是庆幸，最近他手上没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不然要像先前那样，一出差就是几个月，有些事他干脆就别想了。 宋幼湘，“……” 她替魏闻东防着王建国，结果！算了，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魏闻东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个，只凭着一腔孤勇就闯黑市的少年了。 有魏闻东在，她也能及时掌握厂里的一些情况。 阎罗平这次回省城，是要押送蒋文一并回去的，他不回去，工作就交给了县局的同事去处理。 他留下来的理由也很光明正大，关于宋幼湘的事，他这里有了新的发现，要继续深入调查。 宋幼湘是一脸晦气地从公安局出来，又一脸沉郁地回到厂里的。 她虽然回到厂里后就回到了办公室，但却一反常态地坐在办公桌那里发呆。 何番比较闲，路过两回宋幼湘的办公室，就去跟向国华汇报了。 向国华一听就来了精神，他当副书记这么些年，在县里也结交了一些人脉，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知道宋幼湘叫阎罗王给盯住了。 “就没有阎罗王抓不出来的罪证，你们这个新厂长啊，怕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最后一把烧自己身上喽。”老朋友这样告诉向国华。 向国华一听心里就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尽量不动声色。 晚上下班回家，向国华就开了瓶酒，高高兴兴地喝醉了，酒壮人胆，向国华觉得要跟夏慧茹分享一下喜悦，高兴地去了徐家。 徐让夜里加班回家，打开门，就见到家里客厅地盘狼藉，向书躺在他家沙发上，他婶拿着枕头在捂向国华。 “婶！”徐让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把夏慧茹拉开。 夏慧茹刚刚有些魔怔，被徐让拉开了，人清醒了一点，枕头掉在地上，手抖得非常厉害。 “我没事，刚刚的事你就当没看见。”夏慧茹开口，满嘴酒气。 为了把向国华彻底灌醉，她后来又陪着喝了不少酒。 向国华仰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知，脸都是青的，但呼吸还在，没真给捂死。 徐让这才放下心来，他没吭声，默默地把枕头捡起来放进屋，又出来把桌上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最后才叫夏慧茹回屋休息，自己扛了向国华要把他送回去。 “哎呦，向书记喝了这么多呀。”食堂有夜宵供应，这会正是下夜班的点，家属院里这会其实人还挺多的。 不过大家都自觉放低了音量，免得吵着别人。 徐让点了点头，把往下滑的向国华往上捞了捞，“我陪书记喝了点，我送书记回屋了啊。” 同事点头，示意他赶紧去。 宋幼湘今天没处理什么工作，晚上在屋里加班，半夜魏闻东去食堂打夜宵，就遇到了徐让和向国华。 不过徐让低头费劲地扛着向国华，并没有抬头看到魏闻东和跟他一起走的阎罗平。 “向国华喝醉了。”魏闻东一回屋，就跟宋幼湘讲这事，“那个徐让说他陪着向国华喝的，他们应该是听说了你要继续接受调查的事。” 宋幼湘微微挑眉，向国华的消息够灵通的，没汇报去局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那个年轻同志说谎了。”阎罗平表情微凝，“他当时表情有些慌张，目光躲闪，明显是说谎的表现。” 喝酒就喝酒，为什么要说谎呢？ 阎罗平本来没有注意到徐让，但他决定连着这个小年轻，一起来查。 徐让把向国华送回向家，把人扔在床上后，本来想把被子拉开给盖上，但想了想，气不过直接什么都没管就走了。 第二天向国华就感冒鼻塞。 虽然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往热天走了，但夜里还是有点凉的，向国华年纪也不轻，直接就冻病了。 “都怪徐让，太不会照顾人了。”夏慧茹给向国华去医务室开了药拿过来，“要不是我半夜醒了，我估计也要在沙发上睡一夜，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被他扛走的。” 第568页 向国华心里本来就虚，听到夏慧茹的话，就更虚了，心里还有些庆幸，还好昨天夏慧茹说高兴，要再喝一点。 要是他脑子抽了犯浑，叫徐让堵个正着，怕是直接被那个混小子给砍死。 “年轻男同志嘛，自己都照顾不好。”向国华打着哈哈。 昨天的事，这就么翻篇了。 徐让昨天几乎一夜没睡，白天上班就有些没精神，一边做事一边打着哈欠。 他没有精神，自然也就没有注意自己小弟，总是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让哥，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小弟胆颤心惊地问，言语间满是试探。 徐让醒了神，打了个大哈欠，“做什么賊，昨天陪向书记喝酒了，晚上没休息好，胡思乱想什么！” 是喝酒啊，小弟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 “让哥，我跟你说啊，咱们车间最近有些不太对头……”小弟一边说着悄悄话，一边观察着身边的情况，顺道看了眼徐让。 结果倒好，徐让直接闭眼打上盹了，“让哥？让哥！你听没听着我说话。” “你说的什么，你再说。”徐让迷迷糊糊地道，但旋即自己摇了摇头，“你别说了，我特困，我去后头眯一会，你帮我盯着些。” 说完，徐让就躲到后头去睡觉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啦~ 第四百二十四章 胆大包天 向国华在县局打听了阎罗平的背景，还托人去省里打听了，知道对方要彻查宋幼湘，极其配合对方的工作。 可惜，宋幼湘现在能查到的，就只有向国华暗中叫人挑拨的职工情绪，说宋幼湘要插手厂里住房分配。 宋幼湘嘛，做事的风格一向是又快又狠，而且还特别偏心底层弱势职工。 她这么干，肯定会动到部分已经得到分到好房子的职工利益，这群人现在心里对宋幼湘尤为不满。 这年头，谁家不是两边负担都重，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比惨比不过别人，但条件好一点，也不是他们的错啊，他们也是通过自己努力，才挣来今天这一切的。 阎罗平在厂里调访了几天，没少听到人跟他诉苦。 “没事，是有人在背后煽动他们的情绪，不用管。”宋幼湘还真不怕有人闹事，“他们光跟您反映没用，等他们按耐不住来跟我闹再说。” 阎罗平主要是查厂里公然侵占偷窃集体财产的事，但宋幼湘他也做做样子查了，宋幼湘的行事作风特别合他的胃口。 有理不在声高，遇事直接解决，正面刚。 好苗子啊，阎罗平可惜地看了宋幼湘一眼，“你毕业的时候怎么没去参军，我记得省纺织厂有女兵名额。” 这是宋幼湘从来没有想过，但内心一直崇敬的一条路。 “我就是想去也去不了，打小我身子骨就不好，去了估计连名都不会让我报。”宋幼湘笑起来。 林军默默地看了他们阎队一眼，默默地挺起胸脯，队长，看看我！ 阎罗平可惜地叹口气，虽然他们有特招，但条件极为苛刻。 不过阎罗平很快就释然了，不入伍，宋幼湘也能在别的岗位上发光发热，都是为人民服务嘛，不讲究什么单位。 阎罗平到厂里来查宋幼湘，向国华他们收敛了一些，他们基本的危险意识还是有的。 厂里杵着个公安，他们还不至于胆大包天。 生产线倒是照旧在开，反正他们欺上瞒下，职工也不知道自己是要替领导干私活，只以为自己是在加班。 阎罗平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但阎罗平一天两天还不走，向国华就有些急了，“这人不是号称阎罗王吗？怎么查了这好些天，都没查出什么来？” 他着急啊，那边催着要货，再不给货人家要闹的。 向国华不至于怕他们，但他口袋想要进账，可不就着急了么。 “不用急，我再跟他们周旋一下。”夏慧茹这个时候反倒是不着急了。 向国华看着夏慧茹，隔了好一会，问，“这事不小，你一个人怕是不太行，要不你引荐我跟他们认识一下。” 富贵险中求，向国华已经不满足于跟夏慧茹分摊后的那一点点利润了。 甩开是不可能完全甩开夏慧茹的，至少不能马上。 跟人认识了，主动权才掌握在他的手里。 “国华，你该不会……”夏慧茹怀疑地看着向国华，她又不傻，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向国华的打算。 向国华当然不能承认，“我是怕你一个人周旋压力太大，你一个女人，在外面谈事总是吃亏的。” 大概是向国华演技太好，夏慧茹皱眉考虑过一会后，竟然点下了头。 …… 灯泡组装过程中，有一个工序非常重要，就是真空，但圆排车上的中心盘和真空泵，厂里完全没有人会修。 机器从引进到厂里起，就从来没有维护检修过。 宋幼湘本来近期的工作打算，就是准备引进人才，厂里新订规章制度后一些琐碎的问题和杂事，交给向国华也算是替她分担了。 周四宋幼湘收到一封沪市来的电报，心情明显变得好起来，向国华好奇得要死，却偏偏什么也问不出口。 “小刘，跟我一起去火车站接人。”周六一早，宋幼湘就喊上了刘秘书。 第569页 出发前顺道叫后勤把原先老厂长，后来准备安排给她的那套房子收拾出来。 向国华听到宋幼湘让收拾房子，就有些上心，再听到宋幼湘要去接人，也立马说自己也要一起去。 去就去呗。 好歹现在向国华还是厂里的副书记，他跟着去，也代表了厂里的重视。 “接的什么人？”去的路上，向国华好奇地问。 宋幼湘好心情毫不掩饰，“我去沪市请来的金师傅，专门做中心盘和真空泵维护的，这次他们会驻厂一年，在厂里带徒弟。” 灯泡厂老早就想请师傅了，但厂里没资金，平江县这地方又偏，省灯泡厂都不定能请到专门的师傅，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小地方。 怎么宋幼湘就可以？ “这是好事啊！”语气和表情夸张，但向国华的心情并不好。 宋幼湘能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他有点担心上面的领导会要保她。 想到这里，向国华还有点怨夏慧茹，冲进去得太早，要等着宋幼湘把钱收到柜子里，抓现行才好。 现在也没法证明宋幼湘真的犯罪，阎罗平那边又没有传说中厉害，为什么动不了宋幼湘怎么办？ 他都计划好了，宋幼湘倒台后，他要怎么运作灯泡厂了。 灯泡厂现在规章制度都已经理清，责任到人到组确实是个好东西，厂里的产能和效率都有了飞跃一般的提升。 还有宋幼湘手里那笔钱，光是有那笔钱，厂里三年都不用发愁。 偏偏那一脚踢快了。 到了火车站，宋幼湘带着他们守在出站口，小刘手里还举着个纸壳牌，上面写着欢迎金世提师傅。 今天的火车没有晚点太久，多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就有大批乘客出站。 杨大民扶着老金从出站口出来，目光还来不及四下寻找，一眼就看到了高举的纸壳牌，“在那。” 两人快步走过去。 等见到人，两人就都愣了，宋幼湘也一下想起了他们，就先前在沪市时遇到的，扫大街的一老一少。 当时她因为机器被偷的事被带去公安局了解情况，还是杨大民替她证明的清白。 这下宋幼湘是真惊喜了，“沪市灯泡厂派来的金师傅就是您老？” 第四百二十五章 缘分无处不在 缘分真是无处不在。 老金才恢复工作没多久，在厂里谨言慎行，日子过得非常不自在，还不如在外头扫大街。 一天天煎熬着，正好厂里有一个外派名额，江省，平江省？也不知道是什么乡下地方，厂里的人都不愿意来。 老金自己一琢磨，就主动申请了过来。 他现在已经孑然一身了，亲人没了，房子也被别人占了，沪市这个地方，他也没了什么留念。 乡下就乡下吧，去个陌生的地方，专心搞几年技术，远离那些勾心斗角。 杨大民不放心老金一个人，也跟厂里申请着过来了。 老金一大把年纪，又是留过洋的高级工程师，厂里想留，但老金去意已决，又怕他出事，就批了杨大民的申请。 一老一少带了些简单的行李，就直接过来了。 没想到接站的人会是宋幼湘，看到她，别的什么都不用提，老金和杨大民的心就先安了下来。 把人接到厂里，送到住处，老金第一件事就是要还宋幼湘的钱，当时他住院，给宋幼湘写了欠条，钱还没有还清的。 “这，欠条早没了。”宋幼湘也没想到还有能遇到他们的一天，欠条她早知道放哪去了。 老金不听，这世上没有说欠了人钱，债主把欠条弄丢了就能不还钱的。 “得还！”老金把当时借的钱记得清清楚楚，他细点出来，硬是还给了宋幼湘。 宋幼湘拗不过老人，只能把钱收下。 “这房子位置好，不用爬上爬下。”杨大民对住处非常满意，东边户，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有窗，屋里一天到晚阳光都很好。 宋幼湘看他们满意也高兴，中午特意安排食堂大师傅做了一桌好菜，替两位师傅接风洗尘。 老金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酒，老人就这一点爱好，但因为一些原因，已经好多年没碰过酒了，不敢喝，怕喝多了说错话。 “我这条命是你跟那小伙给的，你放心，厂里的机器，我都给你维护好。”老金十分感慨。 在他对人性绝望的时候，宋幼湘和魏闻东的出现，无疑是黑暗世界里的一点亮光。 这不是夸张的说法，如果不是遇着他们，在抑郁心境和病痛的折磨下，他哪里还能熬到复职的这天。 “那我就全交到您手上了。”宋幼湘跟老金喝了一杯。 老金高兴啊，吃过午饭回屋倒床上就哭了，嘴里念叨着已逝老婆儿女的名字，一会哭一会笑。 杨大民好久没见着老头这么高兴了，他欣慰地叹了口气，替老金把被子拉上。 这趟是来对了。 老金喝酒容易醉，但业务能力也是真的强。 上班第一天，就把中心盘和真空泵洗磨和修理了一遍，并且迅速在厂里选出一批手眼灵活，有一定的知识基础的年轻人，带徒授艺。 真空技术一改进，灯泡厂的灯泡正式由“短命”变成了长明。 灯泡厂的机械设备太旧了，厂里这些师傅，虽然早几年也一直外派在省内的厂子学习进修，但都是半路出家，全靠自己钻研。 第570页 现在来了个专家，就不一样了。 以前想不通，绕不过去的弯子，一问就有了答案，有了金师傅的加入，杨满生负责的研发组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杨满生是个实在人，他也知道大厂下来的师傅有多挑剔，怕老金待不住，也想从老金肚子里多掏点墨水出来，三天两头往老金那屋跑。 不是打扫卫生，就是叫老婆做点好吃的送过去。 怕老金吃不习惯江省这边的饭菜，自己还亲自跑去国营饭店找姨妹夫学了几道菜。 其实老金哪里需要他这样照顾，以前只会拿笔画设计稿的手，现在做饭、洗衣，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不过杨满生就是这么个人，跟杨大民一个性格，老金干脆破例收了杨满生这个大龄徒弟。 宋幼湘在问过老金的身体情况后，确认他身体健朗，一般的工作都能胜任，直接组建了机修车间组，负责全厂设备的维修及保养。 自打老金来了之后起，宋幼湘就一直泡在车间，向国华心里有些着急。 正当他想出损招，准备实施时，宋幼湘和阎罗平去了趟二轻局。 这次宋幼湘是去跟领导汇报工作的。 阎罗平不负凶名，半个月的时间，把灯泡厂查了个底朝天。 把包括田桂生，高明亮，陈爱文几位主任在内，以向国华和夏慧茹为首的犯罪全过程，都查得十分清楚。 不光如此，还顺藤摸瓜，查出了这两年在省里极其嚣张跋扈的投机倒把搞黑市团伙。 这个团伙可不止是倒卖灯泡，搪瓷厂、纺织厂等好几个大厂，他们都伸出了罪恶的手。 现在证据都在手上，阎罗平已经做好的一切部署。 只等宋幼湘这里跟领导汇报完了工作，他那里一声令下，就能全部抓捕归案。 “你这是！”领导听完宋幼湘的汇报，都傻眼了。 这一动，整个灯泡厂等于是领导层要进行一次全面的大换血了，这会造成极大的动荡的。 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提前跟他讲一声。 心里气归气，但宋幼湘背后的靠山可是季市长，他还能拿宋幼湘怎么地？ 宋幼湘很平静，“再大的动荡，也比我接手灯泡厂的时候要好，那时候灯泡厂只差马上并到别的厂里去了。” 要是人家嫌灯泡厂烂泥扶不上墙，不愿意接手，灯泡厂最后说不定会关停。 当然，政府肯定不会让灯泡厂就那么倒了，所以一直扶持着，还力排众议，把宋幼湘调了过去。 “这事我们开会研究一下，你们在这里等结果吧。”领导还能说什么。 阎罗平都说了，他是无意中查到这些事情的，不是宋幼湘授意。 现在也不是是不是宋幼湘授意的问题了，而是这么些人，要给个什么样的处罚结果的问题。 “阎队，你真有把握，把局里的鱼一起钓出来？”领导们开会的时候，宋幼湘和阎罗平站在走廊上透气。 阎罗平靠在栏杆上，看了眼会议室，“一半一半，试了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二十六章 女阎王 说着，阎罗平看了宋幼湘一眼。 “要我说，你今天就不应该出面，你看吧，今天以后，你在这些领导心里就都挂上号了。”阎罗平本来自己去局里汇报就行。 就说是查宋幼湘走过场的时候，他有了发现，然后深入查出来的就是。 反正他阎罗王的名声在外，这也确实是他的做事风格。 宋幼湘笑了笑，“挂上号有什么关系，有时候名声凶恶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凶名在外才好呢，后来人再想动什么小心思的时候，先掂量着点，省心。 她都这么说了，阎罗平就没再说那些废话了。 也是，宋幼湘要是个沽名钓誉，只当好人的同志，也做不到如今这位置。 今天的会议有点儿长，宋幼湘和阎罗平也不着急。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无论局里讨论结果是什么，人是肯定要抓的。 这边开会的时候，灯泡厂那里也不平静，厂里突然来了许多公安，说是要查什么案子。 “让哥，你让你婶逃吧。”公安到车间来，徐让的小弟吓得嘴巴都有点哆嗦。 徐让今天没犯困，正低头给灯泡装头，刮焊泥，听了这话好笑，语气轻松，“逃什么逃，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着话，徐让也看了一眼，公安进来直接找的小组长，然后点名把人带出去。 他这还好奇呢，“王老五又打媳妇了？他媳妇这回知道报公安了，不错啊，要我说早应该这样了……” “不，不是。”正好公安一圈扫视过来，徐让的小弟慌忙低下头，不敢跟大帽檐对视，“王老五他们几个，夜里偷偷干私活，公安肯定是抓他们的。” 干私活？ 大家都拿厂子当自己家，借着工作的便利，给家里装个灯泡，焊点东西都是正常的事。 有时候亲戚有需要，也会顺道帮点小忙，他们车间的主任都睁只眼闭只眼。 这有什么的。 “让哥，不是给自己干一点，他们是干了往外出货。”小弟有些着急，“我观察过了，他们好些人是不知情的，但王老五肯定知道，这事你婶也有参与。” 第571页 听到这里，徐让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别胡说，我婶怎么可能会参与这种事。”徐让并不相信，他婶一直兢兢业业，怎么会！ 小弟看了看徐让，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见到你婶，领着向书记，在外头国营饭店跟那些人接触了，不，不光看见了，我还听到了。” 徐让眉毛飞起来，又急又怒，揪着小弟的衣领，拳头都捏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小弟苦着脸，他倒是几次三番鼓起勇气，可老天爷好像不想叫让哥知道一样。 每次他一说，就被打断了。 一次两次，都是这样。 “让哥，我都跟你提过两回了，但老天爷他不让我说出口哇。”小弟心里也是害怕极了。 他也不想发现这种事，他都怕被人灭口呢。 小弟看了看公安，“你现在赶紧叫你婶逃跑，现在不是揍我的时候，我给你打掩护。” 一直都没事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早知道要出事，他就直接报告给厂长，好歹还能立个功呢。 徐让握着的拳头紧了又松，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他婶，把事情问清楚再做决定。 叫小弟跟他配合请了个假，出了车间，徐让就匆匆往办公楼跑。 到了办公楼才发现，楼下的公安比车间那边还多两个。 正面进去不了，徐让绕到后头，办公楼后面跟围墙只有一臂宽的距离，种了水杉树，可以爬上去。 夏慧茹坐在办公室里，整个心都是平静的，就是被徐让给吓了一大跳。 “你这孩子，怎么爬树上来了！”夏慧茹赶紧过去把窗户打开，把徐让给拉进了办公室。 徐让看着他婶一脸平静的样子，越发确定小弟是在说谎。 他婶怎么可能去干那种事。 “婶，今天厂里来了很多公安你知道吗？”但来都来了，还是问问心安一些。 夏慧茹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知道，这跟你翻窗有什么关系。” 现在徐让是有点风吹草动就不安，看到夏慧茹脸上没有笑容，他心就提了起来，“婶，你……” 他有些问不出口。 “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赶紧工作去，别惹事。”夏慧茹不欲与他多说，伸手推着他出办公室。 徐让不肯走，他就是来求个心安的，如果不是最好，如果是，那就赶紧走啊。 厂里的围墙又不高，实在不行，他还知道后门进煤的那里有缺口，可以直接从那边出去。 “徐让，这事不是你该管的，听我的，好好工作，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姐。”夏慧茹脸色严肃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想把徐让和女儿牵扯进来。 这几乎已经是变相承认了。 “婶，你别说这种话，我们走，回乡下去，去山里躲起来。”徐让心里有些慌乱，但第一反应，就是不能让他婶出事。 然后心里下意识地替夏慧茹找借口。 夏慧茹推开了他的手，“徐让，你要懂事一点，出了这种事后，你在厂里可能会难做，但你一定要熬住，你的工作是你小叔拿命换来的。” 徐让心里难受得不行，他特别想问问他婶，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但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接到阎队通知的公安，已经站到了夏慧茹的办公室门口。 夏慧茹主动走过去，抬起了双手。 比之夏慧茹的从容，田桂生几个就慌张了许多，怎么这么多公安在厂里，怎么他们去哪里，感觉都有人盯着。 等到冰冷的手铐递到眼前时，几人都懵了。 田桂生还想跑，但他哪里跑得了，高明亮和陈爱文大喊大叫，妄图通过音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向国华呢？”小队长跟林军一对名单，少了一个人。 夏慧茹本来都坐在警车上了，闻言立马激动起来，“向国华跑了，他肯定跑了，你们快过抓他，徐让，帮忙！” 徐让脑子嗡嗡作响，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后门，肯定是在后门，我对厂里熟，我带你们去。”徐让拔腿就跑。 一定不能叫向国华跑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通通落网 最后公安是在厂后门的狗洞里抓到向国华的。 他年纪不轻，略微有些发福，那个狗洞钻小孩子容易，夏慧茹那样的勉强，但向国华这样的，真有点困难。 看到向国华撅起屁股，徐让冲过去，一脚就踢了上去。 这一脚，把向国华踢出杀猪般的惨叫，却都没能把他踢出去。 最后是林军拦住徐让，让他别再动手动脚，才跟小队长一起，把向国华给拖了出来。 “是你这个兔崽子！”向国华哪还有最开始的领导风度，看到徐让简直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是你婶子那个贱女人，她设局坑我！” 徐让没说话，吭哧喘着气瞪着向国华。 要不是公安拦着，他恨不得上前揍死向国华，他婶肯定是为了给他叔报仇，不然她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军没理他们的官司，把人铐住，往洞口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外头落了只黑色的大皮包。 “队长，我翻过去捡点东西。”林军当然不会爬狗洞，灯泡厂的墙又不高，轻而易举就能翻出去。 第572页 捡了皮包又翻回来，当着向国华的面翻开一看，好家伙，里头塞的全是钱，一沓沓的，还有两张存折。 存折名字都是向国华的名字。 “行了，人赃俱获，抓齐了收队。”小队长一看，今天的行动妥了。 阎罗平在二轻局，亲自铐了个科长走的，这家伙会议会到一半就偷溜出去，想要去通风报信。 出来的鱼就这一条小的，不过阎罗平也不介意。 抓了还能审，还能公开查，总能叫他查到蛛丝马迹，先让大鱼心惊胆颤一阵子再说。 当然，也有可能没有大鱼，那这是二轻局下属各单位的幸事。 阎罗平虽然担着阎罗王的名声，到底还是希望这世道清平一些的。 宋幼湘从局里回到厂里，厂里几乎是半停工的状态。 “厂长回来了，厂长！”杨满生今天一天都是蒙的，他跟田桂生几个关系不好，但跟向国华关系一直不错。 在他眼里，向国华克己奉公，无私为厂奉献，怎么可能会做出侵占国家财产这种事。 “厂长，向书记他们真的？”李建明也不敢信，这次被抓走的，不止田桂生几个，居然还有向来跟他一派的邓德义。 他有些不是很敢相信。 宋幼湘微微点了点头，“向国华同志身为厂副书记，带头侵占集体利益，以公牟私，还涉嫌贪污贿赂，具体情况，等公安那边调查结果出来再通报，现在都回去上班。小刘，按着我的名单去叫人开会。” 小刘今天一天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现在听到宋幼湘的话，立马从包里拿出前天宋幼湘给她的名单。 挨个去车间和办公室叫人。 这份名单，是厂里最新外派学习的名单，厂里开会讨论决定后，又参加了考试筛选出来的。 现在叫他们去开会？ 小刘看着打头自己的名字，心脏怦怦直跳。 没错，这是宋幼湘列的储备干部名单，以学习的名义，号召职工主动报名，车间主任负责基本考核，最后通过考试选出来的。 会议的主要安排，就是安排他们外出学习。 等到学成回厂后，竞争上岗。 知道之前外派有这么大的机遇，厂里不知道多少职工扼腕叹息。 报了名的就算了，技不如人没通过考试。 那些没报名的人才是真的后悔，他们居然错过了人生中，最快高大跨度的一次升职机会。 有上进的决心和勇气，本身技术过硬，只要是人品道德没有太大的瑕疵，就都在名单上。 厂里也就乱了半天，第二天职工们该干嘛还干嘛，车间都是有副主任的，正主任走了，副主任就先顶上，正副都走了，还有小组长。 李建明一整天都无心工作，他想找宋幼湘问问邓德义的情况，又害怕事与愿违。 万一老邓真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可怎么办？ 李建明注定要失望了，邓德义隐藏得比较深，但他确实跟向国华有关联，拿了好处，替向国华开了方便之门。 “要是早些年宋厂长是咱们厂的领导就好了。”杨大民跟金师傅感慨。 有这么英明的领导，他们说不定就不要受那么老些罪。 杨大民现在对宋幼湘几乎是盲目崇拜了。 “别发梦了，小宋早些年才多大，就是现在，他想进到沪市灯具厂，再奋斗个十几二十年，可能才会有希望。”老金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年轻的时候遇不上，现在遇上了，也是他们的福气。 人得知足。 杨大民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宋幼湘年纪太小了，调到平江县灯泡厂已经是破例，再要往上有点难，上面肯定会让她在基层多锻炼几年。 但前途肯定是既远大又光明的。 邓德义被抓，金师傅就全面负责了机修车间的工作，不再单独领导机修车间组。 何番几乎是脑子一片空白地看着厂里发生大震荡，浑浑噩噩开完会，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办公室。 发生了什么？ 他是谁，他在哪！ 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个天，向国华倒了，夏慧茹也进去了，老田、老高他们一个不落，都被抓啦。 想到这里，何番猛地打了个冷颤。 如果他还是主管财务的主任，如果他手里握着宋幼湘贷到的钱，那他现在会不会也跟着前辈的脚步进去了？ 何番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他唯向国华马首是瞻，以前是有老厂长压着，他不敢乱动作。 要是宋幼湘没把徐思曼弄过来，用他的话，说不定真有这个可能。 “小徐啊，你这个工位位置不好，换到窗边去，工作累了，也看看窗外，放松放松眼睛。”第二天，何番对徐思曼不知道多客气。 不光重新安排工位，还给徐思曼端茶倒水，拿报纸，打扫卫生。 最要命的是，只要徐思曼看他，何番就冲她讨好地笑，笑得违心又夸张，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何主任胆子小，要是有人压着，他问题不大。”徐思曼都没想到，何番居然没查出问题来。 她们先前都怀疑何番跟向国华勾结来着，没想到看走眼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二十八章 最后一面 何番战战兢兢上了两天班，有心想打听一下向国华几人在拘留所的情况，但又不敢开口。 第573页 又在这当口，传来老厂长吐血病重的消息，何番赶紧跑去医院问了问情况。 老厂长是叫向国华他们给气成这样的。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家里人都瞒着他，不敢让他知道，但灯泡厂在这小县城里也算是不小的厂子，医院里有人议论这事，叫老厂长给听到了。 老人家本来就身体很不好，这一刺激，吐血倒下来后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 何番到医院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坐在病房里了。 是老厂长的家属去找她过来的，说老厂长最后想见他一面。 宋幼湘直接放下工作就过来了，老厂长一手建立起灯泡厂，如果不是几次事故，灯泡厂不至于她接手时的地步。 厂里艰苦肯干的精神作风，就是从老厂长这里来的。 “您放心，咱们厂里最近技术又有新的突破，碘钨灯已经试制成功，很快要投入生产了。”宋幼湘轻声同老厂长说着话。 “再过一个月，六月底的时候，单机灯泡组线也要投产了。” 老厂长欣慰地点头，老人形容枯槁，已经说不了多少话了，只有细微的气音。 知道老厂长最生气向国华他们干的这些事，“您放心，他们弄出去多少，公安都会追回来，不会叫他们损害半分厂里和职工的利益，法律会给出公正的判决。” 老厂长点了点头，握着宋幼湘的手很紧，但已经说不出来什么话。 一些对厂里的担心和嘱托，都是其夫人代为转达的。 当天夜里，老厂长就走了。 老厂长走了的消息传到厂里，本就沉郁的气氛，又添了几分悲伤。 何番在家里思前想后，把锁在家里的一些东西交给徐思曼，递给了宋幼湘。 那里头是一份略微有烧毁痕迹的订单合同，采购负责人，签字的人是向国华。 这是当年那场意外的关键证据，就是因为采购的原材料不合格，不能完全反应，发生爆炸后引起的火灾。 在那之前，徐工，也就是夏慧茹的丈夫，曾经跟向国华汇报过材料不合格的情况。 但因为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出问题，向国华就拍胸口让徐工直管用，出问题了他负责。 另外还有一些不合理的账目，何番审核不严的责任，但这些钱没有一分落到他的口袋里。 和这些东西一起交上来的，还有何番的辞职信。 不过在辞职之前，他还得先去公安局接受调查，说明这些东西的由来。 “爆炸发生一个月后，我发现下班后有人在办公楼后头烧东西，我跑过去，人已经没了，我就抢救下这个合同。”何番被请到公安局，胆都要吓破了。 “公安同志，我这个人好虚张声势，其实胆子特别小，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再加上我也有点私心，我就没敢上交，我认罪。” 那时候徐工都已经下葬了，夏慧茹也因此从车间职工被向国华力排众议调到了工会主席的位置上。 他看夏慧茹都接受现实了，就没敢声张。 向国华上面有人，他不敢得罪向国华，怕掰不倒向国华，反而自己丢了工作。 “向国华上面有什么人。”公安顺势问下去。 何番缩着脖子，开始还不敢说，等公安一拍桌子，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就全都说了出来。 “向国华的老婆是抱养的，她的亲生父亲，是……” 公安飞快记录下这一条线索，继续问讯。 宋幼湘此时也在家属院里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向小云和陈善周。 “宋幼湘，你为什么要害我爸！”向小云眼睛通红，满脸指责。 陈善周拉着她，不敢让她往前头冲。 他们也是才收到的消息，因为向小云的母亲要跟向国华离婚，通知了一下儿女。 儿子在支边离得远，女儿在下面的乡镇插队，很快就赶了回来。 向小云是坚决不同意父母离婚的，她情感上接受不了。 他们要离了婚，那她就是没有家的孩子了，但她妈已经做了决定，根本不听她的劝。 向小云也知道，现在父母离婚才是好的选择，她和哥哥跟了她妈，跟向国华划清界线，说自己父母离婚，总比说父亲犯法坐牢对她影响要小。 当然，她爸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对她的人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她和她哥的前程，都没有什么指望了。 还有她和陈善周的事，陈善周的家庭会接受她这样的家庭情况吗？ 大概很难接受的吧。 想到这里，向小云的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小云，你不要这样说，这事跟宋厂长没关系。”他们收到电报，向母只说了要离婚，陈善周是帮忙过来调解的。 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的事，那他就不好插手了。 宋幼湘没接受向小云的指控，“向小云，你不是三岁小孩了，基本的事非观应该有，你爸爸违法犯罪，是他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强按牛头不喝水，没有人逼他。” 如果向国华个正直的人，就不会发生爆炸，夏慧茹不会以身作局，拉向国华下水。 退一万步讲，当年的爆炸是意外，夏慧茹误会报复，但向国华内心有坚守，夏慧茹也不可能得逞。 事到如今，向国华谁也怪不得，只能是自作自受。 第574页 向小云怎么接受得了。 在她的认知里，她爸爸是再英雄伟岸不过的一个人，当年国家号召支援边疆建设，他爸第一个给他哥报了名。 按照政策，她原本可以留在父母身边，但到了年纪，他爸也让她插队支持农村建设。 他从来都是教她要正直善良，热爱集体的啊！ 还有她爸爸妈妈，从小到大，感情一直都特别好，是别人眼里的模范夫妻，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 她爸爸有难，为什么她妈妈立马就抛弃他。 向小云嚎啕大哭起来，陈善周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向小云才好。 “如果我是你，就早点回单位工作，你在这里大吵大闹，别到时候把工作给闹丢了，还牵连出来，你爸钻空子，操纵知青下乡安排的事。”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任何小事都是大事 这是小事，钻的还是政策的漏洞，阎罗平查出来，都没有往报告上面写。 但在这种要命时候，任何小事都是大事。 向小云果然不敢再闹了，她为什么会被分到五星大队，她心里是有数的。 陈善周拉着向小云走了，但厂里却并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 田桂生、高明亮等几人的家属见天地跑到宋幼湘的办公室喊冤，还有人半夜去贴宋幼湘的墙报。 他们直接推动了厂保卫处的组建，阎罗平一听说这事，立马写信叫战友来参加招工考试。 厂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巡逻，没人敢乱写乱贴。 去办公室闹，宋幼湘忍了两回后，直接报了警，公安来了一回，他们就老实了下来，不敢再闹腾。 因为一直忙厂里这些事，宋幼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回五星大队。 不过唐桂香和郭明月休息的时候，会搭货运站的车一起来看她，高书记和王臹到县里来开会，也跟宋幼湘见过两回。 等这些事情在她这里告一段落，只等检察院那边会判决结果，宋幼湘才有时间回去。 出了灯泡厂的瞬间，宋幼湘感觉从头到脚的轻松。 “怎么愁眉不展的。”魏闻东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宋幼湘，“公安局食堂的盐水鸭，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早听宋幼湘说今天要去，魏闻东从家里拎了两只鸭，特意跑去公安局那边磨着师傅给做了只鸭带过来。 现在五星大队的鸭，早已经全面供应县里各单位食堂了，吃螺蛳蚌肉，小鱼小虾长大的鸭子，活动量大，肉质紧实肥美，反馈特别好。 “因为邓德义的事，有些头疼。”宋幼湘是人，不是机器。 看到邓德义一家老的老，少的少哭成一团在那里，她心里也很难受。 这人魏闻东知道，家里条件极差，一个人的工资，要养上上下下几辈近十来口人。 父母瘫痪在床，长兄痴傻，长嫂智力也有问题，生了个傻侄子后跑了，邓德义自己的孩子也从小就有免疫系统的疾病。 还有邓家其他人，都指着他这个有出息的二哥。 邓德义人很沉默，做事踏实用心。 他在发现向国华他们做的事后，其实是想举报的，但被向国华拦住，以利诱惑，他最终还是没有扛住。 这也是向国华他们做的那些事，能够瞒住李建明和杨满生几个的原因。 说实话，魏闻东是很能理解邓德义的。 他不说自己是多有底线的一个人，如果被逼上绝路，为了弟弟妹妹，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他不敢打包票。 只能说他运气好，遇到了贵人。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宋幼湘叹了口气，“邓德义的妻子一直在乡下务农，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到时候看看，给她安排一份活干吧。” 到时候再给他们申请一下生活补贴。 好在邓德义参与程度不深，认罪态度良好，肯定会判刑，但应该不会太重。 熬过这几年就好。 怕邓家人走上绝路，宋幼湘已经跟邓德义的妻子和父母交过底了，希望他们能坚强一些。 到时候邓家父母怎么安排照顾，得再看看邓家内部怎么协商安排，工作她只会给邓德义的妻子，旁的亲戚，宋幼湘是不会理会的。 “别想了，能做的你都做了，这不应该是你的负担。”魏闻东安慰宋幼湘。 宋幼湘深吸一口气，打开饭盒，看着饭盒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鸭肉，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治愈坏心情的，还得是美食啊。 回到家里，宋幼湘难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上，把唐桂香给她现包的小馄饨给消灭得一干二净。 “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吧，又瘦了。”唐桂香看着宋幼湘就心疼。 好好的一个厂，怎么就那么多事呢？ 宋幼湘是瘦了不少，裤头都松了，不过她现在依然坚持锻炼，瘦是瘦，但不像是以前，瘦而无力，整个人都是虚的。 “我现在是精壮，你看我的手臂，都有肌肉了。”宋幼湘亮起手臂给唐桂香看。 唐桂香看了眼酸，厂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她都帮忙去搬货，手臂上能没有肌肉嘛。 “真就你碰到那回我顺道帮忙，平时这种活哪用得上我。”宋幼湘真是，她这肌肉顶多是每天拎热水瓶上楼练出来的，绝不可能是搬货。 第575页 但唐桂香不听，就觉得她吃了苦。 休息了一天，顿顿宋幼湘都吃得肚子溜圆，周一跟着徐思曼一起回县里上班的时候，徐思曼还笑着说她肿了起来。 晚上的梅菜扣肉又香又咸，喝了一夜的水，可不就肿了。 “你们也是，自己吃就好了，还给我送。”徐思曼现在不住大队部了，一家子都住到了陈奶奶家里去。 陈奶奶人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却很好，老人家就喜欢家里孩子多热闹。 再加上致远致知都大了，能帮着照顾两个小的，老人也不累。 本来陈奶奶的养女不同意徐思曼一家住过去的，但陈奶奶拍电报跟周辞说了，周辞做通了她妈的思想工作。 现在徐思曼已经认了陈奶奶做干妈，更加名正言顺地互相照顾着对方。 “本来也是要给陈奶奶送的。”宋幼湘笑。 她们刚到五星大队的时候，陈奶奶也照顾了她们很多的。 回到厂里，宋幼湘又重新披上了盔甲上阵，要一个个地把摆到面前的问题，尽可能地妥善解决掉。 等到向国华等人的判决下来，天气已经很热了，地里的稻谷已经开始变黄，过不了多久，就要双抢了。 向国华、田桂生等人吃了花生米，夏慧茹和邓德义则是分别被判刑。 虽然是夏慧茹做局，但她聪明，最初的合同是伪造的，后面真的合同，全部是向国华的签字，货款也全部交到了向国华的手里。 她说是跟向国华占大头，其实自己一分都没有拿。 被抓后，她积极配合调查，认罪态度良好，所以没有和向国华等人一样。 “值得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三十章 她怪我是不是 到监狱去看夏慧茹的，是她的妯娌，徐让的母亲，两人差不多年纪一起嫁到徐家，关系一直不错。 “恬恬还是不愿意见我？”夏慧茹没有回答徐大嫂的问题。 值得不值得，她既然做了，那肯定就是值得的，她不想过多地解释。 徐让最近一直在忙她的事，白天还要上班。 不过经过了这件事，徐让肉眼可见地成熟稳重了起来，把女儿交给徐让照顾，夏慧茹很放心。 徐大嫂叹了口气，“恬恬现在日子也不好过，她想来，我没叫她来。” 听了这话，夏慧茹低头笑了笑。 大嫂这是在替徐恬描补，哪有来看亲妈，被伯娘一说就不来的。 “她怪我是不是？”夏慧茹也犹豫挣扎过很久，但她最终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徐大嫂沉默，夏慧茹这一判，徐恬婆家原本答应好的工作就没了，对徐恬也没有什么好的脸色，话里话外，都是因为亲家母的事，叫家里蒙羞。 “恬恬现在怀孕了，身体不方便，她怎么会怪你，你是生她养她的妈。”徐大嫂强笑，不想叫夏慧茹伤心难受。 本来夏慧茹脸色还算平静的，听到这里，脸色才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早前让她去参加电力内部的招工考试她不去，非要等她婆婆内退，叫她刚结婚不要怀孕生孩子，到底也还是没有听我的。”夏慧茹叹了口气。 儿大不由娘，她管也管不到多少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徐恬要结婚，夏慧茹都不是太同意的，亲家那边太强势了，女婿人确实是温柔体贴，但也没什么主意，家里都是父母做主。 她是一定要扳倒向国华的，早就担心过这一天。 徐恬非要嫁，她拦不住也就让她嫁了，能给的全给了她，也教她自己考试，凭自己的本事参加工作，少跟她婆婆对着干。 “大嫂，你也别劝我的，你替我给徐恬带句话。”夏慧茹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探视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你跟徐恬说，要么忍着气，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日子，要么就离婚流掉孩子，看在她爸爸的面子上，灯泡厂怎么着有她一席之地。” 徐大嫂看着夏慧茹，一脸为难，她还想再劝劝，母女俩个，何必闹到如今的地步。 “嫂子，你别劝我，把话带到就行，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徐恬不行，耽误她我有愧，但我这一辈子，也对得起她了。” …… 向国华不当牟利，非法侵害国有集体财产，情节严重，但公安查的时候，除了他逃跑时随时携带的公文包里的赃款，却查不出来其余资金去向。 家属楼向家陈设普通，家里没有一分钱大额赃款。 他的妻子儿女都不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也没有拿到过向国华的钱。 直到魏闻东在灯泡厂门口被江百灵纠缠，正好被前来查案的阎罗平等人看到。 有个小队长看到打趣，“小魏，这位女同志是你朋友？” 这时候人含蓄，朋友的意思，和对象一样，有时候也代指男女朋友。 魏闻东一下就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气急败坏地解释，“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胡说八道，她朋友是向国华。” 不是所有人都像林军和阎罗平那样有眼色的，万一有人嘴贱，去宋幼湘面前胡说怎么办。 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江百灵和向国华的关系摆在了明面上。 江百灵难堪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苦心隐瞒的，魏闻东原来一直都知道。 第576页 她本来都不对自己的感情抱希望的，结果向国华突然进去了，她以为过往会跟着被埋葬尘封。 所以，在厂门口遇到了魏闻东，她就矜持地想请他一起去看电影。 “抓住她！”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阎罗平突然厉喝一声。 魏闻东前期帮忙配合，但后续的事就完全没有参与，自然不知道查不出资金去向的事。 但阎罗平多精明，立马就推测出来向国华的钱，可能都藏在了江百灵那里。 江百灵被捕，公安一查，果然就查出来，向国华那些非法所得的去向。 确实有一部分在江百灵那里。 江百灵跟向国华的关系在厂里瞒不住，顺道还挖出了向国华在厂里的另一个早成家的情人。 这事闹出来，更加坚定了向国华爱人要跟他离婚的决定，两人在判决前就办完了离婚手续。 最后就是判决结果下来。 事情尘埃落定，厂里也陆续有细小的变动和安排。 何番辞职报告没有被批准，当然，他也没能继续留在财务室，而是被调去了后勤，负责出入库的统计工作。 邓德义的妻子，因为是文盲，也没有技术，许多工作没办法胜任，宋幼湘给安排到了库房，不过邓德义的妻子主动申请，想从学徒做起。 学徒工资不高，但她在上下班前后，可以兼职搞厂里的卫生工作，等学徒出来，工资要高一些。 宋幼湘同意了，不过让她边学徒边扫盲，要是能拿到高小毕业证，就提前给她转正。 至于其余田桂生几人，家属在厂里工作的，继续工作，不过要承受很长一段时间的舆论压力。 如果他们能活动到外面的岗位调动，灯泡厂会积极配合。 至于那几个不在厂里工作，却妄想着顶职的，自己没脸闹，怂恿老人来闹的，也通通被无情拒绝。 江百灵也被判了几年，因为犯罪情节较轻，被移交到农场服刑。 宋幼湘没有急着把空缺的干部职位补上，二轻局那边几次会议施压，也都叫她给顶住了。 空着职位，一是给全体职工警示作用，另一个则是宋幼湘争取到的，留给厂内职工提拔晋升的渠道。 能够为他们争取到的利益，宋幼湘寸步不让。 她强势也有强势的资本，灯泡厂的季度考核超出预计标准，宋幼湘搞研发，却没有耽误生产，季度生产任务超额完成。 因为表现出色，灯泡厂得到了局里的嘉奖。 第四百三十一章 深情感动天地 这段时间一直阴云笼罩的灯泡厂，因为奖状颁发，天空被撕开一道口子，阳光洒了下来。 工会主席提前进行了投票选举，原本夏慧茹就是向国华内心愧疚，有意补偿，才破格升到工会主席的位置的。 夏慧茹虽然办事能力有一点，但其实厂里不少人都不服气她。 这也是宋幼湘刚进厂，就能听到她不好的流言原因之一。 “你们也别忙着同情夏慧茹了，她最主要的目的确实是针对向国华，但她履职期间，做的事也多有踩到红线。”宋幼湘扫了眼会议室里坐着的干部和代干部。 现在厂里新的流言，就是称颂夏慧茹的。 什么卧薪尝胆终报大仇，隐忍有谋，深情感动天地。 但夏慧茹只是个普通人，不管她是因为仇恨厂里，还是突然握到权力膨胀了，或者是为了迷惑向国华的视线，她之前克扣职工物资，贪污公款的事也是事实。 工会主席最后票选出原本老厂长想提拔的一位同志，对方在调过来之前，就是在工会工作，本身能力很强。 新工会主席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处理因为向国华而引起的夫妻矛盾，男方坚决要求要离婚，但女方寻死觅活不同意，闹到工会来大打出手的事。 宋幼湘听到这事，是有多远躲多远的，这段时间她被那些吵得脑袋都要炸了。 现在想想，要是向国华他们跟泼妇一样跟她争权闹事，而不是高高在上地搞下马威，这会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呢。 麻烦的家长里短的事都交给了工会和妇联，宋幼湘开始抓厂里的治理工作。 灯泡厂对治理工作是完全没有任何章程的，这不是灯泡厂一个特例，在一切为生产的大环境下，环境是被忽视得彻底的问题。 当然，宋幼湘现在也不说环境，只说对职工的健康负责。 投钱建设废水循环处理池，煤渣不再随意拉到郊外倒掉，而是卖给厂外的基建单位，可以拿去垫基。 其他的废渣则是进行深埋处理。 这是现在的科技条件下，宋幼湘最大程度能做到的。 另外，厂里有许多有毒，有害物品的使用，这些辅助材料有盐酸、铅和白砒这些，都是成吨成吨的消耗。 像这些材料，都要进行严格的保管、发放、取用制度，专人负责，签字按按押，一旦发生冒领或者滥发，通通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除了这些，宋幼湘还按照前世的记忆，把她有印象的各式各样的灯具外壳都画了出来。 像是这种灯盘，灯壳，最开始一直在从外面采购。 但出了设计图后，厂里自行设计自制冲压灯盘的模具，并一路摸索改进，成功生产出来第一批芙蓉花造型的吸顶灯盘。 第577页 第一批灯具刚出来，刚送到上面检验，就被看中，五交化公司第一时间赶到灯泡厂，再次新增了订单。 就是省内别的灯泡厂，也到平江灯泡厂来订购灯盘和外灯壳，还有派人来学习的。 建厂这么多年，厂里派人出去学习的时候多，从来没有兄弟单位派同志来他们厂里来学习的情况。 这一次接待了这些人来学习，灯泡厂的职工们个个都骄傲得很。 好长一段时间，个个都微挺着胸膛，昂首挺胸。 宋幼湘凭借上辈子的见识，在厂里组建了专门的灯具设计团队，她负责提供思路，由着他们设计、创造发挥。 水晶灯、布艺流苏灯，以及不同样式的玻璃灯罩，吸顶灯……普通人家不会用这么高级的东西，但中产家庭是很愿意用样式简单大方的白色灯壳吸顶灯的。 大家已经厌倦了飞盘样式和绿色塑料壳灯罩。 就是老职工，也可以凭经验研究设计，一时间厂里百花齐放。 宋幼湘也就能对灯泡的外壳发表发表意见，像做灯的技艺流程，她完全说不上话。 如果时间不是那么赶，她或许还会有兴趣从头了解一遍，但她需要分出精力在学习上。 也不知道老教授们教得越来越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宋幼湘的学习过程，从最开始的艰难适应，到中间一段轻松平顺的过程，重新又回到了艰难这一环。 有些知识点，她都觉得好高深，一个小问题没发现，没有及时找老师解惑，就是牵扯出后面一堆的不解出来。 好在宋幼湘虽然不懂，但她舍得在研究这块投入，很快三丝车间的副主任，就对灯丝的设计和制造进行了改革。 具体怎么做的，宋幼湘没仔细看，但他们是研究出成品拿给她看时，杨满生和李建明他们脸上都是难掩激动。 等送到参加省内测试，光电性能八项全部获得满分，灯泡使用寿命的多项考核，也是满分通过。 光是省里的还不够，南部地区的测试，国家测试，这次他们都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灯泡厂再次上了报纸头条。 “厂里的盈利已经超过前几年的总和，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几年，我们就能提前把贷款还上。”徐思曼现在的工作关系已经调到了灯泡厂来。 没办法，宋幼湘舍不得放人。 本来只是借调一段时间的，但自己人用着太顺了，宋幼湘回去找着高书记和王臹说自己工作的环境是如何险象环生，还跟王建国示弱来着。 宋幼湘点头，“贷款不急着还，你算一下，才厂里能不能调钱出来，建一栋宿舍楼出来。” 厂里订单增加，原有的职工三班倒都跟不上生产进度，肯定是要招工的，现在厂里的职工已经大幅度增加。 老职工的住房问题还没有解决，新职工的更是完全指望不上。 得赶紧盖楼才行。 食品厂当时占地盖厂房是为了以后的发展，但灯泡厂近两年就能发展起来，不光要盖宿舍楼，还得盖门脸房。 宋幼湘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要准备起来了。 徐思曼那里还没算出来，但厂里要盖房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大家心里一片喜气洋洋，消息传播的速度，说是奔走相告也不为过。 一个厂要良性发展，职工有奔头，是非常紧要的一环。 以往周六徐思曼下午去银行办事，会提前回去，这周不必去银行，她跟宋幼湘一起回大队。 魏闻东接了他们，一下车，徐思曼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三十二章 徐叔青 大队部的堂屋里，坐着位花白头发，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致远和致知有些拘谨地站在一边，淑瑛和淑玥倒是不怕生，一人坐一边腿上，被逗得乐不可吱。 致远和致知先看到徐思曼，致知有些激动，“妈妈！” 坐着的男士这才抬头看向徐思曼，他动作很慢，等看到徐思曼后，他身边的时间好像都停滞了一会儿。 他慢慢地把两个孩子抱下，站起来，一步步走出来。 “三哥，你老了。”徐思曼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儿，但她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好事，不能哭。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连做梦都不敢想。 “三哥老了，我们家小妹倒还是以前的样子。”徐叔青眼圈也红得厉害，看徐思曼的目光里满是克制的激动。 徐思曼一笑，眼泪就迸了出来，她怎么可能还是以前的样子，她所嫁非人，身体和心灵都被摧残了许多年，她还有了四个孩子。 也就是在三哥眼里，她还和以前一样。 “三哥来晚了。”徐叔青微微张开手臂，徐思曼扑过去，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在场众人都喉头有些发哽，宋幼湘微微侧过身体。 她不是太能看这样的场面，心里会跟着难受，魏闻东以为她在哭，往前站了一步，把她挡在自己身后。 “……？”宋幼湘。 “你是坏蛋，不准欺负我妈妈！”原本和徐叔青玩得十分要好的淑瑛、淑玥姐妹迈着小短腿冲过来。 姐妹俩个一左一右，想把两人挤开，淑瑛是姐姐扬着小脸特别凶，淑玥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但她却一下都没躲。 第578页 徐思曼赶紧擦干眼泪，蹲下来抱住两个闺女，“舅舅不是坏人，舅舅没有欺负妈妈，没事了没事了。” 徐叔青心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也叫两个小家伙给冲淡了不少。 他哭笑不得地跟着蹲下来，想哄哄两个孩子，结果两个小家伙头一扭，趴到妈妈肩膀上，不肯理会他。 徐叔青蹲下去的动作有些别扭，徐思曼看着他，眼泪又开始往外聚集，“三哥，你的腿。” “不碍事，先哄孩子。”徐叔青微笑地看着她，满是沧桑的眼睛里，满是安抚。 致远致知兄弟两个也早跑了过来，一左一右帮忙哄妹妹，两个小家伙很听哥哥的话，徐思曼把四个孩子一起带到了大队部里。 有些话还是得坐下来说。 这种一家团圆的时刻，宋幼湘不打算过去凑热闹，只冲王臹那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回家。 “你就是小宋同志吧。”徐叔青没有跟着进大队部，而是走到宋幼湘面前。 这是个即使历经坎坷，也依然儒雅温和的男人。 宋幼湘不明白他怎么认识自己，但还是站定，“我是。” 徐叔青什么也没有说，他看着宋幼湘，突然退后一步，深深地向宋幼湘鞠了个躬。 “您别……”宋幼湘有些无措，忙上前去扶。 她看到徐叔青弯下腰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但他还是咬着牙弯了下去。 魏闻东也赶紧帮忙，但他们两个人竟然都扶不起徐叔青来。 徐思曼站在不远处，捂着嘴已经哭成了泪人。 好一会儿，徐叔青才缓缓直起腰来，一直沉默立在后头的人这才冲上前来，从宋幼湘手里扶过他，“先生，您的身体……” 徐叔青挥了下手，对方立马就闭紧了嘴。 抬起头来，发现宋幼湘换了位置，徐叔青还要鞠躬，三鞠躬是最敬之礼节，一般只向长辈行礼。 唯有恩重如山的人可以破例，对徐叔青来说，宋幼湘就是这样的人，他这辈子从未像现在一样感激过一个人。 “您的心意我感受到了，您这好不容易团圆，保重身体才能更好地照顾思曼姐母子几个。”宋幼湘忙阻止，他的身体明显就不好，现在脸色已经白得厉害了，鬓角都冒出冷汗来。 徐叔青没同意，他坚持行完了礼，哪怕后两个只是微微欠身，也绝不肯少一个。 “先生。”后两个，是徐叔青的助理扶着行完的。 宋幼湘没再拒绝，而是站在那里，默默地受了他的礼，她知道只有这样，对方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徐思曼看不下去，把女儿交给儿子，自己跑去一边去抹眼泪了。 鞠躬完，徐叔青的助理不顾他的阻止，赶紧掏出药来，递到徐叔青的嘴边。 “魏闻东，赶紧倒水。”托魏闻东细心的福，他车上什么都是备齐了的。 热水瓶里的水，也从来都是适口入口的温水。 喝了水把药送下去，徐叔青脸上的痛苦慢慢减轻，但脸色还是白得厉害，“不碍事，一些陈年旧伤而已。” “小宋同志，大恩不言谢，你对小妹的帮助和照顾，我徐叔青永远记在心里。”徐叔青说话的语速很慢，“你或许不放在心上，但来日方长久，定当报前缘。” 这话就很郑重了，宋幼湘也不知道说什么，见徐思曼眼巴巴地看着，忙道，“您真不必放在心上，好不容易团聚，您先和思曼姐多说说话吧。” 徐叔青没有多说，他的态度放在这里，以后就看怎么做了，只要宋幼湘有需要的地方，徐家倾尽全力，也要报恩。 助理要扶着徐叔青走，但徐叔青一转身，就拂开了他的手，自己一步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真是造化弄人。”宋幼湘叹了口气，把热水瓶盖递给魏闻东。 条件简陋，车上两杯子是她和魏闻东的，都用过了，不好拿给徐叔青用，热水瓶盖简陋一点，但干净。 魏闻东点头，把热水瓶放回原处，不经意地问，“我去货运站停车，你跟我一起吗？” 话这样说着，副驾驶的门他已经给拉开了，宋幼湘也没有多想，抬脚就上了车。 等上了车才反应过来，她这不是要多绕一圈么。 但上都上了，一起有个伴也行。 货运站已经建了大半年了，已经初具规模，人员也有了补充，基本都是从单位退下来的，还有他们的家属。 第四百三十三章 白日做梦 王建国偶尔会代管货运站的事，有时候也会待在货运站这边。 现在都已经是下班的时间点了，王建国还在，不是办公，而是今天摩托车出了点小问题，吴响在给他修，他在旁边守着。 “你拆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啊，别碰坏了，拆下来放仔细一些，别到时候装的时候落下了……”王建国絮絮叨叨地跟在吴响身后。 吴响被他烦得不轻，他扭头一看王建国，王建国就眼巴巴地后退一步，“你修，你修，我闭嘴。” 说是这样说，等吴响修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凑上前去，嘴巴其实特别想开口叨叨，但又有点怕吴响撂挑子不干，只能闭着。 堂堂王厂长心里有些委屈。 好在这时候魏闻东的大车开了进来，停稳后，宋幼湘跳下车来，一看到宋幼湘，王建国眼睛就亮了。 第579页 “你仔细着修啊，我去跟宋厂长说说话。”王建国不放心地叮嘱吴响。 吴响忙不迭地点头，赶紧走吧您！ 宋幼湘看到王建国走过来，看他那个热切的神情，莫名就有种想掉头就走的冲动。 但刚从王建国手里拐了徐思曼走，宋幼湘也不好意思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只能站在那里，端上职场微笑。 王建国找宋幼湘不是别的事，主要还是货运站的事。 以及一些食品厂的事。 “你这个想法很不错……试试就知道了……我是支持你的……失败乃成功之母嘛……”宋幼湘微笑地对王建国的话表示肯定。 王建国一点都不知道宋幼湘是在敷衍他，他其实也不是非要寻求宋幼湘的意见，得到她的首肯才行动。 大概是宋幼湘放权太快，王建国心里对她没有竞争的意识，又因为宋幼湘能力格外强，王建国觉得自己其实也有点慕强心理。 什么事，跟宋幼湘说一说，心里感觉会更有底。 当然，这也跟宋幼湘总是支持他有关系，要是遇着个什么都说不行的前领导，这种事绝对不会有第二次。 又不是找虐。 自从发现魏闻东可能在搞什么双面间谍后，宋幼湘对货运站到底要不要并入食品厂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 其实她自己后来反应过来，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为什么那么想替魏闻东守着货运站。 想不通的问题宋幼湘也懒得去琢磨，反正她想法早变了。 “王厂长，摩托车修好了。”魏闻东有些后悔叫宋幼湘过来了，结果害她一身疲惫，还要在这里敷衍王建国。 听到摩托车修好，王建国赶紧跟宋幼湘说抱歉，去看他的宝贝摩托去了。 摩托车虽然是食品厂的公用车，但王建国向来都是拿它当私车维护的。 “这车怎么越用越新了，是我之前开的那台吗？”宋幼湘已经很久没有骑过这台挎斗摩托了，但她记得这车在她手上的时候，没这么新的。 难道是换车了？ 摩托车本来就是旧车，宋幼湘正常使用，车子肯定会有损耗。 但王建国不同，魏闻东看了一眼，“王厂长自己掏钱，给换了新的皮坐垫，换了后视镜，还新刷了漆。” 宋幼湘想起王建国平时对那摩托宝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是王建国会做的事。 食品厂就在隔壁不远，王建国边盯着吴响组装，还招呼宋幼湘去厂里看看。 宋幼湘没有过去，赶紧拉着魏闻东溜了。 已经离开了，宋幼湘就没想过要再指点食品厂的工作，她对权力没有贪恋。 第二天，唐桂香和魏闻东上班，魏棠和魏林川上学，宋幼湘一个人坐在院坪里晒太阳。 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人来串门了。 就村里的大妈婶子，他们从山上下来，看到宋幼湘在家，就过来坐了坐。 聊的就是徐思曼兄妹还有刘谷田家的事儿。 猛地听她们说起吴老太和刘谷田，宋幼湘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后来才想起，是徐思曼的前夫一家。 “昨天夜里吴老太骂了半宿，刘谷田被她骂得头都不敢抬。”说话的大妈学得活灵活现，好像当时就在现场一样，“吴老太叫刘谷田来找徐思曼呢。” 徐叔青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物，那一身西装笔挺，这时候谁穿西装，那都是有脸面的大人物才穿的，普通老百姓都是穿劳动装，干部穿干部装。 吴老太其实早就后悔了，但她嘴硬不肯承认，她骨子里还是老思想，女人没了男人，再厉害又怎么样。 原本是打算让徐思曼替她养几年孙子，到时候她再把孩子要过来，现在吴老太不那么想了。 她想刘谷田赶紧把孩子要过来，最好再把徐思曼给哄回来。 反正吴老太一直觉得自己儿子挺有本事的，当初能把徐思曼娶回来，现在也肯定能把徐思曼再拿住。 但刘谷田哪里肯，他也是有基本的自尊的。 他心里本来就自卑，现在徐思曼的家人找过来了，还是他高攀不上的人物，他不敢去，也没脸去。 “刘谷田不是再婚了吗？”宋幼湘好奇地问。 她倒是没关注过这事，但一个大队住着，总会有碰到的时候。 “什么再婚，就是跟人寡妇搭伙过日子，再说了，那女的早受不了吴老太跑掉了。”村里的大妈还是更知情一点。 吴老太最开始给身边的人放话，是要给刘谷田讨个黄花大闺女的，他们家成分不好都不影响。 结果哪有这样的好事，连丧夫守寡的，都不愿意嫁到刘家去，跟吴老太当婆媳。 好不容易碰着一个，那也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着五星大队条件好，嫁过来总有口饭吃，结果也没过多久就散了。 “人家带着闺女的，吴老太拿人家闺女当丫头使，当妈的哪里能舍得。”正好也不知道有谁给做了介绍，那女的没多久就领着闺女正儿八经改嫁走了。 “你们看吧，还有得闹呢。” 宋幼湘随便听听，吴老太就是白日做梦，就徐叔青那样的人物，你别看他表面温和，内里绝对是个狠角色。 作者有话说： 回家太晚，差点就更不上啦，晚安~ 第四百三十四章 公开招工 第580页 徐叔青这次来是要接走徐思曼一家的，考虑到徐思曼还有工作的事情要处理，徐叔青把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 到时候他会再过来接人。 能够奔向好的生活，宋幼湘是绝不会拦着的，就连徐思曼自个犹豫，觉得灯泡厂，宋幼湘还需要她辅助，宋幼湘也是劝她离开。 “我哥现在在研究所工作，我父亲已经平反，他老人家是被人恶意泼了脏水，家里的房子也还了回来，就是……” 就是物是人非，原本偌大繁荣的家族，就只剩下她们兄妹两个。 徐思曼眼眶有些红，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她还在，三哥还在，就已经是最幸运的事了。 何况她还有四个孩子。 宋幼湘和唐桂香都替徐思曼高兴，“咱们努力向前看，以后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徐思曼点头，她犹豫了好一会，才说，“我想把干妈一起带走，不知道大姐那里能不能同意。” 周母性格强势，但对陈奶奶这个养母的孝顺却是一点不作假的，她勉强接受了陈奶奶收徐思曼当干女儿，未必愿意接受陈奶奶跟着徐思曼走。 主要也是面子上过不去，原本就应该是她替老太太养老送终的，现在突然叫徐思曼带走，倒显得她这正经女儿白眼狼似的。 “陈奶奶什么意思？”人离乡贱，尤其是人老了，未必还愿意去远的地方生活。 徐思曼叹了口气，就是老太太不愿意走，她才这么为难，要是老太太同意，就只要说动大姐就好。 “你先过去，等陈奶奶想孩子了，再把人接过去住一住。”宋幼湘给徐思曼出主意。 长住老人不习惯，偶尔过去住住还是没问题的，陈奶奶身子骨硬朗，也不晕车，以徐叔青的级别，买卧铺票应该问题不大。 实在不行，还有宋幼湘呢。 宋幼湘现在也是坐火车能买卧铺票的人了，用她自己的工作证就行。 也只能这样办了，徐思曼心情特别复杂，以前无数个日日夜夜，她做梦都是离开这个地方，回到她成长生活的小院里去。 但现在终于有机会回去了，她心里竟然有许多不舍。 不是舍不得那些苦痛的生活，而是舍不得她在这里遇到的这些好人。 患难见真情，这情于她而言，有千斤重。 徐思曼要走的事已经定了下来，财务负责人的位置就会有空缺，宋幼湘回厂第一件事，就是开会研究招工的事。 有发展就有扩张，人手不够，就只能通过招工来解决。 这次招工不光是面对厂职工子弟，还面向社会招工，那些已经病退困退回城的知青，同样也能参加招工考试，择优录取。 这个消息一对外公布，完全就炸了，临时成立的招工办几乎从早到晚都有人来打听情况和领报名表。 虽然是公开招工，但招工要求跟宋幼湘在食品厂一样，有很高的标准和要求。 吓跑了一些人，也吸引了许多人来。 甚至还有市里的返城知青，因为听到消息，特意赶过来，想要参加考试。 宋幼湘一直知道，这时候的就业环境十分严峻，但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在待业中。 好在，现在离金秋十月已经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脑袋有些昏沉，鼻子也发堵，不知道是不是变天冻着了请假一天大家晚安~ 第四百三十五章 阻力 这次灯泡厂招工的反响十分热烈，因为吸引了许多待业青年，也引起了上级部门的关注。 说实话，宋幼湘对外招工，灯泡厂的职工心里其实是有点意见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内部还有许多人的工作没有安排呢，怎么就对外招工了。 就算要对外，也不应该像宋幼湘这样，搞得声势浩大。 完全可以通知厂内部的职工，他们小范围地扩散消息才对。 不过有意见归有意见，宋幼湘手段强硬，已经习惯性顺从的厂职工们，也不敢跟她硬碰硬。 招工的事这样定了下来，宋幼湘没有考虑太多，有些岗位需要真正的人才，而不是那种需要慢慢上手，师傅教的新手职工。 但这次步子迈得有些大了，听说有些条件差一点就能够上参考标准的人去机关闹了。 还有人找上了县里其他企业，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能像灯泡厂一样。 宋幼湘头一回挨批评，居然是因为一次招工。 当然，招工只是一根小小的稻草而已，上次一网撒的事，到底是触动了一些人敏感的神经。 “我不是否定你的工作，灯泡厂缺人才这事我们心里是有数的，但现在摊子铺得太大，一旦没有办好，很容易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这件事局里开会决定，先喊停。” …… 事情走到这一步，喊停才会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 多少人对这次招工抱有了希望，结果名都报上了，考试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说不招了，他们会怎么想？ 突然喊停，对灯泡厂的负面影响也是很大的，宋幼湘坚决不肯同意。 会开到这里，宋幼湘已经有几分上火了。 她上火不是因为自己挨批评，而是因为有些人代入个人情绪，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味地否定。 第581页 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打压，言下之意就是，省里的国营大厂都没有动作，灯泡厂一个小小的地方国营小厂，不知道低调做人，只想着出风头。 他们把宋幼湘的决策定位为出风头，这才是最叫宋幼湘生气的。 “办不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但要是办好了呢？”宋幼湘让自己别发火，发火解决不了问题，“这一年来，回城的青年越来越多，他们的就业问题急需解决，平时也没少闹出大大小小的乱子吧，厂里招工除了解决人才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替组织分担压力。” “小宋，你不要心急，工作简单粗暴是做不好的，组织上是有压力，但具体要怎么做，还是需要慢慢商议，慢慢探索的。”会议桌上，有领导端着茶杯，慢慢地唆了一口茶开口。 “你要是一意孤行，事情闹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收拾烂摊子的，还是组织啊，你觉得我们给你压力，但上头的压力，也是我们在担着，我们也很头疼、难做啊。” 宋幼湘坐下，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说来说去，最后也没给出一个可行的章程出来。 “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灯泡厂这趟就先过了，无论结局好坏，后果由我一力承担。”宋幼湘没时间继续一场场会议，直接站起来立下军令状。 “这次招工工作做不好，我会引咎辞职。” 这工，灯泡厂还就招了。 宋幼湘在会议上跟领导差点吵起来的消息，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厂里，杨满生几个担心极了。 但他们也不晓得这事要怎么处理，只能绞尽脑汁地想，他们能做什么能帮到宋幼湘。 想来想去，还是专心做好本职工作，搞好生产，不叫宋幼湘分心才对。 平江县不大，系统内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不慢，牛头山公社那边，五星大队，平江罐头厂那边，也都听到了消息。 “小许，咱们厂是不是也要招工了？”王建国第一时间响应。 不能叫宋幼湘叫人给看轻了，正好食品厂也要招工，那就往远了招，县里的知识青年他们也招，只要人家愿意到乡下来上班。 王建国不光带着食品厂搞，他还跑去游说平江罐头厂的领导。 “老王啊，你先前喝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啊。”谭厂长看着王建国，满脸写着你这人怎么说一套是一套。 王建国老脸发红，他嘛就是一普通人，也会有不甘和嫉妒这样的情绪的嘛，他以前内心确实是有一点耿耿于怀宋幼湘的年纪的。 人嘛，要是遇着领导年长经验多，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要遇着个年轻的，心里多少会有些不得劲，需要一个接受适应的过程。 以前王建国虽然谭厂长喝酒喝到兴头上，也会说几句宋幼湘太强势，做事太莽太勇这样的抱怨。 “一码归一码，宋厂长待咱们都不薄吧，她现在遇着难关了，我们能伸一把手不说应该，也是必须的吧。”王建国今年以来跟王臹打配合多了。 从最开始的没有半点默契，到后来每次行动前王臹来跟他交底叫他配合，渐渐也有些体会黑心脸皮厚的真髓。 谭厂长叫王建国给气笑了，宋幼湘什么时候待她不薄了？ 当时宋幼湘坑他的生产线，明明是她有求于人的事，倒叫他上了多少火，操了多少心，这叫不薄？ “招就招吧，也不一定能有人愿意来咱们这小地方。”谭厂长叹了口气。 他还是很看好宋幼湘的，王建国脸皮厚，扒着宋幼湘这职升得多快？反倒是罐头厂配合食品厂开始生产后，宋幼湘基本没来过几回罐头厂。 谭厂长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被虐出毛病来。 宋幼湘不来吧，他心里压力就没那么大，她长期不来，他又担心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她，或者是哪里的工作没有做好。 县里那边，宋幼湘还没有动作，食品厂和罐头厂先贴了打招工简章贴到了县里去。 等宋幼湘知道这事，想去阻止时，招工简章旁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抄地址，准备去报名的了。 “这些人，也不跟我打个商量。”宋幼湘看着红纸上熟悉的毛笔字，心里莫名窝心。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有了退路 两个厂的招工简章就贴在食品厂在县里的门市部外头，都是高书记的字，只上面的公章不同而已。 “厂长，你别怕，实在不行，你再回食品厂嘛，大家都欢迎你回去。”宋幼湘站着看的时候，门市部的营业员跑了出来。 宋幼湘听得好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食品厂她回不去，回大队继续当她的青年队长想必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宋幼湘从上辈子创业起，就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任何退路的人，失败了，欠的债她得一个人还，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但现在，她突然意识到，她有了退路。 很多人从一开始就有退路，就很难有一往无前的斗志，但也有一些人，正因为有退路，才能勇敢地往前闯。 宋幼湘本来还在想，怎么两全其美，把方方面面都顾到，但现在一想，她考虑那么多做什么。 本来招工就只是替灯泡厂招收人才而已，对于参加招工考试的同志来说，考试和录取，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就好。 她是被带偏了思路，为什么要考虑到不被录取的情绪，没有被录取，他们应该反思自己，自己加紧学习，而不是抱怨灯泡厂，去找领导闹事。 第582页 万一真要有那样的人，宋幼湘脸色冷下来，那她也不是吃素的。 宋幼湘回到厂里，把招工办的工作人员叫到办公室开会，“这次招工考试，公平公正公开，考试和体检过后，还有公开面试。” “公开面试？”招工办的工作人员记笔记的手一顿。 不是政审就可以了吗？还要搞面试啊，面试是个怎么搞法，他们没遇着过，也没经验啊。 宋幼湘点了点头，“面试公开进行，具体怎么安排，咱们跟杨主任他们例会再讨论，现在你们先把这些通知下去，再去各科室借人，招工办就你们五个人手不够。” 既然要公平公正，那就还要专业对口，宋幼湘专门抽空往省城跑了两天，请高校的教授出了专门的试卷带回来。 到时候录取人员的试卷会公布张贴出去，供大家检阅。 等所有报名的考生接到通知，都有些懵，有人心里犹豫胆怯，也有人信心满满，觉得这些安排再好不过。 宋幼湘这里的措施，食品厂和罐头厂也都紧随而上。 “这个小宋，搅风搅雨啊！”季市长那里也收到了消息，他随口跟身边开会的人道。 不过话是这样说，但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 陪同一侧的人嘴边微微发苦，她搅风搅雨，什么都不怕，还不是有您这根定海神针镇着。 宋幼湘这一搞，以后别的厂再招工，内部招工还好，要是公开招工，不这样搞，背后肯定会有人说怪话。 有些标准一抬高，就下不去了。 但还是要笑着恭维，“那也是您眼光好，千里马如果没遇上您这伯乐，那也无人所知，跑不出什么名堂来。” “你这话就错了。”季市长笑，“小宋可不是什么千里马，她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季市长对宋幼湘印象很深，他这一辈子高低起伏，什么都经历过，遇到的人也多。 他见到宋幼湘就知道，这个女同志胸中有丘壑，未来不可限量。 陪同的人心里不觉得，觉得用这句话来夸宋幼湘一个女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季市长觉得，他自然是要应的。 话不投机半句话多，季市长摇了摇头，“你们这次的提案，还是有许多漏洞，你们回去再研究研究。” “这……”难道是马屁拍得还不够？“季市长，您再看看，有什么问题，我当面跟您解释。” …… 宋幼湘这次往省城跑，谁都没见，面都没露，又直接回县里去了。 好不容易忙到周六，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只等下周五考试，三天内出结果，再下一个周一就是面试。 “宋厂长，回去呀？” 往厂外走的路上，不停有职工跟宋幼湘打招呼，宋幼湘笑，“对。” 出了厂大门，宋幼湘下意识地找魏闻东的身影。 结果找了一圈，没见着人。 徐让看到宋幼湘在门口站着，他顿了顿，默默地看了一会，在宋幼湘发现之前，车龙头一拐，拐去了去鲜肉蔬菜门市部的路。 徐恬跟婆婆吵架回娘家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他得去买些好吃的给她补一补。 “哎呦，可算是赶上了。”侯福宝骑着三轮车过来，停在宋幼湘边上，“老魏前天再三叮嘱我过来送你去汽车站，临时有事耽误了一下，我还怕你走了呢。” 话说完，侯福宝才长长地喘了口气。 “以前不是喊魏哥吗？”宋幼湘也不嫌弃，长腿一伸，就上了三轮车。 最开始是那小子，后面一点点变的。 侯福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不是亲近了嘛，以前是江湖兄弟，现在比兄弟更亲了。” 宋幼湘也不揪着他说，问了问他太奶奶和多珠的情况，又问了问他黑市的情况，她劝侯福宝就维持现在的状态，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 有机会抽身就赶紧抽身，到时候正儿八经去做个体户，别到时候赶上严打，把自己栽进去。 “行，都听姑奶奶你的。”侯福宝乐，他有一个好，愿意听身边人的话。 两人说着，侯福宝突然想起一件事，“姑奶奶，你还记得我第一回 堵你时，跟我身边那瘦子吗？” ……这话问得，宋幼湘再厉害，也不至于见到什么人都记在心里。 不记得也不打紧，侯福宝一脸感慨，“那小子下手一直没什么轻重，心也黑，老魏后来把人清理了，他投奔亲戚去了外地讨生活，我也没了他的消息，最近才知道，他误杀了人被抓了。” 现在想来，侯福宝还觉得后怕，当时他跟这人交情挺好的，觉得他敢冲敢做。 那回派人去抓魏棠，他就是安排的这人带头去。 明明魏棠那次没有出事，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侯福宝下意识就想到了这事，背上出了一背的汗，简直邪门。 邪门到他心里都觉得后怕。 作者有话说： 晚安~最近天气又变得特别冷，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 第四百三十七章 罪有应得 上辈子的一些细节已经无从追溯，侯福宝自己说是过失致人死亡，罪有应得。 但宋幼湘隐约听侯多珠提起一句，侯福宝年轻的时候是混混头子，成天带着人在外头横行，但他从来没有害过人性命，他是顶罪的。 第583页 要说责任，侯福宝肯定要负很大的责任，人是他集结起来的，也是他领着人谋划的事，中间出现不可控的情况，原本他就应该负责。 为此，侯福宝坐了几十年牢，出来后，余生基本上也都是在赎罪。 宋幼湘认识的是几十年后的侯福宝，作为朋友，她伸手拉了他一把。 这是好事。 但她没有想到，一些事，会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发生。 她改变了侯福宝的命运，而没有受到教训的人，离开了这里后，因为他个人的性格和行事，再次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宋幼湘心里有些憋闷。 她倒是不会把这样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无论她重不重生，都是一样。 她就是心里不大痛快而已。 “你给我具体说说情况。”宋幼湘多问了两句。 侯福宝说起这事也很遗憾，“就是很普通的口角，因为收割作物重量的问题，说是那个记工员特别爱克扣重量，让他们不达标，那小子心眼有点小，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现在去外地讨生活，主要就是去边疆做工了，也只有那样的地方，地广人稀缺劳工。 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人家地头蛇不好惹，一般人要么就是老实听话，多吃点亏多干点活，要么就嘴巴甜一点，把人恭维好。 但也有人就冲动解决问题，情绪不受控，暴躁易怒。 宋幼湘微微摇头，性格决定命运，上辈子她也不认识这个人，或许在侯福宝替他坐牢以后，他还与人发生了冲突呢？ 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侯福宝把宋幼湘送到汽车站，宋幼湘直接等班车回去。 五星大队从前年开始就在修路，食品厂开始盈利后，也一直在支持大队的道路建设，现在往牛头山方向去的班车，好多都会从五星大队那边过。 以前就两趟车，现在不同时间点又多了几趟。 不过有些车要看司机的心情，不一定会绕，所以上车前一定要先问一下。 宋幼湘运气不错，直接坐到了车。 到五星大队的界碑那块儿下车，刚下车，就遇到了放学回来的魏棠和魏林川。 除了他们，还有大队别家几个孩子。 “幼湘姐。”魏棠本来背着背篓在扯猪草的，一看到宋幼湘，立马跑了过来。 这几个孩子都是背篓造型，讲究一点的，就背个旧衣服改成的书包，没条件的直接就背篓装课本。 现在大队支持大家养猪，基本家家户户都养了，大人要上工要忙家里的家务活，扯猪草喂猪喂鸭的活，基本都落到了孩子头上。 魏闻东家里现在条件是好了，但该干的活都还是要干的，魏林川也是一背篓的猪草，上面还摞着两只书包。 手上还两大把肥嫩的马齿苋，宋幼湘一看就知道，是掐了晚上回去吃的。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宋幼湘伸手要去接魏棠背上的背篓，叫魏棠躲了过去。 手里的小布包还给魏棠接过去，反手丢到了背篓里。 魏棠从来都是眉眼弯弯带笑的模样，“今天我和冬妮一组值日，二哥等我一起回的。” 上学的时候是要值日的，宋幼湘都忘了有这事。 她抬手揉了揉魏棠的发顶，轻轻地点头，“走，咱们回家去。” 魏棠好生生地站在这里，真好。 从大队路口走回去，宋幼湘帮着一起扯猪草，把几个孩子的背篓都给装满了。 回到家里，魏棠都没歇着，魏林川是煮猪潲水，她就坐在外头剁猪草，剁碎了和猪潲水拌一起，再加两瓢稻糠，猪最喜欢吃。 宋幼湘回到家里就坐在那里给唐桂香和郭明月打下手，洗洗摘摘魏林川他们挖回来的马齿苋。 郭明月结婚到现在，最开始见面时身上那股我见犹怜的气质早没了，现在抡着大菜刀，剁青菜跟剁猪草一样的架式。 家里吃饭的人多，空心菜就得一大把，现在空心菜没那么嫩了，就断段炒了吃，切起来跟外头魏棠那架式是一样一样的。 “你秀气一点，别剁着自己的手了。”宋幼湘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 郭明月从最开始的吃白饭，现在跟唐桂香一起学久了，大大小小的活都上了手，现在凭本事得了厨房二师傅的工作，有工资的那种。 听到宋幼湘喊她，郭明月咧嘴一笑，“现在人多了，要准备的菜多，我都切习惯了，还是你心疼我，吴响那二愣子，居然说我切菜像剁猪草！” 话音落下，郭明月剁下最后一刀，直接把砧板从盆里搬出来，用水冲一冲，准备去切别的菜。 宋幼湘，“呵呵。” 现在货运站人慢慢多起来，携家带口的就自己开菜地做饭，单身汉要是懒的，就一起到唐桂香这里报餐，给装饭盒里下班直接过来拿就行。 这小饭堂有点像后世的快餐店，但这时候可不允许搞这个，小饭堂是挂靠在货运站，名义是食堂。 “魏闻东说货运站那边食堂快建好了，下周回来，你直接去货运站那里吃饭去。”唐桂香在一边温柔地叮嘱宋幼湘。 家里地方太小了，摆不开，在屋外重新砌了大灶，不过现在唐桂香是在用小锅炒菜，给宋幼湘的加餐菜。 好不容易回家，不吃点好的怎么行。 第584页 “幼湘，我现在能考咱厂里的招工了吗？”郭明月切好菜，神神秘秘地挤到宋幼湘身边来。 郭明月之前闯到食品厂打人的事，处罚结果有一条是几年内不允许她参加厂里的招工考试。 要真按着来，郭明月肯定不能去，但现在郭海霞去了农场服刑，陈善周他们也都不在了，这……事情都过去了，通融通融应该没有问题吧。 她倒不是嫌弃炒菜的工作，就是看唐桂香身兼两职没问题，她觉得自己也能行。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卧薪尝胆 以前郭明月就是混着，跟陈善周在一起，算是她最大的上进心。 现在么，她就是想努点力，活出个样子来，叫她爸讲起她来别老叹气，也叫她那机灵鬼弟弟真认她这个姐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想跟吴响一起经营好他们的小家。 宋幼湘看出郭明月是想上进了，但她怎么就总想着走她的后门呢？ 之前想当营业员也是，宋幼湘好笑，她微微卖了个关子，“食品厂你是肯定不能去考的……但灯泡厂可以去。” 灯泡厂的工资比食品厂的要略高一点，毕竟成立的时间久，底蕴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唯一的不好就是灯泡厂在县里。 但对郭明月来讲，影响也不大，反正吴响也总是要出车，县里基本上十回要路过六回，在县里歇脚，或者把郭明月接回来，都没有问题。 郭明月一听就摇头，“灯泡厂就算了，太远了。” 宋幼湘拿眼睛骂她，郭明月就笑，笑得奇奇怪怪，宋幼湘不明所以，还是唐桂香点醒了她。 “明月怀孕了。” 郭明月脸一下就红了，才怀两个月，肚子还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她都觉得不像是怀孕，但赵主任摸了她的脉，就说是怀上了。 反正她是半信半疑，吴响是深信不疑的。 都说怀孕了前三个月不能说，但她忍不住呀，管她是不是真的，她回来就跟身边的人说了，还给她爸寄了信去。 结婚的时候她爸才寄了一回东西，这回又寄了好多来。 郭明月以前是来者不拒，现在倒是有些心疼起她爸在家里的处境来，他老往她这塞东西，她那后妈后外婆肯定要说他不是的。 这也是她想上进的原因之一。 “怀孕你还舞大刀！”宋幼湘站起来，赶紧把郭明月按在椅子上坐好，“还要切什么，我来。” 郭明月傻愣愣地看向唐桂香，因为宋幼湘突然的重视，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才两个月，我能跑能跳的，切个菜而已，你坐着，实在没事干，你去喂鸡，去鸡圈里捡几个鸡蛋来……” “别别别，我去。”魏林川前脚跨进屋，后脚又退了回去，直接进菜园子捡鸡蛋去了。 宋幼湘，“……！” 郭明月愣了一下，转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跟唐桂香对视一笑。 宋幼湘，“……？” 晚饭后宋幼湘跟唐桂香在大队遛弯串门子，刚从陈奶奶家里出来，就碰上了江媛朝。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五星大队这边虽然早通了电，但舍得点电灯的人家还是不多，好在月光朦胧，大致看得清路，也看得清身形。 宋幼湘手里拿着手电筒，但她也不能往人脸上照。 第一眼的时候，宋幼湘都没有认出人来，走到近前了，宋幼湘才意识到，眼前骨瘦如柴的人是江媛朝。 现在的江媛朝跟她刚来的时候，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 以前的江媛朝是这时候的婆婆妈妈最喜欢的儿媳妇类型，身形丰满健康，长得又漂亮，符合这个时代的最高审美。 但现在江媛朝瘦得已经有点不成样子。 两人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江媛朝走得飞快，好像一点也不想跟宋幼湘对上。 “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宋幼湘皱眉，喃喃自问。 唐桂香跟着往后看了一眼，“前些日子从农场回来就这样了，那边真那么累吗？” 正常上工肯定要好一些，比大队的活多，但也不至于累得不成人形，有问题送到农场去改造的才是真的累。 吃不饱睡不暖，他们这边农场缺工，机械化又不普及，人工很重要，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你能干满才好。 像是上辈子的宋幼湘，就是带着问题去改造的。 也像这辈子的江媛朝。 看样子江媛朝是真的怕了，遇到她第一反应是躲，而不是冲上来就冷嘲热讽放狠话。 遇到江媛朝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而已，第二天在大队部遇到开病假条，想回家检查身体的江媛朝，宋幼湘都没有多意外。 宋幼湘看了眼介绍信上的地址，江媛朝的回家，是回省城。 而不是淮市。 正常的请假，江媛朝脸色蜡黄，看起来是不太好，王臹也没卡她，爽快地盖了章，签了字。 江媛朝拿到签字盖章心情好了不少，等一转身看到宋幼湘，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介绍信。 她怕宋幼湘搞破坏，故意不让她回去。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宋幼湘卡江媛朝，从来都是她自己不好好上工，达不到出勤标准才卡的，这种病假她才不会伸手。 何况她现在也不管大队的工作了，就更不会使那些见不得人的绊子。 第585页 “看在同插队一场的份上，好心劝你一句，兜里的钱都放稳当了，别全掏出去，到时候被人丢在医院里没人管。”宋幼湘跟回自己家一样，去拿了干净的杯子倒水，边倒边说。 江媛朝轻嗤一声，对宋幼湘的话一点也不相信。 宋幼湘就是见不得她跟家里人关系好，在故意挑拨罢了。 话说了，听不听是江媛朝自己的事，宋幼湘没再管她，跟王臹说起这次灯泡厂招工的事。 她自己已经反复捋过几次了，但不确定还有没有什么遗漏，跟王臹说一下，让他查漏补缺一下。 长辈嘛，就是这种时候拿来麻烦的。 江媛朝轻哼一声，拿着介绍信走了，知青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拎着就能走。 她打算直接到市里买票走，如果买不到今天的票，就在火车站对付一夜。 在农场工作实在是太累太累了，江媛朝度过了她人生二十年，最心无杂念的一段时间，连恨都没有力气。 每天睁眼就干活，闭眼就睡死过去，除开劳动，每天还得挤出睡觉时间写反省报告，写思过书。 睡不好，也吃不好。 吃的跟潲水差不多，食堂的汤全是菜，没有一点油花，有时候吃着还泛酸，像是馊了，没多久胃就有点被搞坏了。 江媛朝手里倒是有点钱，但有钱也没有机会去花，每天都是重复地劳动。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下，江媛朝终于明悟，她不应该在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去跟宋幼湘斗，她斗不过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现在她跟宋幼湘，已经不是最开始那样简单的恩怨情仇了，这次去农场的事，江媛朝死死地怪在了宋幼湘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两章日常……晚安~ 第四百三十九章 高帽子 厂里的招工进行得很顺利，虽然工作量很大，但厂里各部分都在努力协调辅助工作。 宋幼湘在旁边看着，默默地把那些脑子灵活，肯出力的职工名字记上。 面试公开进行，最后结果出来，和名单一起公布的，还有录取者的考试成绩，以及面试考官的评价。 这次招工一共招了五十名同志，四十二名进入到各个车间工作，八名分配到各办公室。 录取的人员中，有笔试成绩优异，也有笔试成绩略有一般，但因为谈吐和别的方面的智商经验被录取。 原本这样的结果是极容易引起非议的，但考试成绩有公示，面试评价也有公示，大部分都是没有怨言的，甚至更多的找到了自己不足和学习的方向。 至少极个别思想极端的人，他们很多都是寻常场合愤世嫉俗，真要他鼓起勇气替自己争取权益，又胆怂。 这种人，宋幼湘是不放在心上的。 倒也不是没有去局里反映情况的，但宋幼湘一套操作下来，局里的领导也没法说什么。 没有徇私舞弊，也没有暗箱操作，公平得不能再公平。 等招工的工作尘埃落定，好些人才回过神来，多好的安排子女回城的机会，就这样被他们生生错过了。 这次灯泡厂招工的工作安排安排得很紧密，前期准备时间也足够，叫孩子请个探亲假回来考试的时间绝对有。 一旦被录取，这里有单位接收，他们就能回城。 后悔也没有用，宋幼湘给新职工开了会，去车间的新职工交给杨满生他们，办公室这几位，宋幼湘让他们轮岗。 每个办公室都呆一呆，一个月后再决定留在哪个办公室。 等到厂里先前派出去学习的同志回厂，厂里的领导班子就能够重新完善地组建起来了。 才开完会没多久，宋幼湘就接到了局里来的电话，安排她下周去省里开会学习。 “你到了省里，记得替我向季书记问好。”领导嘱咐道。 这些人都当她跟季书记关系多好，上次去省城请教授出试卷，也有人背后说宋幼湘是去找季书记出主意帮忙。 说这次招工成功，都是季书记给宋幼湘掌舵。 反正就是不相信这些都是宋幼湘折腾出来的，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庸罢了。 “我会帮您带到的。”宋幼湘笑眯眯的，挂掉电话脸上才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 都笃定了她跟季书记关系好，就别怪她打着季书记的名义借钱了。 无息贷款用起来很爽，但真的投入到厂里的建设来，那些钱其实又不算多，宋幼湘打算继续搞钱。 局里每年给各单位的拨款弹性挺大的，她不多争取争取，都对不住他们那些腹诽和诽谤。 结果没等她主动要钱，去省城之前，她去参加局里的会议，局里给她介绍了一套新的生产线，让她引进。 钱的话局里会帮忙承担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需要宋幼湘自己想办法解决。 “灯泡厂现在势头很猛啊，从季产报表来看，今年的任务完全可以超额完成的嘛。” 最重要的是没有积累库存。 所有国营企业都面临着库存的大问题，这是现在统购购销政策的弊病之一。 宋幼湘作风强势，但不得不承认，她搞管理搞生产还是很有一套的，“先前一直是局里在帮扶灯泡厂，现在趁着势头正好，局里也给灯泡厂加加压，咱们的生产量，是不是要再往上提一提？” 第586页 “新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产品十分紧俏，投资最好是一次到位，别半天云里雨，成不了气候。” 宋幼湘耳边听着他们讲话，目光扫过他们给她的资料，生产线是五十年代引进自国外的，豫省灯泡总厂去年淘汰下来。 这么旧的生产线了？ 食品厂的生产线对技术要求并不高，机器技术新旧，对食品生产的影响并不大，毕竟现在国家科技水平，想要全部自动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但灯泡不一样，生产线的不同，会给生产带来相当大的影响。 就像之前改进煤气炉那事，要是引进的生产技术不支持本地原材料，那不是直接增加生产成本么。 更何况，天上从不会掉馅饼。 高帽子给她戴得再高，宋幼湘也完全没有要飘的意思，让她答应下不符合生产力的生产目标，这是诱哄她放卫星呢。 完成了，是厂里的成绩，更是厂里的功勋，没完成，那肯定就是她这个厂长失职。 风险太大。 宋幼湘不会做这么没脑子的事，“生产的问题我不懂，这件事我还得回厂里开会讨论决定，至于提高生产目标，灯泡厂现在的产能还不能支持，得再缓缓。” 轻飘飘把这事暂时推到了一边，拖字诀有时候也很好用的。 宋幼湘油盐不进，局里也拿她没办法。 开完会出来，宋幼湘又跑了趟地委和审计局，先后领了突击手先进单位和产品质量合格的奖旗和证书。 过几天去省里开会，宋幼湘还能去省轻工业厅领科技成果奖和先进单位的奖状。 宋幼湘对这些奖啊状的没什么感觉，一直在走神，落到颁奖干事的眼里，就是宠辱不惊的表现。 灯泡厂这几年可是没拿过几回奖，来来去去拿的好像都是工会工作先进单位奖。 不愧是带食品厂时，就拿奖拿到手软的宋厂长。 宋幼湘真不知道干嘛脑补了那么多，她就是单纯地在想自己要赶在去省城开会之前，多写几套卷子的。 不过她知道这些对厂里，对厂职工的正面意义，一回去宋幼湘就给开了大会，把奖旗和证书这些都摆了出来。 会议例行就是拿着奖状证书夸职工。 通俗来讲，就是打鸡血。 最后总结，宋幼湘直接给他们定任务，争取年底拿到年度先进管理单位、质量先进单位……这些奖状。 宋幼湘上辈子有钱后被忽悠着参加过几次“投资”峰会，其实就是洗脑，骗子骗钱的手段之一。 她是没有上当，不过倒是学了一点点小口才。 宋幼湘还琢磨着，等奖状多起来，就在厂里专门搞间陈列室，以后厂里搞什么活动，也都摆出来，这都是有用的。 第四百四十章 看你过得不好 散会后，厂职工们还神情振奋，不时回头看挂在主席台上的奖旗和证书。 “你明天回去吗？”徐思曼拿着报表到宋幼湘的办公室。 宋幼湘算了算自己的时间，摇头，“我直接去省里，思曼姐，你帮我跟桂香姐带话。” 大概是开会的时候投入激情过多，这会宋幼湘嗓子有些哑。 徐思曼点头，把报表交给她，又给她递了包糖。 “我小婶家以前是开糖厂的，这是祖传的润喉方子做的糖，不知道我三哥怎么弄来的，你没事含一颗。”徐思曼开会的时候就在担心宋幼湘的嗓子。 厂子早就没了，有也不再是她小婶的产业。 宋幼湘眼睛一亮，赶紧含了一颗，入口很浓的中药味儿，但不算难吃，甜丝丝的，只有一点点凉，刚好让嗓子很舒服的那种。 看到她吃着觉得好，徐思曼挺高兴的，但想到她下周最后一周上班，她心里又有些难受，“到时候我再给你寄。” “行，不光得有糖，好吃的特产都可以来一点儿，你可不要小气，要多多益善啊。”宋幼湘笑。 知道宋幼湘是故意开玩笑，不想叫她难受，徐思曼努力收敛了伤感的心情，往好的方面去想，真想到老家的特产，她也十分怀念呢。 周六下午宋幼湘提前下班，在宿舍刷完两张试卷后，就直接拎着行李去市里坐火车。 火车停靠在淮市，好巧不巧，正好遇到抹着泪上车的江媛朝。 江媛朝这病假请的，不早应该到省城去看病了，怎么还在淮市停留呢？ “你能不能听我解释，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许家栋气喘吁吁地追上车，扯着江媛朝大声道。 宋幼湘扬了扬眉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车厢里除了刚上车急着找座位的乘客没功夫看他们，其余乘客也多和宋幼湘一样，在等着看戏。 没办法，路途闲散无聊，难得有热闹看，大家都好奇。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江媛朝和许家栋都没有发现坐在车上的宋幼湘。 许家栋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耐，“以前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从来都是很为我着想的。” 除了工作必须他拿钱换，许家栋心里有点耿耿于怀，别的方面他是不否认江媛朝，毕竟江媛朝死心踏地的对他，一直是他心里隐隐得意的一件事。 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媛朝变得如此敏感多疑。 “你在外头都有人了，还要我替你着想，许家栋，我不是傻子！”江媛朝甩开许家栋的手。 第587页 她请了病假，直接就到了淮市来，她跟许家栋已经断联三个多月，虽然从农场回来后拿到了积压的信件。 但那些平淡简短的信件并没有给江媛朝多少抚慰。 原本以为见到许家栋，会有安慰，事实证明她错得离谱。 知道她身体出了问题，许家栋确实很快安排了她住院，但住的是离他工作单位远的人民医院，不是最近的中心医院，从这里江媛朝就有了怀疑。 等她调理了几天身体，去厂里找许家栋，才发现他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 休养了大半年，许家栋人还是瘦，但脸上的气色到底还是养回来了不少，整个人看着有点病态的文弱。 别说，他这个样子，还挺能激发女同志的母性的。 江媛朝当时就炸了，她冲上前去找许家栋闹，结果许家栋不停地向那个女人解释，让她不要介意，不要跟病人计较。 正好她当时从医院出来也没换衣服，就穿的病号服。 当时情况混乱，江媛朝还是被许家栋拽出厂子才回过神来。 许家栋话里话外都是她有病，这个病到底是正常生病，还是说她是精神病？ 江媛朝心里怀疑不止，但问许家栋，许家栋又坚决不肯承认，“我都说了，那是我们车间主任的女儿，我不能得罪她，我对你难道还不够好？你生病我安排住院，我每天下了班去陪你，结果你还要跟我闹脾气。” “小姑娘，男人工作是重要，你可不能不懂事。”两人吵架着，旁边有个老太太帮忙拉架。 说出来的话把江媛朝气了个半死，她怎么就不懂事了？她扭头要跟老太太理论。 但就是这一扭头，江媛朝看到了宋幼湘。 目光对上，宋幼湘微微冲江媛朝一笑，并轻轻点头打招呼。 瞬间，江媛朝就冷静了下来，身上也冒出了一身冷汗，江媛朝可以在任何人面前落魄，让人看到她人生里不好的一面。 但唯独在宋幼湘面前不能。 江媛朝前所未有的慌张，她装作没看到宋幼湘，就往外推许家栋，“我不跟你生气了，我们先回去。” 许家栋不明所以，就被江媛朝推着往车下走，下车的时候，因为有些急，列车的步梯本就特别窄，许家栋一脚踩空，脑袋撞到了站台的柱子上。 这一下撞得有些狠，宋幼湘在窗边看着都觉得疼。 “家栋，你没事吧。”江媛朝只随便问了一声，就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许家栋往出站口走。 太窒息了，怎么会遇到宋幼湘，她怎么会在车上。 她是不是都看到了！ 宋幼湘肯定会嘲笑她，肯定会，她心里指不定多得意，不要的东西，被她当宝一样捡到手里。 现在这个东西还敢背叛。 “江媛朝……”许家栋喊了一声，江媛朝听到了，但完全不想回应，她只是粗暴地拉着他往外走。 满脑子都是宋幼湘看到她时的那个笑容。 人走了没戏看了，宋幼湘微微摇了摇头，上辈子这两人一直背地里勾搭，激情从来不减，这辈子人生路才走两年，怎么就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许家栋这是搭上了对他更有助益的人？ 说实话，被许家栋看上，真不是什么好事。 但愿江媛朝能作狠一点，赶紧把人给拆散了，别叫许家栋去害人。 江媛朝不是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女人，许家栋要是敢对不起她，她一封检举信写到许家栋的单位，许家栋就得认怂。 所以这两人暂时还是能继续捆绑下去。 看到江媛朝遇到了这么糟心的事，宋幼湘微微一笑，她就不去公社举报江媛朝违规滞留淮市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四十一章 难得温情 宋幼湘觉得自己变坏了，不过在火车上看到这戏剧性的一面，她确实挺高兴的。 果然，看到讨厌的人过得不好，就是会开心。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省城，因为时间不赶，宋幼湘先去妇幼那边看了于秀秀，把从县里带的吃的用的给她送过去，又去了趟唐家。 这时候到底不像后世那么方便，很多东西还没有互通有无，城市农村各有各的紧缺。 到唐家看到唐家人过得挺好，她本来还高兴的，但才坐下一会，就听到唐妈妈跟她说宋改凤流产的事儿。 流产？ 上辈子可没有这样的事！ 宋幼湘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吕成不是对她挺好的吗？” 吕成那个人精于算计，一心钻营，他既然选择了宋改凤，在遇到确实对他的人生事业有大帮助的女性之前，他对宋改凤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更何况，宋改凤怀的是他的孩子，他不至于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 “是她婆婆给折腾没的，老太太看着改凤肚子大起来，非说是闺女，求了什么灵药，就是能改龙换凤。”唐母说起这事就唏嘘。 男孩女孩不都是家里的孩子，头胎是女儿多好，生二胎的时候，闺女还能帮着搭把手照顾一下。 好生生的一条人命，就那么没了。 “我知道你爸妈待你不平，但这是大事，你回了省城，又到了厂里，还是回去看看的好。”唐母拍了拍宋幼湘的手，捡了一网兜鸡蛋，塞到宋幼湘手里。 第588页 不去看看，家属院的人肯定要说幼湘薄情狠心的。 没办法，谁弱谁有理，以前幼湘小的时候，大家同情她，现在宋父宋母老了，宋改凤又遇着这样的事，大家又同情起这些人来。 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是看看热闹而已。 但流言是会伤人的，就是一些面子情的事，大面上敷衍过去就行了。 唐母没有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人活一张脸，能不让人拿着短处，还是别让人拿着的好。 厂里的供销社不一定有鸡蛋供应，宋幼湘接了唐母的鸡蛋，又去供销社称了两斤红糖，这才抬步往吕成和宋改凤新分的房子去。 房子是今年新下来的，外观看上去很新，跟家属院周围的房子都不同。 门牌号江母也告诉了的，宋幼湘不必得特意跟人打听。 “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老老实实把药喝了，不就完事了，现在我大孙子没了，我还没叫你赔呢，没用的东西！……” 宋幼湘按着门牌号找到的时候，吕家的门没有关，屋里传来老太太絮叨的责骂声。 虽然上辈早就对宋改凤彻底寒心，但看到她这样被个老太太欺负，宋幼湘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不是滋味。 “孩子流产，哭有什么用，不应该好好打起精神来，把小月子坐好吗？”宋幼湘推门进去。 客厅不大，往里走不了几步，就到了房间门口，宋改凤正靠在床头哭。 看到宋幼湘，宋改凤一时都不会哭了。 屋里的卫生情况堪忧，窗户叫块破帘子给挡住了光，空气中总有似有若无的臭味，宋改凤的情况也不好，整个人没精神，也没洗簌，乱得不行。 一张脸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怎么回事，浮肿的厉害。 就这屋里的样子，宋改凤就是没病，也能给憋出病来。 “你谁啊你！”吕家老太太是个干瘦老人，看宋幼湘的目光有些凶。 宋幼湘拎着鸡蛋站在那里，屋里都没有可以坐的地方，不过就是有，她也不太敢坐，“我是她妹妹。” 妹妹？ 吕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她听儿子讲过，宋家两个妹妹，一个有钱，一个有势。 就是不知道这个是有钱的那个，还是有势的那个。 反正两个都不能得罪就是了。 “哟，是亲家姑娘来了，快坐快坐，怎么还带东西来了，给我就成。”看到宋幼湘手里的鸡蛋，吕老太太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 是个懂礼的。 宋幼湘早拿累了，顺势就递了过去，不过是递给临时赶回来的吕成，“一共二十只鸡蛋，正好能吃到出月子，姐夫，你有数吧。” 吕成抹着汗接过鸡蛋，忙点了点头，“有数有数。” 去放鸡蛋的时候，吕成还瞪了他妈一眼，吕老太太在儿子面前不太直得起腰来，脸上表情有些别扭。 不过从吕成的态度，她也知道宋幼湘挺重要的。 宋幼湘在屋里踱步看了两眼，伸手想扯开遮窗户的帘子，结果才走近，就看到上面全是灰。 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这环境可不适合照顾人坐月子，你们不心疼儿媳妇，我还心疼我姐，我看老太太您身子骨也不大利索，不如我出去找个小工，把家里里外收拾一下？” 找小工那不得要钱么，吕老太太立马摇头，有钱便宜外人做什么。 “不用找外人，正好改凤她嫂子就在隔壁串门子，我叫她回来，钱给她就行。”吕老太太眼睛都笑眯缝了。 宋幼湘扬眉，微微点头，“是不好叫亲家大嫂白忙活……那就先干活吧，干完活就结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宋改凤穿得严严实实，跟宋幼湘去屋外的小阳台等着。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说是来照顾她怀孕伺候月子，来了却没动弹过的婆婆和嫂子里里外外地收拾起来。 “窗帘扯了，杂物清干净，弄点热水，把屋里都擦一遍。”宋幼湘一点都不客气地指挥吕大嫂。 吕成满脸羞愧，也赶紧帮忙。 “不好叫客人站着，亲家姑娘你坐，都擦干净的。”吕老太太百忙之中，还给宋幼湘搬了擦干净的凳子。 三人合作，把屋子清空擦干净，再换上干净整洁的新床单被褥，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 宋改凤回到床上躺着，只觉得一直憋闷的心都跟着亮堂起来。 “你不会真给钱吧。”宋改凤看着宋幼湘。 不知道是不是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娘家人的时候宋幼湘出现了，这会宋改凤看宋幼湘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情。 第四百四十二章 拿着鸡毛当令箭 当然，也还是习惯性地带着一些大姐的架式说教，“你有钱烧的，别给了，来了城里，吃我的用我的，本来就是应该她们干的。” 有这钱给她就行，何必给那对婆媳。 但莫名地，这话宋改凤现在有些说不出口。 “说了要给，自然是要给的。”宋幼湘笑了笑，拿了两块钱来递给她，“这是给你小月子的人情，给多少给她们，你自己掂量着给吧。” 二块钱不少了，再加上鸡蛋和红糖，在这时候已经十分拿得出手。 宋改凤，“……” 给她的钱，还没到她手上，就给替她给花上了？ 第589页 “那不然你还想在猪圈里继续坐月子？”宋幼湘皱眉问她，跟宋家人说话，她心里就有点容易冒火。 宋改凤舍不得，但等吕成进来，还是给他塞了一块钱，“妹妹给的，你拿去给你妈和嫂子，说了给她们的工钱，咱们宋家人说话算数，给。” 吕成面皮发烧，当着宋幼湘的面，自然是摆着手说不要。 但他身后的吕大嫂却是挤了过来，笑着把钱接了过去，“这怎么好意思，都是应该的，一块钱啊……也挺好，挺好……” 虽然内心隐隐有些嫌弃钱少，但他们一块钱都能买三斤猪肉了，上哪干卫生能这么赚钱呀。 拿过钱，吕大嫂还看了宋幼湘一眼，看不出她这弟媳妇的妹妹，还挺阔气的。 不知道是怕吕成抢，还是平时放钱放习惯了，吕大嫂把钱往胸口一塞，直把吕成气了个倒仰。 他在车间，听到有人说好像看到宋幼湘买了红糖往他家里来，他就立马请假往家跑。 结果他家里人还是给他丢了大脸。 “妹妹晚上留家里吃顿便饭吧，我去买菜。”吕成硬着头皮笑，冲宋改凤使了个眼色，就匆匆地出了房间。 出去后，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留出空间来给他们姐妹说话。 宋幼湘看着宋改凤，也不开口。 多稀奇，上辈子宋改凤嫌弃了丈夫一辈子，怨宋幼湘最开始不同意下乡，害她匆匆所嫁非人，怨了一辈子。 但事实上，宋改凤上辈子日子过得还不错，丈夫婆婆一家都老实，她觉得自己是下嫁，气焰很高，婆家人就都忍让着她。 没有大富大贵，但也当家作主了一辈子。 这辈子宋改凤求了大富大贵，不知道能不能求到，但当家作主怕是有点难了。 “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怪高兴的。”宋改凤看着宋幼湘，问她。 宋幼湘，“你要这样想，就是这样了。” “……！”宋改凤变脸，“你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气我的？” 宋幼湘没理她，左右看了看，屋子挺简陋的，但能分到这样一套小两居，在厂里也不容易。 “你出事，你妈怎么不来照顾你？”宋幼湘问。 在宋母心里，子女中宋有良是永远的第一，其次是宋改凤。 至于江媛朝和她，在宋母心里应该都没有地位。 “那也是你妈。”宋改凤反了她一句，随即神情有些黯然，“妈最近忙有良娶媳妇的事，哪有时间来照看我。” 也就是流产那天在医院的时候，宋父宋母去医院看了她一眼。 就一眼，也没说要替她要个公道，也没有多关心关心她的身体，宋改凤嘴上不说，心里其实特别难受。 她知道因为这事婆婆背地里看不起她，觉得她没娘家撑腰，所以越发地欺负她。 “孩子怎么没的？”宋幼湘继续问。 宋有良结婚的事宋幼湘并不上心，现在只是宋母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谁会愿意嫁给宋有良这样的无业游民。 去不知道情况的农村请人说媒还差不多，宋有良至少有个城市户口。 但宋母眼光高，看不上，等宋有良结婚，那还有几年呢。 上辈子宋有良结婚，都是因为宋幼湘发了家，别人以为宋家跟着条件好，水涨船高，才愿意把女儿嫁到宋家。 谁知道宋家锦绣繁荣的只有宋幼湘一个，宋家其实就是个空壳子。 提到孩子，宋改凤神色又黯然下来，她捧着肚子，仿佛还捧着孩子，“我不肯吃药，我婆婆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孩子就给摔没了。” 要是及时送到医院还能保住，但她婆婆大嫂竟然夺路而逃，对摔在地上的她不管不顾。 等她们把吕成喊回来，再送到医院，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要我替你报警吗？”宋幼湘觉得都神了，发生了这种事，宋改凤居然能容忍吕家婆媳继续在家里耀武扬威。 听到宋幼湘说报警，宋改凤同样觉得不敢置信。 家丑不可外扬，孩子没了谁也不想，怎么还闹到了报警上头，要真报了警，那她在吕家还怎么自处，跟吕成的婚姻还怎么继续下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婆婆也不是故意害我的。”宋改凤觉得宋幼湘的想法很危险。 宋幼湘觉得宋改凤有毛病。 既然宋改凤这样想，那她也懒得劝了，等吕成买了菜回来，宋幼湘人早就走了。 宋改凤还靠着床头生气呢，觉得宋幼湘愿意破坏她家庭和谐的，听到吕成还跟她说什么到底是姐妹，她一出事，宋幼湘就来看她了，让她以后好好笼络宋幼湘的话。 张了张嘴，本来想把宋幼湘说的话告诉吕成，但话到了嘴边，又叫宋改凤给忍住了。 算了，气她一个就好了，没必要叫吕成也跟着一起生气。 宋幼湘出了吕家，完全没有要去宋家的意思，去唐家把鸡蛋钱硬塞给唐母后，就直接去了干校安排的招待所。 开会开了两天，宋幼湘跟季书记见了一面。 “听说你拒绝了局里给你下的任务？”宋幼湘汇报完工作，谈完正事，季书记主动问起宋幼湘一些工作上的事。 这明显是有人打小报告了。 宋幼湘才不给人兜着，“灯泡厂的产能放在那里，直接报超出产能几倍的数字，我没那么大的能力，那些人怕是早几年的教训还没吃够。” 第590页 “不是说要给你们厂里拨款，支持你们引进生产线？”如果是给投资的话，那有相应的要求也是正常的事。 宋幼湘轻呵一声，“六十年代就淘汰的生产线，我这还没答应要呢，就分摊到我头上了，这我倒要查查了，这里头别不是有什么猫腻才是。” 说到这里，季书记表情严肃起来，“哦，还有这事，你先不急，这事先应下来，你去探探底。” “放心，灯泡厂的管理，我不会叫人随便插手，你放开胆子随便干，不想要的生产线，就不要。” 宋幼湘眼睛一亮，“这话可是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尚方宝剑到了手里，宋幼湘横劈竖劈，伤着人了，那些人也只能自怪倒霉，不晓得刀剑无眼了。 季书记一愣，看着宋幼湘，伸手虚点了两下，气笑了，“敢情在这里等着我，小宋同志，你胆子很大嘛！” 这是光明正大地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不过他一点都不反感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四十三章 父母会老 那批生产线，宋幼湘说六十年代就淘汰，还算是客气的，机器五十年代引进自国外。 那个时候，国家引进来的生产线，基本都是人家早已经淘汰不知道几代，丢在仓库里吃灰的东西。 当然，宋幼湘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好，这个时候国外的生产技术确实要更先进。 然而即便是这些接近报废的东西，前辈们群策群力，拆改研究，一点点琢磨出自己的技术，直至远超国外。 宋幼湘只是厌恶某些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国内用了十多二十年再次淘汰的东西，还当宝一样骗她引进。 从季书记这里出来，宋幼湘这次出差的工作基本就结束了，火车票定的明天的，下午宋幼湘和于秀秀约了一起逛街。 来的那天去送东西，宋幼湘只跟于秀秀见了一面，于秀秀工作太忙，没有时间招待她。 今天于秀秀轮休，说是要带人来见她。 于秀秀有对象的事，宋幼湘回大队去公社的时候，有听她干妈说过，说是院里领导给介绍的，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于父和于国安都已经找机会到省城来见过人了，父子两个对于秀秀这个对象都还挺满意的。 就是于母一直可惜没见过未来女婿。 “幼湘，这里。”宋幼湘回招待所收拾好再出来，于秀秀已经到了。 陪站在她身边的，是个个子比于秀秀略高一些些，长相清隽的男同志，是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你好，宋幼湘同志，我是颜崇礼，是秀秀的对象。”讲话不疾不徐，给人的感觉挺温和，说话的时候，目光会自然看向于秀秀，微带着笑意。 于秀秀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冲宋幼湘笑，但笑里是带着甜的。 也因此，宋幼湘对他第一印象还不错。 于秀秀就是最开始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很快就把颜崇礼给丢到了一边，挽着宋幼湘叽叽喳喳地说着这段时间她在省城发生的事。 颜崇礼也没有不高兴，跟在一边听着，完全不会多插嘴。 要是于秀秀跟他说话，他立马就会回应，可见一直有认真在听她们说话的。 到了百货大楼，宋幼湘和于秀秀都买了不少东西，于秀秀假期很少，基本没有时间回家。 以往她都是邮东西回去，但下个月就是于父过生日，这次准备的是礼物，她想让宋幼湘捎回去，生日当天再给她爸。 “哼，我爸都点了名了，想要腰带，我就不提前邮寄。”于秀秀得得地跟宋幼湘说着。 她向来就很活泼，但被调到省城来，又遇到谢九韶那事，于秀秀一下子变得稳重许多，这于她是成长，也是遗憾。 宋幼湘很高兴于秀秀再次重新拥有以前的简单和快乐。 “国安哥是买皮鞋是吧，那我买个皮夹吧。”宋幼湘肯定也是要准备的。 于父虽然只是认的干亲，虽然认的时间也不过才两年，但于父付出的关心和照顾，比宋父上下两辈子的都多。 宋幼湘不是刻意否定宋父的付出，而是述说客观事实。 于秀秀就笑，“那我爸肯定美死了，他们单位的职工肯定要被他烦死。” 于父在子女面前向来都是威严严肃的父亲形象，有些凶，在家里一言堂，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事事必须听他的安排。 他们兄妹小时候还很怕他，但长大了后，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于秀秀突然发现，父亲变了。 突然变得没有那么凶，家里遇到事，也渐渐会问哥哥的意见，对她说话也会更加地温和，他还是不会认错，但他跑过来主动跟你说这说那。 买了东西给他，他会骂你乱花钱，大手大脚心里没数，但转头又会跑到老朋友面前去炫耀，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夸你。 于秀秀还记得，他爸送来来省城，走的时候还抹了眼泪。 不过老头嘴硬不肯承认，但于秀秀就是看见了。 你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有时候也会叫爸爸老头了，那个倔老头儿…… “要是我们不长大就好了，这样爸妈也不会变老了。”于秀秀莫名有些伤感。 宋幼湘正准备安慰她，陪在身边的颜崇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长大，才能更好地照顾父母，不能叫他们替我们操心一辈子，是不是。” 第591页 于秀秀轻轻点了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她就是突然不好受而已。 “要不你请假跟我回去看看吧，下个月你们医院忙，但现在不是有空吗？”宋幼湘知道于秀秀是想家了。 于父和于国安还有机会来省城看看她，但于秀秀来省城工作这么久，除了过年，基本就没见过于母和嫂子，侄子。 于秀秀有些迟疑，她肯定是想请假的，但她这样请假回去，她爸妈该不会骂她吧。 他们心疼她归心疼她，要是她因为想家就请假，肯定是要挨训的，这是原则问题。 宋幼湘看向颜崇礼，颜崇礼很快反应过来，“我请假一起陪你回去看看。” 于秀秀很快就动摇了，她和宋幼湘约好，等会她回去医院请好假就去买火车票。 晚饭三个人是一起吃的，宋幼湘晚饭的时候，跟颜崇礼聊得比较多。 于秀秀知道宋幼湘这是替她考察呢，上次她爸爸和大哥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就乖乖坐到一边吃饭。 一次简单的聊天，当然不能完全看清一个人。 但从谈吐看一个男性，也能看出不少东西来，首先颜崇礼是肚子里有点东西的人，宋幼湘跟他聊天不吃力，他都能接得上话。 遇到不知道的事情，也会直接说不知道，主动问清楚宋幼湘，不会不懂装懂。 全程更没有夸夸其谈，一个男人，最惹人生厌的一点，就是不停地高谈阔论，喋喋不休地说自己那点微末的功绩。 颜崇礼讲话不疾不徐，言之有物，除了个性慢一点，这顿饭留给宋幼湘的感观也很不错。 假已经请好，晚上于秀秀干脆就跟宋幼湘睡了。 听她说才知道，在颜崇礼之前，她还相亲过两个男同志，但因为谈不来的原因，都没有处成。 第四百四十四章 阵营不明 而颜崇礼呢，其实在领导介绍认识之前，两人就认识了，颜崇礼给家里人拿药，被困在药房，于秀秀借了他一把伞。 在还伞之前，再又被介绍相亲，一下就有话说了。 “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挺舒服的，没有压力。”于秀秀对对象的要求并不高，各方面别太差，相处舒服就好。 宋幼湘看她这样，心里真切地放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挺担心于秀秀接触过谢九韶后，会不自觉提高标准。 谢九韶不是个好男人，但他无疑是个有趣的人，会玩会说话会拍照哄女孩子开心，长得还帅，工作也好，虽然是孤儿被领养，但领养他的家庭不差。 “谢九韶跟我说的，让我多处几个，不要处一个两个，就匆匆决定。”于秀秀又说。 宋幼湘倒没有很惊讶，而是转头看她，“谢九韶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做最后努力，想跟我处对象的时候说的。”于秀秀忍不住笑起来，“那次他找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释然了，可能是看到他后悔，我就放下了。” 放下了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接受同事或领导介绍的相亲，努力学习提升技能。 说着话，于秀秀忽然转身抱住宋幼湘，“幼湘，我其实挺感谢能遇到谢九韶的。” 遇到他，她学会了成长。 宋幼湘拍了拍于秀秀的背，于秀秀这么说，一部分是真情实意，还有一部分，估计还是怕她心里会内疚。 第二天一早，颜崇礼拎着给于父准备的东西到招待所来接她们。 于秀秀一看，除了提前要给于父的生辰礼，还有女婿正式上门需要的礼物，烟酒糕点，准备得十分齐全，“你搞得这么隆重，我都不敢带你回家了。” “这都是应该的。”颜崇礼接过于秀秀手里的东西，还想来接宋幼湘的。 他拎了那么多已经够吃力了，宋幼湘当然不会给他，于秀秀赶紧帮宋幼湘分担了一些。 他们刚走没一会，宋母就打听到了招待所来。 她是找唐母逼问的，知道宋幼湘在哪里学习，问过来是为了宋有良结婚差的钱。 虽然宋幼湘没良心，对家里的的一应事务都不闻不问，但在宋有良结婚这样的大事上，宋母是决不允许宋幼湘置身事外的。 她都准备好了，要是宋幼湘不同意，她就去找宋幼湘省现在的领导去闹。 死丫头，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了，竟然一点都不念着骨血亲情，这样无情无义！ 宋母有时候都怀疑，这死丫头到底是不是她生的。 怎么这样狼心狗肺，喂条狗还知道冲主人摇尾巴，宋幼湘倒好，恨不得咬他们做父母的几口才好。 结果人走了！ 宋母气得捶胸，这可如何是好，未来儿媳妇卡死了，结婚必须得有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还得有二百块钱的彩礼。 这就是砸碎了她的骨头喝血也没有那么多呀。 要宋母的意思，这么不识好歹的女人不娶也就算了，但宋有良在家里闹得厉害，非她不可，宋母也没有办法。 儿子这么喜欢，她还能怎么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在招待所见不着人，宋母又匆匆往火车站赶，结果在火车站转了两圈，都没有见着人。 宋幼湘她们没在候车室，而是上了魏闻东的大车。 也是巧了，他们刚到火车站，就遇到了在火车站卸完货的魏闻东。 魏闻东的大车直接开回去时间更快一点，一趟到家，火车还得多挤几个小时，还得要转车麻烦。 第592页 这要是没遇到魏闻东，以现在火车晚点的习惯，宋母肯定能在候车室找着宋幼湘。 “你后头的箱子里有吃的，自己拿。”魏闻东回来的时候跟站里打电话知道宋幼湘在省城开会学习。 但不知道哪里学习结束回去，他今天就是来碰运气的，其实他早就卸完货了。 没想到运气不错，还真叫他给等到了人。 宋幼湘和于秀秀坐在后面床的位置，宋幼湘往后头一掏，里头果然是各种吃的，好几大包，最上面的一包，还写了她的名字。 于秀秀凑过去，一看宋幼湘这包最大，就忍不住冲她挤眼睛。 宋幼湘，“……” 拆了包饼干，直接塞了两片到于秀秀的嘴里。 魏闻东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一翘，在宋幼湘发现之前，接着颜崇礼的话，跟他聊交通运输的话题。 于秀秀吃了饼干，知道有些话不能说，默默闭嘴不问，至少不在这里问。 等好不容易停车，两个男同志下车去放水，她才问宋幼湘，“谢九韶不是有正经工作嘛，他怎么跑去给魏闻东押车了？” 没错，在火车站那里，他们不光遇到了魏闻东，还遇到了谢九韶。 宋幼湘摇头，这事她也猜不到。 谢九韶这人琢磨不透，接近于秀秀的是他，悬崖勒马，没有故意使坏的也是他，魏闻东甚至还有一度对谢九韶改观。 “我觉得这事挺奇怪的。”于秀秀摇了摇头，宋幼湘想不明白的事，她更想不明白，但就是觉得奇怪，“你提醒魏闻东小心一点。” 宋幼湘白她，“你觉得奇怪，你干嘛不自己提醒。” 魏闻东因为总出差跑省城，也没少替她捎东西给于秀秀，两人不说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普通的朋友关系应该还是够得上的。 于秀秀一脸玩味，“诶，我说了他不会听的嘛，你说。” “……”宋幼湘，手有点儿痒是怎么回事。 把于秀秀送到家门口，宋幼湘和魏闻东回大队的路上，宋幼湘就问了。 “蒋文出事，江省这边陈东标手里没人，谢九韶暂时接手了蒋文之前的事。”魏闻东并没有隐瞒。 他心里也有些疑惑，“你说蒋文是不是他故意送到你那里去的？” 知道宋幼湘不按常理出牌，愿意把蒋文送到她手里，蒋文被查出事，他顺理成章接手蒋文手头的东西。 “陈东标也是他劝走的。”本来魏闻东还一直防着陈东标来找宋幼湘的麻烦，报复她。 不然那一段时间他不至于安排吴响跟他轮流守着。 但陈东标根本没出现，魏闻东后来一查，才知道谢九韶在里头出了力。 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劝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四十五章 难得机遇 暂时摸不清谢九韶的目的，魏闻东也不着急，只要谢九韶想做什么，他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他们静观其变就好了。 “于秀秀那里你不用担心，谢九韶应该不是会利用女同志做什么的人。”见宋幼湘眉头不解，魏闻东轻声开解。 还是那一句话，谢九韶要是想做什么，他早就做了。 不过魏闻东是这样劝宋幼湘，但于秀秀那里他肯定会上心多盯着一些。 宋幼湘重情，要是身边的人出事，对她的影响会很大。 魏闻东暗暗琢磨了一下宋幼湘心里的排序，觉得自己在宋幼湘心里，可能还不如侯福宝地位高。 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说着话，他们也到了家。 “你盯紧谢九韶一些，他一天不暴露自己的目的，我就一天没法真正放心。”宋幼湘拿东西下车。 下到一半，想了想，“你自己也小心一点，把那包拿给我，你就别下来了。” 魏闻东正准备下车帮忙拿行李，闻言一顿，心里突然怦地一下就开朗了，不过宋幼湘正看着呢，没敢乐。 他脑子有些短路，真就没下车，而是把行李递过去。 表情认真地点头，“你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等到宋幼湘下了车，关上车门，本能驱使自己的车往货运站方向开了几十米，魏闻东才放开压抑不住的嘴角，“啪”地按响了喇叭。 宋幼湘正到门口拿钥匙开门，愣是被这一喇叭吓得钥匙都掉地上。 好好的乱鸣什么喇叭。 在家休息了一天，宋幼湘把这段时间积攒的学习问题从教授那里得到解答后，才领了新的作业回灯泡厂。 早上刚到厂，就接到了局里的通知，让她去开会。 会议的内容，除了汇报这些天的学习，另外就是给宋幼湘施压，让她接受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个施压当然不是强逼，而是捧杀。 拿宋幼湘一路走来的功绩说事，开口就是这点小任务对宋幼湘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动动手指就能完成。 宋幼湘脑子清醒得很，她上辈子飘过两回，头一次把大半身家搭了进去，第二次差点直接把自己玩完，都是血泪的经验教训。 已经交过两次学费，宋幼湘怎么可能还飘。 上辈子她再目中无人，交的学费也是自己挣的钱，这辈子她要是被一时功绩迷了眼，那她要搭进去的，可是整个灯泡厂。 第593页 即便这其中有些人拍着胸口说，让她放手去干，到时候政府会给她兜底，但宋幼湘不会去赌。 反正宋幼湘就咬死了，灯泡厂暂时还不行。 当然，她这样的说辞也说服不了这些一心想培养典型，借政绩出头的领导，他们只当宋幼湘是推辞。 事情暂时就僵在了这里，他们决定继续做宋幼湘的工作，宋幼湘决定继续拖着。 虽然拒绝领导的强买强卖，但宋幼湘同样意识到，这对灯泡厂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遇。 只要利用得好，灯泡厂能迎来一次腾飞。 现在要想做她的工作，势必要向灯泡厂倾斜更多的资源。 一个地区的资源只有那么多，县里的企业也不止是灯泡厂那一家，宋幼湘要拖到那个差一点打破平衡的点，把资源拿到手。 当然，她这样有些狠，同区内的企业肯定会有意见，但那是这些领导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只要资源到手，主动权就到了宋幼湘的手里，到时候引进哪里的生产线，自然是宋幼湘说了算。 这就是一场博弈，看谁更心急，更稳不住而已。 “这个宋幼湘，硬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脑子怎么就那么死板呢？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她非跟大家作对是什么意思！” “人家背后有人。”会上还拿季市长给他们施压呢，这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啊。 “现在怎么办？难得的机遇，错过可惜了。” “她一个人顶住所有压力没有用，灯泡厂做主的不是她一个人，她带着灯泡厂走得远，杨满生那些人才会跟着她，但她要是阻拦灯泡厂的发展呢？” “……高！” 宋幼湘回到厂里，一切如常，心情轻松，一点都看不出来在会议上跟领导们辩了一场。 灯泡厂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现在灯泡厂不需要考虑销售的问题，现在是全力钻研技术和产品最好的时候。 只要做出好的产品，订单自然会来。 如果好产品做出来，送到局里被压在仓库里，那是她这个厂长的失职，不需要厂职工们操心。 灯泡厂现在整个的氛围特别好，厂里的规章制度明确，奖惩有依，大家工作都十分积极。 像是杨满生这样一心搞技术的，在宋幼湘提供的沃土里，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带领着小组成员，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攻破。 不管是灯泡还是灯具，灯泡厂的产品品类，正式开始百花齐放。 宋幼湘负责灯泡厂的公关和协调关系，带着副手，把这些产品一一送到世人面前。 如她料想的那样，一开始局里确实想在这方面做文章，压着产品不让面世，但宋幼湘主动出击，自己找报纸报道。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人脉的重要性，这样的小新闻程杨不会来，但他介绍了人过来报道。 哪怕只是报纸上的一个小豆腐块，宋幼湘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报纸上当然不可能公然打广告，但写灯泡厂取得什么样的突破和成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魏闻东还给宋幼湘找了一些急需特殊灯设备的单位，宋幼湘也不说卖东西，就把产品寄过去，请对方试用，给她们提意见。 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找准方向，再僵硬的局面，也会有突破点。 除此之外，省里的检测评级，国家的检测评级，宋幼湘一个也不落，她还联动本省的灯泡厂互相学习，分享技术。 “这个宋幼湘，猴子都没有她蹦达得欢！” 但你要说不让她蹦达，领导又觉得有些可惜，报纸上报道，于他们而言，也是面上增光的一件事。 第四百四十六章 准备出差 宋幼湘一张口，就是说局里支持到位，领导有方，这一手戴高帽子的技术，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的。 各位领导都是气并快乐着。 气的是宋幼湘犹如脱缰野马，不受掌控，快乐的是宋幼湘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按他们的预期，却带来了他们期望的结果。 “不能再让她这么折腾下去了，月底灯泡厂是不是要选举了？” 灯泡厂领导班子一直有空缺，宋幼湘又是派人学习，又是公开考试招工，现在终于到了选举重组的时候。 “得在那之前，先把杨满生和李建明等同志的工作做通。” “我看这个宋幼湘就是要搞一言堂，培植自己的党羽，说不定是下一个向国华！” “老孙，这话严重了。” “宋幼湘同志野心是大了一点，但心是无私的，她对灯泡厂的贡献有目共睹，季书记的信任不是没有来由的。” “我看不是一般大！” “老孙，咱们都是为了县里发展得更好，不要带有私人情绪工作。” …… 忙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地快，宋幼湘歇下来一回神，马上就九月底进十月了。 她自认两辈子已经把心态修炼出来了，但真到了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点紧张。 马上恢复高考的消息就要正式公布了。 其实这时候外面已经有了流言，只不过平江县这里过于偏僻，没有什么风声而已。 这边的知青群体，也大多是本省城市下乡插队的知青，大城市来的并不多。 不过宋幼湘外面不缺人，魏闻东不知道打哪听到风声，给她弄了乱七八糟好多书回来，早已经带着孩子返城的徐思曼也寄了大量的书籍来。 第594页 比起魏闻东的不错过不放过原则，徐思曼寄来的书就精准多了，对牛头山公社的知识青年来说，非常地有用。 别的地方宋幼湘管不着，但五星大队的夜校几乎辐射了整个牛头山公社的知青。 现在这些资料早已经送了回去，教授们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已经在加班加点地组织学习复习了。 对外，宋幼湘让他们说是食品厂要再次招工，培养储备干部。 灯泡厂这边，自己没有夜校，但从建厂起，就跟县里其他企业联合办了夜校，据宋幼湘所知，有职工一直在坚持学习。 尤其是上回公开考试过后，社会人员参加夜校学习的也多了不少。 虽然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下一次可能公开招工的考试，但宋幼湘特别想跟他们说，只要努力，所有付出都会有回报。 哪怕这份回报不是你所预期，但它总会在你预想不到的地方给你惊喜。 所有的汗水，都会浇灌出美丽的花朵。 和她这份紧张的心态一起来的，还有灯泡厂逐渐陷入的困境，厂里急需引进更先进的生产线投产的事。 否则现在厂里开发出来的新产品，迟早要被老旧的生产线拖后腿。 宋幼湘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局里领导接触杨满生和李建明等主管技术的主任，现在又恰好是灯泡厂转折的一个点，就算领导不接触杨满生他们，他们也会找上宋幼湘，商量差不多的问题。 到时候很多事宋幼湘还是要通过局里。 不过自己找上门的向来都不香，宋幼湘稳得住，主动权在她手里，办事才会少掣肘。 厂里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了两天，宋幼湘说引进生产线的事等选举大会结束后再定章程，但局里的领导等不及啊。 宋幼湘最后还是“被逼无奈”，带着杨满生坐在了局里的会议室里头。 在选举之前。 杨满生直愣愣的，领导说什么，他就赞同，厂里确实需要更新设备了嘛，领导说得没错啊！ 他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宋厂长在厂里也是跟他这样说的，但到了局里，怎么又变得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这可不像宋厂长的作风。 杨满生做技术，在人情世故方面的思维简单一点，人家又不蠢，他真要动脑筋，事情哪有想不明白的。 等到局里领导引出先前提过的生产线时，宋幼湘看了杨满生一眼，杨满生一下就警惕起来，他不肯说话了。 虽然杨满生从参加工作以来，就习惯了引进旧设备研究自己的技术，但这里头有猫腻，他感觉到了，宋厂长给他的眼神，他体会着呢。 “老杨，你说说，豫省灯泡厂是不是国内领航的灯泡生产企业，我们的生产技术，跟人家差了不止十年八年，引进他们的生产线，是多好的学习机会。” 杨满生喉咙有些发干，今天宋厂长带人出来开会，为什么不带那些小年轻，干嘛带他呀，这种场合，他实在是有些应付不来。 不过杨满生想了想，宋厂长带他来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他也就不琢磨了，打起精神认真听讲，老实回答问题。 “要是一年前，咱们的技术肯定跟豫省有差距，但现在可不一定了。”杨满生实事求是，“这一年，咱们厂里从来没有断过学习，不光是豫省，京市、淮市的灯泡厂，我们都进行过交流学习。” 领导叫杨满生一噎，有些说不出话来。 杨满生还不停，“孙局您看，就咱们新研发的小功率蘑菇灯泡，不仅获了国家技术进步奖，豫省灯泡厂还派了人员来咱们厂学习技术呢。” 说起这些，杨满生满心自豪，这技术其实是他们从外面学回来，再加以改进，突破技术限制，重新研究出来的品种。 他们这些技术人员，夜以继日地研究，一点点攻克灯丝设计和绕制的难题，成功来得特别不容易。 “生产线肯定是要引进的，但我们要引进的，肯定是比灯泡厂现有技术水平更高的生产线。”宋幼湘听得差不多了，轻轻抬了手，接过了杨满生的话。 不用说话了，杨满生松了一口气。 宋幼湘微微一笑，双手微扣，倾身往会议桌上一靠，“杨主任一心搞技术，不太懂领导们用心良苦，我相信领导推荐的肯定不会有错，不过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我决定带技术人员去豫省出差，亲自考察，希望取得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至于局里应承的拨款和政策倾斜，那肯定是要提前到位的。 万一生产线没问题，难道她们还要跑回来打报告吗？ 局里大话早说了出来，支持灯泡厂的一切工作，自己把自己架到了火上烤，好像她不去引进这生产线就是十恶不赦一样，那就不要怪宋幼湘狮子大张口。 “那，孙局长，麻烦您签个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四十七章 急于求成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宋幼湘松口要引进生产线，局里的领导心情放松下来的同时，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们都做好了长期攻坚的准备了，结果就这么答应了？ 至于宋幼湘说的话，他们也是深表赞同的，那谁引进生产线，还引进比现有水平差的呢。 一直以来，他们强力督促宋幼湘，大把的资金和资源倾向灯泡厂，可不是为了拖垮灯泡厂，而是想把灯泡厂扶持成平江县的龙头企业。 第595页 毕竟县里的财政资金，也不是大风凭空吹来的。 他们只不过是相信，豫省的生产线确确实实要比平江县灯泡厂的要先进而已。 就是主要负责引进工作的孙局长，也痛快利索地在批款书上签了字，并安排财务人员放款。 豫省那边的负责人可是拍着胸口跟他保证了，生产线绝对是没问题的。 跟局里确定了局里随行的出差人员后，这次会议圆满结束，宋幼湘带着杨满生推着自行车出了局里大门。 “这事就这么成了？”杨满生整个人如在梦中。 他以前常听说领导们念叨要钱不易，领导们如何如何晚娘脸，自己亲身一经历，就有点颠覆。 这不是挺容易的么？ 可以前老厂长垂头丧气地回厂，办公室烟头丢一地，拿着申请书，跑上十天半个月也求不来一个签名的事，也是他亲眼见过的。 “成了，回去后准备一下，你带两个技术人员，跟我一起去豫省。”宋幼湘心情不错。 回到厂里，第一时间召开干部会议，先是把好消息通知到大家，接下来就是安排厂里近期的工作。 “选举工作让工会主席负责主持，其余一应生产事务李建明负责，各部门副主任做好辅助工作。” 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后续的一些工作让工会主席跟进就行，出不了什么问题。 现在宋幼湘唯一操心的是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后，对厂里年轻职工造成的影响。 宋幼湘当然是支持大家参加考试的，但影响到工作生产就不行，不过这事现在还不着急，等消息出来，她再跟厂里这么联系就行。 要出差，说不定还是一趟长差，宋幼湘肯定要回大队一趟。 要跟唐桂香说一下情况，还得跟魏闻东讲一下，免得他到周六又来等她。 今天是周三，宋幼湘下午三点开完会，就直接去了汽车站，运气不错，才到汽车站，就看到门口有过路班车停在那里等客。 车上乘客不少，宋幼湘才上车，就有几道声音在喊她。 “宋厂长，来这里坐。” “宋队长，咱们挤一挤，能坐得下。” ……这些都是牛头山公社认识她的社员，特别热情可亲，宋幼湘笑着摆手拒绝。 “小宋？”高书记坐在班车最前头的座位，听到有人喊宋幼湘才回头，一看到宋幼湘就笑了，“上前头来，坐这。” 高书记把座位让出来，自己坐到旁边发动机盖上。 这天气发动机盖可不好坐，上面就盖了层破竹席，屁股烤得厉害，不过高书记不让宋幼湘推拒，让她老实在座位上坐好。 “听说你又干了件大事？”高书记等她坐下，就笑她。 宋幼湘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个出厂的时候职工硬塞给她的梨递给高书记，“我干的大事可多了，您说的是哪一件。” 高书记叫她给逗笑了，也不跟她讲客气，接过梨啃了一口，就问起这次宋幼湘跟局里博弈推拉的事。 “你啊，县里不比咱们一个小小的公社，水深浪大，你做事还可以再圆滑一点，不能像以前那样莽。”高书记语重心长地说她。 高书记对宋幼湘的事本来就上心，宋幼湘调到县里来以后，他一直都有关注她的情况，这次的事他不说十分了解，也粗略地知道一些。 不过知道归知道，在宋幼湘处理问题的时候，高书记并没有多嘴指指点点，教宋幼湘要怎么做。 宋幼湘做事有自己的章法，有些做法高书记不怎么赞同，但你要说宋幼湘真就错了。 那也不至于。 当然，要是宋幼湘做法偏激，失了初衷，高书记肯定会想办法提醒。 宋幼湘就是太有棱角，达到目的的同时，会叫一些人不舒服而已。 “我冤枉！”宋幼湘喊冤，“高书记，我报纸上可没少给他们讲好话呢，我可一句都没夸过自己的。” 高书记瞅了宋幼湘一眼，一个棒子一颗甜枣。 枣是甜的，吃进嘴的时候肯定心花怒放，但枣还有核呢，等领导回过神来，发现宋幼湘把他们当驴溜，心里能真正高兴？ “你要学会示弱，实在不行厚脸皮也行啊，就像你跟王臹对付我那样。”高书记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喊冤枉的表情维持不下去了，她腆着脸笑，“那不一样，您是自己人，跟您怎么着，您都不会生气，别的领导可没您这么宽广的胸襟。” 高书记笑着点了点头，“对，把你这招炉火纯青的拍马屁功夫也用上。” “……”宋幼湘。 她还能说什么，她只能默默地闭上嘴。 不过高书记说的确实有道理，这次的事，她其实可以处理得更完美，但她也是有脾气的。 “这也不怪我，要不是他们步步紧逼，逼得太狠，我也不会这样做。”宋幼湘委屈。 他们太想要政绩了，太急于求成了，宋幼湘一冒头，就被盯上，非逼着她做出成绩来。 刚开始她接手灯泡厂的时候，他们是静观其变，说不定心里还瞧不起她来着呢，等她真做出成绩来，就威逼利诱。 各种手段轮番就来了。 说实在话，要不是夏慧茹一心要拖向国华下水，宋幼湘抓住时机手脚快，及时把灯泡厂的不和谐因素清理干净，说不定她就是被里外夹击，两面挨打的状态。 第596页 她不硬气一点，不叫他们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谁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 灯泡厂到底是国营企业，他们真要做些什么，比如安排几个人进来参与管理，宋幼湘是真拦不住，季书记也未必拦得住。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家长 季书记手腕强硬，是个雷厉风行的领导，但他并不是一言堂，可以做主一切事务的领导。 他做出的每一项决定，很多时候也要力排众议，也要平衡各处的关系，他也会为一些事情，一些人做出妥协。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有人都觉得她背后的靠山是季书记，但宋幼湘要是行差踏错，季书记还会是她的靠山吗？ 不会。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所以宋幼湘只能管好自己，谨慎小心地做好每一件事。 不能自满，不能骄傲，每一个决定都要仔细考虑好，不能冲动，做决定不能带有赌性。 高书记叹了一口气，他懂宋幼湘的意思。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是心怀抱负，真正想为人民做些实事，有一部分，纯粹就是为了追求权力，想往上走，还有一部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是，是他们吃相太难看了，不气了。”高书记看着宋幼湘，叹了口气后又笑了。 宋幼湘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她的棱角她的锐气，也一直是他欣赏她的地方。 “是嘛，我怕什么，大不了我回公社就是！”宋幼湘不怕得罪人，反正她退路多着呢。 豪情万丈地讲完，扭头一看，高书记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宋幼湘顿了顿，话好像说得太满了，“高书记，到时候您不能嫌弃我吧。” 高书记看了她一眼，好气又好笑地道，“回公社，你就这点出息？” 宋幼湘厚着脸皮冲他笑，高书记拿她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家的小辈，肯定是要多看顾一点的。 “真遇着委屈了，记得跟家长说，我跟你臹叔再没本事，怎么着也不能让人把你给欺负回老家。”高书记没好气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一愣，眼睛猛地一酸，赶紧笑着掩饰，“那看来我在局里还可以再横一点的。” 高书记一听这话就拿眼睛瞪她，但也只能是瞪瞪，他也拿宋幼湘没什么办法。 不敢叫宋幼湘再说胡话气他，高书记问起这次事情的一些后续，知道宋幼湘要带人去豫省出差，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这是今天会议的结果，高书记还不太清楚内情，他本来还担心宋幼湘会受不住压力，最终同意直接引进。 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高书记替宋幼湘把工作的事梳理了一遍，给了宋幼湘不少启发，聊到一半，她干脆掏出笔记本做笔记。 宋幼湘上辈子是活了一辈子，经历过很多事，大起大落后最终也大富大贵。 但那只是她经历过的人生经验，并不代表她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很多东西，于她而言一样是陌生的领域。 高书记愿意教她，是她的福气。 “今年咱们公社金银花肯定丰收，供销公司的代表已经上山看过花苗了。”最后宋幼湘还问起公社的事，说起这些，高书记非常高兴。 今年就能看出金银花给公社带来的经济效益了，牛头山公社还有不少荒山野林，可以好好钻研钻研这类经济作物的发展。 除此之外，公社的服装社终于再一次扩大成服装厂，成为乡镇集体企业，主做工服工装，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底。 现在服装厂每天都是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特别喜庆。 “唯一可惜的是，七月山洪，隔壁公社那边的山体滑坡，冲毁公路，还损坏山下不少稻田和菜地。”高书记一脸沉重。 牛头山公社当初治理那片荒山的时候，专门请了专业的地质人员下乡，除了种植金银花，还做了许多其他的工作。 高书记其实也有提醒过隔壁公社的干部，让他们注意防范，还把地质报告送给他们一份。 但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说起这事，高书记一脸惋惜，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宋幼湘愣了愣，她一直忙着灯泡厂的工作，虽然有额外关注今年的自然灾害，但因为问过王臹，说牛头山公社没有遭灾，她就没有多问。 没想到天灾还是以另外的方式出现。 只不过听高书记形容，因为牛头山公社这边的治理和防范，其实今年遭遇的灾害跟上辈子根本就不能比。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行了，好好工作，有问题别自个硬撑。”聊着天的时间特别短，没一会宋幼湘就要下车了，高书记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下车。 宋幼湘点头，下了车，目送班车一路往公社去。 这次回来，宋幼湘除了通知她要出差的事，还额外叮嘱唐桂香和许慧她们，要努力复习。 至于为什么要复习，“这一年，咱们大队就有几位教授被平返，思曼姐都回了城，这说明了什么问题，你们自己也想一想。” 这些都是信号。 大家其实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内心担心害怕，不敢往那方面去想而已。 “可是我都这个年纪了。”许慧下乡早，现在已经二十好几了，就算有复学的可能，她难道还能去读书吗？ 第597页 唐桂香也有些忐忑，她说是高中毕业，其实她家里那个条件，上学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帮家里做手工，打小工赚钱的。 她一直坚持学习，是为了工作上的进步，要按宋幼湘说的，她能考上吗？ “你们担心的问题，国家肯定都会考虑到，什么也别想，努力就是了，用尽全力拼一场，以后才不会后悔。”宋幼湘也没敢说得太透，至少她不敢用“肯定”这样的词汇。 许慧和唐桂香对视一眼，心有忐忑地点了点头。 就像宋幼湘说的，先努力再说吧。 “这事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往外头去说。”唐桂香心里做好决定，就严肃地看向许慧，和怀着孕，不打算再在学习上花心思的郭明月。 许慧忙点头，她当然不会往外说。 郭明月更不用说了，现在她是有子万事足，一颗心都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四十九章 风声 在这里的都是从心里信任宋幼湘的，何况宋幼湘又不是空穴来风，事情都有预兆，她们都看在了眼里。 就是没宋幼湘那么敢想而已。 唐桂香对郭明月挺放心，郭明月的想法很简单，生活幸福，对现状十分满足，她就是有点担心许慧。 许慧确实是知错能改，一直以来表现得都十分上进，也没再犯过任何原则性的错误，但最开始，她也确实得了江媛朝的好处，排挤过宋幼湘。 “放心吧，就算她说出去，对我的影响也不大。”宋幼湘并不十分担心，如果她担心的话，许慧在场的时候，她就不会开口了。 许慧如果有人脉的话，出去打听，现在大城市已经没了风声。 唐桂香想了想也是，但她还是得盯着许慧，不说最好，要是说了，也别怪她不念旧情。 “你出差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唐桂香对宋幼湘出差的事比较担心。 虽然宋幼湘这两年也没少到处跑，但出门在外，在家的人总是担心惦念着的。 而且以前跟魏闻东出去得比较多，在唐桂香的心里，魏闻东是很稳重靠谱会照顾人的，跟他在一起，是宋幼湘受照顾，要是跟别人，唐桂香担心那些人要宋幼湘照顾。 但没办法，工作上的事，担心归担心，还是得送宋幼湘走。 魏闻东第二天送宋幼湘去市里跟杨满生一行汇合。 “这是什么，怎么用？”宋幼湘摆弄着魏闻东给她的腰包，从里掏出个像小型手电筒的黑色小管子来。 里头不管有这个小黑管，还有小刀和一些别的出门用得上的小东西。 这是给她防身用的。 魏闻东把车停下来，接过东西，“这里有个凸起，摸到了没有，按下去，就给喷出辣椒水来。” 算是这个时候简易版的防狼喷雾，魏闻东他们跑长途的时候，随身带着会用到的。 他们跑长途在外头，不管是路上会遇到劫车的，在陌生的地方夜宿的时候，也很有可能会碰上其他宵小。 都用得上。 宋幼湘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才塞回腰包，系在腰上。 “豫省那边我跑得少，但陈东标他们在那边有势力，你到了那里，尽量小心，任何时候都不要脱离队伍。”魏闻东心里挺担心的。 正好他也要出差，但他这次是去南边，宋幼湘只身前往豫省，他心里有些不安。 宋幼湘很厉害，他不否认，但敌暗我明，谁也不知道陈东标有没有把视线从宋幼湘身上移开。 “我会小心。”宋幼湘在安全方面从来不说大话。 女同志出门在外，多几个心眼总没错，不管任何时候，安全第一。 杨满生一早就领着灯泡厂一起出差的技术人员，到汽车站跟局里的同志汇合后，又一起赶往火车站。 他们比宋幼湘晚到一会儿，杨满生刚走到火车站门口，就被魏闻东拉到了一边说话。 “你是当时跟在我们厂长身边的公安局的同志。”杨满生对魏闻东还有一点印象。 魏闻东点了点头，没有过分解释他的身份，“杨主任，你们这次出差，安全方面一定要小心，然后……帮我多照顾照顾你们厂长。” 说着魏闻东给杨满生塞了两包烟。 杨满生不肯收，那照顾宋厂长，不应该就是他们的责任么，还用得着魏闻东一个外人来嘱咐？ 是魏闻东压着他收下，拉扯间，杨满生才回过味来，哦…… 他明白了。 等杨满生再看到宋幼湘，眼里莫名就带上了些长辈的慈爱，看得宋幼湘浑身发毛。 问他吧，他还不肯说，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高人模样。 “魏闻东跟你说了什么？”宋幼湘内心无语，就杨满生这种藏不住事的表现，她猜都猜得了出来，是因为什么事。 刚刚其他人都先找了过来，就他一个人晚一步，厂里技术员也跟她说了，杨主任是遇到了认识的人。 在火车站门口遇到熟人不稀奇，稀奇的是杨满生对她奇怪的态度。 杨满生惊掉下巴，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没说什么。” 他答应了魏闻东，不跟宋幼湘透露情况的，不过宋幼湘自己猜出来，应该不关他的事吧？ 第598页 杨满生不肯承认，宋幼湘也懒得追问。 至少她直接戳破后，杨满生就不敢再在她面前晃，用那种慈爱的目光看她。 魏闻东还不知道，杨满生在宋幼湘面前还没有走到一个照面，就被看了个底掉，从火车站离开，他去接上谢九韶，就开车往城外走。 上了车没一会，谢九韶习惯性地去摸魏闻东装吃的的箱子，结果摸了个空。 再去摸开水瓶，开水瓶也是个空的，就魏闻东自己喝水的水壶里有几口水。 魏闻东拒绝与他共用水壶。 “……”谢九韶看了魏闻东一眼，目光隐隐带着嫌弃，“你至于嘛，往外跑的时候怎么方便怎么来，回去的时候，你那么细致妥帖，人家又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这个问题上次谢九韶跟着魏闻东出车就已经发现了。 刚开始他还以为魏闻东就是这么糙的，所幸车上的装备都是现成的，到地方灌水补充食物就行，谢九韶一路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和魏闻东两人。 结果回程的路上，好家伙！ 好吃的土特产，能放好吃的水果，通通往车上搬，挤得睡觉的空间都特别小，到了市里，更是热水什么的都给备好。 “我乐意。”魏闻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着方向盘，熟悉地拐到国道上。 谢九韶被他堵得无言以对，千金难买他愿意，他搁这操什么闲心呢。 魏闻东的汽车驶离市区的时候，宋幼湘和杨满生一行也开始检票，上了前往豫省的列车。 这次同行人的员一共有六个，灯泡厂这边宋幼湘、杨满生和两个技术员，局里派出两位干事，一个三十多姓李，一个二十多姓吴。 从江省到豫省，现在的火车得二十八个小时，要是路上遇到会车等待，晚点的时间会更长。 宋幼湘一个人的火车票是卧铺，跟其余几人是分开的。 第四百五十章 被无视个彻底 “宋厂长不跟我们一起坐硬座啊。”上了车，李干事意味不明地询问准备往卧铺车厢走的宋幼湘。 宋幼湘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李干事是想说我身娇体贵，搞特权待遇？那实在不太好意思，我级别摆在这里，买的就是卧铺票。” 没料到宋幼湘不像别的领导，说话圆融，不会叫人下不来台。 李干事叫宋幼湘说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国家就是这样规定的，李干事要是想坐卧铺，级别到了就行。”杨满生反驳宋幼湘的前一句，再一本正经开导李干事。 李干事，“……” “是呀，厂长，我们先帮你把行李拿过去吧。”厂里年轻的技术员有眼色，拎着宋幼湘的行李先在前面开路。 宋幼湘看也没看这位李干事，跟着走了。 李干事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旁边吴干事把人拦住，“李哥，别气了，不值当，咱们去找座吧。” 吴干事心里其实觉得李干事事挺多的。 他们五个全是男同志，本来就应该多照顾宋幼湘这个女同志的，再说人家够级别买硬卧，这有什么好眼红的。 自己人给了台阶下，李干事这才沉着脸去找座。 从出发的时候，他就觉得不痛快了，大家都是一起集合出发到市里，凭什么宋幼湘就搞特殊独自行动。 大家一起出差，宋幼湘独一个人享受卧铺，他们一把年纪还要去挤硬座，世道可真是不公平极了。 这里李干事刚坐下没一会，那边杨满生领着两个技术员也过来了。 杨满生年纪比李干事还大呢，但他心里一点气没有，放下行李，就神采奕奕地跟两个技术员讲起上回去京市学习的事情来。 本来来的路上那个李干事就不太理人，现在出了这样的矛盾，两边更是泾渭分明。 “杨师傅，京市的灯泡厂老师傅技术真的那么厉害啊。”不同于李干事的冷漠，吴干事倒是积极融入。 杨满生对吴干事没有偏见，他能主动搭话，多个听众他也十分高兴。 火车上本来就是个陌生人和陌生人能很快熟悉起来的地方。 没多一会儿，附近几个车座的，有点走南闯北经历的人，就跟杨满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 唯独李干事格格不入，整个人看着火气冲天。 杨满生其实中间跟李干事说过两句话，但人家不搭理，杨满生热脸懒得再去贴冷屁股，但心里也担心。 才出发就闹得这样僵，后面的工作怕是不会好展开。 饭点宋幼湘到硬座车厢来找他们一起吃饭，杨满生找机会跟她反应了一下情况。 “由着他去吧，不是还有小吴在。”宋幼湘看了李干事一眼。 还摆着个臭脸，也不知道给谁看。 这样的人，难怪一把年纪还只是个普通干事，没本事还不会做人，以后怕是都没什么长进。 这位李干事看着脾气跟杨满生一样直，同样是领导手里的好枪。 但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杨满生是有自己的坚持的人，他的直是认真理有信仰的。 何况杨满生还有本事，人家对技术钻研得多深，在厂职工群体里多有号召力。 而这位李干事，则全凭个人喜好。 “局里派的干事不过是监督辅助我们工作的，如果做不好，换人就是。”宋幼湘可不会因为这，就惯着他们。 第599页 手握监督权利，约等于握着尚方宝剑，但这宝剑不是无往而不利的，得看是谁握在手里。 在宋幼湘手里是剑，在有的人手里，就是破铜烂铁。 宋幼湘气场强大自信，杨满生轻易就被说服，想到他们以前面对局里这些人，为了过检处处陪小心的样子，现在都有些想不明白原因。 吃过晚饭，宋幼湘自己回了卧铺车厢休息，准备晚上跟杨满生换一下。 杨满生毕竟是上了年纪，没条件时候将就，现在有这个条件，能照顾肯定是要照顾的。 她这样的行为落在李干事眼里，换来的是一声冷嗤。 可惜没人理会李干事，就连吴干事也没话替他圆场，只能默默地同对方拉开距离。 晚上宋幼湘来换人，李干事脸色才缓和一些。 结果等到半夜三点多，杨满生休息好了回来，宋幼湘竟然自己又回了卧铺车厢，李干事差点没憋出一口血来。 宋幼湘和杨满生轮流休息到站，两人精神奕奕，三个年轻人也一点没显疲态，唯独李干事，整个人阴气沉沉，看谁都满脸怨气。 到了豫省，下火车后一行人直奔招待所。 李干事现在拒绝沟通，到了招待所就直接回房间休息，对宋幼湘说的放下行李开碰头会充耳不闻。 “小吴，楼下有座机电话，记得跟你们领导汇报一下工作。”吴干事放好行李一进杨满生他们那屋，宋幼湘就给他安排任务了。 吴干事，“……好的。” 这才坐下来好好开会，宋幼湘进入工作状态，除了杨满生能不时问出疑惑，其余三个就只有听着的份。 宋幼湘让他们想办法去打听豫省灯泡厂的生产情况，摸一摸底，最好打听一下淘汰生产线的情况。 可是，“先不说别人愿不愿意说，我们这么去问，不会被当成特务给抓起来吧。” 说实话，还真有这个可能。 吴干事一想到那个想法，脊背就有点发凉，他们来购买生产线，直接去人厂里了解不就行了，难道豫省的灯泡厂还会有隐瞒吗？ “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你怎么做？”宋幼湘看向吴干事。 明明语调平缓，但吴干事莫名头皮一紧，再看旁边认真思考的杨满生三人，他摇头，“不，不用。” 宋幼湘这才微微一笑，“放心，如果被当成特务抓起来，我会去保你们的。” 吴干事不敢再开口，等宋幼湘回自己房间，他才看向杨满生三个，目带求知。 “我们可以找厂里的职工了解情况。”技术员同志甲。 “我去翻翻报纸，找找看有没有豫省灯泡厂的报道，拿着报纸找他们供销科。”技术员同志乙。 杨满生点了点头，“我有同学正好在这里工作，我去拜访一下。” 吴干事忙抓住技术甲的手，“那我跟你一起。” 等李干事再起来，招待所里已经人去楼空，完全没有宋幼湘他们几个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五十一章 骨头轻 豫省灯泡厂占地面积非常大，光是在职职工就有近两千多人，平江县灯泡厂的体量跟人家根本没法比。 光是宿舍区的占地面积就比平江县大半个厂的面积要大。 宋幼湘给他们安排了任务，自己也没有闲着，她去了省档案局，查有关灯泡厂的一些档案资料。 去档案局查资料就是碰运气，各机关单位的档案一般是由内部的档案室集中进行档案资料管理工作，档案局不一定查得到相关资料。 不过宋幼湘的运气显然还不错。 档案局里收录了豫省灯泡厂始建厂到六零年，这段时间的全部资料。 正好，那批生产线是五十年代引进的。 宋幼湘要查的不光是这次引进的时间和情况，当时负责的领导，领导决策，生产线到位后厂里组织生产产生的效益等等情况。 资料多而详细，许多纯数据需要翻找出来进行比较，一整个下午宋幼湘一直埋首在资料堆里。 人忙起来的时候，是不知道累的。 宋幼湘一直查阅到天黑，被工作人员提醒，才回过神来。 把抽取的资料放回原处，宋幼湘同工作人员道谢。 “你们搞研究的也不容易，不远万里跑到豫省来，你要的资料都找着了没有？”工作人员一边帮着收拾，一边询问宋幼湘。 豫省灯泡厂的档案属于开放档案，宋幼湘是以搞学术研究的名义进到档案局的，她手里有江省高校的介绍信和工作证明。 这是之前见过季市长后，宋幼湘通过季市长拿到的。 除了介绍信外，还有一张临时的工作证，她到了档案局后，才能畅行无阻地进入。 她以自己原本的工作关系和证明，一样可以进到档案局查阅资料，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宋幼湘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宋幼湘提前一步查资料只是为了心里有数，到时候正式跟豫省灯泡厂的负责人员接触，她会去厂档案室再看一遍资料进行对比。 “都找着了，需要的数据也都记下了，谢谢你啊同志。”宋幼湘扬了扬手里的笔记本。 工作人员笑，“不麻烦，为人民服务。” 出了档案局，宋幼湘回到了招待所，本来直接约国营饭店碰头就行了，但招待所里不是还有一尊大佛么。 第600页 “呦呵，这是耍完回来了？”李干事沉着脸坐在前台门口，一见着宋幼湘就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 宋幼湘一看就知道，她这回来得算是最早的。 要是吴干事先回来了，说明了情况，这位李干事哪里有脸说这种话。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反击，“耍？我们都是劳碌命，为了工作跑断腿，不比小李同志，舒服地睡了一天。” 论年龄，宋幼湘比李干事小了一轮不止，但要论职位级别，她喊对方一声小李同志，也喊得。 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宋幼湘不会做这样的事。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社会上大多是杨满生那样的老实人，宋幼湘自然会照顾到他们的情况。 但像李干事这样的人，宋幼湘半点面子也不想给。 当领导有当领导的风度，要李干事只是心里腹诽，宋幼湘不介意圆个面子情，不跟他计较，但他这么没有分寸，宋幼湘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李干事被这声“小李同志”给气昏了头，腾地站起来，指着宋幼湘，抖着手，努力想着要怎么措词反击。 还敢拿手指人！ 宋幼湘拿着笔记本把他的手拍开，“指什么指，我看你年纪也不轻了，与其嫉妒别人有能力，不如好好反省自己。” 嫉妒不是女性的标签，没本事没能力的男人嫉妒起来，同样上不得台面。 到豫省来是宋幼湘计划里的一环，本来没什么的，但李干事的种种行为，嫉妒不甘的丑恶嘴脸，叫宋幼湘不自觉地上火。 靠熬资历上去，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指挥，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李干事觉得自己快要气死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根本想不出来词反驳，脏话不自觉地涌到嘴边，所幸他还有一丝理智，控制住了自己了嘴。 “李哥，别！”吴干事回来见到这一幕，脑袋立马就疼了起来，赶紧冲上前去，把人给拉住。 把人扯到一边，吴干事才压低了声音，“李哥，别冲动，咱们说话先想一想，万一……” 万一还没说完呢，李干事就把他给甩到了一边，“你什么意思，说我说话不过脑子？你谁啊你，年纪轻轻骨头也跟着轻，我轮得到你来教做人吗！” 这是指桑骂槐呢，虽是骂吴干事，但连着宋幼湘一起骂了。 “……”吴干事。 算了，他骨头轻，他多管闲事，那他不管还不行？ 连吴干事也不理李干事，李干事就彻底变成了隐形人，宋幼湘也不等吴干事跟他的领导汇报了，直接自己动手。 见着宋幼湘打电话回江省，李干事心里还有些瞧不起她。 女人能成什么事，只知道跟领导告状，宋幼湘还不就是运气好，凭着一张脸耀武扬威。 这次怕是要叫宋幼湘失望了。 领导安排他过来，就是分散宋幼湘的权力，不叫她一言堂的。 见到宋幼湘打电话，李干事心态反而稳了下来。 电话打完，宋幼湘脸上不动声色，招呼杨满生几个去招待所外头的国营饭店吃饭。 李干事当然跟着，被无视不好受，但他的存在就能隔应宋幼湘，他就不会走。 吃饭的时候，听到杨满生他们几个跟宋幼湘汇报工作，李干事才知道，他们真的是出门打听情况了。 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反而觉得宋幼湘多事，“怎么着，你这是还怀疑领导坑你呀？疑心病这么重，你不得还怀疑这饭菜里有毒啊。” 说完，李干事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反讽到位，自己先笑开了，还撞了撞坐在他一侧的吴干事。 吴干事默默抿紧了嘴，稍微挪开了一些。 以前在单位的时候，没觉得老李这么讨人嫌啊，他脑子到底干什么用的，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叫分场合说话？ 第四百五十二章 早知如此 第二天一早，吴干事犹豫再三，背着李干事准备偷偷去打个电话，跟领导汇报一下情况。 他觉得领导把李干事安排过来，完全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但他还没来得及找借口，李干事就先喊他去一起去跟领导汇报工作。 “小吴，不是我说你，你要知道自己的立场，还有身上的任务，下午的事你跟你瞎掺和什么，宋幼湘那是对局里的不信任！”李干事语重心长地道。 吴干事，“……” 电话等了一会，才被转接过去，李干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电话里的领导就要求他把电话交给吴干事。 昨天宋幼湘那通电话并不是打到了局里，而是直接打给了季书记。 没办法，现在人在外面。 宋幼湘是有办法不让姓李的参与到她的工作，但这代表着她要一直忍受他碍眼，甚至要解决对方使的绊子，倒不如直接找领导解决问题。 把人换掉最简单。 有季书记跟局里施压，就算他们不打这个电话汇报工作，局里也会主动联系他们这边。 吴干事倒是没有添油加醋，他就是实事求是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旁边李干事听了连连皱眉，他们把他丢在招待所，分明就是排挤孤立，怎么就成了照顾他的身体了？ 他出言不逊也是因为宋幼湘不把人看在眼里，怎么就成了他没事找事了？ 第601页 “孙局，您听我解释，我……”李干事接过电话，话还没说完，再次被打断。 电话里孙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失望，“小李啊，你向来办事妥帖，但这次真是叫我太过失望，你回来吧，这次工作由小吴全权负责。” 这话对李干事的打击简直就是灭顶的，他脑子嗡嗡的，“……小吴太年轻，没什么经验，领导，我反思自己，认真工作，保证不再出岔子。” 但电话那头还是拒绝了他，让他尽快买票返回，并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干事整个人都空了，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领导的暗示，他才会这么做。 是领导的暗示，让他对宋幼湘带有偏见和不甘！ 他完美地执行着领导的意志，怎么转眼就被无情地一脚踹开呢？ 就这样回去，那他是不是还要回局里再坐几年的冷板凳，等到哪一天熬到孙局调走或者退休，才有动手的可能？ 怎么会这样！ “李哥，你还是先回去吧，你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参与到工作中来。”吴干事有些同情他。 是孙局的人又怎么样？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叫孙局丢了脸，第一个被舍弃的就是他。 李干事狠狠地瞪了吴干事一眼，“用不着你在这里假好心！” 他得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他不能就这么，犹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回去。 李干事人虽然还在招待所，但至少有了自觉，晓得不往宋幼湘面前凑。 没有这人时时挑事，宋幼湘安排起工作来，直接顺畅许多。 上午把昨天的成果汇总，讨论出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后，下午宋幼湘就领着人到了豫省灯泡厂负责人的办公室。 一整条生产线的引进，哪怕是淘汰下来的旧生产线，涉及到了数目都是不小的，负责接待的是厂里主管事务的一位副厂长。 跟副厂长对接，实际参观过生产线后，宋幼湘从杨满生的汇报中得知，这条生产线的情况比她预计的要好。 生产线确实是几经淘汰的生产线，但豫省灯泡厂早些年也一直有改进，中间过分落后的环节，也有替换掉。 这其中有不少值得学习和研究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生产线价格十分合适，比他们的预算要低很多。 引进的话对灯泡厂的现状是有正面改善的意义的，不引进的话，损失也不大。 杨满生的意见是可以再压压价。 但等真回到办公室坐下来谈，宋幼湘他们才知道，豫省不是单卖生产线，还有不少东西要一起捆绑出售。 这其中包括一些只能适应这条生产线的燃料和原材料。 生产线价格确实便宜，但加上这些，就不是她们手里那点钱就能买下来的。 宋幼湘本来都在考虑引进的问题，结果迎头就是一盆凉水。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宋厂长可以再考虑考虑。”娄副厂长笑眯眯的，一副丝毫不强迫的样子。 他确实不必强迫，在宋幼湘之后，还有别的厂领导过来了解情况，在等着要跟娄副厂长见面。 宋幼湘没有因为还有其他竞争者就着急，那么大一笔钱，不是说拿出来就能拿得出的。 回招待所的路上，宋幼湘心里一直在权衡。 这明显就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要一起购入的话，宋幼湘选择直接放弃。 燃料还好，如果本身没有问题的话，拉回去能直接用，但原材料若是有用，能够创造经济效益，豫省的灯泡厂也不会想出捆绑出售的办法。 事情有些陷入僵局。 但生产线问题不大的情况下，宋幼湘还是在想，有没有可能想办法拆分开来购入呢？ 娄副厂长说是说绝不拆分，但事在人为嘛。 回到招待所，李干事还没有走，看到宋幼湘一行回来，他也没上前，等吴干事回到房间，他才上前去打听。 吴干事不想说，但这不是同事嘛，他又有点同情对方。 想着李干事也做不了什么，他就把情况说了一下，“现在宋厂长正发愁呢，也不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安排，对了，李哥你票买了没有？” 买什么票啊，他压根就没有打算现在回去。 “我打算多留两天，不能参与到工作里面，能见证一下也是好的。”李干事摇头苦笑一声，“我现在回去，也不知道怎么跟家里夫人孩子交待。” 吴干事也是结婚有孩子的人，其实是有些懂李干事的心情的，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让他走的话。 早知道如此，何必当初。 李干事才松一口气，结果晚饭时间不到，宋幼湘就安排技术员买了返程的车票送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五十三章 宰相门前七品官 宰相门前七品官，李干事在单位混了小半辈子，县里受局里管辖的各厂干部，哪个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 还是头一回遇到像宋幼湘这样的厂领导。 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简直欺人太甚！”李干事手里捏着火车票，叫宋幼湘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吴干事也有些发蒙，但他想了想，还是劝道，“李哥，你要真想留下来，就好好跟宋厂长认个错，别犟着。” 他也算是看出来的，宋厂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跟她犟着来，是不会有什么好处的。 第602页 李干事是真不想回去，就这样回去算什么？他还怎么回单位工作，拿什么脸面面对领导。 他跟吴干事说不知道怎么跟妻儿交代，不是卖惨，是事实。 李干事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妥协，主动去跟宋幼湘认个错，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不在？”去宋幼湘的书敲了半天，没有动静，李干事眼见着又要起真火了，隔壁灯泡厂的技术员听到动静出来，告诉他宋幼湘和杨满生出去了。 陪着李干事当说客的吴干事看了他一眼，目光里不自觉带上了些同情。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一下子就散了，李干事回到房间意志消沉地坐了好一会儿。 隔了一阵子，李干事突然抬起头来，“小吴，宋厂长他们私自行动有没有跟你说情况？” 肯定是没有说的，不然他敲门的时候吴干事不可能不告诉他。 那宋幼湘她这就是违规了啊，谁知道她私下行动，是去做前期工作，还是私下跟豫省灯泡厂的负责人私下接触。 万一他们私下达成什么协议……李干事想得有些兴奋起来。 吴干事看了他一眼，“李哥，你就别折腾了，宋厂长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一听李干事这话，就知道他是打着去告状的主意。 这样能不能对宋幼湘造成影响不说，李干事是想都不要想留下来了。 李干事那股兴奋劲下去，终于沉下心来，开始慢慢反思起从出发起到现在他犯的错误。 …… 宋幼湘带着杨满生去市内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看了看豫省出产灯泡，质量做工都没得说，毕竟是大厂。 但现在市面上的都是新产品，要想买到以前的旧产品，只能去豫省下面的小乡镇供销社找库存。 但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去找这些东西。 “我问过我老同学了，他说那条生产线很不错，毕竟是从国外引进的，曾经也为豫省灯泡厂立下汗马功劳。”杨满生作为人形质检机器，一直跟在宋幼湘身后。 并向宋幼湘汇报工作。 宋幼湘仔细听着，他们暗中调查的情况，只能用作参考，不能起决定作用。 尤其是多方打听，都问题不大的情况下，更要防着豫省灯泡厂已经事先做了职工工作，教他们要怎么说。 这就跟某地方要来领导视察工作了，干部都会动员大家摆出最好的精神面貌，说话要注意分寸一个道理。 这也不仅仅是所谓面子工程的事，工厂是我家，维护靠大家，自己心里再多怨言，但面对外人的时候，大家都还是习惯性地说好话的。 “生产线现在不是最大的问题，问题是那些燃料和原材料。”路边国营饭店小黑板上写着宋幼湘没听过没吃过的小吃，她有些好奇，自掏腰包请杨满生尝鲜。 豫省灯泡厂说得好听，东西买回去，他们再给配个技术员，落地就可以直接投入生产。 可账不是这样算的，一旦决定购入，成本会大大增加，这其中有这些材料和本地物美价廉物料的差价，回程的运输成本和损耗费，以及运送回去后的仓储成本…… 往最好的方面想，所有燃料和原材料都没有问题，能用，要想抹平这些成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做事却一定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我听说，很多厂家对这条生产线都有兴趣。”杨满生是有些着急的。 实在不行吃点亏把东西定下来再好好研究，也不是不行。 反正那些燃料和原材料，生产的过程中，也总是要用到的嘛。 “生产线的事不能急，也急不得，咱们先看看，可以先跟这边的灯泡厂交流交流技术上的问题。”宋幼湘安抚杨满生有些焦躁的情绪。 杨满生搞技术，负责生产线的质量检测工作，谈判的事情还得宋幼湘来。 其实宋幼湘心里早有了决定，生产线可以买，但买一搭二的行为要坚决拒绝，如果谈不拢，就另寻他路。 等晚一些回到招待所，宋幼湘见天李干事还在，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李干事敏感的神经又蹦了蹦，宋幼湘这个表情，明显就是没考虑过他会留下，甚至为此不惜低头。 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从头至尾，只有他自己把自己当一回事，宋幼湘从来就没有为他的事上过半点心。 他上蹿下跳，在宋幼湘的眼里，可能和跳梁小丑差不多。 “宋厂长，能和你谈谈吗？”李干事有些难堪，但还是咬着牙往前走了一步。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除了杨满生外，另外三个比他都要年轻的年轻人，最终微微点了点头，抬脚走到院子里。 多少要照顾一下敏感中年男人微妙的自尊心。 等听到李干事的认错，宋幼湘已经不意外了，“我个人不认为李干事能够胜任接下来的工作，你待人处世，做事时都会带入严重的个人情绪，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 她不需要一个时刻可能对她摆脸色，跟合作方谈判时，会因为个人好恶甩脸，影响工作进程的工作人员。 这是非常没有职业素养的表现。 “宋厂长，希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保证我接下来会好好工作，不会让情况影响到工作。”李干事虽然早已经设想了，自己低头也不会得到好脸。 第603页 但现在被宋幼湘明确拒绝，他心里还是憋得慌。 第四百五十四章 顺势而为 最终李干事还是留了下来，到底是在机关单混了小半辈子的人，他及时表忠心，努力说服了宋幼湘。 从确定李干事回去的时候起，局里应该就已经安排了人过来接替李干事的工作。 “新来的同志不熟悉，还需要磨合适应，我就不一样了，我保证接下的工作积极配合，您指哪我打哪。”李干事目光真诚。 有些话他也没法直说，要说了，那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彻底失去领导的信任。 但不说宋幼湘应该也能明白意思。 局里肯定是不放心宋幼湘一个人负责这么大的引进工作的，肯定会派人来牵制监督她的工作。 “我敢保证，局里派出来的人，不可能比我资历还深。” 所以到时候，他起码能够制衡对方。 这话说出来，宋幼湘都没有多考虑，直接就点头同意他留下，李干事还来不得高兴，就有种自己跳坑里的错觉。 ——应该是宋幼湘故意装深沉吧，本来没有想到，不过是顺势而为？ 要真是宋幼湘一早计划好的，那她这城府也太深了，简直就是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想到这里，李干事心里更沉重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是留了下来，晚饭后的会议，他也终于得以参与到其中。 宋幼湘打算拖一拖再看看情况，李干事刚想说，领导的意思是尽快完成引进工作，但话到了嘴边后，又倒回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 最后他选择了闭嘴。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这两天的工作他都没有参与，也不清楚情况，少说少错。 会议结束后，李干事想要重新跟大家拉近关系，缓和僵硬的氛围，主动提出请杨满生几个去他们房间喝点酒。 宋幼湘都让他留下了，杨满生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他爽快地答应下来。 招待所就有酒水出售，除了买酒，几个人还凑钱请招待所食堂大师傅给他们炒了两碟下酒菜。 宋幼湘知道他们喝酒，但拒绝了邀请。 她去了才是破坏气氛，何况她还得抓紧时间复习，满打满算，现在离高考也只有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 这顿酒喝到夜里十点多才散，李干事负责收拾战场，最后一个去洗澡间洗澡。 被人堵在洗澡间的时候，李干事因为酒精而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没办法，匕首都抵到脖子上，他再不清醒，小命就要没了。 这一瞬间，李干事心里闪过了许多念头，最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拿着车票离开。 洗澡间的灯已经被对方拉灭了，黑暗里感观无限放大，恐惧也无限蔓延。 “李茂平，三十六岁，老婆在县人民医院上班，家里两儿一女，父母都是街道退休下去的……”对方站在他的身后，声音低沉可怖。 亲耳听着对方把他的所有隐私都给说出来，李茂平忍不住身体开始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别怕，我就是想叫你办件轻而易举的事罢了。”对方很满意看到他的恐惧，低笑着道。 李茂平忙点头，“您说，您说，要我办什么只管说，我一定想办法办到。” 现在就算是对方叫他去杀人放火，也得先应承下来，等解决了眼下的危机，再说其他。 想是这样想，但他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把他家里的情况调查得这么情况，要是只拿来威胁他做无关紧要的小事，明显也是不可能的。 “你是个聪明人，我要你做的事很简单，极力促成宋幼湘引进豫省这条生产线。”对方收敛了笑意，声音变得冷肃起来，“这应该跟你们最开始的计划是一致的。” 李茂平点了点头，全身的汗毛都是炸起来的，“……是，是一致，我会尽力去做。” 话说完，对方却没有撤刀子，反而是往皮肤上压了压，李茂平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割破了，恐惧一点点在他心里蔓延。 他完全是顺着对方的话说的，怎么对方还不满意？ “我说简单，你也不要想得太简单，我要你说动领导，联合各方，全面向宋幼湘施压，把她往死里逼，懂我的意思吗？” 全面施压？李茂平现在脑子里乱得很，但还是忙不迭地点头，“懂，懂！” 对方这才松开一些手，“先按我说的做，到时候再有安排，会有人另外通知你。” 说完，对方猛地一推李茂平，然后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李茂平扑倒在墙壁上，隔了好一会儿才去摸电灯钱，哆嗦着把灯拉亮，伸手摸了摸脖子，指尖上是湿润鲜艳的血液。 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生死面前走了一遭，李茂平腿一软，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胆颤心惊地冲了个澡，一步一受惊地回到房间，上床上李茂平怎么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连头都不敢伸出被子。 第二天，宋幼湘带着人去灯泡厂，继续跟负责人坐下来谈。 李干事不太敢现在就冒头，他太害怕了，万一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办，完不成那人交待的任务，他会不会直接就被灭口。 他老老实实地听着他们开会，记录重要的内容，一点头都没有冒。 等回到招待所，又兢兢业业地跟领导汇报工作。 第604页 汇报工作这件事，宋幼湘没有额外叮嘱过他，但他知道宋幼湘事先叮嘱过小吴，他要赶在宋幼湘开口前打这个电话。 要联合领导施压，那肯定要把生产线的情况往好里说。 宋幼湘确实是要交待李茂平暂时不要汇报的，但他既然已经拨了电话，她也就懒得再伸手，由着他去汇报。 “宋厂长，我刚刚没注意，还是小吴提醒我，我是不是不应该打这电话。”打完电话，李茂平又去宋幼湘办公室找存在感。 宋幼湘只是看了他一眼，“要我们这里商量出结果之前，暂时不要跟局里联系，免得他们多费心。” 李茂平忙点头，“行，我知道了，刚刚是我的失误，我反省。” 打电话是正常，汇报工作嘛，但李茂平这副态度，就很让人生疑了，他能为了留下来放下身段，但不至于这样卑微。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五十五章 柳暗花明 宋幼湘听着李茂平说完，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略微带着些打量的意味。 李茂平心跳陡然加速，有些不敢直视宋幼湘的眼睛，心里忍不住忐忑起来。 总觉得在这样的目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好在宋幼湘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还是一贯的张扬，“那就去反省吧。” “……”李茂平。 吴干事就坐在不远处，闻言默默地在心里给李茂平掬了一把辛酸泪。 干嘛非要上赶着去讨人嫌呢。 除了杨满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另一个技术员在场也默默地看了李茂平一眼。 “厂长，我看豫省这边态度很强硬，拆分卖出的可能性不大啊。”杨满生一直是有些急的。 厂里现在需要新的生产线是一个原因，再就是他也急着早点把事情办完，回厂里去搞他的技术研究。 以后这种非学习交流类的出差，他还是不来了。 宋幼湘点头，今天她试图跟他们谈，但刚开口就被强硬拒绝。 不过豫省的负责人对他们的态度又很好，看得出他们是希望这条生产线由平江灯泡厂购入的。 宋幼湘这两天也摸了个底，大概能够猜到原因。 前来豫省想要这条生产线的厂子不少，不过基本都是体量不太大的厂。 没办法，体量大有能力的大厂，现在都是奔着国外的生产线去的，不可能来接豫省淘汰的生产线。 而这些小厂里头，平江灯泡厂的实力最强。 前天等在宋幼湘身后的那家小厂已经直接走了，不算强卖的燃料和原材料，光是买生产线的资金，他们都不太够。 只能遗憾离场。 今天谈判过后，有一家应该也要准备退出了。 宋幼湘看他们并不是十分着急的样子，有心想跟他们接触一下，不过在豫省灯泡厂的时候，不是太好跟人接触。 “现在是卖方市场，生产线状况良好，话语权在他们手里，他们态度自然强硬。”宋幼湘示意杨满生不要着急。 办法总是会有的，实在不行，不引进整条生产线，拿着资金投入急需技术支持的某一环，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这样做的话，宋幼湘面对上级会有很大的压力。 但宋幼湘没什么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等做出成绩来，那些人自然就闭嘴了。 “厂长，我打听到了。”正说着话，被宋幼湘派出去了技术员跑了回来。 屋里杨满生、李茂平等人都看向他。 可这技术员就说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什么？下文呢！ 宋幼湘点头，看向其他人，“辛苦了一天，你们先去休息。” 话音落下，杨满生带着另一个技术员就起了身，吴干事也起身，见李茂平还眼巴巴地看着，伸手把人拽上。 赶紧走吧，非得等宋厂长直说赶人，他才要既丢面子，又什么也打听不到地离开吗？ 李茂平内心不忿地跟着吴干事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回去后还不住地往那边房间看，“小吴，你说宋厂长叫人去打听，是打听什么的？” 吴干事生生忍住了白眼，“李哥，咱能不能不打听这些事。” ——不能对前辈不尊敬，这是局里的老人，吴亮友同志，你不能因为对方不聪明，就鄙视对方。 “你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小吴啊，领导派咱们来是干什么的，是监督宋厂长的工作的，怎么就不能打听了，我们也有知情权。”李茂平扯起裤子，往床沿一坐，就开始说教起吴干事来。 他得想办法把小吴拉拢到他这一边来。 不然光他一个人，显得太突兀了，目的性太明显，很容易暴露。 吴干事左耳进右耳出，顺道还补了一句，“领导还让咱们辅助宋厂长工作。” 只有宋幼湘跟豫省灯泡厂合伙搞小动作，他们才需要行使监督工作的权利好不。 他们是来帮忙做事，不是拖后腿的。 “辅助是应该，但宋厂长干什么都瞒着我们，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李茂平不死心。 吴干事默默站起来，“我烟瘾犯了，出去一会。” 他都懒得跟李茂平说，刚刚杨满生他们明显也是不知情的，但讲也讲不通，干脆直接避出去。 省得一直被说教。 第605页 吴干事出门，正好遇到从房间出来的宋幼湘，两人点头打了下招呼，宋幼湘就大步下了楼。 下一秒，李茂平跟出来，“一起去，我也有点犯瘾头了，怎么不走？” “走。”吴干事头疼地往走廊尽头走，没说看到宋幼湘出门的事。 宋幼湘找到招待所的时候，湘省某县灯泡厂的负责人几个刚收拾好行李，要准备走人。 “盛主任，留步。”虽然没有正式打交道，不过宋幼湘默默把人给记住了。 果然，听到宋幼湘喊破他的身份，湘省灯泡厂的负责人有几分意外，他主动伸出手，“江省来的，宋厂长？你好。” 握手互相认识过后，知道盛主任并不十分着急赶火车，宋幼湘便请他坐下来谈。 谈的当然是豫省这条生产线的事。 “太贵了，加上燃料和原材料，根本就不是我们厂能够承担的，只能无奈放弃。”盛主任摇了摇头。 说是无奈，但看表情并不十分可惜。 宋幼湘也是同款无奈的语气，表情却要更真诚几分，“确实，如果要拿下这条生产线，我们本就负债累累的小厂，愈加雪上加霜，何况豫省这边也太不厚道了一些。” 都是奔着生产线来的，怎么会不打听打听对手的情况，他是知道豫省灯泡厂是十分属意宋幼湘他们的。 听到宋幼湘这样的话，被动出局的盛主任确实心情好了不少。 他们是出不起钱买这条生产线，但谁真要同意豫省灯泡厂的条件，盛主任肯定得骂对方一声傻子。 对于宋幼湘说豫省不厚道的话，盛主任是十分赞同的，一开始就明说不止生产线，也免得他们白跑这一趟。 “宋厂长谦虚了。”盛主任笑着道，“以贵厂的实力，拿下生产线问题不大，就看宋厂长是如何考量了。” 话到这里，盛主任语气已经有些松动。 第四百五十六章 又一村 还能怎么考量，如果宋幼湘想买下生产线，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宋幼湘抓住机会，主动问起盛主任是不是还有别的退路，“盛主任，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豫省的生产线我们吃不下，我看您胸有成竹，希望您能给我们指条明路。” 盛主任开始还绕圈子不明说，但最后还是跟宋幼湘透露了在京市有生产线出让的消息。 “这生产线是有门路的人弄出来的，知道消息的不多。”盛主任表情微微有些得意，这事宋幼湘他们完全不知道，可见他们消息的滞后。 宋幼湘闻言微微皱眉，有门路的人弄出来的，别是任志扬以前干的那种事吧。 这样的生产线不是不能接手，像任志扬那样，手里的手续也是齐全的。 一般来讲，到时候银货两讫，问题也不会太大。 “我听说不止是一条，技术很先进，宋厂长要是有想法，咱们到时候可以合作一把，话不能光让他们说了算，是不是。”盛主任笑着道。 如果宋幼湘要当冤大头，盛主任是绝不会好心提醒她，但宋幼湘主动找上门来，可见脑子还是清醒的。 正好大家聊得也开心，他不介意合作一把。 和聪明人合作，到时候要省不少事，再就是他们的资金实力确实不强，也是真的需要强有力的同行，一起合作压低价格。 宋幼湘微微一笑，“如果消息核实无误，生产线是厂里急需的，那我们合作愉快。” 话不能说得太死，要给自己留几分余地。 “合作愉快。”盛主任笑着道。 他没问宋幼湘怎么处理豫省这边的事，两人约好盛主任先去京市探路，了解情况再联系后，才客客气气送宋幼湘离开。 宋幼湘走了没一会儿，盛主任的房间又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长相凶悍，脸上刀疤十分显眼，盛主任看到对方，表情明显拘谨了一些。 “这么紧张做什么，答应给你的生产线不会食言的。”陈东标伸腿把凳子勾出来坐下，十分自如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喝了一口，才又看向盛主任，“姓宋的怎么跟你说的，详细跟我说一遍？” 盛主任把刚刚跟宋幼湘的对话复述了一遍，“我按你的意思，把京市有生产线的消息透露给她，至于到时候宋厂长去不去，不是我能决定的。” 这当然不是盛主任能决定的，陈东标听完表示满意。 “那些就不必你操心，消息送到了就行。”陈东标起身，迈开大步又走了。 对付宋幼湘这样狡猾的狐狸，陈东标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光一个李茂平怎么够。 就那个要胆没胆的怂货，能不能叫宋幼湘信任还不一定呢。 像宋幼湘这种人，送上门的好事肯定不会信，但她自己想办法问到的，十有八九要深信不疑。 在陈东标走后，盛主任皱眉坐了好一会儿，他估摸着是有人要设局坑宋幼湘，至于为什么要设局，无非是利益或者仇怨的事。 盛主任自己分析了一下，为利益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准这些人就是知道宋幼湘手里有钱，盯上了这钱。 想到这里，盛主任打起精神来，他手里也握着引进生产线的贷款，到时候到了京市，一定要小心一些，亲自检验亲自接收验货运回。 不能叫这些人给坑了。 虽然帮着骗了宋幼湘不厚道，但盛主任想了想，豫省这边同样也不厚道，只要京市那边的生产线如这人所说十分先进，那他就不算骗人。 第606页 盛主任很快收拾东西，改买了去京市的火车票。 宋幼湘那边行动也不慢，她一面通知技术员去查去京市的火车票，一面去豫省灯泡厂最后谈判。 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这时候宋幼湘已经表露出要放弃，准备打道回府的念头来，李茂平十分着急。 回到招待所后，不敢当着宋幼湘的面打电话汇报工作，等宋幼湘回房间，才悄悄去给领导讲了情况。 他不觉得自己是替别人办事，而是他真的打心眼里觉得，这条生产线不错，就这么放弃有些可惜。 李茂平同时还觉得宋幼湘有些不作为，明明杨满生都说了，豫省的生产线可以引进，她偏偏不同意，就拿着那些燃料和原材料说事。 这个电话打出去没多久，宋幼湘就被喊去接电话。 局里的领导听了李茂平的汇报后，果然向宋幼湘施压，要求她继续跟豫省灯泡厂磨，不是磨着只要生产线，是尽量把价格谈低。 “小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没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现在首要的任务，是提高厂里的技术水平和生产力。”孙局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宋幼湘看了眼老实在站一边的李茂平，没接这茬，而是直接问，“孙局，局里新派出的同志什么时候到？” 李茂平心脏一紧，忍不住微微磨了磨牙，宋幼湘这是在恫吓他！ “这事我晚些问过秘书后再给你回复。”这事孙局还真不清楚，他随口敷衍道，并没有真打算去问。 现在孙局只关心生产线的事，“小宋，你不要转移话题，灯泡厂正是发展扩大的紧要时候，你要顾全大局。” “行，我办事有分寸，一定会顾全大局，您放心，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晚些再同您联系。”宋幼湘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等宋幼湘看过来，李茂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宋厂长，我是真的觉得你就别折腾了，生产线没问题，咱们早点买回去，早一点投入生产难道不好吗？”李茂平语气有些弱。 他把杨满生拉到身边，“这事我跟杨主任商量过的，他也同意我的意见。”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李茂平预想中的发火，“李干事留下来继续跟豫省谈吧，把价格谈到这个数字就好，杨主任跟我去一趟京市。” 去京市，去京市干什么？ 李茂平顾不上宋幼湘手上比的数字，而是着急宋幼湘突然去京市做什么。 宋幼湘这一走，他的任务还能完成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五十七章 怀疑 李茂平还想做一下宋幼湘的工作，可惜宋幼湘不听他说，直接回了房间。 他们谈工作一般都是在杨满生几个住的那间屋里谈，宋幼湘回自己的房间，一般都是不叫人打扰的。 李茂平一肚子话，随着宋幼湘关上的门，堵在了喉咙眼里。 给孙局打电话汇报情况之前，李茂平并不知道宋幼湘要去京市的事，只感觉到她想放弃，所以他有些着急。 现在知道了宋幼湘要去京市，那他是不是还应该给孙局打个电话？ 可这才打过电话，说个事跟挤牙膏一样，孙局会不会觉得他办事能力不行？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在宋幼湘的底线上跳了两回了，李茂平也有些不敢。 这可是一言不合就给他买火车票，让他滚蛋的主。 说实话，要不是差点被人一刀割了，李茂平真没打算一再打小报告。 明明他都已经彻底反思，打算学着小吴，唯宋幼湘马首是瞻，老实认真地完成份内工作的。 李茂平犹豫纠结起来。 既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电话，自己又无力阻止宋幼湘的决定。 他这一样，就不止是想这一件事，干脆把所有的事都捋了一遍。 那天晚上出现的人，其实茂平也有些怀疑，那人是不是就是豫省灯泡厂的。 不然为什么那人非要宋幼湘买豫省的生产线呢？ 别不是这生产线真有什么问题吧。 可他早跟小吴以及杨满生了解过了，生产线是没有问题的，最大的问题是附带的那些东西，因为根本就用不上，白花钱不说，运回去还得占库存。 但他们毕竟只是粗略地打听，万一这里头还有别的隐情呢？ 想到这里，李茂平有些坐不住了，整个人跟在热锅里被油煎一样，煎熬得不得了。 等宋幼湘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李茂平人已经不在招待所里。 等看到杨满生，宋幼湘顺嘴问了一句。 “李干事火急火燎地走了，不知道干嘛去。”杨满生站在院子里，跟吴干事在闲聊。 两个技术人搭伴去买火车票了，他们也没什么事干，也不想回屋里窝着，就站一起聊聊天。 宋幼湘刚写完一套试卷题出来，听到李茂平不在也没多问。 不管李茂平想做什么，都必须经过她的首肯，现在就由着他蹦达，看他要怎么跳吧。 “宋厂长，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要去京市？”吴干事问出了先前李茂平没有问出来的问题。 没办法，宋幼湘突然冒出来的决定，别说他了，就是杨满生都不太清楚。 对吴干事，宋幼湘的态度是很平和的，跟对杨满生几个没什么两样，她也没有打算隐瞒，“我从湘省盛主任那里得到消息，说京市有技术更先进的生产线，打算带杨主任先过去看看情况。” 第607页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听到有新的生产线，杨满生和吴干事都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惊喜。 豫省灯泡厂的做法其实怪恶心人的，要早说清楚，买生产线还得一起买下他们剩下的燃料和原材料，他们或许都不会来这一趟。 偏偏把人诓过来，给你看了生产线后，才把实情说出，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叫人为难。 吴干事闻言点头，“您和杨叔直管去，豫省这边我和李哥留下来就行。” 同样是局里派来的人，吴干事就是比李茂平会做人。 这话叫人听了心里多舒服。 宋幼湘俗人一个，本身也有点强势 ，你要是有理还好，她听着，像李茂平那样，没理还事事跟她对着干，她当然不喜欢。 “同去的人员等票买了，回来开会再决定，现在有了选择的余地，我们跟豫省这边谈判的空间会更大。”宋幼湘没有把话说死。 京市那边的情况，不能光听别人说是什么样说是什么，自己看了才知道，要做好两手准备。 万一那边的生产线还不如豫省这边呢。 宋幼湘打算得很好，但最后两个技术员哭丧着脸回来的，票没了。 不是没买到票，是买了票回来的路上，口袋被小偷划破，连钱带票一起偷了。 两个技术员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出头，钱票丢了，心里慌得很，负责管钱票的那个，在路上就急哭了一场。 他们买票的时候还跟售票员确认过了，去往北京的列车，一天只有一趟，再买就得是后天的票，不然就是中途要转车的那种。 杨满生听他们一说，下意识就想骂人，这么大两个人了，还是两个大男人，钱票都能丢，怎么不把人都给丢了呢。 这不是耽误事么。 “票丢了还能再买，不是什么大事。”宋幼湘拦着杨满生，不过是意外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发现宋幼湘是真的没有生气后，两个技术员都松了一口气。 就他们还挺怕宋幼湘的。 不急着去京市，宋幼湘也不急着往豫省灯泡厂跑，既然有多出来的时间，她干脆去国营照相馆租了台照相机，准备四处走走看看。 难得来一趟，不拍些照片留念说不过去。 杨满生心里其实挺着急的，但宋幼湘不急不慢，他只能把着急放在心里。 并在心里打定主意，明天下午早早去火车站把票买好。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李茂平看着宋幼湘这么有闲情逸致，心里着急又不敢开口。 他怕自己一催，宋幼湘直接绕远路转车去京市。 而且豫省这边灯泡厂的情况，他还没有完全打听出来，是既不敢强压着宋幼湘跟灯泡厂谈，也不敢放宋幼湘走。 真是愁死个人。 吴干事跟李茂平住，看出来李茂平整个人是很焦虑的状态，可问了李茂平也不说，吴干事也没有办法。 一个招待所里，门对门三个房间，悠闲的悠闲，着急的着急。 就在这种情况下，局里派出来，原本打算接替李茂平工作的同志到了豫省。 新同志姓夏，年纪跟李茂平一样，级别要低一点，来了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李茂平抓了壮丁。 跟着李茂平四处打听，东奔西跑了一天，回来听说宋幼湘带着其他人去逛山水古迹，心里立时怄得不行。 “这个小宋同志，她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 第四百五十八章 目中无人 李茂平顾不上他的抱怨，今天他们在灯泡厂转了一天，想进去仓库看看燃料和原材料的保存情况，结果灯泡厂的人居然不让他们进去。 越是不让，李茂平心里的怀疑就越是疯长，越觉得豫省灯泡厂有问题。 那他还要不要想办法把宋幼湘留在豫省。 “当然要留在豫省，京市哪有什么生产线，要是有的话，局里能不知道？”夏干事态度比一开始的李茂平还要坚定。 既然如此，去京市的人员就很好定了，李茂平和夏干事留下，再留一个技术员，剩下三个她带走。 夏干事，“……？！” 他算是体会到了李茂平最开始的艰难，这个宋幼湘，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有本事的人都这样。”李茂平反倒来安慰他。 这次李茂平没有发表反对意见，不过也因为他没有按安排做事，他是一点都不敢落单，连上厕所都要拉上夏干事。 大概是心里太害怕，当天夜里李茂平做了噩梦，梦到自己被鬼压床了，惊醒过来才发现，床头坐了个人。 “你到底是谁！”李茂平想喊人，但月光下那人手里银光一闪，李茂平就不敢嚷嚷了。 陈东标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三张火车票，“我是谁不重要，这里是三张火车票，想办法给宋幼湘，让她去京市。” 李茂平本来心一直紧绷着的，听到这话，心情莫名松了松。 这人也不是无所不能，他还不知道宋幼湘他们今天游玩回来，已经买好了去京市的票。 “同志，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立场一直是反对的，突然同意，宋厂长会起疑心的。”李茂平咽了咽口水，提着心神小心翼翼地开口。 黑暗里，李茂平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到自己心如雷鼓，还有隔壁床吴干事的呼噜声。 第608页 要死了，屋里平白多出个人来，他怎么还睡得那么死！ 陈东标陷入沉默，他当然知道临时叫李茂平改变立场是很容易叫人起疑心的，但宋幼湘竟然不往京市去，而是慢悠悠地游山玩水，陈东标哪能不着急。 “同志，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们厂干嘛非连着燃料和原材料一起卖？”见对方沉默，李茂平试探着开口。 他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他，就是想看看这人是不是豫省灯泡厂的人。 但陈东标没有直接回答，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茂平一眼，“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这个小喽啰说得对，是他太心急了。 不能着急，现在比的就是谁更有耐心，急需生产线的人可不是他。 心里打定了主意，陈东标拿回了那几张火车票，“把宋幼湘要去京市的事，通知你们领导。” 说完，陈东标大摇大摆地开门离开。 等人走了，李茂平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脱了力一般瘫在床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再次传来动静，差点把李茂平魂都吓没。 那人又回来了？ …… 第二天，宋幼湘领着杨满生几人直接踏上了前往京市的列车，留下脸色不太好的李茂平和夏干事，及技术员三人。 “你都汇报孙局了，宋幼湘竟然还一意孤行！”夏干事特别生气。 什么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都是谬论！ 李茂平表情复杂地收回目光，“行了，宋厂长只是去看情况，咱们把这边的工作做好。” 技术员点头，他挺听不得新来的干事说他们厂长不好的，“我们厂长可不是一意孤行，事情都是开会决定的。” 说到开会，夏干事就更生气了，就算他来了，局里也才三个人，偏偏三个人里头，小吴还是站在宋幼湘那边的。 就这还搞少数报从多数那一套，摆明了就不公平。 但生气归生气，宋幼湘已经走了，他们只能留在豫省，听宋幼湘的安排，继续跟豫省灯泡厂拉锯。 宋幼湘他们离开没多久，魏闻东就找了过来。 看到只有李茂平几个人在，魏闻东心一下就沉了下去，还是来晚了一步。 魏闻东匆匆来，匆匆地走，也没说是做什么的。 夏干事正疑惑着，中午饭时间刚过，豫省灯泡厂的人就找了过来。 这可真是稀奇，明明他们调子一直拿得很高，哪怕是看好宋幼湘一行，对他们都是爱搭不理的。 果然一开口，灯泡厂的负责人就问宋幼湘是不是去京市了。 “宋厂长既然把你们留下，应该是有安排的吧，你们把条件说一说，我们厂里开个会决定一下。”负责人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 他们既然想把东西卖给宋幼湘，自然会关注她这边的动静，招待所这边，也是事先打过招呼的，今天宋幼湘她们一退房，厂里就收到了消息。 这不就急了。 所幸从豫省到京市，火车需要不少时间，他们完全可以在宋幼湘到达京市之前把事情敲定。 夏干事一听，“我们坐下来……” “这事暂时不急，宋厂长只交代我们暂时不要动，没有别的安排，一切等她回来再说。”李茂平把夏干事拦住。 招待所里气氛一滞。 夏干事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茂平，早上不还是他打电话通知孙局宋幼湘他们要去京市的吗，“老李！” 李茂平不开口，夏干事想了想，到底没有跟他对着来。 反正这事是李茂平做的决定，到时候局里追责下来，也不关他的事。 豫省灯泡厂的负责人表情微微变色，但还是耐着性子，努力跟李茂平几人套关系。 李茂平顺势提出，要去看生产线，看燃料和原材料，确认情况，做好准备工作，等宋幼湘回来确认。 要只留他们俩，他们还真不懂技术的事，但这不是还有个技术员在么，人虽年轻，但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开始这边负责人还说要开会商量，但李茂平摆出一副你们是不是心里有鬼，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呆，干脆直接回江省的姿态，这边负责人终于松了口。 宋幼湘他们那趟列车到冀省的时候，李茂平带着夏干事和技术员刚从灯泡厂的仓库里出来。 “难怪非要捆绑着卖给我们，厂长猜得果然没有错，燃料有问题！”技术员一脸气愤，负责人满脸讪讪。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先拖着 豫省灯泡厂的燃料表面上看起来没有问题，但他们今天到仓库来看，仔细查看才发现，这批燃料受过潮。 要是普通家用燃料，再处理后生火做饭问题不算太大，但却没法再用在灯泡生产。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豫省灯泡厂的负责人终于放低了姿态，开始认真跟留下来的李茂平几个谈事。 心里的怀疑被证明，宋幼湘一直拖着是有她的道理，李茂平并不打算如豫省灯泡厂的意，他以负责人不在为由，要求延后谈判。 宋幼湘那边，几乎是一到住处，就知道了豫省这边的情况。 “好像是李干事先发现的。”杨满生到地方就先给留守的技术员通了电话，立马就把事转告给了宋幼湘。 第609页 宋幼湘点了点头，“让他们暂时先拖着。” 安置好简单的行李，宋幼湘去见了已经先他们抵达京市的湘省盛主任，并通过他的引荐，见到了那批传说中的生产线。 杨满生一到仓库，就走不动道了。 豫省灯泡厂的生产线在此之前是最优选，但见到仓库内的最新设备和套组煤气炉后，杨满生彻底把豫省灯泡厂抛在了脑后。 “我看过内刊，这应该是现在国内最先进的生产线，咱们一定得拿下。”杨满生语气坚决地看向宋幼湘，眼里放着光。 珠玉在前，瓦石难当，豫省灯泡厂的生产线，就是这个瓦石。 盛主任对这批生产线也十分满意，“宋厂长，我没诓你吧，这消息我可是紧捂着，谁都没有透露的。” 宋幼湘不懂生产线，但看杨满生眼里再无其他的状态就知道，这批生产线没有那些硬伤。 但想拿到，应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杨满生留在仓库不肯走，宋幼湘领着吴干事，跟盛主任一起去见这边的负责人。 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宋幼湘就是要求查看他们的资质，必须确定他们合理合法，灯泡厂才能引进这样的生产线。 “看不出来，宋厂长年纪不大，经验却是老道，十分谨慎呢。”负责人笑着把文件拿出来给宋幼湘看。 宋幼湘微笑，“小心无大错，前期咱们把该弄清楚的都摆弄明白，后面的工作才能顺利推进，您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宋厂长还有什么疑问，只管提出来。”负责人十分自信。 宋幼湘专心看对方递过来的文件夹，确实对方的资质没有问题后，才开始询问生产线相关的问题。 他们的生产线很好，就是贵，但又没有贵到离谱的地步，价格几乎赶上豫省捆绑燃料和原材料的价格。 第一次会谈谈不出什么来，把要了解的都了解清楚，宋幼湘表示自己要再考虑。 盛主任也是一样的态度，两人已经初步达成合作，谈谈判的时候统一战线，尽量以最实惠的价格，拿下生产线。 离开后宋幼湘没有回招待所，而是领着吴干事到处转转看看。 “宋厂长，咱们不回招待所吗？”吴干事跟着宋幼湘转了两圈，有些不太明白宋幼湘是要做什么。 宋幼湘往身后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确认身后没有尾巴后，宋幼湘领着一肚子疑问的吴干事到了检察院。 “咱们来检察院干什么？”吴干事有些疑惑。 宋幼湘自己也不知道，来检察院能不能找到她想找的人，“我想找找看，有没有对合同签署有研究的同志，如果有签合同的需要，咱们必须有人把关。” 现在律师制度应该还没有恢复，律师事务所对国人来讲，还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组。 吴干事听得一头雾水，签个合同而已，对方难道还能在合同上动手脚？这不能吧，他们这可是公对公。 宋幼湘没法跟吴干事多解释，吴干事从毕业分配到机关，工作的环境相对单纯，勾心斗角有，涉及大笔金额的设计陷害不可能会有。 这时候计划生产，国企就是台永不停运的生产机器，一般也不需要走签订采供销几方面的合同。 就算有，也有组织介入，几乎没有风险。 这批生产线明面上来路没有问题，但宋幼湘不是生活在纯白世界的人，她自己就在灰色地带摸爬滚打过。 像这样从私人手里购买生产线的事，她肯定是要留心眼的。 当然，文件上不是私人，人家是有单位的，公章什么的一应俱全，但宋幼湘看了一下，估计他们是像侯福宝一样，是个挂靠的空壳皮包公司。 总之，小心为上。 现在宋幼湘担心的是找不到懂合同签订的专业人员，实在没有，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懂法的工作人员帮忙。 宋幼湘是以地方国企领导的身份找上检察院这边的负责人的，手里还有登着食品厂福利票，以及灯泡厂当时销毁灯泡的报纸当敲门砖。 敲门砖很好用，宋幼湘带着吴干事顺利地见到负责外务接待的工作人员。 听到她的来意后，检察院这边的工作人员有些意外。 不过他没办法拿主意，只能去请示领导。 魏闻东在招待所里等了小半天，最后等来了嘴里念念有词的杨满生和时刻叮嘱杨主任注意看路的技术员。 “杨主任。”眼看着杨主任要从他跟前走过去了，魏闻东忙站起来。 杨满生看了眼魏闻东，愣了一会神，才后知后觉地分了点神出来，“小魏啊，我现在没空跟你说话，你等我晚点有空再说。” 说完，杨满生游魂一样飘上了楼。 魏闻东把技术员留了下来，“我不知道宋厂长去了哪，我和杨主任一直留在仓库研究那几条生产线，要不是有人来请，杨主任还不肯回呢。” 技术员也有点儿状况外，他们没有参与到领导会面中去，“听说宋厂长早先一步离开了。” 魏闻东皱了皱眉头，宋幼湘能去哪儿呢？ 现在去外面找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万一宋幼湘在他找的时候回来，反而是错过。 魏闻东耐着性子在招待所里等着。 第四百六十章 寻亲 宋幼湘和吴干事回来的时候，招待所的前台同志都趴柜台上要睡着了。 第610页 没办法，魏闻东跟门神一样杵着，前台同志瓜子磕得都不痛快，摸出毛线来打了会，也没个人说话，渐渐就困意就涌了上来。 “你来京市了。”宋幼湘一进来，就看到了魏闻东，她的语气并没有多意外。 魏闻东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宋幼湘，宋幼湘话音才落，魏闻东就站到了她眼前。 宋幼湘只觉得迎面一股风扑过来，扑得她眼睛下意识闭上，再眼前，就是魏闻东的胸膛。 “你没事吧。”魏闻东垂在两侧的手微微握成拳头。 看到她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魏闻东紧提着的心一下就松了下来。 这会已经下午七点多了，宋幼湘要再不回来，魏闻东主不要稳不住，直接去找陈东标了。 “我没事，倒是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有事？”宋幼湘退后了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魏闻东。 魏闻东一看宋幼湘这表情，就知道她大概是知道些什么。 只不过她现在还需要从他这里验证而已。 “去你房间谈。”魏闻东走在前面带路，宋幼湘让吴干事去找杨满生他们，自己跟了上去。 吴干事没敢表现在太过好奇，但他们两人上楼，他目光还是跟到不能再跟才收回来。 居然是去宋厂长的房间谈。 虽然知道他们是谈正经事，但吴干事还是品出了点不同的味道，他们一起出差这么久，还没谁进过宋幼湘的房间。 哪怕是杨满生都没有过。 房间里，宋幼湘顺手给魏闻东倒了杯茶，“你不是跟谢九韶跑长途，打哪知道我到京市的，去豫省找过？” 也不知道魏闻东多久没有喝水，嘴巴都干裂了。 魏闻东喝了口水，“我从谢九韶那里知道，陈东标要引你上京，所以就一路追了过来。” 他想阻止宋幼湘，但到豫省的时候已经晚了，因为没买到火车票，他这一路都是扒火车过来的。 “也就是说，你只知道这个，不知道陈东标设了什么局？”宋幼湘也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确实是不意外，在来京市之前，她就知道知道有人故意引她上京的事了。 就出发的早晨，李茂平和吴干事找了她，说明了情况。 主要是李茂平讲述。 她也就知道李茂平被人堵洗澡间威胁，以及半夜有人闯到他们房间的事。 亏得吴干事机灵，中途醒过来临危不乱，装睡等人走了后，才跟李茂平摊牌。 李茂平呢，也比宋幼湘预想的要强一点，这个人毛病挺多，人品也普通，但底线还在。 也可以说他还没有糊涂到底。 通过他的描述，宋幼湘已经猜到威胁李茂平的人，极有可能是陈东标。 知道归知道，宋幼湘最后还是选择了来京市。 没办法，饵料太香，她是自愿上钩的。 至于最后到底是陈东标把她们钓上岸，还是鱼吃了饵料甩尾逃走，各凭本事。 “你不应该来京市的，我们查到，陈东标的老巢就是在京市，这里他想做什么，都很容易。”魏闻东叹气。 但现在来都来了，只能积极解决问题。 魏闻东让宋幼湘把她出差以来的情况都跟他详细说说，他先捋一捋情况。 “豫省那边已经确实燃料是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京市这边陈东标设的是什么坑。”宋幼湘仔细说了一下。 魏闻东想了一下，“有问题的也不一定是生产线，你直接先跟他们谈，先看看情况。” 现在敌在暗，他们在明，暂时只能小心行事。 “我不能出面，谢九韶替我打掩护，陈东标现在应该还以为我在南边。”魏闻东一路都是偷摸过来的。 不叫陈东标发现也是有好处的，一是可以帮着摸摸生产线那边的底，再就是可以暗中保护宋幼湘。 宋幼湘也没打算暴露魏闻东。 杨满生信得过，技术员也是自己人，宋幼湘揉了揉太阳穴，“我等会跟吴干事谈谈。” “不用叫他特意隐瞒，就说我是那个夏干事就行。”陈东标肯定有盯宋幼湘的情况，局里那边新派了人，他应该知道一些。 说完，魏闻东从兜里摸了摸，走到宋幼湘房间镜子面前，往脸上捏了捏，转个身就好像是变了个人。 倒不是有易容那么神奇，就是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身上莫名多了股叫人讨厌的，机关单位油腻科员味道。 原本魏闻东身上笔直挺括的气质完全消失不见了，整个人都散了的感觉。 “你这是除了干架，还去进修过表演呢？”宋幼湘的惊讶都写在了脸上。 魏闻东对着宋幼湘一笑，“我这样也就是骗骗陈东标底下的人，不能跟他正式照面，你自己小心一点。” 宋幼湘点头，她看着魏闻东，见到魏闻东这样，要说她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说假话。 可这触动，到底是感动，还是别的，宋幼湘有些分不清。 上下两辈子，魏闻东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可能有危险，不远千里跑过来提醒她，要保护她的人。 “谢九韶怎么会那么好心，告诉你陈东标的计划，还替你打掩护的？”宋幼湘转过身掩下情绪，问。 提起这事，魏闻东本来不想说的，但话才压下去，想想后果，又重新转了回来。 第611页 “我们这趟出差，出了点事，我算是救了他一命。”魏闻东说得云淡风轻。 也是这次出差，魏闻东才知道，谢九韶跟着他跑长途，是为了找他妹妹。 “他跑到别人山坳子里，鬼鬼祟祟地找人，让人以为是拐子，差点被打死在那里。”魏闻东说起来还有些唏嘘。 谢九韶本人看上去是有些玩世不恭的，但那天他被人揍，被揍得满身是血了，愣是没有吭一声，手里掐着个男青年的脖子，愣是一下都没有松。 他自己快被打死的同时，也差点把那男青年掐死。 “为什么？”宋幼湘也不大敢相信魏闻东形容的人是谢九韶。 魏闻东叹了口气，“他在那男青年脖子上发现了他妹妹的玉玦，不过后来弄明白，那玉玦是男青年捡的。” 想了想，魏闻东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走的是陈东标安排的路线，谢九韶是沿着这些路线在找人。”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头疼 这事信息量有点大，根本不能深想。 谢九韶按理来讲，是跟陈东标、国志杰等人一伙的，但他要找妹妹，却是沿着陈东标投机倒把的脉络网去找。 难怪谢九韶一直看不出明确的立场，叫人捉摸不透。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要把信任交到谢九韶手上。”宋幼湘不担心自己，倒是担心跟谢九韶相处得比较多的魏闻东。 不要因为谢九韶的身世同情他，不要因为谢九韶可能跟陈东标这边有仇，就托付后背。 人性是复杂的，谁也不知道谢九韶对妹妹的感情有没有深过跟陈东标一伙的感情。 万一谢九韶做这些只是为了麻痹魏闻东呢。 或者陈东标这伙人，利用妹妹这件事，威胁利用谢九韶，要做违背他意愿的事情呢？ 魏闻东现在做的，最不能失去的，就是警惕。 “也不要利用这件事情做什么，别插手太多。”这是宋幼湘的底线。 魏闻东点头，“你放心。” 有魏闻东在，宋幼湘做事放开了许多，她把自己出差以来的事都捋了一遍，把细节和疑点记下。 又把从魏闻东这里的消息结合一起，尽量跳出圈子去思考问题。 陈东标的目的很明确，最简单的，就是要让宋幼湘在生产线这件事上吃大亏。 至于还有没有别的阴谋，宋幼湘猜不到，只能见招拆招。 既然如此，豫省灯泡厂那边已经是确定有问题，那京市这边的生产线，肯定也有问题。 宋幼湘去找杨满生。 “现在看，这批生产线是没有问题的，窑炉技术也是经过多次试验，证明没有安全隐患的。”杨满生现在是见猎心喜，怎么想都想不出问题来。 如果宋幼湘一定要问有什么的话，“工序是否有缺陷，需要在实际生产的过程中才能发现。” 正正式式投入生产，做出合格的灯泡来，才能发现其中隐藏的问题。 从杨满生这里离开，宋幼湘又去见了盛主任，盛主任最近也在发愁。 找上他的人答应给他的是旧式的生产线，比豫省淘汰下来的好不了多少，本来盛主任是很满意的，但现在见识到了更好的，他也不想退而求其次。 但他没钱，虽然这趟出差找上级部门化缘了一笔款项，但对于引进生产线的金额来讲，还差得太远。 现在盛主任是把希望都放在了宋幼湘的身上。 要不是宋幼湘，他此时也不会在这里。 说实话，盛主任其实也有些糊涂了，他实在是搞不清楚那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如果是要害宋幼湘，但这些生产线也不是假的，难道只是为了借他的手，把这批生产线送到宋幼湘面前？ 盛主任决定赌一把，要是宋幼湘能够谈下价格，那他跟在宋幼湘后面，也能跟着得些实惠。 宋幼湘和盛主任达成一致，一起跟对方压价。 跟陈东标预想的不一样，宋幼湘本身是没有太大的压力的，京市的生产线买不到，退而求其次，还有豫省的。 豫省的要实在不行，那就缓一缓，再等别的消息。 实在不行，直接找机械厂下订单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周期会比较长，投入的成本会更大而已。 宋幼湘当然是想灯泡厂走得更远，但要让她牺牲自己配合领导希望的步调，那是不可能的事。 京市某胡同的一处大杂院里，陈东标跟禇岁山坐在院里喝着茶。 “人已经到京市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陈东标都是按着禇岁山的安排办事。 具体下一步怎么做，他都得过问禇岁山的意见。 禇岁山还是老样子，白胖且脸色红润，笑眯眯地同弥勒佛一样，“看过生产线了？” “看过了，但他们还没有做决定。”陈东标见禇岁山杯里的茶见了底，恭敬地拿着茶壶替他续上。 “万岁爷，要不干脆把人给弄了，她一个人就折了我们两员大将，这女的怕是留不得。” 陈东标是极厌恶宋幼湘的，深觉宋幼湘是个祸害。 “现在晚了。”禇岁山摇了摇头，早在他们怀疑跟任志扬关系密切的人是宋幼湘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动手的。 那时候宋幼湘还只是一个小人物，消失了也就消失了，不会有人抓着不放。 第612页 但现在，宋幼湘依然是个小人物，却是入了领导眼的小人物，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宋幼湘，等着她做出成绩来。 所以，除非是真的意外，否则这件事的操作余地不大，但凡留下点痕迹，对他们而言，都是要命的事。 就不说别的，光是一个魏闻东，就够他们头疼的。 这会影响到他们的大局，“稍安勿躁，咱们先不动她，你自己注意着些，不要露头，被姓宋的盯住。” 丢了一个蒋文，对禇岁山来讲没有什么，像蒋文这样的人，他手底下一大把。 但国志杰出事，是真的砍掉了禇岁山的臂膀。 “叫底下的人大方一点，正经跟她谈事。”禇岁山逗了逗笼子里的八哥，“大不了舍一条生产线给她。” 陈东标皱了皱眉，“万岁爷，咱们的生产线都订了出去。” 禇岁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舍给她，她不一定拿得到。” 哪怕是合同签了，中间随便出点意外，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把东西扣下来。 禇岁山不说，陈东标也猜不到他具体怎么安排，只能按着一步步做。 陈东标又跟禇岁山汇报了宋幼湘查生产线的事，禇岁山摆手，让宋幼湘直管查。 这货他既然敢光明正大的摆到宋幼湘面前，自然不怕她查。 说了一会儿，禇岁山乏了，陈东标才起身离开。 “标哥，你也别着急，真要在生产线上动手，咱们机会多得是，运输的时候，或者咱们派技术员指导使用的时候，不都行吗？”陈东标的副手见他愁眉不展，笑着进言。 陈东标眉头不松，他怎么不急，就一个宋幼湘碍在这里，就把他给耗着了，实在是太影响他做别的事。 “联系一下谢九韶，问问他那边的情况。”陈东标揉了揉额角，莫名有些头疼。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不受控制 他们安排谢九韶到魏闻东身边，是为了让谢九韶盯住魏闻东。 但谢九韶个性不羁，十分不受控制。 偏偏禇岁山对谢九韶还有几分偏爱，一直纵着他。 “九少现在还在山里，暂时应该还联系不到，不过前些天联系了，魏闻东一直跟他在一起。”副手回话。 现在联系不方便，他们也是估摸着时间打电话转接过去留话，等着那边收到消息回过来。 陈东标头有些抽疼，“行，你注意联系，及时跟我汇报情况。” …… 生产线的事推进得很顺利，出乎人意料的顺利。 唯一不顺利的，是杨满生下楼的时候扭着脚，伤得有些严重，最近一直在医院呆着。 拖拖拉拉走流程的时间有点儿长，但时间总体还是过得挺快的。 转眼，就到了正式签订采购合同的时候，宋幼湘领着检察院外派的工作人员一起到了会议室。 别说，陈东标还真打算在合同上坑宋幼湘一把。 结果没防住宋幼湘来这一招，合同才递过去，就叫人挑了一堆毛病，陈东标只能临时让人把合同改回去。 “价格比定出去的降了两层，东标，万岁爷真要把这生产线舍给那姓宋的？”负责人改合同的时候，一边跟陈东标说话。 事情这会顺利，就是因为有禇岁山的话，他们这里尽量让步。 谈成那天，捎带的那个姓盛的，笑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菊花，叫负责人心里十分憋气。 “姓宋的也就算了，万岁爷有自己的打算，那个姓盛的，凭什么给他，他算老几啊。”负责人就想不通了。 亏本的买卖为什么要做。 陈东标也想不明白，那天从禇岁山院埯出来，他就头疼，紧接着牙齿发了炎，已经痛了好几天了。 “他不算老几，但宋幼湘非要跟他绑着，你能奈她何？别墨迹了，赶紧办事。”陈东标语气有些暴躁。 负责人不吭声了，把合同改好。 新合同再拿过去，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就冲宋幼湘点了点头，宋幼湘这才在合同上签上大名，盖上公章。 盛主任搓了搓手，也签下合同。 “钱款十日内付清，取了条子就能去仓库提货。”负责人把他那份合同收好，咬牙切齿地道。 宋幼湘点头，“电汇一到账，我们取了钱就会来付款，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盛主任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松了口大气的同时，又有些紧张和兴奋，这次买下这条生产线，算是把他们厂子掏空得彻彻底底。 出了办事处，盛主任看了眼京市碧空如洗的湛蓝天空，“小宋，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些天他们处处小心，但却顺利得叫人不安，现在尘埃落定，更加有一种不真实感。 但事情终归是办妥了，盛主任万分庆幸自己一路以来的所有决定。 “自然是在十日内付款提货，不过我建议盛主任自行安排运输工作，万事小心。”宋幼湘想了想，还是给了盛主任自己的忠告。 陈东标也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宋幼湘也不知道他们的后招在哪里。 但事情越是顺利，她心里就越发警惕。 盛主任笑了笑，并不将宋幼湘的话放在心上。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生产线怕是有人跟宋幼湘献殷勤的，搞得神神秘秘，害得他也提心吊胆。 第613页 现在回想一下，简直叫人发笑。 盛主任心情舒畅地走了，宋幼湘也没有多劝，又不是初出社会的小年轻，没有人喜欢小辈教自己做事。 宋幼湘是不知道陈东标还许诺过盛主任一条旧生产线的事，她要是知道，肯定要叫盛主任好好想想，这世上有没有白来的午餐。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回到招待所，魏闻东已经在房间里等着了。 “合同已经签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交货。”宋幼湘喝了口水，她这边已经通知厂里汇款了。 魏闻东早两天就已经查出来，陈东标手里这几条生产线都已经订了出去，卖的都是大型国企灯泡厂，价格也远比给宋幼湘的高。 现在生产线给了宋幼湘他们，也不知道陈东标怎么解决后续的问题。 “不管他们设什么局，生产线我是要定了。”事情走到这一步，宋幼湘也不打算放手了。 魏闻东点头，“运输队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都是信得过的人。” 只要货物装车，这事基本就稳了。 事情办得差不多，宋幼湘也要开始准备回去的事，“也不知道杨主任的腿有没有好一点。” 魏闻东陪宋幼湘一起去医院。 医院离招待所不远，两个人从胡同巷子里走过去。 路上路过一个小糕点门市部，宋幼湘还在说，等回去的时候，要记得过来这里买些糕点带回去。 虽然不是京市的有名的某村，但味道很不错，宋幼湘自己吃着就挺喜欢的。 尤其是这家的枣子糕，甜而不腻的细腻口感，宋幼湘特别喜欢，不过供应定时限量，不容易买到。 “有新鲜出炉的枣子糕，我去买一点。”魏闻东眼睛尖，就要走过去的时候，忽然看到门市部里有人拿着小黑板要往外挂。 在旁人反应过来之前，先冲在最前头，排了头一位。 等门市部的工作人员把写了供应的小黑板挂好，魏闻东都称好糕点出来了。 就这一会功夫，柜台前已经排起了队。 “给。”魏闻东微微得意地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宋幼湘。 宋幼湘正要抬手接，就在这个时候，街道广播突然响了起来，“国家恢复高等院校招生考试……凡是符合招生条件的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青年们，你们要勇敢地站出来，迎接国家选拔人才……” 秋天里的这一声惊雷，终于是劈了下来。 恢复高考的消息正式公布。 魏闻东手里拿着糕点，站在那里，看着仔细侧耳细听的宋幼湘，脑子有短暂的空白，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大树上绑着的喇叭，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宋幼湘。 不过宋幼湘表情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 连细微的喜悦都没有，让他连揣测也没有方向。 宋幼湘以为自己会激动，但消息正式公布，她心里只有一种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感觉。 终于到了这一天。 “魏闻东，恢复高考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广播词来自百度~ 第四百六十三章 叫人心疼 和宋幼湘声音一起响起来，还有四周静滞片刻过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的喜悦和欢呼。 但凡是听到了广播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互相问询，议论起恢复高考的事情来。 有不少人都激动得哭出来，奔走相告，纷纷往邮局涌。 怕写信来不及，他们急着拍电报通知远在边疆的家人亲属，哪怕明知道这条新闻会播送到全国各地。 魏闻东看着宋幼湘，把枣子糕放到宋幼湘手心里，“你没听错，恢复高考了，这是天大的好事。” 宋幼湘扬唇一笑，“你说得没错，这是大好事，我们先去看杨主任。” 医院里也热闹得很，病人们在病房里议论，医生护士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继续工作着，但脸上的喜悦做不得假。 杨满生所在的病房里，几个病友也在讨论恢复高考的事，大家都十分高兴。 这年头，哪家没有一两个下乡插队的孩子。 见到宋幼湘来，杨满生也很激动，还问宋幼湘有没有听到新闻通知。 这会杨满生都有些顾不得生产线的事了。 “听到了，杨主任，您家闺女也在插队是吧，你给个地址给我，我想办法搞一套参考书寄过去。”宋幼湘笑着道。 杨满生激动的表情稍淡了一些，他叹了一口气，“是在插队，但前两年已经在乡下成家了，孩子都一岁多，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抽出时间参加考试。” 算算时间，女儿下乡已经六年有余，前面熬了几年，一直坚持着没成家结婚，但前两年遇着还算合适的人，就成了家。 结了婚，要顾虑的事情就多了，丈夫孩子，还有婆家。 “不管考不考，书寄过去，是您的态度。”宋幼湘看得出来杨满生是希望女儿考回来的。 现在父母的支持尤其重要，能给予孩子很大的鼓励。 杨满生点头，他的态度是很重要，“书是要寄，我就是怕她被孩子丈夫拖累。” 哪怕杨满生是个专门搞技术的老实人，心思简单，但出于父亲的立场，他还是忍不住会担心这一点。 闺女嫁的是农民，虽然年龄相当，也有高中文化，但见到的世面不多，思维肯定会有局限性。 第614页 万一讲不通道理，坚决不同意妻子参加高考怎么办？ “好好做通思想工作，夫妻俩一起参加考试，也挺好。”宋幼湘笑着劝慰杨满生。 不想老婆没了，就努力上进。 魏闻东在一旁听着，默默地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 是啊，要俩孩子一起参加考试不就行了，杨满生搓了搓手，一脸激动，“是是是，我跟闺女写封信去，麻烦宋厂长了。” 等杨满生言简意赅地写完信，宋幼湘跟他说了顺利签约的事，杨满生的心情就更好了。 真是双喜临门。 从医院出来，宋幼湘也不急着去新华书店，回了招待所一看，宋幼湘早已经买了一些复习资料。 资料不多，这里买的主要是给灯泡厂的青年同志，还有五星大队的知青们买的。 并不是人手一份，宋幼湘可没那么有钱，这些资料都是要共用的。 多余几套，宋幼湘是要拿来做人情的。 不同于向国华安排向小云就近下乡，杨满生家里就一个闺女，还是实实在在去的边疆，宋幼湘早预计了他这一份。 魏闻东帮着把资料拿到邮局，帮着寄着，才送宋幼湘回招待所。 虽然现在魏闻东在京市，但他跟宋幼湘并不是时时刻刻地呆在一起的，宋幼湘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呆在房间学习，魏闻东会去忙别的事。 送完宋幼湘，魏闻东第一站先去的新华书店。 书店里头已经抢疯了，大家都不傻，除了家里的课本，自然要到书店里来问问，不管有用没用，能买到的资料，都要想办法给孩子寄过去。 魏闻东挤进去，因为手长，抢到了一本英文书，他翻了翻书本，看着陌生的蝌蚪字，陷入了沉默。 “同志，你要报考加试外语的专业啊？”旁边一个瘦小个子的男同志看到魏闻东翻书，带着几分好奇和崇拜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愣了一愣，合上书看向对方，“加试外语？外语不考的吗？” “有需要的专业才需要，你不知道吗？”男同志也有些意外。 魏闻东绷着的心神松了松，“我还真不知道，你能详细跟我说说吗？需要什么书，我帮你拿。” 货架上还是有书的，但男同志个子不高，可能拿不到，借由着书本，两人很快熟络起来，魏闻东帮男同志拿了书，男同志也将高考相关的事都跟魏闻东说了个遍。 确定不需要考外语后，魏闻东心里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可以去试试。 不管怎么样，总得拼一把才知道行不行。 但他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报考需要有高中毕业文化程度，他文化程度应该够，但他不是正经在学校读完高中，而是大队教授经常给他上课。 他没有高中毕业证。 这个问题只能回到后再想办法，现在先保证宋幼湘能顺利验收生产线，平安运送回去才是正经。 魏闻东去找了联系好的货车司机，最后确定了提货时间。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宋幼湘没有别的工作要做，也暂时不打算去哪里游玩，大部分时间都在招待所里学习，魏闻东开始早出晚归忙自己的事。 现在汇款有两种方式，信汇和电汇两种，信汇是通过信件邮寄，通过邮局寄到汇入行，再通过汇入行到收款人手中，时间大概在四天左右。 电汇的时间比较短，是通过电报进行汇款，一天左右就能到账，数额比较大的，银行需要调集资金，需要的时间会长一些。 宋幼湘这边走的电汇，第二天钱款就到了账上，但银行通知她三天后再去取款。 三天后杨满生也出了院在招待所里静养，随时可以准备返程。 “要不让我跟着押车回去吧。”送宋幼湘出门的时候，杨满生还不放心。 倒不是不放心宋幼湘，是不放心生产线在运输中产生任何磕碰。 那太叫人心疼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宋幼湘失踪 杨满生要是没有受伤，宋幼湘不会有二话，但他现在有伤在身，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 但押车回去实在是太辛苦。 要是路上旧伤复发，又没有好的医疗条件，才是真的麻烦。 宋幼湘直接拒绝杨满生，让他跟技术员坐火车回去，“押车的工作有我和吴干事就行。” 去银行取钱付款，有她和吴干事也差不多了。 杨满生挣扎了一会，接受了自己是个拖累的现实，和技术员先行一步准备坐火车回去。 他们早一点回去，到时候可以再去接车。 坐着魏闻东提前约好的大车去了银行，宋幼湘和吴干事一人一箱现金上了车。 “我的个娘，我现在心跳得特别快，紧张。”吴干事上了车，脸色惨白。 两个箱子，里头足足八万块的现金，这是三分之二的货款，剩下的需要等生产线平安到达江省，安全落地后，宋幼湘才会汇款。 这是宋幼湘咬死的条件，不同意她宁愿不买，那边考虑了两天过后才同意的。 吴干事这一辈子都没有摸过这么多的现实，崭新的一沓沓地码在箱子里，散发着油墨的香味，无端地叫人心跳加速。 要是这些钱，是他自己的就好了。 以他现在的工资，一辈子都赚不到这八万块钱。 第615页 但这个邪恶的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吴干事狠狠地压了下去，把箱子仔细地抱在怀里，却不敢再多看。 宋幼湘反应稀疏平常，仿佛箱子里装的不是钱，是八块钱的纸，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宋厂长真是，女中豪杰！”吴干事由衷地夸宋幼湘。 简直就是圣人了，这么多钱，居然半点激动都没有，上车随手往后面一甩，像是随手放一件衣服。 宋幼湘好笑，“才八万块钱而已，还称不上什么女中豪杰。” 上辈子宋幼湘的身家，可是八万块的好几十倍，几百万的资产她都有过，怎么会把这八万块放在眼里。 吴干事默默地比了个大拇指，小心地抱好怀里的箱子。 他做不到宋幼湘这么洒脱，这钱虽然不属于他，但在给付出去之前，他再抱一抱吧。 魏闻东负责开车，但他把人送到办事处门口，就跟司机换了位置，没有跟着去办事处。 还是得防着陈东标的人认出他来。 在办事处门口，宋幼湘遇到了一脸愁容的盛主任。 盛主任不是来交钱提货的，而是来求情，想叫再缓缓一些时日，他电报拍回去，厂里对他私自决定花巨资买生产线的事十分不满。 因为厂里意见不统一，根本就没有一分钱到账。 交不出钱来，就提不了货，合同是有时间期限的，盛主任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这也是他面临困局，却没有找宋幼湘的原因。 找宋幼湘也没用，她不可能自己不买生产线，把钱借给他。 但他是希望宋幼湘能帮他说说情的，所以特意等在宋幼湘交钱提货的这一天在门口守着。 “宋厂长，您就帮帮我吧，我已经派人回去汇报情况了，钱很快就会到账的！”短短几天时间，盛主任的头发都愁白了一些。 不过宋幼湘实在是爱莫能助。 “宋厂长，实在是不好意思，货得去我们在冀省的仓库提，京市这边的生产线已经交付给了提前定好的厂家。”负责人出来，直接无视了宋幼湘，笑眯眯地道。 本来宋幼湘还琢磨着怎么劝劝犹如热锅上蚂蚁的盛主任，闻言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 她眉头立马皱了起来，“当时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你们并没有提到冀省的仓库。” 这临时变卦，要说里头没有陷阱，宋幼湘可不信。 负责人为难一笑，“这事是我工作上的疏忽，忘记跟您确认这件事，但现在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要生产线就得去冀省。” 仓库里确实已经没有生产线的影子，负责人还给宋幼湘看了提货纪录，上面盖着各大厂公章。 “厂长，怎么办？”吴干事心里十分着急。 临时出了这种事，换谁都会着急焦躁，吴干事都懵了，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 宋幼湘的理智告诉她，这趟冀省之行肯定有蹊跷，不能同去。 但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赌一把。 万一生产线真的在冀省呢？ “要从冀省调过来，在京市提货也行，这运输费用，就得麻烦您再负担一下。”负责人倒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但说出来的话极其气人，“其实去冀省也挺好的，反正你们回去也要路过冀省那边。” 见宋幼湘沉着脸，负责人继续劝说，“这次工作确实是我们的疏忽，我道歉，要是您同意我们的解决方案，我做主给您再优惠一点点，您看怎么样？” 宋幼湘不说话，心里剧烈地挣扎着。 “其实也就是顺路的事，您要较真我也没办法，合同上本来也没有注明，必须得从京市仓库交货。”负责人的话刚说完，人就变得光棍起来。 大有随便宋幼湘怎么处理的架式。 “合同里虽然没有注明这一条，但也没有写明，有退一步往冀省提货的条款。”宋幼湘很快做出了决定。 仓库的事绝对有问题，不能赌。 宋幼湘道，“冀省不远，你们统筹安排一下，三天后我再来取货也行的……” 话还没说完，后脑传来一阵刺痛，宋幼湘眼前一黑。 魏闻东在市区出口等着宋幼湘他们的车过来，他估算了一下时间，银行的事办得很快，九点多出来，十点就到了仓库那边。 装车需要不少时间，但再晚晚上十点前一定能装完车。 魏闻东一直等，等到天黑，等到时针指向十点整，心里越来越不安焦急。 等他想办法回到市里，匆匆赶到仓库，等待他的是人去楼空。 仓库铁门上一把大锁，院里没有停大车，也没有任何工作人员在。 出仓库的路上，大车没有负重碾压过去留下的车痕。 人呢？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六十五章 乱了分寸 从办事处赶回宋幼湘几个原先住的招待所，照样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没回来啊，你们今天不是一起退房走了吗？”前台工作人员看到魏闻东也是一脸茫然。 会去哪里呢？ 魏闻东从招待所出来，站在巷口昏暗的路灯下，心脏紧绷得要无法呼吸。 他不应该走的，哪怕只是躲在车上都好。 此时偌大的京市，魏闻东根本就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陈东标到底做了什么，更猜不到宋幼湘此时人会在哪里。 第616页 “该死！”魏闻东一拳狠狠砸在电线杆上。 必须马上找到陈东标，魏闻东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 他脸色冰冷，大步走入黑暗里。 …… 吴干事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黑暗，心像个无底洞似的，不停地往下沉。 白天的时候，他跟宋幼湘看过提货单后，又一起去仓库确认情况，半路他和陪同的司机被那边的工作人员喊走，说让把车挪一下地方。 等他们刚挪好车，就见到宋幼湘头也不回地跟着这边的负责人上了办事处这边的公家车。 然后就有人过来催他们上车，说取货地点改成了冀省那边的仓库。 他们要改去那边取货。 想到宋幼湘出发之前的叮嘱，吴干事心里没底，想要多问两句，但前面的轿车已经发车，他这边只能赶紧跟上。 “前面的车一直在咱们视线范围之内吧。”吴干事转头问司机。 司机是魏闻东找的，人品应该信得过，从出发起，一直紧跟着那台黑色轿车。 白天的时候还好，但随时太阳西斜，天色渐暗，前面的轿 车陡然加速度，慢慢跟他们拉开距离。 吴干事心就越提越紧起来。 “在，你放心，我不会跟丢了。”司机表情严肃，眼里带着一丝狠色，油门踩得很紧。 魏闻东帮过他，他应承了魏闻东，一定会顾好宋幼湘的安全，现在把人丢了，是他的责任。 他们其实下午一点多就出了城，但出城的方向跟魏闻东约好的截然不同，所以魏闻东才没有等到他们。 “小心！”拐过一道弯，视野里突然出现一棵半倒下的大树，吴干事吓了一跳，赶紧吱声。 司机反应不比他慢，好险赶在撞上大树前把车停稳。 两人跳下车，发现大树是劈了一半倾倒着的，大车过不去，但小轿车却不影响。 吴干事心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他徒劳地紧追几步，只看到远远的一道车灯往更远的地方驶去。 司机第一时间返回车上鸣笛，粗犷的鸣笛惊起山中野雀，却没有叫停前面的轿车，不光没有半点回应，灯光还越来越远。 “怎么办，能把树劈下来挪开吗？”吴干事急得团团转。 司机绕树看了一圈，摇了摇头，就算把树劈倒下来，光凭他们两人也没有办法把树挪开。 倒车反方向拉开倒是有希望，但忙完这一通，哪里还追得上前车。 甚至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前方已经只有沉沉的黑暗在等着他们。 “回京市，先找魏闻东。”司机当机立断，决定返回。 他们被赶上车的时候，只知道要跟紧前车，前往在冀省那边的仓库，但仓库具体在哪里，根本就不知道。 吴干事急得跳脚，但现在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咬牙道，“走吧！” 来程开了近八个小时，返程路上，司机一路急赶，终于在凌晨一点多左右，赶回了京市。 早已经回休息室休息的前台工作人员被叫起来，正要发邪火，看到他们不免有些意外，“你们怎么回来了，就前两个小时，跟你们一起的那个夏干事还回来找过你们呢。” “那你知道他人去哪里了吗？”吴干事着急问道。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这他还真不知道，她摆出登记薄，“不知道，你们今晚住不住？还住先前那屋吗？” 先前就已经查过这些人的介绍信和工作证了，工作人员也懒得再要这些东西，准备直接给他们登记。 这大半夜的，再要找人，也得先休息再说是不是。 但吴干事他们现在哪里还有心情睡觉，两人摆手出了招待所，把工作人员气得想要骂人。 “现在怎么办？”司机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吴干事沉着脸，“去办事处门口等，如果他们明天不能给个说法，就去报案。” 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司机一路把车开到了办事处门口。 吴干事去砸了一通门，半点回应也没有。 两人只能在车里等，司机熬到三点多，熬不住眯上了，吴干事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黑暗。 怎么办？ 叩叩叩……车门被敲响。 吴干事猛地惊坐起来，推醒司机，摇下车窗一看，车外站着的人是魏闻东。 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同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把车开远一点。”谢九韶把人往上一推，吴干事赶紧手忙脚乱把人拉上车。 一起上车后，司机把车开到了空旷偏僻一些的地方。 上了车魏闻东立马就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宋幼湘独自上了他们这边的车，一起去了冀省。 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那个人不是宋幼湘，但脑子却不听指使，“老罗，往冀省去！” “魏闻东！你脑子清醒一点，别让宋幼湘的牺牲毫无意义！”谢九韶一脚踢向魏闻东。 魏闻东哪里听得牺牲这个词，返身就要揍谢九韶，“闭嘴！” 大车的空间算大，但也挨不住两个成年男人打架，司机赶紧和吴干事一起把人拉开。 看着脸色煞白的魏闻东，谢九韶扯了扯揪乱的衣服，“以我对褚岁山的了解，他一旦动手，就绝不会留情，你盯着他们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 第617页 就是知道，魏闻东才会乱了分寸。 “你是宋幼湘留下的人，宋幼湘有没有什么安排？”谢九韶看向吴干事。 吴干事脑子里茫然了片刻，努力回想后，脑子里终于想到了有用的东西。 “宋厂长昨天傍晚接到了李哥的电话，我听到她说，如果明天如果没有接到她电话，让李哥立马赶来京市。” 至于来干什么，吴干事不太清楚。 但这应该就是宋厂长的安排吧。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求你 车厢里静默几秒，谢九韶皱眉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并不知道电话的事，他转头看向吴干事，吴干事忙继续道，“昨天宋厂长让你去买枣子糕的时候接到的电话。” 这样一说，又感觉不像是宋厂长特意安排的。 “她应该是提前联系过李茂平那边，吴干事，你有李茂平那边的联系电话没有？”魏闻东强迫自己理智回归。 在没有听到最坏的消息之前，他绝不相信宋幼湘已经出事。 谢九韶就是在放屁，他不信！ 吴干事忙点头，“我有那边招待所的电话……” 说到一半，吴干事顿住，猛地抬头，“这电话是宋厂长今早让我记下的……但是现在话务员下班，电话不一定能够转接过去。” 不管了，现在必须要试着联系李茂平那边。 魏闻东和谢九韶拿了电话想办法去联系李茂平那边，司机和吴干事回了办事处那边。 电话一直打到六点多钟才接通。 李茂平听到说有电话找他，心里本来是轻松的，等接到电话，才知道事情要坏。 “我现在马上去京市。” 挂完这个电话后，魏闻东又将电话拨往沪市。 和魏闻东他们这通电话一起被接起的，还有京市朝扬区公安局的电话。 比李茂平更快的，是公安们的出警。 没等到李茂平赶到京市，早上好不容易等到办事处那边上班，跑去讨说法的吴干事先被公安的手铐给铐了起来。 “不要冲动！”拐角处，谢九韶压住魏闻东的肩膀，不让他往外冲。 吴干事被带到公安局里，被审讯了一整天，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公安只反复地审讯他，对宋幼湘的了解，知不知道宋幼湘的去向。 “我说了一万遍了，宋厂长跟着他们办事处的人去冀省仓库提货，现在人不见了，我还想找办事处问清楚，想找你们报案呢！”吴干事急着不行。 但公安只是把他的话记录在册，还是不跟他说明情况。 谢九韶出去打听一圈回来，看着死死克制自己的魏闻东，轻轻一声叹息，“出事了，在去往冀省的国道上，有人发现了办事处工作人员的遗体，还有重伤昏迷的司机，宋幼湘连车带人，还有大笔钱款不知所踪。” 魏闻东脑子有些木，他抬眼看向谢九韶。 “宋幼湘杀了人，携款潜逃。”谢九韶简单地作了个总结。 魏闻东腾地站起来，“这是禇岁山做的局，她不是这样的人！” 谢九韶却没有这么相信宋幼湘，“她是不是我不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一切证据，都在指向这一点。” 这是一个死局，携款潜逃的人可能不是宋幼湘，但那又怎么样呢？ 办事处这边的人死了，司机重伤，宋幼湘不见了。 司机是个活口，等他在医院里醒来，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把宋幼湘砸落地狱。 除非宋幼湘分文不动地带着钱出来，想办法自证清白。 但即便是这样，宋幼湘可能还是要被扣上贪污潜逃的帽子。 回来，也不过是自首而已，她依然是有罪之身。 可，宋幼湘还有机会出来吗？ 如果他是褚岁山，就绝对不会给宋幼湘这样的机会。 京市是褚岁山和陈东标的根据地，除了心腹中的心腹，他们不会放任何不信任的人在这里。 魏闻东深受防备，更是完全被隔绝在京市的势力范围之外，无法渗透半点。 “谢九韶，看在我救你两命的份上，我求你！”魏闻东站起来看向谢九韶，身体一寸寸矮下去。 早在这次出差之前，魏闻东就曾在陈东标手底下救过谢九韶一命。 谢九韶这些年一直查他妹妹的事，手伸到了不应该伸的地方，陈东标那边起了疑心，要试谢九韶，是魏闻东给他通风报信，让谢九韶躲过了一劫。 谢九韶忙抓住魏闻东的手臂，“不是我不帮你，是已经没有了意义，你懂不懂！” 宋幼湘不可能还活着，他们要做的，是潜伏起来，等待机会一击即毙。 魏闻东摇头，“不试一试，怎么会没有意义，你帮我这一次，我这条命都给你，供你驱使。” 他不能叫宋幼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踪，不明不白地蒙受不白之冤。 哪怕是最坏的可能，他也要找到她，带她回家。 谢九韶看着魏闻东，好一会才应声，“好！” 在京市，谢九韶是有人的，魏闻东办不到的事，他能办得到。 谢九韶去找人，魏闻东在招待所等李茂平。 “宋厂长让我无论出了什么事，先把机器带回去。”李茂平一时也很难以接受宋幼湘携款潜逃的消息。 魏闻东眼睛一亮，“你这里有货款，钱在你这里！” 第618页 如果钱在李茂平这里的话，那宋幼湘的罪名就洗清了，她没有携款潜逃。 然而李茂平只是摇了摇头，有些艰难地道，“宋厂长让江省那边汇了两笔款，她那里八万，我这里也有八万……” 这甚至可以成为宋幼湘早有预谋的罪证之一。 魏闻东再说不得话，李茂平这会也不知道说什么，事情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副模样。 “既然她一心要把京市的生产线带回去……那你现在马上去公安局保吴干事，找办事处结款取货。”魏闻东强迫自己冷静。 在谢九韶那里有消息之前，他要把宋幼湘没做完的事情做完。 “至于办事处那边出事的人员，你守好立场，咬死等事情查出真相再说，合同白纸黑字，钱款一分不差，办事处没理由扣着生产线。” 他倒要看看，陈东标还有没有生产线可以给出来，如果没有…… 李茂平张了张嘴，好半晌才点头，“好！” 有李茂平出面，公安那边再三核实吴干事不知情后，暂时先放了吴干事，但吴干事依然处在被监管的状态。 李茂平则坐下来跟办事处那边谈。 事情没有查出真相之前，他们不认宋幼湘的罪，一切后续问题，等真相查清楚再说。 现在他要求这边办事处收款给货，如果给不出，那宋幼湘失踪的事，就应该换个方向去侦破了。 陈东标接到消息，牙梆子咬得死紧，此时他手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生产线，更坏的消息是，宋幼湘他也还没找到。 作者有话说： 这是大纲早就安排的剧情，我尽量不虐哈~虐也不是虐幼湘卑微作者抱头小心路过……晚安~ 第四百六十七章 底线 李茂平遇着这事，心里其实慌得很，虽然已经把吴干事从公安局保了回来，也已经通过公安跟办事处那边重新谈过。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没主意。 从公安局回来后，回到招待所，李茂平就想打电话跟领导汇报一下，问问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宋幼湘不知所踪，虽然他们这边施压，但办事处万一不给生产线怎么办？ 那他们岂不是人财两失！ 而且宋幼湘这事，也应该跟局里汇报，跟厂里通知一下。 然后电话刚拿起来，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就被人给摁住了，是魏闻东。 站在一边的吴干事手抬着，看样子也是打算要阻止，不过是晚了魏闻东一步。 “魏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茂平皱眉。 吴干事拉开李茂平，“李哥，你不能跟局里汇报，宋厂长绝不是会携款潜逃的人。” 在公安局里被问了无数遍，一遍遍重复地回答，吴干事都要说得麻木了，但他万分肯定，宋幼湘是被污蔑的。 早不逃晚不逃，拿着这八万块钱逃，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早在宋幼湘进灯泡厂没多久，就贷到一笔数额巨大的无息贷款，钱都在宋幼湘手上，她那时候怎么不逃。 完全就说不通的嘛。 “我知道宋厂长不是那种人，但不跟领导汇报，生产线的事要是泡汤了，咱们两个人担得起责任吗？”李茂平虽然一开始挺看不习惯宋幼湘，但他内心是承认吴干事的话的。 宋幼湘不是那种人。 但这事不是他们俩个可以摆平的，汇报领导，也是寻求外援。 “不行，脏水泼上去，就洗不干净了，她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担污名。”魏闻东摇头。 本来就一直有人看不惯宋幼湘，在等着她犯错，现在一出事，叫他们抓到把柄，不管事情查不查清楚，他们肯定会先定了罪再说。 到时候就算找出了真相，流言在人们心里留下污迹，又怎么洗刷干净。 毕竟，对大部分来说，承认自己不如女同志，还是年轻的女同志，是很为难的事情，他们大多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李茂平看看魏闻东，又看看吴干事，垮着脸往旁边一坐，“那现在怎么办？就等着，办事处那边说了，要等重伤的司机醒过来再说。” 在公安局谈得并不算顺利，办事处那边也很强势，毕竟他们的人又死又伤，公安也确实会同情偏向他们一些。 “你手里有合同，只管要求他们按合同办事！”魏闻东看着李茂平，目光坚毅中带着一丝凶悍。 大有李茂平敢不按他说的做，就要把他怎么样的意思。 但最终魏闻东还是移开了目光，“她一早把你这一步安排好，你不要辜负了她的信任。” 李茂平怔愣在那里，心里突然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感。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明明他都那么针对宋幼湘了，但在这最后关头，宋幼湘却把这样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上。 李茂平这些年被生活磨平了心气，不代表他从来没有过心气，年轻时刚毕业分配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十分不凡，绝对能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的。 “李哥，宋厂长都没有跟我透露过任何消息。”吴干事也在旁边跟着劝。 李茂平咬了咬牙，“如果办事处那边不如约交付，我是一定要通知局里的。” 这是他的底线。 他不可能为了宋幼湘的事，搭上自己本就昏暗的仕途。 魏闻东没再说什么，吴干事冲李茂平肯定地笑了笑，目光转向魏闻东，“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办？” 第619页 不能光逼办事处那边交生产线，宋厂长呢，难道不找了吗？ 虽然先前跟魏闻东在一起那男的说宋幼湘肯定已经遇害，但吴干事没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宋幼湘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这样简单地出事。 “你们只要办好这一件就好了，剩下的有我。”魏闻东没有多说，他白天去办事处的仓库那边查看过，现在还在等谢九韶的消息。 李茂平和吴干事确实也做不了别的其他，尤其是吴干事出入时还有公安监管的情况下。 两人打起精神，一起逼办事处那边按照合同办事。 吴干事受宋幼湘的启发，还找到了检察院询问，得知办事处一直拖着不交付，他们是可以起诉的。 谢九韶一天未归，到了晚上，魏闻东又摸到了办事处附近，仓库他白天想办法混进去查看了一遍，里头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掉了。 现在魏闻东开始查附近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不管是什么情况，陈东标他们肯定要把宋幼湘转移走，不会一直放在办事处里头。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这里哪里查得出什么来……”谢九韶把打着手电筒趴在墙上一寸寸看的魏闻东拉起来。 但魏闻东却反手将他甩开，重新趴回到围墙上。 自己看还不算，还把谢九韶拉过来，“你看，这是不是几根手指印。” 墙壁上的血色印记很浅且十分残缺，打眼一望过去，谢九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被魏闻东这么一说，似乎又是的。 他仔细看了看，“难道宋幼湘真的逃了？” 正仔细研究墙壁上的污痕的魏闻东猛地抬起头来，揪住谢九韶的衣服，心里涌起惊喜，却不敢有一丝表露，“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谢九韶撞到墙壁上，猛翻了个白眼，看到魏闻东脸上的焦急，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怒气。 “具体的消息查不到，但陈东标那里也在找人。”谢九韶把魏闻东推开，“陈东标手里的生产线都是有主的，跟宋幼湘签完合同后，就都交付了，宋幼湘留的这一步棋是对的，交不出生产线，陈东标就别想洗清嫌疑。” 只是这样？ 魏闻东继续趴在墙壁上，还拿手比了比大小和手指指向的方向，“我一早就说过，她不会有事。” 虽然这消息对找宋幼湘的帮助不太大，但至少确定了一点，宋幼湘没有落到陈东标手里。 然而魏闻东心里的气不松反紧。 他必须在陈东标找到人之前，先找到宋幼湘。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不入虎穴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魏闻东就这反应，谢九韶心里也有些憋气。 他就不应该跑到京市来，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多好。 “你就打听到这点消息？”魏闻东边仔细一方砖一方砖地看，边问谢九韶。 谢九韶气得不行，但还是道，“我留了人继续注意陈东标那边的动向。” 只要陈东标找到线索，他这里也会跟着知道。 顺道，谢九韶还准备在陈东标想办法弄生产线来应付工作的时候，捣一把乱。 “那你去忙。”魏闻东目光就没离开过墙砖。 谢九韶，“……” 他一时被气得无话可说，跟了魏闻东一段，发现他到了路口，就来来回回八面墙都仔细看两遍，有些烦躁。 “你打算就这样找她，能找得到？”这样找无异如大海捞针，还不如去盯着陈东标手下的人，要来得更快。 魏闻东不理他，很快目光落在一处，“这里还有一点血迹。” 谢九韶蹲过去看，确实是像血迹，但都干了发乌了，要说是泥点也可以，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魏闻东整个人精神振奋，他又跑回去，把最开始发现的那个指印给刮掉。 说实话，谢九韶都有些佩服，整整一面红砖墙，魏闻东都不需要分辨，直接就能找出那块砖的位置，并把指印刮得干干净净。 谢九韶自认没有魏闻东这样的眼力，他跟了一会，就悄悄离开了，还是盯着陈东标的人更靠谱一些。 魏闻东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到快天亮的时候，一共找到了三处血印，一和二只隔了三十来米的样子，二和三隔了起码有两百米。 接下来，就再也找不到了。 天亮了，这一边还静悄悄的，京郊这块算是郊区比较热闹的地方，但办事处后门这边比较荒凉，一片都是废弃的厂房，路边的杂草都长得老高。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住的，天完全大亮，就有人出门了。 这地方大概很少来生人，路过的人看到魏闻东，都会跟着多看一眼，打量一下才离开。 魏闻东没管他们，自顾自地继续找。 要不是因为还要去招待所那边看情况，魏闻东都把仓库后头每一面墙都翻遍。 “办事处那边拖着，我们直接去起诉了。”吴干事看了看李茂平，又看了看魏闻东，“我们还直接反告办事处这边交不出生产线，谋财害命。” 这是李茂平的主意，办事处委屈，他们还委屈呢。 宋幼湘在京市是无名之辈，但在他们平江县，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马上要濒临解体被合并的灯泡厂因为她起死回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宋幼湘的行李还在车上，她拿来当敲门砖的报纸，又摆到了公安局的桌子上。 第620页 “谢谢您。”魏闻东诚心实意跟李茂平道谢。 李茂平面上有些别扭，但还是说，“我们要尽快找到宋厂长，这事拖不了多久，就算我不跟局里汇报，公安局这边也会联系的。” 今天李茂平去探了下口风，公安局这边竟然还没有联系江省那边。 魏闻东垂下眼，他当然知道十万火急。 也是他联系了彭万里，请他找关系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但能拖多久，并不知道。 两人各自交流了一下情况，到下午，就又各自去走动奔波。 魏闻东回到仓库后头，一遍遍按着发现的血印模拟着宋幼湘当时的情况，揣测着她当时的心理活动，以及她可能做出的选择。 其实当时宋幼湘可供选择的并不多，魏闻东把目光落到那些废弃的旧厂房里。 她是不是躲到了这里面。 魏闻东原本还想着一间间找过去，但他还没开始行动，就来了一波人，开始一间间地翻。 他们手里有钥匙，甚至都不用翻墙。 还有人来问他情况，问他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女人在附近出现过。 “头发比肩膀长一些，长得很漂亮。”对方是这样形容的。 这分明就是宋幼湘的样子，魏闻东不动声色，只说自己没见到过，还好奇打听了一嘴。 问话的人当然不肯说，见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甩开他找人去了，魏闻东装作看热闹跟在他们身后。 不过这些人找了一圈，还是徒劳无功，没有找到人。 一直到下午六点多，天色渐暗，那些人才收队离开，魏闻东摇头晃脑地跟了一段路，然后拐进了一户敞着门的人家。 就是进去了一下，把院子里玩的孩子吓了一跳，又跑了出来。 他打算趁夜，一间间地重新再找一遍。 “你别在这里找了。”谢九韶八点多的时候找过来，“宋幼湘当时被陈东标的人带走了，前面一辆轿车迷惑视线，再有一辆轿车后脚离开，我查到，他们往冀省去了。” 既然已经设了这么一个局，大概他们是想再做得完美一点。 宋幼湘携款畏罪潜逃，开车逃到哪里，出了意外，车毁人亡，不光洗脱了嫌疑，还有罪名完美地栽赃在了宋幼湘的身上。 “我已经联系了车，我们沿着他们的路线去冀省。”谢九韶扯了魏闻东一把，没扯得动。 魏闻东摇头，“如果她被他们带去了冀省，那今天下午到这里来找人的那些人是什么情况？她一定还在京市。” 如果宋幼湘人是在路上丢的，那他们应该去往冀省的路上找才对，不应该回这里来找的，谢九韶肯定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谢九韶眉头也皱起来，难道他的消息有误？ “你能不能安排我到你的人手下去做事。”魏闻东问谢九韶。 既然谢九韶能打听到这些，就证明他的人是能接触到这些消息的 但魏闻东担心谢九韶的人不用心做事，对方在卧底这件事上，大概也没有什么专业度，只会被动地听消息，不会主动去打探。 “你疯了，万一被陈东标发现，你别说找宋幼湘了，自己能不能出来都是问题。”谢九韶不同意。 要是魏闻东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拿什么帮他。 魏闻东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必须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六十九章 背影 谢九韶拗不过魏闻东，如果他不帮忙，魏闻东这个犟种怕是会自己找上门去。 到时候别折损了一个宋幼湘还不够，魏闻东也折进去。 谢九韶松口，魏闻东直接就被谢九韶领去跟人见面，这人直接接触不到陈东标，但上头的人，是陈东标的心腹下属。 魏闻东才被带过去，呆了不到五分钟，就被安排一起去找人。 也是他运气好，正好这两天陈东标要找人，已经从别的地方调了好几个人来，魏闻东临时安排进去，并不显得突兀。 找人的范围还是在办事处仓库后头这一片，不过比昨天的搜索范围更广。 “这找了两天了，人影都找不到，这事也是奇了怪了，别是见鬼了吧！”找人的间隙，他们这些人凑在一起闲聊。 魏闻东没吭声，但同是新来的，有人比他更好奇，“兄弟，你别说得这么玄乎，大半夜的，咱们这到底找的是什么人哪。” 厂区空荡荡的，瞅着有些渗人。 “什么人不知道，就是有那么一个人，没事少问，找人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积极。”领头的口风紧得很，对他们这些新来的很防备。 这一找就找到凌晨四点才收队。 收队晚开工早，领头的让他们回去休息一下，早上六点在附近集合，蹲守附近的居民。 魏闻东没回去休息，他直接跟着领头的去吃早饭。 见魏闻东一直跟着，领头的看了魏闻东一眼，没有多说话，等找到个出早摊的，领头的才坐到魏闻东身边。 “兄弟，哪条线上的？我今天白天就看到你在居民区了。”领头的撞了魏闻东一下，给他递了个油饼。 魏闻东找人卖力，又沉默寡言不招人闲，领头的对魏闻东还挺欣赏的。 领头的见魏闻东身体陡然绷得死紧，笑了一下，凑近了问，“这么紧张干什么，你在的线上没什么油水吧，所以想到东哥这边来？” 第621页 不然不至于那么拼命，他欣赏这样上进的年轻人。 魏闻东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他憨厚一笑，“嗯，以前跟着良哥的。” 虽然京市这边插不进手，但该知道的东西魏闻东也都知道。 陈东标手下有三个人替他做事，黑市大网由京市铺开，三条主枝分散密布，伸向全国各地。 “跟着良老鼠有什么出息，六指起家，天生的偷。不错啊，知道弃暗投明。”领头的闻言大笑，显然十分看不起那个良哥。 魏闻东只笑笑，没吭声，也没说良哥的坏话。 领头人对他这样内敛的性格更添两分满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去了他自己人那边。 魏闻东也不失望，他看得出来，领头这人对他很满意，但要到信任还差了一步。 吃过早饭，坐了一会，领头的就直接安排他们几个找地方蹲着去了，跟魏闻东搭档的是一直跟在领头那人身后的矮个子猥琐男人。 两人照面第一句话，这人就嘲讽魏闻东乱抱大腿，不老实，“离老子远点！” 但也就是一开始就表达恶意的人，告诉了魏闻东事情的来龙去脉。 “姓宋的叫打得头破血流，站都站不住了，东哥安排人从后门拉走，到半路上再做掉。”猥琐男人是个话唠，魏闻东不开口，他自己先憋不住。 魏闻东心紧揪起来，身侧的拳头已经捏得死紧。 “本来这事万无一失，但你知道吧……第二天早上，这车就停在了仓库后门口，车窗大开，里头一个人都没有。”猥琐男边说边搓自己的胳膊。 魏闻东扭开脸，不敢让表情泄露自己的情绪。 “怎么着，你还不信呢？”猥琐男一见魏闻东扭开脸，就不乐意了，“我跟你说，这事千真万确，那姓宋的是个狠人，这车肯定是她开回来的，失踪的司机也肯定是叫她给弄死了。” 说着，猥琐男又摇了摇头，诡笑一声，“也不一定，那姓宋的长得漂亮，说不定是来了招美人计，迷惑了司机……嗷……卧槽，有病啊，你打我干什么！” 魏闻东一拳头挥在猥琐男脸上，“看你不顺眼。” 猥琐男也是不肯吃亏的性格，一听魏闻东这话就炸了，嚎叫着就往魏闻东扑过来。 两人在人家门口打起来，很快就惊动了屋里的人，来开门的是个老婆婆，看到他们张嘴就骂，手里拿着个大扫帚，二话不说就往两人身上扑。 直接把两人打得抱头鼠窜。 跑开了，猥琐男扭头就跟站门口的老婆婆对骂，魏闻东跟着回身看过去。 狭窄的门缝后头，一抹白色的身影一晃而过。 还没等仔细看清，扫帚就迎面砸了过来，魏闻东行动敏捷地跳开，再要细看，门已经拍上了。 猥琐男没那么好的运气，反应慢了一点，被砸了个正着，扯开嗓子骂起了起来。 门立马又打开了，老婆婆叉腰站在门口，手里是一把夹煤的火钳，猥琐男一下就闭嘴了。 他们这里闹成这样，领头的赶了过来，把两人拽到了一边，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通教训，“有什么事私下解决，别给我坏事。” 猥琐男立马低头认错，魏闻东看了猥琐男一眼，没吭声。 “……？”猥琐男火脾气一下就涌了上来，他是莫名其妙挨揍的那个，这小子是什么死表情，感情还是他错了！ 两人的表现高下立现。 领头的看了猥琐男一眼，斥道，“赖子，别找事！” 魏闻东老老实实的，一看就不像是会挑衅的样子，赖子长期跟人处不好，他们闹矛盾，也肯定是赖子的原因。 赖子眉头一皱，一张脸更加猥琐，偏偏他有苦说不出，领头的不信他，他再要解释，反倒像是狡辩。 “你给老子等着！”赖子狠狠地指了魏闻东一下，甩手走开。 领头看着他走，才伸手拍了拍魏闻东，“别理他，做你自己的事，记得，盯紧了，有任何问题跟我汇报。” 魏闻东点头，重新找了个地方继续盯着，领头的看了几眼，这才放心去做自己的事。 第四百七十章 走私 再收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后的事情了，魏闻东熬了一个通宵后，被领头的强制安排回去休息，晚上再来集合。 这一上午也不是全无收获的，他们在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带血的鞋子，看着像是宋幼湘的。 “用不了多久了，咱们肯定能把人找到。”领头的心情不错。 魏闻东多看了那鞋子两眼，目光看着那明显的血印，心揪着就一直没放下去过。 这么多血，到底是宋幼湘的，还是那个失踪的司机的。 “大刘哥，我今天打赖子是我的错。”魏闻东等人散了，才上前去。 大刘看了他一眼，“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赖子嘴巴臭，不应该骂你。” 果然，赖子也不敢讲自己为什么被打，没有人会莫名其妙被打，领头的大刘肯定会问原因。 魏闻东一脸动了手就是我不对的表情，然后装作忍不住的样子，“我听赖子说，仓库后头闹鬼，出现了一辆没有人的空车。” 什么闹鬼！大刘一听这话，恨不得亲自动手抽赖子两下。 “不是什么空车，是办事处的车，司机喝了点马尿，没摇窗没开进办事处里头去。”大刘笑着打哈哈。 第622页 又随便敷衍了两句，催魏闻东走。 魏闻东这才离开，但他没有走远，而是等大刘他们走后，才找机会重新翻到刚刚那个老婆婆院子里。 但他里外找了一圈，那个熟悉的背影愣是没有找到。 还差点叫午睡的老婆婆发现他，魏闻东从院子里出来，但并没有死心，不过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找到谢九韶，让他去查办事处后头突然出现的那辆轿车，查司机的身份，还有其家人的联系方式。 谢九韶一听就知道魏闻东想做什么，一拍大腿，“我马上找人去查。” 他这边只查出宋幼湘被转移走，竟然不知道宋幼湘居然又把车开了回来，把车抛在了办事处的后头。 还又失踪了一个司机。 陈东标本来就对生产线的事焦头烂额，肯定把又失踪一个司机的事瞒得死死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赶紧把这事捅出去。 最好叫家属去公安局报案，逼陈东标这边交人。 从谢九韶那里出来，魏闻东又暗中找到李茂平，把这事跟他通了声气。 “你还是要尽快找到宋厂长，办事处这边死拖着，她再不出现，这事马上就要瞒不住了。”李茂平也着急啊。 他这边压力太大了，局里的领导已经开始催他们了。 魏闻东应下来，转头就往办事处那边跑，下午来找人的已经换了一班人轮班，魏闻东避着这些人，再次翻到那老婆婆院子里。 “阎队！”魏闻东一翻进去，就看到了阎罗平。 阎罗平摇了摇头，“就知道肯定是叫你这小子发现了，你怎么混到那些人里头去的？” 说着话，阎罗平示意他跟进屋去。 魏闻东急步跟进去，四下一看，屋里空荡荡的，宋幼湘根本就不在，“阎队，幼湘人呢？” 确定是阎罗平时，魏闻东心里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失望。 原以为阎罗平在这里，说不定就是他救了宋幼湘。 阎罗平看了魏闻东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什么幼湘，你把人弄丢了？” 魏闻东心里急得不行，一点都没注意到阎罗平格外平静的表情，他脸一白，整个人往后头倒过去。 阎罗平也叫他吓了一跳，正要去扶，魏闻东撞在门框上，自己已经扶着门框站稳了，“我没事，阎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真的没有见过幼湘吗？” 无论怎么想，阎罗平都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哪怕见不到宋幼湘也好，至少要从阎罗平嘴里听到她平安的消息。 阎罗平这才注意到，魏闻东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太对，眼下青黑一片。 “你这是几个晚上没睡了，赶紧坐一下。”阎罗平把人扶过来，他也不绕弯子了，“小宋应该没事，我今天刚到，是小宋拍了加急电报通知我来的。” 既然能拍电报通知他来，问题应该就不大。 阎罗平不等魏闻东继续问，就继续道，“小宋让我来查这个办事处，她怀疑这里的生产线是走私来的。” 不要以为现在这个时候就没有走私的，只要有利可图，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会铤而走险。 魏闻东目光一凛，他和彭万里还只是有这个猜想，还在查证当中。 “要真的是走私，那这些人胆子就大了。”阎罗平这一天已经简单地了解过这个办事处了。 挂靠在国有单位下面的对外办事处，表面上看起来完全合理合法，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蹊跷，伪装得十分完美。 阎罗平直觉宋幼湘是对的，但同时也觉得十分棘手。 要是他们真的走私，可不是他往这里跑两趟，装成外地来的工作人员能够查清楚的。 查走私要查的东西太多了，他们的下家、上家、渠道、路线…… 走私的利润太大了，要端就要一锅端，不然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阎罗平见魏闻东不说话，皱眉头问道。 魏闻东看了他一眼，阎罗平立马懂了，没有再深问下去。 阎罗平到京市来了两天，也没有见到宋幼湘，电报上给了京市一个招待所的地方，阎罗平到了后从前台那里拿到一封信，就找了这里。 “小宋应该是在医院里，你看这封信。”阎罗平把信交给魏闻东，上面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虽然只是来了一天，阎罗平也早第一时间搞清了宋幼湘叫他来的原因。 心里也很担心宋幼湘的情况。 不过因为宋幼湘能给他拍电报，能给他留信，他是能够确定她暂时安全的。 魏闻东抓着信，直接站起身来，“我现在去找。” 阎罗平想拉他都没有拉得住，只能陪着他一起去，宋幼湘肯定是受了伤的，陈东标这群人不可能会漏过医院。 果然，附近的两家医院，魏闻东都发现了陈东标的人。 两个人一起出现目标太大，魏闻东和阎罗平分开行动，准备避开这些人去医院里一个个排除。 “你要是再晚一点，就见不到我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七十一章 找到 医院不大，总共只有两栋楼，后面是家属楼。 魏闻东看完前面的门诊综合楼，又不着痕迹地晃到了侧后方的住院楼。 第623页 走到住院楼下的时候，魏闻东鬼使神差，摸去了家属楼。 家属楼就是两层的红砖半筒子楼，从走廊的窗户望过去，基本就能望穿整个房子，就算房子中间用柜子隔断了，绕到后窗，就能看剩下的一半。 这个时间点，家属区里人不多，再加上外头下了一夜雨，院里的老人大多在屋里呆着。 因为家属楼和院区没有隔得太远，外头路过一个过路人，不算太过突兀的事。 有老人在家里看到魏闻东，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 一楼没有，魏闻东准备往二楼去，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魏闻东身体瞬间紧绷，但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紧绷的那股劲陡然就散了。 是幼湘。 宋幼湘把魏闻东拉到楼梯下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魏闻东紧紧抱住，要说出口的话，一下湮没在这个拥抱里。 感觉到魏闻东身体微微发着抖，宋幼湘眼里也渐渐有了湿意。 她的手在他背后滞空了几秒，最终轻轻地回抱上去，她差一点也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魏闻东了。 不过只是触动只是一瞬间的事，宋幼湘很快克制住了情绪，正事要紧。 她轻轻地拍了拍魏闻东的背，故意轻松地开着玩笑着道，“你要是再晚一点，就见不到我了。” 虽然是开玩笑，但也是事实，陈东标的人已经找到医院这边来，魏闻东要是还不现身，宋幼湘确实是转移地方的。 魏闻东心脏一揪，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别看他这几天一直坚定地认为宋幼湘会在哪里等着他找到，但心底最深处，他始终地恐惧着的。 如果她真的出事，他不敢想。 “对不起……”是他太没用。 听到他微微哽咽的声音，宋幼湘眼窝止不住发酸，原本以为她早平复遇险时的情绪，但真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一直都没有。 宋幼湘默默回抱着，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魏闻东，你抱疼我了。” 魏闻东这才理智回归，轻轻放开宋幼湘退开一步，他目光落到宋幼湘头上的绷带上，“你的伤……” 不光是头上有伤，宋幼湘脸上也有擦伤，魏闻东呼吸都要停滞了。 “被陈东标的人敲了一棍子，又跟人打了一架，伤得有点重。”宋幼湘苦笑，是她托大了。 万万没有想到陈东标的人在办事处就直接下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上辈子人生经历再坎坷，但除了病魔，宋幼湘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血光之灾。 凶险得差点就把命给交代在了京市。 魏闻东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颤声问道，“医生怎么说。” 宋幼湘笑，“按时换药就好了，没事的，你现在跟我说说外头的进展。” 能拍电报联系阎罗平，给阎罗平留下信，是宋幼湘能做到的最大极限。 这事还不是她亲自去做的，是托了人帮忙，借别人的手做的。 虽然人没事，但她这一时半会也露不得面。 她随身带着的八万块钱不翼而飞，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光凭一张嘴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宋幼湘还有别的方面的担心，干脆躲了起来。 另外就是她这次伤得真的有些重，能保持清醒把车开回京市，已经是她意志力极强的表现了。 那一闷棍实打实敲在脑袋上，没被那一棍子打傻，宋幼湘都觉得是她的运气。 没打傻，脑震荡反正是打出来了，前两天她基本躺在病床上，又晕又吐，根本没有余力再去找魏闻东。 魏闻东把现在的情况跟宋幼湘说了一遍，一条都不敢漏。 “叫李茂平咬死了不松口，绝对不能同意办事处延后的解决办法，必须逼他们交付生产线。”宋幼湘点头。 李茂平是她事先安排的，还好这一步棋哪个方向都能走。 现在问题的症结就在生产线上，陈东标除非去已交付的工厂抢，否则他决计交不出生产线来。 就算是拿差的糊弄都不行，合同上生产线的型号铭牌，宋幼湘都要求原原本本写上去了的。 “你想办法查一下，我定下的那条生产线，是给了哪个厂家。”宋幼湘想也不想，就把那天看过一眼的提货表上的单位背了出来。 办事处的人大概也没有想到宋幼湘居然还能死里逃生，那张提货表应该不是假的。 魏闻东仔细记了下来，到时候查出厂家，又多了一条将陈东标锤死的证据。 “可惜负责接待我们，跟我们签合同的人不是陈东标。”说起这个，宋幼湘还有些惋惜。 如果是陈东标，这次的事一查清，第四个进局子的，铁定就是陈东标了。 不过宋幼湘也不失望，一次拔一颗钉子，时间久了，陈东标自然溃不成军，她不着急。 总有一天，就算陈东标是三头六臂，她也能砍到他脑袋上去。 “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魏闻东声音微冷，说着话，见宋幼湘脸色有些发白，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你现在在哪里落脚，先休息，不要动脑。” 为了方便到医院换药，宋幼湘就住在医院后头不远的居民区里。 钱是从司机手里抢的，介绍信是临时造的假，没办法，这个时候，她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宋幼湘要转移地方了，自然不打算再住这里。 第624页 魏闻东找来阎罗平，一商量，准备带宋幼湘去他住的老婆婆那里去住。 办事处后头那一片，陈东标的人只差挖地三尺，都找了个遍了，宋幼湘去那里，反而要安全一些。 安置宋幼湘的事只能交给阎罗平去办。 再过两个小时天就黑了，魏闻东要抓紧时间回去，继续参与到搜寻宋幼湘的行动中去。 听说魏闻东已经打入到了陈东标内部，宋幼湘陷入了沉默。 不用问她也知道，他是因为她。 “知道这傻小子的好了吧，小宋啊，珍惜眼前人。”阎罗平看着宋幼湘，笑着打趣。 宋幼湘看了魏闻东离开的方向，没吭声。 魏闻东赶去汇合，果然又有新的安排，办事处后头这一片只派两个人蹲守，其余人扩大范围继续搜寻。 “小夏是吧，你跟我一路。”领头的大刘把魏闻东安排在身边，跟魏闻东挑衅的赖子安排蹲守。 按照赖子平时的性格，他肯定是巴不得偷懒的。 但因为跟魏闻东有了冲突，赖子死活不肯蹲守，非要跟魏闻东对换。 毕竟是跟在身边多年的人，大刘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换。 魏闻东一脸憋闷地留下来蹲守，赖子则是一脸得意地跟身边的人笑，“毛头小子跟我作对，那眼神你们都看见了，是挑衅是不是！” 身边的人自然是附和的，谁叫魏闻东是新来的。 看着赖子一行得意洋洋地离开，直到人看不见了，魏闻东脸上憋闷的表情才散去。 留下来的还有一个人，不过他们这样长期在底层混的，大多都没有什么上进心，跟赖子差不多的心态，只想偷懒。 等大刘带着人走了，留下来的这个大模大样冲着魏闻东吩咐几句，让他老实做事，自己就揣着裤兜，就走了。 魏闻东警惕得很，怕人是装来迷惑他的，还跟了对方一段，确定对方离开，才回去假装蹲守。 对阎罗平无端带两个人回来，老婆婆开始还不同意，因为有宋幼湘，老婆婆还闹着要看他们的结婚证。 不管是跟谁的都行。 没办法，现在这时候，谁敢无端收留没有证的一男一女，要是被抓到，那可以收容人搞流氓的罪名，丑都要丑死了。 ……结婚证这玩意，宋幼湘还真没准备。 魏闻东也有些茫然，还是阎罗平不紧不慢地掏出了结婚证，老婆婆装模作样地看过了，才拿着钱票离开。 结婚证是阎罗平自己的，现在的结婚证也不贴相片，就是个奖状的模样。 “这老太太不识字。”阎罗平住进来就发现了这事，认得结婚证的图案图章，但肯定不认得上面的名字。 事实证明，也确实是如此。 收了房费，老婆婆还给管饭，没一会就送了热乎的饭菜来，三个人坐下边吃边说。 “我发现陈东标的生产线并不是淘汰下来的生产线，那些使用痕迹，都是人为做上去的。”宋幼湘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当然，陈东标这里，肯定有淘汰下来的机器，但为了拿好东西勾住宋幼湘，他们谈的是他这里最好的货。 如果只是机器新，宋幼湘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机器上的铭牌有刮擦重改的痕迹，签合同的那天，宋幼湘还注意到有港台腔调的人在办事处出现。 他们去的是办事处最后头的一座仓库，他们当时讲的是白话，宋幼湘隐约听到瓷器和画轴，出土时间，走闽省运出去这样的对话。 “你是说走私文物？”阎罗平眉头能夹死蚊子。 宋幼湘摇头，不好把话说死，“我只是怀疑，但并不能完全确定。” 其实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都已经往里运了，他们怎么可能放过往外出的机会。 要知道这其中一倒手，利润不可估量。 “带你走的那个司机现在在哪里？”魏闻东现在不关心陈东标到底有没有走私。 他比较关心宋幼湘的事。 “不止是一个司机，还有一个看守我的人。”宋幼湘提起那天晚上的事，还心有余悸。 “我是趁他们下车方便的时候，直接控制车逃跑的，当时我撞翻了他们两个，一个直接倒地不起……” 还有一个爬起来跟宋幼湘打了一架。 当时宋幼湘的状态很不好，脑子一阵阵发黑，撞了人后，自己先倒在了方向盘上发晕。 紧接着又被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好在爬起来的那个也受了伤，把宋幼湘从车里拖出来，自己也力竭倒地。 这一段宋幼湘尽量说得云淡风轻，“我从地上摸了石头砸了他几下，就开着车跑回来了。” 也不是立马就回来的，她开开停停，好几次差点把车开到沟里，很艰难才把车开回办事处后头停好，再离开。 这是她给魏闻东他们留下的线索。 之后就是自己找医院，想办法联系阎罗平这些事了。 那两人的生死宋幼湘并不知道，但她心里也不觉得惧怕，那样的情况下，她不拼命，死的就是她自己。 即便宋幼湘说得再云淡风轻，魏闻东眼睛还是有些赤红。 阎罗平心里也是十分唏嘘，他没想到宋幼湘的经历竟然这样凶险。 差点就把命给丢了。 “你心里不要有任何负担，就算他们死了，也不是你的错，你是正当防卫。”阎罗平安慰宋幼湘。 第625页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先把矛头集中在办事处这边。 证明他们是因为交不出货，才想出制造对方负责人携款潜逃假象，才能洗清宋幼湘身上的罪名。 魏闻东不好出面，他现在已经到了陈东标手下的手下做事，就暂时先潜伏在那边。 明面上的事，阎罗平去交涉，以他的身份，还是可以插手得进这件案子的。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安排给我。”魏闻东走的时候，对宋幼湘是一万个不放心。 宋幼湘点头，“好。” 遇到了魏闻东和阎罗平，这一夜是宋幼湘历险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几乎沾着枕头就睡了。 魏闻东走到门口，想起还有话没有交待，返回来看时，宋幼湘已经睡着了过去。 “别看了，赶紧去做事，咱们还有硬仗要打。”阎罗平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示意他一起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阎罗平以江省公安局工作人员的身份，直接跟京市公安对接，介入到这起案子里头。 对李茂平两人来讲，阎罗平就是自家人。 有人撑腰，他们底气更足，跟办事处的对峙也更激烈，办事处各种借口，都被他们直接否定。 十分强势地要求办事处到账交货。 甚至，李茂平干脆直接联系平江县那边，让人把余款都汇了过来，直接全款。 与此同时，魏闻东和谢九韶也联手查出了那批生产线的去向，直接把线索交给阎罗平，公安很快就查到了，约定好要给平江县的生产线，出现在了别的厂里。 陈东标知道消息后，把办公室都砸了。 负责人来跟他汇报情况，脑门上被烟灰缸实打实地砸了下狠的，血都流了下来。 “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这样的消息怎么会泄露出去！”陈东标指着负责人质问。 负责人也很慌张，他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那份提货单，当时只给姓宋的看过，会不会是姓宋的在搞鬼。” 陈东标一拳捶在书桌上，脸都青了。 找不到宋幼湘不说，还叫宋幼湘给摆了一道，还有那个阎罗平，上回蒋文就是栽在他手里，竟然还敢来管他的事！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七十二章 惧怕 陈东标发了很大的火，负责人瑟瑟发抖，但这份恐惧不光来自于陈东标，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相浮出水面后，他要受到的惩罚。 “派出去的那两个人还没有找到，标哥，咱们怎么办？他们该不会……”负责人最近两天，每天起来后，身体都是麻痹的状态。 心理负担太重了。 这次为了设计宋幼湘，他们已经折了一个人，还有三个，一个在医院里，伤得很重，另外两个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他们找宋幼湘花了几天，找派出去的那两个人，就花了同样的精力。 这两个人里，一个是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一个是长期跟在陈东标身边办事的，虽然手里管的事不多，但绝对是心腹。 至于死的那个，那是个背叛者，就算这次不因为宋幼湘的事弄他，陈东标也是要把人送到黑煤矿去的。 提到生死不明的那两人，陈东标一脚把刚被负责人扶起来的椅子踹飞。 没用的东西，两个大男人，竟然还叫手无缚鸡之力的宋幼湘给逃了，这样没用的废物，活着还不如死了。 负责人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半天没吱声，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张哥和老余的家属都来问了，标，标哥，这些事，咱们是不是应该跟万岁爷汇报一下？” 事情现在已经有些收不了场，再不跟万岁爷汇报，可怎么办。 这事还是得叫万岁爷拿主意才好，要负责人自己讲，及时止损，赶紧答应李茂平那边的要求，行把这帮人送回去再说，何必一直拉锯着。 他心里慌得要命，一点主意都没有。 陈东标闭了闭眼，“我自然会去说，你给我稳住了，咬死了抓住宋幼湘再谈生产线的事，要那两个干事给办事处一个说法。” 要是能给出生产线，他至于这么被动吗？ 现在也只能是这样僵持着了。 确认宋幼湘的安全后，魏闻东做起事来没有了挂念和顾忌，很快查到办事处的公用车实际上只有一辆。 而那一辆，就是宋幼湘那天开回来的车。 这车现在被办事处藏了起来，毕竟要造成宋幼湘携款潜逃的“事实”，用的车肯定得是办事处的车才行。 所以，吴干事和司机那晚上追的车，根本就不是办事处的。 公安局那边，办事处报案登记的也是宋幼湘开的那一辆。 那台车一早被发现立马就被藏了起来，魏闻东虽然很早就到仓库后头排查，但要不是听宋幼湘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车的事。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把车藏在哪里，要想个办法把逼他们把车转移出去。 魏闻东没有找阎罗平，这里到底不是江省，阎罗平的名声也没有传到这边来。 他现在不过是监督协助办案，手里能动用的权力不多，开展工作也有一定的阻力。 只能自己想办法。 魏闻东这几天在领头的大刘手下做事很积极，话少脑子灵活还什么都冲在最前头，大刘十分欣赏他，去跟他上头的巍哥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想着带魏闻东一起去。 第626页 还好有个赖子，见不得魏闻东有半点好，没少跟大刘唱反调。 “赖子那混账不成器，你好好跟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大刘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你今天没事，会开车吗？会就去给袁经理搭把手。” 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这个袁经理就是办事处的负责人。 陈东标砸的办公室不是别人的，正是袁经理的，桌椅什么的都砸得缺胳膊少腿，处理工作还是得用办公室吧，袁经理得去重新买家具，赶紧给自己换上。 虽然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但魏闻东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赶上陈东标沉着脸，大步流星地下楼，魏闻东缩着脖子低着头，站在墙边上，尽量让自己少一点存在感。 好在陈东标走得急，并没有发现他。 魏闻东跟袁经理报了个道，就开着办事处运小件货品的小卡车，陪着对方去家具厂拉家具。 袁经理人前状态不错，上了车后，状态就颓了下来，眉头皱着，一脸的忧愁，也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魏闻东也没有吭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买了家具回程的路上，不知道是觉得车内太过沉默，还是袁经理自己急需一个突破口，才主动跟魏闻东搭起了话。 时间越拖越久，袁经理越是确定自己就是那个即将被推出去顶罪的替死鬼。 得知魏闻东在大刘手底下做事，袁经理仔细跟他打听了一下他们的进展。 “办事处附近都找遍了，暂时没有发现踪迹，也没有别的线索发现，不过……”魏闻东看了眼袁经理焦急的脸色，说到这里，不说了。 袁经理皱眉头，紧紧追问，“不过什么？” 魏闻东一副不太好说的样子，袁经理摆出官架子逼他说，魏闻东才吱吱唔唔开口，“我这两天被大刘哥安排在仓库后头亲自蹲守，我发现有便衣在走访，好像是问附近的人有没有见着什么车。” 这话说得模糊，但指向性很强。 袁经理本来就做贼心虚，又害怕自己被推出去顶罪，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也不一定是便衣，可能是我猜错了。”魏闻东摇了摇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袁经理飘忽慌张的眼神，眸光暗了暗。 回到办事处把家具都安置好后，魏闻东就走了，事办完了，他肯定不能留。 再说了，他不走，袁经理还怎么转移车辆。 果然，等魏闻东离开后不久，袁经理就鬼鬼祟祟地出了办公楼，一路往后头的仓库走了过去。 魏闻东一路尾随，果然发现了被藏在废弃物料仓库里的轿车。 姓袁的只是去看了一眼，又锁了门鬼鬼祟祟地走了，魏闻东怀疑他是去找陈东标商量解决这车的办法。 车已经确定位置，但还得防着他们偷偷转移，魏闻东在仓库转了一圈，把目光落在了两米高墙上的窄窗上。 把事情办完，魏闻东第一时间去找阎罗平。 确认了事实的事，即便是阻力重重，阎罗平还是突破困难，拿到了出警批复。 但打报告浪费了一些时间，他们赶到仓库的时候，车已经不在了。 “阎队，这都是一些废铜烂铁，哪有你说的轿车啊？”一同出警的人对阎罗平颇有些看不上。 一个监督协助办案的，怎么那么多事，他们现在的调查方向都在冀省那边呢。 宋幼湘是在前往冀省的路上犯案，她肯定会往京市和冀省以外的地方逃窜，不赶紧跟外地公安合作破案，在这浪费什么警力。 说实话，要不是阎罗平的资历在那里摆着，他都要怀疑阎罗平是故意搞破坏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毛骨悚然 阎罗平对这种杂乱的声音完全不理会，他要做的事，还不必跟个毛头小子交待。 他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些人不愧是干走私的，现在的痕迹处理得十分干净，根本看不出这间仓库曾经藏匿过一台轿车，也看不出轿车离开的痕迹。 不过阎罗平也不担心，这次不过是一场瓮中捉鳖，魏闻东早在车上做了手脚。 “去附近几条主路上排查，车应该是被转移了。”阎罗平看了一圈后，就不在仓库浪费时间了。 还是刚刚那个开腔的人，“我说阎队，你怎么总是信口雌黄呢，你说转移就转移了啊，我还说你这消息根本就不靠谱呢。” 去主路上排查，靠他们的腿去查啊。 讲大话也不怕闪着耳朵，就算真有轿车，就算真的被转移了，他们两条腿的，难道还能跑得过四个轮的？ 阎罗平站住脚看了他一眼，其实也就是一眼而已，年轻同志莫名寒芒在背，不自觉得站直了身体，收敛了脸上不以为意的神态。 “两人一组，出发！”阎罗平收回目光，率先带人离开。 剩下的八个自觉组队，包括说话的年轻同志。 车很快就找到了，还不是别人找到的，正是一再挑刺的这位年轻同志找到的，车就抛锚在路边，陈东标派出的司机和袁经理正盯着发动机发愁。 这时候即便是在京市，轿车也不算多，市中心或许比较常见一些，但在这样边郊的地方，真看不见几辆轿车。 这车停在路上就十分打眼，等看清车牌，年轻同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丫的，这车还真在！” 第627页 等冲过去再一看到袁经理，年轻人眼睛瞪圆，直喊了一声“好家伙！” 这是贼喊捉贼啊。 袁经理一看两个大帽檐的公安出现，脸色瞬间惨白，两股战战几欲奔逃，但脑子一片空白，手脚有些不太听使唤，熟悉的麻痹感又涌了上来。 比袁经理跑得更快的是司机，袁经理回过神来，也要跑。 年轻小同志反应快得很，一个飞扑上去，就把人给扑倒在地，并迅速铐了起来。 同队另一个同志要去追跑掉的那个。 “现在追不一定追得上，拷了他就算是赚了。”他喊住同事。 跑掉的那人速度特别快，一下就跑没了影。 抓着袁经理转移轿车的现行，这次的案子就算是破了一半了，回到局里后，小年轻想跟阎罗平道个歉，但怎么都有些张不开口。 “小伙子不错，叫什么名字？”阎罗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本来是想道歉的，没想到会被夸，“赵诚。” 阎罗平微微一笑，“下个月人民公安大学有个进修机会，想不想去？” 听到这话，赵诚眼睛一亮，这样的进修机会他听都听不到，别说去了，就是轮个三五年的，也轮不到他啊。 “想去？”阎罗平声音仿佛带了钩子。 赵诚猛地点头，动作幅度之大，足以表明他的向往。 阎罗平笑容灿烂了一些，“行，我推荐你过去，小伙子，到时候可不要临阵退缩啊。” 那怎么可能退缩，赵诚把胸膛挺得老高。 阎罗平笑笑没再说话，带着人去审袁经理去了。 “他说的真的假的？怎么好像他推荐你就一定能去一样，不会是吹牛的吧。”有同事围上来。 赵诚脸上的兴奋一下就没了，不过到底是被勾起了心思，他找机会拐弯抹角地跟他们大队长打探了一下消息。 他们大队长好像是认识这个阎队的。 “不错啊，竟然入了阎队的眼，放心吧，他说推荐，你肯定能去。”大队长拍拍他的肩膀，嘴上说着鼓励的话，眼里却满是同情。 这小子一直有点刺头，这是犯到了阎队手里了？ 那他真是运气好，这世上还真没有阎队收拾不了的刺头子。 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赵诚心里忍不住七上八下，但他再问，大队长又不肯多说了。 赵诚琢磨了一会儿，十分光棍地想，管他的，有这个机会摆在眼前，他肯定是要去的。 现在确定这个阎队说不准是个厉害人物，赵诚做事陡然上心起来，可劲地往阎罗平身边凑。 阎罗平也不赶人，正好借机考察考察。 抓到袁经理，案子调查的方向一下就不同了，李茂平抓住机会给办事处施压。 经过多方协商，也终于调解出来了解决方案。 办事处这边交不出合同上的生产线，大家各退一步，办事处交付大厂淘汰下来的生产线给李茂平这边。 技术肯定是要比豫省灯泡厂淘汰的那条先进，但价格压得比豫省的还要低。 现在生产线唯一的问题的，他们留在京市的没有一个技术人员，没法看，只能办事处这边再联系安排技术人员跟他们回厂，完成组装工作。 交钱交货，李茂平一点都不敢拖延地完成的所有工作。 钱全在他手上，但现在案子不是风向变了么，袁经理都落网了。 先付三成，剩下的安全到厂投入使用再付。 毕竟办事处这边害了他们厂长，谁知道路上还会不会搞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办事处这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接受了这个屈辱的条件。 陈东标第一时间接到消息，气得直接把自家客厅砸了，还没来得及跟禇岁山请罪，禇岁山就派了人送来请柬，让他去见他。 饶是陈东标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在看到褚岁山力透纸背的请柬后，都不禁毛骨悚然， 万岁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要么不动，动就必须要成功，损兵折将，已经犯了万岁爷的忌讳，尤其是在对方本身就对自己不那么信任的情况下。 陈东标心里万分后悔，他不应该安排属下把人弄走后再下手，应该在办事处就直接下手。 原来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陈东标从来没有任何一次行动，像这次一样失败，原本打算借此邀功，最后却因为宋幼湘这个女人毁于一旦，真的是好大的本事！ 可恨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仇恨是结大了，陈东标在褚岁山那里九死一生，落下半条命回来后，把所有的恨都归结到了宋幼湘的头上。 不要让宋幼湘落到他的手里！ 他不好过，宋幼湘也别想好。 第四百七十四章 输得彻底 这一局，陈东标输得彻底，也恨宋幼湘入骨。 办事处那里不光是损失了一个袁经理，和其余下属，还因为李茂平等人的咄咄相逼，有了很大的经济损失。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部门的严查。 虽然他们在京市不止办事处这一个据点，但这确实是最大的，办事最方便的一个据点。 陈东标的许多生意都受到了影响，造成的损失是一连串，且不可估量的。 “标哥！你的手……”把办事处内的不能见光的东西都转移后，陈东标手下三员大将齐聚在陈东标的住处。 第628页 院子里，陈东标右手打着绷带挂在脖子上，哪怕脸上那道疤依然狰狞，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十分虚弱，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 陈东标摆了摆手，表示不碍事，但身体一动，后背就渗出血痕来，在万岁爷这里，办事不力就是这样的结果，陈东标受得住。 “你们三个人合作，谁能在公安找到姓宋的之前把人找到，东四的办事处我就交给谁接手管理。”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有隐藏眼里的野心。 见不得光这么多年，谁不想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更何况，接手办事处，身份地位瞬间拔高，干的不再是那些彻底见不得光的事，也更加接近权利的中心。 “老袁自乱阵脚才落得现在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标哥，我办事你放心，一定不负你的期望。”出声的这人个子极小，也最精瘦。 旁边的人立马就嘲了，“良老鼠，就你肚子里那点学识本事，还想接手办事处，我看你是做梦，老袁还撑了一阵子，真要出事，我看你跑得最快。” 平时他们这样吵吵也就算了，但今天陈东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耐心，把茶杯一摔，院子里就静了下来。 魏闻东那边很快就收到消息，说是这几天临时调动的人员要重新回到自己老大手下。 大刘对魏闻东的离开十分可惜，赖子却很高兴，兴奋地冲魏闻东啐了一口唾沫。 这是个光明正大脱身的好机会，魏闻东是因为着急宋幼湘的下落才化名伪装身份混进去的，但他在陈东标那里是挂了名的，要叫陈东标发现，绝对要出事。 谢九韶帮忙，魏闻东退得悄无声息。 大刘那边以为他回良老鼠那里去了，良老鼠那里则是根本没有魏闻东这么一个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现身？”魏闻东和宋幼湘呆在一起。 宋幼湘其实在袁经理落网的消息传来后，就准备露面的，但陈东标在这一片突然增加的人手，她没有出得去。 “随时。”宋幼湘。 直接去公安局肯定不行，不然肯定有人要问，既然她没事，干嘛不直接去公安局报案。 “谢九韶在冀省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咱们晚上去冀省，找个大队卫生室呆着。”到时候阎罗平再安排人找到他们。 宋幼湘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不过，“现在直接出发吧，晚上反而引人注目，咱们直接去外头坐公交车离开。” 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肯定不行。 魏闻东先去联系谢九韶，改变计划安排，再想办法去弄了两套附近工厂的工装，借了辆自行车过来。 老婆婆家客房里有副镜片花掉的笨重黑框眼镜，宋幼湘一戴上，就像换了一个人。 两人换上工装，推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不知道是陈东标的人还在点兵点将，还是什么情况，白天蹲守在这一片的人不多。 两人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并没有人多加关注。 “走快点，我看不清头晕。”宋幼湘这老花镜戴得有些想吐。 本来正常视力戴老花镜就会不舒服，宋幼湘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没有调养过来，哪里受得住，就这几步路，也几乎是全身重量压在自行车上，强撑着在走。 又走了几步，宋幼湘实在是撑不住了，哇地一声冲到墙边吐起来。 魏闻东直接把车停在一边，上前去给宋幼湘拍背。 大刘带着几个日常围在他身边说好话的人路过，不过看了一眼，就叫酸腐气给熏得不轻，一脸嫌弃地皱眉离开。 等他走了一段，意识到那个男人背影有点像有爱跟他找茬的那个姓夏的，再回头人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错觉。 魏闻东听到大刘的声音的时候，心也提着了，宋幼湘察觉到他扶她手的力度不对，侧头让眼镜滑到鼻尖，看了那边一眼。 只这一眼，她就拼命压住了恶心的感觉，拉着魏闻东离开。 等谢九韶接到他们，三人就毫不停留地上车往冀省那边去。 取下眼镜后宋幼湘舒服了不少，但恶心的感觉还在，一路上她都没怎么开口，直接靠在魏闻东肩膀上闭目养神。 谢九韶还以为宋幼湘会有话要问他，结果人完全没那意思。 “不用去什么卫生所，再往前开，路上有废弃的房子，我们去那里呆着等阎队过来就行。”半道宋幼湘睁开眼，看了看窗外，正是她前些天差点被灭口的那一条路。 魏闻东自然是都听宋幼湘的。 “至于对我这么防备吗？魏闻东没跟你说我帮了你们多大的忙？”谢九韶不高兴地冷哼。 宋幼湘掀起眼皮看了谢九韶一眼，“那，谢谢你。” 就这？ 谢九韶，“……” 气归气，谢九韶还是按宋幼湘的安排，把她放到了公路旁边废弃的房子，这房子应该是当时修路的时候顺手修的，有些破败，但也还能栖身。 因为阎罗平会找来，谢九韶不好多呆，自己开车去了冀省。 京市那地界，谢九韶也不好多活动，这次能来帮魏闻东，他确实也是冒了险的。 就当是还魏闻东的人情了。 “魏闻东，我吐的时候，路过的那些人是什么人？”宋幼湘眉头微微皱着，看神情，似乎在回忆什么。 对宋幼湘，魏闻东没有隐瞒的，把大刘的身份详细告诉了宋幼湘。 第629页 果然是陈东标的人。 宋幼湘陷入沉默，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新闻里总是出现这人的脸，他并不是主脑，而是团伙头目之一。 那是十年以后的新闻。 而且最叫人痛心的是，那次破获的特大案件，抓到的都不是最主要的犯罪人员，犯罪团伙的几名主脑，都逃到了国外，引渡不回来。 当时宋幼湘身边的人，讨论得最多的也是这个新闻。 “陈东标的人里头，有没有天生六指的人？” 第四百七十五章 立功机会 先前看到的那个侧脸跟新闻里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毕竟是上辈子的事，还是跟自己生活无关的新闻，记忆早已经模糊。 也就是看到脸，才变得清晰。 宋幼湘也怕是自己记错了。 好在被抓的头目之一，有个非常明显的身体特征。 魏闻东怔了怔，疑惑地看了宋幼湘一眼，“有，陈东标手下有三个人，分别是龙豹和胡豺，还有一个良老鼠，这个叫良老鼠的，就是天生六指。” 说到名号，记忆就更加清晰了。 宋幼湘下意识地抓住魏闻东的手腕，“你告诉我，彭万里竟然安排你在做什么？不止是替任志扬转移视线对不对，是替他卧底吗？” 魏闻东从来没有在宋幼湘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复杂中带着丝紧张，还有一些害怕。 这些事，之前魏闻东不肯说，宋幼湘就再没有深问过。 自沪市的事过去后，这是宋幼湘第一次主动再问起，魏闻东到底在替彭万里做什么，或者说，他们两个人合作着在做什么。 当然，这段时间以来，魏闻东没有掩饰，他在做什么，宋幼湘也有所猜测。 “卧底算不上，应该算是陈东标手上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魏闻东轻轻一笑，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他们还没有放弃要把任志扬给找出来。” 他跟彭万里有接触，就注定得不到陈东标的信任，但在陈东标这里被安排做的一些事，却是见不得光的事。 虽然他的一些行为被官方默许，但魏闻东心里并不好受。 偏偏这些事，两方都看在眼里，却又默许他发生。 “真正要命的事陈东标是不会交到你手里的，彭万里再要保护任志扬，最基本的底线还是有。”宋幼湘稍微放心了一些。 这一点魏闻东知道，他点了点头。 他尽量只是充当司机的身份，尽量不让送的货在他手里出事。 交出去再被查，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但这种事，他也不好做得太多，只能忍着负罪心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幼湘闭了闭眼，“陈东标这一伙人，不光走私文物，可能还沾了人口和大烟这些东西。” 他们手上还有人命。 新闻里报道的并不是全部，宋幼湘从新闻里得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这个案子特别大，当时新闻还播了死刑现场的画面。 宋幼湘想起了镜头里一晃而过的一双手，那双手上戴着根红绳。 刚刚谢九韶的手上，就有一根那样的红绳。 魏闻东脸上一凛，“你怎么知道？” 不怪魏闻东疑惑不解，宋幼湘能怀疑陈东标他们走私机器和文物，是因为她见到了听到了才怀疑上的，有根有据。 但其余的东西，她从哪里知道。 彭万里查了陈东标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的事。 宋幼湘不知道要怎么跟魏闻东说，说她是重生的？说假话是做梦做到的？ 都不可能。 可叫她瞒着这样的大事不说，她也做不到。 “好，我不问了，我会往这个方向去查，你不要太担心。”魏闻东看不得宋幼湘为难。 她眉头才拧起来，他心里就跟着难受起来。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她知道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 这就够了。 “你也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份是安全的，有保障的。”魏闻东能给宋幼湘说的不多，只能隐晦地暗示。 宋幼湘依然握着魏闻东的手腕，“还有谢九韶，你……留个心眼。” 只有一根红绳的模糊印象，宋幼湘没有办法完全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谢九韶，但有防备总是没错的。 宋幼湘还记得，这个团伙最后一起大案，似乎是枪杀了某领导的案子。 可惜具体的细节，宋幼湘并不清楚。 “还有，尽快将这一伙人绳之于法，一网打尽。”这些骨子里连着心肝一起坏透的人，决不能容许他们作恶十余年。 直到这时，宋幼湘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做事有多轻敌，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危险。 这不是她自己飘了或者是怎么样，而是她根本没想到，人能恶到那个地步。 上辈子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就以为新闻报道里的都只是概率事件，落不到她的头上。 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因为提前告知了阎罗平他们可能藏匿的地点，很快阎罗平就带着人找到了宋幼湘。 “阎队，这解释不通啊，这位宋厂长说她逃出来就一直留在这里，但她处理过的伤口是怎么回事？”赵诚疑惑不解。 他也不敢大声嚷嚷，只小声地凑到阎罗平跟前问，“还有她的状态，在这里几天，没吃没喝，能有这么精神，这不摆明了扯谎吗？” 第630页 真是处处都透着诡异。 “在抓到袁旺之前，我已经找到了宋厂长。”阎罗平有些烦他，偏偏这麻烦是自己找的。 赵诚恍然大悟，这样一说，那就解释得通了。 “伤得挺严重的，这个宋厂长真是了不起。”他立马收起了怀疑的态度，转而同情起宋幼湘来。 宋幼湘被找了回来，公安也从袁经理口里问出了那八万块钱的去向。 钱当然是在陈东标那里，但袁经理哪里敢把陈东标供出来，他已经是这样的，但他的父母妻儿还在陈东标的手底下。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人担下这事。 钱最后在袁经理的办公室里找到，但被宋幼湘撞的那两个人一直没有找到，公安去宋幼湘说的地方查过几回。 唯一查出的是有人曾经见过那两人，没有死，但人不见了。 阎罗平分析，这两人应该是因为宋幼湘逃跑，不敢露面，一旦露面，不是被公安抓，就是被陈东标疯狂打击报复。 配合公安完成全部工作后，宋幼湘才终于踏上了返程的列车。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初，天气冷了不说，高考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要开始了。 找宋幼湘这件事，陈东标再次晚了一步，他如何发泄心里的怒气不知道，大刘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心虚。 公安带着宋幼湘到办事处指认现场的时候，大刘终于见到了宋幼湘的长相，而不是漂亮，中发长这样的形容词。 看到宋幼湘的瞬间，大刘就认出了人，心里顿时悔恨不已，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大好的立功机会，就那么没了！ 还有那个姓夏的，跟姓宋的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绝对就是跟了他们几天，一起找人的那个，居然骗了他！ 大刘开始找人打听起来。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回家 火车上，宋幼湘和魏闻东，还有谢九韶一起同行，李茂平和吴干事两人负责押车回去，不跟他们一路。 至于阎罗平，这次就算不是宋幼湘叫他来，他原本也是要到京市来的。 再加上办事处这个案子，只是敲下一个小角，阎罗平已经申请了往京市这边调。 对阎罗平的能力，宋幼湘是很信任的，虽然那些跟魏闻东说过的话，不能跟阎罗平说，但既然已经有走私这事的引子，阎罗平一定会往深里查。 再加上彭万里那边配合，那伙人得意不了多久。 回程的时间过得很快，宋幼湘带伤回来，把灯泡厂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到了现在，江省这边该知道情况的都已经知道了。 杨满生是最后悔的人，他带着技术员回来得最快，早知道宋幼湘会遇到这么凶险的事，他就应该留在京市。 “小宋同志真是我们的大功臣啊！”局里的领导也十分感慨，他们不知道宋幼湘具体经历了什么，但光是听着，就跟着心惊胆颤。 宋幼湘面对盛赞，内心十分平静。 功臣什么的，也不过是嘴上说说，像是有些领导，说不定还在想，她是该的，好好的豫省的生产线不要，非要跑到京市去。 这些话听听就算了，当不得真的，不如搞点实际的东西。 灯泡厂一直没有化验相关的职能部门，生产一直是盲人摸象的状态，现在更先进的生产线引了进来，相关的职能部门也应该配备完全。 宋幼湘打算好好和局里谈谈这件事情，人才分配，还有资源调拨等等问题，都需要局里帮忙解决。 “……”众领导。 宋幼湘还是那个宋幼湘啊，不光一点没有因为遇着艰难而胆缩，做事反而更加大开大合，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回到厂里，宋幼湘简单地理了一下工作，就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放起了病假。 厂里已经不是宋幼湘离开的那个厂了，九月底十月初，厂里新一轮的选举尘埃落定，所有空缺岗位都已经人才到位。 因为新培养的这些干部年龄层普遍年轻化，整个厂里现在是生机勃勃一片，从上至下，都干劲十足。 “您只管好好休息，所有工作我们会汇总以后，再跟您汇报。”小刘还是宋幼湘的秘书。 本来厂里有意安排小刘到别的岗位，不过小刘自己觉得，他还可以跟着宋幼湘同志学一学，主动申请继续担任宋幼湘的秘书工作。 宋幼湘看了一下他的工作记录，还算不错，“行，那就辛苦你们了。” 接着，宋幼湘又过问了一下，厂里知青青年们高考报考的事，知道厂里已经办起了夜校，给这些职工们补习，宋幼湘对他们的工作表示很满意。 也有抱着破釜沉舟的信念，直接申请辞职回家备考的，厂里也按照宋幼湘的指示，准予停薪留职，让他们专心备考。 不过这样的到底是极少数，大部分同志依然保持着白天工作，夜晚苦读的艰难作风。 他们中大数多人，背后都没有什么依靠，只能靠自己，甚至还有一家老小要依靠他们。 “食堂再加一顿夜宵吧，做点简单的，汤面粥粉都行。”宋幼湘安排厂里给大家做好后勤工作。 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实在是不轻松，厂里能多做一点是一点。 这个消息一透露出去，厂里所有职工，尤其是备考职工都激动非常，宋幼湘离厂回家的时候，还有职工特意上来表示感谢。 第631页 宋幼湘也没有简单地鼓励了他们两句，只说，“好好学，学出来不管是回到厂里，还是在别的岗位上发光发热，报效祖国，都是好的。” 这话愈发叫备考职工们感动起来，大家努力的劲头高昂，总觉得不考出好的成绩来，对不起宋幼湘。 宋幼湘不知道自己简单的一番话会有这么大的作用，她现在只是高兴，马上要回家了。 看到五星大队路口的大树，宋幼湘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连骨子里都透着愉悦。 但她才下车呢，提前知道消息来接她的唐桂香眼眶一下就红了，眼泪哗哗往下流。 高书记和王臹也在，宋幼湘今天能回来，还是高书记过来通知的。 “回来了就好。”高书记看了眼宋幼湘头上的绷带，轻叹一口气，孩子在外头受了大苦了。 王臹则是看了魏闻东一眼，目光里微微带了些谴责。 “早知道你们这样，我就在县里养好伤再回来了。”宋幼湘心里也感动，但哪里敢跟唐桂香抱头痛哭。 这一哭，怕是一时半会都止不住。 唐桂香一听就生气了，手直接在宋幼湘身上扑了两下，“你还有理了，不想回来，在县里谁照顾你！那不是更叫我们担心吗？” 反正都是她不对，受伤不对，说错话也不对。 不过宋幼湘甘之如饴，还是魏闻东拎着行李，闷闷地提醒了一句，“桂香姐，她身上也有伤。” 完了。 宋幼湘狠狠地瞪了魏闻东一眼，再看一脸自责又心疼的唐桂香，“没事，没事，身上就是一些小擦伤，早好了。” 真好了，就是头上的伤，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了，就是一些外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而已。 还有这会还有王臹和高书记在，唐桂香勉强忍住了情绪，但心里真的是又气又心疼，最后只怪自己没个轻重，十分自责。 宋幼湘被众星拱月送到家里，怕耽误她休息，高书记和王臹都没有多留，把魏闻东叫走去问情况去了。 走之前，高书记告诉宋幼湘，高考报名公社替她报了上去，让她专心备考就是。 知道高考报上名这事，宋幼湘心里最挂心的一件事也放下了。 她一直没说，但心里最担心的，还真就是错过报名这事。 灯泡厂那边大家估计不会猜到宋幼湘有参加高考的想法，毕竟就算读个大学出来，分配工作，也不可能直接分配她一个厂长当。 但不管是公社还是大队，高书记还是王臹，或者是唐桂香她们，是都知道宋幼湘的想法的。 第四百七十七章 勉为其难 报上了名，又正好休病假，接下来的时间宋幼湘好好复习就可以了。 从食品厂最开始招工起，宋幼湘最注重的一直是数学成绩，包括后来办夜校，更是直接从小学数学开始给知青们补课。 语文和政治宋幼湘其实并不担心，大部分人这两门都还不错，数学则是最大的短板。 像是当年正好赶上停课的六八届初中毕业生，初一年级的课程都没有学完，就一起踏上了下乡的列车。 别的地方宋幼湘不说，单是牛头山公社这边，只要自己上进，有努力在夜校进行补习的，不管是哪一届毕业，知识水平绝对能补到高中阶段。 宋幼湘一直努力，她对自己的水平有信心，但在大家齐头并进，燃烧了二十倍的学习热情下，也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当中。 这其中有不少知青，因为宋幼湘迟了一个月才回来，对她尤其关心。 生活上给她送蛋送菜就算了，大家还努力挑出笔记做得最好的，整理好给宋幼湘送过来，供她参考。 “学习很重要，身体更重要，你不能熬夜，睡觉。”回家万般好，就是不自由。 唐桂香到点就把宋幼湘手里的书抽掉，强迫她休息，自己则是坚持学习到深夜。 这时候，一切不必要的浪费时间的行为，大家通通都摒弃了，一周不洗澡有什么问题，反正天气冷不出汗，也不会臭。 宋幼湘头疼的是，唐桂香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她脑震荡要好好卧床休息，也不给她洗澡收拾的机会。 连白天宋幼湘都找不着机会，唐桂香为了照顾她，已经跟厂里请了假，宋幼湘病假在家多久，她就守多久。 宋幼湘，“……” 就连魏闻东也站在唐桂香那边，完全无视宋幼湘的诉求，更是气得宋幼湘直磨牙。 好在学习让人忘记一切，尤其是这史无前例的两个月。 “为了这次恢复高考，两位原本能回去的教授都留了下来，要坚持替大家补课到考试。”王臹偶尔会过来看看，陪宋幼湘说说话。 学习是要学习，但也要稍有张驰是不是。 宋幼湘自然是知道老教授的付出的，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过来起，教授们几乎是一站就是一天，讲课解惑，耗尽心力。 早在宋幼湘回来之前，就有老师的喉咙发炎到说不出话，但还坚持在讲台上，用粉笔替大家讲解。 “闻东不错，昨天最后两节课，就是他去讲的。”王臹说完了教授，又夸了魏闻东一句。 魏闻东倒是一直深藏不露，回来才知道，他也报名参加了高考，而且数学水平比六六届高中毕业生还好，是可以给知青们讲课的程度。 宋幼湘看了王臹一眼，“臹叔，魏闻东是不是自己没长嘴？” 第632页 “……”王臹。 得，宋幼湘心里门清着，他多嘴了。 不过吧，王臹大概也从这一句话里知道了宋幼湘的态度，既然如此，他乐得在后头看魏闻东的笑话。 臭小子，你也有这一天！ 唐桂香时时跟宋幼湘在一起，自然能够感觉得宋幼湘对魏闻东态度的改变。 以前魏闻东对宋幼湘的好，宋幼湘并不是全盘接受的，工作是工作，私人是私人，她分得很清。 但现在，宋幼湘已经开始指使起了魏闻东。 “我看魏闻东对你小心得很，旁观者才清，他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知道你的心意。”唐桂香在宋幼湘感情的立场上倒是公正。 没办法，魏闻东在唐桂香这里，是完全合格的。 唐桂香的标准很简单，男方自己有上进心，有责任心，能对你好，那就十分完美了。 魏闻东的责任心不必说，看他一力承担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撑起整个家就知道，上进心自然也是有的，一步步到现在。 整个大队哪个年轻男同志有魏闻东优秀？ 对宋幼湘好反倒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最开始的时候不说，那谁也没有无缘无故就对一个人好的对吧。 一见钟情那是少数，再说了，一见钟情最后未必就是两情相悦对不对。 像魏闻东这样，才叫人放心。 一上来就无缘无故地好，在唐桂香眼里，那叫不着调。 宋幼湘很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思，“那是他笨，不关我的事。” 她倒是想过直接开口算了，反正谁开口都一样，宋幼湘自己本身也无所谓谁开口。 又不是她开了口，就得对魏闻东负责一辈子。 但临到要开口，她又改了主意，就想看看魏闻东到底什么时候能开窍，能对自己有信心一些。 她给他保留这个主动开口的机会。 宋幼湘是希望魏闻东对自己有信心的，这样他们才都不会因为感情里的任何一点小事，而患得患失。 她不会因为魏闻东而停下脚步，她肯定会给魏闻东带来压力，她希望他能有承受这份压力的自觉。 并且在这份压力下，跟她一起进步。 “你就是欺负他老实，那他要是一直笨呢？”唐桂香无奈地问。 唐桂香是很希望能有一个人陪伴照顾宋幼湘的，一路看下来，她暂时还没有发现比魏闻东更合适的人。 宋幼湘叹了一口气，想了想那个场景，垂眸微笑，“那我就勉为其难，替他开口吧。” 说完，想到到时候魏闻东满脸惊愕的样子，宋幼湘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 既然已经心动，她就不会再退缩，现在她能要得起魏闻东的感情，当某一天任何一方的感情消失，她也有放下这段感情的能力。 这是重生以来，每一步的成长和进步给宋幼湘带来的信心。 宋幼湘现在可以大大方方地承认，刚重生的时候，她对自己在感情方面的能力，是没有信心的，许家栋和江媛朝的背叛，还有宋家只看利益的做事风格，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她想过替唐桂香改变人生，发现唐桂香和严志邦能摩擦出火花，会极力促成，但她对自己的人生规划，一直是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孤独终老也能很幸福的状态。 从一开始，她就只想对自己负责，不想也不敢再对别人负责。 宋幼湘看向天空，现在的她，已经完全走出了上辈子的阴影。 作者有话说： 晚上有事，提前完成了工作~大家晚安呀~ 第四百七十八章 态度不一 放下所有工作只专注于学习的时候，时间是过得很快的，魏闻东在大队没呆多久，很快要跑运输去了。 担心归担心，有些事是魏闻东必须要去做的，宋幼湘只能多叮嘱他两句。 谢九韶很快就发现，魏闻东这次出来，精神状态特别好，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原因是什么，谢九韶自然知道。 他又不是瞎子，火车上他就看出来了，宋幼湘对魏闻东换了种态度。 以谢九韶的角度来看，宋幼湘这种人，其实挺冷血的，你不被她划进自己的圈子，你再努力用心也没用。 理智冷静得可怕，捂都捂不热的那种。 但在火车上，宋幼湘不光全盘接受魏闻东的照顾，还十分得理所当然。 谢九韶暗地里腹诽过，觉得宋幼湘这种性格的女人，怕是要孤独终老，没成想，还真叫魏闻东给捂热了。 “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你能不能收敛一点？”谢九韶在火车上就被酸得不轻。 实在不想一路上再面对二傻子似的魏闻东。 魏闻东轻哼一声，“你不懂，这回她给我的叮嘱比之前足足多了五句！” “……”谢九韶。 他默默地转开脸，目光无神地看着窗外，多了五句叮嘱而已，魏闻东居然高兴成这样。 要不是魏闻东自己开口，就他这高兴的程度，谢九韶都以为这两人直接领证了。 简直离谱！ 好在魏闻东只有在车上，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 等下了车做起事，应付起陈东标手下那些人和合作对象的时候，切换到了正常的状态，没有扯他的后腿。 第633页 不然谢九韶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真不要我送你？”唐桂香帮宋幼湘拎着行李去等车，心里是一万个不放心。 对她来讲，复习很重要，但宋幼湘更重要，万一她还没有恢复好，在车上受不了吐了怎么办？ 考大学也不是她复习了这半天，就肯定能够考上的。 功夫主要还得在平时。 “真不要，你送过去再回来，得浪费多少时间，我能蹦能跳真没事了。”宋幼湘哪里舍得浪费唐桂香的复习时间。 唐桂香读书天赋普通，主要靠勤奋，多背一段课文，可能就是考场上多得两分。 再说了，她是真的好了，不至于上个班还得家长接送。 主要也是唐桂香最近有些过于唠叨，宋幼湘有些怕了，要真叫她送，刚刚在家里念叨的那些，在车上她肯定还得念一遍。 唐桂香瞅了她一眼，一脸看透的表情，“你就是怕我说你，你要是能好好照顾自己，我难道会抓着你说吗？”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宋幼湘一脸乖巧老实，叫唐桂香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开口，就见宋幼湘眼睛一亮，“车来了，你好好复习，不要熬夜太晚，我在县城等你过来。” 这一次去县城，宋幼湘暂时就不打算回来了，等考试结束后再说。 教授都说了，她要补的课都补完了，要不是她出事受伤，原本他们是要抓宋幼湘一起去给知青讲课的。 早早进了夜校补习的知青还好，文化水平早补上了一大截。 但那些听到恢复高考新闻才开始复习的知青的底子实在太差了，需要恶补。 五星大队现成的条件，吸引了附近公社许多知青来求学，甚至为了节约时间，在不需要上工的情况下，大家都留宿在五星大队。 知青点现在人满为患，就是大队部，也腾出了仓库安置这些知青。 五星大队并不是因为宋幼湘才这么做，而是不管是王臹还是陈会计，都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些知青。 他们这些人，长的十年青春，短的也有两三年，小小年纪背井离乡，原以为一辈子都没有求学的机会，现在国家开了这个口子，他们肯定不会拦着。 不过大部分知青心里都是感谢宋幼湘的，尤其是那些之前没考上，一直没有放弃希望，想继续通过考试招工，持续学习的知青。 回到厂里，宋幼湘第一件要忙的事是化验室的事。 购买生产线后，厂里剩余可用的钱还蛮多的，但那些宋幼湘还有别的用，厂里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开始往局里跑，厂里要添置半自动分析天平，需要干燥箱，需要光电分光光度计，等等专业设备，这些都得花钱买。 局里的领导都怕了宋幼湘了，宋幼湘在京市立功，局里肯定会对她论功行赏，但宋幼湘直接表明，她不要虚名，就希望来点实际的。 化验室也确实是灯泡厂急需筹建的一个部门。 局里没办法，只能多方协调，尽力满足宋幼湘的需求，并调任分配专业的化验人员到灯泡厂来。 但局里办事，流程多速度慢，一件小事拖半年都是有的，宋幼湘就天天催，天天在他们面前晃，逼着领导不得不上心。 这种下属张张嘴，领导跑断腿的事，不是没有，但到了宋幼湘这里，就显得有些频繁起来。 最可气的是，有些叫领导为难的事，领导这边没研究出结果，宋幼湘把书一摊开，就自顾自地复习起来。 你们尽管讨论，什么时候出结果，她什么时候走。 简直就是无赖！ 孙局是最坚持让宋幼湘去豫省购入生产线的人，知道豫省的生产线各种猫腻后，孙局心里对宋幼湘是有点内疚的。 他是被人蒙蔽，才相信豫省的生产线极好，也急于让灯泡厂做出成绩，才会昏了头，现在脑子清醒过来，自然觉得对不起宋幼湘。 原本按宋幼湘汇报给他们的计划，生产线的事是排在年后的。 所幸宋幼湘没有出事。 结果才两天不到，宋幼湘凭实力，把这份内疚折腾成了气闷和无奈。 “小宋啊，你可着我一个人薅羊毛没用啊，你找找江局，找找凌科长。”孙局只差求饶了。 宋幼湘哪里那么多时间跟各个领导打太极，“孙局，一事不烦二主，化验室光能分析工业煤和半水煤气，只解决了燃料相关的问题，现在最需要的是对玻璃材料和玻璃料液理化的化验分析以及配方计算的问题。” 李茂平来汇报工作，面对孙局暗示他打圆场的目光，默默看向了别处。 “像是每天都要对玻璃原材料进行水份含量测定，就能够即时调整配料入炉保证正常生产，还有……” “行行行，我帮你去走动一二，你不要急。”孙局默默拿话堵住宋幼湘的嘴。 不容易啊，他现在有种奇妙的错位感，倒是可以理解当时局里一致逼宋幼湘把灯泡厂做大做强，虚定目标，宋幼湘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了。 对于宋幼湘要参加高考的事，局里领导的态度不一。 第四百七十九章 高考 有的认为宋幼湘完全不必多此一举，现在灯泡厂正是需要她当这个领头人的时候，她应该以集体的利益为重。 也有领导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宋幼湘应该把握住，但到时候报考学校，应该考虑行业相关的专业，进入深造。 第634页 再有一小部分，觉得高考这一恢复，不知道多少人要去挤那个独木桥，宋幼湘不一定能考过，可以先观望看看。 季书记很快从下属的嘴里听到了宋幼湘要高考的事。 不过季书记很豁达，对宋幼湘的选择十分支持，他鼓励宋幼湘往最好的大学冲击，同时也表达了希望宋幼湘学成后，回到人民公仆的岗位，继续发光发热。 宋幼湘对睿智长者推心置腹的话，其实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而季书记就是这么一位十分有深度的领导，说话水平极高，直击心底，宋幼湘承认，她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就被季书记说动了。 从食品厂到灯泡厂，从最开始的拖拉机手，到现在的灯泡厂宋厂长，她做了上辈子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在这些经历中获得了巨大的成就感。 能够替大家多做一些实事，她也很高兴。 但宋幼湘内心深处还是想做自己的事业，去完成上辈子，因为身体没有办法完成的梦想，她不想在既定的规则内，过一眼能看得到头的日子。 当然，这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遵守规则的。 宋幼湘上辈子也跟不少国企领导打过交道，这里头有睿智通达，大有作为的领导，但更多的还是随波逐流，被条条框框限制住，以绩效考核为目标，只算到自己任期内利益最大化的普通人，迂腐又固执，熟知体制内规则，却不愿意往上面蹦一蹦的人。 安逸舒适的圈子会让人丧失斗志，复杂的社会人情关系让人心力交瘁。 她或许可以当一个与众不同的领导，但宋幼湘自认是个俗人，当手里权利在握，灰色利益唾手可得之时，她怕自己会守不住初心。 季书记没有要宋幼湘立马给出答案，他让宋幼湘放心备考，他可以等她考上大学，毕业时再听答案。 “厂长，你真的要参加高考啊？”小刘胆子比刚开始的时候大了许多，经手处理的事情越多，他也越来越从容。 宋幼湘点头，还有点好奇，“你年纪正好，为什么不参加考试。” 她这次回来上班才知道，小刘没有报名。 “我妈说我现在工作机会难得，反正已经有了铁饭碗了，去读大学就是浪费时间。”小刘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家里人都不赞同他去考试，他也觉得考不考无所谓。 他是机缘巧合被调到宋幼湘身边的，其实是向国华他们想要为难宋幼湘，调了他这么个刚进厂不久，什么也不懂的。 一步步走到现在，小刘对自己还挺满意的。 这样的想法在这时候也不能说有错，小刘高中毕业进厂，和她们这些下乡知青经历并不一样。 不过，宋幼湘还是多问了一句，“你自己怎么想的。” 小刘挠挠后脑勺，他自己是没什么想法，但是看到宋幼湘这么忙的情况下，还努力复习，他心里要说一点不动摇，那是假的。 “没关系，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任何选择都有得有失。”宋幼湘没有继续追问或者劝告，她尊重个人选择。 学习这种事，主要靠个人，并不是宋幼湘劝一下，小刘努力不到一个月就能考上的。 这一次高考竞争之大，就是宋幼湘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小刘自己想了想，自己还是没有很强烈的想法，但他自己没有打算，却可以尽量为宋幼湘争取学习的时间。 他自己努力琢磨，把汇报上来的工作，按照轻重缓急，像是杨满生他们能解决的，直接交给他们去解决，不能的，再拿给宋幼湘看。 等到局里被宋幼湘催得不行，终于把化验设备安排到位的时候，高考终于来了。 江省的高考在十六和十七号这两天，平江县的考点在原来的平江一中和二中两所学校。 十五号这天晚上，宋幼湘有些不安。 魏闻东一直没有消息，明天就是考试时间了，他竟然还没有回来。 宋幼湘知道，魏闻东如果回来，一定会来她这里说一声，但宋幼湘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多，都没有等到魏闻东的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才十点多，眼皮就不停地往下搭耷，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回到床上睡觉。 明天就要考试了，她得养精蓄锐，先睡觉。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即便魏闻东错过了这次考试，半年后还有一次机会，她大可不必那么焦心。 但即便是这样安慰自己，梦里宋幼湘也睡得非常不安稳。 “幼湘？”宋幼湘是被魏闻东叫醒来的，他皱着眉头，蹲在床边，见她睁开眼才轻声询问，“怎么睡觉也不关窗户？” 窗户？ 宋幼湘看向窗户，此时的窗户是关上的，但魏闻东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肯定是没关，可她明明记得她窗户一直是关着的？ 现在天气寒冷，她一般是早上和傍晚开几分钟窗换一下气，别的时候，都是紧闭着的。 而且这会醒过来，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完全转不动脑子。 “醒了没？起来先喝口热水吗？”魏闻东有些担心地看着宋幼湘。 他连夜赶回来，本来打算看看宋幼湘，留张纸条就走，结果发现窗没关不说，宋幼湘睡得也十分不安稳，他一时担心，就把人给喊了起来。 第635页 宋幼湘披了外衣坐起身，捂了捂略微有些昏沉的脑袋，喝了口水，脑子才清醒一点。 …… 十六号一早，唐桂香跟着大队知青们，六点钟不到，就到了县里，把她们放下，拖拉机又突突突地赶回去接下一拨人。 “冷不冷？”唐桂香下车就见到了宋幼湘和魏闻东，看到魏闻东的时候，唐桂香还愣了一下，魏闻东不是昨天凌晨三点才回家的么？ 这是天不亮又赶到了县城？ 不过这会唐桂香也顾不上魏闻东，只看着宋幼湘，“你来这么早做什么，天都还没亮呢。” 冬天天亮得晚，这个时间点，外头还黑不隆冬的，她们住得远要早一点，宋幼湘完全不必这么早的。 学校这边倒是热闹，已经有许多知青早早地赶到了高考点等着，大家穿着厚棉袄，在寒冬里跺着脚，有人背诵，有人沉思。 唯一相同的是，大家眼里都亮着满是希望的光。 宋幼湘把灌好的盐水瓶塞唐桂香手里，冲着靠跺脚取暖的知青们道，“现在时间还早，大家要是太冷就去五星食品厂的糕点门市部，今天一整天门市部都会给大家供应热水和两块鸡蛋糕，鸡蛋糕凭准考证领取。” 其实门市部早就在学校贴了告示，但现在天太黑了，路灯昏暗，很多人根本没看到。 门市部离学校不远，绕两条街就是，有不少凌晨就赶过来等着的知青闻言，十分感激地向宋幼湘道了谢，约好同伴匆匆赶过去。 “你声音怎么有点哑。”唐桂香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先探了探宋幼湘额头的温度。 还好，没有发烧。 宋幼湘不想叫唐桂香担心，“这几天吹了点凉风，只是嗓子哑，没事。” 唐桂香担心地点点头，但无论如何不能叫宋幼湘在这里冻着，这里最近的就是门市部，那里有炉子有宿舍，可以先去那里休息。 一行人去了门市部那边。 门市部等热水喝的人不多，毕竟白天还要考试，大家都怕水喝多了，到时候中途要上厕所，门市部的工作人员干脆在空旷的院子里烧起了篝火，大家聚在火边取暖说话。 唐桂香陪着宋幼湘坐了一会，见门市部这边忙不过来，便站起身去帮忙。 “宋厂长，你快去看看吧，唐组长跟人吵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八十章 一个不能少 吵起来？怎么会吵起来。 宋幼湘腾地起身，大步跟着来叫他的人往外走，此时魏闻东并不在宋幼湘的身边，他刚刚就说有事离开一下，暂时还没有回来。 但才走了几步，宋幼湘就放缓了脚步。 今天是什么情况，天大的事，所以参加考试的考生都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跟人起争执。 何况唐桂香性格温柔和善，轻易不会跟人恶语相向，说许慧跟别人打架都有可能，但唐桂香不可能跟别人吵起来。 宋幼湘看着眼前陌生的男青年，“你叫什么名字，是食品厂的？” 这人长得还没有宋幼湘高，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开口还一股浓浓的京味，不像是下乡多年的知青。 “是，我是今年才进厂的，宋厂长，你赶紧去劝劝吧。”男青年一脸的焦急，倒不像是作假。 宋幼湘直觉有问题，一把拽住男青年，“你到底是谁，要搞什么鬼！” 男青年没料到宋幼湘会这么机敏，还这么理智冷血。 情报不是说宋幼湘最在意的，就是那个唐桂香吗？现在听到唐桂香出事，竟然不是第一时间赶过去。 “许慧！”宋幼湘目光找了一圈，在人群里没见着唐桂香，但看到许慧打人群中一晃而过，赶紧高喊一声。 男青年眉头一皱，想把宋幼湘的手甩开，但甩了一下，竟然没有甩开，“宋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好心来提醒你的，你不相信就算了，对我动手动脚干什么！” 说着话的时候，听到喊声的许慧已经探头看了过来。 “姓宋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唐桂香现在在我们手里，你要是想她平平安安，就老实一点。”男青年这时候也不装了，立马瞪着眼睛放狠话。 宋幼湘心口一紧，她不能拿唐桂香的安危去赌。 许慧这会已经小跑着过来了，跟着许慧一起来的，还有五星大队其余几名女知青，大队头一车来的，基本都是女知青。 男知青在后头自己走路，等拖拉机送完女同学后再返回去接他们。 “厂长，什么事？”许慧好奇地看了眼站在宋幼湘身边的男同志。 这会宋幼湘已经松开了那人的手。 “没什么事，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带着大家一起，把一起来的人喊齐点好名，一个也不能少，快要考试了，别乱跑。”宋幼湘冷静地吩咐。 许慧不觉有他，只觉得宋幼湘考虑周到，她认真地点头，“行。” 站在一边的男青年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看着宋幼湘徒劳挣扎，像是在看戏。 许慧领了任务，开始在人堆里找人。 宋幼湘站在那里看着，目光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唐桂香。 “宋大厂长，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男青年笑了笑，气定神闲地对宋幼湘开口。 第636页 宋幼湘点了点头，抬步跟他走出院子。 他们走的是后门，门市部前面的街道和院子里都很热闹，现在还不时有知青赶过来，但后门却安静得很，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你是陈东标派出来的人吧，你们想要做什么，直接把目的说出来，我配合。”宋幼湘跨出院门，心里并没有太多惧怕。 男青年倒是没想到宋幼湘这么配合。 “这倒是不用急，我怕宋大厂长狠不下心来，跟着我们去看看唐组长的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男青年扬唇一笑。 宋幼湘抿了抿唇，快步跟上去。 魏闻东在门市部，许慧她们点名肯定会算上他，她不见了，魏闻东肯定会问，他会找过来的。 宋幼湘一边想，手一边缩在袖子里拿指甲抠橡皮擦。 男青年带路的地方离门市部也不远，宋幼湘的橡皮擦才抠了一半，就到了地方。 “前面就……”最后一个字，被宋幼湘抵在他脖子上的美工刀给逼回了嗓子眼里去。 冰凉的铁片贴在脖子上，男青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宋幼湘的手不稳，刀锋时不时会抵到他的颈肉。 “你你你……小心一点。” 脖子这地方紧要得很，刀子挨着的地方，就是大动脉，这要是一刀下去，命就丢了。 男青年自告奋勇来江省，是想立功，不是想送命的。 宋幼湘可没有小心翼翼地打算，动作十分粗暴，“带路。” 男青年梗着脖子在前面带路，走得极其小心，生怕自己撞到刀口上。 也就十几步路就到了，但还没进门口，宋幼湘就先听到了唐桂香的哭声，“求求你们，他还要考试的……” 回应唐桂香的是利落地巴掌声，宋幼湘手一紧，直接把男青年脖子那块的皮给割破了。 “……”男青年。 宋幼湘揪着男青年，一脚就把门给踹开了。 与此同时，院子正中央魏闻东被人一左一右抓着，旁边一人拿着木棍，高高扬起，正要去砸魏闻东的手。 唐桂香也在院子里，她被另外两人押着，被迫见证着这残忍的一幕。 “住手！”宋幼湘心一下就揪紧了起来，本就沙哑的嗓子，直接叫破了音。 棍子并没有因为宋幼湘的声音而停顿，直直砸了下去。 好在原本顺从的魏闻东突然听到宋幼湘的声音开始挣扎，那一棍子砸偏在他的肩膀上。 棍棒重击的闷响声仿佛直接砸在宋幼湘三人的心上。 魏闻东感觉不到痛似的，整个人往后扭过去，他没有想到宋幼湘也会被他们抓来。 他并不是打不过抓着他的人，只不过唐桂香在对方手里，他投鼠忌器，不敢反抗而已。 如果他反抗，这些人要断的就是唐桂香的手。 魏闻东急着回头去找宋幼湘，但左右两人扭着，不肯叫魏闻东回头。 “滚！”魏闻东奋力一扭，直接把两人甩开。 魏闻东甘愿牺牲，那是在他们这些人没有威胁到宋幼湘，保证不会伤害宋幼湘，并会放了唐桂香的情况下。 但他们既然敢把宋幼湘找来，他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魏闻东的武力不低，三两下就把制着他的人踹开，这才转身看清楚，宋幼湘并没有被人控制，反而是控制了陈东标的人。 见到这一幕，魏闻东心里才松下那一口气。 第四百八十一章 弃考 魏闻东才抬步要往宋幼湘走，另一边就传来唐桂香的痛呼。 反剪着唐桂香的人，正在扭她的手腕，唐桂香已经极力忍耐，却依然控制不住痛呼出声。 “谁也别动！”见魏闻东停住脚，对方才松了手。 说完，对方冲宋幼湘这边啐了一口唾沫，骂道，“赖子你他娘的半点用都没有，居然被个女人制住了！” 宋幼湘听到唐桂香呼痛的时候，眼睛一下就红了，她情绪虽然有波动，但手却一点都没有松。 “不知道你在你们这些兄弟眼里够不够份量，要是他们再敢动我桂香姐一根汗毛，我就直接放你的血，姓赖的，叫他们放人！”宋幼湘勒紧手里的人。 赖子心里怕得要死，宋幼湘真的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从割破皮的刺痛开始，他感觉自己流了好多血。 “良哥，我没用，你救救我，先把人放了行不行。”赖子腿都在打摆了，声音是止不住的哭腔。 “你，你要是不放了我，我姐夫肯定也不会放过你的……” 良老鼠往地上啐了一口，屁的姐夫，不过是小情人的废物弟弟而已。 不过再看不起，他倒也不能真让赖子在这里出事。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如直说。”宋幼湘看出对方的犹豫，但明显，她手里的人并没有什么份量。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她，不如直接冲着她来。 良老鼠正衡量利弊呢，闻言一笑，“简单得很，你把写字的手废了，就算是我们标哥收的利息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了你朋友。” 魏闻东是闻着味闯进来的，并不是良老鼠一行的主要目标，不过他既然来了，自然也不能放过。 说完，良老鼠手一指，“还有他的。” 唐桂香脸色惨白，冲着宋幼湘拼命摇头，“幼湘，不要，你不要信他的话，他们这种人最没有信用了，你别听他的，你跟魏闻东先走。” 第637页 现在魏闻东没有被人抓着，宋幼湘又是占上风的那个，他们完全可以先离开，去找着公安了再来救她。 至于伤到手没有办法参加考试，唐桂香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良老鼠并不是怜香惜玉，一巴掌打到唐桂香的脸上。 这是第二次了，宋幼湘牙关紧咬！在心里狠狠地给良老鼠记上了一笔。 “原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宋幼湘一笑，押着赖子大步往前走，直接越过魏闻东，走到良老鼠近前。 魏闻东伸手想要拉住宋幼湘，但根本拉不住。 “你站在这里别动。”宋幼湘停了半秒，转头冲魏闻东笑了笑。 魏闻东喉咙发紧，再挪不动脚步。 离良老鼠只隔了两米多距离的时候，宋幼湘停住脚步，“我就在这里，我的手任你砸，你们放人。” 良老鼠扬了扬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宋幼湘，打量一番后，目光挪到两人间的距离上。 宋幼湘微微一笑，又上前了两步。 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我姐说得没错，你们这些人，一点信用都没有，你们先放人。”宋幼湘回头看了一眼，“让我姐去魏闻东那里，她安全了，我任你们处置。” 这时候魏闻东站的位置，并不是两步就可以过来的，宋幼湘站在这里，就说明了她的选择，她并没有想跑。 就算想跑，她也跑不掉。 良老鼠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满是焦急祈求地看着他的赖子，冲手下抬了抬下巴，“放人。” 唐桂香抓着往前走了几步，快到魏闻东那里时，才被人往前一推，直接扑倒在地，魏闻东赶紧把唐桂香扶了起来。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宋幼湘心一横，指甲划过赖子的脖颈，把他猛地推向良老鼠。 “臭婊子！给我往死里打。”良老鼠爆怒，这时候许慧已经带着五星大队的知青冲进了院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许慧刚喊出声，就见一团阴影朝她扑来，接住一看，是唐桂香。 魏闻东已经冲宋幼湘冲了过去。 因为距离太近，宋幼湘转身跑的时候，棍子已经砸了下来。 只能生生挨下这一棍子了，宋幼湘咬牙想着。 但也值了，一棍子而已，总比唐桂香的手被他们生生掰断要好。 然而预想中的闷痛并没有砸到身上，她被魏闻东扑倒在地，护在了怀里。 宋幼湘侧头看过去。 “别看，我挨打挨习惯了，没事。”魏闻东忍着乱棍，冲宋幼湘笑，一手护住她的脑袋，捂向胸口。 良老鼠几个人也只敢抓紧时间砸两棍子，这里这么多知青，他们也怕，砸完立马转身就跑。 宋幼湘脑袋被扣在魏闻东的怀里，视线范围处只能看到魏闻东口袋里掉出来了纸药袋包。 它掉落在地，被人碾碎，纸袋破碎，白色的小药丸直接被踩在了碎渣。 宋幼湘看着，感受不到其他，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在盘旋。 ——原本他离开是替她开药去了。 灯泡厂的卫生室里，许慧看着宋幼湘手掌的擦伤，再看看唐桂香脸上的巴掌印，急得都快哭了。 “还有半个小时就要进考场了，这可怎么办？”许慧后悔不及。 都怪她太笨，没有早点领会宋幼湘的意思，去得太晚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宋幼湘和唐桂香还算是好的，魏闻东伤得最重，右边肩膀肿得手臂都抬不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几个男知青冲在前头，受了点轻伤。 唐桂香眼泪从进了卫生室起就没停，“都是我的错。” 如果她不被别人骗，就不会连累宋幼湘和魏闻东，都是她的错。 宋幼湘手上的擦伤已经上好了药，正在缠绷带，冲唐桂香笑了笑，“我没事，包扎好我们一起去学校，桂香姐，你还可以吗？” 唐桂香不敢叫宋幼湘担心，哽咽着点了点头。 魏闻东是没办法参加今天的考试了，他意志力再强大，手抬不起来都是白搭。 但他坚持把宋幼湘她们送进了考场，目送她们进了警戒线。 然而开考铃声还没有响，魏闻东就看到宋幼湘从教学楼走了出来，“走，找侯福宝去。” 作者有话说： 不要觉得虐哈，弱弱地说一句，大纲……幼湘是断了手……有点怂，默默地改了~晚安~ 第四百八十二章 又动手脚 宋幼湘和魏闻东找到侯福宝的时候，侯福宝刚带了人准备出门，气势汹汹，一看就是要出去干架的样子。 “出了什么事？”魏闻东眉头微皱，表情严肃。 侯福宝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跟在侯福身后，大声叫嚣的人也都熄了声。 以前魏闻东给他们当大哥的时候，就给他们立了规矩，低调做事，小心做人，不可以逞凶斗狠。 想要挑战魏闻东权威的，轮流挨过了收拾。 大概是被收拾的记忆太深刻，虽然现在侯福宝才是他们的大哥，看到魏闻东还是会下意识地顺从。 不过这也没什么，没见侯福宝比他们更老实的嘛。 侯福宝想起自己要去做什么事，才重新理直气壮起来，甚至都顾不得问魏闻东和宋幼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这里刚收到消息，有人在姑奶奶大队的拖拉机上动手脚，着急过去看看。” 第638页 宋幼湘和魏闻东对视一眼，表情都不是太好。 侯福宝悄悄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在前头，“走，咱们赶紧过去，那帮孙子说不定还没走呢。” 果然还没有走。 原本拖拉机在送完知青后，应该停到门市部去的，等下午考试完再把知青们接回去。 但这会拖拉机停在县城郊外的一栋民居外头，车头盖已经叫人给开了，有人正拿着扳手拧螺丝。 “就这，咱们是直接冲吧！”侯福宝领着人悄悄摸过去，躲在另一户人家的院墙边偷看着。 魏闻东伸手摁住侯福宝，示意他别动，自己则是轻手轻脚地从动手脚的人背后绕过去，并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就先抓住了人捂住嘴拖到了这边来。 “厉害啊！”侯福宝惊叹，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也满眼崇拜地看着魏闻东，满脸与有荣焉。 宋幼湘也冲魏闻东一笑，跟着彭万里做事，也算是福祸相依吧。 魏闻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跟她最初见到他时的样子天壤之别。 “我问你话，点头摇头就行。”宋幼湘示意魏闻东捂紧这人的嘴，别轻易松开，要是叫那么一嗓子，就完蛋了。 说完，宋幼湘目光还在魏闻东肩膀上扫了一圈，魏闻东默默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避免跟宋幼湘对视。 “良老鼠他们是不是在里面？” 虽然宋幼湘上辈子曾在电视上见过良老鼠十年后的样子，但记忆里模糊的样子，跟今天看到的对不上。 她是看到良老鼠的六指，才把人给认出来的。 被抓住的人倒是硬气，梗着脖子不开口，但魏闻东也不知道怎么一使劝，这人就脸色苍白地冒着冷汗，并忙不迭地点头。 “我们的拖拉机手，是不是也在里面？”宋幼湘继续问。 对方点了点头。 宋幼湘有些头疼，现在在大队开拖拉机的，是她先前的两个徒弟，陈平和王大全。 也不知道今天是谁开的车出来，还是两个人都到了县里。 这就是宋幼湘为什么会选择弃考的原因，第一次恢复高考的意义不同，但对她来讲，她身边的人更重要。 昨天晚上半夜爬墙开她窗的人，想必也是良老鼠这些人。 早上在她手里吃的亏，他们肯定不会就此放过，高考有两天，知青那么多，随便抓一个，都能威胁到宋幼湘。 宋幼湘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参加考试。 “先摸过去再说，脚步都放轻一点。”魏闻东把手里的人敲晕，从侯福宝手里拿过扁担。 说完，魏闻东看了眼宋幼湘，想叫她留下，但话才从脑子里冒出来，又自动从脑子里消失，“你跟在我后头，别往前冲。” 说了也没有用，宋幼湘要是肯呆在后头，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宋幼湘从考场出来的时候，魏闻东就坚决不同意。 但他什么时候又能做得了宋幼湘的主。 他让宋幼湘回去考试，宋幼湘反让他回去，说什么，“手腕能动就能写字，越痛脑子越是清醒，说不定能考个好成绩。” 还说什么只要忍过头一堂考试就好，她去给他开止痛药，吃过药再继续参加剩下的考试。 他确实是受了伤，但其实并没有严重到灯泡厂医师说的地步，是他拜托医师那样说的。 如果硬要拼着考试，也不是不能考，忍着痛就行。恰好，魏闻东最擅长的一点，就是忍耐。。 不管最后成绩怎么样，至少拼尽了全力。 但他要是去考试了，良老鼠和赖子那些人怎么办？接连两计不成，他们肯定还会动手脚的。 魏闻东无奈，只能听她安排。 宋幼湘点头，魏闻东还能打，侯福宝还带了十来号人，她肯定不会傻傻往前冲。 一行人悄悄往人窗檐下摸，但侯福宝这帮人，说难听点，就是街头混混，散兵游勇，根本做不到像魏闻东那样行动有素。 没走几步，就叫屋里的人给发现了。 宋幼湘索性也不猫着腰了，她正好走到拖拉机边，顺手就操起了工具箱里的大扳手。 “……”侯福宝余光瞅见这一幕，默默地吸了口凉气。 要说厉害，那还得是这姑奶奶最厉害。 良老鼠带着人出来，一看到宋幼湘就笑了，他们千里迢迢从京市跑到江省，就是为了阻止宋幼湘考试的。 本来以为目的没有达到，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没成想，宋幼湘竟然压根就没有参加考试，良老鼠目光在对面的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道，“宋大厂长早说愿意放弃考试，今天早上咱们也不必闹得那么僵嘛，咱们有话好好说。” “别跟他废话，抓住人揍一顿再说！”宋幼湘才懒得理会他，直接跟魏闻东道。 几乎是宋幼湘开口的同时，魏闻东已经挥着扁担砸了过去。 侯福宝也带着他的兄弟往前冲。 良老鼠反应更快，拔腿就跑，他带来的兄弟，一个都没有他跑得快。 这次良老鼠做事，是越过了陈东标，直接听了禇岁山的命令来的，带过来的人并不多。 除去现在在县人民医院躺着的赖子，被魏闻东放倒的给拖拉机动手脚的，现在良老鼠身边的人加他自己，总共只有八个。 良老鼠天生六指，打小就是做小偷小摸的买卖，背地里使坏擅长，一般的架能打。 第639页 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魏闻东的对手，立马要逃。 第四百八十三章 人人喊打 这种时候，当然是保命要紧。 良老鼠干惯了人人喊打的勾当，特别会跑，但侯福宝也不遑多让，反应速度比比良老鼠还快。 还没有跑出两处房子，良老鼠就叫侯福宝给扯了回来。 院子这一边，魏闻东也把被良老鼠抛弃的那几个收拾得差不多了。 早上他们能对魏闻东动手，那是因为手里有人质。 现在魏闻东是新仇旧恨一起上，打起架来不要命，简直是以一敌十，侯福宝带来的人手，基本没什么机会动手，主要任务就是围着防止这些人跑了。 良老鼠被揪回来后，抱着脑袋，由着魏闻东打。 “先把人抓住，我去找陈平他们。”宋幼湘绕过战场，进屋一看，发现陈平和王大全都在。 外面打得那样乱，附近都有人悄悄躲起来看热闹了，这两人趴在桌上醉得一踏糊涂。 也不知道叫人灌了多少酒。 宋幼湘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一人给浇桶水，叫他们好好清醒清醒。 但大冷天的，到底没狠下心，只各舀了一瓢凉水泼他们脸上。 “师傅！”陈平猛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看到宋幼湘吓了一大跳，糊里糊涂地站起来。 这会脑子还不太会转，但转过神来，陈平大惊失色，“师傅，你不是考试吗？你怎么在这！” 宋幼湘没理他，把王大全泼醒，支使他们把堂屋中间的八仙桌搬到一边，才重新走回到门口。 外头魏闻东和侯福宝他们已经把良老鼠的人都制服了，附近的社员找了他们大队的干部来，这会干部正在过问情况。 “有话进来说吧，在外头影响不好。”宋幼湘招呼了一声。 大队干部一看也是，就跟着一起进了屋。 “关门打狗，动手吧。”宋幼湘等人进来就把门一关。 大队干部大惊失色，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魏闻东就冲着良老鼠一顿拳打脚踢起来，“这、这、这……” “别把人打死了，等会还得送公安局的。”宋幼湘站在那里，目光冰冷。 魏闻东这才收了劲，踢了良老鼠几下。 听到宋幼湘说公安局，又听这些动手揍人的都是说的本地口音，大队干部脑子转开，选择了不吱声。 “宋大厂长，我也是被逼无奈，是陈东标指使我们来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陈东标算账去呀！”良老鼠缩着脖子，听到要送公安局，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这次来，搅得宋幼湘不能参加高考就算完成任务。 现在他这个任务已经是完成了，宋幼湘缺考一门，不可能再参加下面的考试，良老鼠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实在不行，叫赖子负责，这些阴损主意都是他出的。”良老鼠那叫一个会见风使舵。 宋幼湘轻哼一声，这一次，这个良老鼠还有赖子，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不会放过。 在京市被他们敲闷棍的时候，宋幼湘都没有这次这么生气。 平江县的公安接到报案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良老鼠一行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这下手有点狠呀！ “宋厂长，这是什么情况。”在经过先前向国华他们那一次事后，宋幼湘在县公安局同志面前，就是熟面孔了。 负责案子的公安同志进门就认出了宋幼湘。 宋幼湘把之前在京市围绕生产线发生的一些事跟公安一说，再把早上的情况进行了详细汇报，公安再看良老鼠一行的眼神，再没有半点同情。 先前宋幼湘在京市的经历，公安局这边是有耳闻的。 宋幼湘不光是灯泡厂的英雄，更是他们平江县的英雄，他们对宋幼湘都是很佩服的。 听到京市犯罪团伙居然还跑到江省这边来报复，大家心里就很气愤。 等听到他们拿女知青当人质，还想在知青们坐的拖拉机上动手脚后，有那爆脾气的公安，直接给良老鼠来了那么两下，上手铐的动作也极其粗暴。 “调查的事，还要麻烦公安同志延后一天，等考完试再说。”宋幼湘怕公安调查影响五星大队知青的情绪。 公安心里也有分寸，他们先把这一行人带去局里调查。 “医院里还有一个，也是主犯。”魏闻东在旁边补充，“外头不知道还有没有他们的人，我们担心……” 公安负责同志十分严肃地点头，“我们清楚事态的严重，你们放心，我们会加强巡逻和检查，保证参加考试知青的安全。” 等把人送走，上午的考试也快要结束了。 宋幼湘来不及处理拖拉机的事情，赶紧往学校那边赶。 她赶到的时候，上午的考试已经结束了，学校操场里站满了人，宋幼湘心里是既提着又松一口气，她混到人群里去。 “桂香姐，我在这。”宋幼湘很快找到了唐桂香。 唐桂香正四处找着人呢，冷不防宋幼湘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刚刚我怎么没看见你。”唐桂香打量着宋幼湘。 宋幼湘一脸疑惑，“我跟着大家一起出来的啊，我也在找你呢，一直没找见你。” “是吗？”唐桂香反问。 第640页 宋幼湘重重地点头，旁边有知青挤过来问宋幼湘考试的情况。 复习的时候教授有给他们出试卷考试，宋幼湘每次考得都不错，再加上她身上本来就有股叫人信服，觉得她什么都可以做得最好的本事。 牛头山公社这边参考的知识青年大多都聚集了过来。 “考试都考完了，就不要再想上一堂考试的事了，也不要对答案，是对是错都改变不了结果，放平心态，最重要的是下一堂考试。”宋幼湘哪敢说她连试卷什么样都没见到。 闻言大家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对了答案，要是错了该多影响心情，耽误了下一堂考试，就是得不尝失了。 不愧是宋厂长，觉悟就是比他们要高。 宋幼湘松了一口气，扭头就对上魏闻东自责沉郁的眼睛，宋幼湘愣了愣，冲他安抚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关你的事。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八十四章 季书记找 第一场考完，考生们大多选择跟熟悉的呆在一起。 牛头山公社这边的知青，就算是早上没有一起经历过的，但听到了早上的事后，都自发地以宋幼湘为中心，选择集体活动。 大家也都互相提醒，让大家都小心一些，注意安全，不要被不熟悉的人骗，也不要轻易碰别人的东西。 关键时刻，再小心都不为过。 还有考生十分关心魏闻东的情况，听说他因为受伤不能参加第一场考试，十分可惜。 “魏闻东同志，我这里有止疼药片，虽然你肯定是痛得无法提笔才放弃考试，但如果有一丝可能，千万不要放弃好吗？”有知青特意挤到前头来，鼓励魏闻东。 这如同救赎一般的高考机会，在每一个人心里都是神圣的。 就好像暴雨阴沉的天空，乌云突然散去，泄漏下一丝天光，这天光谁也不知道它能照耀他们多久。 越是没有办法确定，越是珍贵和可惜。 旁边立马就知青呼应，“对对对，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只管开口，我们都能帮你。” “厂长，你好好劝劝魏闻东同志吧，他肯定听你的，这真的太可惜啦！”牛头山公社的大部分考生都不知道，宋幼湘弃考的事。 但同一间考室的考生们却是知情的，许慧跟宋幼湘就是一个考室，她看了看宋幼湘，眼里是深深的忧虑，却不敢开口。 “行，我一会好好劝劝他。”宋幼湘点头。 中午饭时间，部分知青打了开水，吃着家里带来的干粮对付过去，牛头山公社这一批拿工资比较富裕的知青则是一起去国营饭店吃饭。 “厂长……”许慧挤到宋幼湘身边。 唐桂香这会还在呢，宋幼湘看了许慧一眼，眼神暗暗警告，许慧抿了抿唇，没敢再开口。 她就是想问问，下午的考试宋幼湘参加不参加。 宋幼湘自己其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缺考了一门，接下来的考试参加不参加，意义已经不大。 唯一的好处，是熟悉一下考试氛围。 高考并不会像大部分知青担心的那样，会出现昙花一现的情况，从今天恢复开始，再也没有断过。 今年冬天的高考，是我国历史上唯一一次的冬季高考。 而离现在最近的一次高考，其实就在半年后，并不需要再等待一个十年。 宋幼湘打算吃过午饭后，问问魏闻东的想法。 她是打算把剩下的考试考完的，就当是体验一回吧，上辈子她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高考，这辈子机缘巧合再次错过，不后悔，但多少有点可惜。 魏闻东没等宋幼湘问，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到了国营饭店第一件事，就是找服务员讨来热水，把知青塞给他的止痛药给吞了。 “我陪你一起。”魏闻东吞完药，冲宋幼湘咧嘴笑了一下。 宋幼湘看着他肿到已经把厚重冬衣都撑高的肩膀，看着他脸上的笑，看着看着，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原来真正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叫人既酸且甜的感觉。 魏闻东要是再这样没有原则地对她好下去，她可能等不到魏闻东主动开口了。 “没有米饭了，面条行不行？”服务员从后厨跑出来，满头大汗地问宋幼湘他们。 正好点到他们这边了。 大家都同意，这个时候了，哪里还计较有没有米饭，能吃上一口热的，就很不错啦。 “都行，有一碗少辣不要葱。”魏闻东这话跟唐桂香几乎一起说出口。 唐桂香听完，偷笑着捅了捅宋幼湘的腰。 宋幼湘才不扭捏，她赞许地看了魏闻东一眼，“他的也别给放辣椒，要忌口。” 魏闻东还是头一回在这样的场合，被宋幼湘光明正大地关心照顾。 而且宋幼湘直白的目光，他根本就抵不住好不好。 先前宋幼湘多关心几句，他就能高兴一路，何况是现在。 要知道，光是宋幼湘一个眼神，他就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偶尔心有灵犀的一次巧合，就能偷偷高兴到失眠。 魏闻东心里忍不住吃了蜜一样甜，又有些不大自在地嘴硬嘀咕，“其实吃点辣也没事的。” 没想到服务员听到了，目带征询地看过来，他立马摇头，“不过现在确实是要忌口。” 第641页 “……”服务员飞来一个白眼，飞快地写好小票，让他赶紧交钱交票。 魏闻东木然地掏出钱票结了账，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去了取餐口。 从这一刻起，到吃完饭，魏闻东耳朵上的血色就没有下去过。 唐桂香要被魏闻东笑死了，但她只一副过来人的脸色，看着宋幼湘笑，目光调侃。 宋幼湘才不怕唐桂香调侃的目光呢，她从前看魏闻东的目光还有些许多挑剔，但现在，竟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哪怕是出糗，也觉得可爱。 这是宋幼湘上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心情。 下午，宋幼湘和魏闻东参加了考试，进入考场，宋幼湘的心情变得十分虔诚。 她几乎是摒除了一切杂念，专心地答完了试卷。 一天的考试结束，宋幼湘和魏闻东被人流挟裹着出考场的时候，先前出了蒋文一事，后续调查向国华时，跟魏闻东一起保护宋幼湘的公安林军找了过来。 “宋厂长，闻东！”林军一看到他们，就跳起来挥手。 宋幼湘下意识地皱眉，以为是良老鼠那边的事出了岔子。 难道那个陈东标的手真的伸得了这么长，还能干扰平江县这边的公安办案？ “你们出来一下，季书记找你们。”林军脸上表情微微有些激动，伸手就要去拉魏闻东。 他跟魏闻东也是一起经了事的，两人关系挺好。 “别，他手受伤了。”林军要拽的是魏闻东的右手，宋幼湘下意识地拦了一下。 林军愣了愣，想起了魏闻东受伤的事，“可以啊，听说你伤得可不轻，还坚持参加考试了？” 魏闻东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了，但他努力压着，“嗯。” 本来林军挺能察言观色的，但现在有点儿兴奋，也没去探究魏闻东高兴得几乎飞起来的五官，催促着他们赶紧跟他走。 第四百八十五章 机会 都遣林军来找他们了，宋幼湘和魏闻东都以为要去公安局才能见着季书记，结果出了学校就见到了站在对面路边的季书记。 季书记一身黑色标准装，严肃着脸站在那里，叫人心里无端紧张起来。 “书记，您怎么来了？”宋幼湘脑子转了一下，灯泡厂最近问题不大，应该不是找她来问责的，所以问得特别敞亮。 季书记看着宋幼湘，真是又气又无奈，向来不形于色的他破天荒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出事了啊！宋幼湘一琢磨，难道是她刚申请的销售网点计划被驳回了？ 生产线到位，化验室筹建完成，厂里的基础建设有条不紊地进行，宋幼湘把目光放到了销售点上。 灯泡厂在省内的二级站点只有两个，三级站点只有二十个，对现在的灯泡厂来讲实在是太少了，宋幼湘从食品厂那边拿了资料，写了申请让小刘交到了局里。 按局里的办事效率，现在应该还没讨论出结果才对。 而且这么点小事，还不至于劳烦到季书记，更不可能让季书记跑来她这里叹气的吧。 “别瞎琢磨了，我听说你弃考的事了。”季书记看着宋幼湘，微微摇头。 全国首次恢复高考，省领导都十分关注这件事，倾注了一百分的心力，季书记更是全面参与了江省的高考筹考工作。 因为宋幼湘的存在，他也是特意申请了到平江县来指导工作。 上午也就是跟县里的同志讨论一些工作问题，下午就听说了宋幼湘的事。 刚听到的时候，季书记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生气，觉得宋幼湘不珍惜机会，但听完汇报后，他对宋幼湘就只有疼惜了。 如果说宋幼湘表现出来的能力，是季书记破格取用她的根本原因，那宋幼湘雷厉风行里隐藏的善良和大义，也是季书记把宋幼湘当自家小辈的原因。 宋幼湘老实地低下头。 今天这事换个角度想，有很多解决办法，但宋幼湘却是真的没办法心安理得地坐下考试。 “下午的考试考了？”季书记过来不是训斥她的。 宋幼湘老实地点头，“考了，题目不难，考得应该还行。” ——话说完，宋幼湘就后悔了，她跟季书记汇报工作的时候，其实是很有分寸的，基本都是公事公办。 但可能是刚刚季书记的语气和表情，跟高书记平时待她过于相似，宋幼湘不自觉就有些怂了。 季书记好险叫宋幼湘给气笑了，他轻哼了一声，“你对自己还挺有自信，有没有信心考到两百八十分？” 这一届高考的最低录取总分不高，满分四百分，成绩达到一百六十分左右即可录取，没办法，毕竟高考停了十年。 一流高校的录取分数会高一些，如果能到三百分，稳过。 宋幼湘报的理科，考政治、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几门，她对自己英语有些自信，也报了。 英语成绩不计入总分，但会纳入参考。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剩下的能考过去又怎么样，缺了一门，根本不可能被录取。 “应该是有的吧……”毕竟缺考了一门，宋幼湘答得不太理直气壮。 宋幼湘和魏闻东缺少考的政治，直接损失了一百分，要考到两百八，就意味着剩下的几门考试，他们只有二十分可以给扣。 但理科天然比文科优势的地方是，主观判分的余地更少，拿满分的机会很大。 第642页 只要根底扎实就能办到。 季书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魏闻东，视线转回到宋幼湘身上，“如果能考到二百八十分，初选我让你们过。” 宋幼湘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季书记。 “不愿意？”季书记对她的反应十分不满，这是什么眼神。 宋幼湘头立马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怎么会不愿意，她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 初选就等于是划线，当然，初选过了，最后也未必会被录取，但没过是肯定不会录取的。 宋幼湘就算不替自己考虑，也要替魏闻东考虑。 可魏闻东……宋幼湘学有一门英语成绩加分可供参考，魏闻东的理科她不担心，但语文成绩不好说。 魏闻东坚定地冲宋幼湘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我们能正常填志愿吗？”宋幼湘还担心，这样做的话他们填志愿会有限制，比如是只能填江省内的大学。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宋幼湘自己来讲，其实是没有什么必要的，她想考的是京市的大学。 季书记肯定地点头，“这个你不必担心，志愿任你们填，但分数二百八十分，差一分都不行。” 宋幼湘和魏闻东对视一眼，表情是一样的坚定，拼了！ 季书记脸上严肃的表情这才稍松了一些，他看着宋幼湘，“你也不必因此有什么负担，你们这个情况，政策是可以适度倾斜的。” 今天的事，往小了说，是京市办事处那边蓄意报复。 往大里说，那就是恶意破坏高考恢复，这个罪名，不管是今天被抓的那些人，还有发往京市公函要调查的人，都承担不起。 宋幼湘等于是再立大功。 再者，时隔多年，大家都是按着政策摸索着做事，大原则不变的情况下，一些特殊情况是可以变通的。 甚至，宋幼湘哪怕不参加高考，以她做出来的成绩，季书记可以直接推荐她入学。 现在依然还是有这个政策的。 季书记说完这事就走了，他事务繁忙，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特意来这一趟，也是担心宋幼湘因为缺考彻底放弃。 现在看来，是他操太多心了。 “二百八十分，魏闻东，你有信心没有？”宋幼湘担心地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不说大话，“我尽力而为。” 现在也只能是尽力而为，拼尽全力一博了，宋幼湘也没有给魏闻东太大的压力，更不会说这次不行下次再来这样泄气的话。 “你去人民医院处理一下伤，我去门市部看看陈平他们那边的情况。”良老鼠他们动手脚的拖拉机还不知道怎么样。 魏闻东没有逞强，听话地去了人民医院。 宋幼湘到门市部的时候，陈平和王大全还围着拖拉机琢磨，两人愣是没有找出到底是哪里被动了手脚。 “师傅……”看到宋幼湘来，陈平和王大全手足无措，头都快低到胸口去了，都不敢跟宋幼湘对上眼神。 “我来吧。”宋幼湘看着两人一副犯了大错的表情，无奈地接过扳手。 骂他们也没用了，经过这事，怎么着也应该长教训了，至于怎么处罚，自然是要交给王臹去处理。 等宋幼湘修好拖拉机，把人都送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晚上魏闻东就留宿在了灯泡厂的医务室，宋幼湘和唐桂香住到了宋幼湘的宿舍。 第二天，王臹亲自跟车过来送考。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八十六章 心虚 王臹见到魏闻东和宋幼湘的时候，脸上表情特别平静，他好像真的就是单纯来陪个考。 可他越是这样平静，宋幼湘心里就越忐忑。 唐桂香好骗，因为她相信你就不会多想深想，但王臹不一样，他要知道魏闻东缺考一门，肯定会联想到她这里来的。 但忐忑也没用，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考试的事。 大部分考生两天就结束了考试，但宋幼湘是为数不多报考了英语的，第三天还有一场考试。 这一回五星大队还有不少知青也报了英语，有一部分知青没有进厂的，都是跟着教授在果园那边工作，闲暇时间他们跟着教授学了些。 反正不纳入总成绩，只是参考，他们就都狠了狠心报上了。 万一东边不亮西边亮呢。 宋幼湘安安稳稳地考完最后一门，虽然厂里给了她两天假，但愣是没敢回大队去。 至于魏闻东，他在考完试的第一时间，就出差去了，宋幼湘也没跟他说得上两句话。 “一个两个的，倒还知道有心虚这回事。”王臹被这两小崽子给气笑了，但人影都没见着，也只着对着空气骂两句得了。 唐桂香是考试结束后，才知道宋幼湘缺考了一门了，还好她接着知道了季书记跟宋幼湘说的那些，才定下心来。 但也还是担心，两百八十分，这也太苛刻了。 唐桂香心里十分担心，但又不想把自己焦虑的情绪转移给宋幼湘，她给严志邦写了封长长的信。 因为信写得太长太厚，唐桂香寄信的时候，还叫郭明月笑了一通。 笑完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眼巴巴地跟唐桂香道歉。 唐桂香才懒得跟她计较这些，郭明月就是也只是笑她跟严志邦隔这么远还这么甜蜜，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有男人在身边的优越感，唐桂香还没那么敏感。 第643页 更何况郭明月现在就是个缺心眼。 用吴响的话来讲，就是怀个孕把脑子都丢了，嘴上没把门不说，还丢三落四，要不是他盯得紧，怕是能把她自个都给丢了。 “他没法在身边听我唠叨，那我肯定得在信里唠叨回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唐桂香一点都不觉得军属的日子苦。 两个人的心在一处，怎么着都是甜的。 虽然很多事都得一个人扛，但想着那个人心里就有了力量，再说她已经比很多军属日子好过了，至少有自己的工作和朋友。 唐桂香心里很知足。 郭明月忙不迭地点头，“是，姐夫他就得听着！” 两人寄完信，又去了趟供销社，郭明月想扯点棉布给孩子做小衣服，两人才进供销社，就见到有个略有些削瘦的身影站在粮油柜台前。 是江媛朝。 自打江媛朝请了病假回城治病后，她就一直没在大队出现过，原以为江媛朝会想办法找接收单位留在城里，没想到她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呢？高考都过了。 江媛朝的户口在大队，要报名参加高考，就得在牛头山公社才行，在城里可报不上名。 难道她直接放弃了高考？ 唐桂香心里琢磨着，但也只是看了江媛朝那边一眼，就跟郭明月直奔布料柜台。 江媛朝打完酱油买好盐，就听到了唐桂香跟郭明月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瞅着都容光焕发的女同志。 郭明月刚被宋幼湘弄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漂亮归漂亮，但看着挺单薄的，现在整个像换了个人似的，人还是那个人，但面色红润，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唐桂香倒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但肉眼也能看得出来，她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收回视线的时候，江媛朝从后头货架上挂着的小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只看了一眼，江媛朝就慌张收回了视线。 她还记得自己没下乡前的样子，家属院里的一枝花，人见人夸，但现在，年纪轻轻说是黄花菜，也没有人不信的吧。 江媛朝垂下眼睛，把即将要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路是她自己走的，她不后悔，她不能叫宋幼湘她们看她的笑话。 这次回城里治病，其实治病根本没有花多长时间，江媛朝在农场的时候是有些亏空，但身体底子好，其实养一养就好了。 好不容易请到病假，她自然要借着休养的机会，在城里尽量把时间呆长一些。 如果可以，她确实也是想弄个工作机会直接回城的。 宋幼湘都不在五星大队了，江媛朝不知道自己还留在五星大队有什么意义。 许家栋人在淮市，父母在省城，两个地方，江媛朝觉得自己无论回哪里都可以，最好是省城，淮市毕竟有她的养父母在，她不想看见他们。 但江媛朝没有想到，她不过是跟许家栋闹了一回脾气，许家栋一下子就对她生疏了。 肯定是那次在火车上叫宋幼湘看了笑话，许家栋面子上过不去才这样的。 两人怎么谈都谈不拢，次次不欢而散，江媛朝那时候身体又算不上好，她就先去了省城，准备先把身体养好，再慢慢解决她和许家栋的问题。 主要也是因为那次闹了脾气后，许家栋应该是知道她是容不得他身边有别人，主动跟领导闺女说清楚，江媛朝心里才那么放心。 许家栋能为她做到这一步，那他丢了面子，她又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到了江省后，江媛朝理所当然住到了宋家。 宋改凤夫妻想办法争取到了房子住出去，江媛朝就住在以前宋改凤和宋幼湘住的地方。 那个位置完全没有什么隐私，宋有良平时在家也不注意，热天气的时候，经常光着膀子在家里走来走去，有时候早上还会撩江媛朝的帘子，叫江媛朝去买早饭。 江媛朝在家里住得并不开心。 她跟宋母说了这个情况，但宋母完全不以为意，嘴上安抚着她，实际都是在为宋有良开脱，“有良他就是那个样子，男孩子嘛，没那么多讲究，他是把你当亲姐姐，才没那么多顾忌的，你不喜欢妈就说他啊！” 嘴上这样讲，江媛朝反正是没听到过宋母讲过宋有良一次不是。 第四百八十七章 还能怎么样呢？ 这也就算了，不过是生活习惯不同，习惯了就能忍。 但宋母不顾她需要静养，每天拉扯着一帮做手工的老姐妹在家里边做活边闲扯，就很叫人闹心了。 这些人说家属院里的长短就算了，还拉着她东说西说，让人烦不胜烦。 江母是个严肃的人，她喜欢安静，并不喜欢家里人太多，就算是招待朋友，也只有几个十分谈得来的，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近况。 不光如此，江母还是个十分有生活情调的人，她画画看书，会在外头掐着枝条或者鲜花插在家里。 而宋母，白天跟着这帮老姐妹说长道短，家里芝麻丁点大的事，她也要宣扬出去，等这些人走了，她又要在家里骂，骂的原因，可能就是某个人白天某句话说到了她的痛处。 还有各种生活中的小细节，都叫江媛朝难以忍受。 原来宋家人除非大号，上完厕所都不洗手的，宋家人的毛巾脸盆共用，宋父宋母不讲卫生，随地吐痰…… 第644页 江媛朝提出这些，宋母还要说她穷讲究，觉得她是看不起她们，但即便如此，说了宋母也从来不改。 自己的父母，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江媛朝总是这样劝自己。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半夜醒来，她才发现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一无所有的境地，只能拼命抓紧手边这些东西，和这些人。 江媛朝在宋家养着，身体没养好，一辈子没做过的糊纸皮盒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好了。 因为家里花销买菜用的钱都是江媛朝的，除去那些难以忍耐的，日子倒也安生。 糊纸皮盒也累，但总比下地上工要轻松。 这一住，就住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江媛朝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的。 因为江父江母都是知识分子，学校停课不作为的那几年，江媛朝在家里一直有坚持学习的，她底子还不错。 江媛朝兴冲冲地准备参加考试，但宋父宋母竟然不支持她考。 “你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好好养好身体，到时候嫁个条件好的男同志，就什么都有了。” “书读多了，心也就野了，安安生生的不挺好的。” …… 这些话不光是宋母说，在宋母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讲给家属院里的那些婆婆妈妈说后，她们也经常会在江媛朝耳边说。 江媛朝不傻，她是肯定要参加考试的。 她自己想了办法，拿了病假证明和医院开的证明在知青办事处拿到了特批证明，在厂里报上了名。 然后就在家里复习功课，但宋家那样的环境，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复习，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复习资料，还叫宋有良撕了拿去点烟。 江媛朝不是以前的宋幼湘，习惯闷不吭声，在家里存在感不强，也不是宋改凤，早看清父母偏心，知道哄着宋有良才能有更多好处。 她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江父江母独宠的孩子，跟宋有良干了好几架。 宋有良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主，吵了两架后，就直接指着江媛朝的鼻子要她滚。 话也是要多难听就说得有多难听。 有天晚上吵架，江媛朝穿着薄秋衣，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被宋有良拽着赶出了门外。 那一阵，正好是宋有良婚事吹了的时候。 被关在门外半晚上，宋父宋母没一个出来安慰她，把她拽进屋的，他们对她的疼爱，甚至都比不上宋有良的一个眼神。 江媛朝觉得可笑，当父母的竟然怕自己的孩子。 还是宋有良这么个本事没有，脾气天大，眼里没有半点亲情尊卑的完蛋玩意。 可想而知，江媛朝的复习过程很不顺利。 中间她去看了次许家栋，许家栋住在宿舍，也在努力复习，她在许家栋那里住了两天，调整好了心情后，才重新回到宋家。 这一次，江媛朝分得轻轻重了，她万事不管，只闷头复习。 竟也叫她熬到了高考。 江媛朝考完了，但她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因为试卷比她想的要难很多很多，好多题她都做不出来。 而她联系以前在江家时，关系好的邻居哥哥弄到的复习资料，许家栋说里头的题型太偏不可能会考，被他留在了淮市。 考完试江媛朝才发现，有类似的考题她在那几本复习资料上看到过。 当然，江媛朝并不是怪许家栋，许家栋又不可能提前知道要考什么，她是怪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复习资料，管它会不会考，应该都做完才对。 考完之后，那几本资料真的是用处不大了，江媛朝打算写信叫许家栋把资料给她邮回来。 是的，江媛朝不甘心，她这次没考上，明年冬天万一还有机会能考呢？ 她不能放弃。 高考结束后，江媛朝就离开了宋家，选择了回公社来，再留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到底不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家人，生活习惯太难以磨合。 再有一个，江媛朝手里没钱了，她刚没钱的时候，宋母就明里暗里地打听，她的病治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大队去。 也是因为没钱，江媛朝才没有在淮市停顿，直接回了牛头山这边。 有些事江媛朝不是没有察觉到，但她不敢去承认。 她为了回到宋家，为了做宋母的贴心闺女，付出了太多太多，她接受不了承认现实的后果。 江媛朝告诉自己，没有关系，她会叫宋母知道，她才是宋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她才是值得他们倚靠的女儿。 不是宋有良那个废物，不是只知道吃里扒外的宋改凤，更不是宋幼湘那个白眼狼。 江媛朝买完过日子要的油盐生活用品就回了大队，她这一次回来，比先前低调了许多，去大队找王臹销了病假后，就听着安排跟着上起工来。 虽然江媛朝有些独来独往，但她还是在知青点里听说了宋幼湘缺考一门的事。 唐桂香嘴紧，大队除了王臹，没人知道季书记的那些话。 正好许家栋写信过来问了嘴宋幼湘的情况，江媛朝十分高兴地把情况在信里写了，回寄过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八十八章 被遛 都缺考一门了，宋幼湘后面就是考得再好，也跟大学没有缘分。 第645页 如果说，最开始江媛朝对宋幼湘是憎恨，是因为宋幼湘的出生迫使父母不要她。 那现在江媛朝对宋幼湘的憎恨，则是次次针峰相对积累出来的，除非哪天宋幼湘跌落崖底，否则江媛朝决计不会平等客观地看待两个人的关系。 江媛朝没有复习好，这一次参加高考失利，她打心底里，就不希望宋幼湘考上大学。 在宋家的时候，江媛朝曾经幻想过，宋幼湘眼光短浅，满足于现在的成就，不打算考试。 但回来后，她问了别人一嘴，得知宋幼湘参加考试时，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好在，她紧接着又知道了宋幼湘缺考的事，江媛朝才又活过来。 她字里行间的幸灾乐祸，许家栋都看在眼里，看到信后，许家栋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良久之后，他把抽屉里那张前往平江县的火车票给撕了。 宋幼湘在厂里躲了一周，再到周末，老老实实地回了大队，没办法，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反正是要挨骂的，早点挨完，心里早点踏实。 回到大队的宋幼湘特别老实，不光给王臹他们买了茶叶放在大队部喝，还私下给王臹送了支钢笔。 宋幼湘的表彰下来了，这次在京市的事，组织上给她记了集体二等功一次，颁发了奖状和锦旗，还有营养费等等补贴若干，以及一些实物奖励。 虽然宋幼湘嘻皮笑脸地献着殷勤，但王臹还是冷着脸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还是收了钢笔才训的，这就有点过分了。 宋幼湘眼睛不时往钢笔上瞄，早知道怎么都挨不过这顿骂，她留着下次犯小错的时候再讨好不行吗？ “怎么着，还想要回去？”王臹把钢笔别在胸口的口袋里。 宋幼湘哪敢说是，忙笑着道，“怎么会，臹叔你那一手好字，我多羡慕啊，这钢笔送您才不埋没。” 油嘴滑舌！ 王臹扫了他一眼，但心里对宋幼湘的话还是很受用的，“今天就先算了，等成绩出来，咱们再慢慢说，你转告魏闻东一声，他的账还没算的。” 宋幼湘老实应是，乖乖地准备回去。 走了没两步，在忙工作的王臹又抬起头来，“高书记那里你去一趟，他也知道了你考试的事，别这么看我，是我说的。” “……！”宋幼湘。 宋幼湘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气冲冲地看向王臹，“钢笔还我！” 王臹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进了我的口袋还有还回去的份？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高书记解释，送钢笔在我这里行得通，高书记可不吃你这一套。” 宋幼湘磨了磨牙，只能气哼哼地回去。 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第二天只能老老实实地去高书记那里认错。 “缺考！”高书记听到宋幼湘承认错误，脸色立马就板了起来，本来他还在处理手边的工作，这会也立马放下。 宋幼湘想哭，王臹骗她！高书记根本就不知道。 “你仔细跟我说说情况，看看事情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高书记脑子一下想了很多。 他想了一圈，第一时间，把主意打到了今年公社的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上头。 就是不知道宋幼湘愿意不愿意。 这些年工农兵大学的推荐其实是很有争议的，别的地方的情况，高书记有所耳闻。 他管不了别人，唯一能做到的是，尽量让牛头山公社推荐出去的学生，都是各方面条件过硬，且有一定知识基础的好同学。 宋幼湘赶紧把季书记后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高书记眉头这才放松下来。 “小宋啊，你这回冲动了。”高书记看着宋幼湘，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二百八十分，不容易啊。 宋幼湘微微摇头，“书记，没有冲动，我是想好了所有结果才去做的。”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牺牲，但宋幼湘真不这么觉得。 大概是上辈子经历得比较多，宋幼湘重视机会，但却不会紧盯着某一个机会。 已知高考全面恢复不会再停，且最近的一次就在半年后，机会还是在那里，在那一刻，她更想保护的是其余考生的信念。 他们好多人的神经绷得很紧很紧，这是黑暗里乍然出现的光，如果真叫良老鼠破坏了考试，他们真的可能会疯。 季书记的交待是意外之喜，宋幼湘从决定把剩下的考完后，每一场考试都是全力以赴。 所以听到季书记的话后，她对自己依然有信心。 如果一开始她因为第一场没考，剩下的就随便考考了事，那季书记的出现，不过是徒增懊悔而已。 听到宋幼湘的话，高书记没有再说，只是看宋幼湘的目光里满是欣慰和骄傲。 这是他们牛头山公社走出去的好同志。 从公社出来，宋幼湘去了趟于家，在她专心备考的时候，于父和于国安也想办法替她弄了好多资料，于母和于大嫂还隔三岔五地给她和唐桂香送吃的。 “你大哥可能要被提拔了。”于大嫂见着宋幼湘，总算是找着个可以说话的人。 这样的好事，她一直憋着不敢往外头说呢，连自己娘家都没透露一个字，见到宋幼湘是真忍不住了。 宋幼湘看向旁边的于母。 于母轻轻了点了点头，“已经在政审了，你干爸提前知道了一点消息，你大哥自己还不知道呢。” 第646页 这都是于国安自己踏实做事带来的结果，但要说一点没有宋幼湘的间接影响，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要不是宋幼湘，高书记不会请专家来治理和利用那片山头，于国安也不会接手后面的工作。 就是于大嫂，最开始的时候有过怨言，现在心里对宋幼湘也是一万分的感激。 于大嫂的感激宋幼湘并不如何在意，但她是真的替于国安高兴。 “秀秀的事也要定了，我们做长辈的都挺着急，但两孩子想再处处看，也只能由着他们。”于母说起于秀秀的事，有点操心。 于母还是老思想，觉得女孩子处对象对得太久，影响不好，反正情况已经了解清楚，该结就早点结。 但于秀秀说想再处处，她也只能依着她。 好在于秀秀前阵子写信回来，已经在说要跟对象年底结婚的事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严志邦探亲 从公社回来，宋幼湘的心情特别地好。 回到大队看到江媛朝，宋幼湘也只是愣了一下，稍有些意外而已。 说实话，宋幼湘还挺好奇江媛朝在宋家的经历的。 但江媛朝看到她，根本没有多余的表示，而是扭头就走，一副避宋幼湘如蛇蝎的模样。 虽然没问，但看她这样子，宋幼湘也知道，江媛朝在宋家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也是，就宋家那样的狼窟，能好得起来才怪。 就是不知道江媛朝是会幡然悔悟，还是一门心思，非得见着棺材才落泪。 宋幼湘也就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根本就没多想，怎么做都是江媛朝自己的事，宋幼湘还没那个闲心情替江媛朝操心。 路是自己走的，是玻璃渣子扎脚，还是一路繁花，端看个人选择。 天气冷，寒风里还卷着雪花，宋幼湘走得有些慢。 “幼湘！”严志邦定睛看了看，开始还不敢认，等看清了，立马扬声喊人。 宋幼湘扭头看向严志邦，满脸意外，“姐夫，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探亲了，我听桂香姐说，不是得年后吗？” 严志邦看了看宋幼湘，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只有意外没有任何来得及隐藏的忧虑和担心，他才放下心来。 “我是收到桂香的信回来的。”严志邦过来这一路，几天几夜，几乎都没睡。 太担心唐桂香的情况了，哪里能睡得着。 信里唐桂香对高考当天早上的事轻描淡写，重点写了她特别生气宋幼湘擅作主张弃考一门的事。 但严志邦是谁，他从唐桂香的字里行间看出了当时的凶险，哪里还能安安生生等到年后再休探亲假，第一时间就打报告赶了回来。 “桂香姐受了些皮肉伤，现在已经养好了，姐夫，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桂香姐。”说起这事，宋幼湘还是很自责。 严志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宋幼湘的头上，错的只是那些犯罪分子。 先大家后小家，先国家才有家。 “没事就好。”严志邦彻底安下心来，又追问了一些良老鼠那伙人的情况。 宋幼湘把能说的都给说了，但她显然低估了严志邦的侦察能力。 “他们这个团伙布局很广，根扎得很深啊，难怪我会在边境看到魏……最近有不法分子活动猖獗。”严志邦这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不大，被寒风吹散，宋幼湘没能听得清。 等宋幼湘侧耳听过来，他才提了音量说后面那句。 严志邦眼里闪过一抹深思，那次魏闻东肯定是看到了他，所以他是故意出现在他面前的？ 想到单位最近的风向苗头，严志邦心里有了决定。 天冷不好多说，两人都加快了脚步往回赶，江媛朝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看着背着行李，步履匆匆的严志邦，咬了咬唇。 唐桂香知不知道严志邦跟宋幼湘的关系这么亲近？要是知道了，她心里会怎么想？ 唐桂香不会怎么想，看到严志邦领着宋幼湘回来，她第一反应自然是欣喜若狂，夫妻两个已经一年没见了，怎么可能不想念不高兴。 等看到宋幼湘坐下来满脸通红，脖子都在冒热气后，她没忍住埋怨严志邦。 嫌他走路走得太快，肯定是叫宋幼湘一顿猛追了。 “……我没注意，我下次改正。”严志邦真没想到那边么，他就是习惯了走那么快。 先前在唐桂香在队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还是领导提醒他才注意，这是刻到骨子里的习惯，忙起来急起来就容易忘记。 “没事没事，姐夫急着见你嘛，我能理解。”宋幼湘脸上笑嘻嘻的，心里则是在悄悄腹诽，好累，要跟上严志邦的速度，她得是小跑才行，太辛苦了。 晚饭宋幼湘吃过后，麻溜地去跟魏棠挤一个床铺去了。 “桂香姐，要是之前我就不说了，但这才刚高考完，成绩还没出来，你和姐夫悠着点，别闹出人命来了。”宋幼湘暗暗提醒唐桂香。 虽然这次高考过后，录取学生是以后所有应届生中，年龄差距参差的，也有女知青怀着孕或者是带着孩子上大学的，但宋幼湘还是希望，唐桂香可以晚两年再要孩子。 要是两人不分隔两地还好，不然到时候严志邦在单位，唐桂香一个人要学习还要带孩子，那样太辛苦了。 第647页 唐桂香开始还没弄明白，闹出人命来是什么意思，但毕竟是已经妇女了，等到回过味来，立马臊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谁跟你说的。”害羞归害羞，唐桂香更生气宋幼湘的“博学”。 这根本就不应该是宋幼湘能知道的东西。 宋幼湘都差点忘了，在世俗的眼中，自己这个时候还是个从来没处过对象的单身小姑娘呢。 不过这事不是她的错，是国家教育的缺失，小姑娘怎么不能懂这些了，就是因为没有得到正确的相关教育，懂得不多，才更容易被骗被伤害。 “书上学的，桂香姐，我走啦。”宋幼湘抱着自己的书本开赶紧开溜。 唐桂香满脸通红地目送宋幼湘到魏家去。 魏棠知道宋幼湘晚上要和她睡，早早就把床给铺好了，还特意把大棉被放在火桶上烤过，烤得暖烘烘地铺上。 不光如此，魏棠还把家里的小零嘴儿都摸出来，全给宋幼湘摆上。 魏林川在一边看着酸溜溜的，魏棠自打眼睛好了以后，越来越有小管家婆的架式了，因为有大哥给的尚方宝剑，管他管得特别严。 “难怪人家都说女生外向，你昨天还骗我说蜜枣吃完了。”魏林川委屈地控诉。 家里以前太缺这些东西了，现在条件好了不少，魏闻东就经常给买。 东西多，不需要再让来让去，魏林川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收不住嘴，已经快要把一口牙给吃坏了。 “二哥，你不能再吃甜的了，你的牙小时候早换了，再烂就长不好啦。”魏棠忧心极了，前阵子才拿韭菜花烧了熏了牙，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魏林川就是馋甜食，“我就吃一颗，行不行？幼湘姐都吃腻了这些，大哥每次给幼湘姐买的比家里的还多呢。” 魏棠坚定地摇头，一颗都不行，没得商量。 而且，大哥是大哥买的，这是她准备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九十章 新的想法 宋幼湘到的时候，兄妹两个还在吵嘴，宋幼湘听说了魏林川嗜糖的事，但不知道他都快要把牙给吃坏了。 魏林川虽然嘴馋管不住嘴，但牙坏了他还是不好意思的，现在冲宋幼湘笑都是抿着嘴笑。 “还知道不好意思，给我看看你的牙。”宋幼湘让魏林川张嘴，魏林川想开溜，但魏棠叉着腰，堵着他回房间的路，只好老实张开嘴。 “就是有点黑，突然冒出来个洞，也不疼……啊……” 宋幼湘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是看不出严重的程度，但魏林川还是还想要这口牙，那肯定得去看医生了。 听到要去看医生，魏林川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甚至做出了以后少吃糖，勤刷牙的保证。 “幼湘姐，明天周天不上课，我可以陪二哥去看医生。”魏棠压根不理魏林川，直接跟宋幼湘商量。 宋幼湘点头，现在严志邦过来了，她就有眼色一点，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他吧。 不然她在家里，唐桂香肯定要分心照顾她，这样的话，严志邦同志就有点太可怜了，毕竟一年到头，也没几天的探亲假。 魏林川，“……” 晚上宋幼湘睡得极好，魏棠打小就被哥哥们照顾得好，身体很好，整个人就跟个小暖炉似的，宋幼湘都想把她给揣兜里带去上班才好。 第二天在魏林川反抗无效下，宋幼湘和魏棠把他抓到了医院。 魏林川晕乎乎地看完医生出来，只记得医生办公室里的架子上，有好多又黑又丑的牙齿被装在瓶子里，用不知名的液体泡着。 医生拿着镊子在他的嘴里捣鼓，然后夹出了一条又长又肥的虫子…… 魏林川从梦里惊醒过来，大半夜的，他睡不着觉，想到那些丑牙，悄悄穿了衣服摸到厨房，默默地给自己刷牙。 宋幼湘把魏林川兄妹送上回大队的班车才回单位，刚进厂，就遇到满脸欣喜的杨满生。 “厂长，有好事。”杨满生本来出来是找李建明的，现在见着的宋幼湘，一下就把李建明抛到脑后去了，“局里这次安排过来的教授和金师傅一起，帮我们解决了池炉设备最后一步的改造。” 这次从京市引进回来的生产设备，原是晋省太原重型机械厂根据五十年代苏联专家设计的图纸制造生产的，对煤炭燃料有极高的要求。 拉回来后，他们用本地煤试烧，虽然也能烧出玻璃来，但化验室的技术员发现，本地煤炭含硫高，灰熔点偏低这些缺点。 使用过程中也发现，炉子的构造跟本地煤不适应。 要是用外省的优质煤炭，生产成本直线上升，不符合宋幼湘定下的标准，只能想办法改造。 不同于之前厂里用的煤气炉，用得久了，技术员自己也有改造的把握。 这次的改造，宋幼湘去省灯泡厂请了师傅过来，又跟局里打报告申请技术支援，并把厂内技术人员统一集中攻克难题。 “改造前每天燃料耗费在十八吨左右，根据以前的记录手册，雨季时期则是在二十二三吨左右，改造后预计是十五吨，这是往高了算的。”杨满生脸上红光满面。 一天节省三吨，一个季度，那就是一千多吨，再算上本地煤和外地优质煤的差价，替厂里省下了大笔的资金。 第648页 除此之外，他们还想办法延长了炉子的寿命，改造前生产周期大概是三个半月，现在则是延长到了半年。 “就是有一个事。”杨满生笑容突然顿住，有些纠结地道，“金师傅这次出了大力，是掏了真本事来的，我看那个林教授，有点想举荐金师傅去教书的意思。” 现在全国上下，不光是缺学生，缺懂知识懂技术的人才，还十分缺教授这些知识的老师。 金师傅和杨大龙原本是借调到京市这边来的，但他们最后因为宋幼湘选择留了下来。 这一年来，金师傅给厂里带出了不少人才，杨满生自己也是金师傅的徒弟。 “金师傅自己是什么意思。”宋幼湘觉得去教书比从早到晚泡在生产车间要好，能相对轻松一些。 杨满生很纠结，他是希望金师傅能换个轻松些的岗位的，但他又舍不得金师傅走，灯泡厂现在还离不开金师傅。 他们虽然是金师傅手把手地教，但到底比不上金师傅经验老道，信手拈来。 杨满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不过还是得看金师傅自己的意思。” 宋幼湘点头，表示会找时间跟金师傅谈一谈。 金师傅是全能型人才，灯泡厂每一道工序，他都十分精通，他一到厂里，就替灯泡厂申请安装了电容补偿器，增加了电焊机空载自停装置。 光是这两项替厂里节省的电费开支，就达近五万余元。 “我这一把年纪了，也没有什么牵挂，唯一的心愿就是替国家多培养些人才。”其实金师傅以前在沪市的时候，即是技术科的总科长，也是厂办专科学校的老师。 能够重新站上讲台，金师傅心里是有向往的，但是，“小林的举荐我已经拒绝了。” 他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在灯泡厂这一年，是他过得最平静安稳的一年。 金师傅不想破坏这份平静，在灯泡厂带徒弟，也同样是培养人才，跟当老师的差别不大。 宋幼湘了解了金师傅的意思，但这事不太好解决，灯泡厂没有办学资格。 虽然现在国家提倡大家走沪市机床厂从工人中培养技术人员的道路，支持大工厂创办职工大学，但灯泡厂离标准还差了点。 宋幼湘是不会在一个问题上死嗑的人，她理了理灯泡厂现在的发展，要达到标准起码还差个三五年。 其实要是宋幼湘非要办校，也不是不能办，钻政策的漏洞就行，但宋幼湘觉得没有那个必要，灯泡厂现在要做的，就是专精灯泡生产和研究。 把摊子铺得太大，反而会拖累灯泡厂的发展。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不通，走另外一条就行，县里是有职校的，宋幼湘琢磨着，由灯泡厂出资，在县职校增设电汽机械专业的可行性。 这事还只是她的想法，宋幼湘没有先跟金师傅讲，怕点燃他的希望，最后没办成。 第四百九十一章 许家栋重生就是对照组 季书记听到宋幼湘工作汇报，对灯泡厂出资增设相关专业的事最感兴趣。 上头传达的精神，季书记早就知道的，这是今年春天时候的事，省城几个大厂的职工大学早都办了起来。 说实话，有的花团锦簇，看着办得漂亮，其实就是应付检查，推荐入学的职工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积极性。 但也有办得很不错的，省纺织厂的职工大学就办得很好。 宋幼湘这是给季书记提供了另一条思路，拿有限的资金做利益最大化的事，这事灯泡厂和县职校、学生、及当地教育部门几方得利。 季书记仔细看了宋幼湘的汇报材料，签了批准意见后，让秘书安排宋幼湘到省城来开会，他需要当面跟宋幼湘谈谈。 秘书出去，季书记揉了揉额角，他还是得想想办法，要把小宋拐到这条路上来。 好不容易遇着个可堪培养的大才，放过了实在是太过可惜。 宋幼湘不知道季书记还没放弃劝她走仕途的打算，接到电话后，就收拾行李，准备去省城。 正好唐桂香和严志邦准备去淮市看望江家父母，他们邀请宋幼湘同行。 宋幼湘同意跟他们一趟火车，但拒绝了去江家的邀请。 知道江父江母现在生活得挺好就好，宋幼湘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两老保持距离。 一是避免他们触景生情，看到她就想起江媛朝，反而伤心，二是避免江媛朝又胡乱猜测发疯。 江媛朝的脑回路，宋幼湘是从来都想不透的，也懒得去想。 宋幼湘跟唐桂香夫妻在淮市火车站分开，因为火车在淮市停靠时间长，宋幼湘送他们出了站，自己在月台多停留了一会。 “同志，有下过霜的桔子，特别甜，要不要？”宋幼湘走动的时候，有个少年走到她的身边。 宋幼湘眼睛一亮，不过先抬手看了眼时间。 少年明显是常在月台做小买卖的，“放心，时间绝对够。” 宋幼湘便跟着他走，桔子在月台隐蔽处，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半大小女孩子正守着大半筐桔子在卖。 筐前还有个男同志在蹲着挑桔子，宋幼湘走过去，小女孩殷勤地递过来一个掰开一半带皮的桔子给她，“姐姐，你尝尝，可甜了。” “谢谢。”宋幼湘轻声道谢，撕下一瓣尝，果然香甜多汁。 她一出声，先前背对着她的男同志扭头看过来，然后站起身来，声音带着七分惊喜，“幼湘！好巧，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第649页 是许家栋。 许家栋养到现在，终于养出了几两肉出来，看着虽然还是瘦，但不像是先前服药过后瘦成骷髅的模样。 大概是经了事，许家栋没有以前那股浮于表面的做作，看上去倒有了几分儒雅随和的文质彬彬模样。 “那可真是不令人愉快的巧合。”宋幼湘冷淡出声，看向因为她的脸色而有些紧张的少年，“给我称五斤。” 桔子很甜，多称一些，到时候给秀秀送过去。 “诶！”少年惊喜地接过钱，赶紧帮忙捡桔子过称，还多抛了几两给宋幼湘。 “姐姐，五斤有些重，我帮你拎上车去。” 少年十分会做生意，宋幼湘见到许家栋的坏心情，倒叫他嘴甜灵泛给逗乐了，“那谢谢你，下回再照顾你的生意。” 少年激动得脸都红了，高兴地点了点头。 被视做空气的许家栋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没再开口讨人嫌，他挑完桔子结了账，也上了火车。 这次许家栋是回去看望他姐姐的，他姐姐生了孩子，刚出月子。 许家栋的座位正好在过道那一侧，一路上，许家栋看着宋幼湘都是欲言又止。 可惜宋幼湘全程都在看书，连眼角余光都懒得分给许家栋半分。 “幼湘，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许家栋好似忍了很久，终于趁着宋幼湘放下书本的时间开口。 宋幼湘真是，“……” 她转头看了看坐在靠窗位置的男同志，礼貌地提出可以不可同他换个位置。 男同志看了许家栋一眼，爽快地同意了这个要求。 女同志长得漂亮，就是容易招些讨厌的苍蝇，男同志坐过去，环抱着胸口，把宋幼湘挡了个严严实实。 “……”许家栋。 他知道宋幼湘会恨他，但他没有想到，宋幼湘会这么恨，竟然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一句。 是他伤她太深，可惜，悔之晚矣。 许家栋其实就是想问问，宋幼湘为什么会在高考那么严肃的事情上缺考一门，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上一次在火车上，许家栋撞到头，从那以后，脑子里就经常冒出一些与他认识相悖的事，直到全部想起，许家栋才知道自己是重生了，许家栋回顾了这一辈子发生的事。 事情跟上辈子有了很大的出入，宋幼湘没有跟江媛朝成为好姐妹，反而反目成仇。 原本他应该是在今年才跟江媛朝熟络起来，但他竟然早早跟江媛朝有了私情，最后还借着江媛朝的关系招工回城。 许家栋对能回城没有什么不满，唯一不满的是自己竟然做了服毒病退的蠢事。 身体的伤害已经造成，不是他重生就能改变的。 现在许家栋已经在积极锻炼，积极配合医生，但农药对内脏的损伤不可逆，许家栋只能寄希望于未来先进的医疗技术。 重生后，许家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宋幼湘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不然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这辈子的改变。 本来他心里都已经确定了的，但宋幼湘居然缺考，叫许家栋心里又有了怀疑。 如果他是宋幼湘，天大的事也没有办法阻止他参加高考。 或许宋幼湘并不是重生，只是提前知道了江媛朝的真面目，或者是那个魏闻东？ 许家栋希望从宋幼湘这里得到答案，但宋幼湘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用明显的语言试探也被许家栋否决了，他不想叫宋幼湘知道他也是重生的事。 第四百九十二章 走仕途 如果历史的轨迹和上辈子没有区别，许家栋并不希望这个世界还有第二个重生者存在。 但记忆苏醒，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许家栋已经提前接受了现实，但他怀疑着观察着，又觉得宋幼湘不太像。 宋幼湘这辈子早早扭转人生轨迹，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但上辈子宋幼湘一样很厉害。 上辈子宋幼湘直到八十年代中期才开始慢慢发迹，不是因为她能力不行，是因为她被困在乡下，直到八三年才回城。 后来宋幼湘事业之成功，就是现在许家栋想起来，都觉得可惜。 宋幼湘藏得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只以为宋幼湘有钱，但没想到她会那么有钱，手底下的产业会那么丰富。 早知道的话…… 杀人诛心，宋幼湘把她的产业全部捐赠出去，最后还搞了个公示，请宋家人去见证，那天宋家人看得眼睛通红，肠子都要悔青了。 宋幼湘这个女人太狠了，但凡她多漏出一点点，宋家人不得把她捧得高高的，哪里会捧着江媛朝踩低她。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许家栋才不确定宋幼湘到底是不是重生，如果宋幼湘真的重生了，难道会轻轻放过他和江媛朝？ 根本就不可能！ 上辈子宋幼湘是含恨而终的，想到这里，许家栋心里就十分后悔 ，早知道宋幼湘那一关熬不过去，他就缓缓再谈跟江媛朝结婚的事了。 但上辈子宋幼湘熬过了在农场的时间，熬过了被刘德光打压无法回城的时光，拼事业的时候几次熬到吐血，每次他以为宋幼湘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都硬生生地撑了过来。 许家栋肯等，江媛朝却死活不肯再等下去，用肚子里的那块肉逼他先办了婚礼。 至于结婚证，是等宋幼湘过世后好几年，没人记得宋幼湘这个人，才悄悄去补办的。 第650页 上辈子和江媛朝的婚姻……许家栋摇了摇头，不提也罢。 反正这辈子，许家栋是绝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了。 事实上，哪怕他不重生，他也不会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上辈子江媛朝靠着养父母，大专毕业后进了很不错的单位，前途大好。 但这辈子江媛朝把自己作的什么都没有，许家栋脑子从来都很清醒，江媛朝已经不是他的良配。 不过他现在所在的小厂领导的闺女同样也不是。 许家栋万分庆幸，在自己做决定前重生了回来，不然他会目光短浅地做出人生又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辈子，他不会再龙游浅滩，而是会大展宏图。 活了一世，许家栋想要钱，但他更想要权，怎么走就看接下来的高考成绩了。 希望能考出理想的成绩，去到他理想中的学校，实在不行，那就半年后再战。 这辈子他一定会抓住机会，跟那些未来的大佬搞好关系。 想到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毕业生，许家栋心里就一片火热，他很快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宋幼湘起身去餐车吃饭，看到不知道想到什么吃吃笑着的许家栋，默默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许家栋现在是越来越渗人了。 因为是短途，宋幼湘就没有买卧铺票，但谁能想得到会遇着许家栋呢。 吃过饭，宋幼湘就找乘务员说明了下情况，补了卧铺的票，直接消失在了许家栋的视线范围内。 许家栋是目送宋幼湘走的，看着乘务员客客气气地在前面带路，许家栋心里忍不住酸了一把。 不管宋幼湘是不是重生的，但这辈子宋幼湘走的这条路，着实是叫许家栋羡慕啊。 恨只恨自己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反倒把真正的珍宝弃之如敝履。 如果他想起上辈子的时间早一点的话，许家栋绝对会死皮赖脸地跟着宋幼湘，趁着她身体不好的时候，先跟宋幼湘确定关系。 现在么，许家栋有自知之明。 他倒是可以放下身段，但在宋幼湘那里，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她不会再给他半点机会。 不过关系还是要想办法拉近的，上辈子宋幼湘的投资眼光，可是叫许家栋十分眼热的，这样的天赋，不是他重生就能拥有的。 许家栋默默咽下心里的羡慕，忍受着身边人的挤挤攘攘，再次在心里下定决定，这辈子，他要走仕途！ 再不要是上辈子那种，一辈子在企业中层里打滚，没钱没权，想等一个跳板死活也等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走后门的人赶在他前头的人生。 他也想享受像宋幼湘这样的特别的权力。 宋幼湘到了卧铺车厢，没了许家栋碍眼，整个行程都轻松愉快了很多。 火车到站，许家栋下车后第一时间就是站定找宋幼湘的影子，但看来看去，也没有见到宋幼湘的人。 宋幼湘则是早忘了许家栋这个人，她在车厢内认识了一名搞经济的老教授，因为宋幼湘在看一本经济著作，老教授搭话闲聊，一老一少一见如故。 这会下了车，宋幼湘一边帮老教授提着行李，一边侧耳细听老教授的话，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老教授的目光和想法十分有前瞻性，并不因为他自身局限在这个时代，就局限了他的思想。 无论在什么时候，总是会有这样一些人，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们在黑暗之中，就已经提前感觉到了黎明和春天的到来。 而宋幼湘则是真实经历，验证过老教授超前思想的人，一个说着自己的设想，一个以未来的眼光提出自己的疑惑和见解，竟然互相都觉得相见恨晚。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地方插队，任什么职务？”出了火车站，老教授着急询问。 老教授眼光毒得很，他看出宋幼湘的知青身份，也看出来宋幼湘是知青里大有作为的拔尖人物。 宋幼湘老实回话，“宋幼湘，幼年的幼，湘江的湘，教授叫我小宋就好了，在平江县灯泡厂参加工作。” 说到平江县，老教授似乎有些印象，就连宋幼湘这个名字，也似乎在哪里见过听过。 第四百九十三章 受伤 不等老教授想起来，来接他的同志已经到了。 老教授看了眼手腕上早被磨花的旧手表，确认了下时间，从胸口衣兜里掏出自制的小便签本，摘下钢笔，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小宋同志，我跟你一见如故，这是我的地址，你也给我留一下你的地址。”老教授写完，还把小便签本递给了宋幼湘。 宋幼湘郑重地把老教授的地址收好，半点不扭捏地接过来，仔细写下自己在灯泡厂的联系方式。 “这个月的高考，你有没有参加？自我感觉怎么样？”老教授在宋幼湘写的时候，还在问宋幼湘问题。 宋幼湘点头，“参加了，感觉不出来，但我全力以赴了。” 老教授满意地点头，看到宋幼湘字迹工整的地址，目带赞许，他记好宋幼湘的地址，约好信件联系后，这才跟着来接站的人员上车离开。 宋幼湘目送老教授离开后，才转身去寻公交车。 这个时候，许家栋早急匆匆地上了回家的车，上辈子他跟他姐关系一直不太好，觉得他姐不像别家姐姐一样心疼弟弟，过于自私。 第651页 现在回过头来再看，他姐自私是自私，但对他也并不是一丝感情也无的。 这辈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许家栋肯定是要跟姐姐姐夫搞好关系的。 他还要好好劝劝父母，尽量一碗水端平，不要寒了他姐的心。 以后，他姐和姐夫，也是有大前程的人。 宋幼湘直接到的妇幼，于秀秀看到她来，高兴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你是不知道，天气冷了，孩子产妇生病的特别多，我们科室人手不足，最近我都快忙晕了。”休息时间，于秀秀靠在宋幼湘的肩膀上，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除了上班辛苦，于秀秀还要坚持不停地学习，晚上困了就用冷水搓脸，按计划学完才睡，导致睡眠严重不足。 本来她和对象颜崇礼考虑年底结婚，这会可能也要延迟到四、五月份后再谈了。 “还好他理解我，不然我会更辛苦。”于秀秀迷糊呓语。 宋幼湘拍拍她的肩膀，把她摇醒来，“回宿舍睡，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于秀秀支起脑袋，用手冰了冰脸，坚决摇头，“不行，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省城，我得陪陪你。” 都困成什么样了，还说要陪她。 “我今天都有时间，会一直在这里，你下午还得上班呢，先睡觉。”宋幼湘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把于秀秀哄去睡觉。 于秀秀睡的时候，宋幼湘就坐在于秀秀堆满书的书桌前看自己的书。 下午于秀秀上班的时候，宋幼湘继续待在她的宿舍里看书，看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人敲窗。 宋幼湘开窗一看，是扶着魏闻东的谢九韶。 看到是宋幼湘，谢九韶也吓了一跳，魏闻东脚往后一退，下意识就想溜。 “站住！”宋幼湘赶紧开门，帮忙扶住魏闻东，让他们进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魏闻东背上被砍了一刀，谢九韶身上也有刀伤，就是没有魏闻东的那么重而已。 伤口简单地处理过，但明显没有处理好，两人的伤口都有些发炎的症状。 魏闻东情况严重一点，人有些发烧，据谢九韶说，已经吃过药了，现在要紧的是先处理伤口。 “回来的路上遇着了劫道的，跟他们干了一场，没想到他们会带刀。”谢九韶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就直接去拉于秀秀书桌的抽屉。 看他熟门熟路地找出处理外伤的伤药，看样子是没少往于秀秀这里来。 宋幼湘冷眼看着他们，“魏闻东你说。” 这时候还跟她这说谎呢，要是遇着普通劫道的，不应该第一时间去报案，然后直接去医院处理伤口吗？ 偷偷摸摸跑到于秀秀这里来，十有八九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魏闻东从进来起就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显然没用。 他吃了药，起了药效没多久，脑子有些迷糊，他张嘴想说，但另有一股情绪扯着他不叫他开口。 谢九韶看着魏闻东那怂包模样，看了宋幼湘一眼，“你就欺负他吧，就是遇着劫道的了。” 宋幼湘把目光从魏闻东身上挪到谢九韶身上，没说话。 “我要给魏闻东的伤口清创，你是不是应该避嫌一下？”谢九韶心里也慌啊，怎么在于秀秀这里碰着这母老虎了呢。 宋幼湘非但不走，还绕到了魏闻东的身后看着。 谢九韶看看宋幼湘，又看了看魏闻东，心一横，拿剪刀把里衣剪开，给他清理伤口。 “伤其实不重，主要是我们回来得急，没办法仔细处理，要不你还是别看了。”谢九韶说着话，扭头一看，宋幼湘眼睛有点发红，愣了一愣。 宋幼湘伸脚踢了谢九韶坐的凳子一下，“别废话，快点动手。” 她要是会这个，就不劳谢九韶动手了，天气这么冷，宿舍也没有炉火，谢九韶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等谢九韶清好创面，宋幼湘才上前接手，替魏闻东上药。 “你们这是去找陈东标的麻烦了？”宋幼湘一边上药一边问谢九韶。 谢九韶正低头处理自己手臂上的伤，闻言一愣，“……没有的事。” “嗯。”魏闻东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谢九韶，“……？” 路上是谁说要瞒着宋幼湘，不让她知道的，他这还没开口呢，你自个就先把底给漏干净了！ 魏闻东都说了，谢九韶干脆破罐子破摔，把良老鼠这边被抓，京市那边通知魏闻东上京，魏闻东觉得凶多吉少，又找上他的事给说了个遍。 “这次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成功挑拨了陈东标和我干爹关系，老魏也借着这一身伤，暂时安稳下来。”谢九韶说着这话，脸上带着微微的自嘲。 魏闻东这身伤，是跟陈东标的人打的时候留下的。 褚岁山找他们去京市，肯定要过问良老鼠的事，魏闻东拉着他赶了夜路，比预计时间提前到达京市，假装要接到消息前就已经出发。 反正褚岁山和陈东标一直在试探宋幼湘对魏闻东的重要性，这次魏闻东就直接把这事坐实了。 到了京市直接打上陈东标的门，既是出气，也是表明立场，告诉褚岁山，这次是陈东标过界了，哪怕良老鼠是褚岁山指使的，但这锅就得陈东标来背。 不等宋幼湘细问，谢九韶就自言自语地接着说了下去，“人老了，疑心病就更重了，我竟然不知道，他竟然早就不信任陈东标了。” 第652页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九十四章 人跟人不能比 跟在身边一辈子的人，说不信任就不信任，也不知道是陈东标的悲哀，还是褚岁山的悲哀。 谢九韶心里是挺悲凉的，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最早在孤儿院见到褚岁山时，陈东标就已经跟在褚岁山身边了，那时候陈东标还是青少年的模样，脸上也没有那道可怖的疤。 据说，那道疤是为了救褚岁山留下的。 “像褚岁山那样的人，可能连自己都不信，陈东标又小动作不断，会被怀疑是正常的事。”宋幼湘替魏闻东上好药，见谢九韶伸手在够绷带，上前伸了一把手，把绷带推了过去。 谢九韶，“……？” 默默地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宋幼湘，谢九韶默默地拿过绷带，手嘴并用，给自己绑上了。 他就不应该在这里，管魏闻东死活干什么呢？ 这小子又不是为了他才受伤的，分明是为了洗去他这次在褚岁山心里的怀疑，才这么卖力。 想到这里，谢九韶更不高兴了，他受伤是实力不济，魏闻东受伤却是故意放水，不在陈东标面前暴露实力。 啧，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 “陈东标的事先不提，你到秀秀这里来，是不是太熟门熟路了？”宋幼湘等谢九韶把伤口处理好，才冷声质问。 听到这话，谢九韶不吱声了。 魏闻东这会才悄悄地看了宋幼湘一眼，想替谢九韶说两句。 “你闭嘴！”宋幼湘还有账没跟魏闻东算，哪里有他开口说话的余地，想替谢九韶辩解，也要分清情况。 谢九韶也知道这事做得不对，但能叫他真正放心的，好像也只有于秀秀一人。 宋幼湘却不管这些，“不管因为什么，秀秀现在有稳定的结婚对象，你们于情于理，都应该避嫌，今天是我在这里，要是别的同事呢？” 看到了会怎么想怎么说，事情传到颜崇礼，颜家人耳朵里，他们又会怎么想。 这世上哪有什么毫无来由的信任，信任是通过日积月累才能积攒起来的，一旦被催垮，再难建立。 宋幼湘不光生谢九韶和魏闻东的气，也生于秀秀的气。 “这次的事是我不对。”谢九韶微低下头，“我也是没办法，我身边有褚岁山的人在，我要是带着魏闻东回去，就暴露了我和魏闻东同谋的事。” 如果不是身边太多眼线，谢九韶也不想拖累于秀秀。 “年后食品厂会在省城办门市部，到时候的人选我会想办法，尽量安排信得过的人。”宋幼湘叹了一口气。 或者是借着这个机会，单独租个地方，方便他们行事也可以。 魏闻东摇头，“用货运站的名义。” 他们做的事，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反而处处有危险，万一出事查到食品厂，再牵连出宋幼湘，绝不是魏闻东想看到的。 怕宋幼湘不听他的，魏闻东连忙补了一句，“正好彭局那里也有别的安排。” 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确认他没有说谎，这才点头，如果彭万里有别的安排的话，她确实不好插手。 谢九韶看了看他们俩，默默地在药箱里翻了翻，又自己倒了水，把消炎药给吃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和码字全程离不开电脑，这几天眼睛特别疼，热敷好一点，看眼手机又开始疼的那种……小更1000，今天请假一天~晚安~ 第四百九十五章 十二月二十八日 两人处理好伤，就被宋幼湘给轰走了，一点情面也没留，顺道把药箱里头的伤药什么的，都给两人给打包走了。 等于秀秀回来，面对的就是空空的药箱，和看着她不说话的宋幼湘。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于秀秀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这肯定是谢九韶来过，还叫宋幼湘给亲自逮住了，“其实他也没来过几回，每次都是受了伤，那我也不好见死不救对不对。” 于秀秀说着，目光盯着宋幼湘的脸色，可惜没有半点松动。 “好啦，我承认我是有点心软，就是觉得他也怪不容易的，我知道我做错了，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于秀秀终于认真诚恳起来。 宋幼湘叹了口气，“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于秀秀忙点头，她其实知道自己要注意跟谢九韶避嫌，但每次谢九韶受伤过来，她都狠不下心来。 倒也不是余情未了，她跟颜崇礼的感情很好，她也确定自己对颜崇礼是喜欢的。 就是…… 就是于秀秀自己也说不清，她对谢九韶，总是多一点心软。 宋幼湘没有抓着这件事不放，更不会指手划脚教她怎么做，于秀秀是成年人了，道理她都懂，这一次宋幼湘能提醒她，下一次还得看她自己的决断。 宋幼湘在于秀秀这里呆到晚上，颜崇礼下班过来接于秀秀，一起吃了顿饭，才回招待所。 吃饭的时候宋幼湘仔细观察了，于秀秀和颜崇礼的感情自然融洽，脸上的笑容甜蜜没有作假，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如果看出于秀秀有勉强，宋幼湘多少会提醒一句，免得于秀秀认不清自己的内心，为难自己，最后还辜负了别人。 到招待所放下行李，宋幼湘去外头买了些吃喝的东西，按着谢九韶留下的地址，找到一处居民楼里。 第653页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老房子，平时我小叔住着，最近我小叔出差了。”谢九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不说清楚不行，免得宋幼湘要多想，以为他有地方呆，还偏要去于秀秀那里。 宋幼湘看了谢九韶一眼，“我不至于心眼小到丁点小事就疑神疑鬼，魏闻东情况怎么样？” “……”谢九韶，倒是他小心眼了。 把宋幼湘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朝里面的房间抬了抬下巴，示意魏闻东就在里头，“刚睡下不久。” 宋幼湘走过去看了一眼，本来打算只看一眼，结果就见魏闻东坐在床沿，正在穿鞋。 “你怎么起来了？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谢九韶话说到一半不说了，答案就在眼前呢，他这问的不是废话么。 谢九韶也不呆在屋里讨人嫌了，他回来了，肯定要回自己家里露个面的。 魏闻东听到宋幼湘的声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起来，不能让宋幼湘看到他过分虚弱的样子。 然而当宋幼湘出现在门口，担心地过来扶他的时候，魏闻东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虚了八度，“我没事，自己能行……” 话说出口，魏闻东自己都给自己吓一跳，这是他说的？这得要怎么找补！ “伤成这样了，瞎逞什么能！”宋幼湘一听就知道他情况不好，还在她这里强撑着，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男子主义作祟。 宋幼湘把魏闻东摁住，让他就坐着说话，自己起身去给他倒了杯白开水，“多喝点热水。” 魏闻东小心地把热水捧在手心上，任暖意一点点暖遍全身。 不等宋幼湘主动开口问，魏闻东就老实把这次出差的情况跟宋幼湘说了，事无巨细，顺便再描补一二，“我跟你说出京市出差，最开始不知道这次出差会这么凶险的。” 如果知道，肯定不会那么莽，也会提前跟宋幼湘说一声的…… 魏闻东话里的未尽之意，宋幼湘听明白了。 但她一点都不相信，魏闻东就跟打游击一样，宋幼湘察觉了，就老实的说，如果没有，但凡有点危险的事，他肯定是先斩后奏。 他或许预料不到具体的情况，但去赴的是鸿门宴，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想起他在沪市时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再看看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其实也改变了很多。 收回思绪，宋幼湘发现魏闻东在偷看她，一副生怕她生气的模样。 “以后不要受伤了，我会担心。”宋幼湘想起昨天给魏闻东贴纱布时，他后背上好多疤。 虽然不到纵横交错的地步，但大大小小的伤是真的不少。 魏闻东一愣，眼睛眨了眨，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看着宋幼湘，似乎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宋幼湘放弃了，跟魏闻东还是把话说直白一点，这傻子根本就不敢往那方面猜，“我就问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处对象。” 说完，宋幼湘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魏闻东脑袋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发晕，他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谢九韶给的消炎药是不是有问题，他好像幻听了。 甭管是不是幻听，魏闻东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余光看到宋幼湘好像是要走，先一步抓住她的手，嗓子才自动出声，“要。” 谢九韶手还放在插锁孔里的钥匙上，人站在门口愣了两秒，然后迅速关门拔钥匙下楼。 太不合时宜了！ 等谢九韶在楼下转了两圈，把自己冻透了再回来时，宋幼湘人已经走了，魏闻东手里拿着瓶宋幼湘买过来的荔枝罐头，整个人神游在天外。 “谢九韶，我们……”魏闻东目光转向谢九韶。 谢九韶理也不理地进了另一间房间，闭嘴，我不想听！ 处对象只是生活里的一件小事，回到招待所后，宋幼湘把精力都放到了接下来的会议上。 季书记为什么找她来，她心里是有数的，到时候见面了要怎么说，在什么样恰当的时机提出自己的想法，宋幼湘尽量都在脑子里做了预设。 笔记本上写了两大页的工作内容，最后才在末尾记了一句。 七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正式和魏闻东确定对象关系，心情愉悦。 第四百九十六章 学生 第二天，季书记的秘书一早就到了招待所跟宋幼湘碰头，两人沟通了一下今天的流程和主要内容，就一起往季书记的办公室去。 路上秘书给宋幼湘透露，季书记最近的工作可能会有变动，另外今天季书记还打算引荐一个很厉害的人给宋幼湘认识。 关于季书记工作变动的事，宋幼湘略有一点意外，但细想一下，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这个时期，直至未来几年，系统内部的调整幅度是很大的。 至于厉害的人，宋幼湘也很期待。 见到季书记，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很快就聊到了正题上头，两人主要对出资在职校增设专业的事进行了细致的讨论。 两人讨论问题的时候，坐在两人一侧的记录人员全程手就没有停过。 就是季书记和宋幼湘，在对方说话的时候，也不时会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上那么几笔。 不管季书记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宋幼湘都能很快给出答案，提出相应的解决办法，思维敏捷逻辑清楚。 第654页 季书记对宋幼湘的表现十分满意，甚至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当初应该把宋幼湘安排到更合适，更能让她发挥的岗位上去。 开始以为灯泡厂是很合适的，毕竟宋幼湘年轻，成绩积累的也还不够多，灯泡厂是个适合她出成绩攒资历的地方。 现在看来，竟然有些屈才。 “很不错。”季书记不吝啬给出自己的评价，他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一点了，走，先去吃饭。” 谈话的过程太愉快，竟然没有发现时间流逝得这么快。 午饭在机关食堂里吃的，因为去得晚，季书记自己掏钱拿票请大师傅另外炒了菜。 因为在牛头山的时候就听说过宋幼湘爱吃，季书记一改自己平日节俭朴素的作风，给宋幼湘加了两个大菜。 曾经有人跟季书记反映，宋幼湘个人生活铺张浪费，被季书记骂了回去。 爱吃能吃是福，只要不糟蹋粮食，自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怎么都是可以的。 这是知道他平时的习惯作风，故意给他这里上眼药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爱好，宋幼湘爱吃，季书记自己也是有爱好的，为了弄到一本好书，他就愿意省口吃的花在买书上头。 盯着上头人一点习惯，就要求下面的人都跟风模仿，在季书记看来，这就是一种畸形的拍马屁行为，极不可取。 说了一整个上午，脑子和嘴一刻都没停，精神放松下来，宋幼湘迅速被饥饿感淹没，等到吃饭的时候，她脑子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顿饭宋幼湘吃得很满足，看她吃得香，季书记也莫名生出成就感来。 走的时候他还跟秘书私下交流，难怪老高跟他讲，看着宋幼湘吃饭，每顿能多吃三碗大米饭。 吃过饭，稍休息了一阵，等季书记处理完部分工作，季书记就领了宋幼湘去见人。 “这是位十分有见地的老教授，肚子里不知道多少墨水，能学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季书记这样介绍要见的人。 宋幼湘乖巧点头，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或许季书记说的，就是她在火车上遇到的老教授。 另一边，老教授坐在机关安排的宾馆里，正在跟老友写信，信里一直在讲他在火车上遇到的小友，思想是多么地开放，眼光是多么地有见地。 信里还附上了宋幼湘的名字和地址，建议老友在处理江省录取工作的时候，着重注意有没有这位小同志。 宋幼湘对这些一无所知，到了宾馆，她先检查了自己的衣着形象，才恭敬地站在季书记的身后。 “季书记，厉教授去寄信去了，您请进来等，你是……”开门的是昨天去火车站接老教授的男同志。 他看到宋幼湘也有些意外，“你是昨天那位同志，昨天厉教授回来后，一直在可惜，没有留下你在省城的住处地址。” 火车上他们就已经知道对方都是来出差的，后面留的地址，也是长住地址。 季书记听得一愣，看看工作人员，又看了看宋幼湘。 宋幼湘把在火车上遇着了厉教授，一路相谈甚欢的事跟季书记汇报了一遍，听得季书记直乐。 “看来不需要我的引荐，你们也能成为忘年交。”季书记笑。 等厉教授回来，季书记才知道，哪里都不需要他引荐，甚至都不需要他的存在。 厉教授看到宋幼湘，明显比看到他这个学生还要激动高兴。 “你懂什么，你这个被官场浸染，不晓得顾全大局的家伙！”厉教授面上对季书记不待见，但也只有关系亲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季书记脸上露出苦笑，不替自己辩驳。 宋幼湘忙开口，“厉老，您别这样说季书记，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季书记做任何决定，肯定是考虑到各方面，给出的最优选。” 一心搞学术的人，思考问题肯定会偏理想化一些，但实际操作的过程，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有时候一些不得已的妥协也是没有办法。 我们国家要走自己的路，要走出一条新路，现在正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势必会有取舍，也总是要牺牲掉一些东西。 为了长远计，甚至有些决定是眼下看都是叫人难以理解，无法认同的。 这是不可避免，没有办法的无奈选择。 宋幼湘这话还真不是拍马屁，像季书记这样的领导，是经过时间检验的好领导，她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 厉教授叹了口气，道理他都懂，但他还是痛心啊。 能被人理解，是很难得的事，季书记心里的触动不提，老实听着老师的教诲，在厉教授面前挖掘宋幼湘的闪光点。 听到季书记介绍宋幼湘，厉教授才知道这个小同志在火车上谈话有多谦虚。 这一回见面，直到晚饭过后才散，厉教授意犹未尽，恨不得拉着宋幼湘彻夜长谈。 “老师，我给你找的这个学生不错吧？” 作者有话说： 家里常备敷眼贴，热敷和冷敷的都有，以前眼睛疲劳急救用的，眼药水也都有这次可能是用眼过度了，大家平时也要注意用眼卫生和安全，少看手机~晚安~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多说多错 岂止是不错！ 厉教授都想追回白天给老友寄出的信件，重新再写一封信过去，他希望老友能考虑破格招收小宋作为学校的老师。 第655页 今天下午的聊天，厉教授觉得小宋变得收敛，有了顾虑，讲的话还是很有见地，但话里头还有许多未尽之意。 在火车上他们聊得很畅快，当时应该是刚认识，聊得没有那么深入，但那时候，小宋明显是没有顾虑的。 这样的顾虑厉教授是能够理解的，但宋幼湘到底还年轻，说话再周全，一些细节还是能看出来超前的思维和成熟的处理方式。 从她提及的一些自己在工厂管理上的决策，厉教授发现了许多有意思的东西。 “你把报道小宋的那些报纸给我拿过来，我要好好看看。”厉教授恢复工作的时间也不长，之前消息过于闭塞，别说报纸了，就是纸片都不容易摸到。 厉教授后来才想起来，他刚恢复工作的时候，是听过宋幼湘的名字的。 有老友说江省有个两个小企业很有意思，推荐他去看看报纸上的相关报道，但刚恢复工作，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太多，关于宋幼湘的报道还没有仔细看过。 季书记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收敛，变得严肃起来，“报纸我明天再送过来，老师，你需要好好休息。” 这次季书记大费周章把厉教授请过来，一方面是想替宋幼湘上学的事再上一层保险。 再就是为了厉教授的身体，这次一定要想办法叫他去医院检查身体。 老头子脾气僵得很，恢复工作后就一直在忙工作上的事，几乎没有怎么休息，他听师母说，发现了老头子偷偷藏起来咳血的手帕巾。 现在大晚上的要报纸，肯定又是想熬夜研究。 厉教授脾气上来，也把脸板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你不给我送我来，我自己去找。” 季书记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上前把人给拦住，“老头，你要是不听我的，明天我就给小宋安排出去学习。” “……”厉教授脚步一顿，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季书记，被抓住痛脚的同时，也被气得不轻。 比起晚上就抓紧时间看宋幼湘的相关报道，探究宋幼湘的思想，明显是明天的见面机会对厉教授更重要。 今天他们谈得比较浅，厉教授觉得宋幼湘在他面前收着呢，正是对宋幼湘兴趣最大的时候。 “人前老师，背后老头，这就是你的尊师重道！”厉教授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季书记这才松了口气，骂就骂吧，老头不任性就行。 既然宋幼湘这么好用，那劝老头子去看医院的事，让宋幼湘来说，应该也能有点效果。 回到招待所的宋幼湘打了个喷嚏，她拎起热水瓶，同工作人员道了谢，就回了房间。 今天跟厉教授相谈甚欢是事实，但宋幼湘也一直绷着神经，不敢多说。 多说多错。 现在国内是个什么情况，经历了两辈子宋幼湘，心里是十分清楚的。 在这个四十五岁以下，找不出几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来说，国内不光是技术和管理跟不上，是各个方面都滞后。 因为是全封闭的状态，连对市场基本的常识认知都没有。 宋幼湘能跟厉教授谈的，只能是现在，而不是她脑子里那些，开放后，市场经济洪流下，摸爬滚打，一点点积累学习的经验和理论。 她脑子里的那点东西，在这时候说，是不合时宜的。 现在才是七七年，变革才刚刚萌芽，经过一年的酝酿，直到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才是经济复苏的开始。 在火车上的时候，宋幼湘不知道厉教授的身份，到了宾馆才知道，厉教授是专门搞经济的教授，早年的归国留学生。 宋幼湘知道后，先是觉得自己班门弄斧，再就是担心，自己在火车上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在后面再开口，宋幼湘就特别注意了，尽量控制自己，收着些。 好在她说话的语速并没有随着这辈子行为风风火火而变快，尤其是这种需要多过两遍脑子的谈话，她都会仔细思考后再开口。 仔细把今天谈的话题复盘了一遍，宋幼湘觉得自己应该应对得还不错，便安下了心。 回想完，宋幼湘就开始琢磨明天要说的内容。 趁着厉教授在，她把自己工作中遇到的一些问题和疑惑也在笔记本上列了出来，准备明天再好好讨论讨论。 重生并不是万能的，打个并不那么贴切的比喻来讲，重生就有点像工作了几十年，跨专业跨行业跨经验换了一份工作，一切从头开始。 以前的经历有能够借鉴的地方，但并不能帮你解决所有问题。 哲学一点来讲，大概就是“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宋幼湘埋头工作，听到敲门声响，一直以为是别的房间的，等隔了好一阵后敲门声再响，才恍然听出是在敲自己的房门。 打开门一看，是魏闻东站在了门口。 宋幼湘脑子还没有从工作中拉出来，看魏闻东的表情还有一点儿茫然。 “喏，刚出锅的馄饨……”魏闻东看着比平时严肃拘谨很多，但目光是一刻也没离开过宋幼湘。 还没开口说话，脸就先红了，好在皮肤虽然没有沪市刚回来时那么黑，但也不算白，看不太出来。 魏闻东把装馄饨的饭盒向宋幼湘递了递，“那什么，十一点了，你要注意休息。” 宋幼湘点了点头，接过饭盒，脑子自动想着工作的事，身体已经自己行动起来，准备关门了。 第656页 魏闻东站在门口没动。 他对宋幼湘的状态十分了解，知道她这是脑子里还在想事，不是故意忽略他，也就没有吱声。 “你还有事？”宋幼湘刚把要问的问题想明白，一抬头，魏闻东还在，下意识就问。 魏闻东摇头，“没有，我看着你关门我就走。” 什么时候魏闻东变得这么黏糊了，还等她关上门再走……宋幼湘脑子里有根弦及时把她拉了回来。 是了，他们好像昨天刚确定关系，现在在处对象。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别操闲心 宋幼湘莫名有点尴尬，是她提出的确定关系，转头就把人给忘了，就挺不负责任的。 真不是她故意忘了，她就是一时还没适应角色。 “你吃过了没有，晚上吃太多不消化，剩下的浪费，一起吃吧。”宋幼湘也就是尴尬了那么一秒，就把魏闻东给拉进了房间。 当然，房门还是要敞着的。 这可是男女同志住一间招待所需要出示结婚证的时候，宋幼湘可不想夜宵吃到一半，有公安跑来敲门。 “随便坐吧，我先收一下尾。”宋幼湘招呼了魏闻东一声，先把刚刚想通的问题记录好，免得一会忘记。 魏闻东进去把馄饨摆好，又去提了下热水瓶，发现里头水晃荡荡的，已经只剩下一个底了。 宋幼湘晚上加班工作学习的时候有喝茶提神的习惯，平常在宿舍住的时候都是备两个热水瓶的，一个不够用。 魏闻东也没吵着宋幼湘，把剩下的水倒在一旁的脸盆里，拎着热水瓶下了楼，灌开水的时候，还顺道管服务员借了两个盐水瓶，灌了热水一并带上去。 他忙完这些再上去，宋幼湘还在刷刷写着呢。 “先吃点吧，一会该凉了。”趁着宋幼湘喝茶的空档，魏闻东把馄饨摆到宋幼湘面前。 宋幼湘手头的工作已经结束，她接过盒子，起身坐到旁边的小圆桌边去，招呼魏闻东坐下。 魏闻东坐在宋幼湘对面，手脚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因为被她看着，也只敢用余光看她。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看来不怎么适应的人，不止她一个。 “魏闻东，你干嘛偷看我。”宋幼湘吃着暖呼呼的馄饨，抬眼扫过魏闻东。 “……” 这话好像带温度，一下就给魏闻东烫着了，他哪里还敢看宋幼湘，目光盯着墙壁，一动不敢动。 这一次，魏闻东脸红得脸黑都看得见了，黑红黑红。 宋幼湘忍不住笑，“傻，你想想，我要是不看你，怎么知道你在看我。” 这下魏闻东就不止是脸红了，他感觉自己头顶都冒烟了，大冬天的，这招待所里也没配个炉子，屋里外头几乎没有温差，他愣是生生给热出了一身汗。 好在宋幼湘没有一直逗他，吃了一半馄饨后，把剩下的推给了他，魏闻东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连汤都给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魏闻东就后悔吃得太快了。 “我明天回大队，你这边还需要几天，到时候我来接你？”魏闻东站在门口，有些舍不得走。 但馄饨都吃完了，他没有理由再留。 宋幼湘想了下时间安排，“大后天上午有个会，下午应该就能回去了。” 魏闻东点头，把时间记住，看着宋幼湘，不知道应该要说什么。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可能想说的太多，一时反而不知道怎么说。 宋幼湘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她也有些好奇，不都说处对象这件事，男同志都会无师自通的吗？ 怎么魏闻东这么傻。 宋幼湘自己也没有正儿八经处对象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走路么。 “明天你要是能晚一点走，我们晚上可以去看一场电影。”宋幼湘想着，反正她都主动一步了，再多走几步也没什么。 魏闻东心咚咚地跳着，脑子不怎么能思考，嘴巴反应得还挺快，“能，后天再回去也行。” 虽然没有无师自通，但也没傻到点化不了的地步。 宋幼湘点点头，开始赶他，“那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哦。”魏闻东回过神来，转身就走。 宋幼湘哭笑不得地喊住他，“错了，楼梯在右边。” “……”魏闻东心里懊恼极了，明明刚刚还下楼打过开水的，现在好了，在宋幼湘面前出这么大一个糗。 他指了指左边走廊尽头的窗，强行挽尊，“我去窗边看看有没有下雪，不过来的时候没下，现在应该也不会下，那我走了。” 宋幼湘看破不说破，笑着点头，理解。 “走啊。” 说要走，魏闻东脚下跟生了根似的。 “你把门关上，栓好我再走。”魏闻东理智稍微回来了一点儿。 宋幼湘再叮嘱了他一句路上小心，这才关门落栓，回房间里去，魏闻东也这才抱着饭盒下楼离开。 一直走出两条街，魏闻东才原地蹦起，控制不住，兴奋地吼了一声。 引来街道上几声狗吠后，魏闻东才收敛，但还是满脸高兴的跑回谢九韶小叔的住处。 谢九韶正在泡脚，看了眼春心荡漾的魏闻东，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不想理魏闻东，魏闻东却没有打算放过他，把饭盒刷了，就拉了张椅子坐到谢九韶的对面，“老谢，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你外面好几个对象，你……” 第657页 谢九韶抱胸，目光冷冷地看着魏闻东。 “朋友，朋友，是朋友，你能不能……”魏闻东从善如流，快速改口。 谢九韶抬手，“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宋幼湘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优点，让你喜欢成这样？” 反正他是一直都挺想不通的，宋幼湘那么强势，魏闻东是不是被虐出了毛病，才会喜欢上宋幼湘。 他不否认宋幼湘看上去对魏闻东和对别的男同志不一样，但宋幼湘根本就不是陷入爱情的女性的样子。 她太理智了。 他前天撞见那一下，反正是没看出宋幼湘有什么羞涩的情绪，好像处对象是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理所当然的事。 爱情使人降智，正常人，大多应该是像魏闻东这样才对。 尤其是女同志，更是如此。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长得好看，反而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优点。”魏闻东本来是虚心讨教，一说正事，立马就严肃起来。 他听不得别人说宋幼湘半点不好。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谢九韶理智的打断了魏闻东接下来的话，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想听了。 关他什么事，操什么闲心呢。 隔壁楼老太太长命百岁，就是因为她老人家从来不管闲事。 “那不行，我必须消除你的误解和偏见，我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不当出头鸟 第二天一早，厉教授如愿看到了所有与宋幼湘相关的报纸报道，食品厂的福利票，灯泡厂的销毁劣质灯泡的举动。 看报纸的时候，厉教授不时写写划划，不时陷入深思。 等宋幼湘再来到宾馆，厉教授看宋幼湘的目光，已经从对有思想小辈的疼惜变成了纯粹的欣赏。 他对季书记一心想拉宋幼湘趟仕途的想法嗤之以鼻，“就小宋这个经济头脑，天生就是做搞经济搞学术的料，走仕途有什么好？” 厉教授轻哼一声，没有把话全都说出来，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书记叹了一口气，“老师，正是因为现状如此，人民才更需要像小宋这样的同志。” 厉教授摇了摇头，两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但他们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幼湘自己的想法。 他们再是为宋幼湘好，也不能替宋幼湘做决定。 在宋幼湘到达之前，师徒两人就已经结束了这场讨论，季书记没空一直陪着，他找机会把宋幼湘叫了出去，叫她帮忙想想办法，叫厉教授同意去医院。 宋幼湘，“厉老的病，是不是……” 是不是治不好，情况很严重，老人心里有数，才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歇尽全力，也要完成手头的工作。 季书记轻叹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幼湘表情凝重，但这事她也没什么把握，别看厉教授对着季书记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语气里的亲昵是掩不住的。 季书记都没办法的事，她又能做些什么？ 果然，等季书记一走，厉教授就一语道破了他们的主意，“他让你劝我去看病？别理他，瞎操心，我就是上火。” 一语定锤后，厉教授就跟宋幼湘谈起了此时国内的现状，宋幼湘发现，厉老有意在引导她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知道从五八年到现在，国内城镇居民人口收入增长有多少吗？”厉教授看着宋幼湘，表情沉重。 宋幼湘不知道，但猜也猜得到，这个数字十分不容乐观。 但接下来的话她却不好接，答案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宋幼湘只能避开，叹一口气，“应该不多。” 厉教授沉痛地开口，“不足四元，农民同志甚至只有两元出头。” 整个社会经济严重滞后，物资全面紧缺，各大企业也没有半点活力。 厉教授是直面这些数字的人，恢复工作后，越是了解越是会心惊，已经到了必须要改革的时候了。 再拖下去，大厦将倾。 厉教授在宋幼湘管理的两家厂子上，发现了有意思的东西，活力。 诚然，宋幼湘有些举措是踩着政策的底线在做，但效果是真的好，厉教授已经改变了如期回京的打算，他打算再去平江县走一走。 这次出来考察工作，一路走来，厉教授心情都十分沉重，比他担着扁担挑农家肥的时候，更让他心情沉重。 等厉教授表达出这个想法，宋幼湘没有第一时间同意，她心里在权衡。 凡事有利有弊，厉教授的参观对灯泡厂来说可能是机遇，也可能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被全面批判。 看到宋幼湘陷入沉思，厉教授暗暗点了点头，世间多赌徒，难得有面对巨大利益还脑筋清楚的人，难怪小季一心想把小宋拐回去。 宋幼湘考虑了一阵，觉得这个机会还是要抓住，但她得拉个战友一起分担战火。 “不知道厉老对沪市永兴有没有了解，那里有个永兴公社农机厂”，厉老或许可以去那里看一看。”宋幼湘关注着厉教授的表情。 见厉教授有些茫然，宋幼湘心下稳了，继续道，“在那里，厉老应该能看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宋幼湘从来不觉得自己多厉害，她算什么，拿积攒一辈子的经验从头开始，要是还干不成事，那她得多逊。 第658页 真正有本事的，是在现有经济体制之下，凭本事撕开一道口子的先驱。 永兴公社农机厂的厂长就是这么一位，在这个生产、购买、销售都需要指标，指标之外全部属于违法的时代，这位硬是提前做到了市场需要什么，他就做什么。 “我去沪市出差时，曾了解过一些情况，深受震撼，稍微学以致用，就推动灯泡厂走到了现在。”这话当然是假的，宋幼湘知道这位，是多年后在报纸上了解到的。 但这位确实是宋幼湘崇拜的商业偶像之一。 厉教授很感兴趣，他急急地询问宋幼湘这家厂子的地址。 “您要是听季书记的安排去检查身体，我就把地址给您。”宋幼湘看出厉教授的急切，直接提条件。 厉教授这下是真要急上火了，“……！” “您要考虑清楚，光知道永兴公社可没有什么用，您去了也未必能问到什么。”宋幼湘笑眯眯的，厉教授只觉得她蔫坏。 最终厉教授妥协了，但要求到时候宋幼湘随行。 宋幼湘立马保证，只要厉教授配合检查身体，随行根本不是什么事，正好她也想见见这位把公司办到大洋彼岸的大佬。 面对厉老不甘心的目光，宋幼湘笑着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季书记也是担心您的身体，反正只是上火，您就当安季书记的心了。” 厉教授能有什么办法，鱼饵太香，他只能乖乖上钩。 接下来厉教授替宋幼湘解了她一些疑后，又着重跟宋幼湘聊了她的管理经验。 厉教授对宋幼湘的按劳分配和奖励机制十分感兴趣。 在同工同酬的大环境下，基本工资加奖金的管理方式是非常冒险的。 也就是宋幼湘作风强势，弹压住了部分厂职工的情绪，并飞快带领职工尝到了甜头，否则要出大事。 “厉老，利润考核和提成制度是符合我国国情的，并不是什么资本主义的利润挂帅。”宋幼湘这一天，唯一向厉教授表达出自己想法的，就只有这一条。 但仅止是这一条，能说出口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宋幼湘不想当什么出头鸟，更不想当力挽狂澜的英雄，她只不过是想顺应时代，做她力所能及的事。 第四百五十章 处对象的感觉 今天的讨论，让厉教授更清楚地认识到，宋幼湘是个内心极有主意，有自己坚持的人，她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怎么诱哄也没有用。 反倒是厉教授自己，被宋幼湘拿大棒骨头哄着去做了自己不愿意的事。 检查是一早安排好的，厉教授配合着做完了检查，立马就闹着要去沪市，至于检查结果，在厉教授这里一点也不重要。 好在前一晚宋幼湘就已经跟魏闻东碰上头，两人一起去看电影。 现在看的电影没有什么选择，魏闻东买到票的电影，两人都已经看过几遍的那种。 但身边的人不一样，看起来的滋味又格外不同。 为了看电影，魏闻东做了许多准备，从来不熨衣服的他，提前把衣服熨得笔挺，还去买了瓜子花生这些小零嘴备着。 一下午，谢九韶就看着魏闻东忙忙碌碌，洗头洗澡熨衣服，还把瓜子都剥好，“你出门前要不要再上三柱香，求老天爷保佑一下平安顺利？” “……”魏闻东理都没理他。 谢九韶嗑着魏闻东买的瓜子，“要我看你这衣服也没熨的必要，兜里塞满瓜子花生，跟驮着货的骡子似的……” 魏闻东扬起拳头，谢九韶撇撇嘴，识时务者为俊杰，他闭嘴。 说实话，谢九韶说这些的时候，魏闻东心里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要不就不带了，但想了想宋幼湘的习惯，魏闻东还是把零嘴都带上了。 就是见到宋幼湘的时候，把包好的瓜子花生转移到了手上，拿着去的电影院。 宋幼湘看了眼魏闻东拿东西的手，微微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她提出看电影，就是打算把进度赶一赶，牵牵手什么的，让魏闻东同志别这么患得患失，整个人飘在半空中不落地，结果倒好。 “瓜子都是剥好的。”电影院里，魏闻东想把手里的瓜子递给宋幼湘。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你拿着，我想专心看电影。” “哦。”魏闻东正襟危坐，准备陪着宋幼湘专心看电影。 “……”宋幼湘默了默，“你在手里放点儿，我想吃的时候可以吃到。” 怎么就没想到呢！ 魏闻东心里一紧，大冷天的又开始冒汗，赶紧抓了一把在手心，微张手心靠在扶手上。 宋幼湘没再说话，目光盯着屏幕上，专心看电影，魏闻东悄悄松了口气，但没等到注意力放在屏幕上，手上突然被啄了一下。 是宋幼湘捻了一颗瓜子仁。 隔了一会儿，又被啄了一下，这一次宋幼湘的指甲在他手心刮过去了一下。 魏闻东一动也不敢动，脑子直接糊成一团浆糊。 他默默地换了个姿势，抬起左腿架起二郎腿，屁股往后挪了挪。 这是魏闻东这辈子最最煎熬的时刻，他盼着这电影能放的时间能再长一点，又觉得这时间未免太过漫长，每一秒都是在锤炼他的意志。 宋幼湘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对魏闻东有多大的影响，她看着电影吃着瓜子，情绪已经跟着剧情在走了。 第659页 直到魏闻东手里的瓜子仁被她捻完。 宋幼湘手下意识地在他手心找了一圈，魏闻东差点疯了，宋幼湘正要开口说什么，魏闻东突然张开大手，把她的手包住。 轰……银幕上正好放到冲鬼子丢地雷的画面。 宋幼湘脑子也是一轰，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表情也僵住不动，只剩下眼睛眨了好几下。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的环境给了魏闻东勇气，还是对宋幼湘无意识的撩拨忍耐到了极致，魏闻东握住后就不肯松手了，宋幼湘轻微的挣扎直接被他无视。 ——魏闻东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宋幼湘耳朵里听不到电影里的炮火轰鸣，只感受得到自己心如擂鼓，这心跳有点问题啊，她心脏明明很健康才对？ 电影后半场，两人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等到电影散场，灯光亮起来，魏闻东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宋幼湘的手，然后偷偷把手揣进了裤兜里。 宋幼湘有点不敢看魏闻东，但这种时候她怎么能怂呢，宋幼湘恶狠狠地看过去，“回去吧。” “好。”魏闻东。 出了电影院，宋幼湘赶紧把自己要跟厉教授去沪市出差的事说了，必须得赶紧找话题呀，不然多尴尬。 魏闻东把话听进去了，但脑子却一点都没想，他注意力这会都在宋幼湘的手上。 想再……牵一牵手。 魏闻东悄悄把右手放出来，在身侧放荡，同时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什么也不管，牵就对了！ 结果两人的手擦着过去的时候，魏闻东抓了空，手心都紧张得出汗了。 没事，再来一次。 心理准备刚做好，手心就被握住了，大概握了十来秒钟，宋幼湘抽回手塞到了口袋里。 这时候正好前面有路人迎面走来。 “咳，要注意影响。”宋幼湘轻声说了一句，魏闻东嘴都咧到耳根，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招待所这个点还挺热闹的，魏闻东把宋幼湘送到地方，就被宋幼湘赶走了。 回到房间，宋幼湘把没吃完的瓜子花生放下，先长舒了一口气，拿冷水洗了把脸。 别看她表面上挺镇定的，其实心里还怪紧张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宋幼湘赶紧把注意力放到工作上，她要跟着厉教授出差，灯泡厂的工作必须提前安排一下，还有后续厉教授参观考察的下一步工作，也要提前准备起来。 工作是最好的镇静剂，但目光偶尔转到那一堆剥好的瓜子仁，宋幼湘心情还是不受控制地飞扬一下。 处对象其实也挺好的，有个人在心上蹦跶，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宋幼湘笑完，就继续工作起来。 而魏闻东那边，谢九韶就真的有些不好了，大半夜的，魏闻东在家里唱军歌是什么毛病。 看场电影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最叫谢九韶后悔的是，他喊了一声后，魏闻东好像更兴奋了，唱得更大声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零一章 永兴公社农机厂 这一晚上，谢九韶做梦都是被军歌环绕，魏闻东要是唱歌好听他也就忍了，偏偏大白嗓直通通地吼，气势是有的，但真的要命。 好在也就这么一晚上，魏闻东第二天一早就麻溜地回自个家去了。 谢九韶这几天在他小叔这里住得还不错，干脆也懒得再搬，反正他在家里也不怎么被待见，偶尔回去露个面就行。 魏闻东回去之前，还赶早给宋幼湘送了趟包子，绕了大半个省城买的，据说这家包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老招牌虽然没了，但传人一直在国营饭店工作。 包子确实很好吃，表皮松香软糯，肉馅香而不腻，个头还大。 “有没有多买一些带回去给棠棠他们尝尝。”宋幼湘咬一口，觉得好吃，立马就惦记上了家里的人。 魏闻东点头，“我排队早，包了两大笼屉，都有。” 走了点门路，不然还买不到，不光给家里带了，知道宋幼湘在跟人教授打交道，还捎带了老教授和他身边人的份儿。 虽然就是几个包子，但这包子出名的难买到，又好吃，大早上拎哪里去都拿得出手。 魏闻东这是不光把宋幼湘放在了心上，还把她身边的人都给放在了心上。 早餐是在招待所食堂吃的，一个鲜肉包加一个酸豆角藕丁包，配上食堂香浓的小米粥吃正正好。 “那你回去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记得给我留信，不要再受伤叫我担心知道不。”宋幼湘左右看了看，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这边，偷偷握了握魏闻东的手。 现在处对象就是一个不好，大庭广众之下都得悄悄摸摸的，不能走得太近。 宋幼湘觉得自己有点老房子着火，见到魏闻东，尤其是他比自己还紧张的时候，就想逗逗他，动动手脚。 当然，她也有点羞臊，毕竟人生头一回，但转念一想，他们光明正大处对象，也就理所当然起来。 牵牵手而已，算不得什么。 ——如果她脸颊不发烫的话就更可信了。 不过就只是这样偷偷牵一下手，听到宋幼湘说会担心，魏闻东就高兴得有点晕头，手再叫宋幼湘牵一下，他魂都差点飘 了。 除此之外，还要弹压某些不合时宜的冲动。 第660页 魏闻东心里其实特别懊恼，觉得十分龌龊和失礼，但本能这个东西，真不是他叫听话就能听话的，只能拼命遮掩控制。 “……你在外头也要注意安全，陈东标现在泥菩萨过江，暂时不敢伸太长的手，但出门在外小心为上。”魏闻东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绪，十分不放心宋幼湘。 但再不放心，也只能暂时把心放在肚子里。 他没办法一直跟在她身边，想要她以后能够想去哪就去哪，他就必须尽快把褚岁山的事情解决掉。 再多不舍，也还是要分开，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腻歪在一起。 宋幼湘吃过早饭早早就走了，魏闻东走之前还给招待所前台的同志送了点小东西，委托她多照顾着宋幼湘。 像是多给个热水瓶，帮忙灌个盐水瓶这样的小事，能代劳就麻烦多代劳一下。 “处对象了吧，怪不得这么上心，一般结婚的，都没这心思。”前台大姐一脸的见多不怪。 魏闻东没有辩解，但他心里想的是，处对象是这样，以后结婚，他也还是这样。 想到结婚，魏闻东耳朵迅速窜红——这才刚确定关系没几天呢，就想到结婚上头去了，魏闻东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快别想了！ 可惜脑子里的想法劈了叉，理智根本就喊不住另一股已经跑远的思绪。 “小伙子这么不经逗哪，这就脸红了？”前台大姐见魏闻东的脸和耳朵都红透了，意外之下没忍住笑了起来，“处对象可不能这么不好意思，你是男同志，你不得主动点，脸皮厚点才能讨到媳妇啊。” “……”魏闻东。 魏闻东火急火燎地走了，头都不敢回。 宋幼湘把早点送过去，上午开了一场会，下午再在宾馆见着厉教授，就是厉教授催着季书记安排他们赶紧动身前往沪市的时候了。 能让厉教授去体检，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季书记这次没再拦着。 等宋幼湘电话跟灯泡厂联系好，交待了工作，季书记已经让秘书买来火车票，并亲自把人送上了列车。 这次前往沪市的人，除了厉教授和宋幼湘，还有一位是季书记招来的同门师弟，以及季书记安排的省城这边一个工作人员。 厉教授脾气不好，性子执拗，季书记不好叫宋幼湘照顾，就找来了自己的师弟，至于随行的工作人员，则是有季书记安排的工作任务在身。 如果不是因为季书记工作变动，工作量陡然加大，季书记本身的意愿，是想亲自跑这么一趟的。 他没有时间，只能交给身边信得过的人。 这趟临时的出差计划，宋幼湘基本不费什么心，她也是被照顾的那一个。 就是厉教授的身体情况确实叫人忧心，前两天的时候厉教授还好，抽烟的时候咳得也厉害，那灌口茶忍忍就过去了，上了火车后也不知道是环境不适应，还是着了凉，咳得特别厉害。 宋幼湘都想就近下车返回，被厉教授十分严厉地阻止了，“我带了药的，吃了药就好。” 谁也劝不动，就是照顾厉教授的学生，最后也来劝宋幼湘，说与其跟厉教授对着来，不如多顺着他一些，反正厉教授也不会听。 宋幼湘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忧心陪同。 火车上环境杂乱，身边有其他人存在，厉教授没有像在宾馆时那样，跟宋幼湘探讨各种问题和企业现状。 他老人家给宋幼湘丢了本书，让她好好看，等看完了再跟他说看进去了些什么。 至于厉教授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是捧着书在看，不然就是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偶尔会去车厢接头处抽两根烟，想想问题。 厉教授给宋幼湘的，是一本外国经济学译作。 宋幼湘上下两辈子，还是头一次接触这种偏理论型的经济类书籍，原本她以为自己看不进去，但熬过前面枯燥的部分，竟然沉浸到了其中。 这样的学习机会不多，宋幼湘本身也很珍惜。 书还没有看完，火车先在沪市停下，他们需要在这里转车，不过在转车之前，宋幼湘强烈要求厉教授去医院看一看医生，至少开些药放在身上。 厉教授很执拗，宋幼湘坚持起来，也不遑多让。 两强相遇，必有一方率先退让，厉教授对宋幼湘很爱惜，对她的坚持自然也就有了退步，何况她的坚持还是为了他这么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好。 这于厉教授而言，是一份沉重而又叫人欣慰的关怀。 看过医生，重新调整开过药后，宋幼湘才领着厉教授一路往永兴去。 永兴离沪市不远，转了一趟火车，又转了中巴车后，当天就抵达了地方。 厉教授从恢复工作起，就全国上下地跑，他能这么跑，手里是有特许文件的，到了永兴公社，文件摆出来，相关负责人绷着脸负责接待他们。 没办法不绷着脸，永兴公社农机厂是经不起查的，它说是集体企业，往深了挖就会发现，这只是披着集体壳的民营企业，产权并不在公社手里。 它在大环境下是不受保护的，但若是上面真的要查，公社是会要想尽办法护住这一颗成长中的小树苗的，毕竟它能为公社提供巨大的经济效益。 公社干部小心翼翼，心惊胆颤，但创办永兴公社农机厂，并自命厂长陆厂长却是十分的豁达热情。 第661页 被公社干部叫来之前，他心里也有忐忑，但见着厉教授的面，谈了几句话之后，陆厂长稍放下了心，再就是他本身也想得通。 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赶走？不如坦坦荡荡。 “平江县宋厂长！”听到宋幼湘自我介绍的时候，陆厂长眼睛忍不住放光，握着宋幼湘的手，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真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宋厂长竟然这么年轻！” 这下轮到宋幼湘受宠若惊了，她没想到这位竟然认得她。 “宋厂长，你不知道，我对你是神交已久啊！”陆厂长松开宋幼湘的手，眼睛里写满了对宋幼湘的兴趣和探究。 从福利票见报，慢慢各地报纸选刊开始，陆厂长立马就注意到了宋幼湘，并且有留意她的后续动作。 沪市这边买不到江省的报刊，陆厂长就想办法找江省的朋友买了帮他寄过来。 宋幼湘后续在灯泡厂的一些动作，只在省内见了报，但陆厂长这边都了如指掌，至少报纸上的报道他是清楚得很。 见到了宋幼湘，陆厂长的心是彻底放下了。 他办厂十余年，心里也是有忐忑的，在永兴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不担心，但这么大个厂摆在这里，也怕被有心人注意到，宋幼湘横空出世后，他就一直看着。 宋幼湘好好地当着厂长一天，他心就是安定的。 现在见到真人，陆厂长差点都把厉教授忘在脑后了，还是公社干部提醒，陆厂长才把一肚子的话往后头押了押。 参观厂子不是问题，陆厂长领着人去厂里。 小小的一家农机厂，此时已经有了五百多号员工，工厂生产的产品丰富，一般农具农机上需要的配件，厂里都能生产。 此时厂门口挂了好几块牌子，永兴轴承厂、链条厂等等，可见业务范围之广。 机械零配这一行宋幼湘不太了解，也看不到具体的数字，但稍稍参观一遍后，不用想，年产值肯定是个极其惊人的数字。 “来了就多呆几天，让我尽尽东道主之谊。”陆厂长十分热情地安排他们入住厂里的招待所。 把人安顿下来之后，陆厂长就把宋幼湘叫了出去。 “小宋同志，你给我露个底，这位老教授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陆厂长在宋幼湘面前没有太多掩饰。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遇到一些事的时候，处境其实是差不多的。 当然，陆厂长要更艰难一点，宋幼湘管理的灯泡厂，好歹是个正经的国营厂。 厉教授的目的，他老人家没有提过，但宋幼湘猜测，是为了接下来顶上的大动作摸底并提供数据支持的。 听完她的话，陆厂长走到一边，皱着眉头吸了好几口烟。 他时常关注新闻报道，其实也有感觉有冰冻化开的迹象，但他委实不敢去赌。 “陆厂长，永兴公社农机厂不过是一家普通的集体企业罢了，行得正坐得直。”宋幼湘认真的道。 宋幼湘既然能带着厉教授到这里来，早就已经笃定，陆永年不会敞开底子给人看，公社也一定会保护好农机厂，当然，她也不会让永兴公社农机厂出现问题。 毕竟她还期待着，这位把公司办到大洋彼岸，做国内企业的常青树呢。 真要有问题，她第一个顶上去。 陆厂长摆了摆手，“其实早在半年前，就有领导注意到农机厂的情况，公社一直拦着，我估计也拦不太住了，这个教授过来，倒是一个让农机厂正式亮相的好机会。” 如果能通过厉教授成为典型，这对农机厂是危机也是机遇，就看他这个掌舵的怎么操作方向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热情地安排一切。 “陆厂长，我跟您的想法是一样的。”宋幼湘目光清亮，她是找人共同承担风险，不是找人顶锅的。 把她最初的想法跟陆厂长一一道来，两人很快达成共识。 接下来就全看陆厂长怎么安排厉教授的行程了。 宋幼湘陪着厉教授一起参观考察，她发现，早在建厂之初，永兴公社农机厂就已经开始实行了基本工资制，比她预想的要早很多，心里对陆厂长的敬佩越发地深。 对于陆厂长想了解福利票相关的事，宋幼湘也是知无不言，她向陆厂长传递了广告营销的概念。 酒香也怕巷子深，怎么让人知道这里有一坛好酒，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趁着厉教授一头扎进农机厂的功夫，宋幼湘抽空跟江省那边通了电话，向季书记报了平安，也从季书记那里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厉教授得的是肺癌，已经是晚期，省医院那边医生给出的意见，就是让患者做他想做的事，身边的家人尽量顺着他，治疗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小宋，帮我照顾好老师。”季书记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难过。 宋幼湘心口也闷得紧，跟厉教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却很喜欢这位知识渊博，目光高远又脾性执拗的长者。 他对学术的钻研和纯粹，对小辈的疼惜和爱护，都是出自于本心，很难让人不触动。 可肺癌晚期，就是在宋幼湘上辈子，医疗水平大幅提高的年代，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不治之症。 宋幼湘终于理解，为什么厉教授为什么那么努力在工作，他老人家是在燃烧生命，为接下来的变革，尽他的最后一份力。 第662页 “我会照顾好厉老的，您放心。”宋幼湘接下了这个沉重的任务。 可是厉教授的生活上并不需要她的照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始说一些她不愿意说，藏着的那些话。 厉教授发现了宋幼湘的变化，但他反而不想听，在宋幼湘主动提及时，会转移开话题。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零二章 数据会说话 厉教授是很想挖掘宋幼湘脑子里的东西，她在两个厂的搞法在厉教授看来十分野路子，大胆但有效。 但厉教授看出宋幼湘不想露锋芒的想法后，就已经打消了深入了解的想法。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待宋幼湘这样的小辈，是很惜才的。 厉教授不会因为宋幼湘有所隐瞒就有别的想法，事实上，他本身是欣赏宋幼湘谨慎的做法的。 再就是，厉教授也起了私心。 小宋这样的孩子，是个人都是会起私心的，难得地德才兼备。 事实上，季书记说要给他推荐学生的时候，厉教授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不会再收学生。 对宋幼湘的好感，最开始是从火车上开始的，那时候他可不知道小宋就是季书记要推荐的人。 而让厉教授心底柔软的，是宋幼湘福利票的举措，以及报纸后续的报道和公示。 许多人看报纸的时候，不会详细地看数据，大多直接略过去看事件，厉教授则是习惯性地研究数据。 数据是会说话的。 结合季书记同报纸一起送来的食品厂的内部资料，厉教授知道宋幼湘是一点都没有私心的。 她做到了自己推行福利票时的所有承诺。 诚信守诺，这样的品质比一个人脑子里的学识更加地重要，一个人若是能做到这两点，怎么也差不了。 尤其是在面对巨大的利益面前。 就是可惜了，厉教授深夜放下笔，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如果他的时间再长一点，是想亲自教这个孩子的。 原来人生还有一大无奈，是时日无多时遇到了好苗子。 厉教授叹了口气，就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要尽快考察完农机厂，然后再赶去食品厂和灯泡厂好好看看。 这一路的见闻，和脑子里的想法构想，也要尽快整理成书面报告，汇报上去。 领导的重托，民生大计，他不能辜负。 当然，宋幼湘他也要会安排好，从季书记那里知道宋幼湘缺考一门，厉教授比谁都着急。 好苗子别说是耽误一年半载，就是耽误一分一秒，都是损失。 为了方便工作，厉教授选了最靠里的一间房间，旁边住的是学生和季书记安排的工作人员，宋幼湘还隔了间房。 但哪怕隔了间房，宋幼湘还是能听到深夜压抑的咳嗽声。 在永兴呆了一周，厉教授提出要返回江省，临走前他跟陆厂长深谈了两个多小时。 再出来时，陆厂长表情轻松，脸上带着笑意。 陆厂长对宋幼湘表达了谢意，机会是宋幼湘送给他的，当然要道谢。 跟一心在公的厉教授比，那些尸位素餐，只知道搞斗争的官员简直就是不可预计的灾难。 陆厂长言谈中也不乏对厉教授的尊敬和钦佩。 末了陆厂长还感叹，“还是要多读书啊，好多困扰我的问题，厉老稍一点拨就通了。” 宋幼湘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陆厂长知道些缘由，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次回程，不是从沪市坐火车，而是从军用机场坐飞机回去。 厉教授自己联系安排的，有专人安排过来农机厂接他们。 在招待所收拾完行李出来，宋幼湘发现负责照顾厉教授的师兄站在拐角，仰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肩膀微微抖动。 宋幼湘没有过去打扰，默默地退回了房间。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厉教授就从清瘦矍铄走向了衰败矍铄。 整个人瘦得厉害，衣服只是挂在身上，面色不好，唯有一双历经世事的眼睛格外明亮。 飞机比火车要快得多，早晨的飞机，下午就到了江省，厉教授不肯在省城停留，飞机直接到的淮市。 这里有江省唯二的军用机场。 从机场出来，也有专车送他们回平江县。 因为要送季书记的下属去淮市火车站坐车回省城，吉普车第一站是去了市里。 许家栋一出火车站，就见到坐在吉普车里的宋幼湘。 虽然仅仅只是一个侧脸，但许家栋不会认错，那就是宋幼湘。 宋幼湘的侧脸很美，但不同于宋幼湘平时的精明强干，此时的宋幼湘看上去有些忧郁。 眉宇轻垂，仅只是一个侧脸，就能看出她心事重重。 许家栋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没等他追上去，吉普车已经发动离开。 和许家栋一起被吸引的，还有不少人，吉普车本来就打眼，宋幼湘更是吸引人心神。 毕竟美好的人和物，大家都喜欢。 “你看着了没？好漂亮啊！” “看见了，但感觉她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有人小声议论地从许家栋身边经过，许家栋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第663页 他最开始确实因为看到宋幼湘牵引了心神，但现在他全部心神都在宋幼湘坐的那辆吉普车上。 许家栋在淮市工作的时间也不短了，恰好就知道，那辆车牌特殊的吉普车是哪里的。 这对许家栋的冲击太大了。 他这次回家十分成功地缓和了和大姐的关系，至少他姐肯收他送过去的吃用的东西了。 当然，他父母和大姐的关系还得慢慢来。 本来许家栋是有点沾沾自喜的，但现在这点欢喜荡然无存。 宋幼湘这辈子，竟然已经攀得那么高了吗？ 是了，他想起了还在大队的时候，有个叫季亚军的就一直对宋幼湘献殷勤。 那个季亚军，好早就开过吉普车到大队去。 许家栋心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上下两辈子，他都是有眼无珠的那个。 只恨老天爷没有让他早一点回来。 许家栋提着行李，慢吞吞地顺着人流往外走。 还好他机灵，认出了一个大领导流落在外的孩子，上次借着江媛朝的辅导资料刷了一波好感。 江媛朝还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 虽然江媛朝愚蠢地把她养父母给得罪了，她养父母不像上辈子那样替她奔走，但江媛朝还有不少年少时的朋友，可以借点力。 现在还不是跟江媛朝翻脸的时候。 第五百零三章 小师妹 想到江媛朝养父家里的关系，许家栋心里有些火热。 他原本已经放弃了这一条路的，但上辈子一辈子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小中层，圈子局限在单位里。 等到后来下岗，更是半辈子再没出去上过班。 想借力也不知道从哪里借起，思来想去，竟然还是江媛朝这里最近水楼台。 要知道，江父江母自己的关系就够硬，江媛朝还有个烈士哥哥呢，他哥那些战友，可都厉害得不得了。 像是那个严志邦，被逼离纺织厂后，过了十来年，还是干出了一番事业来。 上辈子他和江媛朝的孩子，还是求了严志邦才给安排的工作。 江媛朝脑筋是个死的，得想办法让她转过弯来才好。 …… 宋幼湘一点不知道，只是路过一趟淮市的火车站，叫许家栋看见了一眼，就让他想了那么多。 “快要到了，厉老您再坚持一下？”黑暗中车灯照光一块路碑，宋幼湘眼睛一亮。 车后排，厉教授靠在学生的肩膀上，看似睡着了，但不时重重的咳几声，或者有捂着胸口的动作。 厉教授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安抚，“我没事，奔波一天就是年轻人也熬不住，我就是有些累，到地方休息休息就好。” 说完，厉教授闭上了眼，继续休憩。 其实宋幼湘根本没有听到厉教授说了什么，她担心地看了眼师兄一眼。 师兄轻轻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 宋幼湘抿了抿唇，既想催开车的小战士快一点，又怕路太颠簸，厉教授会更难受。 好在凌晨的时候，她们终于到了地方。 宋幼湘一步没停，帮着照顾厉教授在招待所安顿下来，等厉教授睡下，才回厂里。 睡了一夜，厉教授的精神很快就好了。 他精神百倍地点了宋幼湘的名，要她陪同参观。 宋幼湘什么安排都没有做，灯泡厂是什么样子，就原原本本摊开给厉教授看。 “厉老，您给我看的那本书，有一句我觉得很重要，或许它就是您一直想要寻找的答案。”宋幼湘虚扶着厉老，从组装大楼一路走过去。 厉教授看了宋幼湘一眼，“你说说是哪句对你触动最大。” 这次，换到厉教授回避宋幼湘的话，模糊她话里的重点。 宋幼湘也不坚持，她温声道，“就是国外经济学者科斯教授在五九年说的那一句‘清楚界定的产权是市场交易的前提’。” 跟在两人身后的师兄抬眼看向宋幼湘。 厉教授脚步顿了一顿，小宋果然对经济是十分敏感的，她已经察觉到，他这次就是出来探索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的可能性的。 所有考察得来的调研报告，都是为此做准备。 但这是还没有进行公开讨论的话题，也是极其敏感的话题。 小宋这孩子！ 厉教授笑着道，“你还太年轻了，看问题不全面，来，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想到要搞技术奖励的。” 话题再一次被转移开来。 宋幼湘轻叹一口气，没有再提。 这一次厉教授在灯泡厂呆的时间比较短，考察了两天，转道去了食品厂呆了一天。 参观完食品厂，了解到宋幼湘离开前对食品厂，甚至是整个公社的规划，厉教授心里是充满着希望和激动的。 “小宋啊，不要忘记你的初心，沿着你认为正确的路一直走下去。”厉教授站在五星大队这个小乡村，拍了拍宋幼湘的手，语重心长。 宋幼湘轻轻点头。 厉教授冲师兄招了下手，从他手里接过一个信封，递给宋幼湘。 “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一些专业书单，你收着，一部分等你去京市念书，可以直接去找我夫人拿取。”厉教授脸上带着欣慰的笑。 “还有一部分，在华大的图书馆，还有几个老骨头那里，你拿着我的信，他们不敢偷偷藏着。” 第664页 宋幼湘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这个沉甸甸的信封。 “要学经济，就要去华大，如果你的志向不在此，多看看书，不要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厉教授目光温和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点头。 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泄了情绪。 “小宋，你喊我一声师兄弟，也喊一声老师吧。”师兄轻声道。 厉教授立马摆手，喊什么老师，他根本没有教宋幼湘什么。 师兄却目光坚持地看着宋幼湘。 宋幼湘自己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她退后一步，深深地向厉教授鞠了一躬，“老师。” 腰弯下去，宋幼湘久久没有起身。 季书记来的时候，发现等在路边的三个人眼睛都红红的，他心里沉重，但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怎么着，这是舍不得了？”季书记笑着调侃。 说完，又看向厉教授，“老师可真是偏心啊，以前我要下基层的时候，怎么没见您这么舍不得我。” 厉教授被他这话气得瞪起了眼睛。 师兄也强笑着道，“何止是季师兄你，就是我们几个，也不得老师欢心，只有小师妹最得老师青眼。” 小师妹！ 季书记看了宋幼湘，笑着道，“小宋不错，老师眼光高看人准，你可不要辜负老师的对你的期待啊。” “嗯。”宋幼湘憋得鼻尖都红了。 厉教授伸手打他，“你像个什么样子，四十岁的人了，欺负小……你小师妹。” 宋幼湘侧了侧身，把情绪压了下去。 “咝，老师，你都说我四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下手轻一点。”季书记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笑着看向宋幼湘，“是师兄错了，小师妹不要怪我。” 宋幼湘说不出话来，只艰难地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季书记也没有插科打诨太久，他这趟是接厉教授回省城，送他老人家回京市的。 宋幼湘把托唐桂香准备好的各式各式的土特产一股脑全塞到后备箱里。 “老师，我处理完工作，到京市去看您，您要保重好身体，不要熬夜了。”宋幼湘终于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来。 季书记立马道，“老师，您可听着了，这是小师妹的叮嘱。” 厉教授不满地哼了哼，“都是跟你学的这德性，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说完厉教授看向站在车外的宋幼湘，冲她挥了挥手，“回去吧，我会保重好身体的，好好工作。”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零四章 成绩出来了 送走厉教授和季书记一行，宋幼湘整个人都有些空落落的，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厉教授写的书单，被她珍之重之地收了起来。 “老教授的身体看着不太好，他能经得起连续的奔波吗？”唐桂香不知道厉教授的病情，但看得出老人头脑不太好。 宋幼湘眼睛一红，好不容易压住的情绪又翻涌了上来。 “怎么了，别哭呀。”唐桂香赶紧放下手里的抹布，走过去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抱住唐桂香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腹部，“老师是肺癌晚期。” “……” 唐桂香愣住，叹了口气，轻轻地拍着宋幼湘的肩膀。 家里生病有多无力，唐桂香体会最深，她父亲刚工伤的时候，天都塌了下来，万幸保住了性命。 癌症，就是绝症啊。 魏闻东两手提得满满当当地进屋，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宋幼湘抱着唐桂香在哭。 慌乱的感觉瞬时席卷了魏闻东。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堂屋的八仙桌上的一放，顾不上罐头瓶子撞击的叮当声音，赶紧上前。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魏闻东有些手足无措。 脑子也有些空白，他能感觉到某些情况下，宋幼湘在控制平复自己的情绪。 但他从来没有见到宋幼湘哭过。 唐桂香被魏闻东吓了一跳，看了看宋幼湘，又看了看魏闻东，再看桌上没有放好，摇摇欲坠的罐头水果。 “好了，有什么话，你跟闻东说说，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也不知道放好。”唐桂香轻轻推开了宋幼湘。 并眼神示意魏闻东赶紧进屋。 宋幼湘跟魏闻东是在省城的时候直接确定的关系，但见到唐桂香后，宋幼湘第一时间把情况告诉了唐桂香。 把空间留给他们俩，唐桂香把桌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就出了门。 这次严志邦回来探亲，小夫妻先去淮市看望了江父江母，回严志邦老家要去省城转车，也顺道去娘家看望了父母。 不过唐桂香要上班，刚回来也没两天。 严志邦今天去了隔壁县城的战友家里看望，要晚一点才会回。 “桂香姐，我哥是不是回来了。”魏林川一路跑过来。 唐桂香赶紧把人给拦住了，“回来了，不过在跟你幼湘姐说话，你晚点再过去。” 魏林川也是半大小子了，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和宋幼湘有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唐桂香一样，魏闻东从省城回来后，就跟弟弟妹妹说了他们处对象的事儿。 就魏闻东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劲，反正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魏林川笑嘻嘻地又跑了，“棠棠在明月姐家里，我去告诉棠棠去。” 第665页 唐桂香微微摇了摇头，拿起水瓢去了菜地。 虽然她对宋幼湘和魏闻东很放心，但现在青年男女处对象，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唐桂香得留在这里，防着有人过来找宋幼湘或魏闻东。 屋里，魏闻东已经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半蹲在宋幼湘跟前，“我过两天又要去京市了，我帮你过去看望好吗？” “你又要去京市？”魏闻东到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哭过一场，情绪缓和了过来。 “你去的话能帮我看看也好。” 老师和师娘现在膝下只有一个孙女，日常生活都是师兄们照顾着，宋幼湘工作原因，现在没法去京市，只能暂时托魏闻东替她尽一尽心。 宋幼湘心里知道，这声小师妹是她占了天大的便宜。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十年间，这句话在某些人那里只是个笑话。 但在厉教授，在季书记几个师兄这里，份量是极重的，他们既然认了她的身份，以后就会真的把她当小师妹照顾。 当然，这在宋幼湘心里的份量也是很重的。 可她又何德何能！ “你别想那么多，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人的意志有时候是可以战胜病魔的。”魏闻东言语苍白地安慰着宋幼湘。 宋幼湘把他的安慰听进去了。 是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难题在等着老师解决，他老人家一定可以撑住的。 宋幼湘在家里呆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就回了灯泡厂。 “厂长，这是这段时间的报表和工作总结。”到厂第一时间就是安排开会，各负责人向宋幼湘汇报工作。 宋幼湘一系列的举措效果都是极大的，厂里的效率今非昔比。 责任挂钩浪费报废率已经压到了最低，厂里新提拔的干部年轻化，宋幼湘还简化了办事程序，大大提高工作效率。 不像以前，他们在外头办事，一件事不知道要跑多少个部门，等多少个领导签字盖章。 换到厂里，也是一样，各个科室一轮下来，一件事拖个几天都是正常。 现在就好了，直接对接负责，不必要的程序和职位都砍掉，小事一般干部有处理权，大事集体开会表决，决不拖延。 现在各办公室协调合作已经磨合得很好。 当然，厂里运行的过程中也总会出现一些问题。 但现在大家伙不是指着宋幼湘这么个厂长拿主意了，他们会自己考虑怎么样的方式方法能解决问题。 “明天职校那边的同志会过来开会，时间安排在上午九点。” 等回到办公室，小刘给宋幼湘报接下来两天的工作安排。 有些工作是必须要宋幼湘回来处理的。 宋幼湘点头又摇了摇头，“你通知一下，会议改到下午，上午我们先去学校参观，看一下学校情况。” 季书记特批，教育局那边已经给了指标，还拨了款下来。 钱不多，但也能置办一些书桌桌椅，也是好的。 小刘记下来，准备等会去职校那边跑一趟。 金师傅知道厂里要跟职校联合办学，还特意来宋幼湘这里一趟。 他心里头门清，宋幼湘这样上下奔波，有他的原因在。 这趟来，他是表达感激，也是来求个人情的。 “厂长，我还有个老伙计，给人打瘫了，但脑子里的东西还在，要是可以，我想推荐他来当老师。”金师傅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话说出来，金师傅自己都觉得有些得寸进尺。 “我可以保证，他的技术和理论知识都非常厉害，绝对能教好学生……”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这次联合办学，生源不必操心，场地有职校安排，上面还有政策支持。 到时候学生毕业，成绩优秀的，可以直接由灯泡厂安排工作。 宋幼湘最担心的就是师资。 没办法，灯泡厂真没什么积累。 像杨满生这样的技术人员，大多是师带徒带出来的，理论知识薄弱。 要懂理论，懂技术，还能教学生的人才，实在是太难了。 宋幼湘本来还想着写信给几个认识的厂长联络一下感情，看看能不能请到人的。 “您我肯定信得过，但那位师傅的身体情况允许吗？”宋幼湘就担心这一点。 当老师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不是站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就行的。 “这个你放心，他腿是坏的，但一定坚持锻炼，身体绝对允许。”金师傅拍着胸口打包票。 是骡子是马，还是得拉出来遛遛才行。 宋幼湘让金师傅写信把人请过来，就算办学的事才刚开始，有经验的师傅灯泡厂也可以聘用，现在厂里带徒弟的嘛。 要是等到办学的事谈好，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就在宋幼湘忙着工作的时候，从京市、沪市各地来的信件也一一寄到了她的手里。 不光有信件，还有包裹，魏闻东都替宋幼湘去邮局取了两趟。 都是在各地工作的师兄们寄过来的，主要是书籍，以及不多的一些土特产。 宋幼湘感受到老师浓切的看重，心里沉甸甸的。 她认认真真给几位师兄回了信，又给在京市的老师写了长长的信件。 怕邮递时间过长，她是直接托魏闻东捎过去的。 第666页 “我这次在京市呆的时间会比较长，过年才会回来。”魏闻东心里万分不舍。 但再不舍，还是正事要紧。 不出意外的话宋幼湘的大学很可能要在京市读，京市有褚岁山，有陈东标。 在魏闻东看来京师危机重重，像一只张着巨口的怪兽，宋幼湘去了京市，随时会遇险。 “我就一个要求，注意安全，不要受伤。”宋幼湘是真的不想看到魏闻东受伤了。 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划一刀打一个洞都不会痛。 好在这一趟吴响等人也会跟着去，有他们在宋幼湘也能安心一点儿。 魏闻东认真点头，为了宋幼湘，他也会保护好自己。 说着话，不远处的喇叭响了，魏闻东看了看车子那边，又看了看宋幼湘，一副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 宋幼湘正要问，魏闻东突然张开双手抱了一下她。 然后在宋幼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开她跑掉。 “……”宋幼湘。 看着同手同脚的跑走的魏闻东，宋幼湘忍不住噗哧一笑，怎么这么傻。 与此同时，唐桂香也在送别严志邦，“下次我去单位看你，你要照顾好自己，两边家里还有战友家里，你都不用担心。” 严志邦对唐桂香再放心不过，结婚后，她把那些琐事接到手里，都处理得妥妥当当。 他就是对唐桂香有些愧疚，她要工作，要替他照顾家人照看战友亲属。 然而在她遇到事的时候，他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对不起。” 这次唐桂香遇险，严志邦第一次动了转业的念头。 但回来后，才给唐桂香透露个意思，就被唐桂香给否了，她不同意。 “说什么呢，我从嫁给你起，就做好了准备的。”唐桂香一点都不觉得苦。 “两个人心在一起，再累也是甜，咱们分开的日子不会太久的。” 唐桂香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她读完大学，工作分配的时候可以申请到严志邦那里去。 就是不知道这次考试成绩怎么样。 一次不行，再考一次，再不行的话，唐桂香也不打算死嗑了，她会申请调动过去，安心过日子。 小夫妻俩依依惜别过后，严志邦上了吴响的车。 说是把他捎到省城坐火车，实际上上了车后，严志邦就没再下去。 离别只是暂时的，魏闻东离开后，宋幼湘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工作之余，就是看书。 生嗑专业书籍是很生涩的一件事，但宋幼湘读得很用心。 疑惑的地方会仔细记录下来，把问题综合在一起，前后文结合再看还是不懂的话，就给老师写信。 疾病面前无能为力，宋幼湘唯一能做的，就是多让厉教授替她操点心。 联合办学的事，因为宋幼湘积极推进，第一期培训将在年后开始，这一次的学生，主要是灯泡厂推荐过去的进修职工。 一个班，半年后考核评定。 等到秋季正式开专业面向社会招生。 事情敲定的时候，高考的初选结果已经出来，宋幼湘榜上有名，但却没有魏闻东的名字。 宋幼湘跟魏闻东对过答案估过分，魏闻东的成绩不比她差才对。 “小魏那边你不用担心，组织对他另有安排。”彭万里在宋幼湘按耐不住，要直接去找季书记之前，先联系上了她。 魏闻东参加高考，彭万里是不太同意的。 褚岁山的事还没有了结，魏闻东的身负重责，许多事情彭万里必须借魏闻东的手才能办成。 但魏闻东坚持，彭万里考虑再三后，给了他这次机会。 没想到，在缺考一门的情况下，魏闻东的成绩让彭万里出乎意料。 “最好是这样。”宋幼湘对彭万里的态度很是一般。 没办法，从彭万里通过魏棠让魏闻东替他办事起，她就对他再也尊敬不起来，“彭局长，魏闻东不是你手里的棋子。” 彭万里哑然失笑，他并没有因为宋幼湘的态度而生气。 但他也没有跟宋幼湘多解释什么，只通知了高考这件事后，就挂断了电话。 宋幼湘没有办法，只能先顾好自己。 这次高考，五星大队的成绩很不错，初选通过的占比很大，不少人都接到了体检通知。 虽然体检过后还要筛选下去一半，但大家心情都是十分振奋的。 而此时，马上就要过年了。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了很久~晚安~ 第五百零五章 去京市 体检就在县里的人民医院，宋幼湘从灯泡厂赶过去的时候，唐桂香她们都已经到了。 这一段时间宋幼湘都没有回大队，看到宋幼湘，大家都很激动。 能不激动嘛？ 如果不是宋幼湘办厂子搞夜校，他们会和其他地方的知青一样，等到通知下来，才开始捡起书本。 两个月的时间，有基础的老知青都勉强，何况他们这些本来基础就差的。 因为学习和招工，和升职挂钩，大家学得都挺努力的。 再有宋幼湘在大队的时候就一直坚持学习，有这么个榜样在，大家都不敢松懈。 当然，办学的事还有大队的支持，但宋幼湘绝对的居功至伟。 第667页 “宋厂长！”大家齐齐跟宋幼湘打招呼，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这次咱们大队所有知识青年一起，报考四十八人，通过初选的就有十人。”知青组长有些激动地上前。 他是最早一批下乡的老知青，也是这些人里年龄最大的。 下乡前，他学习在班上只是中等，下乡这么多年，摸书的时候少，早把知识忘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提前参加夜校，他肯定落榜。 五星大队初选通过了九个知青，还有一个是大队社员。 但围拢过来的可不止十人，牛头山公社这次初选总共通过二十一人，只有三个不是食品厂的职工。 宋幼湘欣慰地点头，“回去后让大家不要泄气，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别看四十八人，只考上十个看着不多，但对比一下有的公社，可能一个都没考上。 就知道五星大队的通过率有多高了。 这个成绩拿出来，简直无比亮眼，整个平江县都没有五星大队这么突出的。 宋幼湘没说的是，这次高考录取的工作到最后，因为参考考生远超招生计划，最后会临时决定扩招。 扩招从京市开始，最后沪市等大城市抓紧跟更进，一些成绩卡着预选线的，有很大的机会被补录。 知青组长重重地点头，“大家的心态都很积极，你放心。” 恢复高考就像是洪流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大家心里都忐忑，害怕。 但撕开的口子，轻易又怎么合得上，随着大队下放教授的离开，大家心里越发坚定了信念。 宋幼湘欣慰地点头。 “幼湘，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真的不等通知书到了再动身吗？”唐桂香等他们说完话才开口。 虽然没有回大队，但宋幼湘捎了信回去，让唐桂香帮忙准备节礼。 她年三十要动身去京市。 “通知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我得先去看看老师。” 这段时间宋幼湘已经收到厉教授的两封回信，可她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而且不赶着过年的机会去，年后到开学，她都不一定有时间。 灯泡厂现在是有条不紊，但还是有不少工作要做，而且通知书一下来，她还要跟继任人员交接工作。 事情特别地多，她要是丢下工作去京市，肯定会挨骂。 “也行。”唐桂香没再多劝，宋幼湘年三十下午三点的列车，中午饭肯定在路上，团圆饭可以定在早上。 体检下午两点结束，宋幼湘和唐桂香一起回的大队。 魏棠和魏林川本来满心期待可以跟宋幼湘一起过年，得知宋幼湘要去京市后，兄妹两个心里还是很失望的。 不过宋幼湘是有正事，他们失望也只是放在心里。 魏林川多了个心眼，知道这个消息后，立马就跑去了邮局，赶在邮局下班前，给魏闻东拍了电报。 得通知他哥一声才行。 拍完电报，魏林川福临心至，莫名想起自己给季亚军通风报信的事。 可千万别叫他哥知道这事。 但这也怪不了他，他那时候也不知道他哥喜欢幼湘姐啊。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魏林川才想起季亚军，就听到邮局电话响了，接线员接起电话。 “牛头山公社邮电办事处，请说……五星大队魏林川同志……明天下午六点……姓季……好的，我们会通知到位。” 这时候电话声音基本没有什么隐私，声音大得很。 电话那头中气十足的人，分明是季亚军。 “……”魏林川浑身打了个激灵。 不会吧！ 刚接了魏林川电报单子的工作人员看了看手里的单子，又看了看僵在那里的魏林川。 扭过头跟同事招呼，冲柜台外抬了抬下巴，“魏林川啊，人在这呢。” 明显，电话那头也听到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叫他接电话！”季亚军声音还挺兴奋的，“小林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接线号嫌弃地把话筒拿开了些，目光看向魏林川，“你是五星大队的魏林川？季亚军同志你认识不，认识就来接电话。” 认识是认识，但他不敢接啊。 魏林川硬着头皮过去把电话接了过来，“亚军哥。” “这是什么缘分哪，我一打电话你就在。”季亚军兴奋极了，听声音就知道他有多高兴。 “这破地方，电话都不允许往外打一个，要不是今天。”季亚军顿住。 这个电话打得不容易，长话要短说，“不说这个了，你快跟哥说说，这一年你幼湘姐好不好，有没有问起过我？” 季亚军身边似乎还有别人在，这话说完，紧接着那边还传来一声嗤笑。 魏林川吭吭哧哧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挺好的……” 电话里默了一默。 然后那边模糊地有人说话，然后就是季亚军有些爆怒的声，“他令堂的，魏闻东那个混蛋，不会真跟你这个混蛋猜的一样吧！魏林川，你老实跟我说……” 说什么，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长音。 魏林川傻乎乎的不知道电话被挂断了，还是接线员让他放下话筒才反应过来。 万幸。 魏林川长松一口气，赶紧溜了。 电话那头，季亚军和任志扬被领导提溜着，去了禁闭室。 第668页 “胆子很大啊，跑到团部来干偷鸡摸狗的事！”领导脸黑得跟黑炭似的，盯着两人的目光在冒火。 任志扬举起来，“报告政委，这是季亚军一人行为，与我无关。” 季亚军立马瞪过去，还是不是兄弟了，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 政委轻哼一声，无关是你说无关就无关的吗？ 第五百零六章 出了事 季亚军和任志扬受到什么惩处不说，魏闻东及时收到了魏林川派来的电报。 电报是辗转送到魏闻东手里的。 火车票来不及，魏闻东正准备连夜开车赶回江省。 说好了过年要回去，魏闻东想实现自己的诺言，他想陪宋幼湘一起过年。 现在京市只有他一个人在，谢九韶这次没过来，严志邦在处理了一些事情后，也已经返回了单位。 既然宋幼湘要来，魏闻东就留了下来。 当然，他没有留在陈东标安排的住处，而是假装离开后，重新找了个地方落脚。 宋幼湘要去京市，原本就是打算要联系魏闻东的，但魏林川拍完电报回去就邀功了，宋幼湘就没再单独联系。 主要是魏闻东留的联系方式不能直接联系到他，比较麻烦。 年二十九那天，季书记特意特意跑了趟平江县。 知道宋幼湘要特意去京市看望老师，季书记心里是十分欣慰的，老师这个关门弟子没有收错。 但季书记心里也是极其遗憾的。 如果早在发现宋幼湘这么个好苗子之时，他就提前把人领到老师跟前该有多好。 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 如果不是师娘打电话求助，他也不知道老师病得那么严重。 想到这里，季书记叹了一口气。 “书记，您别担心，咱们过去送了东西，还来得及赶上晚上的会议。”副驾驶的秘书听到叹气，转过身来道。 季书记微微颔首，“雪天路滑，也不用太着急。” 年二十九是灯泡厂开年终总结大会，汇报一年成绩的时候。 今年的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算没有听到数字，光是提前发放下来的福利，就已经说明了情况。 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高兴得不得了。 在宋幼湘任职前，厂职工按级发放工资，年平均工资在三十元左右，近十年没有什么变动。 但今年这一年，因为没了大锅饭吃，变相地多劳多得，核算到人，质量和消耗节约都设了奖励后，年平均工资大幅度提升到六十元左右。 这个工资收入，是灯泡厂职工想都不敢想的，整个平江县国营单位的独一份。 宋幼湘没有上台讲话，又升了职，现在主管厂里生产的李建明讲话。 “咱们厂以前大多是自制的土设备，产量不高，但随着新设备的引进，以及不断的改造改进，今年的产量得到了显著地拔高。” 人都说红气养人，李建明以前就是个普通的车间领导，但现在他在县局各领导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了。 站在台上，很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大气，“今年，咱们总共生产灯泡八百万只，比上一年增加百分之九十，灯具合计八万只，年产值总计三百九十万元，比上年增加百分之七十，扭亏为盈！” 台下响起热烈地掌声，大家都激动不已。 宋幼湘看过数据，也挺激动的，她站在台下，多少有些自豪和欣慰。 这是给全厂职工的答卷，何尝不是给她自己的答卷。 “小宋，你总是给我惊喜啊。”季书记在台上站了一阵子，听完这段，到了表彰流程才走到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有些意外，“书记，您怎么来了？” 工作时候，两人是不谈什么师兄师妹的，宋幼湘看着季书记，眼珠子一转。 冲台上侧边的杨满生使了个眼神，让他看看季书记。 杨满生也算是跟宋幼湘搭过几场班子了，他一接收到眼神，就上了台去。 李建明正指挥宣传干部把颁奖的奖状搬上来。 被杨满生喊住，看了宋幼湘这边一眼，李建明微笑着开口，“下面，咱们请宋厂长为我们说两句。” 说完，李建明心里有些忐忑，“老杨，宋厂长不是说不上台吗？” “我也不知道，我看宋厂长是想上台说两句吧。”杨满生心里也忐忑，他也是猜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领会到位。 省里的领导来了，宋厂长应该是想上台多说两句，毕竟他们这些大老粗，加起来也没有宋厂长会说漂亮话。 宋幼湘无奈，她是想让杨满生通知李建明，请季书记上台说话。 不过差别不大。 宋幼湘上台，接过话筒简单地说了两句，给下面的职工介绍了季书记的身份，就请书记指导工作了。 大好的给职工打鸡血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季书记就知道有这一遭，看来宋幼湘成了师妹，他这师兄的面子也没有办法让她不利用他啊。 秘书站在那里，有些着急，演讲稿都没有打，这不是胡来么！ “无妨，只是简单地讲两句。”季书记摆了摆手，上台接过宋幼湘递的话筒。 季书记话不长，简单地几段，先是肯定了灯泡厂的成绩，夸奖了全体厂职工为此付出的努力，最后提出展望，希望灯泡厂下一年再创佳绩。 第669页 果然如宋幼湘所料，季书记一上台，话说完厂职工们把手都给拍红了。 “满意了？找个地方咱们好好说说话。”季书记下了台，满脸无奈。 宋幼湘笑嘻嘻地，请季书记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季书记这次来，是托宋幼湘往京市捎东西的，有些东西不好邮寄，只能通过人力。 顺便，还能提前接宋幼湘去省城，顺道去他家里吃顿饭。 秘书有些羡慕宋幼湘。 他跟在季书记身边三年，还没这待遇呢。 宋幼湘婉拒了季书记，她和唐桂香约好年三十一起吃团圆饭的。 而且，提前回省城，她是住招待所，还是回宋家呢？ 季书记没有强求，放下东西后，就匆匆往回赶了，宋幼湘送走季书记，正好赶上大会结束，大家四散离开，回家的回家，值班的值班。 唐桂香是晚上七点到的，她替宋幼湘简单收拾了宿舍，把带过来的菜都热上，摆了一桌。 但饭还没有来得及吃，就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零七章 走火 灯泡生产中，易燃、易爆，以及有毒的工序非常多，对工人的安全意识，安全操作要求都非常高。 稍有不慎，非常容易发生各种爆炸、起火等重大事故 。 建厂以来，厂领导对安全生产一直重视，但灯泡厂从无到有，摸着石子过路，大大小小的事故出过了不少。 就是宋幼湘任职的这一年，灯泡厂也出过好几起小事故。 像是职工离岗睡觉，检测不严引起锅炉爆炸，以及机器没有定期保养导致的机械事故等等。 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放在以前，人没有出事问题就不大，顶多是通报批评。 什么是铁饭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铁做的碗，坚硬非常，怎么打都打不破。 在国营单位里，只要你不是犯的原则性的违反纪律的大错，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的工作。 操作失误受了伤，领导还得去慰问你送慰问金。 因伤没法工作没关系，你还能找人替班，自己协商工资福利安排，或者直接交由自己的子女顶替，也是可以的。 但到了宋幼湘这里，错了就是错了，一律责任到人，重罚以儆效尤。 更不要提宋幼湘上任最开始，搞的就是安全生产，消防演习这些安全生产的这些事。 危重岗位考核上岗，厂里保卫科那些老弱病残的全部换成青壮年，全体职工定期进行消防、救护的相关学习。 科室成立安全小组，职工轮流值班，兼任安全员的工作 至于安全制度和设施这些，宋幼湘全部进行了完善。 像是今年的爆炸事故，就是因为车间配备了最新的消防器材，及时灭火才将损失控制在最小。 厂里抓得严，今年是事故发生最少的一次，但到了过年，有些人就松懈了下来。 爆炸声响的时候，宋幼湘刚刚拿了碗筷准备摆上。 紧接着火光就冲了起来。 “幼湘姐！”魏棠正盛汤呢，吓了一跳，手里的碗直接给摔地上了。 明天就是年三十，宋幼湘要去京市，魏闻东又没回来，唐桂香来的时候，顺道把他们一块给带上了。 宋幼湘飞快把碗放下，“碎碎平安，别怕，你们跟桂香姐好好在家里呆着，我去看看。” 说完，宋幼湘人已经跑了出去。 魏林川想跟去看看，被唐桂香给摁住了，“别给你幼湘姐添乱。” 火光冲起来的方向在池炉车间，宋幼湘直接往那边跑。 要死了，池炉车间旁边就是两个化学库，还有油库也在附近。 不少职工听到动静都在往池炉车间那边跑。 “厂长！”小刘逆着人群跑过来，看到宋幼湘才微松了一口气。 宋幼湘没停脚，“是池炉车间发生的爆炸？爆炸严重吗？消防组的人有没有到位？车间里的人有没有事？” 小刘对现场的情况了解不多，他当时在装配大楼，跟池炉车间只隔了个操场，看到是走火了。 他没来得及跑过去，就遇到了杨副厂长和李副厂长，他们让他赶紧去找宋幼湘来。 “是池炉车间，走火了，杨副厂长和李副厂长已经赶了过去。”小刘追着宋幼湘，把他知道的情况简单地做了汇报 宋幼湘看着池炉方向的火光和浓烟，面色凝重。 脚步再一次加快，小刘跟得都有些吃力。 赶到池炉车间的时候，火光已经小了许多，厂职工消防组反应迅速，现场的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 两个月一次的消防演练和考核在这里起到了作用，李建明指挥着厂职工消防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灭火和救援工作。 “有没人职工伤亡？报火警了吗？”宋幼湘到场巡视了一圈，发现穿着池炉车间工作服的职工大多站在了外头。 心下稍安了一些。 是重大事故，但没有造成重大伤亡，就是万幸。 “大部分职工都及时撤离，但有两名职工在在火中被烧伤，已经往县人民医院送了过去，火警已经报了。”杨满生心揪着。 说着话，专业的消防队赶了过来。 有消防队和厂里自组的消防队在，宋幼湘让杨满生他们几个干部一起将围观的人群疏散。 第670页 从火场被救出的池炉车间职工暂时留下，家属都先劝回家去。 杨满生他们去疏散人群，安抚职工，宋幼湘就站在那里，关注着火场的情况。 小刘帮着杨满生他们一起，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两下。 他们厂长身形看上去并不高大，但她站在那里，就好像定海神针似的，无端叫人安心。 四十多分钟后，最后一点明火被扑灭。 送走消防队的人后，宋幼湘领着杨满生他们一起进行善后工作， “技术人员配合消防负责人留下来排查起火原因，池炉车间的负责人在哪里，今天晚的轮班的组长是谁？还有班组值班安全员，去办公室开会。”宋幼湘沉着脸，表情严肃得很。 池炉车间的负责人陈爱国，一米八的个子，站在宋幼湘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今天的值班表，水煤气炉操作工杨大柱，刘小军，临时工赵德，安全员就是杨大柱，他及临时工赵德都受了重伤，现在在医院。” 陈爱国把值班表递到宋幼湘面前，咽了咽唾沫，“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不在现场，具体情况不太清楚，督管不严是我的失职，我愿意接受一切惩处。” 这次的事故是极重大事故了，杨大柱和赵德伤得不轻，尤其是赵德，当时都烧成了个火人。 办公室里，在坐的厂领导表情都非常严肃。 宋幼湘看向站在陈爱国身边的刘小军，“刘小军同志，你说说事发当时的情况。” 刘小军此时有些惊魂未定，他看了一圈领导，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如实说就是。”杨满生一看他那个神情，眉头就拧了起来。 刘小军吱唔着开口，“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当时在处理废渣，没注意到他们。” 说完，刘小军就低下了头。 办公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宋幼湘皱眉坐在那里，抬手拧了拧眉心，看着值班表好半天没说话。 第五百零八章 负责到底 此时的家属院到处都是亮堂一片，大家都聚在一起，满脸后怕地说着火灾的事儿。 听到大火已经被扑灭，唐桂香稍微放下心来。 但也只是放下心来而已，心里还是忍不住发愁，大过年的，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呢？ 也不知道宋幼湘那边什么情况。 处理不处理得来。 “桂香姐，幼湘姐还没吃饭呢。”魏棠也很担心宋幼湘。 他们到的晚，七点钟才到，借炉子热菜又折腾了半个小时，吃饭本来就晚，不像家属院，大部分在下班时间就已经吃过了晚饭。 唐桂香揉了揉魏棠的脑袋，“现在你幼湘姐顾不上吃饭的事，咱们先吃，照顾好自己，别叫她担心。” 但坐到饭桌前，谁也没有胃口。 还是唐桂香逼着他们，才马马虎虎把饭吃完，这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宋幼湘还没有回来。 唐桂香看了办公楼那边，会议室里灯火通明。 “林川，你能联系到你哥吗？要是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幼湘可能没法去京市了。”唐桂香想了想。 发生了这样的事，宋幼湘肯定走不开。 魏林川点了点头，他哥换了住处后给食品厂打了电话，他知道怎么联系他。 要不是晚上不方便，魏林川现在就想去联系他哥。 唐桂香招呼魏棠，把宋幼湘要往京市带的东西都整理了一遍，能邮寄的放在一起，不能邮寄的单独放到一边。 等宋幼湘回来，再看怎么处理。 这边唐桂香忙着收拾的时候，宋幼湘在会议室听技术人员的排查汇报。 “起火时间是在七八年二月五日傍晚七点二十九分左右，起火原因是操作失误，炉底门未关的情况下，风闸被拉开，造成瞬间跑火，引发爆炸和火灾。” 原因已经找了出来，火灾造成的损失还需要再统计，事故认定也没那么快出来。 宋幼湘听完汇报，重新拿过那张排班表，“排班人员是怎么分工的？” 陈爱国稍想了想，“水煤气炉天门清渣以及关门工作，一般是操作工的事。” 所以负责这道工序的，是杨大柱和刘小军。 听到这里，不等宋幼湘开口问，刘小军先出声，“也没有卡那么死，有时候赵德也会一起干，今天我负责运送废渣，赵德负责清炉关门，大柱负责拉风闸。” 说完，刘小军小心地看了眼办公室众人的脸色，“我们都是熟练工了，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是不是再查查？” 这确实只是常识性的失误，技术人员眉头皱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技术组明天就细致排查一遍，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尤其是刘小军同志，受惊不小，陈主任跟我一起去趟医院。”宋幼湘敲了敲桌面，喊了停。 折腾了半晚上了，再查也查不出什么了，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再说。 “春节假期取消，明天大家都要到岗。”宋幼湘又补了一句。 大家点了点头，这才鱼贯离开会议室。 陈爱国没走，他要跟宋幼湘一起去医院。 出发前，宋幼湘准备先回趟宿舍楼，跟唐桂香他们说一声，没想到一出办公楼，就见到了唐桂香。 也不知道唐桂香在楼下等了多久。 第671页 “桂香姐，你来这里干嘛，天这么冷，赶紧回去。”宋幼湘大步走过去。 唐桂香给她手里塞了包东西，“我是见着有人往出走才来的，你是不是还得去医院，这是蒸的包子，你垫垫肚子。” 手心传来温暖的热意，宋幼湘心也跟着暖了暖。 李建明已经被宋幼湘派做代表去了医院，现在厂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她作为厂长，肯定要过去看看的。 “你赶紧去吧，别担心，棠棠和林川都很懂事，我会照顾好他们的。”唐桂香不光拿来了包子，还给宋幼湘拿来件厚外衣。 南方的冬天虽然屋里跟屋外的温差不大，但因为晚上吃饭准备了火锅，点了炉子，宋幼湘穿的棉衣并不厚。 因为心里有火，宋幼湘一直也没觉得冷。 唐桂香也是开始没注意到厚的外衣在门口，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当时心里就懊恼得不行。 不然她早就送衣服过来了。 加了衣服，又垫巴了一口，宋幼湘领着陈爱国一路赶到人民医院。 这个时候医院里也是安安静静的，但到了住院楼，就能听到悲痛又压抑的哭声。 找到病房一看，是灯泡厂送来的两位伤者。 “厂长，您可要替我们家大柱做主啊。”宋幼湘一进去，就叫个老太太给抓住了双臂。 守在病房的杨满生和李建明赶紧来拉人。 “厂里肯定会调查清楚情况的，厂长也肯定会替他们做主的，您老别哭了，身体要紧。”李建明赶紧劝人。 宋幼湘也再三跟老太太保证，厂里肯定会对职工负责。 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给劝住。 把杨满生和李建明叫了回来，“情况怎么样，里面的是杨大柱，那赵德人呢？” 杨满生和李建明对视一眼，李建明叹了口气，“杨大柱的情况稍微好一点，赵德烧伤有些严重，送到医院没多久，就往市里送了，我们来的时候家属已经跟着去了市里。” 宋幼湘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厂长你放心，厂里有同志跟车去的，能照顾妥当。”李建明继续开口，“明天我和老陈再去市里看看情况。” 宋幼湘点了点头。 明天她是没有办法去市里了，“医药费先由厂里垫付，不管花多少钱，让医生尽全力医治。” 杨满生和李建明都点头表示同意，不管是在编职工，还是临时工，都是厂里的职工，他们一视同仁。 陈爱国也表示，他们会做两边职工家属的安抚工作。 宋幼湘去主治医生那里了解了一下更具体的情况，又进病房看了看。 看着守在杨大柱病床前默默垂泪的老人孩子，好好安抚并保证一番才离开。 等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京市她肯定是去不了了，好在她这次是临时决定要去，还没有通知老师那边。 不然突然失约，是多叫老师失望的一件事。 “东西我都打包好了，明天我去给你寄了，但还有一些不知道怎么办。”唐桂香一直没睡，等着宋幼湘呢。 宋幼湘往屋里探了一眼，唐桂香悄声说，“都睡了。” “多亏有你在。”宋幼湘靠在给她倒热水的唐桂香身上，“东西就麻烦你帮我寄了，剩下的我问问臹叔。”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零九章 年三十 王臹年后要去趟北边，火车需要在京市中转，宋幼湘想请他帮忙带过去。 这里头有些中药，是宋幼湘想办法托人弄到的。 宋幼湘也算是久病成良医，她上辈子得的虽然不是厉教授这个病，但在医院见得多。 到了晚期多发转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放弃治疗，转而选择中医调理。 有效果好的，至少延长了三五年的寿命。 宋幼湘上辈子就知道有位老中医，特别擅长治疗这个病症，老师在的时候她没说，是因为她不确定这辈子能不能找到这个医生。 她怕给了大家希望，最后找不到人又失望。 辗转联系到老中医，宋幼湘找季书记要了老师的体检结果寄过去，那边给开了几副方子。 方子宋幼湘已经提前寄去了京市，现在要带去京市的，是一些比较难得的中药。 “我明天托人给王支书捎个信，你别操心。”唐桂香把事情包揽了过去。 宋幼湘点头，交给唐桂香她放心。 年二十九的晚上，宋幼湘只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早早就起了。 虽然厂里前一晚发生了重大事故，但年还是要过的。 大人们心情或许沉重不一，但孩子却是单纯地快乐，今年厂里效益大，奖金发得多，生活有很大的改善。 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兜里揣着糖果瓜子，到处呼朋引伴地跑着玩。 宋幼湘还没走到办公室，先叫孩子们给塞了一口袋的糖。 看着这些孩子，宋幼湘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加紧处理。 上午，消防那边给出了事故鉴定书，确定是有职工操作失误，没有关炉底门引起的事故。 到了下午，火灾造成的损失已经统计出来。 宋幼湘对具体的损失并不在意，只交待维修组尽快修理维护，尽早返工。 现在最重要的是杨大柱和赵德两位同志的救治情况。 第672页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王臹接到信到了县里，但宋幼湘已经动身去了市里。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王臹眉头直皱。 宋幼湘初选过了，体检和政审不可能有问题，只差临门一脚的通知书了。 平平稳稳地把这个年过完，她就能交上一份令所有人满意的答卷。 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虽然追责也追不到宋幼湘的头上，一场事故否定不了宋幼湘的功劳，但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总是叫人忍不住心生怀疑。 “林川，你联系上你哥没有？”王臹扭头看向一边的低头不吭声的魏林川。 魏林川摇头，“没找着人。” 现在联系不方便，电话打过去要是找不着人，那真的是没有办法，只能等过一段时间再去找。 但上午打了个电话没找着，下午还是没见人，魏林川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王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哥肯定会联系你们的。” 宋幼湘要捎的东西，王臹都给拿上了，他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团年的讲究，大队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直接就动了身。 至于唐桂香留他年夜饭，他也拒绝了。 错过下午这趟车，就得拖到明天，平白浪费时间。 “臹叔，您到了给咱们拍个电报。”魏棠和魏林川送王臹去了汽车站，魏棠仔细叮嘱。 小姑娘真是长大了。 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顾家，也会当家。 别看魏棠是妹妹，眼睛一好起来，就把家给当起来。 王臹直乐，“我就去呆两天就回了，电报前脚到这，我差不多后脚到家，没必要浪费钱。” 说着王臹把行李包扔给车顶上的司机，“你俩赶紧回去，别冻着了叫你们两个香姐姐担心。” 魏棠和魏林川等王臹上了车才走，回到厂里，兄妹俩去话务室排队打了个电话。 “找到人了吗？”魏棠问魏林川。 魏林川放下电话，摇了摇头，“没有。” 兄妹两个都有些失望，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先回去。 本来唐桂香是打算带着他们兄妹，陪宋幼湘吃完年三十早上的团年饭就回大队的，现在出了这事，他们就留在了厂里。 兄妹两个回到宿舍的时候，唐桂香已经准备起了年夜饭，他们很自觉地跑去帮忙。 “你们要是肚子饿就先吃点零食垫上，咱们等到九点，再不回来就咱们三个吃。”唐桂香招呼两个小的。 她心里是担心宋幼湘的，但没必要叫魏林川他们跟着担心。 过年嘛，小孩子就应该高高兴兴的。 “我们等幼湘姐回来一起团年。”魏棠摇头，她们怎么能提前吃呢，那就不叫团年了。 魏林川也点头。 他往嘴里塞了颗糖，内心觉得十分满足，都把联系不上他哥的事给忘在了脑后。 没办法，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宋幼湘没叫他们等到太久，八点多一身风霜地赶了回来。 “都等着我呢？”宋幼湘一进门，就见到围在炉前看着她的三个人。 外面下了大雪，宋幼湘从厂门口走进来，身上落了一身的雪。 唐桂香忙起身过去替她拍雪。 魏棠起身去给拿棉拖鞋，魏林川去倒热水。 “还是回家好呀。”宋幼湘在外头跑了一天，还真就到家的这一刻，心里最温暖踏实。 换上拖鞋，喝一口热水，人才算是活了过来。 宋幼湘叫他们仨给摁在火炉边取暖，唐桂香则忙活着热菜炒菜，魏棠和魏林川打下手。 知道王臹下午拿着东西走了，宋幼湘还有些可惜。 “留不住，臹叔急着走，说是去年过年就没见着内侄女，不稀罕看着我这个臭小子。”魏林川摇头晃脑，把王臹的样子学得活灵活现。 宋幼湘被逗笑，肯定是魏林川跟王臹耍宝了。 “幼湘姐，受伤的叔叔没事吧？”魏棠怕宋幼湘饿，抽空端来了果盘。 他们回来的时候，听到家属院有小孩哭了。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大人也分身乏术，孩子都被留在了家里，没带去医院，托邻居照顾着。 宋幼湘摸了摸魏棠的脑袋，“医生会尽全力给他们治疗的，棠棠别担心。” 杨大柱的情况要好一些，赵德那边却是有些不容乐观，烧伤十分严重，人还在病危状态中。 第五百一十章 跑 吃过团年饭没一会儿，杨满生和李建明他们几个一起到了宋幼湘这里。 知道他们有正事要谈，唐桂香泡了茶水，摆了果盘后，就带着魏棠和魏林川回了厨房。 晚上守岁要吃汤圆。 唐桂香从大队带了磨好的糯米粉来，领着魏棠他们现做。 “我去找刘小军谈了话，他还是昨晚上在办公室那套说辞。”杨满生喝了口茶。 现在杨大柱的情况虽然还好，但并不是能开口说话的状态，至于赵德，人现在还没有醒。 所有的情况，只能从刘小军那里了解。 李建明也道，“我问过了其余人，他们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事故发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负责的是别的工序，对水煤气炉这边的情况不清楚是正常的。 “报公安吧。”宋幼湘手放在炉子上烤着。 第673页 这辈子手保护得很好，一直没有长过冻疮。 但可能是保养得太过娇贵了，今天在外头冻了一天，小拇指侧竟然冒出个红色包块，火烤着有些发痒。 杨满生等人脸色微变，“这次的事善后及时，没有必要报公安吧？” 这时候大家的处事方法大多是内部解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轻易不会寻求公安机关的帮忙。 “对呀，这事万一真是临时工的失误，他现在这个情况……”难不成还真成抓人去坐牢吗？ 就是厂里这些损失，他要赔也赔不起呀。 “万一不是赵德呢？就由着他们把罪名推到一个临时工头上？”宋幼湘表情十分平静。 报公安是最直接简单的方法，早点查清真相，厂里也好依法依规办事。 宋幼湘是不懂操作，但她请教了金师傅。 刘小军的说法是有漏洞的，他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当时的情况，如果是因为没关炉底门出的事故，最安全的应该是拉风闸的位置。 杨满生几人眼神交流，有些犹豫。 “让公安介入是最直接的办法，厂里查出结果来，到时候家属闹一闹，你们是不是就要妥协？”如果可以，宋幼湘也不想这样。 但她今天还了解到，那个刘小军的父亲，是七四年那次事故的救火英雄，为此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 对待这种功臣，他们这种单位向来是比较仁慈的。 李建明还想再说什么，被杨满生给拉住了，这件事确实是不太好办，交给公安解决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事情内部解决，对宋幼湘来讲，其实是最有利的。 只要安抚好职工，这件事就能平稳无波地过去，但她偏偏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非要查个清楚。 此时的刘家，刘小军缩着脖子不敢开口说话。 “你自己去跟厂长认错，别让我押着你去。”刘父怒瞪着刘小军，一双眼睛恨不得要吃人。 刘小军顶的就是刘父的职，厂里照顾，刘小军当学徒的时候，就是按正式工的标准拿的工资。 刘父做了一辈子操作工，事故一发生，他稍一问就问出了端倪。 “你对孩子这么凶干什么？那门又不是军子负责关的！”刘母对老伴十分不满，板着脸反驳，“孩子已经受了很大的惊吓了。” 说完，刘母给刘小军夹了一筷子菜，“吃你的，别管你爸。” 刘小军看了他爸一眼，没敢动筷子。 “爸，你就算不替小军考虑，你也要替我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啊，万一因为这事小军要去坐牢，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刘家儿媳泪眼婆娑地哭诉道。 顶了个劳改犯孩子的名头，孩子这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要是以前厂里发生这样的事，他们还不至于这么害怕。 但现在的厂长是宋幼湘，这可是凭一己之力，把厂里一半干部拉下马，送去劳改的狠角色。 杨大柱伤成那样，总不可能再去坐牢，那背锅的不就是他们家小军？ 看到儿媳妇挺起来的肚子，刘父的眉头锁得更紧。 “小军啊，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起起责任，你老实认错，操作失误，咱们认罚就是。”刘父想了又想，还是咬牙道。 这话直接就捅了马蜂窝。 刘母直接哭诉起来，“认罚，认什么罚，又不是小军一个人的错，他要是丢了工作，咱们一家喝西北风去吗？” 哭也不敢大声哭，怕被邻居听见了。 刘家儿媳也哭，婆媳两个抱头痛哭，旁边刘小军的四岁大的女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哇哇大哭。 “快别哭了，我的小祖宗呃。”刘母被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孙女的嘴。 刘小军看了刘父一眼，“爸，我不想去坐牢。” “小军哪，坐牢是最坏的结果，未必会走到那一步，你要是说谎躲过了这件，才是真的一辈子不得安宁哪。”刘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刘小军低头沉默不语，刘父无奈摇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要押着刘小军去认错。 夜里，有人跑到刘家来报信。 “杨副厂长和李副厂长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他们在说，要去报公安，军子，要不你跑吧。”来的是刘小军的发小。 听到报公安，刘小军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刘母和刘小军的妻子都慌了神，家里唯一的主心骨刘父，吃饭时多喝了两口酒，这会已经睡下了。 “军子，你跑吧！”刘母咬了咬牙，她是决计不能叫儿子去坐牢的。 刘小军的妻子心里拿不定主意，一方面心里清楚，跑了可就是畏罪潜逃了，这可比坐牢还严重的。 但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害怕要叫刘小军去坐牢。 “要不先去我娘家躲一躲？”她胡乱出着主意，“就说我肚子不舒服，要回娘家，让小军陪我去？” 她娘家是外地的，拿上结婚证和刘小军的工作证，就能直接去买票了，但出门在外，还差一张厂里开的介绍信。 刘母一拍大腿，“这个主意好，赶紧走，介绍信我找人去给你们开。”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一十一章 落井下石多 灯泡厂建厂十余年，调动到这里来后，大家处了这么多年，关系自然是不错。 第674页 开个介绍信而已，刘母对此很有信心。 然而连夜找到她自以为“过硬”的关系，却被无情地拒绝。 “来凤，这忙我真帮不了你，不行你去找找别人吧。”刘母托上的，是厂工会的干事，其丈夫也是厂职工。 不是所有人都像刘母那么糊涂的。 现在这个时候，刘小军莫名其妙要陪媳妇回娘家，就很蹊跷，什么肚子不舒服？ 肚子不舒服应该去医院！ 看着刘母焦急的样子，工会干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来凤，这事你跟你们家老刘商量了没有？” 以刘父的品性，应该不可能干出这么糊涂的事才对。 “我跟他商量什么，他腿坏了，脑子也跟着坏了，唉！这事你真不能帮帮忙吗？真不是多大点事，要不你给我开，我陪儿媳妇去亲家家里？”刘母握着老友的手，握得紧紧的。 但却终还是被推开了。 刘母走的时候，心里忍不住连声咒骂，世态炎凉，果然是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的多。 这条路走不通，刘母肯定还要想别的办法。 但工会干事把丈夫喊出来一商量，夫妻两个就一起去了杨满生家里。 杨满生听明事情原委，立马就起身去找了宋幼湘。 “这事闹得，过个年都不安生。”杨满生的妻子在家里招待他们夫妻，忍不住叹气。 可不是。 听到刘小军要跑，这会大家都觉得事故是他造成的。 “咱们让保卫科的人直接把刘小军拿住吧，好好审一审，有错就罚，就别报公安了。”杨满生还是觉得报公安有些重。 刘家那个情况，刘小军要是档案上记上那么一笔，这辈子就完了。 “就当是看在刘小军父亲的面子上。” 毕竟是为厂里做出重大贡献的同志，怎么也要照顾一下。 宋幼湘揉了揉眉心，没有正面回答杨满生的话，只说，“您带人去跟刘家人谈一谈吧。” 说实话，宋幼湘是不看好的。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天晚上厂领导都在，对一个普通职工来讲，压力是很大的，刘小军都撒了谎。 现在意识到厂里要深入调查，第一反应不是主动认错，而是要跑。 没有公安的介入，保卫科未必能审得出来。 刘小军都不怕厂领导了，难道还会怕区区保卫科？ 当然，能叫刘小军说出事情真相，能把该承担的责任承担起来，是最好不过。 杨满生得了话，戴上一直捏在手里的雷锋帽，赶去刘家。 都在一个家属院，也就是几步路而已，杨满生到的时候，刘小军的妻子正在屋里收拾行李。 “妈，你怎么……杨叔。”刘小军以为是他妈开了介绍信回来了，起身看到是杨满生，脸上有些烦躁。 杨满生看了眼地上的行李，“这不是胡闹嘛！侄媳妇你别收了。” 说完，杨满生看向刘小军，“小军，错了就是错了，你老老实实认错，厂里肯定会给你改正的机会的。” 刘小军的妻子看了眼刘小军，又看了看杨满生，手上的动作看似停了下来，其实还在缓缓地收拾。 “杨叔，我实话跟您说吧，我是负责拉风闸的，但那我拉之前，问过了大柱，他说关好了我才拉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杨满生心沉下来，这才是刘小军要跑的真相，他拍了拍把头埋在手臂间的刘小军。 “小军哪，是个男子汉，就把责任担负起来。”杨满生很想说，你早点把实话说出来，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造成事故不止是刘小军一个人的责任，和他配合的杨大柱一样也有责任。 刘小军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赤红，“杨叔，我不想坐牢。” 最开始的时候，刘小军是心存侥幸，想着以前厂里发生事故的时候，也没见追责到个人。 死了的厂里赔偿，给家属安排工作，造成事故的人不也活得好好的，还一直当着干部。 所以他撒了谎。 但他没想到，宋幼湘那么较真，竟然一直在查事故原因，非要查出个子丑寅卯出来。 刘小军都恨不得自己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一个。 “你放心，我已经说服了厂长，这事厂内解决，就是你的工作可能会要保不住。”杨满生也不知道最后的惩罚结果是什么。 这事又不是故意的，是操作失误。 该赔赔该罚罚，应该不会闹到要去坐牢的地步。 杨满生做灯泡搞技术厉害，在法律方面的知识却十分薄弱，打心眼里觉得刘小军的行为不构成犯罪。 “你眉头一直皱着，是担心杨副厂长做不通那人的工作吗？”唐桂香陪着宋幼湘坐在火炉前。 宋幼湘本来都睡下了，杨满生找过来她又起了床，这会是完全没有了睡意。 唐桂香则是打算要守岁，一直没睡。 “嗯，我是在想，这件事到底是意外，还是有别的人把手伸得太长。”宋幼湘皱着眉头。 她和王臹有一样的怀疑，太巧了。 但厂里配合消防查了两遍，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刘小军的反应也算是正常，出了大事害怕，逃避不想承担责任。 到底怎么一回事，还得杨大柱和赵德清醒后，听他们怎么说。 第675页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桂香满脸担心。 她也担心医院里的伤者，但最担心的，还是这件事对宋幼湘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宋幼湘拿火钳扒着煤灰，“我已经提前叫小刘去公安局备案了，先看看杨副厂长那边的情况吧。” 刑法有关于重大责任事故罪的相关规定。 在生产、作业中违反安全管理规定，因而发生重大事故或者造成其他严重后果的，要负刑事责任。 现在这时候宋幼湘不清楚有没有相应的法律法规。 但不管有没有，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肯定是要交给公安来处理的。 宋幼湘态度很坚决，但处理这种牵扯颇多的事情，到底也是会烦神头痛。 但愿刘小军能对得起他父亲的荣光。 杨满生等为他争取奔走的疼惜之心吧。 第五百一十二章 还是跑了 国道一处司机招待所里，陈东标把脚泡到热水里，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这里离平江县只有三十多公里了，咱们天亮就能赶到地方。”陪在他旁边的，是三员大将当中的胡豺。 胡豺也要了两瓶热水来泡脚，“舒服。” 从京市一路赶到这里，连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要再不停下来休息，胡豺也要撑不住了。 也就是魏闻东那样的狠人，能不要命地开。 他们是跟着魏闻东一路来的，不过在刚出冀省不久，他们就把人给追丢了。 好在知道魏闻东此行的目的地是回平江县，他们只管开就行。 “标哥，万岁爷不是让咱们别把精力耗费在姓宋的身上吗？”胡豺泡完脚，没忍住心里的好奇。 碰上宋幼湘，他们就没赢过。 这个女人不光自己做事有手段，还他爹的运气特别好。 上回在京市那样弄，都没有把人弄死，反倒叫她反手一刀杀得他们大失元气。 “你懂什么，不把她踩死，我在万岁爷那里，永远都抬不起头来。”陈东标表情有些阴郁。 为了惩罚他上回办事不力，万岁爷把他手上最赚钱的生意给收了，陈东标损失惨重。 这还不是最叫他惶恐的，真正叫陈东标惶恐的是，一些比较重要的决策，万岁爷再也不会再让他参与进去。 陈东标心里也慌，到手的鸭子飞走了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万岁爷的信任。 被踢出去的感觉不好受，陈东标急于证明自己。 “还有阿良的事，我不替他报仇，叫兄弟们怎么看我。”陈东标垂下眼。 良老鼠的事，是万岁爷越过他下的命令，但再次踢到铁板。 也就是这一次，万岁爷才放弃跟宋幼湘纠缠。 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叫陈东标心里非常不安，他现在看胡豺，心里都总怀疑着，他是不是也直接听命于褚岁山。 “要说重情重义，还得是标哥。”胡豺说得真情实感。 陈东标没有说话，他脑子里现在在琢磨另外一件事，万岁爷这次把魏闻东叫去京市，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表现得很看重魏闻东，到底只是迷惑人的手段，还是真的老糊涂了。 魏闻东虽然一直没有露出过明显的马脚，但他绝不可信。 陈东标不相信万岁爷不清楚这件事，他怀疑魏闻东被重用，是为了制衡他的。 “别嘻皮笑脸，打起精神来，吃了饭就赶路。”外头传来饭好了的声音，陈东标擦脚穿鞋起身。 从魏闻东到京市起，他就一直叫人盯着，倒真叫他盯出点东西来了。 宋幼湘原本应该到京市来，但厂里出了大事，来不了了。 魏闻东火急火燎往回赶，陈东标立马就叫人跟上了，熬不住歇一下就好，但必须抓紧时间。 初一一早，宋幼湘早早就起了床。 才梳洗完毕，就有人在敲门，敲得还特别急，宋幼湘寻思着，难不成刘小军到底还是跑了？ 没成想打开门一看，是魏闻东。 魏闻东一见着宋幼湘，那颗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上前抱住了宋幼湘。 “你没事就好。” “林川不是说联系不上你，你怎么回来了？”宋幼湘被魏闻东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吭声，“你抽烟了？” 魏闻东身上冰冷一片，身上的味儿也很不好闻，一股浓浓的香烟味。 听到这里，魏闻东才松开宋幼湘。 “我接到谢九韶的电话，知道灯泡厂出了事，就着急往回赶了。”魏闻东闻了闻衣服，确实很重的烟味。 “为了提神，我抽了几根烟。” 这可不止是几根烟的量，但看着他脸上的胡茬，和肉眼可见的疲惫，宋幼湘没有说他。 宋幼湘反应更快的是，“谢九韶在灯泡厂还安排了眼线？” 谢九韶人在省城，他在的单位也不是直接对接灯泡厂的，怎么可能第一时间知道灯泡厂的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谢九韶安排了人。 “是。”魏闻东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谢九韶，“不过人是蒋文那事的时候他安排的，想知道蒋文具体要做什么。” 宋幼湘扬了扬眉，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不过现在不是管谢九韶事的时候，她先拉魏闻东进门，“你先进屋休息一下，林川就在对面房间。” 第676页 灯泡厂出事的时候，魏闻东还在京市，他能在现在赶回来，可见是不吃不睡一路开车赶回来的。 现在可不像后世，交通发达，高速通往全国各地，从京市回江省，十几个小时就行。 现在正常开车，少说要两天两夜不止，魏闻东不眠不休，也花了三十多个小时。 魏闻东哪里睡得着，他接谢九韶的电话的时候，信号不好话没听全，只知道灯泡厂出了事，宋幼湘可能也出了事。 他这么精神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宋幼湘给他去煮面，魏闻东就缀在宋幼湘的身后，她走哪他跟哪。 还是杨满生一大早过来，魏闻东才去收拾了一下自己。 “刘小军愿意承认错误是好事，上午咱们开个会，先把事情弄清楚，让刘小军给大家说清楚情况，后续具体怎么处理，再议。”宋幼湘道。 直接说要送刘小军去公安局，杨满生肯定要替他说话。 先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再说。 杨满生答应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但等他去通知刘小军开会的时候，刘家已经没了刘小军的人。 刘家仿佛经过一场恶战，屋里杯盘狼藉，刘父坐在地上，刘母坐在一边抱着孙女在哭，刘小军的妻子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小军人呢？”杨满生急了。 刘父拍着残疾的腿痛呼，“那个畜生跑了！养出这么个畜生，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厂子啊！” 刘小军跑了，事情再次悬而不决，宋幼湘坚持要报公安，被杨满生给拦住了。 “他没有介绍信，跑不了，肯定是躲在哪个朋友家里了，我们把他找出来。”杨满生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 他本来也不想管这事，但看着刘父，实在是于心不忍。 宋幼湘不同意，但厂里好些人都出来替刘小军说话，他们都念着刘父的旧情，觉得这样的情况报公安，影响太坏了。 把人找到再送公安，起码算是自首。 作者有话说： 高估了自己，以为能尽快写完这个剧情的~晚安~ 第五百一十三章 谣言四起 这次的事，因为有刘父在，群众的呼声太高，宋幼湘只能暂时妥协，她给了杨满生两天时间。 两天已经是极限了，再拖下去，厂里又拿什么跟伤者的家属交待呢。 刘父感恩戴德，赶紧和杨满生一起，组织起人来一起找。 这事到这里，原本就应该暂时告一段落。 宋幼湘暂时把工作的重点放在了善后的工作上，车间的善后工作，还有医院那边也要跟进。 但才过了半天，宋幼湘早让小刘报公安的消息，直接在厂里传开了来。 “厂长，我跟林公安讲了的，再给杨副厂长他们两天时间，实在找不到人，他们再过来。”小刘心里有些慌。 他可以保证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事怎么就传出来了呢？ 不是说宋幼湘报公安是错的，但现在这个情况，都答应了给刘家人时间，突然又传出报警的消息。 这不是要坏事嘛！ 宋幼湘摆了摆手，“这事暂时先放一边，你先去医院替我看看杨大柱和赵德的治疗情况。” 消息已经传出去，这会着急忙慌去追溯哪个环节出了错并没有什么用。 从一开始，宋幼湘安排小刘去报公安，就没有避着人。 平江县就这么点大，人际关系七拐八拐，说不定哪家亲戚就在公安局工作。 当然，这件事就这么放任不管也不可能。 宋幼湘说了给两天时间就是两天时间，故意散播流言的人存的什么心思宋幼湘不清楚，但肯定是不安好心。 胡豺从正门进不了灯泡厂，翻墙对他来讲却是轻而易举，哪怕灯泡厂围墙上新插了玻璃片，也拦不住他。 在灯泡厂转了一圈出来，他去跟陈东标汇报工作。 “标哥，你猜得没错，姓宋的果然早就报了公安，我就那么一说，灯泡厂的那些人，很快就找出了蛛丝马迹。”胡豺还挺佩服陈东标的。 这都叫他给猜着了。 “他们有人去问了亲戚，姓宋的那秘书早就去公安局报了案的。”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胡豺摇头晃脑地嗤笑着道，“啧啧，这娘们可真够绝情的，难怪犯事的小子那么害怕，多大点事，就跑了。” 陈东标不是算无遗策，他是找到了宋幼湘的行事习惯，这女人手段极其直接，报公安是她的不二法门。 就算没报又怎么样？三人成虎，流言和猜测就够她喝一壶的。 “刘小军藏哪找到了没有，在宋幼湘发现之前找到他，把人给我带过来。”陈东标目光阴狠。 胡豺摸了摸胡子拉茬的下巴，“人现在就藏在他娘舅家里，我去把人给揪过来。” 这事只能说他运气好，在灯泡厂外头琢磨怎么翻围墙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鬼鬼祟祟地从里头翻出来。 胡豺能从无名小辈混到陈东标身边，脑子多少有一点，他当即安排人跟了上去。 这次在江省负责接应他们的人就这么一个。 剩下的事，就是胡豺自己混到灯泡厂去干的，也幸好他安排人跟上了。 这不就知道刘小军人藏哪了。 灯泡厂的人倒时第一时间就跟着刘父找到了岳丈家，但一家上下都瞒着，又有胡豺的人通风报信，可不就没找着。 第677页 这么估计还跟无头苍蝇那样到处找呢。 家属院那边，唐桂香也发觉到了不对。 她买完菜回来，就发现家属院里的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对了，说话也仿佛故意避着她似的。 这还真不是她多想，太明显了。 “魏闻东，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赶紧去打听一下，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唐桂香一进屋就找魏闻东。 都已经留到了现在，唐桂香打算陪宋幼湘过完初六再回去上班。 她在这里，至少宋幼湘下班回来，总能吃上一口热的。 魏闻东刚从外头回来，正准备出门，“我已经知道了，有人故意在传对幼湘影响不好的流言，我马上要去趟公安局。” 他回来是来当时阎罗平塞给他的临时工作证。 有这东西办事要方便一些。 他说着话，人已经出了门，唐桂香在后头追了两步，想问什么脑子里一时又没有头绪。 幼湘为了灯泡厂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还有人要冲她使坏呢？ 正在这时，厂里的广播突然响了两下。 “咚、咚……”两声，仿佛直接敲在人的心上，下一秒宋幼湘的声音响了起来，“听得见吗？我是厂长宋幼湘，耽误大家两分钟的时间，关于报公安的事我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 魏闻东停下脚步，和唐桂香一起凝神听着广播。 厂里除开忙碌生产中的车间，其余人也都暂时停下了手头上的活，家属院里嘀咕着的家属们，也抬头看向了大树上绑着的大喇叭。 “公安是我让报的，事故查明真相后，必须经由公安机关处理。 违反安全生产规定，造成厂里损失巨大，以及人员伤亡的情况，已经是犯罪行为，灯泡厂不是司法机关，不能代行职责。 这一条厂里的规章制度都已经写得清楚明白，大家可以自行去车间或者档案室查阅。 答应大家两天的时间不会变，两天之后，公安才会正式介入案件调查。 现在在医院里躺着的杨大住和赵德两位同志，因为伤重还昏迷不醒，比起我们，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属，更迫切需要知道真相。 希望大家不信谣，不传谣，理智看待问题，也希望有知道刘小军藏匿在何处的同志，主动提供线索，还给大家一个真相……” 猜来猜去，不如由她直接说个明白，宋幼湘的声音响彻整个灯泡厂。 “是呀，杨大柱和赵德这会还在医院躺着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厂里出事的水煤气炉是刚引进不久的吧，花了厂里不少钱呐，这一出事也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活。” “宋厂长抓安全生产抓得多严啊。” “忘了关炉底门，这是学徒都不会犯的错误，做错了事，本来就应该要负责的吧。” “要说最无辜的还是赵德，他一个临时工，碰上这事。” “老刘真可怜，摊上这么个儿子，一世英明都毁了，亲爹就是火灾中出的事，刘小军竟然还这么大意，唉！” “宋厂长虽然是报了公安，但公安不是一直没来吗？宋厂长也没失信呀。” “要我说，就应该报公安，刘家人哭着嚎着，是挟恩图报呢！” “但以前那恩，跟宋厂长也没关系呀。” “老刘出了事，刘小军提前进厂，他老婆和儿媳妇不也安排了工作吗？厂里对他们家够照顾了。” ……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人性如此 厂里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大家从悄悄议论宋幼湘，到开始理智地分析问题，转变得很快。 唐桂香长松了一口气，还好宋幼湘处理得又快又妥当。 不过到底这事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魏闻东还是要去查个清楚。 魏闻东去了趟公安局，很快找到了亲戚来问过情况的公安，把话套出来，又匆匆赶回了灯泡厂。 因为之前有向国华的事情在，灯泡厂的职工对魏闻东都有点儿面熟。 大家隐约知道他好像是公安，但也知道他跟宋厂长的关系很好，大家猜着同是知青或者是兄妹什么的。 “这事我知道，我跟你说吧。”徐让对魏闻东的感观极其复杂。 这个人根本不是别的职工猜的那样，跟宋幼湘是兄妹，或者是知青同乡，他就是乡下一个泥腿子。 偏偏这么个泥腿子，宋幼湘还对他刮目相看。 还有他婶婶那事，这个魏闻东也没少在里头掺和，他当时肯定是出了大力的。 徐让很讨厌魏闻东，不管是从哪个方面，但魏闻东现在是在查对宋幼湘不利的事，在维护宋幼湘。 魏闻东也一眼认出了徐让。 不过现在已经转正的魏闻东，已经从徐让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危机感了。 “你说。”他跟徐让找了个好说话的地方。 魏闻东看了眼徐让的手，摸出香烟给他递了一根，然后又把香烟收了回去。 男人打交道先散烟，徐让也没多想直接接到了手里，熟练地点上。 “你不抽？”看到魏闻东的动作，他愣了一下。 怎么有给别人散烟，自己不抽的道理。 魏闻东摇了摇头，他不抽烟，从京市回来那是没办法，连续开那么长时间的车，他必须逼自己时刻打起精神。 徐让想起宋幼湘闻到烟味时微微蹙起的眉，看了眼手里的烟，哂笑一声，并没有放下。 第678页 他没再提烟的事，直接说起了正事，“厂里最开始有流言传，是因为有人故意在家属区里说，是个男的，生面孔。” 徐让打小就经常在叔婶家里玩，后来又进了厂工作。 他性格活泼，本来就招人喜欢，又是工会主席的侄子，大家也有意讨好。 家属院这些人基本都是熟面孔，冒出个生面孔来，就特别打眼。 而且那人说的不是他们本地话，也不像厂里其他地方调过来的同志，说的是普通话。 那人一口京腔，一听就与众不同。 “你给我说说那人的长相。”魏闻东听到口音问题，就已经联想到了陈东标的身上。 等到徐让再一形容，他基本已经确定了人选。 是胡豺，就是不知道，这次来平江县的，是胡豺一个，还是陈东标也跟着一起来了。 “兄弟，谢了。”魏闻东拍了拍徐让的肩膀，郑重道谢。 看着魏闻东匆匆离开的背影，徐让撇了撇嘴，“谁跟你是兄弟，我没你这样的兄弟，我是为了她。” 但这话他也只敢轻轻嘀咕，不敢真正说出口。 魏闻东先去宋幼湘办公室找了趟宋幼湘，把胡豺到了平江县，陈东标可能同行的事告诉了宋幼湘。 “陈东标现在在褚岁山那里的地位越来越低，心手的权利被分散，他肯定心里极为不甘，他很有可能亲自到这里来坐镇。”魏闻东分析。 胡豺他们那几个，打打杀杀抢地盘厉害，真要动脑子的时候，未必行。 要真是脑子特别灵活的人，陈东标也不可能重用。 宋幼湘轻笑一声，“我还说是谁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如果是他，那就说得通了。” 灯泡厂里这么多人群居，鸡毛蒜皮的摩擦不知凡几，工会妇联成天忙得不行。 但宋幼湘这个厂长当得还是极有威信的，刘父是英雄，死里逃生替灯泡厂争取到生产线的宋幼湘，也是英雄。 灯泡厂的人不可能故意造宋幼湘的谣，他们对宋幼湘是极其信任的。 不过再信任，也耐不住有人故意挑拨，种下怀疑的种子。 人性如此，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谣言是从家属院开始传起来的，受限于时代，家属院的人普遍文化水平偏低，容易偏听偏信，以讹传讹。 但只要宋幼湘说明清楚，大家的理智又很快回来，重新站在宋幼湘这一边。 “陈东标他们这次可能是跟着我来的。”魏闻东十分自责，是他大意了。 他关心则乱，只担心宋幼湘的情况，没有注意到别的。 宋幼湘摇头，“就算不是这次，也会有下一次，这些人藏在暗处，冷不防什么时候就冒出来，逮着机会就想咬你一口。” 防是防不住的，主动跳出来也好。 “你去查一下他们落脚在哪里，按兵不动，先看看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宋幼湘道。 说完，宋幼湘又补了一句，“也不一定是跟着你来的，说不准这件事从头至尾有他们的参与。” 本来宋幼湘就怀疑，现在陈东标跳出来，更是坐实了。 魏闻东出门去办事，宋幼湘在办公室里琢磨下一步要怎么走。 不管这次事故跟陈东标他们有没有关系，她能不能让他们脱不了干系呢？ 栽赃嫁祸这一招用在坏人身上。 也算是伸张正义的一种特殊方式了。 宋幼湘琢磨着，代入陈东标的思维，推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样走。 在厂里散播谣言是第一步，先动摇她的权威，让她失去厂职工的信任。 接下来，是不是应该找到刘家人，挑拨他们大闹。 然后再去怂恿伤者家属呢？ 不，陈东标他们这些人，做事不会这么迂回曲折，他们会做这些事，但绝不止是这些。 这些只不过是给她带来些麻烦而已，陈东标真正的目标应该毁了她。 宋幼湘在纸上把陈东标眼里能动的棋子一一列出，画圈标记，片刻后宋幼湘腾地站起身来。 刘小军！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一十五章 报公安吧 现在最关键的人物，就是潜逃在外的刘小军。 如果陈东标他们想做什么，刘小军是最好下手的一处漏洞。 不光是刘小军，杨大柱和赵德那边的情况。 宋幼湘大步走出办公室，在厂办找了个干事，让他通知厂领导半个小时后到办公室开会。 然后回宿舍找到魏林川，交代了他几件事。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里该到的人都到了，杨满生等人也在。 找刘小军重要，但厂里的生产同样重要，找人的事有保卫科的同事去做。 听到京市试图设局坑害他们的人到了平江县，并且跟这次的事故扯上了关系，杨满生眉头拧了起来。 事情怎么会搞得这么复杂。 “报公安吧！”刘父作为刘小军的父亲，也被宋幼湘请到了会议室来。 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刘父好像苍老了十岁，背都佝偻了。 “是我教子无方，对不起厂里，对不起国家！”散会后，刘父握着杨满生他们的手，老泪纵横。 杨满生几人忍不住叹息。 勤勤恳恳为国家为集体奉献半生的老人，落到现在的地步，宋幼湘心里也不大好受。 第679页 但她不可能因为同情刘父，就偏袒松动。 “宋厂长谢谢你，我晓得，你替小军费了很多心，谢谢你。”刘父喊住宋幼湘，拄着拐冲宋幼湘鞠躬。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也不像家里老婆子和儿媳妇一样，把错全怪在宋厂长的身上。 人家一厂之长，要管的是整个厂，是要对每一个职工负责的。 宋幼湘忙拦住他，“您不必这样，我没做什么，您放心，只要刘小军同志认识到错误，并加以改正，等他回厂里，厂里始终有他一席之地。” “谢谢，谢谢！”刘父脸上是真诚的感激。 公安很快行动起来，刘小军能逃的地方不多，朋友亲人，公安很快排查到了刘小军的舅舅家。 “人，人已经走了啊。”刘舅妈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心里就直犯憷。 都不用公安细问，就把话全说了。 刘小军什么时候跑到家里来的，家里的男人怎么不听她的劝，非要把刘小军藏着。 后来家里又来了什么人，把刘小军给带走。 “那人跟小军悄悄说，可以安排他去港城那边呢，不光能逃走，还有可能发大财。”刘舅妈对此十分嗤之以鼻。 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她倒是劝了一句，但刘小军不听她的有什么用。 知道能离开，还是去传说中的港城，刘小军哪里还知道自己姓什么，乐颠颠地就跟人走了。 “曹四园，你胡说八道，我跟你拼了。”晚一步知道消息的刘母赶过来，正好听到后面两句，嗷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他儿子好不容易逃了，这婆娘居然跟公安告密。 这哪是她的嫂子，是她的仇人才对！ 姑嫂两个扭打到一起，公安一时都没法把人拉开，还是刘母的老父亲一怒之下把拐杖敲断才停下。 他们家里的家务事自行解决，现在关键是要找到人。 魏闻东已经找到了陈东标落脚的地方。 平江县是个小县城，总共也就两条长街，招待所也只有寥寥几家。 这要是在淮市或者省城那样大点的地方，魏闻东一时半会还真不容易找到。 如他所料，陈东标果然一起来了。 魏闻东没有急着冒头，他准备盯着陈东标，看他下一步要怎么做。 这会胡豺还没有回来，陈东标正在跟另外的人说话。 这人是生面孔，魏闻东不认识，说话是本地口音，十有八九是陈东标他们在江省的鼠耗子。 可惜陈东标说话的地方选在了院子里，周围没有什么隐蔽的地方偷听。 魏闻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出那个鼠耗子诚惶诚恐，脸上似乎还有为难的神色。 “你怕什么，事情做成了，你想出国还是要想去港城，我都可以安排你去。”陈东标对来人十分看不上。 虽然各地都有他们的人，但他们的主要势力都集中在京市。 而且以前他们发展的方向，也主要是往各大机关单位里头发展，只拉拢有用的人。 像这种底层蚂蚁，陈东标以前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标哥，我这能不怕吗？”以前就是当个小混混，在黑市捞点油水，干点见不得人的事。 现在是叫他去杀人！ 小混混有些害怕了，他就不应该听到京市的大人物要找人帮手，就兴冲冲地以为机会来了。 现在好了，竟然把自己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难怪老大点人的时候，点的都是他们这几个无父无母无牵挂的。 陈东标眸光缩了缩，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小伙子，富贵险中求……不过我也不勉强，可以直接走，你不干有的是人抢着干。” 小混混腿有些抖，就陈东标看他那目光，他不敢走。 也舍不得走。 既然退不得，那就拼了，“标哥，事情办成了，您答应我的，都做数吧！” “当然，荣华富贵，都是你的。”陈东标拍了拍身则的黑色大皮包。 “只要你同意去去，这包里的钱你可以直接拿走，订金一万块。” 小混混吞了吞口水，别说一万块了，这辈子他连一百块都没有上手数过。 看到这人眼里的贪婪，陈东标一笑，把包袋拉链拉开，里头赫然是一沓沓的大团结。 “我干了！”小混混上前抢过皮包。 他看着一袋子的钞票，恨不得把脸都埋进去。 那一袋子钱，魏闻东也看见了，他眼睛眯了眯，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小混混拿到钱后，陈东标招手让他靠近了一些，耳语了几句后，才让小混混走。 “东哥？”谢九韶借给魏闻东的人看向魏闻东。 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要分开去跟的，不知道魏闻东要怎么安排。 “你在这里盯紧了陈东标，我去盯外头那人。”魏闻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轻手轻脚地离开。 陈东标坐在院子里，余光看着眼熟的身形离开，眼睛眯了眯。 这次他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第五百一十六章 老实招了 魏闻东才走一会，胡豺就带着刘小军回到了招待所。 刘小军有些拘谨地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大人物，目光求助地看向带他来的胡大哥。 “别怕，这是我们二把手。”胡豺笑眯眯的。 第680页 这世上，谁也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胡豺就是普通相貌，放在人群里也不打眼。 倒是陈东标，身上带着凶悍之气，脸上的疤尤其吓人。 “二……二把手，您想让我做什么您直管说，我什么都愿意干，只要，只要你们能带我逃出去，我不想坐牢。”刘小军急切地道。 陈东标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样的天气，瓷壶里的茶水凉得很快，但陈东标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冷一样，一直在喝这壶茶。 “什么都愿意干，我叫你去公安局自首，说事故是宋幼湘的原因造成的，你也肯干？”陈东标笑着道。 这怎么可能！ 刘小军欲哭无泪，他要是进了公安局，还能够出来吗？ 而且这话，别人也不会信啊。 事故怎么可能会是宋幼湘的原因，刘小军苍白着一张脸，“您，您别开玩笑。” 陈东标摇了摇头，“我从不跟人开玩笑。” 刘小军身体陡然僵硬起来，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接什么话。 胡豺也没有一点要开口解围的意思，刘小军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些人好像是不安好心。 眼珠子转了转，刘小军从椅子上跳起来就想跑。 但他只来得及跳起来，就被胡豺一脚踹翻在地，一顿拳打脚踢。 胡豺可不是良老鼠那样只是手指灵活的废物，打起人来拳拳到肉，刘小军痛得哇哇直哭。 还是陈东标挥了挥手，胡豺才停手。 正准备开口，前头突然传来动静，陈东标凝神一听，“这平江县的公安倒也不是吃素的，阿豺咱们换地方。” 是林军带着同事找过来。 过年期间，平江县的招待所基本没有外地人入住，就只有靠近汽车站这一间来了两个出差的。 “不是京市来的，我看看，是苏省。”前台查了一下登记薄，推给林军他们看。 林军眉头皱了皱，“不管是哪里来的，先见见人，咱们问问情况。” 介绍信也是可以伪装的，见过人盘问过才知道。 服务员忙找了钥匙，“他们就住楼上二零三室，有一个早上出门了，但另一个一直呆在招待所里，我领你们过去。” 前台服务员没有注意到陈东标下楼去了院子里。 到了楼上敲门没人，打开门一看，里头没人在，但行李还在里头。 也不算什么行李，就一件外套还搁在床上。 林军毕竟跟过阎罗平一段时间，他拿起外套看了看，“沪市纺织厂的衣服，还怪有钱的，十有九就是他们了。” 留两个人在招待所等着，林军继续去找人。 登记本上有记录这两个苏省来的人开的汽车车牌，林军准备去查查车辆。 …… 魏闻东跟着那小混混到了本地居民区。 居民区里民宅聚集，巷子弯弯绕绕，魏闻东很快察觉到，那个小混混想甩开他。 他知道有人跟踪。 原本打算跟着对方，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的魏闻东改变了主意，直接上前把人拿住。 “你，你干什么！这是我的钱！”小混混也没有想到，在他熟悉的地方，竟然没有把人给甩脱。 他哪里知道，魏闻东从几年前起，就在县城里偷偷卖山上的产出。 平江县的每一条巷子，他都走过无数遍。 魏闻东抢过混混抱在怀里的皮包，打开看了一眼，全是钱。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包还给了对方。 “说吧，陈东标给你这么多钱，是让你去做什么？”魏闻东手臂横在小混混的脖子上。 小混混抱紧怀里的钱，“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不能说，说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没有了。 “不说？”魏闻东看了他一眼，把他拎起来，准备带到侯福宝那里去。 居民区这边来往的人多，不方便拷问，正好这里离徐哥留给他们的小院子，他们的据点近，魏闻东打算去那边问。 看出小混混想叫，魏闻东拽了拽他手里的皮包，“你直管喊，这钱我全给你扔出去。” “……”小混混感觉到魏闻东的力气，缩了缩脖子。 这是哪里来的煞神，陈东标只说有人会跟着他，让他想办法把人甩掉，没说这人这么恐怖啊。 魏闻东把人带到侯福宝的地盘，结果发现门上一把大锁，竟然一个人也不在。 不过这也难不倒魏闻东，他在门梁上一摸，就拿到了钥匙。 开门的时候魏闻东注意了一下小混混的表情，见他对这里十分陌生，微微放下了心。 不是侯福宝手下的人就好。 “你开锁吧，我不跑！”小混混一副认命的模样，低眉落眼地站在那里。 但他怎么可能不跑。 可惜他这样说魏闻东也没有放松警惕，倒是松开了手，但把皮包拿了过来。 小混混咬了咬牙，左右看了看，竟然没有人来，他心里暗恨，猛地一撞魏闻东，就想去抢他手上的皮包。 倒是拽上了，就是没拽得动。 再想不要皮包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说吧，陈东标到底让你做什么。”魏闻东把人扔进院子里，把门关上，拉过长凳坐下，被抢变形的皮包就放在身边。 “说了，你还有机会拿回来这点钱，不说，不光这钱没了，陈东标答应你的那些，你想也不要想了。” 第681页 能去当混混，哪里会是什么有原则的人，眼前的利益比陈东标画的大饼更实际。 他现在只想把皮包里的钱拿回来，“他让我去外面散播谣言，说灯泡厂这次的事故跟他们厂长有关系，是因为引进的生产线本来就有问题。” 魏闻东心里一沉，陈东标的目标果然是宋幼湘。 要是这次事故的原因被栽在宋幼湘的头上，宋幼湘就算被大学录取也没有用。 “还有呢？”魏闻东冷下脸来。 小混混摇了摇头，“没有了，就这些，大哥，我能走了吗？” 魏闻东盯着他没说话，就这点事，可不值五千块钱。 “行吧，我都招了，他还让我找一个叫刘小军的，把人给弄没了。”小混混一副瞒不过去的表情。 说完他还跟魏闻东打商量，“大哥，我这都招了，也干不成这些，你把钱还给我，我拿了钱就跑，您能放过我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天降横财不能要 对方一副要钱不要命的无赖相，魏闻东稍一不注意，就想伸手够装钱的那只皮包。 “让你走行，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魏闻东看上去也不想过多跟他打交道，直接把皮包扔回给了他。 小混混心底一喜，先抱着皮包检查一圈，没被扯坏不会掉钱，才重重地点头。 别说一个地方了，十个地方都行。 魏闻东也不磨叽，原样把门锁上，钥匙也没放回去，往兜里一揣，领着小混混就往出走。 “大哥，要不你给个地址，我自己过去，也不劳烦你这专程跑一趟？”小混混一路小跑着，跟在魏闻东的身侧。 没办法，不跑跟不上魏闻东的速度。 当然，他现在更想做的是直接逃跑，但这不是不敢么。 魏闻东看都没看他一眼，“跟上。” 小混混憋闷，老实跟着，闷头一路走，等停下来，看清眼前是什么单位，小混混一下就懵了。 皮包上一扬，小混混拔腿就要跑。 早知道一开始他就不要这包钱了，这哪是天降横财，分明就是讨命钱。 魏闻东竟然直接把他领到了公安局门口。 “现在知道要命不要钱了？晚了。”魏闻东揪住小混混的衣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了皮包塞他怀里，“抱好了。” 这五千块钱，瞬间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魏闻东把人送进公安局，正好跟从外头回来的林军碰上了头。 纪律关系，林军不能跟魏闻东透露太多，但灯泡厂重新报案的事他告知了魏闻东。 魏闻东一下就想到，应该是宋幼湘做了什么，“是不是牵扯到了之前京市的案子，所以才……” “局里现在高度重视。”林军点了点头。 两人没再多说，魏闻东匆匆离开了公安局，他回了趟招待所。 都不必他问，招待所那边的工作人员都在议论今天的事。 公安来找人扑了个空，疑似犯罪分子的人已经跑了，大家都在胡乱猜测公安抓人的原因。 魏闻东找了一圈，没见着自己人，就又出来了。 出了招待所，魏闻东才抽出自己从缝隙找出来的纸条，看到上面说刘小军已经被陈东标控制在了手里，眉头紧皱起来。 还是晚了一步。 一开始魏闻东没有联想到刘小军身上去，但等他发现小混混故意引开他，给他放烟雾弹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至少他可以肯定一点，他在陈东标面前暴露了。 但这会魏闻东思绪还是有点乱。 刘小军不是小混混的目标，那陈东标安排给他的目标是谁呢？ 难道只是单纯地想把他引开？ 不可能，只是把他引开，不必给小混混那么多钱，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魏闻东现在也顾不上琢磨这事了，首要任务是赶紧找到刘小军。 好在他留了人盯着陈东标，不然这么真得抓瞎。 “哥……”魏林川眼睁睁看着他哥风一样地从眼前跑过去。 他在外头也跑了大半天了，先是听幼湘姐的话去找福宝哥，又到处去找他大哥。 好不容易在街尾看到他大哥的人影，还没来得及拿，人又不见了。 魏林川追了一条街后，放弃了去追他大哥的想法，弯腰喘了几口气，才抹了把汗准备回去。 “辛苦了，喝口水。”宋幼湘看着大冷天棉衣缠腰上，只穿了线衣回来的魏林川，“赶紧把衣服穿上，别感冒了。” 魏林川喝了口水，把衣服穿上才开口。 开口就先告状，“幼湘姐，你不知道，我哥他也太能跑了，我才见着他的人影，咻一下，就不见了。” 告完状才跟宋幼湘说正经事儿。 “福宝哥他们已经出发去市里了，他让你别担心，肯定不会叫医院里的两个叔叔出事。” 宋幼湘点了点头，先夸了魏林川几句。 平江县是她的主场，陈东标再手段通天，手里没人也难办成事。 至于刘小军那里，林军先前已经来过一趟厂里了，他们追得紧，陈东标应该没有时间冲刘小军下死手。 何况陈东标那边还有魏闻东盯着，宋幼湘还是比较放心的。 当然，宋幼湘猜测的是最坏的结果，万一陈东标另辟蹊径，想法跟她截然不同呢？ 第682页 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不同于宋幼湘的冷静理智，刘家这会是闹翻了天，刘母从娘家回来后，就跟刘父闹了起来。 “儿子长这么大，你管过他一天没有？你脑子里就只有工作只有厂子，赚那点钱要养乡下一大家子，什么时候顾过我们这个小家！”刘母抹着泪，只觉得自己一肚子苦水。 “家里没钱买煤，我背着小军去捡煤渣，大雨天摔在地上，是小军替我捡掉下的煤渣，替我抹眼泪，跟我说长大了要孝顺妈妈，你呢？你在哪里！ 你凭什么让公安去抓他，要是小军去坐牢，我就不活了！……” 刘母痛哭失声，身边刘小军的妻子搂着大女儿，也跟刘母抱在一起哭。 刘父低着头坐在那里，心里一片酸楚。 子不教父之过，是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刘母还在那里哭，说起厂里她也有许多的怨言，“你当年凡事冲在前头，命都能舍出去，结果呢？说是照顾，小军最后还是进的车间，干的最苦最危险的工作，这是照顾吗？ 还有你那个工伤津贴，经常一拖就是好几个月，你吃不上药，是小军上完班还去火车站背货赚来的钱！” “那时候厂里困难，再说了，宋厂长后来不是把津贴都一次性补齐了吗？”刘父哆嗦着点了根烟。 刘母一噎，眼泪流得更凶了，揪着胸口拍打着自己。 想到她那会还一个劲在外头夸宋幼湘，说她这个厂长好，比老厂长有魄力，还心系职工。 她说了宋幼湘那么多的好话，结果，这个有魄力的厂长要把她儿子送去坐牢了。 刘母恨不得打死当时的自己，那些钱本来就是该他们家的，怎么就成了恩德了呢？ 她恨啊！ “奶奶，奶奶……”刘家大孙女哪里见过奶奶这样，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追踪 魏闻东只有陈东标和胡豺带着刘小军离开的消息，具体去了哪儿他不知道。 但从陈东标他们以前的行事风格来看，很有可能直接去找他们自己的人打掩护藏起来。 褚岁山手底下的势力，主要是往国企里头伸。 县里的企业他们看不上，但市里的企业，说不定会有他们的人，就像先前那个蒋文一样。 到了市里再找人肯定比在县里麻烦，但还是得去找，好在现在是过年期间，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好找的。 魏闻东赶到市里，才下汽车呢，就被谢九韶借给他的人接到了。 “东哥，你可算是来了。”冯小四灰头土脸地在市汽车站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魏闻东在找谢九韶之前，先去把冯小四叫到了身边跟着。 冯小四人机灵，魏闻东和谢九韶推荐的吴国志去蹲人，他负责蹲车。 “吴哥带着我藏到了后备箱里，现在吴哥在市电机厂守着呢。”冯小四是来等魏闻东的。 等得到最好，等不到，他还得回去一起守着。 吴国志到底是谢九韶推荐的人，有勇有谋，关键时刻没有掉链子。 陈东标和胡豺带着刘小军走的时候，他不光写了纸条给魏闻东留了信，还趁机带着冯小四溜到了车后备箱里缩着，这其中有多辛苦和惊险，可想而知。 也是公安来得及时，陈东标他们没有回房间去拿行李，也因为急着转移，没有注意到车后备箱的异常。 不然他们随时可能暴露。 知道陈东标一行在电机厂落脚，魏闻东先拿着他那张临时工作证找地方给林军打了个电话，把这边的情况全盘托出。 林军那边刚查到陈东标的车上了去市里的国道，正准备出发，就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谢了，我会联系市里的同志配合我们工作。”林军都没有多问魏闻东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跟宋厂长有关的事，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 “这消息还得麻烦你通知灯泡厂那边一声。”魏闻东这边借的车站单位的电话机，不好一直占用。 林军应下了这事。 打了这通电话，魏闻东才跟着冯小四往电机厂赶过去。 吴国志本来没打算让冯小四来等人。 谁也想不到陈东标他们会跑到市里来，来的还是电机厂，吴国志不巧，正好就是电机厂的职工。 到了他的地盘，吴国志自信不会把人给看丢。 但冯小四坚持魏闻东肯定会找过来，吴国志才让他去汽车站蹲人的。 看到冯小四真带着魏闻东过来，吴国志还真有些意外，“东哥，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到市里来？” 魏闻东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 吴国志点了点头，暗道，能跟谢九韶关系好的人，果然就没有傻子。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把那个怂包救出来？”吴国志问魏闻东。 他过来就是帮忙盯人的，怎么做决定权在魏闻东手里，“对了，他们那车里头，还藏了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是倒出去能赚不少，咱们要不要……” 魏闻东面色一肃，“人不能救，东西也不能动，等公安来。” 只要刘小军安全，他不打算贸然出头，这会魏闻东的脑电波跟宋幼湘到了一个频道。 如果能把陈东标拖下水就好了。 魏闻东不是认死道理的人，一条路走不通就换条道走，陈东标他们坏事做尽，为什么动不了，因为他们上面有人罩着。 第683页 褚岁山织那么一张庞大的利益网，不是白织的。 牵一发动全身，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拉不了他们下马。 “那行吧，我去看看情况。”吴国志耸了耸肩，没法黑吃黑，就干正事吧，他是电机厂职工，陈东标他们找的人是电机厂采购科的张科长，跟吴国志关系还不错。 吴国志这会知道采购科长是陈东标的人，但采购科长不知道他的身份。 敲门声叫屋里四个人都精神一紧，陈东标第一时间去房间北向阳台去看情况，二楼不高，楼下是菜地和家属区后门。 胡豺和采购科长对视一眼，两人一个藏到门后，一个去开门，至于被堵住嘴的刘小军，此时心里满怀希望，他迫切地希望是公安来敲门，把他解救了。 “谁啊？”采购科长走向门口。 吴国志笑，“打扑克四缺一，张科长一起来玩两局啊。” 过年电机厂轮休，职工聚在一起打牌喝酒的挺多的，谢九韶联系吴国志的时候，吴国志就是在牌桌上被叫走的。 听到是他的声音，采购科长松了一口气，“小吴啊，我就不去了，家里有客人在，你们玩得开心。” 他只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吴国志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视线马上就被堵住，“来客了，行，那我们自己玩去。” 采购科长笑着送走了吴国志，转头冲屋里人安抚地摆了摆手，“没事，普通同事。” 只是普通同志吗？陈东标现在谁都怀疑，他让胡豺去把车开到楼下，再偷偷把后门打开，好方便有情况第一时间走人。 吴国志回到魏闻东那边，“人没事，堵着嘴还哼哼唧唧在哭，精神挺好。” 刘小军是一路哭着到的市里来的，吴国志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男人，简直不够丢人的。 人没事魏闻东就放心了。 市局这边的同志来得很快，有吴国志接应指明位置，他们很快把张科长的住处围了起来，五个同志，两个守在楼道口，三个上楼抓人。 “怎么会有公安！”听到汽车声，陈东标就藏在窗帘后看着了，看到穿着制服的公安，脸色极其阴沉。 目光在张科长身上来回打量，明显是不信任他。 张科长那叫一个冤枉，“标哥，你们来这里我都没出去一下，我可没时间通风报信，我拖着他们，你们赶紧走。” 而且现在不是找谁是内奸的时候，是赶紧跑啊。 刘小军听到公安来了，恐惧之外，心里竟然涌出了一股惊喜，他摇头晃脑挣扎着，想出声求救。 “走！”刀子顶在刘小军的腰上，陈东标拽着刘小军到了北阳台，“跳下去。” 公安上来得很快，再从正门下楼已经来不及。 “呜呜呜呜……”刘小军吓都要吓死了，但他根本没有选择，来不得发声，就被推了下去，紧着，陈东标和胡豺也都跳了下来。 “标哥，他腿才像折了。”胡豺拽了下刘小军，没拽起来。 陈东标看了一眼，手里的匕首一翻，但还没来得及下手，一楼邻居的灯亮了，被重物落地的声音惊醒了过来，“谁在外头？” “拎上他，走！”陈东标一马当先，先上了车。 “人跑了。”吴国志跑到北阳台，只来得及看到驶出家属院的汽车。 市局这边公安反应也很迅速，先将张科长铐了起来，剩下的人很快下楼，准备开车去追。 魏闻东开始没露面，但眼见着陈东标要跑，他哪里还坐得住，直接冲出去上了警车的驾驶室，“我是县局派来的魏闻东，这是我的临时工作证。” 说着话的同时，警车已经开了出去。 好在林军在联系市局这边的时候，提了魏闻东的名字，市局这边的同志看过了他的工作证后，取下了第一时间铐在魏闻东手腕上的手铐。 他们留了两位同志在张科长那里，这会确实有点缺人手，“专心开车，赶紧追上去。” 魏闻东开车技术又稳又快，紧紧咬着陈东标他们的车不放，但这时候市局的条件也不行，汽车性能一般，真比不上陈东标他们从外面搞来的走私车。 “哪里来的疯狗！”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熬夜等，第二天起床刷就行啦~晚安~ 第五百一十九章 弃车保帅 胡豺咒骂了一句，把油门踩到最大。 刘小军缩在角落里，手紧紧握着扶手，一动也不敢动，他这会头晕想吐还想哭。 他就是不想坐牢而已，为什么会遇到这样艰险的事。 刘小军心里又怕又悔，他为什么那么害怕去公安局，就是因为在上工前，他和杨大柱偷偷喝了一场酒。 最终酿下大错。 杨大柱伤成那样，总不可能被担架抬着去坐牢，就只有他，坐牢是跑不了的。 刘小军太害怕了，他一直浑浑噩噩的，现在终于回过神来，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早知道会这样，他还不如被抓去坐牢。 现在脑子清醒过来，刘小军才反应过来，从他逃跑出厂大门的那一刻，他就再也退不回去了。 他从疑犯变成了逃犯，逃跑这件事，直接坐实了他的罪名。 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还跟这两个目的不明的人搅在了一起。 第684页 刘小军在心里猜测着两个人的身份，越想越觉得害怕，他真是被他妈妈害死了，她怎么也不拦着他！ “开快一点，找个地方把我放下。”陈东标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魏闻东脸上停顿了几秒。 他倒要看看，这次魏闻东在万岁爷面前，要怎么狡辩。 胡豺看了眼身后紧跟着的警车，头皮有些发麻，“标哥，跟着太紧了，根本没法停。” 陈东标看了眼他开的方向，指了指前面，“进那个居民区。” 市区有很多旧式的居民区，但这是他们极其陌生的城市，不走大道，万一进去了出不来，被人瓮中捉鳖了怎么办？ 胡豺满头汗直往外冒，但陈东标的话他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往居民区里拐。 现在已经是傍晚七点钟左右了，过年期间正是热闹的时候，天冷也阻止不了孩子们在外头疯玩，大人们串门聊天。 “怎么往居民区里开？”副驾上的公安眉头皱起来，对他们的行为很是不解。 他们逃跑的线路原本方向是出城的。 魏闻东紧跟着拐了进去，不同于胡豺的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撞到人，魏闻东看到车前有人，是一定会减速刹车的。 每踩一次刹车，魏闻东心里就越焦急一分，他甚至想跳下车去追，但理智还在。 “小心……别开那么快！……还好，呼……”车里的公安也跟着捏了把汗。 车开到居民区的后门，终于看到了前面汽车的尾巴。 差点就追丢了，魏闻东赶紧追了上去，车开出小区之前，魏闻东目光下意识地巡视了一圈。 “小子，想跑？”胡豺看着缩在后车座的刘小军，舔了舔干裂的嘴皮，舔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刘小军捂着腿痛苦地摇头。 刚刚陈东标下车的时候，他是想跑的，但被生生拽回来不说，腿上被扎了一刀。 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双手，刘小军觉得自己要死了。 不是血流尽而死，就是生生被痛死。 “最好给老子老实点，逃了过去，是我们命大，逃不了，你也得给我陪葬。”胡豺阴狠地道。 他把着方向盘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在昏暗的环境下，正幽幽泛着冷光。 刘小军缩在那里，别说哭了，连声都不敢再吱。 汽车出了城，一路往平江县的方向驶去，胡豺是胡乱开的，他也没想到会开到这条路上来。 退是不可能退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开。 路况不好，车速快不起来，胡豺一路都骂骂咧咧的，不知道是陈东标甩下他心情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好在他的速度快不起来，后头的车更加状态不好。 “前面有车过来，有可能是县局的车，你闪几下灯。”副驾的公安看着前方，注意到远处有车远远地往这边在开。 胡豺也看到了前面的车，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不好，这一条公路竟然没有往村镇去的岔路，一边是稻田，一边是小河沟。 “小梁，赶紧掉头开，配合后面的车逼停那辆黑色小轿车。”林军坐在副驾上，目光看着前方，眼见着黑色轿车越开越近。 虽然远，看不太清，但林军直觉有问题。 开车的公安同志是从单位转业出来的，技术一流，直接就着半截田埂掉了头。 这时候，胡豺的车马上就要超过他们了。 油门一脚踩下去，林军他们的车开在了最前头。 “干他丫的！”胡豺砸了下方向盘，试图超车，但前面的车死死地拦在前面。 后头魏闻东的车也追了上来。 “刀放下，熄火，下车！”车被逼停的瞬间，林军冲下车，扣住了准备拽刘小军当人质的胡豺。 市局这边的同志慢一步，但也终于冲上来，把刘小军从车上带了下来。 “魏闻东，是你！”胡豺见到魏闻东，表情都狰狞起来，“张连章那老狗是你的人！” 张连章就是电机厂的采购科长。 在平江县被公安查上门他们心里早有准备，但在电机厂暴露，唯一的可能是出了内鬼。 否则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有话留着跟公安说吧。”魏闻东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车里扫视一圈。 陈东标果然逃了。 魏闻东磨了磨牙，走过去跟林军耳语了几句，林军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救我……”刘小军捂腿的手，换到了腹部。 在林军赶过来之前，胡豺已经捅了刘小军一刀，唯一庆幸的是，刘小军人在后排，胡豺在驾驶座，行动不便。 不然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可能就是刘小军的尸体了。 “赶紧送医院。”回程的路上，开车的同志换成了市局的同志，魏闻东上了林军那台车。 要不是有林军替他说话，这会魏闻东已经被铐上手铐，要去市局交待问题了。 现在虽然没被铐上，但市局这一趟是必须去的。 一张过期的县局临时工作证可不顶用，抢了公安的车去追嫌疑犯，真当自己是大英雄了？ 这是妨碍公务，是违法行为！ 魏闻东的临时工作证被没收，批评教育了半个多小时，又写了份检讨后，才被林军给领了出去。 和林军站在一起的，还有宋幼湘。 第685页 “我们去你说的小区排查过了，那个人已经跑了。”林军给魏闻东开烟，被魏闻东拒绝了。 林军看了宋幼湘一眼，把烟收了起来，自己嘴里叨着的也没点上。 “林公安，我们能不能见见刘小军。” 第五百二十章 将功补过的机会 宋幼湘接到林军的通知后，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就和杨满生一起往市里这边赶。 她出发要晚一些，没赶上逮住胡豺那一段。 在市人民医院把杨满生放下后，宋幼湘就直奔市局而来，正好遇上了在办手续的林军。 “你是灯泡厂领导，肯定可以见的，我领你们过去。”林军忍住烟瘾，把烟夹到耳朵上。 刘小军竟然不在公安局里？ 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魏闻东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宋幼湘这才定下心跟着林军走。 医院里，刘小军的伤口已经处理后，平静地躺在了病床上。 他运气说不出的好，车间事故他没事，这次被连捅两刀，其中一刀捅进肚子里，竟然一点也没有伤到内脏。 当然，苦头是要吃一些的，毕竟那一刀结结实实地捅了进去。 病床边坐了两个公安，都是县局的人。 这会刘小军麻药已经过了，人已经清醒了过来，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好在公安也没打算在这里问讯，只是负责看守而已。 宋幼湘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刘小军眼泪再次不受控制涌了出来，是激动的，终于来了个人可以解救他了。 “厂长！”刘小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目光安抚，然后看向林军，“林公安，我能跟刘小军同志单独谈谈吗？” 有些话，得单独跟刘小军说才好。 林军摇了摇头，想了想跟同事道，“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下去买个饭。” 忙了一天，他们都没功夫吃饭。 宋幼湘想了想，没再坚持，走过去病床那边，林军站到窗边上去，魏闻东则是压根就没进病房，他守在了门口。 “刘小军同志，京市机械总厂对外办事处的同志已经落网，你不要害怕，他们之前怎么威逼利诱，后头又怎么绑架你逼迫你，你如实跟公安说就是了。”宋幼湘目光直视着刘小军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十分清楚。 站在窗边的林军手指颤了颤，抬眼看了宋幼湘一眼，又垂了下去。 刘小军觉得麻药的药劲还没有过去，他听这话听得有些糊涂，但他不傻，听出了这话里微妙的意思。 京市机械总厂对外办事处…… 这个单位名称好熟悉，刘小军冥思苦想，终于想了起来，这是厂里引进新生产线的黑心单位。 谋财害命，害得他们差点花了大价钱拿不到生产线不说，还差点害死宋厂长。 当时的事宋幼湘没让过于宣扬，但厂报上是通报过相关新闻的。 刘小军脑子一般，反正人生按步就班，根本就不需要多动脑子，但这一刻，他突然变得灵醒起来。 他看着宋幼湘，不大敢开口，怕自己想错了。 “刘小军同志，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把握住，只要用心改正，厂里还是会接纳你的。”宋幼湘继续道。 “想想你的父母妻儿，他们都在等着你主动承认错误，早日改造好，也争取早些回家。” 刘小军目光激动地看着宋幼湘，他还能有机会吗？ “厂长，对不起，我错了……我应该主动承认错误，主动自首，我错了……”刘小军捂着脸哭了起来，他真的知道错了。 “他们，是他们指使的，他们还叫我去公安局自首，叫我跟公安交代，事故是您的失误造成的……” 这句话刘小军不是说谎，是陈东标实打实地说过的。 魏闻东站在门口，听到这话手不自觉地握紧，看刘小军的目光都变得不善起来。 如果不是他们紧跟紧逼，刘小军会不会被陈东标蛊惑，真的去做这样的事。 如果他真的这样干了，那对宋幼湘将是怎么样毁灭性的打击！ “你仔细想清楚再说，你要对你说的每一个字负责，想清楚，再跟公安同志说，明白吗？”宋幼湘心里早有猜测，但刘小军现在贸然开口还是有些欠考虑了。 宋幼湘语气略重，刘小军马上闭了嘴，开始动起了不怎么用的脑子。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宋幼湘问。 刘小军点了点头，这他是知道的，听他们互相称呼过，“他们一个叫标哥，一个叫胡豺。” 宋幼湘微微一笑，不用知道得太过清楚，有陈东标就行，别的公安自己会去调查。 陈东标要在明面上做事，他的名字是有挂在对外办事处的，一查就知道。 正好这时候去打饭的公安也回来了。 “林公安，我说完了，希望你们把真相调查清楚，不要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也不要放任何一个有罪的人。”宋幼湘看向林军。 林军点头，把他记了两笔的笔录本递给他们，“吃饭完，按着这个方向好好问。” 宋幼湘出了病房，林军也跟着出来了。 “在逃的犯人我们会尽全力追捕，你们放心。”林军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毫不心虚，陈东标一身都不干净，就算这次事故是有意要污蔑他，但陈东标后续绑走刘小军也绝不无辜。 第686页 “多谢林公安。”宋幼湘道谢，说完她看了魏闻东一眼，”如果我们这边有线索，也会及时通知你。” 目送宋幼湘和魏闻东离开，林军揉了揉额角。 这些当领导的，个个都不简单啊，宋幼湘看着温温和和一个女同志，这样的手段和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当着公安的面，就敢来这一套。 林军这么帮宋幼湘，有他自己的判断，再就是相信阎罗平。 阎罗平走的时候叮嘱过他，如果魏闻东和宋幼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他适当搭把手。 宋幼湘要让厂职工做假证的嫌疑，但今天被抓的人，为什么独独绑走了刘小军，本身也很值得深思。 今天被抓的那个胡豺，身上的匪气做不了假，就是普通人都能看得出来，何时跟着阎罗平学了那么久，林军多少也是有长进的。 何况车里他们还搜出一些东西，这两人身上牵扯的案子怕是不会小。 当然，这些他就没有必要跟宋幼湘透露了。 “你不应该来的。”魏闻东有些担心地看着宋幼湘，现在陈东标跑了，谁也不知道他会躲在暗处做什么。 陈东标能联系到一个小混混为他所用，就能联系到更多的小混混。 还有刚刚在病房里的那些话，她完全可以借他的口来说给刘小军听的，根本不必她亲自开口。 宋幼湘见魏闻东满脸严肃，低头看向魏闻东的手，伸手握住，“魏闻东，我饿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二十一章 我就是叫叫你 听到宋幼湘说饿，魏闻东瞬间就把陈东标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这一次，他脑子打了一架后，终于勉强控制了不太听话的四肢，顺顺当当地牵着宋幼湘往林军的车那边走去。 现在这个点，国营饭店早就关门了，医院食堂倒是有夜宵，但味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宋幼湘虽然不挑嘴，但魏闻东想叫她吃好吃高兴。 “小魏？又出差呢，还是一间房一碗面？”招待所的老板娘打开门，就十分热情地跟魏闻东打招呼。 有点类似运输系统的招待所，但是悄悄搞私营的那种。 房钱和吃饭比运输系统内部的司机招待所要便宜得多，这里还有门路给你开到正规的票，方便回去报销。 “你想吃面还是吃什么，这里的鸡丝面特别好吃，还有酱猪手。”魏闻东低头问宋幼湘。 说到酱猪手，宋幼湘就回忆起味儿来了。 先前魏闻东出差回来没少给她带，“就吃这两样，老板娘，这会还有别的蔬菜吗？” 老板娘这才见着魏闻东身后还跟着个漂亮姑娘。 不怪她，她们家这院门窄，魏闻东个子又高大，把后头的姑娘藏得严严实实，她压根就没看见。 “这大冷天的，就白萝卜大白菜和芫荽菜，要不弄个白菜帮子炒肉丝？”老板娘热情地道。 宋幼湘点了点头，跟着魏闻东进了屋。 这是一栋二层楼房改的招待所，堂屋侧面那间就是吃饭的地方，这会屋里就她跟魏闻东。 “你坐会，我去要点热水来。”魏闻东安排宋幼湘坐下，自己熟门熟路地去倒了茶水，还拎了个煤炉来给宋幼湘烤火。 因为宋幼湘说自己饿了，魏闻东还去厨房转悠了一圈，想找点东西给她垫垫肚子。 “乡里弄来的新鲜荸荠，洗好的。”老板娘看着魏闻东笑，打趣道，“那姑娘是你对象吧。” 老板娘的荸荠洗得有点粗糙，只是洗去了泥巴，上面的横隔膜没有搓干净。 魏闻东动作迅速地重新搓洗了一遍，红着耳尖点头，“是我对象。” 表情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和甜蜜。 老板娘默默地扭开脸，看了眼埋头干活的自家男人，忍不住有些嫌弃。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对了，老板娘那个鸡丝面里的姜……” 老板娘自然地接过话，“姜切大块一点，方便挑出来？放心吧，我知道。” 以往魏闻东在她这打包猪手的时候，都是先仔细把姜挑一遍才装饭盒里的，他对象肯定不吃姜。 魏闻东笑着点头，道了谢赶紧端着荸荠出去。 “这小魏还怪细心的。”老板把整只卤的猪手捞出来剁成小块，边跟老板娘絮叨。 老板娘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磨着后槽牙道，“是啊！人小姑娘真是命好，遇着个细心体贴的对象。” 这话有些酸，还有点意有所指，老板不敢轻易接话，只把砧板剁得哐哐响。 烤着炉火，吃着清甜无渣的荸荠，宋幼湘难得心情轻松。 自打灯泡厂发生事故以来，她就没闲过，方方面面的事情需要她处理，精神难得有放松的时候。 本来宋幼湘还想逗逗魏闻东，结果有大车进院的声音。 没一会就进来几个长途司机，他们一进来要要酒要炉火，这屋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你跑长途的时候，可是一滴酒都不许沾啊！”宋幼湘叮嘱魏闻东。 这时候都没有酒驾的概念，很多长途司机都有抽烟酗酒的陋习，完全不当回事，不像后世那样深入人心。 魏闻东表情变得严肃而乖巧，“我从来没沾过。” 以前宋幼湘在大队开拖拉机带徒弟的时候，就专门讲过开车不喝酒这事，魏闻东听了就记进心里了。 第687页 他不光是出差开车途中不喝酒，大部分场合都尽量不喝。 宋幼湘这才放心，魏闻东的话还是能够作数的，他要么不说，说了就都会做到。 这一顿宋幼湘吃得很满足，鸡丝面配着鸡汤一块上的，又鲜又香，酱猪手咸辣鲜香，白菜梆子炒的五花肉也特别美味。 饭后，老板娘还给送了两碗自己家里酿甜酒。 车子是跟林军借的，给他打包了份酱猪手回去，把车停到医院，魏闻东送宋幼湘去招待所休息。 魏闻东还完钥匙下楼，就见宋幼湘靠在车边，头慢慢往下点。 心尖忍不住有些发疼。 “走吧，咱们赶紧回去。”魏闻东轻轻喊醒宋幼湘。 吃饱了容易犯困，宋幼湘努力地撑开眼皮抬头看他，“嗯，送完啦？那走吧。” 因为困顿，宋幼湘此时的神态有点娇憨，魏闻东心口被撞了一下，眼里只有宋幼湘的脸，然后视线落到她嘴巴上。 喉头来回滚动一下，魏闻东强迫自己挪开视线。 宋幼湘站直身体，抬手把手塞到魏闻东的手里，反正大晚上的，也没有纠察队来管他们牵不牵手。 “走！”魏闻东嗓音都变了。 宋幼湘只觉得魏闻东大手滚烫，包裹着她的手，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摇摇晃晃跟上魏闻东。 结果走了两步，魏闻东主动蹲下了身体，示意宋幼湘趴到背上来，“我背你。” 看着背对着她半蹲着的魏闻东，宋幼湘掀不开的眼皮突然有了某种支撑。 她看着魏闻东，半天没有动作。 等了一会儿，魏闻东不见宋幼湘动作，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一脸茫然地站着，以为她上不来。 魏闻东站直身体，目光四下看了看。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站直的瞬间，宋幼湘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落寞。 “走吧……”宋幼湘轻声道，双手下意识想插到口袋里去。 结果魏闻东大手直接抓住她的手，大步往回走了几步，“这里有几块砖，我给它摞一下，用它垫着你就能上来了。” 宋幼湘，“……” 她被动地踩在砖头上，然后被魏闻东腾空背了起来。 “从这里去招待所还得走好一会儿，你眯一会儿，别睡。”魏闻东这么脑子里一点绮思都没有，只想赶紧背宋幼湘回招待所。 天气这么冷，她又那么困，睡着了很容易感冒的。 魏闻东一手横在背后，手肘托住宋幼湘，另一只手捂在宋幼湘环扣他胸前的双手上。 这一天着急忙慌，两个人都没有戴手套。 “魏闻东。” “嗯？” “没事，我就是叫叫你。” 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们结婚吧 今晚的月亮很大，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魏闻东走得很稳，但单手托着到底有些吃力，最后魏闻东想了个法子，让宋幼湘把手塞他棉衣里。 这样不会冻着她，他也能腾出手来背稳当一些。 “魏闻东，你越来越会了啊。”宋幼湘贴着魏闻东，忍不住笑他。 什么越来越会？ 魏闻东不是太明白，但并不妨碍他脸红耳朵烫，也不明白意思，他糊里糊涂地应声，“嗯。” 宋幼湘一听就知道他没听懂，她笑起来。 反正她开心，魏闻东就跟着开心，听到她笑，魏闻东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慢点，魏闻东，你颠着我了。” “那我慢点，这样行吗？” …… 两人说着没半点营养的话，说着说着宋幼湘声音慢慢就没了，感觉到肩侧的重量，魏闻东稍稍加快了一点点脚步。 怕宋幼湘睡着过去，魏闻东隔一会喊她两声，跟她说几句话，问问她冷不冷。 听到她应声，他就觉得安心。 如果可以，魏闻东想直接把宋幼湘背到房间门口。 但那显然不现实，在招待所外头不远，魏闻东喊醒宋幼湘，把她放了下来。 放下来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给宋幼湘披上。 “到了？”宋幼湘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醒醒神。 又是娇憨懵懂的表情，魏闻东再控制不住。 宋幼湘只觉得左边嘴唇叫什么撞了一下，凉凉的软软的，一触即离。 “……？”宋幼湘。 魏闻东脑子已经是一片空白，他看着宋幼湘，垂在身侧的手都在颤抖，“我们结婚吧。” 此时，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隔着几层衣服的心脏处，在剧烈无章地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结婚？”宋幼湘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要结婚，“结婚是很郑重的事情，我们应该再了解了解，现在太早了。” ——我从来没有如此郑重过！ 魏闻东到嘴边的话默默地咽了回去，心里前所未有的失落，但他还知道拉着宋幼湘的手，往招待所里走。 想结婚这个念头不是这一刻才有的，是从很早开始，就时时刻刻盘踞在他心上的。 每一次见面，魏闻东都怕自己脱口而去说出这句话。 但他一直不敢说。 今天好不容易冲动之下说出口，得到的果然是如预想一般的答案，魏闻东失落了一会，重新又打起精神，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第688页 不着急，慢慢来。 魏闻东，加油！ 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喊醒了值班的工作人员，登记好，宋幼湘独自上楼，魏闻东还要回去电机厂找吴国志。 陈东标跑了，他只有一个人，行动不方便，肯定会联系下面的人才好行事。 不会再是电机厂，但通过那个采购科长，或许能有别的发现。 宋幼湘回到房间，洗脸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刚刚，魏闻东，是亲了她？ 宋幼湘后知后觉地捂住脸，她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是不是表现很傻？ 明明整个人现在有些发烧，但左边嘴唇莫名就凉凉的。 不过魏闻东更傻才对，宋幼湘脸埋在手心里偷笑，大傻蛋，亲嘴都没找准位置。 亲偏啦！ 宋幼湘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只是入睡困难了一点，等睡熟过去后，那些胡思乱想就都消失了。 倒是魏闻东，半夜把吴国志拉起来，但人总有一点儿走神。 张采购科长已经被公安带走问话，吴国志带着魏闻东，偷偷摸到张科长的宿舍。 “张科长一般不带生人回厂里，但他手里应该有联络本，先去她家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吴国志压低了声音道。 结果一点回应都没有。 “东哥？”吴国志。 魏闻东飞快回神，“嗯，先去家里找，再去办公室找，也不一定是生人，电机厂或许还有他们的人在。” 张采购科长已经成家，但现在过年，他老婆带着孩子年前就回老家去了，现在张家没人。 明明听着，怎么不吱个声呢？吴国志想不通，摇了摇头收回思绪，专心领路。 两人蹑手蹑脚摸到张家门口，吴国志正要去撬锁，魏闻东突然伸手按住他的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吴国志停下手，屏息不动。 张家屋里似乎有动静，仔细听像是拉开抽屉翻动的声音，但张家这时候不可能有人才对？ 魏闻东和吴国志对视一眼，心里都想到了一个人，陈东标！ “你，下楼，接应，我，进去！”魏闻东冲吴国志指了指比划了比划。 可不能再叫陈东标像白天一样，又跑了。 吴国志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下楼去。 屋里的人确实是陈东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就是他并不认识脉络网上所有的人。 一般有事他只需要找小头头就行，但现在张采购科长已经被抓去了公安局，陈东标也需要相应的联络方式，才能进行下一步。 魏闻东捅开锁的瞬间，陈东标瞬时像拉满的弓，不动了。 然后他就见到了魏闻东那张让他深恶痛绝的脸，陈东标手从抽屉里拿出来，动作迅速地往后腰摸去。 魏闻东的反应也很快，已经顺手握起桌上的花瓶扔了过去，但叫陈东标躲过了。 花瓶破坏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邻居，外头有灯光亮起又暗下去，还有人张嘴骂了几句。 屋内，黑黝黝的洞口对准了魏闻东。 陈东标咧嘴一笑，牵动着脸上的大疤，看上去有些狰狞，“这次弄不死宋幼湘，弄死你也不亏。 魏闻东，你巧言令色，万岁爷老糊涂了会相信你，但我可从来没信过你一次！” 相信？禇岁山可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真真假假，不过是褚岁山故意给彭万里那一方放出的迷雾弹而已。 陈东标自己手里不干净，又加上失误权利被削，慌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你信不信我不重要，褚爷信我就行。”魏闻东双手张开，警惕着陈东标的每一个动作，脚下微微移动蓄力，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陈东标眯了眯眼睛，手往前伸了伸，“你想激怒我。” 魏闻东耸了耸肩，“被你发现了，这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我说的也是事实，你不知道吧，先前那一批铜器运往港城，就是褚爷故意安排试探你的忠心的。” 听到这里，陈东标目光猛地变得锋利起来 陈东标目光紧盯着魏闻东，恨不能欲其死，但扣着扳机的手指却松了。 铜器的事，魏闻东不可能知道，所以真的是万岁爷试探他，并告诉魏闻东的？ 陈东标想从魏闻东手里，知道更多的事。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二十三章 兵来将挡 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吴国志在楼下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没来得及往楼上冲，楼上就摔下来个人，吴国志身体比脑子快，拔腿就往前冲。 “别过去！”魏闻东撑着窗口，没喊得住吴国志。 枪声再响，吴国志腿上中了一枪，他倒下的时候，楼上摔下来的台灯也砸到了陈东标的握枪的手上。 吴国志咬了咬牙，扑过去把陈东标压住，要让人跑了，他这一枪可就白挨了。 “多谢。”魏闻东也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 就势一滚后，直接起身，帮着吴国志一起扣住了陈东标。 吴国志痛得紧咬牙根，“死不了，你记得跟谢哥给我报工伤就行。” 说完，吴国志拿起快散架的台灯又拍了陈东标一下，以泄他心头之恨。 陈东标脸被砸偏，但他又猛地扭回过头来，“谢九韶！” 第689页 难怪！以前陈东标一直想不通的事，把谢九韶安到那个关键位置，就能想得通了。 是谢九韶一直在给魏闻东通风报信。 破坏万岁爷计划的人是谢九韶，还有宋幼湘这边的事，说不定也有谢九韶插手，根本就不是他办事不力！ 魏闻东看了吴国志一眼，吴国志呸了陈东标一下，“谢九韶是什么玩意？” 但现在描补已经于事无补，陈东标已经百分百确定，魏闻东的内应就是谢九韶。 包括这次的事，魏闻东怎么可能找到电机厂的。 只有可能是谢九韶，他的怀疑没有错，姓张的采购科长有问题，是他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陈东标在房间里没有打过魏闻东，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原本他就是靠着能打，忠心才挤到褚岁山身边去的。 只不过是之前在褚岁山那里受罚，伤到了筋骨，导致他现在身手不如从前罢了。 想到这里陈东标就恨，如果伤到了根本，魏闻东又怎么奈何得了他。 “老实点！”魏闻东一脚踩在陈东标悄悄往裤兜摸索的手上。 两声不同寻常的枪响，惊醒了电机厂不少职工，年轻些的听不明白是哪里来的声音，但老一辈的人，一听就心里起了毛。 很快有人赶了过来。 “书记，报警，有人潜到张科长家里偷东西，他还带了枪。”吴国志冲来不及把外衣穿好，冲在最前头的厂书记喊。 厂书记吓了一大跳，赶紧拦着后头来的人，“别看热闹赶紧回去，小何，去叫保卫科的人来，戴主任，我看小吴好像受伤了，你去叫医务室的同志过来看看……” 大家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上前，想看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家属楼一楼的灯都亮了起来，灯光照在陈东标的脸上，明明灭灭，越发显得他带疤的脸狰狞起来。 陈东标猛地挣了挣，被魏闻东死死地压在地上。 魏闻东还在陈东标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到裤兜里还藏了武器，他没动，原样留在了陈东标的裤兜里。 公安来得很快，还是今天跟魏闻东一起去追陈东标的那几位公安。 为首的公安看了魏闻东一眼，“怎么又是你小子！” 魏闻东没说话，把位置让出来，亲眼看着他把陈东标铐住，才松手站到一边。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这一次，宋幼湘也别想脱身。”被带走的时候，陈东标阴侧侧地跟魏闻东说。 陈东标很知道说什么能让魏闻东着急，怎么才能够激怒他。 果然，他的话说完，魏闻东脸色就变了。 …… 宋幼湘第二天才知道，陈东标落网了，她赶到公安局的时候，魏闻东还在审讯室里没出来。 中途宋幼湘抽空去了趟医院，后面就一直在市局等魏闻东。 直到中午，宋幼湘去买的包子都冷透变硬，魏闻东才一脸青胡茬地出来。 “我没事。”魏闻东熬到现在，也没睡，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不过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有刘小军的证词在，哪怕陈东标有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但他挟持灯泡厂职工，妄图污蔑公家干部，手里藏匿管制武器的事，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我听说有人受伤了。”宋幼湘上下打量了魏闻东一圈。 魏闻东出差要是跟褚岁山的人扯上边，总是要受伤的，还每次都不是轻伤，宋幼湘最担心的就是这方面。 到了公安局听到有人受伤，她心一直绷着。 好在魏闻东现在好生生地站在她面前，除了有点邋遢，看不出来哪里受了伤。 “给我买的？”魏闻东接过她手里的包子，打开油纸直接就咬了一口。 宋幼湘根本来不及阻止。 “受伤的人是谢九韶的朋友，是他帮我一起抓住陈东标的，我没事。”冷透的包子，魏闻东也吃得喷香。 饿是真的饿，但好吃是因为是宋幼湘买的。 吃着包子，魏闻东还给宋幼湘说了魏闻东被抓后说的话，“我在县里的时候，抓着个小混混，我怀疑陈东标对他另有安排。” 但那个小混混已经交到了县局，就凭他手里那五千块钱，县局不可能那么快放人出来。 或许是陈东标还安排了别人？ 事关宋幼湘，魏闻东忍不住多想，这个问题已经折磨他一整个晚上了。 “或许只是他故意这样说，扰乱你的心神。”宋幼湘估摸着，是陈东标还安排了人冲医院里的杨大柱和赵德动手。 不过杨大柱和赵德那边他另有安排，陈东标的计划注定要落空。 如果还有别的宋幼湘没有想到的地方，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带魏闻东去收拾一下，再把午饭给吃了。 因为魏闻东全程参与到这些事里来，他暂时还不能回去，宋幼湘在处理好刘小军的事情，就和杨满生一起准备回县城。 “厂长，医院说你让杨大柱和赵德转院了？”杨满生憋了一肚子的话，上了车才开口。 这事他是到了医院才知道，进病房才发现，人不见了。 而且转院还不是转去别的地方，是转去了省城，赵德的伤往省城转很有必要，但杨大柱问题在市里就能解决。 第690页 “赵德的情况在市里处理不了，只能去省城，杨大柱人是醒了，但伤情有点恶化，也有转去省城的必要。”这些情况也是宋幼湘到了市里才了解到的。 “何况，杨大柱早点养好身体，也能早点接受处罚。” 杨满生沉默下来，刘小军都招了，他跟杨大柱喝酒的事，发现煤气炉不合格，京市那边利诱他没有汇报的事。 以及后来出事，陈东标又妄图通过他，把罪名推到宋幼湘身上等等。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实施，公安就找上了门来。 …… 第五百二十四章 力有不逮 杨满生看着宋幼湘，目光欲言又止。 宋幼湘把杨大柱和赵德送到省城，不算什么事，省城的好医生肯定比市里的医生多，水平也更好。 真正叫杨满生介意的是，刘小军说谎的事。 刘小军在病房里做的笔录，他一开口，杨满生就知道他在说谎，当时他准备站出来的。 生产线是合格的，送到厂里后就经过了严密的检查和测试，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是宋幼湘制止了他，杨满生是满是煎熬地听完了全程。 这是违背杨满生原则的事，怎么能够在这种大事上头说谎呢？ “刘小军和杨大柱喝酒失职，造成重大事故事和损失是事实，生产线有问题，京市那边的人暗中联系买通他闭嘴，也确实是我安排他说的。”宋幼湘不否认这事。 杨满生满脸不可置信，在他心里，宋幼湘正直且无私，有一颗无上的赤子之心。 她怎么能做这种事！ “杨副厂长，陈东标一行这次听到灯泡厂发生事故，就不远万里赶过来，为了什么，你好好想想。”宋幼湘不打算带杨满生过来的。 早知道他脑子一根筋，放在技术岗上是最合适的，处理某些问题时，杨满生就有些过于天真和理想化了。 杨满生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具体这些坏人要做什么，杨满生的摸不清他们的逻辑，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干什么好事。 “他们抓了刘小军，是想杀人灭口，把事故的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宋幼湘继续道。 杨满生一辈子跟灯泡打交道，搞技术他在行，搞这些阴谋诡计，他是真的不行。 听到这里，他嘴都张大了，想说不可能。 但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先前在京市的时候，宋幼湘就差点被他们灭口了。 “可他们已经落网了。”杨满生呐呐地道，语气已经有了动摇。 宋幼湘目光看向远方，里头有杨满生不能直视的锐利，“还不够，我怕他们上头的保护伞太大，叫他们脱罪跑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只有扯到集体，把灯泡厂事故的大锅扣到陈东标的脑袋上，才多几分保险。 “可是……可是小军他们原本只是操作失误，现在……还多了知情不报的罪名。”杨满生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或许还不止这一条，刘小军说发现生产线不合格不上报，是因为陈东标许诺给他偷渡去港城，让他发大财的好处。 宋幼湘收回目光，“如果厂里这边出具谅解书，刘小军和杨大柱不会被判很久。” 杨满生震惊地看向宋幼湘，没想到宋幼湘会给出这样的解决办法。 “就当是我自私为了自己的前途吧，杨副厂长，你还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宋幼湘表情淡淡。 杨满生好半天没有开口，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话。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出事，灯泡厂也会受到影响。”杨满生把问题想清楚了。 “何况，真相摆在那里，坏人的阴谋根本不会成功，基本不会对你造成影响。” 宋幼湘绝不会是被动挨打的人，京市的人给她身上泼脏水，她肯定不会任他们泼，她一定会自证清白。 那宋幼湘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呢？她本可以不这么做的。 杨满生想不明白，但他坚定地认为，宋幼湘绝不可能是为了自己，她一定还是为了灯泡厂，甚至还可能是为了刘小军他们。 京市那边是一个有组织有谋划的集团，或许宋幼湘是为了把事情摆在明面上，彻底断了刘小军跟他们的关系？ 是为了保护刘小军他们？ “我不问了，我相信你的判断。”杨满生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当时生产线的检查和测试都是经他手的，只要他咬死了煤气炉由刘小军他们负责，就好。 要担责任，他也一起担。 杨满生打定了主意，沉默地跟着宋幼湘回到了单位。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有了一个小结，后续刘小军和杨大柱的判决，用不了多长时间会有结果。 至于赵德，那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 好在宋幼湘给了伤者家属保证，无论是杨大柱还是刘小军，单位都会包揽所有开销，让他们安心治伤。 这些天忙事故的事，宋幼湘都没空跟老师打电话，回厂后，她跟季书记汇报了一下这次的情况后，又跟京市那边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师母，师母告诉宋幼湘，她老师过年只回家吃了一顿年夜饭，就匆匆回了办公室继续工作。 厉教授这还算好的，他们一个组几个办公室的，好些连过年都没有回家。 第691页 “孩子你有心了，不过来了你老师也不在家，没必要特意跑这一趟，等开学再到家里来坐坐就是。”师母十分温和。 老伴劝不住，师母已经不劝了，知道他心里燃烧的梦想，师母选择默默支持。 不光如此，还安抚着所有打电话过来问候的学生，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宋幼湘忍不住忧心，却也无能为力。 魏闻东从市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初六了，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 “胡豺担下了所有罪责，这边已经判了，三十年。”判决报告会以书面的形式给到灯泡厂，但魏闻东比报告更早一点。 刘小军和杨大柱也分别被判，因为认罪态度好，又有厂里这边的谅解书，都是两年劳动改造。 胡豺的算是好消息，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陈东标被京市那边的公安接手调查，应该是褚岁山在中间做了什么。”陈东标无奈地看向宋幼湘。 到了京市，很多事他们也有心无力。 “当众查出手里有枪都没事，褚岁山本事这么大，这种事都能抹平？”宋幼湘不敢相信。 她上辈子是看过很多新闻，知道很多黑暗的地方，有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现实身边没有真正发生过，多少有些不敢置信。 “没说抹平，是继续调查，但……”魏闻东轻叹一口气，“我已经把这边的情况跟彭万里那边沟通过了，他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陈东标对褚岁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禇岁山这么捞他，估计也是怕陈东标说多说错，牵连到他。 毕竟这大半年来，褚岁山的一些作为，也确实让陈东标寒心。 宋幼湘头一次觉得，自己手里的力量极其渺小，力有不逮。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二十五章 后手 初八那天，林军跑了趟灯泡厂。 县局这边问了出来，小混混手里那五千块钱，确实是陈东标唆使对方去医院，对杨大柱和赵德下手的预付款。 林军夸了下魏闻东，说幸亏魏闻东把人逮住送到了公安局，不然真叫这伙人得逞，后面怕是不好收场。 “……”杨满生也在办公室里。 他想说他们厂长早料到了，杨大柱和赵德早被转去了省城的大医院。 但看了看宋幼湘默认的表情，杨满生没有多嘴。 但陈东标明显不止有这一个手段，有单位通过局里给灯泡厂施压，要求灯泡厂提前交付订单。 对方给出的原因很简单粗暴，新车间落成，为了赶生产完成任务，急需灯泡厂的灯泡到位，否则车间开不了工。 像这种情况是常有的。 现在都是兄弟单位，大家团结心搞生产，你急需灯泡，我就加班加点地给你生产。 这款灯泡恰好只能由引新进的生产线生产。 宋幼湘在事故发生后，很快发了公函给订货单位，大家都给了反馈，说可以等一等。 这一家……宋幼湘查了一下，对方也回了信，说不着急。 “要不咱们再打电话过去确认一下。”生产主任看着面色凝重的宋幼湘，心里着急上火。 这不是为难人么，煤气炉损毁严重，维修需要时间，修好后到投入使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宋幼湘摇了摇头，现在过去确认已经没有用了，内部意见有矛盾是内部的事，一旦对外了，再过去问，也是统一口径的答案。 “让杨厂长他们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办法找到替代方案，我这边也会想办法的。”宋幼湘道。 其实实在交不上货，也没有办法，灯泡厂现在的情况摆在这里，那边本来也是要求提交交付，再加上现在统购统销机制，不会有后世违反合同对簿公堂的情况。 但影响肯定会有的，灯泡厂只是个小厂，细节问题一定要注意，不给别人留下把柄。 生产主任离开后，宋幼湘翻开联络本，找到在京市认识的盛主任的联络方式。 之前陈东标遛了盛主任一手，再加上己方的原因，盛主任没有拿到生产线。 但灯泡厂这边跟对外办事处打完官司后，宋幼湘又通知了盛主任，叫他到京市去要说法。 后来盛主任给宋幼湘通知好消息的时候，也诚心实意给宋幼湘道了歉。 他当时是受了陈东标的利诱，故意引宋幼湘去京市的。 没想到陈东标竟然是想谋财害命，害宋幼湘遇到了那样的大难，盛主任内心一直十分愧疚。 这愧疚是真是假，宋幼湘无意计较。 京市的局是她心甘情愿跳的，没必要揪着盛主任不放。 不过现在盛主任还人情的时候到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盛主任后来弄回去的生产线，跟灯泡厂弄回来的差不多。 “这个没有问题，就是我们现在还没有你们那个技术。”盛主任听到宋幼湘的话，立马拍着胸脯包揽下来。 他是真愧疚，他当时是真的认为，陈东标只是想从宋幼湘手里赚钱。 “技术的问题您不用担心，我们这边会将技术资料给您汇过去。”宋幼湘十分大方。 新灯泡研究出来后，已经及时上报登记，并且拿到了奖状和奖励。 等到面市公布，一样会有兄弟单位来学习技术，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而且这次新灯泡算不上自主研发，只能说是改进了原有的技术。 第692页 盛主任对宋幼湘十分羡慕，新的生产线才拉回去多久，他们就已经研究出来了新东西。 再看看他们单位，天天为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扯皮，想研究技术？等着吧。 盛主任这边谈妥，宋幼湘又联系了省灯泡厂那边。 厂里这边积极想对策，努力在现在的基础上解决关键技术，宋幼湘则是多给上了几层保险。 “厂长，省城那边来信，赵德同志过了，人已经在路上了，工会主席和杨副厂长已经赶去了赵家。”初十下午，小刘匆匆赶到宋幼湘的办公室，一脸沉重。 赵德是车间临时工，他当时就站在炉门正对着的地方，受伤最重，他的家人都放弃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宋幼湘起身，准备去赵家看看情况。 “现在赵家为了抚恤金的事闹得厉害，您就别去了。”小刘想拦住宋幼湘。 宋幼湘知道赵家人很快接受现实，并跟厂里反应过可以放弃治疗的事，并不太清楚赵家人的品行。 赵德还没从省城拉回来，就先闹起来了？ 小刘把赵家的情况跟宋幼湘说了说。 常见的家庭夺产戏码，赵德是家中老二，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婆家在闹，不光要抚恤金，还想把赵德的妻儿赶走。 “还有工作，赵家人说赵德是为厂里牺牲的，厂里除了抚恤金，还得补偿他们两个正式工的职位。”小刘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着杨副厂长是有点想妥协的意思，但宋厂长可不是会妥协的人。 这次事故赵德是无辜，但厂里已经尽全力做了善后工作。 除开医疗费用厂里全额支付，丧葬和抚恤金都安排到位，赵家人却不满足，还狮子大开口，张口就是两个正式工的职位。 甚至赵德的老娘，话里话外还有点嫌把钱白搭进医疗费里，抚恤金少的意思。 “先去看看。”宋幼湘不能轻易下决定，得亲自看看情况再说。 宋幼湘到赵家的时候，事情基本已经定了下来，小刘小看了杨满生，他虽然常替职工说话，但极有原则。 在杨满生心里，厂子第一，职工第二，再才是其他。 赵家的不合理要求，全部被杨满生拒绝了。 工会主席了解了一下赵德妻女的情况，也跟宋幼湘表示，不好给她们安排工作。 赵德的妻子有点智力有点问题，顶多是照顾自己和孩子的生活，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最大的才十二岁，实在是不好安排。 “抚恤金给他们了吗？”宋幼湘问。 杨满生摇了摇头，赵德妻女实在是太可怜了，抚恤金怎么也应该有她们一半才是。 但赵德老娘闹得厉害，他现在也头疼。 而且他和工会主席最担心的是，哪怕是钱给了赵德的妻子，她也守不住，最后还是要被婆婆叔伯抢走。 “赵德的大女儿情况怎么样？”宋幼湘眉头微拧。 这事不太好处理。 第五百二十六章 录取通知书到了 小刘很快把叫赵珍珠的大女儿带了过来，是个很害羞的孩子，好在孩子害羞归害羞但还算有主意。 “领导，钱可以给我奶奶，但我们可不可以继续在这里住？”赵珍珠怯生生地，并不太敢看人，声音也满是哭腔。 “我……我可以干活挣钱，但要给妹妹上学。” 说完，眼泪就啪啪往地上掉。 跟在赵珍珠身后的，还有她的母亲和妹妹，看到姐姐哭，妹妹就跑上来抱住姐姐，她母亲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母女三个都收拾得很干净，不管是谁照顾谁，都叫人心生好感。 宋幼湘看了眼赵德墙壁上贴得整整齐齐的奖状，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还小，妹妹要上学，你也是要上学的。” 说完，转向工会主席那边，“抚恤金一分为三，一部分给赵德同志的父母，一部分作为她们母女三个的日常开销，一部分是两姐妹读书用。” 工会主席忙点头。 为了防止钱被赵老太弄走，“她们母女那两份由财务管理，让孩子按月领取，由妇联、工会以及全体职工监管。” 来赵家有许多厂职工家属，她们听了这个解决方案，都连连点头。 这样处理，就不怕钱被赵老太抢走了。 赵珍珠眼睛亮起来，她十二岁了，家里这个环境，她本来懂事得就早，听得懂这样的安排。 小孩子不懂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哭着就要下跪。 宋幼湘忙拦腰抱住她，“好好上学，照顾好自己，还有妈妈和妹妹，可以做到吗？” 赵珍珠连连点头，“我可以！” “我也相信你可以。”宋幼湘揉了揉她的发顶，“有困难就跟这位杨伯伯说，不要怕。” 赵珍珠重重地点头，因为宋幼湘说相信她，她悄悄地挺直了脊背。 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她可以照顾好妈妈和妹妹的，厂长姐姐都说她可以！ 事情这样安排，对赵德妻女是最好的，但赵德母亲兄弟却不同意，但不同意又怎么样，胳膊扭不过大腿，他们闹也闹不出花来。 闹得厉害了，保卫科的人就把他们拉起来，要送公安局，谁还敢闹。 赵老太倒是哭天骂地了一通，但压根没人理她。 她要是敢说一句赵德只有两个女儿，是外人，妇联的干事就要给她戴高帽。 第693页 主席都说了男女平等，怎么到你赵家，女孩就不是人了？ 赵老太干嚎了几声后，就不敢嚎了，她倒是撒泼打滚混不吝，但没人站她这边，胡搅蛮缠也讲不过人文化人。 尤其是高帽子一戴，赵老太心里也有阴影，害怕被拉出去游街，老老实实不敢吭声。 “到时候让厂办学校把赵家两个孩子的学费减免一下。”宋幼湘回到办公室，又补充了一点。 正式工和临时工的福利是不一样的，不止是节假福利，孩子上学方面也有体现。 小刘张了张嘴，想说不是给她们安排了学费，脑子突然一灵醒，不说了。 她们母女那么可怜，厂里多照顾照顾是应该的。 这样说正好多给她们留点钱，不然真跟那赵老太一人分一半，多亏呀。 赵老太拿了抚恤金就走了，后面的丧事撂挑子不管，厂里出钱，职工家属们帮着办了丧事，这事就算是结束了。 大家唏嘘几天，生活还是要继续，很快又会有新的新闻，代替现在发生的事，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 能记住赵德的，只有他的妻子女儿。 因为这次的事故，厂里本来就抓得严的安全生产，又严了几个度，但这一回，再没人敢抱怨。 再有消防相关的讲座和演习，大家也都学习得很认真。 这次要不是厂里组的消防队，设施安装到位，事故损失绝对不止这么一点，伤亡也不敢估量。 就在这个时候，宋幼湘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厂里。 “无线电专业？”季书记听到宋幼湘被录取的专业，十分地意外。 这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一个专业。 宋幼湘点头，“对，我想在这方面深入学习，当然，经济学我也会一起学。” 做这个决定，宋幼湘也权衡了好久，最终她决定坚持最初的选择。 季书记是意外，但也尊重宋幼湘的选择，并没有因为厉老，就强迫她一定要学经济的意思。 事实上，如果老师决意要宋幼湘学经济，华大负责招生工作的老师就绝不会把宋幼湘分配到无线电专业去。 这时候录取都是择优录取，志愿只是参考而已。 老师肯定也是尊重宋幼湘的选择的。 “学习的机会难得，把握住机会，好好学习。”季书记勉励宋幼湘，还送了宋幼湘一套学习用品。 “以后不管公还是私，都直接管我叫师兄吧。” 宋幼湘很快就会交接灯泡厂的工作，没有必要再管他叫书记了，这个师妹季书记是认的。 “师兄，我会尽快去京市。”宋幼湘改口。 季书记对宋幼湘录取的专业接受良好，高书记和于父他们却有点儿可惜，无线电他们不了解，但宋幼湘多适合走现在这条路啊。 不过心里可惜归可惜，宋幼湘能考上大学，大家都替她高兴。 于父高兴得不得了，还特意张罗了一场酒席，没大张旗鼓请不相干的人，就自己家里人吃了顿饭，替宋幼湘庆祝。 比宋幼湘晚两天，唐桂香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填报的江省的大学，但最后被淮市一个师范院校录取。 “当老师也挺好的。”唐桂香一点都不挑，能被录取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五星大队初选过了去体检的青年都陆续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心急的已经办了手续回城，留下的主要是想站好最后一班岗，先前因为政审原因留下的，跟宋幼湘她们一批下乡的赵春华，这次也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大家都挺舍不得的，这一四散东西，就不知道哪一年还能再见面了。 宋幼湘也怪舍不得的，上辈子她对五星大队一点感情也没有，但这辈子，回头再看，心里全是不舍。 魏闻东在宋幼湘拿到通知书的第二天，就跑省城去了，再回来，手里拿了台相机，书包里装了好几卷胶卷。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二十七章 责任 离别在即，魏闻东弄回来的相机一下就成了热饽饽。 县里也有照相馆，但除非必要，大家都不大舍得去拍照，不过现在，已经不是钱的事儿了。 魏闻东弄相机来，是想给宋幼湘留念，他当然不会借这个赚钱，但冲洗胶卷的钱，他肯定是要收的。 不亏本就行。 别说要离开的知青了，就是大队社员，看着也怪眼热的。 魏闻东能弄来相机，但拍照技术是真的一般，拍完一卷，宋幼湘叫他先拿去洗了看效果，结果洗出来就傻眼了。 三十六张的卷，魏闻东只洗出来十来张，剩下的不是过曝就是一片黑。 洗出来的那十来张，拍得也有点儿一言难尽。 “……”宋幼湘默默地放下一张自己的大脸照，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头皮有些发紧，浪费胶卷是他的错，毕竟是新手，总是需要一个试错的过程。 他不明白宋幼湘为什么这么看她。 照片都拍得挺好看的，他觉得每一个都好看。 “来，我教你什么叫做构图，要怎么选角度。”宋幼湘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会拍没有关系，好好教就行了。 自己选的对象，不要气，不要气。 事实证明，魏闻东的拍照技术无法挽救，但魏棠好奇试拍的几张效果却非常地好。 第694页 有些东西或许是天生的。 魏棠拍的照片，跟现在照相馆常见的规规矩矩的人像照不同，她拍出来的照片非常有故事感，极擅长捕捉人物细微的表情。 哪怕是集体大合照，魏棠拍出来的，也灵动有趣。 “你想好林川和棠棠怎么安排了吗？虽然有臹叔在，他们也能照顾自己，但他们都还小。”宋幼湘问魏闻东。 开学后宋幼湘就要出发前往京市，唐桂香也要去淮市，魏闻东虽然没有看到录取通知书，但宋幼湘知道，他已经被人民公安大学录取。 但开学后，他会是保留学籍的休学状态。 有些事情问深了，魏闻东会为难，宋幼湘意会到后，就再没有深问过，她相信魏闻东。 她也清楚，在彭万里跟褚岁山的较量落幕之前，魏闻东暂时是没有办法脱身的。 宋幼湘对魏闻东唯一的要求，就是保护好自己。 至于魏林川和魏棠兄弟，他们是魏闻东不可推却的责任。 宋幼湘决定跟魏闻东在一起的时候，也已经做好了共同承担这份责任的打算。 “你到时候不会经常在家，我想带他们去京市。”宋幼湘是考虑过后才做的决定。 魏棠在影像和美这方面的天赋，宋幼湘想要好好培养，五星大队显然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至于魏林川，都是弟弟妹妹，不可能厚此薄彼。 真要算起来，一开始的时候，宋幼湘对魏林川和魏棠，尤其是魏棠的印象，可要比魏闻东好很多。 魏闻东说不出心里的感受。 他早知道宋幼湘特别特别好，但她这一句话，还是直冲魏闻东的心底。 “不用，林川十六了，他能照顾好自己和棠棠。”魏闻东摇头。 弟弟妹妹是他的责任，不是宋幼湘的。 怎么安排他们是他要做的事，不应该由宋幼湘多费心，哪怕是两个人以后结婚，这份责任也不会过多地转嫁到宋幼湘的身上。 想到结婚，魏闻东耳尖可疑地红了红。 “是虚岁十六！”宋幼湘纠正了一下魏闻东，“我不是随口说说，是认真考虑过后的，你也好好想一下吧。” 说完，宋幼湘就回去帮唐桂香收拾行李去了。 唐桂香在食品厂的工作已经交接结束，她原本想等宋幼湘一起走，但唐母摔了腿，唐桂香得回去看护一阵子。 许慧和郭明月都过来了，东西不多，但也帮着搭把手。 “今年冬天，我肯定好好考！”许慧虽然是老知青，但本身学习就一般，虽然进了厂以后就努力学习，最终还是差了几分，落榜了。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再高考，就不是冬天了，肯定会调回到夏天，你要抓紧时间才行。” 历史上可就一次冬季高考，接下来就是四个月后了。 许慧眼睛瞪得溜圆，转念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他们上学的时候，新学期都是秋季开学的，高考原本也是在夏天。 “你要不回家复习吧。”郭明月给她出主意。 边工作边复习，肯定没有办法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学习上。 这次高考过后，食品厂的知青起码要走掉一半，其中大部分是决心要再战高考的。 再就是去年高考一结束，在五星大队下放的教授们，基本都回去了。 没有这些教授，补习班很难再组起来，全得靠自己自学复习，这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许慧耸了耸肩，“我还是不回去了，回去复习才是真的完蛋。” 就她们家那样的条件，她回家都没有落脚的地儿，难道跟她父母挤在楼道里睡，窝在楼道下面复习吗？ 留在食品厂，她就算没有考上，至少工作还在。 要是回去，万一再次落榜，以她兄嫂的尿性，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被嘲讽呢。 郭明月没有再劝，看着这些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朋友一个个离开，她心里也怪舍不得的。 “也不知道徐姐怎么样了，她肯定会参加高考的吧，她那么厉害。”郭明月说起徐思曼。 唐桂香闻言一笑，“思曼姐以后跟幼湘会是同学，咱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去京市看她们。” 徐思曼早就报过喜讯了，她收到录取通知的时间比宋幼湘要早好几天。 说起来，五星大队这些知青，真的都要好好感谢徐思曼。 从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徐思曼给大家弄了许多学习资料来，毫不吝啬地分享她能弄到的资料。 说实在话，易地而处的话，谁也做不到徐思曼这个份上。 徐思曼的苦难，从来不是一方面，一个人的原因，但她经历了那么多后，还是以最大的善意回报大家。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送走了唐桂香，又陆续送走了一批知青，宋幼湘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第五百二十八章 冒名顶替 江媛朝已经连续好些天不在状态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缺考了一门的宋幼湘，是凭什么能被华大录取的。 如果是江省任何一所学校，江媛朝还能认为是宋幼湘利用权力之便，搞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但那可是华大啊！ 宋幼湘就算是手眼通天，也没有本事把自己运作到华大去。 越是想不通，江媛朝心里就越是纠结猜疑。 第695页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原因，心里只有无尽的焦虑和恐慌。 宋幼湘走得太快，她根本就跟不上她的脚步。 最开始宋幼湘当上大队青年队长，江媛朝心里会嫉妒，宋幼湘当上食品厂厂长，江媛朝心里会不平，会觉得宋幼湘不配。 但等宋幼湘一步步走到现在，江媛朝发现，她已经嫉妒不起来了。 两个人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已经天差地别。 她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恨宋幼湘，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得近乎偏执的江媛朝了。 现实是那样地残酷。 江媛朝哪怕心里再不想承认，在宋家呆了那么久以后，她也已经认识到，宋家三姐妹里，她竟然是最幸运的一个。 认识到这一点后，江媛朝几乎每天都在被悔意凌迟。 那些她死命记在脑海里，对养父母的恨意，在生父母自然而然的偏心对待里，一点点淡去。 她记起了养母对她严厉非常，却也会在罚过她之后，偷偷自责流泪。 她记起了上学时，每逢下雨，她从来都是早早被养母接回家的那一个。 还有很多很多细小的，被她忽略的事…… 恨谁呢？ 江媛朝觉得自己应该恨影响她认识的老师，如果不是那个老师别有用心，她怎么会一错再错。 可是恨她有用吗？什么都来不及了。 江媛朝看着桌上的举报信，她把宋幼湘被华大录取的消息拍电报跟许家栋说了。 那边，许家栋很快回了电报来，他问她是不是真的，问有没有可能是冒名顶替了别人的成绩，不然缺考一门怎么可能考得上。 许家栋自己就没有考上。 哪怕重生回来，哪怕更早一点复习，但浑浑噩噩庸碌了半辈子的人，缺失的哪里是短短几个月能够补足的。 冒名顶替四个字，解了江媛朝所有的困惑。 她连夜写了一封举报信，这一次江媛朝确信，自己抓到了宋幼湘的把柄。 要知道宋幼湘可是缺考了一门！ 可是，江媛朝自己也在犹豫，她应不应该把这封信寄出去。 明明她已经知道，她当年被送走，跟宋幼湘没有半点关系，这些年，宋幼湘在宋家，也根本不受重视。 完全没有她想象的那些偏疼偏爱。 然而比较和嫉妒可能早就融入了她的骨血，看到宋幼湘越来越好，她心里控制不住是想伸手把她拽下来。 大概这里还有一些，她没头没脑跳进泥潭的不甘心。 明明宋幼湘一直生活在泥潭里，为什么不安安生生，为什么要跳出去？ 再就是，为什么不拦着她一些。 明明宋幼湘很早就清楚她的身份了，为什么不拦住她！ …… 淮市那边，许家栋也是有些坐立难安，宋幼湘竟然考上了大学，还是华大。 怎么会这样呢？！ 上辈子这个时候，宋幼湘应该是躺在病床上吧。 她身体一向不好，到了冷天尤其容易生病，每次都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是了，他占了她的名额上了工农兵大学，每个月学校发生活费，他都要省一部分寄回去给宋幼湘买药。 这辈子……宋幼湘真的不是重生的吗？ 许家栋陷入怀疑，但他更想要知道的是，宋幼湘到底是靠什么被华大录取的。 他再次开始后悔，不应该知道宋幼湘缺考一门，就直接放弃宋幼湘的，明明知道她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他还是大意了。 想想也是，上辈子宋幼湘能把事业做得那么成功，这辈子她明显有了不同，难道还会失败吗？ 后悔也无济于事，好在江媛朝的那份资料起了一点作用。 上辈子，这个未来大佬没有考上大学，因此人生多了许多坎坷。 这辈子，有他在中间帮忙，让大佬专心复习，还提供了十分有用的资料，大佬这次考上了大学。 从宋幼湘身上可以得知，有本事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有本事的，许家栋觉得这次的投资非常到位且值得。 而且，这位大佬现在家里还有些能量，为了回报他的帮忙，许家栋虽然没有考上大学，却能迎来一次升职。 他会进到厂办，成为有编制的正式工。 能够脱离繁重的车间工作，许家栋心里非常满足，现在坐办公室的，都是喝喝茶看看报，正好可以空出时间来给他复习。 半年后，半年后他还要继续参加高考。 没道理这辈子宋幼湘能莫名其妙地逆天改命，他这个知道未来命运的人都不行。 至于宋幼湘考上大学的事，江媛朝应该能够替他弄明白。 许家栋想着，努力平复着心底的焦虑，晚上他还约了大佬一起喝酒，得赶紧准备起来。 …… 宋幼湘走的那天早上，于父于母早早地到了五星大队。 “干爸干妈，你们这是干嘛呀。”宋幼湘看着于父自行车后驮着的大包小包，眼睛微红。 于父把东西往下拎，魏闻东忙上前去搭把手。 这里头有于母请人新打的棉被，有于母和于大嫂一起炒的各种坛子菜，还有好几双手工布鞋，都是于母亲手做的。 “在学校里好好学，缺什么了就给家里写信，知道吗？”于母拍了拍宋幼湘的手，往宋幼湘手里塞了一卷扎好的钱票。 第696页 光是这些东西就情意深重了，宋幼湘哪里还肯拿钱。 “拿着，穷家富路，学校是会发生活费，但那是保障基本生活的，在外头干点什么不要花钱呀。”于母强硬地把钱塞到宋幼湘手心里。 宋幼湘还想拒绝，于母一句话就堵了她，“过年的时候你给我和你干爸塞钱，买这买那的时候，我们可从没推拒过。” 感情都是相互的，宋幼湘时时记挂着他们，他们也心疼她小小年纪什么都要一个人扛。 “好好照顾她。”于父对魏闻东道。 于父话不多，也没多交待宋幼湘，只重重地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 没多一会，王臹和高书记也结伴过来送她。 好在他们没有大包小包的过来，宋幼湘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好读书，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高书记送了本写了寄语的书。 王臹瞅了宋幼湘一眼，“寒暑假没地方去，就回来，这小破屋给你留着。” “……”宋幼湘。 本来挺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就破功了，宋幼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笑着笑着，眼睛还是红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早一点晚安~ 第五百二十九章 糊涂人 送走宋幼湘，王臹和高书记回了大队部。 两人也没进屋坐，就站在屋檐下，看着灰蒙蒙天空下，农闲时节空旷寂寥的田野。 “这些年轻人一走，大队好像都没有以往有活力了，静悄悄的，心里都有些空落。”王臹掏出香烟来，给高书记递了一根。 高书记接过来，没敢抽，闻了一下，别在了耳边上。 王臹见他这作态，忍不住笑她，“怎么着，小戴不让你抽烟？她不像是会管人的性格呀。” 因为高书记帮着介绍工作，又在女儿的治病的事情上帮了很多忙，戴春兰对高书记心里十分感激。 嫡亲的家人都能视而不见，高书记对她们母女有大恩。 结草衔环，做牛做马都不为过，戴春兰一直想着要怎么回报一二。 正好听到雇主，也是高书记的老师杨教授念叨了几回，说高书记不会照顾自己生活，连双合脚的布鞋都没有。 戴春兰是个实诚性格，也没多想，杨教授为什么要跟她念叨这事，自己趁着高书记看老师的时候悄悄描了鞋样子。 打这以后高书记逢年节都能收到戴春兰亲手做的布鞋。 老师做媒，高书记对戴春兰也有好感，两人顺理成章地就把日子过到了一处。 两人都是务实的人，结婚一切从简。 办了结婚证，给戴春兰母女迁了户口，通知了一下身边的亲朋办了个特别简单的仪式，就算是成了个家。 “不是，宝妮盯着紧着呢，小丫头鼻子灵得很。”高书记笑得一脸满足。 想起什么，高书记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抛给王臹，“喏，宝妮知道我来，让我给她舅舅带的。” 王臹笑眯眯地接过粮装兜里，仪式上，戴春兰的娘家人就是王臹。 也只有他这一个娘家人。 也是结了婚后，戴春兰才知道，高书记给宝妮凑的医药费，有一半是王臹掏的。 年少的情谊是真，但这情谊随着时间，已经变成了亲情。 “你年后调到县里，也不必小戴两头跑着照顾你了。”王臹笑着道。 戴春兰虽然跟高书记结了婚，但还是在杨教授家里照顾两位老人，她最难的时候，是杨教授留下了她，两位老人都习惯了她的照顾，她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就只能委屈高书记，得空往县城跑了。 不过公社也就是年后几天能得闲，大多数时候还是戴春兰两头跑的时候多。 高书记点头，组织上早就有意把他往县里调了，但公社的工作都才起了个头，高书记不放心，就多留了一年。 以前一个人过着不觉得，现在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这次一家人能团圆，高书记也很高兴。 “你就真不打算挪动地方？”高书记看向王臹。 王臹个人能力绝对不差，外人只看得到宋幼湘大放光彩，忽略了王臹替她抗了多少压力，从帮辅助了多少。 宋幼湘被调去了灯泡后，王臹也不是咸不淡地当着他的支书，但这一年，五星大队和食品厂，依然发展迅速。 这份能耐，光是能守成可不行。 宋幼湘把架子搭出来，大方向不错，但遇到问题，总不能还要宋幼湘来把控，怎么解决怎么处理，怎么利益最大化，王臹功不可没。 就像几年前一样，高书记再次劝起了王臹。 “不了，能守好这一方，就已经可以了。”王臹摆了摆手。 高书记见他态度依然坚决，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叹了口气的同时，高书记心里也感激，还好有魏闻东和宋幼湘他们这几个孩子，能聊以慰籍王臹死寂的心。 “到暑假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我看你这里也安静不了多久。”高书记不再提那些事。 王臹一乐，“也是，难得清静。” 两人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下午公社有个会议，王臹干脆跟高书记一起去公社，正好在食堂蹭个饭。 去公社的路上，他们还遇到了从公社回来的江媛朝。 第697页 高书记现在对江媛朝也有点印象了，回头看了一眼，问旁边骑自行车的王臹，“这个是不是小宋的那个姐姐？一母同胞，差别还挺大的。” “是个糊涂人。”王臹头也不回地点评。 亲姐妹，都是不被家里重视的孩子，就算打小不生活在一起，怎么着也该有点同病相怜的情谊在里头。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瞅着知道了，却不肯正视现实。 王臹看不上江媛朝，对这个人更是半点不放在心上，江媛朝老老实实上工还好，要是不老实，王臹可不会手软。 …… 去往京市的火车上，魏闻东把宋幼湘照顾得妥妥帖帖。 这一趟坐火车，很直观地能感觉得和以前不同，大概是年轻人比较多，更多了几分向上的朝气。 宋幼湘坐的硬卧车厢里，好些从南边返京的知青。 这些人已经看不出多少城里青年的模样，他们脸上有了风霜，双手变得粗糙，骨节也明显变大很多。 但此时此刻，他们脸上的笑容格外生动。 从上车起，打听到宋幼湘是考上华大的学生，大家对宋幼湘爆发了巨大的，没有办法的热情。 宋幼湘身边就没空过人，大家围拢在一起，打听宋幼湘的考试经验，用过的复习资料。 还一起聊各自的一些经历，讨论现在报纸上的一些时事新闻。 十年的光阴，并没有叫他们完全磨灭掉心里的热情。 高考的恢复犹如火油滴进了燃有星火的柴火堆里，瞬间燎燃，这样的热情，和对知识的渴望，足以席卷一切。 宋幼湘是很乐意跟他们坐在一起探讨的，后面因为一整天都在说话，嗓子都有些哑。 “喝点水休息一下。”到了夜里，大家才回自己的座位或床位，宋幼湘也才有时间休息。 这一整天，都是魏闻东在照顾宋幼湘。 顺便照顾围坐在一起，热情到连饭都可以不吃的知识青年。 宋幼湘睡在中铺，喝了水把茶缸递还回去，趁机和魏闻东牵了牵手，轻轻晃了晃。 本来魏闻东有些生气的，但手一牵，心里哪还有半点气。 虽然被忽视有一点失落，但他乐意见到这样发光发亮的宋幼湘。 对面下铺的男知青本来还有个问题想请教，看了一眼，默默翻了个身，装没看见。 魏闻东紧了紧宋幼湘的手，轻声道，“早点睡，明天还得去看厉老。” 宋幼湘点头，收回手放进被窝里，魏闻东替她把被子掖好，才轻轻地回自己的铺位休息。 睡到半夜，宋幼湘忽然一阵心悸，惊醒过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魏闻东一直没怎么睡熟，听到动静忙起了身。 宋幼湘不知道，只是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第五百三十章 来晚了 接下来宋幼湘都没有怎么睡，没一会儿就天亮了，她坐在窗边，看着远去的景色，有些打不起精神。 “没事的，我们偶尔都会有心里发慌，感觉要发生什么，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是不是？别瞎想。”魏闻东担心地安慰宋幼湘。 宋幼湘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快到站了。” 窗外的景色已经开始有些眼熟起来，火车已经驶入京市范围，列车员也过来通知了。 魏闻东悄悄握了握宋幼湘的手，起身收拾两人的行李，宋幼湘也很快打起精神，帮着魏闻东一起收拾整理。 “宋同学，吴大哥，闻东，以后咱们保持联络。” “小宋，有什么困难，到时候直接去人大找我。” “幼湘，袁晴姐，到时候咱们常见面呀。” “咱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 这一段旅程虽短，但有着共同理想的大家，已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即便是宋幼湘经历了太多世事，早习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大多只是过客，此时也为他们单纯热烈的情谊而有些感动。 下了火车，宋幼湘和魏闻东直奔学校，带的行李有些多，不好一股脑带去老师家里。 虽然还没有开学，但学校宿舍已经开了，宋幼湘顺利地拿到宿舍钥匙，把东西放稳妥。 魏闻东在学校招待所开了一间房，两人各自洗漱后，就一起去老师家。 “师母说老师总是呆在办公室，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他。”宋幼湘拎着东西，心里有些担心。 魏闻东之前去过厉家好几次，帮着修了漏雨的屋顶，采买了一些需要排队才能购买的物资，做了不少体力活。 但确实一次也没有见到厉老。 “学校快要开学了，你也提前拍了电报，厉老应该会抽空回家一趟的。”魏闻东宽慰神经有些紧张的宋幼湘。 宋幼湘点头，不再开口说话。 两人坐了趟公交，下了车后，宋幼湘跟着魏闻东身后走。 厉家住在胡同里，下车后路七拐八绕，不是太好找，但魏闻东之前来过厉家几次，对这边胡同都很熟。 走着走着，魏闻东突然就不走了。 宋幼湘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魏闻东看着厉家门口的白布，心脏缩到一起，他低头看向宋幼湘，眼里泛起湿意。 “幼湘。”魏闻东伸手拉住宋幼湘，不让她再往前走。 第698页 这一刻，魏闻东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下来，不要再流逝。 但这又怎么可能。 宋幼湘已经看到了前面正在办丧事的人家，再加上此时魏闻东的异样，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她下意识地冲魏闻东摇头。 不是真的对不对？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想从他口中听说，是她想差了，那不是老师的家。 可是魏闻东眼里的悲戚是那么清晰。 “小魏，你来了。”师母身形清瘦地站在院子中间，坚毅的表情里满含悲痛，寒风吹起她的白发，让人无端心酸。 师母的目光转向一侧，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宋幼湘，带着眼泪冲她笑了一下，“是幼湘吧，你老师总是提起你。” “是我……”宋幼湘眼泪直往外涌，泣不成声。 师母哭着摇了摇头，握住宋幼湘的手，把她揽进怀里，原本是想安抚一下宋幼湘，但师母也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娘俩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魏闻东侧过身，不忍看这一幕。 有帮忙的人过来，魏闻东把他们带过来的东西分一半给对方，一起放进了屋里去。 再出来时，他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幼湘，别哭了，咱们先去给厉老上柱香。”魏闻东轻轻拍了拍宋幼湘的肩膀。 上过香，宋幼湘由魏闻东陪着去见了老师最后的遗容，在知客的安排下佩戴好袖章。 然后打起精神帮着操办丧事。 厉老的病持续恶化，中药调理略微起了一点作用，但再有灵丹妙药，也扛不住厉老呕心沥血，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 他那样的工作强度，就算是正常人都熬不住，何况是一位病重的老人。 过年那段时间，厉老就已经昏迷了好几次。 但他要求身边的人瞒着，自己则是更加加班加点地工作……直到最后一刻。 厉老是在办公桌前倒下的，送到医院时，他手里还握着那支陪伴了他几十年的钢笔。 “就是昨天夜里的事。”帮来着操办丧事的，是厉老在京市的学生。 宋幼湘想到昨天夜里的心悸，忍不住再一次湿了眼眶。 “电报上午才发出去，你们来得挺早的，学校还没开学吧。”师兄大概是不想大家太过悲戚，微笑着拉着家常。 宋幼湘声音低落中满是自责，“我原本是想着，早一点来见见老师的。” 如果，她能再早一点来就好了。 魏闻东帮着跑前跑后，进来拿东西的时候，见到宋幼湘一脸自责，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安慰。 “老师知道你有这个心，你不用自责。”师兄也安慰宋幼湘。 事实上，就算宋幼湘早来，如果没有赶上过年那顿年夜饭，只怕是也见不到老师的人。 在老师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最后时间，基本上是谁也不见了，瞒着自己的身体情况，报喜不报忧，全心全意地扑在了工作上。 就连师母也被瞒得死死的，不知道老师的情况。 也就是跟老师一个工作组的师兄能够见一见，稍稍在旁边照顾着。 就是现在，师兄也还在工作组，得忙完今天的工作才能够赶过来送老师最后一程。 国家大事面前，个人家庭，师生情谊，都要往后靠一靠。 作者有话说： 写了两个版本后，最终还是……对不起，原谅我。晚安~ 第五百三十一章 误会 厉老的葬礼遵从了他本人的遗愿，办得非常简朴。 陪伴着师母将老师的骨灰送入陵园之中，送走了前来吊唁的各位宾客，也即将送走有事在身的魏闻东。 “你留在这里陪着吧，不用送我。”魏闻东握了握宋幼湘的手，微微紧了紧。 这个时候他多想抱一抱她，但院子里还有宋幼湘的师兄，和前来帮忙的邻居在，要注意影响。 “注意安全。”宋幼湘精神还行，就是眼睛略微有些肿。 这两天多亏有魏闻东在，他帮着处理协调了不少琐碎杂事，没叫师母劳太多神。 魏闻东走了，留下的师兄也要离开。 厉老已经十多年没有带学生了，宋幼湘最小的师兄，也早已经参加工作七八年，年龄比她大了许多。 师兄们都有工作在身，不能长时间停留。 照顾师母祖孙的责任只能交给还未开学的宋幼湘，“幼湘，师母这里就劳你多照顾了。” “师兄们放心。”宋幼湘责无旁贷。 人多的时候不觉得，人都走了，院子瞬间就变得格外寂寥起来。 寒风卷起地上不知道是谁落下的白袖章，在地上滚着跑。 宋幼湘追了几步捡起来，拍了拍上头的灰仔细叠好，一抬头就见着师母站在厅堂中间，看着老师的遗像出神。 几乎是瞬间，宋幼湘喉头就哽住了。 师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就见宋幼湘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师母走出来，“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说是这样说，但当天晚上，师母就倒下了。 “姑姑，奶奶会死吗？”医院走廊里，六岁的厉安宁窝在宋幼湘的怀里，问。 小姑娘很瘦，手一摸，背上的脊骨都有些硌手，即便已经被宋幼湘抱在了怀里，她还是把自己缩成一团。 第699页 “不会，奶奶只是感冒了，医生伯伯不是说了，打了针就会好的，安宁刚刚也听到了对不对？”宋幼湘轻声道。 厉安宁虽然才六岁，但已经很聪明了，她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宋幼湘抱着她轻哄着，以为把她哄睡着了，结果等师母吊完水出来，小家伙一下就睁开眼睛，跑去了奶奶身边。 师母重感冒只在家休息了一天，紧接着就去上班了。 学校马上要开学，有许多工作要做，师母是返聘教授，手头也有许多工作要处理。 恢复工作后，师母基本都是带着安宁一起工作，但现在她身体不好，安宁因为爷爷过世有些闹，宋幼湘就把安宁带在了身边。 开学报到宋幼湘都是带着安宁去的。 带着孩子来上学的不止宋幼湘一个，大家都是报以友善的笑容。 宋幼湘已经被无线电专业录取，但经济系那边并不太想错失宋幼湘这个学生。 老师的丧礼过后，老师的旧友，华大经济学教授专门找到宋幼湘谈了话，希望她能转专业。 宋幼湘不知道的是，在学校做录取工作的时候，她已经被争夺过一回。 有厉老的两封举荐信在，宋幼湘高考成绩一出来，她的成绩和志愿立马就摆到了华大各老师教授面前。 虽然缺考了一门政治，但宋幼湘的成绩依然让人惊艳。 再加上仅供参考的英语成绩，在惨烈的平均分面前，她稳稳地站在最拔尖的那一批中。 缺考的那一门，相关单位给开了书面证明。 后世有各种加分政策，现在宋幼湘也凭借着自己在京市智勇对抗犯罪分子，替单位挽回巨额损失，保卫了集体财产的行为，而获得了加分。 更不必说，宋幼湘缺考的原因，本就是瓦解了一批犯罪分子妄图破坏高考进行的阴谋。 宋幼湘已经在经济系那边挂名，厉老那封推荐她当讲师的信摆在桌上，还是非常有分量的，但宋幼湘本人的志愿却是无线电。 两个系争论不休，最后闹到厉老那里，厉老说要尊重宋幼湘的选择，才算是作罢。 宋幼湘不打算转专业，她学无线电跟她之前想做的事业有关，但她已经改变只是辅修经济的想法，她想修双学位。 后世的同时学习两个专业的要求宋幼湘知道，大二的时候就可以申报第二专业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用等到大二。”好不容易等到宋幼湘开口，经济系的老师立马表态。 规则都是人定的，宋幼湘这么优秀，为什么还要等到大二再学呢。 万一这一年再生什么变故怎么办。 经济系的老师还暗戳戳存了，到时候让宋幼湘转一下专业，把无线电变成第二学位的心思。 不过现在也就是想想，先把宋幼湘哄到系里来再说。 宋幼湘对此没有意见，无线电专业那边也说不出反对意见来。 厉老做为宋幼湘的老师，那么通情达理，选择尊重宋幼湘的志愿，现在厉老刚刚过世，他们也应该退让一些。 定下修双学位的事，报好到，宋幼湘就领着安宁去了宿舍。 宋幼湘这几天都没有住宿舍，但她回宿舍拿衣物的时候，把宿舍里外都打扫了干净。 以后大家还要同住四年，宋幼湘希望大家能够和谐相处。 这会宿舍里已经十分热闹了，中间的空地已经叫大大小小的行李都给占据了，大家边收拾各自的行李，边互相认识。 宿舍八个人，都是从各地考上来的知青，年龄大的二十八岁，小的就是宋幼湘了。 “幼湘看着还跟个孩子一样，女儿竟然都这么大了。”宿舍大姐蒋爱红笑着道。 宿舍里八个知青，有四个知青带着孩子过来，赣州考上来的胡红玉还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呢。 安宁本来乖乖地坐在宋幼湘的床沿，好奇地打量着缩着站在一起的双生小姐妹花，闻言立马摇头，“阿姨，我不是姑姑的女儿。” 大家好奇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笑着解释，伸手摸了摸安宁的头，“安宁是我老师的孙女，老师家里最近事多，我帮着带一阵子。” 看着宋幼湘和安宁头上别着的小白花，大家心下了然。 “对不起，是阿姨误会了，这个给安宁吃。”蒋爱红抱歉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弯腰跟安宁道歉，给安宁塞了一个柿饼。 安宁看了看宋幼湘，宋幼湘点头了她才接，“谢谢阿姨，没关系。” 接到手后她想了想后，跳下床，往那两个长得一样的小姐妹走去，她想跟她们分着吃。 第五百三十二章 格格不入 不光是安宁对长得一样的姐妹花好奇，另外三个孩子也挺好奇。 小姐妹花明显有些羞涩，但都是小孩子，安宁热情主动，宿舍里几个小孩子，很快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宋幼湘也帮着他们几个收拾，正收拾着，外面突然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时候的人天生就带着股侠义心肠，听到吵起来，蒋爱红第一下放下手里的活出去。 闹起来的就在隔壁宿舍，有人哭，有人骂，也有人在拉架劝导，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怪臭味儿。 仔细听了才知道，是同宿舍里发生了口角。 新来的同学不小心踩到了另一个同学的行李，踩脏了一点儿，然后被踩的同学生气，直接摔了新来同学桌上的东西。 第700页 怪臭味儿是行李里的酱菜罐子和腌制过的蛋类被砸碎散发出来的味道。 很小的一桩事，闹到这一层的同学全部过来围观。 “怎么那么大的火气呢，她踩了你的东西不是道歉了吗？你干嘛不依不挠的！”已经有人在调停了。 宋幼湘看了一眼，不打算掺和。 见安宁他们几个挤过来看热闹，有一个逮一个，“你们出来干什么，都乖乖回宿舍玩去。” 淮安知青赵秋萍的儿子七岁多了，正是猫嫌狗蹭爱凑热闹的年纪，泥鳅似的，劲头也足，宋幼湘一下竟然没拽住他。 宋幼湘和赵秋萍刚挤上前把人拉住，宋幼湘就觉着有手指指到了她脸上。 干嘛呢？ “我看你收拾得立立整整的，挺顺眼的，你跟她换宿舍吧！”正是吵架的当事人之一。 这颐指气使的口气，宋幼湘一下就给气笑了。 说话的女同学看上去年纪就不大，杏眼桃腮皮肤白净，身上穿的也不普通，毛衣外套一看就是高级货，灯芯绒的裤子下头踩着双蹭亮的黑色毛皮鞋。 “我们宿舍基本都是应届生，晓兰和慧宾虽然是知青，但她们是京市本地人，你应该也是应届生吧，你搬过来。” 女同学打量了宋幼湘一眼，看清宋幼湘的长相后，有点后悔 。 无他，眼前的人长得太好看了。 好看得让她心里有点儿不大自在，但话已经放出去了，女同志抬着下巴看着宋幼湘。 女同学大概从小家境优越，也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更不会看人脸色，她这话出来，在场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变了脸色。 包括她同宿舍的同学。 蒋爱红和胡红玉几个对视一眼，挤到宋幼湘身边来，“同学，你什么意思？看不起知青，还是看不起小地方来的知青？” 京市的知青就比较高贵吗？应届生比她们这些付出十年青春的知青老大姐要高贵吗？ “我没有！”女同学面色涨红，转身指着坐在床沿哭的舍友，“我是为她好，你们看看她这个样子，本就跟我们格格不入！” 确实是格格不入。 衣服上的补丁虽然尽量找了同色的布，手艺也挺好，但还是看得出来补过的痕迹，领口都磨白了边，放在膝盖上的手又红又肿，还有些地方已经溃烂了。 地上身边的行李铺盖，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确实有些破旧。 “你误会了，我也是小地方来的知青，不是城里人，也不是应届生。”宋幼湘直视着女同学的眼睛，语气严肃。 女同学一愣，眼里写满了不相信。 宋幼湘长得好看，穿得也不差，看着不出挑，但都是好东西，她手上还戴着手表呢，虽然只露出一点儿，但是块好表。 女同学看着宋幼湘，面色微微不善，竟然先生起气来。 “倪虹，你闭嘴，道歉！”不等宋幼湘说接下来的话，有人急急地赶了过来，表情焦急中带着严肃。 宋幼湘一扬眉，懂道理识时务的来了。 “表姐？”倪虹不情愿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秦秋雨，还想再撒娇，等看到秦秋雨身后的徐思曼时，脸色立马变了。 宋幼湘也看到了徐思曼，徐思曼冲宋幼湘温和地笑了笑。 “对不起。”倪虹低头道歉。 宋幼湘笑了笑，“除了向我道歉外，你还需要向你的舍友道歉，赔偿她的损失，以及，向在场所有的同学道歉。” 倪虹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幼湘。 怎么会有这样得寸进尺的人，她都已经道歉了，还想怎么样！ 宋幼湘看向秦秋雨，总不至于让她替她教妹妹吧。 “道歉！”秦秋雨火气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倪虹先前还趾高气昂，现在被气得双眼通红，宋幼湘不依不挠也就算了，秦秋雨竟然也帮着外人欺负她。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哭着喊完，倪虹推开身边的人，冲回宿舍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她这一番作态，差点没给秦秋雨气死，她只能忍着火气，跟大家道歉，还跟倪虹的舍友道歉，并表示一定会赔偿。 等秦秋雨安抚完众人，再想找徐思曼时，徐思曼已经和宋幼湘并肩站在了一起，正互相问候着近况。 秦秋雨目光警惕地打量了宋幼湘一眼。 “同学，我妹妹不懂事……”秦秋雨走了过来，她一对上宋幼湘的目光，就觉得有些头疼。 新生里不乏有在地方上做出成绩来的知青，但她们突然从小池塘游到大海里，做事多少会有顾虑，会先观察环境，再做出决定。 但宋幼湘的目光清澈锐利，一看就不是好胡弄的人。 如果她晚一步，宋幼湘说不定就要给倪虹扣帽子，到时候帽子戴上，再想摘就难了。 “是不懂事。”宋幼湘微微笑道，“今天的事我会如实汇报给老师，虽然我觉得换宿舍不是好的选择，但我认为，有令妹的地方，对另外那位同学很不友好。” 今天的冲突闹得这么大，矛盾尖锐，是不可能再变得融洽的。 与其长期生活中排挤中，身边是永远都融入不进去的圈子，不如换个宿舍。 宋幼湘主动说，已经是看在陈思曼的面子上，给秦秋雨提醒了。 至少她可以主动带着倪虹去老师那里承认错误，把后续的影响挽回一二。 第701页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三十三章 去解决问题 宋幼湘说要汇报老师并不是开玩笑的。 事实上，宿舍这边闹得这么厉害，老师那里已经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就算学生不往上反应，老师也会主动来问。 这可是第一批恢复高考的学生，学校方面也很重视，非常关注学生这边的情况。 宋幼湘没有直接去找老师，而是找了宿舍大姐蒋爱红一起，先去的隔壁。 蒋爱红先前是在东北农场插队，在连队负责一队知青的管理工作，处理这种事情有经验。 两人先去隔壁找了跟倪虹起冲突的女知青 是要帮人，但也要先确定，人家要不要你帮，值不值得你帮。 好心办坏事这种事，往往就坏在了没有沟通的滥好心上。 女知青叫孙小娥，风波平息后，她自己默默地收拾弄脏的行李。 宋幼湘和蒋爱红找到她的时候，她正一脸严肃地刷棉衣上的污渍，菜碗大那么一块，怎么搓那个印子还在那里。 搓着搓着，她板着脸，眼泪就砸进了脸盆里。 宋幼湘和蒋爱红过来问她的打算时，孙小娥态度非常坚决，“惹不起我躲得起，我想换宿舍。” 但孙小娥也有犹豫，“可这才分配好，我就闹着要换，老师会不会对我有看法？” 如果这样的话，那她就忍一忍吧。 “你不要这样想，我们是学生，遇到问题原本就应该找老师解决，这事本来也不是你的错，老师不会对你有看法的。”宋幼湘目光柔和却坚定，让人忍不住就信服。 孙小娥点了点头，抹了把眼泪，把棉衣拧干晾了起来。 棉衣是湿的，有污渍的那一块特别明显，不知道干了后会不会好一些。 跟孙小娥身上打满补丁的衣服不同，晾着的棉衣明显是新的。 这很可能是倾全家之力，还要去外头借布票、棉花票才做出来的新棉衣。 宋幼湘和蒋爱红对视一眼，轻叹一口气。 帮着孙小娥把洗衣服的碱面包起来，收到倒干水的脸盆里，宋幼湘道，“走吧，我们直接去找老师。” 不是去告状，而是去解决问题。 她们到的时候，秦秋雨已经带着红肿着眼睛的倪虹在教师办公室了。 办公室里，倪虹负责低头“自责”地垂泪，秦秋雨是她的发言人，在宋幼湘她们来之前，她已经逼倪虹跟老师承认过错误了。 “孙小娥同学，非常对不起，倪虹已经知道错了，倪虹你过来。”秦秋雨语气谦和，但喊倪虹那一声，满是威胁。 虽然秦秋雨竟然掩饰了这份威胁，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 倪虹根本就不是真心认错，不过这不重要，道了歉，是非对错就定了性，情不情愿是倪虹自己的事。 反正也没有规定说，做错的道歉了，受害者就应当原谅。 这种时候还倔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倪虹底气，不过秦秋雨倒确实是个明白人。 从一开始，她都是强压倪虹道歉，没干代为道歉的蠢事。 结果宋幼湘刚得出这个结论，倪虹就拿出钱和票来，表示要赔偿孙小娥。 她手上钱票的价值明显远超孙小娥的损失。 孙小娥脸色立马变白，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几乎是咬着牙道，“我不要这钱，我只想换个宿舍。” 倪虹眼睛一瞪，一脸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的表情。 道歉只是在办公室里，出了办公室，大家住在一个宿舍，她再意思一下，跟孙小娥保持一下“友谊”，这件事就过去了。 至于她表姐说的那些不良影响，应该也会消弥于无形。 但孙小娥一旦搬走，那不就是坐实了，她欺负孙小娥，看不起小地方出身的知青同志？ 秦秋雨瞪了倪虹一眼，她才委屈地收回了凶狠的表情。 这一幕老师并没有看到，也许是她们来之前，秦秋雨带着倪虹，认错态度良好，老师还是想给孙小娥做工作。 站在老师的立场上，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但这样对孙小娥是极不公平的一件事，心理上的不对等，孙小娥注定了是弱势的一方。 就连蒋爱红，在面对老师的调解时，也有片刻犹豫，觉得是不是要顾全大局。 “老师，孙小娥同志努力考上大学，是来学习知识的，是为了学成以后回报社会的，学习机会来得极为不易，没道理浪费在无用且糟糕的人际关系上。”宋幼湘思维一点没受影响。 秦秋雨目光微沉，侧脸看了宋幼湘一眼，目光复杂。 倪虹就直白多了，看宋幼湘的目光满是愤慨，似乎还有一点儿后悔。 可能是后悔眼拙把宋幼湘认成同类吧。 老师仔细考虑过后，目光看向倪虹和秦秋雨，换宿舍，怎么换，是倪虹搬走，还是孙小娥搬走？ “老师，我跟倪虹对换宿舍吧，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做错了，不应该是孙同学搬。”秦秋雨主动开口。 从始至终，宋幼湘都没说让谁搬，秦秋雨心里有些怕，总觉得宋幼湘学有后手。 万一宋幼湘在这里埋坑怎么办？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是倪虹被挤兑走，不如她主动提出来。 至于倪虹的意见，她现在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第702页 对着宋幼湘和孙小娥她们，她瞪眼口出不逊，但对着老师，她心里还是知道轻重的。 事情差不多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办公室的时候，宋幼湘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秦秋雨，“秦同学，请留步。” “你还想怎么样！”倪虹率先转过身来，口气很冲。 秦秋雨目光警告倪虹，走回来，面带着微笑，“宋同学是思曼姐的朋友，直接叫我秋雨就行，如果不是倪虹不懂事，我们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到底是姐妹，这时候还在为倪虹开脱责任。 “我喊住你是想说一下赔偿的事，五十块钱和票太多了，受不起，孙小娥的酱菜和咸鸭蛋，再加上做罩衣需要的布票，总共赔五块钱和一尺三的布票就行。”宋幼湘笑了笑。 孙小娥本来低着头站在一边，听到宋幼湘的话猛地抬起头来，眼里一下蓄满了眼泪。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大学舍友 那五十块钱秦秋雨拿出来的时候，孙小娥可耻地心动了。 如果把钱接下来邮回去，家里困窘的状态会得到很大的改善，但这样的心动只是一瞬间。 更大的羞耻和屈辱席卷了孙小娥，她是绝对不会要那些钱的。 从小的教育，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拿。 本以为倪虹搬离就是最好的结果，没想到…… “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秦秋雨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拿出钱来，双手递给孙小娥。 “孙小娥同学，布票我身上没有，晚一点我再给你，我再一次为我的愚蠢道歉。” 对比起倪虹的道歉，秦秋雨这才是真正态度诚恳的道歉。 孙小娥本来对秦秋雨就没有意见，见她这样郑重，自己就先红了脸，“没关系。” 这赔偿是她应得的，孙小娥这才能心安理得地接过来。 倪虹一直冷眼看着，见孙小娥竟然去接钱，鼻孔往外一张，不屑之意马上就要哼出来。 结果目光转动，发现宋幼湘冷冷地盯着她，倪虹心里一凛。 没敢出声。 “走吧，再晚一点去食堂，就打不到菜了。”宋幼湘看了眼时间，拍了拍孙小娥的肩膀。 站在原地，眼看着宋幼湘和蒋爱红领着孙小娥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秦秋雨才抬脚。 表姐脸上的表情太冷冽，倪虹老实站在那里，半天没敢吭声。 “表姐，你干嘛答应换宿舍啊！”倪虹撅着嘴。 没什么事的情况下，换不换宿舍她都无所谓，但这种情况下换，叫别人怎么看她。 秦秋雨转过身来，“你说我为什么换？倪虹，你不是三岁小孩了，麻烦你下次做事说话之前，先动动脑子！我是在为你的愚蠢和短视买单！” 倪虹被骂得一愣一愣。 再回过神来，秦秋雨已经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倪虹心里委屈得厉害，心里暗暗想着，等放假回家，她一定要狠狠地跟她爸告一状。 闹了这么一场，孙小娥跟同宿舍的同学关系一时半会也亲近不起来，宋幼湘和蒋爱红干脆拉着她一起。 “姑姑。”宋幼湘一回宿舍，安宁就扑了过来。 她虽然在宿舍跟哥哥姐姐们玩得很好，但一直注意着门外，心里等着呢。 宋幼湘把安宁抱起来，又拿了饭盆，让安宁拎着，“走，咱们去食堂吃饭去。” “事情都解决了？”宿舍排二，双胞胎姐妹的妈妈胡红玉问。 蒋爱红点头，招呼着大家一点，“解决了，走吧，小娥和咱们一起去吃饭。” 大家对孙小娥都很同情，开开心心地报到第一天，就遇到倪虹这样的人，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 刚刚隔壁宿舍的知青来串门，她们才知道，孙小娥不小心踩脏倪虹放在地上的行李，当时就道歉了，而且立马蹲下去擦干净了的。 是倪虹不依不饶，大发脾气。 “小娥，你要没伴，以后都跟我们一起。”老三刘冬冬笑着拉上有些踟蹰的孙小娥。 虽然耽误了一点时间，但食堂还有菜打。 宋幼湘打的菜和大家差不多，只单独给安宁添了份猪肉白菜饺子。 一两饺子六个，宋幼湘也没多要，正好桌上六个孩子，一人一个。 “就今天，孩子也跟着大家舟车劳顿，吃点好的。”宋幼湘先给孩子们分了。 以宋幼湘的经济实力，直接请全宿舍吃一顿饺子都不算事。 但大家肯定不会同意，宋幼湘也不打算上赶着树立冤大头的形象，给孩子一人分一个，大家心疼孩子了，也就能厚着脸皮接下了。 “谢谢姑姑。”赵秋萍七岁的儿子最先开口，然后嗷呜一口，咬下半个饺子。 接下来几个小家伙也细声细气地跟着学了，他们也不用妈妈教，都随着安宁喊姑姑。 “你个臭小子，一点都不晓得客气！”赵秋满看着儿子吃得满脸满足幸福，心里是又心疼，又感激，“幼湘，谢谢你了，下回可别这样了。” 其他人也点头，宋幼湘自然也是乖乖应声。 饭桌上气氛很好，大家继续通过聊天互相了解，互相摸对方的性子，寻找大家都舒服的相处方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小朋友在，不太爱吃饭的安宁乖乖吃了个肚圆，一点都没有闹。 吃过饭，宋幼湘要送她回去，她还不乐意回去。 第703页 “那咱们也要回去跟奶奶说一声呀，不然奶奶担心安宁怎么办？”宋幼湘抱着她哄。 很多时候安宁都是懂事敏感的，但她本质上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姑姑，我自己走。”安宁听进去道理，这才从宋幼湘怀里滑下来，挥着小手跟新认识的小伙伴告别。 晚上安宁还是被师母留在了家里。 不过约好了第二天上班，师母会给安宁送到学校去，再给她收拾两身衣服，去宋幼湘那里住两天。 两天后，安宁就该去托儿所了。 “师母，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宋幼湘看着师母突出的颧骨，有些心酸。 师母和老师伉俪情深，一起携手走过了无数艰难的岁月，现在老师去了，师母的精气神一下就有些垮了。 要不是还有工作，还有安宁撑着，宋幼湘都不敢想。 师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身子骨好着呢，别担心，倒是你，别总惯着安宁。” “嗯。”宋幼湘伸手抱了抱师母，才告别离开。 走出胡同口的时候，宋幼湘转身还看到师母站在院门口昏黄的路灯下牵着安宁的手冲她挥手。 在安宁进了托儿所后，宋幼湘也开始了繁忙的学习生活。 两个系同时上课，总会有冲突的时候，宋幼湘需要自己安排时间，哪些课是一定要上的，哪些需要通过自习，都要协调好。 除了忙学业，她还在打听小学和初中的事。 虽然魏闻东到底是没有叫魏林川和魏棠跟到京市来，但宋幼湘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把他们接过来。 现在学校这边也没有相关政策，同学们带在身边的孩子，也基本都是学龄前儿童。 像宿舍川西来的老六刘美玉，她大儿子就留在了老家上学，带在身边的小女儿才三岁。 除了学校，还得找个长期的住处。 宋幼湘把要做的事一条条列明白，每天忙得不见人影，徐思曼过来两回，都没见着她人。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三十五章 新工作计划 大学生活比宋幼湘想象的要忙碌很多。 作为厉老的关门弟子，还是连写过两封信推荐的优秀学生，宋幼湘一进经济系，就被诸多老师教授盯上了。 这些老师教授里，有宋幼湘的师兄，有老师曾经的同学同事，还有上过老师课的学生。 对于宋幼湘，大家表现出了格外不同的关注和关爱。 老师曾经给宋幼湘开了张书单，没来学校之前，宋幼湘有很用心在看，已经啃下了两本著作。 经济学相关的著作都写得非常深奥，和跟老师聊天探讨时完全不同，宋幼湘看书写下了很多心得和疑惑，原本是要给老师看的。 但最终老师也没有看到。 那本笔记本带去老师家里，最后被前去吊唁的许教授拿走。 当时厉老写的那两封推荐信，就是写给许教授，许教授是工作组的组长，也是主持华大经济系重组的负责人。 不过许教授主要都是在作组工作，基本不在学校。 宋幼湘没有多想，以为许教授只是看看，结果开学没两天，许教授就让在工作组当助理的，宋幼湘的师兄给她捎了回信。 信里解答了她看书的一些困惑，随信附赠的又是一张书单，是根据宋幼湘现在的水平开出的书单，对厉老的书单进行了一定的补充。 甚至贴心地把图书馆借不到的书，由师兄捎给了她。 “许老和老师是莫逆之交，许老早不带学生了，我们想学都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师兄拍了拍宋幼湘的肩膀。 虽然是鼓励的话，宋幼湘莫名从师兄羡慕的目光里看到了些许同情。 很快宋幼湘就知道这同情从何而来。 许老非常严谨严格，他会根据宋幼湘的学习程度，提出不同的问题，而宋幼湘需要解答这些问题，需要去啃更加高深难懂的知识理论。 出现任何常识性的错误，许老会很委婉地骂她蠢。 如果说老师是春风细雨，那许老就是寒风骤雨，然而宋幼湘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说实话，不选择经济学，是因为宋幼湘觉得这并不是一门实用科学，事实上，她在这段时间的学习中，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实用性。 但随着学习的深入，思考的增多，宋幼湘开始一点点地构建属于自己知识体系，理论结构模型，开始阅读相关的经济学批判文字，反思经济学发展历史。 再渐次深入…… 除此之外，宋幼湘还需要承担其他老师的关爱，以及复杂的无线电专业的课程。 宋幼湘对无线电的理解同样是有些浅薄的，她觉得无非就是搞家电，收音机、电视机，及至后世会出现的大哥大、手机无线传输这些。 但她不知道，华大的课程里，居然有卫星通讯的相关课程！ “累不累？”徐思曼好不容易把人逮住，领去食堂吃饭。 学校几个食堂的伙食其实不错，有肉食供应，不过宋幼湘常跟宿舍的舍友一起吃，大家吃得很朴素，宋幼湘也没有太出挑。 顶多就是去师母家里的时候，好好改善一下伙食。 跟徐思曼一起吃饭，宋幼湘就不需要照顾同学了，她先吃下一口红烧肉，“刚开始的几天累，现在好像已经适应了。” 第704页 刚开始是有点手忙脚乱，但时间合理安排好，就当是学累了换脑子，倒也适应了下来。 就是时常觉得饿，宋幼湘饭量肉眼可见地往上涨，但人却瘦了。 “你这要叫桂香看到，肯定要心疼你。”徐思曼学的是外语专业，课程对她来说很简单。 宋幼湘现在也有点心疼自己，是她把学习想得过于简单的，现在比起学习，她更愿意去搞事业，“我哪敢让她知道。” 但路是自己选的，咬牙也要学下去。 好在学习这种事，只要你学进去了，学出乐趣来，学习就变成了一件享受的事情。 华大的学习氛围是极好了，同学们都是经历了许多苦难的人，大家对学习对知识的渴望一点都不比宋幼湘少，甚至更加浓郁。 宋幼湘在宿舍学习的时候，舍友们也都在专心学习，从没有哪一个人懈怠过一分。 宿舍几个孩子，也很乖巧，从不吵闹影响她们学习。 “听说你们宿舍最近有点闹腾？”宋幼湘问徐思曼。 说起这事，徐思曼就有些暴躁，她撑着脑袋，叹了口气，“还是倪虹，真不知道倪家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女儿。” 秦秋雨原本跟徐思曼一间，现在跟倪虹对换了，徐思曼可不就跟倪虹成为了室友。 倪虹倒是没再在犯蠢划圈子搞阶级对立，但她这个人毛病特别多。 她在宿舍的学习的时候，宿舍就必须保持安静，别人学习的时候，她却不管不顾地闹腾。 还有生活的方方面面，反正特别自私蛮横的一个人。 “我看倪虹有些怕你？”宋幼湘有些同情徐思曼，宿舍多了倪虹那么个作精，真是件不让人愉快的事。 徐思曼摇了摇头，“她不是怕我，她是因为倪家做了对不起徐家的事，看到我就心虚。” 对宋幼湘，徐思曼没什么好隐瞒的，“至于秦秋雨，她是想做我嫂子。” 宋幼湘眨了眨眼，秦秋雨算是年龄比较大的学生，但跟徐叔青比起来，年纪应该差了不少吧！ 难怪秦秋雨看徐思曼那么严，还护得特别紧。 徐思曼看懂了宋幼湘的眼神，耸了耸肩，她也很无奈。 宋幼湘对这种私人感情没有什么兴趣，你情我愿就行，就是不知道秦秋雨对她的敌意是从哪里来，让人莫名其妙。 她跟徐思曼关系好，跟徐叔青可没有什么交集。 秦秋雨总不该连她都防着吧？ 想不通，宋幼湘也就不想了，秦秋雨最近倒是一直想跟她们宿舍拉近距离，但大家反应平平，秦秋雨也就不了了之。 饭后徐思曼陪着宋幼湘去看了房子，找房子这事，宋幼湘倒是找到了两间。 但都是大杂院里的小房间，院子里住着的人又多又杂，素质不一，并不适合接魏林川和魏棠过来。 徐思曼上次找宋幼湘，知道她为这事发愁，就说帮她找。 宋幼湘时间太紧，要分给两份学业，还要挤出来时间去看望师母和安宁，分给找房子的时间并不多。 这时候也没有专门的中介帮忙做这事。 徐思曼自己对京市不熟，但秦秋雨熟啊，现成的人脉，用就用了。 新找的房子是个方正的小院儿，两间正屋一间堂屋，一个厨房，中间有个小院子，有自来水，厕所在院外。 没办法，现在小院就这条件，就算是租筒子楼，也是公共的厕所和水房。 房子有多人生活过的痕迹，但房子还到房主手里后，里头住着的人腾空了，收拾打理了好了才往外租。 这院子离学校不远，去师母家也近。 最重要的是，斜对面就是街道办事处和街道派出所，安全问题有保障，宋幼湘很满意。 房子定下来，上学的问题就好安排。 这时候上学还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条件限制，除了对口单位的福利享受不了，手续齐全就能入学。 宋幼湘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就拍了电报回去，叫王臹安排魏林川和魏棠上京的事。 “过两个月，我三哥也会过来，干妈和孩子们也会一起过来，干妈先前还老念叨你呢。”徐思曼说起这事就很高兴。 因为徐叔青工作申请调动有些复杂，再加上有亲戚阻拦，所以他们要晚一段时间才能够过来。 徐思曼想起那些亲戚，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其实徐思曼母子几个被接回徐家，也经历了许多令人不快的事。 徐家能立事的，虽然只剩下她和她三哥，但亲戚总还是有那么一两个。 对于徐思曼跟乡下泥腿子结婚，还生了四个孩子，这些亲戚特别惊讶且看不上，没少批判谴责徐思曼。 甚至还有亲戚胡乱插手，想让徐思曼把孩子送走。 见徐思曼态度强硬，她们又改口，让她对外不要说是她生的孩子，说是会影响她以后的家庭。 简直可笑至极。 这些话连最最心疼徐思曼的徐叔青都没有提过，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 孩子是支撑徐思曼走过那段日子的所有精神力量，她不爱孩子们的父亲，但她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有些人经历苦难，会变得愤世嫉俗，而有的人经历苦难，会变得坦然豁达。 徐思曼曾经也是骄傲的大小姐，但她从不逃避过去。 “真的吗？太好了，我也很想陈奶奶和孩子们。”宋幼湘笑眼微弯，这可真是个大惊喜。 第705页 房子看完后，宋幼湘和徐思曼分开，宋幼湘去了趟师母家看了看情况，走的时候，师母给她塞了一大包糖炒栗子。 是以前的学生给送的，师母和安宁吃不完，特意给她留的。 宋幼湘回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多钟，大家都还没有睡，还在挑灯学习。 “幼湘，你同学来你这儿借了本书，左手边那摞的，我给他登记了姓名和学号，你记一下。”蒋爱红指了指宋幼湘的书桌。 宋幼湘的书桌上除了书和本子没有别的多余的东西。 她这里书多，还有教授额外关爱下借出来的书，经济系同学很多会来她这里借书，左边那一摞是可以借的，宿舍里大家都知道。 遇到宋幼湘不在的时候，会帮她处理一下。 宋幼湘看了眼，记了一下名字，把包里的糖炒栗子拿出来分给大家，分到老七刘美玉的时候，发现在皱着眉头在算账。 她们上学是不用交学费的，而且国家每个月会给十八块钱的饭菜票，另外还有两元的困难补助。 像宋幼湘这样没有家庭负担的学生来说，一个月这些钱票维持基本生活是够用的。 但大部分同学身后都有家庭负担，她们时常要从牙缝里挤出钱来，接济家里。 “美玉，还有妞妞呢，你们这样吃可不行。”宋幼湘看了眼刘美玉计划的花销，立马皱眉摇头。 妞妞是刘美玉带在身边三岁的小女儿，一天就三个馒头就咸菜怎么行。 刘美玉笑着道，“没事，我省着些就行，亏不着妞妞的嘴。” 她自己省着些，给家里寄一些回去，留一点给孩子每周改善一下伙食就行。 宋幼湘一点都不赞同这种做法，但她没想到，宿舍里另外几个都同意刘美玉的想法，因为她们也是这样打算的。 就省不省，怎么省，宿舍展开了一场讨论。 “我们大家偶尔凑一起吃，可以稍稍改善一下伙食，省点钱下来，可以多买点学习用品。”老二胡红玉说道。 老三刘冬冬也是，“我想买个小收音机自学日语，我去打听过了，价格不便宜。” “是啊，我还想给我对象买点复习资料回去，他去年差了几分没考上。”老七何红珊，“要是宿舍可以自己做饭就好了。” 老六江抗美给床上的孩子盖上被子，“我是因为孩子奶奶身体不好，想攒点钱带她到京市来看病，我婆家那边的工分实在是不值钱。” 宋幼湘觉得问题有些严重，大家只想着节流，竟然完全没有想过开源。 当然，这也不怪她们，是社会大环境把她们的思维局限在了那里。 “幼湘，我们知道你一直在迁就我们，其实没有必要，你学习担子重，别亏着自己。”老大蒋爱红拍了拍宋幼湘的肩膀。 同住在一个宿舍，她们不知道沾了宋幼湘多少光。 就像现在宋幼湘拿回来的糖炒栗子，这样的小零嘴，她们可都不舍得买来吃。 可她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回请的，只能拿出家里带来的酱菜，明明就是最便宜最不值钱的东西，每次宋幼湘都特别捧场。 让人心里特别暖。 宋幼湘摇头，可不能这么算。 她平时在吃的方面确实会照顾她们，但宿舍这些姐姐们，生活上对她没少照顾。 忙得顾不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是她们记着给她带饭。 来不及去食堂灌热水的时候，也是她们顺带给她捎回来，还有别的大大小小的事，她们也从来没有邀过功。 还有几个小的，也懂事得很，虎子虽然爱玩爱闹，但从不吵到宋幼湘学习，他会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外头玩。 有天宋幼湘赶着去上课，饭盒没时间洗，回来发现饭盒是虎子拿去洗干净的。 宋幼湘心里有了些想法，但她不知道可不可行，因为心里不确定，宋幼湘暂时就没有说。 她需要先去了解，这是不是普遍情况，学校有没有相应的政策帮助，再决定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宋幼湘的记事本里，多了一项需要尽快完成的工作计划。 …… 五星大队那边，王臹接到了宋幼湘的电报，这会魏闻东也不在家，竟然得让他来拿主意。 这只小狐狸，尽会坑人！ 王臹心里暗骂了一声，但心里又觉得欣慰，他是有些地方很开明，但有些地方还是很传统的思想，兄弟姊妹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照顾扶持。 长兄如父，魏闻东把这个责任担了起来，也一直做得很好。 宋幼湘跟魏闻东处对象，以后肯定是要结婚的。 长嫂如母，宋幼湘势必是要担起这个责任，这是应该的。 当然，魏林川和魏棠两个小的，也要知道宋幼湘的付出才行。 王臹琢磨了半晌，晚上带着电报去了魏家。 谁料到，魏林川和魏棠都齐齐摇头，不愿意去京市。 “臹叔，我和我二哥能照顾好自己的，在家里就挺好，我们还能挣工分。”魏棠先开口。 魏林川也跟着点头，他们去京市，就是两个拖油瓶而已，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虽然他心里是挺想去的。 以前还有桂香姐在，幼湘姐也偶尔会从县城回来住两晚。 现在她们都走了，他大哥又长期出差不在家，每天剩下他和棠棠大眼瞪小眼，棠棠嘴上不说，夜里想哥哥姐姐们想到哭的。 第706页 作者有话说： 早安~ 第五百三十六章 打听 魏林川就是在心里想想，没敢吱声。 他一个人郁闷地蹲在屋后小池塘边上，愤愤地拿竹篙扑浮萍的样子也被棠棠看见了。 要是把棠棠偷偷哭的事说出来，被棠棠追着揍是小事，要是也被揭短就糗大了。 兄妹两个意见一致，留在家里，照顾好自己，不叫哥哥姐姐担心。 两人都分工好了，家里的猪和鸭都要养着，年底可以送到厂里换钱，还能留下部分，等着过年团圆的时候吃。 “可是你们幼湘姐已经在京市租好了房子，打听好了学校了，听说房子还挺贵的，这可怎么办？”王臹眉头皱着，一副苦恼的样子。 魏林川和魏棠涉世未深，听到王臹说房子贵，就都担心起来。 “那怎么办？”魏棠焦急地看向魏林川。 魏林川也不知道怎么办，从小穷着长大，兄妹两个对钱都挺敏感的，房子租着不住那不是白浪费钱吗？ “能退掉吗？”魏林川小心地问王臹。 王臹当然是摇头，不光摇头，还把情况说严重了一些，什么房子租了大半年，不光付了租金，还押了钱在房主手里等等。 魏林川和魏棠有些坐不住了，兄妹俩个一商量，要不就去京市得了。 本来心里也是想去的，只不过不想变成负担而已。 至于先前宋幼湘跟魏闻东说想把兄妹俩带去京市的事，魏闻东压根就没跟他们提，直接就做了决定。 “你们怎么是负担呢，你们两个在家里，虽然大队上会照顾，但你们大哥和幼湘都免不了会担心。”王臹说着，又反问了一句，“难道去了京市，你们就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当然可以！”魏林川立马出声反驳。 有这句话就行了。 王臹直接把去京市的事情定下来，票他安排着买，到时候看有没有人能托着把他们俩给捎过去。 …… 宋幼湘学业繁忙，要调查本届学生的生活情况，还得拜托宿舍的姐姐们。 蒋爱红她们非常讲义气，没怎么问缘由就去做了。 不过是多了解一下同学们的生活而已，大概是宋幼湘经济学课程上有什么需要吧，对她们来讲不是多麻烦的事。 生活条件清苦是必然的，但仔细了解过才知道，能有家里汇款补贴生活的同学，不足百分之十。 靠自己下乡时攒的收入，加上国家给的补贴，能够维持生活和日常支出的，也仅只有百分之二十。 剩下的大部分，都需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哪怕是应届生同学，也有很大一部分需要节衣缩食。 他们中一部分是要贴补家里，一部分是因为对知识的渴求，在书籍等相关方面花费比较大。 总之就是缺钱。 宋幼湘拿到调查报告，就开始琢磨学校里能有什么可以执行的比较好的项目。 早在五十年代末的时候，全国有大中小学就普遍办起了校办工厂或者农场，这是校办产业的雏形。 但现在学校刚刚恢复秩序，这部分的工作应该还没有抓起来。 宋幼湘不打校办企业的主意，她就是想挂靠一下，合法化的同时，也能背靠大树好乘凉。 校办企业主要是由学校出资运营，以自身的技术和学术成果发展，这里头需要投入的成本太大，后期产生的经济效益，也不可能全部用在学生身上。 宋幼湘是想，让学生自行组织，自立自强。 学生自主发起，资金自行筹措，当然也要自负盈亏，最终收益用到学生身上去，最好形成一下良性循环，能够源源不断地，从根源上改善学生的生活。 宋幼湘开始挤出时间满校园地跑，还真叫她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男生宿舍有知青曾在下乡时学了一手极好的理发技术，他经常会无偿帮同学理发，偶尔同学会请他吃顿饭。 有女知青会织毛衣，现在天气依然很冷，南方没有准备的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会自己买来毛线，请女同学帮忙。 还有会组装收音机的，会修钟表的，会喝歌跳舞多种乐器的…… 这些大多都是无偿进行，都是学生，会去考虑利益的并不多，或许是没想到，或者是羞于提及，都有。 有技术就好办事，宋幼湘脑子里想法特别多，她一人肯定干不了那么多的事，她得给自己找帮手。 “这件事算我一个。”徐思曼学习上游刃有余，在第二外语之外，她还多学了一门语言，依然轻松。 听到宋幼湘这么有意义的计划，她第一个举手支持。 “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算你一个，我可以参与吗？”秦秋雨回宿舍，看到徐思曼坐在隔壁，脚下一拐，走了进来。 开学近一个月，秦秋雨也换到隔壁近一个月。 和她表妹倪虹截然不同，秦秋雨长得没有倪虹娇俏，但她知性成熟，开朗大方会说话。 换宿舍不久，秦秋雨很快博得了全宿舍的好感。 包括孙小娥，也放下了因倪虹而带来的，对秦秋雨的偏见。 听说秦秋雨还是她们班的班干部，组织能力特别强，这才一个来月，就已经组织了好几场集体活动，都挺成功的。 宋幼湘对秦秋雨观感还过得去，毕竟有倪虹做对比。 第707页 秦秋雨识时务有能力，是个不能深交，利益不冲突时，可以共事的普通同学。 “思曼，你来找幼湘，怎么不叫上我一起。”秦秋雨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来。 十分不见外。 秦秋雨跟徐思曼一个系，为了跟上徐思曼的脚步，秦秋雨也给自己加了学习任务。 但她学得有些辛苦，所以在图书馆呆的时间会比较长。 徐思曼除开来找宋幼湘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更愿意独来独往，不过秦秋雨总是能“恰好”跟她一起。 徐思曼看了宋幼湘一眼，笑着转移话题，“没什么事，你单词都背完了？” “……”提到单词，秦秋雨脸色有些发青。 背了忘，忘了再背，后面的背完一扭头，发现前面的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她的发音还不标准。 当然，现在大部分的同学，甚至是老师的发音，都不标准，甚至带着浓浓的地方口音。 但秦秋雨的对照目标是徐思曼，徐思曼有一口非常流利的伦敦腔。 秦秋雨思绪跑偏一会，又被她拉了回来，徐思曼在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力，这一点叫秦秋雨心里非常不舒服。 她自认对徐思曼掏心掏肺，不光如此，她们从小就认识，关系怎么讲，都应该比她跟宋幼湘更好才对。 结果却被这样对待。 秦秋雨心里不舒服，但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 知道她在这里，影响到她们谈事，她自然地起身，笑着说回宿舍背单词去。 等回到宿舍，秦秋雨却没有第一时间背单词。 而是在宿舍装作无意地问起宋幼湘最近的动向，宋幼湘跟自家宿舍关系好，但因为学习太忙，跟隔壁宿舍的同学却不怎么熟悉。 大家不过是打多了照面有些脸熟的关系。 不过宋幼湘在做的事，宿舍里倒真有知道一点的，“不知道具体做什么，蒋爱红先前帮着宋同学在班上了解过大家的生活情况。” 秦秋雨眉头皱起来，好端端的，宋幼湘了解这些做什么？ 这时，孙小娥也下课回来了，秦秋雨喊住她，“小娥，最近隔壁宿舍挺忙的，你常跟她们一起，你知道吗？” 说着话，秦秋雨目光扫到孙小娥身上那件，隐隐有脏污痕迹的棉衣。 虽然脏掉的地方，孙小娥绣了图案上去，并看不太出来，但秦秋雨的眉头还是皱了皱。 “知道。”孙小娥把书包放下，把围巾解下来。 秦秋雨叫她给噎着了，你知道你倒是说下文呀！光说知道有什么用。 孙小娥摘完围巾，仔细叠好，扭头发现秦秋雨还看着她，有些疑惑，“你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隔壁问就可以了呀，她们也都回来了。” 说着，孙小娥就坐了下来，把书本摊开。 她是穷，但不傻，秦秋雨总是跟宋幼湘故意套近乎，她都知道。 她也知道秦秋雨不喜欢她穿着这件棉衣，觉得她拿了钱还做出受害者的样子。 孙小娥本人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不重要，秦秋雨大概也听不进去她的解释，所以孙小娥从来没有解释过。 她大大方方地，秦秋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钱票是她应得的赔偿，她拿得并不亏心，拿到手后，她怎么处理，也全凭她自己的意愿。 宿舍的同学听到孙小娥的话，反应过来，看了秦秋雨一眼，没再吭声。 能考到这里来的，还真没有智商不行的。 向来吃得开的秦秋雨有些讪讪，“这不是大家坐一起闲聊吗，我有点好奇而已，不说就算了，我自己去问。” 宿舍里安静下来，大家各自学习，聊天的也都很小声，尽量不吵到其他同学。 宋幼湘拉了徐思曼当帮手，隔天又叫她发现了一个人才。 她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发现一个男同学，正积极向食堂管理人员推销自己，希望能在食堂工作，凭劳动换餐食。 在食堂勤工俭学，本来就是宋幼湘工作计划的附带项目。 当然，她个人是不太喜欢这种纯粹苦力的兼职工作的，觉得意义并不大。 不过是因为学校暂时还没有把这方面的工作抓起来，没有相关的管理服务组织，她顺带着写了个计划。 总有同学会需要。 “这事我做不了主，已经跟学校反映了，你再等几天行不行？”管理人员已经被追着问了好几天，都快崩溃了。 趁着男同学愣神的功夫，他赶紧找借口离开。 男同学有些失落地站在那里，但站了一会后，他又打起精神，主动去帮着整理卫生。 宋幼湘观察着他，一直等到食堂没人，男同学帮着打扫好卫生，打了一份两分钱的豆腐乳吃饭，宋幼湘才走过去。 努力工作也是有回报的，食堂师傅把剩下的菜汁都舀给了这位男同学。 “同学，这个请你吃。”宋幼湘把已经凉了的红烧排骨放到他面前。 虽然有些冒昧，但宋幼湘只想立刻认识这位同学。 要是等他吃完饭再上前，宋幼湘怕他被吓到，立马跑得不见踪影，那就太可惜了。 华大这么大，食堂好几个，虽然以他的倔强未必找不到，但没必要再花费多余的功夫。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男同学一脸警惕地看向宋幼湘，目光在宋幼湘脸上打量。 第708页 这仔细一打量，就把人给认了出来，毕竟宋幼湘在专业内还是挺出名的，长得漂亮又被老师格外关照，“你是咱们专业的宋同学？” 竟然还是同一个专业的同学，这就好说啦。 宋幼湘还在想怎么开口呢，闻言就笑了，“是我，我是看到你跟食堂管理争取工作特意留下来的，我……” 不等宋幼湘说完，男同学又警惕起来，打量着宋幼湘，“我看你不缺吃穿的样子，你难道想抢我的工作？” 不怪他会这么想，事实上已经有人想抢他的工作了。 就他第一天在食堂帮忙，大师傅额外给了他一份饭菜以后，不过就是他厚脸皮而已，在管理人员拒绝的情况下，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干着。 个别有想法的同学被拒绝后就退缩了，还有的在观望。 “不是，但跟这样有关。”宋幼湘摇头，然后把她准备向学校申请创立勤工俭学组织服务的部门跟他说了。 说起这件事，男同学明显来了兴趣。 两人仔细聊了许多，男同学有些懊恼，“我怎么就没有想到直接找校领导呢！你是想让我帮你一起说服校领导吗？我可以帮你，你能给我留个职位就行。” 男同学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说服校领导，因为他太需要这份工作了。 “不止，具体怎么做，明天中午我们约在食堂继续谈，我到时候带我的计划过来给你看看。”宋幼湘看了眼时间。 今天她得去师母家里，再晚就没有公交车了。 男同学点头，有些压抑的激动，“我叫许随舟，明天我在食堂等你。” 心里琢磨着，既然宋幼湘有计划，那他也应该回去写份稿子给校领导看，以便充分论证建立宋幼湘所说部门的重要性。 约好时间宋幼湘就起身走了，许随舟叫住她，目光微微不舍，“诶，你的红烧肉。” “不用客气，真的是请你吃的。”宋幼湘微笑着摆手。 敢想敢做有执行力，自信脸皮厚，许随舟身上有很多成功必需的点。 虽然只聊了一会儿，但宋幼湘对许随舟的评价很高。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三十七章 初心为何 宋幼湘到师母家的时候，师母还没有下班，安宁在邻居奶奶家里玩。 看着拧着菜走过来的宋幼湘，安宁放下手里的沙包，小炮弹一样地冲了过来。 “姑姑。”安宁特别依恋地喊的宋幼湘一声，往她脖子里蹭了蹭。 蹭完才心满意足抬起头来，跟院子里的小伙伴们挥手道别。 宋幼湘放下一袋子苹果和鸡蛋糕，跟邻居奶奶道了谢，才抱着安宁回家。 等到师母推着自行车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儿。 师母站在院里，站了好一会儿。 等情绪平缓了，才锁了自行车，满带着笑容进屋。 进屋一瞅，安宁跟小雏鸟似的，张着嘴巴，等着宋幼湘给她喂鸡蛋羹吃。 “安宁！”师母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宋幼湘看了眼马上乖乖坐好的安宁，笑着道，“是我怕蛋羹太烫，不让安宁自己吃的。” 安宁收着下巴，轻轻地点了点头，渴望地看向奶奶。 师母看了孙女一眼，虽然心疼，但还是道，“让她自己吃吧，别太惯着她。” 打安宁小的时候起，她和老伴就都有意培养孩子的自理能力，毕竟他们都上了年纪，而且身体都说不上多好。 现在孩子爷爷已经先走了，她又能照顾得了这孩子几年。 宋幼湘和安宁对视一眼，两人悄悄瞪了瞪眼睛，然后一个把碗和勺子还回去，一个乖乖自己吃起来。 师母也放下包，去洗了手过来吃饭。 “最近学习方面有没有什么困难，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吃着饭，师母关心宋幼湘在学校的生活情况。 “欲速则不达，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老许他们要是逼你太紧，你可别跟着逼自己。” 师母和老师这一辈子，历经冷暖，世态炎凉。 他们平反工作后，确实有不少学生故旧又重新恢复了走动，但这里头到底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两老心里再清楚不过。 像宋幼湘这样赤诚的学生，真的只有寥寥几个。 都是好孩子。 宋幼湘给师母盛了碗汤，“学习方面还好，还能学得过来，正好有件事儿，我也想问问您的意见。” 搞校办企业的事，放在几年后，哪怕是明年，宋幼湘都很有信心能成功。 但现在，她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是对现在的大环境没有信心，高考才刚刚试行恢复，学校方面也是摸着石头在过河。 就算看好她的计划，也不一定会允许她来做。 “你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件事？”师母没有说自己的意见，先问起宋幼湘的想法。 这件事要做起来怕是有点难，但要是做好了，绝对是名利双收的事，对宋幼湘未来的好处会很大。 同时，也会引来旁人的觊觎。 学校从来就不是什么象牙塔，如果真的是，那他们老两口也不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 有的学生心思深沉，未必比社会上人的浅，不过是手段稚嫩一些而已。 第709页 除此之外，他们身边还有许多一腔愚勇，极容易被煽动的热血青年，没有独立的思想，坏事却很厉害。 现在这一批学生，或许跟从前不同。 但师母对人性不抱期待，经历了十年蹉跎，或许他们比任何人更渴望成功呢。 有了生活的阅历，他们的手段，小宋又防得住吗？ 最最重要的是，后期在面对利益和荣誉面前，小宋还能够坚定自己的初心吗？ 就算她可以，她身边的人，又会允许吗？ 师母是万万不愿意，宋幼湘最终变成那么一个人的。 宋幼湘把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具体打算怎么组织的想法跟师母说了一遍。 “我希望这个组织，能够整合资源，去服务全体师生，并最终创造利益，改善困难同学的生活困难，最终形成良性循环，一届届地传下去。” 宋幼湘想了想，补充道，“这于我而言，是一个公益性的组织。” 从一开始，宋幼湘就没有想过从中得利。 当然，她肯定会得名。 毕竟名利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伴随而来的，宋幼湘不会清高孤傲，连自己应得的功劳都不要。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是她真切地想为同学们想做些什么，并且去做的前提下。 别的宋幼湘不敢保证，但她一定会做到，盛名之下，其实也副。 宋幼湘不知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更没有注意到，师母眼里的冻起的坚冰，也因为她的话而慢慢融化。 “我是很支持你去做这件事的。”师母看着宋幼湘，目光柔和。 要是能让他们夫妻早一点遇着小宋，该有多好。 “但小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或许会收获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更大的可能是收获诋毁和谩骂，以及同伴的离开。” 宋幼湘笑，这样的道理她上辈子都已经实践过啦。 人生本就是个剔除的过程，她会失去一些三观不一致的朋友，但她也会收获更多有着同样理想的朋友。 伴侣需要共同进步，身边的朋友也是一样。 能够长久维持的友情，要么感情至诚，要么三观及步调相同。 不过她确实没有深思过这一方面，她已经习惯了想什么就去做，好的坏的，自己承受就好。 现在跟师母说一说，脑子里的思路更加清晰了一些。 “师母，你放心，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宋幼湘目光坚定。 师母点了点头，给宋幼湘推荐了一个人，“你有准备就好，你明天去找教务处的黄毓琦老师，她会帮你。” 安宁扒着饭，看着奶奶和姑姑，虽然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但好想被关注一下。 小屁股挪啊挪，眼见着要滑下凳子了，宋幼湘顺手把她捞到了自己的怀里，把饭碗也挪了过来。 安宁有些高兴，她悄悄看了奶奶一眼。 发现奶奶没有注意，还在继续跟姑姑说事情，便安心地窝在姑姑的怀里吃起饭来。 真好。 要是姑姑每天放学都能像她一样回家就好啦。 第五百三十八章 初晓 第二天是周末没课，宋幼湘没有等到中午，一早上直接去男生宿舍找了许随舟。 “老许，可以啊，咱们系里最漂亮的女同学找你！”舍友大嗓门把熬夜到天亮的许随舟震醒过来。 铁架床被摇得左摇右摆，许随舟顶着大油田坐起来，人还是懵的。 “快点，宋幼湘同学在楼下等你，你快去洗漱一下。”舍友瞪大一双眼睛，伸手又摇了摇铁架床，催他。 谁？宋幼湘？在楼下！ 许随舟理智回笼，眼睛从迷茫迅速亮起来，套上衣服从上铺床上下来，袜子都来不及穿，就要往外头冲。 “……”众舍友。 好说歹说把许随舟按住，逼他刷完牙再洗了把脸，扣了顶帽子，舍友才放他走。 “礼貌，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舍友拽着他还得哄着他。 这可是第一次有女同学主动来找男同学，许随舟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是整体男同学的形象。 不能叫他丢人。 “宋幼湘同学，这是我连夜写的论证报告，你看看。”许随舟激动地把厚厚的，写得密密麻麻的五页信纸递到宋幼湘的手里。 宋幼湘接过来时扫了一眼，不错，引经据典，没想到许随舟还是个才子。 与此同时，许随舟也拿到了宋幼湘格外简洁的策划书。 薄薄的两页纸，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振奋人心的口号，只有冷静的分析和叙述。 “这……开理发部，修理社，文艺演出队？”许随舟愣住。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愣是没有看到与食堂勤工俭学相关的工作内容。 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宋幼湘这份策划书，看得他有些热血沸腾。 组织学生利用业余时间为大家提供服务，收费比校外低廉，同时创造收益照顾学习困难的同学。 如果这件事可以做成，将是多么地有意义！ 不过很快许随舟脑子就冷静了下来，现在私营经济本就是不允许的，他们办这些，先不说学校允不允许，归属就是一个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那这只是个空谈。 第710页 “社队有社队企业，学校也可以有学生自行组织，挂靠在学校的校办企业，但我们要说服学校领导。”宋幼湘示意许随舟跟她走。 现在天气虽然回暖一点，但只要一下雨，又冷得厉害，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 许随舟跟上，闻言点了点头，这方面的政策确实界定模糊，他们可以抓住做点文章。 “那你昨天说食堂的事？”许随舟好奇地问。 宋幼湘扬了扬她手里的报告，“不是每个同学都有一技之长的，并且愿意分出学习精力去做别的，食堂的工作就很适合他们。” 不光有食堂，像是学校图书馆，行政部门，也能分出一些工作交给学生来做。 支付酬劳的方式，完全可以直接用饭菜票来支付。 许随舟点头，看了宋幼湘的策划书后，这会他脑子里也涌出了许多想法，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不过他现在脑子里主要想的是，他能做什么。 “这位是？”徐思曼早收到宋幼湘让同学捎的信，这会已经在等着了。 宋幼湘简单地给两人做了介绍。 出于对宋幼湘的信任，徐思曼和许随舟的认识省去了许多细枝末节，直接通过探讨变得熟悉起来。 三人在达成一定的共识后，一起去找了黄毓琦老师。 对他们的到来，黄毓琦很意外。 知道学生是为了勤工俭学的事找她，黄毓琦欣慰的同时，只抱着听听学生的想法的态度把他们留了下来。 但看过策划和报告后，她改变了态度。 “这是你们谁的想法？”食堂的报告被黄毓琦放在了一边，她拿着策划书问三人。 徐思曼和许随舟都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目光平静地跟黄毓琦对视，“是我。” 黄毓琦看了宋幼湘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报告，看完笑着道，“连个名字都没取，就兴冲冲地过来找我？” 不得不说，手里的策划书虽然简洁，但该写明白的都写明白了，让人印象深刻。 完全不敢相信是出自宋幼湘之手。 如果此时坐在这里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学生，黄毓都不会这么意外，宋幼湘看起来，是三个人里年龄最小的一个。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 虽然年纪小，三人明显以她为首。 黄毓琦看了眼徐思曼，又看了眼许随舟，目光定在宋幼湘的脸上。 完了，当时聊得太激动，名字商量好后，忘了加上去。 “老师，其实取好了的，就叫破晓。”许随舟主动开口。 宋幼湘点头，他们三个人碰头，除了沟通各自的想法外，就是把组织的名字给定了下来。 破晓，朝阳初升，阳光破开云层的意思。 既代表黎明，又有锐意。 黄毓琦看着他们，隔了好一会后，站起身来，“这两件事我会跟校方研究，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这在宋幼湘和徐思曼的意料之中，两人点头站了起来。 许随舟微微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破晓不好，不如叫初晓，同样有黎明的意思。”黄毓琦起身送他们，突然开口。 宋幼湘和徐思曼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惊喜。 许多随舟反应要慢一点，他脑子还在反驳，初晓太柔和了，不够表达他们的决心。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黄毓琦这个意思，是支持他们！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毕竟这件事不是黄毓琦一个人做主就能够决定的，事情还是需要走校方的程序，这只是代表她个人的意见而已。 “能直接找到我这里，是谁给你指的路？”黄毓琦送他们到办公室门口，突然又道。 宋幼湘微微一笑，“是我师母推荐我找您的，我师母是傅君卿傅老师。” 师母推荐宋幼湘来找黄毓琦，原本就是存了让宋幼湘用她的人脉的意思。 “傅老师？”黄毓琦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再看宋幼湘，目光就变得不同了些，“原来你是厉老的学生。” 既然是厉老的学生，有些事黄毓琦也比较好操作，不过这就不必要跟三个学生先说了，他们还是等先回去等消息。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三十九章 白眼狼秦秋雨 从黄老师那边离开，时间还算早，三人没有要散的意思。 不是说把策划书交上去，只要等结果就好了，前期还有许多的准备工作要做。 而且，万一学校不同意呢？ 他们得增加手里的筹码，才能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去跟学校谈。 三个人都是非常有行动力的人，宋幼湘和徐思曼不用说，两个人本来就有一定的社会经验。 许随舟虽然没有那么多经验，但他敢想肯干，愿意听从指挥，这就很不错了。 许随舟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中午饭三人是一起在食堂吃的。 “老许，你这大半天，都干嘛去了？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舍友一见着许随舟，就围了上去，勾肩搭背。 没办法，他们太好奇了。 许随舟心情特别好，闻言不自觉就笑了，不过他就笑了笑，没说话。 “笑得这一脸荡漾，一定是有鬼”，几个舍友贱嗖嗖地对视一眼。 第711页 几人把许随舟按在椅子上，“你和宋幼湘同学到底什么关系，你可别瞒我们？有同学看到你和宋幼湘同学在食堂一起吃饭了。” 这个年代，美丑还不是男女青年处对象的基本条件之一。 宋幼湘确实长得很漂亮，外形两人不搭，但许随舟有才华呀，会写诗会吹口琴，很招女同志喜欢的。 “没什么关系呀，我们才认识。”许随舟有点茫然，他不太懂他们在笑什么。 仔细想一想，“如果硬要扯关系的话，她是我们的头，我是她手里的兵。” 我们？头？ 我们是我和谁？ 舍友们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许随舟已经挣开他们站了起来。 他回宿舍是洗头来的，下午还有很多事要等着他去做呢。 三个人吃饭的时候就谈好了分工，许随舟下午要出去做调查，统计各种数据，并整合成表。 徐思曼则是要去联络到一些，他们工作需要用到的机器和消耗品，像油印机和蜡纸这些。 至于宋幼湘，宋幼湘包揽剩下的杂事，以及最后的执行计划书整理工作。 不过她得先回去把作业写完，才能忙她的事。 徐思曼和许随舟都表示了对宋幼湘的同情，不过他们爱莫能助。 许随舟被舍友按着问话的时候，徐思曼正准备出门。 “思曼，你要出去，需要我陪着你吗？”秦秋雨到宿舍来找她，正好碰上。 倪虹坐在自己床边上看书呢，听到秦秋雨的声音，立马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忿。 明明她才是秦秋雨的妹妹，但秦秋雨总是视而不见。 上次还骂了自己，她回去跟她爸说，结果她爸一点替她出头的意思都没有。 不就是秦姑父恢复工作了嘛，但恢复工作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当她爸的下属，真不知道她爸在忌惮什么。 秦秋雨就是个白眼儿狼！ 当时姑姑跟秦姑父离婚划清界限，秦秋雨可是跟着姑姑回来，养在她们倪家的。 虽然没几年秦秋雨就下乡去了，但这么多年，他们家可没少给秦秋雨寄东西，钱和票也从来没缺过她的。 现在秦姑父回来，秦秋雨就敢对她大小声了。 “不用了，倪虹在宿舍，你进去吧。”徐思曼冲秦秋雨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秦秋雨张了张嘴，想说我是来找你的，但徐思曼已经大步离开。 “哎呀，这有的人呀，就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可惜别人不惜得理她。”倪虹撇着嘴，白了秦秋雨一眼。 秦秋雨往里走的脚步顿在那里，“不会说话就闭嘴，倪虹，我不是你妈，不会无限度的包容你。”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徐思曼拒绝，秦秋雨心情有些不好。 倪虹这一开口，就直接撞在了枪口上，换做以前，秦秋雨不会这么跟倪虹说话。 没办法，倪虹是倪家的掌上明珠，但她却不是。 寄人篱下，有些委屈，你就得受着。 “秦秋雨，你别忘了，这些年你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姑父回来了，有人撑腰，你就忘恩负义了！”倪虹也憋了一口气。 她从来就不是个会受委屈的人。 以前的时候，因为她爸的关系，所有人都捧着她护着她。 到了大学，倪虹原以为也一样，结果发现她爸的名号在学校里压根不顶用。 宋幼湘欺负她就算了，秦秋雨凭什么这么对她。 忘恩负义？ 秦秋雨看着倪虹，冷笑一声，“忘恩负义的人可不是我，是你爸才对，还有，姑父可别乱叫，我爸现在可不是你姑父了。” 倪虹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秦秋雨。 不应该啊，家里都瞒着秦秋雨呢，她怎么会知道。 秦秋雨看着倪虹脸色变换，眼角发红，脸上笑容嘲讽，不等倪虹开口，扭头就走。 当年母亲跟父亲划清界限，秦秋雨一直以为是应急之策。 毕竟她从小到大，父母的感情就一直很好，从来没有见他们红过脸吵过架。 直到秦父上周回来，秦秋雨才知道，当时父母就离了婚。 甚至在她下乡的前一年，母亲就已经再嫁，只不过瞒着她而已。 这些年，他们瞒她瞒得好辛苦。 什么母亲被调去外地工作，都是假的，她只是再嫁了而已。 难怪她有一年探亲假提前回来，发现舅舅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叔叔，他手上还牵了个小孩子。 当时母亲脸上表情慌张，那个叔叔想说什么，也叫母亲给拦住了。 现在想来，那大概就是母亲再嫁的丈夫了。 最叫秦秋雨不能接受的，是父亲下台，跟倪虹的父亲，她的好舅舅脱不了干系。 难怪她考上大学回京，舅舅会对她百般讨好。 倪虹等秦秋雨走了，飞快地收拾东西回家，家里只有倪母在，“不是说周末不回吗？怎么跑回来啦，我去给你洗个梨。” “别，妈，表姐好像知道姑姑再嫁的事了。”倪虹拉住她妈。 倪母愣了一下，并没有当一回事，“这事本来也瞒不长久，要怪就怪你小姑，不知道怎么跟你表姐讲，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只知道诗词歌赋的女人脑子都有包，纸总是包不住火的。 一开始不说，现在才叫秦秋雨知道，事情可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第712页 第五百四十章 摘桃子 不过随他们去吧，也不关他们家的事。 “这些事你可别插手，你爸都不敢伸手管。”倪母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叮嘱她。 说起丈夫对小姑子的袒护，倪母心里也不舒服。 但人家是亲兄妹，她呀，始终是个外人，说不得碰不得，眼不见为净最好。 “我可不敢，你不知道表姐现在对我多凶，她只一心讨好那个徐思曼。”倪虹撇了撇嘴。 听到徐思曼的名字，倪母表情恍惚了一下。 徐家当年几个兄弟，在京市也算是风云人物，少女时候，倪母也曾悄悄地对徐家大哥动过心。 现在想起来，恍然觉得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徐家现在好像没剩下几个人。 “徐家那个幺女？”倪母问。 徐家最早是在京市，后来搬离了京市，倪母听说徐老先生老来得女，但从来没有见过。 倪虹点了点头，应该是吧，她其实也不太清楚。 “你表姐那是痴心妄想，徐叔青不可能娶她。”倪母哪里能猜不到这个外甥女的心思。 徐叔青成年后工作分配到京市，还住在徐家在京市的宅子，当时几家关系不错，经常一起走动。 当时跟徐叔青处对象的，是秦秋雨的大姐，秦素琬。 但到时候，倪母就已经看出来，成天跟着姐姐姐夫后头跑的秦秋雨，看徐叔青的目光就不太对。 “妈，徐叔青是谁啊？”倪虹什么也不知道。 倪母收回思绪，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别瞎问，在学校好好读书，不许给我处对象，知道不！” 说着话，倪母拿了梨进厨房去洗，留倪虹撅嘴坐在沙发上。 问不出来也没关系，她回学校去问徐思曼。 倪虹这样想着，但周一回了学校，发现根本就很难碰到徐思曼的人。 徐思曼好像一下子突然变得忙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和徐思曼一样的，还有宋幼湘。 在考察了学校及周边的情况，又拿到许随舟的调查数据后，宋幼湘开始写执行方案。 不同于简洁的策划书，执行方案宋幼湘写得十分详细。 里面会有部分内容和策划书重叠，像是学生自助部门建设的必要性等等。 但执行方案更为详尽，并且有详尽的数据做为参考支撑。 譬如现在有基础条件、资源，具体的推行内容和进度安排，以及预期的目标，执行方案里都有体现。 宋幼湘被许老叫过去的时候，方案刚刚写完。 原本宋幼湘以为许老是问她学习进度，没想到一过去，许老就拿出了她交给黄毓琦老师的策划书。 “说说你的想法。”许老眉宇间满是疲惫，看宋幼湘的目光十分复杂。 这是宋幼湘跟许老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老师家里。 刚刚写完执行方案，宋幼湘等于是把思路再重新理了一遍，她也没什么好紧张忐忑的，直接就说了。 开始说的时候，宋幼湘注意着许老的表情，但根本什么也看不出。 后来她干脆就不看了，认认真真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你的精力足够支撑你做这件事吗？”许老一直没有打断宋幼湘，等她说完，才开始提问。 宋幼湘摇头，“我一个人的精力肯定做不成这件事，所以我已经在发展核心成员，我的主要精力还是会放在学习上。” 哪头重哪头轻，宋幼湘心里有数。 这不是因为猜测许老喜欢听这样的话，才故意这样说，是宋幼湘就是这么想的。 “我看你对中间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做了预设，但你要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许老继续道。 宋幼湘点头，“我知道，但我更相信，从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是能力方面的不足。” 既然有不足，那就努力去弥补这份不足。 许老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没有太多可问的，宋幼湘刚刚的阐述已经把很多潜在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但执行过程中没有问题，如果一开始就轮不到宋幼湘去执行呢？ “学校方面有不同的意见，部分领导觉得可行，但也有人觉得，这件事不适合由学生来领头。”许老掀开眼皮看着宋幼湘。 这一次许老的目光，带着明确的审视。 宋幼湘眉头皱起来，这倒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原以为等到部门组建起来，看到确切的利益和功劳的时候，会有同学想来分蛋糕。 但没想到，学校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学生参与进来。 “如果由学校来组织，那怎么保障所得利益完全用在了学生的身上？”宋幼湘发问。 学校如果要把权力收在自己手里，宋幼湘也没什么意见。 她原本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改善条件不好的同学的生活而已。 再者，胳膊扭不过大腿。 没必要去争，她又不打算在学校呆一辈子。 许老看着宋幼湘，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勉强，心里微微满意，“只要学校可以保证这个问题，你就可以退让？” “嗯，不管是学校出面还是学生自理，都有利有弊，但只要结果是透明的，我没什么不可以退让的。”宋幼湘摊手。 “不过这件事即便是由学校出面组建，但管理还是要有学生在其中，核心成员里的徐思曼和许随舟两位同学，都必须留下，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第713页 是宋幼湘把他们拉扯进来的，他们被她煽动，激情满满地做了各种准备，宋幼湘不希望他们的功劳被夺走。 许老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叫宋幼湘留下带来的作业，就让她回去了。 宋幼湘回去的路上，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写好的执行方案交上去。 不交上去，她手里还有谈条件的筹码。 不过宋幼湘只犹豫了一瞬，就决定交上去，不过在此之前，她先去跟徐思曼和许随舟通了一口气。 “你不参与，那我也没什么兴趣。”徐思曼摇头。 许随舟想了想，“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我还是想继续这份工作的，很有意义。”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四十一章 每个人都有保护色 徐思曼和宋幼湘一起做事，更多的是因为私人感情，许随舟则是先被宋幼湘的计划打动。 现在宋幼湘可能要出局，徐思曼想的是跟宋幼湘同进退，许随舟则是更为理性。 他当然希望是宋幼湘负责推进，但如果事情真无法转圜，他能做的，就是尽量按着宋幼湘的想法，把他们想做的事情推进下去。 “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我不会放弃。”宋幼湘给出自己的答案。 能争取她肯定还是要争取。 尽了全部的努力后，才能更加坦然地接受结果。 有宋幼湘这句话，许随舟就放心了，“那行，我还按照咱们的计划继续接下来要做的事。” 突然冒出来这事，许随舟心里多了些紧迫感。 他想再多做些工作，完善宋幼湘的计划，争取让学校领导把宋幼湘留下来。 徐思曼和宋幼湘一起回宿舍，路上宋幼湘还劝徐思曼，在这件事上不应该感情用事。 “也不全是感情，我不太喜欢复杂的工作环境，有你主导大局，我比较安心。”徐思曼轻声道。 大概是被食品厂和灯泡厂的工作环境给养刁了，徐思曼现在想想工作中还要跟别人扯皮，勾心斗角就觉得累。 宋幼湘先前说过秦秋雨有领导力，但在徐思曼看来，真正有领导力的人是宋幼湘。 秦秋雨顶多就是有些组织能力，组织大家一起去踏春郊游，一起食堂聚餐看电影可以。 但真到了做正经事的时候，秦秋雨没有办法摆平不同的声音。 宋幼湘不光有领导力，还有化繁为简的能力。 学校方面想要插手，徐思曼光是设想一下，都觉得之后的工作会乌烟瘴气。 与其后头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去掺和。 “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一起尽最后一把力，不行的话我没有什么所谓的，就是替你觉得可惜。”徐思曼心里做出了决定。 宋幼湘做了那么多，学校的人说学生不合适就不合适了？ 叫徐思曼来说，简直就是不要脸，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说的，连学生的功劳都要抢。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伸手，也说明宋幼湘的策划是可行的。 有人看到了策划方案后头的潜力，看到随之而来的名利，才会出手抢夺。 “本来我做这件事就不是为了成就自己，这样一想，就没什么好可惜的了。”宋幼湘笑着道。 没必要为无法改变结果的事情久久不能释怀，把自己困在一时的失败里，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没有人会永远失败，除非他画地为牢，把自己困住，不再相信自己会成功，也不再付出任何努力。 徐思曼看着宋幼湘，忽而一笑，能这样想的，大概只有宋幼湘一个吧。 换做她是宋幼湘，是绝不会这么容易释怀的。 有时候徐思曼都觉得，宋幼湘才是年长的那一个，她想事情太通透了。 说实话，在被食品厂招进去之前，她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自怨自艾的，深深地怨恨和讨厌着自己，每天就是麻木地活着。 坚韧和温柔不过是她的保护色而已，毕竟理智还在。 说起来，她现在平和的心态，一部分源于脱离了泥潭，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很美好。 还有一部分确实有受到宋幼湘的影响。 跟宋幼湘在一起共事，会从她身上感受到特别积极向上的能量，让人非常舒服。 宋幼湘回宿舍后，整理了一下，补充了一些内容，就把写好的执行方案交去了许老那里。 考虑清楚了，就果断一些，权衡来权衡去，只会让自己更加无法做出选择。 某种程度上来讲，一个人无论做任何选择，都是会后悔的。 因为不曾走过的另一条路上，想象的风景总是美好。 许老从工作组出来处理学校这边的工作，除了抽空跟宋幼湘谈话外，其余时间一直在开会。 “老师，这是宋师妹拿过来的文件。” 回到办公室，学生把宋幼湘送来的执行方案交到了许老的手里。 许老接过来，拆开文件袋来看，看着看着，脸上的疲惫渐渐散去，眉眼间带上了些许笑意。 “连我都要羡慕老厉的运气了。”许老笑着，眼里微润。 说着，许老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跟着他回办公室的人，“小琦，你看看。” 黄毓琦在许老表情发生变化的时候，就开始好奇起来，“她写了什么？” 第714页 许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让她自己看。 这是一份详尽的执行方案，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宋幼湘的能力确实很强。 但这已经是他们都知道的事，许老也不会因此动容。 等看到后面，黄毓琦明白了。 宋幼湘在后面，加了一段学校管理，全体学生监督的具体实行办法。 “她倒是没有一点留恋，交底交得干净。”黄毓琦合上执行方案，消化了一下情绪，才又道，“我们国家有这样的青年，何愁不兴。” 学校这边有几派不同的意见，有十分看好支持的，有觉得是否过于着急，等形势明缓一些再讨论的，也有支持并想把功劳捞在手里的。 十年动荡，学校里的魈魅魍魉并不少。 不过从一开始，她和许老以及大部分教授的意见是一致的。 这件事，学校只能行使监督的权责，由学生自主管理。 至于这个管理人员是谁，宋幼湘是不二人选。 首先这件事是宋幼湘提出来并完善的，再者宋幼湘本就不是普通的学生，在成为学生之前，她曾任两个国营厂的厂长。 她不光有想法，还有这个管理的能力。 学生管理不一定会水清至明，但比起某些人要把好好的一潭清水搅混，从中得利，不如叫学生们放手去做。 许老叫宋幼湘来谈话，试探有之，保护也有之。 提前给宋幼湘打好预防针，万一他们没有替她争取得到，也希望她不要钻牛角尖。 她还年轻，还有长远的未来，不要计较这一城一池的得失。 只是没有想到，宋幼湘远比他们想的要有大局观。 许老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目光坚定非常，“这件事，只能交给小宋来做。” 第五百四十二章 一呼百应 学校几方拉锯，宋幼湘并不知情。 她收到王臹拍来的电报，告诉她魏林川和魏棠已经上了火车，托了人照顾，让她到点去接一下站。 现在大队要准备春耕的工作，王臹忙得很，根本没功夫送人。 稍打听一下，正好高书记那边有同事要到京市来出差，就拜托人顺路照顾一二了。 这时候这种安排是常事，毕竟来回的车费饭钱不是小数，一般人家多是能节约一分钱是一分钱。 魏棠和魏林川跟着陌生的叔叔，一路上小心忐忑，下了火车也有些茫然。 好在一下车，他们就见到了等在月台的宋幼湘。 “幼湘姐！”魏林川都要哭了。 明明之前照顾着魏棠去过沪市手术，但可能因为有小四哥这样熟悉的人在，因为知道做完手术就会回家，他心里完全没有这样的茫然忐忑。 再加上在这次火车上，车厢里有人讲奇志故事，从古时候的拍花子，讲到现在的人贩子，搞得魏林川心里特别害怕。 盯魏棠盯得死紧，就怕一不小心把妹妹给弄丢了。 现在见到宋幼湘，他才算是安心。 宋幼湘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跟照顾他们一路的同志道了谢，才领着两人往外走。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宋幼湘看了两兄妹一眼，穿得挺多的，应该没冻着。 魏棠看了眼哥哥，“二哥自己吓自己，吓了一路。” 魏林川拿眼睛瞪魏棠，让她不要说话，但魏棠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就把火车上的事都说了个遍。 要知道，魏林川不光担心身边的陌生人，连顺带照顾他们的叔叔，他都忍不住猜测人家一番。 好在那个叔叔不知道魏林川在想什么，只以为他难得出远门紧张，还总开导他。 “……”魏林川。 火车上怕是真的怕，现在也是真的很丢脸。 “有警惕心是对的，出门在外，小心为上，林川做得很对。”宋幼湘看了眼垂头丧气的魏林川，夸他。 魏林川高兴了，扬起脸瞪一魏棠一眼，“这是因为有你在，我一个人的时候，你看我怕不怕。” 虽然妹妹没有以前乖巧可爱，但妹妹天下最好的妹妹，可不能弄丢了。 “知道，二哥最好了。”魏棠笑眼弯弯，甜言蜜语哄魏林川。 魏林川这才满意，高高兴兴地扛着行李走在前头。 带着他们俩安顿下来，宋幼湘就把人领去了老师家里，以后还是要打交道的，早早熟悉起来最好。 魏林川和魏棠都是再懂事不过的孩子。 他们也知道厉老，魏棠知道厉老过了的时候，没忍住还哭了一场。 安宁对哥哥姐姐也很喜欢，尤其喜欢魏棠。 “姐姐的眼睛好漂亮。”安宁刚被魏棠抱到怀里的时候，还想拿手去抠一下，因为太像漂亮的弹珠了。 师母得知宋幼湘接他们来的原因，对他们也很心疼。 跟安宁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 安宁好歹从小还有爷爷奶奶，但这三个孩子，却是从小相依为命，互相依靠，更加不容易。 “小魏从来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师母是很喜欢魏闻东的。 头一回上门，就忙里忙外，没闲过一刻，做什么都特别有耐心，人还聪明。 是个踏实肯干，有上进心好孩子。 现在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就更心疼他了。 宋幼湘笑，“这不是困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嘛，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第715页 师母点点头，看着院子里抱着安宁，举着她让她“飞来飞去”的魏林川，又看看乖乖坐在一边包饺子的安宁，脸上露出笑容来。 老头子，你怎么不多熬久一点点。 安宁疯玩了一天，吃饭的时候还嚷嚷着不让哥哥姐姐们走，就住在家里，结果吃完饭没多久，就睡着了。 “傅奶奶，以后每天早上我们来接安宁去托儿所。”魏林川是个自来熟的，早就奶奶长奶奶短了。 师母上班的学校托儿所还没有重新开园，安宁现在上的是附近街道的一所托儿所，跟学校不是同一个方向。 宋幼湘是知道师母每天熬夜写教案改作业的，每天还要早早起来，休息时间特别少。 接送安宁和魏棠是她给魏林川安排的任务。 魏林川对此积极得不得了，不怕有事做，就怕什么也帮不上宋幼湘的忙。 师母笑着点头，“行，那就要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应该的。”魏林川小大人似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把师母给逗乐了。 把魏林川兄妹安顿好，宋幼湘继续忙碌的生活。 她没想到，许随舟干了件大事，他把宋幼湘策划初晓学生组织部的事给扩散出去了。 要知道他们这一批大学生，当年可是冲在最前线的一批人。 这个事叫许随舟一公开，立马就一呼百应。 好多人跑到宋幼湘这里来自荐，想要参与进来，还有许多确实有困难的学生，也跑到宋幼湘这里来打听情况。 宋幼湘前一天不在学校，宿舍里几个人已经帮她先接待一波了。 现在学校里到处都是在议论这件事。 除了来问情况的，还有专门跑来看宋幼湘长什么样儿的，或者单纯地过来表达一下崇拜之情。 回到学校的宋幼湘，“……” 许随舟确实还有一项任务，就是在学生中间，找到有管理才能，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干的同学。 毕竟宋幼湘的计划很庞大，光靠他们三个人，一旦成立，光靠他们三个人，是无法处理全部工作的。 宋幼湘给许随舟划了个圈子，任何一个羊群里，在经过一段时间后，都会出现像领头羊一样的存在。 许随舟要去找的，就是这些人，把人召集起来。 “他这是铁了心，要跟学校对着干呀，不过我支持他。”徐思曼笑着道。 她已经要校外联系好了需要的设备，价格低廉，不过在学校明确给出结果之前，徐思曼不准备拿出来讲。 她这个还好，就是担心许随舟这事，会不会弄得宋幼湘下不来台。 宋幼湘微微有些头疼，“他都已经做了，那就先把班子组起来吧，下一步就得搞资金了。” 一个两个都这么支持她，宋幼湘感觉自己都随性不了，肩膀上的压力好像一下子就重了起来。 宋幼湘找到许随舟，许随舟见着宋幼湘，目光有点躲闪，他自作主张干的事，干的时候没想过后果，现在冷静下来，就有点担心。 后悔倒是不后悔，就是不知道宋幼湘会不会怪他。 “名单呢？我先看看，定个时间，把你选的人召集起来，咱们开个会。” 诶？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四十三章 出头的好机会 既然已经改变了主意，宋幼湘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许老。 和上次去送执行方案时一样，这次宋幼湘还是没有见着许老，连许老的学生都没见着。 想了想，宋幼湘写了封信，托师兄转交给已经回工作组工作的许老。 然后才去了黄毓琦那里。 “行，我知道了。”黄毓琦早就已经知道了学生那边的动静，更知道现在学生群体里，宋幼湘的呼声很高。 现在学校各方面工作的开展都是很谨慎的，尤其对学生的思想方面会比较紧张一点。 稍有风吹草动，学校就会注意到。 事实上，在宋幼湘来找她之前，学校方就已经开会讨论过这件事了。 黄毓琦刚跟他们吵完一架回来。 居然说这件事是宋幼湘煽动的，黄毓琦直接把执行方案拍到了对方脸上。 宋幼湘压根就没必要搞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手段，她拿着执行方案跟学校直接谈不行吗？ 当然，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强词夺理，自有逻辑。 但黄毓琦的目的又不是要说服这些人，她是给那些偏中立的领导，犹豫着步子要不要放这么开的领导看的。 黄毓琦看着宋幼湘，问了个许老没问出口的问题，“你甘心吗？” “要说一点不甘心没有，好像并不是，但也没有多少不甘心愤懑的感觉，就是一点点遗憾吧。”宋幼湘稍微想了想。 毕竟她一直也不是退居在幕后的人，搭好的舞台一下没有施展的机会，遗憾还是会有的。 不过，“反正我有两个系的老师护着，功劳不可能被抹杀掉，唯一的担心就是有人卸磨杀驴，踢除核心成员，最后把好好一件好事做得面目全非罢了。” 学生和校方，天然就不对等。 但两方并不是什么敌对关系，宋幼湘对华大是有崇拜的感情的，这里也是老师曾经学习和工作的地方，宋幼湘最终选择相信。 相信学校会把握好大方向，做学生的后盾。 第716页 黄毓婷目光又有疑惑，似乎在问，宋幼湘既然知道老师会护着她，为什么当时不尽力的争取一下。 但想了想，黄毓婷好像又知道了答案。 宋幼湘是怕许老他们为难吧，专门搞学术人，在行政事务上的勾心斗角，哪里争得赢那些一心经营仕途的。 何况宋幼湘原就是厉老的学生，她比普通学生，要更加了解许老工作的强度和辛苦。 黄毓琦没再问下去，只表示会代宋幼湘向许老转达。 …… 宋幼湘没从黄毓琦这里听到阻止的话，她就放开手脚去做了。 许随舟那边很快有了信，人他已经通知到位，地点选在了无线电这边的教室，时间就是当天晚上七点。 在食堂吃过饭，宋幼湘提前五分钟跟徐思曼碰头，然后一起去了教室。 看着教室里乌泱泱的人，徐思曼陷入了沉默。 她看了等在教室门口的许随舟一眼，目光谴责，许随舟这是要干什么！ 许随舟默默地低下头，“……” 他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大家听到消息，就都赶过来了，拦都拦不住。 宋幼湘也看了许随舟一眼，没说什么，直接走上了讲台。 原本人声鼎沸的教室陡然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看向宋幼湘，徐思曼和许随舟也进来，找了个位置坐下。 仔细往台下一看，就会发现，来的同学都是分拨坐的，这里一部分是许随舟找出来的比较有能力的学生，一大部分是对这件事好奇的。 台上什么样的眼神都有，有野心勃勃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宋幼湘并不在意这些，她站在台上，先自我介绍，然后把召集大家到这里开会的目的说了出来。 把事情讲清楚，让有兴趣参与的同学自行考虑，他们要选共事的伙伴，同学也可以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加入进来。 这是双向选择题。 因为现在来了许多对事件本身有兴趣的同学，宋幼湘还留了一点时间，让他们提问。 为什么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宋幼湘全程参与前期的工作，思路清晰，无论同学们问什么，她都能游刃有余。 甚至许随舟负责的一些工作，她也都能答个大概，不足的地方，许随舟会稍加补充。 会议时间不长，只有半个多小时，但因为节奏快，没有多余的废话，大家收获都很多。 甚至宋幼湘走了后，大家都有些余韵犹在的感觉。 “这个小宋同学，是个很干练的同学呀。”教室后门那里，有人在宋幼湘出教室之前，踱步离开。 “是个很有想法的学生，古院我觉得这事不适合学校插手，还是应该交给学生来做。”有人接话，“我看他们是急了，怕被秋后算账，急着抓些东西在手里……” 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渐渐远去。 秦秋雨坐在宿舍里，看着桌面上摊着的书，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了，但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里过于烦乱。 她看了眼孙小娥的位置，她没在，应该是去隔壁宿舍学习去了。 隔壁宿舍的学习氛围确实要比这边浓一些，那边都是知青，她们这边有几个应届生，学习之余会额外花些时间在交际和娱乐上。 这一刻，秦秋雨是有些羡慕孙小娥的。 孙小娥算是因祸得福吧，要不是开学闹那一场，她也不可能跟宋幼湘她们宿舍的人熟悉起来。 想到徐思曼对自己的态度，秦秋雨心里有些难受。 她是真心对徐思曼好的，但徐思曼好像并不这么认为，就因为她表现出一点对徐叔青的喜欢，多打听了几句宋幼湘的事，徐思曼就对她有了防备。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努力想要出人头地又有什么错？ “我听到一点消息，你们学校这个事，你一定要想办法参与进去，这可是个出头的好机会。”倪家，倪虹站在父亲的书房里。 倪父浑浊的眼睛里亮光闪动，“小虹，你一定要跟姓宋的同学打好交道，你要是有了这份经历，毕业后爸一定能给你安排到好的单位去。” 第五百四十四章 学校通过 什么是资历，这就是资历。 年轻的学生看不到多长远，只觉得这件事是能帮助到同学的好事，便一腔热血地冲了上去。 但到了倪父这个位置，却能一眼看出这件事背后带来的利益。 就不说利益，光是参与过程积累的经验就大有益处。 “爸，我努力吧，但我不知道行不行，她们那帮知青挺瞅不上我们的。”倪虹内心是不想跟宋幼湘打交道的。 但家里的事都是倪父说了算，她从小到大被安排习惯了，从来不敢忤逆。 倪虹看了眼女儿，“她们已经是社会上的人了，你们对她们来讲，不过是个孩子，过于稚嫩，但你不要管，嘴巴甜一点，好好结交一下。” 很多时候，大部分人都能冒出一个好想法，但却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还没开始，就已经在脑海中被困难打败。 像宋幼湘这样，想了立马就去做的，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她还是华大几个很有份量的教授的学生，这样的人更加应该好好笼络，当不成好朋友，至少也要维护好同学情谊。 校友这两个字还是很有份量的，用得好，仅次于朋友。 第717页 倪虹老实点头，不敢说自己早跟宋幼湘闹过一场的事，应完声，见她爸没话要说，倪虹准备出去。 “周末你叫秋雨回来吃个饭，告诉她，她妈妈回来了。”倪父在她离开之前，又叮嘱了一句。 “叫她不要闹脾气，那始终是她妈！她爸当时那个情况，谁知道还能有平返的一天，她妈妈不可能等他一辈子。” 想到这事，倪父还有些头痛，好在现在小妹一颗心都扑在小外甥身上，秋雨要真不肯认她，她不会像早些年那样伤心。 秋雨也太不懂事了，要不是怕她接受不了，她母亲再婚的事又怎么会瞒着她。 她母亲的一番苦心，她竟然一点都不体谅。 到底是姓秦，跟姓倪的就不是一条心。 倪虹撇了撇嘴，并不觉得这话秦秋雨能听进去，“我跟她说。” …… 宋幼湘周末直接回了家，家里热热闹闹的，安宁带着她的小伙伴过来玩了，还有邻居的孩子也在。 几个小孩子撅着屁股，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看着魏林川用棕树的嫩叶梗编的蚂蚱。 安宁则是得意洋洋地站在一边，左手一只蚂蚱，右手一只蝴蝶。 “姑姑！”一见着宋幼湘，安宁就冲她伸手。 宋幼湘过去把安宁抱起来，看了眼魏林川手里编的小东西，陷入了沉思，“你这个棕树叶是从哪里来的。” 本来宋幼湘是想通过刻印高考复习材料筹措资金的，机器徐思曼那边都已经联系好了。 但这件事原本就是要同学们参与进来，有别的路子是最好的。 魏林川想也没想，“就郊县那边的树子里就有挺多的，幼湘姐，你要吗，我给你编个最好看的。” 不等宋幼湘回话，安宁勾住宋幼湘的脖子，“我的是最好看的，我的给姑姑。” 说完，她就把手里的给宋幼湘手里塞。 宋幼湘差点没抱住她，还是魏棠听到动静，出来把安宁接了下去。 “棠棠，等一会你们思曼姐过来，你跟她说我回学校了。”宋幼湘有了新的想法，准备回学校一趟。 徐思曼晚点要送油印机过来，正好也来看看魏棠和魏林川。 “好。”这才刚回来，连口水都没喝上，魏棠有些心疼宋幼湘，却只能赶紧应声点头。 宋幼湘找到许随舟，两人刚把怎么组织学生一起积累原始资金的方案定下来，就有人来找宋幼湘了。 “宋幼湘同学，黄老师叫你们过去教务楼三楼的会议室，赶紧过去，我找你好久了。”这位同学也是找了好几圈。 先是听说宋幼湘不在学校，他准备回去报告的时候，又听说见到宋幼湘回学校了，七拐八绕，才在男生宿舍楼下找到的宋幼湘。 宋幼湘和许随舟到了教务楼的时候，正好会议室的门打开。 打头出来的男老师看到宋幼湘，顿住脚步，皱眉头打量了她几眼，忽然冷哼一声离开。 “……？”宋幼湘。 许随舟也莫名其妙，正准备问问宋幼湘时，黄毓琦出现在门口，“你们俩个进来。” 走了一些人，会议室还留下了一些人。 一走进去，许随舟连大气都不敢出，坐在这里的一个个，可都是学校书记校长和院主任们。 宋幼湘看到黄毓琦脸上的微笑，心里前所未有的安定，她大概已经知道结果了。 具体什么情况不清楚，但她辛苦浇灌的果实还在她手里。 她精神熠熠地站在那里，接受校领导的目光检阅，胸有成竹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渐渐地，许随舟也抬起了头。 虽然没有人点到他回答问题，但他也要挺直了，不能给宋幼湘丢脸。 学生自理，学校监督。 按着宋幼湘执行计划最后的内容，调了个位置，宋幼湘手里的权力最大程度地保留。 不过对于宋幼湘执行计划的前半内容，学校方还有争议，所以只是试行，不拿出成绩来，宋幼湘的摊子不能铺开。 而学校方负责监督的人，就黄毓琦老师。 “我怎么看你也不是很激动的样子。”黄毓琦自己脸上的笑容都一直没下去过，但宋幼湘就挺平静。 别说宋幼湘了，就是许随舟，也比预料的要沉稳。 宋幼湘走到门外，忽然很郑重地说道，“黄老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黄毓琦愣了两秒，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幼湘和许随舟下楼，黄毓琦看着他们出了院坪，正要回办公室，就见许随舟大叫一声，激动得跳起来。 他可能想跟宋幼湘拥抱一下，结果被宋幼湘阻止，只抬手跟许随舟击了个掌。 阳光下，宋幼湘甩着发麻的手，笑容灿烂。 黄毓琦失笑摇头，这才对嘛，年轻人心智再成熟，也要有年轻人的样子，不然她们这些大人，会有些挫败的。 “手续问题我去解决。”宋幼湘心情确实很好，“咱们还是按着计划一步步来，自荐来的人你先初筛一遍，按着要求，优先有特长的同学。” “保证完成任务！”许随舟是跑着离开的。 宋幼湘心情很好地离开学校，她要把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给徐思曼。 结果回到家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 作者有话说： 第718页 晚安~ 第五百四十五章 魏闻东来了 还没走近，宋幼湘就已经听到了安宁兴奋的尖叫声。 宋幼湘忍不住失笑摇头，不知道林川又怎么带着安宁疯了，高兴成这样。 结果进了家门才看到，魏闻东把安宁架在脖子上，拉着她的小手，正在院子里跑着，魏林川笑嘻嘻地在后头追。 魏棠和徐思曼，还有师母都坐在屋檐下，看着他们两大一小在疯闹。 宋幼湘站在门口，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魏闻东脚步停下来的时候，安宁还有点儿懵，等看到宋幼湘，小人儿就更兴奋了，“姑姑！” 宋幼湘走过去，把安宁接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从宋幼湘出现在门口起，魏闻东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见到她人的时候，会控制不住的思念。 现在就到了人，魏闻发现思念愈发汹涌了，想抱抱她，也想……亲一亲她。 “姑姑？”安宁拉了拉宋幼湘的手。 宋幼湘在魏闻东灼热的目光里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安宁。 见安宁头发汗津津地贴在头上，宋幼湘瞪了魏闻东一眼，弯腰伸手摸了摸安宁的后脖颈，摸上去凉凉的润润的，再一摸衣服，都润了。 “多大的人了，还带着安宁疯。”宋幼湘牵着安宁去穿衣服，出了那么多汗，可别感冒了。 魏闻东摸了摸鼻子，老实跟上。 安宁不想穿衣服，还想跟魏闻东玩，但被师母强制抱在了怀里，“姑姑才回来，让姑姑先把包放下。” 宋幼湘进房间放包。 徐思曼看了眼站在那里没敢动的魏闻东，抬了抬下巴，“闻东，你把院里的机器搬到幼湘房间里去。” …… 房间里，阳光照在挨窗的书桌上，宋幼湘看着魏闻东按她的指示把油印机放好。 在她不自觉的时候，目光一直跟着他在动。 “我看林川的房间挺空的，这油印机放在他那边比较方便。”魏闻东皱着眉头，对油印机放在宋幼湘房间里有些不满。 如果学校那边没有合适的场地，宋幼湘可能会安排人到家里来工作。 到时候来的同学要是多的话，到底是魏林川的房间要方便一些。 “傻子！”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冲他招手，“你过来一点，我看看你瘦了没有。” 徐思曼那是真叫他干活吗？是给他们俩制造一点独处的时间。 魏闻东走到宋幼湘身边，然后就被宋幼湘给抱住了，“瘦了。” 砰砰砰！！！ 魏闻东的心跳声震得宋幼湘都快要耳聋了，宋幼湘笑着退出魏闻东的怀抱，然后……又被魏闻东给摁了回去。 “我好想你。”魏闻东轻轻抱住宋幼湘。 这一刻，长久的思念带来的空虚感，终于被填满。 片刻过后，两人都十分克制地松开了对方，家里还有客人在，他们不好老呆在房间亲亲我我。 “你怎么就闲不住呢，累吗？”魏闻东伸手，替宋幼湘把额前掉下的碎发别到耳朵后头去。 他已经听徐思曼说了宋幼湘现在在做的事，虽然早知道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但魏闻东还是觉得心疼。 还有，“林川和棠棠，叫你操心了。” 魏闻东先回的五星大队，回去才发现，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和以前发现弟弟妹妹不在家不一样的是，这一次魏闻东心里没有太多担心，只有心安。 拿到她们在京市的地址后，魏闻东第一时间就直奔京市。 “不会，很充实，也很有成就感。”宋幼湘笑，至于魏林川和魏棠，“担心你一个就够了，他们在我身边比较安心。” “……对不起。”魏闻东看着宋幼湘。 实在是控制不住情绪，他伸手又把宋幼湘抱进了怀里，“对不起。” “姑姑？”安宁扶着门框站在门边上，十分震惊地看着屋里两人，然后迈着小短腿冲进来，想加入进来。 宋幼湘，魏闻东，“……！？” 两人迅速分开，魏闻东红着耳尖过去把安宁抱起来，大步出了屋，“走，叔叔带你去买糖吃去。” 魏闻东不光把安宁抱走，还把魏林川和魏棠一起带了出去。 宋幼湘深呼吸了几秒，把微乱的头发重新理了一下，才出房间。 这要是面对陌生人，宋幼湘还不至于窘迫，但院子里都亲近的人，脸皮厚如宋幼湘，也忍不住有些发烧。 “师母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师母笑着宽慰宋幼湘，目光欣慰，他们那会处对象，可比现在的小情侣热烈多了，老厉当年…… 想到老伴，师母笑容变得勉强起来，但很快就把情绪掩盖了过去。 “我过来是告诉你，你托我给棠棠找的老师找好了。”师母笑着道，把地址拿给宋幼湘。 “你周末带棠棠去看看，两个老师，一个画国画，一个画油画的，让棠棠去看一看，了解一下。” 具体学什么，看魏棠对哪一类更感兴趣。 交待完这些，师母借口学校有工作，先行一步离开。 “沈老！”徐思曼看了眼课时费，先是有些惊讶八块钱一节课的价格，等看到老师的名字，立马觉得八块钱有些便宜了。 这位可是国手级的书画家。 第719页 有沈老在前，后面的油画老师肯定也是十分厉害的人物。 某一瞬间，徐思曼都动了心思，想要叫致远致知提前到京市来，借傅老师的面子，拜到沈老门下。 但徐思曼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傅老师尽心尽力是为宋幼湘，她没那么大的脸去捡这个便宜。 但宋幼湘替魏棠找老师的事也给徐思曼提了个醒，她是从小就被精心培养的，学钢琴，学美术，学英文。 致远和致知因为条件有限，被耽误了好些年，现在也应该抓紧起来。 不过这事暂时还不急，等他们到了京市再说。 “对了，你又回学校是有什么事吗？”徐思曼把事记在心里，转头问起宋幼湘又折返回学校的事。 宋幼湘眼睛亮起来，“学校通过了我们的策划，我们主导学校监督，初晓可以正式筹办起来了。” 这个好消息原本回来就要说的，结果看到魏闻东，竟然被抛到了脑后，魏闻东一直悄悄在她心里增加份量呀。 “真的！”徐思曼激动得站起来。 看到宋幼湘肯定地点头，徐思曼兴奋地来回踱步，“哎呀，我才跟他们说，收集资料的事缓了缓，不过没关系，咱们随时可以开始。” 徐思曼去借油印机，是准备搞高考复习资料，准备开补习班。 这是宋幼湘最初设想中的一环，这是最快能够筹集到资金的办法，而且时间很赶。 三月初好几所大学扩招，紧接着，夏天高考的消息也确定了下来，现在市场上急缺复习资料，和精确定位的补习班。 宋幼湘其实一开始就打过这个主意，但学业的压力实在太大，便搁置了下来。 写策划书的时候，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但这件事情需要谨慎推敲，所以她没有写到策划书里去。 后来跟徐思曼和许随舟开会研究，三人都觉得可行，才筹备起来。 虽然他们没有因为学校横插一手就完全停下脚步，但也确实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们工作进度稍有些缓慢。 如果按照她们的计划进行，这会估计都已经出了一部分资料了。 “复习资料的收集和编写要抓紧时间，这事得你全权负责，许随舟那边最近要组织同学利用课余和周末的时间，出去摆摊赚钱。”宋幼湘点头。 摆摊？ 徐思曼闻言皱眉，“可现在不允许……” 第五百四十六章 姐妹反目 公社一级的单位，政策会要松动一些，允许农贸经济的存在，社员可以出售一些家庭副业产出，但城市是一点都不允许的。 大家都是考上大学的人了，谁会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个人当然不行，但我们挂靠在学校，属于集体范畴。”宋幼湘笑容笃定。 她当然不会带着同学们去干违法的事，她是有十足的把握，才让许随舟去安排的。 事情虽然这样定下来，但她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干，首先得跑相关单位，把所有要办的手续办好。 这件事不管是她，还是徐思曼，或者是许随舟都不行。 得在学校里找一个有过硬的社会关系，有能力可以搞定这些事情的同学，宋幼湘把目光放到了京市本地的学生身上。 接下来还得在学校宣传。 大部分同学都是跟徐思曼一样的想法，他们要做的就是打消同学们的顾虑。 从开学到现在，班级里大大小小的各种活动都有，宋幼湘也参加过一两回，但说实话，除开一次选题很棒的辩论，其余活动意义都不大。 大学是要结交朋友，扩大交际，但在宋幼湘看来，首先得让自己变得优秀，才能结交到更为优秀的人。 这其中还有很多同学，是因为面子推不过去，因为一句集体荣誉感而强迫自己参与。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爬不完的山上，不如先解决眼前最实际的困难。 …… “宋幼湘同学，我等你很久了。”秦秋雨在宋幼湘的宿舍门口守着，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才等来回宿舍的宋幼湘。 “我是来毛遂自荐的。” 秦秋雨强迫自己坦然又直接地看着宋幼湘，尽量不去看站在宋幼湘身侧的徐思曼，借此表达自己的决心。 “进来说。”宋幼湘打量了秦秋雨一眼，微微扬眉。 没有人知道，宋幼湘没有点头之前，秦秋雨内心有多煎熬，她太害怕被拒绝了。 直到宋幼湘开口，秦秋雨肺里才涌进去新鲜的空气。 “我在连队曾任过两年的知青组长，因为工作出色，后被选到公社工作，作为宣传干事工作了四年，有丰富的工作经验。”秦秋雨是有备而来的。 不得不说，秦秋雨是出色的。 男女平等的口号喊得再响亮，男性在很多方面天然就会被优待，尤其是工作方面。 知青队伍里，女同志出头的有，但从比例上来看，远比男同志要少得多。 事实上，那天晚上在无线电班开的会，到场的也是男同志比较多。 宋幼湘是愿意多给女同志机会的。 秦秋雨说完，等了一阵，不见宋幼湘反应，心里有些焦虑，她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徐思曼，咬了咬牙。 “我确实喜欢徐三哥，但这是我的私人感情问题。”秦秋雨眼睛发红，“我希望你们不要因此对我有偏见。” 第720页 眼前的机会不多，秦秋雨迫切地想抓住这个机会。 徐思曼闻言看了秦秋雨一眼，“公是公，私是私，秦秋雨，你想太多了，说出这种话，是你对我们有偏见。” 这都什么跟什么，宋幼湘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秦秋雨抿了抿唇，不说话。 “如果你想清楚了，那欢迎你的加入。”宋幼湘站起身来，“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初晓不是争权夺利的名利场，它的存在，是真正要为同学们服务的，如果你不适合，初晓不会有你的位置。” 秦秋雨目的性极强，明知道徐思曼的态度，却能做到契而不舍地热脸贴冷屁股，现在还能主动自荐，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有野心不是坏事，宋幼湘欣赏有野心的人，重要的是，能力要与野心匹配得上。 能力秦秋雨不缺，在处理倪虹和孙小娥的事情上，也十分果决拎得清，但秦秋雨眼里的的决绝让人心惊。 宋幼湘不知道，秦秋雨是被野心控制，还是能控制自己的野心。 但不试试谁也不知道是不是。 秦秋雨脸上一喜，表情激动，“我想清楚了，我会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它对我很重要。” 争权夺利？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什么要争什么不能争，秦秋雨心里有杆秤，她可不像倪虹那样没脑子。 从宋幼湘宿舍出来，秦秋雨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 当知青的时候，秦秋雨也算是一呼百应的人，一直做领头的人习惯了，初入校园她其实很有些不适应。 这里有太多厉害的人了，一个班里，比她有号召力的人实在是太多。 原本拔尖的她，陡然变得平庸起来。 再加上父亲回来后她了解到的情况，以往的认知全部颠覆，以及在徐思曼这里感受到的挫败感，都让秦秋雨有些崩溃。 她这次是鼓足了勇气来的，如果再被宋幼湘拒绝，秦秋雨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彻底失衡。 “表姐。”刚出宿舍，倪虹就迎面走了过来。 倪虹是奉倪父的命令来找秦秋雨的，让她周末回家。 “我不会回去的，她现在有丈夫有儿子，还惦记我干什么，她早就将我抛弃了。”秦秋雨冷冷地拒绝了倪虹。 没有人心疼她父亲的遭遇，她心疼。 她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母亲同父亲划清界限，并很快再嫁的事。 倪虹撇了撇嘴，她就是来通知一下，回不回去秦秋雨自己做决定呗。 难不成她还能绑着她回去。 倪虹更感兴趣的是，秦秋雨刚刚好像是从宋幼湘她们宿舍出来，想到她爸安排她去做的事，倪虹心里有些犯怵。 “表姐，你跟徐思曼关系挺好的，你帮我跟她说说好话呗。”倪虹打算走曲线救国的路线。 跟宋幼湘是早已经交恶了，但徐思曼应该还好吧。 其实也不算好，两人现在住一间宿舍，但徐思曼对她冷冰冰的，从来也不搭理她。 倪虹自我感觉良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不招人待见，她还个性高傲，从不愿意热脸去贴徐思曼的冷屁股，她又不是秦秋雨，惦记着人家哥哥。 所以关系就一直挺尴尬的。 秦秋雨目光警惕地看着倪虹，满眼防备，“你又想干什么？” 倪虹不是太想说原因，但秦秋雨性格太较真了，要不说明白，她肯定不会帮忙。 “是你爸的主意吧。”秦秋雨嘲讽地道，倪虹的脑子可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事，“我不会帮你的。” 要是早知道父亲下放的事有倪父的手笔在，开学那天，秦秋雨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倪虹收拾烂摊子。 “你怎么这样，你吃我们家的……”倪虹一跺脚，张嘴就翻旧账。 秦秋雨冷哼一声，“真的是这样吗？你不如去问问你那好爸爸，你们家的冰箱和电视机都是怎么来的！” 都是踩着秦家得来的，居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提恩情。 “你别胡说八道！”倪虹气得脸都红了，她爸常在家里说对不起徐家，但从来没说过对不起秦家。 再说了，当时的情况，她爸也是没办法，组织上就是那么安排的，甚至不是她爸，秦姑父根本不可能保全到现在。 倪虹还想跟秦秋雨掰扯，但秦秋雨却一句都不想跟她再说。 秦秋雨直接丢下倪虹走了。 “她们姐妹这是闹掰了？”宋幼湘看了外头一眼。 徐思曼点了点头，“迟早有一天会闹掰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徐家为什么出事，其中倪父功不可没，秦家后来出事，估计也少不了倪父的手笔，只不过秦秋雨一直被瞒在鼓里而已。 第五百四十七章 消息滞后 倪虹才在秦秋雨这里被拒，转头就听说圈子里一个姐姐，进到了宋幼湘所在的团队。 “怎么回事？倪虹，你知道什么消息吗？”有小姐妹到倪虹这里来打听。 较之普通家庭出身的同学，倪虹所在圈子的在某些方面的敏感度会要更高一些。 学校刚有流言出来，他们就有些意动。 只不过宋幼湘搞的这个计划，一看就是专门对接贫困学生的，总觉得对他们这些人会有些排斥。 大家都还在观望。 毕竟被拒绝是很没有面子的事。 第721页 他们没想到的是，宋幼湘动作这么快，从学校同意的风声传过来，到定下人选，只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 什么时候他们的消息这么滞后了？ 不，是宋幼湘做事的速度太快了，他们没有跟上而已。 现在这个结果一出来，直接叫他们大跌眼镜，宋幼湘这选人选得好没有逻辑。 高官家庭出身的同学有，农村考上来的同学也有……早知道宋幼湘不限定圈子，他们早就积极争取了。 倪虹一头雾水，她怎么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宋幼湘找了他们圈子里的人，还是他们来问，她才知道的。 “你表姐不是在里头搞宣传么？你打听一下呗。”小姐妹道，“听说现在是定下了核心成员，应该还有别的空位。” 倪虹更加震惊，秦秋雨居然也进去了？！ “不是，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倪虹一脸茫然。 小姐妹拉着她到了图书馆外的公告栏，上面有初晓建社的公告公示，上面公布了基本的核心成员，秦秋雨的名字赫然在列。 旁边是初晓第一次活动的简笔画海报，号召同学们积极报名，为建设社团贡献自己的力量。 好一个秦秋雨！ 倪虹心里气闷，委屈地跟小姐妹道，“哎，我表姐现在跟我离心啦，这么大的事她一点都没有告诉我，眼里只有能帮到她的人。” 顺着她的思路，小姐妹自然联想到了徐思曼身上。 听到这里，看倪虹的目光不觉有些同情，还有些义愤填膺，“没想到秋雨竟然是这样的人，当初要不是你家照顾，她早跟她爸去牛棚过苦日子了。” 倪虹叹了口气，“算了，别说了，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吧。” 秦秋雨说的话倪虹不信，别人也不会信。 事实就是，要不是倪家，秦秋雨根本不可能留在京市。 正是因为有倪家在，秦秋雨的成分才没那么难看，最后下乡是去的农场，而不是不知名的不毛之地。 看看徐思曼，就知道秦秋雨有多幸运了。 倪虹在心里打定主意，周末回家一定要跟小姑狠狠告秦秋雨一状。 这些年，秦家人可没有养过秦秋雨一天，都是倪家养着她，骂秦秋雨一句白眼狼，一点都不为过。 …… 学校临时划给初晓的办公室里，连办公桌都没有，只有几把临时找过来修修补补的旧椅子。 大家围坐在一起，听宋幼湘安排工作。 秦秋雨拿着笔记本，不过一会儿，就已经密密麻麻记下了一堆要做的事情。 她说自己做过宣传干事，宋幼湘就给她安排了宣传干事的职位。 但不同于别的职位，宣传干事有两名。 秦秋雨看了眼身侧一脸恬静的女同学，心里暗暗较劲，她一定会是留下来的那一个！ “事情虽然急，但咱们一件件做，不要乱，出现问题及时沟通。不过，我相信大家可以的！”宋幼湘拿笔的手按在笔记本上。 “有一句我很喜欢的话送给大家共勉，志之所趋，无远勿届，穷山复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无坚不摧。” 宋幼湘看着眼前接受了庞大信息量，又被她打满鸡血的几张年轻的脸，脸上笑容亲切。 如果王臹在这里，就能看到宋幼湘笑容背后掩藏着的大狐狸尾巴，而面前激动且深受鼓舞的同学们，就是一只只柔弱的小白兔。 “现在大家还有什么疑惑，可以直接问我。” 作者有话说： 六一快乐~不管是小朋友，还是大儿童，大家都要开开心心呀~今天请假一天，晚安啦~ 第五百四十八章 背后有靠 宋幼湘很忙，有问题要尽快问，憋着不说，遇到问题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这是几次碰头会议后，大家都有的共识。 与之相对应的是，宋幼湘放权很爽快，他们有什么想法，尽管去执行，不会有人指手划脚，跟他们讲这个不行，那个不对，应该怎么怎么做。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是宋幼湘一开始就跟他们说过的话，不要害怕去尝试，试了才知道对错。 即便是错了，他们身后也有整个初晓作为支撑。 遇到问题不是坏事，他们从宋幼湘身上学到的一点就是，遇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情绪失控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 实在不行，大家再一起集思广益，一时解决不了，就暂时放一放。 当然，此时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跟宋幼湘一起工作的人，本身也都非常优秀。 大家讨论过后，宋幼湘把场地交给他们，自己去忙别的。 她跟学校争取到了一批旧办公桌，准备把斑驳的油漆磨掉，重新上一遍清漆，晾干了就能用。 他们这一届学生实在是多才多艺，知道他们需要油漆工，好多同学主动跑来帮忙。 宋幼湘他们做的是有意义的事，大家都想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办公室里，宋幼湘走后，大家依旧讨论得很热烈。 “秋雨，后天需要张贴的海报明天能够出来，到时候我们再讨论一下。”秦秋雨的搭档是个留着长发的文静女孩，名字叫卫晴。 秦秋雨点头，在笔记本记上两笔，又跟许随舟对接，“行，周末学生集市的文案在这里，你们俩看看，有修改的地方标注一下，我再推敲推敲。” 第722页 许随舟和卫晴拿着文案过去看，秦秋雨又去找负责处理手续问题的同学，确认她那边情况顺利，周末集市能够如期开张。 “有点小问题，但是不影响，在周末之前，所有手续都能够办下来。”朱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学校这么的流程走得非常顺利，跟校外相关单位对接的时候，问题也不大，但在某个不重要的环节忽然被人卡了。 办事员闪烁其词，十有九是有人故意在为难他们。 “那你还是要抓紧一下，我这边报名的同学都已经筛选得差不多了。”施谦负责集市出摊学生的筛选工作。 既然是要服务大众，那肯定不能糊弄了事，手里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宋幼湘在校内外都准备设点，到时候他们服务的群体，可不止是学校的师生。 要吸引民众选择他们，好的口碑是重中之重。 不然，你光拿个勤工俭学的噱头吸引大家来，一次也就算了，要是技术和服务不好，也没谁是傻子。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他还想把人集中起来培训一次的。 施谦每次跟宋幼湘汇报完工作，脑子里就有新的想法，想法是临时冒出来的，但跟宋幼湘的引导密不可分。 明明宋幼湘可以直接把她的想法告诉他们，安排他们去执行就好。 以前施谦就遇到过这样的公社干部，甚至想法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但公社干部一套话术下来，就变成了对方的想法。 功劳自然也成了别人的。 但宋幼湘从来没有，她只是引导他们，鼓励他们分手去做。 朱婷点头，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上，但不可否认这是个好机会。 最开始，朱婷是很犹豫的，她一直想把自己和家庭背景分割开来，她想靠自己的实力证明自己。 再有，她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家里的形象，她在外更要谨言慎行。 这是从小家里长辈就教给她的。 不过宋幼湘的话说服了她，背景也是实力的一种，这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因为她的逃避而不存在。 在没绝对实力的情况下，她所谓的切割，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世上眼里，她永远站在长辈的余荫之下。 既然质疑永远都存在，为什么不合理利用好自己拥有的一切资源，只要她不是想着凭关系不劳而获，凭人脉抢别人功劳，占别人应得的位置，又有什么不可以。 人脉不是万能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支撑，谁还能卖她一辈子的面子呢。 毕竟时间流逝，人走茶会凉。 “行，我会再去沟通，尽量在周五前出结果。”朱婷给了施谦更早一点的时间。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不过她要是连小鬼都解决不了，也没资格去见阎王。 …… 学校图书馆外的公告栏最近几乎被初晓霸栏，几乎每天都会有新的海报和公告出来。 “你们听说了没有？周末集市的活动，收益跟初晓四六分！初晓四，学生六。” “听说了，初晓那四成最后会用于初晓的运营，到时候会进行公示，说到底还是用在了咱们学生身上。” “我正好要理发了，先等一等，周末再去，也支持一下同学的工作。” 分成方案一出来，同学们就都在讨论这事。 报上名并通过筛选的同学很激动，一些观望的同学拍腿追悔，更多的同学是期待。 宋幼湘这个名字，现在在学校内可是彻底地出了名。 好在除开班上和宿舍的这些同学，大部分同学都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原本这些东西应该我们自己去解决的，但太浪费时间了。”宋幼湘抽空回了趟家，让魏闻东去替她采购一些用得上的东西。 这次需要魏闻东找的是丝印需要用到的东西。 丝印要用到的布料和颜料需要多次试验对比，宋幼湘对初晓众人的要求是，工作要做好，学习绝对不能落下。 进了初晓更要以身做则，不能因为工作影响到学业。 现在太多人盯着初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稍有差错就会成为对方手里攻击的把柄。 所以，成绩算是他们在学期后能够留在初晓的硬性指标之一。 像这样需要大量耗费时间的工作，宋幼湘选择委屈委屈魏闻东。 魏闻东一点都不觉得委屈，他恨不得替宋幼湘分担所有工作，更不必说，宋幼湘现在太忙，也只有这样的时候，两人才能见见面。 “到时候东西我给你送到家里？”魏闻东虽然这样问，但眼里却有着些许期待。 如果可以直接送到学校去……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不错嘛，都会跟她耍小心思了，“直接送到学校去，我顺便带你逛一下学校。” 魏闻东期待成真，嘴角不受控制地高高翘起，声音特别响亮。 “行！” 第五百四十九章 这是我对象 魏闻东连着两天都在外头跑，反复试验对比，确定好丝料后，还要定做印框固定。 考虑到宋幼湘以后工作中有许多要用到丝印的地方，魏闻东给定做了不同大小的框，方便他们使用。 顺便魏闻东还一并把三甲板标语模板给刻好了。 标语是宋幼湘笔记本上写的，好像是她们开会后确定的，这个可以重复利用。 第723页 这事宋幼湘没有交待，但魏闻东已经替她想到了。 等他踩着三轮车，驮着一车东西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周六了。 宋幼湘正带着团队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你到得可真及时，要是确定不下来，我们准备直接写大字贴上，红纸都裁好了。”徐思曼看到魏闻东眼睛一亮。 不顾魏闻东望眼欲穿，先把他拉过去把账对清。 虽然魏闻东是宋幼湘的对象，但公私要分明，魏闻东已经是帮忙了，不能还叫他搭钱进去。 是的，徐思曼在初晓，还兼任会计一职。 等两人把账清了，徐思曼才喊人群中央的宋幼湘，“幼湘，你对象来了。” 声音响亮，在场的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目光打量着魏闻东。 魏闻东耳朵瞬间窜红，强自镇定地接受着众人的打量。 来学校前他特意捯饬了一下，还悄悄抠了棠棠的蛤蜊油抹头发，应该不能给宋幼湘丢脸。 但抹头发会不会有些用力过猛了？ 这次来京市也没多带两身衣服，都是常穿的几件。 干净是干净，但衬衣领的边已经磨毛了，不会给宋幼湘丢脸吧。 魏闻东恨不得眼前能来面镜子，让他赶紧正正衣冠，检阅一下自己的笑容。 “这些是可以用的？”宋幼湘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大步走了过来。 魏闻东注意力瞬间放到了宋幼湘的身上，好像都不紧张了，他点了点头，让宋幼湘看后车斗。 宋幼湘只简单看了一眼，就面向了众人，给他们互相介绍，“介绍一下，我对象魏闻东，这些是我的伙伴。” 魏闻东跟大家点头示意，目光着重落在脸上表情微微失落的两个男同学身上。 徐思曼站在一边微笑，宋幼湘这么优秀，除开初晓本身，也有单纯冲着宋幼湘来的男同学。 优秀的人，他们是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的。 不过别的就不要想啦，名花有主。 “行了，大家赶紧动起来吧。”宋幼湘拍了拍手，叫大家回神，开始分工协作。 丝印除了要印刷标语，还要给参加勤工俭学的同学印围裙。 围裙的布料是从纺织厂弄来的瑕疵布料，知道是华大的学生要勤工俭学，纺织厂友情赞助的。 当然现在没有赞助这个说法，就是白送。 可惜现在纺织厂也不需要她们打广告搞知名度，回馈一二，宋幼湘只能先把这事记下，以后再说。 围裙的制作则是交给学校会缝纫的女同学，这属于勤工俭学的工作之一。 谁做了多少，都已经统计在册，这次的集市活动结束后，要给大家结算工资的。 统一的服装更能表现良好的精神面貌和集体荣誉感，传达并树立初晓的形象。 而初晓还没有正式开始运转，就已经有同学能拿到工资，大家对初晓已经有了最基本的信心。 “这是什么？农药桶？！”施谦就是表情失落的其中一员。 帮着卸东西的时候，他从三轮车上拎下来一个农药桶，目光自带了三分挑剔。 魏闻东笑着上前，跟他演示，“这是改装过的农药桶，喷嘴是定制的，用三甲板印刷大幅标语的时候，不必上丝印手工刷，直接用农药桶喷就行。” 这是个好东西，大大节省了人力和原料，也节省了一定的成本。 施谦轻哼一声，对魏闻东的巧思略微赞同，“你挺聪明的。” 长得好脑子还灵活，真是叫人无处使劲。 魏闻东谦虚地笑，主动去给他们调颜料，告诉负责这个工作的同学调和比例。 因为前期的准备工作多，魏闻东来了后也没走，主动充当劳力，哪里需要往哪里去，跟着忙了一下午。 然后顺利地蹭到了初晓第一次团队食堂聚餐。 魏闻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嘴角一直可疑地微微翘起，一直没有下来过。 “我一个外人，不合适吧。”魏闻东开始还跟许随舟推拒。 结果许随舟伸手一勾，搭上他的肩膀，“你是咱们领导的对象，那就是内人，自己人有什么不合适的，走走走，我们几个男同学先去排队打菜。” 食堂人多要排队，他们男同学先过去，女同学负责最后的清点工作。 魏闻东咧嘴一笑，对许随舟好感倍增，他喜欢内人这个称呼。 等宋幼湘他们到食堂的时候，男同学刚把菜都摆上，这次聚餐大家一起凑的份子，平时什么水平，就凑多少。 魏闻东已经被许随舟按着先坐下了，再是自己人，这女婿在娘家都算是客人，需要好生招待。 “女同志们坐一起，我就坐这里吧。”施谦看了眼魏闻东身边的位置。 毕竟对宋幼湘的好感才起个头，还没有深入发展，此时他心里已经接受了魏闻东的存在。 但到底是有点意难平。 魏闻东心里微微有点失落，但也知道这是在学校，要注意一下的。 “你坐这干嘛，中间好些的位置让给女同学坐。”许随舟把人拉开。 他们虽然相对而坐，但人有点多，食堂是长桌，旁边的会有点夹不上菜，男同学肯定要照顾女同学的，他们手长脚长，站起来够一下就行。 至于为什么魏闻东能坐中间，他是客人嘛。 第724页 “……”施谦无语地看了许随舟一眼。 这小子脑子是不是有坑，宋幼湘和魏闻东还没结婚呢，他们难道不应该保护我方女同志吗？ 不过无语也没有用了，宋幼湘已经很自然地在魏闻东身边坐下，顺便还调整了几个肉菜的位置。 男同学出了大力，干了大部分体力活，也应该适当照顾一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五十章 慎言 华大附近的文化公园，清晨向来是比较安静的，虽然有多许离休老人会早起晨练，但大家也不会天没亮就往公园跑。 但周末这天早上，天还没亮，公园里头的小广场就已经热闹了起来。 场地是朱同学协调好的，因为手续齐全，该有的章朱同学一个不少地敲到了，公园方很大方地把小广场划给了他们。 要办集市，除开服务外，当然得是吃的玩的用得上的都有。 “我这剃头摊子用不了多大的地方，我在角落就行，不过我得找个地方灌开水。” “那我们这小茶摊就挨你边上吧，到时候有同学专门负责去接热水，省得你一趟趟跑。” “那行，以后您几位的头我给包圆了。” “那小旗子别挂那里……挂这个位置，我看看……还行，这次正了，不错，你们赶紧搭。” “这草编小蛐蛐也能有人买？我们那儿，几岁的小孩都会编。” “试试呗，我听施谦说，初晓做过市场调查的，能让咱过肯定是行的。” “我看到有人进公园了，怎么办，咱们这书都还没上货架呢！怎么越着急还越出错……” “别急别急，我们来帮忙。” …… 广场不大，小摊子小推车把小广场占得满满当当。 “小朱，这个场地安排得很好，你用了很多心。”宋幼湘毫不吝啬地夸负责这项工作的朱婷。 第一次搞集市，要注意的方方面面很多，摊子没有铺得太多，都是经过仔细筛选的，被选上来的不多。 朱婷一笑，选在哪里她是做过很多功课的，费了不少心，不过这时候的人都谦虚，朱婷脸颊微红，“也没什么。” 虽然表面谦虚着，但不得不说，宋幼湘这样直白的夸张，让朱婷心里非常高兴，十分有成就感。 这样的成就感，比生活里别的夸奖更为强烈。 “社长，咱们的横幅挂哪里？”朱婷不好意思地转移开话题。 然后悄悄地在心里跟自己说，谦则益，满则损，不要做一点点事就沾沾自喜，要继续努力工作，不辜负宋幼湘对她的看重！ 宋幼湘觉得朱婷脸上暗暗给自己鼓劲的表情特别可爱，“就挂那边两棵树上，大家一进来就能看到，走，我和你一起。” 现在的年轻人多可爱呀，他们受大环境和长辈们的影响，努力上进又谦虚，不怕做得多，从来只怕做得少。 很快，就有老人背着手站在说书情况的小黑板前，看看黑板，再看看广场里忙活的，青春洋溢的学生们。 怕有老人不识字，徐思曼还专门站在小黑板那里，给前来围观的老人介绍。 “呦呵，你们这剃头价格比国营理发部便宜两分钱呀。”有大爷问。 徐思曼笑着解释，“对，虽然便宜两分钱，但手艺还是那个手艺，剃头、修面、洗头、掏耳朵，一个不落。” 定价这个问题，也是打了申请上去通过了的。 毕竟是学生搞的活动，跟外头的国营店铺一个价格，实在是没有什么竞争力。 大爷摸摸头上花白的头发，朝着几位犹疑不定的老伙计嘿嘿一乐，“成，我替几位老哥哥先试试学生娃的手艺。” 理发摊子第一个开张，负责理头的男同学动作利索地准备起来。 瞅着他兑热水刮刀片的利索劲，大爷还挺满意。 “大爷，这天还有些冷，你是要剃成什么样儿，要修得短您得戴个帽儿。”手艺先不说，服务态度是极好的。 大爷想了想，修短点省钱，“修短点。” 理头的男同学应了一声，就麻溜地动起手来，就跟徐思曼说的流程一样，全部服务到位。 全部搞完旁边还有同学把镜子举着，给大爷自个瞅。 “不错，不错！”大爷摸摸自己扎头的小寸头，又摸了摸光洁的下巴，十分满意。 先前大爷一脸享受地躺着修面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大爷心动了，这会有了现成的模特在这，大爷们都有些心动。 就算有大爷不乐意的，也叫自家小老太太给揪着耳朵拉过来了。 这时候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瓣花，一人剃个头就能省两分钱，一家六口，那就是一毛二。 一家人一天的口粮都省出来了。 “咱们这集，晚上六点收摊，就算这回赶不及，咱们下周还有呢。”徐思曼几个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这边解释着，那边传来的小孩子的哭声，“奶奶，我要买！” 许随舟还以为出了什么乱子，跑过去一看，松了口气，是个小胖墩指着草编蜻蜓在闹腾。 “哎呦，买这玩意干啥，不当吃不当喝的，我看这小竹篮子不错，小伙子，我要买这竹篮子，你便宜点再送个草蜻蜓给我呗。”胖墩奶奶是个精明的小老太太。 第725页 别说，这小蜻蜓编得活灵活现的，手艺是真好。 蔑编组的同学，“奶奶，这菜篮已经比市场价便宜一毛钱啦，真不能再少了，您买了，我送草蜻蜓给您，再送个小蛐蛐行吗？” 老太太摇头皱眉，但旁边的小胖墩不干呀，听到奶奶跟人讨价还价，他立马挂着泪珠就笑了，结果这一摇头，哭声从肺里一下嚎出来。 “买买买。”老太太被孙子这一嗓子惊得不轻，赶紧点头。 安宁坐在魏闻东的脖子上，一脸嫌弃地看着拿着小蜻蜓破涕为笑的胖墩。 小胖墩可不管自己的形象，拿着小蜻蜓高兴极啦，正乐呵着呢，见到安宁笑他，扬着手，得意地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 我有，你没有！ 安宁哼哼一声，直接把她手里会一弹一弹的棕编小蚂蚱拿出来。 我的会飞！ “……奶奶！”小胖墩。 魏闻东被两个小孩的较量弄得哭笑不得，赶紧驮着安宁走了，“咱们吃糖葫芦去。” 糖葫芦！小胖墩耳朵尖得很，立马渴望地看向自家奶奶。 “……！”奶奶，今儿出门应该看黄历的。 除了糖葫芦，还有盐水花生，烤红薯……还有小人书儿，有五颜六色的毽子、沙包…… 先前打算回家把在孙子孙女领来的老太太们，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五百五十一章 明面一套背地里一套 这一天，文化公园前所未有的热闹。 好多过来凑热闹，或者是原本打算来支持一下校友工作的同学，都慢慢地融入到其中，帮着弥补人手的不足。 除了学生，校领导也过来了好几个，甚至工作繁忙的许老，也带着学生过来了。 场面比想象的要热闹得多。 许老站在那里，陷入到沉默中去，宋幼湘的做法是在钻政策的空子，和先前她的一些作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幼湘搞得这个集市里，最受欢迎的不是理发摊，而是老百姓们日常生活需要用到的东西，像竹编器具，学生们自己做的香皂等物。 “老师，如果允许商品自由交易和流通……”学生站在许老身侧，低声道。 许老看了他一声，“慎言。” 宋幼湘没有见到许老，她没有具体地做一件事情，但要负责统帅全局，处理一切可能突发的问题。 她倒是看到了那天在校办公室外，冲她冷哼甩脸的领导。 同样的，这次目光跟对方对上，对方还是沉着脸冷哼一声离开。 宋幼湘，“……？” 说实话，宋幼湘很好奇，这么不能控制情绪，情绪浮于表面的人，是怎么坐到如今的位置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人职场上还挺多的。 不就是认为宋幼湘难成大气，不可能对他造成影响，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冷嗤甩脸吧。 “许随舟，你带同学回学校打点饭菜来，我看中午大家没时间回学校吃饭了。”宋幼湘没把心思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人都爱凑热闹，也都爱占小便宜，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人是越来越多。 已经有同学把阵地往广场外的马路边上转移了。 “行，我先去统计一下人数，来了好多帮忙的同学。”许随舟抹了把脸上的汗，大声回答。 许随舟叫人去食堂打包饭菜回来，宋幼湘坐在花坛边上，和徐思曼吃魏棠做好送过来的午饭。 “咱们食堂的伙食虽然还不错，但大锅饭怎么也比不上家里的饭菜。”徐思曼抛去往日的优雅，大口地吃着饭。 太饿了，从早上到现在，她几乎是满场在跑，不停地说话走动，早饿极了。 宋幼湘点头，“那可不，多亏有棠棠在。” 魏棠在旁边笑得甜甜的，要是可以，她恨不得一日三餐给幼湘姐送饭呢。 “慢点吃。”魏闻东皱眉看着宋幼湘。 把头发吃到嘴里都没发现，他伸手轻轻替她把头发拨起来，别在耳后。 安宁站在一边，看了看魏闻东，又看了看宋幼湘，伸出小手，摸着宋幼湘的头发道，“姑姑，慢点吃。” 徐思曼叫安宁给逗得不行，这小人儿，怎么这么可爱。 原本有些旖旎的气氛，被安宁这一摸，瞬间就淡了不少，宋幼湘跟魏闻东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叫你一起去打饭你不去，你跟再戳饭盆都叫你给戳穿了！”许随舟和施谦蹲在不远处，也在吃饭。 施谦目光不时瞄向宋幼湘她们这边，吃着吃着，就要戳一下饭盆。 戳得旁边许随舟莫名其妙，还以为施谦对饭菜不满意。 “你说他们这处对象，是不是要注意一点影响？”施谦往嘴里塞了一在口饭。 许随舟看了宋幼湘她们那边一眼，很正常啊，“都处上对象了，还注意什么？这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的需求，就像正负极互相吸引……” “？”施谦。 这是一回事吗？许随舟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他怎么考上华大的？怎么就正负极了？ “听不懂？那我仔细跟你说说，先从化学的角度跟你解释这个问题，这正极与负极的区别就是电势高低不同……诶，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许随舟端着饭盆去追施谦，虽然施谦是中文系的，但这么简单的，相当于是常识的问题，他怎么能不知道。 第726页 …… 集市原本定于晚上六点收摊，但一直忙到七点多，才算是结束。 “今天大家都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开总结会。”把所有东西收到办公室后，宋幼湘让大家先回去休息。 至于初晓的核心成员，则是需要留下来加一下班。 他们需要核算出今天所有的收益，并先进行一轮总结复盘工作。 等到负责清理战场的同学回来报到，宋幼湘才结束会议，让核心成员也都回宿舍休息。 “老梁，这事你帮个忙，给安排小虹进去，你媳妇那里，我再给你动动。”倪父七点多跟着宋幼湘他们一起进的华大校园。 不过他的车是从文化公园直接往教师家属楼那边去。 此时，倪父正坐在梁副书记家的沙发上，同梁副书记坐在一起吞云吐雾。 梁副书记摇了摇头，“老倪，今时不同往日，学校的工作，我也不太插得上话啊。” 这两年，学校那些老古板一个个恢复工作，他手里的权力远不如从前了。 倪父把桌上的烟往梁副书记那里推过去，“老梁，你不光是学校副书记，还是校务委员会的副主任，这事你一句话就能办成的的事，就别跟我推脱了。” 说实话，倪父没有想到宋幼湘动作这么快。 原本他以为这事传出风声，学校这边通过需要时间，组建起来需要时间，没个一年半载地不成事。 所以也就不怎么着急，结果宋幼湘不声不响，一路雷厉风行地把班子组了起来。 还拉上了朱家的孩子一起，明面上倪父没敢卡朱婷，但背地里还是使了点小手段，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 跟朱家相比，倪父实在是不算什么，手里那点小权力简直不够看。 紧接着，第一次活动也办了下来。 倪父今天特意去公园看了一眼，办得很不错，如果宋幼湘真能将收益用到学生身上，倪虹进去什么都不用做，老实听话办事，日后名利自然就来。 要是宋幼湘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为自己谋私利，那就更好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不太对劲 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 人要是真的无欲无求，那就真是叫人有些束手无策，倪父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这人还是要有些弱点，才好相交。 “这事，梁兄就不要推了，你一个副书记，难道还拿个学生没办法？”倪父拍了拍梁副书记的手，笑眯眯地道。 梁副院长看向倪父，倪父伸手比了个二，意思是给妻子升个两级，梁副院长这才笑眯眯地点下了头。 给初晓塞个人而已，不算什么难事。 …… 周一中午，所有参与到集市的同学都齐聚在初晓的办公室里。 大家目光热切地盯着站在台上的徐思曼和许随舟。 徐思曼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平静中带着些许严肃，许随舟的表情管理就不太行了，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昨天的情况很不错。 事实上果然是不错，等到许随舟按着徐思曼提供的收支表报完灵敏据。 台下先是陷入长久的震惊，半晌后，才响起热烈的掌声。 “刨去成本，利润按照……”许随舟脸上带着真切的喜悦，声音是从胸腔迸发出来的。 但没等他说法，有同学主动站了起来，“许副社长，宋社长，我们有点意见想要提一下，能先听我们说完吗？” 宋幼湘坐在一边，她看了许随舟一眼，示意他坐下，“你说。” 站起来的同学有些激动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大家齐齐给他鼓励的目光。 “昨天我们回去后，也一起讨论了一下，我们觉得这个分配方案，不合理。”同学挺了挺胸膛，鼓起勇气道。 不合理？怎么不合理！ 许随舟听到这里差点要跳起来，当初朱婷提出四六分这个方案的时候，他还不同意呢，觉得太过了。 现在他们居然还觉得不合理，这不是人心不足是什么？ “你坐下。”宋幼湘扫了许随舟一眼。 许随舟憋着一肚子火气，眼睛瞪着站在最前头的那个男同学，缓缓坐下去。 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许副社长，你误会了，我们觉得不合理，是觉得我们拿得太多了。”同学笑着解释，“我们一致认为，我们按之后的工作一样，拿基本工资就好，收益应该用来发展初晓，帮助到更多的同学。” 他的话得到了其余同学的赞同，大家纷纷点头应和。 四六分虽然只针对每周一集，而且到下一周，就不一定是他们被选上出摊，但他们还是觉得受之有愧。 不如像初晓之后的工作计划一样，拿工资来得踏实。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心里其实都是高兴的，经历了劳累的一天，手里过了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高兴过后，更多的是担心。 他们这些人，长的挣了十年工分，短的也有三五年，真的没有办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去集市出摊，他们确实是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但这个分配……很容易授人以柄，被人利用攻击初晓和宋幼湘。 哪怕，是在初晓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有心人眼里，对也能被说成是错的。 第727页 许随舟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然后冰雪消融，他站起身来，“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向你们道歉。” 说完，许随舟才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站起来，“集市的收益，去掉场地费用，原材料费用，物资、宣传等等费用，能够分到你们手里的并不多。” 许随舟选出来的这一批同学，基本上都是家庭极困难的那一小部分。 按四六分分配利润，也是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可以稍微改善他们的生活，不至于一天里有一顿要靠水混饱。 就像他们想的那样，宋幼湘是担着风险的。 计划经济下，工资和等级挂钩，同级同酬劳是统一的，宋幼湘现在的搞法，根本就不是这样，他们每个人能拿到的钱，都是不一样的。 付出得多，得到的就多，商品成本低利润高，分到手的钱也就更多…… 当然，这样分配还有一个大前提。 这次集市由初晓一手包办，但下一次，则需要同学自己投入成本，而不是由初晓垫资。 “宋社长，我们知道社里是想照顾我们，但我们真的觉得，统一分配就行，初晓越好，我们才能更好。”为首的同学诚恳地道。 说实话，他们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宋幼湘并不意外。 但此时此刻，依然很受感动。 宋幼湘扫过在座一张张或成熟或稚嫩的面孔，点了点头，“容我们开个短会，你们稍等一下。” 会议开得很短，很快结果就出来了，大家都同意定工资发放，不过工资可以比之后的周结工资稍高一些。 他们这边意见统一，徐思曼那边很快就出了数字。 不过工资还是没有按人均统一，但数字控制在了合理的范围内，大家拿得心安。 “谢谢大家的建议，初晓刚刚创立，没有任何参照，一切都是在摸索的学习，有任何意见和想法，欢迎随时向我们反馈。”最后宋幼湘起来说话。 这一次的事，宋幼湘确实有些想当然了。 当然，这也跟初晓组成的核心成员里，大多数都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有关。 朱婷是，徐思曼是，秦秋雨和施谦他们其实也都是。 你不得不承认的是，能在知青队伍中脱颖而出的年轻同志，本身就有好的出身，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眼界要比普通人要开阔。 他们加入初晓，真不是为了利益，把收益多分给学生，这才是他们的初心。 毕竟，初晓成立学生共进社，目的就是为了给学生谋出路，帮助每一个生活有困难的学生。 再加上有校办企业这把大伞在头上撑着，大家做事都有些理想化。 当时，四六分刚提出来，最反对的就是许随舟和卫晴几个，但少数服从多数，大家用“道理”说服了他们。 宋幼湘这时候也有些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些膨胀了。 换做是以前，以她的谨慎，她是决不可能同意这个分配原则的。 中午的会议结束后，宋幼湘写了总结报告交给了黄毓琦。 “知道你胆子大，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黄毓琦看了报告才知道，四六分的事竟然是真的。 不是她不关心初晓的动作，是她最近被宋幼湘赶鸭子上架，替初晓办事去了。 宋幼湘认错态度极好，“这次是我欠考虑，过于激进了。” 就这认错态度，黄毓琦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孩子都知道错了，总不能还揪着不放吧，看看这总结写得多深刻！ “行了，下次注意，学校的水，没你想的那么浅。”黄毓琦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给宋幼湘。 “这是学校能够划给你们的用的门市部，多的没有，三间，你们自己分配吧。” 宋幼湘笑眯眯地接过来，“谢谢黄老师替我们费心了。” 门市部划下来，下面的工作计划就可以展开了，宋幼湘从黄毓琦那里出来，就直接叫人去看了门市部。 这时候的门市部面积非当可观，不像后世，一间恨不得隔成十间出租才好。 三间里，一间在校内，两间在学校外围。 “这两间正好用来做补习教室。”徐思曼对门市部的位置也非常满意。 拿华大的招牌来办补习班，要是在外头找地方，可信度瞬间大打折扣，还是在校内的地盘比较好。 位置靠着大门，也不会影响了同学们的正常学习和生活。 “负责补习抓题的老师我都已经联系好了。”施谦站出来。 “除了另外找的同学，我负责数学，许随舟负责物理和化学，徐思曼负责英语，朱婷负责历史和地理……” 他们这些人，在去年十二月之前，都有站在讲台的经历。 没办法，教师资源实在是太差太差，并不是每个公社都有下放教授的，也不是每一个经历苦难的教授，都愿意站出来辅导学生的。 他们只想自己想办法，自主复习，除了自己复习，还一起帮助别的同学复习。 “行，我立马安排人出去打广告，估计很快会有人上门，你们排好班，接待和分班考核的工作要做好。”宋幼湘点头。 上课的地方有了，桌椅魏闻东一早帮她联系好了，剩下的就是学生了。 生源根本就不用愁，京市现在大量知青回城复习，就是为了再拼一把，知道华大开设补习班，一定会蜂拥而至。 第728页 “复习资料都准备好了吗？”宋幼湘继续问。 徐思曼点头，“已经全部核对好，只等着印刷了。” 初晓现在手里有了一笔资金，可以去找印刷厂印质量稍好一点点的复习资料。 原本宋幼湘是想直接找华大校办的印刷厂的，但过去看了一眼，根本没希望，现在学校的印刷厂根本就忙不过来，天天都在加印。 好在朱婷有门路，已经联系好了印刷厂，可以送过去开印。 宋幼湘忙完这些，才终于抽空回了趟家。 家里魏闻东在胡同口翘首以盼，没办法，他马上要去沪市了，只能今天再见宋幼湘一面。 “棠棠学画的事怎么样？”宋幼湘见着魏闻东第一句，就是问魏棠学画的事。 师母给联系的时间是周末，宋幼湘肯定空不出时间来。 好在魏闻东在京市，就由他直接带着魏棠去的，昨天下午兄妹两个跑了两个老师那里。 教授油画的老师姓冯，国画就是沈老了。 “让棠棠自己跟你说。”魏闻东伸手把宋幼湘的手接过去，居然还卖起了关子。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个藏不住事的。 看他表情就知道，画画的事肯定是定下来了，就是不知道魏棠选的是哪一种。 对于画画，宋幼湘是一窍不通，从来就没有接触过。 “学了国画。”魏闻东到底是没有绷住，没等魏棠出来，就先跟宋幼湘说了。 然后他还笑起来，“沈老的夫人，是钢琴家，她也收了棠棠做学生。” 宋幼湘惊讶地看着魏闻东，这倒是她预想不到的。 “因为棠棠的听力特别好，我们过去在等沈老的时候，黎先生正在教学生，棠棠听了两遍，听出错了音，叫黎先生发现了。”魏闻东说起这事，又心酸又骄傲。 宋幼湘听到这里，笑了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魏棠眼盲那段时间带给她的，除了性格上的塑造，还有格外灵敏的听力。 万幸的是，老天爷把关上的门再次替魏棠打开，也留下了她亲手开启的窗。 说完魏棠的事，魏闻东才说起自己要去沪市的事。 具体做什么，魏闻东没有说，宋幼湘也没有深问，她始终还是那一句话，要保重安全，不要受伤。 “还有一件事，我想请师母和安宁住过来。”魏闻东跟宋幼湘商量。 师母祖孙俩住的院子，房子虽然是组织上还给他们的，实际上是个小杂院，院里不止师母一家人。 “我劝过师母，师母不同意。”宋幼湘其实知道师母的想法。 老人家手里就只有一点国家返还补偿的工资，和这套房子，师母是想替安宁守着。 不搬走，熬也能把人熬走。 但住在那里的环境确实是不好，住的人多而杂，环境是真的不好。 安宁都是托隔壁院的邻居照顾，师母从来不敢让安宁独自在自家院子玩。 “院子强制收回来是不可能的，我打算替师母把院子换了。”魏闻东有自己的打算。 只要肯用心，总是会有办法解决的。 到时候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幼湘是希望师母和安宁能住过来的，但这事还得尊重师母的意见，那院子是祖产，也得看师母想不想换。 “等你从沪市回来，再解决这事也行。”宋幼湘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点头，这事确实不急于一时。 学校那边，梁副院长让人找宋幼湘去见他，结果扑了个空，宋幼湘根本不在宿舍。 秦秋雨到徐思曼的宿舍商量工作的事，一眼就发现倪虹不太对劲。 作者有话说： 二合一，晚安~ 第五百五十三章 先礼后兵 倪虹出生那阵，正好赶上倪父参加工作后的第一次升迁。 因为坐了几年的冷板凳，突然没头没绪得来的机会，再加上倪虹出生那天，突然天晴有彩虹，倪父便觉得是女儿的出生给自己加了好运。 打小，倪虹就备受宠爱。 被娇生惯养长大，倪虹不是个有心机的人，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现在倪虹就是这个，她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得意，还要蹩脚地掩饰着，特别怪异。 秦秋雨想了想，跟徐思曼谈完，就走过去倪虹那边，“看书呢？没有家教老师盯着，逐字逐句地教，你看得懂吗？” 这话一出来，宿舍里在的同学都看向了秦秋雨。 无他，秦秋雨的语气实在是太侮辱人了，别说倪虹了，就是她们听到，都有些替倪虹不平。 她俩不是表姐妹吗？就算关系普通，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人面子吧。 有同学看不过去，想替倪虹说两句。 虽然平时倪虹在宿舍不讨人喜欢，但被这么说也不太好。 结果还没站起来，倪虹自己先反击了。 “秦秋雨！”倪虹气得冒烟，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怒瞪着秦秋雨，“你得意什么！你不就是进了初晓吗？我告诉你，我马上也要进去了！” 果然。 “你？”秦秋雨轻嗤一声，“初晓招人有多苛刻你不会不知道吧，你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能力吗？” 这简直就是在倪虹的身上浇油。 “要你管，我爸说了我能进去，就一定能进！”倪虹目光斜睨着秦秋雨，得意得要上天。 第729页 舍友们对视一眼，先前想要替倪虹出头的同学，此时也忍不住撇了撇嘴。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一脸得意，原来又是要靠你那无所不能的爹。”秦秋雨上下打量了倪虹一眼，转身就走。 倪虹皱眉看着秦秋雨，不知道她没头没尾的为什么来这一出，怕不是有病。 结果一回头，就看到舍友们看着她一言难尽的眼神。 倪虹脸色微白，想到她爸叮嘱她，事情没有落定之前，先谁也不要说的事。 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不应该叫秦秋雨一激就把什么都说出来。 “看什么看，我肯定能进初晓的！”倪虹后悔归后悔，却绝不会在舍友面前认输，坚决把面子维护到底。 在她眼里，宿舍见证她和秦秋雨对话的这些人，都跟秦秋雨是一路货色。 这些人越是看不起她，她就越是要进去。 徐思曼算是最平静的一个，她看了倪虹一眼，在心里摇了摇头，跟着秦秋雨出去。 “你不应该故意激她的。”徐思曼看着秦秋雨。 秦父虽然已经平返回来，但还没有恢复工作，而倪父虽然没有多飞黄腾达，但在工作上卡秦父，只是抬抬手指的事。 不必三十年河东，十年足矣。 以前是倪父事事要妹夫照拂，现在是秦父要恢复工作，必须经过这个前小舅子。 已知这个倪父是豺狼，秦秋雨有些冲动了。 秦秋雨没有想到，自己努力装开朗大方想要接近徐思曼的时候，得到的是冷冷的拒绝。 现在已经打消讨好徐思曼的心思，徐思曼却能跟她说这样的话。 “激不激没什么区别，就算我事事讨好倪虹，倪述宏也不会替我父亲说半句好话。”秦秋雨脸上表情复杂，压住鼻头发酸的情绪。 得知母亲和舅舅的为人，秦秋雨心里是很委屈的。 这两人，原本是她最亲近也尊敬的亲人。 “倪虹比较简单，这事早点让她自己说出来，也好叫宋社长有个准备。”秦秋雨闷声道。 她就是猜到了倪虹的得意可能跟此事有关，才会故意那么说话。 秦秋雨心里明显有主意，徐思曼没再多说。 第二天，课前碰头会的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了倪虹要被倪父安排进初晓的事。 虽然不知道倪父一个校外人士，要怎么把手伸到初晓来，但想来跟学校的一些领导能扯上关系。 “她来干什么？当摆设吗？”施谦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施谦和倪虹是同班同学，跟倪虹打过不少交道了，对这个娇里娇气的大小姐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不认为倪虹身上有什么过人的长处，能够胜任初晓的工作。 “幼湘，你可得稳住，千万别把人给放进来。”施谦看向宋幼湘，目光有些担心。 旁边许随舟瞪了施谦一眼，说这种话不是为难宋幼湘么。 要是学校领导坚持，叫宋幼湘怎么拒绝，宋幼湘再能干，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 “实在不行，把人收进来也行，就供着呗，别添乱就行。”许随舟觉得，学校领导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 别到时候下了学校领导的面子，以后给他们穿小鞋，卡他们的活动什么的，就麻烦了。 施谦不同意见，“这怎么行，这次是倪虹，下次谁知道是什么虹，凭什么要供着她啊，她是观音吗？” 这话说得，准备跟他好好辩一场的许随舟都听笑了。 宋幼湘失笑摇头，“放心，初晓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我有分寸。” 正说着话，有同学出现在初晓办公室门口，“宋幼湘同学，梁副书记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宋幼湘看了眼时间，快要上课了。 不过她没有为难替领导跑腿的同学，直接起身去了梁副书记的办公室那边。 没见着人之前，宋幼湘还在想这个梁副书记是哪位校领导。 等见着人了才知道，这不就是那位哼先生吗。 “小宋同学，坐。”梁副书记看着宋幼湘，脸上罕见地带上了些笑容。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 宋幼湘看了眼时间，“老师，对不起，我要赶着去上课了，您看中午下课我再过来行吗？” “……”忍着不悦，酝酿了一肚子话的梁副书记。 当上副书记这么长时间，梁永声还从没遇到过这么不服管教的学生，哪个学生遇着老师，不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 “不差这几分钟，我找你是想了解一下初晓这边的情况，学校很关注你们啊。”梁副书记不打算让宋幼湘走。 他什么时候一而再，再而三是等过一个人。 就是倪父找他，都得亲自上门，把好处送足了才行。 “如果您是想知道初晓是不是缺人的事，我告诉您，缺，但初晓招人有标准，通不过考核的一律不予录取。”宋幼湘半点不绕弯子。 “具体考核时间，您可以关注一下校务栏。”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不知所谓 简直不知所谓！ 梁副书记在宋幼湘走后，连摔了两个杯子，办公室里满地茶叶梗和茶水，一片狼藉。 区区一个学生，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是厉老的学生又怎么样，厉老都死了，他难不成还能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替这个学生出头？ 第730页 梁副书记坐在办公室里，琢磨着要怎么收拾宋幼湘。 偏偏宋幼湘不是他的学生，不上他的课，否则宋幼湘休想过他这一门课。 本来想要入组织的事上卡卡宋幼湘，结果一查档案，宋幼湘早就是组织的人了。 竟然一时半会还奈何不了宋幼湘。 不过宋幼湘既然在华大学习，就总有犯到他手里的时候，初晓刚成立，问题漏洞肯定不少了，还怕抓不到马脚么。 再不济，她总要毕业的吧。 “宋幼湘同学这个性格，我实在是太喜欢了，不畏强权，足够强硬。”黄毓琦听说了梁副书记那里发生的事，忍不住大笑。 跟她交好的老师笑道，“小宋同学有实力，才有底气啊。” 换成任何一个学生，都不敢这样直接得罪梁副书记的，就是她们老师，遇着姓梁的，有时候都得绕着走。 华大是国家重要的科研学术单位，是被保护的，但那些年，还是有很多老师出事被下放，这里头少不了梁永声的手笔。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梁永声这是叫人拍了几句马屁，尾巴就夹不紧了。”黄毓琦收敛神色，目光锋利。 像梁永声这样的害群之马，至今都丝毫没有忏悔的心，好不容易夹着尾巴老实了一阵子，又作起妖来。 真当当年被他搞下去的老师都是吃素的，就是一群只知道钻研学术的书呆子是不是？ 真要计较起来，十个梁永声都未必斗得过一个老教授。 人家只是不屑于把宝贵的研究时间，浪费在无用的勾心斗角上面而已。 “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 …… 倪虹两天后才被梁副书记叫去办公室的时候，还喜滋滋的，以为事情已经搞定，她只需要往办公室一坐就好。 结果梁副书记让她等等，注意初晓的通知，已经替她报上了名。 就这？ 倪虹虽然脾气直且躁，但不是傻子，梁副书记虽然冠冕堂皇地说了一大堆，但根本就是没有办成她爸拜托的事。 骗子！倪虹气冲冲回家告诉她爸。 倪父知道后也气得不轻，偏偏他为了表现诚意，已经替梁夫人调动好了工作。 现在叫停已经来不及了。 “别哭，他要是不能保你被录取，他那副书记的位置也坐不稳当！”倪父可不是吃闷亏的人。 说起来，倪父和梁副书记都是一路货色。 不过倪父要更狠一些，毕竟他可是连亲妹夫都能下手坑害的人。 倪虹还是哭得不能自己，太丢人了！ 她都放下大话，结果竟然要去参加什么考核，不管过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有半点脸面了。 “眼睛红通通的，怎么？觉得丢脸了？”秦秋雨在学校门口等着倪虹呢，她一回来就凑了上去。 倪虹气愤地瞪了秦秋雨一眼，这回学聪明了，闷不吭声地就想绕道走。 但秦秋雨可是领了任务过来的，“唉，你倒也不用这样委屈，原本你是可以进初晓的，毕竟朱婷都进来了。” 听到这话，倪虹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秦秋雨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嘲讽之下内心深处，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如果秦父当年不出事，她大概也和倪虹一样，可以如此天真。 “你不知道吧，从一开始，梁副书记就想抢初晓，你爸拜错山头了，谁安排你进来就行，就梁副书记不行。”秦秋雨一脸这话我就跟你说的神秘表情。 倪虹大惊，原来是这样！ “谁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安的什么心，我不相信你。”倪虹心里已经信了，嘴上却不肯承认。 秦秋雨耸了耸肩，“爱信不信呗，你让你爸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偏偏她越是这样，倪虹越是深信不疑。 倪父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现在也不必再等梁副书记安排倪虹过考核了，倪父气得准备给梁副书记下套了。 明知道自己跟宋幼湘有旧怨不说，明明被拒绝了，还硬是拖了两天才开口，姓梁的就是故意在利用他，拿他倪述宏当傻子！ 当他的好处是那么好拿的，怎么拿的就得怎么吐出来。 “你这招可真损，叫他们狗咬狗。”徐思曼看着宋幼湘，目光微微带着些无奈。 宋幼湘目光狡黠，“这不叫损，这叫借势，对待小人，自然得用小人的办法，他们不配我用阳谋。” 谁说好人就不能用阴谋了，阴谋阳谋，端看你怎么用罢了。 狗咬狗才好看呢，但愿倪父和梁副书记都得偿所愿。 “补习班今天晚上就开课了，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吗？”徐思曼问宋幼湘。 宋幼湘点头，“肯定要去看看，负责讲课的学生，你们都试听过了吧，咱们得对来补习的学生负责。” 做补习班口碑是最重要的，老师的教学质量是重中之重。 这次补习班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很快就能看到成效，办好了，补习班就能长久地办下去。 要是办不好，就只能潦草收场。 “放心，都试听过的，都是找的会教人的学生，不一定是本身特别会学的，但一定是能引导学生学习思考的。”徐思曼点头。 还有补习资料的事，宋幼湘专门问了一下。 第731页 这批复习资料一出来，宋幼湘就自掏腰包，替食品厂和灯泡厂都买了几份，托徐思曼这边邮了回去。 “许慧的电报拍过来，说是已经收到了，放心。”徐思曼这次就没插手了。 去年她邮的那些资料，主要是给宋幼湘和唐桂香她们准备的，别的知青不过是沾光而已。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梦~ 第五百五十五章 有心事 因为学业比较普通学生要繁忙许多，宋幼湘做决策的时候多，亲身参与进去的时候少。 她主要工作地把着大方向不跑偏就行了。 等到补习班开课的时候，宋幼湘特意早早过去坐在了教室里，亲身感受一下。 徐思曼说的没错，补习班选的老师很有经验，讲课深入浅出，十分有功底。 本身讲课水平就不错，再加上华大光环在，来补习的学生都非常认真。 一周后的小测，大家成绩比入学时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每周一小测，每月一大测，考试时间和顺序和高考一致。多做题多熟悉不同的题型的同时，也能让大家更快习惯考试节奏。 与此同时，宋幼湘还在补习班增设了相关的心理课程。 这个年代，以至未来的几十年，因为学习压力而崩溃的青少年有许多。 现在在农村最常见的精神病人，除开遗传因素，大部分是因为学习。 高考失利这座难走独木桥，稍有差池就能轻易叫人崩溃。 除开心理课程，还有专门负责的心理疏导的老师。 学校的心理学系已经恢复工作，向教育部提交了建立申请，预计在今年秋开始建系招生。 宋幼湘找到心理系的老师，老师非常支持初晓的工作。 他们不光愿意无偿授课，还接受参加补习同学的咨询，为他们进行疏导工作。 “大家压力大的时候，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不好跟朋友说，可以多跟老师们聊一聊。”宋幼湘顺道跟初晓的成员都提了一下这件事。 说实话，这时候大家对心理学都还挺陌生的，不去关注的，根本都不知道华大还有这样一门学科。 像是许随舟，他以前就简单粗暴地从字面上理解，认为心理学应该是医科类大学有的学科才对。 不过了解情况后，大家都能公正地看待这门科学。 “学校里的门市部也隔好了，理发部已经开了起来，六个有技术的同学正好要按时分开值班，主要营业时间在课余，不影响学习。”施谦跟宋幼湘汇报工作。 他们能有什么心理问题，大家再积极向上不过了。 秦秋雨抿了抿，装做若无其事，脸上带着附和的笑容，眼神却因为宋幼湘的话而有些触动。 她甚至会不自觉地认为，宋幼湘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但宋幼湘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她这边，秦秋雨在心里让自己不要那么敏感。 她没有注意到，她握紧钢笔低下头的时候，宋幼湘眉头微蹙，看了她这边一眼。 “不错，你们要做好监督工作，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学习才是第一要务。”宋幼湘点头。 说完，她翻开记事本，笔尖停留在备忘事项上，说完一条划一条横线。 “听说最近有不少同学去东方红照相馆排队，可见大家对照相的需求不小，接下来社里可以筹备初晓摄影服务部的工作。” 就像当初下乡，大家都是去照张相寄给家里一样，现在考上了华大，大部分同学也都会去拍照京市的风景照邮回家里去。 虽然背景布是画的，但一点也不影响大家的热情。 不管男女同还是女同学，大家省吃俭用，都想留下青春的倩影。 “摄影？照相机可是高级货，家庭困难的同学根本就接触不到，相机都没摸过，更别提拍了。”许随舟皱眉。 现在就是家庭条件算好的学生，都不一定能接触得到相机，顶多会多去照相馆照几张相而已。 “技术不会可以去学，这不是什么难事，初晓不光要招手里有技术的同学，还可以自己培养人才。”宋幼湘头也不抬地道。 路子要越走越宽，不能盯着一点往窄里走。 初晓是要积极为学生们提供可持续发展的岗位，面向的是全体困难同学，而不只是手里有技术的同学。 许随舟愣了一下，很快接受宋幼湘的想法，是他想岔了。 “社长，有家长来咨询上门家教的项目，我觉得这个可以做，而且还要做大做好，做出口碑，就是不知道怎么收费好。”朱婷前面一直在埋头记录，这会才抬头。 徐思曼补充，“除此之外，还有学生的安全问题，也需要考虑到。” 家教确实是宋幼湘想深入发展的，现在家教的需求不算大，但越往后，国人对教育越重视，家教行业就越有发展。 对大部分学生来说，家教是最容易入行的行业。 “上门家教的事大家都琢磨一下，最好做出方案来，明天会议讨论。”宋幼湘在记事本记下，标了个重点。 大家也都记了一笔。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大家把最近遇到的问题，都拿出来讨论，确定后才散会。 “你今天怎么了，没见你说几句话？”朱婷和秦秋雨一块回宿舍。 第732页 以往秦秋雨是很积极的，大概是工作机会来不及易，秦秋雨特别愿意表现自己。 有会议日程的时候，都会提前来办公室，打扫卫生准备好茶水，会议准备也做得很充足，发言积极。 今天秦秋雨明显低调了不少，大部时候只是在附和。 秦秋雨僵硬地笑了笑，“有吗？可能是那个来了，情绪有点受影响了。” 她明显不想说，朱婷就没再深问下去，顺势点点头，“那你回宿舍记得多喝些热水。” 秦秋雨笑笑，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等回到宿舍，见到倪虹站在宿舍门口等她，秦秋雨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秦秋雨走过去。 倪虹看了秦秋雨一眼，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想来啊，我是来告诉你，小姑回来了，她在校门口等你。” 看到倪虹翻白眼的时候，秦秋雨就松了口气。 听到是她妈回来了，秦秋雨脸上的表情就冷了下来，她唇抿得很紧，心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话我是带到了，你爱去不去。”倪虹抬着下巴说完，然后看了秦秋雨一眼。 等看到秦秋雨脸上复杂痛苦的表情，莫名又有点同情秦秋雨。 想想秦秋雨也怪可怜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秦……表姐，不管怎么样，小姑始终是你亲妈，你还是去见见她吧。” 秦秋雨叫倪虹同情的目光刺痛了心口。 “诶，你别生气啊，我说的是实话，反正小姑说了，你要不去，她就一直在校门口等着。”倪虹忙道。 她见秦秋雨脸色变了，赶紧收回同情。 抛下这一句，迅速开溜。 第五百五十六章 无法接受 跑下楼，倪虹还拍着胸口喘粗气，刚刚秦秋雨的表情太可怕了，好像要生吞了她似的，吓死个人。 可她又没说错，她小姑本来就是秦秋雨的亲妈嘛。 亲母女哪有什么隔夜仇。 倪虹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学校新兴起的诗歌角，她最近比较爱去那里呆着。 听大家朗诵诗歌，认识新朋友，比回宿舍看大家的冷眼强。 秦秋雨在宿舍门口站了好一会，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抓不到自己的思绪。 “站在这里干什么呢，怎么不进去？”徐思曼拍了拍秦秋雨的肩膀，目光微微担忧，秦秋雨现在的脸色太难看了。 秦秋雨扭过头来，才发现宋幼湘和徐思曼刚回来，就站在她身侧。 宋幼湘也看着秦秋雨，目光带着询问。 “在想些事，马上就进去。”秦秋雨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快步进了宿舍。 徐思曼手还停在先前秦秋雨肩膀的位置，愣了愣才收回手，转身看向宋幼湘。 秦秋雨有些不太对劲。 “去找倪虹故意挑拨，是秦秋雨主动请缨，她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徐思曼有些不解。 好像就是从前些天秦秋雨故意说倪虹没被录取的原因后，秦秋雨就不太对劲了。 这事确实是有效果，梁副书记转头就被举报了。 梁副书记本身就不干净，违法乱纪的事情这么些年还真没少干，再加上校方本来就准备办他，一直盯着他呢。 现在梁副书记颇有点自身难保的意思，根本没有余力找宋幼湘的麻烦。 宋幼湘微微摇头，“不是因为这件事。” 秦秋雨不是因为这点事就自责走不出来的性格，应该是因为别的事。 可惜宋幼湘没有透视眼，不能一眼看出秦秋雨心里所想。 “我让卫晴几个注意一下她的情况吧，你今天回去是吧。”徐思曼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喜欢秦秋雨有目的地向她献殷勤，但现在秦秋雨不是没有了么。 到底是有小时候打交道的交情，就算是看在素琬姐的面子上，徐思曼都不会对秦秋雨坐视不理。 宋幼湘回宿舍收拾了晚上要用的书本，“对，你明天中午记得去家里吃饭。” 等宋幼湘再从宿舍出来，秦秋雨已经不在宿舍里了。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到了校门口，宋幼湘又碰到了秦秋雨。 秦秋雨跟着穿着干部装的女同志相对而站，两人激烈地在争执着什么，秦秋雨情绪十分激动，手挥舞的幅度非常大。 宋幼湘原本打算当没看到，直接走过去的。 结果不知道秦秋雨说了什么，她对面年轻的女同志突然伸手甩了秦秋雨一巴掌。 宋幼湘一愣，脚步停在了那里。 这种情况下，她最好连经过都不要经过，免得秦秋雨无意见面，伤了面子。 宋幼湘准备换个门出去，结果不知道秦秋雨又说了什么，那女同志反手又给了秦秋雨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有些狠，秦秋雨身体被打歪，半天没有站直。 宋幼湘没法再装作视而不见，大步走了过去。 赶在女同志挥出第三个巴掌前，把秦秋雨扯在了自己的身后。 抓住秦秋雨的手腕的时候才发现，秦秋雨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完全没有当初解决倪虹事情时候的干练决断。 “同志，这里是学校，请你适可而止！”宋幼湘态度有些凶。 对面的女人脸上满是怒意，眉头最皱着，走近了才稍微看得出有了些年纪，这是个保养得非常好的女人。 第733页 见到宋幼湘，女人缓缓才放下手去，“我教育女儿，你不用多管闲事！” “你让她打，最好把我打死，打死我就不用欠她的了。”秦秋雨在宋幼湘身后闷闷地出声。 这话一出，自称是秦秋雨母亲的女人脸上怒气快速积攒。 宋幼湘皱眉，拉着秦秋雨退后了几步，“同志，你们既然是母女，更应该心平气和地好好沟通，打人解决不了问题，现在秦同学情绪不对，说的话也多是气话。” 秦秋雨摇了摇头，轻轻拂开宋幼湘的手，脸上笑容凄惨地往前一步，“不是气话，倪洁琼你听好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 “秦秋雨，我是你妈！是我生的你！”倪洁琼怒瞪着秦秋雨。 然而秦秋雨只是摇头，脸上的灰败笑容无端叫倪洁琼有些发慌。 宋幼湘听到这里，挪脚想要悄悄离开，但秦秋雨却没让她走，“有的脏事有的人能做，我为什么不能说，也没什么不能听的。” 倪洁琼脸色大变，看秦秋雨的目光很是不善。 宋幼湘怕她又要动手，一时半会竟不知道到底是走还是留才好。 “我没有你这么耐不住寂寞的妈，我以为你至少会要痛苦几个月，结果家里才被抄，我爸刚被带走调查，你就去约会？你觉得你这样的人，有资格给人当妈吗？” 秦父并没有跟秦秋雨说太多，只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她。 但秦秋雨想知道真相，知道细节，所以她一直在查当年的事，但越是知道得多，就越是痛苦。 真相惨不忍睹，叫人完全无法接受。 有些话秦秋雨是骂不出，但她心里就是那样想的，并且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倪洁琼被秦秋雨的表情给伤到了，她气极了，“是不是都是你爸跟你说的，你爸就是这样，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秦秋雨痛苦地摇头，“这是事实。” 这确实是事实，但男女之间，夫妻之间的事，哪里会是这么简单，夫妻感情出问题，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原因！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舅舅被举报的事跟我无关。”秦秋雨目光晦暗地看着倪洁琼，她的母亲，眼里没有一点光。 “看，你姘头和你偷生的儿子在等着你呢，你不想叫你儿子知道你做的丑事吧。” 倪洁琼回头一看，丈夫和儿子就在马路对面，她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秦秋雨，握了握拳头，扭身就走。 看着她们走远了，宋幼湘才收回目光，有心想安慰一下秦秋雨，又不知道说什么。 幸福的样子大多相似，不幸的故事各有不同。 “说是对不起我，但你看，她回来这么久，倪述宏被举报才想起来找我，而且直接就认定是我干的，跑来兴师问罪…… 我说的那么多，委屈、痛哭、怒吼，她却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有红一下，连颗眼泪都舍不得给我。”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五十七章 小偷 宋幼湘静静地听着秦秋雨的话，等秦秋雨情绪平静下来，拿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擦擦眼泪吧。”宋幼湘想到刚刚在一起和谐的一家三口，再看脸上满是怨恨的秦秋雨，轻叹一口气。 如果不是在乎，又怎么会有恨呢。 “别骂她。”宋幼湘轻声开口。 秦秋雨擦着眼泪抬起头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不要用那样的词汇去骂她，刀扎在她身上，能不能伤到她不知道，但你每一个字都捅在了自己心上，远离就好了。” 刚刚才擦干的眼泪，突然决堤似地往外涌，秦秋雨赶忙背过身去。 宋幼湘没再多说，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 人们总是父母恩情大过天，子女应当一生感恩，恭敬孝顺，不可生怨。 但宋幼湘只想说，昨日因今日果，任何爱恨都是有来由的，要是谁来劝她大度不跟宋家人计较，宋幼湘也会立马翻脸。 秦来雨的事并没有太影响宋幼湘的心情，她早就知道，父母与孩子之间，很多事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当父母的可以随意对待孩子，一点小恩小惠，必叫你铭记于心，但孩子却不能。 没有人不想被偏爱，如果不是被狠狠伤透心，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不被爱的孩子呢。 “姑姑！”回到家，安宁总是第一个扑上来的。 现在托儿所放学后，安宁不必留在托儿所里等奶奶接，魏林川每天都会顺道把人捎回来，盯着写完作业。 晚上吃过饭后，给师母送饭的同时，再把安宁捎回去。 “怎么重了这么多！”宋幼湘把安宁抱起来，不过几天没抱，竟然觉得有些沉手。 原本瘦弱得跟小豆芽菜似的小家伙，不光是胳膊腿上，小脸也都给养圆了不少，性格瞅着也活泼了许多。 魏林川吐槽，“她一顿能吃两碗大白米饭，晚上不让吃太多还闹腾，能不胖嘛。” 主要是安宁特别喜欢叫人抱，他每天抱着去上学，抱着回家，以前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简直了！ “二哥，你别胡说，安宁一点也不胖，是她以前太瘦了。”魏棠反驳。 安宁搂着宋幼湘的脖子，扭头冲魏林川做了个大鬼脸，“二哥坏！” “……”魏林川。 第734页 一家子女将就他一个男同志，实在是没有语话权，只有被欺压的份，太可怜了。 不过，“你又乱学什么，你应该叫二叔。” 安宁叫人有时候有些乱，不过你要给她纠正过来，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可以记住。 像是叫魏棠，已经改口叫小姑姑了，但在魏林川这里，有些乱，纠正的时候叫声二叔，更多的时候还是叫哥哥，或者直接学魏棠叫二哥。 “你又没长胡子，不是叔叔。”安宁不同意。 魏林川气得跳脚，把安宁从宋幼湘怀里劫走，“我不信大哥上你家的时候不刮胡子，你个小坏蛋，是不是故意欺负我！” 安宁被魏林川抱着在院里跑，高兴得哇哇大叫，一点也不害怕。 “幼稚！”魏棠看了一眼，转身进厨房做饭。 魏棠做事是那种不需要别人帮忙的人，自己都能弄得井井有条，有人帮忙反而乱。 宋幼湘放了书包，先去看桌上摆着的魏林川和魏棠的作业和试卷。 魏棠是那种乖乖学生，卷面都十分工整那种，魏林川就有些胡来了，作业从工整到潦草，过渡快且自然。 不过两人的学习成绩都不错，宋幼湘仔细看完，放下心来。 魏棠拿了双百分，魏林川估计是卷面杂乱，字迹不清扣了分，数学九十八，语文九十。 把他们接来京市，宋幼湘最担心的是学习，怕他们跟不上，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了。 “以后棠棠在家练大字的时候，林川也跟着一起写，每天五张报纸。”吃晚饭的时候，宋幼湘看了眼魏林川。 “……？” 魏林川掏了掏耳朵，眨了眨眼睛，一脸我没有听到的表情。 宋幼湘看着他这样子好笑，“每张报纸你只写一遍，我看过后，再给棠棠接着写。” 为了节省纸张，魏棠都是拿报纸，用只调了一点墨的清水练字，最后才用正常墨水写，基本都是练得报纸承受不了，再作罢。 魏林川就不能这样了，要让他这样写，不过就是给他鬼画符的机会。 魏棠点头，“我会盯着二哥的。” “我也盯。”安宁从饭碗里抬起头来，把手举过头顶。 魏林川不敢冲宋幼湘和魏棠发表反对意见，只能瞪着安宁，把她脸上的饭粒捻下来，喂她吃掉，“吃你的饭，哪都有你！” 饭后宋幼湘他们一起去师母家里，安宁不愿意走路，也不愿意叫魏林川抱，非得叫宋幼湘抱。 每次宋幼湘抱，安宁最喜欢把脸埋在她脖子边上，可以趴好久。 “我算是看出来了，姑姑是第一喜欢，闻东叔叔是第二喜欢，小姑姑是第三喜欢，我是最不喜欢对不对？”魏林川跟在后头，故意逗安宁。 安宁玩得有些疯，这会有些累了，眼皮子都在打架，还嘟囔着开口，“奶奶也是第一喜欢。” 说到后面的词都糊了，然后就睡着了过去。 魏林川捏了捏他的肉脸，“幼湘姐，我来抱她吧。” “没事，就几步路，抱过去就好了。”宋幼湘没撒手，魏林川就去给魏棠拎饭盒。 到了厉家院子，他们熟门熟路地进去。 “兔崽子，可算是让我等到了你了，说，我今儿挂家门口的干兔腿，是不是你偷走的！”魏林川才进去，就有一个干瘦的身影向他扑过来。 魏林川没往后退，魏棠正在他身后呢，别撞着她。 然后就给老太太揪住了耳朵，那个劲，魏林川感觉自己耳朵都要被扯掉了。 魏棠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你干嘛，快放开我二哥！” 老太太得理不饶人，哪里肯放，力度反而更加大起来，还是宋幼湘跟进来，“放手！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有大人在，老太太才松开了手，但还是双手叉着腰，先把来龙去脉骂了一遍。 第五百五十八章 大人有大量 “这院子里都是知根知底儿的，就他嫌疑最大，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兔崽子肯定是馋肉了，我那干兔腿可是我闺女从外地捎回来的，肥着哪！”老太太拍腿直喊。 安宁本来睡得挺沉，都叫她给喊醒来了。 魏林川面红耳赤地站在院子中央，他不是心虚，是气的。 尤其是刚刚被揪的那只耳朵，更是红得吓人，宋幼湘没理老太太的干嚎，先看了下魏林川的耳朵，“疼吗？” “咝，疼。”只碰了一下，魏林川就条件反射躲了。 宋幼湘脸色沉了下来，把安宁交给魏棠，转身面向老太太，“您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说，您说是我家孩子偷您家兔腿，有证据吗？” 老太太冷哼一声，“证据不就在他手上的饭盆里，我闻着就是我家干兔腿的香味儿。” 这时候铝制饭盆是长方形比较浅还容易变形，而且宋幼湘上辈子还在报纸上见过，说人身体里的铝积聚太多，容易得老年痴呆。 所以幼湘特意买了大号的搪瓷茶缸给师母带饭，现在天气不那么冷，也不用把棉片裹着，茶缸盖不严，饭香味会飘出来。 “你胡说八道，那是我炒的腊肉，从老家带来的！”魏棠气冲冲地反驳。 可惜人老太太胡搅蛮缠，压根就没打算讲理，脑袋一扭，“这当賊的哪个会承认自己做賊，你说是腊肉就是腊肉的，就是我的干兔腿！” 第735页 魏林川气得身体都发起抖来，心里委屈得厉害。 就上周周末的时候，他来接安宁，叫这老太太喊住，帮忙搬蜂窝煤，他想着这是傅奶奶的邻居，人家又是个老太太，能帮忙就帮忙了。 现在蜂窝煤正整齐地码在人家屋檐下呢。 结果倒好，这老太太竟然这样不讲理，张口就指着他说是賊。 而且她不光说，她还想动手抢，眼里的贪婪一点没掩饰。 宋幼湘哪里能叫她再碰魏林川，“老太太，我这人老人孩子都打，而且动手没个轻重，不过要真伤着你了，医药费我还是掏得起的。” 老太太也没想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竟然会说这种话，而且叫宋幼湘握住的手，像被老虎钳夹住一样，力道大得很。 “老大老二，你们就看着你们老娘被欺负啊，还不过来！”老太太赶紧搬救兵。 宋幼湘看着挤上前来的两个男人，手一点没松，“让个老太太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可真是出息。” 说着话，宋幼湘目光掠过年轻些那个衣服上的油点，和没擦干净油的嘴。 “诶，你怎么说话的！我看你是欠收拾。”年轻些的那个流里流气，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挽起袖子就上前来，结果被宋幼湘一脚踹翻在地。 老太太心肝被踹，立马尖声干嚎起来，“哎呦！我的儿啊……” 大概是没见过宋幼湘这样的硬茬子，老二被老大扶起来后，兄弟俩个没敢上前。 “你们老娘还在我手里呢，能不能好好讲理？”宋幼湘说着，老太太挣扎起来，“老太太，别乱动，人老了骨头脆，断了可要遭罪。” “……你你你，你还是大学生呢，你怎么跟个流氓一样欺负老人，还讲不讲道理啊！”老太太不敢动了，她就是想要肉，不想真断了手。 宋幼湘嗤笑一声，“现在知道要讲理了，那我们就好好讲一讲，林川，你在这院里进进出出，见过她家屋檐上挂的干兔腿吗？” “没有！”魏林川气冲冲地道。 这老太太口口声声挂了小半月，但上周末他帮着搬蜂窝煤的时候，根本什么也没看见。 “那各位邻居们呢？”宋幼湘看向众人，“我家孩子可能是没注意，大家天天进进出出，干兔腿那么香，没见着东西，香味儿总闻过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么没人开口，要么说没注意，就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好像瞅见过。 “这位大姐，你说瞅见过，站出来，等会公安来了，你也这么说。”宋幼湘把人点出来。 开口的女人立马往后缩，“没有没有，我说好像，不是说看见了，可能是我看错了。” 宋幼湘一笑，“您别躲，甭管看没看错，公安来了您如实答就是，东子，我给你买五串糖葫芦，你去派出所找公安来。” 女人哪里敢说，匆匆拉着自家男人跑回自己家，砰地把门关上。 东子是隔壁的小孩，经常跟安宁一块玩，听到宋幼湘的话，眼睛一亮，泥鳅一样钻出围观的人群。 宋幼湘手里的老太太怎么喊都没喊住。 “既然各有各的说法，不如请公安来断这案子，谁偷的，就抓谁去坐牢就是，可千万别是家贼防不住才好。” 果然，这话出来，母子三个脸色都有些变化。 说罢，宋幼湘又道，“你们放心，要真是我家孩子，我十倍赔偿，打断他的腿以表歉意。” “怎么回事，怎么都挤在这里。”师母推着自行车回来。 外围的邻居自动给师母让出路来，一见着师母，老太太就哭了，“傅老师，你快救救，闹了点误会，这姑娘就得理不饶人，欺负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啊……” 傅老师回来就好，她们文化人最好面子，最不屑跟人争吵抢夺，不管遇着什么事，从来都只有退让的份儿。 宋幼湘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师母脸色都气白了，“叫公安来！正好也叫公安查查，我买的煤粉少了的事，票根都在，我倒要看看是煤站少我的煤，还是有人偷的。” 说完，师母目光盯向这家的二儿子。 有些事她是不屑于去争执计较，浪费时间不说，还会吓着安宁，但不代表她会无底线地忍让。 公安来得很快，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公安都不用审，三言两语就把事实的真相给还原了。 这家哪有什么干兔腿，就巴掌大一块肥肉，挂在屋檐下都要挂臭了，好不容易才舍得吃掉。 因为有五星大队在后头，宋幼湘她们新鲜肉跟大家一样，得按供应买，但腊鱼腊肉是不缺的，魏棠她们这次来京市就带了不少，还没吃完呢。 魏棠每天变得花样做肉给师母送过来，这家老太太眼馋好久了。 平时不沾肉腥还好，一沾就更馋了，一家好几口人，一人都分不到三块肉。 然后就想了这么个恶毒的法子，想栽赃欺负两个孩子，占些便宜。 只是没赶巧，碰着今天宋幼湘在。 要是平时，就魏林川他们三个孩子，师母加班没回，真就得被这老太太给欺负死。 师母是就着隔壁的哀嚎下饭的，他们家二儿子被抓走了，栽赃欺负这事公安调解一下就算完。 但偷煤是大事，把供应证一查，他家屋檐下的蜂窝煤就是证据。 第736页 “傅老师，您大人有大量……” 作者有话说： 晚安~大家看完帮我点点催更~ 第五百五十九章 大人无大量 傅老师不光没有大人大量，第二天一早，还特意带着魏林川去了趟派派出所。 昨天魏林川耳朵一直是红肿碰不得的状态，从师母这里出来，宋幼湘和师母直接带魏林川去了趟医院。 好在没有伤到听力这些，不过耳软骨有挫伤。 本来这点伤医院是不给开轻伤鉴定的，但魏林川鬼精灵，一直喊疼，疼着疼着，就硬说自己听不见。 医生当然不好糊弄，最后还是宋幼湘说就是给人教训，不用来做什么，医生才给开了个不盖章的轻伤鉴定报告。 到派出所来，是给公安瞅瞅魏林川耳朵的情况，然后师母就跟着去问情况的公安，回家找那家老太太要钱了。 医药费得付一下吧，不赔钱也行，那就去坐牢。 有公安在，老太太一家都慌了神，哪里还去管那鉴定书有没有效用。 公安瞅了一眼，没吭声。 都过了一夜了，孩子耳朵还红通通，原本就应该赔偿，这是合理的，要怪只怪这家人自己贪心太过，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老太太坐在院里哭嚎，家里旁人都不敢露面。 院子里另两家住户也格外低调不敢吭声，尤其是替他们作证的那家，更是连门都不敢开。 房子还给厉老的时候，厉老曾让街道的人来请他们搬走过，是他们又哭又闹，说无处可去，才硬留了下来。 留下来后，房租也没涨，还是按着以前的交，不过从交给街道，转为交给傅老师。 傅老师人好，迟一点她也不说什么，等到厉老过世，傅老师沉浸在悲痛当中，他们少交个把月的房租她都没有发现。 至于生活中，偷偷用点傅老师的蜂窝煤，借点茶油酱醋更是常事。 这一回，傅老师可是刷新了他们的认知，人家只是懒得计较，不是随便可以欺负的。 “师母，您搬过去跟林川和棠棠一起住吧，我平时要住校，他们两兄妹守着个院子，我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得有大人在，您就帮帮我吧。”宋幼湘中午跑到师母学校食堂吃饭。 本来准备等魏闻东回来再说，现在有现在的机会，宋幼湘就不等了。 师母看了宋幼湘一眼，笑得无奈又欣慰，“可算叫你逮着机会了，是不是？” 宋幼湘冲师母乐，嬉皮笑脸的，叫师母都没眼看。 怎么会有这么贴心的姑娘，叫老伴撞了大运收成弟子，可惜老伴是个没福的…… 师母微低下头，掩去眼里的湿意，良久才点下头去，“好。” 宋幼湘高兴了，师母带安宁住过去，她两边都放心。 家里确实需要有个大人在，不光是安全方面，有师母这样的长辈子，生活和学习方面都会教导影响到魏林川兄妹。 同时，师母的生活也有人照顾，能吃上合胃口的热饭热菜。 以前他们没到京市的时候，师母是接了安宁去学校加班，后来是直接留在学校加班。 没办法，家里的环境太噪杂，叫人静不下心来。 “您以后加班可别加太晚了，家里安静，回家备课也是一样的。”宋幼湘都给师母安排好了。 “房子里那些人，我和魏闻东都打算把人弄走，重新租出去，您怎么想的？” 几代同堂挤在筒子楼里的人多得是，房子根本不愁往外租，不过他们只是这么打算，主要还得看师母的意思。 “随你们安排吧，他们要是实在不肯走，让他们涨点租金就算了，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宋幼湘的时间多宝贵啊，学习压力就不轻了，还得管着初晓那一摊子事。 院子里那些人，要说大奸大恶说不上，当年她跟老伴出事，也不是他们害的，不过就是小毛病一堆的市井寻常人罢了。 “行，你安心住过去就行。”宋幼湘笑眯眯地点头。 院子里三家人，老太太那一家必须走，另外两家，愿意按市价交租金，那也好商量。 师母松了口，搬家的速度极快，衣物行李一个小包就装好了，其余的全是书。 宋幼湘帮着收拾那些专业书籍的时候，师母还感叹了一句，当年家里的藏书能装满一屋子，如今已经十不存一。 宋幼湘租的小院正屋只有两间，但面积够大，中间隔一下，就能隔出南北两间屋来。 堂屋没有太多招待客人的功能，让师母直接改成了书房，院子师母让宋幼湘添些花草，去旧家具市场收了套桌椅，就能会客，平时也能小憩一下。 魏林川那间也隔出一间北屋来，用来放粮食及杂物。 跟奶奶搬来和姑姑一起住，最开心的就是安宁，家里装书架置花草的时候，安宁一改伸手要抱的习惯，跟着跑前跑后，小短腿都跑细了一些。 师母住了两天，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比搬来前要好了一点。 “幼湘姐，傅老师夜里睡不大安稳，稍有点动静就醒了，然后就整夜都睡不着了，以后让安宁跟我睡吧。”房间被隔开前，魏棠先发现了这事。 师母大概是有些神经衰弱的，宋幼湘去找了中医，给师母开了两副安神的方子，让魏棠熬了给师母喝。 第737页 以前师母家里一盆花草都没有，搬过来宋幼湘才发现，师母喜爱花草，也愿意花点时间在打理花草上面。 宋幼湘一发现这事，就不让魏棠管院子里的花草了，不光如此，还找师兄帮忙，买了几盆稍名贵些的花花草草来。 虽然她俗气得很，并不懂为什么这点花草值那么多钱。 “……”师母。 师母都叫宋幼湘折腾得没脾气了，偏偏药是宋幼湘辛辛苦苦排队找医生开的，是魏棠守在炉子前烧的，院子里的花草，她要不管就得枯死。 夜里也不能再熬到深夜，她不睡觉，魏林川和魏棠也守着学习。 再来个被影响成管家婆，天天追着她问药吃了没，走动了没的烦人小孙女，师母只能无奈地接受这叫人幸福的管束。 没隔多久，宋幼湘的师兄们，就都收到了师母的去信。 信里师母并没有说要他们如何如何，只详尽地讲述了宋幼湘为她所做的种种，叫他们放心。 第五百六十章 混水摸鱼 “领导？” 深夜，季书记回到住处，终于有时间处理一下私人的事务，因为晚饭没来得及吃，秘书送季书记回来后，先去厨房煮粥。 等再出厨房出来，就见季书记坐在台灯下，在抹眼睛。 “没事。”季书记深吸了一口气，“太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粥我会记得吃的。” 秘书点了点头，去拿椅子上的外套和公文包，看到了信封上的地址，是京市寄来的信。 想到领导收到厉老死讯时的模样，秘书屏住呼吸，默默地离开。 哎，领导跟厉老师生感情极深，但因为工作原因，领导都没时间去送厉老最后一程。 现在收到京市的来信，难怪会伤感。 秘书不知道的是，等他走后，季书记头仰靠在椅背上，虽然是流着泪，但嘴角却是笑着的。 这些年，他做得最有价值的一件事，就是让老师认识了宋幼湘，收了她做学生。 “小宋，你叫师兄怎么谢你才好！” …… 宋幼湘不知道师母给师兄们写了信的事，她就是觉得师兄们最近都挺闲的，工作好像都不忙了。 纷纷来信问她学业如何，有没有不解疑惑的地方，需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说实话，真没必要。 宋幼湘学着学着，就发现自己在经济系的进度跟同学们的不一样，她学习的她进度明显比同届同学要快很多。 可怕的是，无线电那边，老师不知道是要较劲还是怎么回事，虽然没有填鸭式地狂塞知识给她，但她的课业也比旁的同学要多。 她实在是再承受不起师兄们的厚爱。 但即便如此，师兄们还是通过各种渠道给她寄了不少书，不光是经济方面的，还有无线电方面的。 有一本国外无线电的专业期刊也不知道季书记是通过什么渠道弄到的，反正一到宋幼湘手上，就叫老师给借走了。 借走就算了，老师看了几天后，还把宋幼湘给捎上了，试图带上她对上面的内容进行学习，研究和论证。 但以宋幼湘的基础哪里跟得上，所以紧接着就是老师单独给她开小灶。 然后就有了开会的时候，他们讨论问题，宋幼湘写作业算题目，最后再看他们讨论结果，针对性提出问题的画面。 “社长，你加油，我们都相信你可以的。”许随舟看宋幼湘的目光充满了仰望。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班的同学还有些羡慕、嫉妒宋幼湘被老师偏爱，但现在么，这些的重压，还是由宋幼湘同学来承担吧。 徐思曼也有些心疼宋幼湘，“怎么这么多功课？我看你就这两天估计都掉了不少秤。”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电视机原理，微波技术这些，因为脑子用得多，吃完饭没一会就饿了。 偏偏吃得多也一点没长肉。 “思曼姐，以后你要是继续深造，选择老师的时候，一定要选师兄师姐少的，真的！！”宋幼湘良心给出建议。 要早知道她现在会落得这样的境地，当初她一定会慎重考虑认不认厉老做老师。 宋幼湘现在都想去老师的墓前哭一哭，她太不容易了。 因为学业忙，宋幼湘没有留意到，学校已经有同学在模仿他们，自行成立社团组织，把手伸向了补习班的市场。 “他们开班已经有半个月了。”这事是许随舟发现的，他还找了人去潜伏了两天。 办补习班就办吧，学校也没规定说不许别的同学做这事，问题是他们用的居然是初晓的教材。 而且他们还跑到初晓这边来抑学生，这就有点无耻了。 “讲课的水平怎么样？”宋幼湘问。 许随舟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我找的同学去听了两天的课，说没有我们的老师讲得透彻。” 就是因为那边的人来接触这边的学生，说什么价格比初晓低一点，题量更大更有补习效果，同学来问他，他才知道。 也顺势把人安排过去听了两天。 “这是他们出的试卷。”朱婷把弄来的试卷摆到宋幼湘面前。 宋幼湘仔细翻看了一下，看着就摇头，“题量是挺大的，但没有针对性，重复无意义的题目太多，有些题型又明显太难，仅凭高中知识怎么解不出来。” 第738页 就是这样，这个新开的初习班问题太多，大家心里都有些担心。 同是华大学生搞的，竞争是有，但更多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边要是出问题，一样会影响到他们的口碑。 “这个事情，我们要不要跟学校反映一下。”许随舟问。 别的不管，至少先跟学校那边打个预防针吧，别到时候拖累了他们。 朱婷摇头，“反映的用处不大，他们背后应该也是有老师支持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快把摊子铺起来。” 跟老师说没用，难道要去找他们，替他们指出问题，查漏补缺？ 先不说对方听不听得进去意见，愿不愿意改，但这事凭什么啊？对方背地里各种小动作，他们吃了这么大一亏，还要替别人补漏子？ “你们去打听一下，起头的人是谁，具体的组成成员，后头是什么学校哪些领导在支持，还有他们的运行模式，这事我先跟黄老师去商量一下。”宋幼湘揉了揉太阳穴。 看到宋幼湘揉太阳穴，施谦瞪了许随舟一眼，他就说把事情查清楚一点，再跟宋幼湘说。 偏偏许随舟性子急。 “行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就算他们处处以初晓为标杆，他们也晚了一步，永远也取代不了初晓，咱们最要紧的是做好自己的事。”宋幼湘放下手，“培训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在进行了。”秦秋雨接话，“就是学摄影前期损耗有些大，咱们的条件看上去有些苛刻，在些同学有些比较犹豫。” 初晓提供学习机会，但胶卷成本大，这些是需要同学自负的，前期初晓会垫付，但后期取得收益，需要偿还。 “下一期社报的主题就是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卫晴你准备一下。”宋幼湘皱了皱眉。 初晓不是慈善机构，是学生自强自助的地方。 想到有人在模仿初晓，宋幼湘又提醒，“不过你们工作的时候要注意，跟大家说清楚，不要叫有心人浑水摸鱼，让他们误导同学。” 作者有话说： 晚安~没有屎黄色按钮，大家是不是挺不习惯的？反正本墨是怪不习惯的~大家看完更新，有时间的话记得顺手点一点哦~爱你们~ 第五百六十一章 雨后春笋 宋幼湘开完会就走了，她走了办公室里人还没有散，留下的人还得继续开会。 别看现在在办公室的人不多，还是她们最开始的几个，但事实上，徐思曼和许随舟他们这些人下头，每个人都管着一到两个项目，每个项目都有单独的组员。 像是和秦秋雨搭档负责宣传的卫晴，手里就握着学校恢复招生后，第一份面向全体学生的报纸。 现在虽然还只是社报，但按现在的势头，校报工作直接交到初晓手里的可能性非常大。 秦秋雨则是负责总体的宣传，以及学生相关的培训工作。 …… 宋幼湘走后，核心成员继续开会，他们结束会议后，还得继续跟自己的组员开会讨论工作。 “也不知道新的办公室学校什么时候给我们批下来。”许随舟有些头疼。 就一个办公室，实在是不够用，申请打了上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批。 徐思曼头也不抬地接话，“咱们自己去找老师催，这种小事别找幼湘。” 这事就算徐思曼不说，许随舟也不会去烦宋幼湘，宋幼湘不光是社长，那还是他同班同学呢。 再加上他是最开始，最核心的三人成员之一，许随舟一直是以铁三角之一，宋幼湘的得力伙伴自居的。 “放心，我心里有数。”许随舟点头。 像是施谦这小子心里就没有什么数，要不是他拦着，估计施谦没事就得去找宋幼湘沟通工作。 也不能替宋幼湘分担学习压力，不知道施谦哪里好意思的。 现在许随舟都有点怀疑当初自己选人是不是选错了，成年人难道连自己处理问题的决断力都没有吗？ 要不是施谦除了拿不太定主意，总爱找宋幼湘商量，经手的事情没出过岔子，许随舟真想建议宋幼湘换人。 “……”被许随舟目光警告的施谦忍不住望天兴叹。 他也想不通啊，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他遇到宋幼湘这样令人惊艳，却名花有主的女同学。 还要派一下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许随舟来折磨迫害他？ 本来他都死心的，结果又叫他知道了魏闻东没有上大学，在外头跑运输的事儿。 施谦琢磨着，这魏闻东长得再好，但精神世界跟不上宋幼湘啊，两人这长期分隔两地，逐渐没有了共同语言，分开不是迟早的事吗？ 趁虚而入不是个好词，但为了喜欢的人，施谦觉得自己可以等。 甚至还暗戳戳地藏了些想挖墙脚的心思，借着工作多跟宋幼湘接触，互相增进一下了解。 可他哪有挥锄头的机会。 要不知道知道许随舟的为人，施谦都要以为许随舟被魏闻东给收卖了，是狗腿子来着。 “你盯我干嘛，你有空赶紧催黄老师去。”施谦没好气地冲许随舟道，说完又看向众人，“我晚上六点要用办公室，你们注意一下时间，别撞上了。” “我跟组员约的四点半，我们有半个小时就能解决问题。”朱婷看了下自己的时间。 第739页 …… 宋幼湘离开办公室后，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学文诗社那边。 这是学校新成立的社团，邀请宋幼湘过去坐坐，发表一下讲话，鼓励新入社的学生。 开学到现在已经三个月，学生们早已经互相熟悉，有兴趣爱好，共同理想的同学也已经自然地聚到了一起。 宋幼湘成立初晓，旨在帮助困难学习自立自强，学文诗社则是一批爱好文学，爱好诗歌的同学组成。 大概是有初晓做为先锋和榜样，这段时间学校的社团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看大趋势，已经有了理论、实践，文学艺术的不同分类。 学文诗社是邀请宋幼湘过去坐坐，经济系和无线电专业的相关社团，则是直接邀请宋幼湘加入挂职。 说实话，新成立的社团里，宋幼湘还真有比较感兴趣的，像是辩论社和武术社。 之前因为生产线的事遇险，宋幼湘回去后，就加大了自己的运动量，并有意地学一些防身搏斗的技巧，以防突然事件发生。 学这些技能只是为了多一点自保手段，宋幼湘一直谨记着一条，遇到危险，第一时间是跑，万万不能以身犯险。 宋幼湘到学文诗社的时候，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 讲台上有同学正在朗诵诗词，台上的同学听得如痴如醉，宋幼湘没有打扰，弯腰就近想找个位置坐下。 “我们挤一挤吧。”里头人多，座位都是满的，宋幼湘正找呢，有同学轻轻拉住她，用气音跟宋幼湘说话，并让出了一半位置。 宋幼湘冲她一笑，赶紧坐下认真听讲。 但说实话，宋幼湘看枯燥的专业书都不容易犯困，听着台上朗诵大段的诗词，她真的有点扛不住。 尤其是台上男同志的声音还蛮有磁性，抑扬顿挫极富节奏…… 但身边的人都精神熠熠，台上的同学慷慨激昂，她直接睡觉实在是太不尊重人了，只能勉力撑着眼皮，努力听着。 “给你。”旁边一双纤细的手递过来大红色的小圆盒。 宋幼湘撑起眼皮，认出了是清凉油，赶紧接过来抠了点涂在太阳穴和鼻子下头，“谢谢。” 女同学温婉地冲宋幼湘笑，“不用谢。” 好不容易等台上的同学讲完，宋幼湘冲讲台附近的同学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了，然后就顺利被请到了台上。 要宋幼湘文绉绉地说话，她不会，但要她夸人打鸡血，最近这项手艺是越发纯熟。 毕竟想要下面的人努力工作，光挥鞭子鞭策可不行，饼得画得圆，吊在前面的萝卜得水灵，才有吸引力。 当然宋幼湘不止说这些空话，对于刚刚成立的学文诗社，宋幼湘也给出了一些自己的小建议。 爱好文学，光是爱好阅读前辈的作品怎么够，宋幼湘鼓励大家多写多投稿，校外有各类报纸杂志，校内也有初晓新办的社刊嘛。 作品优秀除了可以刊登见报，让全体同学都看到，还有稿费奖励。 等到这一届学生工作结束，还会选出优秀的作品集结出书。 第五百六十二章 新闻系谢涓涓 宋幼湘的大饼确实画得又大又圆，她这里才讲完话，第二天卫晴那边就收到了成堆的稿件，把她的小办公桌都给堆满了。 不过这是后话。 说完话，收获了热烈的掌声后，宋幼湘把讲台让给其他同学，婉拒同学继续听下去的热情邀请，赶紧离开。 “宋同学，你的笔记本落下了。”先前给宋幼湘让座的女同学追了出来，把几乎要写满的笔记本递还给宋幼湘。 见到她，宋幼湘有些尴尬。 没办法，谁叫她上台第一句，就是夸前面那位同学讲得精彩，自己深有触动呢。 别人不知道，同坐的女同学可是知道她一直在犯困的。 “我是新闻系的谢涓涓，细水长流的涓涓。”谢涓涓看着宋幼湘尴尬的表情笑起来，体贴地没提让宋幼湘尴尬的事，只是指了指她的腿，“回去记得上点跌打药。” 阻止犯困的好办法之一，就是疼痛。 在递清凉油之前，宋幼湘在悄悄地揪自己的腿，谢涓涓发现了才递清凉油过去。 宋幼湘对像唐桂香一样温柔美好的女孩子没有什么抵抗力，“谢谢你啊，耽误你时间了，你赶紧进去吧。” 谢涓涓一看就是热爱文学的女学生，身上的书卷气特别浓，长得虽然不是顶漂亮，但却让人觉得心里舒服，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氛围之美。 尤其一双手，纤细白皙，十分好看。 “不用了，活动已经差不多到尾声，而且现在这位同学对书的理解略有些浅显，听的意义不大，我跟你一起走吧。”谢涓涓抱着自己的书本出来的。 里头同学讲的书宋幼湘没听过，似乎是明清词话相关的内容，好不好无从判断，自然是听谢涓涓的。 两人并肩往外走，宋幼湘正准备找找话题，结果谢涓涓就直接向宋幼湘提出了邀请。 她想采访宋幼湘。 “初晓在学生中间十分有影响力，我对初晓成立的初衷也十分有兴趣，正好老师也有布置相关课业，我真诚地想邀请你接受我的采访。” 宋幼湘看向谢涓涓，没有直接答应或者拒绝。 “整理出来的稿件作业，我会交一份给老师，另外一份会刊登在学校第一份正式校报上。”谢涓涓笑着道，目光明亮又坚定。 第740页 她的目光明确地告诉宋幼湘，如果宋幼湘拒绝，她会理解接受，但不会放弃。 宋幼湘扬了扬眉，“校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黄毓琦老师前天才跟她提起过，因为社报第一期出来的反响很不错，学校有意将校报交给初晓筹办。 她倒是知道校报后头是新闻系团委负责监管，负责老师是新闻系的教授，但并没有听说谢涓涓的存在。 “对，我是新闻系这边跟你们对接的负责人，我已经跟卫同学简单地聊过了。”谢涓涓笑着道。 本来她是打算参加完学文诗社的活动后，再正式向宋幼湘提出邀请的。 但没有想到，会直接在学文诗社的活动上遇上宋幼湘，而宋幼湘竟然是这么有趣的女孩子，跟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既然是自己人，我当然支持你们的工作。”宋幼湘爽快答应。 谢涓涓笑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成月牙，比不笑的时候要灵动好看。 “采访工作我还需要准备一下，准备好我再跟你约时间，宋同学，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谢涓涓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鲜少遇到像谢涓涓这样直接的女孩子，“当然，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两人第一次见面十分愉快，除开宿舍同学外，谢涓涓竟然是宋幼湘进入大学以后，第一个以朋友身份开始相交的同学。 遇到有趣的人，心情会很好。 宋幼湘回到宿舍心情都一直不错，从宿舍老大蒋爱红那里得知，倪虹在跟初晓对着干的社团工作，心情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我今天看到他们在游说同学了。”蒋爱红说起这事来就生气得很。 这个社团完全就是在重复初晓的路子，搞补习班，卖补习资料，据说也在筹备周末集市，摆明了要跟宋幼湘打擂台。 这也就算了，他们还在外头说初晓的坏话。 说什么初晓的管理人员杂乱，不像他们，都是家庭成分好，条件不差的同学，能够全心全意为同学们服务。 而初晓里头的人还有像许随舟那样，生活本就困难的同学，说初晓利用同学赚钱，根本不可能把钱全部用在同学身上。 “我都怀疑，他们到底是怎么考上大学的。”孙小娥跟蒋爱红关系不错，她当时也在场，现在也在宿舍一起。 “最气人的是，居然还真的有同学信，去他们那里填了报。” 不过信倪虹他们的只是极其少部分的学生，大部分的学生对倪虹那边都不太感冒。 知道倪虹参与，说实话，宋幼湘竟然有些莫名放心的感觉。 这边宋幼湘才知道消息，那边秦秋雨也知道了。 “你求我呀，求我我还能让你到我们这边来工作呢，跟着姓宋的混有什么出息，不过是当牛做马替别人服务而已，最后还不一定落着好。”倪虹见到秦秋雨来找她，脸上表情十分得意。 初晓她进不去，那就再弄个“初晓”呗，反正学校也没有反对不是。 倪虹看着秦秋雨脸上愤怒的表情，心里十分得意。 秦秋雨看着她，“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倪虹，我是你表姐，替你着想才特意来提醒你，……” “你闭嘴吧，这次是想套我的话，还是想挑拨离间呀！”倪虹直接打断了秦秋雨的话。 她插着腰看着秦秋雨，“我知道是你举报的我爸，可惜没有用，我爸真金不怕火炼，清清白白的，地位稳着呢！倒是你，小姑已经彻底对你失望，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秦秋雨意味不明地看着倪虹，脸上一点都没有被嘲讽奚落的失意。 “还真是你爸替你铺的路，为了你，倪述宏是真的豁得出去呀，他这份爱女之心，天地可鉴，我真佩服他。”秦秋雨笑笑，说了这一句就走了。 倪虹听不太明白，“秦秋雨，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六十三章 真爱 倪述宏不知道是对自己太有自信，还是对自己的后台有自信，现在是什么时期，刚被调查完，又明目张胆地徇私枉法。 被举报以公谋私，违规提拔，倪述宏没出事，是因为他运气好。 当时学校这边，梁副书记自身难保，根本管不了他妻子那边的事情。 倪述宏抓住机会，把罪名推到梁夫人身上，还直接揭了梁夫人的老底，指证她伪造学历，抢同事功劳，他完完全全是被蒙蔽。 梁夫人被开除，倪述宏断尾求生，保住了自己。 否则，倪述宏不可能安然无恙。 如果秦秋雨没有猜错，这次又是倪述宏跟人做了利益的交换，也绝对叮嘱了倪虹要低调行事。 可惜碰着倪虹这么个没脑子的，倪述宏最再多也没有用。 秦秋雨垂下眼睛，心里被亲舅舅亲母亲扎的针，一下一下无时无刻在刺痛着她。 因为他们，她父亲彻底毁了。 曾经意气风发，有能力有才华，被组织重点培养，前途一片光明，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实现远大抱负，像山一样的男人，如今已经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眼里没有了亮光。 秦父回京后，恢复工作的事一直没有音讯，秦父什么都不说，但秦秋雨知道，这事是倪述宏在那里压着。 第741页 上周末回家，她听到父亲和有同样经历的叔叔在家里谈话，言谈中父亲很有些心灰意冷。 听到他们谈话，秦秋雨才知道，秦父已经写了请调到党史办工作的申请材料，叔叔是来劝他再考虑考虑的。 秦秋雨永远也无法原谅倪家人。 更无法原谅，给倪述宏底气的，倪洁琼现任丈夫那一家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不应该拿自己的前程去赌。”宋幼湘坐在长椅上，看着湖里的落叶。 秦秋雨坐在旁边，目光飘移不定。 大概是那天在校门口，她藏在心里最深的，不愿叫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叫宋幼湘知道了，秦秋雨在宋幼湘面前，也没有了什么掩饰。 现在她想做什么，也会找宋幼湘商量。 “可是就这样看着他们嚣张得意，我什么都不做吗？”秦秋雨眼里满是痛苦。 秦秋雨想去倪洁琼和她现任丈夫的单位写大字报，把他们当年的行为爆出来，她要毁了倪述宏背后的倚靠。 “你努力学习，变得优秀，就已经在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了。”宋幼湘看向秦秋雨，“做任何事之前，你都要考虑清楚利益得失，要不要去做，值不值得做，后果，你又承担不承担得起。” 如果现在没有力量，就积蓄力量，如果现在有能力，那不要犹豫，反手就抽回去，不必隐忍。 显然，秦秋雨现在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她只是个学生。 如果她冲动地去做一些事，成不成功还两说，自己未必不会受到影响，“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浪潮已经退去，十年前那一套行不通了。” 秦秋雨腮帮子崩起来，宋幼湘的话叫她触及了心里最不愿意提的记忆。 当年她一腔热血，以为父亲真的有罪，是极支持母亲和父亲划清界限的。 她虽然没有做更过激的事情，但就这一条，她也永远过不去心里的坎。 秦秋雨没有办法拿当时大家都是这样，甚至比她更激进的大有人在，并不是她的错，这样的话来让自己逃避心里的愧疚。 错了就是错了，她当时肯定狠狠地伤了她父亲的心。 “谢谢你，我想自己再想想。”秦秋雨搓了搓脸，冲宋幼湘苍白地笑了笑。 宋幼湘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别在外头呆太久。 秦秋雨最后怎么想的，宋幼湘不知道，傍晚秦秋雨再回宿舍，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异状。 不过以宋幼湘对秦秋雨的了解，真叫她什么都不做的可能性不大。 她还是会做些什么的，但应该不会是用破釜沉舟的方式。 很快，宋幼湘就知道秦秋雨为什么突然激进的原因，秦秋雨的继父要调回京市了。 “要是他们一家一直在外地还好，调回来秦秋雨心里肯定接受不了。”徐思曼说起这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叹气。 换谁站在秦秋雨的立场上，都没有对这件事冷静处之。 “你不知道吧，秦秋雨有个姐姐叫秦素琬，以前是我哥的女朋友。”徐思曼说起这事时，眼底微湿，眼里是深深的怀念。 徐叔青工作被分配到京市，同秦素琬相爱，订婚。 如果不是徐家后来出事，两人就顺利结婚了，说不定现在她哥孩子都有两三个，一家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但徐家出了事，为了保护徐叔青，秦素琬没了。 不过徐思曼要说的不是这个，她想说的是倪洁琼，“素琬姐的生母，是被倪洁琼逼死的，倪洁琼曾是秦秋雨父亲的学生。” 宋幼湘目瞪口呆，所以倪洁琼和秦父是师生恋？ 两人爱得轰轰烈烈，逼死原配在一起后，秦父一出事，倪洁琼就划清界线抛弃了对方？ 那他们这所谓真爱，真是一文不值。 “倪洁琼现在的丈夫，也是秦秋雨父亲的学生。”徐思曼冲宋幼湘耸了耸肩。 说实话，宋幼湘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她以前一直以为，这样的剧情，只可能出现在小说或者电视里。 虽然宋幼湘多经历了一世，对感情的态度比较开放，认为合则分，不合则散，但这不代表对感情随便。 上下两辈子，宋幼湘身边大多是平凡的情侣，平凡的夫妻，爱情或许很少，但过日子哪里全是靠爱情，更多的是责任心。 “像王支书、像厉老和傅老师他们那样忠贞不渝的爱情，太少了。”徐思曼早就看透了。 宋幼湘受到了冲击，晚上回去忍不住跟师母聊了聊。 “这样的事，在过去，在文化圈实在是太多见了，是你见识太少啦。”师母浇着水，宋幼湘坐在躺椅上，一摇一摇。 当年同样也有不少女学生主动追求厉老，有些都防不胜防，要不是她厉害，也有差点着道的时候。 第五百六十四章 线索 宋幼湘对师母和老师的爱情故事很感兴趣，见师母没有流露出太多伤感的情绪，缠着师母说了许多。 “幼湘啊，虽然闻东很好，但师母还是要劝你，爱人不要爱十分满，留下几分多爱自己，知道吗？”师母语重心长。 不走个几十年，谁知道身边的人是怎么样。 人心易变，他现在的感情，说的话都是真的，但以后呢？ “师母，我绝不会叫幼湘伤心的！”魏闻东扛着行李一进院子，就听到师母的话，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第742页 当时冷汗就下来了。 师母看向门口的魏闻东，笑起来，“你这话我记着了，做不做得到，全凭你的良心，但你若叫幼湘伤心，师母绝对会做坏人。” 魏闻东连忙点头应是，都顾不上打量院子里的变化，目光赶紧求助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他这样好笑，“师母逗你玩呢，不过真有那时候，不必师母劝，我自己就不要你了。” “……”魏闻东。 “魏闻东这小子本来就患得患失，你还说这种话，我看只有你让他伤心的份，没有他让你伤心的机会。”谢九韶从后头挤进来。 他也扛了一大包东西，进院子就把东西放下了。 然后乐颠颠地去接师母手里的水壶，“您就是我宋姐的师母吧，您好，我是谢九韶，闻东的朋友，您管我叫小谢就成，我总听闻东说起您，久闻不如见面呐…… 你这种的是兰花吧，我好些年没见着能把这个品种的兰花养得这么精神的了，您可真厉害……” 院子里响起谢九韶聒噪的叭叭声，但他虽然话多却不惹人嫌，嘴甜会哄人，没一会就把师母给哄高兴了。 不过谢九韶在安宁这里折戟沉沙，安宁一点都不喜欢他，只黏糊着魏闻东。 谢九韶向来老少通吃，从来没有这样被嫌弃的时候，心情十分郁卒，可怜巴巴的，还惹得师母开解他。 “学着点，知道不？”谢九韶趁机会，小声在魏闻东面前炫耀。 光一门心思干活怎么行，嘴得甜，就魏闻东这样的，还想跟宋幼湘结婚呢，一点当人女婿的自觉都没有。 瞅着师母跟宋幼湘这关系，魏闻东不把丈母娘给哄高兴了，结婚的事有点难。 不过这事也只怪魏闻东自己，喜欢谁不好，要喜欢宋幼湘。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宋幼湘虽然跟亲生父母关系不行，但她身边护着的长辈可不少，于家人，高书记、王支书，还有季书记。 现在又多了师母和一众师兄。 啧啧啧，谢九韶都能想得到，魏闻东到时候有多艰难了。 “你少给我上窜下跳了，老实点。”魏闻东瞪了眼谢九韶，他就后悔不应该带他回来。 谢九韶得意，“我不跟你这不开窍的说，我给师母搬花去。” 魏闻东只能干瞪眼，宋幼湘笑着上前，“行了，你跟他较什么劲，你还真怕在师母面前，他把你给比下去呀？” 这倒是不怕，魏闻东心里知道，师母对他也是很好的。 “他是不是遇着什么大喜事了？”宋幼湘问魏闻东，谢九韶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亢奋。 眼角眉梢写满了喜悦。 魏闻东点了点头，但脸色不见轻松，反而沉重，“有谢九韶妹妹的消息了。” 谢九音妹妹的事，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至少有个希望在那里，现在有了消息，反而叫人无端害怕。 谢九韶这么亢奋，不仅仅是激动，还有一种不愿面对现实的逃避在里面。 这份逃避出自本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突然就有消息了？”宋幼湘愣住，谢九韶查了那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消息，怎么突然就有了。 魏闻东低下头，“是我们查到的，但……我怀疑是陈东标故意放出来的。” 他们这趟出去，是去抽陈东标的底牌，把他在南边沿海私建的窝点，配合严志邦所在的单位，一锅给端掉。 陈东标被褚岁山弄回京市后，一直是取保侯审的状态，虽然没被关进牢里，但却被褚岁山控制住了。 到了京市，魏闻东这才知道，这事有彭万里推波助澜。 陈东标手里掌握着禇岁山太多秘密，褚岁山是决不可能让陈东标被抓住审讯的，但彭万里想借这个机会，叫陈东标和禇岁山彻底反目。 彭万里没有料错，陈东标回京后，很快就发现，禇岁山想要让他闭嘴的事。 为了自保，陈东标拿出了自己的筹码，和褚岁山谈条件。 这个筹码，就是陈东标在南边沿海搞的办事处，他把褚岁山的渠道都捏在了手里。 去南边这次，是褚岁山安排的任务，彭万里将计就计。 褚岁山是让自己人把陈东标南边的势力收回到手里，彭万里则是要一举击破，叫褚岁山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这锅扣在禇岁山的脑袋上。 魏闻东是混在中间的人，褚岁山这边的情况，是通过他到彭万里手里的，彭万里要做的事，也是由他背里地配合。 这次行动总体来说十分顺利，但最后，因为发现了谢九韶妹妹的消息，魏闻东怀疑他们被陈东标摆了一道。 “禇岁山和陈东标反目是必然，陈东标这么做，是想拉谢九韶下水？”宋幼湘问。 陈东标十有八九，是想拉着所有人共沉沦。 反正他的结局很好猜，那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叫褚岁山好过，谢九韶就是最好的棋子。 “那谢九韶的妹妹，跟褚岁山到底有没有关系？”宋幼湘问。 院子里，谢九韶正跟师母讨论着花草，脸上笑容灿烂，浑身透露着兴奋。 魏闻东目光也放在院子里，“有。” 宋幼湘沉默下来，叫谢九韶就此停下，不继续往下查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陈东标把这事暴露出来，那事情的真相，一定是叫谢九韶难以接受的那一种。 第743页 如果事情按最坏的发展，谢九韶说不准会跟禇岁山不死不休，魏闻东绝不会坐视不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朋友 谢九韶在宋幼湘这里呆着，从徐思曼那里知道宋幼湘在学校的情况后，兴致勃勃地拉着魏闻东要去报补习班。 报的是倪虹他们办的那个。 “你对宋幼湘真是够放心的，再相信她能解决问题，你帮忙又不一样了。”谢九韶一路上都在絮叨魏闻东。 “我跟你讲，这再要强的女同志，内心深处都是希望有个依靠的，现在她遇着事，你不出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头？” “到了你展现男性雄风的时候了！” “……” 魏闻东对谢九韶是一万个嫌弃，但谢九韶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喝了假酒，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 他当然会帮着做些什么，但一定会跟宋幼湘商量，免得去做无用功。 “要去你自己去，学校不少人知道我是幼湘的对象，我要是去，还没进去就能被赶出来。”魏闻东根本拦不住谢九韶。 索性就不拦了，由着谢九韶去。 现在魏闻东也来不及去跟宋幼湘商量，但也不能跟着谢九韶瞎疯，只能由着谢九韶去打入敌人内部，他再跟他来个里应外合。 “魏闻东，你变了，你以前可是什么事都藏不住的，不过可以啊！宋幼湘这事做得还算地道。”谢九韶放下手，上下打量了魏闻东好几眼。 别的大事魏闻东都能很好地保守秘密，唯独有关于宋幼湘的事，魏闻东向来瞒不住。 这次居然一直没说，看来魏闻东心里已经有了足够的安全感，人也成熟了不少。 要是以前，他不想知道，魏闻东都得在他耳边叨叨。 谢九韶自己晃荡着就去了，报了名缴了费，领了补习班发的资料，塞给了外头等着的魏闻东，谢九韶直接就去了教室听课。 班上来了个很潇洒亮眼的男同学，不光引起了来补习的同学的注意，还吸引了倪虹等人的目光。 谢九韶的皮相是没得说，嘴巴也能说会道，不然在江省的时候，身边不能那么多“亲戚”、“表妹”。 他身上一点都没有好学生的特质，坐在补习班里格格不入，不像要参加高考的学生，倒像是被强迫来打发时间，在学校里横行欺负人的那种坏学生。 危险的东西总是格外吸引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究，谢九韶身上玩世不恭的气质，同样招人。 “同学，选择我们的补习班，你真的太有眼光了！”下课后，倪虹主动跑来跟谢九韶搭话，关心他的学习，“今天的课有没有没听懂的地方，你跟我说。” 谢九韶既然来了，肯定是做过功课的，他打量了倪虹几眼。 五官只能说是普通，但养得白净，穿着打扮也好，不开口说话的时候，至少气质是培养出来了的。 看得出没什么心机，但这特质放在普通人身上叫善良，放在倪虹这样自觉阶级不同高人一等，被家里寄以厚望，还眼高手低的人身上，就叫愚蠢。 就这小姑娘上蹦下跳地，跟着她爹一起欺负宋厂长？ 不能够吧，她这都不够宋幼湘一只手玩的。 “同学？”倪虹有些紧张地看着谢九韶，目光微微闪烁，她跑过来，是有私心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见到谢九韶就有种被击中的感觉，真的是一眼入心。 谢九韶回神，笑着问，“跟你说，你给我补课？” 他笑起来，怎么也这么好看！倪虹脸一红，正要点头，猛地回过神来，她的水平几斤几两她自己心里清楚，哪能给人补课。 真要补课就坏事了。 “不不不，我安排我们很厉害的同学给你补。”倪虹红着脸道，心里已经盘算起来，安排哪个同学来比较好。 女同学肯定不行，最好是男同学，还得会带学生，高考前给她补习的就不错。 但那人是被她爸逼来的，也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帮忙。 谢九韶笑眯眯的，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就给我一个人补吗？我看课堂上，还有别的同学没有听得太懂。” 当然是就给谢九韶一个人补，要再给别人补，那不是亏本的买卖吗？ “他们听不懂，应该在课堂上直接跟老师说，自然有老师给他们解惑。”倪虹理所当然地双标。 谢九韶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当然没有留下来再补课，随便找借口敷衍了几句，就把倪虹哄住离开了华大。 “就他们这个补习水平，高考后立见分晓。”谢九韶和魏闻东碰上头，一见面谢九韶就忍不住吐槽。 讲课的倒都是华大的学生，但讲课老师自己的水平有，讲课却不行，不管人听不听明白，自顾自地讲有什么用。 下面的同学不光听不懂，还会怀疑自己的智商。 根本就不用做什么，等着他们自取灭亡就行了，谢九韶现在都后悔跑这么一趟。 魏闻东把他今天收集到的资料摆出来，随手一摊开，上头不少红圈。 “这什么？”谢九韶看了一眼，都是他不认识的公式数字。 魏闻东指了指卷面，“都是错漏的地方，应该是刻板没有仔细较正，以及刻板没有耐心造成的，你看好多地方都漏油墨，连题都看不清。” 第744页 这时候印刷厂是国营单位，业务全是公对公，再加上高考恢复，本身业务量就非常大，不可能接私人的印刷业务。 另外就是成本问题，现在大部分学校都是用油印蜡刻的方式来出试卷和资料。 补习班用的也是这种，这是很需要耐心的一件事，刻字全靠一笔一划地，拿铁笔写，蜡纸刻重了刻轻了都不行。 宋幼湘他们的补习班也是这样，但宋幼湘他们所有的资料、试卷，都经过仔细的校对，刻印得非常清晰。 只有极少数错误，老师也会在课堂上指出，让同学们当场改正过来。 倪虹他们这边显然要敷衍得多，可能一节课的时间里，大半时间都在带着学习改正复习资料。 不过吧，他们发现的这些问题，宋幼湘不可能没有发现，说不定早把证据捏在了手里。 这都算不得要命的大事，捅上去人家直接整改，你也拿他们没办法。 还是得搞到更关键的，能够一击致命的证据，才能把他们一举端掉。 两人密谋了一下，明天准备继续分头行动。 第二天，谢九韶按时跑去上课，倪虹竟然直接在教室外等着。 “谢同学。”倪虹脸上有些羞涩，抬头偷偷看了眼谢九韶，在他看过来时，又如受惊小鹿似的，仓皇收回目光。 她今天过来，特意来了从初晓弄过来的的原版复习资料，还有一些她高考前用过的，准备给谢九韶用。 他们印出来的资料是有些粗糙的，但影响不大，反正讲题的时候，讲课老师会提醒同学们改正上面的错误。 倪虹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一天都忍不了，还回家把自己用的资料都拿了过来。 他们这边弄补习班的时候，她都没想过把自己的资料贡献出来，但想到能帮到谢九韶，她心里就好高兴，要是能再看到他笑，那就什么都值得了。 谢九韶一见倪虹，就笑了，笑得倪虹心里小鹿乱撞，完全不知道谢九韶现在想的是，要是把昨天她说的话当着补习班同学的面公布出去，会是什么效果。 倪虹只觉得甜蜜，心上人在冲她笑。 “谢九韶！”宋幼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倪虹的身后，看谢九韶的脸色十分严肃。 要不是徐思曼告诉她，说谢九韶在倪虹这边的补习班，她都不知道。 难怪昨天谢九韶和魏闻东神神叨叨的。 “……”谢九韶缩了缩脖子，宋幼湘怎么到这来的？ 倪虹回头看了眼宋幼湘，目光不善，“你来这里干什么！谢九韶是我们补习班的学生，你想挖墙角，也要趁着没人的时候吧。” 宋幼湘看了倪虹一眼，是真不想搭理她。 但凡宋幼湘没有道德底线一点，她就由着谢九韶胡来了，结果倪虹还不领情。 “还用我请你是不是？”宋幼湘没好气地看向站着没动的谢九韶。 我又不是魏闻东，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谢九韶想是这样想，人已经走到了宋幼湘面前，“找我干嘛，我这补习呢，有事回去再说。” 宋幼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还演着呢。 “他都说要了补习了，你别太过分！”眼见着他们俩人要离开，倪虹一个健步冲上前，拦在两人前面。 但叫倪虹没有想到的是，谢九韶第一反应是拦住她，把她给挡开了。 她是替他出头啊！ “倪虹同学，幼湘是我朋友，你要对她礼貌一点。”谢九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退后了一步。 不过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愣住。 什么时候，他竟然都把宋幼湘当朋友了？ 他不是一直替魏闻东觉得不值，觉得宋幼湘不值得魏闻东喜欢付出的吗？ 倪虹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谢九韶。 谢九韶可没功夫再跟他解释，宋幼湘已经绕开他们走了，他赶紧跟上去。 难怪魏闻东那么怕宋幼湘，宋幼湘这不声不响的样子，还挺唬人。 “你要考大学？”宋幼湘看着谢九韶。 亏她以前还觉得谢九韶心机深沉，结果居然做这么幼稚的事。 谢九韶摇头，他考什么大学啊，他工作单位摆在那里，考完大学再分配，也就那样。 宋幼湘翻了个白眼，“那就是钱有多，闲的。” 昨天魏闻东把一堆整理好的问题资料给她，她还没有多想，以为只魏闻东替她去查了倪虹这边的情况。 现在算是了解了。 “行了，你叫上魏闻东赶紧回去吧，这事我有分寸。”宋幼湘没想到，谢九韶还跑来用上了美男计。 看倪虹那个样子，明显被谢九韶迷得不轻。 说实话，宋幼湘是不认同谢九韶这种做事方式的，哪怕这一次倪虹的事，可能是他无意为之。 “这事你也不必着急，我和老魏分析了，高考一结束，这补习班就得玩完。”谢九韶无所谓地道。 宋幼湘摇头，“我没打算拖到高考后。” 倪虹这边的情况，他们一直都盯着，早就有了反馈。 高考前高考后对宋幼湘没什么区别，但对那些被倪虹蒙蔽，被华大光环蒙蔽的补习同学的影响却很大。 拿着不对版的资料，补着没有用的课，学不会东西不说，还浪费了原本的补习时间。 第745页 倪虹她们可以毁人前程，宋幼湘却不忍心。 能来补习班的，大多是被耽误的知识青年，他们原本就为了国家为了集体奉献了自己的青春，现在没必要为别人的愚蠢买单。 不过具体怎么做，就没必要跟谢九韶解释了。 “行吧，你自己看着办吧。”被现场抓住，谢九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老实回去。 他不打算搅合了，但倪虹不同意。 她一直偷偷跟着宋幼湘和谢九韶，等宋幼湘一走，就跳了出来。 倪虹问谢九韶，是不是宋幼湘骂他，不让他去她们那里补习，“你不要相信她的话，他们初晓安排的讲课学习，成绩都不是最好的，教得肯定也不怎么样，你不用碍于情面听她的安排。” “……”谢九韶。 真的，就倪虹这个智商，实在是不必他多此一举。 “但是你们这边老师讲的课我听不懂，怎么办？”谢九韶无辜地问，“而且幼湘那里不收我的补课费。” 都不打算管了，还非得送上门来，这就不怪他了。 倪虹立马皱起眉头来，“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一定不要相信宋幼湘，这个人诡计多端，你又没考上大学，她不会拿你当朋友的。” 绝不能叫谢九韶被宋幼湘给笼络了过去！ 倪虹能想到什么办法，她想到的就是叫同学给谢九韶单独补课。 至于补课费，当然是给谢九韶退回去，反正又不差他这一点，何况谢九韶这还相当于送了她一个宋幼湘的把柄。 倪虹琢磨着，要拿宋幼湘这个把柄，到外头好好宣扬一下。 话说得那么漂亮，还不是搞徇私这一套，也不知道那些掏钱补习的同学知道了会怎么想，啧啧啧！ …… 这次魏闻东他们到京市来，停留的时间不长，魏闻东马上就要动身去南边。 倒是谢九韶，到时候直接回江省，会在京市多停留两天。 宋幼湘没有问，褚岁山的计划被破坏，魏闻东和谢九韶要怎么在他面前圆过去，也没有问，魏闻东和谢九韶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陈东标把这事说出来，已经是图穷匕见，你们万事多加小心。”宋幼湘叮嘱魏闻东。 魏闻东让她放心，“陈东标已经是强弩之末，这次褚岁山不会放过他的。” 话说到这里，宋幼湘反而更不放心。 这是不是说明，接下来他们要对上的，直接就是褚岁山？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六十六章 他这样的人 虽然心里担心，但总有一天是会要对上的，与其担心在未来不定的某一天，不如这一天早一点到来。 魏闻东和宋幼湘都不是会因为不定的未来过分忧虑的人，做好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还有谢九韶那里，我跟他谈了，他不会再去补习班了。”魏闻东跟宋幼湘道。 他知道宋幼湘不喜欢任何人以欺骗人感情的手段去做事，但这次魏闻东还是没忍住替谢九韶说了两句。 “这次也不怪他，是那个什么红自己往上撞的。” 跟于秀秀那回不一样。 “我知道这次不怪他，但谢九韶太习惯用利用这点‘优势’去做事，他迟早有一天要因此吃大苦头的。”宋幼湘叹气。 要是谢九韶是故意的，她在学校就直接跟谢九韶说了，哪里还会委婉地让魏闻东去提醒。 屋外，谢九韶脚步停在那里，嘴角微微翘起。 他想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间，把宋幼湘当成朋友的原因了。 没想到他这样的人，还能有真正为他着想的朋友。 谢九韶没有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第二天魏闻东早上的火车，宋幼湘和谢九韶一起去送魏闻东。 “喂，我们三个，拍张照片吧。”谢九韶在火车站门口提议。 不等宋幼湘和魏闻东点头，谢九韶就不容拒绝地去了火车站附近的照相馆，把师傅喊出来，给他们三个人在火车站门口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宋幼湘和魏闻东并肩站在一起，谢九韶站在魏闻东的另一侧，搭着魏闻东的肩膀，笑得格外灿烂。 三个人的合照拍了，魏闻东趁机把谢九韶轰到一边，跟宋幼湘拍了张合照。 谢九韶被两人甜蜜的笑容酸到，非挤到两个人中间，一手搭一个，嚷嚷着要师傅赶紧按快门。 咔嚓！ “……”宋幼湘都能预想到，这张照片有多鸡飞狗跳。 送走魏闻东，宋幼湘就回学校了，谢九韶留在京市，有他自己的事要做，魏闻东一走，他也没留在宋幼湘这里再住。 本来打算再往华大跑两趟，谢九韶也没有再去。 倪虹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放鸽子，她正在命令补习班的老师，准备一下要替谢九韶单独补课。 但倪虹太过想当然了，如果是为了补习班好，是为社团，为学校做贡献，替人补课也没什么，但这明显是倪虹的个人行为。 凭什么叫他们牺牲个人时间。 本来给补习班上课就已经占用了不少的课余时间，他们也有自己的学业要继续的。 “与其折腾这些，倪同学不如把课件水平提升一下。”补习资料错漏太多，不止是补习的学生有意见，他们这些上课的老师也很有意见。 第746页 补习学生因为华大光环，十分理解资料的短缺少，并没有人说什么，但老师拿着这样的资料，也很痛苦。 本身备课就需要时间，他们备课的时候还得把错处理出来，再做一遍，上课还得再重新讲几遍。 “我们这里就这个条件，嫌弃课件不好，自己去刻啊，工具都是现成的！”倪虹才不惯他们的臭毛病。 听说初晓那边，学生的补习资料，都是讲课的老师自己刻印，自己校对的。 讲课老师被倪虹气得不轻，当时让他们来上课的时候，倪虹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都准备好了，只需要他们来讲讲课就行。 现在就是这样一副嘴脸。 初晓是学生自己刻资料，但都是给工资的，倪虹这边呢？什么也没有，就那一点钱，还想他们单独辅导做白工。 早知道，就算没被初晓选上，也不应该到倪虹这里来。 本来好学生就都被初晓招走了，现在到倪虹这里来报班的，基础都要差许多，听不明白不说，他讲课也讲得很费劲。 倪虹讲的那个谢九韶他知道，这两天才来补习的。 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正经学习的，倪虹还叫他单独补课，要他来看，十有九是以公谋私。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尊重人的，这课我还不上了。”同学同样也不惯倪虹的臭毛病，甩手就走。 倪虹没想到居然是这结果，“你工资不要了？你还有没有责任心啊，还有同学等着你上课呢！你回来！” …… 宋幼湘这边还没做什么，倪虹那里就因为内讧，面临无人讲课的窘境。 “他们那里管理太混乱了，出事是迟早的事。”宋幼湘对此并不意外。 迟早的事。 “这也太快了，那咱们还搞公开课吗？”许随舟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搞得声势浩大，害得他们如临大敌，就这？ 宋幼湘点了点头，“当然要，秋雨，宣传公告贴出去了没有？” 大好的机会，倪虹要是真敢开天窗，不安排人讲课，宋幼湘就有信心把学校划给倪虹那边的教室都要过来。 不得不说，有后门还是好，倪虹他们那边分到的场地，比初晓还大一点。 当然，他们在校内没有分到门市。 再就是宋幼小本虽然有借用朱婷的人脉，却没有要完全利用她的意思，朱婷一直是凭自己的能力在做事。 “贴出去了，倪虹他们补习教室门口都贴了两张。”秦秋雨抬起头来，“我们还安排了同学在校门口宣传。” 倪虹为了老师焦头烂额的时候，宋幼湘他们的公开课开始了。 所有到场的学生都收到了刻印清晰的油印资料，讲台上，老师讲课轻松且深入浅出，讲课的节奏把握得非常好，中间还能即时和学生互动，解答学生的疑惑。 第一节 公开课的时候，主要是初晓自己的学习，及少部分看到宣传来的，及更少部分，从倪虹那边过来的学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等到第二节 课的时候，倪虹他们补习班的教室里，几乎就没有同学了。 两天的公开课听下来，报了倪虹补习班的同学都感觉到自己被糊弄，被欺骗，愤怒燃烧掉了他们的理智。 有同学去找倪虹理论，要求退补习费。 还有同学找到了学校领导，要求校方给出说法。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太欺负人 倪虹他们能打着华大的招牌，那就是学校默许的，学校没有督管到位，那就是学校的失职。 给倪虹开绿灯的校领导一时焦头烂额，一边要应付校方的问责，一边要应付闻着味儿找上来的学生，还得敷衍倪虹。 “老董，你看这是什么？”好不容易借口身体不好躲回家，还有人给家里塞信。 董主任有些不耐烦地接过来，一看冷汗就下来了。 “老梁两口子，是因为倪述宏出的事！”董主任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把歪歪扭扭的信递给妻子。 被倪述宏许的好处和利益而冲昏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先前想不通的问题，一下子就有了答案。 老梁在学校也不少年了，怎么突然就出了事。 还有梁夫人，学历资历是有问题，但做为家属安排工作，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怎么就变得那么严重？ 都是背后有人搞鬼。 这是倪述宏怕牵连自己，先下手为强，落井下石啊！ “老董，这事你想想办法，赶紧退出去吧，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你可不能像老梁那样……”董夫人赶紧劝道。 董主任点头，他这会也不觉得不舒服了，赶紧出门挽救。 本来还想着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初晓是做得好，但一个初晓做不了全部的事，倪虹他们办的补习班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 现在看，还是早点跟姓倪的恶犬撇清关系吧，别到时候被反咬一口。 反正现在的情况，就已经是好处没拿到，反惹一身骚了。 墙倒众人推，倪虹的初习班从成立到消失在华大，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就这样不了了之。 石头丢进水里，还有声响呢，倪虹连声响都没有听着，就彻底沉寂。 徐思曼在跟倪虹那边的工作人员交接了账务问题后，接手了学校分给他们的办公室和场地，以及学生。 第747页 别的不说，倪虹他们敛财的手段还是不错的，补习班的收费远比初晓的要高得多。 宋幼湘出手及时，这笔钱还好好地在账上。 该退给补习班学生的退回去，该给前面的老师结算工资的，结算到位，接下来就是重新测试水平，重新分班的工作。 等新补习的学生拿到字迹工整规范，堪比印刷体的试卷，才知道前面报的班有多敷衍了事。 他们的人生，差一点就被耽误了。 等学生们抱着虔诚的心结束考试，之后大家便聚在了一起，这口气，他们咽不下去。 别忘了，回城的这些知识青年，以前可是时代的弄潮儿。 以前他们一腔热血，盲目又勇猛，如今热血虽然不在，但他们经历了生活的磨砺，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智慧，他们真要聚集起来做事，不是十年前能比的。 倪述宏对倪虹自然是失望的，台子都给她铺好了，不求她做得多好，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扶不起来。 枉费了他一腔心血。 “早知道当初就让倪虹跟着秋雨一起下乡了。”倪述宏坐在办公室里，同倪洁琼道。 倪洁琼跟随丈夫被调回京市，还是回的原单位，离倪述宏的单位不远，兄妹俩个经常会见见面。 倪洁琼看了眼兄长，“虹虹确实是被嫂子宠得太过了，要什么给什么，宠得眼高手低。” 倪述宏也觉得是这样，他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多管教孩子，可不得靠孩子妈管教，结果就管教成这个样子。 好好的孩子都叫她给宠废了。 “不说这个了，你在单位适应得怎么样？姓秦的没找你的麻烦吧。”倪述宏关心妹妹。 倪洁琼原本跟秦父是一个单位的，前些天秦父已经回了单位工作，两人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他一个在党史办坐冷板凳的人能找我什么麻烦，我就是烦秋雨的事，她是我生的，凭什么站在姓她爸那边，一点都不体谅我。”倪洁琼脸上满是怒意。 同样是做女儿的，秦素琬至死都不肯承认她这个后妈的身份，也不原谅姓秦的。 秦秋雨呢？现在完全站在了她爸那边。 “秋雨是做女儿的，父母双方一强一弱，她自然是心疼弱势的一方，你在秋雨面前，也别那么要强。”倪述宏给倪洁琼出主意。 要让秦秋雨跟秦父离心，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倪述宏还没来得及给倪洁琼想出办法，他就被带走了。 倪洁琼眼睁睁看着倪述宏被带走，匆匆去找自己的丈夫，“兆辉，你一定得想想办法，我哥不能出事！” “你不要着急，我肯定会想办法，现在你先赶紧去你嫂子那里，让她把能处理的东西都处理掉。”曹兆辉握住倪洁琼的肩膀，“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处理问题。 倪洁琼不是经不住事的人，反而，她经历了不少事，不过这次因为是亲近的人出事，才会这样慌乱。 她听丈夫的话，赶紧回倪家去找她嫂子。 结果到了倪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倪母一巴掌甩在脸上，“你哥哥出事都是被你害的！” 从前阵子被举报，到现在被抓，都是倪洁琼回来后发生的事，倪母简直恨毒了倪洁琼。 包括重新给倪述宏跟董主任牵线，替倪虹搞那个什么社，这些事里都有倪洁琼的影子。 当时她就不同意，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倪虹就不是干大事的人。 但倪述宏一意孤行。 他跟她夸自己妹妹妹夫多有本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今天！ 倪洁琼为什么要替倪虹搭台子，她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爱，她会爱倪虹这个侄女吗？ 不过是想挫秦秋雨的锐气，叫秦秋雨知道她这个当妈的有多厉害，叫秦秋雨低头认错而已！ 倪洁琼被打蒙了，“嫂子，你把话说清楚，我听不懂！” 但倪母已经不想给她解释了，直接把倪洁琼推出家门，把门摔上。 门虽然被关上，但倪洁琼还是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辱骂，“狐狸精”、“扫把星”这样的字眼不绝于耳，气得倪洁琼浑身直发颤。 她哥哥不会有事的！等她哥出来，她一定要叫她哥跟嫂子离婚。 太欺负人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六十八章 众叛亲离 倪父这里被抓，倪虹在学校里也经历着新一轮的鞭尸。 宋幼湘把她们的财务问题处理妥善之后，并没有再多做什么。 但曾经在倪虹那里工作的同学，去她那里补习的学生，都出来现身说法。 没办法，宋幼湘给他们退钱他们才知道，所谓物美价廉不过是噱头，羊毛始终出在羊身上。 补习费确实是比初晓便宜，但资料费另收，试卷费另收，而初晓的这些费用都算在了补习费里，再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收费。 而且进了补习班，倪虹他们团队还别出心裁地搞了个班务费，美其名曰，不用来补习的学生搞卫生劳动，她们提供岗位给华大的贫困同学。 零零总总的费用加起来可比初晓贵了不老少，让大家直呼上当。 除开少数有工作的知青，大部分返城知青都是没有工作的，手头本来就紧张，但冲着华大的名头，想着华大的补习班肯定物超所值，咬咬牙也就给了。 第748页 但现在知道倪虹等人不过是打着华大的幌子敛财，谁能忍？ 去倪虹那里工作的同学也觉得深受欺骗。 他们结算工资时才知道，倪虹许诺给他们的工资都有不同，若是看个人能力也就罢了，大家心里都可以接受，但倪虹偏偏看的是亲疏远近。 简直叫人愤怒。 学校是希望多出两个像初晓这样的学生组织，早在成立之初，就要求过倪虹他们以初晓为标准。 万万没有想到，倪虹等人竟然如此阳奉阴违，知道情况后，校方也十分震怒。 董主任锅丢得再快，也还是被问了责。 但对比查出各种违法乱纪，丢了工作不说，还锒铛入狱的梁副书记，只是警告的董主任又要幸运得多。 以倪虹为首的几人，则是被记了大过，并记入档案。 结果一出来，倪虹的团队瞬间瓦解，大家互相指责，最终大家都将矛头指向了倪虹。 被倪虹拉过来的，有她以前的同学，有她，甚至是倪父想要她交往拉拢的人脉，现在通通得罪了个遍。 众叛亲离不外如是。 倪虹现在都顾不上这些人的指责，得知这件事要被记入档案，倪虹差点直接晕过去。 生在倪家这样的家庭，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成分有多重要，档案有多重要。 这个过一记，哪还有什么未来。 在学校里哭求无用，倪虹只能回家求助。 回家前，倪虹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在她心里，倪父无所不能，可以替她摆平所有事情。 然而回到家里才得知噩耗，倪父被抓，正在接受调查。 “怎么会这样，爸爸不是没事吗？”倪虹脑子整个都木掉了，完全傻在那里。 明明没事了的啊！ 倪母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家里已经被工作组搜查过一遍，看到倪虹回来才匆匆坐起来，上前抱住女儿。 “虹虹，没事，你别怕。”原本倪母是想安慰女儿的，可是说到伤心处，到底是没忍住眼泪，“只是……只是你爸爸这次进去，想出来怕是不容易。” 自来雪中送炭少，落井下石多，倪述宏上位没少踩别人，但这么多年，也没少帮别人。 倪母找了好几个曾被倪述宏提拔的人，想求他们帮帮忙，不求保住倪述宏的职位，但求人能平安回来，不用受那牢狱之灾。 结果通通都吃了闭门羹，有一个还极尽羞辱之词，把她给骂了出来。 嘴脸之丑陋，叫人胆寒。 “虹虹，家里的事你帮不上忙，学校那边好在只是记大过，你什么都别管，留在学校，好好学习，学出来替爸妈争口气，知道吗？”倪母努力忍住眼泪。 家里丈夫已经倒了，她不能再倒下。 倪虹人已经哭抽抽了，但她发现，抱着她的倪母身体一直在颤抖着，幅度很大。 “妈，妈你怎么了？”倪虹吓坏了，赶紧抹干眼泪，扶着倪母在沙发上坐下。 好不容易等倪母情况好一些，倪虹起身说要去找她小姑和小姑父想办法。 “虹虹，别去。”倪母拉住倪虹，不许她去，“你小姑对你爸或许还有几分真心，你小姑父却最是道貌岸然，你去了也没有用。” 当年秦父的事，姓曹的在里头扮演的角色可一点都不光彩。 倪母哄着倪虹，劝她回学校去，学校现在是最好的避风港，至于学校里的事，已经是这样了，就先沉下心来好好学习，把毕业证拿到。 “可是，档案上记了过，就算毕业，我也没有什么前程可以讲了。”倪虹心里很绝望。 倪母摇了摇头，“不会的，到时候总还有别的办法。” 有些话倪母没有跟倪虹说得太明白，倪虹太单纯太稚嫩了，倪母怕她沉不住气。 倪虹被倪母劝回了学校，临到了校门口，她还是折返回去，去曹家找了倪洁琼和曹兆辉。 进去的时候倪虹不敢抱希望，出来的时候倪虹满心满眼的高兴，觉得小姑和小姑父跟她妈说的不一样。 可等回到学校，自己在翻来覆去睡上一晚，把小姑和小姑父的话反反复复地想个几遍，倪虹才发现，小姑父根本就没有应承她什么。 可是姑姑，她应该会想办法的吧？ 学校的事差点将倪虹击垮，但跟家里发生的事比，简直不值一提。 倪虹想要做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那种无力感，叫倪虹差点崩溃。 但接连打击之下，倪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没有垮，而是真听倪母的话，老老实实夹着尾巴摆正了位置，认清自己学生的身份，低调起来。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人背后撑腰，就盛气凌人，没有人的时候，又乖巧嘴甜得很。”秦秋雨想起姐妹两个小时候，语气里多少有些惆怅。 抛去一些旧事不提，曾经姐妹两个的关系其实是不错的，倪虹对外趾高气昂，在她这个表姐面前还算听话。 虽然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些优越感，但姐妹天性，总还是互相护着的。 如果不是这样，开学的时候，秦秋雨不会明明烦倪虹这么多年没有长进，也还是替她出头。 不过话虽是如此说，秦秋雨却没有对倪虹表达任何关心。 哪怕她暗中劝服了好些过于激奋的同学，让他们不要再对倪虹等人落井下石。 第749页 第五百六十九章 祸害 倪家从家属院搬了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处小屋子，家里的东西查的查封的封，能带出来的就只有一些简单的衣物。 搬家的时候，只有娘家人过来帮忙，倪洁琼连面都没有露一下。 倪母对此没有什么，不来正好，免得看了生气，但娘家人却很生气，觉得倪洁琼这个小姑子太过于薄凉。 等到一切都安顿下来，倪母才去看丈夫。 而早在她去之前，倪洁琼就已经先去找兄长告了状，倪母刚坐下，倪述宏竟然还质问她为什么冲倪洁琼动手。 “我打她，自然是因为她该，她搅风搅雨这么多年，我早该打她了。”倪母不以为意。 打就打了，倪洁琼有本事就打回来，只会告状算什么本事。 倪述宏有些头疼，“你别把所有责任推到洁琼身上，是秋雨她爸先对不起洁琼的，当年的事又不是洁琼一个人的错，他对不起原配和女儿，自己补偿就好，凭什么拉着洁琼，拦我升迁。” 秦素琬外婆家当年在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女儿被逼重病而死，尸骨未寒，倪洁琼就上位，他们肯定不同意。 他们家向秦父发难，同时也拦着倪述宏的路，秦父没种，自己逆来顺受也就算了，还要倪洁琼跟他一起受委屈，这又是凭什么。 …… “别说了，我一个字不想听。”倪母并不想听倪述宏这些替倪洁琼开脱的话。 倪述宏的立场自然是向着倪洁琼说话，但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倪洁琼绝不无辜。 “你要是希望我像倪洁琼一样，你一出事就划清界限然后立马改嫁，你就继续替她说话。” 都忍了半辈子了，现在这种境地了，还让她忍这个小姑子，倪母只想撂挑子不干。 嘎—— 倪述宏涌到喉咙口的话生生被憋住，他当然不想！ 话说到这里，会面的时间所剩不多，倪母叮嘱了两句，说了说倪虹的近况，最后才又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你等着吧，看看你这个好妹妹，到底有没有那么好。” 倪述宏对妻子的话当然是嗤之以鼻的，但有威胁在前，他嘴上并没有反驳，只默默地听着。 倪母知道他不相信，但那不重要，他迟早会知道，自己真正亲的人，就只有老婆孩子。 …… 宋幼湘对倪虹的事没有过多关注，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分到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光是处理初晓的事务，完成她需要完成的学业就够她忙的了。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再有社团的筹办申请，相信校方的审核和监管会更加到位。 宋幼湘是期待百花齐放的，在谢涓涓的采访中，在这一点上，她额外多说了一些。 而整个采访，宋幼湘都尽量弱化了自己的存在，突出初晓的团队，着重宣传了初晓。 不过谢涓涓有自己的想法，团队协作再重要，没有宋幼湘这样的灵魂人物，也不会有初晓的存在。 这一点和校方的某方面的考量不谋而合，学校急需宋幼湘这样正面的学生挽回形象。 采访见报，整个华大几乎人手一份。 而旁边的大学，也有注意到初晓情况的，在宋幼湘不知道的时候，校报流传到了周边的大学。 不光是在华大，在周边几所大学里，宋幼湘已经有了相当的知名度。 虽然刚出了倪虹这一档子事，但初晓这边处理得当，学校及时干预，把影响降到了最小。 又因为初晓被宣传出去，头两个月的财务明细在校内公示，效果显著，校领导走在外头，依然十分风光。 已经有兄弟大学要前来取经了。 倪虹沉寂了半个月，实在忍不住了，拿着那些早早就准备好的资料，找到宋幼湘。 “我的事，希望你不要叫谢同学知道，这些资料是给他的，麻烦你转交一下。”没有办法替谢九韶张罗补课老师，倪虹心里十分愧疚。 现在倪虹都有些庆幸，自己没好意思王婆卖瓜，只跟谢九韶说是工作人员，免去了形象彻底坍塌的风险。 其实倪虹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旖旎的心思了，现在家里这样，她也没有心情去想那些喜欢不喜欢的事。 就是资料早就搜集好了，放在那里，每次看到都会想起谢九韶。 虽然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倪虹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谢九韶是真的要参加高考，是真的需要这些资料。 如果可以帮到他，就好了。 宋幼湘看着她手里装订整齐的资料，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心里把谢九韶拎出来骂了一顿。 “我……麻烦你了。”倪虹把资料一股脑塞到宋幼湘的手里，转身就想跑。 没料想宋幼湘把人给拉住了，还回去，“他不在京市，我没法转交。” 当然，就算谢九韶在京市，宋幼湘也不会接下这个苦差。 不在京市啊，倪虹心里有些失落，她手里抱着接回来，已经凌乱的资料，神情有些踟蹰。 有什么话她想问，就在宋幼湘以为她要问出口的时候，她又闭上了嘴。 “那等我下次遇到他，自己给他吧。”倪虹勉强地冲宋幼湘笑了笑，抱着资料转身跑开。 谢九韶个祸害，没事就乱招人！宋幼湘在心里又骂了谢九韶一通，好在人走了，没在京市乱晃。 第750页 倪虹做错事，自然会受到她应该受的惩罚，谢九韶的出现对她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等到倪父这边的事尘埃落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来月，徐叔青也即将带着孩子们和陈奶奶来到京市。 他们到的时候，宋幼湘和徐思曼有课，等上完课，徐叔青已经带着孩子们安顿了下来。 “幼湘啊！”一进院子，宋幼湘就被陈奶奶给拉了过去。 陈奶奶拉住宋幼湘，先上上下下摸过一遍，捏着有肉才觉得好。 “宋姨。”致远和致知并肩站在门口，小小少年乖巧礼貌地喊人，等看到徐思曼，才满脸欣喜地扑过去，“妈妈！” 徐叔青坐在轮椅上，身侧站着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笑眼看着宋幼湘，“小宋同志，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端午快乐且安康~晚安~ 第五百七十章 一别经年 确实是好久没见，宋幼湘目光落在徐叔青的腿上，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上一次徐叔青去接徐思曼时，身体状态就不是太好。 当时是拄着拐，没想到这次再见面，徐叔青竟然已经到了要坐轮椅的地步了么？ 徐叔青注意到了宋幼湘的目光，但她注意到了，却一点开口问的意思都没有，徐叔青脸上的笑容略深了一些。 人都是复杂且擅于伪装的，于细节处看人，才能发现一个人真正的品质。 当然，宋幼湘的为人早不必再看，单凭她对徐思曼母子几人的恩德，就够徐叔青感念一辈子的。 徐叔青不过是一时感叹而已。 宋幼湘被陈奶奶拉着说了好一阵子话，才有时间去逗淑瑛和淑玥两姐妹。 两个小家伙正是最最可爱好玩的年纪，现在天气早已经热了，姐妹俩穿着短袖短裤，露出藕节一样的胳膊腿，惹得宋幼湘总忍不住轻轻去戳一戳。 “徐三哥！”秦秋雨站在院门口，看着院子里的徐叔青，只觉得心都碎了。 一别经年，她没想到，再到徐叔青，他会坐在轮椅上。 还有他的头发，竟然已经花白！怎么会这样……秦秋雨眼睛里一时间蓄满了眼泪，站在那里久久不能言。 徐叔青看着秦秋雨，目光微微有些疑惑。 “是秋雨。”徐思曼怀里抱着淑玥，走过来轻声介绍。 听到她说名字，徐叔青就知道了秦秋雨的名字，他看着秦秋雨，眼里闪过一抹不为人知的失望。 小时候的秦秋雨长得还有几分素琬的影子，长大后倒是一点也不像了。 毕竟上门是客，徐思曼把淑玥放下，上前接过秦秋雨手里拎过来的东西，把人领了进来。 秦秋雨看着徐叔青，眼泪到底滚了下来，又匆匆扭开脸去。 扭开脸这才见着宋幼湘也在。 不过秦秋雨并不意外，她已经知道徐思曼是下乡的时候跟宋幼湘结识的，现在宋幼湘出现在这里，她也并不意外。 “我失礼了。”秦秋雨飞快擦干眼泪。 但视线一转到徐叔青那里，眼窝就犯酸，要拼命克制，才能忍住眼泪。 宋幼湘旁观了这一幕，和徐思曼对视了一眼，秦秋雨是真的很喜欢徐叔青呀！ 就连徐思曼，因为秦秋雨不受控的真情流露，内心深处也忍不住自省了自己先前对秦秋雨的态度。 因为徐叔青带着老老少少才上京，家里还有许多要收拾的地方，不方便待客，宋幼湘和秦秋雨只是略坐了一下，就起身辞职。 出了院子，秦秋雨几乎是瞬间泪崩。 但身后有人看着呢，秦秋雨强撑着，任由着泪流满面，直至走到拐角处，才卸下所有坚强，脱力般蹲下去。 “……”宋幼湘走在她身边，看着她这样，心里也跟着有些不是滋味。 她默默地递上手帕。 秦秋雨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整理好情绪，想要站起来，宋幼湘忙扶了她一把，“你还好吧。” 不问还好，一问秦秋雨眼睛又红了。 说实话，秦秋雨不是那种特别脆弱，眼泪很多的女孩，相反她还挺坚强的。 冷不防见到她这样，宋幼湘很意外。 但也正是这样，宋幼湘感受到了秦秋雨的崩溃的伤心，她是真的很难过。 “还好。”秦秋雨这才没再哭，而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好不好已经是这样了，她得打起精神来才是，刚刚秦秋雨其实很想知道这些年徐叔青经历了什么，却一个字也不敢问。 她甚至都不敢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一想就控制不住情绪。 宋幼湘本来也不太知道要怎么安慰秦秋雨，秦秋雨说还好，她就当她是还好了。 不过两个人一起走，不可能不开口说话。 “下周的工作安排得挺满的……你尽量不要影响到工作。”话说出来，宋幼湘就有些后悔。 这肯定不是安慰人的话，但听着也怪不对劲的。 秦秋雨这么伤心，她竟然还时刻拧着秦秋雨的发条，叫她工作。 “谢谢你。”秦秋雨吸了吸鼻子，眼底微暖。 宋幼湘觉得这不是安慰，但对秦秋雨来说，这就是了。 而且秦秋雨非常感激宋幼湘没有提及徐叔青的事，而是说起工作转移她的注意力。 “……”宋幼湘默默地点头。 第751页 徐家离宋幼湘租的房子不远，穿过几条胡同就是，宋幼湘很快跟秦秋雨分开。 目送秦秋雨走远，宋幼湘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概是上辈子都是从来都是一个人扛所有的事情，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安慰，宋幼湘还真没安慰人这项技能。 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她其实也会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还好秦秋雨没有一直哭个不停。 回到家里，宋幼湘把陈奶奶和致远他们兄妹到京市来的消息告诉了魏棠和魏林川。 在徐思曼进食品厂工作之前，致远致知兄弟基本是不跟村里的孩子一块玩的，因为徐思曼的成分问题，他们会被欺负。 魏林川算是村里极少数没有欺负过他们兄弟的。 魏棠就更不必说了，在治好眼睛前，她鲜少迈出家门。 后来徐思曼生淑瑛姐妹坐月子，魏林川没少带着致远和致知去沟里塘里摸鲫鱼，炖汤给徐思曼补身体。 “致远和致知会跟我们一个学校上学吗？”魏林川很关心这件事。 宋幼湘点头，听徐思曼的意思是打算这样的，不过，“学校里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 魏林川头摇得飞快，“怎么可能！” 回答得太快了，宋幼湘狐疑地看了魏林川一眼，看向魏棠。 “同学们都很照顾我。”魏棠温温柔柔地道。 听到魏棠这样说，宋幼湘才有几分相信，但她还是叮嘱他们，“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 宋幼湘仔细回想了一下，兄妹俩个虽然不在家提学校的事情，但也没有半点郁郁寡欢，像是被欺负受气的迹象。 这个问题宋幼湘早在转学之初就跟老师沟通过，学校老师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她，应该问题不大。 魏林川和魏棠同时点头，一副有幼湘姐给我们撑腰，什么都不怕的模样。 第五百七十一章 要考上大学 宋幼湘放下心来，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回学校，魏林川等师母回来，就咿咿呀呀地跟师母自首了。 他刚跟同学打了一架，学校让请家长。 “这个月第二回 了。”师母看向魏林川，目光微微不赞同。 魏林川还挺委屈，“头回不是那混蛋欺负棠棠么，这次不一样，我跟同学本来都不打不相识的，是有胆小的女同学偷偷告了老师，我们几个现在都挺郁闷的。” 打完架大家就冰释前嫌了，等同学告状老师一处理，几个男孩子还多了份难兄难弟的情谊。 师母叫魏林川给逗笑了，确认魏林川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才答应去学校一趟。 至于瞒着宋幼湘这事。 主要是师母认为，魏林川自己有能力解决遇到的难题，非极端情况下，家长不必掺和太多，再就是宋幼湘工作学习繁忙，魏林川的苦苦哀求了。 都是家长，师母觉得自己出面同样可以解决问题。 上次魏棠被欺负，也不是魏林川理解的欺负。 魏棠乖巧温和，但性格并不算十分软弱，有宋幼湘悉心教导，并不是受欺负不吭声的性格。 是班上的男同学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欢，故意逗魏棠，扯扯小辫这样，叫魏林川给看见了，就动了手。 师母上次去学校，带着魏林川道了歉，又跟那小男同学谈了谈，男同学也主动跟魏林川和魏棠道了歉，现在他们都成为了挺好的朋友。 “我虽然答应了你这一次，但事不过三，再有下一次，我就告诉你们幼湘姐了。”适时还是得给孩子紧紧弦的。 上次的事，师母就教了魏林川，怎么学会用智慧解决问题。 魏林川摸了摸鼻子，“傅老师，我已经和平解决好多问题啦，这次是他们先动手的……” 师母这才笑着点头，“行，我明白了，那这次不算，玩去吧。” 魏林川这才喜笑颜开，牵着扒在门口，等着去供销社的安宁往外跑，“安宁，二叔给你买糖吃去，棠棠，你去不去？” “不是二叔，是二哥！” “不去，我要画画。”魏棠刚写完作业，正在摆画具，准备画画。 魏林川人已经冲到了门外，只余声音传了回来，“行，那我给你买你爱吃的桃酥。” 然后纠正安宁，“你这小傻蛋，是二叔，咱们的辈份不能乱。” 按年龄喊哥是没问题的，甚至更合适，但这不是辈份不对么。 听着斗嘴的声音远去，师母笑着摇摇头，专心备课。 …… 等徐家安顿好，徐叔青带着致远他们亲自上门拜访了一回。 不过师母对徐叔青的感观一般，态度不冷不热。 徐叔青也不在意，他也只上了这一次门，就去单位报到，宋幼湘都是很偶尔才能在徐家碰到徐叔青一回。 “这人城府颇深。”师母没有劝宋幼湘跟徐叔青保持距离的话，只是公允评价了徐叔青一句。 也算是提醒。 好在徐叔青城府深，但看宋幼湘的目光倒还算真诚，应该是恩怨分明的那种人。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宋幼湘对徐家有恩，师母不担心徐叔青对宋幼湘怎么样。 师母也能理解徐叔青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她也是经历过那些痛苦，她只是本能地不喜欢徐叔青这种，身上带着沉重郁气的人。 第752页 宋幼湘原本跟徐叔青就算不熟，细算下来，两人正式打交道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她主要是跟徐思曼关系好。 师母听她一说，就知道徐叔青大约有意在远着宋幼湘，于是师母就再没提及相关的事。 家里因为徐叔青一家出现最不高兴的人，是安宁。 因为魏林川和徐致远两兄弟搭上线后，就有些不大乐意带着小拖油瓶安宁，嫌她短手短脚太黏人。 十次有七次把安宁塞给魏棠，自己偷溜出去踢球玩。 安宁跟宋幼湘告状后，魏林川跟安宁拌了回嘴，十次有七次，变成了十次只有五六次，总算让告状精消停了下来。 宋幼湘去徐家的次数不多，倒是秦秋雨摸准了徐叔青在家的时间，开始频繁地往徐家跑。 “我现在看着秋雨，都觉得有些心疼，我三哥有时候挺过分的。”徐思曼忍不住跟宋幼湘说起这事。 秦秋雨现在在徐家是骂不走，冷着也只当感觉不到的状态。 哪怕徐叔青避而不见，秦秋雨也坚持不懈。 宋幼湘倒是赞同徐叔青的做法，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应该直接了当地拒绝。 秦秋雨心思那样明显，要是徐叔青稍有不忍，只会让秦秋雨越陷越深。 唯一的难题是，秦秋雨对徐叔青，估计有了执念，且很难扭转过来。 要叫她死心，除非徐叔青再次调离京市，或者身边出现被认可的人。 调离京市显然不可能，徐叔青把妹妹一家看得极重，不可能为了秦秋雨做这种妥协。 至于另一个可能，宋幼湘也猜不中徐叔青的想法，以她浅薄的了解，徐叔青应该也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秦秋雨没有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工作，宋幼湘也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徐叔青单身未娶，秦秋雨自然有追求的权利。 宋幼湘没有在别人的感情上分散自己的精力，随着新闻公布，七八年夏的高考很快就要到来。 与此同时，大学后第一次期末考试也即将开始。 同时，半学期毕，初晓也要给学校交出自己的成绩单，供校方和同学们检阅。 虽然初晓的大部分工作都由核心团队的成员承担，宋幼湘主要负责决策工作，但补习班第一次送考生上考场，宋幼湘多少还是上心的。 除此之外，她自己的学习也抓得很紧，如果这次期末她交不出让老师满意的答卷，证明自己的学习能力。 到下学期，她就必须在两个专业中选择一个专业主攻。 宋幼湘忙碌的时候，五星大队和淮市两处，江媛朝和许家栋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努力挥洒汗水。 这一次，他们一定要考上大学！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七十二章 最后关头良心发现 在宋幼湘考出去之前，江媛朝一天也没有去大队办的夜校去上过一天课。 等到宋幼湘离开，江媛朝越发觉得自己复习有些吃力后，咬了咬牙去了夜校。 现在大队的夜校已经不比从前了，没有了下放的教授，也没有拔尖的同学，上游的那一批同学，也不少选择了回城备考。 好在，五星大队有食品厂在，不少知青选择了留下来工作，夜校还专门请了老师周六日过来给他们讲课。 刚开始去的时候，江媛朝坐在教室里连头都不敢抬。 但没多久，她就发现，大家对她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关注。 也是，学习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事，谁会把时间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江媛朝安下心来，开始在繁重的上工之余努力学习。 不上工就没有饭吃，江媛朝手里还有一点点钱，但即将坐吃山空的紧迫感，终于叫她认清现实，开始为未来打算。 给宋家的钱，江媛朝鼓起勇气停了。 就算现在不停，真正山空的那一天也会停，江媛朝在江省那段时间，也确实叫宋父宋母伤到了心。 虽然她还做不到彻底放下心里的幻想，但看清现实后，也在努力学着为自己打算。 “又抄试卷啊？”夜校下课，知青们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只有江媛朝还坐在座位上埋头写字。 有知青过来看了一眼，跟江媛朝打招呼。 江媛朝这半年经沉淀下来许多，不管上工还是学习，表现得都挺踏实，大家也渐渐有些改观。 知心好友没有，但能说几句话的同学，也有了几个。 “嗯。”江媛朝抬头冲对方笑了笑，“新到了资料我觉得很有用，抄一份给我对象邮过去。” 问话的知青点了点头，叮嘱她早点回去，就先离开了。 江媛朝继续埋头苦抄，这试卷是给许家栋抄的，许家栋所在的厂子没有办夜校，想要参加高考的青年都只能自己埋头复习。 本身自己复习就不是件容易的事，相关复习资料紧缺也很叫人头痛。 许家栋写信来诉了两回苦，江媛朝就开始给他抄资料习题邮过去，就当是多复习一遍了，江媛朝这样告诉自己。 至于夜校的复习资料怎么来的，江媛朝尽量不去想。 在夜校没有抄完，江媛朝把资料带回知青点抄，抄完又背了一页单词才睡觉。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江媛朝就往公社去，把厚厚的信封投入邮筒，才放下心来，赶紧回大队准备上工。 第753页 回去的路上，江媛朝也一直在努力背诵课文。 王臹在大队部站着，远远见着江媛朝从公社那个方向回来，就知道她是干什么去了。 江媛朝对上王臹的目光，赶紧低头汇入一边等着安排工作的社员里头去。 王臹眼睛眼睛眯了眯，收回了视线。 也就是江媛朝没把蠢事干成，不然她现在别说还有机会去给许家栋寄资料，自己上夜校了，就是五星大队都没有办法呆下去。 宋幼湘录取通知书到手，去京市上大学的那天，王臹和当时还是公社书记的高书记一起去公社，碰到了江媛朝。 那天王臹还给了江媛朝一个糊涂人的评价。 但当时没有人知道，江媛朝刚刚写了一封举报信丢进邮筒里。 信里直接质问宋幼湘缺考一门，为什么还会被录取，是否有暗箱操作，或地包庇顶替的可能。 那封信不是寄去学校，或者是寄去县里的，而是直接寄给日报检举。 要是直接寄到县里或者学校，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宋幼湘为什么能被录取，都是有原因的，大家都清楚。 但直接寄给不知情的日报，事情的严重性就会被放大，赶在恢复高考的档口，日报肯定会彻查这件事。 即使最终查出来，宋幼湘是清白的，她就是能上这个大学，但最终影响是好还是坏，完全不可预估。 是当天会议后，王臹去邮电所对面的供销社买盐，遇到了去而复返，在邮电所门口邮筒徘徊的江媛朝，察觉到不对，才发现的这事。 江媛朝在邮筒徘徊，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工作人员取信的时候，把自己投的信件取回来。 她到底没有蠢得彻底，脑子及时转过弯来，想明白就算宋幼湘冒名顶替，也不可能跑去华大，才想着把信拿回来。 江媛朝见到王臹就跑，本来就怀疑她有鬼的王臹一下就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把江媛朝逮住，把事情弄清楚，及时追回了那封还没寄出的信。 知道江媛朝是想把信取回来，所以后来江媛朝去夜校上课，王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因为这最关头良心发现的一秒，王臹愿意给江媛朝这个机会。 至于江媛朝总是给许家栋抄资料的事，王臹也有耳闻。 他能给江媛朝改过的机会就不错了，绝不可能再拦着她犯蠢。 就由着江媛朝去了， 淮市那边，许家栋刚跟人喝完酒，摇摇晃晃地回了宿舍，回来后用凉水洗了把脸，本来想再看看书，但实在是熬不住，伏在桌上睡着了。 这一睡，许家栋就直接睡到了上班的点。 复习是不可能再复习了，只能匆匆洗了把脸，赶紧去上班。 本来许家栋以为，办公室工作轻松，他喝喝茶看看报就好，剩下的时间都能用来复习。 结果是他想得太天真。 能喝茶看报的，那都是熬资历熬出来的，要么就是有关系走后门的那种。 但办公室的活总得有人做吧。 像他这种，进去了就是干活的命，哪有功夫给你喝茶看报。 每天提前半个小时进办公室，把卫生搞好，把热水接好，把新到的报纸换好，然后才能开始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除开自己的工作外，还有别人的工作需要他来做。 当然，在许家栋眼里是别人的工作，在办公室其他人眼里，这都是许家栋的工作。 为了被领导看重，为了渺茫的升职机会，许家栋只能努力表现。 “小许啊，今天这茶叶你又没洗是不是，我跟你说过好多回了，这茶叶得先沸水滚一遍再泡……” “小许，这个资料你等下送去供销科，那边急要。” “小许……”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七八年夏 到了下班，许家栋也有些许忙碌，他借着大佬的光，在厂里结交了一批干部子弟。 不说每晚都有活动，隔三岔五是有的。 今天喝酒，过两天肯定就有舞会，或者别的活动，许家栋虽然跟他们打得火热，但还是跑腿的那一个。 想着这几个都是未来大佬的发小，以后也是跟着鸡犬升天的人物，许家栋把所有不快都忍下了。 时间，成了许家栋最紧缺的东西。 到底是重生过一回的人，许家栋其实觉得以他的本事，考不考大学，对最终结果的影响不大。 不过大学里的人脉，是绝对可遇不可求的。 恢复高考前三届的同学绝对是未来国家的中流砥柱，不管是商界还是政界，基本都被他们包揽。 许家栋野心大着，再繁忙再累，他还是坚持在复习。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辅导儿子的功课有用，还是重生回来脑子比较灵光，许家栋觉得自己复习得挺不错。 他对今年夏天的考试非常有信心。 江省的大学他不考虑，京市的几所大学，才是他的主要目标，这一次考上，上下三届的同学他都有机会认识。 好不容易今天下班没人来找，许家栋回了宿舍看了会书，目光落在手边厚厚一沓资料上。 资料是江媛朝抄的，但据说是宋幼湘从京市邮回来的。 也不知道宋幼湘在京市怎么样，以她的性格，肯定会折腾些事出来。 他知道，她性格倔强，从来就是不安于室的人。 第754页 许家栋看着资料，对江媛朝的字迹视而不见，而是透过资料，在回忆宋幼湘。 这半年，许家栋总是会重复回忆起上辈子的事，和这辈子他没有经历过的交叠着。 想得多了，许家栋有时候也会有种如云坠梦的感觉。 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甚至觉得自己对宋幼湘，好像有了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动。 他总是幻想，如果上辈子他没有跟江媛朝在一起，而是选择宋幼湘，人生该是多么的惬意。 宋幼湘那么能干，做他背后的女人该是多么大的一份助力，他上辈子绝对会走上一条飞黄腾达的道路。 而不是和江媛朝一起，碌碌无为一辈子。 …… “家栋！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室友夜班回来，见许家栋趴在书桌上睡觉，伸手推了推他。 许家栋醒来，整个人还有些懵。 室友放下饭盆和脸盆，“你昨天晚上又没回来，家栋，不是我说，你要高考，就不能再跟着他们那些人混下去了。” 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老是跟着他们喝酒通宵，这怎么行。 别到时候还没来得及去考试，就把身体给折腾坏了。 “我知道，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最近就不陪他们玩了。”说着话，许家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他拿凉水泼了泼脸，准备打起精神继续看书。 室友见他也就精神了几分钟，就又支着额头一点一点，有心想许家栋干脆先休息。 但劝了一回，许家栋还是勉力坚持，室友也不好多劝了。 等到室友去隔壁宿舍下完棋回来，许家栋又趴桌上睡着了，这次室友没有再喊他。 许家栋一觉睡到凌晨二点半惊醒过来，醒来就赶紧看书。 到底是睡了一觉，这一次精神了不少，再加上夜深人静，学习状态一下就进去了。 许家栋觉得这一晚上收获颇多。 至于白天上班打不起精神，那总会有一点儿，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江媛朝最后一批复习资料到的时候，只有两天就要高考，许家栋心急火燎地把试卷写了一遍，自己对照着课本给自己改了试卷，分数出来还不错。 “家栋，明晚上约一场，马上要高考了，兄弟们给你庆祝庆祝，提前预祝你考上大学！” “别拒绝，拒绝就是不给哥几个面子，你只说来不来吧！” 这个选择题根本就没有两个答案，许家栋犹豫再三，“来，但我只喝两杯。” “放心，哥几个有分寸，就两杯，你想喝多我们都不能同意。” “那行。” …… “高考这几天要注意，不要打乱生活节奏，平时怎么吃喝休息，这几天也怎么吃喝休息，书也别放下，高考不结束，这根弦就暂时别松。”宋幼湘给所有即将参加高考的考生上了最后一节课。 宋幼湘向来是不赞同高考前几天要休息放松的，好不容易培养的习惯和节奏打乱，不是什么好事。 补习班月月有考试，考试一次比一次难，但最后这个月的考试，难度适度降低了一点点。 是那种同学们觉得轻松，但又不至于感觉到大放水的程度。 这次考试成绩出来，大家分数都还不错，再加上宋幼湘极具煽动性的肯定和鼓励，大家对接下来的考试十分有信心。 初晓团队所有成员，都对这次高考非常上心，高考两天，没有课的同学，基本都去了考场。 “这怎么比我去年考试还叫我紧张呢。”许随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有些焦虑。 施谦嘴上嫌弃着许随舟沉不住气，但心里也是紧张的。 现在进行的是最后一场考试，初晓的人基本都到了，其余人站在树荫下面等，许随舟说希望考生出来就看见他，愣是拉着施谦在考点校门口等。 “上午八考场那边抬出来个女同志，说是太紧张晕过去了，但愿咱们的同学能坚强一点，可千万别倒下。”许随舟絮絮叨叨。 施谦麻木着一张脸，“你能不能不要乌鸦嘴！” 许随舟闭嘴不言，隔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了，“这一场快要结束了吧，也不知道他们把题都写完了没有，真是叫人操心。” 施谦默默地走向一边，他不想跟许随舟站在一起了。 等宋幼湘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结束铃响起，七八年夏的最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 “这场仗终于打完了最后一颗子弹，接下来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徐思曼看着峰涌出来的考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宋幼湘看了一会，虽然她更相信人定胜天。 但，“老天爷不会辜负每一个拼尽全力的人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七十四章 青春的激情 高考结束并不意味着工作的减少，反而需要做的工作更多。 下一期的招生，上门家教业务的宣传和开展，过去半年里习题的整理和出版…… 除了这些本职工作外，初晓核心成员组成的辩论队也在学校的辩论比赛中大放光彩。 五月的“真理标准大讨论”一直延续到了七月，此时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大家对时事极其关心，报纸上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发激烈的讨论。 第755页 从五月开始，初晓和学校新成立的辩论社组织第一场辩论赛之后，到现在学校大大小小辩论比赛已经比过近百余场。 现在校辩论社正在跟中大、南大等几所大学接触，准备联合举办辩论比赛，因为辩论社人力不足，初晓的成员几乎全员被拉去帮忙。 宋幼湘被缠得最厉害。 没办法，谁叫她是第一个提议举办辩论比赛，带领大家一起找学校以前的旧资料，规范赛程和规则的人呢。 “……”宋幼湘。 这事真不是宋幼湘要出风头，是学生们对时事关注热情极高，每天课堂前后，都会有自发组成的辩论。 持着不同观点的同学在教室里，在校园的任何一处地方，尽情地宣泄激情和对祖国的热爱。 因为经历过时代的浪潮，宋幼湘多少有些“先知”、本身的想法也跟时下大多数同学的不同。 就一次，宋幼湘就一次心血来潮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那次大家讨论的是，我国现代化必须选择全盘西化，这是正方观点，宋幼湘持反方意见发表言论。 这时候大环境基本是反传统的语境和氛围，真情实感的舆情和民意十分统一，反方基本没有什么辩论的余地。 不同于个别激进的同学，为了挑动同学们的情绪，不惜走极端，用各种偏激的言语直击现实的痛点，及对国情的关切。 宋幼湘是用自己强大的逻辑，强有力的事实论事，以及幽默的语言艺术，将正方辩到心服口服。 那天，宋幼湘一战成名！ 当时是课间无意间起的头，结果课间时间根本不够。 由于现场情绪激烈，大家全情投入，根本没法停止，来上课的老师干脆直接加入，给他们当起了裁判。 几轮过后，最早的正方同学不敌，有外班外系同学闻风而来，激情助力。 然而宋幼湘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这一场辩论，宋幼湘把原本支持正方意见的大部分同学，辩到最后都为她摇旗呐喊。 教室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来旁听的同学，结束后掌声经久不熄，好多同学手掌拍红，嗓子嘶哑。 也是从这以后，宋幼湘就被热情的同学缠上了。 不管是在路上走，还是在食堂吃饭，总会有热情满满的同学凑到她面前，摩拳擦掌，想跟她来辩上一场。 一夜之间，宋幼湘仿佛有了神格，不少同学想来屠神证道。 没有办法，自己冲动带来的后果，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宋幼湘能想到抽身的办法，就是让大家的热情有地方可以宣泄。 跟她辩有什么意思，不如班与班之间辩论，系与系之间辩论，本系班际的舞台不够大，那就全校性的比赛。 校辩论社还没有雏形，宋幼湘就把学校最有名，最能辩的几个人组织起来，怂恿他们跟学校打申请，成立社团搞比赛。 也不用费心思去认识，就那一场，宋幼湘跟他们基本都认识了个遍，基本都成为了朋友。 校园内辩论成风，语言的力量看似松散，实则极为强大，学校方面也正在发愁，需要有组织来进行正面引导。 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校辩论队迅速成立。 宋幼湘婉拒了在辩论社任职的邀请，但答应了组建辩论小组，并亲自带队参加比赛的条件。 没办法，跟一群嘴巴特别厉害，惯会旁征博引说服人的人成为朋友，真的会一不小心就踩坑，被他们的“歪理”说服。 就这，宋幼湘还被他们拉了壮劳力，帮忙做了许多工作。 没办法，她只有一张嘴，说不过一群人。 辩论社成立，最开始的比赛是由学校各社团成立的辩论小组来打的先锋。 然后再宣传公布，接受系、班级，甚至是自发组成的辩论小组报名参加比赛。 比赛赛制并不固定，灵活多变，有车轮战，擂台战，也有复活战、。 评委请各系的老师来当，秉承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大家辩论台上刀光剑影地你来我往，赛事激烈，持续刺激着观众和兴奋点。 宋幼湘带队比了一场，痛苦击败对手后，就把舞强交给初晓其余人，她来当压轴。 在辩论这件全员热潮的运动中，华大再次独领风骚，辩论社走出校园，开始和京市其他友校接触。 初晓的成员被拉了壮劳力，宋幼湘当然也没有幸免。 虽然每天的学习工作忙碌，但有幸和各校尖子生中的尖子生接触，互相学习较量，于宋幼湘而言，也是成长和学习的机会。 永远也不要小看年轻人，他们想法超前，行动力绝佳，相信并且执着于自己的理想。 年轻人不相信平庸，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天地。 而成年人的标志是，接受自己的平庸，并且劝年轻人脚踏实地，走向平庸。 说实话，宋幼湘都觉得，因为跟他们接触，自己的心态都变了许多，好像重新拥有了年轻时我是世界中心的骄傲，也有了为梦想不顾一切的勇气。 从她写给魏闻东的信里，就能很直观地感受得到她的变化。 “真好。”魏闻东逐字逐句地看完宋幼湘的信，为宋幼湘高兴，也为自己遗憾。 如果他现在能陪在宋幼湘身边就好了。 魏闻东把信贴身放着，心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想念。 第756页 “建设，发什么呆呢，赶紧买完东西上船，晚上会来一批大货。”有人从路边的供销社路来，催魏闻东抓紧时间。 等看到魏闻东手里的信，又笑，“你乡下婆娘又给你写信啦，你小子好福气，年纪不大，孩子成双喽。” 魏闻东笑了笑，没有吭声，转身走进供销社。 第五百七十五章 蜜糖与砒霜 期末考试来得快结束得也快，考完宋幼湘就不管成绩的事，把精力都放在初晓接下来的汇报工作上。 等汇报一结束，第一年的暑假就要来了。 其实汇报工作就是走个形势而已，初晓这一年的工作，学校和同学都看在了眼里。 补习班，周末集市，各种学生服务部，为无数学生提供了工作岗位。 因为初晓的要求高，同学们在学习之余，也都在努力地提升自己，不光在学习方面，还有技能方面。 “工作是做得不错，但学习要是不过关，这初晓也是要交给别人的。”许老难得抽出时间回校听取了宋幼湘的汇报。 话是说得严厉，但许老看宋幼湘的目光是满意的。 现在成绩还没有出来，不过许老已经提前看到了宋幼湘的成绩，不是最最拔尖的那一个，但是拔尖的那几个之一。 这可是在宋幼湘身兼多职，还同时学习无线电专业课程的情况下的成绩。 据许老所知，宋幼湘在无线电那边的成绩也非常优秀。 许老是又欣慰又可惜，他倒是希望宋幼湘稍微偏科那么一点点，他好理直气壮地把人要过来，让宋幼湘专心一个方向。 不过宋幼湘取得现在的成绩，又着实叫他欣慰。 “我看你最近看书进度加快，这看书不能只追求速度，要读懂吃透，你晚点去我办公室，你师兄给你准备了一些书。”许老不等宋幼湘乖乖回话，继续道。 宋幼湘，“……” 最近看书速度快，当然是因为放假了，可以把时间多用在看书上。 “老师，您这才叫我不要追求速度，又给我加书，有点前后矛盾呀。”宋幼湘笑嘻嘻地接话。 许老眼睛一瞪，“怎么着，不想看？”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学习机会，她还想推不成！ “那当然不是。”宋幼湘哪里能承认，赶紧表明立场，“整个暑假，我都打算用来看书，而且会认真地看。” 这还差不多，许老满意地点头。 等正式放假，宋幼湘抱着一推书回家，魏林川和魏棠看了都忍不住心惊。 结果宋幼湘一趟没有搬完，第二天又从学校搬回来一些。 经济系这边给宋幼湘加任务，无线电那边也不甘落后，系主任甚至给了宋幼湘去京市唯一的一家电视机厂，的暑假实习机会。 “暑假的时间，也不必时常关在家里读书，闭门造车到底不如工作实践。”系主任语重心长。 这个机会确实难得，宋幼湘非常珍惜。 唯一可惜的是，暑假实习机会只有一个月，宋幼湘得七月下旬才去厂里报到。 “幼湘姐，咱们去爬长城吧！”魏林川早盼着宋幼湘放暑假了。 平时周末的时间，宋幼湘根本就不够用，哪里有时间能分给他们。 到京市来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好好地游玩过呢。 魏棠也小气得紧，明明因为她有拍照天分，大哥送了她一台相机，结果她却以交卷昂贵为由，跟他出门从不带相机。 “幼湘姐，你有时间吗？没有时间的话我们不着急出去玩的。”魏棠瞪了魏林川一眼。 二哥越来越不懂事了，整天就知道玩。 自己爱玩也就算了，还要耽误幼湘姐的时间。 宋幼湘早就存了带他们好好转转京市的想法，七八十年代京市的风貌有它独特的味道。 上辈子没有见过，这辈子有机会，宋幼湘也想把它们留在照片里。 “每周咱们空出一天时间出门，你们兄妹轮流做计划，把行程安排好，可以吗？”宋幼湘笑着道。 魏林川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就是魏棠，听到这话里，眼睛也笑得弯起来。 兄妹俩找师母要了京市的地图册，两人就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 答应的时候只想着一个个玩过去就行了，真正做起计划来才知道，交通、天气、饮食等等各方面都需要考虑到。 家里有老人也有孩子，他们的体力的兴趣也要顾及，不能只由着他们的喜欢来。 但出去玩的热情，还有做计划的挑战，让魏林川和魏棠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有劲头。 徐思曼带着致远来玩过一回，知道宋幼湘的安排，把致远和致知也插了进去，让他们跟着魏林川兄妹一起学习计划。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倒是比谁都会教育孩子。”徐思曼觉得宋幼湘就是一本宝藏书。 每一次打开，都会有不同的惊喜。 宋幼湘也不能说上辈子身边的教育实例看多了，现在大家不拿教育当一回事，但以后教育可是一个专门的学科。 等到计划生育后，孩子更是家中的宝，教育尤为重要。 “秦秋雨现在还总去你家里吗？”宋幼湘问徐思曼。 徐思曼点头轻叹了一口气，“常去，但去也没有用，她根本见不到三哥。” 秦秋雨的执着真是叫人刮目相看，连陈奶奶有时候都看不过去，会主动劝秦秋雨，强扭的瓜不甜。 第757页 每次秦秋雨都乖乖听着，但做事却还是一如既往。 “我三哥有那么好吗？”徐思曼有时候都有这种怀疑。 她自己看自己三哥，自然是哪哪都好的，但，“我三哥单位领导给他介绍，人家女同志都不乐意。” 相对于秦秋雨来讲，她三哥年纪不小，身体不好，脾气也坏得很，秦秋雨还是大好年华，实在不必把时间花在徐叔青的身上。 像被介绍的女同志就很理智，虽然徐叔青长得俊朗，工作出色，但综合考虑，他并不是良配。 宋幼湘笑着摇头，“对她们来讲，概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喜欢本来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一件事，尤其是成为执念之后。 秦秋雨对徐叔青有执念，倪虹对谢九韶竟然也有了执念。 放假后，倪虹还来找过宋幼湘一次，因为谢九韶说他和宋幼湘是朋友，她是来找宋幼湘要谢九韶的地址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七十六章 保护伞 说实在话，宋幼湘完全弄不懂倪虹的思维，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对谢九韶念念不忘。 谢九韶人才相貌是不错，但也不至于叫倪虹如痴如狂的地步吧。 准确地算起来，他们俩也不过只有几面之缘。 还是说倪家人天生就痴情？ 像是秦秋雨，她也有一半的倪家血缘。 想不通归想不通，宋幼湘很干脆地拒绝了倪虹，哪怕倪虹红着眼睛，摆出委屈可怜的姿态，宋幼湘也没有松口。 “倪虹，你脑子什么时候能够清醒一点？难道你想学倪洁琼，为了男人，什么脸面尊严都不要？”最后还是秦秋雨来拽走倪虹。 倪虹有些羞耻，羞于被秦秋雨知道这事，耻于秦秋雨竟然拿她跟她小姑比较。 “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还是追着个老男人不放！丢脸死人了！”倪虹气得脸通红。 一时控制不住情绪，神情激愤地讨伐起了秦秋雨来，然而秦秋雨压根不理倪虹。 她跟宋幼湘道了声歉，拖着人就走。 远远的，还能听到倪虹跟秦秋雨吵吵的声音，宋幼湘摇了摇头，转身进屋。 屋里，徐叔青坐在轮椅上，面含笑容地在看魏棠带着安宁和淑瑛姐妹做游戏。 他们两家刚从外头结束游玩回来，三个小姑娘头上还都戴着绣了小花的八瓣儿童遮阳帽，背着魏棠缝的装糖果的小包包。 本来今天倪虹应该扑个空的，不过魏林川第一次做出游计划，没有考虑到可玩可看性，一天的行程安排，半天就结束。 只能遗憾回家，等下周安排。 “秦秋雨她们走了？”徐思曼从厨房端了切好的西瓜来。 这是他们回来的路上直接在路边老农家里买的，沙瓤的特别甜。 小辈人喜欢吃水瓤的，不过师母和陈奶奶都更喜欢沙瓤，特别挑的这种熟而不过的。 宋幼湘注意到，徐思曼提起秦秋雨的时候，徐叔青表情平淡，一点变化都没有，像是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走了，秦秋雨怎么又管起了倪虹的事？”宋幼湘挑了漂亮的瓜扇，坐到了空置的一台电风扇旁边吃。 别看宋幼湘租的这个小院子其貌不扬，但内里却大有乾坤，在家用电器还不普及的现在，宋幼湘这里什么都有。 光是电风扇就有三台，电冰箱和洗衣机这种极其稀缺的都有。 徐叔青看了眼厅里顶天立地的大书架，看了眼中间大书桌上，宋幼湘师母整齐的教案。 如果不是傅师母的原因，想必连电视机都能悄然给配上。 这时候弄台电视机有多难，特殊渠道的不提，走正规渠道的话，你得先有电视票，即使有票，数百块的价格，也让大部分家庭望而却步。 就算你有钱有票，还得去百货大楼登记排队，等上很长的时间，才能搬回一台黑白电视。 宋幼湘到京市来了多久？光是排队的时间有的都不止半年。 再者，她一个国营厂的厂长，能有多少钱？ 宋幼湘和老师和师母都是搞学术的，就算国家补偿了多年工资，但那些钱，傅师母肯定是要攒给厉安宁的。 更何况以宋幼湘的性格，也不可能花傅师母的钱。 电风扇是天热后才出现的，电冰箱和洗衣机，可能早在他来京市之前，就已经在这里。 宋幼湘到底知不知道，一旦被有心人注意到，她家里的这些东西，是完全经不起查的。 当然，宋幼湘很低调，和周边的邻居虽然关系不错，相处和睦，但应该没人知道她这里什么都全。 要不然，她这小院不可能这么消停过日子。 借冰箱冻菜，借洗衣机洗床单被罩的人会络绎不绝地来，但并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这些电器的外表，也都做了伪装。 如果不是今天人多，一台风扇放在厅里不够用，三台全搬出来，只一台摆在书桌上，外壳破旧的风扇其实并不打眼。 …… “三哥，这一碗是没有湃过水的，你吃这个。”徐思曼单独拿了个小碗给徐叔青。 徐叔青的身子虚，哪怕西瓜只是在井水里泡了一阵，徐思曼也担心他吃了受凉。 更不敢叫他多吃，只叫他尝个味儿。 第758页 徐叔青收回思绪，微笑着接过来，“其实我不吃也可以的。” 他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还嘴馋。 结果话才说完，几个小的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刺溜直响……徐叔青默默地拿勺子舀起一块。 这些电器背后的秘密，徐叔青不想去考究，他徐叔青的恩人，还不至于想用几样电器都不能用。 宋幼湘在江省出事，他鞭长莫及，但在京市，谁要是想动宋幼湘，动手之前，肯定得掂量掂量。 忙着准备实习工作的宋幼湘浑然不知头上多了顶保护伞，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非常满。 七十年代的我国，电子工业的水平还停留在靠铁锤和螺丝刀敲出电器，而临国却早已实现了家电产品生产的自动化。 宋幼湘暑假实习的京市广播器材厂，就是这样一家生产水平极低的设备厂。 然而放眼全国，像京市广播器材厂这样，有能力生产大型广播设备的工厂，只有寥寥几家。 电视机此时就属于这类设备的一种。 宋幼湘对现在国内厂家的水平没有抱有任何希望，但等她第一天去单位报到，她还是有些失望。 准确地来讲，是有些大失所望。 看上去有生产能力的京市广播器材厂，实质上只能小规模地生产笨重落后的电子管黑白电视机。 根本就没有生产彩电的能力和技术。 而这个时候，邻不仅完成了生产自动化，还早已经有了国内听都没有听过的，传真和微波设备的生产线。 并在国内市场饱和的情况下，把目光放向了国际市场。 宋幼湘有印象的是，上辈子看新闻报道，官方的统计数据，在八十年代初，国内电视机的普及率才仅为每千人五点一台。 远比于世界水平不说，连北朝的水平都够不上。 宋幼湘进去实行，不是去生产一线，而是去坐办公室。 第五百七十七章 想说谎怎么办 办公室的工作能做什么？ 两天翻完有用的资料后，宋幼湘再找不到自己能做的事情。 端茶倒水搞卫生的事情轮不到她，办公室里有争表现的同志，宋幼湘要伸手，反倒是有抢人家饭碗的嫌疑。 像是宋幼湘第一天报到，到办公室高一点顺手搞好了卫生，第二天就有同志到得比她还早一个小时。 等宋幼湘再到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被擦得蹭亮。 再加上她有大学生光环，这光环还不是普通的大学，而是华大，根本就没有人安排她做事。 上了一周的班后，宋幼湘没机会去车间和研发室，每天就是在办公室里看看报纸，喝喝茶。 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 宋幼湘心里着急，但厂里的人好像都不太理解她，对她的着急十分不以为然。 “小宋啊，生产线的工作枯燥无味，你去了那可是大材小用。”办公室的大姐劝宋幼湘。 车间有什么好呆的，又热又脏，味道也不好闻，小宋白白净净一个大学生，坐办公室是最好的。 再说了，宋幼湘已经参观过生产线了，知道电视机的生产流程了，没必要再去的嘛。 难道要堂堂大学生亲自站生产线给大家生产电视机？ 那不是开玩笑嘛。 当然，最最主要的是，厂里现在主要生产收音机和扩音机，电视机一年的产量也就几百台，上半年的生产计划早就完成啦。 大材小用也比现在毫无用处得好，与其在办公室里浪费时间，她还不如回家学习呢。 “姐，我还是想试试，哪怕是去设备研制科打下手都好的。”宋幼湘提了一袋子毛桃来，挑了两个先塞给大姐。 然后才给办公室各人分，“家里弟弟妹妹去乡下摘的，脆甜多汁，大家尝个鲜。” 搞卫生倒茶水这样低成本能在领导面前刷脸的工作有人抢了，宋幼湘也没怎么在意。 会来事的人，能在端茶倒水中抓住机会，不去端茶倒水也一样可以。 只不过宋幼湘到厂里一周多，压根还没机会接触到厂里的领导，只能先在办公室里下点功夫。 别看宋幼湘之前已经当过两个厂的厂长，但在办公室里实习，她就是实习生的身份，位置摆得很正。 无论什么时候，嘴巴甜一点，人大方一点不吃亏。 刚来的时候，哪怕宋幼湘是个实习的，暂时不会跟大家抢位置，但因为大学生的身份，其实也受到了一些微妙的排挤。 不过宋幼湘站在那里，什么不用说不用做，看着就不是好欺负的。 事实证明，宋幼湘可不光是看着不好欺负，是真欺负不了，她嘴巴甜，可从来不代表她好说话。 所以，哪怕现在有人心里有微词，也是一点不敢表现出来。 “你去那里干嘛？那可是个穷衙门，办公室里都是些忙起来不修边幅的糙老爷们。”领了桃子的同事跟宋幼湘道谢，顺嘴搭话。 宋幼湘笑，“学习呀，我来就是学习的。” 器材厂的设备研制科有些神秘，宋幼湘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科室在哪里，反正就没见着过。 但厂里肯定是有这个科室的，宋幼湘在办公室的资料里看到了他们的申请材料。 现在设备研制科，正在研究降低生产成本的新型黑白电视，一直在往上打申请，找厂里要研究经费。 第759页 就是吧，这申请资料还是半年前的，一直没给批呢。 大家对宋幼湘的想法特别不理解，大学生毕业分配出来直接坐办公室多好，干嘛非要费力不讨好地去做研发的事？ 宋幼湘也没想让大家都理解她，她准备找机会跟领导谈谈。 办公室大姐对宋幼湘的话上了心，主要是宋幼湘没有什么大学生架子，挺会来事一姑娘。 在确认宋幼湘不是开玩笑后，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食堂大姐给宋幼湘指了路，“你要真想去，你找领导都没用，设备研制室厂里领导伸不上手，下周三，梅工会来厂里开会，你去会议室帮忙。” 听了办公室大姐科谱，宋幼湘才知道，梅工是五十年代归国的苏联留学生，后来还专门去国外学习过电视技术。 国内第一台电子管黑白电视机样机，梅工就是当时研发团队的主力成员。 “梅工性情有点古怪，你那么想去，你就去试试。”办公室大姐跟宋幼湘说。 这消息要是办公室大姐不说，宋幼湘一时半会还真打听不出来，“姐，谢啦，我明天再给你带我们胡同口的驴肉火烧。” 办公室大姐就好这一口吃的，闻言眼睛都笑眯了，“这怎么好意思。” 当然好意思了，等宋幼湘如愿被梅工领走，办公室大姐不光吃到了炉肉火烧，还吃到了江省来的毛毛鱼罐头。 周三的会议，宋幼湘一早就去帮忙准备了，她目的明确，这次倒也没人觉得她是在争表现。 整场会议，宋幼湘对梅工格外殷勤。 梅工好浓茶，喝得多，但以往茶缸子里的茶泡得总不够浓，还总是续不上。 但今天，茶的浓度刚刚好，而且茶水续得非常及时，添的茶水也不是死烫的那种，是刚刚好的温度。 添了两回茶水，梅工记住了宋幼湘，就连厂长都忍不住多看了宋幼湘几眼。 这华大来的小姑娘有意思，给梅工续三次茶，就给他续一次。 怎么着，梅工长得比好一些？！ “这是华大今年安排过来的学生，小宋过来见见梅工。”会议结束后，宋幼湘还没上前呢，厂长先把她叫了过去。 宋幼湘赶紧乖巧地过去。 “学无线电专业的女同志？”梅工上下打量着宋幼湘。 梅工这话倒是没有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就是纯粹意外的语气。 宋幼湘好奇地问回去，“女同志不能学无线电？” 梅工冷不防被噎一下，扭头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厂长，见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想进设备研制科？”梅工问。 他对宋幼湘还是有很有好感的，小同志肯定是有这想法，今天才跑来跟他献殷勤。 正好研制科最近也缺人，梅工心里已经同意了。 宋幼湘连连点头，眼睛发亮。 “行吧，你收拾一下……”梅工突然想起挺重要的一件事，“你今年大学几年级？” ——虽然知道不可以，但此刻很想说谎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想念在北京吃过的驴肉火烧啊…… 第五百七十八章 留下来 设备研制科的办公室在二分厂的办公楼里，这里是以前厂子弟学校的旧教室，四面都是洞开的大窗，窗外绿树成荫，环境特别好。 宋幼湘乖巧地跟在黑着一张脸的梅工身后，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你就在这里整理资料吧，别乱动隔壁的实验器材。”梅工把宋幼湘领到其中一间办公室，冷着脸说完，也没给她介绍一下同事，就离开了。 旧式半边楼本来就不怎么隔音，何况窗户都大开着。 没一会，楼上就传来梅工暴躁的通电话的声音，宋幼湘竖着耳朵听了听，像是在吼他们系主任。 “……你弄学生来实习我没意见，你好歹指派个能干活的来……大一，才大一！……” 宋幼湘缩了缩脖子，默默屏蔽掉楼上的怒吼，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很简陋且拥挤，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专业书籍和圈成筒的设计图纸，办公桌上也堆满了相关的资料。 很乱，却乱中有序。 头顶上一台吊扇咿咿呀呀地转着，办公室里有人在查资料，有人埋头计算，有人在画图纸，地上堆了好些废纸。 办公室里多出一个人，也没有人在意，顶多就是抬头扶起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看了一眼，又埋头忙碌起来。 看出他们现在很忙，宋幼湘也没上前打扰，她去书架旁找了个没人的空桌位，先从书架上找书看起来。 楼上，梅工发了一通火后，才心情平复下来听那边的人说话。 “成绩优秀？”梅工轻哼一声。 学校里成绩优秀有什么用，国内无线电什么水平？学校里教的那点东西，只是粗浅的入门。 就是毕业生到了研制室，也要学习适应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参与到工作中去。 宋幼湘只实习一个月！ 真不如直接呆在总厂那边看看报纸来得省心。 要不是办公室实在缺人，宋幼湘表现又实在诚恳，再三表示哪怕是来搞卫生倒茶都好，也要来学习，梅工绝不会领人回来。 系主任嘿嘿地笑，他们把宋幼湘安排去广播器材厂，也没敢想宋幼湘能在梅工面前露前。 第760页 但现在宋幼湘争气，系主任肯定不能拖学生后腿，“老梅啊，宋幼湘同学学习能力非常强悍，我这也是提前替咱们厂网罗人才，不然这好苗子，就该被别的专业抢走啦！” 系主任把宋幼湘夸了又夸，越夸梅工越不信，但系主任说得正在兴头上，他一时半会也打断不了。 直到最后，系主任才放下真正让梅工侧目的筹码。 “宋幼湘同学英语很不错，你信不过她的专业学习能力，不如让她尝试翻译相关资料。”系主任笑眯眯地道。 电视机技术的外文文献涉及许多专业名词，并不是一般英文好的同学就可以胜任翻译工作的。 梅工这里也确实缺这方面翻译人才。 他自己倒是可以进行翻译，但只他一个人，也没有三头六臂，平时要搞研究实验，翻译工作只能安排在下班之后进行，进度缓慢。 等梅工挂完电话，平复了心情再下楼，看到就是宋幼湘在角落里安静看书的模样。 倒是好心性，沉得住气。 梅工把宋幼湘叫出办公室，递给她一份前些天刚从二机部十局拿回来的资料递过去，“看看，能看懂吗？” 宋幼湘接到手里看了一下，是一份关于元器件技术要求的相关资料，她能看懂大部分，但有些还得查资料才能确定。 “能，但我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翻译出来。”宋幼湘抬头对上梅工的眼睛。 可以做到的事，宋幼湘不喜欢说“试一试”，“应该可以”这样的话。 当然，如果实在超出能力范围，她也绝不会硬着头皮说可以。 “行，那就两天后交给我。”梅工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资料整理工作不能耽误。” 说完，梅工往里看了看，“老李，过来一下，这个新来的学生你带一下，办公室的资料整理工作就交给她来做。” 老李正画图呢，抬头推了推眼镜，看了宋幼湘一眼，点头应了一声，又埋头工作起来。 宋幼湘拿了资料回办公室，没有埋头看资料，而是仔细收好，先站在李工后头，看他画图。 李工看了她一眼，没管，继续工作。 这一站就站到了快下班的点，李工的图画好了后，这才站起身来，安排交待了宋幼湘一些基本的工作。 “桌面上的东西都不要动，主要是地上丢的图纸，你分类收集好，不要乱扔。”李工把钢笔拧好，插进胸前的口袋。 说完，动作利索地把图纸卷起来，看了眼手表，“快下班了，今天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再来收拾。” 晚上办公室肯定会回班，宋幼湘一个实习小同志，也帮不上什么忙，没有必要在这里耗着。 宋幼湘点头要走，李工一拍额头，“饭票领了没有？走走走，我先带你去把饭票领了。” 李工一路领着宋幼湘去领了饭票，去食堂报了餐，才去忙自己的事。 宋幼湘回到家里，先找书看，今天李工画的图纸有些复杂，有些地方她不太能理解。 大概是性格原因，宋幼湘不是那种有问题立刻会问的学生，她会先自己研究，确定自己解决不了后再提问。 不同于前一周的闲散，接下来的时间宋幼湘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每天早早起床，提前去办公室，先收拾图纸，再搞卫生准备茶水，接下来一天的时间，主要是是看李工他们工作画图讨论，工作之外的时间进行翻译工作。 然后再挤着时间提问题。 两天后，宋幼湘把翻译好的资料交给梅工，梅工第一眼先被宋幼湘的字吸引。 看得出来是下苦工练出来的字，然后才看的翻译内容。 资料翻译得十分准确，有极个别宋幼湘不确定的地方，也用红色钢笔标记了出来，可以再进行讨论。 “嗯，还行。”梅工点了点头。 收下资料，又交给了宋幼湘另外一份，顺便还给了宋幼湘两本专业相关的入门书，“我听李工说你这两天跟着他在学习，看不太懂吧？” 宋幼湘点头，研发室这里是专业知识最前沿的地方，学校学习的知识要比这里落后不少。 第五百七十九章 高考出结果了 留下宋幼湘，是因为研制室确实缺人。 也因为厂长帮着宋幼湘说了些好话，虽然华大系主任极力夸赞宋幼湘，但梅工看宋幼湘一直是带着些审视的。 不过这两天宋幼湘表现出来的谦逊好学，还有对待工作认真的态度，让梅工已经有些改观。 没有人不喜欢谦虚好学的学生，梅工也一样。 而且宋幼湘也确实如他们系主任所说，学习能力很强，李工昨天下午着急画图，出现一个小错误，还是宋幼湘指出来的。 “看完有不懂的地方，直接问李工。”比之先前总是黑脸严肃的样子，梅工现在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 宋幼湘把书收好，中气十足地应声，“是！” 说完，宋幼湘脚步轻快地离开办公室，下楼继续工作，路过实验车间的时候，宋幼湘往里瞅了一眼。 里头摆着不同渠道弄来的国外电视机样机，有的在拆解分析，有的在埋头进行组装试验。 宋幼湘看了一眼，肃然起敬，国内电子信息技术的发展，就是从这些国外淘汰下来的旧机器里，技术人员拆了装，装了拆，一点点研究摸索出来的。 第761页 虽然宋幼湘到研制科只呆了三天，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形的紧迫感。 大家都在拼命学习，拼命追赶，想要拉近和国外的距离。 现在他们是比不上国外，但用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一骑绝尘，让人望尘莫及。 宋幼湘向来沉得下心去做一件事，等朱婷和徐思曼几个满脸笑容地找到家里来，她才反应过来，高考出成绩了。 不必多问，看大家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这次成绩喜人。 “我们统计过了，已经有不少同学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朱婷笑着道。 按照出来的成绩预估，接下来还有很大一部分同学会拿到大学或者大中专的录取通知书。 现在就只等录取工作全面结束，初晓统计详细数据交到学校。 这将是一份非常漂亮的成绩单，足以将学校那些不和谐的声音狠狠压下去。 补习班的成绩宋幼湘关心，五星大队那边的成绩，宋幼湘也关心。 “我考上啦！跟桂香一个学校。”许慧的电话来得最早，电话才接通，许慧就抑制不住激动喊了起来。 喊完许慧就哭了，她终于考上了。 她是老知青，年纪不小了，家里又是那样一个情况，父母都只能住楼道，她回去都没有立足之地。 她一直没有提过回城的事，是因为知道一旦提及，会叫父母难做，兄嫂也会排斥。 从这几年来，家里一直催她早点结婚，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现在终于考上了，凭自己的本事回城，谁也不能说她。 不光不能说她，还得来跟她打好关系，盼着以后要借她的光。 “考上就好。”宋幼湘也替许慧高兴。 许慧哭了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把电话给等在一边的王臹，让他跟宋幼湘说。 五星大队今年延续了去年的好成绩，考上的也有不少。 “江媛朝考上了省城的医专。”王臹最后才说起江媛朝。 宋幼湘扬了扬眉，上辈子江媛朝后来考上的，也是省城的医专，毕业分配有江父的人脉在，被分到了省城的大医院。 没想到这辈子，好多事情都改变了，这一点倒是没有变。 “挺好的。”宋幼湘知道王臹话里的未尽之意，他特意提这一嘴，是想问问宋幼湘的意思。 考上了，能不能去上，这是说不准的。 王臹从来就不是那种刚正不阿的干部，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江媛朝的问题很模糊，她的成分没问题，但她犯过错。 这是有些情况下，一点小错误都无法允许的特殊年代。 如果没有宋幼湘，王臹大概率不会管江媛朝的事，但他现在这么问，是对宋幼湘明晃晃的偏心。 “臹叔，你怎么这么好。”宋幼湘心里说不出来的窝心。 上辈子宋幼湘一直觉得自己是不受老天厚爱的那种人，但这辈子，她是。 从王臹这里，她得到了长辈不问缘由的偏爱。 “说什么肉麻话，过年回不回？”王臹打了个抖，差点直接上手搓胳膊。 宋幼湘感动的情绪一下就被打散了，“回的，我们两家的屋子，您记得给收拾好。” 过年宋幼湘是无所谓在哪里的，但魏林川和魏棠他们肯定要回去。 “嘿，我提这事干嘛！那你回来也不能闲着，养殖厂那边的工作你得帮忙理一理……”平白给自己揽了个事，王臹大觉吃亏，立马跟宋幼湘讨价还价起来。 许慧在一边听得无语，看了眼外头炎热的天。 这才几月？怎么就安排起过年的事情来了。 知青点里，江媛朝拿着录取通知书，心里的抑制不住的激动，她考上了！ 考完她其实没有什么信心的，但没有想到，竟然是大队最早一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 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把大队和公社要盖的章盖好，她就能收拾东西回城了，就是不知道这事会不会顺利。 江媛朝有些后悔自己以前认不清形势，犯了不少蠢，要是大队稍微卡她一下，这个学她就别想上了。 就算大队和公社的章能顺利敲下来，回城去哪里，江媛朝心里也有些摇摆不定。 江家回不去，宋家不想回，去找许家栋的话，他们现在也没有结婚，始终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说到许家栋，也不知道许家栋考得怎么样，有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应该收到了吧，她寄了那么多复习资料过去。 那些京市来的复习资料很有用，很多题型都有涉及，只要认真做了理解透了的，大概率不会失分。 而且许家栋高考前写信回来，也说自己复习得还不错，对自己很有信心。 她没有信心都考上了，许家栋那么有信心，应该不会有问题，同时出于某种诡妙的心理，江媛朝又希望许家栋没有考得太好。 毕竟她考上的只是中专，要是许家栋考得太好，她怕两人差距会太大。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八十章 挨打 淮市第一中心医院，许家栋目光呆滞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发黄的天花板，脑子里头空白一片。 这里一间多人病房，不大的房间里，六个病床上都有病患，周围还有他们的家属。 吵，特别吵闹，像有几百只鸭子在耳边叫唤。 第762页 明明天气炎热，但他只觉得全身发冷，医院又薄又硬的被子味道难闻不说，还一点都不保暖。 “家栋，手续我这里给你办好了，你打完针自己回去啊。”送许家栋来医院的，是办公室里的同事。 同事边说边点手里的票据，这些东西拿给许家栋看一下，他要拿回单位报销的。 结果说完没听见回话，抬头一看，许家栋目光直直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看他这样子，同事心里鄙夷，嘴上却是劝着道，“没事，你还年轻，今年没考上，明年还是可以再考的嘛。” 就许家栋那样的复习态度，能考得过才怪呢，自己心里没有一点数，高考前还跑去跟人喝酒。 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一点识人之力都没有，什么朋友都乱交。 那些人一个两个仗着家里老子有点本事就不务正业，有班不上有习不学的，许家栋跟他们混在一起，以为他们会早看他一眼吗？ 他们拿许家栋逗乐子呢。 不过良言难劝该死鬼，许家栋刚跟这些人混到一起时，办公室里不是没人提醒过许家栋。 但有用吗？许家栋嘴上应得好，私下还不是跟人打得火热。 啧，也不知道许家栋这一住院，他那些好兄弟会不会来看看他。 同事撇嘴摇头，把票据在许家栋眼前晃晃，“你看一眼，看完我得拿回去。” 许家栋把脸扭向一边。 同事见他这样，也不给他看了，反正看不看也没什么关系，都是要拿去厂里报的。 本来许家栋要是态度好一点，同事还能提醒一下许家栋别忘了营养费的事，现在还是算了吧。 同事走了，不过走之后还是跟护士说了声，麻烦她注意一下许家栋的情况，别到时候水吊完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吱个声。 许家栋是一时接受不了，情绪激动晕倒的，在医院里挂了一天水，休息了一天，身体是好了。 但心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 回到厂里，听着同事或真或假的安慰，许家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现在是一个字也不想听到有关高考的事，但总有人在他耳边提。 唯一让他心里舒服一点的是，他这次没考上，没人说他是没复习好，而是把责任怪在了拉他去喝酒的人身上。 “许家栋，许家栋！”销假当天上午，有人直接闯进了许家栋所在的办公室。 是喊许家栋去喝酒的黄光明几人。 这几人来势汹汹，进来不是敲门，是一脚把办公室门给踹开的。 望着地上的木屑，大家都有点吓到。 黄光明几人直直往许家栋去，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吃人。 许家栋吓了一大跳，不受控制地往后缩。 办公室的同事吓归吓，大家还是上前拦了拦，“黄光明，这里是办公室，你跑来这里闹什么！” “我闹？呸！”黄光明被人挡着，也没莽着撞上去，而是遥指着许家栋的鼻子，“你们不问问这杂种，干了什么好事！” “他令堂的，老子好心好意请他喝酒，可没有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去，这杂种倒是好，酒喝了，反手就捅老子一刀！” 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看向许家栋。 许家栋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也不知道是身体的原因，还是被吓的。 面对众多质疑的目光，许家栋赶紧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大家又看向黄光明。 黄光明叫许家栋给气笑了，往旁边猛呸一声，“你娘们叽叽的做这鬼样子给谁看呢！你自己说，你没考上大学是因为老子请你喝酒吗？” 这两天厂里传这流言传得厉害。 开始他们听了也就听了，反正平时也没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什么好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他们说呗，反正又不会掉肉。 但这些人说到他们家里去，就有些过分了啊，最过分的是，许家栋竟然一句澄清的话都没有。 他们这些靠家里风光的，基本都是在外头耀武扬威，在家里装孙子。 毕竟亲爹的皮带和经济制裁，他们一个也承受不住。 “不是，我从来没有说过！”许家栋忙道，说完，他有些低落地垂下头，“酒是我自己去喝的，跟你们没有关系。” 办公室众人目光挪向黄光明，他们横行霸道惯了，许家栋哪里敢说实话。 操！ 黄光明差点没有原地爆炸，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许家栋这么能装呢。 这话阴阳怪气的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在内涵没考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 天地良心，那天他倒是想灌酒来着，但许家栋鬼精鬼精，没喝两杯就装醉倒下了。 这要是他把人灌醉了，这罪名担了也就担了，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别给我装成个小媳妇样，恶不恶心！”黄光明气道，“你没考上，分明就是你自己考试的时候睡着了！没时间答题才落榜的。” 办公室里众人目光滞了两秒没反应过来。 考试的时候睡着了？那可是高考啊，许家栋怎么能睡着！ 许家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考数学的时候，确实是熬不住眯了一下，但并没有耽误他答题。 “我是宿醉头痛不舒服，趴了一下，没睡。”许家栋怎么可能承认。 第763页 黄光明火一下就涌了上来。 本来他就是一直压着火气，许家栋好好说话就算了，但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绵里藏针，他忍不了。 黄光明真浑起来，办公室里人也拦不住他，他又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后头跟着人呢！ 在踹翻两张椅子后，撞翻一个同事后，黄光明冲到了在文件柜边缩着的许家栋身边，一下就把他给提溜了起来。 一拳头砸下去，许家栋脸就青了，有血染红了嘴角。 …… 出院没两天，许家栋再次住进了医院。 第五百八十一章 筹码变重 江媛朝从来没有见过鼻青脸肿的许家栋，她都怕一个不注意，许家栋就没气了。 “护士，他没事吧？”江媛朝不知道第几次问来病房给别的病人换药的护士。 护士看了眼许家栋，“没什么大事，好好照顾着吧。” 江媛朝行李就在脚边，她找到许家栋的单位，东西都没地方放，就给人送到了医院这边。 可现在看在许家栋奄奄一息的样子，江媛朝实在是不太知道要怎么下手照顾，只能坐在一边守着。 虽然她才到淮市，但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这事两方都有错，只能各打五十大板。 打许家栋的人只是厂里的职工子弟，也没法处罚他，就是叫他家长好好教育一下。 至于许家栋这边，厂里的意思是让他先好好养伤，工作的事暂时先不用担心。 江媛朝不是太懂这个不用担心的意思，本来挺能表达关心的一句话，配上同事意味不明的表情，莫名就叫人预感不太好。 “家栋，你实在不行，叫你爸想办法把你调回去吧？”江媛朝守了两个多小时，许家栋青肿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先前许家栋骗江媛朝，说许父是厂领导。 本来是谎言的，但许父运气好，到底还是沾了许家慧的光，升了个车间副主任。 领导说不上，勉强算是个小干部吧。 江媛朝到江父养身体的时候，许父已经升职有一段时间了，内里如何外人不知道，表面上看反正是蛮有派头的。 许家栋没想到睁开眼会看到江媛朝，江媛朝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楚。 这个时候江媛朝怎么会在这里？ 黄光明打人不留力气，是下了死手的，许家栋身体被打得哪哪都痛，但脑子还能用。 这一房更是转得飞快。 江媛朝也参加了今年的高考，现在正是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 她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两个可能，但考上的可能性最大。 江媛朝考上了！许家栋内心巨震。 是了，上辈子江媛朝也是考上了的，这辈子也考上挺正常的。 他是隔了一辈子，学的知识早忘得差不多了，但江媛朝不是，她下乡时间也不长，知识还在脑子里。 可是江媛朝怎么能够考上！ 上辈子江媛朝就经常拿他跟别人比较，嫌弃他没出息，这辈子他不光大学没考上，从宋幼湘那里骗来的工农兵大学机会都没有。 他现在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城市国营厂的小职工罢了。 现在工人吃香，再过十来年，就得百临下岗，何况就淮市那么个小破厂，撑不撑得了十年都不好说。 做生意？ 许家栋在心里摇了摇头，上辈子宋幼湘发了大财，他和江媛朝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做生意。 但两个人不知道是没财运，还是什么原因，做什么赔什么，许家栋早绝了这个心思。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自己走仕途，有了权，难道还怕没钱吗？ 现在他还能怎么走？ 他手里没人脉没资源，连爬个办公室主任估计都得几十年，从国营厂领导升上去的路子根本行不通。 等等……许家栋思绪乱了一会。 好不容易理清思路，想起这辈子他和江媛朝是可以不在一起的。 可是，江媛朝考上了大学。 江媛朝没有她的养父母，这辈子还是成了大学生，她身上重新有了重量级的筹码，许家栋心里有些动摇。 “你考上了哪所学校？”许家栋费劲地抬眼看江媛朝。 江媛朝本来打算等许家栋好了出院再说这事，现在许家栋问起来，她立马把通知书拿了出来。 “省城医专，这是录取通知书。”江媛朝没有可以分享喜悦的人，现在才有机会展示。 她眉开眼笑地指给许家栋看，许家栋的心却沉到谷底。 跟上辈子一样的大学！ 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上辈子的命运？ 可宋幼湘、唐桂香、刘德光……甚至是他帮助的那位未来大佬，这些人又怎么解释呢？ 他们的命运轨迹可都是变了的。 “家栋，你想办法调回省城吧，到时候我上学你工作，你还可以准备明年的考试，我帮你一起复习……” 如果许家栋可以调到省城，那婚事的事可以提一下，正好她现在也是大学生了，正合时宜。 许家栋心里不是滋味地应着，心里却是一阵阵绝望，真的没有办法改变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没有注意到，隔壁病床那边，在江媛朝拿出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有人抬眼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第764页 …… 周末的时候，宋幼湘没有跟魏林川他们去动物园，而是把留在京市的，初晓的核心成员喊来家里开会。 这次会议主要是讨论这次初晓没有上线的那一批学生的安排。 学习这种事情，补习班就是个辅助，学得怎么样，发挥出来几分，主要还得看学生自己。 不过既然落榜，那就还有补习的需要。 尤其是那些离录取只有一步之遥，还想再拼一回的同学，宋幼湘觉得可以留住。 事实上，早就已经有同学前来咨询了。 施谦手里有张粗略统计的表，“有几个同学底子不错，是不是要主动把他们留下。” 有华大补习班在前，其余学校也开始把手伸向这一块的。 这里头有学校牵头的，也有同学组织的。 大家是竞争关系，有好的生源，肯定会引起抢夺。 “留是要留，但主动权要在我们手里，姿态不能放低。”宋幼湘看着徐思曼几人道。 初晓毕竟只是学生运营，哪怕是挂靠在学校，也只是借势，补习班又只办了一期，还没有自己的权威。 这种情况下，要谨防被反客为主。 他们能姿态高的底气，就是这次高考的漂亮成绩。 其次是所有为补习班付出良多的讲课老师，是初晓的核心成员。 初晓的讲课老师，一个个放在后世，个顶个的金牌讲师，并且通过这半年的努力，他们建成了庞大又系统的资源库。 还有他们的老师在背后支持 ，师资力量绝对的雄厚。 最后才是华大这块金字招牌。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八十二章 偶遇 初晓的工作有徐思曼负责，宋幼湘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研制室的工作上。 真正进入一个专业的领域，宋幼湘没有太多别的感觉，就觉得自己需要学习，不停地学习。 这件事容不得丝毫放松，稍有懈怠，就跟不上前辈们的思路。 “小宋，明天跟我跑一趟津市无线电厂。”李工这天开完会回办公室，心情极好地招呼宋幼湘。 津市无线电厂和京市广播器材厂是兄弟单位，在五十年代的时候，两厂就由二机部十局领导，最早进行电视发射设备和信号接收的研究。 研制室好些前辈，都有在津市无线电厂学习工作的经历。 宋幼湘一愣，“我？” 坐在宋幼湘旁边的一位师兄笑着提醒她，“咱们办公室就你一个小宋，明天记得早点到火车站等李工。” 宋幼湘只是惊讶为什么会选她，李工是有自己的学生的，人就在隔壁实验室。 但李工既然选择她随行，那她肯定会出色地完成工作。 李工只说要宋幼湘准备出差，但这趟出差做什么，他都没有说，转眼就埋首到图纸堆中去了。 宋幼湘先找梅工了解了下情况，知道这趟去津市，是交流两厂近期的研究成果，还有行业内的首次学术会议，得去三天。 听到学术会议，宋幼湘表情就变了。 “这次各厂都会派代表来，好好表现。”梅工看了眼宋幼湘，提醒她。 这时候搞无线电的单位不多，但能拿出来的，个个都是专业大牛。 不光是个学习的好机会，还是个在大佬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宋幼湘也是赶了巧，现在科室正是忙的时候，实在抽不出人跟李工一块过去。 当然，李工一个人去也可以，但宋幼湘工作的半个月，谦虚努力，表现亮眼。 梅工和李工一商量，就决定把这个机会给了宋幼湘。 也因为是首次学术会议，只是个预热，这次是津市无线电厂牵头，各方面都还不太成熟，宋幼湘才能得到这个机会。 “我会尽力做到最好。”宋幼湘郑重点头，心脏跳得有些快。 从梅工办公室出来，宋幼湘回总厂去办手续，开介绍信，领出差要用的全国粮票，打条子领出差津贴。 “怎么样，在那边梅工没有为难你吧？”在总厂呆了一周多，宋幼湘还是很招办公室人的喜欢的。 那天梅工沉着脸把宋幼湘领走，办公室的同事还担心了两天呢。 宋幼湘一回总厂这边，办公室大姐就喊住了宋幼湘，“这才过去多久啊，就瘦了不少，工作很辛苦吧！” “是呀，你可别硬撑，实在不行咱就回办公室，不受气。”旁边的同事也道。 宋幼湘人美嘴甜，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哪怕什么也不做，也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嘛。 “梅工对我挺好的，工作不辛苦，挺充实的。”宋幼湘笑着道。 知道宋幼湘要跟李工去津市出差，大家都有些意外。 “诶，是不是我记错了，去年那个小刘还是小周的，是被梅工骂走的吧？”办公室大姐转头问身边的同事。 旁边的同事点头，“可不，哭着来办手续的，挺高大个男同志，愣是哭得话都说不出来，听说骂得可狠了。” “哪里就去年啊，今年年初还骂走个工作两年多的呢，为了不跟梅工一起共事，主动申请调下去了。” …… 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宋幼湘站在一边，“？” 他们说的梅工跟宋幼湘接触的梅工完全不一样，就算第一天黑脸，宋幼湘也完全可以理解。 第765页 研制科本来就缺人手，梅工肯定是希望学校安排学得深能做点事的同学来实习的。 之后梅工待她就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了，安排她翻译，跟着李工学习，工作上很严厉，但宋幼湘跟着学习到了很多。 宋幼湘没在总厂呆太久，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后，就回去了，马上要去出差，但今天的工作还得做完。 第二天一早，梅工他们到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收拾得条理清楚。 需要宋幼湘整理的资料都整整齐齐摆在书桌上，需要查阅的资料宋幼湘也都查好在相应的页数做好的标记，内心满意地点了点头。 跟宋幼湘一起出差的李工也感受到了跟宋幼湘出差的不同，真的是处处妥帖细致。 为什么说是宋幼湘，而不是女同志呢？ 主要是干他们这行的女同志，大多比较粗糙，直来直往，尤其是为人处事上，不够圆滑，细腻心思基本都用在了专业技术上。 宋幼湘是少数为人处事周到，又沉得下心来搞技术的同志。 另外就是，出差这事需要锻炼，头一回出差，大多什么都不懂，宋幼湘就不一样的，她看上去十分有经验。 从宋幼湘进办公室起，李工就没有关心过宋幼湘的经历，只知道她是华大的学生。 火车上也没法画图，李工一问才知道，宋幼湘是知青通过高考考上的大学，考上大学前已经在国营厂参加工作。 宋幼湘提都没提自己是厂长的事，李工也没深问，但看宋幼湘的目光还是多了几分欣赏。 有宋幼湘在，繁杂琐事李工直接交给了宋幼湘，半点不操心。 京市挨着津市，现在火车速度不快，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时间而已。 工作行程下午三点才开始，宋幼湘和李工吃过午饭后，自己独自出门逛了逛，准备带点津市的特产回去。 宋幼湘上街没多久，就看到了个特别眼熟的人。 就在她前头不远，魏闻东推着自行车，和一个皮肤黝黑，个子不高的男青年走在一起。 他们迎面走来，距离越来越近。 在宋幼湘看到魏闻东的同时，魏闻东目光扫过宋幼湘，一点波动都没有，好像只是看到一个陌生的过路人。 宋幼湘刚刚跳起的心飞快被摁回原地，擦肩而过的瞬间，宋幼湘听到黑皮肤男青年管魏闻东叫“建设”，口音听着带闽省口音。 建设？ 应该在南边的魏闻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八十三章 相遇不相识 两人相遇不相识，连目光都只是平淡掠过。 擦肩而过后，宋幼湘连头都没有回，魏闻东也是一样。 倒是魏闻东旁边的男青年，在路过宋幼湘后，回头看了好几眼，还跟魏闻东夸，“你看到刚刚走过去的女人没有，长得真够漂亮的。” 魏闻东借着机会回头看了一眼，近乎贪婪地看了宋幼湘的背影一眼。 “漂亮吗？我没注意，阿山，别忘了我们是有任务的。”魏闻东沉声。 叫阿山的黝黑男青年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安啦安啦，我就是看看而已，我又不是阿昆。” 提到阿昆这个名字，魏闻东脸色沉了沉，但没有多说什么。 宋幼湘进了路边的供销点后，才探出头往刚刚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魏闻东和那青年已经不见人影。 她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见一面，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过转念想想，能在这里见到魏闻东，也算是意外惊喜了。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有多注意周围的情况，但却没有再见到魏闻东的人。 见不到也好，魏闻东现在的身份，大概也不方便跟她见面。 回到招待所后，很快宋幼湘就没有时间想魏闻东的事了，李工带着她提前去了无线电厂。 参观学习记录，等再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以后。 无线电厂的招待所比较简陋，水房在一楼，宋幼湘去楼下洗漱回来，刚进房间门，还没来得及开门，就被人捂住嘴扣到门上。 “别喊，是我！”魏闻东一手握住宋幼湘顶起来的膝盖，往后稍退了一步。 差点没挡住，魏闻东后背忍不住冒汗。 宋幼湘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这种时候你怎么来了，不会叫别人发现吧？” 分别这么久，宋幼湘当然想念魏闻东。 没见着面的时候还好，见到了不能好好呆在一起看看对方，说说话，心里就更加难熬。 但比起魏闻东的安危，这些都不算什么。 “放心，我有分寸。”魏闻东接过宋幼湘手里的脸盆，随手放到一边，把宋幼湘抱进怀里。 听着他微哑的声音，宋幼湘无言回抱住他。 宋幼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魏闻东忽然放开了她，伸手摸了把她的头发，“头发怎么都没擦干，会头痛的，毛巾呢？” 黑暗里，宋幼湘抬头看着给她擦头发的魏闻东，轻轻踮起脚。 “……”魏闻东手一顿。 良久，魏闻东微喘着把宋幼湘摁进自己怀里她，“别闹！” 虽然很想替宋幼湘把头发擦到干透再走，但魏闻东能停留的时间确实不多。 “你在津市呆的时间要注意，尽量别往外跑，还记得你当初认出良老鼠说的话吗？今天跟我一起的人……” 第766页 宋幼湘心猛地揪紧，一把抓住魏闻东的手腕。 魏闻东手顿了顿，才又轻轻替宋幼湘擦头发，“就是你想的那样，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别叫我担心。” 现在是她叫他担心的事吗？ 分明是他叫她担心！ 不等宋幼湘说话，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且越来越近。 “你也别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很快了，很快我就能以魏闻东的身份回到你身边。”魏闻东亲了亲宋幼湘的额头。 说完，魏闻东动作迅速地藏进房间的柜子里。 “小宋？”李工敲了敲宋幼湘的门，只敲打了一下，“我见你上来了，但一直没开灯，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幼湘整理了一下情绪，赶紧把灯打开，“没事，我就是怕开灯有蚊子进来。” 现在正是天气热的时候，蚊子是挺多的。 “没事就好，你别开门了。”李工放下心来，也没叫宋幼湘开门，直接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了一会儿，魏闻东从柜子里出来，两人这才在灯光下看见对方。 “别担心，我走了。”魏闻东克制住自己，没再去抱抱宋幼湘。 他怕自己这一抱，会舍不得松手。 魏闻东离开后，宋幼湘站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 等坐下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光是嘴唇红了，眼睛也有点发红。 晚上宋幼湘没有睡好，整晚都在做梦，梦里一会在五星大队，一会又到了后世看新闻的病房，又梦到和魏闻东一起，被人追着跑。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才不过清晨五点。 强迫自己睡了个回笼觉，结果回笼觉更累，杂乱的梦境更加清晰，还不如不睡。 “怎么眼睛肿成这样？”李工见到宋幼湘，吓了一跳。 宋幼湘已经拿冷水洗过脸了，但人还是没什么精神，“晚上有点没睡好。” 好在吃过早饭后，宋幼湘就重新有了精神，并没有影响到工作。 第二天上午还是跟无线电厂的同志交流，下午是第一场会议，宋幼湘坐在李工身侧，全程都在旁听，不时埋头奋笔疾书。 这种会议本来就没有宋幼湘说话的余地，她主要就是学习的。 等会议结束，李工跟认识的老朋友交流，宋幼湘才有了表现的机会，不过宋幼湘很低调，一直没有冒头。 大部分时候都是别的大牛带的学生或者下属在表现，宋幼湘认真在听，努力汲取有用的知识。 还是李工看不过去，“小宋，陈工讲话的时候，你记录了不少问题，趁着机会赶紧问。” 宋幼湘这才把自己听报告时记录的问题问出来。 开始宋幼湘问的时候，大家还只是随便听听，等宋幼湘越问越深入，陈工他们表情就渐渐凝重起来。 像宋幼湘这个年纪的小青年，大多比较浮躁，问的问题往往不会太深，因为她们急于表现自己，有些他们觉得看似高深的问题，在陈工他们眼里，会显得有些无知。 但宋幼湘问的问题，却直指他们研究中的难点痛点，没有认真思考，没有足够扎实的基础，是问不出来这种问题的。 “老李，你们这个小同志不错，是梅工的学生？”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上船 等听到李工说，宋幼湘并不是梅工的学生，是华大无线电专业的学生后，还真有人当场意动，想收宋幼湘当学生。 “别别别，小宋才大一，就普普通通一学生，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她只是擅于思考而已，没你们想得那么好。”李工吓了一跳，赶紧找补。 开玩笑，要是开个会就把宋幼湘给炫耀丢了，回去梅工肯定得收拾他。 说话的郑工笑道，“学咱们这个专业的，就是得擅于思考啊，小宋是个好苗子，这次难得出山，有空我得找她们主任叙叙旧才行。” 都是一个行业的，虽然研究的方向不一样，但圈子就这么大，大家都是熟人。 “……”李工抹了把头上的汗，心里无比后悔。 怪他没想到，现在哪哪都却人才，像宋幼湘这样突出的，更加惹人注目，他们没有好好藏着，反倒把她展示了出来。 好了，现在遭人惦记上了。 李工现在庆幸的是，宋幼湘此时不在这里，她已经跟年轻的这一辈坐到一起去交流了。 “行了，你们就别争了，让孩子好好沉下心来读书，别把孩子给捧杀了。”好在很快有人站出来给李工解了围。 李工松了口气，掏出手帕来，抹了把汗。 见他这样，大家都笑起来，“多年不见，李工还是老样子，郑工跟你开玩笑呢。” 他们这一帮子人，好些是以前的同学，都比较熟悉，李工心眼实，和大家相处时，大家总爱同他开开玩笑。 这话出来，郑工摆了摆手，“这回还真不是，我是真看好小宋这个好苗子。” 年轻人是装出来的沉稳，还是真的沉稳，看眼睛就知道了，宋幼湘目光坚定平静，个性应当十分坚毅。 大家听到郑工这样说，忍不住都回忆了一下宋幼湘刚刚的表现，确实是很亮眼。 李工真急了，看他着急，还是刚刚解围的同志，“行了，你们单位有梅工在，他们没戏。” 第767页 “再说了，京市什么条件，他们都在山旮旯里，要什么缺什么，没有多少竞争力。” 郑工顿时幽怨地看过来，这大实话怎么就这么戳人心呢。 “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山旮旯怎么了？远离城市喧嚣，正是潜心搞研究的环境，就算条件一时不好，难道还能一直不好？”郑工反驳。 又问李工，“老李，你们单位的经费，总厂还拖着没批吧，我们单位就不一样了，对研究十分支持。” 说着研究经费，又是一桩痛事，大家都有许多共同语言，话题很快转移开来。 虽然话题转移开了，但李工还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等回到了招待所，李工难得没有回房间看书画图，而是拉着宋幼湘，有些笨拙地同宋幼湘谈心。 “？”开始宋幼湘还不明白李工的意思。 但李工在专业上厉害，在谈话方面还是差宋幼湘一点，很快就叫宋幼湘套出了反常的原因。 宋幼湘有些好笑，又有些窝心，“您放心，毕业时我的第一选择肯定是咱们广播器材厂，不是别的单位。” 如果那个时候她需要进单位的话，宋幼湘希望是广播器材厂。 梅工处事简单粗暴，很多人都觉得他不好相处，但效果却出乎意料地好。 厂里研制科的环境特别简单，大家专心搞研究，几乎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纷争。 开始宋幼湘还以为专心搞研究钻研学术的人都比较淡泊名利呢，但这两天她仔细看着，观察着，发现并不是这样。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牵扯，就有纷争，有的单位远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谐。 这还只是出席学术会议的同志，他们背后还有整个部门呢。 有了宋幼湘的话，李工总算是可以安心，他压根就没去想，宋幼湘放弃毕业分配的可能。 没办法，现在这个时候，毕业分配，还是分配进好单位，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并为此不择手段的。 宋幼湘说这话，在李工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当然，毕业分配这事，宋幼湘说了不算，但只要她表现一如既往地优秀，就算学校有别的安排，他们也是可以争取的。 安心了的李工这才回房间去忙自己的事，宋幼湘留在房间里，整理这两天的记录资料，偶尔会抬头看一眼门口。 也不知道魏闻东人还在不在津市，今天晚上会不会过来。 魏闻东没有来，虽然很想很想再见宋幼湘一面，但他现在的处境根本就由不得他任性。 昨天跑去见宋幼湘已经是冒险了，今天他不会再由着性子来。 “明天晚上咱们就得回去了。”阿山坐在码头的台阶上，看着天边的红艳艳的晚霞，心里有些惆怅，“这一上船，又得是一两个月上不了岸。” 魏闻东没说话，只不停地玩着手里的小刀，他没有这种惆怅。 阿山看魏闻东不说话，抬脚踢了踢他，“建设，今天晚上喝酒去，顺便再去前儿那供销社门口转转，看看漂亮女人。” 说完，阿山嬉笑着冲魏闻东挤眼睛。 魏闻东心里微沉，“今天咱们看守这批货，要是出了事，我们都没法跟昆哥交待。” 说到正事，阿山眼里的兴致淡了很多。 “阿昆奸滑得很，丢我们俩在这干脏活累活，他自己跑出去快活。”阿山撇撇嘴，心有不满。 魏闻东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微微一动，“别胡说，昆哥讲了，他是有正事。” 这次南下，魏闻东是以偷渡失败的身份，接触到这些人的。 也是运气好，他从海里被捞上来的时候，正好是阿昆捞的，阴差阳错地跟在了阿昆这个小头目手下做事。 搞走私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他们一个宗的人出来，极其团结且排外，魏闻东一个陌生人，想要取得信任非常难。 别看现在魏闻东跟二把手阿山走得近，实际上他一直处在监视考察当中，主要是做些苦力活，其余什么都接触不到。 但做他这个，最忌讳的就是打听，可以拼尽全力往上爬，但不该问的事，一个字别张口。 “嘁，找老相好快活是正事？”阿山轻哼一声。 第五百八十五章 想老婆孩子不 老相好？ 魏闻东垂下眼，老相好大概只是掩藏身份，这个老相好，及有可能是给阿昆提供货物的人。 津市本地人，女性，以阿昆每天往返的时间来看，这位老相好的住处离码头不到十公里。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临时联络的地点。 一般来讲，为了避免风险，每一次接头的暗号都有不同，地址也会相应变动。 但为了方便转移，位置离码头应该都不会远。 现在这个条件下，流动性的人和事最容易查，但现在不能查，可以先缓一缓。 阿山说完，看了魏闻东一眼，见他眼神茫然中有点意外，却又没再开口，满意地勾起嘴角。 “建设，想老婆孩子不。”阿山笑着问。 魏闻东目光看着天边的红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现在没资格想，等我挣到大钱，我再把她们接走……阿山，你会不会觉得我没种。” 说这话的时候，魏闻东眼里似乎还有恨意。 不被逼上绝路，他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怎么可能走“偷渡”这条路，甚至为此九死一生。 第768页 阿山还记得，魏闻东被救到船上，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问是不是到了港城。 那种频临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阿山记忆犹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豁出命为老婆孩子搏一条生路，你是我见过最有种的男人！”阿山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 两人没再进行这个话题，魏闻东坐了会儿，就起身去巡逻。 阿山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天色彻底暗下去。 一晚上十点多的时候，阿山和魏闻东暂住的茅棚钻进来个同样黝黑精瘦的男人。 这人正是阿昆。 先前魏闻东收到宋幼湘的信，和他一起的就是此人。 “快活回来了！”阿山看着老兄，满脸不快。 阿昆伸脚踢了踢他，让他往里头躺一些，甩掉身上满是汗臭的衣服坐下，“建设那小子呢？” “外头巡逻呢。”阿山冲外头呶了呶嘴，翻了个身，“你都不放心，干嘛把人带出来，还得时刻提防着，累死我。” 要不是有魏闻东，他早出去找人睡觉去了。 码头这种地方，从古至今都是难管之地，做事的力工多，自然有那种地方。 “阿伟和阿正那边接连出事，那边又下了大订单，咱们人手不够，不带他出来带谁，八叔公不给人手给我有什么办法。”阿昆随手扯过条毛巾过来擦汗。 扯过来一看，发现是干净的，又搭了回去。 这毛巾一看就是建设的，这小子有点龟毛，别的都好说，就是不能乱用他的私人物口。 阿昆嫌弃地撇撇嘴，目光找了找，从凉席下面扯了条发黑的出来，从脸擦到胸口，坐着不舒服，还顺手扯开裤叉子擦了擦。 干他们这行，那是拿命在博富贵，宗族里的男丁不多，未成年的每个都很珍贵，没有结婚生崽的，族老都不会放出来。 “那，查清楚了？”阿山问。 阿昆把毛巾丢到一边躺下，“查清楚了，身份没问题，他老婆孩子现在处境不好，你明天拿点钱给他，让他给家里汇过去。” 要人卖命，肯定得拿出诚意来。 阿山点了点头，抬脚踹了踹他，“别挨着我，热死人，反正建设晚上也不会回床上睡，你睡边上去。” 阿昆没好气地翻了个身。 “诶，我跟你说，前天我跟建设在外头遇着个……”阿山本来还想跟阿昆聊聊前儿傍晚遇上的漂亮姑娘的事。 结果还没开口，旁边就传来响亮的鼾声。 “死猪！”阿山骂骂咧咧地踹了阿昆一脚，翻个身睡觉。 茅棚外，魏闻东站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站着，像一根笔直的电线杆。 一直等到里头传来说梦话的声音，魏闻东才捏紧拳头悄声离开。 …… 魏闻东一直没有再出现，等到会议结束，宋幼湘和李工没有在津市停留，直接赶回了京市。 如果没有李工在，宋幼湘或许会想办法在津市多停留一天。 但李工着急回单位，这次的交流和灵感的碰撞让他有了新的想法，着急回单位研究论证。 宋幼湘不知道的是，她一走，阿山和阿昆就出现在无线厂不远的供销社附近徘徊。 不过他们也没停留太久，码头方向的浓烟让他们来不及打听，就又赶了回去。 魏闻东目光淡漠地看在地上被打得蜷缩，哭喊着说不知道起火原因的青年，沉默地摩梭着手里的小刀。 因为突然起火，阿昆顾不得货物损失，赶在相关单位前来查明火情之前，领着人提前搬货船，离开了津市。 明天发船有被海警查船的风险，但留在码头，更有叫人一锅端的风险，两权相害取其轻，阿昆主意拿得很快。 魏闻东没有二话，第一个上前搬货。 阿昆自己也上手做事，看到魏闻东的表现，心里十分满意，“本来准备让你今天给家里汇笔款的，现在事发突然，等下了船，不会亏待你。” “谢谢昆哥。”魏闻东。 …… 在津市遇到魏闻东的事就跟做梦一样，突然遇到，又突然没了音讯。 这事宋幼湘一个字都没有跟魏林川兄妹提。 “幼湘姐，这周我们去了香山，这是冲洗出来的相片。”魏棠高兴地把刚从暗房里冲出来的相片给宋幼湘看。 魏棠现在学国画，没想到老师摄影技术非常好，指点了魏棠不少，还教了魏棠暗房冲洗的技术。 师母知道后，直接给魏棠在家里隔了间暗房出来。 要说惯孩子，宋幼湘都有些比不上师母。 “不用数着胶卷拍，只要不浪费卷，怎么拍都行。”宋幼湘一看，人像十张，风景十张，魏棠一张都没有超。 魏棠对自己拍照有严格规定，每次出去玩，不拍超过十张照片，每一张都是想好构思好再拍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录取通知书被卖 魏棠是个大部分时候都很乖巧，但某些事情上却很执拗的孩子，她心里有她的一套做事方法。 虽然她知道，他们兄妹的开销都是大哥负责，也知道宋幼湘是真心疼爱他们的。 但她心里一直觉着，他们已经不是三岁小孩的，不应该仅仅是哥哥的负担，不能觉得哥哥对他们的付出是理所应当。 幼湘姐对他们的好也是一样，从来就不是她应该的。 第769页 看着魏棠笑着应下，一点都没打算改的表情，宋幼湘无奈心疼，又有些欣慰。 魏家这样的情况，注定了他们兄妹要比寻常孩子更加懂事。 再加上魏棠的眼睛，也因为是女孩子的缘故，她会更为别人着想，内心柔软又坚强。 以前眼睛没治好的时候，魏棠就没有被宠成恃病而娇的性格，更何况是现在。 “幼湘姐，我是在锻炼自己的技术，摄影就像画画一样，要先想好再落笔。”魏棠狡黠一笑，她都是有理由的。 宋幼湘把相片装进相册里，“行，你是学这个的，你有道理。” 但转头，宋幼湘还是给魏棠买了好些胶卷保存进冰箱里。 至于打从宋幼湘一回来，就挨着她哪里不去的安宁，宋幼湘直接掏出从津市带回来的布娃娃，把小家伙哄得眉开眼笑。 本来宋幼湘以为把安宁哄好了，结果第二天出门上门，安宁挂在她脖子上不肯落地，师母伸手要去抱她，她就瘪着嘴挂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奶奶。 她要是大哭大闹也就算了，但就是这乖乖巧巧才叫人心疼。 最后还是宋幼湘再三保证，下班一定会回家，安宁才乖乖落地，跟魏棠手拉手送宋幼湘出门。 到办公室宋幼湘还是照着先前的流程，先收拾办公室，等李工到单位，才和他一起去跟梅工汇报工作。 “小宋的实习快要结束了吧。”梅工看完宋幼湘的会议报告，抬头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一愣，说实话，她真没注意实习的时间，这会梅工一提醒，细细一算，再有一周，她就应该结束这次实习了。 统共就一个月的时间，在总厂办公室浪费了一周，剩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资料整理的工作就别做了，剩下的时间在几个研究室也转一转，别的研究工作也都了解一下。”梅工放下报告，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瞪大眼睛，是她想的那样吗？ 京市广播器材厂，顾名思义，其实就是专门为广播事业服务的单位，生产的当然不止是电视机。 研制科也不止一间研究电视机的办公室和实验室。 事实上，李工的这段时间是以电视机研究为主，但李工其实是航海通信数字工程超长波发射机的主力研究人员。 但这是保密工程，宋幼湘是完全接触不到的。 也就是这次去津市参加学术交流会，在旁边旁听了一些，知道了一点点讯息。 “多看看，无线电专业的天地比你想象的要广阔得多。”梅工对宋幼湘惊讶的表情十分满意。 听说宋幼湘还一心二用在学经济，这怎么行，搞科学研究怎么能分心，有这份余力，更应该全情投入到专业的学习当中才行。 梅工知道这事后，深以为是华大教得知识太过于浅显，没有勾起宋幼湘的兴趣。 不过宋幼湘暑假选择到器材厂来实习，这就说明，她未来选择职业的方向，大概率是无线电相关。 好苗子当然要早早叼到窝里。 至于保密工作，梅工已经调过宋幼湘的档案了，这方面没有问题，宋幼湘去接受一下保密教育就行，问题不大。 李工看着宋幼湘笑，“这几天，你就跟着我，我领你去参观。” 宋幼湘被这个惊喜砸得晕头晕脑地，回到总厂进行保密条例的学习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过学习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虽然神智还有些飘在空中，但该学的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顺利通过保密学习。 接下来的一周，宋幼湘还是照常上班，但工作已经不是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跟着学习，而是戴着头盔，跟着李工进藏在山洞腹地的机房参观。 这一周过得比前面三周都累，但又格外地充实。 可惜只有一周的时间，冰山只窥得小小一角，宋幼湘只能把遗憾留在寒假。 李工已经殷殷叮嘱，让宋幼湘好好学习，寒假再到单位来实习了。 确实得好好学习，宋幼湘现在都为自己之前的浅薄而汗颜，她当初真的只是为了毕业后进军电器行业而选择了无线电专业。 现在她都不敢叫李工知道她当时无知的想法。 当然，宋幼湘也没有因为这一周的参观，就心比天高地以为自己以后也能做这个。 能够沉下心来搞科研的都是，都是有大胸怀，值得崇敬的人物，宋幼湘有自知之明，她不是这块料子。 这些天她内心深受震撼，但也越发坚定她心里原本的想法。 她可以在大学这段时间尽情地学习，拼尽全力去够一够最低的那道门槛，也算是不给自己留遗憾了。 宋幼湘心境的变化，家里只有师母感受到，看着宋幼湘越发沉稳，师母心里是说不出的安慰。 实习期结束，暑假还有一段时间，宋幼湘收到了唐桂香的来信，信里唐桂香说会陪唐父来京市复查，需要宋幼湘接待。 宋幼湘正在考虑，要不要在开学前回一趟江省，看看唐桂香呢。 现在倒省了她的犹豫纠结。 没两天，宋幼湘就接到了唐桂香和唐父。 “我暑假一直在娘家，给弟弟妹妹们辅导功课，没去志邦那里。”两人寒暄近况，唐桂香笑着跟宋幼湘道。 宋幼湘扬眉，暑假这么长的时间，严志邦竟然没叫唐桂香去探亲？ 第770页 “他出任务去了，两个月不在连队，我去了也是扑空。”唐桂香笑着把唐父扶上三轮车。 宋幼湘把行李放上去，跟三轮车师傅说好地址，师傅就先拉着唐父先行一步。 留下宋幼湘和唐桂香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 半年没见，两人身上都有了小小的变化，但却没有一点隔阂，走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江媛朝的事，你这里有听说吗？”聊完近况，唐桂香主动说起江媛朝。 说着这话的时候，唐桂香脸上是奇怪复杂，又无言的表情。 “她怎么？我只知道她考上了中专。”宋幼湘对江媛朝没有兴趣，但被唐桂香的表情勾起了好奇心。 江媛朝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宋幼湘的生活中了，如果不是王臹和唐桂香提起，她都要忘了这个人。 唐桂香点了点头，“她是考上了中专，但她被许家栋坑了。” 淮市其实挺大的，唐桂香虽然在淮市的师范上大学，但跟许家栋从来没有碰过面。 放了暑假后，她更是直接回了娘家，根本没在淮市呆，江媛朝出事的事，她还是听江母说的。 考上了中专，江媛朝在大队办好相应的手续，就离开了大队。” 她直接到了许家栋那里，许家栋落了榜，好像还住院了。 本来江媛朝考上中专是好事，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几天，江媛朝就哭着回了江家。 她的录取通知书被许家栋给卖了。 “卖了？”宋幼呆住，脸上难掩震惊，唐桂香说的时候，她其实猜了一下。 本以为许家栋哄骗江媛朝，把上学的机会占了，没想到居然是卖了。 不过这猜测也不成立，这跟上辈子她那个工农兵大学名额不一样，那个是推荐入学，换个名字就行。 许家栋想顶替江媛朝去上大学，他还得改个性别才行。 “五百块钱卖掉的。”唐桂香点头。 她说起来也是一脸唏嘘，省城医专可是顶好的学校了，就是中专，也不是容易考的。 不光卖掉了，江媛朝还要跟许家栋结婚了。 “江媛朝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许家栋这么对她，她居然还要跟他结婚？”宋幼湘听到这里，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这根本就不是江媛朝的性格。 唐桂香看看四周，凑近宋幼湘，“也打了一架，但在卖录取通知书之前，他俩生米煮成了熟饭。” 听到唐桂香这样说，宋幼湘就有些理解了。 只能说封建愚昧害死人，江媛朝小算计不少，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却是个很传统的人。 应该说，她们这一辈的女性，大多数都挺传统的。 “这事江阿姨怎么知道？”宋幼湘还有一个疑惑的地方，江媛朝性格有些偏执，她不可能主动跟江父江母示弱才对。 唐桂香摇了摇头，“许家栋给阿姨叔叔送了请帖，江媛朝办喜酒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大闹了一场，不结婚不说，还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江父江母虽然人没有到婚礼现场，但事后也听说了情况。 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江父没有做到冷漠对待，他找许家栋了解了情况。 说起这事，唐桂香再一次摇头。 录取通知书卖了，他们也不知道卖给了谁，许家栋咬死了不开口，也不愿意把钱拿出来，江父拿他也没办法。 倒是可以去学校查，但怎么也得等到开学，才能知道谁是买家。 江父就说直接报案，直接告许家栋，可江媛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明明婚礼上大闹了一场，但到了这个时候，她又不肯报案了，只说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江媛朝能有什么办法，她要是有办法的话，也不会让事情闹到这个地步。 “这一次江叔是真的伤到了心。”唐桂香叹气不已。 反正事情最后是一地鸡毛，江母受不了，带着桂枝准备回老家住一阵子，到省城特意在唐家停留了一两天，让桂枝陪陪家人。 宋幼湘听到这里，就跟看了部狗血电视剧似的。 江媛朝和许家栋两个人，倒真是应了狗咬狗一嘴毛那句话。 也不知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江媛朝心里有没有后悔，她就是那个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最后手里空空的蠢货。 “她没有回宋家吗？”宋幼湘问。 唐桂香摇了摇头，看了宋幼湘一眼，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触景伤情的表情，“他们结婚的时候，宋家不同意呢。” 觉得许家栋什么都不给就把江媛朝娶走了，不光没有去淮市参加婚礼，还跑去许家闹了一通，逼许父许母拿彩礼出来。 明明也没有养过江媛朝一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要钱。 许父许母肯定不肯给，宋父宋母就扣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去淮市，还跑到许家慧那里去闹。 说许父许母不懂礼，许家慧这个当姐姐的，应该替弟弟张罗。 可许家慧是能把许家栋送去下乡自己留城的人，怎么可能管许家栋这摊子事，她压根没理宋家人。 结婚这事没完，后来江媛朝的录取通知书叫许家栋卖了的事传来省城来，又叫宋母给狠狠的闹了一场，许父的工作都差点叫折腾没了。 “走到现在，江媛朝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宋幼湘脸上没有高兴的神情，只觉得悲凉。 第771页 替上辈子的自己悲凉，也替这辈子的江媛朝悲凉。 没有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江媛朝现在应该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后悔药。 就算是宋幼湘，有机会重来一生，但上辈子受过的那些伤，哪怕是结了痂，也依然盘踞在她心上。 事情到这里，唐桂香也不知道后续了，反正到她带着唐父上京，江媛朝也没有回宋家。 “改凤姐刚早产了个闺女，这事你知道吗？”唐桂香又道。 宋幼湘愣了愣，她还真不知道，她跟宋家没有半点联系，宋改凤就算想通知她，也没有地址。 “改凤姐婆家有点重男轻女，我看她日子不太好过。”唐桂香前些天还去看了正在坐月子的宋改凤，照顾孩子的事，全是宋改凤自己在做，身边根本没有别人搭手。 吕成倒是想请宋母过去照顾宋改凤几天，但宋有良要说亲，宋母根本就不乐意过去，哪怕是同一个家属院。 就算偶尔过去一趟，也只是抱着孩子抱怨宋改凤。 骂宋改凤不听家里的，看看这是嫁的什么人家，照顾孩子居然不是婆婆来，而是叫她这个外婆，骂宋改凤让她丢脸…… 反正挺难听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八十七章 借钱 宋改凤的电话辗转打到宋幼湘这里的时候，宋幼湘刚和唐桂香陪唐父在医院复查完回来。 能接到宋改凤的电话，着实叫宋幼湘有些意外。 “是你姐夫找人问的。”宋改凤解释她了一句，这时候通讯是不发达，但除开从事保密工作，大部分人的位置是固定的。 宋幼湘是没有留联系方式给宋家，但唐桂香肯定知道，宋幼湘到京市后，还给唐家邮过东西，唐家说不谁也有她的联系方式。 再不济，宋幼湘之前生活工作的都有单位，只要有心，想办法总能问到。 “找我有什么事？”宋幼湘没有直接撂电话。 话说出来，对面短暂地停顿了两秒，不过也只有两秒而已，现在电话费非常贵，除非极其紧要的事，大家都是通过信件或者电报联系。 “我想找你借点钱，你放心，我肯定还。”宋改凤倒是想写信，但给宋幼湘写信绝对是石沉大海，只能打这个电话。 “你姐夫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升上去，但家里没钱活动……” 宋改凤是真不愿意跟宋幼湘借钱，但没有办法，吕成急需用钱，他又拉不下脸去借钱，只能她来。 娘家是肯定借不到的，宋母一分钱都不愿意花在女儿身上，更别提女婿了。 这阵子叫她去照顾月子，宋母还恨不得伸手朝宋改凤要钱呢。 要是以前，宋改凤还能找江媛朝借借，打打感情牌，江媛朝也挺好说话的，但江媛朝现在那个情况，宋改凤在月子里也听说了，自然不好去自讨没趣。 “这个忙我帮不了你。”宋幼湘直接出言拒绝。 宋改凤和吕成都有工作，且工作时间不短，两口子不至于走礼的钱都拿不出来，到要借的地步。 更何况救急不救穷，这又不是什么要命的急事。 宋幼湘要是撒钱给宋改凤，扭头宋父宋母就是如水蛭一般吸上来。 那边停顿了一秒，然后电话叫吕成给接了过去，“幼湘啊，我是姐夫，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办公室资历够了，该证也考了，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你姐刚给你生了个小外甥女，你姐现在也没工作，家里开销大，我这么努力，也是为了她们娘俩，幼湘，姐夫不叫你白帮忙，你以后结婚要用的布料和家纺，姐夫都给你包了。” …… 吕成说了一通，宋幼湘的注意点却完全不在所谓的好处上，“宋改凤的工作呢？” 宋改凤的工作，当然是没有了，不然两口子挣钱，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你姐怀孕的时候反应太大，工作暂时顶给我哥了。”吕成喉咙有些发干。 光顾着诉苦，把话给说漏了。 “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等改凤身体她了起来，我肯定叫他还回来。”可惜这话说出来，连吕成自己都不信。 宋幼湘自然也是不信的，到嘴的肉谁还能含着不成，肯定吞下去，消都消化了。 说不定吕母不肯来照顾宋改凤，除了宋改凤生了个不受待见的闺女外，还打着不来照顾，拖着宋改凤的主意。 吕成跟家里关系一般，并不受吕家钳制，把宝押在亲近的大儿子身上，明显要更划算。 “等工作还回来了，再找我吧。”宋幼湘笑了笑，“如果实在要不回来，一个工作也值不少钱。” 吕成彻底哑口无言，他沉默地挂上了电话。 “她怎么说？”宋改凤问吕成，满脸期待，她现在就盼着吕成赶紧升上去，她们母女能过上好日子。 吕成把宋幼湘的话说了一遍。 提到工作，宋改凤都顾不上怨宋幼湘没有姐妹情，而是幽怨地看了吕成一眼，“幼湘说得没错，我这工作，就是卖也能卖出不少钱呢，说好的让你大嫂顶替我两个月，现在呢？” 现在工作叫吕大哥悄悄跟人换了，工种换成了别的，顶替的人变成了吕大哥。 工作是肯定还不回来的，吕成因为这事也生气，但宋改凤要生孩子，他也忙着升职，一时间没顾上这桩。 第772页 “这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现在要紧的是我工作的事，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筹钱。”吕成皱着眉头道。 现在去要钱，他老娘肯定会闹，大哥大嫂也会拖着，跟你打太极，这就是桩顶麻烦的事。 宋改凤也叹了口气，也就是知道吕成防着吕家人，她才没有跟他大闹，现在听他这样说，也跟着发起愁来，这可怎么办呢？ 宋幼湘那意思，明显就是拒绝了嘛。 这事也没法撒谎，宋幼湘有钱，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能问清楚的事，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反而坏了印象。 “实在不行，就按幼湘说的？”宋改凤看向吕成。 居家过日子，才晓得生活有多为难，柴米油盐，处处都得花她钱，尤其是家里添了张嘴后，吕家人看不上她生了闺女，宋改凤心里倒是喜欢。 毕竟是她九死一生才生个的闺女。 孩子早产，宋改凤心疼得不得了，怕自己的奶没营养，还托人买了很贵的奶粉回来。 不光是走礼要钱，孩子平时上医院，家里打开支都得要钱。 “我回去问问。”吕成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夫妻俩回家，宋改凤从宋母手里接过闺女，立马心肝肉一般地抱进怀里。 “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这么宝贝干什么，赶紧断奶把孩子送托儿所你上班去。”宋母很看不上宋改凤这模样。 宋改凤才不理她，抱着孩子进屋喂奶，“我生的女儿，我不宝贝谁宝贝，现在送托儿所还太早了，起码得半岁。” 倒也不是没有出生几个月就往托儿所送的，但那是没有长辈照应的双职工家庭。 要是孩子是正常出生的孩子也就算了，早产儿体质弱，托儿所不一定敢收。 “半岁！半岁你那工作还要得回来？”宋母追进屋里，她还不知道工作已经叫吕大哥换掉，已经要不回来的事。 说着话，宋母还侧头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吕成没进屋，赶紧凑到宋改凤身边，捅了捅她，“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个，你拿点钱给我。” 宋改凤哪里还有钱，就算有几个私房钱，那也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 要不到钱，宋母格外嫌弃宋改凤没本事，被吕成管得死死的，把不住男人的钱，狠狠地说了宋改凤一通才走。 宋母一走，宋改凤就抱着闺女哭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你以为只是你以为 从前宋改凤总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长女啊！父母再心疼弟弟，那对她有一点偏爱的，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尤其是她爸，宋改凤总觉得要更偏心她一些。 但现在宋改凤也看清了，她以为的，就只是她以为而已。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比她嫁给吕成起，在父母眼里，她就是个外人。 不，需要她给宋有良帮忙时，需要她伺候床前时，她就还是姐姐，是女儿，但她有困难，他们就让她去找婆家，说没有找娘家的理。 她生孩子这么久，宋父都没来看过一眼，宋母来了也总是抱怨，宋改凤心里说不心寒不伤心，那肯定是假的。 吕成把外头一点杂事做了进屋，就看着宋改凤在哭。 自打生了孩子后，宋改凤就总哭，他都已经习惯了，看刚刚岳母气冲冲地走，她们母女肯定又起口角了。 宋改凤抹了把眼泪，“我现在才知道，慢慢在我们家过得多不容易，她倒不是早产，但她身体比咱妞妞还弱，光是能活下来，就不容易。” 以前宋幼湘刚出生的时候，她还和宋母一起嫌妹妹哭起来吵闹，害得弟弟也一起哭闹，可那时候宋幼湘才出生不久，身体不舒服又不会说话，连口奶都喝不上，除了哭还能干什么。 太可怜了！宋改凤抱着孩子，情绪涌上来，哭声又大了些。 吕成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慢慢是宋幼湘。 虽然吕成无法理解宋改凤的多愁善感，但宋改凤能改变对宋幼湘的态度，是他非常乐于见到的。 宋幼湘以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始终只是做姐夫的，再使劲搞好关系也差了一点，还得靠宋改凤。 这家人么，可不就是这样。 再过分再深恶痛绝，真到了为难的时候，求到你眼前了，你还能不帮一把？ 当然，前提是宋改凤得改变她的态度，要还像从前一样，他要是宋幼湘，他也懒得管宋改凤的死活。 真心换真心嘛。 “你不是说咱妞妞长得跟她小姨很像，百天咱们去照相馆拍个照，多洗一张给她小姨邮过去。”吕成给宋改凤出主意。 宋改凤想了想，点下头来。 以前宋幼湘不肯借钱给她，宋改凤心里肯定会生怨，但现在宋改凤觉得，也不怪宋幼湘不愿意帮家里人，家里也没人对她好过。 …… 宋改凤没有再打电话过来，想必应该是解决了钱的问题，宋幼湘把这事放在了脑后。 不过等唐桂香陪唐父看完病要回去，宋幼湘还是托唐桂香给刚出生的小外甥女捎了些新衣、用具和玩具回去。 宋改凤是很有些重男轻女的，看她上辈子就知道了。 生了个儿子简直就是春风得意，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平日里张口闭口我儿子如何如何，两口子把儿子给宠上了天，言谈间十分看不起身边同事朋友生了女儿。 第773页 对于宋家小辈的女孩儿，宋幼湘心里总是有一份柔软的。 唐桂香其实是打算，就算宋幼湘不表示，等她回去，她也以宋幼湘的名义给宋改凤塞些钱的。 主要是做给别人看。 也好叫宋家人少出去败坏宋幼湘的名声，叫家属院里那些人少在背后说宋幼湘的坏话。 “你到时候帮着看看孩子，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火车站月台，宋幼湘同唐桂香道。 唐桂香点头，看着宋幼湘，眼睛有些发红。 “怎么啦，还没走就舍不得我了？”宋幼湘其实不太喜欢送别，太伤感了。 不管走还是留，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 “嗯，舍不得。”唐桂香伸手抱住宋幼湘，她是很舍不得，但更多的是心疼呀。 宋家人真的是太坏了，幼湘又太好了。 唐父看了看身侧两个难舍难分的小姑娘，忍不住摇头，这些个小年轻。 回到江省，唐桂香去看了宋改凤，大张旗鼓地把宋幼湘给孩子准备的东西送过去。 其实她完全不必这么做，有吕成在，他会把宋幼湘对他们的一点好夸大成十分，给宣扬出去。 宋改凤看到宋幼湘捎来的衣服奶瓶还有小玩具，就忍不住红着眼睛落泪，“我们妞妞比妈妈有福气，有小姨疼呢，桂香，你看妞妞长得是不是像幼湘。” 宋家人的长相都不差，最普通的宋改凤，那也是车间一枝花，吕成五官端正，也说不上丑。 小婴儿虽然是早产，但五官小而突出，确实有几分像宋幼湘。 唐桂香自己还没有孩子，看到孩子很喜欢，“是像，这鼻子跟幼湘一模一样。” 两人凑在一起逗着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江媛朝。 还是宋改凤先发现江媛朝，“吓我一跳，什么时候回省城的？” 唐桂香哪怕心里有了准备，但抬头看到江媛朝，也吓了一跳，江媛朝的长相变得好多。 因为瘦，一双凤眼往上吊，看着凌厉了许多，但她脸上又多了几分愁苦。 是那种一看就叫人不想接近，不想同她说话的面相，总觉得一开口，就有源源不断的苦水要往外倒。 “今天刚回来的，听说我当姨了，特意过来看看。”江媛朝扯起嘴角，勉强地冲宋改凤笑了笑，面向唐桂香时，却没有多少表情。 看到唐桂香，江媛朝不免会想到严志邦。 然后江媛朝心里就忍不住发酸，如果当初，她听养父母的话，听家里的安排进单位上班，跟严志邦处对象……会是怎么样。 别的不说，严志邦肯定不会干卖她录取通知书的事。 想起这件事，江媛朝眼睛就赤红一片，这半年她是真的发了狠的用功，拼了命考上的大学，就这样被许家栋拿去卖了人情。 只要一想到，江媛朝心里就恨。 “你上大学那事怎么着了，录取通知书拿回来了吗？有你养父在，应该能拿回来吧？”宋改凤没少听宋母说这事，直接就问江媛朝。 听说江父一直在帮江媛朝挽回这件事来着。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八十九章 值得不值得 话问出来，房间里气氛都有些凝滞，唐桂香低头逗着床上的奶娃娃，只当没有听见宋改凤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媛朝本来脸色就不好，这会听到宋改凤的话，表情都有些扭曲。 她干笑了一声，“没事，我明年还可以再考。” 宋改凤听了，倒也没有多想，她就是那么一问，知道江父出面也没有用，就没往脑子里去。 倒是唐桂香手顿了顿。 江媛朝对自己也太有自信了一点，考上大学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听说今年的考题比去年就难了不少。 等到明年，只会更难，要竞争的也不是绝大部分把学业丢下多年的知青，而是应届生。 应届生年纪小，头脑好，又一直处在持续的学习状态下，江媛朝这一拖再拖，心气早就给拖没啦。 不过唐桂香只是想了想，没有开口劝说。 主要是她跟江媛朝也不是什么朋友关系，她是站在宋幼湘那边的，说多了反而怕江媛朝要多想。 要不是江媛朝一来她就走有点奇怪，唐桂香早就走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留，听他们姐妹说完这两句话，唐桂香就赶紧找借口先离开。 “她怎么过来了？”等唐桂香走了，江媛朝才往床边走过去。 宋改凤指了指床边放着的东西，“桂香去了趟京市，替慢慢给妞妞捎了不少东西送过来。” 很早以前，江媛朝就已经知道宋家有个“宋慢慢”，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而宋慢慢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以前江媛朝以为慢慢是昵称，是家人宠溺的称呼，后来她才知道，是因为宋幼湘身体不好，干什么都慢，总被嫌弃，才多了这么个小名。 她以前还嫉妒过，现在想想，有点可笑。 但即便知道曾经的自己可笑，江媛朝却没有勇气面对，她甚至没有在宋改凤那里多留，坐了坐就找借口离开。 江媛朝这趟回省城，是跟许家栋一块儿回来的，是为了落户口和领结婚证的事儿。 没有办法上大学，户口就没办法迁出。 第774页 如果找不到接收单位，最后只能转回五星大队，人也不能滞留在城市。 唯一的办法，就是跟许家栋结婚，把户口落到许家。 “这次的事，怪我没有跟你商量，但我真的是为我们的未来着想，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许家栋拉着江媛朝的手哄着她。 江媛朝虽然已经跟许家栋妥协，但心里轻易也过不去这道坎，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行了，总垮着一张脸，难道家栋还能委屈你了？一个中专而已，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学，能比得上家栋的办公室主任位置重要？”许母坐在一边嗑着瓜子，心里对江媛朝并不满意。 江媛朝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脑子清楚的。 去年江媛朝在宋家住了挺长一段时间，许母冷眼看着呢，没少在背后跟人说江媛朝犯傻，放着当大官的养父母不要，跑去宋家那个穷窝。 许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傻得可以的江媛朝，竟然要做她的儿媳妇。 偏偏在许家栋借江媛朝的录取通知书升职在前，许母没法直接反对，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事实。 现在江媛朝还没嫁进来，许母就已经在担心江媛朝日后贴补宋家这事了。 “妈，你少说两句！”许家栋见江媛朝脸色不好，冲他妈吼了一句。 许家栋把江媛朝拉到一边，还是那些重复的话，翻来覆去地说，“你信我，徐永昌以后肯定是个人物，咱们抱住他的大腿，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徐文中就是许家栋前世记忆里的大佬，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人家就是大富豪了，产业财富比宋幼湘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现在许家栋特别庆幸自己把宝早早地押在了对方身上，以后肯定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江媛朝看着许家栋，实在是没法说服自己，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点丑的徐永昌，以后会是大人物。 但徐永昌家里确实是有点权力，许家栋办公室的工作，到现在办公室主任的职位，都是徐家安排的。 “结了婚，你就在家里好好复习，一个中专，我们还看不上是不是。”许家栋拉着江媛朝的手，轻轻地捏了捏。 两人突破防线没多久，还是有些浓情蜜意在里头的。 “就算医专毕业，以后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你听我的，潜心复读一年，咱们考个大学，以后出来坐办公室当干部。” 江媛朝对自己是没什么信心的，上半年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但脑子真的有些跟不上。 “你那是因为要上工，精力都耗费在了农活上头，只要给你时间认真复习，一定可以考上的。”许家栋只捏了捏，就赶紧放开了。 从作死病退回城后，许家栋身体一直不太好，但许家栋并没有多想，始终觉得这个交易是值得的。 身体虽然不太健康，但他回了城，不用干重活，身体总能养回来。 如果不回城，一直在乡下进行繁重的劳动，身体迟早有一天会受不住，还是会坏。 然而许家栋万万没有想到，身体不好竟然会影响到夫妻那档子事。 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江媛朝被许家栋哄住，又谈了些条件，才勉强在脸上露出些笑容来。 “别再不开心了，咱们往后看。”许家栋道，“你不知道，你一不高兴，我跟着也难受，后悔，伤到你的心，我真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说着话，许家栋抬手就想扇自己。 事情暴露的那天晚上，许家栋也是这样，跪在地上，又哭又打自己求江媛朝原谅的。 这一招很好用，江媛朝很快就心软。 “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因为去看大姐的时候，碰到唐桂香，心情不是特别好。”江媛朝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打下去。 江媛朝也觉得自己最近情绪反复。 被许家栋哄哄就高兴，但一个人时，想到那些事，又会重新变得不好起来，这也是她把淮市的婚礼搞砸的原因。 这样不太好，但她控制不住自己。 江媛朝叹了一口气，她原本是有点感觉到许家栋离她越来越远的，现在也不知道拿录取通知书换许家栋回头值不值得。 但愿值得吧。 第五百九十章 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江媛朝愿意去赌这一个值不值，淮市江父却是一连几天气得没怎么吃东西。 原本江父以为，自己对江媛朝已经够失望，没想到江媛朝还能让他更加失望，他简直要不认得这个养女了。 这真的是他们费尽心血培养的孩子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怎么会在许家栋把她的录取通知书做利益交换后，还相信许家栋那张说鬼话的嘴。 这也就是江父身体还好，不然真要叫江媛朝给气倒下。 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跟许家栋撕破脸，又何必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来。 “算了算了，不值当。”老同事也算是看着江媛朝长大的，知道老江夫妻在其中花费了多少心血和精力，付出了多少感情。 想到从前那个人见人爱，开朗大方的小媛朝，老同事也忍不住叹气摇头。 江父心里的痛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他现在是万分庆幸，怕老伴伤心失望，先把人给劝回了老家。 否则，要叫老伴看到那样的江媛朝，不晓得受不受得住。 第775页 江媛朝闹的这一出，彻底熄灭了江父心里盼着她回头的期望。 罢了罢了，江父摇头。 经了这次的事，江父也有了退休回家乡的念头，淮市本就不是他们夫妻的故乡，因为工作，也因为江媛朝才在这里停留。 “我不想回家，咱们去金陵吧，我想陪着儿子。”江母接到江父的电报，回了个电话到单位。 江父眼眶猛然一湿，“好。” 老两口要离开，唐桂枝的去留也需要安排，老两口是舍不得桂枝的，但总不好叫她一个小姑娘跟着他们背井离乡。 江母从老家回来，再次来到唐家，跟唐家人商量。 “怎么突然要走呢？”唐桂香最着急，她就在淮市念书，平时也能过去照顾江父江母一二。 这一去金陵，隔得就远了，一年里想见一面都不容易。 江母拉着唐桂香的手，这也是个好孩子，但去金陵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让桂枝陪着您二位去吧，她傻傻笨笨，再去找活干，也找不着您二位这样疼爱她的人。”唐父是最早做出决定的。 再没有人像江父江母那样有耐心地对待唐桂枝了，教她读书教她认字，教她待人接物，教她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桂枝现在虽然还是不如正常孩子，但肉眼可见她的进步和成长，唐父心里对江父江母的感激完全无以言表。 唐母不舍得，看唐父的目光有些怨，金陵那么远哪。 可再不舍得，也挡不住唐桂枝自己也乐意，她还乐呵呵地哄唐母呢，说坐火车很快就能回来。 她还以为这一去，就像是陪唐母回老家一样，很快就能回来。 “去吧，桂枝这丫头是我们亏欠了她。”唐父看着女儿，心里也舍不得，“就是您二位走之前，让桂枝在家里留一阵子成不成？” 自打唐桂枝去照顾江父江母，就中秋和过年两天由唐桂香接回过家。 唐家人能同意桂枝陪他们去金陵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样简单的要求江母哪有不同意的。 反正办好手续再离开，他们还是要到省城来转车。 唐桂枝留在家里，陪江母回淮市的责任就落到了唐桂香身上，江母是说不用，但唐桂香不放心。 女儿女婿和江家的渊源唐家很清楚，江母拒绝的时候，还是唐父唐母劝通的。 “这次去金陵，唯一的不好，怕是要叫志邦探亲还得绕路去看我们两个老家伙。”火车上，江母拉着唐桂香的手叹气。 唐桂香忙劝，“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这都是我们应该的。” 什么应不应该，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也没有说应不应该的。 回到家里，江母看着江父，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一年好不容易养黑了一点的头发，又重新白透了回去。 “哎哟，忙忘了，这些天忙着交接的事，应该去把头发焗一下的。”江父摸着头发，冲江母笑，“叫夫人伤心，真是万万不该。” 江母没好气地拍了他一掌，可惜地摸了摸头发，“怎么就白成了这样。” 江父能说什么，说自己为江媛朝的事跑前跑后，心力交瘁，最后江媛朝却关键时刻反水，站到了许家栋那边？ 这些事，不提也罢。 …… 宋幼湘从唐桂香那里得知了后续的发展，对江媛朝是无语到了极点。 也为江父江母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世上固然有宋父宋母那样，重男轻女，不拿女儿当人的父母，也有江父江母这样，为子女呕心沥血的父母。 “江媛朝还有脸给我发喜帖，我真的恨不得打她两巴掌才好，看能不能打醒她！”唐桂香向来脾气好，这次真被江媛朝气得不轻。 现在是跟宋幼湘打电话，当时拿到喜帖的时候，唐桂香都气哭了，这世上怎么会有江媛朝这样的人。 宋幼湘叹气，“打她也没用，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也就是这样，才更气人。 承认现实是痛苦的，上辈子宋幼湘经历过这样的选择，但她完全不能理解江媛朝的选择。 自欺欺人是这世界上，最没有意义也最愚蠢的一件事。 “放心吧，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宋幼湘安慰唐桂香。 虽然不清楚内情，但许家栋和江媛朝这样的行为却绝不能被纵容。 一旦这样的行为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那后果会不堪设想，寒门出贵子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他们付出的努力不应该成为某些人轻易就能摘取的果实。 宋幼湘扫荡不了所有的黑暗，但看到了不平的事，她绝不会装聋作哑。 听说程杨已经离开了省城的报社，但他还是可以供稿的嘛。 这样的事，以程杨的性格，他肯定很感兴趣。 宋幼湘很期待能够从报纸上得知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可惜她没有办法亲眼看看事情败露后，许家栋和江媛朝脸上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九十一章 道不同 要联系上程杨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只有他主动联系人的份，一般人轻易联系不上他。 宋幼湘还是通过他家里留信，等了几天后，程杨才主动联系上她。 “巧了，正好我这段时间要找地方避一避，正好可以查查这事。”程杨声音比之从前，更多了丝成熟严厉。 第776页 听到程杨说要避一避，宋幼湘心里就是一咯噔。 程杨这个人的性格十分较真，要跟他成为朋友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他是个无限追求真善美的人，对自己要求高，对身边的朋友要求也高。 但你跟他成为朋友，就会被他的执着和坚持所打动。 从最开始坚持离开省城的单位要去基础，到现在走在危险的刀峰上逼近真相，程杨走了一条崎岖，却又是他一定会走的路。 穷乡僻壤出刁民，这句话虽然有点以偏概全，但由于教育匮乏，法律意识淡泊，为了生存，道德底线也低。 再加上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触碰到外界的规则，遇到不公和歧视后，也容易变得偏激，最终失衡。 与此同时，伴随着这句话的，还有山高皇帝远这句俗语。 一个宗族一个大姓抱团，最初或许是为了抵抗外界不公，但最后往往变成受拱卫特权阶级，成为实施不公的一方。 就像当初郭明月在老家，就是这样的生存环境。 还有种种因为利益，因为权力滋生的黑暗面，在各个地方各个阶层…… 程杨怀揣着美好的愿景，一头热血地冲进去，势必碰了个鼻青脸肿回来。 如果是普通人，撞了南墙就回了头，但程杨，他是会把南墙撞倒的人，现在程杨干的工作，比之魏闻东，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你……”宋幼湘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头电话就“啪”地一声被挂断，只留下滋滋的电流声。 宋幼湘很是担心了两天，好在没隔两天，程杨在淮市再次打来电话，给她报了个平安。 “哈哈哈，那天兜里没钱，发现不够付打电话的费用，对不住了。”程杨大笑着跟宋幼湘道歉。 宋幼湘能说什么，人平安就好。 “缺钱？要不要借点钱给你。”宋幼湘问。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就听程杨笑着不知道嘟囔了一声什么，然后才扬声斩钉截铁地道，“要。” 程杨现在是真的穷，跟家里说没钱是不可能的，开了这个口，他肯定要被押着回单位去上班，哪里能任由他在外头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宋幼湘记下了程杨的汇款地址，这才准备挂断电话。 “谢了。” “借的，用不着这么郑重地道谢。” 电话那头，程杨无声大笑起来，心情十分愉快地挂断了电话，等收到宋幼湘的汇款单，程杨又笑了。 宋幼湘这手漏得可是有点多，五百块的巨款，借条的事提都没有提一句。 这钱对程杨来说，确实是场及时雨，要知道为了弄钱，他连相机都押了出去，吃饭的家伙差点都没了。 宋幼湘汇完款，就依次去接魏林川他们几个。 暑假魏棠定期有美术课要上，魏林川和徐致远兄弟接上头后，成天满城乱窜，叫师母打包一起塞到了少年宫里头去。 那么多特长班，找个有兴趣的学就行，总好过在外头乱疯玩。 就半个暑假，几个孩子都黑了几个度，安宁哭着赖着跟着混了几回，也从个小白姑娘，变成了小黑炭头。 别看师母严肃，不苟言笑，但其实是个特别体面，很有讲究的人。 因为出身和打小的教养，家教一直管得严，而女孩子除了礼仪谈吐外，体面和美丽师母也是很注意的。 在学校忙了几天工作回来，安宁就黑成了球，师母差点没认出黑壮小球是她的小孙女儿。 最叫师母吓了一大跳的是，安宁还学会了游泳。 师母不了解魏林川他们打小生活的环境，魏林川则是因为打小在水边长大，也没意识到下水是很危险的事。 反正师母得出来的结论就是，不能再让他们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地疯玩下去。 就连安宁，也一起塞进了少年宫的合唱队去。 接了人，回到家里，切个西瓜，再一人一根魏棠早早冻好的小冰棍儿，排排坐着等师母回来。 也就是安静了一会儿，家里孩子除开安静的魏棠，基本都是孩子王，魏林川就不说了，安宁手底下也一帮追随者。 很快他们就在院子里，胡同里追逐打闹，玩起了游戏。 师母下班回来，看到家里家外这一窝，心里只盼着早点开学。 暑假的时间对师母来说过得十分缓慢，但快乐的时间对魏林川他们来说，却过得十分的快。 转眼就要开学了。 宋幼湘一个个地送去学校报了名，最后才是她自己返校。 她是最后一个返校的，宿舍其他人早就回来了，人还是那几个人，但又有许多变化。 “幼湘，这是你二姐夫，他今年考上了京邮。”宿舍老二胡红玉笑着给宋幼湘介绍。 胡红玉夫妻都是下乡知青，去年她丈夫因为生病错过了高考，今年奋力一搏，考了很不错的成绩。 还有老六刘美玉的丈夫，他考上了苏省的学校，上学期他们学校开学比较早，他就没来送刘美玉，这次提前送了一趟，晚上还得赶火车去苏省。 孩子也少了几个，刘美玉选择把小女儿放在了娘家照顾，老四赵秋萍也没有带儿子来。 “离婚了。”晚上赵秋萍才红着眼睛开口，“我就上学半年，家里什么风言风语都来了，他们家逼着我，让我在家和学业里头选一个。” 第777页 赵秋萍的选择显而易见，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就不难过。 其实这些早有预兆，她考上大学的时候，婆家就并不如何高兴，只不过因为成绩确实太好，考上的学校是华大，在老家实在风光，才让她来读。 但最叫赵秋萍失望的是丈夫的态度，明明约好了一起努力的人，却因为那些不能启齿的妒忌，背叛了她。 “虎子叫他们家扣下了，但我不会放弃，一定会把虎子接到身边来的。”赵秋萍抹了把眼泪。 听到她声音里的哭腔，大家心里都不太好受。 “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次开学，学校明显要比半年前热闹许多，不光是因为多了今年夏天考上的同学。 还有诸如赵秋萍类似事件的种种发酵。 宋幼湘他们入学的时候可能也有，但因为身边没有，也没有谁去特别关注。 今年因为赵秋萍的事发生，好像身边这样的事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赵秋萍婆家的风声风语全是胡乱猜测和污蔑，她带着个孩子，一心扑在了学习上，哪有什么时间去风花雪月。 但这种事并不是没有。 知青群体的痛是相似的，差不多的命运，相同的苦难，或被对方的才华吸引，或被对方的灵魂碰撞…… 开学没两天，宋幼湘就听到了好几起离婚引起的闹事，有乡下丈夫带着孩子来闹的，也有妻子儿女辛苦找来的。 当然，这里头有道德绑架蓄意闹事的，也有来求公道的。 还有女同学发现被男同学欺骗，对方其实早已经成家有儿有女的…… “能找来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徐思曼轻轻叹气。 这是时代的阵痛，是无法避免的情况，错和对根本就说不清楚。 有些事情复杂到学校都不知道如何伸手去管，只能两边劝。 初晓这边还遇到一个组员迟迟没来报到的情况，联系过才发现，男同学叫岳家的人打断了腿，在家里养伤，根本没有办法过来。 还是学校出面沟通，班级同学出力，把人接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新生没有来报道的少数情况，这种情况往往联络她不畅，学校不可能在这样的事上花费大量的精力。 “没来报到的，基本都是女同志。” 徐思曼主动站了出来，组织一部分同学，开始在这方面进行努力，争取让每一个考上的同学都来学校报到。 家庭原因就请当地妇联出面做工作，如果是经济原因，初晓就是他们的后盾。 宋幼湘虽然没有出面主导这件事，但背后的工作也有很多，等她忙完开学这段时间的事，才发现江媛朝的事已经尘埃落定。 拿到江媛朝录取通知书的同学被取消入学资格，江媛朝当然也没有机会再回去念书。 这件事被当成了典型，很快在全国各纸媒上刊登，各大高校都开始严查对比，唯恐叫人钻了空子。 这是一个身份证没有防伪，连通讯都不发达的年代，严和宽都是相对意义上的。 政审查得严，档案没问题就好，是不是这个人，除非是调查罪犯，才会走访查证。 就是后世，这样的事也屡见不鲜，新闻上常有。 程杨扒得很深，许家栋，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徐永昌，给那位同学更改户籍姓名的相关工作人员，知情的被严惩，不知情的被处罚。 主要参与人员通通都上了报纸，被钉在耻辱柱上接受批判。 许家栋的办公室主任自然是成了一场梦，他还没有被开除，是因为徐家怕被人说是蓄意报复，暂时没有动手而已。 这事卡在各地高校开学前几天见报，在单位的许家栋和在许家的江媛朝，以及许家众人，一时间都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从小没有养在身边，哪里晓得她是这样不知好歹的人，怪只怪她养父母没有教好她，看看我们家幼湘和有良，都是多好的孩子。”宋家第一时间撇清和江媛朝的关系。 就算有人说江媛朝也是受害者，是被许家栋骗了，宋母也只是摆摆手，不去接话。 这话实在是不好接，替江媛朝说话的毕竟是少数，骂她的才是大多数。 要是接了，叫那大多数一起骂他们家怎么办？ 江媛朝已经嫁给了许家栋，那就是许家的人，跟他们宋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本来因为江媛朝嫁给许家栋，宋家没有收到彩礼这事，宋父宋母心里就有疙瘩，现在哪里还愿意跟江媛朝扯上关系。 当然，拿到了彩礼，他们此时也不会承认。 “这事怎么会见报，是不是你心里不服气，自己去举报的！”许母气疯了，天天在家疑神疑鬼。 不是骂那个记者，骂举报捅出这事的人，就是在家骂江媛朝。 江媛朝只是哭，听到宋母的那些话已经够叫她伤心了，万万没有想到，许母还来戳她的心窝子。 “我没有！”江媛朝当然不肯应这个罪名，“我要是举报，我爸替我出头的时候，我就不会拦着了。” 当时江父可是要去报警的，是她拦着没让。 但江媛朝的辩驳在许母面前没有任何用处，要不是顾忌着家属院里人的目光，许母早将江媛朝赶回了宋家去。 现在不能赶人，但许父许母已经在商量让江媛朝和许家栋离婚的事。 第778页 “这就不是有命里有福的人，这就是个搅家精，你看看她把她养父母家里弄成什么样，再看看她把咱们家弄成什么样！”许母心里是一万个后悔。 江媛朝连宋幼湘一个指甲盖都比不上。 早知如此，当初就让不嫌弃宋幼湘身体不好，直接让两个孩子处了。 现在好了，宋幼湘是华大的学生，江媛朝却什么都不是。 “这事等家栋回来再说，也不知道家栋现在在淮市那边怎么样。”许父也不中意江媛朝，但离婚他也不太乐意，说出去不好听。 许家栋还能怎么样，自然是被排挤孤立，日子分外煎熬。 这件事在许家栋的档案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只是被拘留教育，但许家栋以后想走仕途，完全就是在做梦。 “他怎么还不辞职？” “谁知道呢，脸皮厚呗，辞职了干什么去，也没单位会留他这种人。” “……” 许家栋每天都能听到这样的话，但他只当听不见，埋头上班，哪怕只是在座位上坐着冷板凳。 但留下来肯定不是长久之计，许家栋琢磨着，等再熬两年，能做生意了，他才不在这破单位呆。 要知道八九十年代，可是遍地是黄金的年代。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九十二章 防范于未然 时运不济。 许家栋把所有的不顺畅，都归结到了这个词上面，是老天爷是故意在跟他作对。 不然都安排好的事，怎么会突然节外生枝。 本来许家栋以为，升职无望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没想到还有更坏的情况。 “家栋，这个事我也没办法，我是相信你跟我的兄弟情谊的，但我家里那边不好交待，你先去基层工作一阵子，别闹情绪。”徐永昌找到许家栋。 基层就是市下面的县镇，是厂里在下面设的点，一个点可能就一两个人，直接就是去坐冷板凳的。 许家栋除了接受安排，完全没有别的办法，辞职回家？他不想当无业游民。 而且回到家里要面对父母，面对江媛朝，这让他非常有压力。 许家栋没有闹情绪，事情办成这样，他还担心徐永昌对他有意见呢，现在见到徐永昌特意来安抚他，许家栋心里是满意的。 徐永昌果然和新闻里说的一样，十分有情有意，是难得的儒商。 按着流程办完手续，许家栋便拿着地址离开。 到地方后，许家栋才发现，这是一个比牛头山公社还偏远的公社。 牛头山公社好歹还有几个集体企业，这里就是普通的靠天吃饭，纯靠种地的公社。 地方上日常基本没有什么工作，就是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但做为“下乡干部”，他们竟然要接受公社的安排，下乡干活。 许家栋去公社开完会，知道这个安排，当天就想逃离回城。 但他不能走，走了他前段时间的忍辱负重就都白费了。 许家栋只能用“天将降大任于其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来麻痹自己。 好在作为“下乡干部”，许家栋在单位被歧视，在农民社员面前还是很有优越感。 面对众人崇敬的目光，能够让他聊以慰籍。 …… 许家栋后面的情况，报纸上虽然没有后续报道，但稍微用脑子想想，也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这件事的影响，也远不止现在一点点。 流言易起也易散，但事情凡是发生过，就一定会有痕迹，陌生人对这样的消息，骂过就忘，身边的人却不会。 会有人永远帮许家栋他们记着这一件事，在各种措不及防的时刻，把他们拖出来鞭挞。 听说他们已经结婚，如果他们会有孩子，对孩子的一生也会有影响。 父母辈档案，影响孩子的一生，这是既定的事实。 宋幼湘放下报纸，对许家栋和江媛朝的遭遇没有半点同情，许家栋是罪有应得，江媛朝也并不无辜。 这件事是有一定的后续影响的，由这件事起头，个别地区确实有类似事件的发生。 不过因为及时自查干预，大多拨乱反正。 这是十分令人欢欣鼓舞的事，也是这件事揭发出来，最大的正面意义。 宋幼湘本来还想联系程杨道个谢，但程杨早已离开淮市，具体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 “幼湘，明天你要上台讲话，准备好了没有？”蒋爱红从外头回来，放下包就问宋幼湘。 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宋幼湘明天要在开学典礼上讲话。 宿舍文采最好老三刘冬冬扬了扬手里的钢笔，“已经润色得差不多了。” 宋幼湘自己写好了稿子，虽然写得直白且激奋人心，但大家围观后觉得，太直白了不够有文采。 这大概跟宋幼湘学了两个毫不浪漫专业有关系，用词都十分简单直接。 然后稿子就交到了刘冬冬手里，让她在宋幼湘原有的基础上改。 蒋爱红凑过去看了一遍，连连点头，改过的稿子引经据典，但又不会过分卖弄，她冲刘冬冬比了个大拇指。 “就按这个讲就好了。”蒋爱红等着刘冬冬改完，把稿子交到宋幼湘手里。 面对这份关爱，宋幼湘老老实实地把稿子背了下来。 第779页 “不错，煽动性没有那么直白，但还是一样鼓舞人心。”大家认真听一遍，纷纷给出自己的意见。 开学典礼上，宋幼湘不光有演讲，她也是组织筹备中的一员，而所有参与到其中的同学，都是七七届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布置现场的时候，倪虹路过，看着台上和人侃侃而谈，负责调度工作，整个人闪闪发光的宋幼湘，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今年的高考结束，也不知道谢九韶考上大学没有，如果去问宋幼湘，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告诉自己。 倪虹觉得自己对谢九韶已经没有那么执着的想法了，她只是想知道谢九韶到底考没考上而已，知道了就放下了。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去问宋幼湘。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台上的宋幼湘，倪虹心里有些自惭形愧，失去了去问询的勇气。 明明半年以前，宋幼湘还只是普通的乡下来的知青。 倪虹还看到了秦秋雨，作为初晓的一员，秦秋雨也在其中忙碌着。 虽然不如宋幼湘，但看她身边站着的那些人，倪虹知道，她和秦秋雨的差距已经拉开。 以后或许还会越拉越大。 “同学，搭把手，帮忙把桌子一起抬到台上去。”有同学抬着桌子过来。 倪虹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没有上前。 好在她身边还有同样在围观的学生，大家很愿意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纷纷主动上前帮忙。 倪虹有些失落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 秦秋雨站在台上看到了倪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暑假倪虹跟着倪母为倪述宏的事奔走，没少碰壁，怎么也应该比之前懂事了一些。 如果倪虹还不学着懂事一点，秦秋雨也不打算再管，作为表姐，她已经做到了所有她能做的。 “秋雨，过来把这段的流程对一下。” “来了。” 新生里有同学打量着宋幼湘，却迟迟没敢上前相认，直到开学典礼过后，确定是宋幼湘才上前去。 “幼湘，好久不见！” 站在宋幼湘眼前的，是个留着短发，英姿飒爽的女同学。 对舒莹而言，跟宋幼湘不过几年没见而已，虽然宋幼湘变化大得她都不敢认。 然而对宋幼湘来说，她和舒莹是隔了一辈子再见面。 她记忆里还停留着两人多年后见面的样子，看到如此年轻飒爽的舒莹，也有些不敢相认。 舒莹是宋幼湘的高中同学，同是纺织厂的职工子弟。 不过知青下乡的时候，宋幼湘和唐桂香选择了下乡，舒莹选择了和父亲投奔了支边的姑姑。 上辈子宋幼湘和舒莹再见面，是在镇府办的招商引资会议上，彼时舒莹也是民营企业家，搞纺织实业的。 “谢谢前年你帮忙牵线，替我们农场二分场解决了大问题。”舒莹笑着跟宋幼湘道谢。 上辈子两人多年后才相见，这辈子倒是多了几分联系。 牛头山公社缝纫社成立，宋幼湘由唐桂香提醒，想起舒莹，试着给舒莹写了信过去。 不过江省和边疆相隔太远，就是信件也通信不便，联系过几回后，慢慢又断联系。 但是棉花的事情是解决了的，宋幼湘收到舒莹感谢的信，也听高书记说过几回，公社和舒莹所在的二分场一直有合作。 “前年二分场有几片地遭了虫害，采收的棉花不符合收购标准被退回，你的信真是及时雨。”舒莹再次跟宋幼湘道谢。 收购标准不达标，影响到的不止是当年的任务，还有分场职工的生存，那么多棉花农场根本没有办法自己消化，统购统销的政策下，他们能联系到的单位用量大，且对棉花品质有高要求，农场一时间竟然都找不到接收单位。 舒莹没在信里说的是，她姑父正是农场负责人，为了那些棉花着急上火，天天往上级单位跑，等着解决这件事。 那年冬天还特别冷，大家都等着年终分钱分粮，但那批棉花的问题不解决，二分场怕是连冬天都熬不过去。 宋幼湘牵线，那批棉花跟牛头山公社交换了粮食，二分场度过了那次危机。 蝴蝶的翅膀轻轻煽动，就连宋幼湘自己都不知道，在不知不觉中，也改变了舒莹的命运。 上辈子舒莹确实小有成就，但她一路走来的经历却非常不容易，至少，上辈子她没有成为华大学子。 “你去年怎么没考？”宋幼湘记得，高中时，舒莹是班上的积极分子，学习是最好的。 舒莹平静地笑着道，“大雪封山，马车在雪地坏了，没赶上。” 去年错失考试时有多崩溃，现在再说起来，心里已经淡然，不管怎么说，今年考上了就好。 老同学见面，两人坐在一起聊了很久，舒莹还找宋幼湘要了唐桂香的地址，给唐桂香写的信。 如果不是唐桂香遇到她下乡的表姐，跟宋幼湘提起她，也不会有后来的事。 舒莹高中时在学校就是积极分子，后来去了农场也表现优秀，现在到了学校，也一样积极主动。 在了解到初晓的存在，以及成立初衷后，舒莹同今年的新生一起参加了招聘，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初晓工作。 这事宋幼湘并不知道，还是在新成员欢迎会时见到舒莹才知道。 第780页 两人虽然是老同学，但老同学不代表着是方便之门，宋幼湘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同样舒莹也对自己很有自信。 事实上，她确实凭自己的实力进来了。 舒莹是有自己个人魅力的人，她强势出现，很快便融入了宋幼湘和徐思曼中间，成为跨年级、跨年龄的铁三角。 “努力了这么久，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倪虹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一直格外注意宋幼湘的动向。 舒莹的出现，她自然看在了眼里。 说这话，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替秦秋雨鸣不平，还是在嘲笑秦秋雨。 秦秋雨多少是有些黯然的，她确实尽了自己最大的全力，但人和人之间，或许真的有磁场，一直不被接受，她也没有办法。 甚至秦秋雨都没有办法对舒莹挑刺，舒莹虽然跟宋幼湘和徐思曼私下的关系好，但工作却一点没有借她们俩的势。 叫秦秋雨最有危机感的是，以舒莹现在表现出来的组织力和领导力，她进入核心团队是迟早的事。 大概她还需要再努力一点。 宋幼湘不知道秦秋雨的想法，但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进步，能做事的同学都是好同学，宋幼湘很乐意替她们加压。 “太过分了！你可是社长。”同样被加压的，还有许随舟等人。 徐思曼主要负责补习班的工作，算是一个相对独立运转的部分，其他工作参与不多，他们就什么都要负责一点了。 上学期还好，宋幼湘参与得比较多。 这学期一开始，许随舟几人就明显地感觉到，宋幼湘有点撂挑子的感觉。 宋幼湘也不说话，就把自己的行程表给他们看一眼，谢随舟等人就默默地不说话了。 算了算了。 看在宋幼湘被两个专业双重压榨的份上，他们能多干点就多干点吧。 毕竟能者多劳，这对他们来讲，也是一种锻炼。 宋幼湘这学期荣升经济系助教，除了比上学期更多的学习任务，还有一系列的工作等着她完成。 无线电专业晚一点，再加上无线电专业宋幼湘原本是没有基础的，跟经济系那边还是有点差距，只能默默地通过加压开小灶的方式，不让宋幼湘的时间完全被经济系占据。 简直就是惨无人道。 宋幼湘实在是扛不住两系老师的语重心长，只能默默肩负起他们的语重心长。 “你怎么开始在兜里装黑豆当零食？”徐思曼好不容易跟宋幼湘见一面，就被宋幼湘随手掏黑豆的动作惊到了。 宋幼湘塞了一把在她手里，“棠棠炒的，火候刚刚好，特别香，防秃。” “……”徐思曼。 徐思曼目光同情地看了眼宋幼湘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宋幼湘的话给她的错觉，她好像真的觉得宋幼湘的发际线有点上移了。 “还没有，现在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宋幼湘被徐思曼看得，莫名有些悲愤。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九十三章 传说中的人物 宋幼湘分身乏术，工作大部分被分摊到了其余同学身上。 新学期事情多而杂，老成员不必说，以舒莹为首的新成员们迅速地成长起来。 初晓一直紧跟时事，在报纸上看到政策的松动，发展方向也及时调整，现在已经开始主动外出洽谈，为同学们争取工作机会。 新学期的开始，辩论社的盛况继续，校报专门分出一个版面，用以刊登比赛实况。 新老辩论选手脱颖而出，有人同学甚至都有了一定规模的支持者。 同学们唯一可惜的是，初晓辩论组一直不见宋幼湘的身影。 高一届的同学还记得上半年宋幼湘在赛场上的英姿，这一届的新同学只能靠听说。 巅峰隐退，宋幼湘简直成了传说中的人物。 同学们不知道的是，宋幼湘虽然没有上场比赛，但一直在跟辩论社的社长推进校际友谊辩论赛的工作。 学业很忙，但宋幼湘也没少参与学校的活动，她不过是没有活跃在台前罢了。 “看到自律的人有多可怕了吧。”许随舟跟施谦和宋幼湘一起到人大开会。 施谦看在会议桌上侃侃而谈的宋幼湘，不得不承认，宋幼湘的脚步，他们大多数人都追赶不上。 宋幼湘绝不是学校里最天才的同学，但她绝对是金字塔尖上，最自律的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两边的学业压力那么大，宋幼湘还是有多余的时间去参与她感兴趣的活动和工作，并且完成得十分出色。 “嗯。”施谦点头，目光收回来。 许随舟瞅了眼他，“你说你也是，为什么非得挑战高难度呢？跟社长站一块，压力多大呀。” 施谦回头瞪向许随舟，这孙子先前都是故意的！ “我又不傻。”许随舟满脸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咱们大好青年，不干那不道德的事。” 施谦白了他一眼，他其实早放下了对宋幼湘的心思，只不过目光还是习惯性地追随，毕竟宋幼湘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于是不敢懈怠，更加努力。 哪怕最后也追不上她的脚步，但他从未辜负自己心里对她的那份喜欢。 会议结束，宋幼湘他们被邀请在人大参观。 第781页 这一参观宋幼湘还见到了熟人，徐叔青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身前站的竟然是先前在校门口，同秦秋雨激烈争吵的倪洁琼。 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的样子。 徐叔青也看到了人群里的宋幼湘，冲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因着徐叔青的动作，倪洁琼也看到了宋幼湘。 在华大校门口同秦秋雨争吵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宋幼湘在倪洁琼眼里尤其碍眼。 “叔青认识这个没眼色的丫头？”倪洁琼看向徐叔青。 倪洁琼比徐叔青大不了几岁，两人是同辈人，但因为跟秦父结婚，成了秦素琬的后母，倪洁琼平白比徐叔青大了一辈。 徐叔青收回目光，同时也收回了面对倪洁琼客套的那点笑意，“幼湘是思曼的好友，也是我的恩人。” 这话的份量有点重，倪洁琼在心里飞快地掂量了宋幼湘的分量。 “没想到她跟你们竟然有这样的渊源，她和秋雨好像也是朋友。”说到这里，倪洁琼顿了顿，“秋雨对我有些误会，你应该知道的。” 徐叔青没有接倪洁琼的这话，只道，“汇款的事，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您另请高人吧。” 可刚刚你不是这么说的！倪洁琼张口欲要再说，徐叔青已经拄着拐缓缓离开。 竟然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听她说下去。 就因为她说了宋幼湘一句没眼色？简直荒谬！ 宋幼湘从人大出来，正准备跟许随舟等人去坐公交车，就看了徐叔青摇下小轿车的车窗，冲她招手。 “三哥。”宋幼湘让许随舟他们等她一下，大步走过去。 徐叔青叫宋幼湘倒是没什么事，问一下她来人大做什么，顺便叮嘱她，不要告诉徐思曼他没有坐轮椅的事。 虽然时常身体虚弱到需要靠轮椅代步，但身体情况稍好一些，徐叔青是从来不肯坐轮椅的，哪怕要忍受再大的疼痛，他也要自己走。 “她知道了又要说教，替三哥保守秘密。”徐叔青笑着道。 说完，徐叔青递给宋幼湘一包温热的糖炒栗子，“拿去和你的朋友们一起吃。” 宋幼湘无言以对，这是打着让她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主意？ “三哥……”宋幼湘是不赞成徐叔青任性的，没看到就算了，看到了肯定要劝劝。 徐叔青露出无奈的表情，“忘了你和思曼是一样较真的性子，算了，我回去主动跟思曼认错好了。” 主动认错，下次还是不改。 目送徐叔青离开，宋幼湘拎着板栗跟许随舟他们汇合一起回学校。 糖炒栗子宋幼湘给许随舟他们瓜分大半，剩下的拿去跟徐思曼告状，她才不相信徐叔青会主动认错。 不过宋幼湘只说了徐叔青没坐轮椅的事，没说他同倪洁琼站在一起的事。 那是徐叔青的私事，她不多嘴。 倪洁琼晚上回到家，跟丈夫提起白天发生的事，忍不住抱怨，“徐叔青现在好大的派头，竟然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话是这么说，以前徐叔青好像也没有给过她什么面子。 “徐叔青答应帮咱们汇款这事本来就奇怪，现在不帮忙就算了，我心里反而踏实。”罗兆辉皱眉道。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找徐叔青帮忙，他们怎么能把钱汇到国外去。 别看现在情况好转，但海外关系依然敏感。 国外的兄嫂辗转托人捎话回来，需要支援，罗兆辉虽然着急，却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去赌。 “可这钱还是得汇，不然大哥不肯把手里的产权证给我们怎么办？”若是以往，这样的求助信息，他们根本不会理。 现在不是那边手里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么，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肯定要想想办法。 “要我说也是公爹偏心，同样是家里的儿子，竟然一点东西都不给你留。” 第五百九十四章 来不及了 偏心不偏心的，现在说已经来不及了，要罗兆辉说，老头子也不算偏心。 至少这么多年，他没有受到半点海外关系的牵连。 “妈，表姐怎么不来家里了，都没有人陪我骑大马啦！”夫妻俩说着话的时候，旁边的儿子闹起了脾气。 倪洁琼只能先放下这事，先过去哄儿子。 暑假的时候，倪虹不死心，往伊洁琼这里跑过好几回，小公主收起脾气，陪着被娇惯的表弟玩了好些天。 说是陪，不过是看孩子哎孩子开心罢了。 这事叫倪母发现，把倪虹揪了回去，勒令她不许再到倪洁琼这里来，倪虹才没再来过。 对于兄长的事，倪洁琼也很委屈。 她不是不想帮忙，是根本就帮不上忙，她总不能为了把兄长捞出来，把她一家子搭上。 事已至此，总要保全一二才好。 对倪虹这个侄女，倪洁琼是很愿意照顾一二的，但大嫂实在是叫倪洁琼心凉，凭什么把责任都怪在她头上。 她们既然那么有骨气，那就一直有骨气下去吧。 …… 宋幼湘发现自己遇着倪洁琼以后，这人在她视线里出现的频率就高了起来。 没隔两天，她又遇着了倪洁琼。 原以为倪洁琼是来学校找秦秋雨，没成想倪洁琼竟然是单独来找她的。 倪洁琼也是没有办法，婆家大哥那边催得紧，抛出的筹码也越加越多，他们夫妻考虑再三，还是打算找徐叔青帮忙。 第782页 “我帮不上忙。”宋幼湘直接了当地拒绝。 她对倪洁琼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哪怕这次见面，倪洁琼端着笑脸，说的全是好话。 “同学，我不叫你白帮忙，一点小小意思，你拿着零花。”倪洁琼看了眼宋幼湘朴素的衣物，往宋幼湘手里塞钱。 宋幼湘简直给倪洁琼的操作给气笑了。 把卷成卷的钱拆开看，五张大团结，“才五十块钱，倪同志这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我呢？” 倪洁琼设想了很多情况，完全没有想到，宋幼湘竟然会狮子大开口。 “你想要多少？”倪洁琼咬牙问道。 宋幼湘打量了倪洁琼身上的的确良衬衣，昵料长裤，蹭亮的皮包和皮鞋，比了个手掌，“找我办事价格略贵，起码得五千块才行。” 倪洁琼没想到叫宋幼湘给涮了，脸色涨得有些难看，宋幼湘却是冷着脸直接离开。 宋幼湘走了，倪洁琼却是没有走，她让人叫了秦秋雨出来，劈头盖脸骂了秦秋雨一顿，说她交的朋友乱七八糟、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把秦秋雨骂得一头雾水，满心愤怒。 但倪洁琼泄了愤，没等秦秋雨反应过来就走了。 倪洁琼找上门来这事，宋幼湘跟徐叔青说了一声，“我看她挺急切的，我要是说个五百，她说不定都能答应。” 五千确实是有些过分的，分明就是故意溜倪洁琼玩的。 徐叔青被宋幼湘逗笑，“她要是再找你，你收她五百块，她的事我能办。” 宋幼湘觉得倪洁琼不能再找她，得多厚的脸皮，还能再找上门来。 事实证明，宋幼湘低估了倪洁琼，她找了倪虹当中间人，·再次找上了宋幼湘。 五百块宋幼湘拿到了手里，答应替倪洁琼带话。 至于这五百块钱自然是交给了徐叔青，徐叔青让宋幼湘留着，不过这种钱宋幼湘看不上。 这事还叫秦秋雨给知道了，秦秋雨被气得半死，她倒是没找宋幼湘，而是直接找上了倪虹和徐叔青。 “姑姑说她能在我爸的事上帮忙说话，我难道不帮她吗？”倪虹当然知道她妈跟倪洁琼闹翻的事， 但这事事关她爸，她还能怎么办。 哪怕倪洁琼是故意骗她，她也只敢赌好的那一面。 秦秋雨看着倪虹，“你做事前能不能动脑子想想，倪洁琼有什么办法，她能说什么话！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别让你妈操心！” 倪虹不吭声，由着秦秋雨骂，但脸上却坚决不认错。 秦秋雨去找徐叔青，这一次徐叔青倒是没有再避她，而是让她进去喝茶。 进去的时候，秦秋雨和一个长得和弥勒佛一样的老年人擦身而过，路过的时候，那老年人的目光在秦秋雨身上转了一圈。 明明是个老年人，但那目光叫秦秋雨难受极了，整个人极其不自在，像被蛇信子舔过一遍似的。 “如果我说，我是在给倪洁琼设套，你怎么想。”徐叔青给秦秋雨倒了一杯茶，并亲手递给了她。 秦秋雨目光落在徐叔青苍白且过分纤瘦的手指上，“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倪洁琼设套，当时坑害徐家的是倪述宏，跟倪洁琼应该没有什么关系才对。 “因为当年的事，是倪洁琼举报。”徐叔青将茶杯放到秦秋雨面前。 那年，徐家被暴风骤雨打得七零八落，徐叔青在知交故旧的帮助下，原本有机会带着仅剩的家人离开国内。 然而到最后，离开的只有徐叔青一个。 那一晚秦素琬身死，徐二哥和徐思曼滞留国内……前尘往事，没有哪一件，是徐叔青想要回忆的。 但他从来不忘，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些回忆。 秦秋雨猛地抬起头来，“不可能！” 她妈……不，倪洁琼虽然薄情寡义，但跟她父亲没有离婚前，跟她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也一直是个合格的后妈。 对她大姐，远比对她这个亲女儿还要好。 “秋雨，你是素琬的妹妹，素琬对你是没有恨的。”徐叔青语气淡淡，但秦秋雨心里紧紧地提起来。 她看着徐叔青，眼泪在眼里聚集。 原来，如果不是因为大姐的缘故，徐叔青本来也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是吗？ 秦秋雨跑过来，原本就是觉得徐叔青不应该帮倪洁琼，现在听到这些，她没有再说来意。 她是浑浑噩噩地离开的。 回到家里，看着柜子上，大姐的小相，秦秋雨才终于崩溃大哭。 她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为什么她要有倪洁琼那样的母亲，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九十五章 平安信 秦秋雨内心的痛苦无人可解，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同样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唯一有余力可以选择的，是自己往后的人生。 而学习，会让选择的权力更多地留在自己的手上。 认清现实后，秦秋雨虽然还没有办法放下心底的执念，却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学习和工作上。 秦秋雨近乎自虐地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 “别看了，人总是要有所经历，才能够成长的。”宋幼湘见徐思曼站在办公室外窗边看着里头加班的秦秋雨，把她拉走。 第783页 能够在挫折中选择最正确的路走，秦秋雨确实叫人刮目相看。 而总有一天，再回首这段时间的日子，她一定会释怀的。 徐思曼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担心她身体熬不住。” 虽然没有办法跟秦秋雨成为很好的朋友，但秦秋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让徐思曼对她改观。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的人。 秦秋雨的改变，是从开学一段时间后，秦父回城，她逐渐知道一些真相后开始的。 她一开始确实有目的性地接近徐思曼，可最后到底也没有死缠烂打。 “放心吧，有人会盯着的。”宋幼湘指了指在办公室里陪着加班的许随舟。 徐思曼双眉挑起，眼里满是意外，什么时候的事，她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宋幼湘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初晓呆的时间不多，等她发现的时候，就注意到许随舟对秦秋雨的不同了。 这其实是特别正常的事。 秦秋雨性格里是有固执不讨喜的地方，但瑕不掩瑜，她的优点一样很突出，性格坚韧，百折不挠，对工作认真负责，依然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自然会吸引到身边人的注意。 只不过，喜欢上这样性格的女孩子，许随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宋幼湘和徐思曼都知道秦秋雨不是突然想通，但徐叔青具体对秦秋雨说了什么，两人都没有去探究。 她们对秦秋雨的态度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变化，应是怎么样依然还是怎么样。 这一点叫秦秋雨格外安心。 …… 把精力专注在手头的事情上，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 转眼之间，就到了寒衣节，宋幼湘特意空出时间，陪着师母和安宁去看望了老师。 南方过这个节的不多，牛头山那块，主要过的还是清明和中元节，魏林川和魏棠又因为没有家里长辈，只清明和过年会去坟上磕个头。 “姑姑，你抱抱我就放我下来。”安宁被宋幼湘抱着，小脸埋在她脖子那里，闷闷地道。 其实安宁已经不太记得爷爷的模样，脑子里模糊的印象，只有黑白天空下，爷爷沉默地轻抚她脑袋的画面，这个画面里，她看不见爷爷的脸。 但看到奶奶默默垂泪，她也跟着难过。 “没事，姑姑抱得动。”宋幼湘轻轻拍了拍安宁的背。 这几个月，安宁总说自己长大了，已经渐渐不叫宋幼湘抱她了。 回到家里，谢九韶已经坐在院子里了。 不同于以往嬉笑的模样，谢九韶今天表现得格外稳重，陪着师母坐了一会，劝慰了几句后，才来跟宋幼湘说话。 “闻东叫我给你们捎些东西来，他现在不方便跟你们联系。”谢九韶把信交给宋幼湘。 暑假在津市遇到，回到京市后，宋幼湘就收到了魏闻东的来信，让她不要再给先前的地址写信，他要转移去别处。 打那以后，宋幼湘已经几个月没跟魏闻东联系上了。 谢九韶捎来的信，就是普通报平安的信，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宋幼湘仔细读了一遍，目光在上面停顿了几秒。 然后什么都没说，把信装了起来。 谢九韶一直提着心，注意着宋幼湘的表情，生怕她看出来点什么。 这信是魏闻东提前写好的，如果他一直没有消息来，谢九韶就负责把这信捎给宋幼湘。 本来这信是要从外地寄过来的，但谢九韶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最后只能出此下策，亲自送过来。 宋幼湘一点异色都没有，反而叫谢九韶心提着放不下去。 这到底是看出来了，还是没看出来。 反正他是看不出来，只能在心里替魏闻东自求多福，否则等他回来，宋幼湘肯定要找他算账。 “谢了，这次在京市留多久，要在家里住下吗？”宋幼湘问谢九韶。 家里反正有地方，谢九韶要留下也有地方住。 谢九韶摇头，他这次不光不会留下住，连饭都没有时间留下来吃一顿。 他跟宋幼湘说要去赶火车，离开后，转头就去了褚岁山那里。 谢九韶离开后，宋幼湘把信重新看了一遍，然后才锁进抽屉里。 也是巧了，傍晚邮差到家门口，又送来了一封魏闻东报平安的信件。 “幼湘姐，我哥来信了，还有汇款单。”魏林川拿着信冲进屋。 等宋幼湘拆开，魏林川和魏棠，还有字都认不全的安宁都挤在她身边，伸长了脖子一起看信。 “好了，他现在在那里工作忙，回不来，让你们好好听话。”宋幼湘看完，把信递给魏林川他们再看一遍。 兄妹两个凑到一起，认认真真把信看一遍，还挑了几个错别字出来，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信收起来。 随信一起到的汇款单，自然是交给宋幼湘管理。 信看完，最后还是交给宋幼湘收起来，看着抽屉里最上面的这几封信，宋幼湘轻轻叹了口气，把抽屉关上。 …… 七八年的下半年，宋幼湘全身心都投入到学校的学习和工作中去，在学校里低调又活跃。 生活中唯一叫她分散精力的，只有师母祖孙和魏林川兄妹的事。 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宋幼湘去广播器材厂打杂了半个月，然后才带着魏林川和魏棠回江省。 第784页 “放心，你两个师兄会回京市，我们跟他们一起过年。”师母看着宋幼湘左右不放心的样子，心窝暖得不行。 “你带着林川和棠棠回家也要注意安全，不要挂念我们这里。” “也就过年这几天，你难道还担心我照顾不好安宁？” 第五百九十六章 云泥之别 如果可以，宋幼湘当然是想把所有人拢在一起过年的。 但这事不好安排，她也没办法把自己劈成两半，就像师母说的，也就过年这几天。 宋幼湘放不下京市，同样也很想念江省的亲人朋友。 于秀秀是一早就打了电话过来的，催着问她什么时候的火车到，到时候她好去接她。 唐桂香过年没有留在江省，而是去了婆家那边过年，今年严志邦没有探亲假，作为儿媳妇，唐桂香也要替他去父母身边尽尽孝。 “走吧，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师母催宋幼湘他们上车。 因为要带的东西多，徐叔青派了司机过来，专门送宋幼湘他们三个去火车站。 火车哐当哐当…… 不过是离开了一年，再次站在江省的火车站，却陡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 “幼湘，这里。”于秀秀特意请了假过来接她。 于秀秀一个人来的，她家那位年底比较忙，腾不出时间来，让于秀秀代为说声抱歉。 “我先领你们去吃饭吧，吃完饭，我再跟你们一起回去。”于秀秀打算顺便跟他们一块回家看看。 吃饭的地方就离火车站有点远的国营饭店，于秀秀非说那里味道比较好，拽着宋幼湘他们就去了。 到了地方，宋幼湘才走进去，就看到了脚步匆匆避进后厨的江媛朝。 宋幼湘看向于秀秀，很难想不到，于秀秀是故意的。 “我们先前来这里吃饭，恰好碰到了。”所以接到宋幼湘，就特别想叫宋幼湘来看看。 于秀秀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她们姐妹当知青的时候，江媛朝就特别针对宋幼湘来着。 宋幼湘拿于秀秀没办法，“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于秀秀就挽着宋幼湘的胳膊笑，拉着她进去坐下，大声招呼，“服务员，我们要红烧肉，洋芋煨排骨，炒藕片，林川，棠棠，你们还有没有想吃的，秀秀姐请客，不要客气。” 魏林川和魏棠没有多点，他们就四个人，点这几个菜已经够啦。 于秀秀非要他们加，魏棠就加了一个，“要个酸菜汤，幼湘姐爱喝这个，开胃。” 魏林川和魏棠都比较皮实抗造，宋幼湘表面上看着也好，但一趟火车下来，她容易没有胃口。 于秀秀就喜欢魏棠这股贴心劲，要不是有魏棠兄妹给魏闻东加分，于秀秀真心觉得魏闻东配不上她家幼湘。 菜上齐，江媛朝也没有出来。 但不得不说，这家店大师傅的手艺确实是不错，宋幼湘喝了热乎的酸菜汤后，胃口确实好了不少。 “你会不会做事！这么大个人了，连个盘子都不会洗？”结账的时候，厨房先是传来碗盘碎裂的声音，然后传来喝骂声。 宋幼湘和于秀秀对视了一眼。 “哎，小江，要不你来结账吧，你算账快。”给他们打算盘结账的服务员撩开布帘，进了后厨去。 江媛朝被换了出来。 她当然不是连洗碗的活都干不好，只不过是看到了宋幼湘，有些走神失了手罢了。 江媛朝也没想到，正等着结账的恰好是宋幼湘一行。 如果是以前，江媛朝可能又躲了，但同事好心替她解围，她又怎么好再退回后厨去。 江媛朝走到柜台前，打好算盘，头也不抬地道，“一共十二块八毛，一斤粮票。” 于秀秀看了宋幼湘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把早数好的钱和粮票放在柜台上。 江媛朝低着头拿过去，低着头把钱点好，找了零。 预料中的奚落一句也没有，等江媛朝再抬起头来时，宋幼湘一行已经拿着行李离开了。 江媛朝站在那里，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然很早以前，也已经觉得，她和宋幼湘有了云泥之别，但今天，这样的感觉尤其深刻。 在国营饭店当临时工，不是什么轻松的活，江媛朝原本是在后厨洗菜的，凭着机灵努力到了大堂来干活。 但后厨忙不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要去帮忙洗菜洗碗的。 一双手泡在冷水里，生满了冻疮，刚刚拿钱票的时候，江媛朝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看到宋幼湘替于秀秀接零钱的手，那是一只拿只拿笔杆的手，唯一骨节突出的，只有中指关节。 想到这里，江媛朝心头猛地一酸。 原本她也有机会，拿着笔杆在学校读书，以后分配进单位的。 江媛朝心情不好地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头也不回地就回了房间。 许母下班回来也没做饭，等着江媛朝回家做呢，结果江媛朝进门就甩脸，许母也不纵着江媛朝，拔腿就跟了上去。 “江媛朝，你回家饭也不做，冲我们老两口甩什么脸呢！你出来，把话说清楚。”许母边喊边猛拍门。 江媛朝本来抱着枕头倒在床上在哭，见状扯过被子把自己罩住，默默地流起眼泪来。 家属院就这么大，许家这一通热闹，很快传到了宋母耳朵里。 第785页 宋母一声没吭，一点要替江媛朝出头的意思都没有。 送走来窜门看笑话的邻居，宋母关上门就骂起了江媛朝，“一点用都没有，被许家一家人骑在脑袋上拉屎！” 骂完江媛朝，又骂起了宋改凤。 工作的事到底被宋母知道了，宋改凤这工作，虽然不是接替宋母的来的，但为了这工作当初宋家也没少使力搭人情。 就这么白白给吕家人得了去，宋母当然生气。 除此之外，宋母还气宋改凤现在一心扑在孩子身上，对宋有良这个亲弟弟的事不管不问。 “生女儿就是赔钱货，一个个的胳膊肘往外拐，分不清里外！”宋母骂着骂着，忍不住摔摔打打起来。 骂还好，这一打就吵着了宋有良。 宋有良趿着棉拖鞋，骂骂咧咧地出房门，“妈，你吵死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马上马上。”宋母立马收了声，“你再回屋躺会，饭好了我叫你。” 宋有良踢踢踏踏又回了屋，宋母总算不拿手边的东西泄愤，但心里没少骂三个女儿。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为了人民服务 汽车从省城一直到市里，再坐中巴车回公社，一路上的景色和离开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但到了县里后，往牛头山公社那条公路就不太一样了。 司机绕了条远路，问了才知道，县里往牛头山公社去的那条路在修路，一时半会还通不了车。 既然绕了路，那车也不会在牛头山公社停，而是在最近的一条岔路口停了车，宋幼湘一下车，就碰到了熟人。 “队长！”竟然在路口碰上了公社拖拉机队的成员刘红齐。 看到宋幼湘，刘红齐立马冲坐在工具箱上的几个青年喊话，把他们通通赶到后车斗去，跟其他人挤着。 自己更是早早跳下车，帮着宋幼湘他们把行李放上车。 三个女同志坐前面工具箱，魏林川自觉翻上后车斗，负责看管行李。 “怎么，公社安排你们在这里接客？”宋幼湘问。 刘红齐笑着点头，“对，上午和下班各一班，为人民服务嘛。” 高书记虽然早调走了，但接任的领导也不错，没有高书记那么大开大合敢想敢做，但守成是足够了的。 公社这一年的发展，按着计划踏踏实实地向前走着。 领头羊还是五星大队，现在公社的大队除开国家任务外，都给五星大队供应粮食和生猪家禽，五星大队的加工厂又扩大了一圈。 现在公社社员，最羡慕的就是五星大队的社员，五星大队社员们的嫁娶，是整个公社最吃香的。 刘红齐开着拖拉机，到公社街上下了趟客，知道于秀秀是以前于书记员家的，直接把拖拉机给开到了于家门口。 送宋幼湘的时候，自然也是绕路给送到了家门口才算完。 “棠棠！”迎接魏棠的是王妹华，小姐妹俩个虽然时常有通信，但一年没有见面，当然十分想念。 推开屋门，宋幼湘原本以为会有霉味儿，结果屋里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儿异味。 魏家也是一样，通过风也打扫得很干净。 “臹叔让我们过来的，我们还给你们拾了柴呢，看看够不够？”王妹华拉着魏棠屋前屋后地看。 王臹忙完手头的工作，过来一看，魏林川和魏棠不知道跑哪去了，宋幼湘搬了椅子，坐在魏家后院里晒太阳，旁边摆着张小桌子，吃的喝的都给备上了。 难怪刚刚他过来，路上碰着人，都说宋幼湘这会没在家，原来跑这躲清净了。 “瘦了，看来在学校是真用心在读书。”王臹看了宋幼湘一圈，自个拎了张椅子出来坐下。 宋幼湘小脸立马垮下来，“别提了，太心酸了，臹叔，我真羡慕你，碌碌无为也是一种幸福呀。” “……”王臹。 一颗花生颗弹到了宋幼湘头上，宋幼湘这才笑着坐直身体，“臹叔，你干嘛不往前再走走啊？” 高书记都跟宋幼湘说啦，王臹的能力上头还是很看中了，先前高书记提的那次不算，后来还有几次机会，都叫王臹给拒绝了。 “你懂什么，五星大队这么个香饽饽，晓得多少人想一口吞下吗？”王臹剥着花生，一颗颗往嘴里扔，“这加了味的花生，就是没有咱们自己铁锅炒的香。” 五星大队可不是个普通的大队，食品厂越办越好，养殖加工一条龙现在发展起来，规模比食品厂还要大。 宋幼湘扬了扬眉，“那你以前不挺不想接这烫手山芋的吗？” 王臹瞅了宋幼湘一眼，宋幼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提这茬。 两人嗑着瓜子花生，聊起了旁的闲事，“对了，王建国和小许的事，你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王建国和许慧能有什么事。 “王建国老婆开学后跑去小许学校大闹了一场，差点闹得小许被劝退，现在王建国正在家里闹离婚。”王臹噼噼啪啪剥了一把瓜子仁，然后一把扔进嘴里。 这事宋幼湘还真一点不知道，王建国和许慧？ “我瞅着王建国是有点那意思，许慧应该没有。”王臹注意着呢，这事要有苗头，他肯定要阻止的。 食品厂正是发展迅速的阶段，王建国要是闹出事来，影响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第786页 王建国人不错，总有点争权压利的心思，但肯担责任。 要是他闹出桃色新闻，给调走，再换个人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事当时闹得挺厉害的，王臹为了平息这事，还往淮市跑了两趟，去跟学校领导交涉，也顺道把王建国老婆给领回来。 宋幼湘眉头拧起来，“我先问问许慧情况再说。” 王臹跟宋幼湘说，也是希望她跟许慧沟通一下，别好好的姑娘，叫人给激起了逆反心理，本来没什么事的，为了一口气，要闹出什么事来。 宋幼湘联系许慧，许慧在家学习呢，听到广播喊接电话，立马披了外衣系了围巾出门。 考上大学，许慧在家里有了一定的地位，至少没人敢像之前一样慢待她。 这不，放了寒假，家里还隔出了一间小房间给她。 许慧让母亲跟她一起住，至于许父，劝不通许慧也就不劝了。 “慧啊，干嘛去啊？”出屋的时候，堂嫂坐在门口摘菜，招呼了许慧一声。 许慧拢了拢围巾，“出去接下电话。” “那你早点回啊，我给炖了鸡，先给你吃一碗。”堂嫂悄声同许慧道，脸上带着些许讨好。 许慧应了一声，大步出了门。 接到宋幼湘的电话，许慧很高兴，等宋幼湘问起王建国的事，许慧沉默了一会儿。 “幼湘，我不瞒你，我动过心。”许慧深吸了一口气，这话她也就只给宋幼湘说，“但知道他有家，我就没动过心思了。” 甚至还有点恨王建国，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说清楚，否则她连心动都会克制住。 要不是她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在确定心意之前，先了解了王建国的个人情况，说不定真要走上岔路。 “嫂子闹那一场，我也不怪她，就当是还给她了。”为着那一时的心动，许慧心里是有些内疚的。 所以，哪怕被闹了一场，学校里很多同学看她目光变了，她心里是有点负担，但也不是熬不过去。 “你放心，我挺好的，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坎。” 第五百九十八章 是我对不起她 许慧是真不觉得是什么坎，大学没朋友就没朋友，她又不是没有别的朋友，唐桂香就在学校呢。 正好把精力都专注在学业上。 说实话，许慧心里其实挺感激宋幼湘和唐桂香她们的，结交好的朋友，成为更好的人，这不是一句空话。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思想被影响到，道德底线不知不觉中也提高了许多。 放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或许会不管不顾别人的感受，只顾自己。 反正一辈子就在乡下了，反正回家家里也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就破罐子破摔呗，还能怎么样。 现在她已经知道，靠自己的努力，她完全可以有更美好的人生，又何必将希望寄托在对别人不负责任的人身上。 和许慧通完电话，宋幼湘放下心来。 如果许慧真跟王建国有什么，那这件事就是她和王建国两个人的错，王建国的妻子做为受害者，行为即便冲动一些，也是情可有原 但许慧立场坚定，那这件事就是王建国夫妻自己的事。 人有五指，宋幼湘肯定是有些偏心许慧的。 王建国夫妻怎么闹都可以，但不要牵扯到许慧，王建国妻子去学校闹的事，尤其不合时宜，同时王建国也要负很大的责任。 宋幼湘准备去找王建国，还没走出大队部，怀里先给塞了个大布球儿。 “幼湘，你回来了竟然都不说，我还是听别人说才知　　道！”郭明月咋咋呼呼的声音同时涌入耳朵，“快看我儿子，可爱不可爱。” 宋幼湘这才看清，布球儿里头裹着的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天气冷，小家伙穿着厚棉衣，整个人都陷在了衣服里。 “长得可真像你。”宋幼湘轻轻地捏了捏小家伙的胖脸，立马惹得不快地皱眉，不悦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郭明月坐在宋幼湘旁边，也跟着凑过去看儿子，“是啊，还好是个儿子，还好长得像我，要是生个闺女像吴响，我能哭死。” 本来郭明月是想要生个闺女的，觉得闺女贴心，还乖巧漂亮，可以让她打扮着玩，但怀着孩子的时候，听到村里老人说，生闺女像爸或者像姑，她就改主意了。 孩子姑姑跟他爸长得一模一样，光是想想，郭明月就有点窒息。 她爸倒是催她再生个闺女给他带，但郭明月是真不太敢。 “炮哥怎么了，炮哥不也挺好的。”宋幼湘觉得吴响挺好呀，精精神神一小伙子。 郭明月嫌弃地摇了摇头，她自己长得漂亮，本身也有一点看脸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跟陈善周好。 和吴响在一起，郭明月觉得自己是被感情蒙住了眼睛，“他是挺好，但闺女像他就不好。”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晚上你到家里来吃饭啊，把林川和棠棠都叫上，我婆婆做饭可好吃了。” 虽然生了孩子，但郭明月还是从前的样子，就是丰腴了一些，那也是丰腴的美人，一看就没吃过生活的苦。 宋幼湘答应下来，郭明月就抱着儿子走了，小胖子是个呆不住的性格，闹腾着要四处走四处看，不然就哭闹。 虽然小胖子长得像妈，但嗓门像爹，哭起来，能把房顶震三抖。 第787页 看着她一路走，一路跟怀里的小胖子斗嘴做鬼脸，宋幼湘嘴角就忍不住上翘。 从大队部出来，宋幼湘走到食品厂。 食品厂这块变化还挺大的，路修好了，厂房也多了，食品厂简陋的大门也重建了，现在看着还挺大气的。 传达室守着的还是以前的大爷，见着宋幼湘就赶紧起身问好，直接给她放行。 “您给叫一下王厂长，我就不进去了。”宋幼湘没打算进去。 王建国脚步匆匆地跑过来，见着宋幼湘先抹了把头上的汗，“宋厂长，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去？” 这一年，王建国也是有些改变的，大概是应酬比从前要多，王建国肉眼可见地胖了些。 而且现在这客套话，也都是一套一套的。 有些话也不好在传达室说，宋幼湘叫王建国去厂门口外的大路边上说话，而不是跟王建国进他的办公室。 见她这样，王建国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知道，我家里那位，是父母安排相亲结婚的，没有什么感情不说，她还是个特别爱捕风捉影的性格，厂里也不止是小许，她还找别的同志闹过。”王建国也是有苦难言。 如果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他也不想折腾，但他妻子根本是想闹得他一点安宁日子都没有。 宋幼湘不评价这事，“我是以许慧朋友的身份来的，也是你的朋友，你先别急着把责任都推到嫂子身上，为什么嫂子会找去学校闹，跟你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王建国脸色发苦，怎么会没有关系，他酒后喊了许慧的名字，叫妻子听见了。 第二天就到厂里打听，然后直奔淮市师范，他拦都没有拦得住。 “是我对不起她。”王建国叹气。 那一点点悸动，其实早就消弭于无形，许慧后来都主动调去了别的岗位，没有再呆在他身边做事了。 宋幼湘看向王建国，“你既然知道对不起她，就应该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把情况跟嫂子说清楚，而不是叫所有人都误会你和许慧的关系。” 王臹是隐晦提醒，刚刚宋幼湘坐在传达室，听到有人直白议论这事，就没有半点掩饰了。 好像厂里职工，都默认了王建国和许慧的关系似的，可事实分明就不是这样。 “难不成，你想借着这件事跟嫂子离婚？”宋幼湘一语戳破王建国的小心思。 王建国忙否认，“……没有。” 但他也只能说出没有两个字，再说不出多余的辩解。 “王建国！”不等王建国想好怎么说，厂门口已经传来怒喊声。 宋幼湘转过身去看，一个中年女性牵着个孩子，站在厂门口怒气冲冲地看着王建国和宋幼湘。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五百九十九章 别瞎添乱 宋幼湘站在那里，不同于王建国的暴躁和丢脸，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还有她手里低着头，偶尔抬头能看到满眼怨恨和怯懦的孩子。 大概是知道就在厂子门口，王建国不可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也可能是因为宋幼湘的神情过于平静，王建国的妻子冲上前来时，怒气反而收敛了一些，但依然一副要个说法的表情。 “吴爱红，你别胡闹，这是宋厂长！”王建国赶在妻子发难之前，先把人给拦住了。 听到王建国的话，吴爱红脸上的怒气再次收敛，她知道宋厂长的名头，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虽然知道，但还是很有危机感地看了眼宋幼湘。 没办法，宋幼湘太漂亮有气质了，站在那里就跟会发光一样，传言说宋幼湘厉害有能力，可也没说她这么好看呀。 她可不就得把王建国看紧一点。 “你们在说什么？”吴爱红看着宋幼湘，尴尬而又有些警惕地问。 话问出来，吴爱红就有些后悔。 果然下一秒，就听王建国不耐烦地道，“你问这些干什么，说了你也听不懂。” 吴爱红脸上有些难堪，连基本客套的笑脸都维持不住。 宋幼湘皱眉看了王建国一眼，转向吴爱红时，才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地道，“我过来是跟王厂长聊聊厂职工家属安排的一些情况，这位就是嫂子吧，我是宋幼湘。” 这话不是说谎，讲完许慧的事，宋幼湘原本也是要跟王建国谈点正事的。 上学这一年，王建国时常会通过信件，跟宋幼湘探讨食品厂的发展和一些决策，职工家属安置的事宋幼湘正好有了新的想法。 听到这一声嫂子，吴爱红心里莫名有些心酸。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真心诚意喊她一声嫂子了。 她知道自己有些人憎狗厌，可是她要是不厉害点，就凭王建国一肚子花花肠子，这个家早就散了，她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孩子想一想。 “嫂子在倒是正好，我的想法还需要一些数据支撑，能不能请嫂子把厂里的家属组织一下，下午去大队部开个会。”宋幼湘问。 吴爱红还没来得及应，王建国神情就略带着一些不屑，“这事我安排人去组织，她什么也不懂，就别去添乱了。” 到嘴的话被塞回去，吴爱红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有些习惯了，但不同于往常，又多了种莫名的难受，叫她如梗在喉。 第788页 “嫂子，下午两点，能把人都通知到吗？”宋幼湘不爱管闲事的性子，都有点被王建国气着了。 平时相处也没看出来王建国这么不尊重人呀！ 按着吴爱红以往的性子，她在别人面前厉害，但在王建国面前是很顺从的，王建国说她不行，那她就是不行。 她会拒绝。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吴爱红咬牙点下了头，“能，我让大家提前一点去等着。” 王建国眉头紧皱，不悦地看了吴爱红一眼，吴爱红避开了他的目光。 话说完，宋幼湘就没多留。 离开前，她看了眼被吴爱红牵着，一直一声不吭的小女孩，再看了眼脸上压抑着怒气的王建国，提醒道，“王厂长，你闺女多大了。” 王建国一怔，看了眼女儿，一时间竟然有些答不上来，是六岁还是八岁？ “我叫王静芝，九岁了。”小姑娘看着宋幼湘，眼里有些好奇。 以往她妈妈看到爸爸和阿姨说话，都是要大吵大闹的，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让她爸爸妈妈当众大吵起来的阿姨。 “真乖。”宋幼湘掏了掏口袋，掏出两颗糖出来塞给她，然后才离开。 下午吴爱红把厂里的职工家属都组织到了大队部，宋幼湘看了才知道王建国怎么找她商量这事。 不知不觉间，食品厂的外地来的职工家属竟然已经有了三十多位，年纪范围在二十二到三十六岁之间，都是正当青壮年。 宋幼湘来之前准备了表格，统计年龄、受教育程度这些。 这项工作宋幼湘也交给了吴爱红干，吴爱红的身份是厂长家属，哪怕职工家属有的看不起她，身份上也天然更有优势，她来做这些倒也合适。 吴爱红统计的时候，宋幼湘就在跟职工家属聊天，聊她们在大队的生活，有什么诉求，有没有什么困难。 “要是厂里能早上开个班车就好了，平时去县里也方便一点。” 不然老是等过路车往返，得浪费掉一天的时间。 “不知道大队能不能给我们划点自留地，要是能搭棚子养猪也是好的。” 大队养殖生产一条龙，大队养猪的人家生活肉眼可见的好，她们也想试一试。 她们这些跟到大队来生活的家属里，有城市来的，但大多还是农村家庭出生，养猪不是什么难事。 要知道公社还有配套的饲料厂，这可比以前老家光靠打猪草养猪要轻松得多。 …… 宋幼湘一一记下，等吴爱红登记好，就散会让她们回去，人都走了，吴爱红还没走。 “我还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吗？”吴爱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今天算是她到这里来这么久，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其实来的那天也开心，但见着王建国后，看着他毫不欢迎的脸色，再多开心就叫凉水给浇灭了。 吴爱红还不知道，她是从今天简单的工作中获得了成就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一点点价值。 “暂时没有，嫂子你这里怎么没填？”宋幼湘翻着统计资料，看到吴爱红空着的那一栏问。 吴爱红脸羞得通红，“哎，我就上了两年小学，家里太穷，就没上了。” 怕宋幼湘觉得她一无是处，吴爱红忙又道，“我以前在生产队也是上过扫盲班的，能写字看信的。” 嫁给了王建国后，吴爱红也知道王建国嫌弃她，想着王建国是个文化人，看不起她连名字都认不全的文盲也正常。 结婚后，吴爱红一直有坚持上扫盲班。 但家里有公婆要伺候，有家务要打理，后来还生了孩子，吴爱红也仅仅只是会写信看信的水平。 说到这里，吴爱红绞着手指头，有些抬不起头来。 第六百章 威名在外 宋厂长可是华大的高材生，应该不会看不起她吧。 “那怎么也算有个初小学历。”宋幼湘笑着给吴爱红填上初小两个字。 吴爱红目光落在表格上，看着宋幼湘鹤立鸡群的字，有些羞愧。 表格上会写字的都是自己填的，不会写的吴爱红代填，上头就没有写得好看的，在宋幼湘一手好字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宋幼湘说完，抬起头来看她，“学无止境，嫂子要是想学习，可以跟着静芝一起学呀，静芝今年应该是三年级了吧。” 提到王静芝，吴爱红有些自豪，“静芝上学早，今年已经读五年级了，回回考试第一名，她和她哥都像她爸。” 宋幼湘笑起来，“那正好让静芝教你，不管做什么工作，多读书多认字，都是有好处的。” 吴爱红点了点头，她也是个有心气的女人，而且她还从宋幼湘的话里听出来，她会被安排工作。 可是，“建国说了，他是厂长，要以身作则，在其余家属安排好之前，不好安排……” 这其实是王建国的推脱之词，吴爱红知道。 可这话也有些道理，王建国这么说了，她也就不敢去拖他的后腿。 夫妻关系本就不好，她不想让他不高兴。 “王厂长就是太有原则，不过咱们又不是以权谋私，都是竞争上岗，嫂子不用这么大心理压力。”宋幼湘真是，再一次被王建国气到。 这都什么人，居然还能有老婆孩子。 第789页 吴爱红脸上露出笑意来，她迟疑了好久才开口，“宋厂长，之前小许同志的事，对不住，我，我……” 我字拖了两个，吴爱红眼睛就红了。 她今天中午组织家属来开会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跟她说了，宋厂长跟许慧的关系挺不错的。 许慧的事，吴爱红不后悔，她不闹这么一场，她怕这个家守不住，她先前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为什么王建国喝醉了，不喊别人的名字，就喊许慧的呢。 现在面对宋幼湘，再提这件事，也不是吴爱红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而是她本能的反应，宋幼湘能够压制住王建国，她说的话，王建国能够听得进去。 像是今天上午，王建国就没有跟她吵架。 而且宋幼湘回来就拿起职工家属安置的工作，吴爱红想工作，自然就要讨好宋幼湘。 面子这个东西，吴爱红是最不在意的，哪怕许慧现在在，要她给许慧下跪认错，她也是可以的。 “嫂子，您跟我说对不住没用，这事伤害的不是我。”宋幼湘放下笔，“你要是想通了，就去跟许慧说，给学校写封信说明情况，要是想不通，咱们也不着急。” 吴爱红能想通最好，想不通许慧也接受了结果，宋幼湘不会逼吴爱红做什么，免得最后适得其反。 “王建国他太不是东西了，我跟了他十几年，替他给他奶奶和老娘养老送终，他就这么对我们娘几个……”吴爱红忍不住哭诉起来。 宋幼湘真不想听这祥林嫂式的抱怨，她轻声出言打断，“嫂子，抱怨无用，你好好把家当起来，比什么都有用。” 要宋幼湘直说心里话，那肯定是劝分不劝和。 但吴爱红抱怨归抱怨，却绝不可能跟王建国离婚，想离的早就直接离了，不会坐在这里说这些。 好在吴爱红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至少她有想要工作的想法。 这在宋幼湘看来，已经是自救了。 把精神寄托在工作上，远比寄托在男人身上，更稳固踏实，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代，工作远比男人靠谱。 不过这时候还是有部分女性，不是很愿意工作。 尤其是那种已经习惯了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工资都上缴，孩子也还算听话懂事，这样家庭模式的。 本身学历见识不多，也不愿意踏出舒适圈。 “过两天家属工作安排，厂里会出章程，嫂子作为家属代表，更应该积极参加。”宋幼湘道。 吴爱红抹干眼泪，重重地点下了头。 职工家属的工作其实很好安排，有些学历的，可以安排到车间库房或者办公室工作，没有学历的，可以安排去食堂做杂工，或者做一些清扫的工作。 做什么不重要，职位名称取得合适一些，工资福利到位，大家都不介意。 当然，宋幼湘安排工作向来是有传统的，通过考核竞争上岗，要想走后门是不可能的。 王建国那边很快把厂里可以提供的岗位整理出来，王臹这边也把大队和养殖厂需要的人才列了个表。 两边的干部坐下来开个会，讨论了一下，很快就安排了考核考试。 吴爱红卯足了劲要证明自己，顶着王建国的冷脸报了名。 最后吴爱红凭着自己的心算能力，还有快速整理归类的技能，争取到了仓库库管员的工作。 因为是针对职工家属的考试，题目相对简单，所以这次考试后，有三个月的考察期。 三个月后还有考试，通过的才能转为正式职工。 靠自己能力考上的，都没有二话，没有考上好岗位，只能去干那些苦力活的，背地里就有些嫌弃宋幼湘事多。 不过她们也只敢在背地里嫌弃嫌弃，明面上没人敢吱声。 就算有想吱声的，自家男人，身边的人，也会阻止。 闹呢，宋幼湘威名在外，你跑去瞎嚷嚷，你看是你走还是宋幼湘先退步？ 这事其实是挺简单的一件事，王建国为什么一直没做成，就是因为职工们清楚规则且遵守规则，家属们知道却无视规则。 宋幼湘铁血手腕，爱来不来，王建国因为家里那点事，这半年在厂里其实有点直不起腰来。 拖来拖去，就拖到了宋幼湘回来。 宋幼湘替厂里解决完这事，就算是功成身退了，安安心心准备过年。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零一章 真神奇 虽然只在家里待几天，但该准备的都要准备起来，才叫开开心心过大年。 各色年货量准备得少一点，品种一定要丰富，家里的对联就都交给了魏棠，书画不分家，她学画的时候，书法也是跟着一块儿学的。 比肯定是比不上村里会写大字的老人，但自己家里贴的嘛，意思到位了就行。 王臹知道魏棠在京市学了书画，也从魏棠这里讨了幅回去贴上，郭明月和吴响回老家前，也请魏棠写了贴上了。 魏林川看着魏棠写也手痒，大门口的他不敢写出来丢脸，但几家灶屋门口的对联，都叫他给包圆了，宋幼湘几个不同意都不行。 到了二八、二九这两天，宋幼湘但凡出门，就会被热情的社员们邀请着去家里吃年夜饭。 宋幼湘都委婉地拒绝了，年夜饭魏闻东回不来，就是她领着魏林川和魏棠，还有王臹，老青二代一起过。 第790页 “我看你年货就不应该买，每天拎个兜出去转一圈就行。”王臹从大队部回来吃午饭，正好撞见宋幼湘在往外掏零嘴。 每天空着手出去，拎得满满当当地回来。 都不是把兜塞满的那种，是一篮一篮准备好让她往回拎的那种，这几天乡亲们给宋幼湘送的，都比她准备的年货要多，这还是宋幼湘百般推拒的情况下。 除此之外，宋幼湘之前开拖拉机时带过的徒弟，依然按本地风俗送了年礼，拒都拒不了的那种。 以前公社拖拉机队的队员，也派刘红齐当代表，给送了年货来。 从这些年货就能看出来，社员们的生活水平是真的提高了，宋幼湘收的主要是社员自己种的东西，像是瓜子、花生和干菜这些。 宋幼湘瞅了王臹一眼，脸上写满得意，“臹叔，嫉妒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的可不像你。” 王臹上前拿了个大苹果，嘎嘣咬一口，轻哼一声，“笑话！我是不收，我要是收了一下，你看看后头，绝对一溜排着队要给我送的。” 宋幼湘和一起整理东西的魏棠对视一眼，两人挑挑眉没说话。 “嘿！你们这是什么眼神！”王臹眼睛一瞪，佯装生气，可惜宋幼湘和魏棠不光没来认错，反而再次对视一眼同时偷笑起来。 王臹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棠棠，你个小丫头，怎么也跟着学坏了！” 但魏棠只是笑，王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好男不跟女斗，林川，林川呢……” 抬步刚走出堂屋，身后就传来响亮的大笑声。 王臹没有回头，但嘴角却不自觉咧开，心情和这冬天里的暖阳一样，特别明媚。 年三十的早上，四个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团圆年，年三十的中午，宋幼湘还去于家过了个年，领了四个大红包。 于父于母给了俩，于大哥夫妻和于秀秀夫妻各给了宋幼湘一个。 至于宋幼湘，她还没有结婚呢，和小恩恩一个待遇，不过作为姑姑，宋幼湘还是给小恩恩塞了个大红包。 年后几天，就是四处拜年的时间。 高书记那里要走一走，葛局那里也得去看看，季书记这个师兄也少不了要去拜个年，灯泡厂那边，老金师傅也要去探望一二…… 一路吃吃喝喝，苦读一年掉下去的肉，蹭蹭就长了起来，不光脸颊上有了肉，小肚腩也出来了。 就这于母还嫌宋幼湘太瘦，看见她就唠叨，让她多吃一点，胖一点才好看。 “行了，你们赶紧走吧，再多留几天，我头发都要多白几根。”到了年初五，王臹就开始赶人了。 宋幼湘看着王臹脸上明显的舍不得，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热闹过后，留下的人最失落。 “放心，今年过年我们还回来，没什么事的话，就尽量早一点回。”宋幼湘把行李放上车。 王臹哼了一声，板着的脸松了些，嘴上却是毫不留情地怼回去，“回来气我啊！” “对呀，气气更健康。”宋幼湘嘻皮笑脸地道。 王臹白了她一眼，帮着把东西点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才催他们上车，自己退到路边上。 “臹叔，你要好好吃饭呀，实在不行去食堂吃，别老糊弄自己。”棠棠从车窗探出头来，叮嘱王臹。 回来家里的锅坏了，魏棠去王臹家里拿锅和油，发现碗柜里就两个碗并一双筷子。 一个菜碗一个饭碗，连个多余的碗都没有，可见平时吃饭这件事上，王臹多么随意。 王臹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怎么跟你幼湘姐学得这么啰嗦。” 这事宋幼湘已经念了他好些天，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现在又来了个小管家婆。 再舍不得，还是要走的，回来的时候有多开心期待，离开的时候心情就有多失落。 不过想到过年还会再回来，京市还有师母和安宁等着他们，情绪也就慢慢调节了过来。 到了省城，宋幼湘先去火车站办了托运，才领着魏林川和魏棠回到纺织厂。 把两个小的安排在唐家，宋幼湘直接去了宋改凤家里。 现在宋家这一家子，唯一脑子拎得还算清楚的，也只有吕成了，看在吕成坚持不懈地维护关系的份上，宋幼湘不介意把他们夫妻当普通亲戚走动。 “慢慢，你怎么过年也不回来，你嫌家里烦，到我家里过年也是一样的呀。”宋改凤一见宋幼湘，就亲密地埋怨。 前所未有的客气和热情，拉了宋幼湘进屋，给她看摇篮里睡着的小侄女，“看看，妞妞长得像不像你？这鼻子和嘴，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宋幼湘搓了搓手臂，“……” 眼前这位真是宋改凤，是她大姐？这不是换了芯，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改凤把宋幼湘拉到床边，就张罗着抓果盘，沏热茶去了，留下一脸震惊的宋幼湘，和摇篮里的奶娃娃。 仔细一看，宋改凤说得没错，这小家伙是长得有些像她，鼻梁一看就是宋家的挺鼻梁。 真神奇！ 第六百零二章 不相干的人 宋改凤一边准备待客的东西，一边跟宋幼湘絮叨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态度热情自然，好像姐妹之间，以往的过节和生疏通通都消失不见了似的，好像从小到大，她们都是如此亲密。 第791页 这对宋幼湘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宋改凤。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宋改凤，是因为上下两厚黑子嫁的人不同吗？ 宋改凤上辈子为了不下乡，匆匆随便嫁了，敷衍的婚姻，不上进的丈夫，成了宋改凤一辈子的心结，也为此怨恨了宋幼湘一辈子。 这辈子宋改凤选择了符合她希望的，一心想往上爬的吕成，算是求仁得仁，竟然也磕磕绊绊把日子过顺了。 甚至还把性格都改了些，看来嫁什么样的人，婚后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对女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样的宋改凤，也让宋幼湘想起小时候姐妹间难得的温情时刻，宋改凤也是有对宋幼湘好，护着宋幼湘的时候的。 大部分亲人之间，再不好，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这样的时刻在的。 不过就算如此，宋幼湘也没听进去宋改凤的那些絮叨，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奶娃娃身上。 宋幼湘伸出手去，轻轻动了动小奶娃娃小小的手，没想到睡着的奶娃娃竟然张开小小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指。 诶？ 这跟抱郭明月好几个月大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感觉，摇篮里的奶娃娃太小太小了，被她握住手指的瞬间，宋幼湘心里竟然有些奇妙的感动。 “你难得回来一趟，要不要去爸妈那里看看？”宋改凤絮叨一通，也没发觉宋幼湘右耳进右耳出，连嗯嗯啊啊的敷衍都没给她。 宋幼湘看了端着茶水果盘进来的宋改凤一眼，“不去。” 去了找骂吗？宋幼湘不是受虐体质，再说了，宋父宋母也不见得就乐意看见她。 见到了，也只会提各种各样离谱的要求。 而宋幼湘是绝不会满足他们任何想法的，所以，她现在最大的孝顺，就是少去气宋父宋母。 等到他们老了病了，该养老的时候，宋幼湘自然会出她该出的那一份力。 宋改凤也没多劝，吕成夜以继日地跟她洗脑，说宋幼湘的好话，灌输姐妹情的道理，不是没有用的。 再加上……和上回流产一样，这次生产，有公婆搅合，宋改凤又是九死一生，才生下这个孩子，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自己了当妈，经历了凶险的生产，女儿又是和宋幼湘一样的早产儿，多方不受待见，宋改凤一直以来的想法也有了许多改变。 总归是对宋幼湘有了几分心疼的，慢慢刚出生的情况，比妞妞还差呢，全靠她自己生命力顽强，才艰难地活了下来。 她们姐妹的父母，确实不是尽职尽责的好像母，不说也罢！最重要的是，宋幼湘眼瞅着就完全不在乎旁人怎么说的，要是在乎，她就不会大咧咧地出现在家属院，还到她家里来看她和孩子。 “多亏了你给妞妞寄奶粉来，她身体养壮了不少，但还是比足月出生的孩子体质差。”宋改凤坐到旁边来，轻轻地晃着摇篮，身上多了种母性的温柔。 对比郭明月壮乎乎的儿子，妞妞确实是小得可怜，哪怕她小了好几个月。 “要是缺什么东西买不到的，给我写信汇款。”宋幼湘道。 宋改凤现在也不觉得宋幼湘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了，帮着买东西，本就是麻烦事，费心费力费时间，要是还想宋幼湘掏钱，脸也太大了一些。 “行，到时候肯定有麻烦你的时候。”宋改凤点头。 宋幼湘拒绝了宋改凤留饭的邀请，坐了坐，给妞妞塞了个大红包，就告辞离开了吕家。 去唐家的路上，宋幼湘还遇着了许母。 瞧许母那表情架式，似乎还有点想上前套近乎的意思，不过宋幼湘冷着脸看过去，许母愣是没敢上前。 接了魏林川和魏棠，宋幼湘还去看了趟许家慧。 许家慧都生二胎了，钱安平前前后后仔细照顾着，她日子过得顺心舒畅，虽然在月子里，但整个人依然容光焕发。 不过许家慧娘家一样有一堆糟心事，平时也没少闹到她这里来。 许家慧和宋改凤不一样的是，她从来不会拿这些事抱怨，就算说起来，也是十分客观的语气，带着看清的豁达。 听到许家栋和江媛朝过得不好，宋幼湘以前还会高兴，现在已经完全平淡了。 这两个人于她而言，已经是完全没有交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因为宋幼湘要去赶火车，许家慧没有多留他们，安排钱安平收拾了好些东西，还强制给了魏林川和魏棠过年红包，再把他们三送到火车站才算完。 “你们路上小心点啊，到了地方给家慧来个信，她跟娘家关系不好，也就把你当妹妹看。”钱安平把人送进站才要走。 宋幼湘点头，“姐夫回去吧。” 回家知道宋幼湘来过，匆匆赶到火车站来，恰巧看到这一面的吕成心里有些酸。 他才是亲姐夫啊，宋幼湘对钱安平比对他还亲近。 不过吕成也就是心里想想，拎着东西挤上前去，笑容满面地道，“可算是赶上了，安平，你也在啊！咱们兄弟也好久没见了，等会一块回去。” 说着，吕成把手里的东西隔着栏杆往宋幼湘手里递，“你这时间赶得太紧，家里也顾不上准备什么，一点吃的你拎着路上吃。” 宋幼湘接过去就闻到了荷叶包鸡的香味儿，这次她没有拒绝吕成的示好，把东西接了过去。 “检票了，我们就先进去了。”宋幼湘同他们二人道别。 第792页 吕成忙挥手，示意他们进去，等他们人一走，吕成就勾上了钱安平的肩膀，非要拉着钱安平一起走。 知道钱安平还要回去照顾许家慧的月子，吕成一拍大腿，非拉上钱安平去他家里，拿了两条乡里弄来的野鲫鱼，让他回去给许家慧炖汤喝。 等钱安平一头大汗地拎着鲫鱼回家，许家慧问明了情况就笑，“这个吕成，倒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 以前吕成年轻，精明在明处，尽做自以为聪明的事，这几年到底有了些经历，做事明显聪明稳重了些。 “行了，收着吧，我不吃给爸妈尝尝鲜也是好的。”许家慧琢磨着，等出了月子，也去宋改凤那里看看，回个情。 吕家，吕成热情地送走钱安平后，才有了喘气的功夫。 才坐下，就听到屋里宋改凤一声惊叫，“吕成，你快进来看看，慢慢是不是给错了红包？” 第六百零三章 人情往来 回到京市，最高兴的就数安宁了，从在火车站接到宋幼湘一行起，就紧紧地跟在宋幼湘的屁股后头。 到了家更是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别提多殷勤。 师母嘴上不说，但见着他们三个也是高兴的，以前老伴忙工作，她带着孙女生活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习惯了热闹，猛地冷清起来，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不着急做饭，今儿咱们出去吃涮羊肉。”进家门魏棠就忙活起来，师母忙把人给拦住。 不光吃涮羊肉，师母还给他们三个补了过年的红包。 宋幼湘今年领过年红包都领得脸皮厚起来了，笑嘻嘻地就收了，“还没结婚就是孩子，我知道。” “……！”师母被她气笑。 ——突然不是很想给了怎么办！ 宋幼湘脸皮厚着呢，愣是从师母瞬间微紧的手里把红包给抽到了手里，表情还美滋滋的。 师母看着她没脸没皮的样子，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心也瞬间被填得满满的，“你看看你这样子，也不给林川和安宁做个好榜样！” 这下轮到宋幼湘目瞪口呆起来，难道不是师母主动掏红包给她的吗？ 魏林川也有点不服，为什么光点他和安宁的名？旁边魏棠乖乖巧巧地坐着，就看着他们笑。 “哥哥，玩炮去！”安宁才不管自己被点名，她跟宋幼湘已经亲香够了，现在着急拽魏林川带她去玩鞭炮。 只有她和奶奶在家的时候，奶奶都不允许她玩。 魏林川被拽着往前走，手痒痒地揪着安宁的小辫子，“是叔叔！叫个叔叔来听听。” 安宁的回应就是给他手里塞了一手鞭炮，好些是她跟胡同里别的孩子到处捡来的，“点！” 屋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宋幼湘留在屋里，和师母说起过年回去的事，又把带过来的各式土特产拿出来，按师母说的分。 趁着过年，师母要借着拜年，领着宋幼湘出去活动。 只是时间到底是晚了点，虽说出了十五才算是出年，但科研人员挤出假期回家过年都难，一般也就年三十和初一的时候能见着人。 到了这时候，基本都返回了岗位。 不过他们还有家属在，一样是需要走动的。 剩下的几个没走的，都是师母提前打过招呼，让务必要见见宋幼湘再走的。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宋幼湘说了。 …… “咱们先去你师伯那里，你老师虽然跟你师伯学术上意见相左，但感情是好的，你老师刚走的时候，一直是瞒着你师伯的，怕他受不住。”师母领着宋幼湘，先去德高望重的长辈家里拜年。 现在说起老伴，师母心还会痛，但已经没有那么感伤。 宋幼湘腾出一只手来，牵住师母的手，“哎呀，天突然好冷，师母借你的手给我暖暖。” 这孩子！师母看了宋幼湘一眼，“叫你戴手套你不戴！” “我才不戴魏林川的手套，都给他戳破洞了，还黑乎乎的。”宋幼湘顶嘴。 师母恨铁不成钢地瞅她，“谁叫你粗心大意把手套给落在火车上的。” 魏棠的又小了些，宋幼湘嫌紧。 “那就是厉增岳最后收的学生？”家属院楼上，许老对面的老同志背着手，看着楼下边斗嘴边走来的两人。 许老点点头，眼里微含着笑意，“是她，她们马上就到，我就先回了。” “嗯。” 老同志正是宋幼湘的师伯，厉老的同门师兄，他老人家背着手站在窗边上看着。 虽然还没有正式同宋幼湘打交道，他就已经先对宋幼湘的为人有了认可。 知道师弟过世的消息后，他匆匆回了趟京市，见了师弟妹一面，当时师弟妹眼里的暮气，一度叫他十分担心。 但现在，那沉沉暮气已经被鲜活的情绪取代。 …… 宋幼湘对师伯的第一印象就是严肃，格外的严肃，而且看师伯的面相，都不像是搞学术的，反倒是像打仗的，特别威严凶悍。 从进门起，师伯就没有给她多余的脸色，宋幼湘乖乖坐在一边，认真听着长辈说话。 该续茶续茶，有问到她的问题，就认认真真地回答。 “你别理他，他就是这德性，平时有空常来家里玩。”师伯对宋幼湘端着架子，师伯娘却是很喜欢宋幼湘。 第793页 长得漂亮又聪明懂事，师伯母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 可惜儿子一家在外地任职，过年没回来，她大孙子去年刚参加工作，年龄比宋幼湘略大几岁，要是两个年轻人能见一面就好了。 “小宋有对象啦！”师母一看师伯母的表情，就知道她她在想什么。 安宁爸爸适婚的时候，她看着好姑娘也是这表情，恨不得直接圈到家里去。 师伯娘顿时满脸可惜，不过想来也是，这么优秀的姑娘，不可能等着她来发现。 “那也不妨碍小宋常来家里玩嘛，你也来，带着安宁来。”师伯娘拉着师母的手，“你呀，别学他们男人家，一颗心全扑在工作上，要多出来走走。” 师母点头应下。 师伯跟许老住同一个家属院，同一栋楼，宋幼湘在师伯家里拜过年，送上年礼后，转道又到了许老家里。 年礼送得简单，基本都是五星大队的出产。 腊鱼、腊肉、腊鸭，和各色干菜，还有公社下面一个大队自己酿的粮食酒。 这个酒在本地名声在外，公社已经在模仿食品厂的方法，努力在打造公社自己的品牌了。 可惜的是，这酒就是现在每年的产量也不多。 这还是王臹特意给她准备，提前订好，让她带到京市送人的。 腊鱼腊肉干菜这些师伯娘们喜欢，酒就是师伯师叔们喜欢了，其实王臹还给准备了烟叶，不过宋幼湘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拿。 吸烟有害健康，这些老辈人基本都是老烟枪，还是少抽一点吧。 在师伯家里蹭了饭，宋幼湘又在师母的安排下，给留在京市的师兄家属送了年礼过去。 “人情啊都是要走动的，平时有来以后才能有往。”师母跟宋幼湘讲人情往来，教她为人处事。 以师母的身份，现在都是别人给她拜年的多，根本不需要带着宋幼湘各处跑，带她在长辈面前过眼。 宋幼湘知道，师母这是让她在老师的人脉圈里混个脸熟，替她搭桥。 哪怕她深谙此道，做生意的时候，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送礼维系关系，这会也虚心听教。 这是师母对她的拳拳爱护之心，她很珍惜。 “小傅对这个学生很上心啊。”她们离开后，师伯和许老又坐到了一起，桌上摆着宋幼湘送的酒。 下酒菜就是宋幼湘捎来的大蒜叶炒腊鸡，别说，下酒还怪香的。 许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笑着道，“小宋值得啊，傅师妹这也是想叫咱们知道，老厉还有个没来得及好好教的小徒弟。” 其实不光是师母，厉老对宋幼湘也是放心不下的。 师伯叹了口气，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听说过年回以前插队的地方过的，这小姑娘倒不是钻营的人。” 真要想维系关系，宋幼湘过年就不应该回去，留在京市，厉老以前的门生故旧都会上门。 “小宋不是那种人，小姑娘格局很大。”许老边说边摇头。 要是宋幼湘想钻营，想借厉老的资源成就自己，就会一心往经济系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头挑，还搞出个初晓来分散精力。 初晓做成现在的规模，确实对宋幼湘的未来大有助益，在档案上绝对是增光添彩的一笔。 但她做为厉老的学生，对这样的锦上添花不是必需。 师伯给他添了点酒，好奇地问，“你这夸着人，怎么还摇起头来了。” 许老把宋幼湘这一年在学校里折腾出来的事都说了，“我看小宋毕业后，不会走咱们这条路。” 宋幼湘在学业上没有半点怠慢，这一点许老当然清楚，但许老也能看得出来宋幼湘志不在此。 当老师这么多年，许老也教了不少学生。 事实上，大部分学生都没有搞学术，而是分配到单位，在不同的岗位在工作，宋幼湘不搞也正常，他原本应该看开才对。 但就是惜才。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苗子。 “要是老厉还在就好了，有他这个老师在，小宋的心应该给挽回着一点。”许老可惜道。 提起师弟，师伯心里也难受，“唉，小宋是吧，她学到哪了……” …… 给师伯长辈拜年是师母领着去的，给师兄嫂子们拜年，师母只给了宋幼湘地址。 “徐家胡同二十八号……”宋幼湘按着门牌号一个个找过去。 正找着呢，背后传来吆喝声，“让让，让让！” 宋幼湘回头一看，是个青年女同志推着装煤的推车过来，大概是力气小，推得左摇右晃。 要是平时，宋幼湘就上前帮忙了，但她今天两手都拎了东西，腾不开手来。 女同志走得快，后头的岔道里追出来个小男孩，一边哇哇哭，一边追着喊，“妈妈，等等我……” 追着追着，扑腾摔一跤，好在冬天衣服穿得多，不等宋幼湘放下东西，小男孩子就自己爬起来继续追。 宋幼湘看着前面瘦弱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继续对照着找人家。 今天要去的师兄家里条件大概不是太好，师母把原本留在家里的一部分腊货都塞到了里头，比另外几家的东西都多。 走着走着，熟悉的哭声越来越近。 而且还不止一个孩子哭，还有另外一个尖细一些的声音在哭。 第794页 二十八号。 宋幼湘站在门口，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坐在学步车里哭，一个站在旁边哭，先前推煤的青年女同志，正扶着铁铲背对着孩子，在无声抹眼。 看到门口站着的宋幼湘，女同志飞快抹干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同志，你找谁？”女同志哑着声音问。 宋幼湘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我找唐复礼同志，请问他们一家是住这里吗？” “复礼，他是我爱人。”女同志愣了愣，脸上露出羞赧的神情，要是找院里其他人家的陌生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找自己家的。 宋幼湘只当刚刚什么也没看见，笑着道，“嫂子，你好，我是宋幼湘，厉老的学生，师母派我来给师兄嫂子送点土特产来。” 这是宋幼湘进师兄家门的百用话术，要是以她的名义来送节礼，肯定要推一推，说是师母安排的，就省掉了推让的流程。 唐嫂子忙迎宋幼湘进来，但院子里两个孩子还在哭，她有些着急，“快别哭了，来客人了。” 但孩子哪懂，大的指着小的，“妹妹抢我的糖，还咬我！” “要妈妈，妈妈……”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唐嫂子急得举起手来，宋幼湘忙上前，“嫂子，东西有点重，我放哪里比较好。” 把人领进家里，唐嫂子有些窘迫，无他，屋子里太乱了，根本没有时间收拾，还有味儿。 “孩子尿坑，没来得及收拾，你坐一下，我收一下。”唐嫂子忙把湿被子抱出去。 屋子里也冷得厉害，宋幼湘上前看了一下，煤炉是熄的，旁边有一块湿煤，没有燃起来。 唐嫂子匆匆晾完被子进屋，就看到宋幼湘站在炉子前，好不容易控制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过年男人没回家，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过年那几天，小的那个还生了病，连过年的物资都顾不上准备，在医院呆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病好回家，就发现家里煤用完了没来得及印。 熬过一晚上，去邻居家借煤，邻居借是借了，却是故意借了块湿煤，没燃起来不说，还把孩子熏得够呛。 扭头小的还把床给尿了，她一大早上去买煤粉，大的闹着肚子饿，她掏出颗糖，这孩子不好好吃，还故意去逗他妹妹…… 明知道新印的煤不晾干也没法烧，可她心里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嫂子，你先坐一下，喝口水缓缓，没事啊。”宋幼湘把人劝坐下，自己撩起帘子就出了门。 再回来，宋幼湘手里直接拎着个燃好的煤炉，胡同的邻居老太笑眯眯跟在后头，手里的火钳还夹块替换用的干燥新煤，“芬哪，煤不够去婶家里借啊。” 唐嫂子眼眶热热地看着宋幼湘，然后赶紧送老太太出门。 刚出门，隔壁邻居站在院里啐了一口，“矫情，这是做给谁看哪！” “婶，你那煤是湿的。”唐嫂子有些不好意思。 邻居冷哼一声，十分不屑的样子，“晾晾不就干了，净没事找事。” 原本她还要再多说几句的，结果宋幼湘就站在唐嫂子身后看着她，明显就不像于芬那样好欺负的样子。 邻居收回到嘴的话，“啪”回屋把门摔上。 “不好意思，叫你看笑话了。”唐嫂子不好意思地看向宋幼湘。 “没事，嫂子进屋吧。”宋幼湘笑。 把燃好的倒腾进炉子，屋子里没一会就暖了起来。 两个孩子这会也已经哄好坐在屋里的八仙桌边上，顶着花猫脸，乖巧又好奇地看着宋幼湘，不时悄悄拿手去抠一下桌上宋幼湘拎来的东西。 “嫂子，有碗吗？”宋幼湘从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个荔枝罐头，拧开。 唐嫂子忙点头，“有，我拿来……小宋，不好意思啊，事情堆到了一起，我有些失态了。” 话说着，唐嫂子又有些眼酸起来。 宋幼湘笑着给两个孩子分罐头，“嫂子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容易，事还压在一起来，我能理解的。” 这时候不止是军嫂，还有很多不同职业的家属，都像唐嫂子这样，用柔弱的肩膀撑起一个家来。 唐嫂子背过身去，宋幼湘留了三分之一的罐头，塞到唐嫂子手里，“孩子们都有，嫂子也吃点糖水罐头甜甜嘴。” 心里的委屈理顺过来，堆在头上的每一桩委屈就都不那么委屈了，炉子点了起来，屋子暖和了，被子也能拿进屋里来烤。 孩子们刚刚还打得厉害，现在又亲亲热热地凑到一起，分享着碗里的糖水荔枝。 煤也不急着这会印了，下午再印也来得及。 宋幼湘没有留太久，喝了杯茶就找借口离开了，她要是留下来吃饭，也是给唐嫂子添麻烦。 结果等到下午唐嫂子印煤的时候，宋幼湘又来了。 “幼湘姐，放哪？”板车进不来院子，魏林川直接抱了一摞进来，魏棠在院子外守着运煤的平板车。 唐嫂子忙领着魏林川把煤放到平时储煤的地方。 宋幼湘拿着印了几个的印煤筒，往和好泥的煤堆里捅了捅，直接拎着印煤筒往隔壁邻居家里去。 “这煤是湿的，我不要……”隔壁的各色大婶立着双三角眼，不善地瞅着宋幼湘。 宋幼湘哐当把煤压下来，“晾晾就干了。” 第795页 “……”邻居大婶瞪了宋幼湘一眼，摔帘子进了屋。 隔壁姓唐的哪里来的这样一门阔绰亲戚，又是送吃的又是送煤的，看着还格外不好惹，以后这隔壁唐家就有靠山，不好欺负了。 真是晦气。 第六百零四章 枕边教妻 江省那边，还没出年十五，宋改凤就跟江媛朝打了一架。 “你说你，二妹日子够难的了，你去跟她打什么架。”吕成去厂医院开了药回来，给宋改凤涂。 女同志打架，少有干脆利落的打完的，宋改凤年纪大力气大占了便宜，但多少也受了点伤。 宋改凤这会还在气头上，摸着火辣辣地疼着的头皮，“她就是欠的，没事去妈那里瞎挑拨！” 吕成摇头，这事确实是江媛朝先使的坏，要不是她去岳母面前挑拨，怂恿，岳母也不至于跑到家里来大闹，非要宋幼湘的联系方式。 “这事也怪你自己，瞎去炫耀什么，小妹的地址你没给吧？”吕成不放心地问宋改凤。 就过年宋幼湘给的红包，足足一百块，足见宋幼湘对妞妞的重视。 别说宋改凤，就是吕成都惊到了。 一般亲戚给红包，给个五块十块就顶天了，二十块就算多的，吕成家这边的亲戚，一般也就两块五块，多的也就是给十块。 像是宋父宋母，当亲外公外婆的，过年连一毛钱都没给。 这还是平时有走动的，宋幼湘和宋改凤的关系，不拿钱吕成都理解。 更何况以宋幼湘现在的身份地位，她一分钱不给，只消来看上那么一眼，吕成心里都能记着情，找机会顺着这杆往上爬。 “没给，我要给了你不得撕了我，咝，你轻点！”宋改凤摇头。 其实她差点就动摇了，谁知道妞妞突然尿了哭鼻子，她脑子清醒过来，愣是没敢透露半点。 吕成点了点头，“这回你做得对，小妹跟家里的关系太僵硬了，岳母岳父要是不转变态度，小妹绝不会搭理他们，现在好不容易看在妞妞的面子上，小妹愿意跟我们走动，咱们更要好好维护。” 说实话，就宋父宋母那高高在上的态度，换吕成是宋幼湘，也懒得搭理他们。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想要出息的闺女帮扶家里，你要么好声好气是哄着供着，要么卖卖惨，多说说以前的不容易，颐指气使地你必须这样那样，谁受得了。 宋幼湘又不是那种懦弱可欺的性格。 “没想到慢慢能对妞妞心软，我以为她铁石心肠呢。”宋改凤心里其实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 吕成摇摇头，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过这事也算是有点预兆，先前宋幼湘不就托唐桂香捎过孩子的吃的用的么。 “咱妞妞是爸爸的小福星。”吕成伸手捏了捏小闺女的脸，要不是这闺女，吕成想方设法都没法跟宋幼湘缓解关系呢。 “小妹给的那钱咱们都得花在妞妞身上，你爸妈来要，你让他们找我。” 宋父宋母会找宋改凤要钱，但还没那么大的脸来找吕成伸手。 主要是以前也伸过，但吕成滑不溜手，他们根本要不到。 宋改凤点头，她现在也不想拿钱给家里了，生了孩子后，她本来还有点心疼她妈的，现在也不心疼了。 反正钱给了她妈，都是用在了宋有良身上，买衣服鞋子，她妈骂她还骂得特别狠，怪她乱花钱，有这钱不如给她弟弟买。 至于江媛朝，“她到底是你二妹妹，又是一个院里住着，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咱们也别撕破脸，就平常处啊。” 宋改凤不情不愿地点头，嘴上到底没忍住抱怨，“就她那样，我看她是被许家拿住了，本来应该是个风风光光的中专生，现在呢！” 说起这事，吕成也觉得江媛朝蠢，多好的逆天改命的机会，叫这么叫她给错过了。 要是他们家有个在医院当护士的亲戚，不光便利，也是脸上有光的事。 这事他就是没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了，肯定要好好劝劝江媛朝。 “行了，这事你别管了，我这两天找机会跟许家栋喝点，把话说开。”吕成劝抚宋改凤。 说完这事，吕成又安排宋改凤出月子后，多去唐家，去钱家走一走。 这些可都是跟宋幼湘关系好的人家，他们不能等别人来，得自己主动，“我看老钱对咱们妞妞舅爷给做的小木马挺感兴趣的，咱们家这个先给他送去，我再找我舅让他做一个。” 尤其是钱家，不看宋幼湘，光看钱家本来的家世，也应该好好走动走动。 至于钱安平曾经跟宋改凤那点仅有苗头的故事…… 害，那都不算是故事。 现在两边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反正吕成是不在意。 “行，你安排。”宋改凤很愿意听吕成的话。 吕成上回想办法找他大哥拿了钱，等于是把工作卖给了他哥，送了礼后顺利地升了上去。 对此宋改凤心里十分满意，觉得自己跟许家慧也不差什么，钱安平也就是家世好一点，本人却没有什么上进心。 要是她们家吕成的家世好，绝不止是现在的成就。 这边吕成枕边教妻，气氛融洽，许家那边，江媛朝的日子就不怎么好过了，许母一整天都在骂骂咧咧，许家栋嘴上更是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第796页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在家，你妈骂我听听就算了，你现在在家，还任凭她这样骂我？”江媛朝捂着脸瞪眼看着背对她侧躺着的许家栋。 许家栋过完初六才回来的，单位有假，但轮不到他。 “我能怎么办，那是我妈！再说了，骂你几句怎么了，又不掉肉，你也看看人家怎么做儿媳妇的，对婆婆恭敬又孝顺。”许家栋翻着手里的武侠小说，不想搭理江媛朝。 江媛朝一时间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哗哗往下滚。 ——别人怎么当儿媳妇，那你妈怎么不看看别人怎么当婆婆，怎么疼儿媳妇的！ 可这话江媛朝不敢说，现在许母肯定趴在门上听着，要是听到她说这话，能活撕了她，许家栋也不爱听这种话，肯定要跟她生气。 这还没完呢，没隔半分钟，许家栋看了眼手表，懒懒地提醒她，“你下午要上班，再晚就迟到了，这工作可是我们家好不容易给你弄来的，你要是搞黄了，后果不用我提醒吧。” 屋里气氛凝滞了一会，以江媛朝摔门而出解封。 许家栋看了眼房门，眼里划过一丝得逞，这才哪到哪啊。 他做不到上辈子江媛朝那样啰嗦数落，但他可以冷暴力，可是拿江媛朝跟人比较，叫江媛朝好好尝一尝上辈子他受的苦。 至于孩子，许家栋心里一动，但很快又被他压下去。 要什么孩子，生了江媛朝也教不好，连个公办初中都考不上，不如不生。 反正这辈子，他又不会跟江媛朝过一辈子。 第六百零五章 随团出访 京市那边，宋幼湘边学习边享受着最后的假期，既不知道江省那边因她产生的矛盾和纠纷，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大佬的关爱。 “宋社长！” “社长！来这么早啊。” …… 返校那天是个大晴天，宋幼湘骑着自行车，笑着跟同学打招呼，一路把车骑到初晓办公室楼下。 办公室里，先来的同学已经在搞卫生了，宋幼湘进去找了块抹布，也一起投入到劳动中去。 等到卫生整理完，该到参加会议的同学也都到了。 开学例行会议，不同于之前，这次宋幼湘前面主要是听他们的工作计划和汇报，最后才到她发言总结。 初晓去年一年取得的成果相当亮眼，不管是培训班，还是后来的培训计划，和本身开设的服务站，盈利都非常可观。 最有名的就是华大摄影社，服务范围不止是学校和周边，宋幼湘已经带队扩展到了京市各大景点。 在旅游还未成风的现在，有生之年来一趟京市，看一次升旗，爬一次长城，是所有华国人的梦想， 来都来了，能有机会拍张收费合理的照片，大家都很乐意。 取得拍摄证当然得朱婷出马，就算不靠家里的关系，她也熟门熟路了，搬出华大的招牌，喊出为人民服务的口号，许可证办得十分顺利。 华大摄影社服务好，考虑到很多来参观的同志时间紧急，他们都是尽快冲洗，从不耽误多余的时间。 拍摄水平还好，以至于很多年后，在景点摄影这块，都没什么单位能跟他们竞争。 “去年摄影社还收到十二面锦旗，感谢咱们的同学乐于助人，拾金不昧以及英勇救人的事迹，大家非常优秀，将我们华大学子的风采尽展无余……” 许随舟说完，宋幼湘带头鼓掌，并站起来，“学校发了奖状，咱们社里就不发奖状了，来点实际的，直接发奖品。” 奖品都是同学们用得上的，实用的笔记本和钢笔，还有生活用品。 依着现在的审美，每样上面都给喷了奖励字样的红漆。 不过最受欢迎的，是宋幼湘请校领导写了寄语的笔记本。 等到会议结束，宋幼湘几个就叫热情的同学给堵住了，“社长，你也给我们写一个呗。” “是啊是啊，社长，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奖励，我想好好珍藏。” …… 盛情难却，宋幼湘也给写了段鼓励的话。 “你说，我们让社长给写，她能不能同意？”施谦伸长脖子看了眼那边的盛况。 许随舟扫了他一眼，“你又没得奖，瞎凑什么热闹，拿工作本去呀？你去，我不拦你。” 看你好不好意思让宋幼湘看你写的字。 “……”施谦。 交朋友一定要慎重，损友不可交！太气人了。 施谦翻开自己的工作本，看了眼默默合上，脚下拐了个方向，“许随舟，你等等我，中午一起去食堂啊，正好咱们聊聊社长会上说的，去外面扩展暑假工岗位的事。” 宋幼湘挨个签完才脱身，不过她也没什么时间跟一边等着的徐思曼闲聊，她得赶紧去趟无线电专业系办公室那边。 “是好事。”徐思曼明显知道些什么，一直跟宋幼湘卖着关子。 等到了系办公室，宋幼湘才知道，二机部那边要选派考察团去隔壁R国最大的家电生产企业考察学习，华大无线电专业有两个名额。 “这次带队的是梅工，他点了你的名。”系主任笑眯眯地看着宋幼湘。 能叫梅工亲自点名，可见宋幼湘之前表现有多好了，系主任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宋幼湘同样非常惊喜，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天上掉馅饼是什么感觉，现在有点体会到了。 第797页 “谢谢主任，也谢谢梅工，我会好好表现的！”宋幼湘没有过分克制自己的激动，双眼都闪着光。 如果不是学校推荐她去器材厂实习，如果不是系主任说好话，宋幼湘连器材厂都进不去，更别提入梅工的眼了。 系主任对宋幼湘的表现非常满意，交代她接下来的日程安排，和一些注意事项，给了她资料后，才让她离开。 出了办公室，宋幼湘看到了等在门口的徐思曼和舒莹。 “我们系也有一个名额，是我。”徐思曼不等宋幼湘开口，笑着道。 舒莹则是真诚地恭喜她们俩个，“我要好好努力，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要争取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 宋幼湘要跟徐思曼随团出访，初晓的工作正好有借口全盘推出去。 上学期许随舟他们还抱怨过宋幼湘当甩手掌柜，现在才真的知道什么叫做压力山大。 一切决定，决定带来的后果，还有跟校外的交涉交通，等等等等，种种事务一股脑地压在了他们头上。 不过宋幼湘和徐思曼短暂的离开，也给了初晓基层组长升职的空间，核心团队要扩充人员了。 舒莹全身心投入到竞争当中去，不能跟宋幼湘她们一起出去，但她可以持续努力嘛。 同样核心团队各成员间负责的事务也稍有调整，这个是宋幼湘给出的意见，她是希望大家能够在各个岗位历练，成为全才。 而不是长期做一个工作，就认为自己只能只擅长于这项工作。 初晓经历着变革，宋幼湘则忙着准备出国需要的东西。 这次随行出访是很郑重的一件事，宋幼湘她们和正式成员一样，也有发放置装费用。 徐思曼拉着宋幼湘去做了西装，购置了皮鞋，买了轻便的行李箱。 一切准备好后，就只等着出发的那天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零六章 雌雄莫辨 出发前，为了方便省事，宋幼湘把头发剪成了利落干练的二八分短发。 有一种美雌雄莫辨。 宋幼湘平时身上就有种明朗利落的气质，现在剪了短发，这种气质愈发突出。 顶着短头发的宋幼湘在出发前给初晓新组成的班子开了个会，散会后准备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 “你不要说话！”宋幼湘习惯性走去徐思曼和舒莹那边，还没有开口，舒莹先开了口。 宋幼湘，“……？” 舒莹拍了下额头，一脸忧愁地勾住身侧徐思曼的肩膀，“让我在美好的幻想里多呆一会儿吧。” 徐思曼只是看着宋幼湘笑，笑得宋幼湘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们在打什么机锋。 “古有游侠，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今有少年……不，是少女，杀人于无形，还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舒莹看着宋幼湘，啧啧感叹。 宋幼湘看向徐思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发烧了？” 徐思曼噗嗤笑出声来，“她说你呢，你现在的气质有些像男孩子。” 长期的锻炼，宋幼湘这辈子身高长到了一六五，肩宽腰细腿长，本来五官就立体，短发一剪，身上那股少年气简直扑面而来。 冬天嘛，棉衣穿得厚且相对宽松，宋幼湘的性别特征也不那么明显，哪怕唇红齿白，看脸就能知道是女孩子，但当成男孩子看也不觉得突兀，长得格外漂亮的男孩子？最重要的是，宋幼湘日常自然而然对女孩子的照顾和保护，真的有点撩人于无形。 宋幼湘皱眉摸了摸头上的顺毛短发，像男孩子吗？ “很像！”舒莹捂住心口，撩头发的动作太潇洒太有杀伤力了，为什么一般男同学撩头发都油腻而不自知，宋幼湘就这么清爽帅气？ 舒莹靠在徐思曼的肩膀上，默默添了一句，“不开口说话就更像了。” 总而言之，宋幼湘不说话就对了。 宋幼湘无语地看了舒莹一眼，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吃饭去！” 给初晓开完会后的几天，宋幼湘和学校被选派跟团出访的同学聚在一起，接受二机部的教育培训，以及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 到出发的时候，学校这边的同学人选稍有变动，但对宋幼湘他们影响不大。 机场，宋幼湘他们和带队老师一起，跟考察团汇合。 梅工见到宋幼湘，只稍打量了一眼，说了句“挺好”就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这次参与到出访的高校不止有华大，还有另外两所高校的同学，但他们那边的人数明显比华大少。 宋幼湘猜测这跟学校的经济实力有关，华大本身的财政拨款就多，再加上华大由初晓起了个好头，事业收入可能超过了财政拨款。 这次出访，学校是要负担学生一部分费用开销的，经济实力强自然能争取到更多的名额。 这次来的人宋幼湘基本都认识，大家都是辩论赛结的缘。 不过这里有老师有领导，大家都很老实，目光交流一下，就当是打了招呼。 因为梅工这边还有熟悉的工程师，不同于梅工的寡言，这位工程师情绪高涨，拉着宋幼湘问了些情况。 另一边，考察团里有二次出访的官员，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跟同学们夸赞R国的发达和现代化程度。 第798页 宋幼湘听了一耳朵，皱了皱眉头，没有说什么。 那人说的是事实，R国五零年代时，经济非常落后，但从六零年到七零年这十年，R国飞速实现现代化。 七三年时，R国的工业生产总值就占到了世界的第三位，已经接近了M国水平。 是事实，但对方格外推崇的语气，让宋幼湘心里有些不悦。 不过她只是学生，人微言轻，再加上对方只是推崇，并没有推高踩低，宋幼湘就只当听不见。 好在很快就到了办理登机的时候，对方总算停止了长篇大论。 “你，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跟宋幼湘同一排靠窗的，还有隔壁学校的女同学。 上了飞机后女同学就很紧张，手指抓在坐垫上，因为太过用力，关节僵硬发白，脖子僵直，完全不敢看窗外，脸色苍白得厉害，可能是第一次坐飞机，还恐高的缘故。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我跟你换个坐位吧，离窗子远一点会好一些，好吗？” 女同学松了口气，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可以吗？” 当然可以。 宋幼湘用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主动解开扣上的安全带，扶女同学起来跟她换了位置。 等女同学坐下后，还贴心地替她扣上安全带，递上衣服，“这是我的外套，你抱在怀里，轻轻靠在椅背上，跟着我一起，深呼吸……对，就这样……我们之前辩论赛上见过吧，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几轮深呼吸过后，女同学稍微镇静了一些，心情也平复了一些，脑子能够思考，便慢慢回答宋幼湘的问题，跟她聊起天来。 聊了一会儿，感觉到她放松了不少后，宋幼湘建议她可以闭眼休息一会儿。 然后不知不觉间，听着宋幼湘温和的声音，女同学竟然真的熟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飞机已经处在平稳地行驶当中。 “醒了？”正在看书的宋幼湘第一时间侧脸看过去。 女同学抱着衣服，目光有片刻的迷茫，完全清醒过来后，脸一下就红了，“你的外套，谢谢你。” “不用，你抱着会好一些的话，下飞机再还给我就是。”宋幼湘手压在书上，闻言压低了声音轻笑着道。 飞机里此时很安静，大家要么睡要么在看书。 女同学点了点头，抱着衣服缩在坐位里，宋幼湘见她没有再出现过分紧张的状态，这才专心看起手中的书来。 京市飞R国的时间并不长，就是现在也只有几个小时而已，飞机下降的时候，会有一定程度的颠簸，女同学仓皇之下拽住了宋幼湘的手，宋幼湘干脆一直握着旁边女同学的手，直到平稳落地。 “对不起，谢谢你。”女同学看着宋幼湘被自己拽红的手，耳朵红得能滴血。 宋幼湘摇摇头表示没事，把书收起来，接过外套，“我们平安抵达，准备一下就可以下飞机了。” 女同学点了点头，长呼出一口气，偷偷看了宋幼湘两眼。 下了飞机，考察团里一半的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坐飞机，哪怕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紧张也是不可避免的。 天知道，宋幼湘安排旁边的女同学的时候，飞机上有多少人悄悄跟着她的口令一起深呼吸。 R国，到了。 第六百零七章 刺头宋幼湘（已修改） 宋幼湘也没有想到，这辈子自己第一次出国门，到的国家居然会是R国。 出了机场，扑面而来的现代感，跟几个小时前的京市，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个时候，小汽车基本在R国已经普及，机场也有大量的计程车在等着接客。 机场人来人往，男士西装革履，女同志则是完全没有穿同样衣服的，不像国内，此时大多是清一色的黑蓝灰。 这次考察的公司有派出大巴来接，宋幼湘一行跟着上了车。 等车越往市区开，对比也就越加明显，京市像是一张没有太多色彩的黑白照片，而R国则像是五颜六色的彩色电影。 大巴车在市区转了一圈，才把他们拉到酒店安顿。 这里酒店她的档次跟他们出差常住的招待所又不一样，像他们下榻酒店这样的档次，放在国内是用来接待外宾的。 考察团的官员和学者心思不在吃住这方面，他们关心的生产线，是更先进的技术，是与R国公司合作的推进。 像宋幼湘他们这样没见过世面，初出茅庐的小牛犊，就有点目不暇接了。 在一众看得眼花缭乱的学生堆里，宋幼湘和徐思曼两个显得格外淡定。 她们和其他几个故作淡定的同学不同，是真不觉得有什么。 宋幼湘是上辈子能享受的都已经享受过了，眼前的酒店在她看来，就是普通酒店罢了，充其量算个四星。 徐思曼则是小时候见过的世面多，这时候也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接待规格有多高。 先前跟宋幼湘坐在一起的女同学紧紧地跟在宋幼湘的身侧，反正大家都是一起走，跟在自己同学身边，远没有跟着宋幼湘有安全感。 分配酒店的时候出了一点乌龙，负责分配酒店的官员，正是出发前在机场高谈阔论的那一位。 “你一个……男同学，瞎凑什么热闹，现在分的是女同学的房间。”官员皱眉打量了宋幼湘一眼，想要收回钥匙。 第799页 宋幼湘手长灵活，直接接了过去，“领导，我是女同学，如假包换。” 声音一出来，宋幼湘的是男是女一目了然。 官员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定定地看了宋幼湘一眼，才按着名单分配接下来的房间，嘴上还抱怨了一句，“好好个女的，整成个不男不女的像是什么样子，丢脸！” “领导，麻烦您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不男不女。”宋幼湘脸色一肃，上前一步，徐思曼也上前了一步，坚定地站在宋幼湘身边。 这官员大概没料到宋幼湘居然有胆子站出来质问他，所以说得肆无忌惮，此时脸色迅速拉下来，不悦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并不惧他，虽然这位负责他们此次出访的吃穿住行，手里权力还不小。 “怎么回事？”学生和单位派遣人员分开分房，有领导看到他们这边的动静，抬步要往这边走过来。 有更大一级的领导要过来，官员这才先退一步，“没事没事，钥匙发错了，没事没事。” 说着，深深地看了宋幼湘和徐思曼一眼，一副晚点再算账的表情，人就往一边去，给剩下的同学发钥匙。 领导见这边没事，便没再往这边过来。 “算了，别跟他起冲突，免得吃亏。”同行的同学站在宋幼湘身边，小声劝阻。 现官不如现管，这人明显是个小人，没必要得罪这样的人。 “这种人怎么能混进来的！”徐思曼脸色很不好。 也不知道这位官员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从下了飞机后，他脸色就不太好，黑着一张脸，跟欠了他钱似的。 现在还趁着带队老师不在，可劲地欺负他们这些同学。 宋幼湘拍了拍徐思曼，凑到她耳边极小的声音道，“不值得为这样的人生气，就当他几天没刷牙好了，咱们不跟嘴臭的人计较。” 徐思曼本来挺生气的，这会直接被宋幼湘这话给逗破了功，忍不住笑起来。 她就是担心宋幼湘被那话伤到，见宋幼湘不生气，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气了。 她们说话的声音极小，基本不可能有同学听到，但身后一位男同学大概是听力绝佳，直接噗嗤笑出声来，他旁边另一位男同学则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宋幼湘扭头一看，自家同学，便安了心。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同学笑着冲宋幼湘眨眼，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宋幼湘点了点头，两方默契地交流了一下眼神。 这时前方传来“咳咳”的声，宋幼湘转一看，分发完钥匙的官员正板着脸看着她，宋幼湘站直抬头，平静与其对视。 官员眼睛瞪大，瞪了宋幼湘一眼，华大来的刺头，他记住了！ 但宋幼湘和徐思曼说小话的事还是叫那官员给知道的，也不知道是谁跑去告的密。 “我没说过的话，没有承认的必要，检讨书我也不会写，您可以叫那位同学出来同我对质，也有向学校汇报的自由，但我有为自己申辩的权力。”宋幼湘态度强硬。 这人诋毁她的话，大家都听见了，但她跟徐思曼说的只是悄悄话，且不算过分。 偷偷告密，宋幼湘倒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官员当然不可能叫那位同学出来，他还要领导这帮青瓜蛋子呢，要把人叫出来，立马就威信扫地。 宋幼湘扬眉，“我怀疑那位同学有耳疾，大概率是听错了。” 官员其实也不太相信宋幼湘能骂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能啊。 “我就是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官员打量了宋幼湘一圈，见她坦坦荡荡，暂且相信了她说的话。 不过这话是场面话，他的眼神里并没有多少善意，紧接着又听他道，“这次考察意义非同小可，你们作为各校选派出来的优秀学生，更是要谨言慎行，知道吗？正好我这里……” 宋幼湘还没来得及应声呢，梅工就沉着脸推门进来。 “梅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怎么不在房间好好休息。”官员瞬间变脸。 梅工看了宋幼湘一眼，宋幼湘缩了缩脖子，“听说我们专业这不听话的学生给你添麻烦了，我过来看看。” “……”官员。 还没等他解释，梅工看向他，“事情处理完了？没事我就把人领走了。” 官员抹了把汗，“没事没事，不知道她是梅工的学生，误会误会，您自便。” 宋幼湘跟着梅工出来，意外地发现，去找梅工的不止徐思曼，还有飞机上的那位女同学。 梅工没有问宋幼湘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让她下午三点去会议厅开会，就直接离开。 徐思曼担心地看向宋幼湘，好在宋幼湘看上去好好的，没损分毫，这才放下心来，“我到的时候，梅工已经往这边来了，是这位同学帮的忙。” “谢谢你啊。”宋幼湘向女同学道谢。 女同学摆摆手，“我才要谢你呢，飞机上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捱到平稳落地，现在能做的也只能帮你搬搬救兵了，对了，给你告密的，是你们学校的同学。” 宋幼湘从女同学这里知道是谁告了密后，没有声张这事，这事她有错，不应该为了哄徐思曼就说出这样的话。 要说，就应该当着人的面直接怼过去。 但告密这件事她也没有打算算了，不过在采取行动之前，她得弄明白那位同学讨好官员，不惜揭发同学的原因是什么。 第800页 无冤无仇，应该不会有人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是主要怪我。”徐思曼也很自责，是她压不住火气，要是她不上火，宋幼湘不会说这样的话。 宋幼湘摇了摇头，“我们先去找蒋思华，问问他情况。” 蒋思华就是听到了笑出声的男同学，不过告密的并不是他。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零八章 时间紧任务重 蒋思华听到宋幼湘说明情况，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 “是尤瑞林，他一直缠着我问你们说了什么。”蒋思华不光脸色难看，还带上了些许怒意。 他没有直接转述宋幼湘的话，但也说了宋幼湘她们在说带队的那位官员。 肯定是尤瑞林跑去告密的。 “对不起，我现在去找他过来，让他跟你道歉。”蒋思华心里十分内疚。 尤瑞林是后面临时插进来的，和他们这些早选出来的同学多少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但大家都在帮他努力适应。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蒋思华也不会跟他多说，结果倒好，他居然这样糟蹋大家的一片好心。 “没有必要，他就算道歉也不是诚心，先看看再说。”宋幼湘摆摆手，道歉又如何，她可没打算原谅对方。 虽然宋幼湘表示这事先放放，但蒋思华心里还是很介意，觉得很抱歉，自觉疏远了对方。 同在一个团，大家基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下午三点，宋幼湘拿着笔记本去开会，直接就碰上了尤瑞林，对方果然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 如果不是他不敢跟宋幼湘目光对视，宋幼湘差点以为他连一点心虚都没有。 宋幼湘没有质问，径直走过。 她不知道，她走过去后，尤瑞林站在她身后看了她的背影好一会儿。 宋幼湘被叫去训话的事，没到傍晚，就已经在学生群体里传开，大家心里替宋幼湘鸣不平的同时，也下意识地谨言慎行起来。 在谈私事的时候，也会格外注意避着尤瑞林。 跟队出行，肯定是跟着集体走，个人意愿被放到最后，总会有不和谐的地方。 像是宋幼湘被说的时候，他们其他人也有因为各种情况被骂的。 真做错了被骂还好，好多是莫名其妙被骂，像是被当成出气筒一样，心里多少都有点儿委屈。 他们又不是圣人，情绪能自己消化，但私下里总免不了有跟同学抱怨的时候，现在都不敢开口了，就怕隔墙有耳。 尤瑞林同学大概也感觉到大家的态度，变得略微有些沉默。 但沉默并不影响他做自己的事，不跟同学们走近，反而更方便他跟带队的官员献殷勤。 晚上吃饭的时候，尤瑞林就没出现在学生那桌，而是同官员坐在一起，老师长老师短，喊得非常亲热。 在看到宋幼湘他们过来时，神情里甚至还隐隐有丝优越感。 宋幼湘带着同样几个同学路过，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下午跟梅工他们开会之前，宋幼湘还想着要搞清楚尤瑞林告密的目的，开完会后，宋幼湘已经吝啬于把精力浪费在对方身上。 只要他不再犯在自己手里就行。 尤瑞林巴结官员，无非是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之后的毕业分配铺路，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或许是想留下来。 现在国内和R国公司的合作日渐增多，高校之间也开始建立友好联系和交流，公费留学潮正在萌芽之中。 穷则思变，少有人不向往发达国家便利和生活，完善的福利制度，甚至有一部分极端的人，坚定地认为，国外的一切都是好的。 外国人素质高，外国的水是甜的，空气是清新的，外国教育先进，福利好，天空比国内更蓝，月亮也要更圆…… 这样的人有，任何时候都不在少数，哪怕是祖国经济腾飞后，依然有人抱有这样的想法。 宋幼湘改变不了这类人的思想，但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为是身为种花家的人而自豪。 上辈子有人嘲笑宋幼湘是因为学历低见识少，不晓得国外的好，才坐井观天。 但现在，宋幼湘有了学历，有了两辈子的见识，依然坚信，国家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会赶超国外。 “我看你开完会回来，脸色就不太好，怎么了？”徐思曼问宋幼湘。 下午的会议不是全团会议，是梅工召集的小型会议，主要是给大家安排参观任务的。 会议后宋幼湘被梅工叫住，旁听了梅工同电机厂工程师谈话，才知道器材厂今年来的情况不太好。 应该说相关单位的情况都不太好。 七八年十二月的会议后，由于国民经济的调整，国家基本建设投资大幅度削减，指令性计划锐减，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就已经造成了大批产品的积压。 此前，计划国家定，材料国家供，产品国家销，盈亏国家包，企业没有主动权，突遭打击，完全没有手段应对。 此时计划经济的弊端已经尽显无余。 器材厂已经制造完成的积压产品价值两千余万元，正在制造 即将完工的产品价值六百余万元，仅仅两项，造成的亏损就是高达七百余万元。 产品严重积压的同时，工厂还遇到了开工严重不足的困难，筹集原材料的资金缺口无法补齐，原料供应不上，车间直接停工。 第801页 其实去年国家拨款就已经收紧，这也是梅工打的申请科研资金报告一直被压的原因。 只不过情况越来越严重而已。 梅工状态不好，就是因为一直为厂里的事情忧心，脸上疲态明显。 这次出访，梅工是带着任务来的，为了寻找工厂的生路，厂里希望能与R国的大公司合作，成立合营公司，看能不能走来料加工的路子。 “在想明天会先参观哪里，你们不跟我们一起是吧。”宋幼湘道。 时间紧任务重，全团三十余人，会分成三拨前往不同的工厂进行参观学习。 徐思曼作为翻译人员，没有分到宋幼湘这一组。 “我们明天去汽车制造厂。”徐思曼对明天的工作也有一定的压力，这段时间一直在狂补专业词汇。 这次机会难得，所以更要抓住这样的机会，好好表现。 宋幼湘身上没有什么硬性任务，相对于徐思曼来讲，要轻松不少。 但宋幼湘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前期的准备工作一点也没少做。 第二天就要出发参观，大家晚饭后都早早回房间做最后的准备复查，并早早休息 第六百零九章 困局 早上，大家都早早起来，齐聚在酒店大堂。 这一晚上，能真正休息好的人没几个，好在到酒店后大家先休息了一阵，再加上精神亢奋，倒也不显疲态。 宋幼湘算是状态很好的那一波，身上西装笔挺，静静地站在梅工身边。 巧了，尤瑞林同学也被分在他们这一组。 不同于宋幼湘被梅工领在身边，尤瑞林端着笑脸，略显沉默地站在人群之外。 带队领导交待完注意事项后，大家依次坐车离开。 “小宋，听说你是学经济的，器材厂现在的困局，你觉得要如何解？”汽车上，梅工低声问宋幼湘。 也就是闲聊，梅工并没有期望能从宋幼湘这里听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毕竟宋幼湘只是个学生。 “产品积压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订货单位同样面临资金困难，因为没法支付拒收，从而导致厂里流动资金占用过多。”宋幼湘道。 她在器材厂呆过一段时间，器材厂生产的大多是大型广播设备，一般是单位订做的多。 产品一旦积压，很难再找到有需求的单位。 再加上现在资金收紧，就算有需求，在厂职工生计面前，这样的需求也可以暂时压一压。 “我觉得厂里可以转变一下思路，考虑生产一些电子工业对口，需求量大的的小型产品度过难关，譬如电风扇，录音机这些。”宋幼湘昨天回房间后，深入想了这事。 她这是最快回笼资金的办法，器材厂的体量摆在那里，生产技术也在国内前列，开发生产这些小家电，并不是多困难的事。 梅工看向宋幼湘，目光里藏着惊讶，厂里几次开会研究，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 “接着说。”梅工道。 生产对现在的工厂来讲，是最为容易的事，年年赶生产计划，搞生产动员大会，年年超计划生产。 但销售却是没有办法无师自通的大难事。 “成立专门的销售组，没有经验开拓市场，可以先以百货公司、供销社、代销点为渠道，然后把目标锁定在刚需人群身上，打广告。”宋幼湘道。 广告在这时候，虽然已经出现，但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资本享乐色彩。 任何一条广告在这时候面世，都是需要经过严格审查的，并不是你想发就能发出去的。 要是这么简单，当初宋幼湘就不会弯弯绕绕地搞什么福利票，砸什么瑕疵品，借着新闻报道搞知名度了。 器材厂现在搞那些弯弯绕绕的法子来不及，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打广告，像器材厂这样的大型重点企业，得到的政策偏向往往会更多，对别的厂很难的事，器材厂却能争取得到。 那现在什么样的人刚需小家电？那必然是要结婚的小年轻们。 结婚三大件，再加上电风扇，完全没有问题的嘛。 与其等到市场推动，转变成结婚四大件，他们完全可以提前做文章，搞营销宣传。 “刚需人群？”梅工皱眉思考。 宋幼湘笑着道，“就是刚性需求的意思，商品在供求关系中，受到价格影响比较小的需求，字面上来解释，就是刚好需要的意思，也可以解释为紧迫需求。” 风扇类小家电当然不足以成为紧迫需求，但只要广告到位，抓住国人人有我必有的从众心理，很容易就成为紧迫需求。 就像缝纫机和手表一样的道理。 搞科研的智商都超群，他们往往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宋幼湘说得通俗易懂，梅工陷入了沉思。 “小宋，那你再跟我们讲讲，这个营销又怎么解释……”后排几位也都各有启发，有人主动向宋幼湘求问。 …… 看着跟着各单位有决策力的同志侃侃而谈的宋幼湘，尤其瑞林放在腿上的手掌紧握成拳。 宋幼湘都这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来争学校不多的名额？ 这一说，就没有结束的时候，宋幼湘从梅工身边的小透明，俨然成了她们这一队的团宠。 言之有物，态度谦虚的学生，谁不喜欢。 第802页 要不是宋幼湘从一开始就被梅工划到自己身边，这会他们都想上手抢人呢。 车上的时候，还有人灵光一闪，想起了宋幼湘上报的事。 一说出来，又叫大家吃惊不小，看宋幼湘的目光，已然从看普通学生，到了能跟他们平等对话的地步。 “小宋是华大的学生是吧，华大不错，我们厂不少技术人员，都是华大出身。” “小宋毕业后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厂了解一下？” “……” 梅工看着这帮虎视眈眈的同行，莫名有点体会去年李工带宋幼湘去津市时的心情。 只能说是金子光芒就掩盖不住，宋幼湘稍露出一点光芒，就引来各方觊觎。 好在到了索妮公司门口，大家没再提及这事，重整精神，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站在明显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面前，大家神情都忍不住有些激动。 索妮公司负责接待的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宋幼湘一行跟着引导进去，先去索妮的展厅参观，一进入展厅，各种设计不同类型的产品眼花缭乱地摆在展台上。 “天啦！这么小的收音机，精致得像艺术品。”发出感叹的邻校的同学。 而让同学感叹的产品，实际上是索妮七零年初的产品，除了收音机，还有小巧的随身听，电视机…… 梅工一路看过去，表情都很严重且沉重，不出来看的时候，脑子里没有具体的概念，出来看了之后，才能深刻感受到差距。 “不上去听一听？”梅工指了一台随身听，问宋幼湘。 宋幼湘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应该不见过这些先进产品，她立马上前试听了一下，“声音清晰没有杂音，小巧方便，产品先进，国内的技术做不到。” 梅工叹了口气，何止是做不到，是连想都想不到，他们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普及的时候，国外已经生产出了日常娱乐休闲的产品，小巧又方便携带。 此时，以梅工为首的众干部心里，和R国公司达成合作的想法更加热切。 “我去问问翻译，什么时候带我们参观工厂。”比起展厅，宋幼湘更想参观的是索妮此时的工厂。 梅工点了点头，心里也期待激动。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一十章 针锋相对 宋幼湘没有来得及上前，尤瑞林已经先一步凑到翻译跟前，询问几时参观工厂等事宜。 见他上前，宋幼湘停住脚步，没再往前凑。 她被一台CD播放器的概念模型吸引了目光，如果没有记错，这台播放器将在三年后面世。 “这是什么？”有同学站过来。 宋幼湘目光落在播放器庞大的身身躯上，“是以后能改变我们生活方式的东西。” 有时候生活的改变，并不是某些宏大的发明创造，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CD机，而国内要十多年后，才会开始流行。 “这是我公司最新的研发方向，一旦研发功，就将进行数字录音格式时代……”专门的解说人员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主动上前解说。 宋幼湘表情平静，但围拢过来的另外两位同学都深受震撼。 听完解说人员的讲解，宋幼湘扭头才发现，梅工等干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站在了旁边听着。 不同于同学们的震撼，梅工几人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沉重。 这确实是划时代的产品，但对于现在的华国，却是花团锦簇，不合时宜的东西。 “梅工，计划临时有变，参观工厂的事，索妮公司这边说安排在了三天后，您看……”翻译领着尤瑞林过来，脸上表情有些为难。 梅工等人眉头皱起来，“我记得行程表上的安排，是今天。” 翻译表情有些为难，“索妮这边的负责人表示他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现在不方便带我们去参观。” 但即便是不方便，也不至于安排到三天后。 行程表上前两上是参观，后面两天就要进入谈判流程了，要是拖到三天后再参观，无疑会拖累进度。 宋幼湘觉得这里头会不会是有沟通不到位的地方，以诚信守时为生命，一直树立严谨形象的索妮，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纰漏才对。 “林先生，我可以和您再过去问问情况吗？”宋幼湘上前一步道。 林翻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尤瑞林的脸色先变得难看起来。 宋幼湘这是什么意思！ 是他主动上前询问，从日方负责人那边知道答案，宋幼湘这是在质疑他吗？ “宋幼湘同学，我们应该从负责人那边得到了准确的答复，你现在再去问，只会给人咱们过于急切，且不专业的印象。”尤瑞林目光直视宋幼湘。 这话乍一听挺有道理，但细品真不是那个味道。 有问题就应该及时沟通，如果只是现在时间不方便，他们可以等到下午，晚一点都行。 他们是来寻求合作，是带着诚意和真金白银来的，而不是态度谦卑，由着索方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好我也想去问问情况。”梅工严肃着一张脸。 这话一出，尤瑞林瞬间就像被戳了个洞的气球，瘪缩下来，再没有刚刚的理直气壮。 林翻译点了点头，他就是负责沟通工作，本就不能代梅工等领导做决定，这件事确实有些严重，应该两方坐下来协商才行。 第803页 翻译领着一行人前去了解情况，索妮方负责人大概预料到他们的到来，在休息室里已经备好了茶水。 坐着听了一会，宋幼湘听明白了，索方这边的意思是，原计划参观的工厂因为特殊原因需要封闭两日，如果华方这边执意要去工厂参观，可以去邻县小一点的工厂进行参观。 林翻译转述了索方负责人的话后，梅工等人脸色立马就变了。 去哪一间工厂参观，华方也是做过许多工作的，他们原计划参观的工厂是索方最大，生产线最先进齐全的一家工厂。 小的那家他们也了解过，主要生产随身听为主。 但随身听并不是华方想引进的生产线，华方主要是想引进投影电视机、及收录机相关的生产线，以及和索方探索合作的可能。 梅工等干部立马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们不同意这个决定，索方负责人露出为难的神情。 梅工等干部身后，尤瑞林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他等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被狠狠拒绝。 这人身上怨念的气场过于强大，宋幼湘本来专注在听，也不由自主扭头看了一眼尤瑞林。 宋幼湘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仔细听着索方负责人说话，不时写小纸条往前面递过去。 “哼，无用功！”尤瑞林冷哼。 宋幼湘没有时间理他，另两位同学闻言齐齐瞪视过去，尤瑞林到底不敢挑起众怒，默默地闭上了嘴。 梅工看着纸条上抓大放小四个字，深深地闭了闭眼。 最后商谈结果出来，今天的参观如期进行，参观项目缩减，主要以参观电视机生产线为主。 “梅工，顾局，你们先别急，咱们先去工厂看了再说。”出了休息室，几位干部脸上的表情都不是特别好。 顾局眉头拧起来，“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完不成，牵涉的影响太大了。” 出访团人数有限，梅工肩负的不止是器材厂，还有别的单位的重托，也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梅工等人也是愁眉不展。 “参观完索妮这边的工厂，我们还可以主动同日立、松下等公司接洽。”宋幼湘语气轻且坚定。 顾局一愣，“但这两家公司，我们在出行之前联系过，已经被拒了。” 索妮算是对他们比较友好的公司了，刚刚交涉后，也同意他们继续参观。 “我们现在已经站在了这里，不差再多跑一趟，一趟不行，再跑一趟就是。”宋幼湘目光坚定，“我就不信他们不馋我们的土地、能源、劳动力和原材料。” 不要以为华国缺技术，就是弱势的一方，实际上，华国处于极具议价能力的位置。 上面宋幼湘说是四项，是华国最有力的筹码之一，在不久的将来，华国将会成为利润极大的代应商。 与其同时，华国还拥有全新的，庞大且空白的市场。 日方本国市场已经趋近于饱和，他们急需开拓海外市场，华国就是最吸引他们她的一块肥肉，这里市场庞大，且没有竞争。 “好！” 原本有些气馁的众人，被宋幼湘重新鼓舞了士气。 他们对索方进行了详尽的了解，日立、松下等公司自然也没有漏下。 就像宋幼湘说的，一趟不行就再趟，他们带着诚意去，总会打动已经有所意动的企业。 等索方负责人再出来，就发现华国考察团的精神气又重新恢复到了极佳的状态，他们内心不解，态度自然也更加慎重。 索妮的工厂占地面积很大，进入生产车间，除宋幼湘外，所有人都深受震动。 全自动化的流水线生产，一条生产线一天能组装的成品，是器材厂两个月的总和。 索方负责人看到考察团脸上的表情，心里十分的骄傲，但等目光转到宋幼湘身上时，骄傲之情慢慢就淡了。 宋幼湘的表情太平静了，她眉头微皱，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到震惊，甚至索方负责人觉得，宋幼湘对眼前的一切好像有种稀松平常的态度。 他不知道的是，宋幼湘心里其实是有震撼的，眼前的一切，远比她想像的要先进。 但宋幼湘有上辈子的眼界在，她看着眼前的生产线，来不及过分惊叹，脑子里先思考起那些明显不合理的地方，如果引进到国内，要如何改进的问题。 宋幼湘想得入神，没注意梅工身边一个老工程师下意识地想要上前，结果索方随行人员拦住。 即便是参观流水线，也不允许他们站在太近。 梅工上前扶住了老工程师，手紧紧握着老工程师的手臂，“徐工，咱们站直了看。” 老工程师点了点头，目光一刻不愿意从生产线上离开。 宋幼湘往前的脚步收回来，继续跟着负责人往前参观。 走马观花地参观流程，时间过得自然很快，等宋幼湘他们从车间出来，时间不过才过去两个小时而已。 离开的时候，林翻译等几位同志去方便，宋幼湘等人在大巴车边上等待。 一直关注宋幼湘的负责人突然用英语询问，宋幼湘对今天的参观有什么感想。 “超出想像的先进，不愧是在M国上市的第一家R国企业。”宋幼湘毫不吝啬地给出赞美，然而夸赞过后，却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第804页 负责人笑着道，“宋小姐一路似乎都在思考什么，不知道是否有幸分享宋小姐的想法。” 尤瑞林开始还以为这人只是因为宋幼湘的美貌，才会愿意搭话，心里还在嘲笑这位负责人只会用下半身思考，转眼就听到了这话。 他心里一紧，宋幼湘竟然已经在索方公司负责人这边有了关注么？ 尤瑞林紧张地看向宋幼湘，担心宋幼湘会像在来时的中巴车上一样，卖弄她短浅的见识。 如果真叫她卖弄成功，宋幼湘会不会直接被索妮公司定下？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宋幼湘并没有。 “具体的想法，或许需要比较过日立公司和松下公司的生产线后才能知道。”宋幼湘笑着道。 负责人眉头扬起来，对宋幼湘的答案很意外。 但他显然也是知道华方已经被这两家公司拒绝的事，正要笑着反驳，就又听宋幼湘道。 “一次拒绝并不能说明什么，信息封锁蒙蔽了他们的眼睛，如果他们能接收到准确的信息，想必会十分欢迎我们的到来。” 宋幼湘笑容不变，“即便是贵公司，想必也有不少疑虑，而我们此次来，就是打消诸位的疑虑的。” 负责人脸上的意外收起，变得稍微有些凝重。 停顿片刻后，负责人主动向宋幼湘伸出手，“宋小姐的金玉良言，我会向上级汇报的。” 尤瑞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发生。 能被选到考察团来，哪怕是最后替换，尤瑞林本身的能力是不缺的，宋幼湘说的每一个单词意思他都懂。 甚至组合起来的句子，他也能听得明白。 但尤瑞林想不到，为什么索方负责人对宋幼湘的态度突然变得慎重。 林翻译他们过来，大家依次上车，宋幼湘几个学生最后。 顾局路过宋幼湘身边时，冲她点了点头，梅工路过时，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露出笑容，说了句不错…… 林翻译一时没搞明白情况，一脸茫然，尤瑞林则是莫名有些心慌。 他跟宋幼湘之间的距离，就像两国之间的差距，尤瑞林深觉自己没有半点追赶的希望。 宋幼湘一点都不知道尤瑞林心里所想，要是她知道，肯定要告诉尤瑞林，大可不必如此悲观，用不了多少年，华国就能大步追上。 只不过他的比喻用错了。 中巴车回到酒店，因为宋幼湘的话，梅工、顾局等人都顾不上休息吃饭，直接开会，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和行程。 宋幼湘这一次不再是和其他学生坐在梅工等人身后，她坐在了会议席上。 对于尤瑞林，脸色再难看，会议席上也没有他的位置。 既然决定要接触另外的公司，那就什么都不要犹豫，资料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直接去做就是了。 林翻译得此情况，二话不说，直接联系相关翻译人员，过来帮忙。 要去接触两家公司，他们这一小组再次分成两队。 尤瑞林本来想自告奋勇去另一个队，他心里清楚，如果跟宋幼湘一个队，他做得再多，也不及宋幼湘一分光芒。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顾局分给宋幼湘打下手。 “……”尤瑞林怀疑自己被针对了。 宋幼湘也有点茫然，不过想到顾局是搞技术出身，又有些理解顾局的安排。 顾局可能压根没感觉到尤瑞林对她的针锋相对。 “尤瑞林，这两份方便需要替换一个单位名称，你赶紧处理一下。”人到了手上，就没有不用的道理。 宋幼湘见尤瑞林不伸手接，挑了挑眉，“尤同学？” 尤瑞林憋着一口气，愤愤地接过宋幼湘手里的资料，气冲冲去改文件。 他就知道，分到宋幼湘这一队，就是坐冷板凳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一十一章 你不可以这样 尤瑞林心里抱怨，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宋幼湘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他得避开她的锋芒。 但面对如山般倒来的工作，尤瑞林还是忍不住想骂娘。 其实前期准备的工作在国内早就已经完善好了，但这不是临时要去另外的公司么，就有很多细节要改，要查漏补缺。 不光是尤瑞林，宋幼湘和另外几位同学也都在加班加点。 等到另外两个组的同学完成他们当天的总结工作，也一起到他们这边来帮忙。 这些工作不可能叫华工他们来做，毕竟五十五往上的平均年龄摆在那里。 长途出差，多余的调整时间都没有，就马不停蹄地参观，头脑风暴，再加上接下来还要跟R方这边的公司谈判，得让他们好好休息，保存体力。 宋幼湘分到手的工作只多不少，但她完成却是最快的，确认完最后的工作后，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房间里另外几位同学还专注在眼前的工作上，宋幼湘看了眼时间，准备出门去便利店买几杯咖啡来。 大家专注工作，几乎没人注意到宋幼湘离开。 只有尤瑞林，在宋幼湘起身时，就停下了手里的笔，等轻轻的关门声过去后，他才抬起头来。 握着钢笔出神了一会儿，尤瑞林才艰难调整好心态，继续工作。 但一时的压抑根本无法长时间保持状态，他很快变得暴躁起来，情绪越来越坏。 第805页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宋幼湘去了酒店附近的便利店。 这时候R国人民把“像战士一样工作”视为美德，这里的便利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宋幼湘推开门进去，立马就得到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买好咖啡和早点，宋幼湘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回了酒店。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我买的咖啡，大家一起来尝尝，喝不习惯的我还带了茶叶。”宋幼湘招呼着道。 大家对宋幼湘说的咖啡很感兴趣，这是只存在于听闻中，却没有见过尝过的东西。 “这种罐装咖啡不正宗，要现磨的苦咖啡才好。”尤瑞林也放下笔过来，忍不住就开口道。 这话一出口，大家兴奋的手都是一顿。 “尤瑞林，你会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要扫大家的兴！”因为之前套话的过节，蒋思华第一个出声怼尤瑞林。 然后直接拿了自己的份，“他高级咱们低级，让他喝高级的现磨去。” 大家纷纷赞同地点头，尤瑞林看不上，但他们可都很感兴趣呢。 “加焦糖和加牛奶有什么区别？”大家发现罐体有两种。 徐思曼笑着道，“加牛奶的咖啡更加香滑，加焦糖的口味会更浓郁一些，这种罐装的咖啡偏向大多数人的口味，不会太苦或太酸。” 在徐思曼说的时候，已经有同学起开喝了一口，第一次喝，口味有些奇怪，但入口确实香醇浓郁，偏甜。 “尤同学想喝现磨的黑咖啡，酒店也有这项服务，我帮你叫？”徐思曼看向脸上表情变换的尤瑞林。 问是询问的语气，但不等尤瑞林回答，徐思曼已经拿起了电话，“不用担心费用，我请你喝。” 就是她自己掏这份钱，她也得让尤瑞林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现磨黑咖啡。 咖啡送来得很快，黑乎乎的不明液体装在精致的咖啡杯里，没加奶也没加糖。 尤瑞林也没喝过咖啡什么味，只听来时带队的官员说过，他刚刚说的话，不过是现学现卖弄而已。 现在热气腾腾的咖啡送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尤瑞林端起杯子。 皱眉品了一口，苦涩中带着酸的味道瞬间溢满口腔，难喝得杯子差点叫他甩出去，好险稳住，“不错，味道很好。” 太，太太！难喝了。 这笑比哭还难看。 同学们对视一眼，当谁没看到他猛地皱起来的眉头呢，大家心照不宣地笑笑，同宋幼湘道了谢，拿着吃的回座位，继续最后的奋战。 尤瑞林趁着人不注意，想把那杯杀人的毒药偷偷倒掉，但才起身，蒋思华的目光就跟了过来。 好巧不巧，蒋思华的工作也已经完成，现在在帮别的同学分担，略有余裕，可以分出精力盯着尤瑞林。 “……”尤瑞林屁股落下去，端起要倒掉的杯子缓缓挪向嘴边，缓缓喝下一口。 蒋思华满意地看了眼尤瑞林痛苦的表情，这才低下头去。 正在帮徐思曼完成收尾工作的宋幼湘看到这一幕，失笑摇头。 大家齐心协力，赶在七点半基本把工作完成。 “尤瑞林，你那里好了没有？”负责汇总的同学点了点头，唯独缺了尤瑞林负责的部分。 尤瑞林手忙脚乱，急中出错，有个关键的需要替换的地方被他漏掉了。 “等等，上一页第五段有错漏。”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女同学立马出声。 原本是好意的提醒，但尤瑞林突然把笔一摔，“你会你来！” 女同学被突然爆发的尤瑞林吓了一大跳，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宋幼湘皱眉上前，“小方是好意提醒，尤瑞林，这是很重要的工作，不要带入你的私人情绪。” “我代入私人情绪？！要不是你多事，哪会有这狗屁重要工作。”尤瑞林站起来，怒指宋幼湘。 “你随便几句话，就让大家通宵替你办事，你那么大能耐，你别拉大家下水啊！” 宋幼湘一巴掌把尤瑞林的手拍开，“我很讨厌别人指着我的鼻子说话，既然不想做，就不要做了，小方，剩下的工作你收尾一下，等会在后面签个字。” 听到这话，尤瑞林脸色大变，这是要抹去他昨天一整晚的功劳？ “你不可以这样！”尤瑞林气得跳起来。 宋幼湘看着他，“我是组长，你不服从安排，我有权利替换掉你。” “……！”尤瑞林。 说完，宋幼湘没再理尤瑞林，上前接过整理好的资料，“我们队的两组同学准备一下，七点过十分会议室集合，其余同学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一下。” 比其他同学先一步冲出房间的，是尤瑞林。 第六百一十二章 送上门的不香 尤瑞林冲出去做什么，宋幼湘想也能想得到，肯定是去告状了。 宋幼湘让徐思曼他们不用担心，催他们回去休息，自己留下和几个队员一起收尾。 不出宋幼湘所料，尤瑞林就是去告状了。 来的还是机场带队，负责分发钥匙的那位秦姓官员，对方看到宋幼湘也头疼得很。 他也不喜欢宋幼湘，要能逮着机会，他也想收拾宋幼湘。 但这不是逮不着机会么，宋幼湘还是梅工护着的人，昨天顾局在饭桌上还连夸了宋幼湘好几遍，不少人附和来着。 第806页 要宋幼湘只是个普通学生就好了，但普通学生根本就不是宋幼湘这样的，这就是个刺头。 但尤瑞林跑来请他主持公道，他一时被架得太高，也不好意思不过来。 意思意思各打一百大板是说两句就好了。 “那个小宋啊，你过来，我有点情况跟你了解一下。”秦姓官员背着手，冲正好带着同学出房门的宋幼湘道。 边说着，目光边四下看了看，没见着梅工他们，宋幼湘身边只有另外两位学生。 “幼湘？”小方担心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摆摆手，表示不会有什么问题，“时间快到了，你们先去会议室等我。” 小方对视一眼，抱着文件担心地离开。 秦姓官员这才看了身侧的尤瑞林一眼，再看向宋幼湘，清咳一声，“小宋啊，你怎么能带头戏弄尤瑞林同学呢！还有那个咖啡是怎么回事，经费有限要花要刀刃上，你不应该……” 不应该怎么样？ 梅工和顾局从房间出来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尤瑞林没想到梅工他们竟然会在房间，脸色也跟着变白了，不过他只是跟领导反应咖啡的事，并没有抱怨工作的事，问题应该不大。 虽然徐思曼说了她来请客，但尤瑞林可不相信徐思曼能真付那杯咖啡的钱。 宋幼湘和徐思曼臭显摆，凭什么叫团队替她们买单。 “咖啡是因为大家熬夜工作，买来给大家提神的，我私人行为，费用自然由我承担，至于戏弄尤瑞林同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尤同学先挑的刺。另外，尤同学今年二十好几了吧，不是三岁。”对方不开口，那宋幼湘来说。 尤瑞林眼睛一瞪，他怀疑宋幼湘在嘲讽他。 但他根本来不及出言辩驳，旁边顾局就开了口，“这些学生们辛辛苦苦熬了一夜，是替国家工作，咖啡本就应该走公账，小秦，经费不花在这种地方，要花在哪里？” 秦姓官员抹了把汗，忙点头，“是我没了解清楚情况，咖啡的费用走公账，走公账。” 至于尤瑞林说的自己被排挤的事，他哪里还顾得上。 秦姓官员还想再说些什么描补一二，梅工却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开会要紧。 会议室里，尤瑞林还是坐在昨天的位置上，但此时他却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舒服。 会议进行得很快，过了一遍流程后，按着昨天的分队，大家她出门各自往任务公司出发。 “计程车坐不下，小尤就在酒店等吧。”顾局看着最后想上车的尤瑞林，严肃地道。 尤瑞林能冲同学发脾气，却不敢是顾局面前蹦跶。 他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替顾局把门关上，退到一边，看着计程车驶离酒店。 R国的计程车很贵，但好在酒店安排得离几家电子公司都不远，很快便到了地方。 宋幼湘和梅工等人到的是日力，说明来意，出示了身份证明的证件后，他们很快被请到了会议室等待。 日力这边的负责人来得很快，对宋幼湘一行的态度相当热情。 在看过宋幼湘方提供的资料后，日力方的负责人很快提出，可以去他们的工厂参观彩色电视机的生产线。 昨晚的夜不是白熬的，宋幼湘把资料重新整合，把重点放在了日力公司出色的彩电产品上头，并在资料后补充了多条与华方合作的优势。 目标明确清晰，这首先就给了日力方良好的第一印象。 工厂的参观流程和昨天没有太多的不同，同样是走马观花地看，但在专业的人眼里，一样能看出不少东西来。 “和索妮那边也不差什么，我看成像方面更有优势，您认为呢？”梅工跟老工程师交流。 老工程师点头，“是要更有优势，他们的技术和索妮不太一样。” …… 等从工厂回到公司，日力原本在下面工厂视察的老板已经在公司等着他们了。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酒店那边也迎来了索方的负责人。 可惜他们还是到晚了一步，宋幼湘他们已经离开，留在酒店的只有一个尤瑞林。 尤瑞林倒是想接待他们，但索方负责人对尤瑞林并不感冒。 明明昨天跟宋幼湘用英文交流得十分顺畅，今天这些人却不愿意跟尤瑞林用英文交流。 确认梅工他们离开后，他们宁愿坐在酒店大堂等，也不跟尤瑞林谈来意。 尤瑞林没被理睬，也没敢生气，只殷勤地找酒店服务人员，忙活着上茶招待。 听着他们唧唧哇哇说着听不懂的日文，尤瑞林心里固然有被小R国看不起的憋屈，但更有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 这日之耻，都是拜宋幼湘所赐，来日必报。 索方负责人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下午四点左右，才见到被日力方亲自送回酒店的梅工一行。 看着双方有说有笑地进入大堂，索方负责人心下一咯噔，赶紧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得知华方已经跟日力方达成引进彩色电视机生产线的初步合作意向，索方负责人心沉到了谷底。 再看日力方负责老狐狸一般的笑容，索方负责人在问候过后，并没有在酒店停留太多，而是赶快回到公司，同管理层研究对策。 “果然送上门的不香，非要抢才行。”顾局摇头感叹。 第807页 华方这次跟索方合作诚意十足，可惜索方没有抓住机会，跟日力的合作达成，索方预定的蛋糕就肯定要被划分掉一块。 宋幼湘轻轻点头，“索方见我们急切，就以为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殊不知选择权一直在我们手上，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短板，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们的优势之一。” 技术越是落后，对应的市场就越是空白，以R方公司强大的扩张野心，不可能放过华方市场。 R方国内公司竞争已然排出位次，像日力这样被索方强压一头的公司，对海外市场的开拓也更加急切。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一十三章 大国风范 接下来的行程基本都是会议和参观，和R方公司代表开会，回到酒店后再自己人开会。 宋幼湘这一组跟日力公司洽谈顺利，另一组和松下公司的谈判稍有曲折，但最终结果是好的。 索方做为R方现在电子行业市场占有最多的龙头公司，一旦表现出诚意，华方这边还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先前阻止华方去参观工厂的事，索方不再模糊事因，由更高一级的负责人出面，给了个非常官方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能给出合适的理由，已经是索方的让步。 接下来，华方一行还再次受到邀请，前往索方新建工厂的厂区参观，从头开始了解生产线的配置和流水线设计。 几天的行程结束后，华方所有出访人员齐聚在酒店会议室开会。 现在到了要最终决定的时候，一旦决定，接下来就是谈判拉锯的流程。 “既然他们都抢着要跟我们合作，不如看哪方给的条件好，直接跟条件最好的那方合作就好。”秦姓官员率先发言。 这次出访前所未有的顺利，从R方公司积极的态度来看，他已经可以预计到，这次合作谈成后，能够替国家省下多少外汇。 回国后论功行赏是少不了的，不过现在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一切等合同签署完再说。 虽然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太过得意忘形，但想到回国后的荣誉加身，秦姓官员脸上免不了有些志得意满。 接下来他就从国家外汇储备，各工厂现实情况等各各方面阐述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国家现在确实很困难，但真的要这么做吗？ “小宋，你有什么见解？”张部长看向坐在末尾的宋幼湘。 张部长是这次考察团的最高负责人，不过他没有负责二机部这边的事务，这几天主要在进行别的方面的考察。 虽然没有和宋幼湘共事，但宋幼湘这几天的表现，张部长都看在了眼里，再加她上顾局等人的汇报，他对宋幼湘的认知还算全面。 而比起考察团的其他人，张部长还对宋幼湘有多一层的了解。 宋幼湘的档案他是过了手，每一页都仔细看过的。 从遇挫时的无奈被动到最后主动出击，并取得惊人的效果，可以说宋幼湘在这里头，起码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功劳。 这是个极有才能的同志。 “张部长，这不太好吧，她毕竟只是个学生。”秦姓官员眉头皱紧，委婉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宋幼湘竟然已经坐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吗？ “小宋可不是普通的学生，张部长现在很想听听宋幼湘的意见，抬抬手，示意宋幼湘开始。 做为参加会议的人员，宋幼湘原本的位置在墙边，应该和同学们一起。 但她凭自己的实力，在会议桌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位置虽然是在最末尾，但这不重要，她站起来，就是瞩目的焦点。 “我不同意这个观点。”宋幼湘直接了断地否了秦姓官员的话。 这还是客气的，宋幼湘听到他夸夸其谈的时候，就想爆粗口了，简直就是放屁。 谁给的利益多就跟谁合作，这是个很现实的观点，在商言商，没有错。 但放在现在这个情境下，就是错！ 华方现在是想借力外资发展经济，要的是百花齐放，而不是一枝独秀。 现在接住橄榄枝的这几家企业中，能够在前期舍出利益的，只有索方，别的公司都拼不过它。 但为了一时之利，后面的损失却是不可估量。 “R方公司最重诚信，且极为团结，在他们国内，各家公司间是竞争关系，但对我们，人家是一家的，一旦我方无理毁约，眼前的大好局面将不复存在。”宋幼湘直接道。 “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明确自身所需，结合考虑哪家公司的技术最实用，最适合我方，择优选择，再逐步加深合作。”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宋幼湘身上，听得认真且专注。 张部长看宋幼湘的目光带着欣慰和惊叹，果然英雄出少年。 “要按你这么说，资金从哪里来，听说你学经济的，国家现在的外汇储备，你心里应该有数吧！跟一家公司统一合作还好，分散合作，合营中外汇平衡问题，怎么解决？”秦姓官员从宋幼湘开口起，一直黑到现在。 好不容易逮到宋幼湘喝水的间，立马提出质疑。 当谁不想豪气地把所有合作都达成，问题是根本就没有那个钱！有心无力！ 第808页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一味的妥协只会被人追着欺负。”谁说宋幼湘不记仇。 只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秦姓官员还没听到宋幼湘所谓的解决办法，就先被宋幼湘气得想要吐血。 这就是个刺头！ “合营中外汇平衡的问题，有一个很简单的解决办法，用我们的劳动力换，我们可以先为R方公司进行产品的来料加工。”宋幼湘跳过第一个问题。 国家为什么早早布局，收紧相关财政拨款，就是为了现在在做准备。 除了秦姓官员和一直心不在焉的尤瑞林外，办公室里其余人都注意到，宋幼湘在“来料加工”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来料加工啊，大家慢慢咂摸着这四个字的意思。 张部长的目光已经从欣慰转到了欣赏，这个小宋同志，毕业分配只是进器材厂这样的单位的话，着实有些可惜啊。 梅工等技术人员也接连咂摸过味来，纷纷惊喜地对视。 这个来料加工就很妙，对他们来讲，好处实在是数不胜数，光是想想大家在洋垃圾里钻研技术的心酸，就叫大家无法不心动。 宋幼湘注意着大家的神情，继续道，“接下来自然是，多出口，多创汇了，所以如果能谈到更先进的生产线，我们一定要争取。” 至于其余需要国家调剂的问题，那是经贸部要研究的工作，宋幼湘就算因为后世的经历，能说得出一二三四，也不会贸然开口。 最后，“我们现在在这里，代表不是某个厂，某个部门，而是我们的国家，大国风范不能丢。” 这句话宋幼湘是红着眼睛说的，情绪上来，人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 会议室里静一静，然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第六百一十四章 眼睛里想 这次会议是到R国后，开得最长的一次。 会议最后的结果是宋幼湘乐于见到的，不管是张部长，还是顾局、梅工等干部，都是有大格局的人。 有他们在，即便没有宋幼湘说那些话，也不会真像秦姓官员说的那样去做。 与合公司的生产线要引进，合营计划也要推进。 接下来的谈判，就是张部长等人的主场，宋幼湘能做的就是跟随在张部长等人身后，拼命地汲取、学习。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看着儒雅随和的张部长，跟R方各公司的代表谈判起来，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肃杀且极具攻击性。 果然，能在这时候被国家派出来的，都是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 宋幼湘带队搞辩论厮杀出来的锐气，在真正厉害的人面前迅速消散于无形。 这一场场脑力的较量，带动着宋幼湘也兴奋异常，直到所有工作尘埃落定，还久久回不过神来。 “几个月后，我们会派代表前往华国，希望接待的人中，能有宋小姐。”索方公司的代表对宋幼湘印象很深。 合同最后签完后，还特意点了宋幼湘的名。 尤瑞林站在人群最后，整个人像泡在酸水里一样，都能拧出汁来。 他真不觉得宋幼湘有什么厉害的，她说的那些观点，他其实也在心里想过，不过就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一个个都那么推崇她。 看看张部长，本来都不知道有宋幼湘这么个学生，最后这几天几乎天天把宋幼湘带在身边。 有些场合他们这些学生都被留在了酒店，唯有宋幼湘能跟着大部队走。 “小尤，过来帮忙搬一下行李。”机场里，秦姓官员招呼尤瑞林去做事。 没办法，别的同学都围在宋幼湘身边，他不想过去。 尤瑞林醒过神来，快步上前，帮着把行李提上去，“这些活哪能让您动手，我来就行，我力气大。” 说着，尤瑞林动作迅速地把剩下的活都包揽了。 秦姓官员无论什么时候，都看尤瑞林最为顺眼，“学生还是要有学生的样子，像你这样就很好，不要像那个宋幼湘，这么不把人看在眼里，迟早要踢到铁板。” 他不提宋幼湘还好，一提宋幼湘，尤瑞林手一滑，腰跟着一扯，“咝……” 可惜，他的秦局说得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忍着疼痛把行李安排好，上了飞机后，尤瑞林捂着腰，疼得冷汗一阵一阵。 回程的航班上，尤瑞林的座位正好在宋幼湘旁边。 听着他不时吸一口气咝一下的，宋幼湘从背包里递过去一个布包，“里头有止痛药，也有清凉油和膏药这些，你看看哪个对症。” 尤瑞林看着眼前的花布包，半天抬不起手来。 “行了，不过是看在同是华大同学的份上而已。”宋幼湘把魏棠亲手缝的医药包塞到他手上。 尤瑞林紧了紧拳头，很想有骨气地拒绝，但腰上一动就扯着疼，拒绝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膏药我回去后会还给你，我可不欠你的。”尤瑞林取出一张膏药，把药包还回去。 宋幼湘接过去，不置可否，“随你。” 喜讯已经提前一步回国，飞机落地，宋幼湘一行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有比张部长更高级别的领导亲自来机场迎接。 当然，这没有宋幼湘他们什么事，他们跟在后头感受一下气氛就可以了。 第809页 从机场坐绑着大红绸的中巴车统一回到学校，宋幼湘什么想法都没有，就想回家睡一觉。 在外面的时候，人格外精神，现在一回来，积压的疲惫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宋幼湘觉得自己倒头能睡个三天三夜。 结果回到学校，又是一通热烈欢迎，学校还出动了乐团，好多同学站在道路两边，夹道欢迎他们顺利归来。 等从学校回到家里，已经是第二天。 参加完同学们组织的晚会后，宋幼湘实在没有力气挪回家，就在宿舍休息了一晚。 好在第二天学校给他们都放了假，让好好休息。 “行了，有话都在肚子里压一压，吃点东西赶紧睡一觉。”师母一见着宋幼湘，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就催她去吃东西休息。 魏棠他们天天盼着宋幼湘回来，结果宋幼湘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学校里上课了。 这一觉，宋幼湘睡得昏天黑地，睁开眼天都黑了。 伸手往旁边一摸，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窝了个肉团子，是睡熟了的安宁。 宋幼湘抱着安宁，特别想再睡个回笼觉，但屋外的肉香味实在是太浓啦！ “安宁，起来啦，吃饭了。”宋幼湘试图把安宁摇醒。 安宁迷迷糊糊睁开眼，人还没清醒，就往宋幼湘身上拱，整个趴在宋幼湘身上才安心，“姑姑，我好想你。” “哪里想呀。”宋幼湘捏了捏安宁的肉脸，怎么感觉又胖了一点。 安宁蹭了蹭，“眼睛里想，还想……想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谁教你的！我看你也没少吃呀。”宋幼湘被逗得哈哈大笑，轻轻捏了捏安宁腰上的痒痒肉。 安宁被痒得哇哇大叫，屋外终于听到他们的动静，师母写教案的手停下，摇头失笑。 魏棠则是跳起来，往厨房冲，“我赶紧去炒剩下的青菜。” 因为跑得急，魏棠腿在椅角撞了一下，师母都没来得及喊住她，她就跑没影了。 魏林川也没闲着，赶紧起身去拿碗筷来，准备摆桌子吃饭。 等宋幼湘牵着穿好衣服的安宁出来，饭桌已经摆好了，家里人都在等着她。 闻着饭菜的香味儿，看着灯光下的笑脸，宋幼湘觉得外头纵使金山银山，也比不得家里半分好。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一十五章 不择手段 好不容易去趟国外，宋幼湘肯定要给家里人带东西。 跟团队出行，太扎眼的东西不好买，书和文具却是可以随意买的。 因为时间紧张，宋幼湘没有办法亲自去，东西都是最后几天，留守酒店的同学帮她买齐的。 看着满满一箱子的书籍绘本和画具，这些都是精神食粮，以及能用得上的东西，师母没有说宋幼湘。 等看到专门给安宁带的洋娃娃，师母眼睛就瞪起来了。 “奶奶，我要给娃娃做衣服，给它当妈妈，给她梳小辫子，永远陪着它。”安宁抱着漂亮的洋娃娃，扑到奶奶身边。 这么点大的孩子，平时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其实心里还是压着事的。 听到永远两个字，师母眼睛一酸，赶紧仰头，强压下情绪，才低头摸了摸安宁期待的小脸，温和地道，“好。” “安宁，走，我们先去房间给娃娃安个家。”魏棠冲安宁伸手，牵她回房间。 宋幼湘有些自责，洋娃娃是她在机场买的，没想到会引得安宁说出这样一番话。 “好孩子，别自责，跟你没有关系，我就是心疼安宁。”师母拉住宋幼湘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爷爷奶奶再疼爱她，也填补不了父母不在的空缺。 说起来，师母还要感谢宋幼湘和魏闻东，安宁那么黏糊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给了安宁缺失的母爱和父爱。 自老伴走后，师母就常常担心自己的身体，不敢回想，不敢悲伤，怕她要是撑不住，世上就只有安宁一个人孤苦伶仃。 宋幼湘当然不会让安宁一个人，但那种心灵上的缺失，是不一样的。 师母擦干眼泪，冲宋幼湘笑了笑，“咱们去看看她们俩个小丫头怎么给娃娃安家吧。” 宋幼湘和师母进房间，屏住呼吸的魏林川默默地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整理起宋幼湘带回来的箱子来。 把书都搬上书架的时候，魏林川把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眼泪憋回去，低声嘟囔了一句，“有病啊，以为自己跟安宁一样是几岁小孩吗？” 洋娃娃带来了短暂的伤感，生活还是要继续。 在家里好好休息了一天，又分出一天理了理落下了课程，温习了一下功课，宋幼湘就回学校了。 宋幼湘跟别的同学不一样，本来她的时间就紧，有条不紊地完成学习计划才能稍有余裕，这一落下几天，时间就有点不太够用。 因为宋幼湘忙，三人行暂时变成了两人行。 “学校的交换计划出来了，我看你们同批去的都比较积极在活动，怎么你和幼湘都跟没事人一样？”舒莹好奇地问。 徐思曼是知道这事的她，宋幼湘有没有想法去国外交换她不知道，但R国对她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她主攻的并不是R国语言，她感兴趣的是Y国，那里曾是她父亲和兄长留过学的地方，她三哥一直有想法让她去那边留学。 第810页 “幼湘应该是太忙了，这事抽时间我们跟她说说。”这样的机会还是不错的。 交换时间不长，徐思曼听说这一期可能只有一年的时间，对宋幼湘来讲正合适。 以这次出访的表现来看，只要宋幼湘愿意，名额肯定会有她一个。 在告诉宋幼湘之前，徐思曼先被邀请跟一起出访的同学聚了聚。 除了宋幼湘没时间，就只有尤瑞林没有出现。 大家聚在一起，主要是联络一下感情，再就是讨论交换的事情。 “你问一下宋同学的意思，她要是没兴趣，我就上了。”回去的路上，蒋思华喊住了徐思曼。 名额有限，一个学校有一个，宋幼湘要是去，蒋思华就不去争了，机会难得，但开了这个头，机会总还会有。 但如果宋幼湘不去，他是一定要争一争的，“最近尤瑞华蹦达得厉害，一副名额非他莫属的小人嘴脸，我偏不让他得意。” 聪明人当然不会意气之争，但年轻人会。 宋幼湘听过了这事后，专门去找了趟蒋思华，她倒不是劝蒋思华不要做这种无谓的争斗，而是让蒋思华明确自己的目的，别一时冲动，什么计划都没做。 “我自己本身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一开始没那么强烈。 蒋思华跟宋幼湘谈完，心里暗暗后悔当初初晓成立之初，只想着收敛光芒，没有主动争取。 所幸，他还是有机会跟宋幼湘成为了朋友。 “到时候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不要客气。”宋幼湘放下心来。 两人就是普通地聊了一回，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 尤瑞林已经感受到了蒋思华的压力，再来一个宋湘，他连半点胜算都没有。 “你难道也要去争这个名额？”尤瑞林终于记得他还借了宋幼湘的膏药。 宋幼湘看了眼手里的膏药，没嫌弃，“怎么，我不能去争？R国多好啊，经济发达生活便利，是不是？” 尤瑞林叫宋幼湘堵得哑口无言，干巴巴地道，“你这么出色，张部长他们那么赏识你，留在国内你的机会也多，又何必跟我们去争。” 就是这样，宋幼湘之流才最可恨。 明明手里有好的资源，却来跟他们争一个小小的机会。 “正是因为受到赏识，才更要努力充实自己不是吗？”宋幼湘笑了笑，“毕竟，没有足够的能力匹配，所谓赏识也不过是空中楼阁，登上去也要掉下来的。” 说了这一通，尤瑞林还是没有搞清楚，宋幼湘到底会不会争取。 听她的意思是是，但看她随意的态度又不像是。 偏偏这种事上，他根本没有办法做些什么，直到他偶然从秦局那里了解到，蒋思华有疑似海外关系，他的精神就来了。 宋幼湘先放一边，把蒋思华挤下去再说。 知道这件事后，尤瑞林深感学校办事的不严谨，这样的人怎么能安排跟随考察团出访呢？ 那就更不能出国交换了，应该留在国内好好监察才是。 蒋思华因为知道宋幼湘无意争取，所以最近一直在努力表现。 本来老师都暗示会有好消息的情况下，他突然被约谈了。 “这件事不是早就弄清楚了吗？我姑姑是为国家工作！”蒋思华眼睛都红了。 有人举报，学校这边肯定要例行调查，蒋思华等人的档案前阵子为了出访调走还没回来，只能先找本人了解情况。 “同学，你不要激动，学校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老师忙安抚，“你把情况说清楚就好了。” “她都已经牺牲了，还有什么说的！”蒋思华怒道。 负责调查的老师对视一眼，没再继续逼问蒋思华，先让他回去。 “我可以问问，是谁举报的吗？”蒋思华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他想再确定一下。 老师没说，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蒋思华被带走的事吓坏了他的几个朋友，他们左右一琢磨，跑来找了宋幼湘。 几人在办公楼下挡住了怒气冲冲的蒋思华。 “这件事肯定是尤瑞林搞的鬼，为了能去交换，他不择手段！”蒋思华情绪十分暴躁。 他没有办法不暴躁，本来以为能够随团出访，这件事的后遗症已经没有了。 但现在又重新被翻了出来，根据过往的经历，这次交换的名额里肯定不会再有他。 蒋思华不怨姑姑，他只怨尤瑞林。 “别冲动！”宋幼湘让同来的同学拉住蒋思华，“现在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你要是冲动，才是真正把这次机会推出去。” 蒋思华痛苦地摇头，“你不懂的，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真的不是他悲观，而是现实，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蒋思华，你要相信学校，相信我们的国家。”宋幼湘直视着蒋思华的眼睛，“你放心，如果你不是，也绝不会是尤瑞林。” 从尤瑞林举报的那一刻起，他就和交换机会没有了半点关系。 如果尤瑞林有可以利用的价值，秦姓官员说不定会帮帮他，但现在尤瑞林不过是个学生，想要争取机会还得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别人为什么要帮他。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就越是爱惜羽毛。 出访的时候对尤瑞林照顾一点，不过是因为他马屁拍得好，谁不爱听好话呢，放在身边逗逗乐子也是好的。 第811页 更何况，这里是华大，一般人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蒋思华被宋幼湘安抚下来，但他并没有宋幼湘那样的信心，他不再气冲冲地找尤瑞林讨公道，但也不再争取交换生的事。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档案尽快调回来。”宋幼湘和其余几个一起出访的同学坐在一起。 大家都在帮蒋思华想办法。 “可是学校肯定跟上面的单位沟通了。”徐思曼摇头，本来相关单位办事效率就让人着急，何况是这种小事。 宋幼湘摇头，这次可能真不是办事效率的问题，而是都在忙着与R方合作，以及接下来对方出访的事情。 “我去找顾局问问情况。”宋幼湘想了想。 徐思曼眉头立马皱起来，但旁边的同学已经期待地看向了宋幼湘。 大家都相信宋幼湘能够解决问题，只有徐思曼觉得，为了蒋思华这点小事，去劳动顾局不值当。 人脉资源是会越用越少的，何况跟顾局这种资源地位不对等，仅仅因为赏识建立起来的联系。 但宋幼湘已经做了决定，徐思曼知道应该是劝不动的。 回到家里，徐思曼就跟她三哥说了这事，“三哥，能不能叫褚叔叔帮忙问问情况。” 徐叔青轻哼一声，“这个姓蒋的同学面子倒是挺大，不用问他，我明天直接去问问情况，你让幼湘别管这事。” 说是这样说，徐叔青却没有真去问的打算。 他听徐思曼形容，就对蒋思华的印象一般，自己遇着事了，还没干什么就先缩了起来，叫宋幼湘一个女同志去出头，这种人就算去交换回来，也当不得什么大用。 至于那个尤瑞林，徐叔青把这个名字记住了。 “这事不用麻烦徐三哥了，我跑一趟就好。”宋幼湘已经找好了学校的老师跟他一起去。 最好是过去能直接拿到档案回来，不然等顾局打招呼，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段时间工作多，我看你成开愁眉不展的，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张部长看了眼推门进来的顾局，笑着问。 引进生产线和合资的事情谈成了，接下来的工作越加地复杂麻烦，问题层出不穷，都堆在一块等着解决。 不光是顾局，所有相关联的单位，最近都忙得昏天暗地。 “小宋来找我了。”顾局笑着坐下，“为了她们学校一个同学的事。” 张部长听完情况，“是小宋的做事风格，在飞机上她不是还给那个老跟着小秦转的同学膏药么，何况是关系好的同学，档案给他们拿回去了？” 宋幼湘不知道，她在飞机上给尤瑞林膏药的事，都叫张部长他们看在了眼里，宋幼湘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尤瑞林痛的情况实在严重才给的，但在张部长等人眼里，就是能容人的表现。 一个好的领导，起码要能做到三点，能挑梁，能放权、能容人。 容人就是格局。 “档案转回二机部了，我让何秘书陪他们走一趟，问题应该能顺利解决。”顾局双手扣到一起，有件事他在心里琢磨了挺长一段时间的。 “现在正是急缺人才的时候，小宋的能力摆在这里，直接把她调出来工作，脱产学习你觉得怎么样？” 张部长一脸你可别提了的表情，“你当我没想过，华大那边拒了。” “再好好沟通一下也不行？”顾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略微有些急切，“实在不行，到时候分配名额多给华大两个。” 各单位急缺人才，京市几部高校的尖子生肯定会被分配进来，但各高校匀一匀的话，华大能分配过来的名额其实也不多。 张部长摇头，“别了，我这才被华大拒了，许老就上门来了，前儿梅工还抱怨了我一回。” 经济学可以脱产学习，影响不那么大，无线电这样的专业怎么脱产学习？知识停留在书本上，那宋幼湘以后肯定不会再成为专业性人才，梅工知道这消息后，差点急上火。 张部长摇头，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万一一个撂挑子不干，他可就是罪人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一十六章 拔苗助长 张部长和顾局的想法，校方和许老他们都默契地没有跟宋幼湘提。 这在他们看来，是拔苗助长的行为，哪怕宋幼湘在华大这座苗圃中，已经是棵经历诸多风雨的小树。 但让宋幼湘成长得更好，是他们为人师的责任。 蒋思华的事，因为档案及时调出来，很快就得到了解决，交换的名额给到了蒋思华。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尤瑞林正在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 “你们知道吧，交换名额定了蒋思华。”舍友冲进宿舍，话是冲着其余舍友说的，但眼睛却是看着尤瑞林，语气里不乏嘲讽。 尤瑞林知道，这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并不是所有宿舍的关系都像宋幼湘她们宿舍那么和谐友爱，也并不是男同学之间，就没有女同学那样的摩擦的计较的。 尤瑞林跟宿舍的同学关系并不好，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得多。 上次跟团出访的事，再加上这次交换生的事，尤瑞林自觉扬眉吐气，最近在宿舍很有些高调。 现在落选，难免要被踩上几脚。 第812页 尤瑞林忍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他并没有倒下去，而是头也不抬，缓缓把书装进书包里，就当没听到舍友的话一样，抬步离开。 “你们说他是真不在意，还是装的？”见他反应这么平淡，咋咋呼呼冲进来的男同学有些愣住了。 这反应不对呀。 旁边的朋友看了没关严的门一眼，“怎么着，你还想他抱着你大哭一场啊，他不就这性格，哪会让咱们看笑话，行了，你赶紧去把门关上，漏风。” 门“啪”地关上，站在门边的尤瑞林手里的拳头紧了又紧。 最后颓然松开，脚步沉重地往图书馆去。 路过图书馆外头的公告栏，看着初晓最近事务的公告，还有空缺岗位的招聘，尤瑞林忍住冲上去撕掉的冲动，进了图书馆。 本来尤瑞林觉得自己情绪控制得很好，但等在图书馆看到宋幼湘时，艰难筑起的堤坝瞬间崩塌。 “你为什么要帮他？”尤瑞林不受控制地走到宋幼湘身边。 这种时候他应该装做没有看见宋幼湘，装做对名额的事漫不经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但他控制不住，只差那么一点点，名额就是他的。 如果不是宋幼湘多事的话。 这么大个人站在前头，把光线都遮住，宋幼湘实在很难不受影响，她抬头看向尤瑞林，眼里困惑。 “我问，你为什么要帮他！”如果一开始是冲动，现在尤瑞林已经是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了。 宋幼湘眉头拧起来，她看了看尤瑞林没说话。 这时候已经有被打扰到的同学看了过来，宋幼湘起身，走到可以轻声说话的区域，“都是同学，举手之劳，和我在飞机上给你膏药是一样的道理。” 尤瑞林当然有意见，但他说不出口，只眼里的不甘心出卖了他的情绪。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宋幼湘问，尤瑞林没有说话，宋幼湘耐心有限，她还有好几页书的任务要完成。 尤瑞林握紧拳头，“我想出人头地有什么错，我想逃离这个窒息的社会又有什么错！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我作对！” 宋幼湘后退了一步，不赞同地摇头。 “如果所有人都跟你作对，随团出访的机会是怎么来的？”宋幼湘问，不等尤瑞林回答，又道，“你想出人头地，想离开想过更好的生活，都没有错。” 尤瑞林目光瞪向宋幼湘，不明白她既然觉得他没错，为什么还阻挡他。 “你错在用了错的手段，靠拉踩别人能得来一次机会，却不会次次都如愿，想出人头地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要求别人给你让路。”宋幼湘反问。 “尤瑞林，在出人头地之前，先好好正视自己吧。” 宋幼湘言尽于此，尤瑞林想不想得明白，或者说，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得看他自己。 “随团的机会，是临时空出来后，老师替我争取的。”尤瑞林强辨道。 宋幼湘本来换了条道走了几步的，闻言停下来，“机会不是无端空出来的，而让出机会的同学，是喜欢你的人吧。” 是喜欢尤瑞林的人，也是初晓内部，许随舟手下一个组的组长。 不过，大概也只能停留在组长的位置了。 尤瑞林脸色短暂地苍白了一瞬，但他的自我意识很快便将宋幼湘摧毁的一角补全。 他没有错，他没有叫对方让出这个机会，是对方主动的，他是因为老师看中，才得到这个机会的！ …… 第六百一十七章 学步巨婴 交换生的事，宋幼湘没有再关注，追上学习进度后，她接到通知，周末要去对外经贸部培训，准备接待R方公司代表访华的事宜。 毕竟是被索方负责人点过名的，哪怕到时候对方已经不记得宋幼湘，宋幼湘还是要在的。 除此之外，宋幼湘接到系主任的通知，让她有时间去一趟器材厂。 其实不止是器材厂，京津两市好几个单位都想把宋幼湘找过去，一起探讨探讨接下来的发展。 没办法，说个不好听的形容，各大厂其实都是才学走路的巨婴。 别看各大厂曾经那么辉煌，甚至现在也一定程度地继续辉煌着，但他们实际上，都是国家扶着走路的学步小孩，现在国家一收手，他们便走得磕磕绊绊，一步三摇，马上要倒。 期望着国家能伸出手来扶？ 国家当然会扶，但再不是以前那种育儿式，予取予求似的扶助， 随着国家一步步的动作，大家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只有自力更生，独立自主，才能在轰轰烈烈的对方经济合作中取得国家青睐，得到机会。 躺在国家身上，坐等国家安排，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绝路。 而随着国外公司的进驻，争夺国内市场，他们的生存也会更加严峻，怎么样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生存下来，是每个想要积极进取，闯出一条新路的单位，此时此刻都在思考的问题。 宋幼湘之前在大巴车上的话，给了梅工等人不少启发。 回国后，梅工他们跟单位汇报情况，免不了要提及，宋幼湘的想法让许多目光有前瞻性的领导产生了共鸣。 说句实在话，能够当上诸如器材厂这样大厂的领导，真没有几个不是人精。 第813页 他们这些领导，要么脑子心眼活，要么莽起一条胆，敢闯敢干，是时代稍微绊住了他们的脚，是突然改变的时代洪流，让他们一时看不清方向罢了。 或早或晚，他们都会带领着手里的巨船，驶向远方。 而越是大体量的厂，肩负的责任也就更大，做出的决定，是影响好几万人的生存，领导们自然更加谨慎。 接到系主任的通知，宋幼湘没有拖延，周末下午请了半天假，跑了趟器材厂。 “呦呵，这成假小子啦！”站在梅工身边的，还是那天下午会议室先替宋幼湘介绍的苏厂长。 如果不是苏厂长开口，以梅工风风火火的性子，开完会人立马就走了，估计都不能给宋幼湘主动上前的机会。 苏厂长笑着打量了宋幼湘一番，让她坐下，冲秘书招手，“小孙你帮我们泡两壶茶来，你等会多给我续几回茶水，小宋去年光给梅工续水这事，我可是一直记着哪，总算给我个机会扳回一局，我也是有秘书的人。” “……”饶是宋幼湘脸皮厚，此时也忍不住有些脸红。 她当时目的性确实挺强，就冲着梅工来的，但她真的没有给苏厂长续水吗？ “你严肃点，今天找小宋来是说正事的。”梅工没好气地白了老搭档一眼，不过也得亏他不那么严肃，宋幼湘才被他带去了研制科。 苏厂长笑，“今天虽然是谈正事，但场合不严肃，非得一本正经，你不累，我和小宋可懒得陪你装，是不是，小宋？” “……？”宋幼湘。 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位私下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大佬斗嘴她哪边也不能站，保持微笑就好了。 好在苏厂长性格跳脱，谈起正事时，却十分投入。 器材厂其实在梅工出访回来前已经组建了经销队伍，只不过工作开展得一直很艰难。 主要是没找对门路，有种四下无门也无路的感觉。 等梅工回来后，开了几次会，重新制定了路线方针，经销队伍的作已经初见成效，但面对犹如不毛之地的空白市场，大家其实都有些茫然。 梅工回国后，建议组建鸿运扇的生产线，现在鸿运扇是卖得好，但厂里积压的库存设备依然让人头疼。 大头还得是这些专业广播设备。 第六百一十八章 空头支票 “想要把东西卖出去，得搞清楚市场究竟需要什么，经销队的人在各省市的百货大楼和供销社跑是对的。”宋幼湘了解完情况，已经知道器材厂成效不大的原因在哪里了。 成立了经销队伍，但大家还是习惯性地听指令做事。 像驴一样，打一鞭子才往前走一步，不会想着多走几步，持续走下去，就能免于挨鞭的命运。 “反正已经到了地方，那为什么不去跑跑各地的广播局呢？”还能省省差旅支出。 “毕竟大型广播器材，平民老百姓也用不上，还得是这种专门的单位才有需要，而一个好的销售，就是没有需要的情况下，能帮客户创造需要。” 国内这个情况，实际上是不需要创造的，根本就是什么都缺。 只不过地方领导和器材厂的销售人员一样，因为现有的条件，不敢去需要，一套广播设备花费的钱可不少。 现在电视机几百块是昂贵的奢侈品，广播设备价格对基层广播站来讲，也是天文数字。 苏厂长点头，若有所思，“是，以前我们做什么，他们用什么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还得知道他们需要要什么才行。” 但一个个地去走访，所需要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再汇总报上来，中间要经过的手也多。 中间的手一多，许多利益和纠葛也就多。 苏厂长不想还没下水，就踩掉一块泥，把池塘水给搅浑浊了。 “搞研讨交流会呀，像之前津市那样，咱们是研发技术人员交流，这次可以是各广播局的负责人。”宋幼湘积极出主意。 还有什么比面对面的交流来得更加直接呢？ 真要有这样的研讨会，各地广播局的负责人一定都会很积极，没办法，器材厂这样的单位，于他们而言，就是门难进，事难办，脸难看的地方。 器材厂的设备卖不出去，同样，广播局的领导们，也一样是求爷爷告奶奶，搞不到台性能好的设备。 “其实您这个想法，就是最基本的市场调查，知道客户需要什么，咱们才能有针对性地改进技术，研发生产。”宋幼湘道，“单个的数据会骗人，但大数据不会骗人，调查的越多，对市场的了解也就越深入。” 其实这个数据现在宋幼湘就能给，但她说的没有用，必须器材厂自己深入调查才行。 八亿多人口的精神需求急待被满足，人们对看到，看好的电视的强烈渴望，犹如饕餮，无法填满。 器材厂的优势极其明显，上到专业的广播设备，下到电视机，通通都可以生产，帮助地方兴办电视事业，把电视发射机卖给各广播局，把电视机卖给地方群众。 通吃。 宋幼湘走的时候，苏厂长和梅工送宋幼湘出厂，婉拒都不行，非要送。 “小宋啊，你毕业后，有没有想法来器材厂啊？”苏厂长这副狼外婆语气，叫宋幼湘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梅工默默把脸扭向了一边。 第814页 苏厂长笑眯眯地道，“只要你来，起码是个主管事务的正厂长，你要是想搞技术，我让梅工带你啊。” 论画大饼，苏厂长的功力一点不比宋幼湘差。 “你别看咱们梅工个子不高大，但他可不止是咱们器材厂的工程师，还是国防……” 隔壁传来两声轻咳声。 苏厂长冲宋幼湘挤了挤眼睛，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还是国防科工的工程师，你学无线电的，知道吧。” “……”宋幼湘。 这是能说的吗？！这是她能知道的吗？！ “毕业后到咱们器材厂来，跟着梅工，就等于是一只脚踏了进去。”苏厂长继续诱惑。 宋幼湘神游一般回到家里，扒了一大碗米饭，胃里有东西压着，人才回过神来。 冷静一点，不要被大饼冲昏了头脑，离毕业还早着呢，先看看你能把无线电学到什么程度再说，不能着了苏厂长那个老狐狸的道。 等晚上睡一觉再起来，宋幼湘已经神清气爽。 空头支票她自己早就开得无比熟练，没想到有一天还是会为了一张天价空头支票而心动冲动。 不怪她容易动摇，只怪苏厂长开的价码太大，大到让人无法拒绝。 …… “唉，现在的小朋友不好骗啊！”苏厂长一大早上就唉声叹气，枉费他昨天废了那么多的口水，结果宋幼湘竟然半点不为所动。 一般的小朋友哪里需要他说那么多，说个两句就应该立马点头答应了。 结果宋幼湘滑不留手，最后也没肯定地答复，苏厂长摇头叹气，“只怪像小宋这样的同志太少，我这手艺施展的机会不多，生疏了。” 梅工看了他一眼，嫌弃地道，“成事不足还在这里怪得意的是不！” 苏厂长眼睛一瞪，“什么叫成事不足，我跟你讲，小宋起码心动了五成，你加把劲，光我一个人在前头烧火不行，你这鼓风机得吹起来才行啊。” “五成？”梅工哼了一声，“现在你去学校看看，小宋五成还剩下多少。” 说完，梅工推着自行车，转道往二分厂去，苏厂长看着梅工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 “不能吧！不行不行，我得去华大看看。” …… 宋幼湘不知道，苏厂长今天还特意往华大跑了一趟，她冷静下来，想明白这是张空头支票，能不能填上去，还得看她自己，就完全不去想这事了。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正道。 等苏厂长看到脸上波澜不惊的宋幼湘该干嘛干嘛，心里别提有多失落，还真叫梅工给说中了！ 苏厂长转念一想，宋幼湘既然当时能心动，说明他说的事对她还是有吸引力的。 等他回去，把器材厂改革的火烧起来，再加上梅工的风，总能叫宋幼湘真正心动。 苏厂长火急火燎地又回了单位，听说他过来的系主任找过来，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幼湘，明天去家里吃饭，家宴。”午休的时候，徐思曼找到宋幼湘，邀请她到家里吃饭。 徐思曼很少这样郑重地邀请，宋幼湘排除了一下，两对双胞胎的生日都不是现在，陈奶奶前阵子回老家小住。 难道是给徐叔青庆生？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六百一十九章 有客？ 确实是给徐叔青庆生。 “不过是徒增岁月而已，思曼非要把你们喊来吃饭。”徐叔青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徐思曼无奈又满足，心疼又欣慰。 他离开国内时，徐思曼还只是豆蔻少女，因为是最小的妹妹，被全家人疼爱着，别说进厨房做饭，就是扫把都没有拿过几回。 “生日是应该要好好过的，三哥，祝你生日快乐。”宋幼湘带来了几支从师母花园剪下来的芍药。 徐叔青接过来，“花很漂亮，谢谢。” 收到鲜花着实叫人有些意外，但又比任何礼物要来得鲜活，徐叔青转动轮椅，去找花瓶。 双胞胎小姐妹跟着跑进屋，一个央求着舅舅给她折一枝，一个乖巧地帮着舅舅推轮椅。 宋幼湘挽起袖子进厨房帮徐思曼。 上午徐思曼没课，一直在家里准备，这会其实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中午吃饭的人不多，致远和致知今天学校有活动不回来，除了徐思曼一家人，就是宋幼湘和长期跟在徐叔青身边的助理。 “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叔青，祝你生日快乐。”温和平缓的声音比人要先到一步。 徐思曼扭头一看，立马笑了，忙迎上前去，“禇叔叔，您怎么来了？” 看到褚岁山，徐叔青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宋幼湘，然后才看向褚岁山。 “叔青过生日，我怎么能不来。”褚岁山还是从前的模样，身材圆胖，看上去油水丰足，手上盘着念珠，笑起来时会摸一下自个的光头。 褚岁山走进屋，看到宋幼湘，“哟，有客？” “是我的好朋友，宋幼湘，幼湘，这是褚叔叔。”徐思曼笑着做介绍。 宋幼湘看向褚岁山，“您好，褚先生。” 褚岁山笑眯眯地打量着宋幼湘，在宋幼湘感到不适之前收回目光。 宋幼湘并不是会过分敏感的人，但看到褚岁山，心里还是有些怪异。 但徐思曼对这位褚先生态度热情，应该是十分亲近的叔叔，宋幼湘放下心里那点怪异，气氛融洽地吃完了这顿生日饭。 第815页 饭后徐叔青就和这位褚叔叔一起进了书房，宋幼湘和徐思曼简单地收拾一下，一起回学校。 路上，宋幼湘一反往常，主动问起这位褚叔叔的情况。 “褚叔叔是我父亲的挚友，也是吃了很多苦熬过来的。”徐思曼轻叹了一口气，才又笑着道，“我也没想到他老人家能来，你是不是吓到了。” 吓倒是没有吓到，就是褚这个姓，让宋幼湘有点在意。 再就是当时这位褚叔叔看她的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宋幼湘觉得对方是认得自己的。 “你这位褚叔叔，叫什么名字？”宋幼湘问。 徐思曼猛地一愣，想了想，“名字我还真不知道，得问我哥才行，你怎么……？” 这不像宋幼湘会问出来的问题。 “总觉得认识似的，不知道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所以问问。”宋幼湘也觉得自己贸然问人的名字有些突兀，很快转移了话题。 虽然宋幼湘转移了话题，但徐思曼还是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决定晚点回去问问她三哥。 而此时，徐家的书房里，徐叔青和褚岁山相对而坐。 徐叔青脸上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但褚岁山知道，他动怒了。 “就算没有她，你过不了多久也会找思曼，她对你们兄妹的恩情没有那么大。”褚岁山不以为意。 要不是徐叔青在中间拦着，他早就有所动作了。 结果徐叔青护着宋幼湘不说，连宋幼湘身边的人也不允许他动。 至于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恩情。 “我徐家的恩情，不是你说大就大，说小就小的。”徐叔青声音冷冽。 褚岁山怎么会懂，宋幼湘救的不止是徐思曼的人，而是救了她的心，在黑暗里给了她希望。 如果任由徐思曼在当时的环境下生活，徐叔青都不敢想，妹妹怀着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撑到他去接她。 褚岁山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道，“魏闻东是枚好用的棋子，但他死心塌地替彭万里做事，只有这个女人能拿捏住他，你好好考虑吧。” 魏闻东这个人，最开始褚岁山是不看在眼里的。 不过是个乡下出来的穷小子而已，除了一身莽，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为了稳住彭万里，转移他的视线，褚岁山怎么会允许魏闻东蹦达。 但就是这个穷小子，这两年里成长速度之迅速，叫人惊叹。 用魏闻东肯定要有取舍，毕竟是彭万里的人，这两年魏闻东也确实坏了他不少事，但褚岁山背地里做了更多。 本来褚岁山打算利用魏闻东解决完陈东标这个野心日益膨胀的手下，就把人解决掉的。 事实上，褚岁山也这么做了。 阿昆和阿山这一伙人，追溯起源，跟青帮有很深的渊源，干的是专门替人运货的生意，算是比较有规矩的帮派。 只要钱给够，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能给你运，除非船毁人亡，不会动你的货。 这伙人心黑手狠，极其团结排外。 而且极其记仇，宛如恶狼，一旦被盯上，不把你咬死绝不罢休。 褚岁山是送魏闻东去死的，但现在…… “阿昆死了，阿山重伤被魏闻东救了回来，他们兄弟手底下的人被魏闻东收服，现在魏闻东手握大权，你想想，这代表了什么。”褚岁山敲了敲桌面。 代表了以后他们再要出手，就有了安全的渠道，能够获取丰厚的利益。 不过，这是在魏闻东心甘情愿替他们办事的情况下。 如果魏闻东还是彭万里那边的人，那就代表着这条费用高昂却安全的运输渠道彻底断了。 倒还是还有别的选择，但其余的，少有讲道义的，钱照收货照吞，多得是叫你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那种。 “我说过，宋幼湘不能动。”徐叔青根本不必考虑。 褚岁山气结，因为力气太大，手中珠串崩开，直接散落一地，“徐叔青，你别忘了，你的父亲兄弟，你的女人是怎么死的！” 见徐叔青沉默不语，褚岁山继续道，“还有思曼，如果不是那些人，她不会被那样的人渣糟蹋，不会生下四个资质平平的孩子……” “闭嘴！” 第六百二十章 褚佑平 褚岁山很知道怎么挑起徐叔青的怒气，看到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褚岁山嘴角露出笑容。 “叔青，叔叔和你有一样的仇恨，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褚岁山语重心长地道。 “你布局这么多年，我们很快就要成功了，不要输在最后一步。” “致远兄弟资历不行，去国外是对他们最后的选择。” “难道你对这黑暗的世道还有什么指望？难道还希望十年前的事再次重演？彭万里不会放过我们的。” …… 徐叔青任由褚岁山说完，才对身边的助理道，“送客。” 褚岁山腾地站起来，手指指向徐叔青，“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不是跟你开玩笑！” “万岁爷，这边请。”助理上前拦住褚岁山。 这次轮到褚岁山怒火滔天了，他怒道，“你既然非要在世人面前撑着这伪善的脸皮，就别怪我亲自撕了它！” “褚叔，做任何事之前，先想想后果。”徐叔青抬了抬手，止住助理的动作。 “如果你要一意孤行，所有合作停止。” 第816页 “送客！” 褚岁山拂袖离开，徐叔青静坐了一会，才拄着拐起身，慢慢往书架那边走去。 那里摆着张被火烧过，已经褪色模糊的老照片，是他们一家人仅存在这世上的一张合影。 照片里的徐思曼才几岁，挨在父亲身边，冲镜头笑得很甜，徐叔青原本站在后排最右，但那个位置已经被烧毁。 徐叔青在照片面前站了很久很久。 “先生，你该吃药了。”助理上前，轻轻扶住摇摇欲坠的徐叔青。 徐叔青这才收回目光，“尽快安排思曼和孩子们出国的事宜，禇岁山是越老越糊涂了，还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 宋幼湘跟陈东标等人牵扯甚深，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甚至有可能，能够直接对号入座，认出褚岁山的身份。 真正打乱他最后几步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褚岁山。 前年褚岁山不应该冲宋幼湘动手的，徐叔青叹了口气，他那时候人不在京市，和褚岁山合作也不够深，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如果早知道…… 徐叔青抬起头看着青天笑了笑，世间哪有什么早知道。 “联系史密斯先生，让他给褚岁山想要的东西。”徐叔青看了眼手里的药片，面不改色一口吞下去。 压了褚岁山那么久，也差不多可以松手了。 这些东西足以转移褚岁山的全部注意力，不把精力放在宋幼湘身上。 助理猛地抬起头来，“不行，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如果查到先生头上……” “所以才叫你赶紧安排思曼和孩子们出国。”徐叔青笑着道，“放心吧，查出来也没有关系。” 说完，徐叔青推着轮椅往外走。 今天天气很好，又是他的生日，不应该被褚岁山坏的心情，不如去晒晒太阳吧。 等到晚上，徐思曼回来，果然跟徐叔青问起褚岁山的名字。 “褚叔的名字，似乎是佑平。”徐叔青想了想，给了徐思曼一个答案。 第二天见着宋幼湘，徐思曼就跟她讲了。 褚佑平？ 这对宋幼湘来讲，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件事很快被宋幼湘抛在了脑后，因为魏闻东回来了。 宋幼湘是在下课后，被陌生同学叫住，给她塞了张字条，才知道魏闻东回来的。 本来准备去图书馆的宋幼湘改变计划，冲回了家。 见到面，宋幼湘话也不说，先上手捏了捏魏闻东的手脚，很好，没有缺胳膊缺腿地回来。 也没有捏到哪里有缠绷带藏着伤的地方。 魏闻东好笑又心酸，等宋幼湘捏完，还原地蹦达了几下，“放心吧，一个零件都没坏。” 话说完，宋幼湘还没说什么，魏闻东自己耳朵先红了。 在海上泡了几个月，跟阿昆他们那些人混久了，魏闻东早不是最开始的那个毛头小子。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火急火燎地拉着宋幼湘的手往外走，“我给你带了一箱子无线电相关的书回来，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宋幼湘没动，挑眉看着魏闻东。 看得魏闻东头顶都要冒烟儿了，才抬脚往厅里走，魏闻东小媳妇似地跟在宋幼湘身后。 刚刚宋幼湘那眼神，是听明白了，还是没听明白？ 不管听没听明白，宋幼湘刚刚的目光，已经快要把魏闻东给烧化了。 宋幼湘一边翻书一边问站在她身后的魏闻东，“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魏闻东心里的欢喜猛然一滞。 久久听不到回答，宋幼湘翻书的手也停在那里，隔了会后，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她不用问也能想到，魏闻东只是短暂地回来一下。 从去年在津市遇到的情况来看，魏闻东能回来这一趟都是不容易的，他不回来，也是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 “没事，你能回来露一面就好，知道你平安比什么都强。”宋幼湘站起，准备转身。 既然呆不了多久，那就多看看吧，算算时间，自去年暑假到现在，已经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好好看看魏闻东了。 但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就被魏闻东整个拥入怀里。 “让我抱一下。”魏闻东声音发着颤，然后才艰难地道，“等下我就要走，不能多留，对不起。” 宋幼湘愣了愣，没想到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也好，你这突然回来，做饭都不止是多双筷子的事，替我们省事。”宋幼湘故作轻松地道。 有些事情理解归理解，担心和不舍却是不可避免的。 魏闻东手一紧，把宋幼湘紧紧锁进怀里。 话说完，突然院墙外头传来几声鸟叫，宋幼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魏闻东就松开了她。 宋幼湘转过身看他。 魏闻东眼睛微微发红，什么都不需要说，宋幼湘知道，魏闻东马上要走了。 “短头发很好看，适合你。”魏闻东捧起宋幼湘的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走了。” “等等，你有没有听说过禇佑平这个名字？”宋幼湘拉住魏闻东。 魏闻东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 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宋幼湘缓缓松开手，“照顾好自己，不要受伤。” 第817页 “好。”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魏闻东。”　　“嗯？”　　“你硌着我了。”　　“……！” 第六百二十一章 礼物 魏闻东牵着宋幼湘的手走到门口，就不让她再往外了。 “幼湘姐。”魏闻东打开门，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巧的身影挤了进来。 冯小四看起来和刚认识的时候变化不大，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的身高也没有长多少，还是精瘦矮小的模样。 “难怪过年回去没见着你，原来你又跟着他乱跑了。”宋幼湘看了眼冯小四，又看了眼魏闻东。 魏闻东撇开脸，装作不知道宋幼湘在看他。 “是我想跟着闻东哥的。”冯小四脸上有点羞涩，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欣喜，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格外亮。 原来这就是被人记挂的感觉。 冯小四想到自己的打算，又有点忐忑，他迟疑着道，“幼湘姐，我能把钱存在你这里吗？” 这事冯小四琢磨了很久，想来想去，能帮他保存的，也只有宋幼湘。 “除了保存，还得每个月帮我汇笔款，是有点麻烦，算了……”冯小四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强人所难。 宋幼湘伸手拍了拍他有些驼下去的背，“你不怕我把钱吞掉，我怕什么麻烦，站直了说话！” 冯小四挺直背，黝黑的小脸露出个小梨窝来。 钱冯小四是随身带着的，厚厚的一包，好几百块钱，不光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很大一笔巨款，就是好多普通家庭，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汇款地址冯小四也留了下来，看到江省某精神病院几个字，宋幼湘脸上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留好地址，魏闻东和冯小四也要离开了。 “在外头做事不要冲动，什么都比不你俩的小命重要。”宋幼湘叮嘱。 魏闻东和冯小四都点头。 送走魏闻东他们，宋幼湘多少有些怅然若失，连魏闻东带回来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心情整理。 但空想无益，宋幼湘坐了会儿，便打起精神收拾。 拿起一沓书，还没放上桌，就有东西掉了下来，细长的链子夹在书籍中间，链子下端垂着的是一颗滚圆的珍珠。 宋幼湘把项链抽出来，发现链子尽头，夹在书里的还有魏闻东留下的字条。 原来这是魏闻东亲自在海里摸上来蚌开的珍珠。 这算是魏闻东第一件正儿八经送她的礼物，就是送的方式有点特殊。 这个人，就不能当面送吗？ 宋幼湘带着幸福抱怨的时候，魏闻东心里也在各种胡思乱想。 不知道宋幼湘有没有发现箱子里的项链，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不知道…… 除了珍珠项链，宋幼湘收拾完书后，还发现门口有个随便放着的蛇皮袋。 打开一看，一蛇皮袋各式各样的贝壳和海螺，还有好些在运输途中被敲碎的。 这是给几个小的的礼物。 “……”宋幼湘。 贝壳挺好看的，主要是数量不对劲，这也太多了！ 带几个回来当摆设就好，不如多带些海产干货回来，至少还能吃。 别看宋幼湘对一蛇皮袋的贝壳无言以对，几个小的却喜欢得不得了，就连师母也十分有兴趣地带着他们打孔穿线做风铃。 “明天我再买些胶水回来，可以做标本，也可以做成喜欢的工艺品。”师母笑着道。 魏棠和安宁对师母的建议很感兴趣。 魏林川则是在做风铃前，就挑了个最大的海螺壳，跑出去找伙伴听海的声音去了。 虽然没见到魏闻东的人很不高兴，但一大袋少见的贝壳，勉强抚平了几个小家伙心里的失落。 宋幼湘带了几个贝壳拿去宿舍送给宿舍里的孩子，没想到不光孩子喜欢，几个舍友也喜欢得不得了。 尤其是老三刘冬冬天，最为激动。 等知道宋幼湘家里还有一大袋子贝壳，大的小的都有，央求着宋幼湘帮她找一颗小小的紫贝壳。 “紫贝壳代表完美忠贞的爱情，是爱的守护神。”刘冬冬一脸向往。 文学女青年刘冬冬是整个宿舍最文艺的一个，长期活跃在学校文学社和诗会等社团。 宋幼湘看了刘冬冬一眼，不确定地问，“冬冬，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等刘冬冬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本包了封皮的手抄本《紫贝壳》，宋幼湘就懂了。 琼阿姨的电视在九十年代火遍大江南北，宋幼湘看新闻多看电视少，但总也看过一些。 说实话，宋幼湘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除了女人命好苦，男人全是负心汉，还有什么？ “冬冬，你怎么也看这个，没意思得很。”老大蒋爱红刚晾干头发，正在编辫子，凑过来看了一眼，有些嫌弃。 老五江抗美见宋幼湘一脸茫然，笑着道，“最近学校里开始流行起来小说来，有许许多多的手抄本。” 宋幼湘依旧茫然，“不是流行诗歌吗？” 走在校园里，念诗诵诗的大有人在，男女同学们纷纷以诗寄情，宋幼湘都收到过情诗呢。 以前是男同学偷偷塞到她的书桌或者书本里，现在路上都有女同学直接给她递诗。 当然不光是爱情类小说，全国上下的青年们对知识都处于饥渴状态，古典文学、现代文学、西方通俗小说同样风靡。 第818页 还有同学们自己写的各类纪实知青小说，都在悄然传读。 宋幼湘茫然的时候，蒋爱红和刘冬冬已经就文学作品是否需要揭露社会黑暗，是否要通过爱情悲剧，来抨击特权阶级的虚伪卑劣展开了辩论。 宿舍站蒋爱红的是大多数，刘冬冬坚持美好爱情不需要掺杂太多，文里有对强权的抨击，可惜被一条条驳了回来。 孤立无援的刘冬冬四下看了看，一把拉住宋幼湘，“幼湘，帮我！” 宿舍里辩论，是对各自观点展开辩论，上升不到吵架的程度。 宋幼湘被拉过去，蒋爱红几个摩拳擦掌，眼看着兴奋了起来，刘美玉几个还拿出纸笔，积极准备应战。 “……？”宋幼湘。 宋幼湘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些，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本书的男女主的行为，有违基本道德吗？” 巧不巧，上辈子宋幼湘看琼阿姨的书，就只看了这一本《紫贝壳》，其余都是通过电视剧了解。 “都是有家庭的人，因为所谓爱情就双双背离家庭，这样的爱情值得歌颂？”宋幼湘问。 “抛去责任的爱情，是自私和无耻。” 蒋爱红等人还好，刘冬冬表情有点僵在那里。 本来看书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还分外心疼脆弱敏感的女主角，觉得上天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不公。 现在宋幼湘这么一说，好像是哪里有点怪怪的。 “不行，我要再看一遍！” 第六百二十二章 嫉妒之外 被宋幼湘的思维影响，再重看一遍的刘冬冬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 书看完的同时，宋幼湘也带来了她心心念念的小贝壳。 看着眼前泛着紫色光泽的小贝壳，刘冬冬完全感受不到所谓完美忠贞的爱情，只觉得矫情。 “我要把它摆在这里，时刻提醒我！”刘冬冬已经把手抄本还给了同学。 并且把宋幼湘的原话，以及再读后的感想分享给了同学。 好在手抄本只是流行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经典文学，刘冬冬很快打起精神，重新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本来事情到这里已经告一段落，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刘冬冬一样，能够跳出书迷的身份，正视书中的内容的。 被人找上门来辩了两场，刘冬冬干脆拿起了笔。 当初爱有多深，现在责就有多切，刘冬冬文笔犀利，很快在校文学爱好圈里小有名气。 刘冬冬不是会抢功的人，写的文章里直接有提宋幼湘一番话对她的影响。 莫名其妙地，这篇文登出去后，跟她隔空打嘴仗的人一下少了许多。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蒋爱红指了指宋幼湘桌子上堆成山高的书。 虽然宋幼湘在宿舍学习的时间不长，大多数是在图书馆或者家里，但她书桌上的书从来没有长久地停留过。 隔段时间你再去看，桌上的书肯定有变化。 宋幼湘低调，但她在学生群体里的影响力真的挺大的，同学们或许认不全班上的同学，但一定听过宋幼湘的名字。 “而且，你这段时间积累的读者也在努力替你说话，你没发现吗？”蒋爱红拍了拍刘冬冬的肩膀。 这也是个迟钝的家伙。 “对了，今天幼湘怎么没回宿舍？”老二胡红玉问，一般周三宋幼湘都会留在宿舍的。 蒋爱红不知道，但隔壁宿舍秦秋雨知道，“去机场迎宾了。” 机场里，相关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宋幼湘一身合体西装站在张部长身侧，正在说话。 同样一身西装的尤瑞林则是跟着秦局一起，进行调度和后勤工作，他也会参与到迎接中去，但却是站在最后，不被人看见的那种。 这样的机会极其难得，能够参与其中，就是荣誉，如果没有宋幼湘作为对比的话。 经过交换生的事后，尤瑞林反思了自己，也调整了心态。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比较心理，尤其是和宋幼湘的比较，尤瑞林知道，他是出于嫉妒。 嫉妒之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刚刚秦局不在，有件事需要处理，张部长随手指了他，尤瑞林以为自己能够很得体地处理。 但站到张部长面前，他紧张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心高气傲，自以为是筑成的虚假自信，被瞬间击溃。 正当尤瑞林愣神的时候，秦局突然快步向前，尤瑞林条件反射地跟上，才发现秦局走向的是个坐轮椅的人。 对方头发花白，看着像是迟暮老人，但脸却是中年人的模样，头发整齐在梳在脑后，身上中山装合身朴素，哪怕是坐在轮椅上，也不掩儒雅风华。 “徐先生。”秦局大步走过去。 尤瑞林注意到，秦局跟这位徐先生说话的时候，是下意识弯着腰的。 这位徐先生并没有停下来跟秦局打招呼，只是冲他微点了点头，就连推轮椅的工作人员都没搭理秦局。 秦局脸上一点不快没有，目送这位徐先生行到张部长身边才收回视线。 “三哥？你怎么来了。”宋幼湘看到徐叔青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徐叔青笑着同张部长握了握手，才道，“吉田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也是这次接待的负责人之一。” 张部长原想替他们二人介绍，没想到两人竟然认识，听称呼还是十分亲近的那种。 第819页 工作场合，宋幼湘和徐叔青没有过多寒暄，打过招呼后，徐叔青进入工作状态。 “诶，小尤，你这个同学不得了啊，是徐先生的妹妹？”秦局招过尤瑞林，好奇地问。 尤瑞林哪里知道宋幼湘的家庭关系，不过，“应该不是吧，他们一个姓宋，一个姓徐，这年龄差得也太大了，主要也不像。” 确实是不太像，秦局打量了宋幼湘两眼，收回目光。 “秦局，这位徐先生是干什么的？看着来头不小的样子。”尤瑞林跟上秦局的脚步。 走了几步，不免又回头看了一眼。 就算宋幼湘不是这位先生的亲妹妹，但宋幼湘毫无背景的说法也不成立，学校那些人把宋幼湘吹捧得那么厉害，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啊，那可不得了，既搞科研又搞外交，海外背景深厚。”秦局没说太细，就稍透了一点。 说着秦局摇了摇头，可惜天妒英才。 尤瑞林再次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发现宋幼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取代了工作人员的位置，在替那个徐先生推轮椅。 难怪宋幼湘不需要交换名额，替蒋思华拿档案回校，也跟这位徐先生有关系吧。 说到底，他还是输在了背景强权上。 一天的接待工作下来，基本就是全程陪站陪笑，好在把外宾送到酒店后，宋幼湘的工作暂时就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在吉田一行前往器材厂等单位时负责陪同工作就行。 工作结束，宋幼湘直接回了学校。 尤瑞林却是依然留在宾馆边帮忙做点零杂碎事，并且每天天早早离校，参与陪同工作。 虽然每天早出晚归很累，但尤瑞林却十足有干劲，他能感受到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这让他走路都不忍自主抬高胸膛。 唯一能让他尾巴落下去的，只有宋幼湘。 宋幼湘虽然没有参与这些琐碎工作，但她的存在感可比他要强多了，吉田等人到访后第二天出行，还特意问了宋幼湘怎么没在。 尤瑞林其实挺不理解宋幼湘的，学习什么时候学不可以，非得在这种时候彰显自己的勤奋。 “你说宋社长，没有啊，她这几天好像也挺忙的，好几天没在图书馆见着她人了。”听到尤瑞林说宋幼湘，身边的人一脸茫。 尤瑞林更茫然，所以宋幼湘不去陪同，也没在学校，去了哪里？ 第六百二十三章 真正的老奸巨猾 宋幼湘没在学校，是因为她空闲时间都在器材厂里，苏厂长看着笑眯眯爱开玩笑，做起事来却有点雷厉风行，抓宋幼湘这个壮丁，抓得毫不手软。 哪怕外宾来访在即，也没有耽误他给各基层广播站负责人发去会议邀请函。 国营大厂的做事效率，一直是最为人所诟病的地方。 一件事要转满全厂十几个部门，得大小负责人个个签字批准，要是碰上有龌龊的领导，搞起勾心斗角那套，压你个十天半个月没得商量，最后流程走完，才慢吞吞地开始执行。 器材厂当然也有这个毛病，但苏厂长天天在会议上搞危言耸听那一套，在他口中器材厂俨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鞭子抡得飞快，各科室负责人危机感上来，带领着下面的职工，办事效率一下就上来了。 好家伙，这一提上来就别想着再下去。 宋幼湘真想拉灯泡厂那些老在背地里嘀咕她的心狠手辣的那些人来看看，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老奸巨猾。 她好歹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福利什么的都跟上了，多劳你就多得，苏厂长则是连驴子面前的胡萝卜都懒得挂，直接跟你说家里穷，不干活咱们全部玩完。 准备接待外宾以及邀请各广播站负责人出席会议两件事齐头并进，器材厂自上而下，一改之前松散的状态，转得飞快。 那种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打毛线的悠闲日子一去不复返，就像是卡点不走的钟表，突然上紧了发条，精密运转起来。 今天宋幼湘到厂里，是跟苏厂长讨论国家对允许引进技术进行控制的事。 并不是说技术越高新国家就越支持，相反在民生行业，国家对技术引进的态度一直是以满足人民生活需求为主的。 市场只能消费得起黑白电视机，你疯狂引进国外顶尖的彩电技术，然后摆在百货大楼的柜台上落灰？ 这是不可能的，国家不允许。 “引进质量稳定的老旧产品面向国内市场，代加工那边咱们可以争取一下，拿到更高端一点的产品和技术。”宋幼湘道。 国家是想稳打稳扎，以期平稳地度过这次经济改革。 但宋幼湘觉得，步子稍微往前迈一点点，影响并不大，反而能更好的衔接铺垫，为以后做准备。 苏厂长在心里第一百零八遍叹气，厂里那些老家伙，要是有宋幼湘的一半变通就好了。 他跟宋幼湘的想法差不多，抓住这次机会，器材厂至少还能在龙头位置稳居十年。 但他在会议上一提，好家伙，支持他的没两个，有几个不表态，剩下的全是反对的，说他过于激进，小心翻船。 今天宋幼湘来之前，苏厂长才跟人吵完一架，现在头疼得厉害。 要不是这些老同事都是一起从艰苦岁月里熬过来的，大家的初衷都是希望器材厂走得更稳更好。 第820页 苏厂长都想跟宋幼湘讨教一二，她当年在灯泡厂，是怎么对领导层大换血的。 这群老顽固实在是太气人了。 “其实这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毕竟政策是会变的。”宋幼湘想了好多天，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 “不光政策会变，我们也不可能一直依赖外来技术，最终还是要走自主创新的路子，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打造自己的品牌。” 国内的品牌意识真的是很差，差到未来消费者心里，所有带英文名字的，都是最好最时髦的产品。 消费者在选择商品时，往往更愿意选择更为昂贵的国外品牌，即便是在国内品牌质量更好，价格更低的情况下。 这是长期以往形成的意识，外资企业进入华方市场，通过合资经营方式，一点点蚕食着华方本土品牌的影响力。 等到广告方面的限制松动后，再通过不惜血本的广告影响，彻头彻尾地改变了消费者的品牌意识。 以致于最后，国内品牌创立，在取名方面往往洋不洋土不土，那些曾经声名鹊起的老国民品牌，只能成为时代记忆。 当然，这里还有一些不可逆转的时代阵痛。 在当初资本主义商业改造时，使得像振泰纱厂，保兴面粉等老品牌消失。 但现在的这些品牌已经有部分慢慢回来，且现在是国内消费者全心全意相信国内品牌的时期。 如此肥沃的土壤上，哪怕做不到独自盛开，也不能像宋幼湘所经历的上一世一样，外资品牌把国内品牌挤压到边缝角落中，艰难求生存。 “我们必须争取合资经营中，仍有自己的品牌。”宋幼湘一点点给苏厂长灌输品牌意识的重要性。 同样的话，宋幼湘在张部长那边也提过，但张部长并不负责这部分事务，苏厂长却是相关合资会议讨论的参会代表，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时代发展中的取舍不是宋幼湘可以撼动的，她不过是遵从着自己内心的责任感，尽自己能尽的一点小小力量而已。 苏厂长对宋幼湘提到的品牌和广告两个词很上心，尤其是广告这个词，宋幼湘已经不止一次提到了。 “去年《国际贸易问题》的杂志上，就有一篇《出口商品广告问题》的文章，文章中提到，在资本主义市场上，没有不搞广告宣传而能畅销的产品。”宋幼湘道。 说着，宋幼湘把杂志拿出来，直接翻到做好标记的那一页，“这样的理论，放在当今的华国是一样的道理，想扩大知名度，必须广而告之，日渐累积的口碑同样是广告的一种。” 这篇文章在去年就已经引起过讨论，但真正认识到广告重要性的企业领导人并不算太多。 “你这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来的啊。”苏厂长看完，笑着道。 每一次看宋幼湘，都需要用新的眼光去看，她就像个无尽宝藏，每次都会给你新的惊喜。 不同的是，有些时候她不说，你得自己挖掘，有的时候是她自己愿意展露。 苏厂长一点也没有可能成为宋幼湘代言人的不悦，因为宋幼湘所有提到的问题，出发点都不是她个人，而是她心里那一份社会责任。 宋幼湘笑，“那当然，要说服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总要拿出实际有说服力的东西才行。” 苏厂长摇头失笑，是宋幼湘的做事风格。 第六百二十四章 替秦秋雨不值 做了力所能及的事，宋幼湘就不去想了，尽人事听天命，如果现在不行，以后还有机会。 她考虑的问题是站在她的角度去看，还因为她自后世看到了弊端。 现在考虑处理这些问题的决策者未必看不到问题，他们看得比宋幼湘更远更高，做出的取舍也更大。 有时候要做成一件事，是必须承担一些可以预知的坏的结果，哪怕最后要承担骂名，这是决策者无奈又伟大的地方。 尤瑞林很快注意到，宋幼湘重新出现在校园，还是那副不急不缓万事从容的样子。 这难道就是背景强大的人的底气？ 不像他，时刻为自己的前程发愁，不敢放过可能从眼前溜走的任何一个机会。 真是同人不同命。 而此时，发出同样感慨的，还有倪虹。 罗家出了事，罗兆辉双规被捕，倪洁琼到处奔走，一点也没有放弃丈夫的意思，不像当初秦父出事的时候，转身就走，生怕沾上半点。 虽然跟秦秋雨现在关系不地好，但倪虹对小表弟的感情肯定是不及秦秋雨深的。 她多少替秦秋雨有些不值。 “你以为你小姑对罗兆辉多么情根深种？那是她现在没有选择，她要是敢像以前那样，罗家人也不会让他好过。”倪母点了点倪虹的额头。 倪虹才不管这些，“那反正她现在态度不同，就是让人寒心嘛。” 倪母摇了摇头，罗家大势已去，倪洁琼做低伏小的日子不会太长的。 现在罗兆辉不管是为了儿子，还是真的对倪洁琼情根深重，他总有一天会后悔自己的仁慈。 “秋雨，你帮帮妈妈，你去找徐叔青，你把你姐搬出来，他会放过我的。”倪洁琼确实是在奔走，不过是为了自己奔走。 她没想到，徐叔青竟然什么都知道，他来报仇了！ “秋雨，我是你妈妈，就算你恨我，不愿意帮我，可要是我出了事，你以后也会受影响的。”倪洁琼是真的有些慌神了。 第821页 罗兆辉进去得毫无征兆，她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打听不到。 虽然一开始她打听，是做给罗家人看，直到有人私下提醒她，让她去找徐叔青，她才真正觉得害怕起来。 如果是徐叔青，那他也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帮不了你。”秦秋雨冷冷地推开了倪洁琼，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如果我的人生真的受了影响，那也是我的命。” 倪洁琼被秦秋雨绝情且消极的态度气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你要看着妈妈去死吗？”倪洁琼满脸怒火地质问，“就算我对不起你爸，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 关于倪洁琼是否对不对得起自己，秦秋雨不想去争辩，倪洁琼生了她，她生来就欠了倪洁琼一条命，倪洁琼可以随心所欲地对她伤害她，她却不可以。 “你对不对得起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对你从来做不了什么。”秦秋雨道。 甚至连她爸都没有办法对倪洁琼做什么，就像倪洁琼说的，她出了事，秦秋雨也一样会受到影响。 不过有些事秦父有顾虑不做，徐叔青却没有顾虑。 “你不要前途了吗？”倪洁琼拽住想要离开的秦秋雨，神情愤怒。 这才是她面对秦秋雨时的常态，刚刚那样摇尾乞怜的样子，根本就是伪装出来的。 秦秋雨笑了笑，“你当初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前途呢？不是我不要，是你让我要不起！” 可惜倪洁琼半点听不进去秦秋雨的话，秦秋雨这里说不通，倪洁琼竟然跑去找秦父。 让秦父去求徐叔青。 去找秦秋雨的时候，倪洁琼只想着，她和秦秋雨是母女，血浓于水秦秋雨总不能看着她出事。 但她低估了秦秋雨的冷血，等去找秦父的时候，倪洁琼突然意识到，她早应该找这个前夫。 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为了秦秋雨的前途，他会帮她，在徐叔青面前，他是秦素琬的父亲，他出而徐叔青会更给他面子。 周末秦秋雨回家，秦父在家里等她。 “你想爸爸怎么做。”现在他只有秦秋雨这一个女儿，秦父当然是想最大程度地保护好她的。 但秦父还是想问问秦秋雨的意见。 听到倪洁琼竟然还有脸来找秦父，秦秋雨心里非常愤怒。 “所有人都必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她错了就是错了。”秦秋雨低下头，隔了好一会儿，“爸，你不恨她吗？姐姐她……” 这件事秦秋雨从徐叔青那里知道后，就一直压在了心里，甚至一度让她不敢面对自己的父亲。 姐姐也是爸爸的女儿啊。 恨，怎么能不恨，秦父叹了口气，但留在身边的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要怎么做了，你去休息吧，你妈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想太多。” 怎么可能不去想，这件事会永远地存在她的心里。 秦秋雨想问清楚秦父到底会不会帮倪洁琼，但秦父不肯再多说。 这一晚，秦父房间的灯亮了一整夜。 秦秋雨也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周一回学校还有些神不思属。 “这个数据错了……秋雨？”许随舟到办公室，发现秦秋雨在，脚下一转，不自觉就走了过去。 秦秋雨回过神来，看了眼笔下填的数字，确实是错了，漏了一个，“谢谢，我马上改。” 许随舟张了张嘴，但秦秋雨专心修改，感觉他说什么她也听不见，就没说了。 秦秋雨这个状态明显就不太对劲，许随舟忙自己工作的时候，总忍不住担心地看秦秋雨那边两眼。 等秦秋雨完成工作，她要拿去徐思曼那里的时候，许随舟忙自告奋勇，“交给我吧，正好我等下直接去找徐姐，一起拿给她。” “那，好吧，谢谢你。”秦秋雨其实是想见徐思曼的。 她想从徐思曼那里了解些情况，但……总还是有些难以面对，她犹豫了一秒，还是把资料给了许随舟。 晚一点吧，等她再多做一些心理建设。 第六百二十五章 我真傻 秦秋雨走后，许随舟重新把资料对了一遍，他有点担心秦秋雨的状态，会导致工作上的失误。 好在秦秋雨后来收回心神，资料上没有出现错漏的情况。 把资料交给徐思曼的时候，许随舟稍微提了一下秦秋雨的情况。 秦秋雨明显就是心里藏了事，她又是那种什么都不往外说的性格，许随舟担心她，但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求助徐思曼。 罗家的事，徐思曼是知道一些的，但这事她还真不好去问秦秋雨。 不管倪洁琼做了什么，多么冷血自私，她有一个身份永远都变不了，她是秦秋雨的母亲。 这世上，许多父母爱孩子是有条件的，而孩子对父母的爱往往是受尽伤害，还满怀期待。 徐思曼想了想，打算回家去问她三哥，现在她三哥因为身体原因，调回京市，对这样的情况比较清楚。 “秦叔来找过我了。”徐叔青难得没有出门，而是留在家里陪淑瑛姐妹在玩积木。 徐思曼表情微微惊讶，顺手抱过挤到她怀里的淑玥，“秦叔来做什么？” 秦父和倪洁琼离婚这么多年，总不能是来问情况，关心前妻吧。 “希望我能替倪洁琼说几句公道话。”徐叔青神色微嘲。 第822页 他一直知道秦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徐叔青没想到他竟然真做出来替倪洁琼求情的事。 当然，秦父张口闭口都是为了秦秋雨考虑，一副慈父心肠。 为了秦秋雨？ 或许有，但到底占多少分量，徐叔青懒得去猜测。 就算真的全是为了秦秋雨，秦父又凭什么要求他呢？秦父自说自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一个女儿，叫秦素琬。 徐思曼皱眉，“秦叔这是什么意思？罗兆辉夫妻自己知法自犯，是罪有应得，三哥，你可别看在素琬姐的面子就去……” 说起来，徐思曼还挺担心这一点的。 打听情况就算了，怎么还叫人去趟这浑水呢？ 徐叔青当然不会去，“放心，我不糊涂。” 徐思曼还要再问，徐叔青轻轻地侧脸咳了一声，徐思曼到嘴边的话立马就咽了回去，赶紧放下孩子起身去端水来。 喝过水，徐叔青就回了书房，徐思曼自己带着孩子出门玩，不让她们闹徐叔青。 徐思曼离开后不久，助理就出了徐家门。 …… 周末，倪洁琼被打住院的消息传到秦秋雨这里的时候，宋幼湘在医院里赶上了后续。 师母的肺一直有点小毛病，多年教师生涯留下的职业病，宋幼湘是到医院里替师母拿药的。 结果跟医生聊了最近师母的情况，拿了医院略微增减的药量单子准备去药房，就遇上了被人揪着打的倪洁琼。 宋幼湘和热心人及护士一起把两边人拉开的时候，都没认出人是倪洁琼，是看到抱着倪洁琼腿哭的小男孩才认出人来。 打倪洁琼的人应该是她的婆婆，被人扯开也还跳着指着倪洁琼的鼻子骂。 说倪洁琼偷汉子，跟前夫不清不楚，可能生的孩子也不一定是她们家的种。 这明显就是污蔑，不提两人早划清界限离婚。 据宋幼湘所知，秦父去年春末才平返回城，怎么可能跟倪洁琼有孩子。 但诡异的是倪洁琼的态度，她低着头不吭一声，任由她婆婆辱骂也不开口为自己反驳一句，也不劝慰安抚抱着她大哭的孩子。 明明孩子被吓哭到声嘶力竭了。 “洁琼！”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匆匆赶来。 一直低头沉默的倪洁琼扬起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扑到对方怀里，“纪骁，帮我！罗家人欺人太甚，我要跟罗兆辉离婚。” 回应倪洁琼的，是其婆婆更为猛烈的谩骂，这次被骂的人还多了这位医生同志。 但老太太骂得越狠，倪洁琼就被护得更严实。 看着被激怒得跳脚的老太太，再看看真心担心倪洁琼的医生，宋幼湘摇了摇头。 她选择默默地退出人群，只当没看见今天发生的事。 结果离开人群才走两步，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之外，满脸生疏冷漠的秦秋雨。 秦秋雨没有看见宋幼湘，目光一直落在还在哭诉的倪洁琼身上。 宋幼湘准备从门诊楼后门出去，结果又看到了冲她挤眉弄眼的许随舟。 许随舟注意到宋幼湘看到自己，眼睛一亮，忙冲宋幼湘比了个拜托的手势，又冲秦秋雨指了指。 “……”宋幼湘。 就不能拜托她一点靠谱的事！ 宋幼湘看了眼好像魔怔了一般的秦秋雨，叹了口气，瞪了许舟舟一眼，走上前去。 “别看了。”宋幼湘挡住秦秋雨的视线，伸手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外走。 秦秋雨一点反抗都没有，犹如提线木偶，由着宋幼湘拉着走。 看到父母不堪的一面，没有哪个孩子不崩溃的。 哪怕是秦秋雨这样，早就跟倪洁琼闹崩的情况，一时之间大概也是接受不了的。 “我真傻，听到倪虹说她住院，我竟然还是会担心。”秦秋雨手脚冰凉地坐在医院外的花坛上，脸色微微发着青。 宋幼湘听着她说，“如果想哭的话，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秦秋雨摇了摇头，她抬头看向天空上的艳阳，努力翘起嘴角，“我不哭，我再不会为了她哭。” 宋幼湘没再劝，就陪着她坐着。 隔了好一会儿，秦秋雨控制好情绪，低头看了眼宋幼湘手里捏着的药包，“社长，耽误你事了吧，我没事，我回学校了。” 本来应该回家的，但秦秋雨不想回去叫她爸担心。 说着，秦秋雨拒绝宋幼湘的陪同，起身走向公交车站，许随舟这时候才跟上来。 宋幼湘懒得听他说话，把他往秦秋雨那边轰。 秦秋雨现在的情况，还是要有个人跟着才行，不然太叫人不放心了。 宋幼湘回到家里，把医生嘱咐的注意事项写好压在师母的教案下面，就出了门。 第六百二十六章 调任和离开 魏棠下了课后，跟老师和师兄、师姐道了别，就拿着课上画好的画准备回家。 刚下楼，魏棠就听到有人喊她。 “幼湘姐，你怎么来啦。”魏棠脚步欢快地往宋幼湘跑过去。 跑了时候还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东张西望什么呢，小心摔着！”宋幼湘说了她一句，伸手接过她的画展开来看， 画的是幅小鸡蕉下捉虫图，在宋幼湘看来，画得活灵活现的。 看完宋幼湘就夸，“画得真好，回去好好裱好，咱们好好保存着。” 第823页 魏棠有些不好意思，其实画得并没有很好，但每次幼湘姐都夸她，她不好意思的同时，心里又有一点点小小的骄傲和满足。 “走，赶紧回家。”宋幼湘仔细把画卷好，让魏棠仔细拿好。 魏棠高兴地挽着宋幼湘的手臂，雀跃地一起回家。 但走了几步后，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除了她幼湘姐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可是，不可能呀，九韶哥这时候不应该在江省吗？ 而且如果真的是谢九韶，那他也不可能只喊一声音，就见不着人。 难道是她听错了？ 不过这个想法才冒出来，就被魏棠自己否了，她听力很好，不大可能听错。 “幼湘姐，我刚刚下楼，好像听到九韶哥喊了我，但我没见着他。”魏棠想不通，直接就跟宋幼湘说了。 宋幼湘没听到，但她相信魏棠不会说谎，她也停下脚步看了看。 但这时候家属区里挺安静的，来往的人不多，仔细看一圈，并没有见着谢九韶。 见魏棠还皱眉回忆，宋幼湘拍了拍她的手，“没事，他如果在京市，肯定会到家里来的。” 魏棠点了点头，一下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虽然宋幼湘买了些菜，但两人还是路过菜市场，又挑了些菜。 现在京市有几个菜市场设点重新开放，每天都会有京郊的小菜贩运来新鲜的蔬菜在贩卖，家禽也是不缺的。 宋幼湘说谢九韶如果来了京市，一定会到家里来，果然菜才端上桌，谢九韶就踩着点过来了。 “是我，我在那里拜访一位长辈，在楼上，只来得及喊棠棠一声，再追出来，你们就走了。”谢九韶进屋就找了把蒲扇扇起风来。 长袖衬衣虽然还能穿得住，但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热了。 魏棠端着茶进来，闻言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是楼上吗？可她当时听的，声音明明是从侧面传来的。 她想不明白，可谢九韶也没必要说谎。 魏棠摇了摇头，可能当时她注意力更多放在她幼湘姐的声音上了，出了一点点误差。 “对了，我工作调动到京市来了。”谢九韶有些得意地道。 这下轮到宋幼湘有些惊讶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事一点消息也没有，看谢九韶这样子，应该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到的。 谢九韶笑，“就上周的事，一堆杂事要处理，我就没有过来，今天见着魏棠，本来想跟她一起过来的。” 能调到京市来是好事，但调到京市来，谢九韶怕是不能像先前一样，没事就跟魏闻东跑长途找人。 想到魏闻东，宋幼湘在心里叹口气，差点忘了，魏闻东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里，就算谢九韶想到处跑，魏闻东也没法跟他搭档。 “先前说有好消息了，找到了吗？”宋幼湘还想起一件事。 时间过去挺久了，不管好的坏的，应该早有消息才对。 “还没有，线索又断了。”谢九韶脸上的表情明显落寞下来，但很快他打起精神，“不过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宋幼湘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谢九韶费了那么大的周章，好不容易有了好消息，居然又断了。 “一定会找到的。”这安慰实在是有些苍白无力。 谢九韶笑了笑，没有接话。 吃过饭谢九韶就离开了，他刚进单位，工作比较忙，最近可能都没有时间再过来。 这种时候，当然是工作为重。 说实话，他要常来，可能家里也没有人招呼他，宋幼湘和师母都很忙，三个小的也都要上学上课。 不过都到了京市，放假的时候到家里来吃饭是随时欢迎的。 真正叫宋幼湘意外的是，徐思曼在准备申请留学的事情。 “三哥希望我带着孩子去国外生活。”徐思曼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明显是不想这时候离开的。 但这既然是徐叔青的意思，徐思曼是不愿意反对叫他过多思虑的。 宋幼湘有些担心，“是不是他的身体……” 徐思曼轻轻点了点头，眼睛渐渐红了起来，除了这个原因，她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 “没到京市来之前，干妈就一直说想回老家，三哥一直没同意，年后突然把干妈送回去时，我就应该有察觉的。”徐思曼擦了擦眼泪。 张奶奶年纪大了，能跟着徐思曼母子到处跑，纯粹是舍不得几个孩子。 要她一把年纪跟着去国外生活是不可能的，老早张奶奶就张罗着要回老家了。 可能是徐叔青跟她谈了，这次回去，张奶奶也没说是回去长住，只说是想女儿外孙一家，回去小住一段时间。 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徐思曼一点没有察觉。 “医生怎么说？”宋幼湘揽过徐思曼的肩膀，让她靠一靠。 徐叔青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病，宋幼湘不知道，只知道很不好，每天吃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 “还是那些话，好好养着，少思少虑，不要费心神。”徐思曼摇头，她现在已经不相信医生了。 宋幼湘叹了口气，生老病死，谁也无可奈何，就是徐三哥那么好的一个人，和徐思曼一家相认也没几年…… 徐思曼留学的申请很快通过，那边的学校徐叔青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们母子五个办好手续直接就可以离开。 第824页 “三哥，再让我们多陪陪你吧。”徐思曼怎么舍得走。 这话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跟徐叔青说了，但每次都被徐叔青坚定地拒绝。 这次也是一样，“思曼，到了那边，好好念书，好好教养致远他们几个，致远兄弟资质差一点，但都是勤奋好学的的好孩子，淑瑛淑玥倒是很像我们徐家人，尤其淑玥，极像她外婆……” “三哥，你不要说了。”徐思曼心脏揪得生疼。 这样的话，听起来实在是太像交代遗言了，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如果徐叔青身体好好的，徐思曼离开也没那么不放心。 “三哥，让我和孩子再多陪你几个月，好不好。”徐思曼握着徐叔青的手，努力控制着情绪。 然而徐叔青坚定地拒绝，“你是大人我放心，但几个孩子还小，等你开学，就没时间顾得上他们，你得先带他们过去适应环境。” “等这次出访的事情结束，我就去看你们。” 徐思曼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她捂住嘴扭过脸去，“好，你要是不来，我跟淑玥淑瑛说你坏话。” 骗子！徐叔青的身份和工作，根本就不可以因私出国。 可明明知道他是在骗自己，徐思曼还不能戳破他的谎言，只能含着眼泪点头。 “行，多大个人了，比淑瑛还不如呢，还哭鼻子。”徐叔青笑着道。 徐思曼飞快擦去眼泪，努力忍住冲徐叔青笑。 她是可以坚定地留下来，可是她怎么舍得不顺着她三哥的意思去做，怎么舍得不听他的话，叫他思虑操心。 离开的事情无可更改，徐思曼只能着手准备。 没几天的时间，徐思曼就瘦了一个号她，但徐叔青像是没看见似的，平静地等待着离别的到来。 “你放心，我还在京市呢。”看着徐思曼陡然削瘦，宋幼湘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能理解徐叔青想要更好安顿她们母子的心情，可是这对徐思曼来讲，该是多大的煎熬。 “我没有什么可拜托的人，幼湘，请帮我照顾好我三哥。”徐思曼的眼泪在宋幼湘面前才不需要忍耐。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三哥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联系我！不要瞒我！” 宋幼湘点头。 离开的那天来得很快，宋幼湘带着几个小的一起去送行。 魏林川和致远致知兄弟依依不舍，魏棠和安宁则是舍不得淑瑛和淑玥这对姐妹花。 小的依依不舍，大人的情绪反倒是平静异常，如果忽略那些各自克制的小细节的话。 “三哥，我走了。”徐思曼声音微微发着颤，嘴角根本扯不出成形的笑容来。 徐叔青笑着点点头，“到了记得报平安。” 也不知道徐叔青怎么跟几个孩子说的，致远致知大了，讲得通道理不会闹。 淑瑛和淑玥两个被养得有些娇气的小姑娘也一点没闹，乖乖地跟徐叔青道别后，就跟着徐思曼进了安检口。 看着他们母子几个通过安检，直到看不到她们的身影，徐叔青也没有离开。 宋幼湘看着徐叔青微微颤抖的手，同助理对视一眼。 “三哥，回去了。”宋幼湘弯腰轻声道。 “好。”徐叔青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挥了挥手，示意助理推他离开。 回程的路上，徐叔青都没有什么言语，车上一直在闭目养神，回到家里后，直接就回了房间休息。 “麻烦你照顾好他，多注意他的身体情况，有不对要及时送医院。”宋幼湘离开的时候同助理道。 助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拒绝助理安排司机送他们回家，宋幼湘带着三个小的慢慢往家里走。 安宁是很舍不得淑瑛和淑玥，但她人还小，不明白他们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只关心手里的小零嘴儿。 “徐叔叔明明那么舍不得，为什么还要让致远他们走啊，致远说他们不想出国来着。”魏林川想不通。 魏棠倒是可以理解，“徐叔叔的身体好像不是太好，他可能就是想先把家人安排好。” 回来的路上，助理就劝了两回，希望徐叔青吃药，但他都拒绝了。 看得出来，徐叔青一直在忍受疼痛。 他在他们面前都这样，何况是在徐思曼母子几个面前，肯定忍受得更多。 宋幼湘摸了摸魏棠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徐思曼离开，宋幼湘回初晓顶了几天班，然后把补习班那块的工作，直接交给了秦秋雨。 “怎么会是我？”秦秋雨有些懵。 徐思曼走得太急，工作都安排好了，但并没有进行交接，他们私下猜测，接手的极有可能是舒莹。 舒莹从进初晓起，表现就一直很优秀，能力摆在那里，再加上她跟宋幼湘和徐思曼的关系那么好，可能性最大。 宋幼湘比她还意外，“为什么不能是你？” 秦秋雨这一年来的努力，宋幼湘一直都看在眼里，她的努力也能成效，交到她手里的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学习方面也没有被影响。 不算各方面都突出，但却是各方面都很稳定的人才。 先前倪洁琼的事，秦秋雨也很快控制好情绪，没有影响到工作，反而工作的表现更加优秀。 第825页 宋幼湘个人是比较赏识这样的性格的，像那种心里的伤口随时撕开给别人看，无尽的诉说的样格，根本得不到多少同情，只会让人觉得厌烦。 没有人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 把力气用在真正有用的事情上，如果工作可以减轻痛苦，就工作，如果专注爱好可以转移注意力，就去做爱做的事。 如果自私可以更快乐，那自私一点又何妨，只要你不伤害无关的人就行。 不要把自己纠缠在不好的情绪了，换个角度积极地看待问题。 “还是说你没有自信胜任这份工作？如果这样，我可以考虑别人。”宋幼湘话是这样说，徐思曼整理好的文件，却还是伸在了秦秋雨面前。 人会犹豫，往往是因为考虑的时间太多。 时间紧急的情况下，往往能快速取舍，做出决定。 秦秋雨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地接过资料，“不用考虑别人，我可以。” “那工作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宋幼湘笑着点头。 要做好徐思曼留下的工作当然没有那么容易，宋幼湘任命秦秋雨，大家不会有意见，但秦秋雨要收服徐思曼培养的下属，还需要时间。 倪洁琼的事，宋幼湘没有去关心后续，但以她几次跟倪洁琼打交道来看，倪洁琼想要摆脱罗家，并不难。 不过这一次宋幼湘想错了，罗家倒是好打发，但徐叔青不允许，纪医生的妻子也不允许。 倪洁琼的所作所为，这一次不再是传到罗家人耳里，而是传到了罗兆辉那里。 原本把所有罪责都担下来的罗兆辉改口，飞速将倪洁琼拉下水，两人狗咬狗撕得厉害。 从恩爱夫妻到仇人相对，仅仅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好些执法人员没有查出来的事，也被两人互相抖落出来，原本从中及时抽身的部分人员，也再次被这两夫妻拉下水。 “徐叔青！”褚岁山气急败坏地冲进徐家小院。 原本徐思曼母子离开，徐叔青是想搬离的，但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容存着他后半生最幸福时间的小院，便一直留了下来。 褚岁山到的时候，徐叔青坐在院子里喝茶。 这几天外宾的主要行程是考察工厂，徐叔青只需要在行程计划上批意见就行，不需要陪同。 “说好了只扯罗兆辉下水，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褚岁山怒气冲天，脸上肌肉绷紧，怒目金刚，哪里还有先前慈眉善目的样子。 要不是桌上摆满了茶具，褚岁山就要在徐叔青面前拍桌子了。 徐叔青冲茶动作不停，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褚叔，是罗兆辉夫妻要把人拉下水，与我何干。” 褚岁山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别人不知道内情，他还不知道吗？ 罗兆辉夫妻就是徐叔青划在圈里的老鼠，随便下点饵料，就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从一开始，徐叔青没有把倪洁琼一并弄进去，他就应该警觉的，徐叔青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好心。 事实果然如此。 “喝点茶消消火，您想保的人，您不是也保住了么。”徐叔青笑着给褚岁山把泡好的茶放过去。 褚岁山脸色缓了缓，“你怪我保住了纪骁？纪骁不能动，他是唐院长的女婿，又是国医圣手孙老的外孙女婿，这次保住了他，唐院长欠了我一个人情，他答应我请动孙老替你把脉。” 国医圣手？国医圣手的招牌迟早砸在他女婿和外孙女婿手里。 脑子这么糊涂的圣手，徐叔青可不敢请他给自己把脉。 “纪骁是倪洁琼的同学，当年通风报信的事，有他一个。”徐叔青神色淡然。 至于褚岁山说的话，十分信一分就可以了，请孙老替徐叔青把脉是假，请孙老替褚岁山自己延年益寿才是真。 褚岁山脸色阴沉，徐叔青这是一定要把纪骁踩到底的意思，“叔青，你是非要跟叔叔对着来是吗？” 徐叔青不回应，自顾自地喝着茶。 褚岁山放缓表情，语重心长，“京市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当年的那些人，都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沪市那边，董海峰，彭万里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徐叔青这才有了反应，放下茶杯，“褚叔放心，我不会忘。” 听到他这话，褚岁山才放心，但纪骁这里，他还是要努力争取，不能真叫徐叔青痛下死手。 纪骁不重要，但他身后的岳家和孙老重要。 要有得必先有舍，半个小时后，褚岁山肉痛地答应徐叔青的条件，捂着心口离开。 “万岁爷？”回到车里，有个留着两撇胡子穿着道袍的人凑上来。 褚岁山心情烦躁地挥了挥手，“徐叔青这只老奸巨猾的小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张真人，不是说徐叔青寿数将尽，用不了多久就油尽灯枯吗？” 张真人掐指一算，眉头皱得厉害，“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才对，但现在……我算不出来了，待我回去起坛再算。” 现在在车里，褚岁山也没非得叫张真人算出个什么来。 “这事不急，叫你手下的人停一停，有些人暂时还动不得。”说完，褚岁山摆了摆手，闭目养神起来。 现在徐叔青还有大用，有些事还真不能明着来。 想到海外传来的好消息，只要那批东西到手，他就不必再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徐叔青的辖制。 第826页 不过是个小辈而已，却在他面前端起了架子，好大的脸。 褚岁山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计划，回到住处，却看到了长跪在门前的谢九韶。 然而褚岁山只看了那么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直接进了院子。 褚岁山回到家里喝了碗养生汤，叫人来按了半个小时发胀的脑袋，又小憩了一阵再起来，发现谢九韶还在门前跪着。 “他在这里跪了多久了？”褚岁山喊来人问。 来人低眉头顺眼地回答，“您出门不久他就来了，一直跪到现在。” 褚岁山一早出门，先是去了唐家，呆了一上午，后又去的徐叔青那里，算一算，谢九韶跪了起码有八个小时。 但问了也就问了，褚岁山一点都没有自己要去见谢九韶，或者是要让谢九韶起身的意思。 直晚饭时间，有人来问，褚岁山才道，“让他滚回去，少在这里碍眼。” 谢九韶之前跟着魏闻东混在一起，坏了他多少事，真当他年老昏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开始谢九韶并不在江省，他虽然被收养，但一直跟着养母的妹妹留在沪市。 后来是谢九韶自己申请调去江省的，从那时候起，谢九韶就有些不受掌控。 江省那边褚岁山虽然有布局，却相当薄弱，一直也顾不上管。 只是万万没想到，彭万里找的棋子正好是江省人，这才叫褚岁山想起了这个早被他遗忘的义子。 叫他去接近宋幼湘身边的人，这么小的一件事，谢九韶都没有办好，还折了一个人在宋幼湘那里。 这些事褚岁山都还没来得及找谢九韶算账。 再后来谢九韶跟着魏闻东在后头拆他的墙，褚岁山也因为京市这边陈东标野心渐大，频繁有小动作，危机深重，顾不上收拾他。 不过地这都不影响什么，谢九韶现在不还是落在他手里了么。 陈东标也实在是高估了谢九韶，最后还要使点手段来挑拨离间。 以为谢九韶会跟魏闻东统一阵线同他作对？ 褚岁山冷哼一声，他倒想叫陈东标从棺材板里爬起来看看，谢九韶此时老老实实跪在他门前的样子。 “姜还是老的辣。”褚岁山身边的人恭维他。 第六百二十八章 拒绝 外宾在京市几个大厂参观的这几天，宋幼湘终于上岗。 反倒是一直跟着跑前跑后的尤瑞林被放了假，主要也没什么用得上他的地方。 就是在车里抱热水瓶，也轮不上他呢。 宋幼湘是因为吉田先生提过一嘴，才有这个机会，除开张部长几人外，别的领导不太了解宋幼湘的情况。 不过几天的参观下来，大家都对宋幼湘非常有印象。 小同志漂亮大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和专业相关的问题，只要问到，回答得自信又漂亮。 被外宾问到不明白的事情时，处理得也相当不错，没有不懂装懂，而是主动把问题转向专业人员。 现场的每一个人的称呼她都没有弄错过，陪同随行的专业人员，她也都事先有了解，所有前期准备工作都做得非常足。 是那种把领导交代的事，能办得特别漂亮的同志。 并不是所有外宾都好安排的，他们有时候会提出一些无法满足，或者过分的要求，一般这样的情况，他们都是尽量想办法解决，尽量完善。 宋幼湘当然也是如此，但实在过分的事，她会直接委婉拒绝，机智勇敢又巧妙得体。 领导们只是记住了戴着华大校徽的宋幼湘，随团进行记录采访的京市广播电视台率先向宋幼湘递出橄榄枝。 宋幼湘的表现实在是太亮眼了，她的外型条件好适合上镜，言语间的自信沉稳非常吸引人，普通话也相当标准。 最叫他们看中的是，宋幼湘极佳的临场反应。 华大毕业，虽然不是广播学院的专业学员，但专业素养可是以培养的嘛，华大这块金字招牌可一点也不差。 台里正在筹办一档新闻节目，宋幼湘的形象非常适合，电视台的负责人诚意提出邀请的。 这根橄榄枝伸向宋幼湘，都叫宋幼湘给愣住了。 说实话，上辈子她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夸过她漂亮，还是后来自己做事业，气质改变后，曾经听客户笑着恭维过，她可以去当电影演员这样的话。 上辈子的是恭维，这次是真有好的机会。 不过宋幼湘选择了委婉地拒绝，她吃不了那种几十年如一日，要维持身材的样貌的苦。 所有人前风光的职业，背后承受的压力和竞争都是巨大的。 除了不能吃这个苦外，最主要的还是宋幼湘并不打算改变自己心里的理想。 被拒绝着实很有些可惜，不过宋幼湘明显是有自己的想法，且主意相当坚定的那种人，轻易不会动摇。 负责人也只能在心底惋惜了。 宋幼湘拒绝了电视台的邀请，这事学校原本没有人知道，但尤瑞林不是跟秦局走得近么。 外宾来访工作结束后的一个周末，尤瑞林像往常一样，去秦局家里帮忙干活，听秦局无意中提起了这事。 “那可是京市电视台啊！”就连秦局也替宋幼湘可惜这次机会。 尤瑞林酸得都是冒泡了，心里深感不平。 同样是华大的学生，同样参与到接待中去，他干的就是杂活，是个不起眼的抱暖水瓶的小喽啰，宋幼湘就能在外宾面前露脸，被电视台看中。 第827页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笑着道，“宋幼湘同学是目标很明确的同学。” 秦局看了眼尤瑞林，笑了笑没有接话。 知道这事后，尤瑞林也没有跟任何同学提过，这种会给宋幼湘增光添彩，加强光环的事，他才不想让别人知道。 事情坏就坏在那几口酒上。 他们这一届的男同学，大多都已经是青年男同志，抽烟喝酒的习惯大多都有。 在学校里大家会克制一二，但偶尔私底下聚聚，也会喝上几杯。 尤瑞林跟宿舍同学关系不好，但在别的场合还是吃得开的，参加一个同乡会的活动后，尤瑞林喝多了几口酒，就揪酸地把这事给说了出来。 “这么好的机会……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啊！……我真的是，真的是太……意难平了！” 同学中什么样的同学最受欢迎，要么是学习拔尖的，要么就是有个性不随大流的那种，宋幼湘两项都占全了。 第二天宋幼湘在校园里走，就发现大家看她的目光带着些莫名的崇拜，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等从初晓几个人那里知道情况，宋幼湘有些哭笑不得。 “你看着吧，等到毕业分配的时候，你这事肯定还得叫大家翻出来说。”舒莹边处理工作边跟宋幼湘说话。 因为徐思曼离开，宋幼湘这段时间都会抽空到初晓处理一些工作，对她来说算是放松。 “如果是你，你会接受吗？”宋幼湘问。 舒莹毫不犹豫地摇头，“我毕业后是要分配回原单位的，我想分配回去。” 作为初晓的核心成员，舒莹比普通同学有更多的机会接触老师，接触到学校的一些事务。 大家都知道毕业是要统一分配的，但具体的原则并不十分清楚。 现在毕竟离分配还早，大家更多地还是在学习，没有过多地考虑过这件事。 但学校方面，已经在着手这项工作了，现在的政策依然是面向基层，面向一线，知识分子还是需要经受锻炼，向工农兵学习。 所以毕业分配，百分之七十左右，大家都会分配回原单位，没有单位的会分配到基层连队。 华大的情况或许比别的大学要好，但基本原则也是要遵守的，可能就是分配的基层单位的级别要高一些。 舒莹等人已经预感到，毕业分配时会出现的纷乱。 但舒莹一点也不乱，她还是想回到农场，想念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棉花地。 “那你还跟他们一起起哄！”宋幼湘好笑地道。 舒莹哈哈大笑，“我就是在你面前说说，在别人面前，我都是立场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 两人说说笑笑，秦秋雨站在办公室外，没有进去。 她或许知道，自己和舒莹的差距在哪里，为什么铁三角的一角不会是自己。 因为，如果有那样的机会摆在面前，要她付出再多，她都是会拼命抓住。 她不想回到基层，她想留在城市。 倪洁琼出事，她失去了很多选择，现在她这么努力，其实是在为留校做准备。 学校是有一定比例的留校名额的，她是初晓的核心成员，留校的几率比别的同学要大很多。 秦秋雨抠着手指头，压下心底的失落。 她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 第六百二十九章 国恨家仇 周末回家之前，宋幼湘先拐道去了趟徐叔青那里，看看徐叔青现在的情况。 徐叔青的情况比宋幼湘想象的要好。 原本宋幼湘以为徐叔青是撑着最后一股劲送走徐思曼母子，但她们离开后，徐叔青状态还算不错。 这样的情形当然是宋幼湘乐于见到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宋幼湘是真的害怕徐思曼母子一走，徐叔青就倒下。 因为徐叔青的情况比两人预计的要好，宋幼湘还激动地在信里同徐思曼说，或许徐青叔说会看他们，或许并不只是安慰她。 “你来得巧，明天我就动身去沪市了。”徐叔青坐在屋檐下，宋幼湘进去的时候，他正摩梭着淑瑛姐妹的那架小木马，助理在屋里收拾行李。 宋幼湘看了眼被摩梭得发亮的小手柄，心里有些发酸。 “怎么突然要去沪市？”宋幼湘去屋里找来张薄毯，递给徐叔青，“今天下雨了，气温有点低。” 徐叔青有些无奈地接过来，“一机部与通佣的谈判失败了，通佣方的董事会否决了他们董事长的合资提议。” 合资这个概念的提出在去年，一机部向各国汽车公司发出考察华方市场的邀请电，在经历了婉拒和直接拒绝后，有几个公司表示了兴趣。 最早来华的是通佣方公司，也是他们的董事长提出了合资的概念。 并且拿出了已经和别的国家成功合资经营的例子， 事件汇报通过后，一机部就一直与通佣在谈判，时间持续大半年，没想到最终被否，合作失败。 “下个月德方的汽车专家会到沪市进行考察，有一些工作需要我过去处理。”徐叔青让宋幼湘推他去茶桌那里。 前次吉田一行的来访，徐叔青是只从旁协助了一些工作，但这次国外汽车专家的考察工作，徐叔青要全面负责，和沪市的领导人一起推进合作进程。 宋幼湘有些担心，“三哥，你的身体……” 第828页 “你放心，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如果身体不允许，我不会接完成不了的工作。”徐叔青笑着给宋幼湘倒上茶。 不同于给褚岁山的茶，用的就是普通的茶叶，也不讲究茶具和冲泡手法，给宋幼湘的是用了心的。 不过宋幼湘心思不在喝茶上，一口喝完就站起身来，“我进去再交代几句。” 徐叔青看着被宋幼湘随手撂在桌上的茶杯，失笑摇头。 宋幼湘跑到徐叔青这里来，没跟徐叔青多说几句话，时间大部分都在跟助理叨叨。 徐叔青目光落在小木马上，缓缓露出笑容，对思曼和几个孩子们的思念，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听说你拒绝了电视台的邀请？”徐叔青在耳朵起茧子前，把宋幼湘叫了回来。 宋幼湘点了点头，“毕业后，我的计划是去器材厂工作一段时间。” 现在自己办厂的时机还不成熟，个人的身份，起步都难，别说工地和厂房了。 宋幼湘打的是捡漏的主意，不是所有企业都像器材厂这样先天条件好，又有政策大力扶持的，过不了两年，就会有国有企业因为经营不善而破产。 “跟三哥还藏着掖着？”徐叔青专注在泡茶。 宋幼湘想了想，跟徐叔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的想法这时候有些异想天开，像秦局那样的人会嘲笑，张部长、苏厂长他们会不理解，但徐叔青一定不会。 “我想开自己的家电公司，开发自己的技术，把家电卖往世界各地。”宋幼湘道。 未来遍布世界的华国制造，宋幼湘希望能多一个名字。 徐叔青果然没有笑，而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用十分真挚的语气说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宋幼湘知道自己一定会成功，但能听到身边人的肯定和鼓励，也确实是一件十分让人开心的事。 两人又聊了一阵，宋幼湘没有在徐叔青这里多留，他精神和身体的状态好，宋幼湘就放下了心。 宋幼湘走后不久，徐叔青这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褚岁山非常不理解徐叔青，并且对徐叔青的决定感到非常愤怒，“京市一样有汽车生产厂家，你为什么要去沪市？” 徐叔青让助理直接把茶撤了，淡然地看向褚岁山，“国恨家仇，于我而言，国家在前，家仇在后。” 从前是，现在也是。 听明白徐叔青这是打定主意要帮沪市那帮蠕虫争取利益，增加董海峰等人手上的筹码，褚岁山怒不可遏，手里的念珠往桌上一拍，腾地站起来。 “褚先生！”助理拦在徐叔青前面，目光紧盯着褚岁山，手扶在腰侧，蓄势待发。 徐叔青拍了拍助理的手，“褚叔，沪市不是董海峰的沪市，也不是彭万里的沪市，你大可不必如此生气。” 褚岁山怒气冲冲地来，怒火烧天地离开，上车的时候把门摔得震天响。 “早劝过您，徐叔青此人极其固执，您非要来这一趟。”下属有些心疼车门，从副驾驶回过头来劝褚岁山。 褚岁山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目光阴沉，“国外那边什么情况，接到徐思曼几人没有？” 下属一愣，吱唔着道，“这不是通信不便么……暂时还没有那边的消息。” 褚岁山气得，手里的念珠又给他掐断了，下属也不敢吱声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只恭敬地递上另外的念珠。 “万岁爷，徐叔青不好惹，他要是知道咱们往徐小姐身边伸手，咱们要的东西，他怕是不会给咱们。”下属艰难地道。 褚岁山摇头，“徐叔青太过强势，我手里必须有可以钳制他的东西，按我说的去做。” 下属还能说什么，只能顺从地点头。 褚岁山盘了两圈，才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来，倒出几颗药丸一口吞下。 不过片刻，褚岁山铁青的面色可见地红润起来。 第六百三十章 曲折心肠 历史的列车在这两年悄然拐弯，轰轰烈烈地从寒冬开向春天。 国企向前走的步伐，普通群众感受没有那么强烈，但身边的改变，却是肉眼可见。 城市里多了一群从大江南北回家的青年男女，街头巷子尾有人支起的修车摊，修鞋摊，甚至偶尔还会有贩卖百货的小贩出现。 按时完成学习计划的宋幼湘，开始每个周末抽出时间，和经济系的同学一起满京市地跑，跑百货大楼，也跑下面县、镇、村的供销社和供销点。 今年的暑假，宋幼湘没有办法再去器材厂实习，哪怕苏厂长到学校来抢人都不行。 暑假宋幼湘要随许老这边的师兄去南方考察。 对这次南下的行程，宋幼湘无比地期待，他们考察的主要地点，是一个叫蛇口的小渔村。 不过在暑假来临之前，宋幼湘和经济系同学的课题，还是在京市范围内。 宋幼湘短暂地在初晓出现了一阵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倒是每个周末下午四点，会看到宋幼湘戴着草帽，骑着自行车满脸通红地回学校。 然后七点多离开校园回家。 忙碌的日子里，时间过得特别地快，一晃眼又到了期末的时候。 宋幼湘考完试，连家都没有回，在学校门口接过魏林川手里的行李，就要往火车站赶。 跟他一起的，还有系里非常优秀的一位同学。 第829页 而早在一周前，师兄们就已经动身前往了宝安，宋幼湘和同学得赶紧去跟师兄们汇合。 魏林川和魏棠把行李准备好，坚持送宋幼湘去火车站。 “幼湘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呀，千万别生病，不然我哥会担心的。”魏林川同男同学坐在后排，前面坐着宋幼湘和魏棠。 魏棠默默地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儿，他二哥脑子可能被驴踢了。 就不应该说这种话，幼湘姐还需要他说这么话么？这话说得，好像特别不相信幼湘姐似的。 既然说了，那就直说也行，七拐八绕的听着多费劲呐。 “就你哥担心我，你不担心我？”宋幼湘笑着反问。 魏林川立马拍着胸脯，“那我肯定担心啊，但我哥是最担心的，你不能叫他担心。” 说完，魏林川还特意看了坐在他身边的男同学一眼。 他是很相信他幼湘姐，但他不相信别人，万一这个男同学别有用心怎么办？他得替他大哥表示表示。 男同学脸上带着笑意，目光看着前方，余光看到魏林川看他，笑着问，“小同志，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没有。”被人抓包，魏林川尴尬地缩回脖子，赶紧摆手。 魏棠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他二哥，转过头来，甜甜地道，“大哥哥，我嫂子虽然很厉害，但她是女孩子，在外头要麻烦你多照顾我嫂子，我先提前谢谢你，等你们回来请你到家里吃饭。” 说完，魏棠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魏林川。 察觉到妹妹眼里的鄙视，魏林川心里不服气极了，但想了想，他确实有点不那么直接。 “放心吧，我们是同学，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小姑娘真是聪慧过人，希望我闺女过几年，能像你一样聪明。”男同学笑着道，顺便还纠正魏棠 ，“我女儿都上小学了，你应该叫我叔叔，我姓郑，你们可以叫我郑叔叔。” 是叔叔啊，魏林川瞬间放下心来。 魏棠乖乖地改口，嘴巴跟抹了蜜似的，“郑叔叔，你都这么厉害聪明，小妹妹以后只会更厉害。” “光是聪明可不行，还得像你这样大方嘴甜。”郑向阳立马又夸回魏棠。 论夸人的功力和脸皮，魏棠始终不及成年人的，一会就被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魏棠没有不好意思就不开口，而是忍着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同郑向阳拉起家常，问起小妹妹的年纪，读几年级，平时的学习成绩。 竟然一路聊到了火车站。 “你们家这小姑娘不错，我这老底都叫她给掏干净了。”下公交车后郑向阳笑着跟宋幼湘道。 宋幼湘好笑，“你要不想说，她也问不出那么多。” 郑向阳笑起来，主动道，“我先去检票口排队占位置，你们再说几句。” 这边郑向阳一走，在宋幼湘的目光下，魏林川就低下脑袋踢起地来。 “那什么，幼湘姐，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魏林川心里怪别扭的，怪他小人之心，瞎想了。 但他哥老是不在家，他心里担心有危机感也是正常的嘛。 宋幼湘给了他一脑绷，“行了，在家照顾好家里上下，你可是家里现在唯一的男子汉。” 魏林川就是思维活跃，喜欢胡思乱想的性格，家里人都知道，先前带魏棠来京市，不还提防了领他们来的同志一路么。 说起来，宋幼湘把他们带到京市，除了替他们创造好一点的生活条件和学习环境，还真没怎么照顾到他们。 基本是他们兄妹自己照顾自己，照顾她，还替她照顾师母和安宁。 “暑假少往外头疯玩，少年宫的课好好上，我回来要检查你们的学习的。”虽然魏林川和魏棠学习上都很自觉，但该紧发条的时候，还是得紧一紧。 “嗯！”见宋幼湘没怪自己，魏林川立马挺胸抬头。 宋幼湘这才道，“以后不要故意说那种话了，对别人不太礼貌。” 还是没逃过……魏林川蔫吧地点头，“我知道错了。” 宋幼湘没让魏林川他们送她上火车，说了几句后，就催他们赶紧回家去。 从京市到蛇口，跨越南北，不算上换车头和让道时间，绿皮火车也要坐上两天一夜。 因为走得急，买的是硬座票，郑向阳把靠窗的位置让给了宋幼湘，但睡起来总归不舒服。 夜里宋幼湘有些睡不着，同郑向阳换了位置，让他睡，自己坐了一会后，起身准备去车厢接头的地方站一站。 火车上的人比起之前坐火车越来越多了，夜里大部分人都睡了，宋幼湘小心翼翼地往后头走。 大手拽住她胳膊的时候，宋幼湘刚刚走到接开水的位置。 第六百三十一章 歹徒 几乎是瞬间，宋幼湘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对方在抓住她的同时，也在大力把宋幼湘往前带，还试图揽住宋幼湘的肩膀，制造亲密的假象。 宋幼湘反应也是极快，一把抠住车厢框边，弯腰身体往后一缩，身体由前退到了后。 “放开我！”宋幼湘抠住对方来不及收回的那只揽肩膀的手，努力往上掰。 男人吃痛地放手，抬起穿皮鞋的脚向宋幼湘踹过来，宋幼湘侧身躲的同时，拿手挡了一下，男人的脚直接向开水位置踹过去。 第830页 冒着自损八百的想法，宋幼湘眼疾手快地打开了水龙头。 “嗷！” “有小偷！抓小偷！”好在退得快，只有零星热水溅到宋幼湘的衣服上，但隔着衣服，也有灼烫的感觉。 这一嗓子尖利，硬座大家本来睡得也比较浅，前后两截车厢的人都惊醒了过来，翻查随身行李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宋幼湘这边的情况。 “误会误会，认错了人，我以为是我媳妇，就伸了把手，嘿嘿……”男人已经收回了脚，忍着剧痛，强笑着跟大家解释。 后面猥琐的笑，已经有人脑补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要是随便换个女同志，性格稍微懦弱一点，脸皮薄一点的，就只当吃了这个哑巴亏，不做声了。 但宋幼湘不是，“小偷说的话能信吗？麻烦大家替我把人抓住，一切等乘警过来再说。” 见宋幼湘不依不挠，男人也不打算恋战，慢慢往后退去，脚踝那里实在是太痛了，必须找个地方看看，宋幼湘太过狠毒，男人怀疑自己的皮都被烫掉了一层。 郑向阳这时也挤了过来，见男人往后挤，想溜的样子，下意识就上前去拽人。 “他手里有刀！”叫出来的是男人身边站着的女同志，她刚尖叫出声，男人手里的刀就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男人也叫动手打落刀具的人制服在地。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大家回过神来，身手利落见义勇为的同志率先出声，“这怕不是个简单的小偷，大家别往前面挤，先检查自己有没有丢东西！赶紧去找乘警来。” 还带着刀具，这也太危险了。 郑向阳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赶紧上前帮忙，一起把人控制住，也有热心人去找乘务员和乘警，宋幼湘则是上前垫着手帕把刀捡起来。 乘警来得很快，把人铐走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所幸经过检查后，大家都没发现有经济损失，这会车厢的灯已经大亮，因为穿的短袖衬衣，宋幼湘左手臂被捏得发青的位置，赫然在目，大家微吸一口凉气。 “你没事吧。”郑向阳吓了一大跳。 宋幼湘摇头，“我没事，我先跟乘警过去说明情况，你留下来看着行李。” 郑向阳哪里敢留下来，位置刚换没几分钟，他还没睡着呢，就眯了一会，就一个错眼的功夫，宋幼湘就差点出事。 就像魏棠说的，他们一男一女两个同志，他有责任和义务要照顾好宋幼湘，不能叫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 他坚持要跟宋幼湘一起过去。 至于行李，旁边的人纷纷表示会替他们看着。 宋幼湘跟着乘警过去把情况进行了详细地说明，把手帕包着的匕首交给他们，“我怀疑这是有预谋的绑架行动。” 对方目标很明确，应该是从上车之前就一直要盯着她的，绝不是随机事件。 绑架？ 说是人贩子的说服力都要大一些，绑架会不会有些夸张了，乘警表情有些微妙。 “同志，我们是华大的学生，这是我们的学生证，宋幼湘同学不光是学生，她今年上半年随团出访R本，还负责了之后外宾来访的接待工作，这次我们南下，也是有重要的工作。”郑向阳忙帮忙解释。 查阅过证件后，乘警神色郑重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次的事件就十分恶劣，需要严肃对待了。 一直呆在旁边的乘务员先反应过来，指着宋幼湘道，“我说你怎么那么眼熟，我在新闻上见过你，报纸上也有你，等下，我找一下报纸。” 两个多月前机场接吉田一行时的照片上的报纸，还真叫乘务员给找来了，报纸上宋幼湘的脸其实很模糊，根本认不清人，但那确实是她。 “有些工作涉及保密条例，我不能说，但同志，对方的意图明确，就是盯着我来的，到底什么目的必须查清楚。”宋幼湘认真地道。 乘警这会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登记好，看了眼时间，“火车下一个大站是江省，还有六个小时，我们会把嫌疑人移交给江省警方安排。” 宋幼湘点头，郑向阳主动问，“需要我们留下来配合工作吗？” 乘警不必想，“如果可以，当然是最好，就是怕耽误你们工作。” 宋幼湘其实怀疑这人跟陈东标那伙人脱不了干系，她是故意把事情往器材厂那边的工作上扯的。 这样事情的严重性升级，负责查案的人员才会深挖。 “耽误一点时间没关系，把事情弄清楚比较重要。”她想事情的时候，郑向阳以为她是在犹豫。 宋幼湘没有想太久，“好。” 在江省停留一下也可以，正好她能抽空见见季师兄。 同乘警这里说完，宋幼湘想起当时帮忙制服歹徒的同志，“我去找那位同志道个谢。” 如果不是对方眼疾手快，说不定会有人因她而受伤，这是宋幼湘绝不想看到的结果。 但等他们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见义勇为的同志。 当时光线有些暗，宋幼湘的注意力全是歹徒身上，竟然也没注意那位同志的样貌。 心里有些可惜，宋幼湘找了一圈也只能做罢，谢谢了其余乘客的帮忙和关心，宋幼湘和郑向阳回到了座位上，等着下车。 因为火车上的意外，火车晚点了一阵，八个小时后，宋幼湘在江省下了车。 第831页 火车这边已经联系了公安，一下车，嫌疑人就被转交到了公安手里。 第六百三十二章 吕佳宋 宋幼湘和郑向阳也跟着去了趟公安局，把当时的详细情况同公安再讲了一遍。 等两人从警局里再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作为土生土长的江省人，请你去吃饭，带你尝尝地道的江省风味。”宋幼湘邀请郑向阳。 愿意浪费时间先陪宋幼湘解决问题，宋幼湘当然要记郑向阳的情。 “行，客随主便。”郑向阳笑着道。 去饭店的路上，两人商量了一下，准备晚上在江省休整一晚，明天再往宝安出发。 顺便也留点时间给宋幼湘见见亲人朋友。 吃过晚饭，为了方便买票和出发，两人回火车站住的招待所，放下行李后，宋幼湘才出门。 火车站有公交车直达纺织厂，交通最方便，这里也是需要花时间最少的地方，宋幼湘在火车站附近的百货大楼买了东西，就直接过去。 先去了趟唐家，问候了唐父唐母，宋幼湘才拎着在百货大楼买的奶粉和桂圆干往宋改凤那里走。 小妞妞百天的照片，吕成特意寄给了宋幼湘一张。 别说，眉心点了红痣的小奶娃娃还挺招人喜欢。 到吕家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宋改凤正在给怀里的闺女喂蛋羹，看到宋幼湘到家里来，都有些蒙。 吕成正吃着饭，看到宋幼湘立马起身，去把孩子抱到了怀里，“我来喂，凤你赶紧起身招呼，小妹吃过了没？” 宋改凤在家带孩子，模样有些不修边幅，衣服穿得随意，上面还有奶渍，宋幼湘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上辈子宋幼湘没有见过宋改凤这个样子，她当年回城的时候，宋改凤生的儿子都已经四五岁了。 “吃过了，出差路过就来看看。”宋幼湘把东西放下，宋改凤已经端着茶水过来。 倒好茶，宋改凤就去抱孩子。 见宋改凤也不重新梳下头发换身衣服，吕成内心有些无力，但也不好当着宋幼湘的面说宋改凤的不是。 只得把孩子交给了她，提醒她，“你给小妹抱抱孩子。” 宋改凤瞪了他一眼，转头就满脸骄傲地把孩子抱去了宋幼湘的跟前。 “看看我们佳佳，现在小手小脚可有劲了。”宋改凤现在有女万事足。 半岁的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已经会认人了，小拳头塞在嘴里，好奇地看着宋幼湘，宋幼湘不受控制地去拽她的胳膊，小手多脏啊，就往嘴里塞。 一拉出来，满手的口水，小家伙还冲宋幼湘哇哇乐，然后小手固执地往嘴里塞。 宋改凤乐吱吱地看着她们姨侄互动，把孩子往宋幼湘怀里塞，“你抱她，她一点都不认生。” “叫吕佳？”宋幼湘接过来，以前淑瑛淑玥她没少抱，抱孩子还挺熟练顺手。 宋改凤笑起来，“叫吕佳宋，小名叫佳佳，不叫妞妞了。” 说起取名这件事，宋改凤有一肚子抱怨要跟人说，哪怕她已经跟身边的人都抱怨过了一次，看到宋幼湘还是忍不住。 听到吕成她妈原本坚持要给孙女取名叫吕带娣，宋幼湘抬眼看了眼吕成。 吕成真的是拿宋改凤无话可说，只能厚着脸皮顶着这目光，装做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要不是吕成还算心疼我们娘俩，我都没法跟他过下去了。”宋改凤这话说得，有八分甜蜜在里头。 上辈子的宋改凤一样爱抱怨，抱怨孩子调皮不懂事，抱怨丈夫不上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抱怨公婆偏心对他们不好…… 倒是这样甜比怨多的时候极其罕见。 “挺好的名字。”宋幼湘认可地点头，她冲着怀里的奶娃娃喊她，小家伙会含着拳头冲她笑。 如果宋有良不是男丁，宋幼湘的名字怕也跟宋改凤和江媛朝的曾用名宋要娣差不多，不是带娣就是引娣。 宋改凤特别高兴，她还想再跟宋幼湘多说几句，坐了一会的宋幼湘就要走了。 “怎么才来就要走，你晚上有住的地方没，要不就住家里吧。”宋改凤家里有收拾出来多的房间，本来收拾给她婆婆住的。 但好不容易同意每个月给家用，求来她婆婆带孙女，结果没带两天就被宋改凤抓到老太婆偷喝孩子的奶粉。 把东西都锁起来后，老太婆每天不是腿疼就是头疼，每天呆在摇篮边，指挥着宋改凤洗衣做饭搞卫生，孩子哭了也不哄，比宋改凤一个人带孩子还累，宋改凤干脆就让吕成把人再给送了回去。 听到宋改凤的话，吕成点了点头，不枉他跟宋改凤说了那么多。 吕成也在一边挽留宋幼湘，听说宋幼湘还有同学，还说自己住出去，把房间让给同学住，这样省住宿费。 这时候走亲戚一般都是这样的，挤一挤，主人家去邻居家里借住一下，把床空出来招待客人。 “有地方住的。”宋幼湘虽然跟宋改凤的关系缓和一点，但并不打算走得太近。 宋幼湘都这么说了，宋吕成只能一脸惋惜地起身送她。 “小妹，有一件事，我想请教请教你。”吕成坚持要送宋幼湘出厂门。 宋幼湘看了眼不远处躲到一边的江媛朝，收回目光，“你说。” 第832页 吕成心里想了一下措辞，“厂里从去年起，工资就有些拖欠了，今年报纸上不是报道了许多先进例子嘛，厂里就跟外头学经验，搞了个营销科，现在在厂里鼓励职工主动报名调岗，你觉得，这个营销科能不能去？” 反正厂里现在是没有一个人敢去，都在观望。 吕成也在观望，他虽然是搞技术的，但也不是科班出身，是跟师傅学的，技术说实话就是普通，往深里钻研吧，吕成也自觉不是那方面的人才。 厂里搞这个营销科，吕成了解了一下，又看了报纸，心里是有那么点想法的。 但他又不是很敢，这新成立的科室，万一搞不成撤了就撤了，他现在好歹是个副主任，不比普通职工，还能回原位。 他这要是调了，原部门是能回，但头上的官职肯定没了。 可要是不调，他头上这个副字，再熬三十年都不一定能摘得掉。 就算熬了三十年，把副字摘掉后，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厂子里，没人脉没能力的他，也没什么办法再往上升。 第六百三十三章 焦头烂额 “你自己什么想法。”宋幼湘问吕成。 吕成就把自己纠结的点说了，说白了，他是有点眼馋营销科科长的职位，但又害怕科长当不成，副字头也没了。 “我知道我是有点贪心了，但这不是得养家养孩子嘛，你见的世面多，我就想你给我出出主意。”吕成嘿笑一声。 他在宋幼湘面前也不怕丢脸，宋幼湘虽然是宋改凤的妹妹，但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吕成掂量得清楚自己的份量，没必要藏着掖着。 当然，这也是他跟宋幼湘一次两次打交道积累下来的经验，有一说一别搞那些虚的。 你有多虚伪，宋幼湘就能有多敷衍。 果然，他实话实说后，宋幼湘没给他来那些弯弯绕绕，“如果我是你，我会先去了解厂里对促成这件事的决心有多大，对营销人员的奖励力度有多大，如果符合心里的预期，就不必犹豫了。” 其实吕成还挺适合销售岗位的，脸皮够厚，能低得下身段，也能说会道，比干技术要强得多。 吕成想了想，厂里意见挺多的，但厂长好像挺推崇这个的，奖励制度倒是比别的岗位强，但也没有强得太多。 “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再等，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永远是好处占得最多的。”宋幼湘只差没有明说。 吕成眼睛一亮，“我知道怎么做了！” 大概是宋幼湘以前的态度过于冷冽，这次难得听到一句准话，吕成整个人都有些激动。 “我会好好干！一定会让改凤和佳佳过上好日子的。”吕成有些郑重地表态。 对于宋幼湘为什么愿意跟他说这些，吕成把功劳归到了闺女头上，当然，他嘴巴上也不会落上宋改凤。 宋幼湘对这样的承诺不置可否，宋改凤以后过什么日子，光靠吕成未必有保障，不如靠她自己。 “营销科的岗位有编制吗？既然别的职工对调岗不满，宋改凤以前也是厂里的员工，你去问问厂里的领导，可不可以直接内招。”宋幼湘道。 吕成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趁着现在没人愿意去，可以抓住这个好机会啊！ 家里三张嘴，再加上孩子早产，现在看着养得不错，但总免不了要去医院，一个人的工资确实是有些不太够花。 宋改凤那个工作，算是被他家里坑了去，虽然最后逼着他哥给了钱，但实际比市价还是低了两百。 这事吕成都没敢告诉宋改凤。 “行，这事我放在心上。”不光放在心上，吕成还打算趁没人发现这条路的时候，赶紧把事情办妥当。 宋幼湘站在公交车站，“如果厂里不同意，你可以提出降低基本工资，提高提成的办法来劝服厂领导同意。” 吕成有些迟疑，这要是降低基本工资，那不是打白工吗？ “厂里的托儿所，只有双职工家庭才能进去。”宋幼湘说完最后一句，正好公交车也到了，她直接上了车。 吕成还有一肚子话没来得及问。 不过宋幼湘的话已经够他琢磨了，降低基本工资都要进去，那是不是说明这个营销科有大前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熬一熬也没有关系。 吕成脚步匆匆回到家里，立马就找宋改凤商量起来这件事。 说实在话，宋改凤现在正是一心想陪在孩子身边的时候，并不很想去工作，但家里大事小事基本都是吕成说了算。 再加上吕成说这次去，可能是正式工的职位，宋改凤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心动的。 “那你去找厂里说说，先说清楚，正式工我才去啊！”宋改凤心动归心动，还是设了门槛的。 吕成点头，这是肯定的，要是临时工他也不能同意。 琢磨了一整晚，吕成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了领导，本来以为这事需要费不少口舌，没成想一下就办成了。 他不知道，厂里正是为了这事焦头烂额的时候，别说厂职工不敢跨出这一步，厂领导心里也打鼓啊。 眼看着没有职工冒头，厂领导都要抓阄抓一个出来带头了。 吕成的出现就是及时雨，解救了他们，至于宋改凤的事，厂领导早上开会一研究，多个宋改凤也行吧。 第833页 反正正式职工里，也没有几个愿意调岗的，这就是个烂摊子，厂领导正愁没人接过手去，吕成这一冒出来，厂领导是迫不急待地把这烫手山芋丢了出去。 于是基本工资也没降，宋改凤拿到了正式工的名额，成了营销科的一员。 吕成因为本就是干部编制，这一主动，直接走马上任，成了营销科的代科长。 什么时候成为正式科长，就看什么时候完成科室任务了。 “您放心，我肯定不负您的重望，再说了，您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小姨妹吗？”吕成拍着胸脯开口。 厂领导还真知道宋幼湘，省里的几次大会上，省灯泡厂的老书记可没少夸宋幼湘。 更别提宋幼湘自己盘活两个厂，上过报纸好几次，后来还考上了华大。 说起这事厂里领导还凑在一起惋惜过。 要早知道宋家宋幼湘这能能耐，当初安排人员下乡，就不定她的名额了，直接内招把人招进厂里多好。 大好的人才，就这么白白流失了，实在是可惜。 吹牛皮不要钱，吕成吹起宋幼湘的牛来，一点都不怕把牛皮吹破。 好在吕成最后理智回神，没有脑抽说出请宋幼湘来指导工作这种鬼话，这话要说出来，他可是两边都没有办法交代。 厂领导点头，吕成当天就走马上任，荣任吕科长一职，麾下的唯一下属，就是宋改凤。 吕成牛逼吹得响，那说这话的人也不是宋幼湘，厂领导精着呢，同意宋改凤入职，也是怕吕成半路撂挑子。 至于剩下的人哪里来，吕成自己去动员想办法就是。 他还得自己去解决，厂职工家属因为宋改凤入职，将会引起的乱子。 毕竟白得一个工作岗位，谁不会心动。 普通厂职工不愿意调岗，是怕影响自己的切身利益，但对职工家属来讲，白得一个正式工的职位，这就是赚啊。 吕成还没来得及高兴，立马就焦头烂额起来。 第六百三十四章 论辈份 江省的公交线路现在还不多，到了晚上公交车人也变得非常少，因为时间和交通的原因，宋幼湘没法再去许家慧和于秀秀那边看看。 这条公交车是往机关大院去的，宋幼湘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陌生又熟悉的，七点多钟的江省街道。 人不多，路灯在暮色里显得格外静谧。 现在这个时间的环境，像上辈子繁华世界里，凌晨过后的城市，也像小县城里十一点左右的光景。 宋幼湘很久没有这样松散过，情绪不免有些放空。 “细妹砣，人生在世没有过不去的坎，你现在年轻，等你过几年再回头看，什么事都不是事啊。” 正看着窗外出神的时候，手里提着中药包要下车的婆婆，突然拍了拍宋幼湘扶在栏杆上的手，说着让人亲切的方言。 什么也没想，单纯只是看着窗外的暗影出神的宋幼湘愣了愣。 说是放空，其实也没有完全放空，脑子还自动在想火车上发生的事，可能脸上没有表情，叫老婆婆误会了。 宋幼湘笑起来，赶紧帮着搭把手扶婆婆下车，“我晓得了，谢谢婆婆的金玉良言。” 婆婆这才笑着点点头，扶过来接她的老爷爷的手下了车。 宋幼湘回到座位上，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两位老人并肩远去的身影，在这样的暮色里，莫名让人有些感动。 虽然对自己的感情，宋幼湘一直抱着合则聚不合则散的想法，但这一刻，她也有些向往两人白头到老的一天。 也不知道魏闻东现在人在哪里，安全不安全。 坐了半小时的公交车，宋幼湘到大院的时候，季书记还没有下班回来。 现在不应该叫季书记，而应该叫季省长了。 和宋幼湘记忆轨道重合，季书记在今年春，被正式提拔为江省省长，主管经济工作。 得知他可能还在加班，宋幼湘也没傻等，溜达溜达就到了办公楼那边。 看到宋幼湘，季省长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应该在京市的人怎么会大晚上的出现在江省。 “去宝安调研，路过江省就停了一晚，就过来看看。”火车上遇险的事，宋幼湘没打算说。 这事交到公安就好了，没必要还叫师兄操心。 听到宋幼湘要去省市调研，季省长一下就来了兴趣。 自年初成立招商业局起，这里现在是全国上下都瞩目的地方，作为改革派的季省长自然也一直在关注这里的变化。 包括宋幼湘随团出访和接待外宾的事，季省长也非常地感兴趣，对引进外资合作办厂这块，问得尤其深。 好在宋幼湘本来就是抱着交流的想法来的，能说的她都说了，两人坐下这一聊，就一直聊到了十二点多。 秘书实在是没办法，拿了药来催季省长吃药，两人才停下来。 “师兄，你可不能本末倒置，越是忙碌，越是要顾好身体，要是身体出了差错，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宋幼湘看着大大小小的药包，忍不住拧眉。 说起这事，秘书就有话说了，不顾领导的阻止，就跟宋幼湘诉苦。 “师兄，你不想我回去跟师母告状吧！”宋幼湘越听脸越沉。 季省长一下把药吞下去，忙摆手，“就是一点小炎症，不是什么大事。” 第834页 “你盯着老师让老师看病吃药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宋幼湘脱口而出，话说出来，眼睛就有些红了，目光也越发严厉起来。 想到老师，季省长叹了口气，选择妥协，“真的只是小炎症，我保证会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这总行了吧。” 宋幼湘看了眼秘书，秘书重重点头，“我监督。” 时间已经晚了，虽然还有很多话没聊，但宋幼湘不打算再留下去，考虑到宋幼湘明天还要赶去宝安，季省长也没有留她。 这个点肯定是没有车了，季书记让秘书开车，一起送宋幼回招待所，正好在车上还可以聊一聊。 本来说把人送到，他就回家休息的，结果碰上担心宋幼湘没睡的郑向阳，又坐了下来。 郑向阳能被选上和宋幼湘一起去宝安，可见他在本专业的优秀程度，对现在国内的经济情况，他也有自己的见解。 三人行必有我师。 宋幼湘是历经变革，亲眼见证过历史的人。 郑向阳是有一些超前想法，但整体符合社会发展潮流的学院派。 季省长则是华大老牌经济学毕业生，长期工作在一线，直面各种问题和她矛盾的改革派。 坐下来后，三个人都没有离开凳子的想法，困意是完全不存在的，而且越聊还越精神。 开始还惦记着要让季省长早点回去休息的宋幼湘，渐渐也忘了这事，一边认真听两人说话，不时发表自己的意见。 三人有意见相同的时候，自然也有意见不同或有冲突的时候，就看怎么能够说服对面两人。 陪同来的秘书，“……” 直到四点多钟，招街所楼下传来扫大街的声音，季省长才回过神来，“这可真是，我这一激动，耽误了你们的休息时间。” “没有没有，我们在火车上也可以休息。”郑向阳这会精神百倍。 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就是。 不光是季省长改革派思想给了他很多启发，聊到最后，郑向阳对季省长还隐隐有些崇拜。 而宋幼湘不同于在学校的活跃发言，也叫郑向阳刮目相看。 宋幼湘在同学们面前，原来一直是低调谦虚的状态，一点都没有张扬。 “火车票让小陈去订，从江省去宝安最早的票有早上七点的，我们先去吃个早饭，边吃边说。”季省长看了眼时间，只恨时间走得太快，“小宋开车。” 宋幼湘会开车这件事，原本应该给郑向阳很大的冲击，但或许是宋幼湘太过无所不能，郑向阳意外一瞬，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这个点国营饭店还没有开门，但有私营饭店已经开了张，季省长指点着宋幼湘到了一个小院门口，才下车就已经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太香了！”原本还不觉得饿，闻着味儿，立马就饥肠辘辘起来。 吃过早饭，宋幼湘直接开车到了火车站，票已经买好了，两张卧铺票。 票钱季省长也不让郑向阳和宋幼湘来掏，他耽误了两个年轻人一晚的睡眠，这钱他私人掏就行。 “蛇口那边现在正在搞建设，到处都乱得很，你到了那边要注意安全，跟在李师兄后头，别一个人四处乱跑，别以为只有你会跟师母告状。”把他们送到地方，季省长也要赶回去工作了。 也只有到了临别的时候，他的身份又重新回到了师兄的身份。 宋幼湘老实点头，“知道，师兄你也要照顾好身体。” 季省长点了点头，也没下车，冲宋幼湘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开车。 他一走，宋幼湘和郑向阳就准备进站，不过进站之前，宋幼湘准备先去买份报纸。 郑向阳也有读报纸的习惯，跟着一起走了过去。 也是巧了，正好报纸头版就有季省长出席会议的照片，郑向阳后知后觉，“你师兄……？” 虽然心里已经有个大概，知道能配车的干部级别肯定不低，但他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级别的。 郑向阳心里这才有些紧张起来，他昨天晚上夸夸其谈，没有什么地方说飘了的吧！ 要是早知道，他肯定会多想一想再说的。 “没什么特别的，同为华大学子，你当他是普通参加工作的师兄就好。”宋幼湘付了两份报纸的钱，递了一份给郑向阳，“进站吧。” 可这个师兄一点也不普通啊……郑向阳有些同手同脚地跟着进了站。 上了火车后，宋幼湘把报纸看了一遍，就盖上脸上爬上中铺休息了，睡在上铺的郑向阳却死活睡不着。 明明身体很困，但精神却很亢奋。 他虽然只是个普通学生，但不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他当过八年知青，有家有孩子有足够的生活和社会阅历。 考上大学后，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有规划和期待。 郑向阳躺在床上，一会想不知道身份，他才能够没有顾虑地侃侃而谈，一会又想，要是知道，有些地方他可以说得更好的。 想了又想，郑向阳心里隐隐有个期待，要是季省长这次能记住他这个人就好了。 患得患失了半上午，郑向阳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 “我现在有点没办法以平常心对你了，你得让我缓一缓。”晚上一起去餐车吃饭的时候，郑向阳没忍住跟宋幼湘道。 宋幼湘师从厉老，是厉老的关门弟子，这事郑向阳从老师那里知道一点，也知道她有很多师兄。 第835页 但这事吧，一直也没有什么实感，郑向阳本身也受老师看重，毕业后很可能会直接保研。 今天早上一下就有了实感，季省长只是宋幼湘的一个师兄而已，知道宋幼湘背后站着的这些人，普通人真的很难忍住功利心。 说实话，郑向阳都佩服宋幼湘，她从来没有在学校透露过半点相关的事情。 “郑向阳同学，你可是李教授最看重的学生，你这样说，是不是别的同学也没办法平常心对你？”宋幼湘没想到郑向阳会说出这话来，有些哭笑不得。 也因为郑向阳此刻的坦诚，宋幼湘觉得他为人确实是不错。 李教授是许老的学生，也是本次调研的带队教授。 郑向阳突然想起来，季省长走的时候，对宋幼湘说的是“李师兄”。 “如果我真的有幸跟随李老师学习，那我们是不是差辈了？”郑向阳再次后知后觉。 如果真要论，宋幼湘确实是要喊师兄的，但李教授实际已经五十来岁，是华大资历极深的教授。 宋幼湘，“……我们还是以普通同学的关系相处吧。” 郑向阳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胸口，虽然理当论辈份，但能以同学的身份相处，还是比较轻松一点。 说开了，吃过饭以后，郑向阳终于放下心里的杂念，沉沉睡去。 不过睡之前还格外叮嘱了宋幼湘，如果她要去厕所或者是打开水，一定要叫醒他。 这是被前天晚上的事吓出阴影来了。 宋幼湘自己也上心，前天晚上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 下了火车有专人来接，来接的是个宝安本地的工作人员。 因为宋幼湘和郑向阳晚了一天到达，对方接到他们时脸色并不好，而且还用本地方言抱怨了几句。 虽然见到面宋幼湘就主动解释了迟来的原因，但这事本就是宋幼湘他们的失误，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听他抱怨，两人也不好吭声。 从火车站到蛇口，还有很远的路，因为蛇口到处都在搞建设 ，路都是破破烂烂的。 来接她们的面包车也破旧得厉害，宋幼湘几次被弹起撞到车顶，颠得想吐。 等下了车，宋幼湘和郑向阳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脸色惨白，第一时间冲到路边…… “我怀疑……他是在泄愤。”郑向阳连话都说不完整。 宋幼湘也有同样的怀疑，但路况也确实是不好，实在是不好说对方什么，“算了，都到地方了，咱们赶紧进去。” 招待所里，李教授他们并不在。 宋幼湘和郑向阳稍微休整了一下，就结伴去招待所附近转了一圈。 此时的蛇口看上去还没有后世的半点影子，路还是烂泥路，被渣土车压得坑坑洼洼的大马路上，到处都是建筑废墟，空气中飞扬着灰尘和渣土。 “可惜我们错过了填海建港的开山炮。”宋幼湘有些可惜。 这可是后世被称为改革开放的第一炮。 郑向阳不明就里，“嗯？” 宋幼湘摆了摆手，戴了口罩，还是忍不住捂住嘴，两人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好看的，又回了招待所。 晚上八点多，李教授一行才风尘仆仆地回来。 “人没事就好。”见到他们的第一件事，李教授就是问晚到的事，听说宋幼湘遇着的事，也忍不住有些心有余悸。 不过人既然没事，那就要抓紧时间工作。 确认宋幼湘没有受到影响，有任何身体不适，李教授立马把全体人员召集起来开会，马不停蹄地分配工作任务。 宋幼湘被分到招商局联络处负责统计数据，明天一早就要去那里报到。 第六百三十五章 工资改革 联络处负责的工作杂而乱，进口机器设备和原材料，需要联络处去海关报关，建设招工的工作，还有各方人员的接待工作，都需要联络处负责。 不过联络处的工作人员不多，只有四个人，宋幼湘做为编外人员，不参与他们的工作，主要负责相关数据的统计。 可工作人员实在是紧缺，宋幼湘这么个能开车，会外语的免费工，可派上用场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昨天去接宋幼湘和郑向阳的那位工作人员，就是联络处的同事。 大概是该出的火气来的路上已经出了，第二天看到宋幼湘来报道，这位姓麦的大哥没有再甩脸色。 “会开车吗？”联络处的负责人不抱什么希望地问宋幼湘。 不光不抱希望，心里还隐隐有点失望，怎么不给分个男同学来，男同学不会开，学学就会了，还能帮着跑腿干点体力活。 好在宋幼湘第一天来报到，没有打扮得光鲜亮丽，虽然长得好看，但一身普通的工作服，稍微拉回了一点负责人心里的好感。 就怕来个娇气的大小姐，干不了活不说，还得有人伺候着。 宋幼湘点头，“会。” 负责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真会开？” 宋幼湘点头，指了指院里停着的车，“除了中巴车没开过，面包车和小轿车都是老司机。” 呦呵，口气还挺大，不过光说没用，是骡子是马还得拉出来遛遛。 负责人把手上五六厘米厚的资料往桌上一放，拿起桌上的面包车钥匙，就往宋幼湘抛，宋幼湘伸手接过。 宋幼湘当然会开，上辈子她又不是一开始就有钱买小轿车的。 第836页 更不是一开始就有钱办厂的，一开始是什么赚钱干什么，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后，要考虑的第一件事也不是买小轿车撑门面，而是搞辆能拉货能代步的车开着。 从组装的电动三轮到人家淘汰的小面包，再到二手小轿车……最后豪车随便买，宋幼湘的江山是她自己一点点打下来的。 现在联络处用的车都是国外进口回来的工具体，长方形的车体，体积较大，和后世的小面包车还是有些差距的。 方向盘也不是在左，而是在右侧。 宋幼湘上车先熟悉了一下，很快就上手，在路上开了个来回，把车停回了原处。 看宋幼湘把车开得又稳又快，负责人满脸喜色，等宋幼湘一下车，就拍着她的肩膀，“这样，等会你拿上名单，去火车站接今天到的民工。” 要搞建设就少了人工，农民工在改革初期的贡献是巨大的。 因为前几个月大逃港事件，几万人离开，现在人工缺口非常大，联络处每天都在想办法调集人工，也每天都需要去火车站接人。 当然，前期拉人的工作，都是各建筑单位用解放牌大卡车解决了，现在要接的是一些补充人员。 批量多数量小，只能联络处负责安排。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宋幼湘没打算在这里做个只记录数据的普通女大学生。 她就是颗螺丝钉，在完成调研任务的同时，尽量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行。”宋幼湘没有废话，利落地应下此事。 半个小时后，联络处除了位留下接电话协调各方事务的工作人员，其余人全部离开。 宋幼湘抱着一摞需要她研究整理的资料上了车，一脚油门往火车站那边去。 路上还顺便捎了要去工业区办事的麦大哥。 搭一程也没什么事，就是车上气氛有点尴尬，宋幼湘边开车边琢磨着，得主动开口说明一下情况。 “麦大哥，昨天……” “昨天让你们见笑了，火气有点大，等下下车我请你喝糖水。”麦大哥抢过话头。 早上在宋幼湘来之前，负责人把从李教授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跟他说了，他才知道宋幼湘他们是在火车上遇着人行凶。 宋幼湘咧嘴一笑，“没事，本来就是我们没及时联络耽误了你们的工作，是我们工作没做到位。” 话说开了，大家也都互相理解，尴尬的气氛瞬间消散。 从麦大哥这里，宋幼湘了解到现在建设中的不少情况，也顺便回答了不少对方好奇的问题。 在工业区把人放下，宋幼湘被硬塞了一碗糖水，做为“学生仔”麦大哥压根不给她买单的权利。 宋幼湘把车开到火车站，直接就在车里争分夺秒地看起了资料。 火车到站的大喇叭响起来，宋幼湘才蹦下车去接人。 三十来个面色疲惫又兴奋，眼里带着茫然的农民同志，从下车起，就全听宋幼湘的安排，眼里对宋幼湘全然信任和依赖。 等看到副驾驶上堆得老高的资料，大家看宋幼湘的目光都又多了些崇敬和距离，这是对知识分子的敬畏。 行李捆上车顶的行李架，三十多人齐齐挤进车厢里。 宋幼湘要把资料往副驾驶脚下放，让前面挤两个人，都没有人同意。 好在现在的面包车车厢方正且大，塞进这么些人不成问题，且没有一个人有抱怨情绪，能坐吃油的家伙，他们都还挺激动。 特殊年代，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超载是绝对错误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先开口跟宋幼湘搭的话，宋幼湘边全神贯注开着车，边跟大家拉家常。 “这地方咋比咱们老家还荒凉？”走在路上，有人打量着车外的环境感叹。 说实话，这话一点都没有错，蛇口地区现在还是人烟稀少的荒凉地带。 “荒凉才要搞建设嘛，不然叫我们来干什么。”有人自然地接过话，又感叹，“比西北还是好点。” 这些农民工有一部分，是当年参与建设三线单位的工人，现在建设蛇口，又重新把他们又聚了起来。 平安把人送到六湾码头工程建设地，宋幼湘松了口气，心里打定主意，晚上她得找负责人安排人教她开中巴车才行。 在六湾这里，宋幼湘跟李教授一行碰上，时间刚过一点，宋幼湘被拉去临时搭的食堂吃饭。 他们这次来调研的教授的学生分在了不同的地方，联络处虽然忙且杂，但条件比码头这边要强不少。 至少联络处有正经的办事处，有办公室。 码头这边现在完全就是荒芜之地，野草过膝，田野泥泞，到处是荒山岭地，没电没房不说，还极缺淡水，条件极其艰苦。 “你等会回去，帮忙拉几个身体不适的同志去医院。”李教授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边，前两天是因为宋幼湘他们要到，才回的招待所。 宋幼湘点头，“要是这边忙不过来，你们联系联络处，我再把人给送回来，晚上顺便接你们回去。” 李教授自己嘴唇都起壳了，脸上疲惫明显，他摆了摆手，“再过两天，这边工作结束我们就能回去了。” 宋幼湘没有坚持，吃过饭，她把病倒的工人拉上，又往医院赶。 跑上跑下帮着安排好吊水的事，等回到联络处已经是下午四点。 第837页 码头那边没来电话，宋幼湘就留在联络处翻资料，统计她需要统计的数据。 宋幼湘在联络处呆了一周，学会了开中巴车，在学校没时间学会的中文打字机，也在联络处学会了，还学会了…… 郑向阳被宋幼湘的一系列操作给惊呆了，她到底是来搞调研工作，还是来拜师学艺的？ 他到现在想学开车，还没有机会呢。 主要是各单位都忙得很，谁有功夫抽出时间和车来教一个不会开车的人学车。 宋幼湘也是因为有基础，学得快办事利索，学出来能正经帮到忙，负责人才会累了一天后，还愿意抽出时间来教她。 一周后，宋幼湘完成她分到的工作任务，被从码头回来的李教授召回招待所。 接下来就是整理资料，开会讨论，去工地走访，再开会讨论。 讨论的主要问题，是现在的工酬矛盾。 现在是建设初期，工人的薪酬分配，还是以前的制度，薪水和奖金都是固定的，干好干坏多干少干都是一个样，效率提不上去。 搞动员大会完全解决不了问题，口号喊得再响，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下，大家已经没有余力再奋斗。 工资改革刻不容缓。 这些工作主要是李教授为首的几位教授学者和政府负责人讨论商定，宋幼湘和其他同学和师兄师姐负责背后的资料数据统计工作。 当然，他们一边整理资料的时候，也会一起讨论。 “只想牛产奶，不给牛吃草怎么行，要想效率起来，对应的奖励一定要提上去。”宋幼湘是坚定的改革派。 也有同学认为，蛇口建设没有任何资金扶资，只有几千万的贷款，现在应该是勒紧裤腰搞建设，不应该助长不良风气。 什么叫做不良风气，她多劳多得还有错了？ 宋幼湘和郑向阳拿出华大辩论队的风采，把持反对意见的同学师兄给辩得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在这里讨论有什么用，还得看领导的意思。”领导人里，改革派居多，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保守派的。 宋幼湘十分有信心，“你放心吧，肯定会改的。” 不止是因为宋幼湘经历过后世，对国家有信心，还因为她这几年对专业的深入学习，她有笃定的信心。 果然，定额超产奖励制度工资改革的试点，很快就在码头项目开始实行。 一百多块的奖金额度摆在那里，大大刺激了大家的劳动积极性，不止是对农民工，对所有的工程师和指挥干部，也有相当大的刺激作用。 这可是大部分职工两个月收入的总和。 在百元月度奖在全国上下登报，引广泛讨论的时候，在尝试超产奖的第一个月里，大部分人已经拿到了这份奖励。 三十多年的固定工资制度被官方正式打破，自此开始，职工收入将会逐步提高。 这件事完成后，李教授又带着他们，开始开展新的议题和工作。 宋幼湘忙得脚不沾地，但每一天都格外充实。 如果不是生活用品被偷，宋幼湘都完全顾不上生活俗务，不止宋幼湘一个人的东西被偷，调研组好些人的都被偷了。 还没等他们抽出时间去采购，偷东西的小孩就被抓到了招待所。 东西已经被卖掉，卖掉的钱也都没有，被公交揪着领子的黑瘦孩子一个字不吭，脸上也没有半点羞愧的神色，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棺材表情。 “这是隔壁村的，因为年纪太小是个女孩，家里偷渡走的时候就没带上她。”招待所的前台姑娘跟宋幼湘关系不错，悄悄跟宋幼湘说明情况。 前台是本地人，一眼就认出了人，还清楚地知道对方的身世。 “哦，她还有个四岁的妹妹，也被留了下来。”前台姑娘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怜哦！” 最可怜的不是家人都走了，她们姐妹被留下来，而是这孩子的父母偷渡失败，尸体陆续被冲上了岸。 如果父母还在，说不定还能想办法接她们姐妹离开，现在只有几个年龄不大的哥哥生死不知，姐妹俩个再没有什么指望。 隔壁村走了大半个村子的人，留下的也没有能力多照顾两个孩子，只能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而这样的孩子，在这时候并不是个例。 确实是很可怜，就连公安教育过后，都来替小姑娘求情。 这事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小姑娘也拿不出钱来赔，听说年纪才七岁多，离成年都还远着，少管所都不收，也不能摁着打一顿，只能口头教育。 被偷了东西的也只能自认倒霉，重新再去添置。 宋幼湘的损失不大，被偷的基本是生活用品，最贵重的就是一支常用的钢笔，有两个师兄的损失比较惨重，手表和钱票都被偷了。 因为宋幼湘会开车，隔天和郑向阳去联络处借了车，负责替大家采购生活用品和物资。 结果宋幼湘在破旧的供销社又遇到了那个小孩。 小孩是去供销社买粮食的，钱刚掏出来，就撞上宋幼湘和郑向阳抬脚进门。 “诶，你不是那个小……”郑向阳话没说完，肩膀叫宋幼湘拍了一巴掌，给打断了。 小孩警惕地看了他们一眼，动作极快地收回手，泥鳅一样往外冲。 “她不是说没钱吗？怎么……”郑向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孩窜出去，“她怎么有钱来买东西？她，她，她说谎！” 第838页 第六百三十六章 垃圾堆里埋着的人 郑向阳气得跳脚，他们调研组从上至下，就没有一个是经济宽裕的，说是赤贫也不为过。 教授们拿着不多的固定工资，要养一家老小，像他这样跟着来的学生，更是只有少少的生活补贴。 师兄们丢的手表，是自己辛苦攒了不知道多久的钱才攒下的，有一位还是家里长辈赠送的，十分有纪念意义。 郑向阳腿比脑子快，直接就冲了出去。 ——要是能把钱追回来一部分，挽回一点损失也是好的。 宋幼湘眼见着两个人嗖嗖从她眼前消失，只能赶紧跟着追过去。 早在六十年代初，国家就在临近港城的宝安，实行了对外开放的初次尝试。 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今年年初，粤省省委再次批准了宝安县委提交的发展边防经济的报告。 比之二十年前的政策更加宽泛，允许边境同港城那边做生意，范围还扩大到宝安全县。 二十年前宝安人民经营的项目只能是小河鲜、稻草这种外贸部不经营的种类，现在则是只有完成上交国交的任务物资，其余家禽、蔬菜、鱼虾，都可以同港城人做生意。 这一片正是二十年前最先开放的地方，比宝安其余公社都要繁华得多，同时，也更加鱼龙混杂。 “抓到了！”七岁的孩子怎么跑得过成年男人。 郑向阳更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追了没两条街就把人给追上了。 不同于被公安带去招待所时的任打任剐的模样，被郑向阳抓住后，小姑娘疯狂地挣扎起来。 小孩子有蛮劲，没有人收拾，身上脏脏臭臭的，有些滑不溜手，差点就叫她给挣脱跑掉了。 “幼湘，你过来问她。”郑向阳拽着这孩子，冲追上来的宋幼湘招呼。 郑向阳沉浸在马上要追回损失的喜悦中，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巷子里各个角落里走出来七八个大大小小的孩子。 个个黑炭似的，看不清长相，只一双眼白格外白。 这里头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年，看身上的肌肉线条，郑向阳肯定是打不过的，他们手里还拿着木棍。 要是一般的孩子，郑向阳也不怕，但这些孩子像饿狼一样的眼光，无端叫人心里发憷。 “……”郑向阳。 宋幼湘抬起手，做出停止的手势，“误会，郑向阳你先松手。” 郑向阳早就想松了，但注意力都在对面这群孩子身上，他手没有接收到脑子的指令。 他手一松，手里的孩子一下就冲到了孩子堆里去，躲在了最后头。 宋幼湘拽着郑向阳往后退，好在郑向阳松手后，这些孩子没再上前，只是警惕地盯着他们，任由他们离开。 “这些孩子……”出了巷子，郑向阳莫名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汗毛竖着久久落不下去。 宋幼湘眉头紧皱，“这些都是家人逃港后，被抛弃的孤儿。” 郑向阳说不出话来，也没了追回损失的心情。 沉默了一会儿，郑向阳喊宋幼湘回供销社，但宋幼湘却不愿意走了，她要等刚刚那个孩子。 “是她拉住了主事的那个少年的衣摆，没让他们上前。”宋幼湘跟徐向阳道。 如果说巷子里那些孩子眼里只有蛮狠的话，那那个小女孩眼里就写满了机灵。 看得出来，那几个少年是想打劫他们的，他们的外貌穿着，明显就不是本地人，也明显是经济略好的那一类人。 他们俩个不足为重，但他们身后有调研组，有华大。 现在宝安县的领导顾不上这群孩子，但他们俩要在这里出了点什么事，这群孩子带来的乱象肯定会被整治。 郑向阳愁眉不展。”可我们在这里守着也没用啊，那孩子跟泥鳅似的，要是再引来那些人怎么办？” 宋幼湘摇了摇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小女孩不会舍得再寻求庇护的。 果然，他们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后，等了没一会，那小女孩就垂头丧气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她身后也没人跟着。 刚刚应该是郑向阳把人逼急了，直接溜到了地头蛇的老窝里头去。 “别急，我们跟着她。”宋幼湘拦住想上前的郑向阳，她跟郑向阳想法差不多。 就算追不回全部损失，要是运气好，能把师兄的手表要回来也是好的。 好在最近宝安这边汇聚了全国各地来的农民工，宋幼湘和郑向阳鬼鬼祟祟地跟着人小女孩，也不算特别打眼。 不过追了两条街后，两人还是被小女孩给发现了。 郑向阳站在巷子口，看着里头光线昏暗的死巷，皱着眉头打量着，可别再冲出来一堆人了。 宋幼湘注意到，小女孩此时的表情明显紧张起来。 “阿姐……”巷子深处，传来柔弱的喊声。 小女孩瞬间从防备，转换成凶狠待攻击的状态，她微拱起背，微低着头目光紧盯着宋幼湘和郑向阳二人。 郑向阳目光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有个破箩筐从一堆垃圾上掉下来，他才注意到，地上有个孩子在爬。 恰好太阳西偏过来，一缕夕阳照亮了昏暗的巷道，怀里抱着只脏布娃娃的小孩，目光惊恐地看着除她阿姐外的另外两人。 然后小孩一下就缩了回去，靠在墙角，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太阳照在她瘦骨嶙峋又伤痕累累的一双小脚上。 第839页 不光郑向阳看到了，宋幼湘也看到了。 这一幕对两人的冲击是很大的，尤其是郑向阳，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看到熟悉编绳，宋幼湘会转身就走，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那是一条唐桂香每年端午都会编的五彩绳，她编的花样和绳结与普通的不同，宋幼湘一眼就认了出来。 系绳子的手从垃圾堆里露出来，那里头躺了个人。 宋幼湘心里有极不好的预感，不安驱使她大步向巷子里走去，她必须亲眼确认一下，才能够放下心来。 “小心！” 宋幼湘动的时候，一直处在攻击状态的小女孩也冲了上来。 …… 徐向阳反手揪着小女孩，目光担忧地看着蹲在垃圾堆 前的宋幼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拨开各式垃圾搭起的棚帘，宋幼湘看到了躺在里头人事不醒的严志邦。 虽然这地方又脏又臭，但严志邦的脸应该是有擦拭过的认得出来人，也看得出来他此时正在发高烧。 “这是谁？”郑向阳都蒙了，怎么里头还藏了个大人。 宋幼湘伸手探了探严志邦的鼻息，喷出来的呼吸十分灼烫，“是我姐夫，麻烦你来给我搭把手，他得马上送去医院才行。” 郑向阳抓着手里还在挣扎的孩子，“她怎么办？” 现在确实得赶紧去医院，就刚刚，这狼崽子一样的小孩子扑上宋幼湘，就在宋幼湘手臂上咬了一口狠的。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话，我认识他，现在我要送他去医院，你带着妹妹跟着我，我还有事要问你。”说着，宋幼湘从口袋里掏出钱来。 那是一笔不小数目的钱，是宋幼湘从调研组收的购买物资的现金。 郑向阳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事急从权，现在要紧的是宋幼湘的姐夫的人命。 小女孩停止挣扎，目光依然警惕地看着宋幼湘。 在宋幼湘的示意下，徐向阳缓缓松开了钳制小女孩的手，小孩子想了想，眼里精光闪过，飞快伸手要去掏宋幼湘手上的钱。 “现在只能给你一半，剩下的等你回答完我的问题再给你，但你要是敢偷溜，连同之前的，我都有办法找你要回来。”宋幼湘抽回一部分。 小女孩咬了咬牙，恨恨地从宋幼湘手上拿到剩余的部分。 医院里，徐向阳和宋幼湘站在手术室门口，踮脚透过小窗张望着里头的情况。 “他是我在红树林捡的。”小女孩拽着妹妹，光着一双脚缩在墙角。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宋幼湘几乎立刻就知道，这小女孩一家并不是宝安本地人，难怪她父母离开后，她们姐妹没有在原来的村子里生活，而是生活在垃圾成堆的巷道里。 “你去红树林做什么？”郑向阳下意识地开口。 那里很危险的，离这里也远，她一个小孩子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小女孩抬眼看了看郑向阳，眼里没有一点悲伤神色，“我就是想去看看，我哥哥们有没有被冲上岸。” “……”郑向阳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小女孩，“你什么时候捡到的，你怎么把人弄回来的？” 凭一个七岁的小孩子，不可能把人从海边弄回到离海边略远的镇上来，刚刚徐向阳背严志邦，都费了很大的劲。 最重要的是，这小女孩为什么要救严志邦。 “……”小女孩低头不说话。 宋幼湘知道这会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郑向阳，“麻烦你先带她们回招待所吃饭洗澡，回去前去供销社先给他们买两身衣服。” 小女孩看到宋幼湘把答应给她的钱掏出来，却不给她，一双眼睛立马就凶了起来，扑上前就想抢。 “别闹，我答应给你的不会少！”宋幼湘躲开。 现在不是她着急查看情况的时候，小女孩才扑过来，就被宋幼湘摁了回去。 “幼湘，这钱你也不能给她们呀。”郑向阳有些着急，这里不少钱呢，是调研组所有人买生活用品的钱。 就他们那点生活补贴，宋幼湘哪有钱把这么大一窟窿填上。 就算宋幼湘是初晓的社长，但初晓每学期的收支都有公示，像许随舟、朱婷他们工作有工资的，而宋幼湘是初晓唯一没工资的核心成员。 她哪来的钱！ “没事，你先帮我把她们安顿好，晚点过来把我房间的书包拿过来就行。”宋幼湘把钱塞郑向阳的手里。 又转头交代小女孩，“老实听话，你再聪明，也只是个孩子，斗不过大人的，你能跑，你妹妹也跑不动。” 等郑向阳把两个孩子带走，宋幼湘才抓紧时间去处理被孩子咬伤的手臂。 还好没有咬破皮，但被咬的那块这会已经青紫起来，隐隐看得见血丝，可见那一下咬得有多狠。 消了毒涂了膏药，宋幼湘重新回到手术室外头坐下。 严志邦会出现在这里，宋幼湘并不觉得奇怪，很可能是执行某项保密任务时出的意外。 她只是在想，严志邦上辈子因伤退伍，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次受的伤。 扒开严志邦身上的覆盖的棉子时，宋幼湘看到他身上的伤口都长蛆了，上辈子严志邦在这里经历了什么，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840页 宋幼湘心情有些乱，好在手术室的门没多久就打开了。 “患者受伤严重，送医时间太晚了，我们医院条件不行，只能进行简单的清创消炎的工作。”医生微微摇头。 宋幼湘眉头拧起来，现在转院一时也不知道往哪里转才好。 医生想到什么，招呼后面端着托盘的护士过来，“我们剪开他的衣服发现了他的工作证，同志，他这样的伤，最好是联系上级，转去部对医院，你看能不能联系一下。” 用塑料纸包着的工作证上面，是严志邦和唐桂香的结婚照，泡了水都染色了。 宋幼湘接过来，点了点头，谢过医生后，赶紧去打电话。 她这一时半会肯定是联系不上的，找唐桂香倒是能联系上，但她怕唐桂香担心，也怕电话转来转去耽误时间。 现在最快的办法就是找李教授帮忙联系。 通过李教授辗转联系到医院，很快那边就派了救护车过来，把严志邦给接走了。 宋幼湘留下了招待所的联系方式，拜托医生在严志邦醒来后，第一时间联系她。 在医院等到拿着包回来的徐向阳，两人去供销社把需要的生活用品给买齐了，才往回赶。 “要不，好好跟那个孩子说，她已经拿了不少钱了。”车上郑向阳忍不住劝宋幼湘。 那个孩子给人的感观太不好了，钱给了她，她也不会记宋幼湘半分情。 宋幼湘摇了摇头，“答应给了就不会食言。” 第六百三十七章 想去港城 回去的路上，宋幼湘话有些少，看上去像是在专心开车，但郑向阳总觉着，宋幼湘心情好像不是太好的样子。 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也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要换做是他，心情估计也挺复杂的。 虽然运气很好发现了受伤的亲人，但听说人被转去别的医院，现在还生死不知呢。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宋幼湘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车里气氛不对。 郑向阳沉默就算了，他沉默着，还不时用同情发愁的目光看她一眼，就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我看你心情不太好……”郑向阳有些尴尬，他是挺替宋幼湘发愁的，但又感觉宋幼湘好像不需要。 一般情况下，都是宋幼湘帮大家解决问题，她自己的话，好像不管遇着什么事，都有能力自己解决。 宋幼湘单手甩了两圈方向盘，先拐了个弯才开口，“没有心情不好，是在想事，不知道宝安这边有没有合适的社会福利机构。” 宝安这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安置那对小姐妹的地方。 先不说她们无意中救了严志邦的事，就是没有这事，宋幼湘原本也是要跟对接他们这边的领导反映一下这类孩子的情况的。 不光是这两小姐妹，还有巷子里的那些孩子们。 他们年纪都不大，总不能靠偷窃、抢劫和捡垃圾生存。 最好是有个专门的机构能够统一收容，管理，教养这些孩子走向正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要不回去后先找麦大哥他们问问？”郑向阳建议。 宋幼湘想了想微微摇头，如果不是和本身的生活相关，一般人对这种机构其实是不太了解的。 孤儿院、收容站这种机构肯定有，但具体在哪里，还是要找专门的管理部门了解情况才行。 宋幼湘本来准备把郑向阳和采购的物资送回去，再跑一趟宝安县委的。 但回到招待所，东西还没搬下来，就听到有人喊了声，“他们回来了。” 然后两个洗刷干净的孩子就被抱了出来。 顾不上去看她们洗干净的样子，这会两小女孩都一脸虚弱地被人抱着，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宋幼湘伸手想探下大的那个额头的温度，结果叫人给躲开了。 孩子明显难受极了，掀开眼皮看了宋幼湘一眼，捂着肚子虚弱地道，“我就知道你带我们回来没安好心！” 这个时候还有力气指控她没安好心，宋幼湘收回手。 抱着孩子的师姐焦急地道，“怪我们，向阳急着给你送包过去，我们给她俩收拾好，就带着她们去吃饭……” 当时郑向阳送人她们回来，也没仔细说明情况，只交待了句这俩孩子救了宋幼湘的姐夫，就匆匆走了。 再加上给孩子洗澡的时候，摸着孩子瘦骨嶙峋的身体，师姐也动了恻隐之心，想着给她们好好吃一顿。 其实菜也没有特别多点，就是他们平时吃的工作餐，让厨房大师傅单独炒了个炒鸡蛋而已。 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让她们吃慢点还不行，结果吃完后没多久，姐妹两个就上吐下泻起来。 东西这会也顾不上往下卸，得赶紧去医院。 “你们再不回来，我们都打算借自行车送医院去了。”上了车，师姐看了怀里忍着疼痛，闷不吭声的孩子，焦急的情绪总算缓了缓。 宋幼湘、从后视镜看了眼强忍着痛疼的孩子，默默加快了速度。 速度一快就格外颠簸起来，但车里大人小孩都没有吭声。 她才从医院出来没几个小时，转眼又回到了医院，负责给两个孩子看病的医生还是先前那位。 营养不良，胃溃疡，细菌性痢疾……两个孩子年龄不大，身体却全是问题，尤其是小的那个，更加严重。 第841页 宋幼湘什么也没说，拿起书包去缴了费，给姐妹两个办了住院手续。 “住院费都已经交了，每天会有护士姐姐去食堂给你们领饭，在医院里照顾好自己和妹妹，下周二我来接你们。”宋幼湘回到病房。 医生说要住几天院，宋幼湘还有工作要做，不可能会在医院守着。 不过医院里有医生护士，吃过止痛药，挂上水后，姐妹俩个人情况慢慢稳定下来，宋幼湘不在也没有关系。 宋幼湘看了已经熟睡在姐姐怀里的妹妹，轻轻叹了口气。 四岁的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等原因，现在还不会走路，只会爬行。 现在姐妹俩洗干净了，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肤色比本地人要偏白皙一些，长相也和本地人不大相似。 小女孩看了宋幼湘一眼，没说话。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宋幼湘说完等了一会，还不见她开口，也没再多留，直接起身离开。 她走了，一直绷着身体的小女孩才松了口气。 宋幼湘不知道，她走了后没多久，小女孩就下了床，去找护士要办出院要退钱。 可惜，宋幼湘早跟护士有过交待。 “那个送你们来的阿姨说了，你要是非要走，不让我们拦着，但钱是不可能退给你的。”护士十分有耐心。 小女孩眼睛瞪大，眼里有惊讶也有不服气。 “你安心在医院养着，你和妹妹的病要是不治，会拖成大病的，尤其是妹妹。”护士也心疼这些成为孤儿的孩子。 但这样的孩子太多了，她们根本就心疼不过来。 “会死吗？”小女孩问。 护士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抬头同身边的同事对视一眼，才肯定地点头，“要是一直不治，会的。” 小女孩点了点头，默默地回了病房，爬上床搂着妹妹躺下，她也没睡，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幼湘是在第二天傍晚接到电话，知道严志邦已经醒过来的消息。 又过了两天，恢复得不错的严志邦跟宋幼湘通上了话。 “这事你先别告诉桂香，免得她担心。”这次死里逃生，严志邦一个无神主义者，都忍不住在心里感谢老天保佑。 如果不是老天保佑，他怎么恰好被那小姑娘救了，还叫宋幼湘给发现了。 也幸好遇到了宋幼湘，他及时得到救治，及时清醒，没有耽误大事，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冥冥中注定这回事。 …… 虽然知道严志邦大概率不会命丧在此，但命运这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严志邦的命运早被改变，已经驶向了另外一条路，出现不可预估的偏差是正常的，宋幼湘从来不敢拿上辈子的记忆来赌这辈子身边人的命运轨迹。 现在知道严志邦清醒无碍，宋幼湘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周二的时候，宋幼湘先跑了趟县委。 “福利院是有的，但实在是收容不下了。”说起孤儿院的事，宝安县委这边的负责人也直叹气。 宝安这边穷啊，穷就算了，偏偏一河之隔的港城跟他们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人家天天上茶楼，再穷的人都天天牛奶面包，不像他们，天天吃番薯根果腹。 对比越强烈，大家就越不甘心，而早年偷渡过去的，每回都是给家里几百几百的寄钱，更是刺激人的神经。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往外跑，留下那么多的孤儿。 甚至有的村子，壮劳力全逃了，只留下零星的老弱妇孺，成为真正的妇女大队。 家里还有人在的孩子日子要好一点，有的孩子哪怕父母不在，有亲戚在，父母每个月从港城那边寄钱过来，日子也能过下去。 像宋幼湘说的这种情况，父母不在，也没有亲戚，那是真的可怜。 这样的情况，就算大队安排孩子上工，宝安这边的经济条件，一个七岁的孩子上工挣工分，根本就养不活自己。 更别提还要带个小的。 “我再想想办法，挤两个人进去。”县委这边的负责人叹了口气，想着来问情况的到底是调研组的同志，能解决还是要想办法解决一下。 可挤两个人能顶什么事，大街小巷那么多孤儿呢。 负责人找出花名册，准备登记一下，“不过你也别着急，现在咱们政策好了，一天一个样，已经陆续有人从港城那边回来，说不准这些孩子们的亲人哪天就回来了。” 这倒是事实，等到港商过河，工厂办起来的时候，回来的人会更多。 但这些孩子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你放心，你反应的问题，我们一直也在积极解决。”负责人怕宋幼湘不信，还把他们的工作记录给宋幼湘看。 只不过这样的历史难题已经三十多年，今年才略有成效而已。 宋幼湘替两姐妹把名字登记好，罗秀琳、罗秀珍。 名字是送她们去医院看病时，医生问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登记好后，宋幼湘径直去了医院。 医院里，罗秀琳心情说不出来的紧张，既担心宋幼湘会过来，又担心她不会过来，她坐在床上给妹妹喂小米粥，目光不时看着门口。 小米粥吃完，宋幼湘还没有出现，罗秀琳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剩下的钱我不要了。”罗秀琳把妹妹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看着宋幼湘。 第842页 见宋幼湘只是看着她，也不接话，罗秀琳咬了咬牙，从床垫子下头掏出两块手表来。 这是她偷偷从医院溜出去，拿回来的。 “只剩下这两块没换钱了，这是那个大个子的，还有一块是从你们住的地方拿的。”罗秀琳把手表放在床上，往宋幼湘那里推了推，“那个大个子……” “是爸爸。”身边传来软软的声音。 “他不是！”罗秀琳转过身去，捂住妹妹的嘴巴，才又转过身来，“那个大个子是我在红树林发现的，但不是我弄回来的。” 她还不到八岁，吃不饱的情况下，平时抱她妹妹都费力，更别说拉动一个半死不活的成年人，习惯性地摸尸搜刮了值钱的东西后，她就准备溜的。 “是有另外一个高个子，他把人背回来的。”罗秀琳说到这里就不肯说了。 那人其实给了钱给她，让她找人送大个子去医院，但她舍不得钱没送医院，把人拖到她和妹妹栖身的地方，就没再管他的死活。 说起来，要不是她准备把人拖去别的地方的时候，妹妹从巷子里爬出来，非抱着那半死不活的人叫爸爸，她也不会费那劲拖回去她。 说完，罗秀琳有些忐忑地盯着宋幼湘。 能说的她都说了，能还的她也还回去了，这个女的应该不会再管她们了吧。 “你们是哪里人，你还记得吗？”宋幼湘把手表拿过来，收好。 罗秀琳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小时候冬天是下雪的，特别特别大的雪，能下得比我膝盖还高。” 这个描述太过笼统，宋幼湘还没那么大的本事猜出是哪里。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带着妹妹去福利院，还有是带着妹妹回大队生活，找户人家寄养。”宋幼湘和严志邦通过电话。 两人统一了意见，给两个孩子安排妥当的去处，资助大的孩子到成年。 资助的事，宋幼湘揽了过来。 倒不是她非得替自己找事，而是心疼唐桂香。 严志邦一直帮忙照顾战友的父母和遗孤她，哪怕结婚，也没停掉这引起，每个月的工资已经要划出掉这一部分，再添上一个负担，要共同承担的还有唐桂香。 而对宋幼湘而言，资助一个孩子到成年并不是什么难事。 罗秀琳看着宋幼湘，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好人，看她如约出现在医院就知道。 但她一个也不想选，她本来就是从福利院里逃出来的。 至于回大队，寄养到别人家里，罗秀琳更是不愿意，去替别人干活养活别人吗？那她不如自己生活，自己养活妹妹。 “你能不能送我们去港城。”罗秀琳看着宋幼湘，大着胆子问。 她去招待所偷过东西，知道这些人是很厉害的人，如果是他们帮忙，说不定她不需要背着妹妹过河。 宋幼湘看着小姑娘眼里期冀的光，轻轻摇了摇头，“不能。” 第六百三十八章 谎话张嘴就来 被拒绝后，罗秀琳眼里也看不到什么失落，反倒有种果然是这个答案的无趣。 宋幼湘扬了扬眉，小小年纪，不光谎话张嘴就来，演技也分毫不差。 刚刚看着她眼里的期望，宋幼湘还略微有些不忍来着。 罗秀琳没有再问任何港城相关的问题，她装作陪妹妹玩的样子，又开始抗拒沟通。 反正孤儿院和寄养，她都不愿意选择。 宋幼湘也没有要她一定现在给出答案，她让罗秀琳好好想想，离开病房去了医生办公室。 罗秀琳想出院，但能不能出，还得问问医生才知道。 “大的那个情况好一些，接下来注意饮食卫生就是，为难的是小的那个，她的腿要是不治，以后肯定站不起来，但如果治的话，又是个长期的过程。”医生看着宋幼湘，轻叹了一口气。 原本这话医生都不打算说的，宋幼湘特意来问情况，他才试探着开了口。 没办法，钱是最现实的问题，好多亲生的父母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选择放弃，何况是罗秀琳姐妹这样的孤儿。 能掏钱让她们住这么久的院，已经是宋幼湘过于善良的表现了。 “长期是多长，大概花费是多少？”宋幼湘问。 医生没想到她能继续问，也没敷衍，仔细想了想，“起码得治个半年，最少得要一百五十多块钱。”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十块钱就能难倒庄稼汉。 这钱已经是医生往少里说的，医院能只用这点钱给孩子治腿，但治疗之外的营养费用也不在少数。 “治吧，费用不是一次性交齐吧。”宋幼湘身上没带那么多钱。 本来只是来调研的话，根本是花不到什么钱的，但没想到先是严志邦，再是这小姐俩，宋幼湘带的现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现在还没有异地取款的服务，如果要一次性交齐的话，她得拍电报回去让魏棠给她汇一些过来。 医生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出院单，字都写了两个了，脑子才回味过来宋幼湘的话。 “治？”医生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幼湘点头，“治，能治好肯定得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宋幼湘现在还没有兼济天下的能力，但遇上了，治疗费用也没有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不会不管。 第843页 医生忍不住打量了宋幼湘两眼，“不用一次性交齐，治到哪交到哪就行，那我开住院了？” 最后一句，医生还给了宋幼湘说不的机会。 宋幼湘点头，医生这才迟疑地开始写字，写字的速度从迟疑到飞速，仿佛怕宋幼湘后悔似的。 ——管他的，人女同志都说要治了，他纠结个什么劲呢，就算不能治到最好，能多一些治疗，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 开了住院，宋幼湘拿着条子去缴了费，回病房的时候，罗秀琳还是盘坐在床上，陪着她妹妹在玩一段不知道从哪里捡的绳子。 “我想好了，回大队去，但我不要给别人寄养，你要是有钱，可以直接给我，我会照顾好妹妹。”罗秀琳看着宋幼湘。 小姑娘倒是挺精明的。 宋幼湘坐下来，“谁说我要给钱了？” 罗秀琳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情绪，一时呆在那里，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宋幼湘。 “回大队后，你这个年纪已经可以上工了，考虑到你们的实际情况，大队会给予适当的照顾，口粮有大队负责，寄养的人家主要是照拂一下你们的生活，大队会相应减免他们的征购任务，并不需要我花钱。”宋幼湘看着她。 罗秀琳，“……”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看来你是选择回大队了，不想寄养也可以，大队干部会关照你们姐妹的。”宋幼湘微微点头。 罗秀琳张了张嘴，“……可是你不是还要给妹妹治腿。” 果然跑去医生办公室外头偷听了，宋幼湘点头，“对，妹妹的腿要治，但你也要回大队参加劳动。” 罗秀琳眨了眨眼睛，机灵的小脑瓜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不能回去，谁知道会不会我一走，你就不管我妹妹了，我得在这里守着。”罗秀琳拽着罗秀珍的手，不肯松开。 她本来想说，她在哪妹妹就在哪的，但又怕这样说，眼前的人就不给她妹妹治腿了。 “你守在这里能做什么？我负担你妹妹的医药费已经很吃力了，没有钱再管你。”宋幼湘哭穷。 罗秀琳倒也没打算让宋幼湘管她，“我不用你管，我自己能管自己。” 现在罗秀琳跟宋幼湘说话，完全不是一开始针锋相对的态度。 虽然说话还是直冲直撞，但会收敛，害怕惹怒宋幼湘，宋幼湘会不管她妹妹。 “如果你说的是去偷的话，不可以。”宋幼湘一眼就看破了罗秀琳的小心机。 罗秀琳看着宋幼湘，有些生气，但又不敢生气，憋着那股气道，“我不会去偷，我也不用你管。” “最好，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去偷，你就带着妹妹回大队去。”宋幼湘点头、。 罗秀琳气冲冲地看着宋幼湘，宋幼湘平静地看着她，最终罗秀琳先败下阵来，自己闷闷不乐地在旁边生闷气。 宋幼湘没有劝她安慰她，告诉罗秀琳，她只付了罗秀珍的医药费，吃饭的事得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不管她怎么解决，宋幼湘的底线是不能去偷去抢。 说完，宋幼湘就回了招待所，等周五她再去医院，就得知罗秀琳在食堂打杂换一日三餐的事。 “你这法子可真好，现在她干起活来可卖力了。”护士偷偷跟宋幼湘打小报告。 之前因为医院管吃管住，罗秀琳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对护士还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 现在倒是很识时务，该干活干活，嘴也甜了不少。 “行，麻烦你们多看着她一些。”宋幼湘跟护士道谢。 护士忙摆手，又不要她们掏钱，就是看顾一下的事，不费什么劲。 她们看罗秀琳姐妹也觉得可怜呢，罗秀琳开始是不招人喜欢，但她还是挺疼她妹妹的，吃饭都是先喂她妹妹吃饱，自己才狼吞虎咽。 第六百三十九章 百倍感谢你 调研组会在这里呆很长一段时间，宋幼湘大概率会留下来，到时候跟调研组一起回京市。 如果能在那之前治好小秀珍的腿最好，如果治不好，就只能把这次委托她们姐妹户籍所在的大队看顾一二。 让她们姐妹回大队，生活上确实不需要什么支出，但宋幼湘是打算让她们姐妹念书的。 至少念完初中出去，再学个一技之长，这样姐妹俩以后的生活也有保证。 学费这些肯定是要由宋幼湘拿的。 不过这事暂时就没必要叫罗秀琳知道了，这丫头脑子九曲十八弯，心心念念着要去港城，得先把她的性子掰一掰再说。 但没想到，离护士夸她不到一周，宋幼湘就接到医院的电话，罗秀琳跑了。 “她最近做完食堂的事就往外跑，不过到点就回来了，我们也就没有多问。”护士面对宋幼湘，心里有些内疚。 宋幼湘摆了摆手，问了也没有用，问出来的也未必是实话。 再说了，护士每天工作也很忙，哪来的时间一直盯着人。 “这是她留下来的信，我们也没敢拆。”医生把一封信递给宋幼湘。 拆开信，里头只有很简短的几句话：我去港城了，妹妹寄养在你这里，等我发财了就回来接她，百倍感谢你。 信里还夹着张摁了手指印的欠条，上面的金额正好是她俩最开始入院，再加上医生报的给罗秀珍治腿的数字。 第844页 “难怪她昨天一早上找我要印泥……”护士有些唏嘘。 大家齐齐看向宋幼湘，莫名有些同情她，明明是做好事，结果却叫人给讹上了。 宋幼湘应该还没有结婚吧，还没结婚身边就多了这么个负担，以后可怎么办？ 医生护士想都没想宋幼湘会不接手小秀珍这个烫手山芋的可能。 要宋幼湘能不管这两孩子，哪能一直负担住院费到现在。 宋幼湘眉头紧皱，罗秀琳去港城，她一个半大孩子，能怎么去？ 现在蛇口那一块在大搞建设，为了保证安全，防止调来的民工偷逃入港，边境沿线也有部队增援，就是只苍蝇都难飞过去。 宋幼湘把罗秀珍托付给医院，先去了边境管理处，又去找了姐妹俩户籍所在的大队干部。 听到宋幼湘问罗秀琳这些天有没有回来过，村里这两天有没有人员消失，大队干部一拍大腿，“罗五牛那个臭小子！” 跟着大队干部匆匆找到一处破败的民居，大队干部推门进去看了一圈。 然后又往村里其余几家跑去走访了一圈。 这些人家里，有的空无一人，有的有老弱妇孺在家，大队干部问她们要么说不知道，要么就叹气，求大队干部给孩子一条活路。 回大队部的路上，大队干部叭叭吸了两口烟后，才沉闷地开口，“应该是罗五牛那个臭小子领着那些半大孩子跑了，你放心，这几天夜里我们加紧巡逻，不能让他们出事。” 要逃跑也不是说逃就能逃的，要熟悉路线，掌握潮汐规律，还得避开警犬和民兵，再靠着天大的运气，顺利游去对岸。 不过他们昨天才消失，现在肯定还藏在海边的某片林子里。 这事只能交给边防民兵和大队干部来处理，宋幼湘也没办法跟着去找。 罗秀琳没找到，唐桂香来了。 严志邦本来要转院回他单位所在的驻地医院，结果他趁着医院不注意偷溜出去一趟，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反正再回来，就躺进了抢救室。 到现在还没有醒。 因为医院已经联系到了他的单位，直接把情况汇报给严志邦所在的单位后，单位通知了唐桂香。 “桂香姐。”听着唐桂香把情况说完，宋幼湘心里把严志邦骂了一万遍。 这里要她瞒着唐桂香，自己又上赶着去作死。 唐桂香还不知道严志邦的遭遇，不知道宋幼湘和严志邦一起瞒她的事，单位联系她，只是说严志邦现在情况危重。 问明地址后，唐桂香就赶了过来。 本来宋幼湘也不知道唐桂香来的，但她这不是没事的时候，还得帮联络处到火车站拉人么，正好赶上唐桂香到的那趟车。 看到唐桂香的时候，宋幼湘魂都吓没了。 “桂香姐，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宋幼湘把自己发现严志邦的事给唐桂香说了，“我应该帮你看着些姐夫的。” 本来宋幼湘是准备抽空去看看严志邦的，但罗秀琳突然逃跑，她抽出时间去处理罗秀琳的事，就没顾得上严志邦。 唐桂香本来就红肿的眼睛，哭得眼睛里都没有眼泪了，听到宋幼湘说是从垃圾堆里扒拉出严志邦，眼泪一下又涌了出来。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怎么还…… 虽然心里早做好了各种准备，也体谅严志邦的职业不同，但真到了这种时候，唐桂香心里忍不住对严志邦有怨。 “不怪你，你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自己长的腿，他真要干什么，你也看不住他。”唐桂香摇头。 如果不是宋幼湘，严志邦还不知道有没有逃跑出去的机会呢。 这事无论如何也迁怒不到宋幼湘的身上。 甚至如果不是在车站遇到宋幼湘，她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找去严志邦所在的医院。 单位那边有派同志同时出发过来，位置原因，那边的同志会要晚一天才能到。 唐桂香看着车窗外荒凉的景色，心里暗暗发狠，如果严志邦这次能扛过来，她一定不同意严志邦再留在单位。 两人结婚这么久，严志邦多爱他身上那一抹绿，唐桂香当然知道，她原也以为自己可以一直支持他的。 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姐夫福大命大，肯定能逃过这一劫的。”宋幼湘有些担心唐桂香。 唐桂香侧头看向宋幼湘，不知道是在附和宋幼湘的话，还是借宋幼湘的话麻痹自己，“会的！” 第六百四十章 胳膊肘往外拐 把唐桂香送到医院，宋幼湘能做的不多，帮着张罗好日常生活需要的用品后，陪着唐桂香坐了一会，撑过唐桂香见到人事不知的严志邦最崩溃的时间，就得赶回去。 “你放心，他倒下了，我却不能倒。”来的路上，唐桂香想了许多，但看到严志邦以后，她只有一个想法。 她得把这个家撑起来。 从柔弱到坚强，是自然而然的，甚至都不需要过渡。 宋幼湘拿上钥匙起身，“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不在的话，跟前台的同志留言就好，她们会帮忙转达。” 唐桂香目送宋幼湘离开，给自己狠狠打了一通气，才带上笑容转身。 越是坏的情况，越是要积极面对。 宋幼湘虽然担心唐桂香，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去替她承担的，她只能做唐桂香坚实的后盾，在唐桂香需要她的时候，随时上前。 第845页 回到招待所，宋幼湘先去了前台。 “今天还是没有消息。”前台服务员同宋幼湘摇了摇头，顺手把今天宋幼湘早上没来得及取走的报纸递给她。 这几天，宋幼湘每天从外面回来，都会来前台问一下，有没有边防或者罗秀琳所在大队来的电话。 可惜的是，电话倒是不时有来找宋幼湘的，但都是联络处人手不够，或者是李教授那边需要宋幼湘送什么资料的电话。 关于罗秀琳的消息是一点也没有。 天天关注着这事，前台服务员对这事还挺上心的，跟着揪心。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心里的希望也越来越小，“这都好几天了，找不到的话，就两种可能。” 要么已经去了港城，要么已经喂了鱼。 宋幼湘听完，反应出乎意料地平淡，也不问是什么可能，好像并不关心罗秀琳的死活，前台忍不住看了宋幼湘好几眼。 “还是等准确消息。”宋幼湘拿着报纸上楼。 前台看着宋幼湘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扭头就跑去后面食堂，找人说话去了。 “玉姐、香姐，你说这个宋小姐，会不会带秀珍走？”前台拉着板凳坐下，挤到一起，帮着摘菜。 招待所里现在主要任务就是招待好调研组，基本上没有什么其他宾客，不需要她时刻在外头守着，只要注意接听一下电话就好。 前后不过几米的距离，电话声音又大，不怕漏接。 她现在急于同人分享自己的发现，“我看宋小姐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带秀珍走？带到哪里去。”叫玉姐的那位大姐脸上写满了惊奇，“宋小姐是学生，还是未婚，她怎么会带个孩子回去，你怎么跟秀琳一样傻。” 调研组在招待所住了这么久，平时进进出出的，偶尔夜里还有人来借用厨房，大家虽然语言沟通有点困难，但时间长了，也能鸡同鸭讲地搭上话。 调研队里这些学生的婚姻情况，食堂大姐们都清楚得很，有时候坐在一起，还会自行给配个对，嬉笑一通。 别看宋幼湘为罗家姐妹花了不少钱，但在招待所职工的印象里，宋幼湘可不是没有原则的老好人。 甚至跟其他同学比起来，宋幼湘反而是那种很有气场，轻易叫人不太敢接近的那种人。 你看罗秀琳失踪，宋幼湘有很着急担心嘛？人家该干嘛就干嘛，把事情交给边防和大队处理，一点都没耽误她的工作。 宋幼湘这样性格的人，就算是做好事，也没有别人敢利用她的善良，到她面前来卖惨或者借钱借物。 玉姐摇头，罗秀琳还是年纪小，走错了一步路。 还没有处出感情，就妄想叫人家替她养妹妹，这怎么可能。 “哎呦，那宋小姐不带秀珍走，秀珍以后怎么办？”另外一位叫香姐的大姐哼哼，一副酸叽叽的样子，“不打算管到底的话，一开始就别管的嘛。” 说完，这位大姐还意犹未尽地补充，“宋小姐那么有钱，又不是负担不起。” “这帮人还帮出仇来了，可没有这样的道理。”玉姐可不这样认为，“这事怪谁都怪不上宋小姐，要怪只怪秀琳挟恩图报，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在这说风凉话。” 罗秀琳姐妹是怎么送到招待所，又是怎么去的医院，招待所的人都清楚。 当时姐妹俩上吐下泄的时候，她们还担心调研组的人会找他们问责，质疑他们的饭食做得不干净呢。 好在调研组都是明理的人，没有怪到招待所头上。 从一开始，宋幼湘就不是因为同情她们，才给她们治病的。 前台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大姐因此吵起来，自己也插不上话，就不敢再留，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工位上。 但她心里其实觉得香姐说得对的，宋小姐那么有钱，多养一个秀珍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不然一个四岁的孩子，连唯一的姐姐都没有了，要怎么生存。 宋幼湘可不知道食堂还因为这事起了争执，罗秀琳的逃跑让她有些意外，但从罗秀琳的行为和言谈来看，又算不得意外。 罗秀琳是对父母留下她的妹妹耿耿于怀，且有怨恨的。 她心里会有一种，港城到底是什么地方，父母为此不惜抛弃她的妹妹，她一定要去看看的想法，所以她会对宋幼湘提出能不能送她去港城这样的话。 而罗秀琳发现严志邦，是在红树林。 一个才七八岁的孩子，为什么那么执着地往红树林跑？ 她说是去看兄长的尸体有没有被冲上岸，但这未必是真话，很有可能是去踩点观察路线。 而没有去，一直拖累罗秀琳的原因，则是小秀珍。 罗秀琳对小秀珍是很看重的，不管吃什么，都是喂饱妹妹，再是自己。 在巷子口堵住罗秀琳的时候，罗秀琳突然对宋幼湘攻击，很大程度可能是以为宋幼湘会伤害她妹妹。 至于罗秀琳具体是什么时候冒出这个想法来的，宋幼湘在医院的时候少，没有观察无从推测。 但跟宋幼湘肯定脱不了干系。 罗秀琳赌的，应该是宋幼湘对她们姐妹表现出来的善意，赌宋幼湘不会不管小秀珍。 决定给小秀珍治腿，宋幼湘并不后悔，但现在滥好心的结果摆了这里，宋幼湘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第846页 如果能找到罗秀琳最好。 找不到的话，等小秀珍的腿治好后，宋幼湘打算给小秀珍找个好人家收养。 宋幼湘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罗秀琳也同样要为轻易把妹妹托付给陌生人而负责。 一张欠条，一句虚无缥缈的厚报，就想白绑个人替她照顾妹妹，只能说罗秀琳确实是个孩子，想法太过天真。 这些天发生了不少事，需要宋幼湘处理，但工作上的事，宋幼湘也一点没耽误。 分配的任务从来没有过拖延，任务之外，教授们没有考虑到的问题，宋幼湘想到也都进行了调查的归纳。 她是这一群学生里，最受教授喜欢和看重的一个。 李教授还特意抽时间过问了罗家姐妹的情况，担心宋幼湘没有经验处理，知道宋幼湘心有成算，李教授才没有出手干预。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当地管理者的失职。 …… 罗秀琳一伙人被找到的消息，是在她失踪后第十天的传来，这时候严志邦在唐桂香的照料下，已经醒过来两天。 唐桂香一直没有麻烦过宋幼湘，直到严志邦醒来，才激动地给宋幼湘打了电话。 宋幼湘难得地请了假，特意跑了趟驻地医院看望。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严志邦能平安醒来，唐桂香心里就彻底安下了心。 这里是驻地医院，医院里有许多各种原因入院的伤患，比较起来严志邦虽然伤重，但至少没有缺胳膊缺腿。 医生也说恢复得不错，对身体的影响不大。 “他知道错了，也好好跟我认了错，你进去就别再说他了。”唐桂香见到宋幼湘，就先给宋幼湘打了针预防针。 明明来的时候气得要死，但严志邦一低头，说几句软话，唐桂香的立场轻易就被他给动摇了。 甚至因为担心表达自己的情绪会叫严志邦心里有思想负担，唐桂香一点都没跟严志邦说过她内心的那些煎熬。 当然，唐桂香私心还是希望严志邦能转业，然后两人能守着，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 可是看着严志邦眼里的光，唐桂香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再加上严志邦的领导过来，也跟唐桂香谈了话，知道领导对丈夫的看重，唐桂香最终选择把自己的私心压了下去。 现在唐桂香别的不怕，就怕宋幼湘替她生气，要说严志邦。 “昨天我跟你通了电话后，他知道你要来，还一直挺紧张的。”唐桂香笑着跟宋幼湘道，处处在替严志邦说话。 宋幼湘，“至于吗？” 虽然她是很想骂严志邦一场没错。 “至于，你可是最护着我的娘家人。”唐桂香拉着宋幼湘的手，替严志邦求情。 宋幼湘看了唐桂香一眼，心里酸酸的，“那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得可有点厉害。” 唐桂香就笑。 她知道宋幼湘拿她没有办法。 “好，我不说他。”看到唐桂香确实原谅了严志邦，宋幼湘无奈点头。 其实站在严志邦的立场上，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有自己的坚守的原则，身上有自己的使命。 不过他的大义需要的是父母妻子的成全。 唐桂香就选择了成全，而做为娘家人的宋幼湘，心里替唐桂香不值，但也只希望她的成全能有价值，能被严志邦珍惜珍重。 第六百四十一章 人口拐卖 严志邦自知理亏，在面对宋幼湘的时候态度非常地好，要不是他躺在病床上，宋幼湘看他是恨不得把唐桂香供起来表真心。 不过即便是这样，宋幼湘也看得出来，如果时间重来，严志邦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哪怕明知道唐桂香会担心，他自己会后怕，他也依然会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能怎么办呢，就是看中了他这么个人。”唐桂香无奈又甜蜜地叹息。 即使是现在站在妻子的立场，严志邦闪闪发光的灵魂，他的坚持和热爱，依然如同最开始那样吸引着她。 “你们什么时候转院走？”宋幼湘站在车边问唐桂香。 虽然严志邦现在的身体情况，估计支撑不了他再溜出医院干大事，但保险起见，在他情况稳定后，组织上决定让他转院回去。 这次严志邦两次遇险，命都差点交代在这里，他们总得给家属一个交代。 转院的事有组织安排，宋幼湘唯一能做的是在他们离开前，多来看两趟。 “应该是下周。”唐桂香也盼着能早点转院，健康状态下，严志邦怎么都行，现在还是好好养伤吧。 想到什么，“离开之前，我想见见救志邦的那个小姑娘，谢谢她们。” 关于这事，严志邦没有说得太细，但他确切说过，他的命有一半是罗秀琳救的。 有这句话，唐桂香心里对罗秀琳的感激不言而喻。 “那你这次可能是没有机会见了，她们姐妹不是本地人，你应该也听姐夫说了，她们是孤儿，现在正在积极寻找她们在内地的亲人。”宋幼湘面不改色地道。 唐桂香对宋幼湘是百分百信任的，完全没有想过宋幼湘会骗她。 甚至没有去深想，宋幼湘只是说在积极寻找，并不是说已经找到要去认亲不在这里。 只因为宋幼湘第一句是没有机会见，唐桂香就以为这次真的见不着了。 第847页 “那你们找到了后，记得一定要把联系方式记下来。”唐桂香再三嘱托。 宋幼湘当然是点头应是。 从医院回去，宋幼湘从前台得知罗秀琳一行被找到的消息。 “人在公安局，怎么会在公安局？”郑向阳正好也在大堂，听了一耳朵。 如果找到人，要么在边境管理处，要么被大队干部领回去教育了才对。 去公安局是什么路数？ 前台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情况，“电话里就是这么讲的，让宋小姐有空去趟公安局。” “我陪你一块去一趟吧。”郑向阳看了眼时间，“我手头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晚点回来扫一下尾就行，万一有需要跑腿的，也用得上我。” 这次调研，郑向阳几乎已经内定是李教授的学生，考虑到辈分关系，以及李教授平时对宋幼湘的关照，郑向阳还是很有自觉要照顾宋幼湘的。 哪怕宋幼湘好像并不怎么需要。 但需不需要是宋幼湘的事，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是不是。 “行。”宋幼湘点头，两人又直奔公安局去。 到了公安局才知道，一共十几个青少年，被找回来的只有三个，其中就是大队干部拍腿大骂的罗五牛。 罗秀琳并不在这三人之列。 “这件事稍微有点复杂。”接待宋幼湘和郑向阳的公安把他们请到单独的办公室坐下。 宝安这边，一直为人口流失所困，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许多年，公安和边防驻队一直都在联手打击这样的犯罪行为。 不过今年这样的情况有所改善，但也有了新的问题出现。 “人口拐卖？”郑向阳惊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公安，然后又看向一脸平静的宋幼湘。 她就一点也不惊讶？ 说起来，郑向阳一直觉得罗秀琳没有小孩的样子，又是偷窃，又是说谎，十分不招人喜欢。 哪怕是阴差阳错救了宋幼湘姐夫的事，郑向阳也没有改变观感。 人家万一不是真的救人呢？ 去红树林除了找她哥，说不定还存着发死人财的想法。 至于救人，十有八九是看还有气，顺手把人弄回来，活着求报，死了不管。 如果不是宋幼湘恰好发现，谁知道结果会什么样。 严志邦身上有外伤，那样的环境下，没有救治，身边全是垃圾脏污，活下来的几率太小。 听到公安提及人口拐卖，还特意把宋幼湘找来，郑向阳第一反应就是，这丁点大的孩子，该不会胆大包天跟着人贩子去骗人吧！ 郑向阳压根都没想，罗秀琳有可能是被骗一个。 “罗秀琳在这里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宋幼湘问公安。 和郑向阳猜测方向不同，宋幼湘觉得罗秀琳可能是被骗了，她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 而且想去港城的心十分急切。蛇头很可能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应该说，所有被骗被拐的人，都被蛇头抓住了弱点。 不过宋幼湘还是有些担心，万一罗秀琳真的是蛇头的下线呢？ 想到她与普通小孩子不同的聪明劲，宋幼湘就忍不住皱眉，年纪小脑子灵活，罗秀琳有心去骗人的话，肯定一骗一个准。 “据罗五牛交待，蛇头的说法是港区的工厂需要大量工人，如果他能替他们招到工，等到了港城，会让他们进厂当工头。” 这群少年一直在周边活跃，这一次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行动。 “罗秀琳并没有参与到他们中间的行动，但他们认识蛇头，是因为罗秀琳的缘故。”公安也无法界定罗秀琳的角色。 罗秀琳是最早认识蛇头的，但她明面上跟蛇头却没有接触，反倒是因她的缘故跟蛇头认识的罗五牛等人，之后一直在网罗孤儿。 甚至一些调派来的工人，也被他们煽动。 从来没有完美无缺的制度，但凡制度，总会叫人找到漏洞。 即便是在外来人员管控严格的情况下，也还是有人被这帮少年描绘的美好景象说动。 “这次找你过来，也是想了解一下罗秀琳的一些情况。”公安道。 明面上罗秀琳跟蛇头没有接触，但私底下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 宋幼湘把自己跟罗秀琳认识，又怎么给她们治病，到最后罗秀琳把妹妹托付给她的事都说了一遍。 包括罗秀琳留下的字条和欠条，宋幼湘也一直收在包里，直接交给了公安。 公安要存证，宋幼湘直接把这两张条都交了公。 “罗五牛等人是在海上被抓获，他们没有走传统的三条偷渡路线，而是被人带去了闽省。” 这也是宋幼湘提前找了边防，找了大队，一直都没有找到人的原因。 他们根本没有藏在红树林或者某个山头上，而是离开宝安，前往闽省。 到了闽省，他们的目的地自然就不再是港城。 罗五牛被公安抓捕遣送回宝安，都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蛇头骗了，一心一意地认为，自己完成了任务，是要去港城和家人团圆的。 直到被抓回来，公安给他们上了一堂地理课，他们才明白，自己叫人给骗了。 蛇头所谓的去港区打工，根本就是哄骗他们的，蛇头通过他们，直接把人贩运到了国外。 对他们这些孩子来说，最渴望的不是去被形容得如同天堂一般的国外，而是去港城和父母亲人团圆。 第848页 如果早知道要去国外，还不如一直留在宝安。 留下来，有朝一日还能跟亲人见面，但去了国外，谁知道他们会被带去什么地方，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别说跟亲人团聚了，有没有命活着都不知道。 第六百四十二章 胃口不好 罗五牛已经交代了全部情况，但对罗秀琳的去向，他并不知情。 “据罗五牛和另外两人所说，他们出宝安的第二天，罗秀琳就跑了。”公安同志告诉宋幼湘。 离开前，罗秀琳曾提醒过他们，这不是去港城的路。 但罗五牛几个极其相信跟他们接头的蛇头，没有听罗秀琳的话，在闽省乘坐渔船离开，在海上被抓。 当然，这样的细节公交没有告知宋幼湘。 “罗秀琳现在只有一个妹妹，如果她回宝安，肯定会去医院，或者私下去找你。”公安看向宋幼湘。 一般的孩子七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每天关心的，大概只有吃什么玩什么，能不能吃饱，有没有人和她一起玩。 但罗秀琳明显就不是普通的七岁小孩。 她很聪明。 她第一次接触蛇头，应该是蛇头看她机灵年纪小想拐她，但她装作上钩后，把人带进了罗五牛几个盘踞的街道。 在被人欺骗之前，罗五牛就长期在集市那片横行，干些小偷小摸，欺负别的孩子的事。 罗秀琳跟罗五牛一个大队的，能免于受欺负，遇到事也可以寻求罗五牛几个的庇护，就是要付出一点酬劳而已。 宋幼湘表示罗秀琳如果找她，会第一时间把人控制住交给公安调查后，她和郑向阳才离开公安局。 “她还能回来吗？”郑向阳表示怀疑。 宋幼湘摇头，“谁知道呢，现在小孩子的心思，我们也猜不到。” 今天这一趟，唯一的好消息是，船上的被拐人员都被解救了出来，该遣送的遣送，应关起来调查的也都关了起来。 回到招待所，得知并不是罗秀琳被找回来，大家都有些失望，招待所后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这次罗五牛等人被抓，对调研组的工作也有了一定的影响，有负责人专门过来叮嘱他们，出行尽量搭伴，不要独自外出。 现在各方都在严查人口出入，就连调研组，也有专门的人员来比对过。 联络处更忙了，除了本来就又多又杂的工作，还得配合公安核对外来人员的花名册，每天对到头晕眼花。 喊了几次宋幼湘去帮忙，宋幼湘都没有空。 这阵子宋幼湘也忙，每天她需要处理非常多的数据，没有时间去联络处帮忙。 好不容易逮着空出门，是医院通知她去缴费。 罗秀琳没找到，小秀珍的腿还是要治，宋幼湘不打算占用工作时间，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医院。 把小秀珍一个人放在医院，宋幼湘也不担心，罗家姐妹，一个精一个乖，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很喜欢不哭不闹，安静乖巧的小秀珍。 缴了费，跟医生聊了下小秀珍的情况，把来的路上买的吃的放在护士站，去看了眼还在睡的小秀珍，宋幼湘准备回去。 走到楼下，突然想起跟医生护士说一下，最近多注意小秀珍的情况，以防罗秀琳突然回来。 这往回一跑，宋幼湘就见着了个有些眼熟的人。 “同志，是你！”宋幼湘眼睛一亮，“火车上，是你帮我制服的歹徒，你还记得吗？遇着你真是太好了，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 拿着药包被宋幼湘拽住的男同志，正是火车上见义勇为的那个。 宋幼湘见着对方过于激动，一时没有注意到对方看到她时，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举手之劳而已，不用谢的。”男青年她留着寸头，一身工地工人打扮，单眼皮眼皮厚，脸上笑容腼腆，看着十分老实。 对男青年来说是举手之劳，对宋幼湘不是。 男青年叫白海波，是蛇口招工组招来搞建设的，身手好是因为在单位退伍出来的。 没遇着是没办法，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宋幼湘无论如何也要请对方吃饭表示感谢。 不过在此之前，宋幼湘还得去找下医院。 约好白海波在大堂等着，宋幼湘跑上楼，等她上了楼，白海波才松了口气，拿着药包快步追上快走出医院的人。 “同志，你的药掉了。” …… 把药还给人家，白海波耷拉着眉头，回到了医院大堂。 等宋幼湘再下楼，白海波就恢复了老实人模样，上了宋幼湘的车，被宋幼湘拉到了附近的饭馆里。 “这个点，也只能请你吃个早饭了，别嫌弃。”宋幼湘笑着道。 白海波忙摇头，瞅那摇头的力度，是恨不能把头给摇断，“不嫌弃，不嫌弃。” 早点是本地人支的摊子，专门卖肠粉和粥。 宋幼湘吃着挺好，不过看白海波，好像是不太合胃口的样子，“是不是太清淡了，没有咱们江省的好吃。” 白海波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头。 “……” 完蛋，暴露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你诈我 白海波老老实实地坐着，认认真真地把肠粉吃完，才作小学生状，等着宋幼湘问话。 不过到底没按耐住，他先开了口，“弟妹，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第849页 他跟宋幼湘之前从来没有打过照面，就是在火车上，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宋幼湘到底是怎么一下猜出他的身份的？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但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宋幼湘放下筷子，“再说了，你一说名字我就知道了。” 白海波睁大眼睛，脸上写满了疑问。 巧合也没有太多巧合吧，还有他的名字，虽然普通，但也不可能一下就对号入座吧。 “去年过年我回的五星大队过年。”宋幼湘结了账，“安排职工家属工作的时候，货运站一位嫂子填的家属成员有这个名字。” 这不就巧了，再加上吴响他们一波人都是单位出来的，宋幼湘就大胆猜测了。 “原来你是诈我的！”白海波傻眼。 难怪他走的时候，吴响几个在打赌，赌他用不了多久就得被宋幼湘发现。 白海波当时还不服气，现在服了。 是不是他们这些当领导的，脑子都特别灵？ “魏闻东现在人在哪里？”宋幼湘微带着笑意看向白海波，目光笃定。 白海波脑子还在想自己被发现的事呢，猛地听宋幼湘这么一问，脑子有点跟不上表情。 再叫宋幼湘一脸，你别骗我，你也骗不过我的表情看着，白海波控制不住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那什么，我还有点事……他去了闽省。”白海波有些挫败。 这事他就不该自告奋勇地来，应该听吴响的，找个侦查连的兄弟来干。 既然已经说了，白海波也无所谓说多说少了，“我到这边来，也只见了他一面。” 说着，白海波偷偷看了眼宋幼湘的表情，见她没有很生气的样子，继续道，“就你在给联络处当司机的时候，他基本都在火车站这里蹲着。” 宋幼湘心里冷哼一声，天天蹲着？ “后来他有事就走了，说是要去闽省，然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了。”白海波心里暗暗给自己找借口。 兄弟，对不住了，真不是他想说的，是宋幼湘太聪明，他瞒不住。 宋幼湘点了点头，既然不在，那揪着白海波也没什么用。 “你是什么时候到我身边的？”宋幼湘问，在京市的时候应该没有，她没有觉得身边多过什么人。 但答案大出宋幼湘的意料。 “闻东在京市的时候就有人跟着你，我那会就去了，去了之后跟着你的人就消失了。”白海波老实回答。 最开始，他是去查是什么人跟着宋幼湘，是不是褚岁山的人。 结果到了京市后不久，那些人就撤了。 本来白海波任务完成能回江省，正好又赶上宋幼湘要到宝安来，白海波一合计，联系魏闻东做决定也来不及，就自己找战友想办法，开了介绍信跟了过来。 还好跟上了，不然火车上宋幼湘要是出事，白海波一辈子心里都会有愧疚。 他是吴响几个的战友，但跟魏闻东没有关系，最开始也不认识，他早在好多年前就转业回了家。 因为老家贫瘠，再下苦力干活，也攒不下钱来，家里穷得叮当响，老娘生病都没有钱治。 实在没办法，他写信跟吴响借钱，吴响把他的情况跟魏闻东说，魏闻东二话不说就让他到货运站工作。 连同他的家属，今年也被安排了工作。 这次出来保护宋幼湘的任务，魏闻东给的报酬也很丰厚，吴响他们几个把任务让给他，也是关照他。 他要是把事情办砸了，谁都没脸回去见。 在京市她居然被人盯住了，宋幼湘眉头聚拢，这事她真的一点察觉也没有。 不过现在想这事也想不出来什么头绪，先做好手头的事再说。 宋幼湘把白海波领了回去，既然已经发现白海波，那也没必要叫他在暗处跟着。 天天蹲守着，注意着她的动向，像是今天，在她去医院前，要提前赶到医院，她走又要想办法回蛇口，也怪辛苦的。 跟着她在调研组也不方便，没法跟人解决白海波的身份。 “我一般要出去办事，都是给联络处帮忙，调研组的事要出门，也会到联络处借车。”宋幼湘把白海波介绍到了联络处。 会开车，小有身手，要不是白海波自己不愿意，联络处都想长期聘请他。 他们不光要去火车站接民工，还要去接来蛇口考察的港商，上面下来视察的领导，有个身手好的司机，干什么心里都有底啊。 可惜，白海波自己不愿意。 “我以前给分配了工作，干不了。”白海波看出连宋幼湘都想劝他，私下把宋幼湘拉到了一边。 有些人骨子里就方正不懂圆滑，看不习惯的东西，拼了命视而不见，也过不去心里的坎。 积压得久了，总会有爆发的一天。 白海波就是这样，他在老家过得那么艰难，除了地方上本来就穷，还有别人整他的缘故。 现在他在货运站干得很开心，正经有编制，身边的同事都是曾经熟悉的战友，工作环境让他身心愉悦。 就是现在，跟着宋幼湘，他也觉得比留在这个联络处要好。 “那行，我去跟领导说。”宋幼湘理解白海波。 虽然心里知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还是要以白海波的个人意愿为主。 第850页 可惜归可惜，领导也不会因为一个司机耗费太多情绪和口舌，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白海波留在联络处当司机，宋幼湘离开宝安的时候，他也会走。 包食宿，工资就按现在民工的标准来。 把白海波安顿好，宋幼湘回了招待所，完成一天的工作后，当天晚上，宋幼湘失眠了。 京市是什么人在跟着她，褚岁山的人？ 除了这帮宵小，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人。 魏闻东在宝安，严志邦也在宝安，这两个人做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虽然觉得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有些硬扯的嫌疑，但宋幼湘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那天罗秀琳说，是有人替她把严志邦背回来，还交代她送医院。 为什么他不自己送，这个人是不是魏闻东？ 还有最叫宋幼湘生气的，刚来那一段时间，她几乎天天在火车站，魏闻东竟然能一直忍着不现身。 想到自己坐在车上啃资料的时候，魏闻东可能靠在火车站某根柱子上看着她，宋幼湘心里就…… 想揍魏闻东一顿。 第六百四十四章 我心大喜，与你分享 学校开学的时候，宋幼湘还在调研组，保守估计，她起码还要再呆一个月才能回京。 这时候沪市传来了好消息，汽车合资项目初步达成一致，不过外资有自己的野心，华方也有自己的坚持，距离项目落地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宋幼湘是晚上十一点多接到徐叔青的电话。 “我真的很高兴。”徐叔青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但能听得出来，他此时情绪激动。 这个点，他可能是刚出席晚宴回去。 “你知道吗？我们国家生产的零部件，完全达不到桑塔那汽车的配套标准，没有一条生产线是合规的……”徐叔青声音陡然低沉下来。 “能用上的，竟然只有轮胎、收音机这样的小东西……德方代表考察过情况后，毫不掩饰对我们的轻视和嘲讽，我们国家，真的，真的太落后了！” 助理的声音传过来，“先生。” “我没事，我是高兴。”徐叔青挥了挥手，他的身体他知道，并不敢贪杯，只小抿了几口。 他只是高兴，高兴得有些失态了而已。 只要合作达成，这一切都会被改变，被彻底地改变。 “三哥，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国家已经苏醒了过来，他已经看到了和世界的差距，我们都在努力。”宋幼湘轻声安慰徐叔青。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他苏醒了过来，他终于不再糊涂，不再沉睡……”徐叔青声音越来越低，他抬头看着酒店富丽堂皇的天花板。 这家酒店关闭了许多年，被挪作他用，今年才重新装潢恢复营业，专门用来接待外宾 。 徐叔青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很晚了，没有打扰到你吧，赶紧去休息吧，晚安。” 情绪稳定下来，徐叔青才意识到自己这通电话打得有多突兀。 “没有，我在整理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还没有睡。”宋幼湘声音轻松愉快，电话那头，徐叔青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不过三哥你要早点休息是真的，晚安。” “晚安。”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徐叔青轻轻挂断了电话，他没有立时回房，手放在电话机上，但按了两个号码后，又把话筒放了下去。 虽然现在英国是下午四点，但越洋电话极其麻烦，想了想，徐叔青还是没有拨出这个电话。 接下来的谈判不需要他再坐阵，他明日便可回京市。 “明天早上去一趟墓园。”徐叔青休息前交代助理，让他安排明天的行程。 助理脚步顿了顿，点头应下后，才轻轻关上门。 这一夜，或许是因为那一点酒精的缘故，徐叔青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第二天一早，徐叔青在酒店的花园里剪了几枝花，简单又郑重地拿报纸扎好，才换上西服前往墓园。 …… 宋幼湘第二天早上醒来，也迫不及待地跟调研组的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真的吗，我打电话问问。”李教授脸上的激动不比宋幼湘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匆匆去打电话。 沪市同样有调研组进驻，开展各项工作，李教授很快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虽然就大重汽车国产化这一点，还需要进行长时间的拉锯，但确实已经初步达成意向，已经签了初步协议。 想到先前被通佣拒绝，再到现在，这一步总算是跨出去了，大家都非常激动。 “今天下午咱们放半天假，大家自由活动，放松一下。”李教授高兴地给学生们放假。 来了宝安这边这么久，大家几乎就没有休息过。 他们这些老头子无所谓，年轻人跟着他们憋得太久了，宝安这边经济已经略有起色，因为临近港城，娱乐活动也比内地要稍多一些。 “想去看电影的看电影，想去集市上逛逛的，也都去看看，不过最好不要单独行动，大家结伴同行。”旁边另一位教授也开口。 前阵子公安才特意上门嘱咐过，大家要放松一下，但也要注意安全。 难得有半天假期，年轻的几个凑到一起研究起来。 宋幼湘没有特别想去做的事情，她听大家的意见，“我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给大家开车。” 第851页 最后大家一商量，先去看电影，然后去集市上买些能储存的东西，给家里邮过去。 现在集市开放，确实有许多农副产品值得购买，唯一可惜的是，现在水果不耐存储，没办法往回寄。 这边的水果品种丰富价格便宜，调研组的工作虽然累，但水果也真没少吃。 下午宋幼湘跟大家一起活动，寄完东西后，大家还一起去医院看了小秀珍。 罗秀琳鬼精不招人喜欢，但小秀珍却是极招人疼的。 “这要是一直找不到人，你不会真把这孩子带回京市吧。”郑向阳替宋幼湘发愁。 距上次去公安局到现在，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看情况，很大的几率是找不到人了。 “我准备找人收养，也有在了解这边的福利院登记意向领养的家庭，具体怎么办，得考察过后才能决定。”宋幼湘已经提前准备起来。 现在的福利院，比起后世多是残障病重的儿童的孤儿院，正常的孩子占比还是比较多的。 也有许多家庭通过福利院进行领养，宋幼湘已经在考察接触。 本来宋幼湘是不着急的，但唐桂香过问了罗家姐妹的事，宋幼湘就在联系了，没有人比宋幼湘更清楚，唐桂香有多善良。 如果唐桂香知道小秀珍的情况，她一定会主动收养。 但是不行，唐桂香和严志邦的负担已经够重了，双方的家庭，严志邦战友的双亲及遗孤，这都是他们夫妻主动担在肩上的责任。 而一旦收养小秀珍，唐桂香肯定会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如果是别人这样对小秀珍，宋幼湘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交给对方收养，但唐桂香，宋幼湘舍不得。 所以，这个坏人宋幼湘来当。 第六百四十五章 余佑德 找领养家庭，不是有人想领养，就把孩子交给他那么简单的事，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来的事。 再加小秀珍还要治腿，考察的时间还有很长。 宋幼湘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就看到小秀珍在讨好地冲着调研组来看她的叔叔阿姨笑。 那个笑容该怎么说，明明不想笑，却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的笑容。 宋幼湘心口一滞，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走病房。 “阿姨。”小秀珍看见宋幼湘，脸上的笑容更加讨好起来，眼睛像小鹿一样，湿漉漉地看着宋幼湘。 宋幼湘点了点头，轻轻地揉了揉她细软的发顶，小秀珍冲宋幼湘笑得更卖力起来。 短暂地休息半天过后，调研组的工作依然繁忙而有序。 虽然每天都会有新的数据和文件要处理，但在长期高压学习的锻炼下，宋幼湘的工作效率远比一般同学要高。 一般完成工作后，宋幼湘会看无线电专业的书，或者提前完成一些划分给她的工作。 如果联络处的车在的话，她会教其他人开车。 “小宋，收拾一下，跟我去趟羊城。”李教授习惯性地叫上宋幼湘。 这次去羊城，是国外芝大经济学学者来华访问，地点定在了羊城，李教授去参加交流会的。 交流会有两天，宋幼湘带了身换洗的衣服，去联络处借了车，就和李教授等人赶往羊城。 白海波立马就申请了往羊城跑的任务。 他到这里来，主要任务是保护宋幼湘，联络处的工作有工资补贴，但宋幼湘的安全更重要，不能本末倒置。 蛇口在争分夺秒地建设当口，羊城也在跟紧步伐，港商投资建设的白天鹅宾馆，还有其他基础设施，也正投入紧张的建设中。 路过宾馆工地的时候，宋幼湘看到七八个外国人站在路边，同几个华人面孔在交谈着什么。 说交谈也不是，他们边说，还边比划着，沟通似乎并不顺畅。 “我们下车看看。”李教授坐在车里看见，叫宋幼湘停车。 宋幼湘将车停到路边，同李教授几人一起下了车，走向那些人。 不要小看了李教授他们这样老一辈的学者，都是非常厉害的，像是李教授，就精通英文、俄文和日文。 走过去一询问，果然是芝大的学者团，他们在问路，但工地的工头跟他交流却很有些为难。 看到李教授几人来，急得满头大汗的工头才松了口气，急切地道，“你们跟他们讲话吧，我们实在是听不懂。” 李教授问清楚他们原本是要回宾馆，但一时兴起在附近转了转，就迷了路后，李教授盛情邀请几位学者坐车一起返回宾馆。 宋幼湘现在的角色就是学生，跟在后头听着就行。 然而李教授热情邀请，却遭到了学者团的拒绝。 国外文化人的拒绝也是彬彬有礼的，但看得出来，他们是对风尘仆仆的面包车不满意。 “既然如此，小宋你替他们指一下路吧。”被拒绝后，李教授没有勉强，也没有露出不悦的神情，而是十分有风度地让宋幼湘指明道路。 宋幼湘拿出公路书，把现在的位置指给学者团的代表看，其实转过一条街道就是了。 说话的时候，宋幼湘注意到，学者团里率先表示跟李教授一行回宾馆不合适的，是一位年轻男同志就是华人面孔。 他衣着讲究，神情却游离在人群之外。 “这位小姐，能把这本公路书留给我们吗？”宋幼湘指完路，准备把书放回车里，那位年轻的华人男同志开口。 第852页 是一口地道的美式英语。 宋幼湘不喜欢对方脸上笃定的神情，她微微一笑，“不能，这是我的工具书，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去新华书店购买。” 从来到华国起，就一直被人供着，从来没听过一个不字的男青年脸色有些难看。 宋幼湘虽然直接拒绝，但给出了合适的建议，态度无可挑剔。 就连旁边站着的外国学者也没觉得她的回答有任何问题，还十分有兴趣地同男同志问起“新华书店”是什么样的地方，位置在哪里，可不可以去参观。 “教授，我们先走吧。”宋幼湘喊李教授上车。 李教授笑着上了车，宋幼湘没有迟疑，发车离开，到达宾馆后，李教授同羊城这边负责接待的官员去会议室谈话，宋幼湘停好车后，去安排入住的事。 等她办好入住，刚刚遇到的学者团也正好回到宾馆。 宋幼湘还没转过身来，就听到男同志用普通话安排宾馆接待人员安排午餐。 宋幼湘转过身来，看向刚刚那位男同志。 “没有礼貌。”男同志也看到了宋幼湘，他表情微有变化，低声吐槽了一句。 宋幼湘轻哼一声，“我的礼貌只给有骨气的人。”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华人男同志看着同胞在外国人面前出丑，宋幼湘就瞧不上他。 “你什么意思！”男同志眉头拧起来，看架势像是要跟宋幼湘动手。 宋幼湘打量了他一眼，“字面上的意思，同志，注意风度，你高贵的教授们，就在不远处看着你呢。” 男青年脸色不佳，看着宋幼湘目光不善。 “佑德。”没等他再开口，有人从宾馆楼梯上下来，勾住男青年的脖子。 下楼来男同志也看到了宋幼湘，他打量了一下宋幼湘，又看了下好友难看的脸色，笑着同宋幼湘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詹士朗，佑德的同学，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宋幼湘，和教授来参加交流会的学生。”对比起来，这位男同志的态度就要正常得很多。 听得出他中文不好，但努力在说。 都是学生，詹士朗又是个话多热情的人，他主动邀请宋幼湘一起吃饭，还征询了谈完话过来的李教授。 李教授是很乐于看到宋幼湘多交朋友的，挥手示意宋幼湘自行安排。 “佑德是心情不好，并不是有意冒犯，他这次回来，是寻亲的。”詹士德话多到让宋幼湘意外，余佑德愤怒的地步。 “闭嘴！”余佑德。 宋幼湘扬了扬眉头，詹士朗则是耸了耸肩，“你要找人，光靠自己的记忆没有用，还是要找这里的人帮忙才行，宋同学肯定会乐于帮助我们的。” 余佑德看了眼宋幼湘，目光警告地看向詹士朗，“你要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说这样话。” 意识到余佑德是真的生气，詹士朗目光有意外也有不解，他困惑地看向宋幼湘，宋幼湘只回了他一个看不懂意思的微笑。 交流会在下午就开始了，宋幼湘坐在教授身后旁听记录。 这时候国内正处于开放又不开放的状态，芝大的学者团参观的地方都是有限制的，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外国人，就格外松泛。 反而因为他们是外国人，某些规矩卡得特别死。 华方负责人打圆场的功夫炉火纯青，有些为难的要求，经常被四两拨千金就带了过去。 但专门搞研究的人，是极善于从细节处发现问题的。 宋幼湘听着芝大教授的发言，他们出奇不意的切入点，给了她很多启发。 “记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你有能力改变现状吗？”会议结束，宋幼湘略靠后一些门，又听到了余佑德的冷嘲热讽。 宋幼湘看了一眼对方，神色冷下来，“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的。” 被宋幼湘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余佑德脸色难看，浑然忘了，他是先挑衅的那一个。 先撩者贱。 “余同学，把不好的情绪发泄在无关的人身上，是非常没有品德的一件事情！”宋幼湘直言道。 余佑德脸色胀红。 见他无话可说，宋幼湘拿着自己的笔记本离开。 “你懂什么，那些工头站在路边上，不关心工程进度，不监督工程质量，只要那里研究下工后要去哪里快活，比较谁生的女儿可以随意遗弃，谁生的儿子多，就是更有本事！”余佑德追上来，“他们难道就有品德吗？” 余佑德说的普通话，但因为情绪激动，成功叫停了走在前面的双方教授。 “佑德。”詹士朗追上来，担心地拍了拍余佑德的肩膀。 李教授看向宋幼湘，宋幼湘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可以解决，李教授这才看了眼余佑德后，面向芝方学者团，邀请他们一同离开。 宋幼湘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表情严肃地看着对方，“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那我向你道歉。” 没想到宋幼湘会这么轻易道歉，余佑德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脸上盛怒消失，整个人干瘪下来。 “但同样，你也要为自己的出言不逊道歉。”宋幼湘又道。 余佑德眼睛瞪起来，果然宋幼湘不是个吃亏的主，竟然还要求他道歉。 但宋幼湘的目光没有半点退让的余地，余佑德张了张嘴，“我道歉，对不起。” 第853页 既然双方都各退一步，自然是握手言和。 “宋同学，你觉得华国现代化最大的困难是什么？”詹士朗也注意到会议上，宋幼湘一直在写写划划，他非常好奇宋幼湘会有什么样的见解。 无论哪个国家、学校，能被教授带在身边的学生，无外乎都是极其优秀出挑的。 宋幼湘想了想，“摆在表面上的，自然是外资外汇，但最根本的，是没有人才。” 人才，才是兴国之本。 余士德有些意外地看了宋幼湘一眼，这些天他们考察了不少地方，见到了各式各样的民生百态，同当地的官员打的交道也很多。 尤其是那些主持一方事务的官员，他们大多“无知透顶”，却又满肚子让自己志得意满的指导意见。 所有的沟通交流中，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人才的断层，才是阻碍发展最根本的问题。 “怎么会没有人意识到，今年已经是国内恢复高考的第三年，现在你们或许有很多偏见，但过不了几年，你们一定会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华国的改革。”宋幼湘持不同意见。 只不过人才培养需要时间，现在各部门单位的顶梁柱还要再撑几年罢了。 她坦然承认现在的不足，但又对未来充满期许。 余佑德没有泼宋幼湘的冷水，他和詹士朗及宋幼湘一起交流专业问题，互相推荐书籍。 得知宋幼湘这边有些专业书籍购买不便，詹士朗拍着胸口表示，回国后会给宋幼湘寄过来，并一定要求宋幼湘留下地址。 他有的书可以直接送给宋幼湘，没有的则需要宋幼湘自行出资购买，他很乐意跑腿。 “詹士朗从小在国外长大，外国都是这样，算得很清楚。”余佑德担心詹士朗说得过于直接，虽然宋幼湘脸上表情没有异常，但还是替他解释了一句。 宋幼湘点头，笑着道，“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能帮忙跑腿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国人也不是什么便宜都占的。” 余佑德词穷，被宋幼湘怼得有些嘴拙。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宋幼湘摊了摊手，她只是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以免余佑德再有什么偏见。 握手言和后，宋幼湘也了解到余佑德为什么心情不好。 交流会过后，芝大学者团将经由港城回国，他也要跟着一起回去，但他寻亲的事却一点着落也没有。 “如果你需要，我或许可以帮你留意。”宋幼湘率先开口，免得余佑德羞于开口。 詹士朗眼睛一亮，捅了捅余佑德，“佑德！” 余佑德苦笑一声，这才跟宋幼湘说起寻亲的来龙去脉。 他是十六年前，他六岁那年被父母卖掉的，中间辗转被一对国外夫妇收养，当时和他一起卖掉的还有仅大他半岁的姐姐，这次回来，他就是想找到自己的姐姐。 “姐姐被卖掉是因为是女孩，我被卖掉是因为天生带着遗传病，当然，现在我的病早就治好了。”余佑德脸上表情嘲讽。 六岁已经有了记忆，余佑德永远记得，国外夫妇看中的是姐姐。 但姐姐却以非常绝决的方式，把机会让给了他。 第六百四十六章 坏事了 时间已经过去十六年，余佑德一直没有机会回国内寻找，直到今年年初，教授突然公布来华考察的议题，他全力争取，争来这个机会。 “大你半岁？”宋幼湘扬了扬眉。 余佑德拿起勺子，搅了搅杯子里褐色的液体，“她是我大妈生的，只比我大半岁。” 宋幼湘微微点了点头，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虽然早在民国时期就已经实行一夫一妻制，但因为落后，许多人的封建思想并未完全根除。 就是现在，各种封建毒瘤，苛刻的思想教条，依然束缚着大部分的人。 余佑德记忆很好，六岁时期发生的事，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记得自己和姐姐最后分开的地方，就是在羊城。 但即便如此，姐姐在他记忆里停留的痕迹却不算多。 六岁前身为家里的男丁，他日子过得并不差，查出病来后，才被嗜赌的父亲放弃。 “我只记得我九姐叫九丫。”余佑德脸上表情有些失落，然后他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我姐从眼尾到嘴唇上一点的位置，有一条贯穿疤。” 想起那段记忆，余佑德脑子里的画面只有一片血红。 当时国外夫妻一看到他姐，就夸她可爱，十分喜欢她，想带她回家，但他姐姐却用簪子把脸给划了。 当时一行人匆匆赶去医院，他记得医生说会留疤。 “我对姐姐的亏欠永远无法弥补。”余佑德眼晴垂下来，正是因为姐姐的退让，他才能被养父母带去国外。 能够在正常和谐的家庭中生活，是一件多幸运的事，养父母替他治病，送他去学校，培养他的兴趣爱好，直至今日。 没回国前，余佑德也幻想过，姐姐勤劳肯干，或许也会被条件合适的家庭收养，姐姐那么聪明，或许会有个平凡但还算顺遂的人生。 但回国后，目睹了国内的情况，了解到一些社会现实后。 余佑德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我对老家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老家人口很多，我随母亲同祖母与父亲一起在城里生活，家里还有个很小的弟弟……大妈是个永远穿着黑衣黑裤，面容严肃愁苦的女性。”余佑德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 第854页 宋幼湘沉默地听完，最后才问，“如果找到你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带她去国外，跟我一起生活。”余佑德有些激动。 但余佑德在宋幼湘的目光下节节溃败，带姐姐去国外生活，他要怎么带，姐姐是不是会愿意。 甚至有了他这个海外关系，会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 芝大的学者团访华，为什么从年初提出，直到现在才成行，是因为华国的审查非常严格。 甚至他们到了这边后，出行也多有限制。 他要寻亲的事，这边的负责人很积极，但余佑德觉得对方只是态度积极罢了。 “如果你现在还要依靠养父母生活，就不要说这样的话。”宋幼湘看着余佑德，缓缓开口。 等到余佑德露出失落的表情，宋幼湘才微微扬起笑容，“如果你真的想找你姐姐，我建议你学成后，可以考虑来华国工作几年。” 余佑德看向宋幼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詹士朗也是一脸疑惑地看着宋幼湘。 “现在高校间已经搭起桥梁，学生可以交换学习，学有所成的优秀学生也一样可以来华执教的嘛。”宋幼湘笑眯眯的。 对余佑德的初印象虽然一般，但不可否认，余佑德本身就很出色。 他跟在芝大教授身边，并不是因为是华人面孔才被带过来，而是因为他够资格。 他在经济学方面的一些观点，也确实很有见地。 “我承认我的私心，国内急缺人才，但我也有为你考虑，你看，你回国亲自找，是不是会更有诚意一些，你在国内的社会地位，在找到你姐姐后，也更能给她庇护，你说是不是？” 余佑德有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或许是寻亲心切，宋幼湘的话仿佛带着魔力，竟然隐隐将他说服。 见他表情变化，宋幼湘再下一剂猛药，“余佑德，我说话直，但我希望你认真听一下，无论你之后怎么决定，做决定前，我希望你考虑一下，找到你姐姐后，你要面临的问题。” 余佑德看向宋幼湘，认真倾听。 “国内环境对女孩并不友善，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也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找到她后，如何面对你们之间的人生差距。” 人是会后悔的，无论做出任何选择，都会对另一条路上的风景有向往。 如果没有找到，那仅仅是支撑生活的幻想而已。 找到后，谁也无法控制人心的方向。 “如果你考虑好了，可以面对，欢迎你回国内工作，如果你面对不了，我建议你一开始就不要找。” 宋幼湘以退为进，她的话没有劝退余佑德，反而坚定了他接受宋幼湘关于回国的建议。 他想给自己几年时间，解决掉心里的遗憾。 “在你回国之前，我会尽力帮你打听消息。”宋幼湘笑着道。 以前海外关系让人避之不及，但再过个一两年，海外有关系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余佑德对宋幼湘万分感激，詹士朗则是看看宋幼湘，又看看余佑德，想说什么又没能及时说出来。 …… 在羊城遇到余佑德和詹士朗，对宋幼湘而言，不过是出差途中，结识了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大家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能不能成为朋友，还要看以后。 不过宋幼湘个人是很希望把余佑德拐回国的，所以她会尽力替余佑德寻找。 至于詹士朗，这是个没有拘束的年轻人，或许他会一时兴起跟着朋友一起来华国呢。 两天的交流会结束后，宋幼湘同李教授回到宝安。 本来宋幼湘是打算回来后，赶在唐桂香他们转院回驻地前，再去看望一次。 结果她从羊城开车回到招待所，还没下车，就先看到了坐在招待所屋檐下的唐桂香。 坏事了。 第六百四十七章 石破天惊 果然，车驶进院子，唐桂香就站了起来，目光严肃地看着宋幼湘下车，走到她面前来。 “……”宋幼湘宛如犯了错的孩子，在唐桂香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以宋幼湘对唐桂香的了解，她如果来了这里，她又不在的情况下，肯定会跟人问问罗家姐妹的情况。 问题就在这里，宋幼湘只骗了唐桂香，但没有封别人的口呀。 “你都知道了？”宋幼湘问。 唐桂香看着宋幼湘，心里揪着难受，明明宋幼湘是为了她好，但被她发现还要小心怕她生气。 她何其有幸，这辈子能和幼湘成为朋友。 “嗯。”唐桂香上前抱住宋幼湘，“带我去见见那个孩子吧。” 宋幼湘叹了一口气，千算万算，没算到唐桂香会来找她，现在也只能领着唐桂香去医院看小秀珍了。 得知宋幼湘打算给小秀珍找领养，唐桂香有些沉默。 “如果可以找到合适的人收养，对小秀珍来说，不是坏事。”宋幼湘还想尽尽最后的努力。 这个社会上，有许多孩子被收养，但过得不好，但还有一定比例的孩子，遇到了好的养父母，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宋幼湘别的不敢保证，但她她至少能保证两点，在挑选收养人的时候，会尽量考虑好各方面的情况，在小秀珍被收养后，会适当关注她的生活情况。 唐桂香点头，“嗯，我知道，按你说的办，我今天先去看看孩子。” 第855页 宋幼湘侧头看了唐桂香一眼，叹了口气。 话是这样说，但唐桂香这会明显就是在敷衍她，说不定心里已经在考虑自己收养小秀珍的事。 现在没有跟宋幼湘直说，一是唐桂香就是这样的性格，不是什么都往外说的那种，再就是可能这事需要跟严志邦考虑一下。 问严志邦的意见？ 宋幼湘想抚额，这夫妻两个，一个比一个善良，也更重情重义，问了就一个答案。 养，自己吃糠咽菜也不会苦孩子。 “你别叹气呀。”唐桂香听到宋幼湘叹气，就忍不住替自己解释起来，“我其实是有考虑的，桂枝的情况你知道吧，她以后未必能结婚，我一直有替她收养个孩子的想法。” 这个念头是唐桂香突然想到的理由，但话说出口后，竟然觉得十分合适。 “桂枝现在生活可以自理，也有父母，我和她姐夫，但父母会老，我和她姐夫也未必能看护她一辈子，如果她能结婚，孩子就放在我这里养着，如果不能，她以后也有个后代，老了也有人照顾，是不是？” 宋幼湘倒是没有想到过唐桂枝。 但想了想，宋幼湘摇头，“这事说到底，还是你们养，孩子你们养的跟你们亲，等她长大，凭什么多背这个小姨负担。” 宋幼湘是后世随着时间流逝，几番改变与时俱进的想法。 但她这样的想法在唐桂香看来很不可思议，“我们是替桂枝收养，桂枝就是她的妈妈，等桂枝老了，她肯定要照顾桂枝的呀。” 这时候，家是很重要的单位，像长兄为父，长姐为母这样的话，还不是还不是半褒半贬，带着嘲讽意味的词。 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帮扶，子女辈赡养没有能力独自生活的父母的兄弟姐妹这样的长辈是很常见的事。 这是中华传统美德，极为常见。 “等小秀珍的腿治好再说，这件事，你不能替桂枝做决定，你要先问桂枝的意见，也要问江父江母的意见。”宋幼湘道。 唐桂枝未来许多年，应该都会在江父江母身边，如果可以，宋幼湘希望这个孩子由唐桂枝自己养。 这样的话，肯定要征得江父江母的同意。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事江父江母未必会同意。 “我会跟江叔叔他们沟通。”唐桂香点了点头，“对了，还有医药费的事，这钱不能由你付。” 宋幼湘没承罗秀琳姐妹半点恩情，反倒被罗秀琳算计拖累，治疗的费用于情于理都不应该由宋幼湘来出。 不过话说出来，宋幼湘只是看了唐桂香一眼，唐桂香就不说话了。 她要是跟宋幼湘见外，宋幼湘肯定会生气，唐桂香试探着开口，“我们出一半，总可以吧。” “行。”宋幼湘，真叫唐桂香不出一分钱，她心里肯定一直记着这事。 到了医院，唐桂香一见着小秀珍，就觉得，不应该把这么可怜的孩子交给别人。 宋幼湘看着唐桂香红红的眼睛，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姐夫说，他昏迷的时候，一直有只小手在给他擦脸，用湿毛巾给他降温。”唐桂香道。 宋幼湘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严志邦脸上对比起来还是干净的，不然她认人还得费一番功夫。 至于降温……宋幼湘不让自己去想泡在污水里的不明物。 严志邦能活下来，只能说是福大命大。 看过小秀珍后，唐桂香去市集等医院的车回去，她出来前问过医院，说下午五点会有车路过这边，可以捎上她。 至于小秀珍，现在严志邦的伤更加紧要，她暂时顾不上，只能先交给宋幼湘，留在医院照顾。 送走唐桂香，宋幼湘回了医院，小秀珍现在已经能扶着床杆站起来了，但腿还是没力，走两步就会坐下去，像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儿。 不过在医院治疗这段时间，宋幼湘来得次数虽然不多，但钱和物资都安排到位，护士把她照顾得很好，养白净了许多，也胖了些。 “阿姨。”小秀珍又向宋幼湘露出那种讨好的，你不要抛弃我的笑容来。 宋幼湘摸了摸小秀珍的脑袋，“好好听护士姐姐的话，早点好起来，早点……去新家。” 结果已经不需要去猜测了，宋幼湘接受现实，大不了以后唐桂香孩子的吃穿用度，她都包了。 九月底，宋幼湘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报纸上突然石破天惊般地刊登了一则社会新闻，闽省重大拐卖人口案告破，抓住犯案人员二十余人，解救女性儿童共计六十余人。 第六百四十八章 这么快把我卖了 闽省的拐卖人口案？会不会就是罗五牛几人牵涉其中的那个案子。 如果是，那会不会有罗秀琳的消息。 虽然当时罗五牛已经说了，罗秀琳早在出宝安后没多久，就独自逃离，但一个才七岁多的孩子，万一没有逃得掉呢？ 宋幼湘看完报纸后，决定去趟公安局问问情况。 “就知道你得来。”宋幼湘在公安局门口遇到了办完事出来的麦大哥麦友华。 麦友华在联络处工作，平时跟调研组的接触也多，罗秀琳姐妹的事，他也有听说过。 孩子可怜归可怜，跟宋幼湘又有什么关系。 “要是需要联络福利院，找我啊。”麦友华也没说什么劝说的话，主要这事也不好劝。 第856页 劝宋幼湘不管吧，孩子能遇上宋幼湘这样的好人是她的运气，劝宋幼湘管吧，对宋幼湘也挺不公平的。 不过麦友华的态度还是放在这里的，反正宋幼湘要找福利院，直管找他就行。 他明显很赶时间，也顾不上跟宋幼湘多寒暄，脚步匆匆撂下这一句，就往车那边去了。 宋幼湘只来得及同他打个招呼。 结果就在宋幼湘要进办公楼的时候，拉开车门站着的麦友华又喊住了她，“我这记性，你这两天就得回京市了是不，明天到联络处吃个午饭，大家一起聚一聚。” 调研组会由一个教授带几个临近毕业的师兄师姐留下来，李教授几位回京主要是做报告，顺道送宋幼湘他们回去。 回程的火车票是联络处负责安排，所以麦友华知道宋幼湘的行程。 宋幼湘点点头，灵光一现，想起余佑德的事，忙扬起手来，“麦大哥，你稍等一下，有件事要麻烦你。” 要找人，除了公安，还有谁比在联络处负责人事的麦友华更适合。 麦友华是本地人，家族势力很大，祖父辈在本地十分有威望，做为麦家十个孩子里唯二的男丁，麦友华本身又脑子灵活会来事。 招商局的领导力排众议，把麦友华安排到了联络处上班。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英明，许多和当地人打交道的事，由麦家祖父出面说和，往往事半功倍。 麦友华自己也抓住了机会，现在在联络处也算是独当一面。 “行，这么明显的特征，我帮你注意。”麦友华没有二话。 也就是开口的人是宋幼湘，这要是别人，麦友华可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帮这忙。 宋幼湘这小同志吧，对麦友华的味口，有什么误会直接跟你说开，不是那种哼哼唧唧的性格，本身是个文化人吧，但干活从来不拈轻怕重，利落。 宋幼湘提的这事吧，这不需要他刻去找，心里有这事就行。 一般情况下，路人要是遇到个脸上有疤或者有胎记的人，哪怕只是余光看到，心里也都会过那么一下，印象别比的路人要深。 宋幼湘道了谢，麦友华这才上车离开。 公安局里，负责同闽南公安联络的同志帮宋幼湘查了即将遣返人员的花名册。 “这是今天早上才送过来的名单，没有罗秀琳这个名字。”也就六个名字，姓罗的有，但没有罗秀琳。 听到答案，宋幼湘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罗秀琳虽然不负责任地把妹妹丢在医院，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宋幼湘多少会担心她的安危。 而且，一定要罗秀琳负责任的话，那也得她平安回来，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从公安局出来，宋幼湘回了招待所，给医院那边通了电话，跟医生聊了一下，带小秀珍去京市治疗的事。 能够去京市接受治疗，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京市的医疗条件比他们这边好到不知道哪里去，医生非常赞同。 这也侧面证明，宋幼湘不会丢下小秀珍不管。 医生确定没问题，约好去接孩子的时间，宋幼湘挂断了电话。 刚刚挂断，电话就响了起来。 “宋小姐，帮我接下电话……”前台的声音从厕所间传来。 宋幼湘拿过前台电话登记本，顺手接起电话，“你好，这里是友谊招待所，请你有什么需要帮您转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却也不是全然安静，呼吸声略微有些重。 “……喂？”宋幼湘。 “是幼湘吗？”魏闻东不敢相信，电话打过去，竟然正好是宋幼湘接到。 本来他只是打算给宋幼湘留个言的，他现在的情况，能打这个电话，下一个电话，可能就没有条件打了。 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宋幼湘的语气过于官方，但她的声音，魏闻东又怎么可能认错。 宋幼湘手一紧，“是我，你现在在哪里。” 几乎是下意识地，宋幼湘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魏闻东听着，忽然笑起来，心情难得地轻松，“白哥这是没在你手下过一个回合吗？这么快就把我给卖了。” 这个时候，魏闻东竟然还能给她开玩笑。 难道听不出她生气了？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听到魏闻东的笑声，宋幼湘心里那点怒气，也渐渐烟消云散。 本来见面的机会就不多，好不容易能联系上，宋幼湘并不想把时间花在生气和被哄上，没有意义。 “白哥说京市有人跟着我，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不跟我说？”宋幼湘问魏闻东。 这事白海波说不清楚原由，魏闻东或许能给她答案。 听到这话，魏闻东沉默了几秒钟，他一沉默，小隔间后头排队的人就会敲一敲门。 “我在京市撞见对方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是跟踪你的，等我离开京市，就没有条件跟你联络了。”魏闻东轻声开口。 当时魏闻东两次遇到同一个人，对方坦坦荡荡，碰到魏闻东还笑着打招呼，对方身上的气质，和吴响几个如出一辙，魏闻东没有多想。 在离开京市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人肯定不是禇岁山的人，别看褚岁山在单位小有权力，但跟吴响他们这类人打不上交道，身边都是如陈东标那样的匪类。 第857页 虽然没有感受到恶意，但事关宋幼湘，魏闻东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他辗转给吴响他们拍了密电，把这件事委托他们处理。 去京市的人是白海波，魏闻东也是这次在宝安跟对方见面才知道。 第六百四十九章 是哭还是笑 据白海波所说，他到京市后不久，那人就撤了，没再出现。 综合来看，是友非敌。 其实魏闻东心里，是有怀疑的人选的，但他并不想跟宋幼湘说。 “这事先放一边，你现在什么情况。”宋幼湘没有在一个问题上过分纠缠。 她听得到魏闻东那边催促的敲击声。 再者，招待所这边的电话也不是私人电话，万一别的电话打不进来，会耽误事。 魏闻东笑，“你看报纸了吧，再过不了多久，我应该就能回学校了。” 有些事不好说得太过直白，只能隐晦地传达。 能回学校，也就意味着褚岁山的事能够告一段落，魏闻东不必再像现在一样，不知所踪，归期不定。 宋幼湘眼睛一亮，“好，在你回学校之前，一定要注意安全，保重好自己。” 没有疑问，只有确定。 魏闻东看了眼时间，心里只恨时间流逝得太快，不能多停留久一点。 “我要挂电话了。”魏闻东轻声开口。 宋幼湘看了看时间，三分钟，“我后天回京市，你好好的。” 刚刚有多开心，现在魏闻东的情绪就有多低落。 一个电话并不能缓解思念，只会让时间变得更加难熬。 魏闻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宋幼湘看不见，忙出声，“好。” 宋幼湘手紧了紧电话后松开，移开话筒准备挂断。 “想你。” 宋幼湘动作顿了顿，想细听时，电话那头只有嗞嗞的电流声。 难道是幻听了？ 魏闻东表达感情的方式一直很含蓄，永远都是做的比说的多，这不像是他会说的话。 正在这时，李教授从外头回来，看到宋幼湘就跟她招手，宋幼湘来不及确认，挂断了电话。 听到话筒里的嘟嘟声，魏闻东心里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从小隔间里出来。 排队的男人十分不客气地挤进去，不满地抱怨，“钱多得烧的，电话都给打烫了！” 魏闻东没理这种人，他现在心情好得很，懒得跟这种人计较 ，付了打电话的费用，双手揣兜出了这家提供电话的小单位。 褚岁山在闽南的窝点被端了个一干二净，虽然还没把褚岁山给挖出来，但是迟早的事。 近段时间，褚岁山肯定要想尽办法抹平跟他有关的线索，并夹紧尾巴做人。 至于阿昆兄弟的家族这边，从他们知道家族有人和褚岁山勾结，坑害本族的儿童，少女后，正忙着抓内鬼的事，根本顾不上他这么个外人。 好想快点去京市，好想见到她。 …… 李教授找宋幼湘没什么事，就是叫她明天上午跟着出席一个接待港商的会议。 会议结束后，他们在这边就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安排了。 第二天，开会，去联络处吃饭，下午又去接了小秀珍回来，休息了一晚，就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这个孩子，过于乖巧了一些。”李教授的座位就在宋幼湘的对面，他看着乖乖坐在窗边的孩子，忍不住摇头脑。 许是听到这个爷爷在说自己，小秀珍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李教授，露出个讨好的假笑来。 普通孩子做出这样的假笑，会让人觉得可爱，但小秀珍这样笑，莫名让人觉得可怜和心酸。 “是啊。”宋幼湘摸了摸小秀珍的发顶，小秀珍立马抬头冲她笑。 小秀珍的乖巧和魏棠的乖巧是不一样的。 魏棠是那种文静平和的性格，是为人着想的善良和乖巧，但小秀珍不是。 她的乖巧带着可怜和讨好，哪怕害怕得浑身发抖，也会冲你露出笑容来。 从罗秀琳离开起……不，从宋幼湘在巷子里见到小秀珍起，就从来没见小秀珍哭过。 宋幼湘从护士那里了解到，罗秀琳离开前，带小秀珍离开过病房一段时间，因为很快回来，护士也没有多想。 可能就是在那一段时间时，小秀珍被罗秀琳强硬地灌输了一些东西，譬如，只许笑不许哭。 一般的孩子，没那么容易被塑形，但小秀珍早早就被父母抛弃，由还是个小孩的罗秀琳带着生活，环境苛刻，艰难求生。 宋幼湘其实跟小秀珍说过，可以不笑，但她的影响力显然没有罗秀琳的大，说了一点用处也没有。 “如果你要替这孩子找收养，我帮你打听打听。”李教授叹了口气，把桌上上车前买的黄皮往小秀珍那里推了推，“你剥给她吃。” 推的时候，小秀珍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尽力在冲李教授笑。 李教授扭开脸，不忍再看她脸上不能称之为笑的笑容。 回到京市，魏林川和安宁对宋幼湘带回来的奶娃娃十分好奇，从进门起，就围着她打量。 “姑姑，她这是在笑还是在哭？”安宁指着小秀珍脸上僵硬的笑问宋幼湘。 宋幼湘看了小秀珍一眼，“妹妹是在笑。” 安宁歪着脑袋打量了好一会，“妹妹笑得好难看呀，不过我终于有妹妹了，妹妹，你喜欢玩皮球吗，我把我的皮球给你。” 第858页 小秀珍不说话，就是笑。 这个问题，医生也跟宋幼湘说过，小秀珍因为环境的原因，不太愿意开口说话，要想办法引导她说话。 不然长此以往下去，说话的功能会退化。 宋幼湘不太会哄孩子，但现在有安宁在，这个问题应该能得到一定的改善，当然，这方面的医生也是要看的。 得不到回答，安宁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地跟魏林川商量，要怎么安排小秀珍。 晚上等师母下班回来，看到家里多出来的孩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是出去一趟，就捡了个孩子回来？ 宋幼湘把情况跟师母说明，又说了唐桂香的打算，师母听了后，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口气。 “先给孩子治好病再说吧。” 第六百五十章 连任 师母给宋幼湘介绍了个儿科医生，是安宁的表姨姥姥，医术精湛，口碑极佳。 宋幼湘带小秀珍去医院面诊，林医生给小秀珍做了仔细的检查，然后刷刷开了两张单子。 “要做几个检查，你先去缴费，孩子先放这里。”林医生摸了摸小秀珍的脑袋，拿出颗糖来，笑着道，“秀珍跟奶奶玩啊？” 小秀珍乖乖点头，宋幼湘接过单子去缴费，刚转身，就感觉有一股小小的阻力在扯着自己。 扭头一看，是小秀珍拽住了她的衣角。 见宋幼湘看过来，小秀珍乖巧讨好地冲宋幼湘笑，宋幼湘心里一软，“姨姨去缴费，马上就回来。” 听到这话，小秀珍轻轻放开了手。 宋幼湘压了压马上抱起小秀珍的冲动，快步出办公室，下楼缴了费用回来。 几项检查都不是大的检查，做完后不久就能出结果，林医生仔细看完检查报告。 “孩子原先应该是能走的，现在这样主要是严重营养不良加上环境所导致的佝偻病，之前的治疗方案没有问题。”林医生边说边开药，“每天有没有喝牛奶？” “从送到医院起，每天都有喝。”宋幼湘站在一边，感觉到小拇指被偷偷握住。 林医生点了点头，扶了扶眼镜，“继续喝，每天多带孩子去外头走走，多晒晒太阳，日常饮食注意营养均衡，平时要记得给孩子多按按腿。” 说到这里，林医生看了眼小秀珍，哄她，“秀珍也要自己多走动哦，不能偷懒。” 宋幼湘还没来得及看过去，就先感觉到握着她小拇指的小手紧了紧，低头看过去，难得没见到小秀珍仰头讨好的笑脸。 “林医生，您的意思是……”宋幼湘看向林医生。 该不会是小秀珍已经会走了，但她却一直不愿意走吧。 林医生冲宋幼湘点了点头，“检查结果比较理想，你们要多鼓励，陪着多锻炼。” 主要是干预得早，要是时间拖得久了，影响到了骨骼，后期可能需要通过手术来调整。 …… 打完针，宋幼湘抱着小秀珍从医院出来。 四岁的孩子，应该已经能听懂大人说的话了吧，要怎么跟她沟通呢？ 宋幼湘有些发愁，看着怀里专心玩护士给的小软塞的小秀珍，宋幼湘罕见地有些无措。 大人的事好处理，孩子的问题显然比较棘手。 重不得轻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还担心她听不懂，放之任之，又担心害了她。 宋幼湘不会这个课题，把小秀珍领回家后，把难题交给了师母。 “你先回学校吧，这事我来管。”师母看着宋幼湘好笑，“你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会处理孩子的问题。” 再就是宋幼湘没有时间，她还得回学校，把缺的这一个多月的两个专业的课程都补上。 把小秀珍交给师母，宋幼湘放心的同时，又担心会麻烦到师母。 “你管着我们一老一少也没嫌麻烦。”师母不乐意宋幼湘见外。 宋幼湘笑着挽着师母的胳膊，“那不一样嘛，您可是我师母，安宁是我小侄女儿，是家人。小秀珍的话，主要还是太可怜了。” 家人哪，师母心窝一暖。 她伸手戳了戳宋幼湘的额头，“看来脑子还清醒。” 师母别的不怕，就怕宋幼湘因为小秀珍太可怜，又心疼朋友，最后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如果是别人，师母会夸赞一声大爱有高义，但如果是宋幼湘，师母不希望她把小秀珍养在身边。 魏闻东的人品，现在对宋幼湘的心，师母信得过，要是宋幼湘想养这孩子，魏闻东不会有二话。 但人心会变，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再者，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年轻，为什么要给未来的生活增加不确定性。 小秀珍这样的情况，最好是治好腿，找个没有孩子，能扛住事的好人家收养。 这样才是两全其美的做法。 宋幼湘好朋友的打算，师母也是不赞同的。 按照宋幼湘所言，唐桂枝不是天生愚钝，是后天意外造成，现在也能生活自理，还能照顾别人，那唐桂枝完全可以结婚拥有自己的后代。 若是真的担心唐桂枝以后的生活，不如寄希望于血缘亲情，或者干脆领养无父无母无任何家人的孤儿。 而不是选择这样一个，亲姐姐随时会找上门的孩子。 那个叫罗秀琳的小姑娘不是省油的灯，没必要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能把小秀珍的腿治好，已经是仁至义尽。 第859页 善良过头，就是愚蠢。 最后牺牲的是谁的利益，是自己的孩子！ “我会帮忙留意有需要领养，能接受小秀珍情况的家庭。”师母拍了拍宋幼湘的肩膀，催她去做自己的事，“别在这里腻歪，叫林川他们看见要笑话你。” 这事是个难事，比纠正小秀珍不愿走路的想法还难，但宋幼湘揽下来的事，师母愿意替她操心。 “他们敢！”宋幼湘哼哼两声，到底起了身。 宋幼湘回到学校，办了手续，恢复上课，除了学业上的事情，宋幼湘还得去初晓处理一些工作。 因为初晓早早走上正轨，宋幼湘早就有了卸任社长一职的念头。 初晓成立的初衷，不是成为宋幼湘，或者核心成员的资历，虽然它有这个功能。 考虑到她们这波七七年冬季高考，七八年秋季入学的是特例，宋幼湘多等了半年，在上学期末，提出了一年一选的建议，核心成员可以竞争上岗。 结果，她人不在学校，最后依然全票续任社长一职。 “我们核心成员可以换掉，但身为宁海神针的社长你是万万不能换的。”许随舟就一句话，他们毕业前，社长只能是宋幼湘。 反正他是胜任不了社长一职的，别的同学也不可以。 “除非你把我们视为累赘。”施谦跟在后头，默默地来了招以退为进。 宋幼湘，“……” 行吧，还能怎么着，这个荣誉社长，她就再当当。 “先说好了，我时间很紧，不会有太多时间和精力放在初晓的工作上。” “只要你不卸任，什么都好说。” 第六百五十一章 认错 学习工作，学习工作…… 要不是唐桂香写信来问小秀珍的治疗情况，宋幼湘都忘了唐桂香说好要把小秀珍接回身边的打算。 自然也忘了跟唐桂香沟通，师母这边的打算。 宋幼湘给唐桂香回了信，把小秀珍的治疗情况说了，也说了师母的建议，她希望唐桂香能重新考虑一下当初的决定。 如果唐桂香坚持，她帮忙负担一半。 唐桂香学校医院两头跑，收到宋幼湘信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严志邦都快要出院了。 从宝安转回驻地医院，严志邦让唐桂香回学校读书，拍了电报把严母请了过去照顾。 严母自己过去就算了，还带了严志邦的一个未婚表妹，说是想给表妹在部队找个对象，那些天把严志邦头疼得不轻。 最后只能把严母和表妹重新送回家。 好在唐桂香坚持等严母来了自己再走，不然最后就得留严志邦一个人在医院。 跟单位沟通过后，严志邦再次转到淮市的医院，方便唐桂香回学校继续学业，也能兼顾着照顾他。 至于领养小秀珍的事，这事严志邦是同意的，就是心疼唐桂香，他伤好后回单位，到时候受苦受累的还是唐桂香。 但这事跟严母提过后，老人家坚决不同意。 直言唐桂香要是领养外头的孩子，不如领养严志邦兄弟的儿子，老太太的观念是，亲侄子难道不比外头的孩子靠得住？ 因为这事，还叫唐桂香撞到过老太太私下劝严志邦跟她离婚。 老太太本来就怀疑唐桂香不能生，现在又说领养，就更加认定了这个事实，无论严志邦怎么解释都不相信。 唐桂香再好的脾气，也被婆婆气得不轻，索性严志邦办事果断，很快把人送回了老家。 “小秀珍的事，你怎么想的？”唐桂香收到信后，跟严志邦说起这事。 严志邦正在医院的后院，给唐桂香做书桌。 淮市师范的住宿条件不好，在宿舍的时候唐桂香学习只能在床尾的衣箱上，长期下来，唐桂香的脖子经常酸疼。 严志邦知道这事后，让唐桂香量了尺寸，就研究起可以坐在桌上的学习书桌来。 “或许是我自私，我觉得幼湘师母的建议可行。”严志邦放下刨子，拉过唐桂香的手，坐在水泥砌的花坛边上。 虽然经历了被严母质疑反对，唐桂香一直就没有打消过要收养小秀珍的念头。 唯一改变的，就是替唐桂枝领养这事。 回来后，唐桂香并没有给已经回老家的江父江母去信，她打算自己养这个孩子。 严志邦知道，唐桂香的善良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他。 “妈反对，幼湘也几次三番的劝我，现在你也这样说，我真的错了吗？”唐桂香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的，宁可苦着自己，也要善待他人，施恩不要图报，但滴水之恩要当涌泉相报。 严志邦坚定地摇头，“你没有错，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大家站的立场都不一样而已。” 哪怕是严母，也更希望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当然，严志邦不替自己的母亲辩驳，老人家思想传统封建，对唐桂香确实苛刻。 至于宋幼湘，就完全是替唐桂香着想了。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几十年做人的行为准则，唐桂香过不去的其实是心里那道坎。 她总觉得，小秀珍那样的情况，交给别人都不放心，自己亲自照顾，才是最好。 唐桂香更怕，宋幼湘不想增加她的负担，自己把小秀珍留下。 之前在宝安的时候，宋幼湘不就是这样做的么。 第860页 严志邦拍了拍她的手，“你不是总说，比相信我，还要相信幼湘吗？今年两年战友的孩子成年，我的工资还可以匀一匀……” 说到工资，唐桂香瞪了严志邦一眼，“我不要你赚大钱，有些任务可以不去的，你别老拼命去做。” 严志邦摸摸鼻子不说话，多出任务是有津贴补助，但根本原因并不是这个。 但他也只能拿这个哄着唐桂香，以免她担心。 等宋幼湘再收到唐桂香的信，小秀珍已经会跌跌撞撞地走路了，话也能多说几句，尤其是跟安宁他们呆在一起的时候。 “你一开始，就应该直接把两个孩子送去公安局，而不是替她们做这做那！”徐叔青是最反对宋幼湘决定的人。 罗秀琳为什么有恃无恐地把妹妹丢下，就是因为前面宋幼湘表现得太过善良。 她们有什么功劳吗？把严志邦藏在垃圾堆里，不可能救他的命，只可能延误伤情。 宋幼湘张嘴想解释一二，“当时的情况……” “你别说话，我听了生气！”徐叔青直接让她闭嘴，明显是气得不轻。 宋幼湘，“……” 这会面对徐叔青，宋幼湘有种面对王臹的心虚感，她自己也有些疑惑，论心理年龄，她跟他们比也差不了多少岁，怎么到最后，她莫名就低了一辈呢？ 算了算了，一个叔辈一个哥辈，都是长辈。 徐叔青平缓了一下心情，目光看向宋幼湘，见她老实坐着不吭声，心又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一开始没想管那么多，也知道你没想到罗秀琳会突然把妹妹丢下，但这不是你乱发善心的理由。”徐叔青要替宋幼湘倒茶。 宋幼湘十分有眼色，先一把拿起茶壶，“我知道自己错了，你不要生气，气大伤身。” 认错的速度倒是非同一般的快。 徐叔青看着宋幼湘双手奉到眼前的茶，有心想晾一晾她，到底还是不忍叫她提着心，伸手接过喝了这杯认错茶。 “这事不必叫你师母劳心，我有合适那个孩子的去处，你把人交给我。” 宋幼湘十分疑惑，“哪里？” 徐叔青看向她，一副你犯下如此大错，还有心情刨根问底的架式，宋幼湘赶紧再给续了一杯茶，“都已经做了好事了，索性负责到底嘛。” “港城。” 第六百五十二章 你不要我了吗 对于徐叔青的能力，宋幼湘没有半点怀疑，但如果不能让宋幼湘亲自见见收养人，跟对方谈一谈，她不放心。 “是我的好朋友，一个月后她会随夫抵京，到时候我先安排你们见一见。”徐叔青说到这位朋友，声音明显温柔了一些。 既然是徐叔青的朋友，宋幼湘先放下一半心，剩下一半等见到人再说。 一个月的时间也很合适，宋幼湘可以提前做许多事，就算最后没有缘分，也不影响什么。 从徐叔青这里离开后，宋幼湘先和师母说了这件事。 师母对徐叔青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这是她的个人感观，她并没有明令阻止宋幼湘几个同徐叔青接触。 徐叔青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主动向宋幼湘介绍，应该是对方家庭各方面的条件都合适。 “到时候把人领到家里来，我也一起见见。”师母没有拒绝。 双方都见见，互相选择，不合适也不影响她另外再找别的家庭。 跟师母说好后，宋幼湘打好腹稿，去给唐桂香打电话。 也不知道之前那封信收到后，唐桂香是什么想法，是不是还是坚定地想要收养小秀珍。 如果是，她要怎么说服唐桂香。 善良从来不是错，要求他人善良，慷他人之慨才是错。 电话接通后，宋幼湘尽量用平缓寻常的语气，跟唐桂香说了小秀珍可能被港城家庭领养这件事。 说完，宋幼湘打好的腹稿就准备了上，“桂香姐……” 唐桂香出声打断了宋幼湘，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如果对方人品信得过的话，就把小秀珍交给他们吧。” 这句话过后，电话两头都短暂地安静了几秒。 “我这些天也想了挺多，如果把小秀珍交给我，我肯定能好好照顾她，但我和志邦的条件一般，负担也大，如果有更好的去处，就让小秀珍去吧。”唐桂香想得多，心里的内疚也多。 不光是对小秀珍，还有对宋幼湘。 原本宋幼湘在宝安的时候，就在打听合适的家庭，说不定现在，小秀珍已经在和善之家安稳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是因为她，才拖着宋幼湘，把事情拖到了现在。 “桂香姐，你别有心理负担。”宋幼湘听出了唐桂香声音里的歉疚，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唐桂香努力让自己的情绪高昂起来，因为她的优柔寡断，已经影响了很多人，不能再因为她的情绪，影响到宋幼湘的判断。 “我早想通啦，这或许对小秀珍才是好的，对了，我把提前准备好的一些东西给你邮过去吧。”唐桂香笑起来，“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唐桂香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她抽时间扯布给小秀珍缝了两身衣服，也亲手做好了两双布鞋。 算着时间，把小秀珍接过来的时候，天都凉了，怕孩子不适应江省这边的寒冷，唐桂香特意买了羊毛线。 第861页 毛线衣已经织好了，线裤还差一些，她晚上加点班，早点织好邮过去。 “行。”宋幼湘重重回应，必须行。 大人好沟通，最不好沟通的是孩子，原以为小秀珍才四岁，什么都不懂，但有她不愿意走路的例子在前，宋幼湘打算直接跟她说。 周末，魏棠和魏林川各自去上课外课，宋幼湘抽空带着小秀珍和安宁去动物园。 “姨姨，你不要我了吗？” 虽然小秀珍已经能独立走个一两米，但出门的情况下，宋幼湘基本都是抱着她。 安宁也不吃醋，自己拽着宋幼湘的衣摆跟着走就行，妹妹生病了呢，她是姐姐，要照顾妹妹。 进了动物园，安宁拽着宋幼湘直奔猴山去。 看猴子、看孔雀、看河马……安宁全程都很兴奋，遇到网栏的地方，还主动要求扶着妹妹一起看。 动物园也有华大的照相服务处，宋幼湘一是照顾同学的生意，二是想着留个纪念，领着小秀珍和安宁照了几张相。 拍照的时候，小秀珍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讨好。 “社长？”负责拍照的同学逗了几次，都没有效果，一时有些按不下去快门。 宋幼湘摆了摆手，让他就这样拍就行。 小秀珍唯一一张表情放松自然的，是和安宁手拉手站在一起，被安宁揽在怀里的时候。 拍完照，安宁看时间还早，央求着宋幼湘再去猴山那里。 宋幼湘一同意，安宁就冲了过去，宋幼湘把小秀珍抱起来，慢慢往那边走。 就是这时候，小秀珍搂着宋幼湘的脖子，轻轻问了那句话。 宋幼湘愣在了那里，原本组织好的话仿佛长腿似的，一个个溜得不见踪影。 “没关系的，阿姐也不要我。”小秀珍低下头，此刻脸上依然笑着。 宋幼湘心揪在一起，轻轻揉了揉小秀珍的脑袋。 “阿姐不是不要你，她是去赚钱，等她赚了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宋幼湘轻声道。 小秀珍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宋幼湘，“真的吗？” “真的！”宋幼湘非常肯定地点头。 然后宋幼湘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只会笑的眼睛里滚出了大颗的泪珠。 小秀珍比宋幼湘想象的，要更平静地接受了自己要被领养的事实，她是听得懂大人的话的。 其实在小秀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宋幼湘心里狠狠地动摇了片刻，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她又不是没有能力养，为什么不留在身边。 但理智阻止了宋幼湘，比起被收养，在她身边反而是最次的选择，因为她根本无暇顾及到小秀珍。 最重要的是，在她身边，小秀珍是没有安全感的，她是默认自己会被送走的。 在知道小秀珍会走而不走后，宋幼湘其实咨询过医生。 医生给出的建议，也是让她找个合适的家庭，让小秀珍生活在她认为安全的安稳环境下，对小秀珍的恢复和成长才是最有好处的。 宋幼湘要尽量保证的是，收养家庭不会弃养小秀珍，这也是她一定要见见收养人的原因之一。 “你好，我是卓素琬。” 第六百五十三章 卓素琬 半个多月后寻常的一天，宋幼湘如往常一样，因为有时间，顺道过去看看徐叔青。 在院子里，宋幼湘见到了一位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都自带仙气的女士，对方正在观赏徐叔青种在院子里的一棵枫树。 徐思曼带着孩子离开后，徐叔青就改造了一些院景，把原本空给几个孩子的活动空间搭上了小桥流水，种上了树木青苔。 宋幼湘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美人如画。 这个美人，看上去还有些眼熟的样子，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好，我是宋幼湘。”听到对方自我介绍，宋幼湘飞快回神，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纯粹欣赏。 美就是美，谁不喜欢美好的人和事物呢。 卓素琬被宋幼湘眼里直白的欣赏取悦，笑着看向宋幼湘，温柔地冲她招手，“你就是叔青提过的幼湘呀，干嘛远远地站着，快进来。” 宋幼湘好似被她温暖的笑容蛊惑，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然后就被一双温热的手牵住。 “这个天气，你的手有些凉了，女孩子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先进屋喝杯热茶。”卓素琬拉着宋幼湘的手往屋里走。 感受到她的善意，宋幼湘完全生不出拒绝的想法。 绕过枫树，宋幼湘就见到了坐在屋檐下的徐叔青，轮椅旁边还站在个高大的外国男人。 徐叔青笑意吟吟地看着两人，而外国男人只是微微冲宋幼湘点头示意，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卓素琬的身上。 “这两位就是有意收养的小秀珍的卓氏夫妇。”徐叔青笑着向宋幼湘介绍。 既然是来领养小秀珍的，宋幼湘重塑精神，收敛起眼底的欣赏，积极同二人沟通起来。 卓氏夫妇来自港城，卓先生是新界总警司，卓素琬卓女士是舞团的首席，因为一些原因，他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们夫妻的条件远比宋幼湘想象的要优越许多。 “恕我直言，你们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去抱养刚出生的孩子，或许更合适。”宋幼湘表示疑惑。 大部分的人在领养孩子的时候，都更倾向于领养刚出世的孩子，原因不言而喻。 第862页 而小秀珍已经四岁了，已经有了自己的认知，人虽然会遗忘小时候的记忆，但过于深刻的，大多都是会记得的。 以卓氏夫妇的条件，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刚出生的婴儿，从头开始养育，培养亲密的亲子关系。 卓素琬看向徐叔青，微微笑起来，“因为叔青说，秀珍这个孩子有几分像我，所以我们过来看一看，如果合适，我们其实并不介意孩子从小知道自己被收养的事实，这并不影响我们爱她。” 如果不合适，那自然就没有以后。 宋幼湘看向徐叔青，小秀珍像卓素琬，这话从何说起？ 不过这可能涉及到对方的个人隐私，宋幼湘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卓素琬坦诚的态度，也让宋幼湘放下了最初的疑惑。 可以先接触看看。 “我小时候，因为被人恶意娇惯，也是四岁多还不会走路，甚至连话都说不明白。”卓素琬说着话，习惯性地看了身边的先生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还有一点卓素琬没说的是，小秀珍失去父母，而她是很小就失去了母亲。 “不能生孩子的是我，想领养小秀珍的也是我，我先生尊重我的一切决定，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卓素琬笑着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头，眉眼之间全是自信，“就算日后我与先生出现矛盾分开，我也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 宋幼湘看向徐叔青，徐叔青微微点了点头。 “那小秀珍的情况，你都知道吗？她还有个姐姐，不一定哪天就会出现。”宋幼湘同样直白相告。 现在罗秀琳要找人无异于登天，但几十年后，是一件困难但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罗秀琳那么机灵，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偷的什么人的东西，仅从这一点入手，就可以找到宋幼湘。 再找到小秀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点你放心，叔青都跟我说了，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那个女孩能有心找她的妹妹，我会很高兴。”卓素琬笑着道。 “我会很高兴世上多一个爱我孩子的人，如果她不是，我也有能力保护好我的孩子。” 话说到这里，宋幼湘这关基本上是过了。 卓素琬夫妻并没有在徐叔青这里停留太久，约好下次去宋幼湘家里见面的时间后，夫妻俩就告辞离开。 他们走了后，宋幼湘坐在那里没动。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徐叔青，她一肚子的疑问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在卓素琬冲她丈夫笑的时候，宋幼湘终于发现，她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卓素琬的眉眼和秦秋雨有三分像。 而且她的名字是素琬，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秦秋雨的姐姐，就是叫秦素琬，是徐叔青曾经要谈婚论嫁的女朋友。 所以，卓素琬是秦素琬？！ 可是她亲耳听徐思曼说过，秦素琬早在多年前，就为了保护徐叔青而…… “抓耳挠腮没用，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就是。”徐叔青看着宋幼湘的样子好笑，看着屋檐下的风铃，悠哉悠哉地道。 “……”宋幼湘。 她哪有抓耳挠腮，她就是在脑子里想想，面上很端得住的。 “不管她是谁，反正在我这里，她就是有意向领养小秀珍的卓女士。”宋幼湘摆了摆手，前尘往事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值得她好奇的事。 听着宋幼湘的话，徐叔青嘴角缓缓翘起，从心里感到愉悦。 如果是宋幼湘的话，有些事徐叔青是不介意她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主动联系卓素琬。 不过他愿意说，宋幼湘却并不想知道，”哎呀，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要跟师母说说这事，还得准备卓女士上门做客的事！三哥，我走啦。” 宋幼湘脚底抹油走得飞快，徐叔青愣了片刻，摇头失笑。 “走慢点，别摔着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秦素琬已经死了 师母知道港城的人已经到了京市，没有说什么，只让宋幼湘看着安排就好。 至于卓氏夫妻的家庭条件，并不在师母的首要考虑范围，重要的是人品，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氛围。 如果一对夫妻要来领养孩子，夫妻两人精神萎靡，貌合神离，期盼着用一个领养的孩子来维系婚姻，师母是绝不会同意他们把人带走的。 虽然师母不赞同宋幼湘帮唐桂香养孩子的想法，但孩子既然被宋幼湘带了回来，该负责的地方还是要负责到底的。 除此之外，就是看他们和小秀珍有没有缘分。 宋幼湘看人的眼光，师母还是相信的，但现在对方还只是有意向，具体能不能处得来，还得上门时再看。 卓素琬也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到了周末约定时间，她带着礼物和卓先生上了门。 师母见到卓素琬第一眼，就怔在了那里，“小秦？” “傅老师！”卓素琬眼睛也是一红，目光也顾不得去找小秀珍，提着裙子大步向师母走过去。 她走得有些快，院子里铺的是旧条石，并不十分平整，再加上情绪激动，看上去有几分踉跄，同样满手东西的卓先生快步追上，张开手臂护在了她身后。 万万没想到领养见面的场景，变成了师生相认。 “傅老师，我现在已经不姓秦了，改姓了卓，这位是我先生，卓拜伦，您也可以直接称呼他戴维斯。”卓素琬这趟回京，没想见故人，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高中老师。 第863页 虽然傅老师只教了她两年，之后就调去高校任，但那两年，她没少受到傅老师的照顾。 她敏感的少女时期，正是因为有了傅老师的指引的教导，重新塑造了自己的价值观，才有了现在的她。 师母也很意外，她怎么也想不到，徐叔青介绍的这人会是秦素琬，不，卓素琬。 “你没事就好。”卓素琬出事的时候，师母和厉老还没有被整，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了一点。 为此，师母心痛惋惜了很久。 原以为天人两隔的面出现在自己面前，师母喜大过于惊。 “我当年出了点事，是我先生一直陪在我身边，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活下来。”说起曾经的事，卓素琬脸上有痛色。 也是那次的事，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不是所有人经历过苦难，都要感谢苦难的。 别说感谢了，就是平淡放下都不能，如果不是徐叔青说京市这边已经没有了污她眼的东西，她也不会回来这一趟。 卓先生上前揽住妻子的肩膀，“素。” 夫妻俩相视一笑，卓素琬安抚地拍拍丈夫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重新转回身同师母说话，“后来我经过治疗身体好了起来，却没有办法再回来，所有人当我死了，我也就当秦素琬已经死了。” 舍了秦姓，改随了外祖母的姓氏，素琬是母亲替她取的名字，虽然母亲懦弱，但她到底没舍得换，就留了下来。 这十几年，她在港城生活得很好，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孩子。 当然，孩子从来不是卓素琬的必选项，戴维斯也不介意。 “你不容易。”师母拉着卓素琬的手，手轻轻地拍着，心里难受极了。 当时的卓素琬，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突逢大难又身在异乡，举目无亲的情况下，自己还遭受重创，能熬过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于她的先生，师母看得出来，这位卓拜伦是非常在意和体贴自己的妻子的。 师母详细问了卓素琬在港城的情况，最后才叫安宁把小秀珍带出来。 安宁从卓素琬夫妻来了之后起，就一直闷闷不乐地站在一边，也不吭声，现在让她去牵小秀珍，嘴巴立马撅得能挂油壶。 “这是厉诚的孩子？”卓素琬这才注意到安宁，笑着道，“长得和厉诚小时候可真像。” 说完，卓素琬抬头看向师母，发现师母表情悲伤，卓素琬一怔，很快意识到什么，“傅老师……” 那十年她人虽然在港城，也刻意没有打听京市的情况，但有些事她多少也有耳闻。 傅老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 “没事，都过去了。”师母轻轻拍了拍卓素琬的手，催安宁，“不要闹脾气，去把妹妹带出来。” 安宁哼哼地进去房间，把坐在桌上发呆的小秀珍牵出来。 “妹妹你哭吧，你放肆哭，奶奶肯定会心软的。”安宁第一百零八次怂恿小秀珍。 可惜小秀珍怎么都不哭，气得安宁直跺脚，还是外头催了，她才拉着乖乖的小秀珍出去。 小秀珍很乖巧，她知道厅里出现的陌生人就是要带她走的人，一出门就带上了熟悉的，叫人心酸的讨好笑容。 卓素琬看到小秀珍的第一眼，就轻轻叹了口气。 说实在话，卓素琬是不喜欢小秀珍这样的笑容的，但小秀珍的眼神，却叫她心里跟着酸涩起来。 “傅老师，小宋，我能接小秀珍去我那里住两天吗？”卓素琬看向师母和宋幼湘。 师母点了点头，“你们能相处一下最好，如果不合适，你把孩子送回来就是，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卓素琬点头。 宋幼湘带小秀珍回房间收拾两身衣服，同小秀珍做思想工作，师母和卓素琬则在厅里寒暄。 “姨姨，我会乖乖听话的。”小秀珍仰起小脸看着宋幼湘。 宋幼湘轻轻“嗯”了一声，把唐桂香寄来的衣服轻轻叠好放进小书包里。 卓素琬夫妻带着的小秀珍回酒店。 看着趴在卓先生肩膀上冲她们挥手的小秀珍，宋幼湘心里有些不太得劲。 相处久了，总是会产生感情的。 安宁的感情更加直接，她直接“哇”地一声大哭，就要往前追，“不要带走妹妹！” 师母拽着她，她还要往前冲。 向来乖巧听话的安宁闹起了脾气，不理奶奶，也不理她最喜欢的姑姑，自己在院子里溜达，不时抹抹眼泪。 等魏棠上完美术课回来，第一时间跑去抱着棠姑姑的腿告状大哭。 魏棠也舍不得小秀珍，但她也说不出把小秀珍留下的话。 等到她哪一天自己有能力，才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第六百五十五章 那是我姐吗？ 魏林川回来，三个小的凑在一起失落了一通，还是宋幼湘说小秀珍过两天就能回来，三个小的心情才好了一些。 哪怕小秀珍最后还是要走，至少也有个缓冲。 平时小秀珍在家里过分安静，存在感并不强，但现在突然少了个她，家里还是有些不习惯。 连师母饭后都下意识地准备带小秀珍去胡同里走一走。 喊了小秀珍的名字才想起来，她已经跟着卓素琬夫妻去了酒店。 “还真是不习惯。”师母心里也有些怅然若失。 第864页 宋幼湘只能劝师母，“现在来往虽然多有不便，但通信还是方便的，我们可以同素琬姐他们多联系。” 也只能是这样了。 领养的事已经成了百分之八十，接下来的百分之二十，就看这两天的相处是什么情况。 宋幼湘心里揣着事，周一回学校上完课后，回宿舍的路上就有些心不在焉。 撞到秦秋雨的时候，宋幼湘一时间都没有回过神来。 “秦秋雨，你怎么了？”宋幼湘看着泪流满面的秦秋雨，压根就没和卓素琬的事联系在一起。 宋幼湘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难处，或者是秦秋雨被什么人给欺负了。 “幼湘，你告诉我，昨天在你家里的人，是不是我姐。”秦秋雨哭着问。 去年的时候，秦秋雨几人是经常去宋幼湘家里的。 上半年的时候，宋幼湘把初晓的工作交出去大部分，秦秋雨他们才渐渐少去宋幼湘家里。 昨天秦秋雨过去，是别的组有一份比较要紧的资料需要给宋幼湘看，她正好加完班要回家，就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跑腿的活。 她看到了同宋幼湘告别上车的卓素琬。 自己的亲姐姐，秦秋雨又怎么可能会认错，哪怕如今的卓素琬和年轻时已经有所不同，但秦秋雨还是无比确信，那就是她姐。 秦秋雨第一反应是上前询问，但走了几步后，她的步子生生顿在了那里。 那个和她姐一模一样的人看了她一眼，然后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没有任何停留，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 这一眼，把秦秋雨心里的勇气都给看没了。 她没有上前，也没有心情再去找宋幼湘，她回了学校，把资料交还给了别组同学，也没有回家，在宿舍失眠了整整一晚上。 宋幼湘看着秦秋雨，在心里叹了口气，“昨天到家里拜访的，是我师母的学生，姓卓。” 姓卓么？ 秦秋雨神色恍惚地退后一步，难道真的是她认错了。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人？秦秋雨看向宋幼湘，从宋幼湘脸上看不到一点说谎的痕迹。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我认错了人，对不起。”秦秋雨抹着眼泪道歉，泣不成声，“我只是太激动了，我以为是我姐回来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秦秋雨明显大受打击，她没有追着宋幼湘问，而是默默地回了自己宿舍。 这件事宋幼湘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直接跟秦秋雨说——那是你姐姐，她只是改了姓，你快去同她相认吧。 唉。 上完一天的课，宋幼湘溜达到了徐叔青的住处。 “平时一周顶多来一次。”还大多是周六回家顺便来一趟，看到宋幼湘的瞬间，徐叔青还以为自己把日子过糊涂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一吧。 “今天这是怎么了？”徐叔青抬手示意助理上茶具，“刚好素琬这趟回来给我带了些好茶，陪我一起品品。” 助理听了这话，不受控制地抬头看了徐叔青一眼，又看了眼宋幼湘。 ——宋小姐来了这么多回，先生哪次不是拿最好的茶招待，可也没见哪次宋小姐喝出什么不同来。 有时候遇着口渴的时候，宋小姐那牛饮一口闷的架式，就是助理看得都有些心痛。 没办法，跟在先生身边，被熏陶得多了，看到好茶被糟蹋，多少会觉得可惜。 “别暴殄天物，我喜欢茶味淡一点的，就平时喝的就行。”宋幼湘赶紧出声。 她对茶是不懂，分不清雨前茶和明前茶的区别，也不懂那些繁杂的品茗流程和礼仪，但她对茶叶有自己的偏好。 平时宋幼湘偶尔也会喝浓茶，但那一般是工作需要提神的情况下，日常她喜欢清淡富有香气的茶叶品种。 某些出于礼貌的情况下，当然是要客随主便，宋幼湘在徐叔青这里多少学了点，但舌头没那个天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跟徐叔青这么熟了，喜欢不喜欢，直接说就好啦，反正徐叔青也不会笑话她。 “好。”徐叔青微微一笑，招呼助理过来，把茶叶换成宋幼湘喝得最多的那一种。 助理默默地换好茶叶，有些羡慕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徐叔青泡茶的时候，宋幼湘把秦秋雨找她问卓素琬的事给说了，“我是搪塞了过去，但秦秋雨未必会信。” 家人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叫人伤心，也最理不清的关系。 往往爱和恨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你不用管这事，秦秋雨再找你，你让她来找我。”徐叔青面色一扫刚刚的轻松，变得严肃起来。 秦秋雨明明看见了，竟然没有上前询问的勇气，就算不敢直面素琬，来问他也是可以的，堵住宋幼湘质问算什么。 虽然秦秋雨极力避免成为倪洁琼，但某些方面还是遗传到了。 永远抓不住重点，只会揪着不相干的人胡搅蛮缠！ “倒也不必这么生气，秦秋雨这样的反应也是正常，你对她要求太苛刻了。”宋幼湘看到徐叔青生气就忙抬手往下压了压，“自己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气大伤身！” 徐叔青看向宋幼湘。 “你要再生气，我可就跟思曼告状了。”宋幼湘祭出尚方宝剑。 第865页 徐叔青，“……” 见徐叔青的脸色缓和下来，宋幼湘才肯定地点头，也松了口气，“这才对嘛，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要老惹你生气，我可不敢再来了。” “我没生气。”徐叔青悠悠地道，见宋幼湘一副想顶嘴的架式，又补了一句，“你不犯蠢，谁也气不到我。” 宋幼湘，“……？” 就小秀珍这一件事，至于总拿出来说她吗！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为什么不能让她爱他 如宋幼湘所料，秦秋雨听了她的话后，虽然大受打击，但反复回忆看到的画面后，她依然坚信那就是她姐姐。 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极相似的人，但绝不可能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至于姐姐明明看到她了，为什么不认她，好的坏的，秦秋雨通通想了一遍。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秦秋雨都想亲自求证。 然而她才在宋幼湘家门口蹲守了不到十分钟，就被人请到了徐叔青的面前。 被秦秋雨一刀切断的情愫，在见到徐叔青的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 这是她从少女时期就爱慕的人，岁月和磨难给他的两鬓添了风霜，却没有压弯他的脊骨，折损他与生俱来的风度和魅力。 看着徐叔青，秦秋雨恍惚看到那个被姐姐牵手走进院子里的，第一次带上门来见家长，意气风发的男青年…… 那时候她躲在家里的廊柱后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哥哥。 这样的心思是错的，秦秋雨知道，她一直偷偷地喜欢着，从来不敢越雷池半步。 秦素琬出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秦秋雨悲痛难安，再加上担心徐叔青，心里的旖旎念头被强压在心底深处。 曾经，秦秋雨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放下这个念头。 时过境迁之后，徐思曼回京，她得知徐叔青这么多年依然独自一人，心里从未消散过的念念不忘涌起。 这么多年了，秦秋雨想。 但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并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有回响，徐叔青的拒绝让她不敢再起任何妄念。 直到现在。 为什么不能让她爱他呢？秦秋雨痛苦地想，姐姐身边已有旁人在侧，他孤身影只，为什么不让她走近他一点点。 哪怕不是以爱人的身份，朋友也好，小辈也好，她都可以的。 “那是我姐对吗？”被请到这里，秦秋雨已经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不仅仅是确定了这一件事，秦秋雨还确定了，这么多年，或许只有他们以为，秦素琬不在人世，而徐叔青，是一直同秦素琬有联系的。 “她现在姓卓，生活平淡幸福，希望你和你的父亲，不要去打扰她。”徐叔青坐在屋檐下，甚至没有正面面向秦秋雨。 今天是阴天，早上下过一场雨，现在院里的树木都还是湿漉漉的，有鸟儿不请自来，站在树枝桠上梳理羽毛。 这样的景色，适合一个人独处。 可惜了…… “我没有告诉我爸。”秦秋雨被徐叔青的不信任刺伤，在还没有确定她对方的身份前，她根本没有想过告诉她爸。 她怕她爸空欢喜一场，也——有点怕她姐不想见她爸。 当年，曾经有信从南边来，让家里去接回秦素琬的遗物，但家里并没有安排人过去。 “我爸当时是想去的，但他当时的动不得。”秦秋雨忍不住想替父亲辩驳一二。 徐叔青转过轮椅来，看向秦秋雨，直把秦秋雨的头看得一寸寸低下去。 当时局势不明朗，秦素琬跟徐家扯在一起，自是不清白，哪怕当时传来的是秦素琬的死讯，人已经没了的情况下。 当时秦父依然担心，如果沾上，秦家也会跟着出事。 秦父不动，不敢惹麻烦，想保全自己是一方面，再就是想保当时还是他夫人的倪洁琼和秦秋雨两母女罢了。 说起来，倪洁琼在秦父出事后，反手落井下石再捅一刀的做法，还真是大快人心。 “我们都不想她出事的，你不知道，看到她的那瞬间，我心里有多高兴。”秦秋雨眼泪涌出来。 那是她的姐姐啊，从来没有因为她的生母给过她脸色看的亲姐姐。 秦秋雨知道秦素琬的事跟倪洁琼有关的时候，心里有多痛苦，现在就有多高兴。 她没有秦素琬没事就一定要原谅他们的想法，她就是想确定一下，那是不是她姐，想问一问，这些年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你现在已经确定了。”徐叔青收回目光，推着轮椅回屋。 秦秋雨下意识想帮忙推一把，助理适时拦住她的手，双手紧握住把手，“秦小姐，不送。” 有湿湿的水气扑在秦秋雨的脸上，她扭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下雨了。 秦秋雨失魂落魄地回了学校，她不敢回家里去，她怕看到父亲后，会控制不住情绪去质问，去发火。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 父亲心里的内疚已经够多了，她不能去加重他的愧疚。 秦秋雨状态不好，许随舟比谁都着急，知道秦秋雨最能听进去宋幼湘的话，许随舟跑来找宋幼湘帮忙。 宋幼湘不知道秦秋雨去她家门口蹲守的事，她直接拒绝了许随舟。 秦秋雨现在需要的不是她的开解，而是自己消化，“你既然担心她，就自己去照顾安慰，总找别人使劲算什么，直接一点。” 第866页 许随舟这也是个问题，总辗转找别人表达关心，他是真不怕秦秋雨永远都看不到他呀。 “我这不是怕被拒绝嘛。”许随舟有些扭捏。 秦秋雨在工作上一惯很强势，她大概是拿宋幼湘当榜样，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工作，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许随舟自然不敢。 宋幼湘打量着许随舟，表情疑惑，“怕被拒绝？你这是还没说，就已经笃定了答案，连试都不敢试了？这不像你的性格啊。” 当然不是！许随舟瞪大眼睛，但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是这样。 许随舟不敢再跟宋幼湘多说，他怕被宋幼湘一通说下来，就脑子一热，不顾后果冲去表白。 那他就真完了。 秦秋雨的性格其实是有些敏感的，不能像宋幼湘这样直接，他得慢慢谋划。 不过宋幼湘的话对许随舟还是有影响的，至少他已经决定慢慢谋划，而不是默默陪在秦秋雨的身边。 许随舟走了，宋幼湘想到秦秋雨，也忍不住替她发愁。 秦秋雨身边经历的事，有的人一辈子可能就经历个一两样，但秦秋雨……发生在她身边的事，真的太多了。 直接的间接的，都是万般折磨人心，只能靠自己扛过去的事。 熬过去，看透彻，秦秋雨会有后福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夹紧尾巴做人 卓素琬在第三天独自带着小秀珍去了宋幼湘家，她很肯定地跟师母说，她想长久地收养小秀珍。 至于小秀珍，她只乖乖地应了声“好。” 这时候民间收养少有手续，但卓素琬不行，他们这趟来京，本就是卓先生有公事要办，她做为家属随行。 不可能来时两个人，回去就变成三个。 该走的领养流程都要走，还需要经过审查，不过这些有徐叔青帮忙，事情都会变得简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在他们离开之前，小秀珍并不会继续留在宋幼湘这里。 既然确定了要领养，就没必要让孩子再在宋幼湘这里加深感情，增加分离的伤感了。 这趟来，卓素琬就是来取小秀珍的行李的。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她会常带小秀珍过来坐坐，也可以接最舍不得妹妹的安宁一起出去玩一玩。 “等你长大了，也欢迎你到港城来做客，秀珍会永远是你的妹妹。”卓素琬对孩子很有耐心。 就是对她防备甚深的安宁，都渐渐被她哄好，接受了小秀珍要离开的事实。 安宁掰着手指头，“离我长大还要很久，姑姑你们过年回来好不好？我们一起过年，我答应妹妹，要带她去庙会的，我是姐姐，我答应妹妹的话，是不能失约的。” 话说完，同安宁站在一起，安宁掰手指时，也拽着安宁小手指的小秀珍也一起看向她的新妈妈。 卓素琬摸了摸安宁的小脑瓜，又摸了摸小秀珍的，眉眼带笑，“小机灵鬼，姑姑答应了，是不是也不能失约啊？” 安宁重重的点头，这是肯定的！ “那姑姑就不能骗你啦，秀珍的身体需要长期的治疗，她也需要时间熟悉新家的环境，姑姑回京市也不方便，过年回来不了。”卓素琬可惜地道。 安宁垮下脸来，满脸失望。 “没有关系，今年不行，我们还有以后，等妹妹大一点再回来，一样可以去庙会，还能去动物园，去长城。”宋幼湘蹲下身，替小姐妹俩整了整衣服，“我们做个长期约定，好不好？” 小秀珍还不懂长期约定是什么，但她听懂了她长大可以再回来。 安宁倒是懂，但长期约定对她来说好遥远啊，不过宋幼湘的话她一向是肯听的。 小家伙点了点头，抓住小秀珍的手，“我和妹妹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宋幼湘站起来，余光注意到卓素琬看到这个画面，有一瞬间的失神。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吧，宋幼湘垂下眼，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卓素琬夫妻带着小秀珍离开的时候，宋幼湘作为徐叔青的助理去机场送行。 做为负责推轮椅的人，宋幼湘一直在人群中央，但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并留下印象。 在这里，美貌并不是通行证，实力才是。 徐叔青身体不好，这样的社交很快让他十分疲惫，宋幼湘很有眼色地推他去到一边。 也就是这时候，他们才有空和在人群之外的卓素琬说上几句话。 “叔青，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卓素琬看着徐叔青，眼里是浓浓的关切。 徐叔青轻轻点头，答应得很利索，“你放心，我会的。” 卓素琬看着他，显然是十分了解他的性格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宋幼湘，“幼湘，他是个个性执拗的人，没人管就无法无天，思曼不在，你多管管他。” 这事宋幼湘本就应承过徐思曼，再应承一遍卓素琬也不算什么。 有宋幼湘点头，卓素琬才微微放下心来，她看向不远处的先生，以及被先生抱在怀里的小秀珍，“你放心，我也会照顾教养好小秀珍的。” 既然选择了卓素琬，宋幼湘自然会交付自己的信任，“我相信你。”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看着他们夫妻消失在视线中，宋幼湘才推着徐叔青掉头，准备回家。 转过身的时候，宋幼湘看到了仓皇抹泪，藏在柱子后的秦秋雨。 第867页 徐叔青也看见了，他脸色沉下来，并没有要去跟秦秋雨说话的意思。 来都来了，再说不该来，又有什么用。 “前段时间，因为华港两方会面，京市这边各方面都比较严，现在港方人员离开，你平时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徐叔青的车在学校门口停下。 在宋幼湘下车前，徐叔青突然出声叮嘱。 宋幼湘疑惑地看向徐叔青，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你暑假在火车上遇到危险的事，瞒着你师母也就算了，没必要再瞒着我。”徐叔青斜睨了她一眼。 本来宋幼湘理直气壮的不明所以，听到徐叔青的话，立马老实乖顺下来。 “这事也不严重，暑假还没过完，处理结果都下来了，判了刑的。”宋幼湘笑容微微讨好。 原以为离开江省，就能远离王臹、高书记等人的视线和唠叨，万万没想到，京市有个徐叔青在这里等着，时时刻刻提醒宋幼湘，要夹紧尾巴做人。 徐叔青轻哼一声，直接问，“那对方背后的人抓出来没有？” “没有。”宋幼湘老实摇头，声音低了八度。 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把案子查到底的，这次被抓的那个骨头特别硬，咬死了不吭声，把所有罪都扛自己身上，公安也拿他没办法。 “上次不严重，下次对方要是找个更厉害的人来呢？”徐叔青继续哼。 宋幼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几位长辈叹气、冷哼，她听了就头皮发麻，浑身皮子发紧。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保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宋幼湘只差举起手来立誓保证了。 徐叔青这才放过她，让她赶紧下车去上课。 宋幼湘走了两步，回过味来，又倒了回来，拉开车门，“三哥，你说说，你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徐叔青。 前头开车的助理眼睛一亮，不顾后视镜里徐叔青的死亡视线，“先生准备回办公室。” 宋幼湘看向徐叔青。 徐叔青闭眼捂额，一副头疼的模样，“回家。” 第六百五十八章 鱼和熊掌 回了学校后，宋幼湘把当天的课上完，就跟郑向阳碰头，一起去了李教授在经改办的办公室。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过去了。 到了地方后，两人去资料室把李教授传真回的资料搬回办公室，就开始埋头工作起来。 因为两人都是利用课余时间来工作，一般工作的时候，除非有问题需要讨论，大多都是专注于自己。 但今天郑向阳时不时就抬头，瞄一眼宋幼湘。 “有约，要提前走？”宋幼湘头也不抬地问，“我把办公室的钥匙给你，你明天早点来把事做完就行。” “不是。”郑向阳忙道。 他老婆孩子都不在京市，同学都知道他每周要抽出时间来做事，不会找他，他能跟谁有约？ 宋幼湘敷衍地嗯了一声，片刻后，递过来一份刚过手的资料，“数据验算没有问题，画红线的地方你复核一下。” 郑向阳接过资料，还是没有办法专心，犹豫再三，才迟疑着开口，“我听说你上一个实习的领导，来咱们学校要人了。” “嗯——”宋幼湘也不知道是听还是没有在听。 但这事郑向阳从昨天在系办公室外听到时，在心里上上下下两天了，不问问他还得担心下去。 也顾不上宋幼湘有没有仔细听，径直问道，“你自己怎么想的，现在课业这么繁忙，还有李教授这边的事，你还能精力兼顾另外的工作吗？” 郑向阳别的不怕，就怕宋幼湘兼顾不过来，二者选其一，选了无线电那边的工作。 在办公室外郑向阳也没听太多，大致好像是有个项目，希望宋幼湘去负责吧。 单独负责一个项目，肯定比给调研组打杂要好吧。 现在他们进行的工作，是比较重复的机械工作，最大的好处是锻炼耐心，真要说能学到什么过硬的知识，好像也没有。 要是宋幼湘去到那边，这里的工作肯定要找人接替。 郑向阳肯定是不想换人的，重新适应新的同事很麻烦，有些工作也不是普通学生上手就能做的，得他来教。 最最重要的是，现在他们的工作太多太杂了，万一来个脑子转得慢，做事没效率的，郑向阳想到那个画面就后怕。 “你有心情担心还没有发生的事，不如赶紧工作，今天的资料是平时的两倍，不加紧，通宵都干不完。”宋幼湘在郑向阳说话的时候，又处理了一份资料。 郑向阳，“……” 看了案头上的资料，默默地埋下头。 一直忙活到九点，宋幼湘才抬起头来，扭了扭发僵的脖子。 今天小秀珍走，家里气氛肯定不如平时，她原本是打算早点回家的，但这边的工作堆了两天，没办法再拖，只能先来处理这边的工作。 “我的做完了，你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宋幼湘她起身，把钥匙放在郑向阳的案头。 郑向阳正在查一个数据呢，闻言抬起头来表情还有些茫然，等回过神来宋幼湘要走，他忙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了，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先前加班太晚，郑向阳都会先送宋幼湘回家再回学校，今天他的工作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完成，怕是送不了。 第868页 宋幼湘收拾着办公桌，“没关系，我骑自行车回去也不远。” 这个点的话，白海波应该会在外头等她。 郑向阳点了点头，这个时间，也基本没人在外头浪荡，这附近也没有厂区，更不会有下夜班的人，挺安全的。 “对了，我刚刚说的事——？”郑向阳还是想从宋幼湘得到个确切的答案。 权当是他好奇吧。 宋幼湘把墨水瓶拧好，摆到它原本的位置，“我已经拒绝了，你放心，今年的调研工作完成之前，我不会走。” 器材厂的项目，两个系的领导都找她谈过了，宋幼湘权衡再三，拒绝了这次机会。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宋幼湘没有办法多方兼顾。 她本身也不是一件事做一半，又去接着做另一件事的性格。 器材厂的工作不是非她不可，她过去虽然是名义上的负责人，实际负责人却是梅工，做出成绩是她的，有责任要担是梅工的事。 宋幼湘不喜欢这种模式。 她可以不要当负责人，可以只当一个小组长，但该她的责任她自己来担。 器材厂提出这种模式，明显就是有别的领导不同意由她担纲，是梅工和厂长妥协后，退而求其次的解决办法。 还没接手，就已经提前感觉到了棘手。 宋幼湘当然不怕挑战，越是有挑战的事，做成了才更加成就感。 主要还是调研组这边的工作换人太麻烦。 新人肯定不能很快适应这样的工作节奏，这一耽误，不是耽误这一个岗位上的事，还会影响到其他同事的进度。 鱼和熊掌，择当前最急迫的事情去做就行了。 很多人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抓在手里，但最后很可能每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郑向阳吃了颗定心丸，宋幼湘也收拾干净台面，背包离开。 办公楼里静悄悄地一片，但每层楼都有还亮着灯的办公室，有不少人还在熬夜加班。 这栋楼里许老在，宋幼湘的好几个师兄也在，现在他们或许就在某个亮着灯的办公室里，伏案工作。 宋幼湘脚步轻轻地下了楼。 在二楼她就看到，单车棚那里，柱子旁边有团阴影，应该是站着个人，隐隐有点点红光上下移动。 是白海波。 宋幼湘回京后，白海波没隔多久辞掉了联络处的临时工作，也赶了回来。 京市的工作没有联络处那么灵活的，白海波根本不可能边工作边顾着宋幼湘这边。 但宋幼湘平时上学的时间居多，这点时间白海波也不能总在学校里守着。 宋幼湘给出主意，让白海波去弄了台三轮车，宋幼湘有课的时候，他就去火车站拉包。 一般情况下，宋幼湘的行程都是确定的，很少有突发事件，提前跟白海波知会一声就行。 宋幼湘琢磨着，要跟魏闻东商量一下，提高一下白海波的工作待遇，跟着她到处跑，连个稳定的工作都没有。 出了楼栋，宋幼湘加快了脚步。 结果走到四五十米的时候，那团阴影站了起来，移动的红光瞬间消失。 虽然还看不清人，但宋幼湘看着那不同于白海波的身高，心底动了动，步伐无意识加快。 第六百五十九章 有腹肌 魏闻东站在那里，看着宋幼湘大步向他走过来。 本想站着等宋幼湘过来，但没忍住心里的激动，大步迎了过去。 “这里是单位，注意影响！”宋幼湘抬手抵住魏闻东的胸口。 魏闻东耳朵发烫，张开的手臂也没舍得收回来，直接取走了宋幼湘的包，辩解道，“我拿包。” 宋幼湘扬了扬眉，懒得戳破他。 推了自行车出来，宋幼湘没让他上车骑，只让他推着走。 “你怎么进来的？”宋幼湘走在自行车的右侧，同魏闻东说话。 这里的门禁是很严格的，没有证件根本就进不来。 白海波是因为每次都在单位大门外等宋幼湘，确定是工作人员的朋友，门卫室的同志后面就让他在单车棚那里等。 魏闻东笑，“白哥送我来的，说了不少好话来着。”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卫室，宋幼湘去出入薄上签名，门卫室的年轻同志看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宋姐，姐夫。” 宋幼湘签好字，听到这个称呼，眉头扬起，扭头看向魏闻东。 这是说了不少好话？ 魏闻东笑着抬手跟小同志示意，人已经跨坐在了自行车上，只等宋幼湘上车。 上了自行车，宋幼湘规规矩矩地坐着，手抓在后车座上，碰都没碰魏闻东一下，魏闻东本来就不着地的心，更加七上八下。 “生气啦？”魏闻东拧住刹车，单腿踩在马路牙子上，扭头看宋幼湘，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 宋幼湘轻易不生气，这猛地一生气，魏闻东打心底里害怕。 生气归生气，别不理他呀。 能不生气吗？宋幼湘轻哼一声，“在宝安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魏闻东一肚子的话卡了壳，吱吱唔唔地道，“当时情况复杂，我盯着人，也被人盯着，不好出现。” 天知道当时他看到宋幼湘，多想走过去抱抱她。 宋幼湘沉默片刻，伸手戳了戳魏闻东的背，“走吧，赶紧回去，免得师母担心。” 第869页 这是不生气了，还是还在生气？ “不生气了？”魏闻东问。 宋幼湘瞪他，“你走不走！” 走走走，魏闻东踩下脚踏板，自行车箭一般窜出去，晚风拂过，宋幼湘心里的气散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魏闻东以为这事这么过去的时候，腰间的软肉突然一疼，肌肉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叫你不见我！” “你还敢绷起来！！” 不敢不敢，魏闻东赶紧放松，由着宋幼湘拧，疼就疼吧，让她把气发出来就行。 拧几下就行了，再多拧就该心疼了。 宋幼湘收了手，魏闻东却有点不乐意了，他还可以再多被拧几下。 自行车不知道碾到什么东西，颠簸了一下，宋幼湘下意识环住魏闻东的腰。 然后就触碰到了魏闻东瞬间崩起的肌肉。 魏闻东感觉自己的灵魂瞬间飞了一下，然后耳朵再度不受控制地发起烧来。 宋幼湘要收回手，魏闻东一把摁住，“别生气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这保证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要是有下次，宋幼湘敢肯定，魏闻东还会做一样的选择。 不过到底是没的收回手。 不光没有收回手，宋幼湘还好奇地往他肚子戳了一下，这就是肌肉？怎么硬得跟石板一样。 魏闻东，“……祖宗，别乱动！” 宋幼湘不乱动了，轻轻环着魏闻东的腰，看着晚上九点多的京市。 “你上次说，再回来就能回学校，这次就是了吗？”宋幼湘问。 虽然这样问，但宋幼湘心里知道，这个答案怕是否定的，因为时间隔得太近，可能性不大。 魏闻东摇头，“估计还要过一段时间。” 果然，宋幼湘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叹了气后，心里还有些郁气，她又不会冲魏闻东发。 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骑快一点，我想吹吹风。”宋幼湘拍了拍魏闻东的背，催他。 魏闻东不怕宋幼湘提要求，就怕宋幼湘生气。 骑快一点而已，他现在好多事情都做不到，很多承诺不敢对宋幼湘说，但这事对他再简单不过。 自行车飞快加速，晚风阵阵。 不过魏闻东肩膀太宽啦，把风都挡住了，宋幼湘只能把手伸出去感受。 这一刻，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 骑了一条街，魏闻东把自车行停下来，脱下薄罩衣，三折两折，垫在横杠上，“坐这里来，风大。” 宋幼湘换到前座，魏闻东重新踩下脚踏，现在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几分。 坐在后面和坐在前面的感受完全不一样，宋幼湘甚至可以忽略硌得腿疼的横杠。 感受着风，背靠着魏闻东的胸膛，宋幼湘心里的不高兴通通被风吹散。 听到她笑，魏闻东好像被鼓励了，脚下踩得更快。 “高兴吗？”魏闻东看着前面微躬着身体，不挡他视线的宋幼湘，笑着问她。 宋幼湘点点头，“高兴。” 上下两辈子，大半夜，骑着自行车追风，是宋幼湘从来没有过的人生体验。 像在拍电影。 “错了，走错路了！”一高兴，宋幼湘差点没发现过了拐弯的路口，她赶紧拍魏闻东的胳膊提醒她。 魏闻东一点没减速，“师母知道我来接你，晚一点回去没有关系。” 绕了两大圈，宋幼湘过够了瘾，魏闻东才停下来，看着他初秋天里汗透的衣服，宋幼湘说不出话来。 傻不傻呀，就不知道累吗？ 魏闻东一点都不觉得累，要不是宋幼湘明天还得上学，他能不停歇地骑一晚上。 只要她开心就好。 而且这样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太少太难得了，魏闻东希望时间能多停留一些，让他能多陪在她身边多一点点时间。 第六百六十章 都怪你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推开院门，两人就见到还在厅里伏案工作的师母。 到今年，各高校的工作都已经走上正轨，没有去年那么急迫，师母的工作比去年稍微轻松了一些，至少不必再熬夜。 一般这个时间，师母都应该睡下了才对。 这个点还没有休息，肯定是放心不下他们，在等他们回家。 宋幼湘胳膊肘撞下了魏闻东——都怪你！ 魏闻东闷吭一声，默默受了这一肘击，把自车行推进小杂房里锁好。 等他锁好车回到厅里，宋幼湘已经挨在师母身边说起今年送小秀珍离开的事儿。 “师母，您放心吧，素琬姐肯定能照顾好小秀珍的。”宋幼湘宽慰着师母。 师母点了点头，孩子已经送走，多思无益，之后保持联系，适当关注就好。 “行了，你这加班也够晚的，棠棠在灶上给你们留了热水，早点洗簌去睡觉。”师母催宋幼湘和魏闻东去洗簌。 宋幼湘和魏闻东并肩去厨房，师母没有回屋，继续坐在那里看书，偶尔抬头看一眼传来些许笑声的厨房，也会跟着笑起来。 厨房里，魏闻东殷勤地给宋幼湘兑凉水，把洗脸盆和毛巾都送到她跟前来。 “你别以为给我打点洗脸水，你犯的错就抹平了，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呢。”宋幼湘轻哼一声，把东西接过来。 第870页 魏闻东都呆了，怎么那事还没过去呢？ 但他也不敢反驳，默默地递好毛巾，又拿了泡脚的桶来，灌满热水的暖水瓶放到桶边，方便宋幼湘随时兑水。 “什么账？”都准备好了，魏闻东才问。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冲他伸出手，魏闻东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放上去，眼神询问，“这样？” 回应他的是，反手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魏闻东。 “想得美！”宋幼湘轻哼一声，手伸出去勾了勾，“烟和火柴。” 魏闻东想装傻来着，但面对宋幼湘笃定的目光，默默把口袋里的烟和打火机掏出来，放到宋幼湘的手心里。 一整包香烟，只空了一根，宋幼湘拿着打火机把玩了一下，抬眼看魏闻东，都用上煤油打火机了。 魏闻东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解释，他是不抽烟的，但有些时候，有些场合，他正在做的事，不是他拒绝就可以的。 看着他这样，宋幼湘心软了软。 “你在外面我不管，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抽，我不喜欢。”宋幼湘把烟和火机还过去，“自己收好。” 魏闻东一时有些蒙，事情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干嘛，非得我拧你才高兴？”宋幼湘瞪他。 魏闻东笑着把东西接过去，自己往宋幼湘面前凑了凑，“要是能消气，你直管拧，我保证不吭声。” 宋幼湘瞅了他一眼，扭开脸不看他。 可能是感觉到危机已过，魏闻东竟然死皮赖脸地往宋幼湘跟前凑，非要给她拧。 “哎呀，你烦死啦！我不拧，你别闹！”宋幼湘板不住脸，笑了起来。 魏闻东这才长松一口气。 …… 魏闻东回来的时机非常巧妙，正好是小秀珍走的当天，因为他的归来，家里的伤感的情绪被冲淡了许多。 第二天魏闻东把宋幼湘送去学校，就回了家。 师母上午没课，在家里不必出门，魏闻东这才有功夫好好问问小秀珍的情况。 “虽然我对徐叔青那个人感观一般，但这件事也确实多亏了他，替幼湘解决个麻烦。”师母看向魏闻东。 舍不得归舍不得，不可否认，小秀珍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麻烦。 现在来看，离得越远是越好的，而港城是最好的选择。 魏闻东这才知道小秀珍的事，听到罗秀琳把小秀珍遗弃在医院里，他眉头就拧了起来。 一直到徐叔青帮忙联系卓素琬把人接走，都没有松开。 “我会同幼湘一起，上门好好表达感谢。”魏闻东是不是真的那么感谢徐叔青，天知地知。 有些话点到即止，师母没有说得太多。 师母没再说话，但看着魏闻东的目光却有些忧心忡忡。 魏闻东察觉到师母的眼神，忙道，“师母，您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我和幼湘是一样的，把你当长辈看的，您能说说我，是我的福气。” 这话不是说说而已，是打心底这么认为的。 师母当然知道魏闻东跟宋幼湘一样，他以往没说，但行动说明了一切，就是知道是一样，她心里才更替魏闻东忧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比之先前，身上明显多了些匪气的魏闻东，“我知道你身上有正事要做，但你得记着你身后除了幼湘，还有林川和棠棠，你知道吗？” “你可以处在泥潭中，但你一定要守住本心，不要被污泥浸染。” 魏闻东心底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趟回来，是魏闻东拜托彭万里查了些东西，他拿到了结果后赶回来处理的，这次回来的急，连冯小四都没有带。 他跟师母说会和宋幼湘一起去拜访徐叔青，事实上，下午他就独自一人上了徐家的门。 “坐。”徐叔青打量着魏闻东。 第一次见到魏闻东时，他还是跟在宋幼湘身后的无名小子，普普通通毫无出挑之处。 现在再见魏闻东，他身上的气势和最初时已经截然不同，看上去也有了和年纪不符的成熟和稳重。 当然，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同。 魏闻东坐下来，没有多余的寒暄，而是直接进入主题，“徐先生神通广大，应该知道我这趟为什么上门的原因。” 徐叔青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科研工作者，或普通外交官员，他的身份还多着，替褚岁山牵布局沪市势力的人是他，牵线把管制品卖给褚岁山的还是他…… 褚岁山布的局里，有不少徐叔青的影子，甚至某些关键之处，是徐叔青亲自落下的棋子。 看完这些资料，魏闻东都觉得，就是褚岁山，也不过是徐叔青顺势借的刀而已。 “我还真不知道，不妨直说。”徐叔青给魏闻东倒了杯茶，示意魏闻东，“喝茶。” 魏闻东看了那茶一眼，直接端过来，一口饮尽。 伫立在不远处的助理别过脸，这喝茶的架式，和宋幼湘简直如出一辙。 好在这次先生招待用的是普通茶叶，也就比招待褚岁山时的好一点点，助理没有那么心痛。 但先生这里，又怎么可能会有上不得台面的茶呢。 第六百六十一章 披人皮的鬼 魏闻东没有多话，而是把带过来的资料放在茶盘上，这是彭万里替他查出来的东西。 第871页 不多，只有几张纸而已。 徐叔青面不改色地翻看了一眼，就笑着放下了，“你来就是给我看这个，看看彭万里口中的，我那些罄竹难书的罪名？” 说着话，徐叔青推动轮椅，面向庭院。 “我以为你跟了彭万里做了这么久的事，心里会有自己的判断，怎么，被他坑的还不够多么？”徐叔青问，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彭万里浸淫官场多年，手段圆滑，死的都能说成是活的，不是魏闻东这种毛头小子玩得过的，要是相信他，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这几年，魏闻东替彭万里做事，又拿到了多少实质的好处？ 魏闻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院中，“所以我没有把前几页拿过来。” 这份资料的前几页，是徐叔青六七年出国之前的事，是徐家，以及徐叔青少年至青年时期的汇总。 徐家，彭万里身后的老首长董海峰，还有褚家，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是知交莫逆。 虽然政见不同，但有过命的交情。 风云突变的时候，徐家和褚家陷入泥沼的时候，董海峰及彭万里选择了明哲保身…… 当然，这是彭万里那边的说法。 魏闻东持保留意见，所以那些资料他没有拿过来，而后几页资料，是徐叔青在国外的部分经历，以及他回国后的所有作为。 这里头涉及了太多灰色地带，徐叔青远不是他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 “明哲保身，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鬼罢了。”徐叔青语气轻嘲，眼里暗色幽深，“如果我说，最开始被整的其实是董海峰，徐家会被牵连其中，是因为要力保董海峰，你信吗？” 徐父那时候早退了下来，大哥二哥都是走的科研路子，四弟在毕业留校，他虽然是在单位工作，但风暴根本没有涉及到他，他们一家明明可以远离那滩浑水的，是董海峰去信求救，徐父才出山保人。 结果…… 徐叔青眼底闪过痛色，结果徐家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一家老小几十口人，最后只余他和小妹。 他打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妹还迫于时势，嫁到刘家那样的人家，受尽了折磨。 好一个明哲保身！ 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人，被人踩着肩膀上岸，自己却被溺死，被救的人是居然敢说，不怪自己，要怪只怪救人的不自量力，是这个道理么？ 董海峰居然有脸颠倒黑白地说，当时不过是明哲保身。 “过去的事，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说法，立场不同……”魏闻东不管过去的事，他只希望徐叔青能离宋幼湘远一些。 他拼尽全力，不让宋幼湘搅入这滩浑水中，不想因为徐叔青，再将她扯进来。 褚岁山看似对徐叔青无可奈何，但兔子急了还咬人，褚岁山可不是只吃草的兔子，他是一条藏在黑暗里的疯狗。 “立场不同？”徐叔青转过轮椅，“褚岁山可以说是立场不同，但我们徐家不是。” 徐叔青抬起手，挥手招呼助理过来，“去把我书房暗格里的档案拿过来。” 助理一愣，“先生！” 徐叔青没有说话，助理只能咬牙进去书房，片刻后，魏闻东面前摆着三份封好的档案。 “你可以看看。”徐叔青说完，推着轮椅进屋。 助理忙上前，走的时候，没忍住一步三回头地回头看向魏闻东，他还只是坐在那里，没有拆开文件袋。 “先生？您大可不必理会他。”助理心里十分不平。 魏闻东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沾宋幼湘的光，他都不会放他进来。 真当这个院子，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本来助理对宋幼湘是十分尊敬的，但此刻助理心里对宋幼湘都有了微词。 徐叔青摆了的摆手，“他是彭万里磨出来的刀，虽然对准的不是我，但我很乐意见他的刀尖对向彭万里和他背后的人。” 徐叔青现在，还真没有人能动得了他。 就算魏闻东拿来的资料交上去，对他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他的功都摆在那里，他的过又有谁能拿出确切的证据，甚至有些是过了明路，被默许的，彭万里不知道，这是他归国的条件之一。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 现在上头的只求他能安安稳稳地再多活几年，不会想不开要来定抓他的辫子，他排除万难回国，更不是为了让这些人制裁他的。 徐叔青轻咳一声，助理心下一惊，忙递了热水过来。 “把止痛药拿来。”徐叔青抿了一口水，原以为这些年已经修身养性，没想到还是动了气。 助理迟疑了几秒，把药拿了过来。 徐叔青没有犹豫地吞了一把药，自己挪到床上，“我需要休息，看完了，就让他走。” 助理无声地点了点头。 床上，徐叔青脸色泛白，“如果幼湘来了，不要开门。” 敲不开门，宋幼湘就会知道他不在家，他现在的样子，不适合见她，免得她大惊小怪，要给在国外的徐思曼通风报信。 助理轻轻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外头，魏闻东犹豫再三后，还是打开了那三份档案。 …… 从徐家出来，魏闻东踱步去了华大，等宋幼湘下课。 在等待的时候，魏闻东心里想着事，在海上养成的烟瘾有点蠢蠢欲动，不过他只是手指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没有伸手。 第872页 宋幼湘和郑向阳一出校，就看到了等在她路边的魏闻东。 “临时有工作需要处理。”宋幼湘心里对魏闻东十分抱歉，“你是陪我去经改办，还是先回家？” 就算是去了经改办那边，魏闻东也是没有办法跟她一起进办公室的，只能在单车棚那里等她做完。 “送你去，晚上再去接你，吃饭了吗？”魏闻东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拍了拍后车座。 宋幼湘跳上车，“还没有，晚点去经改办的食堂吃，你呢？” “我回家吃。”魏闻东轻声道，回头看宋幼湘坐稳了，踩下脚踏板，“坐稳了！” 看着自行车窜出去，被落在后头的郑向阳，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第六百六十二章 晚宴 夜里十来多钟，沉睡中的徐叔青醒过来，这个点再睡肯定是睡不着了，徐叔青打算起床看看书，写写字。 去到书房，发现助理还在给他熨烫西服。 出于公务活动的性质和目的，这两年相关部门的宴会频次增多，主要以外事接待和经贸洽淡为主，偶尔会有其他性质的陪餐活动。 一般的活动，徐叔青是不参加的，能让他出席的，都不是普通规格的活动。 徐叔青看助理忙不过来，自己去取茶。 “先生，很晚了。”助理一直盯着徐叔青，看到他去拿茶叶，赶紧放下熨斗去阻止。 徐叔青手摁在茶叶盒上，看向助理。 多年养成的习惯，徐叔青晚上看书的时候，总是习惯备一杯浓茶提神，现在喝得淡了些，但茶始终是要有的。 因为徐思曼管得严，徐叔青现在都会自觉减少茶叶的用量，助理大多数情况下是不敢管他的。 像是徐思曼刚出国的那一阵子，助理就只敢眼神抗议。 “先生，小小姐虽然离得远，但宋小姐就在京市。”助理以前是不敢管，现在依然是毛着胆子开的口。 但现在他背后站了两个有影响力的人，搬出她们来就有用了。 果然，徐叔青默默地松开了手。 看着徐叔青坐去书桌前，自己拿了墨条在磨墨，助理微松一口气，重新回去熨衣服。 把徐叔青要穿的西装熨好挂好后，助理取来另一个盒子，打算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熨。 “这件不必熨了。”徐叔青已经拿起毛笔写完了两句词，抬起头来正好看到衣服挂起来。 这是一条玉绿提花古法旗袍，是徐叔青上次去沪市时，找老裁缝定做的，布料用的是他母亲当年存在裁缝那里的料子，做工精致。 多年没有回沪市，这趟回去，徐叔青做了不少事，也顺带把母亲留下的一些东西都处理好了。 这些料子，是母亲特意给家里年轻的女孩子选的，料子不多，主要给徐思曼和淑瑛、淑玥母女三个做。 拿到这块玉绿布料的时候，徐叔青想到了宋幼湘。 取成衣的时候，徐叔青还是觉得这块布料适合宋幼湘，便截留了下来，请师傅重新改了尺码，前些天才邮过来。 衣服到了却有些棘手，他把衣服送给宋幼湘，宋幼湘或许不会多想，但那位傅师母肯定会多想 徐叔青不敢拿自己跟傅师母比，所以这衣服被拒的可能性太大。 正好，遇上这次晚宴，可以顺理成章地把衣服送出去。 结果赶上魏闻东回京，徐叔青心里坦坦荡荡，但不合时宜的事，你再坦荡，别人一样会多想。 徐叔青无意去当他人感情的试金石，也不想给宋幼湘平添烦恼。 “那宴会的邀请函？”助理重新把衣服取下来叠回礼盒中。 徐叔青写完诗词的最后一段，收笔，“邀请函还是送过去，这次宴会有几位工程师或许对她有帮助。” 助理把这事记下，后天的宴会，最好明天一早把邀请函送过去。 …… 一早上出门，宋幼湘和魏闻东一起推自行车出来，出门就见到等在门前的助理。 “怎么了，是不是三哥出了事？”宋幼湘看到人，心里就忍不住一咯噔。 主要是徐思曼总担心徐叔青的身体，每次来信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件事，说得多了，宋幼湘也跟着担心害怕起来。 好在助理忙摆了摆手，“不是，是先生让我来送邀请函的。” 魏闻东脚步顿了顿，才推着车走到宋幼湘身边。 “这次宴会，会有航天研究所的工程师参加。”助理同宋幼湘道。 宋幼湘拿到邀请函的时候，就有打算要去了，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听到有工程师参加，她心里跟着有些激动。 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给徐叔青推轮椅的小助理，这样的场合她带上耳朵就行。 能见世面就很不错了，能有机会见到这些大佬，是额外的福利。 助理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没有多留。 “你等我一下，我把它放家里。”宋幼湘看向魏闻东，然后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魏闻东看得出来，宋幼湘本来就好的心情，因为这封邀请函更好起来。 “需要我替你准备些什么吗？”去学校的路上，魏闻东问。 出席宴会，一身正装肯定是要的，这个宋幼湘不缺，当时出国和接待外宾，两次都给了置装费。 做衣服的时候，都是外套衬衣做全了的，选一身就行。 第873页 “家里发卡不太够，你今天帮我买些发卡。”家里发卡消耗挺大的，宋幼湘现在头发长起来，更是需要这个小东西。 送完宋幼湘后，魏闻东第一件就是去百货商店发黑色的小发卡，回到家里，准备给宋幼湘的鞋给擦擦上油，结果发现宋幼湘的皮鞋都有些踢破皮了。 魏闻东又骑车出门，替宋幼湘买了双新皮鞋回来。 等宋幼湘回来，该准备的都替她准备好了，唯独衣服收在箱子里，魏闻东没好翻她的箱子，没有拿出来熨烫。 不过这活也不用着宋幼湘，师母替她熨了。 “以前你老师每次出席重要的会议，都是我替他烫衣服，你不晓得，你老师有多难伺候，裤线没熨直，他都浑身不舒服，自己动手，熨不直不说，还总烧坏我的桌板。”师母语气抱怨中带着些怀念。 宋幼湘和魏闻东对视一眼，宋幼湘跳到师母身边，双手搭在师母肩膀上，下巴枕上去，“以后我要出席的正式场合多着呢，师母您这手好手艺可不能丢了。” “……”本来有些伤感的师母。 要不是左边肩膀被宋幼湘压着，右边手上拿着铁熨斗，师傅真想一个脑绷弹过去。 “怎么着，自己是没手还是没脚！”师母白了宋幼湘一眼，手上活却没停。 宋幼湘笑嘻嘻的，“有师母在就好了嘛。” 师母拿她没办法，看向魏闻东，魏闻东只默默地拿了水用得差不多的茶缸，又去舀了些水来。 师母哭笑不得，接过茶缸，挥开宋幼湘，“起开起开，帮不上忙也别碍事。” 宋幼湘嘻嘻哈哈地退开一步。 她刚退开，安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抱住奶奶的腿，“奶奶以后也给我熨衣服，熨好多好多衣服。” “……”师母。 我真是欠了你们的！ 第六百六十三章 教育 宴会在晚上，第二天晚上八点，徐叔青随车来接宋幼湘。 魏闻东送宋幼湘出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你在家好好呆着，别去接我了。”宋幼湘同魏闻东道。 魏闻东点头，“你跟紧徐先生，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好。”宋幼湘松开魏闻东的手，走下台阶，助理适时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徐叔青坐在后车座的另一边，他微微弯腰，同魏闻东点了点头。 看着汽车驶离，魏闻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没有进去。 “大哥，你怎么不告诉幼湘姐，你是今晚的火车。”魏棠听到汽车离开的声音，走了出来。 如果幼湘姐回来才知道大哥走了，心里肯定会难受的。 “我不想叫她在外头还心里总惦记着我要走的事，让她为难。”魏闻东揉了揉魏棠的脑袋，“长高了。” 魏林川是肉眼可见地往上窜个子，魏棠不太明显，但也长高了不少。 “幼湘姐给我们订了牛奶，还买了绳和球拍，除了画画外，我每天都要跳绳和打球。”说起长个子，魏棠也很高兴。 开始的时候，她不喜欢也不擅长运动。 跳绳跳着就绊绳，打球也跑不了几步，但宋幼湘给她规定了个数，还有打球的时间。 习惯了并坚持了下来后，不光长了个子，身体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现在魏棠不需要提醒，每天晚饭前都会自觉把任完成。 “好好听话。”随着兄妹年龄的增长，不在身边的日子渐长，魏闻东在和魏棠相处时，多了几分生疏。 最明显的就是话变少了，但他心里对魏棠，还是和从前一样关心的。 魏闻东琢磨着，这趟出海，要想办法给家里弄回来些运动用品，不光是重工业和科技，像制鞋、服装这类轻工业，国内此时也远不及国外。 “对了，哥，你管管二哥吧，他最近心思都放在踢球上，都不好好学习了。”魏棠跟魏闻东告状。 魏林川在家装得老老实实，问就是作业在学校写完了，但在外头疯得很，为了踢球饭都可以不吃，作业每天早上去学校赶。 每次到了考试前几天，就疯狂抱佛脚。 他基础打得牢，脑子也聪明，每次考试还是维持在之前的水平，就算这次降了一些，下次肯定能考回来。 魏林川装得再好，最后还是叫魏棠发现了端倪。 “他偷偷把课本书壳换到他和小伙伴的战术本上，瞒着傅老师和幼湘姐。”魏棠说着都有些生气了。 她提醒魏林川，还被他威胁不许跟师母和宋幼湘告密。 可惜魏林川百密一疏，忘记把魏闻东的名字加上，现在魏闻东回来，魏棠找准机会，立马告状。 “还有这事！我看他是皮痒了。”魏闻东听了很生气。 师母和宋幼湘都不是管着人死读书的那种教育方式，魏林川在完成课业的情况下，都是随他尽情地玩的。 这样宽松的条件下，魏林川居然还搞阴奉阳违这一套。 兄妹两个进了屋，魏闻东第一时间揪住抱着足球想往外溜的魏林川。 “你跟我出去谈谈。”魏闻东把魏林川拎了出去。 师母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她早关注到魏林川的情况了，就是等着他跌跟头，再好好跟他讲道理。 不过现在有魏闻东教育，那自然是最好。 半个小时后，魏林川抱着足球，灰头土脸地回来，回家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洗了脸，回去书桌老实写作业看书。 第874页 魏林川本来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学习嘛，一点也不难，随便学学就好了，结果刚刚出去。 他大哥一边跟他踢球，一边出题考他，最后踢球踢输了，题也没答得出来。 魏林川的自信心有些受挫，等他再看到他大哥身上那些伤，魏林川哪还管自己的自信心，当时就恨不得把球直接扔掉。 “林川哥哥，你怎么哭啦。”安宁写完大字，蹭啊蹭，蹭到魏林川身边，把自己的小手帕递过去。 魏林川抹了把泪，“我没哭，你别老管我叫哥，你得叫叔！” “叔，你别哭。”安宁十分有眼色地改口，把小手帕往魏林川脸上糊。 魏林川，“……” 魏闻东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他把这两天陪着看到一半的书折好页，起了身。 “要走了？”师母放下笔，也跟着起了身出来。 魏闻东点头，“我准备去那边等等幼湘，师母，接下来还得麻烦您照顾他们。” 现在离上车的时间还早，但魏闻东想去看看，还能不能见宋幼湘一面。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师母说道，“棠棠你不必担心，再没有比她听话的小姑娘了，林川也就是玩心稍重了一点，但脑子聪明，有幼湘在，他走不了岔路。” 魏林川现在不是没人收拾，是师母和宋幼湘都等着憋大招呢。 不过看魏林川今天晚上的表现，可能省了这回事了。 “我知道，您也保重好身体，我寄回来的补品，您别舍不得吃。”魏闻东也不用收拾行李，怎么回的怎么走就行，“您进去吧，别送了。” 师母看着魏闻东走远，才进院关院门。 “我错了。”魏林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后头的，等师母关了门，他低头耷脑地站在那里，跟师母道歉。 师母拍了拍魏林川的肩膀，“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学习去吧。” …… 宴会厅里，宋幼湘跟在徐叔青身后，跟着他认识了好几位上辈子在新闻里，或者在纪录片里听见名字的大人物。 其中有一位不认识宋幼湘，但从梅工那里听过宋幼湘的名字。 一见到宋幼湘，就喊住她，直接考校她一些专业上的问题，好在宋幼湘学得用心，只要不超纲大多的问题，她基本都能答得出来，而且有自己的思考。 宋幼湘不知道，她此时站在人群里，说着自己专业的问题，不光眼里有光，整个人都自信又张扬。 是讨人喜欢的那种张扬。 徐叔青推着轮椅坐在一边，宴会太吵，他喜欢一个人安静呆着。 “先生，外头……”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我是来撑腰的 外头魏闻东等着，看到助理也没有吱声，说让宋幼湘出来一会的话。 助理等着他开口，结果一根香烟在魏闻东的手指间捻动，都快捻烂了，他还是安静地等在那里。 最后还是助理扛不住，进来找到徐叔青说了一声。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魏闻东没开口，他没有说的义务，但在先生这里，知而不报，是他的失职。 “这个时间了。”徐叔青抬手看了眼时间，“你把他叫进来吧。” 魏闻东没想到徐叔青会让助理让他进去，他就是寻常的衬衣黑裤的穿着，并不十分正式。 确认宴会对着装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不会给宋幼湘丢脸后，魏闻东坦然地跟着助理往里头走。 看着身侧昂首阔步的魏闻东，本来还打算宽抚一下他的助理，“……” 思绪稍一跑偏的结果是差点没追上魏闻东。 “走错了，这边。”助理一看，魏闻东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魏闻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凝神细听，助理也跟着侧耳过去。 听了几句，像是有女同志在吵架？ “……你有什么好嚣张的，要不是凭着一张脸，你以为就你这样的程度，能得张工青眼！”这个声音虽大，但感觉有点外强中干。 静了几秒钟，有水声响起，接着有道过分平静淡然的女声同时响起来，“如果按你的评判标准，你确实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语速不快，虽然夹着水声，但字字清晰入耳，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助理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魏闻东，看不出来魏闻东是个爱听墙角的人。 正腹诽着，魏闻东就已经抬步走了过去。 诶，这人！ “别……”助理伸手拦都没拦住，魏闻东跑去先生面前，倒还扯得上些因果关系，搁这管什么闲事呢？ 女人嘛，都因为为了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吵架，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个大男人瞎掺和什么！ 助理没想到一时善心，给自己摊上这么个麻烦。 这会也只能认命地跟上去。 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走廊拐角，魏闻东刚一出现，站在卫生间门口的女同志就双眼通红地看过来。 “你也是参会人员吗？正好，你快来给我们评评理。”女同志向魏闻东招手。 宋幼湘转身看过去，看到是魏闻东，眼睛一亮，嘴角往上勾起。 “你还有脸笑！”女同志气得脸都红了，气愤地伸手指向宋幼湘，但在魏闻东严肃的目光下，手根本指不出去，最后只默默地收回了手。 这是哪家研究所的研究员，年纪轻轻，怎么看起来这么严肃？ 第875页 魏闻东走过来，“怎么回事？” 助理没想到是宋幼湘叫人堵着了，心里突了一下，还好刚刚没硬拦住魏闻东。 “这位陌生的女同志非常莫名其妙，特意堵在洗手间，诘问我为什么自诩天才，更不应该在宴会上大出风头，还搬出她十二岁的天才师弟来压我，我不过反问一句，她以什么身份代表她师弟捧高踩低，她就恼了。” 宋幼湘真是太无辜了，她不过是来洗下手，检查一下着装而已，就被这位女同志自说自话地堵在这里。 说不过，就攻击她的长相，往她身上泼脏水。 不过这样的人，宋幼湘向来是不屑与之争吵的，有这个时间，她再去跟大佬请教几个问题，这样的时间才有意义。 本来宋幼湘打算给她最后一击，就直接走人的，没想到魏闻东恰好出现。 女同志脸色胀红，既气宋幼湘说的都是实话，又气宋幼湘对着这个男同志，一脸委屈无奈的表情，“你还说你不是靠美色上位，你……” “现在，请你立刻道歉！”魏闻东直接打断她，目光严肃地看向对方。 竟然完全不听她说话？ “你为什么向着她说话！这是她的一面之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女同志不敢置信，根本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魏闻东看着她，“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我是来撑腰的，不是来主持公道的。” 宋幼湘从魏闻东出现起，视线就没有分给对面的女同志，闻言脸上笑容更是克制不住。 “……！？”女同志脸上的惊讶根本就收不住。 魏闻东却没有给她太多惊讶的时间，他扫了眼她的制服，“二院的研究员，你的导师和领导知道你内心如此阴暗，纵容自己的嫉妒，伤害他人吗？” 没有人比当事人更知道，这事要是闹到领导和导师面前的后果。 “对不起。”女同志咬牙切齿，嘴上道歉，眼里可不是这个意思。 魏闻东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正要开口，宋幼湘拉住他，指了指后头，“走吧，她的恶果来了。” 隔壁男洗手间走出个戴着眼镜的半大少年。 少年脸上有种不通世事的木然，但此时脸色并不太好。 他向宋幼湘点了点头，宋幼湘微笑回应，拉着魏闻东，招呼身后的助理一起离开。 才走两步，就听女同志着急地喊人，“师弟……” “我纠正一下，你算不上我师姐，只是老师安排给我的生活助手而已，请你不要这样自称。”没有太多感情的声音响起，“我讨厌自以为是的人，你明天不要去我的实验室。” “……”随着脚步声走远的，是女同志压低声音的解释和哀求。 好不容易进到这样的单位，她刚跟家里亲戚炫耀过了，这要是被赶走，她怎么自处。 偏偏这个天才少年的话语权极高，他一旦开口，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不过就是个一根筋，生活不能自理的半傻子而已，凭什么轻易决定她的命运。 “你很烦，除了自以为是，还很虚伪！” …… 都走远了一截，还能听到少年有些暴躁的声音，宋幼湘不客气地笑起来。 不管什么地方，什么阶层，都会有败类存在，不过有人披的光鲜的皮，私底下龌龊不堪，而有人撑不起那层皮，坏在明面上而已。 但这世界上，当一个人足够优秀，站得够高时，身边的“好人”永远要比坏人多。 现在身边大多是勤学奋进，对她释放善意的人，陡然出现这样的人，宋幼湘只当是看了场大戏。 第六百六十五章 学坏了 宋幼湘对自己的定位，从来就不是什么天才，哪有天才是她这样儿的。 她不过是比别人多了点儿人生经历，知道人生的每个阶段，什么才是真正重要，需要把握住的罢了。 拿她同人十二岁就参与到重要研究的天才少年比，宋幼湘还得感谢对方高看了自己，如果对方不攻击她的外貌的话。 当然，宋幼湘不会为这种人消耗自己的情绪，就当对方是嫉妒她长得好就行啦。 “什么时候来的？三哥知道你来啦？”虽然她一个人也能灭掉对方气焰，但魏闻东的话还是叫宋幼湘很受用。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刚来，对，是徐先生叫这位大哥带我进来的。”魏闻东笑着道。 “这位大哥”看了魏闻东一眼，“姓余，余章华。” 魏闻东从善如流改口，“这位余大哥。” 三人进了宴会厅，宋幼湘先去同她刚刚说话的几位知会一声，魏闻东则是跟着助理去了徐叔青那边。 “要不了多久也要结束了，你在这里等她就是。”徐叔青示意魏闻东坐。 魏闻东大马金刀坐下来，看得助理眉头跳了跳。 角落里，气氛就这么凝滞下来，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助理站在后头，看看魏闻东，又看看徐叔青，再抬眼看着场内掩饰。 “徐先生就不问问我看完档案之后的想法？”最后是魏闻东先沉不住气。 他能坐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一走，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能跟徐叔青坐在一起说话。 徐叔青双手交叠扣在一起，“问和不问，有什么区别？” 魏闻东沉默下来，徐叔青那三份档案，极客观地记录了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里头的恩怨仇恨，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第876页 但前尘旧事，再加上魏闻东现在的立场，有些事并不是谁对就站谁那边那么简单的。 魏闻东需要好好想一想。 不过有一点，魏闻东是持反对意见的，“褚岁山那样的人，徐先生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徐叔青微微一笑，看向魏闻东，“先生都是外人叫的，你跟幼湘一起叫我一声三哥就是。” 至于褚岁山的事，徐叔青收回视线，“谁为虎谁为患，犹未可知，你想想，有些事，还有谁比褚岁山更适合去做呢？” 褚岁山对彭万里和董海峰的恨意，比所有人都强烈，不必徐叔青伸手推，褚岁山也会与那两人不死不休。 魏闻东沉默下来，徐叔青身上背负的家恨，不是魏闻东所能想像得到的，看完徐叔青经历的那些事情后，他心里甚至佩服徐叔青这么一个人。 如果是他，他绝计做不到徐叔青这样。 但即便是佩服，魏闻东内心也不希望宋幼湘同对方走得太近。 徐叔青这个人，太复杂，也太危险了。 他们这里沉默的时候，宋幼湘那边已经聊完，她正向这边走过来。 “最后一个问题，褚岁山的那些生意，你有没有参与。”魏闻东目光同宋幼湘对上，脸上带着笑意。 徐叔青也在笑，“你高估我了，我是七三年年底回的国，被关在研究所三年不见天日，还没那个通天的本事和褚岁山勾结。” 哪怕是带着珍贵的研究资料归国，徐叔青的身份，家庭，都注定他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同外界接触。 而在那之前，褚岁山已经为此铺垫了多年。 “褚岁山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大量收养孤儿，他……”魏闻东还想替谢九韶打听一下他妹妹的消息。 徐叔青侧头看了魏闻东一眼，“年轻人，最后一个问题，你已经问过了。” 魏闻东没有回应徐叔青的话，站了起来，把这里仅有的一张椅子让给走到近前来的宋幼湘。 “你们说什么呢，有说有笑的。”宋幼湘没坐。 徐叔青笑，“聊聊你和小魏以前在五星大队的事儿，张工那边打好招呼了？没事你就先走吧。” 宋幼湘看向魏闻东，魏闻东肯定地点头。 这时候已经有负责主持此次宴会的主持人上台走最后的流程，宋幼湘现在离开也没有影响。 有助理在这里照顾徐叔青，宋幼湘也放心，“那我们就先走啦。” 他们走后，助理把刚刚在洗手间门口发生的事讲给徐叔青听。 徐叔青，“倒还过得去。” 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多少笑意和赞许。 目光再看到张工后头耷眉搭脸的不知名人士，徐叔青有些嫌恶地挪开眼，“给张工负责那个项目的赞助卡一卡。” 助理心领神会。 宋幼湘和魏闻东走在大街上，明明如愿见到了宋幼湘，但魏闻东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不说难受，说了会更难受。 “几点的火车？”还是宋幼湘先开的口。 她又不傻，都说了叫魏闻东不必过来，他还特意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现在他又这副表现，除了离开，也没有别的了。 魏闻东的心脏一紧，握着宋幼湘的手也跟着收了收，“半个小时后。” 宋幼湘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一时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希望下次见面，是你回来上学的时候。” 哪怕是上学，魏闻东也是半禁闭的状态，一个月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见一次面。 “对不起。”魏闻东心被揪成一团，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宋幼湘瞪了他一眼，“没让你说对不起，你在外头好好的，保护好自己，就足够了。” 说着，宋幼湘笑起来，“就算你回来，天天在家，我还没时间陪你呢，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啊！” 魏闻东也笑，他想说没关系，哪怕天天等她，他都愿意。 “我有点伤心了。”魏闻东捂住心口，一副受伤颇重的模样，把宋幼湘逗得哈哈大笑。 伸手推了他一把，“我看你在外头是学坏了，现在都会回嘴了！” 以前的魏闻东多单纯啊，逗了逗就脸红，嘴巴也笨得很。 魏闻东借着推出去弹回来的力道，把宋幼湘抱进了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得，看来不光嘴巴学坏了。 第六百六十六章 小惩大诫 魏闻东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宋幼湘总是比平时要更忙碌一些。 不过因为她本身日程就安排得紧，一般人也不大看得出来她和平时有什么不同。 师母看出来了，也只能当不知道。 离别的情绪总是不会太好，能够用忙碌的工作和学习调节好情绪，远比陷在坏情绪当中要好。 师母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让家里的事影响到宋幼湘。 魏林川那里，魏闻东回来敲打过一番，师母等他自己反思了几天之后，再跟魏林川谈了心，给他重新制定了学习计划。 学习要用心学，想踢球，也不要因为愧疚，就干脆不踢。 可以玩，按时按量完成学习任务，保证学习成绩就行。 魏林川本质上还是很懂事的，只不过年纪小脑子聪明，总觉得自己追一追赶一赶，也不会影响学习，在学习上花费的心思不多。 第877页 给他把道理讲透彻了就好。 这孩子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心里敞亮，凡事不往心里去，也疼妹妹。 他是一点都没生魏棠的气，写了学习计划出来，还交给魏棠，让魏棠来监督他。 现在就是安宁有点瞎捣乱，以前她是逮不住天天偷溜出门的魏林川，现在她是天天抱着魏林川的球，坐在门槛上等魏林川带她出去玩。 魏林川踢球的时候不想带她，她还振振有词，说棠姑姑要画画，她来监督。 这一大一小，隔三岔五要吵上一架，最后都是以魏林川失败告终，只能认命带安宁出门。 家里一切又恢复到之前的井然有序。 周末宋幼湘一早就去了经改办，在单位门口她下了自行车，推着车去传达室登记。 传达室门口的花坛蹲着个人，宋幼湘打眼一看没在意，等登记完了，才想起门口蹲着在纸上写写划划的，好像是前些天晚上跟大放厥词的女同志的天才师弟。 推着自行车又倒回去。 “杨东东？”宋幼湘喊他，“你在这里干什么，要找人吗？” 个头不高，有些削瘦，衣服扣子还扣错位的少年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宋幼湘，辨认一下，“找你。” 哪有找人蹲门口头也不抬的，宋幼湘在他面前过了两趟，他都没抬头看看。 这要是宋幼湘不倒回来，他不得在门口等一天。 “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宋幼湘意外地挑挑眉，“是因为你那个师姐的事？” 除此之外，宋幼湘也想不到两人有别的交集了。 “她不是我师姐。”杨东东听了这话明显有些烦躁，眉头皱起来，“她被劝退了，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去问问徐叔青，能不能不要停我老师的科研赞助。” 宋幼湘还真不知道这事，但如果徐叔青停止赞助，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行，我帮你问问，但最好是让你老师自己去跟他谈。”宋幼湘对这小小少年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种专注自己领域的人，思维直接，特别好相处。 他们不是没脑子，而是脑子用在了他们觉得有意义的地方，要是他们来跟你玩脑子玩心计，普通人还真没有玩得过他们的。 “不过，你怎么不是直接去找徐先生。”宋幼湘有些好奇。 以杨东东的性格，他应该会直接找徐叔青本人，而不是绕到这里来找她才对。 “我去了，徐叔青不见我。”杨东东说起这个还挺疑惑，“他的人让我来找你她，我就来找你了。” “……”宋幼湘。 如果是这样的话，宋幼湘心里微微暖起来，看着杨东东又觉得好笑。 要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让杨东东来找她的人应该是余助理，找她，估计也是为那天宴会上的事来道歉。 但杨东东压根没理解余助理的意思。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因为这事的话，那科研赞助的事应该只是暂时卡一卡。 徐叔青会替她出口气，但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大局。 “你跟你老师说，不用担心，赞助不会拖太久的。”宋幼湘笑着道。 杨东东点了点头，“你帮我问吧，老师那里我就不说了，他不让我来。” 事情说完，也没有别的事，杨东东看了眼自己的小本本，嘴里念念有词就直接往前就走。 宋幼湘拉住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公交站在那边，你知道去你们单位坐哪趟车吗？” 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三十八路。”杨东东念念有词的同时，抽空回答了宋幼湘的问题。 看着他没有走过头，上了正好过来的三十八路，宋幼湘才笑着摇摇头，推着自行车进单位。 因为有杨东东这事，宋幼湘结束上午的工作后，没有去食堂吃饭，而是骑着自行车去了徐叔青那边。 开门的是偶尔上门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她说徐叔青不在，然后给了宋幼湘一个没封口的信封。 打开一看，里头就一张信纸，一句话：放心，小惩大诫而已。 宋幼湘笑着把信纸放回信封，心情不错地回了家。 周末家里只有师母一个人在，魏棠在学画，在老师在解决中午饭，魏林川带安宁去少年宫上完兴趣班，中午去动物园玩，在外头吃。 宋幼湘回家的时候，师母就馏了个馒头，就着剩菜，准备随便凑和一顿。 好在宋幼湘回来得及时，师母的菜才刚热上。 “我炒两个菜，很快就好。”宋幼湘进屋就洗手，给锅里添了两馒头，就去冰箱拿菜。 师母一看宋幼湘回来，就知道这剩菜是吃不成了。 家里平时基本没有什么剩菜，但有时候剩下一点，师母都舍不得扔，都是留着第二顿再吃。 魏棠和魏林川都是苦日子过过来的，剩菜也是菜，有什么不能吃的。 只有宋幼湘，会比较注意这些，她自己能吃，但尽量不让家里老的小的吃剩菜。 宋幼湘炒菜的时候，门口响起车铃声，是邮差的车铃。 师母出去取信，结果这一去，宋幼湘菜都炒好上桌，师母还没有进屋。 宋幼湘摘下围裙，出门找人。 院子里，师母看着信，眼泪滚滚。 第六百六十七章 安宁小舅 第878页 宋幼湘吓了一大跳，赶紧走过去扶住师母。 “师母，怎么了，谁的信，您别吓我。”宋幼湘把人扶进客厅，握着师母发凉的手轻轻搓着。 现在跟师母时常信件联系的，基本就是几个在外师兄。 难道是哪个师兄出了事？ 这样想着，宋幼湘心里也着急起来。 “是安宁的小舅，他有消息了。”师母看着宋幼湘，眼泪流得更急。 有消息是好事，但师母哭成这样。 宋幼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把信拿过来，只看了一句，她就知道师母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封农场来的十分官方的信件，开头直接就说明了情况。 安宁的小舅，二十六岁的姜沪生查出精神分裂，要求家属把人接回城市疗养。 这种消息，怎么会叫人好受。 “师母，您先别哭，精神分裂也有很多种，不一定是最坏的情况，咱们先把人接回来。”宋幼湘握着师母的手，轻声安慰。 白发人送黑发人，师母在家从来不提安宁父母的事，宋幼湘从来不知道安宁还有一个小舅舅。 但现在既然来了信，人总是要接回来的。 等师母情绪平静下来，饭菜都已经凉了，宋幼湘重新热了饭菜，劝着师母吃了一些。 饭间听师母说宋幼湘才知道，安宁的父母从小青梅竹马长大，两家本就是好友关系，姜沪生自然也是师母看着长大的。 “特别内向安静一个孩子，怎么就……”师母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宋幼湘还知道，那时候新婚不久的嫂子原本只要同厉家划清界线，就不会受到牵连，但她坚决不肯，自愿陪丈夫去了最艰苦的地方。 而姜沪生则是偷偷爬上火车，跟着姐姐、姐夫一起北上。 因为姐夫身体不好，姐姐一个弱质女流，他不放心，留下信就跟着走了。 这次事情后，守寡多年，一个人拉扯大一双儿女的姜母就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没隔几年，安宁父母亡故的消息传到京市，姜母受不了这个打击过世，因为种种原因，姜沪生没有办法回京。 而师母和老师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好一个月以后，姜沪生辗转托人，将安宁送到了他们身边。 儿子、儿媳，老友都过世的消息直砸面门而来。 当时老师和师母都倒下了，要不是襁褓中的安宁哇哇大哭，老师和师母就直接闭眼跟着去了。 但即便是这样，老两口也大病了一场。 老师的身体就是那时候开始败坏的。 因为这场病，老师和师母被重新安排了地方，因为一直卧病在床，没法通信，就此和姜沪生断了联系。 病好后，师母给姜沪生写了很多信，但都泥入大海，半点回音都没有。 后来老两口平返回京，师母立刻给姜沪生下放的农场写了许多封信询问情况，但农场那边隔了很久后回信，说是姜沪生已经不在他们农场。 至于去向，没有说明。 师母一直盼着，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天往往不遂人愿。 “先把人接回来再说，咱们尽力治。”宋幼湘紧紧握住师母的手。 “家里没您不行，您得好好的，安宁小舅那里，我请白哥跑一趟，精神病院我来联系，如果情况好，咱们就换个大点的院子，一家人住一起，如果情况不太好，咱们就能治，好吗？” 师母点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拉着宋幼湘的手轻轻晃动着。 如果不是有宋幼湘在，师母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一个花甲老人，还带着年幼的孙女，总不能抛下孙女去接人。 “没事，人还在就好。”宋幼湘知道师母的意思。 把师母劝躺下，宋幼湘立马拿着信去了火车站，找到白海波，请他来跑这一趟。 白海波倒是没有推辞，“只是这几天你自己要注意，下班晚就麻烦同学送你一下。” 宋幼湘心里有数，白海波就去买票，回住处收拾两身衣服，直接动身。 在焦急中等了几天，白海波带着个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男青年回来，跨进院子，一看到师母，姜沪生就直直地跪了下来。 “傅姨，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姐姐和姐夫。”姜沪生哭着道。 看着院子里抱着痛哭的一老一少，宋幼湘忍不住眼酸。 “我跟他相处了几天，情况还行，就是他老说有人在他耳边说话，说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有时候会特别悲观。”白海波跟宋幼湘说情况。 当时去的时候，白海波做了最坏的设想，他行李里还揣了捆麻绳呢，就怕人不话，到时候要绑回来。 但一路上，姜沪生太好相处了，处处替人着想，就算有类似发病的情况，也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痛哭或者念叨，平时和普通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师母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到这样的姜沪生，惊喜反倒是要更多一些。 “以前的事，怪不得你，你当时自己还是个孩子。”师母拉着看着像三十多岁的姜沪生，满心满眼的心疼。 师母介绍姜沪生认识了宋幼湘，等晚上又认识了魏林川和魏棠两个。 至于安宁，安宁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看到人就躲在奶奶腿后的小姑娘了。 第879页 大家知道她不会怕陌生人，但没有想到，她看到姜沪生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拉他的手。 这个“舅舅”和照片里的妈妈长得好像。 “……”姜沪生却不敢，他缩回手，跑跳到墙角，捂脸痛哭。 安宁只有姜沪生缩手的时候，小小地吓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向身侧的宋幼湘，但她很快表情平静，仰起小脸问，“舅舅为什么哭？他为什么伤心？我可以把手帕给他吗？” 她不小了，她知道舅舅是妈妈的弟弟，是很亲的亲人。 宋幼湘点头，牵着她的手上前。 这是大家第一次见到姜沪生发病，除了白海波，其余几个都忍不住提起了心。 姜沪生看起来再和常人无异，他也不是常人，是生病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 宋幼湘也提着心，但安宁的小手拍到缩成一团的姜沪生的肩膀时，他只是缩得更紧，并没有暴力行为。 安宁胆子也大，见他不抬头，干脆挣开宋幼湘的手，去掰姜沪生扣在肩膀上的手，把手帕塞到他手心里，“舅舅，不哭。” 姜沪生身体抖了抖，宋幼湘弯腰把安宁抱起来，“舅舅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我们等他一下。” 大概半个小时后，姜沪生才平静下来，但他表情沮丧崩溃，十分自责，情绪依旧低落。 不等宋幼湘说起去治疗的事，姜沪生主动要求师母送他去精神病院，他想治好，哪怕治不好，就让他呆在精神病院里，不要吓到安宁。 “我到农场私下了解了一下，姜沪生身上发生的大事，有他姐姐和姐夫的死，还有工农兵名额被占，以及前年高考……考上了，但农场那边不肯给他签字盖章。” 第六百六十八章 被歧视 在家吃了顿团圆饭，宋幼湘就和师母陪着姜沪生去了华大第六医院，这是华国目前最好的治疗精神疾病和公立三甲医院。 现在国内对精神疾病和心理疾病的科普不足，导致大家普遍不重视，还有相当程度上的误解。 国内大部分医院对于精神病的治疗是有些简单粗暴的，宋幼湘也有这方面的担心，再三打听研究后，才确定了来六医院问诊。 医院里问诊的病人不多，姜沪生沉默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头低得抬不起来。 刚刚进医院的时候，路过一对年轻男女，见他们往六医院走，下意识就露出同情且嫌避的目光。 宋幼湘当场瞪回去，但姜沪生应该是注意到了。 从那会起，他情绪就处于低落的状态。 出于人类的本能，以及对精神病不全面的认知，社会上大部分人都是歧视且恐惧精神病的，姜沪生病情不严重，比其他患者更能感受到那样的情绪。 “没事，你就是生病了，咱们努力治好就行。”师母陪姜沪生坐着，紧紧地握着姜沪生的手，细心地安慰着他。 姜沪生摇头，“傅姨，是我没用，都是我的错。” “胡说！”师母大声驳斥，“不是你的错，连对人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是他们没有素养的表现，跟你没有关系。” 这样的话，正常人听了会听到开解，但姜沪生不行，他情绪陷入低潮，沉浸在自怨自艾的世界里走不出来。 宋幼湘和师母对视一眼，互相眼神鼓励。 问诊的医生是个临床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教授，擅长中医精神科，在西医方面也有研究，主张中西医结合治疗，是六院名声名在外的大夫。 问诊的时候，除了开始宋幼湘和师母进去说了一些情况，剩下的时间就是大夫给姜沪生单独问诊。 四十多分钟后，姜沪生才从办公室出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诊，但这会姜沪生的情绪稳定好转了许多，他手上拿着医生开的单子，有些苦恼，又有些高兴，“傅姨，大夫不让我住院，说吃药就行。” 除了吃药，还有针灸配合治疗，姜沪生要住院的请求，直接叫大夫给否了。 “这是好事！”师母高兴极了。 姜沪生低下头来，有些惭愧，“就是要麻烦您，麻烦宋幼湘同志。” 昨天才认识，姜沪生本来就认生，对宋幼湘还是很生疏。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家人间本来就是要互相照顾的。”宋幼湘把诊断拿过来，“今天是不是要治疗，我先去缴费。” 缴费的钱是姜沪生自己攒的，这钱姜沪生一回来，就交给了师母，师母又交给了宋幼湘，另外还有师母自己的存折本。 宋幼湘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把钱接到手里，立了个账本。 安排好治疗的事，宋幼湘着手准备找合适的住处。 因为先前租的院子不大，白海波一直是在外头自己租房子住的，也在附近，租了大杂院里搭建的小屋，屋里只能塞得下一张床，一张极小的桌板。 现在又多了个姜沪生，宋幼湘打算租个大点的院子。 “搬回去吧。”宋幼湘找房子的时候，师母也在考虑这事，她想过自己带着安宁和沪生住到外头去。 但这话说出来，宋幼湘肯定不会同意。 她一个人带着安宁，宋幼湘都不放心，现在还带着个需要治病的姜沪生，宋幼湘更不能同意。 家里的院子，也不知道宋幼湘和魏闻东怎么处理的，前面的租客已经搬走了，重新换了批租客。 第880页 现在一年期满，正好搬回去。 宋幼湘有些意动，像师母家那样位置合适，面积大，能收回来全部自住，屋子相对独立的房子，确实不太好找。 这时候不少院子产权归属不明，一个院子拆分给了许多人家。 产权明了的，像师母这种归还财产的情况，能腾出一间给原主人都算不错的。 这些人住得久了，个个都把房子看成是自己的，泼皮无赖的钉子户，张嘴闭嘴就是公家，打不得骂不得，极其难缠。 现在师母的院子没有这些问题，但宋幼湘也有犹豫的地方。 师母的院子租出去，每个月都有一笔钱进来，宋幼湘给师母都存了起来，要是她们住过去的话，师母就少了一笔收入。 对宋幼湘而言，她原本就是要租房子的，租别人的好租，但租师母的，房租怎么给是个很大的问题。 师母肯定不会要，但宋幼湘不能不给。 房子的事暂时不是最紧要的事，姜沪生回来，带回来的问题，不止是治病这一件事。 姜家的财产，还有农场那边的事，都她需要处理。 师母这几天忙着往街道递资料，到处给姜沪生开证明，宋幼湘则是找农场讨这些年拖欠姜沪生的工资。 有些历史问题，即便不公，也难以追责。 普通老百姓被浪潮挟裹着前进，面对种种苦难和无奈时，在生存面前，根本没有余力愤恨，更多的是顽强地，活着。 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活着》 但姜沪生的工资必须得要回来，据姜沪生所说，农场已经六七年没给他发过工资。 第六百六十九章 招赘 姜沪生手里的钱，是他自己去山上捡松子采药材，拿去供销社统一收购换的钱，还有一些稿费。 但稿费在工农兵大学名额被占后，就几乎没有过，他写不出好的文章了。 这些年的积蓄加起来，统共也才几十块钱而已。 姜沪生现在的性格，他其实是有些畏惧替自己讨公道的，这两件事，师母和宋幼湘都是瞒着姜沪生在做。 有些事自己调查难度有些大，不过有困难找组织嘛。 宋幼湘准备好资料，直接去了知青办和民政局。 这时候办事，主要难在职权不清，一件事找谁来处理都不知道，再就是流程繁琐，一个个章子敲下来，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难缠小鬼当然也有，但这时候大部分的干部，还是将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做到了极致。 宋幼湘准备的资料全面，还专门请舒莹写了份以姜沪生口吻写的自述材料。 没办法，叫她写全是数据的材料，宋幼湘没问题，要写这种需要一些专业技巧的文章，她是真的不行。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姜沪生的情况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重视，很快发去公函，要求调档案的同时，农场方要把姜沪生的相关情况进行说明。 这些年，其实姜沪生一直在原农场没有挪过地方，师母写过去的信，他一封都没有收到。 信寄到了农场，谁收了，为什么不交给姜沪生，当初是谁给师母回的那封姜沪生已经离开的信，姜沪生这些年的工资去了哪里？ 公对公的速度，相较而言算是比较快的，半个月后，随着档案一起调回来的，还有说明材料。 “妻子？姜沪生没有结婚，哪里来的妻子。”宋幼湘看着农场的材料，眉头一下拧了起来。 知青办的同志也很惊讶。 宋幼湘来反映过情况后，他们就联合民政部门，去进行了走访，据他们了解，姜沪生自述，他一直是未婚。 但这跟农场材料里反馈的情况不一致啊。 肯定有一方说谎。 姜沪生不犯病的时候，说话条理清楚，对农场的回忆也没有错乱的时候，以他回京后的表现综合来看，说谎的可能性很小。 不过事情还是需要通过姜沪生本人来确认。 在问姜沪生之前，宋幼湘先找白海波问了情况，白海波去接人，肯定要跟农场的人打交道，他还打听了不少情况，对事实比较了解。 “没有，他一个人独居……挺可怜的，我去问情况的时候，也没人提过他有妻子儿女。”白海波很肯定。 从白海波这里了解情况后，宋幼湘又回了趟知青办。 考虑到姜沪生的情况，这事肯定不能直接问，宋幼湘同知青办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准备以替回城知青家属及孩子解决工作、生活为由，去问姜沪生。 说到婚姻问题，姜沪生神色含蓄而内敛，“我这样的情况，怎么好拖累别人，同志，我是未婚。” 知青办的同志跟宋幼湘对视一眼，据农场那边所说，姜沪生不仅婚，还有一个儿子，他的工资和补贴，都被其妻儿领走了。 这份材料是说明了情况，但却语焉不详，姜沪生什么时候结的婚，妻子姓名，儿子多大，统统都没有。 怎么看，都是农场方的问题比较大。 知青办虽然表示会继续查这件事，但知青办的调查，大抵只是通过农场那边的相关单位来查。 事情拖着，十有九就那么不了了之，宋幼湘决定“钓鱼执法”。 她直接以姜沪生姨妈的口吻直接去信一封。 第881页 信里姨妈对姜沪生结婚生子的事深信不疑，并激动表示，没想到姜家竟然还有后辈，且感谢姜沪生妻子这些年的付出。 最后信里提到，姜沪生身体情况不允许，而姜家有一份工作可以给家属顶替，姜沪生的妻子身份正合适，希望侄媳带着孩子速速上京。 信寄出去后，很快收到电报，表示姜沪生的妻儿不日便会上京。 “欺人太甚！”师母看到电报，气得都要骂人。 如果真是姜沪生的伴侣，怎么会不知道姜沪生根本就没有姨妈，只有两个早年就过世的舅舅。 宋幼湘默默保留好电报，“等人到了京市，是什么人在捣鬼，就都清楚了。” …… 姜沪生的事耗费了宋幼湘一些精力，等王臹大包小包带着刘来男来京市时，宋幼湘才发现，已经到了元旦。 转眼就到了一九八零年。 “怎么来也不给个信，我好去接你们呀。”宋幼湘回到家里，见到王臹和刘来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刘来男拘谨地坐在一边，看到宋幼湘立马站了起来，“宋厂长。” 以前宋幼湘还在大队的时候，刘来男没这么生疏的。 但宋幼湘越走越远，差距也越来越大，刘来男再看宋幼湘，也不像宋幼湘以前在大队当青年队长，当厂长时，觉得她那么亲切近人。 再加上陌生的大城市，从没见过的，地上没有尘土的漂亮大院子…… “来男也来了，快坐。”宋幼湘把刘来男按下去。 王臹正在跟姜沪生下棋，闻言头也不抬，“有地址，又不是没腿，还得叫你去接，除非你嫌我不请自来。” “不敢不敢，您想来就来，不敢二话。”宋幼湘笑着道。 回应宋幼湘的是象棋啪落下的声音。 听着他们的对话，刘来男不自觉放松了一些些。 “将军！”王臹这才抬起头来，“别贫嘴，快去厨房帮忙，叫魏棠别做那么多菜，吃不完浪费。” 自家任性长辈，宋幼湘能怎么着，惯着呗，转身就去了厨房。 进厨房宋幼湘就被吓了一跳，八仙桌上堆满了腊鱼腊肉，比年初她带来的还多。 “臹叔扛过来的，一整头猪，他说是自个养了请人熏的。”魏棠也无奈得很。 八仙桌还放不下呢，旁边的箩筐里，腊猪头睁着黑洞洞的双眼直冲着宋幼湘。 宋幼湘，“……” 吃过饭大家才坐在一起说话。 王臹这趟来，是去大舅子那边顺便路过，带着刘来男呢，是带她去相亲的。 在大队，刘来男虽然有食品厂的正式工作，但家里有个搅家精伯婆，不分是非的爷奶，还有个没主意的妈，婚嫁上的事，一直不顺利。 有人给刘来男说亲，本来都相得好好的，但最好都被她伯娘和爷奶给搅黄了。 自七八年底，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如野火遇春风起，五星大队烧起这股火，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包干到户，交纳农业税及交售合同定购产品，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这大大刺激了老百姓的生产积极性。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但到刘来男家里，就有个很现实的问题。 刘来男平时在厂里上班，刘母只能算半个劳动力，妹妹刘三元才十六岁，在刘来男的支持下，在公社读书，不可能辍学种田。 家里急缺劳动力。 刘来男打算招赘，虽然有个正在劳改的父亲，但刘来男本身勤劳能干，有正式工作，倒还是有吃不上饭多子家庭，愿意让儿子入赘过来。 如果不是伯娘陈玲花暗中搅合，按现在十八岁的法定结婚年龄，刘来男早结婚了。 刘来男在十里八乡的名声都叫陈玲花给败坏了，年前好不容易有人说亲，好不容易赶上陈玲花没搞破坏，刘来男差点一昏头，就把婚给结了。 还是王臹觉着不对，把这事给拦了。 事后才知道，那男的是陈玲花千挑万选物色的，不仅是个二婚，还又赌又懒打人成瘾。 刘来男气疯了，不顾刘母的阻拦，把陈玲花家给砸了遍，但她的名声也更差了。 而她想要找个人结婚，彻底把家撑起来的想法也更加强烈。 王臹一琢磨，就当了这个媒人。 小伙子是在林场长大工作，长得精神，人品能力也都不错，唯一不好是个棺材子，别人嫌晦气，也没人敢嫁。 王臹亲自作保，刘来男就跟着来了。 没说相亲，就说出差，见见人，合适就把男方领回去，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 “我看她挺上进的，现在在厂里都干到小组长了，脑子也分得清是非，晓得道理，不是她爸那种人。”王臹私下里跟宋幼湘说。 刘来男经历了父亲刘德光被抓劳改，差点被吴新良设计的事，两次脱胎换骨，现在勉强入得了王臹的眼。 “不是心软了？”宋幼湘还能不知道王臹么。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心软罢了，不然他可不是看人上进，就随便伸手帮人的性格。 哪怕刘来男还流着一半王家人的血。 王臹瞪了宋幼湘一眼，知道就知道，说出来做什么，他不要面子的吗？ 第六百七十章 摊上她妈那种人 “是挺可怜的，摊上她妈那种人。”王臹叹了口气。 第882页 现在他那个族妹，还天天给公婆请安，负责公婆的起居卫生，做饭的事呢，明知道刘来男不同意，还背着去做。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种事，宋幼湘也没法说，有些人就是这样，骨头被人打碎了，连骨气都没了，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不说这些糟心的事，王臹能来宋幼湘几个就很高兴。 等到了晚上，睡觉问题，又叫宋幼湘发了愁，魏林川的房间倒是有两个床，男同志挤挤就能睡下。 就是女同志这边，也只有两张床，不够。 “来男和棠棠睡，我回宿舍就行。”房子宋幼湘有找，但没找到合适的，现在暂时也只能这么安排了。 因为住宿问题，师母再一次提起搬回家的事。 元旦前，旧家院子的租客就都已经到期了，退了两家，只剩下一家还没退，搬回去都是现成的空屋子。 “行，我找人把院子收拾一下，晾半个月再搬进去。”院子毕竟给人住了十多年，也没有被好好爱护，还是要收拾收拾才行。 至少院里临时搭建的当厨房的棚屋得拆掉，把院子重新修整出来，屋里也得重新刮墙，家具最好也都换一换。 最近流行起来能蹦起人来的席梦思，安宁去胡同里的小朋友家里体验了一下，虽然结果是人家小朋友被家长逮到，当着所有来玩的小朋友的面，狠揍了孩子一顿屁股，没人再敢去那小朋友家里蹦着玩，但这一次体验，可把安宁给羡慕坏了。 宋幼湘想着，也置办一件，不能叫自家孩子羡慕别人。 这时候的席梦思质量还是很过关的，正好师母长年睡着硬板床，腰也不太好，换张席梦思试试。 王臹知道这事，直接让宋幼湘不要找别人，他就能干。 反正北上的火车票买的三天后的，三天的时间收拾几间屋子绰绰有余了。 王臹一开口，刘来男和姜沪生也要求一起。 “……这真用不上你们，请两个小工，两天就干完了，你们难得来一趟，我带你们四处转转。”宋幼湘无奈极了。 姜沪生迅速改变口风，“你们去玩，我可以去监工，也可以帮忙做点事。” 他生了病又没什么别的本事，总得干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心里才好过一些。 可惜王臹打定主意，宋幼湘也拗不过他，只能戴上报纸折的帽子，也参与进去。 “大白粉用完了，你骑三轮车去买几包回来，来男，你跟去帮忙。”王臹好久没干这些活，估算的时候有些手生。 刘来男清脆地应声，“诶。” 然后速度极快地抢着去骑借来的三轮车，“宋厂长，我来搭你。” 虽然宋幼湘让刘来男管她叫姐，但刘来男不太适应，还是习惯性地叫她宋厂长，她叫着顺口，宋幼湘就随她了。 两人到了卖建筑材料的门市部，买了几包大白粉，又买了几样别的配件。 刘来男把东西搬去三轮车，宋幼湘则是去结账。 “小心！” 第六百七十一章 我命特别硬 卖建筑材料的门市部是个长条形的店面，一侧是柜台，摆着一些基本的工具和小件的商品，另一侧则是堆满了建筑材料。 中间有条一米长的过道，还算宽敞，店里也不止宋幼湘一个人在柜台处结账。 刘来男扛着大白粉冲回来，越过宋幼湘把大白粉砸向她身后侧的时候，宋幼湘下意识是要侧身看的。 但柜台里的女售货员隔着柜台一把拽住宋幼湘，尖叫着扯着她往外走。 尖刀砍破了大白粉的袋子，也戳到了刘来男的身体里。 宋幼湘只来得及听到众人的尖叫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一股大力撞向她的后背，拽她胳膊的女售货员尖叫地收回手的同时，宋幼湘也被撞到扑到柜台。 事情往往就是发生在一瞬间。 宋幼湘顾不上撞她的人，赶紧回头看向刘来男。 扭过头来她才看到，先前在过道里站着的顾客，通通都躲到了柜台后头。 而刘来男弓腰背对着她站着，扶在柜台上的那只手颤抖着，在柜台上留下了团团血印。 “来男！”宋幼湘冲过去，扶住刘来男。 这时，宋幼湘才看到刘来男腹部那一把，被她左手握着，插入腹部的刀，眼泪直接从眼底冲出来，“来男！有没有电话，这里有没有电话，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宋幼湘冲着柜台里被吓住的售货员吼。 “有，楼上办公室有，我，我上去打电话。”柜台尽头，靠二楼楼梯口的地方，有个男售货员最先回过神来。 说完挤开堵在口子上的顾客，跌跌撞撞往楼上跑。 刘来男表情痛苦地看向宋幼湘，“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怎么可能没事！血都从她的指缝间直接往地上在滴，宋幼湘半抱住刘来男，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你先不要说话，也不要动，我们马上去医院，马上！……” 刘来男点了点头，可是她还是想说话。 因为太疼了，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力气也在消失，她觉得自己可能交待在这里了，但她不后悔，还挺庆幸自己力气大跑得快。 要是那刀捅进宋幼湘的身体里了，她都不敢想。 宋幼湘多厉害多有本事的一个人呀，要是她出了事，损失可太大啦。 第883页 她就不一样了，从小就不讨家里人喜欢，她妈因为生了她，被奶奶骂了大半年，她没读过多少书，没有什么文化，贱命一条，能护着宋幼湘，也算是值了。 本来她就欠宋幼湘一条命。 “你别哭，也别自责，你不知道，我从吴新良那里逃出来，遇着你，我就觉得老天还是偏心我的，后来你还替我出头……把吴新良那个坏种送进去，当时我就觉得，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命都可以。”刘来男说的是大实话。 刘来男说着，靠着柜台人慢慢地往地上滑，还冲宋幼湘笑，“你扶着我太费劲了，让我坐着吧，我坐着舒服。” 顿了顿，“宋厂工，我跟你说，其实我命特别硬，我出生的时候，因为是个女孩，我奶就拎着我放夜桶里，想溺死我，听说我妈从床上爬起来，把我抢回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憋青了，但最后还是活了下来，所以你别担心……” “别说了，我们等救户车来。”宋幼湘扶着刘来男缓慢地挪下去，生怕碰到她的伤。 刘来男点了点头，不行，她现在头越来越昏了，一边抵抗着困意，一边坚持道，“我现在觉得特别值，真的……” 医院的救户车打断了刘来男的话，她努力睁了睁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 王臹和白海波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宋幼湘刚签完手术同意书，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怎么回事！”王臹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门市部他们已经去过了，去了才知道宋幼湘她们到了医院，当时的情况，他们也听门市部的工作人员说了些。 宋幼湘站起来，她双眼微肿，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是来男替我挡了一刀，她是受了无妄之灾，已经报警了。” 王臹看着宋幼湘，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没有事？” 宋幼湘摇了摇头。 王臹再次拍了拍她的肩膀，“来男的情况怎么样？” “小肠破裂，腹直肌断裂，她的左手因为握刀，受伤最重，现在是几台手术一起在做……”宋幼湘发红的眼睛又涌起湿意，满心自责。 “都是我的错！”白海波比宋幼湘更自责，原本他就是到京市来保护宋幼湘的，原本宋幼湘去买东西，他就应该跟着，而不是让刘来男跟着。 结果现在，都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哪怕受伤的不是宋幼湘，他的责任也不可推卸。 “行了，你们都别抢着自责了，等手术结束后再说。”王臹打断他们的话。 要说责任，最大的责任是他，是他把刘来男带到京市来的。 手术时间长，王臹一直在手术室外陪着宋幼湘，白海波中途出去了两次。 他先去联系魏闻东，但电话那头暗号对不上，白海波想了想，直接去了徐家，这次魏闻东离开京市前跟他说过，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可以去求助徐叔青。 …… 第六百七十二章 有情有义 手术室的灯暗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宋幼湘紧张地站起来，看向走出来的医生。 “放心吧，手术成功，等麻药过了人就能醒了。”医生同宋幼湘和王臹点了点头。 这一刻，宋幼湘提着的心才放下来。 刘来男很快被推了出来，送到病房里，王臹让宋幼湘在医院里守着，他们这一走就没有信，至少得回去跟姜沪生说一声。 到时候宋幼湘师母他们问起，也能知道情况。 另外王臹还得去买火车票给退了，刘来男这个情况，肯定不能上火车去相那劳什子的亲。 现在就是王臹，都不免有些感慨刘来男在婚姻这事上的艰难。 桩桩件件，都太不顺利了。 等王臹再回到病房时，刘来男已经有点要醒的意识，而王臹脸上的表情，也比离开时多带上了几分轻松。 “大成那孩子说了，他请假到京市来见来男。”现在拍电报来不及，王臹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林场，也把京市这边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 当时林大成就在边上，听了刘来男的事，当即就表示自己愿意跟刘来男处，不过他就怕刘来男看不上他，他到京市来，让刘来男相看·。 这算得上是刘来男坏事里难得的一桩好事了。 “来男要是知道了，一定高兴。”宋幼湘看了眼病床上的刘来男，轻声道。 晚上七点的时候，师母领着魏棠过来送饭，看了看刘来男，但直到晚上九点，刘来男才彻底清醒过来。 “疼。”刘来男有些虚弱地吸着气。 伤口太疼了，她下意识就想去碰，这一动，手也疼得厉害。 宋幼湘忙轻轻挡住她的手腕，“不能动，咱们先忍一忍，实在忍不住，我叫医生给你打针。” 听到要打针，刘来男顿了顿，立马就不喊疼了。 打针得花钱的啊，听说医院打针可贵可贵了，她们乡下，有病都是忍着，忍不了了才去找赤脚医院开药。 老农民不像城里的双职工，看病是不要花钱的，他们病不起。 刘来男慢慢反应了一阵子，弄明白自己现在在医院，还没死，顿时劫后余生的喜悦压下了痛意。 “我就说我没事的，我命大。”刘来男冲宋幼湘笑。 宋幼湘认真地点下头，语气坚定地冲刘来男说，“对，命大，还有后福。” 第884页 刘来男笑，但刚压下去的痛意又席卷而来，她轻轻地哼了两声，见宋幼湘眉头拧起来一脸着急，她又不吭声了。 这点痛，她能忍的。 夜里刘来男没让宋幼湘守着她，非撵宋幼湘回去，甚至连王臹在医院守着她都有点不同意。 先不说她一个女同志，就是她一个小辈，也不好叫长辈照顾啊。 “我就看着，有事我找护士，你瞎琢磨这些干什么，好好养伤才是对的。”王臹怎么能放刘来男一个人在医院。 他要是走了，宋幼湘肯定得留医院，她明天还得去上学呢。 等宋幼湘走后，王臹又把她林大成要来京市的事给刘来男说了，包括对方知道今天这事后的态度。 “说你有情有义，品德高尚，肯定能跟你把日子过好。”王臹笑着道。 刘来男脸有些发红，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夸过呢，说这话的人还是她的相亲对象，“真的啊？” 王臹声音里难得地多了一丝温和，“我还能骗你？” 那是不能，王支书别的不说，那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他肯定不能骗自己，那就是对方真这么夸她了。 虽然伤口一直疼痛不止，刘来男一整晚都没有怎么睡好，但她心情很不错。 宋幼湘早上早早来了趟医院，上完课后，又赶到了医院，刘来男还怪不好意思的，她是心甘情愿替宋幼湘挡刀的，宋幼湘真不欠她的。 要说欠，那还是她欠宋幼湘比较多。 以前没发现，刘来男还是个有些认死理的人，宋幼湘没跟她去争这些欠不欠的问题，争这个输赢没用。 她不会让刘来男白白受这个伤的。 “白哥，下午要不你就留在医院，替替臹叔。”宋幼湘有点担心王臹吃不消，到底不是年轻人。 白海波摇头，“我得跟着你，要不我掏钱请个人吧。” 医药费宋幼湘不肯让他掏，白海波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对刘来男的谢意。 但要他留在医院是万万不可能的，公安那边还没有抓到人，他哪敢再不守在宋幼湘边上。 正讨论这事的时候，病房门口来了个干净干练的婶子。 “李阿姨，您怎么来了？”这位是徐叔青住处负责做饭的阿姨，宋幼湘同她很熟。 李阿姨笑着道，“先生让我来的，我照顾人有经验。” 说着话，徐叔青坐着轮椅进到病房，面色严肃地看着宋幼湘。 魏闻东都知道有事让人找他帮忙，宋幼湘竟然一点这个意识都没有，这一点让徐叔青有些生气。 第六百七十三章 他不想让她失望 最终商量后决定，李阿姨到医院主要负责照顾，王臹和宋幼湘几人轮替照顾。 其实家里几个也争着要来看护，但师母年纪她大了，魏林川和魏棠年纪小要上学，被宋幼湘否了罢了。 “三哥，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事情定下来后，宋幼湘要回学校，徐叔青顺道送她。 徐顺青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忍心怪她，“这算什么忙，你安心上学，公安那边我会督促他们早点把人抓到。” 提起这事，宋幼湘心情沉到谷底。 这事肯定是褚岁山的谋划，也不知道彭万里到底做了什么，把褚岁山逼到这样图穷匕见的地步。 之前在火车上的时候，被抓的那人虽然带了刀，但宋幼湘感觉得到，对方只是想带走她，没到动刀的地步。 但这次，据现场目击者所说，歹徒是直接拿刀冲她捅过来的。 当时对方比她们还要早一步进建材店，一直在看材料，根本没人发现他携带凶器，意图行凶。 “在想什么？”徐叔青问。 宋幼湘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就是在担心来男的身体，她腹部的伤比起手上的伤算是轻的。” 刘来男在食品厂当操作工，她的左手遭受不可逆的伤害，就算恢复得再好，手指的灵活度肯定会受到影响。 食品厂现在的工作，刘来男可能胜任不了。 但如果换别的岗位的话，还要考虑刘来男自己的能力，安排她去不需要什么技术操作的质检岗也可以，但质检工资并不高，没有发展前途。 宋幼湘从昨天就在考虑，有没有别的适合刘来男的路走。 再感激，宋幼湘也不会直接养刘来男一辈子，最好还是叫刘来男学门技术，或者再去读些书，让她跳出需要手部灵活操作的工种，用别的方式生存。 徐叔青看了眼宋幼湘，知道她刚刚并不是在想刘来男的事，但他也没有戳破。 有些事，徐叔青可以很坦然，也不惧别人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宋幼湘面前…… 他不想让她失望。 “等她伤好后，再做打算也不迟，看她自己的侧重哪一方面。”徐叔青道。 宋幼湘轻轻点头，不想徐叔青为她这事多耗费太多精力，她转而问起了徐思曼母子几个在国外的事。 副驾驶上，白海波尽量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徐叔青有些高深莫测，在他谴责的目光之下，白海波仿佛时刻处在失误的时刻，没有办法抬头见人。 他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右手臂，其实不必徐叔青提醒，这次失误已经深深刻在了他心底。 事实上，在他去找徐叔青说明情况的时候，徐叔青就打算换了他。 第885页 白海波跟之前跟在宋幼湘身后的同志比了一场，堪堪险胜，才保住了在宋幼湘身边的位置。 “保护好她。” 到了学校下车，宋幼湘先下车，白海波晚一秒，就被徐叔青再次警告。 白海波迅速应声，然后开车门追上宋幼湘，现在他已经不是在学校外头守着了，而是在宋幼湘上课的教室外头守着。 看着他们走远，助理看向后排闭目养神的徐叔青，“先生。” “去褚岁山的办公室。”徐叔青没有睁开眼睛，只抬手担了担鼻梁中间，“是时候跟褚岁山算算账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底线，褚岁山该不会真以为他病入膏肓，无法作为吧。 事发后第二天下午，魏闻东也从别的渠道知道了这件事，强忍住赶回京市的冲动，魏闻东找来冯小四，让他收拾一下跟他一起去沪市。 “闻东哥，幼湘姐没事吧。”冯小四心里也担心得很。 魏闻东抬头看了眼天空，“她没事，但不代表她现在就是安全的。” 京市那边有徐叔青在，而魏闻东要做的，是把沪市的不安定因素解决掉，为了宋幼湘，他不能再做棋子。 这局棋，是时候要翻盘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 摸清底牌 魏闻东带着冯小四悄悄抵达沪市，这一次魏闻东没有联系彭万里，等在火车站的人，是彭万里的秘书。 钱秘书三十多岁的模样，一身洗得发白的干部装，三七分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胸口别了两支钢笔，一看就是干部形象。 他站在那里等着的时候，脸上神色严肃，等见到魏闻东，眼里才闪过一丝谄媚。 没等魏闻东完全走出出站口，钱秘书就已经迎了上去同他握手，“魏哥，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招待所，您看是现在去休息，还是直接去饭店吃个饭再过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 “东西都带来了吗？”魏闻东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问道。 钱秘书看了看四周，脸上表情有些为难，“带了，但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合适？” 说着，怕魏闻东不信他，还特意提起手里脱皮的公文包拍了拍，就在这里头放着呢。 魏闻东伸手，钱秘书咬了咬牙，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折着的薄纸片。 “字不错。”魏闻东扫了一眼，把钱秘书抄的几个地址记下，又把纸片还给了他。 就看一眼？ 钱秘书一点没觉得魏闻东是在夸他，他追上魏闻东的脚步，“魏哥，地址我冒风险给你抄来了，你能不能再借，借我点钱？” 男人总都有点自己的爱好，不是抽烟喝酒，就是打牌好色，钱秘书不抽烟不喝酒，生活简朴，就爱玩上两把。 以前有老婆管着，不敢玩得太厉害，年初刚离婚，没人管，钱秘书就有点管不住自己了。 “怎么，上回借的钱，都花光了？”魏闻东看了眼跟在身侧做低伏小的钱秘书。 钱秘书脸上露出讨好的笑，早都花光了，哪能等到现在。 本来是赢了不少的，但上个月运气太差了，几把输了个精光，不过他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应该不错，肯定能翻本。 但钱太难搞了，魏闻东倒是出手阔绰，但时常联系不到人，也是叫人头疼。 好不容易这次魏闻东主动联系，钱秘书内心很是激动。 “我的规矩，你知道的。”魏闻东并没有表露出要拒绝的意思，钱秘书心里大呼值得。 他今天可是特意请假出来接魏闻东的。 “写欠条，写明原因和还款时间的嘛，我知道。”不光知道，还熟得很，钱秘书已经从魏闻东这里借过几回钱了，有经验。 魏闻东人大方，你管他借钱，只要理由正当，他从来不细问，最重要的是，只要打了欠条，魏闻东就从来不催还。 钱秘书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一种魏闻东稳固联系的方式，心里觉得魏闻东很懂事。 头一回钱秘书没经验，隐晦地想从魏闻东这里捞钱，结果魏闻东愣头青一样拒绝了他，差点没把借钱的事捅到彭局跟前去。 后来钱秘书发现，魏闻东干的是需要头脑的事，本人其实挺愣的，借着彭局拿权压人行不通，哥俩好也行不通，但又很容易糊弄，借个借口卖点惨，他就信你了。 不过有钱的是大爷，他还得从魏闻东这里搞钱，哥俩好还得继续下去。 像是魏闻东现在，需要他帮点小忙的，他也顺手就帮了。 虽然钱秘书也好奇，魏闻东要他抄跟彭万里有书信往来的地址做什么，但在钱面前，钱秘书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就是几个地址而已，能有什么用。 可能又是想弄点什么巴结领导吧，不是他说，魏闻东这种常年丢在外头的心腹，就是比不上他这种在身边的。 不想了不想了…… 钱秘书现在一心只想拿到钱上牌桌摸几把，好好过过瘾，把本翻回来，哪里顾得上深思。 到了招待所，钱秘书打好欠条，揣着魏闻东借给他的五百块钱，美滋滋地走了。 本来他是想借一千的，但魏闻东说这次来得及，手里没现金没同意，钱秘书有点可惜，但也聊胜于无了。 冯小四全程一声不吭地跟在一边，等钱秘书走，才露出嫌恶的表情。 第886页 “你这两天去淮南路确定一下，去年住在那里的母女是不是还住在那里。”魏闻东把脑子里的几个地址复写下来，一个个排除，最后确定了两个地址。 这两个，其中一个就是任志扬所在的单位。 至于淮南路的母女，说是当年彭万里下基层留下的风流债，这事魏闻东也是去年来沪市时无意间发现，悄悄查了一下才知道的。 知道这事后，魏闻东就留了心。 不得不说，彭万里胆大包天，他住的是他夫人单位分配的住房，距淮南路只隔了半条街，走路只要五分钟。 “闻东哥，你是要跟姓彭的摊牌吗？”冯小四有些担心。 魏闻东正在给任志扬写信，他摇了摇头，“不，我是来摸清彭万里的把柄和底牌。” 看了牌，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打。 如果可以，魏闻东还想再下一剂重药，逼褚岁山和彭万里一系正式兵戎相见。 而不是像之前一样，互相试探，互相提防，明明时机都有了，能够给予对方痛击，却压着按兵不动。 冯小四离开后不久，魏闻东揣着写好的信出了门。 到沪市的第一天，魏闻东把信寄了出去，然后找人去公安局举报城东有人聚众赌博。 半个小时后，赢了钱正在兴头上的钱秘书被灰头土脸地揪出来。 公安还从组织赌博的人员家里，搜到一本账本，钱秘书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一年来，在赌桌上输掉了近两万元。 两万元是个什么概念？ 这时候已经有胆大有钱的人隐隐冒头，但此时沪市的工薪阶层，月工资只有三十八到五十元之间，少数做到管理位置的能过百元。 而钱秘书月工资加上各项补贴，总共一个月也就八十六块钱，每月给孩子的抚养费二十块，自己生活需要一些钱。 不管他怎么攒，从他参加工作开始把全部工资攒下来，也攒不出两万块钱来。 这仅仅是他这一年在这一个地方输的，别的地方呢？去年前年呢？ 钱从哪里来，钱秘书父母如今还没到退休年龄，还在郊区的工厂上班，妻子早已离婚，就算没离，也没有资本这样供他赌博。 那就只有公款了。 钱秘书被抓，公安迅速找上了彭万里，同时找到了钱秘书的前妻了解相关情况。 魏闻东这时也从冯小四那里得知，彭万里养在外头的不光没有搬走，那女人还进了小学当老师，成了彭万里原配夫妻儿子的老师，和彭夫人处成了朋友。 “听说那位还经常出入彭万里家里。”冯小四满眼惊叹。 原来当领导的，生活可以这么丰富多彩，还能光明正大地把外头的女人带到家里去，“闻东哥，你说彭万里的老婆到底知不知道？” 魏闻东伸手敲了冯小四的头门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别好的不学，学这种不是人干的事。” 第六百七十五章 暴毙 从知道彭玩里在外头养了人后，彭万里在魏闻东心里的形象就轰然崩塌。 连对妻子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魏闻东不敢在别的地方对彭万里期望有多高。 好在从一开始，魏闻东做事就有防备。 最开始是防着彭万里把宋幼湘牵扯进来，后来是形成了习惯。 换个角度看，彭万里对董海峰万般维护，尽力回报，或许并不是什么回馈知遇提携之恩，而是两人有共同利益，早已经捆绑在了一起。 而彭万里为任志扬尽心尽力谋划，或许是出于心里的内疚？ 彭万里远没有他对外表现得那样伟光正。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魏闻东做事学会了留一手，也开始纵容钱秘书的一些行为，从钱秘书这里更多了解彭万里的动向。 虽然这被钱秘书理解为想讨好、巴结彭万里。 后来在徐叔青那里看到档案，在董海峰的档案之后，有一张彭万里薄薄的纸。 魏闻东这才知道，彭万里少年时期家里极度贫困，差点连学都上不起，是他夫人主动放弃学业，供他上学的。 彭万里对外人再好，也无法改变他是人渣的事实。 冯小四嘿嘿一笑，“我才不学，我就是有点开了眼界，原来这些当领导的，也不全是像是高书记那样的好人。” “我叫你给淮南路那位的东西，你给了吗？”魏闻东问。 冯小四点头，“给了，我按你说的，就说是彭局让她收着的，她什么也没问，就收下了。” 魏闻东心里有了数，看到彭万里的东西大多放在了外面的女人那里。 接下来要做的，是把公安的视线引到淮南路上去。 …… 在钱秘书被抓了第三天一早，彭夫人带着娘家大哥，直冲向了半条街之隔的淮南路上。 打砸泄愤之后，公安赶到现场。 到现场的公安有两拨，一拨是从钱秘书那里查过来的，还有一拨是淮南路这位报的警。 到这里，魏闻东暂时功成身退，离开沪市。 …… 京市那边，虽然徐叔青派了李阿姨到医院照顾，但大部分时候，李阿姨主要只负责刘来男吃饭的问题。 刚开始两天不能吃东西，只能靠静脉营养输液，不过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吃流质食物了。 平时的时候，宋幼湘和魏棠、魏林川几个都会去医院搭把手。 第887页 除此之外，宋幼湘也没有闲着，她开始查褚岁山。 “先生，宋小姐在查褚岁山的事了，要不要阻止。”助理跟徐叔青汇报情况。 徐叔青叹了口气。 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算，也算不到宋幼湘会和褚岁山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宋幼湘能漠视褚岁山的存在这么久，其实已经大大出乎徐叔青的预料。 只能说，遇到宋幼湘，是魏闻东的幸运。 “不必，让她查吧。”徐叔青，“先前褚岁山尽力压下去和闽南有关事，你想办法让它翻起来。” 先把褚岁山这里逼停职，“还有沪市那边，让那个姓钱的大输一场。” 助理点头离开。 但不到半个小时，助理又重新回来，把此时沪市那边的乱战说给了徐叔青听。 徐叔青听得一愣，看着手下的棋盘，良久才放下手里的棋子。 棋子落子处和他原想的不同，但换了种下法，结局竟然也还是一样。 他倒是想知道，魏闻东能为宋幼湘做到哪一步。 宋幼湘查了褚岁山两天，其实明面上的东西挺好查的，褚岁山今年五十九岁，马上要退休的年纪，在京市一个清闲部门任职。 平时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端着副弥勒佛的面相，看着处处与人为善。 和他一个办公室的，没有人知道，褚岁山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褚岁山并不是京市本地人，但他已过世的妻子是，现在褚岁山住的宅院，就是其妻子留下的遗产。 就在褚岁山调来京市的第二年，他的第三任妻子意外暴毙。 褚岁山无儿无女无家人，一直一个人独居。 宋幼湘一算时间，褚岁山当鳏夫的那一年才四十九岁，从他连娶三任妻子来看，他可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主。 而且他每娶一任妻子，都能借此跳得更高，从转业分配进厂，从国营厂走上仕途，到后来调往京市。 手握遗产，他完全可以再娶才是，四十九岁，说不定还能再跳一次。 是什么原因让褚岁山一直没有结婚呢？ 宋幼湘还想再查，褚岁山被停职的消息传来，弄得她一头雾水。 早不停晚不停，就在这临退休的档口，这职停得有些蹊跷。 不可能是彭万里，要是彭万里这么有魄力，早把褚岁山拉下马了，哪里还需要费那么多的功夫。 不过宋幼湘暂时没有时间放在这件事情上，姜沪生的“妻子”带着孩子，还带着自己的妹子，来了京市。 宋幼湘按着电报上的时间和白海波一起去接人。 接到人后，宋幼湘什么也没说，直接把人领进了刚腾出来的小院。 现在他们一家人已经搬到了师母家，之前租的小院刚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退租。 “姜沪生呢？他在哪里，叫他出来见见我。” 第六百七十六章 她们是真的，怎么办 自称是姜沪生妻子的女人叫崔小春，自我介绍是二十四岁，说是六年前嫁给了姜沪生，没领证在老家办了酒。 用崔小春的话说，她们乡下，领证没有用，大家伙不认的，只要办了酒就是合法夫妻。 而且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还搬出了事实夫妻这个词来说事。 崔小春大声嚷嚷完叫姜沪生来见她，又一脸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忘了！姜沪生应该在精神病院治病呢。” 这话里满满的幸灾乐祸实在是刺耳，宋幼湘听得拳头都硬了，但事情没有完全查清楚之前，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跟着崔小春一起来的孩子叫姜大辉，六岁。 带着的小妹叫崔冬麦，说是带过来，让跟着来走亲戚，要是姐夫家里能给安排个工作，那就最好了。 崔小春一进院子，脚下就没歇过，在院里左看看右看看，摸摸这又摸摸那，要不是屋门锁着了，她还想进屋里去看看。 看完了还啧吧一声，嫌弃全挂在脸上。 “这小院可真是小，不像我们老家，屋子修得又大又敞亮。”崔小春感叹着道。 又看向宋幼湘，“大妹子，你是姜沪生的姨妹吧，我看你也没啥话，也不像是能做主的，你叫你妈来，有话我跟大姨说，我们坐了挺久的车，中午吃什么席面？” “姐！”崔冬麦一直牵着侄子的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听到崔小春这样不客气的话，忍不住喊了一声。 但崔小春没理她，被她牵着的姜大辉也拽开她的手冲到崔小春身边，“妈，我要吃红烧肉，你说下了车就有红烧肉吃。” 说着话，姜大辉眼睛自动看向了宋幼湘。 满院子只有一个崔冬麦满脸尴尬和无措，崔小春理所当然，宋幼湘和白海波无动于衷。 “行，中午就去国营饭店吃红烧肉。”宋幼湘爽快点头。 崔小春和姜大辉都是一脸喜色，母子俩把行李往没锁门的厅里一放，就催着宋幼湘准备去国营饭店。 “吃饭之前，还有件事要办，顶替工作的事还有手续要办，电报里让你们开的户籍证明，婚姻关系证明及夫妻关系事实证明，还有介绍信，嫂子你得拿给我一下。”宋幼湘道。 崔小春看了向宋幼湘，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审视。 就在宋幼湘以为她不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崔小春拍了下站在旁边不吭声的崔冬麦，“死人啊，赶紧去包里拿证明和介绍信。” 第888页 崔冬麦唯唯诺诺地去包袱里拿了东西。 宋幼湘把东西拿到手，然后和白海波一起，把三人带去了最近的国营饭店，点上两个菜，付了钱票，并没有要坐下同吃的意思。 “姐，不叫她们一起吃好吗？”崔冬麦坐在一边，不安地看着在柜台结账的宋幼湘二人。 崔小麦打量着京市的国营饭店，闻言嫌弃地看了眼崔冬麦，“她们不一起吃才好，咱们吃得自在，也能吃得痛快，就一个红烧肉，咱三吃不比五个人吃吃得多啊。” 坐在她身边的姜大辉点头，“就是就是，小姨你等下别跟我抢。” 崔冬麦垂着头不说话了。 “早知道姜沪生还有这样一门贵亲……”崔小春看了眼走过来的宋幼湘，闭了嘴。 宋幼湘把柜台开好的票放在桌上，“等下去窗口领菜就行，你们慢吃，我们就先走了。” “要不留下一起吃点吧。”崔冬麦挽留。 宋幼湘摆摆手，和白海波一起出了国营饭店。 一出来，宋幼湘就直奔医院，把拿到的户籍证明和介绍信给了王臹。 “行，我这就打电话，让我大舅哥跑这一趟。”王臹拿了介绍信去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那边很爽快地就应了下来，估算了来回的时间，让他们后天晚上七点在电话旁边守着。 “北边地广人稀，交通没那么方便，需要的时间长，安心等着就是。”王臹打完电话跟宋幼湘说，“接到人，你怎么看？” 虽然王臹到京市的时间不长，但跟姜沪生也算是棋友了，这么良善的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说的年龄对得上，但看长相个头不像，崔小春看着有三十多，那个姜大辉也绝不止是六岁，说是十二三岁都有人信。”宋幼湘把介绍信这些东西收起来。 这上面可都是敲了红章的，婚姻关系证明有当地民政和公安的章，夫妻关系证明有农场盖的的章，介绍信上面也明白写清楚了崔小春来京市的原因。 电报里，宋幼湘说了，想要顶职，要么结婚证等证件齐全，要么就是各单位的证明，再麻烦也得去办。 现在确定了一件事，结婚证是肯定没有的。 有了这些东西，说不定姜沪生在农场受的那些罪，能一次性讨回来。 “这三个人，可能只有崔冬麦的年龄没有说谎。”宋幼湘肯定地道。 王臹点了点头，背着手同宋幼湘回病房，“那她们的身份要是真的，怎么办？” 总不能真给安排个工作吧。 王臹倒是相信宋幼湘的能力，但这不是便宜别人了么。 “精神病人婚姻虽然不算无效婚姻，但是可撤销的婚姻。”宋幼湘淡淡地道，“姜沪生对这段婚姻毫不知情，证明他是在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下，属于被强迫结婚，我们可以告崔小春。” 到时候的结果还是崔小春归还姜沪生这些年的工资，还能索要赔偿。 至于姜大辉，宋幼湘摇了摇头，姜沪生是绝不可能生出那么大的儿子的。 崔小春这是笃定姜沪生病得严重，把所有人都当傻子在糊弄。 王臹，“……” 害，他就是瞎担心。 比起宋幼湘，他应该多担心那个崔小春才对，她这是拖家带口一头扎进了狼圈呀。 本来想着到京市来吃香的喝辣的，最后估计要被宋幼湘扒下一身皮才能回得去。 不过宋幼湘这手段，他喜欢。 …… 第六百七十七章 诈骗 这时候国营饭店不仅用料好，量也是极扎实的，尤其是在北方地区，份量一直管够。 一个红烧肉，一份地三鲜，崔小春吃得打嗝了，还在那里嫌弃宋幼湘点的菜少，没吃饱。 崔冬麦有心想反驳几句，但才开口就被崔小春训了回来。 她们自己回了小院，回去才发现，宋幼湘只给开了一间屋子的锁，其余的都是锁着的。 厨房倒是开着，里头有煤有粮油，看着够吃用几天的。 崔冬麦在厨房看完，把东西理了理，又把她们行李里带着的干货分出来放到厨房，转身想去跟崔小春说说情况。 结果回屋一看，崔小春已经搂着儿子上床睡下了。 崔冬麦没有办法，她没舍得生煤炉子，去打了点冷水把脸洗了，跟着上了床。 明天再说吧。 结果没到明天，晚上姜大辉就闹起了肚子，没多久崔小春也闹了起来，唯独崔冬麦吃得最少没有事儿。 闹完肚子回到床上，崔小春坐在那里骂了半个小时。 怪宋幼湘小气，带她们去吃不干净的馆子，骂宋幼湘一个未婚小姑娘，带着个男的走街串巷不要脸，又骂崔冬麦命贱，明明一起吃的，怎么就她一个人没事。 说着说着，还踹着坐在床那一头的崔冬麦两脚泄愤。 “姐，是你和大辉吃得太急了。”崔冬麦小声地道。 可惜崔小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等姜大辉解决问题回来，才躺下休息，“明天等姜沪生的大姨过来，我肯定要好好说说的，我可是老姜家的大功臣，竟然敢这样怠慢我们母子。” 她崔小春可不是能吃亏的主！ 崔冬麦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睡下，到快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崔小春一直在等人来，但从早上等到中午，院门都没被人敲响过一回。 第889页 崔冬麦要去做饭，崔小春还拦着不让，非说会有人来安排。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下午两点，姜大辉饿得哭闹起来，崔小春才撵崔冬麦去做饭。 厨房就一点白菜萝卜，中午凑合吃了一顿。 下午崔冬麦管崔小春伸手要钱去昨天她们从国营饭店回来路过的菜市场买菜，被崔小春骂了个狗血淋头。 崔冬麦是哭着拿钱出门的，明明不管在家里还是在这里，家里的活都是她做，但在崔小春嘴里，她就是只会扒在姐姐身上吸血的赔钱货。 宋幼湘一连三天没有出现，崔小春就在院里骂了三天。 崔小春倒是想找宋幼湘，但隔壁的邻居无论她怎么问，都不肯说宋幼湘住处在哪。 要崔冬麦去外头找，崔小春自己又不敢。 这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京市这么大，她哪里都不熟，京市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别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就算是想回老家，现在也回不了。 没办法，买火车票得介绍信，她手里的证明啊，介绍信什么的，都叫宋幼湘给骗走了。 崔小春从开始的骂骂咧咧，到心里边怕边骂，直至最后只剩惧怕，过程也不过是用了三天而已。 第四天早上，崔冬麦拿着钱和票出去买馒头。 看着手里的钱和票，崔冬麦有点想哭，她姐根本就没算她的份儿。 “怎么站在这里哭？”宋幼湘声音传来的时候，崔冬麦正站在一边等着取油条。 崔冬麦一看宋幼湘，忙低下头把眼泪擦了擦，“俺，我没哭。” 说着话，店老板把油条装好，递给了崔冬麦。 宋幼湘一看报纸包着的四根油条，大概懂了些什么，拉住要回去的崔冬麦。 “老板，二十根油条，三碗豆花，我和白哥吃甜的，你吃？”宋幼湘看向崔冬麦。 崔冬麦连连摆手，“我不用。” 油条贵着呢，用她姐的话来说，她哪有资格吃，回去喝点米粥就行了。 “那也来甜的吧，两碗甜的，”说着，宋幼湘拿出钱票来付账。 崔冬麦头还摇着，但宋幼湘钱都给了老板，只能老老实实被宋幼湘拉着在一边的桌子坐下。 坐下后，宋幼湘没说话，但崔冬麦能感受得到，宋幼湘在看着她。 这让她非常紧张。 大冬天的，没一会儿，崔冬麦的额头上都浸出汗来。 “崔小春是你姐？”宋幼湘问。 崔冬麦脑袋垂得很低，但还是能看出来她点了点头。 这是家私人老板开的早点店，不像有的国营饭店，得自己在出餐口等着取，坐下没一会，老板娘就把豆花和油条端了上来。 宋幼湘把豆花拌匀，看崔冬麦没动，“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崔冬麦这才拘谨地拿起勺子。 结果才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在嘴里散开的甜，崔冬麦就差点被宋幼湘的话给呛死。 “崔大辉的爸是你表哥对吧。”宋幼湘说的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崔冬麦放下勺子，缩在那里不敢吃了。 “吃吧，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我就跟你确认一下。”宋幼湘也没想到会在早餐店遇着崔冬麦。 这不是赶巧了么。 崔冬麦身体都有些发抖了，脑子有很多思绪乱飞，但仔细一想，又是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 “你表哥八年前就跟别人斗殴死了，你姐守寡，带着崔大辉回了娘家，改姓崔，崔大辉今年实际上是十三岁。”宋幼湘继续道。 “你爸爸是农场会计，是他拦了京市给姜沪生写的信，又是他写信过来，说姜沪生已经离开，但实际上，姜沪生一直在你们农场。” 崔冬麦头低得更厉害了，身体也跟着抖得厉害。 宋幼湘看向她，“你把你知道的事具体跟我说说，崔小春和姜沪生真的办酒了吗？” 崔冬麦不敢吱声。 “你要是不说，那我只能找公安来解决这事了，你们这个应该算是诈骗，还有非法侵占他人财产。”宋幼湘继续道。 崔冬麦抬起头来，眼里的委屈全部变成恐惧，“我说，你，你不要找公安。” 宋幼湘没正面回答，“你说。” “没，没有办酒，我爸跟姜老师提亲的时候，姜老师就拒绝了，他还从我家里搬了出去……姜老师姐姐过世后，姜老师住的房子也塌了，我爸就让他住到家里来。” 崔冬麦看着宋幼湘的脸色，但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是我姐看上了姜老师，觉得他性子软好拿捏，住在家里对大辉也好，还特别会读书，以后肯定有出息……” 第六百七十八章 吓破了胆 姜沪生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有文化有教养，个性温和含蓄，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还有份农场中学的都快工作。 虽然在农场当老师，农忙的时候还是要下地，但当老师有工资，下地也有工资，比一般男同志强多了。 看上姜沪生的远不止一个崔小春。 有心地善良，勤劳能干的本地姑娘，也有一同下乡的女知青。 但没办法，崔小春因为崔父手里握着的权力，干别的不行，威胁别人不许靠近姜沪生，不过是小菜一碟。 第890页 求亲不成，崔小春很伤面子。 受不了这个委屈的她，一时起了心要报复，也是想借此逼姜沪生低头，就把姜沪生的工资给扣了下来。 没成想，工资被扣，姜沪生去农场问了情况，被搪塞了两回后，竟然信了农场干部的托词，不再讨要。 便宜占一回，自然还想再占。 崔小春领着姜沪生的工资，领了一个月，第二个月就不愿意再从口袋里掏出来了。 没过多久，姜沪生的工农兵名额下来，崔父收了别人的礼，直接把名额给了别人。 这一打击之下，本来就因为姐姐、姐夫的离开而有些内向忧郁的姜沪生，精神都有些不太正常起来，总是一个人神神叨叨。 这时候，崔小春已经改变的心态，不光不想再嫁给姜沪生，还很高兴看到他过得不好。 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崔小春依然不允许有女同志接近姜沪生。 让姜沪生彻底失控的，是高考结束后。 没有盖到章，眼睁睁看着农场考上大学的知青离开，姜沪生精神彻底崩溃。 其实早在七八春初的时候，崔家人就想写信通知姜沪生的亲人把他给接走。 崔父给厉老和师母之前所在的干校写了信，但那时候厉老和师母已经平反回城，那封信也在辗转中遗失。 能再联系上，也是因为师母不死心，再写信过去，打听姜沪生的去向，才联系上。 “吃吧，吃完好回去。”宋幼湘听完，示意崔冬麦吃早餐。 崔冬麦哪还有什么胃口，但她莫名有些怕宋幼湘，听到宋幼湘发话，战战兢兢地拿起勺子。 也不知道是她失去了味觉，还是凉掉的食物不好吃，豆花里渴望的甜味，路过都要多吸两口油气的，香喷喷的大油条，此时崔冬麦吃着，一点味也吃不出来。 不浪费粮食是这时候所有吃过苦的百姓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崔冬麦吃得难受，但也呼噜噜吃了个干净。 然后就跟小媳妇似的，跟着宋幼湘回去。 起了身，崔冬麦才发现，她捂在棉衣里的油条早凉了，她有点想哭，她姐肯定会骂死她的。 “你个死丫头片子！怎么不拖死了，叫你去买个早饭，你磨叽这么久，你是不是想饿死我……”崔小春一听到院门响，就呵骂了起来。 宋幼湘才进院，就见一团黑影飞过来，侧身躲过去的同时，白海波一脚把那东西给踢飞了。 “啪”地砸碎师母先前拿来养铜钱草的水槽里的薄冰，落在水里的，是只黑色大棉鞋。 “我……”崔小春跳起来，到嘴的脏话，在看到宋幼湘的瞬间都憋了回去，她眼珠子转了转，赔着笑脸，“大妹子，这一大早上，你们怎么来了，吃饭了没有，一起吃一点？” 说完，转脸看向崔冬麦，脸色瞬间冷如冰霜，“你死人啊，不知道帮我把鞋子捡过来！大辉这孩子也是，不懂事，还不起来，我去喊她。” 喊了两声崔大辉，崔小春赔着笑脸去泡茶，顺道把崔冬一麦拽进了厨房。 宋幼湘进到院子里，自己去厨房把燃着的炉子拎过来，看着崔小春在那里假模假样地忙。 就进厨房拿炉子那一下，正跟崔冬麦问情况的崔小春差点吓得魂都没有。 但吓不吓的也没用，事情已经到了比预想还差的地步。 “难怪爹说，这城里人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我们老百姓哪里玩得过。”崔小春愤愤地骂了一声。 崔冬麦心里怕得很，“姐，我们回去吧。” 回去？崔小春不想回去，她嘴上嫌这里地方小，不如老家宽敞，嫌城里人狗眼看人低，哪哪都要花钱。 但城里的好是乡下远比不上的。 在这里多方便啊，出门不远就是菜市场，还有电影院，百货大楼，花钱的地方是多，但城里人有吃供应粮，还有工资可以拿啊。 “冬麦，姐和你大侄子，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都看你的了。”崔小春看着崔冬麦。 还好出门的时候，老爹留了一手，让她把崔冬麦给带上。 她家妹子今年十八，正是花一般的好年纪，圆脸盘大眼睛、粗腰大屁股，好生养得很，配姜沪生一个精神病，真是便宜了姜沪生。 崔小春把备好的退路一说，万万没防备崔冬麦自己不乐意。 “姐，我和柱子哥说好啦，我满了十八就要嫁给他的。”崔冬麦早有心上人，怎么肯嫁给姜沪生。 不说姜沪生现在有病，就算没有，那崔冬麦也不喜欢这种文文弱弱的男人。 “你疯了，你嫁给柱子，他老娘瘫床上，老爹是个二瘸子，家里穷得只有一条裤子，你嫁给他喝西北风啊！”崔小春也惊呆了，“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他们老崔家个个都算得精不吃亏，怎么出了崔冬麦这么个蠢货。 “这事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崔小春瞪着崔冬麦子，“除非你想看着我和爹去坐牢。” 崔冬麦不说话的，豆大的眼泪往地方滚。 她肯定是没有办法看着崔小春和崔父去坐牢的嘛，可是她真的不喜欢姜沪生啊，她害怕。 “等会你出去，就跪到地上，求……那人。”崔小春这才想起，她甚至连院里坐着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崔冬麦不说话，崔小春一把拧到她腰上。 第891页 “你真想看我和爹去坐牢是不是！你心咋这么歹呢！” 崔冬麦疼也不敢喊出声来，只呜呜抹着眼泪，“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第六百七十九章 姐夫的死因 宋幼湘万万没有想到，崔小春躲在厨房半天，想出这么个损招来。 拿崔冬麦来抵债，让崔冬麦和姜沪生结婚。 “我这妹子没说的，踏实能干眼里有活，把她嫁给姜沪生，肯定能把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要是她不听话，你直管来找我，我来收拾她。”崔小春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还说姜沪生，“姜沪生那个病，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也没个正常姑娘愿意嫁他，我妹子憨实了一点，脑筋是没有问题的。” 宋幼湘看着跪在地上叫也叫不起的崔冬麦，又看了眼拉皮条的崔小春。 “把崔冬麦嫁给姜沪生以后呢？”宋幼湘开口。 听到她这话，崔小春心里一动，脸上就挤出大大的笑容来，她就知道姜沪生那个神经病，他家里人也嫌他是累赘咧。 要是能找个人把累赘丢出去，他们有什么不乐意的。 崔冬麦别的不说，只要结了婚，就能照顾姜沪生一辈子。 “你和崔大辉留下来，照顾妹妹？”宋幼湘抬着眼睛看向崔小春。 崔小春笑眯眯地想点头呢，但点到一半，头就点不下去了，宋幼湘的脸色好难看，根本就不是她嘴上说的意思。 “我看你人长得一般，想得倒是挺美。”宋幼湘真是忍不住地手痒。 话刚说完，还没容崔小春继续诡辩，院门就有人推开了来。 伴随着皮鞋落地的声，好几个人走进了院子。 “是这里吧？” “地址是这里没错。” 崔小春看到为首的两个大帽檐，心里再不敢存半点侥幸，“我把钱还给你，你不就是想要姜沪生的工资吗？还给你就是，你作什么还报公安！” 宋幼湘没理她，起身迎过去。 来的不止有公安，还有知青办和民政局的同志，走在最后的，还有两位是报社记者。 “不好意思，迟到了。”知青办的同志领着人过来的，比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小时。 宋幼湘同来的几位一一握手，然后转回身，指着被白海波盯着，缩着脖子站在那里的崔小春，“这时候正好，公安同志，这位崔小春，就是主犯之一。” 来得早了，她还不知道崔小春会打那种如意算盘呢。 崔小春看着公安向她走过来，吓得腿都软了。 公安才靠近，手铐还没拿下来，崔小春就开始倒地痛哭，拿出哭天抢地那一套，说自己跟姜沪生办了酒，城里亲戚嫌弃她们农村出身，翻脸就不认人…… 宋幼湘冷眼看着。 看来崔小春一行也不是毫无准备就上京来的，至少人家设想了各种情况，提前做了预案的。 要不是宋幼湘提交的证据全面，说不定真能叫她哭成家常琐事的民事纠纷。 崔冬麦吓傻了，傻愣愣地坐在地上，连地上凉都不知道，还是宋幼湘伸手拽了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然而没等崔冬麦抓住宋幼湘求情，宋幼湘就已经放开了她。 崔小春哭得再厉害也没用，她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该上公安局还是得上。 听到哭声跑出来，追着公安打的崔大辉也被公安控制住，一起带到了外头停着的警车上。 “走吧，你也是很重要的证人。”宋幼湘看向崔冬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看崔小春还要狡辩，去公安局的路上，你自己也好好想一想。” 崔冬麦看了宋幼湘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眼里只有浓浓的防备。 送走公安一行，宋幼湘去买了些糖果，把附近的邻居挨家挨户拜访了一遍。 这几天崔小春没少脏大家的耳朵。 “多大点事儿，你和傅老师平时多关照咱们啊。”邻居都特别客气。 宋幼湘事先就跟他们打过招呼的，再加上平时孩子们常去宋幼湘家里玩，没少吃糖吃零嘴，有时候傅老师还一起教孩子们学习呢。 小孩子不懂这些人情往来，他们大人得懂礼，平时还不起礼，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能帮则帮。 想到宋幼湘她们搬走，邻居们心里还觉着可惜。 这一屋子虽然老的老少的少，但都是文化人，又通达守礼，大家这两年相处得还挺愉快。 下一回这院子里再搬人进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喽。 宋幼湘把事情办得差不多，才和师母一起，把情况讲给姜沪生听，接下来还有一些事情需要他配合。 “……是崔家人在搞鬼？”姜沪生呆愣愣的。 他以为自己拒绝了崔会计，就跟崔家没有了关系，谁能想到崔家比他还疯。 姜沪生对宋幼湘和师母瞒着他这些没有反感，只有感谢，除此之外……姜沪生看向师母，欲言又止。 师母感受到姜沪生的视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闷在心里。 “能不能。”姜沪生顿了顿，像是积攒了很大的勇气，才把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能不能请公安，再查查当时姐夫的死因。” 师母一怔，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如果不是宋幼湘抱住及时，师母就倒下去了。 姜沪生赶紧帮忙扶住，这才把一直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说出口。 第892页 “姐夫是在山里出的事，抬回来时，人就已经没了，一起上工的人都说姐夫是自杀，可是姐夫向来坚强乐观，安宁马上要出世，姐夫根本不可能寻短见，可是当时，我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和权力……”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景明那么坚毅的个性，他怎么会畏罪自杀。”师母握住宋幼湘的手，整个人的情绪激动到崩溃。 原来师母一直避而不提，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幼湘喉头发梗，心疼得厉害，如果只是意外或者病故，对老师的师母的伤害或许还不会那么大。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人生大痛，再加上“畏罪”两个字，对两老心里该是多痛苦的折磨。 想到老师平反后，就没有半点怨言地扑在工作上，生生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宋幼湘眼眶湿润。 两个老人真的承受得太多太多了。 “师母，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宋幼湘跟师母保证。 第六百八十章 为友计深远 本来崔小春这事，交给公安去查就可以了，但如果涉及到厉景明的死因，必须要有人亲自跑一趟。 让师母或者姜沪生去不现实，宋幼湘暂时也没有办法请假，好在寒假马上要来了，宋幼湘打算寒假的时候亲自去趟农场那边。 而且她过去的话，白海波也会陪着一起，安全方面也有保证。 唯一的不好就是，如果时间拖得久的话，可能过年没法带魏林川和魏棠回江省。 王臹虽然特意空出了时间，但他也不可能在京市等到学校放寒假，等刘来男相亲的事一了，他就该回去了。 “我们在京市陪傅老师和安宁过年。”魏林川和魏棠立马表态。 要让他们独自回江省，他们幼湘姐肯定不同意，既然这样，他们就乖乖在家呆着，不给幼湘姐添麻烦。 等他们再大一点，什么时候想自己回去，就可以自己回去啦。 听到他们不回江省过年，最高兴的是安宁，去年她和奶奶冷冷清清地过节，她印象可深啦。 “你们留下来过年我比谁都高兴，但这趟必须我亲自去。”师母情绪已经缓了过来，眼神强大坚毅。 师母行动力强大，第二天她就去学校办了离职，自己去找了公安，和前去农场取证的公安同志买了一趟的火车票。 宋幼湘拦不住心志坚定的师母，只能安排行动最自由的白海波跟着。 白海波没有拒绝这个任务，但当天他就带来个男同志回来。 男同志其貌不扬，看上去就是个人群里最普通的一个人，然而听白海波说了才知道，这位身手一点都不比他差。 宋幼湘没有多想，以为对方就是白海波在京市的战友。 而能被白海波介绍过来的，应该也是可以信任的，经历了刘来男的事，多个身手好的人在身边，也确实更有安全感。 说起刘来男，跟她相亲的男同志昨天就已经到了京市。 也不知道她那边相亲得怎么样了。 宋幼湘这两天忙着处理崔小春的事，去了医院也只是匆匆看一眼就走，没有多留。 “我们商量好了，回去后就领证，他现在回去开证明了。”刘来男脸颊通红。 宋幼湘，“……” 其实现在相亲很多都是这么个情况，知根知底地相上了，基本上处个一段时间，快则三天，慢则几个月半年的，基本都不会拖很久，然后领证结婚。 但真发生在身边，这也太快了。 “放心，人品没问题，再说了，他入赘到咱们大队去，还怕他欺负来男不成？”王臹倒是很寻常。 刘来男这孩子性子被她妈磨了出来，不是那种什么苦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的性格，没那么好欺负。 “你跟他聊得怎么样？要是哪里觉得不舒服，千万别想着凑合。”宋幼湘不跟王臹说。 在男女的事情上，不是光有人品就能过到一起去的。 不过人品好是最最基本条件，如果连这个都达不到，别说结婚了，连对象都不要处。 一旦发现，及时止损。 “就都还挺好的，没有不舒服。”刘来男满脸羞涩。 反正比先前在老家相的要好，人家也不图她的工作，不图她照顾另一边家里，就图她人好。 比后来她婶娘坑她的，更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看她这样，宋幼湘顿了顿，到嘴边的话都收了回去，“我让桂香给你找了会计专业的课本，邮去了大队，你回去后，养伤的同时，也要认真念书，知道吗？” 刘来男有初中学历，但毕业好多年，她自己没那个心，现在让她去读高中考大学有点强人所难。 但学一门技能，难度却不算大。 这事宋幼湘已经跟刘来男沟通过了，刘来男对学会计没有抵触，念书的时候算盘打得也不错。 “我一定会努力学的。”刘来男头点得很实诚。 她知道宋幼湘是为她打算，她以前也不是没有上进的想法，但眼界只有那么大，能看到的，也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想着能做到个小组长，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种坐办公室的，都是文化人才能做的工作，不说连想法都没有，就算有，也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怎么报名考试，怎么弄课本，怎么学习，通通都不知道。 第893页 现在宋幼湘替她砸开了挡在眼前看不见的墙，她肯定会努力抓住机会。 学了会计考了证，她就能考食品厂的会计职务了。 刘来男默认是这样，但她不知道，宋幼湘压根就没想让她继续留在五星大队。 刘来男选择招赘，肯定是放不下她母亲和妹妹的。 那留在五星大队那个生活环境，是肯定不行的，会折磨她母亲一生，改变逆来顺受的中老年人的思维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她跳出那个圈子。 刘来男的母亲肯定跳不了，那就必须由刘来男来跳。 而只有刘来男自己有能力有本事，她的婚姻幸福，个人幸福，才不需要完全寄托在男人的人品上。 王臹没有拦着宋幼湘为刘来男谋划。 这对宋幼湘来说不算什么，但足以改变刘来男的一生。 应该说，从刘来男鼓起勇气去食品厂报名参加招工考试开始起，她的人生就改变了。 而经过这次的事，王臹心里也有了新的想法。 虽然教育工作一直是公社和大队工作的重中之重，但受限于资质，条件，政策等各方面的原因，小学、初中、高三毕业这三大关口还是有许多孩子没有办法继续学业。 高中毕业还好，在这时候已经算是不错的学历。 小学初中毕业的那些孩子，则大多留在家里，尤其现在包产到户后，主要帮着干农活，然后等着到年纪婚嫁。 现在看来，还是得给各家各户搞搞动员，把孩子送出去学门手艺，哪怕是学着砌墙做木工都好。 王臹刚这样想，宋幼湘就跟他提了这事。 还给他打开了思路，“学修理，别光学修自行车，去学怎么修汽车，修家电，学裁缝也别光学着怎么踩缝纫机，可以学着怎么打版设计，砌墙、木工是技术，但摄影、理发、烹饪烘焙这些技能，学精了更轻松。” 县城就有专门的技术学校，有些专业没有的，也可以去当学徒。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不是所有人都是宋幼湘 现在已经八零年了，私营店铺会越来越多，机会也越来越多，只要走出去，自己够刻苦，就一定能过得不差。 在各行各业全面腾飞前学好技术，赶上风大的时候，五星大队出几个服务业大老板完全没有问题。 而这时候各个地方抱团是极其正常的现象，就像是工地，往往是一个包工头带着村里的劳动力一起出去挣钱。 五星大队能出几个领头人物，起码能带动一大群人奔上小康生活。 “臹叔，我给村里添台电视机吧，大家多看看新闻，多了解外面的世界。”宋幼湘道。 王臹一摆手，“大队还差那一台电视机啊！” 现在五星大队可是周边几个公社经济发展最好的大队，区区一台电视机而已，两台都不是问题。 这么阔气！ 宋幼湘扬了扬眉，“那挺好，我看咱们大队还缺个阅览室，平时广播站没事，就播播科学种田，科学养殖嘛，也请请技术员下乡指导指导。” 虽然大队老早就搞科学养殖，但科学在发展，新技术新品种也要及时跟上才是。 “还有……”宋幼湘想法多得是。 王臹听得头大，莫名就有了当初高书记见他和宋幼湘头疼的样子，“行了行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心里有数了。” 不当家不知柴火油盐贵。 要他真按宋幼湘说的搞，回去陈会计那个算盘精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不过这个阅览室倒是真的可以搞一搞，种地确实是要讲技术的，老教授们指导过的产量就是比社员用老方法种的强。 想着想着，王臹不自觉念叨出来。 宋幼湘笑起来，“技术员您就别去农技站请了。” 现在七七届的大学生还没毕业呢，农技站的技术员有真材实料的不多，而且还得花钱。 “您联系联系专业搞农业的那位老教授，他老人家现在不是回去带学生了么。”宋幼湘给出主意。 王臹白了宋幼湘一眼，她可真敢想。 都看不上农技站的技术员了，得教授才行！ 等等……王臹看向宋幼湘，听明白了宋幼湘的意思，学生啊，这倒是行。 学生下乡，老师指导，说不定还能把老教授拐回去。 哎！宋幼湘考大学走了，没了跟他打配合的，脑子用得少了，渐渐没有那么灵光啦。 “鬼主意比谁都多。”王臹清咳一声，嘴上这么说，脸上可是笑意满满，明显打算执行宋幼湘的鬼主意。 远在江省农业大学伏案工作的老教授猛地打了个喷嚏。 …… 刘来男的情况，要养好需要不少时间，宋幼湘是希望刘来男留在京市，彻底养好伤再回去。 但刘来男呆不住，坚持要跟王臹一起回江省。 宋幼湘跟医生确定她能够出院回去后，才同意这事，“你的伤一定得好好养着，回去别跟你伯娘一家置气，先躲着些他们。” “放心，我回去给她在县里安排住院，不让她回大队。”王臹早打算好了。 到时候再把刘来男她妈给撵到医院去，伺候闺女不比伺候刘家那两个老的要强吧，至少闺女能心疼她。 不像那两个老的，连声好都讨不到。 有王臹盯着，宋幼湘多少能放下一点心，但还是多嘱咐了几句。 第894页 不管宋幼湘说什么，刘来男都应好，特别听话。 上了火车后，刘来男这个傻妞还悄悄地跟王臹讲，宋幼湘对她这么好，她就算多被捅一刀，都行。 “哼，多捅一刀，到时你人都没了，她对谁好去？”王臹给她泼冷水。 又给刘来男紧弦，“机会有了，就把握住，你自己要是不争气，幼湘对你再好都没用，你要是扶不住来，再挡刀都没用！” 刘来男被凶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说这种话了，老老实实地坐着。 “你脑子里这些想法赶紧丢掉，以后别干傻事，不是所有人都是宋幼湘。”王臹这会看着刘来男都有些头疼了。 这个族侄女，真比她妈聪明？ 刘来男小心地看了眼王臹，小声嘟囔，“别人我才不会犯傻呢，我看到就躲远了。” 王臹瞪了她一眼，刘来男马上收回目光，闭嘴看向窗外，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 虽然被凶了，但宋幼湘对她这么好，她心里就是很高兴。 送走王臹和刘来男，宋幼湘的生活重心暂时放在了学习和家里几个小的身上。 师母比王臹他们还要早一天动身，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农场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有一口郁气，需要长长叹出来才舒服。 宋幼湘把师母这边的事写了信给季师兄。 虽然还有其他几位师兄，但上辈子的印象先入为主，以及这辈子现多的相入，在宋幼湘眼里，季师兄是最信得过的那一个。 季师兄很快回信，表示自己有同学在当地工作，会拜托他照应师母，让宋幼湘照顾好家里几个。 除此之外，季师兄还专门写信给了姜沪生，鼓励他积极治疗。 以前季师兄在老师门下求学的时候，就跟姜沪生非常熟悉且亲近。 这对姜沪生来说是非常有积极意义的，尤其信里季师兄说了，他需要赶快好起来，好好照顾傅姨和安宁。 以前不知道他的情况，他们只能托在京市的宋幼湘多多照顾师母和安宁，但他既然好好地活着，就不能把担子强加在宋幼湘身上，对他姜沪生非常有重要。 这话宋幼湘不会说，对她来讲，师母和安宁不是负担，师母更不会说，其他人不敢说，怕更加重姜沪生的心理负担。 季师兄当时在厉家生活过一段时间，在心理上，姜沪生也是把他当哥哥的，这话他说比任何人效果都要好。 被肯定，被需要，再加上医生的心理疏导，以及家人的陪伴，姜沪生心态上开始自我积极影响。 从治疗是逃避现实的手段，为了更好地控制自己，不吓到身边人，到治疗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更好地照顾身边人而转变。 第六百八十二章 褚岁山的生平 虽然还未到新年，但元旦过后，整个社会都焕发出了新的气象。 元旦当天，宝安第一块土地出租协议签订，日后这里会盖起国内第一个商品小区，并且在图纸设计出来后，仅三天，就将只在纸上呈现的房子售空。 生产承包责任制推行的效果非常好，从去年秋后起，报纸便是一路捷报。 比报纸更能反应情况的，是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荷包渐渐有了余粮的普通老百姓。 但即便经济形式已经开始悄然转变，却依然有点追不上人们的需求。 许多老百姓揣着存了许久的钱票，到了供销社却买不到需要的东西，不是买不起，是买不到。 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京市各百货大楼的柜台上，广播器材厂的鸿运扇从去年秋已经畅销到了现在。 引进生产线后新生产的电视机，也打上了极具本土特色的品牌名，上了柜台，先为紧俏货。 供不应求！ 每天都有雪花般的订单往器材厂等最早进行生产线引进的单位飞去。 器材厂新成立不到一年的销售科，此时也拿着全厂最令人眼红的工资，脚下生飞地从财务科批下差旅经费，赶往火车站。 去年刚开始的时候，去外地出差还是件苦差事，到了今年，再想挤进去分一杯羹已经是不可能了。 …… 宋幼湘默默地从报纸上接收着这些消息，虽然关注着，但她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了学业和工作上。 “小宋啊，你真不打算去我们单位历练历练？”苏厂长在出席市里的会议的时候，碰到了跟着师兄出席的宋幼湘。 苏厂长这一年肉眼可见地胖了起来。 没有办法，器材厂宾客盈门，需要招待的饭局数都数不清，哪怕做为厂长，不是所有场合都需要他出现，哪怕再控制着吃喝，也不可遏止地发胖发福。 “苏厂长，您别的不说，三高真得注意一下了，搞改革，身体很重要啊。”宋幼湘打眼一看，差点没认出人来。 胖是胖了，精神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好，走路都带风的那种。 宋幼湘眼里的关心作不得假，苏厂长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我这个年纪，比不得你们年轻人，随便吃一点，喝一口，就胖得动不得，人还要受罪。” 这一年，销售科的同志们都锻炼出来了，能吃会喝，但一个个的，真没怎么胖。 也不像梅工那样，专心搞技术就好，说不喝就不喝，谁有胆起哄灌着喝？就是遇着领导，也有他们顶上去。 第895页 关键是有些饭局，根本就推辞不了，坐上去了，就得吃喝。 宋幼湘想想自己上辈子喝得胃出血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 那时候人年轻，经历了再多生活的苦，但商场的路是第一回 走，又没有长辈指点，只能自己摸着黑往前走。 后来宋幼湘把事业做起来，最反感的就是酒桌上那一套。 应该说，宋幼湘遇到的大部分，凭实力站起来的女性企业家，都讨厌酒桌上的那套，她们吃过那种苦，自然不会逼下属再去吃。 当你真的对这种文化喊不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固然会损失一批客户，但你也会遇到许多同道中人。 另外最重要的是，把你所在的行业做精，把产品做得最好，成为最优选，酒桌文化就不再是合作的必要条件。 上层领导态度明确，下面的人才有办事的底气。 不说全部，至少能避免百分之五十以上，不必要的酒局。 不过宋幼湘当时打拼的社会，酒桌文化正是盛行的时候，宋幼湘也还是专门请了酒量好男同志跑销售，别的不说，高工资高补贴是肯定有的。 “您要真不想喝，我给您支两个招。”宋幼湘悄悄凑近一些，给苏厂长出主意。 苏厂长虽然没有说动宋幼湘改变主意去器材厂，但也拿到了两个锦囊妙计。 会议后的第二天，苏厂长就“喝”进了医院，进抢救室的那种。 等再从医院里出来，苏厂长饭前只要吞两颗淀粉丸子，渐渐就没有人起哄敬酒了。 遇着需要陪酒的，把原因解释清楚，以茶代酒，大家大多也都能理解，真遇着不着四六的混蛋，苏厂长勉强一杯，再不胜酒力也能混过去。 转头把人挂上黑名单，找着机会总能在别的地方绊他一回。 …… 宋幼湘忙着工作的时候，也收到了沪市师兄来的信。 师兄虽然奇怪宋幼湘为什么要查一个即将退休的小领导，但还是尽心尽力地把他能查到的消息都查到了。 褚岁山的生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也可以说是跌宕起伏，起落很大。 他父族曾经显赫，但他生母却是怀孕被打发出门的丫鬟，一辈子不被父族承认。 十五岁前，褚岁山生活在乡下，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十六岁继父去世，褚岁山把旧姓改了，改回生父的姓氏，去找生父求了钱财开始求学。 二十岁时拐了曾经先生的女儿结婚，由先生推荐进入大学，毕业后留校。 在此之前，褚岁山有过短暂的军校求学经历。 二十九岁那年，褚岁山离婚。 离婚原因是第一任妻子与女儿的家庭教师出轨，离婚后半年，这位原配带着孩子自杀。 那一天，正好是褚岁山岳父病逝一周年。 褚岁山悲痛三年后，终于走出阴影，再娶，娶了一位董姓女士，工作调动。 这个调动，师兄是查不到的，只知道他离开了学校。 等褚岁山再出现在视野里，是在八年后，出任沪市市局某领导位置。 然后褚岁山按着正常步调攒资历，升职…… 一切到六七年时戛然而止，褚岁山的第二任妻子再次自杀而死。 次年，褚岁山调入京市。 接下来就对上宋幼湘查的那些，不过一开始，褚岁山不是在现在那个清闲部门任职的，他调到京市的起点不错。 但在其第三任妻子亡故后，他像是心灰意冷般，“主动”调到了清闲的职位上工作，一直呆到现在。 宋幼湘仔细看着手头的两份资料，逐字逐句地分析，从这些字里行间，努力挖掘出有价值的线索来。 第六百八十三章 不必向我汇报 宋幼湘在做的事情，能瞒得过姜沪生和几个小的，但瞒不过一直跟在她身边，被她当成是白海波战友的刘和。 在送宋幼湘回学校上课后，刘和去见了徐叔青。 徐叔青也是刚到家，连外出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听到刘和过来，以为是宋幼湘出了什么事，立马推着轮椅出来。 但出来见着刘和，徐叔青就知道，他料错了。 刘和脸上不是宋幼湘出事的表情，不等刘和开口，徐叔青就抬起了手，闭了闭眼，微微放缓呼吸。 “阿和，你的任务就是守在她身边，保护好她，等白海波回来，完好无损地把人交回去，除此之外，多余的事不要听，不要看，也不要做。” 助理沉默地站在一侧，目光轻轻掠过屋檐下的铃铛。 刘和欲言又止，如果任由宋幼湘查下去，说不准就查到了先生这里。 “她做了什么，你不必向我汇报。”徐叔青一锤定音。 其实徐叔青已经大致猜到了是什么事，以宋幼湘的性格，她一旦动了真格，就不会因为褚岁山的停职而停下手。 她只会继续深挖下去，直至把褚岁山停职的消息都查清楚。 以前的宋幼湘没有那个能力，但现在的宋幼湘有，这几年她在京市积攒的人脉，从学校到外界，不可小觑。 对宋幼湘，徐叔青只是回避不谈，但从来没有说谎的打算，虽然他惯会撒谎。 但面对宋幼湘没有必要。 在他这里，宋幼湘和徐思曼的地位没有二致。 如果……真叫宋幼湘查到了，那就是他的命运，他接受裁决。 第896页 毕竟，是他自己手上沾的污秽早就洗不干净，他做过的事，也都是事实。 没有什么可狡辩的。 “就算拦。”徐叔青笑起来，眼睛是不符合年纪的光亮，“你们以为她是拦得住的吗？” 有人无阻先退，有人百折不挠，宋幼湘是后者。 徐叔青敢说，现在就是魏闻东来拦，也拦不住主意已定的宋幼湘。 这样一想，徐叔青的心情更好，他回头看向助理，“中午饭时给我烫一些酒，暖暖身子。” 虽然助理不懂徐叔青为什么突然心情好，但想了想他最近一段时间，都有按时吃药，克制自己规律作息，助理便忍不住微微有了些松动。 一点点就好。 刘和回到这里，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又默默地回到了学校。 在他走后不久，褚岁山拄着拐从车上下来，在徐叔青门前站定，他站在门口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这一次跟在褚岁山身边的，只有一个司机，徐叔青喜静，褚岁山一个人进了徐叔青的院子。 进去的时候，徐叔青端着酒杯正在瞪助理。 酒是温了，但小小的酒杯里，只有少少的半杯，将将足够润唇，偏偏助理把宋幼湘那副无赖模样学了个十成十，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看徐叔青，把徐叔青气得。 看到褚岁山，徐叔青脸上和缓的表情褪去，变得冷硬起来。 “徐叔青，我是来跟你讨人的。”褚岁山不客气地拖了张椅子坐在徐叔青的对面，“你把大师弄到哪里去了！” 比起工作的问题，褚岁山显然更关心长期跟在他身边，现在已经失踪一周的大师。 徐叔青看了褚岁山一眼，嘴角牵起嘲讽的笑容来，一辈子只能靠着女人上位的人，果然不能抱有任何期待。 褚岁山大概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停职是徐叔青的手笔。 “你的人，你到我这里来找，不觉得没有道理么？”徐叔青悠悠把酒倒进嘴里。 好歹尝到了一丝味道，聊胜于无。 抬手示意助理把菜撤了，不等褚岁山开口，“还是说褚叔叔以为，请人作法，掌我寿数，我知道了能当作视而不见。” 助理撤菜的时候，默默地看了褚岁山一眼，又恨恨地收回目光。 此时他竟然有些盼着宋幼湘查到些东西。 这样他才好向宋幼湘告状，让她知道，褚岁山这个老贼是怎么恶心先生的。 褚岁山目光巨变，他看着徐叔青，像从来不认得眼前这人。 “褚叔叔，你要真拿我当傻子，就有些没意思了。”徐叔青拿着手帕，轻轻地擦了擦手，“以前我是不在意，一条贱命，阎王要收就收，早一点晚一点，没有关系。” 那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发难？ 褚岁山目光一利，又松缓下来，脸上带了些嘲讽的笑，“啧啧，还以为你对秦素琬情根深种一辈子，没想到圣人也有变心的一天，竟然喜欢上别人怀里的女人。” 可惜，不管他说得多难听，徐叔青也不为所动。 “我说过，她于我徐家有大恩，你动她，就是跟我过不去。”徐叔青看向褚岁山。 火车上那一次，徐叔青就警告过褚岁山。 但褚岁山小动作不断，后来竟然动了杀心，先是建材店，再是让那牛鼻子老道设坛搞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褚岁山终于回过味来，“去年我牵线的拆改项目被夺是你的手笔！” 那一次，褚岁山损失巨大，他竟然丝毫不知道是徐叔青在跟他过不去，而是把这笔账算到了彭万里身上。 徐叔青看了褚岁山一眼，他知道怎么气褚岁山，“不止。” “……”褚岁山气得脸色发白，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黝黑的药丸，一口吞下去，脸色才又重新红润起来。 徐叔青默默看着这一幕发生，不发一语。 褚岁山却顾不得追究徐叔青下狠手的事，“我保证不再动宋幼湘，快告诉我大师现在在哪里！” 男人的保证是这世上最没有保障的东西，更不必说是褚岁山。 “你想要什么，你直说。”褚岁山咬了咬牙，眼睛瞪得如铜铃。 徐叔青看了看窗外，目光里闪过一丝犹疑，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我要你在台州的人。” 台州！ 褚岁山怒目看向徐叔青，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第六百八十四章 别搞出人命来 台州，是褚岁山手里，最重要也是最后一张底牌。 更是最后的退路。 这张牌被褚岁山巧妙地放在了他绝对信得过的人手里，彭万里不知道，站在彭万里身后的董海峰也不知道。 至于魏闻东，他一直在一线活动，徐叔青猜测，他是知道的。 魏闻东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彭万里，这就是很值得品味的一件事。 这也是徐叔青当时，为什么会把档案给魏闻东看的原因。 宋幼湘站在中间，固然给魏闻东加了些许分数，但如果魏闻东自己入不了徐叔青的眼，把宋幼湘摆出来也没有用。 现在国内走私最猖獗的地区，明面上是闽省及宝安两地，但浙省这边，已经形成了有规模的交易市场。 这里地处偏远，交通不便，耕地尤其稀少，这里的农民百年前就有离开土地经商讨生活的传统。 第897页 褚岁山生母老家便是台州。 在怀孕被打发出门后，辗转回到台州嫁人，褚岁山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 在这条线上，褚岁山做的是正经生意，把境外的服装和小家电运进来，在当地的小码头进行交易，快速套现。 “先生，他走了。”助理去关了门回来。 徐叔青收回目光，微微点了点头，“推我回去休息吧，午饭晚点再吃也没关系。” 助理欲言又止，心里对褚岁山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本来徐叔青吃得就不多，被褚岁山这一打断，说是晚点再吃，也不知道要晚到什么时候。 “在褚岁山把台州那条线交出来之前，不要让他查到任何消息。”徐叔青轻声嘱咐。 助理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那个老道士，还要交给褚岁山吗？” 恶心的人做恶心的事，褚岁山信这些神神道道好多年，家里没少祭坛装神弄鬼。 想到褚岁山拿徐叔青的生辰八字搞的那些脏污东西，助理心里就有股暴戾的气想往外发。 甚至，他有时候都怀疑，徐叔青的身体不好，是不是就是那个老道士，把徐叔青的气运和寿数加到了褚岁山的身上。 那天砸了藏在地下室那老道的祭坛简直就是便宜了褚岁山，他应该把褚岁山的生辰八字塞进去的。 什么玩意！ “你学幼湘就算了，别学褚岁山信这些封建迷信。”徐叔青已经自己挪到了床上坐着，一看助理那表情就摇头失笑。 助理有些不服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不是留着仙气飘飘的白眉白须，一身道袍就是世外高人，要那人真有本事，褚岁山也不会到如今还报不了仇。”徐叔青脱去外衣，整齐地搭在一边。 然后抬头看了眼助理，“我也不会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助理看到徐叔青领口处露出来的疤，眼睛发红地挪开目光，不忍细看。 什么活得好好的，明明就是硬撑着一副破落身体，忍着痛在坚持。 而且他问过那老道士了，他有几次作法，正好跟徐叔青发病的时间对上！ “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徐叔青笑笑，摆了摆手，示意助理给他倒杯水来。 他不适时病重几回，怎么叫褚岁山深信不疑。 “那假道士没本事，但装神弄鬼很有一套，还学了一手乱七八糟的炼丹术，有他掏空褚岁山的钱财，也省得我再多事。” 助理放好水，还想再说什么，但徐叔青已经喝了水躺下了。 默默掩上房门出去，助理站在门口，心里不服气。 如果真的一点影响都没有，那为什么听说那老道士给宋幼湘作法，就立马让人去阻止，把老道士给揪出来呢？ …… 宋幼湘把褚岁山的资料研究了好几天，才带着整理好的发现和疑惑，去见了阎罗平。 同在京市，但这一两年两人还真没有机会见面。 主要是都忙，单纯的叙旧根本没什么必要，不过阎罗平一接到宋幼湘的电话，立马就定下了见面的时间。 “我能查到的就这些了，再往深了，就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宋幼湘把资料交给阎罗平。 毕竟不是专门的刑侦人员，宋幼湘的专长也不在这方面。 阎罗平把简单的资料一看，很快就敲着桌面，“这个褚岁山的老家，还有他当年的军校经历，以及三个妻子的死因，都可以重点查一下。” 第三点宋幼湘写在了纸上，但前两点她还真没有想到。 “童年和少年两个时期，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都是巨大的，军校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可能这么短暂。”阎罗平没有说得太细。 正好上头也给他派了任务，过两天，他就该带着学生去浙闽两省配合执行任务了。 “行了，这事你交给我，我帮你去查。” 阎罗平把资料收好，跟宋幼湘聊了聊她这两年的情况，很快便离开。 以前的事交给阎罗平去查，宋幼湘十分放心。 至于现在的事，宋幼湘打算自己来查，毕竟褚岁山人就在京市。 宋幼湘准备找机会去见见，这个褚岁山到底是何方神圣。 师兄邮过来的资料里，有褚岁山年轻时的照片，黑白照，因为像素原因，只能看出是个清瘦的青年，宋幼湘脑子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对上。 而京市这边，宋幼湘多靠打听，并没有直接看到褚岁山的档案。 她这边还没开始着手呢，宋幼湘第二天晚上下班的路上，就被人跟踪了。 “别打别打，是……”胡同里，墙角处一团黑影缩在角落，被刘和三两下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还是宋幼湘听着没什么动静了，才叫刘和赶紧住手，“别搞出人命来。” 刘和这才把地上的人提溜起来……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宋幼湘养野男人了 程杨鼻青脸肿地坐在空荡的小院里，目光幽怨地看着宋幼湘，“真的，我没被黑势力搞死，先死在你手里了，咝……” 门口，刘和站在屋檐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屋里。 第一次在宋幼湘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谁能料到把宋幼湘的朋友给揍了，下手还挺重。 “你到了京市，你直接找我就行了，自己鬼鬼祟祟的半夜跟踪，难道还怪我？”宋幼湘把煮好的鸡蛋从锅里捞上来。 第898页 这鸡蛋还是刚刚去找邻居买的。 本来宋幼湘是要带程杨回她现在的住处的，但程杨没同意，让宋幼湘帮他找个安静安全，能凑合着住的地方就行。 主要他现在身上没钱没介绍信，哪也去不了。 宋幼湘就把程杨带到了之前住的小院里，这里有之前准备给崔家姐妹吃住的东西，她们也没用几天，现在正好给程杨用上。 鸡蛋一捞起来，程杨就把壳剥掉，胡乱吹吹，塞进嘴里，烫得呲牙咧嘴。 “你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宋幼湘再捞出来，就直接放进旁边的凉水里，等他吃饱再滚脸，“真不用去医院？” 费劲地把蛋黄咽下去，程杨摆了摆手，“刚刚那大哥不是替我摸了骨么，没断就没事。” 他现在可不像以前了，挨揍挨得太多，现在都挨出经验来了，还特别扛揍。 至于怎么搞成这个鬼样子，那也实在是说来话长。 去年海上油井钻井船发生翻沉事故，他听到消息，就去暗访报道，这事刚见报不久，还没来得及让有关部门引起重视，程杨又发现一伙偷油贼。 不，不能说是偷油贼，应该说是偷油集团。 是那种上下勾结的集团。 他开始跟踪调查，还试图打入内部，但他没有魏闻东那样好的运气，才冒头就被人发现身份有问题。 然后就是一路被追杀，好不容易逃到京市。 本来不想给宋幼湘添麻烦的，但再不找个熟人借点钱，他不被人找到砍死，就该把自己饿死，冻死了。 “家里真好啊！”程杨手伸在煤炉边上，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程杨现在的形象真说不上好，虽然洗漱过了，但整个人顶多算个干净的流浪汉的形象，身上不合身的大衣还是刘和脱给他的。 一张脸瘦得骨头都凸了出来，只剩下巴掌大，全是五官和胡子。 坐在这里，不时握拳头捂嘴咳上两咳，问就是感冒没好全，过一阵自然会好。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现在太晚了，明天我再给你买些吃的用的东西来，你先在这里住下。” 程杨点头，求之不得，他这一路，可是逃了不少地方，他是真的跑不动了。 “记账吧，跟先前借你那五百块记到一起。”程杨厚着脸皮道。 本来想说他其实已经攒了一笔还账的钱，但想想自己现在可以捅个对穿的口袋，他默默地闭上嘴。 这话说着像说谎一样，拿不出实质的东西，不如不说。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种事，不应该你这个欠债的人用心吗？我把钱借你，我还得操这份心哪？” 行行行，有钱的是大爷。 程杨拱了拱手，“我记我记。” 说完，他看了眼厅里墙角放着的行李，“咳……那些是什么？” 那些行李，与小院的环境格格不入，虽然宋幼湘说她之前是住在这里，但那明显就不是她的东西。 宋幼湘看了眼，崔家姐妹和崔大辉现在还在看守所没出来呢，行李自然也还放在这里。 “是几个骗子的行李。”宋幼湘随口说了一句，然后扭头就对上了程杨燃烧了熊熊火焰的眼睛。 ……忘了这位的职业的记者。 还是个特别较真，特别敏锐，且好奇心格外旺盛的记者。 随口说的时候，宋幼湘没有想到这茬，但想到了，宋幼湘的私心就冒了出来。 宋幼湘没有选择用故事去勾起程杨的好奇心，而是直言自己的私心，“你听完，再做决定。” 程杨摆摆手，示意宋幼湘直说。 宋幼湘就把发生在姜沪生身上的事给说了，包括现在师母去了农场那边的事。 听完，程杨沉默下来。 知青问题真的不好处理，姜沪生不过是千万知青的一个小小缩影而已。 不过，如果因为敏感问题就退缩，那他也不是程杨了。 “你把地址给我，咳咳……不过我事先说清楚，如果事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查出来后我不会站在你这边。”程杨看向宋幼湘。 朋友是朋友，但他永远站在真相和真理那一边。 这不是宋幼湘自己的事，当初宋幼湘任他查，是她问心无愧，现在宋幼湘不知全貌，又受到感情的影响，判断未必是准确。 宋幼湘看向这个旧家里，曾经摆着老师照片的位置，“师母求的，只是一个真相，你去查吧。” 程杨点点头，他立马就改变了主意。 不休整了，重新北上！正好搞个出奇不意，追他的那帮人以为他这一路会南下，他偏往北去。 到时候查完农场的时候，他再杀回海上，杀个回马枪。 “那你明天跟我去趟医院，仔细检查一下，配好药。”宋幼湘看了眼程杨。 他身上可不止今晚被刘和打的伤，还有旧伤，他没事咳两声，说是先前感冒后遗症，这也得看看。 程杨刚要拒绝，没忍住又咳了两声，他耸了耸肩，接受了宋幼湘的安排。 等到第二天，宋幼湘还没到小院，程杨人就已经在医院了。 他半夜里发起了高烧，拿着宋幼湘临时塞给他的钱，想找个药店买点退烧药。 结果出了院门，正好碰到胡同里下夜班回家的女邻居。 人家心肠好，也没被他的样子吓到，见他扶着墙壁挪动，整个人要倒不倒，赶紧帮忙把人送到了医院。 第899页 本来大家还以为这是偷偷住进去的流浪汉，但一联想到宋幼湘昨天晚上买鸡蛋，早上又一大早来找人，胡同里渐渐起了不好听的流言蜚语。 宋幼湘有对象大家是知道的，都光明正大地来过好几回。 但这个男同志，据夜班女邻居说，很面生没见过，虽然形象看上去邋里邋遢，但长得应该不差，像搞艺术的。 从宋幼湘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可能是亲戚，到宋幼湘家里来了个搞艺术的陌生男人，长得还挺好，别是相好吧？ …… 最后到宋幼湘养野男人的定论，也不过是一个早上的时间。 宋幼湘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在医院替程杨缴费，把女邻居押下的工作证给取回来。 第六百八十六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等宋幼湘去胡同还工作证并道谢的时候，才察觉到胡同里老邻居们看她的目光不同。 她正疑惑呢，有老人把她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劝她，不要朝三暮四，脚踏两只船。 宋幼湘，“……婆，您打哪听来的，那是我朋友，也和闻东是朋友。” 咦，和小魏也认识啊？ “我听她们都这么说。”老人有些讪讪，但这也不能听宋幼湘一面之辞，毕竟还有不少疑惑没解呢，“那他怎么半夜从你院里出来？” 要不是这个时机巧妙，白天不见人，半夜摸出来，大家也不会乱想是不是。 宋幼湘哭笑不得，“胡姐没跟大家说，他一身是伤吗？他跟情敌打架，打不过被人揍了，觉得丢脸，躲着人呢。” 原来是这样！ 也是，虽然那小伙子是半夜出来，但宋幼湘坦坦荡荡，看着也不像有什么的样子。 老人懂了，立马了然地点了点头，年轻人嘛，心浮气傲跟人打架是常事，不过，“你也劝劝那小伙子，能引得两个男同志为她打架的小姑娘，怕也不是什么良配。” 宋幼湘这么一说，不过也是防着万一追查程杨的人找到这里来。 这事瞒不住，只能安个别的理由，打乱视线。 不过老人家就是这样，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操心，宋幼湘笑眯眯地点头，再三保证回医院好好说他。 等宋幼湘一走，老人拖着椅子，往胡同口一坐，就给宋幼湘辟谣起来。 虽然还是说什么的都有，但至少不再是一边倒地坏。 到当天晚上程杨从医院出来，魏林川和魏棠来看他，流言才算是正式消弥。 这兄妹可是魏闻东的亲弟妹，看他们这样，看来宋幼湘是没有说谎。 不过总有那种见不得人好的人，内心龌龊地认为宋幼湘手段高明，把魏家三兄弟哄得一愣一愣。 程杨人还有点虚，老实坐在煤炉旁边，捧着碗莲藕排骨汤一口口地喝着。 魏林川在一边劝程杨去家里住。 这边已经搬空了，唯一剩下的一床铺盖，崔家姐妹还用过，程杨不嫌弃，但这怎么算是待客之道。 “不用不用，我明天就得走了。”程杨摆了摆手。 舒服的地方不能呆，呆得久了，人就会变得懒惰，尤其是他这样的情况。 反正身体也不好，这里又安全，不如休息一段时间。 休息了一下，再一看时间，马上要过年了，不如过完年再说。 等过了年，又会有别的理由。 程杨也是个普通人，他心里有热血，身上也有惰性，正是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所有才不敢停下来。 劝不动魏林川也没有办法，结果第二天程杨没走成。 小院里宋幼湘送来了新的床铺被褥，添了米油，还给程杨在附近新开的小饭馆定了一日三餐。 “你怎么就不急呢？”程杨看着宋幼湘，有点暴躁又有点无可奈何。 他这会手上挂着药水瓶坐在煤炉边烤着人，声音沙哑，人看上去的些虚弱。 宋幼湘看他一眼，“我倒想问问你，怎么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再拖下去，你就肺炎了你知不知道。” 其实医院是建议程杨再住几天院的，但程杨自己给自己办了出院，谁也拿他没办法。 也就是他现在手里没钱，要有钱，这人早走了。 宋幼湘再担心师母，再着急农场那边的情况，也没冷血到迫不急待就把程杨送过去。 “所以，你安心再打两天针，差不多了再动身。”宋幼湘都懒得看程杨一眼。 也不知道回来这两天，程杨搬着凳子在胡同里陪一帮老头老太太胡侃了什么大山，今天宋幼湘一来，就好几个老人拦住她，跟她打听程杨的个人情况。 听着像是要给程杨介绍对象。 虽然知道程杨这么做肯定是有人打听到他跟前了，但宋幼湘还是要说他，“你要想快点养好，白天就别出去吃冷风。” 胡同里的老头老太太们没事东家长西家短，遇到心里计较的人会过不去，但宋幼湘根本就不在意。 不相干的人会胡那些胡说八道，但她身边的人不会有人信。 她也不会再生活在这里，他们说个几天，胡同点再出个别的事，瞬间就能把她这事给忘了。 那就随他们说去，真影响不到她。 程杨不说话了，他每天在外头闲聊，当然有替宋幼湘正名的意思，她和魏闻东都是他的朋友，这事还把他扯进去，肯定要讲清楚。 第900页 再就是打听一下宋幼湘的师母，傅老师的为人了。 这就不必跟宋幼湘说了，这算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习惯。 “行，我不往外头跑了。”程杨算是体会到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滋味了。 手里没钱，他现在寸步难行啊。 宋幼湘衣食住行安排妥当，但愣是一分钱都不让他摸到，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想到这里，程杨都觉得那些流言有些可笑。 就宋幼湘这样的性格，他是真不行，管得太死了，说一不二的，也就魏闻东能受得了，并甘之如饴。 浑身躁动，觉得哪哪都有刺的程杨还是走了。 他提前从魏棠那里哄出钱来，又趁宋幼湘在学校的时候，去了趟师母家里，找姜沪生拿到了地址，顺道了解了些情况，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他是要走，他说他不舒服，要去医院。”魏棠自责得不行，手里捏着程杨写的欠条，眼泪滚滚而出。 魏棠手里有宋幼湘放在她这里的存折，平时生活买菜都从这张存折里出。 宋幼湘摸摸她的头，“没事没事，他一个大人，有心要骗你，你哪里能防得住他。” 这时候看病真花不了多少钱，魏棠不是不通俗务的大小姐，程杨在她这里只骗到二十块钱。 他这是算准宋幼湘答应借钱，到时候会通过师母把钱给他。 宋幼湘摇了摇头，想到胡同里因为程杨离开而可惜的大爷大妈们，真是替他们庆幸。 好险没叫他们把人带去见，不然光是叫一个姑娘为程杨挂心，都是罪过。 这人心根本就没有定性，他自己也没有想法要定。 第六百八十七章 杀鸡儆猴 被信任的人欺骗，虽然不是饱含恶意的那种，魏棠还是伤心了几天，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敞开猪肉供应的消息吸引。 这是进入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节，为了让全国人民过个好年，商业部专门下发通知，要求各大城市敞开供应猪肉。 家里自然是不缺肉吃的，但也多以老家邮来的腊肉居多，新鲜肉主要还得看供应，或者偶尔听到哪里杀猪，去乡下买回来。 之前有段时间宋幼湘下乡调研，那一段时间他们家吃新鲜猪肉最多。 全国上下，大人孩子都为敞开供应而高兴，宋幼湘和同学们，则是在讨论这一政策背后的意义。 除了猪肉敞开供应，没隔几天，允许鸡蛋季节性差价的文件下达各地。 “这说明国家已经在尝试用价格杠杆来协调市场。”比之个别同学们的忧心，宋幼湘则十分确定。 以后的几十年，这样的通知和文件还会不断下发。 作为经济系的学生，宋幼湘他们比普通民众接触到的东西更多，也更了解每一项经济相关政策背后的意义。 上辈子宋幼湘就是个普通人，接受的教育不够多，见识也不广。 虽然抓住机会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但和大部分不那么关心时事的普通人一样，每一项政策出来，多是随波逐流，默默接受。 不会往深里去多想，也不会像愤青一样，好了夸，坏了骂。 顶多是某些刚发布时顶着骂名，几年后走向好结果的政策被正名，在电视或报纸看到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现在，宋幼湘知道，国家的所有政策，在当时当下的时刻，都是最利于国家和人民的选择。 是为了解决当下矛盾的最优解。 初会矛盾也会让不同阶层的人民，在不同政策出来时，产生焦虑和受伤的悲愤。 物质匮乏时精神充盈，物质充足时精神空虚，随后经济繁华时又贫富悬殊…… 或许某一天，历史走向下一个节点，这项政策全激发出新的社会矛盾，但并不能武断地说，它发布之时就是错的。 就像现在，国家在工作重心上的改变。 有同学忧心忡忡地看向宋幼湘，“也不知道前路如何。” 因为要学两门专业，还有别的工作要处理，宋幼湘和同学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她在大家的印象里，是冷静、睿智、且有些严肃的，并不会过多跟大家嬉笑。 但只要你跟宋幼湘有过交流，就会发现，她心态非常地积极乐观，脸上常有笑容，十分亲和。 “不管前路多艰险，我们一定会走出一条独属于我们的光明大道来。”宋幼湘的答案果然让大家斗志昂扬。 自信是会传染的。 大家回想从前，再想想现在，从恢复高考的那一天起，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他们开始还担心，可能就恢复那么一届，可今年夏天马上就第四届啦。 等到他们毕业，他们也将去往他们该去的岗位，完全自己的使命。 他们一定会将祖国建设得更好！ 宋幼湘看着眼前忧国忧民，又壮志凌云的同学们，心情也跟着激昂起来。 她能理解一些同学深处的忧虑，他们经历过祖国历史上最热血最茫然的时期，心里害怕也是正常的。 但正是因为经历过，感受过，他们身上有一种强烈的为国分忧，无私奉献，又执着进取的精神，日后他们也将成为社会中的中流砥柱。 …… 程杨出发好些天，宋幼湘这边也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第901页 不过程杨做事乖张，从不按规矩做事，宋幼湘虽然担心，但又并不是太过于担心。 十有九，程杨是打算自己先深入查一轮，但查出什么东西，再考虑要不要跟师母他们碰头。 果然，过了一周多的样子，宋幼湘才接到师母报平安的电话，说程杨跟他们汇合了。 接到师母的电话，宋幼湘彻底放下心来。 能主动现身，除了钱花完了，就是查出了可以碰面的东西来。 “我看他还是有些咳，把他留在卫生所打针了。”师母是知道程杨带伤北上的。 宋幼湘好笑，程杨这么老实地呆卫生所打针，是不敢跟她通话吧。 骗小姑娘钱，还偷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师母，程杨是不是查出些什么东西来了？”宋幼湘心里有底，但总还是要问问才能放心。 师母点了点头，情绪微微有些激动，“景明是被迫害的，小程已经找到了关键的线索，如果事情顺利，我们会在年前回来。” 如果事情不顺利，可能就要拖到年后。 来回奔波耗费的精力巨大，师母他们不可能专门回京过年再赶过去。 这次真的多亏了程杨，师母和白海波虽然跟着公安一起，但调查过程中实际处处受阻。 有一定的进展，但极其缓慢。 程杨有暗访查探的经验和技巧，很快就叫他查出当时比较关键的人物和线索，提交到了公安那边。 “年年都有年过，查清事情的真相最重要，家里您别担心。”没听出师母过于悲愤的情绪，宋幼湘放下心来。 一月底的时候，学校放了假。 今年不回江省，宋幼湘安心地留在京市准备过年的事，先前没有好好收拾的院子，也腾出功夫仔细收拾了一遍。 因为魏林川爱运动，姜沪生那边，医生也建议多运动，宋幼湘把院子西南角的地砖撬了，铺了水泥，安了个篮球框，又又搭了个洗衣打乒乓球两用的台子。 地方不算大，但也足够用了。 小年前，唐桂香和宋改凤都有信来，卓素琬也寄了小秀珍这两个月新拍的相片过来。 收到信后，宋幼湘去给她们回了电话。 唐桂香人已经到了严志邦单位，今年她和严志邦一起过年，年后再回江省。 宋改凤就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不过由咋咋呼呼变成了风风火火，开口还是抱怨，不过抱怨的是吕成当领导管得太严，没事就拿她当典型，杀鸡儆猴。 第六百八十八章 胡侃海吹 不过好在在单位里严，回家里吕成倒没拿什么领导架子，带孩子做家务都会帮忙分担，宋改凤心里才舒服一些。 “你过年真不回来啊，我本来还想着今年无论如何要留你在家里吃餐饭的。”宋改凤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可惜。 自从理解宋幼湘成长的艰难后，宋改凤确实改变了不少。 后来吕成又受宋幼湘的点拨，进了销售科，还把她也弄了进去，工作苦是苦了点，但生活条件的改善，内心的充实，都是实打实看得见的。 宋改凤从被吕成说教中，觉得宋幼湘不能得罪，到现在真心实意地感激宋幼湘，心态也完全扭转了过来。 现在宋父宋母再在她面前说宋幼湘的不是，宋改凤也会反驳了。 “佳宋送托儿所老是哭，她爸心疼得不行，现在给她外婆带着，每个月给点生活费。”宋改凤有些无奈。 孩子外婆不是什么好外婆，但比起孩子奶奶来，还是强了不少。 再加上同住家属院也方便，夫妻俩一合计，最后还是把孩子交给宋母照顾。 把孩子交给宋母的这半年，是宋改凤跟亲妈吵架最多的半年。 “小弟找的对象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我跟你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以后爸和妈的日子不好过。”宋改凤还跟宋幼湘吐槽宋有良的对象。 宋幼湘算了算时间，宋有良确实是这时候跟他未来老婆处上的。 只不过后面分分合合，还折腾了几年，最后才结婚。 至于宋父宋母的日子好不好过，“你不如好好操心操心自己，今年夏天后中专生和大专生毕业分配进单位，你的饭碗随时不保。” “……那怎么可能，我这可是铁饭碗。”宋改凤不信。 但晚上回家跟吕成一说，吕成一下就提起了心，他现在可是把姨妹的话当作圣旨，这么明确的提醒，更是要放在心上。 第二天吕成又特意给宋幼湘打了电话。 电话打完，吕成回家就发了宏愿，等过了年，就和宋改凤去夜校报个名，要拿文凭。 吕成学历比宋改凤强，但其实是很有水分的那种，要想放心，还得自己实打实地考一个出来。 至于宋改凤，就更应该考了。 宋改凤觉得吕成疯得不轻，都一把年纪，孩子都能自己走路了，再去考文凭？ “你要是不考，以后科室出差应酬，我身边带着升职上来的女大学生，你可不能吃醋。”吕成还没考，就已经幻想起自己拿文凭升职加薪的美好景象了。 宋改凤顿时咬牙切齿，“考！” 这半年的工作经历，对宋改凤也是有影响的，她自己不觉得，但影响已经深入到了方方面面。 “今年过年就不给我妈拿钱了，反正拿了她也是给有良。”宋改凤看着坐在被子中间，自己玩得开心的闺女，跟吕成闲话家常。 第902页 吕成想了想，没同意，“该给得给，不然妈从闺女嘴巴里头抠怎么办。” 因为夫妻经常要出差，不能长期陪在闺女身边，吕成心里是很愧疚的，平时没少买吃的喝的。 那些东西肯定不能全进他闺女嘴里，吕成心里有数，好在闺女也被养得白白胖胖，至少没有亏嘴。 最开始吕成这个科长虽然当得焦头烂额，但工作走上正轨后，熬过工作开展最难的两个月，后来奖金拿的可是厂里独一份的高。 口袋里有了钱，吕成也没有以前那么算计了。 “那就给。”给了宋母，自然也要给吕母，宋改凤心里挺不乐意的，她妈至少给他们带孩子了，吕母干了什么？ 但宋改凤也学聪明了，看了看吕成，把不满放在了心里，“媛朝那里，要不要走动一下，她今年这是流第三个了吧。” 江媛朝年前好不容易怀上，又流产了。 “我还能知道这个？”吕成已经满屋子找书了，可惜除了两本没封面儿的小人书，什么书都没找到，“到底是你妹妹，咱们别把路走绝，不亲近也不结仇，你买点营养品去看看就是。” 吕成现在怪看不上许家栋的，整天只知道胡侃海吹，说自己肯定会发达，说他当销售科长没用，不如以后抓住机会多买两套房子，还说什么股票这些。 反正吕成是听不懂，只觉得许家栋整个人都有些神神叨叨。 单位有房子分，要买什么房子？股票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但人那是在南边，跟他们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许家栋那个姐姐、姐夫挺厉害的，反正就当亲戚走着呗，也损失不了多少。 “这都是小事，给幼湘准备的东西你别忘了，她今年不回来过年，你赶紧在邮局放假前给邮过去。”吕成叮嘱宋改凤。 说完又摇了摇头，“我去寄吧，你等会把东西点好整理一下。” 太贵重的东西怕宋幼湘不收，吕成出差的时候，去搞了些经放的土特产，还有厂里生产的布料成品。 “知道了。”宋改凤心里有了底，见吕成还要到处翻，“你去搁箱子的椅子下头看看，有本不知道什么书被我垫椅子了。” 吕成去找书，宋改凤抱起闺女，在她肉乎乎的小脸上“叭”地亲了一大口，“亲亲我们家的小福星，你小姨就会刁难你妈，给你妈出难题，还考文凭，哎呦，这可怎么考呀！”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含糊的妈妈爸爸咿咿呀呀…… …… 宋幼湘准备年货的时候，捎带着给徐叔青也准备了一份。 她其实还邀请了徐叔青跟他们一起过年，但被徐叔青给拒绝了，宋幼湘也没有坚持，只尽量把东西备全。 师母那边已经确定不能回来过年了，安宁不开心了两天，但很懂事地没哭没闹。 “先生，咱们真不跟宋小姐一起过年吗？”助理看着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冷清的徐叔青，心里有些担心。 每到过年，都是徐叔青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之一。 前两年还好，徐思曼和孩子们找到了，现在又是先生一个人。 徐叔青摇了摇头，“不必过去破坏气氛。” 第六百八十九章 忌惮 不同于宋幼湘那边满院子灯笼、剪纸的喧嚣热闹，徐叔青的院子冷清得有些过分。 宋幼湘送来好些灯笼对联，都还堆在原处，一只都没有挂上。 徐叔青目光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一动不动地看了会后，才收回目光，垂下眼睛。 过年这样合家团圆的节日，他有什么资格过。 助理不敢多看徐叔青，只偷偷看了一眼，就目光怅惘地看向远处，心里盼着宋幼湘能多过来几趟。 这种萦绕在徐叔青身边令人窒息的孤寂，在找回徐思曼母子几个后，就鲜少再在徐叔青身上出现。 后来徐思曼去国外，宋幼湘也时常会来，填补了大量的空白。 助理原以为，不会再在徐叔青身上看到这种落寞的。 以前每到这种时候，徐叔青都会让助理离开，但现在就是徐叔青开口，助理也不敢轻易离开。 这一周内，徐叔青已经短暂地失去意识两次了。 助理想跟宋幼湘说，但徐叔青不允许，直接让他找不到单独跟宋幼湘说话的机会。 …… 电话铃声打断了一室寂静。 助理大步过去接起电话，片刻后很快放下电话回到徐叔青身边。 “是沪市来的电话，钱秘书挪用公款的事被查，已经被判刑，彭万里那边因为男女关系问题，被停职审查。”助理道。 徐叔青扬了扬眉，算了算时间，从立案侦查到案件起诉。审判，全部流程加起来，最少也得半年。 钱秘书这个案子，速度略快。 至于彭万里那里，就有些值得玩味了，事情拖了这么久，要么不了了之，要么在继续发酵到年后。 赶在过年这个档口突然停职？ 是董海峰的手遮不住彭万里了？ “不管这风是哪边吹起来的，总归是股风。”徐叔青自己推动轮椅到棋盘边，看着早上没下完的棋，有了新的思路。 “把褚岁山的药断了，逼他上门吧。” 说完，徐叔青落下那枚久久没有落下的棋子，褚岁山做不了决定，那就只能逼他做决定。 第903页 是退路重要，还是此时此刻的命更重要。 …… 年二十四，瞬间老了十岁不止的褚岁山上门。 褚岁山平日里出门，总喜欢带着拐杖，他腿脚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是喜欢借着拐杖装样罢了。 但今天，褚岁山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着。 “原以为褚叔叔已经找到了长命百岁的秘诀，看来是我以为错了。”徐叔青还在下棋。 不过棋局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盘了。 褚岁山短短几天老了很多，像是抽出了精气神，饱满莹润的皮肤一夜之间失去水分垮塌了下去，显出他这个年龄原本就应该显现老态来。 以往褚岁山在徐叔青面前，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年轻”。 他们两人的年龄，一个应是垂垂暮老，另一个该是强劲中年，却像掉了个个似的。 年迈的褚岁山头发乌黑，面庞年轻圆润，而徐叔青很早就两鬓斑白，显出老态来。 徐叔青气质风度再好又如何，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褚岁山一直没有真正把徐叔青放在眼里过。 “除了台州，别的条件你随便提。”褚岁山还是舍不得。 这是他经营得最深最干净，也是埋得最久的一条线，他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身家，大仇得报后，他还想出国好好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 听说国外医学技术发达，褚岁山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搏一搏。 徐叔青看了褚岁山一眼，“章华，送客。” “……”褚岁山气得手摸向后腰，但徐叔青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放落回到棋盘上。 这样有恃无恐的态度，莫名叫褚岁山忌惮。 徐叔青就真的什么也不怕么？ 想到派出国外寻找徐思曼母子踪迹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来，褚岁山默默地把手挪回拐杖之上。 “管着台州那条线的是我女儿，没有我的命令，不能确保我平安，她不会听你的话。”褚岁山终于松口。 徐叔青手里捻着一枚黑色棋子，在没有多少血色的指尖来回腾挪，“女儿？” 褚岁山双眼危险地眯起来，身体不自在地挪了挪。 “放心，我只是要借这条线运些东西而已，不会影响到什么。”徐叔青落下棋子。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褚岁山身上竟然出了一身汗。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药瓶，但手在按到口袋的时候，又收了回来，只剩下一次的用量了，在大师回来之前，不能吃。 听到徐叔青的话，褚岁山下意识就不信。 整个京市，绝对找不到第二个能像徐叔青一样，在好几年前就得到默许，同国外保持联系，不经审查就寄送东西的人。 “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褚岁山说到这里，止住话，心里有些克制不住的兴奋，“台州的线我可以给你，你尽快把大师平安送回来。” 事情谈定，褚岁山没再多留，自己拄着拐离开。 “明明死活不愿意给，他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助理栓好门回来，忍不住有些疑惑。 他看不明白。 徐叔青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猜的，“不过是想抓我的把柄。” 助理听了自然气愤，“那还让那假道士回京市吗？” “毕竟是他供在神坛上的大师，让褚岁山亲自去请吧。”徐叔青笑着道。 那假道士跟了褚岁山许多年，虽然借着各种名目捞了不少钱，但一直端着在世高人的架子，日子过得十分清贫超脱。 正好也让褚岁山见见，“大师”卸袍回乡后，日子过得多么奢侈滋润。 只要在褚岁山见到人之前，把台州的人接手过来就行。 “先是让他见，再让他去董家请。”徐叔青落下定胜负的那一枚棋后，神色淡淡地把棋一一收起。 这段时间他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给假道士牵线搭桥，介绍了另外一门生意罢了。 人老怕死，褚岁山的前岳父，彭万里背后的老领导也是如此。 哪怕明知道假道士是跟在褚岁山身边的，但看到褚岁山鹤发童颜，董海峰哪里不会心动。 第六百九十章 愚蠢 过小年这一天，彭万里打完电话刚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卧室准备拿件出门的外衣，一只花瓶就从房间里飞出来，砸在他脚边上。 “曹丽梅，你别太过分！”彭万里忍了很久了。 从这个蠢女人带着娘家人去砸了别人的家后，彭万里就心里就一直憋了一股气。 曹丽梅的行为简直就是把他的尊严踩在了脚底下。 在停职前，彭万里从出门起，就要顶着邻居、同事各色的目光，他心里丢人，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要不是老领导帮忙说话，在事情闹出来的当时，他就该被停职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曹雨梅犯蠢，非要跟他闹离婚，他现在也不会被停职。 “你还敢说我，你自己好好解释一下，寄到你单位的了勒索信是怎么回事！”曹丽梅也要崩溃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选中了彭万里。 年少时为彭万里的付出，曹丽梅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人到中年，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好丈夫好男人好爸爸的彭万里，早就在外头另筑爱巢。 第904页 不光在外头养了女人，还生了孩子。 曹丽梅这才惊觉，她这一生竟然活成了个笑话。 “我都跟你说了，那都是莫须有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彭万里觉得曹雨梅不可理喻，却不得不同她解释。 不把家庭关系维好稳，他年后别想回单位。 彭万里是有自己抱负的人，以前工作是只求不出错，现在国家四处改革，他这个年纪的人正当大用。 原本彭万里是打上撸起袖子，做出一番事业来的。 结果倒好…… 曹丽梅把他的工作都快要闹没了，跟着一起去打砸的大舅子被人告到公安局，闹到要被开除，现在掉过头来还要求他帮忙出面说话。 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干事业？先把家里这摊事干明白再说吧。 “那淮南路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从知道的那一刻起，淮南路就成了曹丽梅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其实从这事闹出来来，夫妻俩就为这事争执过许多次。 但背叛是事实，无论彭万里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即便是后来为了彭万里的工作，两人间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为了彭万里的面子和工作，曹丽梅还忍着恶心去淮南路上道了歉。 本来这事短时间内就这样了，但前些天，有勒索信寄到彭万里单位，要求彭万里离婚，给她和孩子名分，曹丽梅再次被点爆。 信上没有署名，但曹丽梅认定是淮南路那位写的，冲去淮南路那位新搬的地方闹了一场。 这次一闹，彭万里就停职了。 “我说了，淮南路是我一时意乱情迷犯的错，除了一个孩子，我跟她再没有什么！”彭万里还是一开始的那一套说法。 但这叫曹丽梅怎么相信。 “你现在要出去，是不是就是要去看她们娘俩，彭万里，你对不对得起我！”曹丽梅抹着眼泪，整个人憔悴得不像样。 彭万里看着歇斯底里的妻子，摇了摇头，“我是去跟老领导商量事情，你不要无理取闹。” 说着，彭万里跨过碎片，准备去取衣服。 曹丽梅见状，把柜子上另一只花瓶操起，“今天过小年，你必须留在家里，要是出了这个门，咱们就不过了！” 彭万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外衣他也不拿了，正好叫冷风吹一吹，醒醒脑子。 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曹丽梅手上突然失去力气，花瓶砸在她自己脚下。 这一对花瓶，是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买的。 大红色儿特别喜庆，那时候结婚没钱，彭万里刚分配工作，也没有分到房子，除了一床棉被，曹丽梅坚持买了一对花瓶。 她当时想着，毕竟是结婚啊！ 这花瓶摆了许多年，从结婚的单身宿舍，到后来分的筒子楼小隔间，到最后搬到这两室一厅的大屋子里来，一直都在。 现在它们都碎了。 曹丽梅呆呆地看着，弯下腰去捡，但手刚碰到碎片，就被割了一条道子，鲜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看着鲜红的血珠，想着那个也不回的人，曹丽梅嚎啕大哭。 曹丽梅是被客厅里的电话吵醒来的，她眼皮很重，重得掀不开，但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 今年过小年啊，每年这个时候，在单位的儿子和女儿都会打电话回来的。 要起来去接电话。 好吵啊，彭万里呢，他怎么不去接？对，他走了，他去找别的女人去了…… “丽梅，丽梅！”邻居听到隔壁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终于忍不住出来看一眼。 结果就是窗边那一眼，被吓得不轻。 屋里电话响个不停，从窗子看过去，看不到曹丽梅的人，只看一只手搭在床边上…… 曹丽梅割腕了，血把浅色的被子边都给浸红了，彭万里在董海峰那里接到电话的时候，魂都被吓飞了一半。 本来还想劝劝老领导，不要信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也顾不得再劝。 彭万里赶到医院的时候，曹丽梅已经醒了，手腕上缠着纱布，目光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本来满腔的担心，在这时化成了愤怒。 “你恨我怨我，怎么吵怎么闹我都受着，但你做这种事，你有没有替儿子女儿考虑过！”彭万里指着曹丽梅，心里恨得不行。 “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工作都会因为你愚蠢的行为受到影响！到时候升迁无望，我看你怎么办！” 曹丽梅看着天花板，心如死灰，这个时候了，在枕边躺了半辈子的人还在指责她，一点都不考虑她的感受。 “你说得对，我很愚蠢。”曹丽梅虚弱地道，“如果我不愚蠢，怎么会发现不了你的背叛，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在笑话我的愚蠢吧。” 彭万里眉头拧起来。 总是这样，他说道理的时候，她就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六百九十一章 不再愚蠢 没等彭万里再次说教，曹丽梅脸上已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眼神决绝。 “你放心，我不会再闹了，以后也不会再犯蠢了，你去跟人说，我是不小心划伤的。”鬼门关前走一趟，曹丽梅人没死，但心已经死了。 想到彭万里指责她不为孩子考虑，曹丽梅就想笑，这个口口声声为孩子的男人，自己做那见不得人的事的时候，一点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孩子吧。 第905页 “孩子们都大了，离婚不好看，分居吧。”曹丽梅看着天花板，“现在孩子基本也不回家，你搬隔壁屋睡，如果可以，你住单位宿舍最好。” 一个屋檐下住着，曹丽梅想想心里还是难受，心是死了，但不代表不会痛苦，不会煎熬。 彭万里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你别无理取闹！好好的夫妻俩，分居像什么话。” 不过听出曹丽梅不会再闹的意思，彭万里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至于分居的话，这不是说的气话么。 曹丽梅没再说话，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再改变，哪怕接下来的两天，彭万里在医院做戏陪护，她也没有半点动容。 实在是不敢有，不敢再愚蠢地自以为是。 …… 褚岁山手里握着台州的人脉关系，心里还打着吊着徐叔青的人，把大师接回来再说的想法。 但徐叔青怎么会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你推三阻四地瞒着，或者拿假消息混淆视听，那半点大师的消息也别想得到。 只透露一点儿，那徐叔青也只给你一小份药丸续命。 大师炼制药丸极为不易，对他自己的修行和寿数是有损的，就是褚岁山这里，也只有维持日常所需的量。 看到徐叔青拿出药丸，褚岁山有些慌了。 大师的本事，褚岁山深信不疑，如果徐叔青也想逆天改命，把大师藏起来…… 以己度人，褚岁山不敢赌。 每天照镜子时，肉眼看到自己明显的衰败，更是让褚岁山分外煎熬。 命门被徐叔青抓在手里，褚岁山低头是迟早的事。 忍痛把人脉关系，联络暗语及信物，告知并转交给徐叔青的人，徐叔青那边派人接手，验证过后，这时褚岁山才得到准确的消息。 大师人在沪市，并没有他想的那样，被徐叔青控制，利用。 但为什么会是沪市？ 褚岁山心里琢磨着，边骂着徐叔青没有信用，边亲自坐上前往沪市的列车。 为表诚意，褚岁山要亲自去接大师回归。 褚岁山往沪市去的时候，魏闻东那里也得到一些消息，说是董海峰沉迷修道，人已经从疗养院搬回了大院小楼。 听到“修道”这个词，魏闻东瞬间想到了褚岁山。 褚岁山身边养着个高人，这是在褚岁山手底下做事的人都知道的事，特别地神秘。 “等过了年，咱们再去一趟沪市。”魏闻东交待冯小四，“彭万里那边的事办好了没有？” 现在正是年关，正是海上活动最忙碌繁多的时候。 魏闻东现在抽不出时间去沪市，许多卡着点要做的事，也都是交给冯小四去沪市处理。 寄到彭万里单位的勒索信就是魏闻东的手笔。 这一封匿名信，是否真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彭万里之前男女关系不正当的事已经被证实，还闹得满城风雨。 此时再有人出来举报，没有人会觉得是假的。 哪怕组织上查出来是假的，考虑到各个方面的情况，也会给予彭万里警告。 彭万里停职，在魏闻东的意料之中。 “钱跟介绍信我已经给淮南路那位送了过去，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照办。”冯小四摊手。 魏闻东算了算时间，“等年二十九就知道了。” 淮南路的那位，经彭夫人一闹，工作没了，脸也给丢尽了，虽然在彭万里的安排下重新搬了家，但身边还是有人指指点点。 彭夫人转眼就跟过去，把她当情人的事又宣扬了一遍。 重重压力之下，魏闻东稍找人试探一二，很快就在淮南路那位的心里种下出国离开的种子。 本来魏闻东没打算在彭万里男女关系上下太多功夫。 最开始的计划，不过是做导火索而已，但魏闻东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 淮南路那位，跟董海峰还有点关系。 他以褚岁山的名义，给那边送了钱和介绍信，承诺会送她们母女出国，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检举彭万里和董海峰。 不管淮海路这位是把钱和介绍信给彭万里，还是在年二十九赶到闽省，魏闻东都是双赢。 “闻东哥，过完这个年，咱们真能回去吗？”冯小四站在船上，眺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声音里满是期待。 魏闻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下船迎向海滩走过来的一群人。 “建设哥。”领头的人是阿山。 之前在津市，魏闻东遇到宋幼湘时，和魏闻东同行，后来一起守码头的那一位。 之前一次出海，他们运气极差，遇到海贼后又赶上恶劣天气，领头的阿昆死了，阿山重伤，其余兄弟也有折损。 现在阿山的伤好了，但他却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右臂，并对出海有了阴影。 在魏闻东收服他们兄弟手底下的人后，阿山转而负责陆上的事，魏闻东负责出海。 在他们族里，出海的人威望最重，当之无愧的大哥。 原本这个位置不可能由魏闻东一个外姓人坐的，但早在魏闻东出现之前，他们族里就面临着壮劳力青黄不接的窘境。 再加上之前的意外，折损巨大，族中小辈担不起重任，这位置就一直是魏闻东坐着。 “货都点好了，后天都装好船。”阿山对魏闻东非常感激。 第906页 如果不是关键时刻魏闻东拽住他，他可能就跟阿昆一样，葬身大海。 能活着，谁愿意死。 魏闻东点了点头，熟练地掏出烟来，递给阿山，自己却没吸，别在了耳朵上，“年二十九出发，这次咱们搏一把，明年休整半年。” 这一年来，海关和海警频繁展开打击海上走私活动，把他们的生存空间压到了最小。 而且有风声，明年会抓得更严。 族里商量决定，趁着过年相关单位最松懈的时候，最后再搏一把。 第六百九十二章 探虚实 阿山点头，把在妈祖庙里求的平安符递给魏闻东。 “等你回来，就把嫂子和大侄子接过来，再这么素下去，素出问题怎么办。”阿山爽朗地大笑起来，说完还冲兄弟们挤了挤眼睛。 他身后的兄弟都了然地跟着嬉笑起来，不过他们也就是笑笑，并不敢开魏闻东的玩笑，怕挨收拾。 魏闻东面不改色地给了阿山一拳，淡淡地看了阿山一眼，阿山就收敛了神色，不敢公然拿魏闻东打趣，但脸上还是笑着的，看上去十分轻松。 冯小四默不作声地跟在旁边走着，眼尾余光扫了阿山一眼，又默默地收回目光，傻逼！ 阿山可不知道冯小四在心里骂他，他说这话是真担心魏闻东，男人嘛，大家都懂的，都有那方面的需要嘛。 其实族里想过，给魏闻东配个人，内地一个家，这里一个家，也没有影响的嘛。 魏闻东也算是一表人才了，族里还真的好几个姑娘看中魏闻东的，这事一提，就有好几个表示愿意，怪招人嫉妒的。 内地那个做大，他们族里的姑娘也不介意做小，反正这边家里还是自己当家不是，魏闻东人在这里就行，小不小的反正不会亏。 最好生个孩子，这样才能更好地套牢魏闻东，但魏闻东不同意。 反正他们族里是什么手段都用尽了，都没把人送出去。 最后那次计划着直接把人送上床，把魏闻东彻底惹恼，瞎出主意的阿山被魏闻东揍了个半死，然后直接撂挑子走人。 魏闻东一走，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群龙无首。 老一辈的人在海上已经狠不起来了，年轻一辈的没有那个胆量，最后还是阿山把魏闻东给求回来的。 “年后就能团聚了。”魏闻东把耳朵上别着的烟摸下来，闻了闻，还是没有点燃。 这在阿山看来，是默认了年后把妻儿接过来的事实。 阿山听了直笑，还撞了撞冯小四的肩膀。 冯小四看了阿山一眼，他很讨厌这个叫阿山的男人，别看他现在看着挺正常，但这人断了手后，挺变态的，特别能折磨人。 “对了，这次京市万岁爷那边临时加了一批货。”阿山继续道，“接的话，咱们要拐道台州去接一下。” 说着话，阿山仔细看了看魏闻东的脸色。 魏闻东是非常有原则的一个人，自他接手后，他们经手的生意都干净的不少，钱赚了，出的事也少了不少。 当然，魏闻东是个狠角色，他也不是全做干净生意，钱给得够多，他也能接。 不过得他点头才行，每次他点头做主的生意，基本问题都不大，若是被族里强制接的，八成都出了问题。 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魏闻东搞鬼，后来发现，人家是真的用脑子在做事。 中间也有过几次魏闻东不押船的时候，他们自己的小辈历练带队，基本都同了事，而每一次出事，都跟魏闻东事前分析的一模一样，真是不得不叫人信服。 也是这样，魏闻东一点点建立自己的威信。 这次的货都已经安排好了，京市这批货是临时加的，而跟万岁爷有关的，都是比较脏的货，阿山说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忐忑。 果然，魏闻东眉头皱起来，想也不想地摇头，“拐道台州太过危险，拒了。” 阿山看了眼身后的兄弟，他们识趣地没有再跟上。 然后他用独臂拍了拍魏闻东，示意他去一边说话，“这次台州的生意大，路线短，送到湾省就行，万岁爷那边给的数是这个。” 阿山把五个手指头撮起来比了比。 魏闻东眉头拧起来，五千在这里只能算是小钱，唯一的可能是，“五万？” 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多的钱，魏闻东心里暗暗掂量。 “对，五万。”阿山重重地点头，他们这行就是拿命去搏富贵，明知道有危险也要去搏一线生天。 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 魏闻东这才把烟点上，“现在海警重点查的就浙省和闽省，我还是那句话，拐道台州太危险了。” 这时候，魏闻东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台州了。 阿山有些着急，他也知道危险，但这不是钱多么，年后休整半年，那就是半年没有收入，大家都指着这桩生意过日子呢。 “建设哥，行不行还得看你，你就不能做，我立马就去拒了。”不过阿山理智还在，“但你再仔细谋划谋划，咱们冒这一回险？你想想嫂子和大侄子来，安家就得不少钱吧。” 魏闻东陷入沉默。 阿山也不打扰他，静静地等着魏闻东做决定，他不是说假的，魏闻东最后说不行，他真的会拒绝。 “人算得再多，最后也不如天算，说不准这次运气就好呢？接吧。”魏闻东咬牙。 第907页 可不是这个理！阿山脸上大喜，好听的话不要钱似地往外冒。 魏闻东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深浅的神色，没把阿山的话当回事，但他心里一直在台州这个地方打转。 这一年的蛰伏，没有人比魏闻东对沿海走私的情况更了解。 和闽省这边不同的是，台州那边走私的多为小家电、服装、生活用品这些，不像闽省这边的走私，涉及到了不少黑色地带。 因为当地政府法不责众，台州那一线，因为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 万岁爷就是褚岁山，他的货据魏闻东所知，一直是走闽省这边。 现在要拐道去台州，说明褚岁山在那里的货出了点问题，台州？难道褚岁山在那边也有据点。 “这个单是哪里来的。”魏闻东看向阿山。 他在这里，褚岁山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台州有据点，褚岁山不可能暴露在他面前。 阿山心情极好，笑嘻嘻的，带了些幸灾乐祸，“是从阿滨那边接来的，他们这次沉了两条船，吃不下那么多，忍痛让给我的，他抽一成的好处费。” 果然。 既然与褚岁山有关，那他肯定要去探探虚实。 第六百九十三章 从心 小年前后几天，宋幼湘不是在邮局，就是在去邮局的路上。 这几天从江省邮过来的东西，各师兄嫂子给师母准备的年礼，宋幼湘要往各处寄的年礼，都要通过邮局取寄。 收到宋改凤寄来的邮包的时候，看着夹在包裹里小佳宋的照片，宋幼湘心里有种奇怪的释然。 听宋改凤提过，现在他们夫妻都上班，小佳宋适应不了托儿所，一直养在了宋母那里。 大概是隔代亲吧，宋母对这个小外孙女，倒是没有以前对自己小女儿那样苛刻。 当然也有可能是女儿女婿交的家用足够，以及没有亲孙子争宠的缘故，小佳宋被养得还算不错。 而跟宋改凤关系破冰最大的好处是，这两年宋改凤夫妻很好地拦在中间，替宋幼湘挡掉了几乎所有来自宋家的麻烦。 宋父一般跟子女没什么交流，就算有话要说，也是通过宋母转达。 而宋母要跟宋幼湘联系的话，只能通过写信，而写信基本都是宋改凤代笔代寄，宋有良可没有那个耐心听宋母碎碎念。 至于江媛朝…… 宋幼湘忽然发现，这位在她上辈子人生留下浓墨重彩悲凉一笔的二姐，现在在她的记忆里极其模糊，她甚至都不太想得起江媛朝的样子。 “幼湘，这些东西我放到厨房去？”姜沪生把院子扫了一遍进来，就见宋幼湘拆的邮包已经在八仙桌上堆了一堆。 宋幼湘回过神来，指了指放在椅子上的一些，“那些放厨房，桌子上这些我分一分，添到给师伯和几位嫂子的东西里头去。” 来来往往的东西太多了，宋幼湘也不能免俗地借花献佛，不过怎么添补，她都是认真考虑过的。 姜沪生二话不说，放下扫把，就来回忙活起来。 刚放好东西，打乒乓球输了下台的安宁满头大汗跑进来，一把抱住姜沪生的腿，“小舅舅，小舅舅！林川哥欺负我，你去帮我打他！” 家里的乒乓球台搭好后，胡同里的小孩一天到家门口探无数回头。 人多玩起来有意思，而作为有场地有球具的主人家，魏林川和安宁两个最爱户外活动的，直接被胡同里的孩子捧上了天。 孩子社交其实也是个小社会缩影，你争我夺，拉帮结派都是有的，但孩子交往都直接，闹崩快和好也快，不会像大人那样，一绕三个弯。 而孩子们处事，又多多少少会有大人的影子在。 一般来讲，安宁是最被放让的，最不爱带小孩子玩的大孩子也都会让着她，输三球下台，那也得先让安宁赢两球再说。 只有魏林川，下手毫不留情。 今天安宁刚上场，对上魏林川又被剃了光头，直接送下场，给她气死啦。 姜沪生哄着安宁，先帮宋幼湘把活干完，才慢条斯理地由安宁拖着往球台那边去。 看到姜沪生来，孩子们都忍不住欢呼。 年龄大些的孩子们欢呼，是因为姜沪生球打得好，跟他打就是输了也过瘾，小朋友们则是因为，等姜小舅舅把大孩子送下台，他们就能轮得上啦。 弱肉强食，年龄小的这一拨，除了安宁，其余基本只能看着，等大孩子被拎回去写作业，他们才能摸到球拍。 魏林川轮了几个人了，连胜不输，正高兴着呢，球拍就到了姜沪生手里，安宁在旁边叉着腰，好不得意地看着他。 “输不起就只会搬救兵，羞不羞！”魏林川摆开接球架式，还有闲功夫跟安宁打嘴仗。 安宁叉着腰，“哼！谁叫你欺负人，小舅舅，削他！” 魏林川瞟她一眼，小势利眼儿，以前干什么都找他，哥哥长叔叔短，现在有了小舅舅，就把他丢到了脑后。 …… 宋幼湘整理完东西，闲着没事，听到院子里一阵阵欢呼，也去围观了一局，正好前头的被打下场，她还接过拍子来了两局。 她对上姜沪生，安宁立马改变立场，跑到宋幼湘这边来加油了。 魏林川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安宁冲他做了个鬼脸，带着一帮小的大声替宋幼湘鼓劲。 第908页 李教授过来的时候，宋幼湘刚输了球，老老实实地追着小球在捡球。 “小宋。”李教授和郑向阳进院子的时候，还以为找错了地方，宋幼湘跑出来捡球，才知道没找错。 看到他们热火朝天在打球，停好自行车，挽着袖子就过来了，“好久没打过了，我也来活动活动筋骨。” 宋幼湘三分下场，正好把球拍让给李教授。 “被抓去加班了？”宋幼湘被跟来的郑向阳叫去自行车那边。 “麦大哥他们托老师给你捎的特产。”郑向阳把车龙头绑着的网兜解下来，笑着道，“不算加班，就帮着处理了一些工作。” 调研组过年虽然有假，但并不是全都放假的，偶尔还是有资料传真过来。 考虑到毕业后的事情，前面也已经走了九十九步，郑向阳不想因为回家过年找不到人，错失机会，过年就没有回老家，而是留在京市，以备有工作的时候能够随叫随到。 寒假工作不多，郑向阳留下了，基本就不需要宋幼湘再过去。 …… 别看李教授是搞学术研究的，但乒乓球意外地打得不错，球风也一反随和个性，把上台就没下过台的姜沪生给打了下去。 不过打完姜沪生后，李教授也跟着下了球台。 “好些年没见了。”李教授跟姜沪生打招呼，他回来后就听说了姜沪生的事。 以前求学的时候，李教授偶尔会带着厉景明他们学习，跟姜沪生也是认识的，“回来了就好。” 姜沪生点了点头。 大人们进屋谈事情，魏林川没再上台，而是安排大家轮流上，还特意叮嘱，“咱们安静打，别吵啊。” 为了能长久地玩，孩子都特别自觉，打出了好球，也只是用表情表达激动，不会像刚才那样大叫欢呼。 李教授今天过来，一是代他的老师来探望师母，二是把宝安那边给宋幼湘捎的特产带过来，再就是打算跟宋幼湘聊一聊她放假前写的那份报告。 经改办的工作，既是工作也是学习。 宋幼湘和郑向阳能去经改办，一是确实缺处理基础工作的人手，再就是许老有意锻炼他们。 这项工作是李教授打报告，许老特批的。 寒假前许老就交代了，宋幼湘和郑向阳都要写总结报告。 郑向阳的报告写得中规中距，宋幼湘的前面也差不多，毕竟都是用数字说话。 但最后的总结，宋幼湘则是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现在改革形势一片大好，不管是国企初改，还是中外合作，大量订单签订，国企利润净额大幅上涨，上缴利润和税金涨幅也连年增长。 不光是企业，农村通过分产到户，大大地提高了生产积极性，零售行业也出现了不少个体经济。 各方面都是一片兴旺。 问题当然有，但在耀眼的成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全面唱兴的声音里，宋幼湘是唯一一个唱衰的。 当然，并不是只有宋幼湘看出问题。 只不过是，现在企业和国家都需要鼓励的声音，大家在摸索的路上，还是尽量抱着乐观的态度。 “去年中央财政赤字是近一百七十多亿，按现在的步子走下去，今年这个数字即使不拉大，也不会大幅降低。”宋幼湘轻叹了一口气。 这份报告，完全是宋幼湘这几年的学习，观察的总结，没有上辈子经验的加成。 毕竟，上辈子的她接触不到，也考虑不到这个层面的东西。 李教授点了点头，“你继续说。” 这件事，许老他们讨论过，从数据出来，上面已经连开了几次会议，已经在着手往回拉的各种举措了。 会议上许老表现得乐观，但他心里的答案，跟宋幼湘报告里写的差不多。 “说到底，财政危机是变革的必然结果。”宋幼湘报告没有写得特别细。 去年三年，为了改善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改变国家物资短缺的窘境，国家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 不管是职工提薪，还是安置就业，政策退赔，以及农业产品提价等等，都大幅增加了财政支出。 而经济复苏必然带动基础建设，不是所有地方都能像五星大队那样，扶植社队企业，增加地方财政收入再投入基础建设的。 大部分地方都指着专项拨款来搞建设，而随着基建规模扩大，预算无法控制，最后的结果就是无法控制预算，大幅超支。 “而国企放权，改革让利，允许企业留成，也导致中央财政少了很大一块。”宋幼湘说道。 李教授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些问题，但改革的脚步并不会因此而停止。 他从宝安回来后，跟许老几位也讨论过好几回了。 宋幼湘说到这里停了几秒，最后才道，“如果这样能够换得各大企业清醒认知也是好的，但……除了个别企业，大部分改革都不尽如人意。” 像器材厂这样主动寻求出路和改变的单位有，有很多，但放在全国的大基数里头，就只剩下寥寥无几四个字。 大部分单位享受着改革带来的便利，无章无序地发放着奖金，但对改革只字不提，做什么都等着地方照顾，等着拨款扶持。 往前走的拼了命走，也走出了成绩。 拿首钢为例，她去年首钢上缴利润较往年直接增长百分之三十二，这成绩是多么喜人。 第909页 但无奈的是，全国拖后腿的企业太多了。 “还是不够狠心。”宋幼湘看向李教授，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国家这个保姆式的大家长，和我国传统的父母一样，放不开手，真正叫孩子们去独立。 “上面的意思是，再观察一年。”李教授自然也是知道症结所在。 说完，李教授把宋幼湘的报告拿出来还给她。 这份报告，并不适合现在拿出去，它太犀利了，足以刺痛人心。 宋幼湘平静地接过报告。 虽然报告被退了回来，但比宋幼湘交上去的可厚多啦，翻过去一看，是许老等人写的评语。 一页，两页，三页…… 看到每一份评语后面的署名，宋幼湘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李教授笑着看向她，“老师他们非常肯定你，你看看最后一页。” 宋幼湘还没有翻到最后一页，因为评语实在是太多了。 最后一页是单位两段评语，字体遒劲，宋幼湘目光落到最后的签名上，这次不仅是意外了，而是震惊。 这位是主管全国经济改革的部长签名。 “开学后，上级对你有新的安排，你要做好准备。”李教授笑着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眼睛眨了眨，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李教授没有多留，他起身的时候，还特意单独跟姜沪生说了几句话。 问到姜沪生现在的情况，知道他的病情得到很好的控制后，主动问他有没有想法工作。 姜沪生当然想工作，但是他对自己没有自信，而且他的病，对他有太多的限制，他根本就不敢奢望。 “你是有才能的，如果你想工作，我这边给你安排。”李教授认真地说。 前面十年，各单位不知道进去多少驻虫，好多人靠着关系进单位，结果连基本的资料都处理不明白。 不然他们也不会从学生里抽调人手去工作。 “教授，沪生哥七七年高考，是直接考上了研究生。”宋幼湘适时在后头补充。 姜沪生下乡后并没有放下学习，他是恢复高考后，少数直接考上研究生的。 李教授看向姜沪生，“那我回去就写申请了。” 姜沪生心里有两股力量在对抗，一个力量在嘲笑他不自量力，拼命贬低他，一个力量告诉他，试一试，去试一试。 最终，在宋幼湘目光的鼓励下，姜沪生咬牙开口，“行，麻烦您了。” 李教授带着郑向阳离开，宋幼湘这才有时间回书房仔细看报告后头的评语。 其实在这份报告之前，宋幼湘还写了一份“完美”的报告。 但最终，她选择了从心。 第六百九十四章 贫穷 看完全部评语，宋幼湘明白了报告被退回来的原因。 虽然各位写了评语的教授和领导，都对她的报告给予了肯定，但这时候，稳定才是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 宋幼湘没有气馁，就像她之前想的那样，任何时候的任何决策，都是基于当时社会现状和矛盾，做出的应对。 而在变革之中，原也就有改革、保守和中立之分。 即便是内心倾向改革的领导，在看到数据汇总后，再做决定也要再三斟酌，有所妥协。 “有起就有落，路不走到尽头，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是泥泞还是坦途。”姜沪生进屋，看到宋幼湘在发呆，忍不住轻声劝解。 虽然说出这样的话，但姜沪生心里却是悲观的。 泥泞又如何，坦途又如何，人生这条路，高开低走，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啊！我突然想起邮局还有几样年货没来得及买。”宋幼湘突然大声道。 姜沪生一愣，思绪被迫终止，表情发蒙地问，“要买的东西多吗？我去推自行车。” 他精神上是生了病，但有手有脚，宋幼湘他们也没太把他当病人对待，除了他去医院的时间，在家里时一样是要分担家务的。 这让姜沪生的心理负担降到了最低。 所以有任何事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帮忙。 宋幼湘快步把报告收起来，大声回答他，“多多多！快快快，你去推自行车，顺便再算算这几天的支出。” 姜沪生一点都没有发觉到，当他的脑子被数字占据，手上要活要干的时候，他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反复缠绕在他心里无解的问题。 感觉到自己有用，也是让人很有成就感的。 集贸市场上热闹得很，到处都是人，采购的多是有余力的职工，进到集贸市场的，看穿着打扮，大多是郊县的农民。 除此以外，还有一部分群体，是返城知青。 宋幼湘走着看着，虽然被浓郁的过节气氛感染，但也有对年后就业形势的忧虑。 大量返城知青的问题问题没有办法解决，一定会滋生更多的社会问题。 宋幼湘挑剪纸窗花的时候，姜沪生遇到了麻烦。 他被两拨人给缠住了，扯着他车龙头的，是穿着麻布衣，挂着麻布袋，拿着破碗和拐杖的叫花子，拽着他胳膊的，是泪水涟涟的崔冬麦。 宋幼湘一拍脑袋，她光记得隔两天打电话问师母那边的情况，忘了这边看守所还关着崔小春母子和崔冬麦。 “……我我我，别扯，别扯，要撞到人了，别……”姜沪生被扯在中间，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910页 宋幼湘飞快讲好价付好款，拨开人挤过去。 崔冬麦一个人在街上茫然地走着，看着姜沪生立马就过来了，姜大哥是个好人，她求求情，他肯定会大人不计小人过的。 结果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她就看见了宋幼湘。 崔冬麦有些怕宋幼湘，第一时间松了手，害怕得想走，却咬着牙死死地站在了那里。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老年叫花子虚虚地握着车龙头，浑浊的双眼刻在满是愁苦的脸上，小声地乞讨着。 姜沪生摆脱了崔冬麦，下意识就摸向了口袋。 回京市后，他就坚持把手里的钱交给了师母，充作治疗和生活费用。 与此同时，他也并没有完全放弃靠知识赚钱。 姜沪生以前就有通过写文章赚取稿费的经历，在农场后期被打压，现在回到了京市，在病情好转后，又重新拿起了笔。 这时候诗歌文化盛行，姜沪生心里有太多的情感要抒发，他的文章和诗歌除了最开始几篇被退稿后，后面多有录用。 稿费基本都上缴给了师母，他只留个几毛钱在身上，主要是平时给安宁买糖吃的。 “刚刚被她拽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孩子。”姜沪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宋幼湘解释。 宋幼湘侧了侧身，果然看到老叫花子身后还站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子，七八岁大的样子，虽然脏，但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看到宋幼湘看他，他也不怕，吮吸着自己的手指，黑亮的眼睛天真又好奇地跟宋幼湘对视。 “行行好吧，给我们爷孙一些吃的吧……”叫花子没注意到姜沪生的动作，他眼巴巴地看着车后的竹篓，目光里满是渴望。 那里头装的是年货。 宋幼湘看了眼挨着老人旁边站着的小男孩，爽朗一笑，“行，您把袋子打开，我给您装点米和吃的。” 叫花子是书面语言，江省那边还有另外的方言，叫讨米的。 果然听到有米，老人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亮。 宋幼湘给捧了好几大捧大米，又把刚刚买的干枣杮饼捡了些一起放进去。 老人弓着腰，嘴里念念有词，后面还说了几句吉祥话，因为带着口音，念得又太快，宋幼湘没听太清，只听清了一句好人有好报。 讨到米和吃的，老人就牵着孩子走了。 “他说老家穷得没饭吃了，没办法才出来讨米的。”姜沪生轻声解释，“我们农场有他们老家那边的人，我能听懂他的话。” 宋幼湘点了点头，把窗花剪纸压在后面的竹篓上，自己走在一边看着。 人有点多，也要防着有人顺手牵羊。 去年到今年，国家决心大，各方面发展势头良好，也确实有个别地区经济得到很大改善，但贫穷依然是现今社会的主基调。 现在新时期朦胧诗文化盛行，有被压抑多年的原因，也有沉睡麻木的人们醒来，感受到贫穷的疼痛的原因。 不过宋幼湘这会没时间同姜沪生讨论相关问题，她走着，顺便叫上了崔冬麦。 比起惹人生厌的崔小春，崔冬麦可怜可恨，但不那么招人厌恶。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没想到宋幼湘能搭理她，崔冬麦有些激动，“昨天。” “那你昨天睡哪里？看守所直接把你放了，接下来没给你安排吗？”宋幼湘皱了皱眉，眼看着要过年，崔冬麦在京市也没有去处，怎么把人就这么放出来了。 崔冬麦看到宋幼湘皱眉就打怵，结巴着道，“给人送救助站了，明天就送我上火车，可我……” 可崔冬麦不敢回去。 第六百九十五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要是她就这么一个人回去，她怕被她爸打死。 可救助站的人也不会一直管她吃喝，她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先是回了小院，但门上一把大锁，她才在围墙那里徘徊了几步，就被人问干什么的。 没办法，没处可去，走着走着，就到了附近的集贸市场。 没想到才来一会，就看到了姜沪生，崔冬麦一激动，就跑上前来，想找姜沪生说情了。 崔小春觉得姜沪生好欺负，崔冬麦其实也这样觉得。 姜沪生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从不对人说重话，他疯了后，被孩子们结伙欺负，也从没见他红过脸。 但崔冬麦没想到宋幼湘也在，要早知道她在，她就老实回救助站了。 宋幼湘看了崔冬麦一眼，能在这时候把她放出来遣送回家，那姜沪生的事跟崔冬麦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马上要过年了，家比外头好。”宋幼湘收回目光，“等会我领你去小院收拾一下行李，送你回救助站。” 崔冬麦有些丧气，老实应声，“哦。” 转了一圈，买了一满竹子篓的东西，出了集贸市场，宋幼湘和姜沪生就分开了。 “走吧。”宋幼湘上了公共汽车。 崔冬麦有些胆怯地跟着挤上车，看着宋幼湘买了两个人的票，唯唯诺诺地跟在宋幼湘身边。 小院离集贸市场还是有两站路的距离的，崔冬麦走习惯了路不觉得远，宋幼湘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走路上。 过了两站，下车。 崔冬麦亦步亦趋地跟在宋幼湘身后，宋幼湘停她就停，宋幼湘走她就走。 第911页 看得出来她想说话，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憋着没敢开口。 宋幼湘也没有起话头给她说话的机会，把人领到小院，示意她收拾行李。 “姐，我姐他们会坐牢吗？我小侄儿也要坐牢吗？”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都堆在那里呢，崔冬麦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 宋幼湘扬了扬眉，“崔大辉没有放出来？” 崔冬麦低眉顺眼地摇了摇头，表示就她一个人被送到了救助站。 “事后怎么判，要看调查结果。”宋幼湘没有说夸张的话吓崔冬麦。 只是崔小春的话，如果只涉及到强嫁不成，以及强占工资的事，崔小春赔钱道歉，估计问题不会特别大，即便判刑也不会判太久。 但不管工资问题，还是几次阻挠姜沪生上学，崔父肯定是摊上了事。 要是再涉及到人命，崔父势必要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崔冬麦没有再问，默默地收拾行李，又跟着宋幼湘到了救助站，救助站的人正找崔冬麦了，她突然跑掉，也不知道留下条，把相关的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 “同志，谢谢你把人送回来啊。”工作人员跟宋幼湘道谢，拽着崔冬麦进去，边走边数落她不懂事。 宋幼湘看了眼，掉头回去。 没想到才走两步，崔冬麦突然丢下行李，折返回来，扑通跪在宋幼湘面前。 “姐，你留下我吧，我吃得少做得多，什么活都能干，我给姜老师当媳妇都行，我能生儿子，你留下我吧！”崔冬麦哭了。 她真的不敢回去，回去了她没法交代。 “我爸会打死我的，真的！他一定会打死我的，你帮帮我好不好？……” 崔冬麦从轻声哭，又忍不住痛哭流涕，跟宋幼湘说了许多她父亲脾气暴躁不讲理的事实举证，还撩起她的头发，给大家看她脑袋上被父亲打出来的大疤痕。 她爸并不偏爱哪个孩子，只要是他的孩子，都挨过他的揍，她妈更是被打得厉害。 崔冬麦太害怕了，她回去被打就算了，但她爸肯定会迁怒她妈，会打她妈。 “我帮你，那当时有谁帮过姜沪生吗？他那么可怜，你帮过他吗？”宋幼湘问，崔冬麦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宋幼湘的眼睛。 她没有。 虽然心情同情，但她什么也不敢做。 后来就成了漠视。 “对不起……”崔冬麦哭着道。 “你没有对不起我，算了！你放心回去，你爸要是打你和你妈，你就去妇联，去公安告他就是。”宋幼湘和工作人员一起把崔冬麦扶起来。 本来因为她偷偷离开有点生气的工作人员，也跟着一起劝崔冬麦，给她支招。 小姑娘怪可怜的，摊上这样的爸。 “没用的，打死都不会有人管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崔冬麦绝望地道，她哭着说的，声音有些含糊，但宋幼湘听得清清楚楚。 宋幼湘眉头拧起来，想要再问问，但崔冬麦却咬紧了嘴，不肯再多说一句。 最后宋幼湘只道，“以前有没有人管我不知道，但这次肯定有人管。” 崔冬麦摇了摇头，捂脸痛哭。 她不敢，她也不能，她怎么能去举报她爸呢，那是她爸啊！ 没再废话，把崔冬麦交给工作人员，宋幼湘直接回了家，她先跟师母那边通了个电话，把崔冬麦的原话转述了一下。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希望多少能有点用。 …… 看到宋幼湘一个人回来，姜沪生很是松了一口气，看宋幼湘的目光带了些崇拜。 觉得宋幼湘真的是顶顶厉害的一个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 反正换做是他，他是拿崔冬麦没有半点办法的。 “郑向阳刚刚又来了一趟，说让你明天上午十点去单位旁边的饭店，去吃饭。”姜沪生给宋幼湘传话。 宋幼湘点头，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李教授组织的，调研组的人一起聚一聚。 结果第二天到地方，宋幼湘才发现，不是调研组聚会。 饭店八仙桌上坐了三个人，李教授和许老，另一位是个陌生老者。 “这位是一力推进改革的乔教授，他看过你的报告，一直想同你见个面。”李教授给宋幼湘介绍。 老者气场强大，宋幼湘倒也不虚，态度端正地上前问了好，自觉在另一方坐下。 “自古英雄出少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目光却很独到。”乔教授看向宋幼湘，微微打量着她。 “不错。” 第六百九十六章 天妒英才 宋幼湘表现得落落大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思维非常活跃且注意力集中，已经做好准备，以待乔老提问。 没办法，这也是在长期重重关爱下，虐出来的条件反射了。 还好她放假以来也没有半点松懈，书该看的都看了，经改办的工作虽然都由郑向阳负责，但她每周都去看了汇总。 脑子里有货，宋幼湘底气充足，脸上写满自信。 结果乔老开头夸了她一句后，接下来也就是简单地问了下宋幼湘平时的工作和学习。 尤其对宋幼湘在江省当知青时的经历感兴趣。 “我们小时候种田哪有现在条件好。”乔老听宋幼湘双抢，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意，“拌禾拌禾，我们以前打稻谷，都是用拌桶纯靠人力打出来的。” 第912页 许老点头，“是啊，以前产量上不去，辛苦一年也吃不饱饭，哪怕是条件好些的人家，也只能地瓜搭着米饭一起吃。” 两位老者坐在一起忆苦思甜，李教授随时补充几句，宋幼湘面带微笑地听着就行。 许老和乔老说着，忽然看了宋幼湘一眼，话锋一转，“年轻是最大的资本啊，未来的天地都是他们的。” 话虽然是对着乔老说的，但宋幼湘觉得这话更多的是说给她听的。 乔老笑着点了点头，也目含深意地看了宋幼湘一眼，“年轻人遇到了挫折不要怕，实现梦想和抱负的机会还有很多。” 宋幼湘听出来了，乔老和许老今天是来给她做思想工作的。 这是怕她心里过不去报告被打回来的坎。 从报告后的评语，到今天的饭局，宋幼湘完全没有感受到挫折，只感受到了教授们浓浓护犊子的心意。 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的那种心意。 宋幼湘给出的回应是，汇总查阅自七八年底以来的所有数据资料，重新写了份报告提交上去。 她用更详实的数据，更有力的佐证，去论证她的观点，去回应教授们的爱护和鼓励。 这份报告，宋幼湘做出了一定的修改，数据说话的部分，措词严谨犀利，其余则相对温和许多。 最后的几个部分，她写下了自己的思考，反思，还有疑问。 年二十八，许老坐在乔老的办公室里。 乔老看完报告，取下眼镜，良久才无奈又欣慰地笑道，“老厉收了个好学生，这孩子有百折不挠，临大节而不可夺之风。” 一开始，乔老还担心宋幼湘。 有句话叫天妒英才，它的近义词是壮志难酬。 许多惊才绝艳之人，往往因为过于聪明，人生过于顺遂，被追捧惯了，思想直接且执拗。 遇到的挫折太少，一旦遇到就很容易钻牛角尖，走死胡同。 如果要做的事有违主流，往往更容易受到极大的打压和针对，全面的否定，很容易就摧毁一个人。 宋幼湘前一篇报告直接被退回，乔老怕折损宋幼湘的心气，特意让小李安排了前些天的饭局。 宋幼湘当时就表现落落大方且通达。 事实上，了解到宋幼湘之前的一些经历，乔老就明白宋幼湘为什么切入点和普通学生不一样。 因为她经历过国企中的那些痛点，不是纯靠理论和数据纸上谈兵。 乔老对宋幼湘的未来是很看好的。 没想到，宋幼湘会再次提交新的报告，虽然无奈，但更多的是惊喜。 “老许，你说我们，是不是让步得太快了？”乔老看向许老，目光里突然生出了些坚持。 关于国有企业改革，一直就有争议。 尤其在今年试点效应递减之后，国企那些老毛病没改，新毛病层出不穷，争议就更加地大了。 做为参与总规划的乔老和许老、已过逝的厉老等同志，为此殚精竭虑付出了很多，他们的意见和现在主流的中央集中统一管理是不同的。 他们要面对的，不是同样研究经济的学者，也不是主持各省各区的首脑，而是各国企负责领导。 这其中的利益冲突，牵连国家命运。 许老无奈苦笑，“因为我们哪怕主张，对结果其实也不乐观。” 探索阶段，不管哪派意见，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不知道自己坚持的路，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正确。 “怕这怕那，是搞不好改革的。”乔老手按着桌上宋幼湘那份报告，“我记得你抽屉里也有一份报告，明天的会议，我们一起交上去。” 如果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对的，那就各自走各自的路，去验证，到底哪一条对未来的发展更有利。 “我打算申请成立调查组，年后去各试点企业调查效应递减的原因。”乔老继续道。 原因他们能推论出来大半，但结果需要实际调查做为论证，才有说服力。 “带队的同志，小宋就很适合。” 许老对乔老的决定表示支持，但带队人选问题，还有疑虑，“小宋毕竟还只是学生，我担心她到时候不能服众。” 一旦成立调查组，选调的人，肯定是两方意见的人都有。 如果只是意见不同还好，但面对一众年龄大，工作时间长的“老人”，以宋幼湘的年龄和工作资历，要去指挥调派这些人。 对宋幼湘来说，会不会有点为难。 “学生怎么了，你别忘了，小宋有管理两个厂子的经验。”乔老笑着道。 他虽然关心宋幼湘，但到底比不上许老。 从厉老过世后，宋幼湘基本就是许老在关照教导，虽然不是师徒，但早就胜似师徒。 许老这是关心则乱。 “再说了，有我们两个联名举荐，有意见都心里憋着。”乔老拿起老花镜戴上，拿出钢笔，准备改改自己压在抽屉里的报告。 “要我说，当初录取小宋，直接做研究生录取多好，老厉当时就应该直接把人逮到京市来。” 早知当初，谁又能够早知道当初呢？ 说完，乔老自己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小李说的那个小姜，工作你让人给安排一下。” 许老应下姜沪生的事，也没再反对重用宋幼湘的安排，起身回去准备。 第913页 明天，他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幼湘不知道她的报告怎么影响到了许老等人，她只知道自己做了，她现在的身份，做为一个华国人，应该做的事。 做完后，她就不再去考虑多思。 事情都做了，她有承担任何结果的准备，这就够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勉为其难吧 寒假期间，除了去经改办查阅资料，宋幼湘大部分工作都是在家里完成。 姜沪生在旁边看着，对他的触动很大，他非常非常佩服宋幼湘，尤其佩服她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的风格。 一旦做出决定，就能屏蔽所有外界声音，坚定自己的目标，接受意见，但并不影响自己的判断。 真是！说不出来的英姿飒爽。 明明他比宋幼湘虚长几岁，但每到宋幼湘面前，他都会自愧不如。 六院的医院非常负责，在姜沪生反馈了这种观察带来的反思后，医生那边也给出了非常积极和正面的引导。 在强烈的自救意识下，在医生的帮助和药物的辅助治疗下，姜沪生开始重新构建自己内在的自我，也努力学习着和高敏感的自己如何和解共处。 “大过年的，你别一个人呆着，戴姨和高书记接你去过年你就去呗，别不好意思。”年二十九，宋幼湘接到高书记的电话后，转头给王臹打电话。 过年对国人来说，是非常重要且有特殊意义的一个节日。 今年宋幼湘他们没法回去，王臹元旦到过京市，大队也有工作要处理，离不了他，今年就他一个人留在大队过年。 到现在，王臹还没有跟家人冰释前嫌，以王臹的性格，也不会随便去哪家一起过年。 高书记夫妻担心他，早就张罗着一起过年，但王臹完全不接茬，问就是有工作没时间，一个人也挺好。 “我那是不好意思嘛！我是没时间。”王臹嘴硬。 一边说一边掏耳朵，对着旁边算账的陈会计一副苦脸，小声叨叨，“小管家婆人在京市，管得倒还挺宽，你说她烦人不烦人。” 陈会计失笑摇头，这语气，可不像是嫌烦啊。 宋幼湘冷哼一声，“你再大声一点，生怕我听不见是吗？” 王臹哼哼两声，老实转了口风，“你说你，我这么大一个人了，难道还管不好自己？我一个人挺好的，你少操点心。” 人的感情是相互的，一头热长久不了，宋幼湘又不是什么闲事都管的人。 “您要是不去高书记家里，那就现在买火车票过来，还能赶上年初一的团圆饭。”宋幼湘直接给出选择。 这跑一趟多费功夫啊，一堆工作等着他处理呢，吃个团圆饭再赶回来？王臹无奈，“行行行，我去老高家里，真是怕了你了。” 听到他松口，宋幼湘露出胜利的笑容。 守在电话一边的魏林川和魏棠对视一眼，也安心地笑了。 “去年那酒还要不要，我给你订了些，我跟你说，费了我老大的人情。”王臹听到笑声，莫名觉得自己有点下不来台，语气别扭地梗着。 结果电话那头笑得更欢了。 王臹，“……” “当然要，侯福宝年后会来趟京市，到时候让他帮忙带过来就行。”宋幼湘笑话里都带着笑意。 王臹直到挂断电话，心里都别扭着，但电话一挂断，那股别着的气就散了，心里满满胀胀的，怪高兴的。 他对着电话冷哼一声，背着手美滋滋地拿上次去京市，宋幼湘给买的雷锋帽，“我去养殖厂那边看看情况去了。” “去吧。”陈会计摇了摇头，这别扭劲，都是宋幼湘给惯出来的。 解决了王臹在哪过年的问题，还有个人物让宋幼湘头疼。 徐叔青可没有王臹这么好搞定，主要是徐叔青不会口是心非，他说不就是不，宋幼湘也知道硬叫徐叔青一起过年他会不自在，内心自然不愿意难为他。 唯一安慰的是，助理会一直陪在徐叔青身边。 “余助理的家人呢？”宋幼湘下午抽空去徐叔青那里，把过年要准备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助理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十分平淡地道，“我家没人了。” 宋幼湘一愣，“对不起。” “没事，这又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助理摆了摆手，示意宋幼湘不必放在心上，“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人力不可抗。” 虽然助理说没事，宋幼湘心里还是挺自责的。 宋幼湘表达歉意的方式，就是征得师母的同意，给助理搬来了一盆精心打理的兰草。 别看徐叔青院景做得相当有意境，这只能说明徐叔青审美好，他实际对植物应该是没有太多偏好，但余助理却是多有研究，尤其喜欢兰草。 宋幼湘注意到，余助理窗台上长年轮换着摆着不同的兰草，养得很仔细。 “你观察倒是挺入微的。”徐叔青打量着那盆兰草，慢悠悠地道。 宋幼湘，“……？” 余助理的窗台上现在还明晃晃地摆着两盆呢，廊下也有，这得多粗心才完全注意不到啊。 “行，放着吧，我让他原谅你。”徐叔青又道。 余助理就站在徐叔青身后，他很想说，真不必让您多此一举，他就没怪过宋幼湘。 大家认识相处这么久，宋幼湘什么性格他也知道。 第914页 宋幼湘就不是个爱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今天也是因为年节气氛，宋幼湘不过随口那么一问，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不过徐叔青既然说了这话，助理自然配合。 他冲宋幼湘笑了笑，“我很喜欢这盆兰草，谢谢，一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宋幼湘送完兰草就回去了。 助理把人送走，回来准备把兰草给搬回自己那屋去，宋幼湘师母最近不在京市，这草有些疏于打理了，结果回屋才发现徐叔青还在打量观察那盆草。 搬还是不搬？ “我屋里没地儿放，要不就先放书房放一阵？”助理目光恋恋不舍地看着兰草，犹豫试探着开口。 真的，他就是试探而已。 没想到正打量着的徐叔青收回了目光，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先在这放着吧。” “……”助理。 第六百九十八章 新年好 本来助理以为，兰草摆在徐叔青跟前就算完，结果他去倒个热水的工夫回来，就看到徐叔青在修剪打理。 助理站在走廊尽头，可以看到书房的位置，突然就不敢再往前。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了。 现在身边的人大多知道，他对这些花草略有研究，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研究得深的，是徐叔青。 徐父当初虽然是行伍出身，但在投军前，家里也曾富甲一方，祖上更是出过大官，徐父在传统文化的的熏陶下长大，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吃喝玩乐都有相当研究。 徐母也是知识家庭出身，徐叔青的外公是留过洋的，归国后，曾任政府公务员。 徐叔青自小接受良好教育，各种兴趣都有培养，跟着外公学下棋，跟着爷爷学书法鉴赏，跟着父亲学玩花鸟鱼虫…… 因为上头有两个哥哥，长辈们对他没有什么硬性要求，管教一直很宽松。 徐叔青年轻的时候，其实是有些张扬的，长辈对他没要求，但他本身就很优秀，优秀到有些张狂。 天之骄子，顺水顺水地长大，不管在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活得洋气又肆意。 尤其在爱好方面，徐叔青常常一掷千金，很有些许玩物丧志。 那时候助理还不是徐叔青的助理，而是大先生徐伯谦的秘书，当时大先生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弟弟。 …… 但自从当年变故之后，徐叔青再也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人在面临巨大的痛苦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逃避，有时候沉迷，也不仅仅是热爱。 徐叔青不允许自己把情志寄托在会转移痛苦的任何事情上。 这么多年以来，徐叔青几乎如苦行僧一般在修行。 助理看着，忍不住背过身去，努力平复情绪，等他再转过身时，徐叔青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坐到了窗前。 默默进到书房把热水添上，助理正要走，就被徐叔青喊住了。 “把它搬到你房间去吧。”徐叔青看着窗外，嘴唇抿成平直的一条线，眉眼间再没有助理刚刚偶然一瞥的轻松与笑意。 无端叫人沉重。 助理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好。” …… 年二十九的晚上，宋幼湘等到晚上十点多，才把院门关上。 再等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街道办的话务室的同志值班到九点半，就已经下班啦。 这会十点多，门口值班的大爷肯定也睡下了，就算电话机响，也不会有人去接，不会有人来通知了。 没有魏闻东的电话，年还是照样得过，还要过得热闹才行。 而此时深夜台州某小码头，魏闻东站在黑暗里，看着紧张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冲后头的人挥了挥手，让她上了船。 魏闻东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的守在船边的人对视了一眼，魏闻东收回目光，有些暴躁地单手将指尖夹着的香烟碾碎。 那人是阿山族里临时加进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感觉到了什么，这人跟魏闻东一直不太对付。 说是安排过来给魏闻东帮手，是手下，更是眼线。 这让魏闻东非常被动，多了这么个人，他连去打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但再暴躁，也得不动声色地忍耐着。 冯小四在远处警戒，等着跟褚岁山那边安排送货的人接头。 “闻东哥，又来了个女的……” …… 年三十，宋幼湘早早就起了，安宁比她起得更早，眼睛滴流滴流地转，等宋幼湘一睁开眼，就冲宋幼湘眉开眼笑，甜蜜蜜地喊着小姑姑。 寒假完全搬回家住，宋幼湘夜里都爱抱着安宁睡一个被窝，暖烘烘的，比什么汤婆子都要强。 “我自己穿衣服。”腻歪了一阵，宋幼湘拿来搭在床边的衣服，安宁高兴地坐起来。 新衣服是魏棠做的，罩衣外头给缝了只橙色嘴巴的大白鹅，特别生动有趣，安宁喜欢得不得了，过年前每天要摸一遍新衣服才行。 偏偏叫她穿还不肯，非要留着过年穿。 终于过年啦，小家伙总算如愿了，宋幼湘看着她穿好，最好替她扯平整，拍了拍她的屁股，“不准乱捡鞭炮玩，丢出去的鞭炮不管响没响，都不要去捡了，知道吗？” 前天隔壁胡同就有小孩子玩鞭炮出了事，炸到了眼睛，虽然送医及时，但视力受到了些影响，脸上也留了疤。 第915页 安宁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脚趿到鞋子，顾不上穿好，就往魏林川和姜沪生住的那屋跑，“知道知道啦！林川哥哥，小舅舅，快起床！” 伴随着拍门声，魏林川睡意满满的抱怨声，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魏棠起得比宋幼湘还要早一些，她习惯了悄悄起床，边准备早饭边背书，早饭后写一张字帖再去上学，现在过年可以休息两天，也还是习惯规律早起。 到厨房的时候，舒莹也来了。 “他们晚一点再过来。”为了省来回的路费，舒莹今年没有回家过年，年就跟宋幼湘他们一起过。 平时的时候她留在学校，跟着初晓寒假没关门的服务社一起工作，赚下一年的生活费。 今天年三十，初晓营业中的各个服务社也关门了，留下来没回家的同学一起到宋幼湘这里来过年。 “徐三哥还是不肯来？”舒莹帮着宋幼湘打下手。 舒莹跟徐思曼认识得虽然晚，但友情并不浅，之前徐思曼没出国的时候，她也经常去徐家，跟徐叔青的关系说不上亲近，但也是熟悉的人。 宋幼湘嗯了一声，表情无奈，“他说会不习惯，今天咱们这里人确实多，有些吵闹。” 舒莹理解地点头，不习惯也没办法，大过年的，怎么舒服怎么来，总不能叫徐叔青来将就他们。 说着话，舒莹看了眼外头遵医嘱在练八段锦的姜沪生，“我仔细想了几天，想法一点没有改变，幼湘，祝福我吧。” 宋幼湘看了舒莹一眼，又看向窗外的姜沪生。 缘分这种事，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现，舒莹早前在公交车上跟姜沪生有了一面之缘，心里就留下了姜沪生的身影。 本来以为是萍水相逢，惊艳一下的，没想到很快就在宋幼湘这里再次见到。 舒莹觉得这是缘分，考虑到姜沪生年龄看着有些大了，不知道他的个人情况，就先跟宋幼湘打听了一下。 宋幼湘一下就听出舒莹的意思。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舒莹会对姜沪生一见钟情。 姜沪生刚回来的时候状态不好，是因为生活和情绪都不好，回来一段时间后，不管是身体还是情绪，都有所调整，虽然回不到风华正茂的时候，但底子在，气质也回来了。 舒莹没说具体心动的原因，宋幼湘也没有细问。 但在姜沪生和舒莹之间，宋幼湘的心肯定是更偏向舒莹一些，这是她的好朋友。 她跟舒莹说明了姜沪生的情况，让舒莹自行考虑。 站在朋友的立场，宋幼湘是希望舒莹及时止损，放下那份刚萌芽的好感。 “他的性格确实温和，但多思敏感也是他性格里的一部分，他还是个病人，需要更多的耐心，如果真的跟他在一起，你会很辛苦。” 这是当时宋幼湘的原话。 “我不怕辛苦，我觉得他很好。”舒莹目光坚定。 她喜欢姜沪生这样温和的男性，他无害且才华横溢，对女性尊重，克己复礼十分有涵养。 宋幼湘摇了摇头，舒莹是对自己的未来很有规划的女孩子，本身能力也很出色，在学校追求者从来不少，但遇到感情，照样会变得盲目。 不同的是，虽然盲目，但她听得进去宋幼湘的话，也仔细思考过所有后果。 这是她最后做出的决定。 其实在宋幼湘看来，现在对未来的设想，无论好坏，其实都是理想化的状态，如果两人磨合不来，痛苦能摧毁一切想像。 最重要的是，姜沪生已经承受了太多常人不能承受的打击，如果感情再度受挫，宋幼湘也会担心。 “总假设在一起后的事，你对我也太有自信了，我现在可是一厢情愿，他未必看得上我呢。”舒莹笑起来，乐观又明朗。 她又不是那种强求的性格，如果被拒绝，再放下也不迟嘛。 好不容易碰到心动的人，还没争取就放弃，这可不行。 “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你肯定会被拒绝。”宋幼湘看了舒莹一眼，毫不犹豫地给了舒莹第一个痛击。 但被拒绝后呢？ 姜沪生拒绝的理由，肯定是自己的病，不能拖累人，舒莹势必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的，她大概只能接受，不喜欢这一个理由。 两个人如果不能果断，越缠越深，最后肯定是两败俱伤。 反正宋幼湘不看好。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成了，最后走不到好的结果，也尽量平和地处理，不要生怨，好吗？” 虽然宋幼湘的不乐观有些打击人，但舒莹还是肯定地点下了头。 一开始，她就是知道姜沪生的情况的，她做好了准备，最怕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不会抱怨也不会伤害他。 舒莹跟宋幼湘说了几句，有同学过来，她赶紧迎出去安排。 大过年的，要张罗两桌子饭出来，很多活要干的。 人多自然热闹，舒莹带着大家一起干活，注意到姜沪生在一边不知道做什么，“姜沪生同志，能帮我们写几副对联吗？我们拿回去宿舍贴。” 前天舒莹过来了一趟，正好看到姜沪生和魏棠在写对联。 去年魏林川还写了贴家里了，今年魏棠的字突飞猛进，魏林川怕对比太明显丢丑，今年提都没提写对联的事儿。 第916页 “行，我先写几个对子，你选一下。”姜沪生眼睛亮起来，立马回屋去张罗。 宋幼湘和魏棠在厨房看了一眼，放下心来。 其实叫这么多人来，宋幼湘是有点担心的，怕姜沪生不适应这样的情况，或者突然情绪上来，克制住后无法面对。 不过现在来看，影响不大。 “说不定人多才好呢，听说沪生哥在农场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跟他接触。”魏棠道。 就算有人接触，也大多是取笑他，拿他生病的事羞辱他。 魏棠以前也经常是一个人呆着，虽然不说，但心里其实是很渴望热闹的，哪怕只是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只要不被排斥。 年三十这天，小院里一直热闹到下午。 同学们聚在一起，干什么都特别有乐趣，哪怕是干活，都格外热闹。 干完活，大家又凑到一起，打乒乓球，或者是吊吊嗓子，排练排练舞蹈，准备准备晚上在学校的才艺表演。 到了中午，一人一个拿手菜，两桌饭菜就出来了。 “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去学校吧，挺多节目的，幼湘他们都去。”饭后，舒莹在一边热情地邀请姜沪生。 “正好还能帮我们去贴对联，听说这上下联还都有讲究的，不能随便贴。” 吃饭的时候随口一提，姜沪生竟然说留在家里看家，舒莹看了宋幼湘一眼，直接发起攻势。 面对舒莹的热情，姜沪生有些无所适从。 他求助地看向宋幼湘，宋幼湘耸了耸肩，“我对这方面没有研究，感觉好像都行。” 姜沪生又看向魏棠，魏棠肯定是懂的。 结果魏棠跟旁边的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说得特别投入认真，根本就接收不到姜沪生的目光。 “那我去看看吧。”姜沪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人。 有些深藏着恶意的请求他都不一定能拒绝，何况是这样简单直接，满是真诚的请求。 听到姜沪生应声，魏棠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地冲宋幼湘笑，刚刚姜沪生的目光差点把她后脑勺盯出个洞来。 “舒莹姐姐会不会太直接，沪生哥不会被吓跑吧？”魏棠悄悄地跟宋幼湘咬耳朵。 宋幼湘摇头，“沪生哥压根就不会往那方面想。” 魏棠看了眼有些紧张的姜沪生，点了点头，他除了有些紧张，并没有半点害羞的情绪。 紧张也不是对舒莹紧张，而是对即将到来的事紧张。 魏棠看着，目光跟舒莹对上，赶紧怂怂地收回目光，不敢再打量。 晚上学校的晚会，是初晓牵头组织的，宋幼湘这个甩手掌柜也终于在年三十这一天，被抓去做了些事。 热热闹闹搞完晚会活动已经是年初一的凌晨，回去的时候，宋幼湘领着一帮人拐道去了徐叔青那边。 徐叔青正在守夜，听到敲门声，就猜到会是宋幼湘。 等助理推着他去开了门，第一眼看到的，果然就是宋幼湘的笑脸。 “三哥，新年好！”宋幼湘笑眯眯地，把晚会上拿的糖果掏出来，放到徐叔青搭在腿上的手掌心里。 “徐叔叔，新年快乐！猴年大吉！”安宁小人精，也把兜里装的糖都掏了出来。 魏林川想了想，也开始掏自己的口袋，“新年好，祝您猴年行大运！” 然后是魏棠。 最后是姜沪生。 徐叔青看着手里兜不住，散到盖毯上的糖果，忽然觉得，满是苦味人生里好像多了一丝甜味儿。 第六百九十九章 嗜糖 回到家里已经近两点，姜沪生和魏林川约好了守夜，安宁人来疯，也闹着要守夜，宋幼湘和魏棠回屋休息。 铺被子的时候，安宁嘴里鼓囊囊地冲进来，非要宋幼湘张嘴。 宋幼湘张了嘴，她就把藏在手心的糖果喂给了宋幼湘。 接下来又用同样的套路去闹魏棠，把糖喂到魏棠嘴里，才心满意足地拍拍小手。 “是小兔子糖，林川哥哥特意给咱们留了三颗。”安宁背着手，高兴得摇头晃脑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学校的晚会是同学们自行组织的，准备的糖果瓜子也是自己凑钱买的，每个人分到的也不多，也就是魏棠他们几个年纪小的，能多分几颗。 安宁分到的糖早在看晚会的时候就吃光了，后来兜里的都是宋幼湘他们分给她的。 “你小林叔对你这么好，你平时少气他，知道吗？”宋幼湘把安宁抓过来，摸了把后背，没摸到湿润才放心。 安宁笑嘻嘻地点头，“我们是闹着玩儿。” 说着话，外头响起烟火嗞嗞的声音，魏林川在外头招呼安宁去玩烟花。 宋幼湘跟随着出去，叮嘱他们别太吵闹，这才回屋睡下。 其实也就能眯两三个小时，四点钟不到，四处就响起了鞭炮声，宋幼湘醒过来，一摸就发现身团着个火炉子。 睡得还怪熟的，呼呼地打着细微的小鼾。 就这还要守夜呢。 宋幼湘起床，隔壁屋魏林川和姜沪生都没睡，旁边摆着没收的象棋盘，这会两人一人捧着本武侠小说在看。 南边有些地方的新年禁忌从年前就开始了，京市是从大年初一开始。 不能扫地，不能泼水，不能动剪刀，也不能蒸炒…… 也是从大年初一开始，庙会也开始了，魏林川对京市的庙会活动向往已久，早就做好了计划，这段时间要把满京市的庙会都走个遍。 第917页 年初一也是新年拜年的开始，今年师母不在，宋幼湘要和姜沪生去各师伯，师兄家里拜年。 除此之外，魏棠学美术的恩师那里也需要拜访。 “老师去河北闺女家了，年初六才回来。”魏棠把自己的速写本收进书包里。 宋幼湘点头，“行，东西都准备好了，咱们年初六再上门送节。” 简单地吃过早饭，魏林川和魏棠领着安宁去庙会上玩，宋幼湘和姜沪生去拜年。 拜年得知的第一个好消息，就是姜沪生的工作问题已经落实，过了年初六，他就得去单位报到。 考虑到他还要接受治疗，每周都会有调休让他自行申请。 “许伯伯，我的事叫您费心了。”姜沪生搓着手，整个人情绪又有点儿上来，想哭又不知所措。 许老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了一口气，“不说你本身的学识水平，按照制度，原本你也是可以顶你母亲的职位的，再说了，工作我能安排，但工作中遇到的的困难，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克服。” 如果那时候姜沪生接到讣告能回来，这边的工作单位就能接收他回城。 可惜，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太久。 讣告发往农场，姜沪生没回来，有些事自然也没了下文。 提到母亲，姜沪生眼里泪意更重，他当时不是不想回，是根本回不得。 其实接到病危通知的时候，他就急着想回家了，但当时身无分文，农场那边也不同意给开介绍信，说他思想出了问题，说姜母病重是编的，是姜沪生想要借机逃避劳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姜沪生百口莫辩，甚至因为农场领导的这段叱骂，被钉在耻辱柱上好长一段时间。 他那段时间本就因为姐夫，姐夫相继离世心情沉郁，再次受到这样的打击，完全不知所措。 “沪生哥。”宋幼湘轻轻喊了一声姜沪生，目光鼓励地看着他。 姜沪生能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被教育得太好，太有教养太讲道理，也太过方正，经历的险恶太少，所以才会被坏人欺负得死死的。 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姜沪生努力把自己从情绪里拉出来，尽力让自己保持正常的状态。 很辛苦，但回来这段时间积极的治疗是有用的。 “我会努力克服的。”姜沪生认真点头。 家属院这里需要拜访的不止许老一家，还有师伯等人，宋幼湘带着姜沪生走了一遍，中午两人才从家属院出来。 师伯娘其实特别热情地留了饭，但考虑到姜沪生的情况，宋幼湘都婉拒了。 出了家属院，姜沪生说了声对不起，就快步走到了一边。 宋幼湘没有过去，站在路边上等着他，虽然要积极干预，但某些情况下，也要给姜沪生一定独处的时间。 这是医生交代的。 宋幼湘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时机把握得对不对，但这个时候，或许姜沪生需要一点点自己的空间。 他已经忍耐得很辛苦了。 大概五六分钟后，姜沪生红着一双眼睛过来，努力笑着看向宋幼湘，“我没事儿了，咱们回去吧。” 宋幼湘点了点头，两人一起上了公共汽车。 汽车上姜沪生都很安静，目光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沪生哥，下午还有两个师兄家里要过去，一个城东一个城南，咱们先去哪一家。”宋幼湘的话把姜沪生的思绪拽了回来。 初一初二这两天，宋幼湘基本拉着姜沪生满京市跑，到了初三，舒莹来了。 宋幼湘过了年初二，就被许老找去经改办干活，舒莹毛遂自荐，主动上门，要帮宋幼湘盯着几个小的。 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宋幼湘明知道也只能无奈同意。 舒莹大方开朗，她虽然对京市游玩的地方没有魏林川那么了如指掌，但她会做攻略，会提前准备，而且一旦进入状态，就玩得特别放开。 能玩会玩，像是去后海滑冰，舒莹在冰上的身姿，简直吸引全场的目光，她还能拽着安宁他们满场飞。 才一天，安宁就舒姨长舒姨短，叫个不停了。 逛庙会，去后海滑冰，去看升国旗，还跑去雍和宫烧香，祈福一年顺顺利利。 中间姜沪生也有过突然情绪低落的时候，但每到这时候，舒莹就会支使安宁，或者自己出马转移姜沪生的注意力。 哪怕在姜沪生掩饰得很好的时候，她也能察觉得到。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先吃颗糖，然后再去找爱吃的东西填满肚子，很快就会觉得满足又幸福。”舒莹身上总是备着糖。 姜沪生这几天吃的糖，比他人生前二十多年吃到的都要多。 他不是个嗜甜的人，竟也渐渐习惯了糖的味道。 第七百章 任命通知 在经改办整理了三天的资料，然后宋幼湘就接到了任命通知。 宋幼湘将负责带领一支六人调查组，前往江省，湖省，蜀省，针对放权让利改革看不到多少成效一事进行调查。 考虑到各方面的情况，李教授把郑向阳塞了进来。 一方面是担心前期没有得力的人，宋幼湘开展工作会艰难，一方面也是想更多地锻炼锻炼郑向阳。 两个人自去年暑假起，就一起配合工作，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 第918页 “我会配合你的一切工作。”郑向阳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 如果是去年暑假的时候，就直接安排他给宋幼湘打下手，他面上没什么，心里肯定会不服气。 现在么，宋幼湘当这个调研组长绝对够格。 郑向阳完全服从宋幼湘的领导，也很高兴能继续和宋幼湘搭档，他觉得这一行，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先前李教授提醒过，年后会对她有安排，但宋幼湘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 看着手里的组员资料，宋幼湘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这里头有个师兄是许老的学生，参加工作都十几年了，都干到主任了，绝不是那种凭关系上位的人，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 “我是特意跟老师申请，成为你的组员的，你拿我当小郑用就行。”师兄的话让宋幼湘压力山大。 说实话，宋幼湘心里是麻的。 倒也没犯杵，就是觉得棘手，另外三个，其中一个是京市某高校老师，另两个年龄略轻，但也比宋幼湘多了十年工作经历。 这些也就算了，这次调查任务，是去调查这三省的国企。 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想到那些大型国企内部，以及和当地政府盘根错节复杂的关系，他们一行即将面对的各种难题，宋幼湘脑袋就有些发炸。 宋幼湘，“我服从组织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乔老对宋幼湘的回答很满意，就该是这个反应，没有叫他失望。 初五拿到任命，初六就要上火车前往江省，多余的准备时间都没有。 虽然家里头几个小的都习惯宋幼湘时常离开出差，但大过年的，还是有些舍不得，安宁知道眼睛就红了，谁也不理，就挨在宋幼湘身边。 …… “这次的任命，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感受。”徐叔青问宋幼湘。 宋幼湘能出现在这里，还是徐叔青让助理把她叫过来，她才过来的。 不然这时候宋幼湘还在家里收拾行李。 徐叔青都懒得问宋幼湘为什么不来跟他说出差的事，宋幼湘肯定会来，但是在一切安排好后，过来告知一声。 不是来跟他深入谈谈，好好梳理一下这一件事的。 每每想到这里，就让徐叔青内心有些无力，做宋幼湘的兄长，真的是太没有成就感了。 说起这个问题，宋幼湘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早就感受到了，想了想她问道，“三哥，毕业后，我如果申请去国企，你觉得行不行？” 本来吧，宋幼湘是想毕业后搞自己的事业，从家电领域入手。 所以她大学才会报无线电专业。 但一步步走到现在，宋幼湘知道，自己这几年不算平庸的表现，已经入了上级领导的眼。 未来要完全按她想的走，前期肯定是不可能了。 宋幼湘对搞学术研究和走仕途两条路都不排斥，但她一直觉得，搞学术研究她的性格可能不是那么适合，仕途的话，如果按步就班地走，她也不想熬。 不过看着现在的走向，她觉得自己可以拔高一下对自己的期待。 或许毕业分配，她不是从基层小科员，小干事做起呢？ “国企入仕也是一条路，但路会更难走，你想好了？”徐叔青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认真地点头，就算拔高了对自己的期待，她也不可能直接到一方大员，直接掌握实权，这个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而进入国企，她有之前的履历打底，掌握实权的可能性更大。 说白了，她就是不想头上顶上太多昏庸无能的领导，不想做一件事要一遍遍地去解释，不想受制于人。 这不是好高骛远，是性格使然，人家三岁看老，何况她都历经了两辈子。 当然，如果领头上司是季书记，是徐叔青这样的人，宋幼湘二话没有，肯定夹紧尾巴乖乖干活，但她这上下两辈子，也跟不少领导打过交道了。 越往上的领导，越多能干实事的。 但你不能否认的是，平庸是大多数，在泥水里同污的也有不少。 能遇到好领导，是运气，但宋幼湘不喜欢去赌运气。 “好。”徐叔青点了点头。 宋幼湘，“？” 好？ 好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徐叔青想直接插手她毕业后的分配问题，宋幼湘心里一凛。 这可是原则问题，徐叔青多么光风霁月一个人，她不能让徐叔青为她破坏原则，“三哥，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别……” “小脑瓜子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如想想接下来的工作要怎么开展，你手底下的人可不好管。”徐叔青拿茶几上的戒尺敲了下宋幼湘的脑袋。 茶几上为什么会有戒尺？ 宋幼湘来不及想，先摊了手，“想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叔青。 让你来是让你背诗的吗？ 宋幼湘真没想太多，人都还没见着呢，想那么多也没用，不如准备好出门的行李，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打起十足的精神上去应对挑战。 再说了，她手里已经有了郑向阳和师兄，另外三个，到时候不服从安排，就先内部瓦解，再逐个击破嘛。 如果他们能一直团结到最后，那算她输。 第919页 这种跟上级搞对抗的平衡最容易打破了，提拔一个，团结的表象立马就不攻自破。 反正他们不可能因为她，就申请退出调查组，他们要是有能力让领导换掉她，那这个组长现在也不会是她了。 所以，宋幼湘这方面不担心。 第七百零一章 自讨没趣 初六一早，宋幼湘就在晨雾中出了门。 魏棠一大早给宋幼湘做好了早餐，煮好了在火车上方便吃的煮鸡蛋。 如果不是宋幼湘不愿意带太多东西，魏棠能给她准备出一堆来。 姜沪生起得也很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车行后车座的车筐取下来，换上棉垫绑上，给车胎打好气。 从出门起，宋幼湘就觉得姜沪生有话要跟她讲。 但路上姜沪生一声没吭，不知道是在酝酿，还是已经打消了要开口的打算。 “幼湘，你，你能不能帮我给小舒说说，让她别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我这种人……”到了火车站，姜沪生才艰难地把话说出口。 本来姜沪生也不敢往那方面想，可是他不是没有感知的木头，舒莹的主动，他当然感受得到。 但感受到后，他连欣喜都不敢，只觉得羞愧难当。 舒莹多好一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大方，学习又好，未来光明一片大好，实在没有必要把情感倾注在他这种人身上。 不值当…… 她应该配一个，跟她年龄相当，长相相配，喜好相同，人品相似的好同志，一起去追求他们的共同理想。 虽然，察觉到舒莹的心意后，某一刻，姜沪生也贪恋过舒莹给予的温暖。 当时心底疯狂涌动的贪婪，把姜沪生自己都吓到了。 他怕了。 姜沪生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他是不正常的，他深知不会有人像舒莹这样傻，不会有人像舒莹这样毫不吝啬表达情感，给予温暖。 但他更清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是因为舒莹涉世不深，舒莹年纪小不懂，但他不能放纵自己心底的欲望。 “我能帮你转达，但舒莹的性格，除非你自己坚定拒绝，她只会越挫越勇。”宋幼湘轻叹一口气。 她并不想掺和到别人的感情中，但这两个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家人，也是病人。 姜沪生默默地低下头，显然也不知道怎么办，但他并没有踟蹰太久。 “我自己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帮我转达吧。”姜沪生说完，就催宋幼湘进站，去跟同事汇合。 宋幼湘无法揣度姜沪生心底的想法，不知道他会想什么样的办法，只能诚实地转达了他需要她向舒莹传达的话。 舒莹也如宋幼湘所说，她没有被劝退，反而越挫越勇，更加积极。 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宋幼湘得先去认识自己的新同事。 …… 宋幼湘不是到得最早的一个，她进站的时候，师兄已经在等着了，没过多久，郑向阳领着两男一女，三位同事过来。 “你好，任南方，宋组长叫我任老师就行。”年长一些的，是在高校任职的任老师，估计这次调查工作结束后，会正式调入经改办工作。 “杨毅，久仰宋组长大名。”经改办成立之初就在的老同志。 “我叫曾敏嘉，宋组长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曾敏嘉和杨毅年纪相当，也是临时抽调到经改办工作的。 任老师和曾敏嘉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唯的杨毅，语气很有点不服气的意思。 当然，阴谋论一点想，这位可能是打头阵的。 宋幼湘只当没听出来，淡笑着一一握手，“任老师，杨哥，曾姐，你们好，我是这次带队的组长宋幼湘，很高兴接下来的时间能跟几位共事，合作愉快。” 没料到宋幼湘这么沉得住气，杨毅第一拳就打在了棉花上，脸色有些憋闷。 站在宋幼湘身后的郑向阳和张师兄对视了一眼，心里憋着笑，又默默地移开视线。 宋幼湘低头看了眼时间，“离发车还有一点时间，大家先休息一下，没来得及吃早餐的，可以抓紧时间解决一下。” 说完，宋幼湘示意大家自便，自己坐回长椅上，拿起盖在行李上的专业书，径自看了起来。 从一开始，宋幼湘就没跟大家处成哥俩好的关系。 同事不过是同做一件事而已，分工协作，把事情做好，做漂亮就行。 领导可以跟下属打成一片，但那有一个前提，就是威信已经建立，领导有领导的权威，再亲近那叫平易近人，没架子。 现在宋幼湘要平易近人，那是犯蠢，给别有用心的人搭台子心里看低自己。 见宋幼湘这做派，任老师和曾姐没有什么异样，他们又跟郑向阳和张师兄互相打招呼，杨毅抿了抿唇，飞快调整好心态，笑着跟张师兄打起招呼，寒暄起来。 上了火车，宋幼湘也没有要过多交流的意思，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书。 调查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上半年的课程被耽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能靠自己自学，尽量不落下课业。 和宋幼湘一样，郑向阳也在埋头学习。 “老任，心态这么快就调整好了？”车厢衔接处，师兄和任老师站在一起抽烟。 任老师看了师兄一眼，“开始心里是挺不自在的，但有乔老亲自指派在前，你堂堂张主任主动请缨在后，仔细想想，也没那么不舒服了。” 第920页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想得通，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努力，以后这样的坎会越来越多。 “都一把年纪了，早接受自己的平庸啦。”任老师说着笑起来。 虽然是第一次被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小同志领导，但换个方向想，这也只说明宋幼湘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嘛。 “小宋不错的。”张师兄拍了拍任老师的肩膀，“比你们系统里那个主任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提到主任，任老师脸上表情顿时跟便秘了似的。 要拿这位跟人比，那真是是个人都比这位强，早年靠着上纲上线上位，脑子里装的全是草，不懂还要硬指挥，正经写报告不会，写大字报倒是有一手。 不出成果是你们没能力没本事，出成果就是他领导有方，指导得好。 任老师没说的了，跟着宋幼湘好好干呗。 曾姐和杨毅坐在宋幼湘的斜对面，两人相对而坐，曾姐侧身看了眼走道尽头，看到张师兄和任老师相谈正欢的场面。 “你不过去？”曾姐冲对面的杨毅示意。 杨毅扭头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他们也没叫我，我干嘛去自讨没趣。” 曾姐愣了愣，目光默默地看向窗外，有些后悔出门前没从家里拿份报纸。 第七百零二章 有点爽 调查组第一站到的就是江省。 这不是宋幼湘的个人意见，是经改办安排的路线，宋幼湘接到任命的时候，行程就已经定了下来。 相关部门接待他们的负责人是宋幼湘的熟人，季省长的秘书。 见面的时候大家都很官方，等找着机会，秘书才悄悄跟宋幼湘道，“知道你来，季省长这两天心情都很不错。” 宋幼湘也挺高兴的，“季省长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饭休息？” 秘书无奈地摇头，给了宋幼湘一个你应该了解的眼神。 宋幼湘叹了口气，是了解，她肩上没担多少东西，就忙得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何况是担着一省经济重任，有责任心有想法，已经描绘好蓝图的季省长。 看到宋幼湘和秘书站在一起熟悉的样子，调查组几人心里都各有所思，郑向阳则是微微有些紧张，他当初在季省长面前，也是稍露过脸的。 在食堂吃过饭，宋幼湘几人被秘书安排到省里去年翻新重新开业的宾馆里头。 这是以前江省大资本家的家族产业，收归国有多年后，去年已经归还给个人，并在政府的帮助下，重新营业。 “大家回房收拾休整一下，半个小时后准时到我的房间开会。”宋幼湘拿到房间钥匙，分发下去。 习惯了一路上宋幼湘埋头看书，不太管事的杨毅等人愣了愣。 不过这是宋幼湘第一次安排工作，大家听了都没有反对，纷纷表示同意，会准时到场。 安排完，宋幼湘率先上楼回房。 大概二十多分钟后，就有人过来敲门，第一个来的是任老师。 几分钟之内，张师兄和郑向阳都坐到了宋幼湘的房间，等着开会。 半个小时一到，宋幼湘看了眼时间，没再等迟到的两人，直接起身把敞开的房门半掩，坐下开始开会，任老师欲言又止，但看张师兄没有说话，思虑了几秒，没有开口。 会议进到了十分钟的样子，曾姐才披散着微湿的头发，夹在着笔记本进来。 宋幼湘并没有因为她进来停止讲话，而是把她正在说的问题说完，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在后头坐下。 曾姐从进来起，脸上就有了急色，但宋幼湘说完，张师兄就在发表自己的意见，她找不到解释的机会，只能忐忑着一颗心，在后头的床沿坐下，赶紧打开笔记本记录。 杨毅来得最晚，迟到了整整十六分钟。 他进来后脸色变化有些精彩，看到会议正在进行，听到可能进行过半，先是惊讶，再是皱眉不解，最后是羞怒。 同样，他也没有得到开口辩解的机会。 这不是上学的时候，迟到喊报告，说明原因，老师就会让你进教室坐下听课，当然，宋幼湘也不会进行罚站。 “会议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还有谁有想法或意见，都可以说。”宋幼湘合上笔记本。 张师兄，郑向阳和任老师都摇了摇头。 要说的问题宋幼湘已经说得很清楚，有疑问的会议当中他们也都提了出来，得到了解答。 宋幼湘目光扫后面两人。 其实房间里宋幼湘准备了足够的椅子，不过他们来得晚，要坐过去，就得让已经坐定的人移位，或者从床上挪过去，两者都会中断会议。 曾姐有些想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杨毅则是一脸生闷气的模样，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既然没有问题，那就散会，杨哥和曾姐有问题的地方，可以找郑向阳了解，下次会议不要再迟到了。”宋幼湘低头盖自己的钢笔盖。 张师兄三人拉动椅子起身，没人替后头两人开口。 任老师表现得和郑向阳他们一样平静，但心里其实十分唏嘘。 好在他有提前到场的习惯，不然今天尴尬的人就要再加他一个了。 说实话，任老师工作这么多年，真没见过宋幼湘这么讲效率，开会言简意赅的领导。 怎么说呢，对他这样守时的人来说，有点爽！ 第921页 想到之前工作时开会，光是通知开会，就麻烦不断，总有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参加会议，最后迟到拖拉的一堆，好不容易开上会了，领导还有更多的废话在等着你。 一场会议下来，时间花得长不说，最后也只是传达传达文件精神，再多就没有了，有问题下一次会议再讨论，效率低下得让人麻木。 他现在是有点体会，为什么张主任会主动申请进调查组，并且甘居宋幼湘之下。 “宋组长，我有意见！”不知道是被找郑向阳了解情况，还是被迟到这个字眼刺痛，杨毅站了起来。 他看上去有些愤怒。 “大家就住在一层楼，既然要开会，在走廊喊一声就好了，再不济让小郑挨个通知一下嘛，这样不声不响地背着我和小曾开，我怀疑你是在针对我们。” 在场就他和曾姐没座位，迟到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没料到这番话说出来，宋幼湘还没来得及开口，曾姐就忙站起来解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就是看有点时间，就收拾洗了个头，没想到耽误了，是我没注意时间，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批评，我保证下次一定改正。” 杨毅，“……” 本来没那么大的火气，一下就迎风高涨了许多倍，姓曾的什么意思，她认错她反省，那他呢？ 他怒瞪着曾姐，想凭目光问个究竟，但曾姐从始至终就没有看向他。 “开会时间是定好的，在楼下时，各位都答应得很好，所以应该都通知到位了。”宋幼湘点了点手表。 “会议按时开始，没有人要为你们的迟到负责，也没有等待，以及再次通知的义务，所以这里不存在背着谁，或者针对谁的说法。” “每个人的时间都很珍贵，都是成年人了，希望各位都能有基本的时间观念，不要浪费他人的时间，今天是第一次，我就不追究了，但下次再迟到，对不起，我这里不需要没有时间观念，不服从安排的同事。” 房间里静谧一片，落针可闻。 片刻后，宋幼湘再度开口，“散会。” 第七百零三章 背地里给人穿小鞋 郑向阳最先挪动脚步，张师兄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任老师，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也一起往外走。 曾敏嘉看向宋幼湘，张嘴欲要解释，宋幼湘只是摆了摆手，“回去准备明天的工作吧。” 她说这次不追究，就是不追究，也不想听任何保证，只看下一次的表现。 见状，曾敏嘉拢了拢耳边的头发，低着头出了门。 杨毅则是在曾敏嘉想解释的时候，就已经冷着脸抬步离开。 出了宋幼湘的房间后，曾敏嘉直接去敲张师兄的门，张师兄刚一开门，就看到曾敏嘉一脸着急地看着他。 “张主任，今天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帮我跟宋组长解释一二？”曾敏嘉有些急切地道。 整个调查组里，跟宋幼湘关系最好的肯定是郑向阳。 但郑向阳和宋幼湘只是同学，两人搭档时间长，但一直是宋幼湘在主导地位。 说情这事找郑向阳还是差了点分量，找张平最好。 张平是许老的学生，一办主任，是宋幼湘的师兄辈，他讲话比郑向阳管用。 曾敏嘉还想再说些什么，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咳，曾敏嘉立即就闭了嘴。 本来想在宋幼湘面前拿架子，谁想到架子没拿起来不说，现在还要事后找补。 曾敏嘉也是要面子的。 任老师拿了张师兄屋里的热水瓶出来，冲曾敏嘉扬了扬，“那个，我来找张平同志一起去打热水的，你们有事你们谈，我一个人去水房，顺带着捎回来就行。” 说着，任老师尴尬着一张笑脸，从侧边过身，挪了出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更叫人尴尬的是，杨毅这会也从自己房间出来，见到她站在张师兄门口，响亮地冷哼一声，鄙夷的目光在曾敏嘉身上扫一遍才离开。 这蠢货！曾敏嘉磨着牙在心底暗骂，脸上冲着张师兄露出的却是尴尬小意的表情。 等人走了，曾敏嘉一时都不敢开口。 这还有一个郑向阳呢，万一他也出来，那真是让丢脸外婆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姥姥家了！ “曾同志，主任就不要再叫了，我们是同一个组的组员，再叫主任不合适。”张师兄笑着开口纠正。 另外，“刚刚的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宋组长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什么就什么什么，她不会干面上大方，背地里给人穿小鞋的事。” 曾敏嘉这么急轰轰地请他说和，怕的是什么？不就是怕这么。 要说真心觉得自己错了，那也未必。 听到他这样说，曾敏嘉放下了一半的心，“那还是请您说一说，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会再犯。” 张师兄点了点头。 别的不说，曾敏嘉至少是识时务的，不要求她打心底里认可宋幼湘的领导，能做到识时务也足够了。 送走曾敏嘉，张师兄下楼去打了个电话，把今天的事汇报了一遍。 “我看小宋没什么问题，你完全不必担心。”张师兄笑容里带着些许赞叹。 电话那头的徐叔青也露出笑容，“她到底还年轻，仗着有点本事，行事比较刚硬，有个长辈在身边替她圆融一二总是好的。” 第922页 张师兄啧啧两声，他真是听不下去了，这满满的炫耀意味，听着怎么有些欠揍呢。 要是他心胸狭窄点，说不得还得怀疑徐叔青是在嘲讽他。 “好在也就今天这一回，不必常常受你挖苦，就按你说的，以后我就不跟你打电话了。”张师兄笑着道。 徐叔青笑，“等你回京市，再请你吃饭。” 他是希望张平能多照顾照顾宋幼湘，但并不希望张平成为他的眼线，盯着宋幼湘的一举一动。 挂掉电话，徐叔青沉默了好一会儿。 明明对宋幼湘的能力有信心，但还是忍不住关心则乱，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又沉沉地叹了口气，心慢悠悠地沉下去。 …… 晚上吃饭统一在宾馆餐厅。 为了节约开支，吃饭大家是一起的，可以分开吃，但个人花费不予报销。 这方面的后勤工作由任老师负责安排。 通知下楼吃饭的时候，杨毅本来还不想去，但听到任老师说不把他个人部分一起算进去，他就不乐意了。 “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我又不会铺张浪费，以前也有先例，任老师，你就把我那份分出来就行。”杨毅道。 任老师看到他这样唧唧歪歪，心里其实挺烦的，大家都一样，你非要搞什么特殊，他一摊手，“我虽然负责管这些，但最后签字的是宋组长。” “……”杨毅脸色瞬间变青。 倒是想有骨气地说自己管自己，但实在是没那个自己开小灶的条件，杨毅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没想到狐假虎威这么好用。 任老师笑眯眯地又提醒了一句，“晚饭是六点十五，你这次可别迟到了，记得准时。” 回应他的是砰地在眼前摔上的门。 任老师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好在他反应够快，不过他也不生气，心情不错地又去敲曾敏嘉的门。 别看杨毅摔门的时候气势挺凶，但到了时间，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餐厅。 任老师笑眯眯地安排他坐下，说道，“人都到齐了，那我去厨房通知一声。” 对于自己竟然真的准点过来，虽然是六点十五分五十九秒到的，那也是准点了，杨毅脸色臭臭的，坐下也不说话。 倒是曾敏嘉，已经笑着在替在座的各位擦筷子了。 “不用不用，曾姐，我自己来就行。”郑向阳有些不太好意思。 曾敏嘉笑着道，“就是顺手的事，不费事儿，我当姐的，本来就应该多照顾照顾你们。” 说着，曾敏嘉笑着把手里新擦好的筷子摆在宋幼湘那一边。 “哼！”杨毅冷吭一声。 曾敏嘉只当没听见，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张师兄老神在在，宋幼湘也很淡然，唯独郑向阳有点坐立难安。 在座的都是前辈，宋幼湘倒是年纪最小，但人是组长，就他一个又是小辈，年轻又小的最受煎熬。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都尝尝，点的都是江省这边的特色菜，江省这边无辣不欢，就这道坛子芋头叶炖的鱼不算太辣，大家可以先从这道菜入筷。” 菜端上来，宋幼湘给大家介绍。 还以为宋幼湘要冷淡到底，没想到会主动说话，曾姐眼睛一亮，心底一喜，快速接话，“宋组长推荐的，那我要好好尝尝。” …… 第七百零四章 是个狠人 话出来，大家都表示先从酸菜鱼试起。 杨毅看了曾敏嘉一眼，目光赤果果的嫌弃。 ——看曾敏嘉这样还有点得意，得意？不知道哪里来的脸得意，任南方几个在笑话你都不知道！ 正好曾敏嘉坐的位置不好夹鱼，宋幼湘顺手拿勺给她盛了一勺，曾敏嘉忙接过道谢。 ——简直没脸没皮，一大把年纪了，对着年纪小一轮的人，马屁还能拍得飞起，他真是自愧不如。 正想着，宋幼湘的勺子到了近前，“杨哥，来尝尝。” “……”杨毅。 饭桌上的氛围微妙地有些静，但也只凝滞了那么一两秒，在杨毅端碗接过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在空气中微微响了一下。 ——我可不是曾敏嘉那种没脸没皮的谄媚，我这是给宋幼湘面子，当领导的都递台阶了，他难道不接着？ 杨毅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默默地拿起筷子吃起来。 还别说，这酸菜鱼味道还不错，这坛子芋头叶是头一次吃，口感和别的酸菜不一样，别有一番风味。 这菜不辣，再吃别的，桌上几人除了郑向阳有经验外，其余人都辣得有些发蒙。 杨毅自虐似的，吃了好些最辣的白辣椒炒肉，辣完一通，出一身汗，心里的郁气也跟着散了不少。 他大人不计小人过，今天的事就算了，宋幼湘不近人情了一点，但也确实是他自己没有守时，且看着吧。 这样想着，杨毅看了眼表情淡然地吃着辣椒，而没感觉到一丝辣的宋幼湘，他吸了吸发红流涕的鼻子，心里默默感叹。 这么能吃辣，果然是个狠人。 杨毅才在心里劝服自己，第二天又被宋幼湘委以重任，由他负责跟核算企业成本利润等工作，郑向阳配合他。 就……很匪夷所思。 说实话，杨毅被宋幼湘这套组合拳打得有点发懵。 第923页 “杨毅这个人，情绪化，好面子，有稍许偏执孤傲，不太能受挫折，很容易破罐子破摔。”宋幼湘同季省长坐在一起，聊自己手下几个人。 郑向阳和张师兄不必说，任老师是比较清醒的那一种，对这次借调机会很珍惜，不会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工作。 至于杨毅和曾敏嘉。 曾敏嘉小心思多，但识时务，知道宋幼湘不好惹，立马端正了态度，可能后面还会闹出事来，但暂时不足为虑。 而杨毅就麻烦一些，这人在家里应该是被捧着长大的那一种，顺风顺水，唯我独尊惯了，有脾气，但心思不算太深。 “我呢，对他们没别的要求，团结一致，把这次的工作做好就行了。”宋幼湘摊开手。 江省这边的工作好开展，有季省长这边配合，江省的企业在试点改革方面本来也做出了一定的成绩，调查方向定的就是试点成功原因，再拿去对比。 后面几个省的调查工作才是硬仗要打。 在江省这边把人心收服，后面的工作才好展开。 “等你毕业，来帮师兄怎么样？”季省长看着宋幼湘，打出一张亲情牌。 这两年大学的生活，宋幼湘各方面做事都成熟了许多。 以前还有些莽，性格略急，不爱跟人叨叨，习惯一力降十会，现在都会揣摩人心，按症下药了。 在人心诚惶诚恐的时候，主动放低身段，借着介绍家乡菜缓和下属紧张的情绪，这一手是领导惯常用的手段，但宋幼湘少用。 她习惯以利诱之，我告诉你这么做，会有什么成绩，你会得到什么，你去做吧。 简单又粗暴。 “我倒是想，但估计有点难。”宋幼湘还真挺想跟着老季混的。 大树底下好乘凉，上头有人罩着多好办事，能省多少事多少心啊。 有关系不用是傻子，但如她所说，可能性不大。 季省长闻言眉头一扬，这答案可跟两年前不一样啊，那会宋幼湘表现出来的，对仕途可没有什么兴趣的。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我就怕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人要了来，你到时候给我撂挑子。”季省长一脸操碎心的模样，好像宋幼湘有这方面的前科似的。 宋幼湘惊恐地看着老季，“师兄，咱们能不能别演了？” 在后头准备明天开会资料的秘书边忙活工作，边竖着耳朵听这边的话，闻言忍不住偷偷一乐。 “你看，连秘书都笑你了。”宋幼湘毫不留情地道，跟着笑了。 秘书，“……” 等季省长回头看过去，秘书已经把脸板得不能再板，眼观鼻鼻观心，耳朵老老实实关着。 “行，咱们说正事。”季省长无奈地摇头，切入正题。 师兄妹两个主要是聊这次调查组的事，为什么会临时成立调查组，这个组对今后改革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说到底，还是经营不善，以及技术落后两个重要原因。”宋幼湘叹气。 粗放式经营，科学技术跟不上，国营企业经营效率十分之低。 而在国家放权有限，监管又不到位的情况下，更是滋生了数不清的问题，很多单位现在都是踩着国家的底线在经营。 不过现在成立调查组，影响肯定是积极正面的，说明国家已经注意并重视到这个问题，而不是像之前一样，拿摸着石头过河这一句话搪塞过去。 只有正视问题，才能从根本上去解决问题。 “我估摸着，下半年政策就会要求全面放缓。”宋幼湘断言道。 问题太大，急功近利地大搞生产建设是行不通的，国家财政支撑不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绝不会再出现十几年前的情况。 “放缓，好不容易改出点成绩，放缓是在打击大家的改革信心。”季省长脸色不好看。 要是那些拖后腿的企业领导在，季省长非得一个个喷得他们去找地缝才好。 气归气，他和宋幼湘一样，算是比较乐观的，“你这次调查好好搞，江省还指望着造着调查结果，成为重点试点省份。” 别的领导怕调查，季省长就不怕。 第七百零五章 祖坟冒青烟了 关于放缓的说法，是宋幼湘的个人看法。 虽然这是根据这几年的学习，以及对现在经济状况的了解，及数据分析之上得出来的，但未必没有被推翻的希望。 不管是国家，还是百姓，都是急迫地想要改变当下现状，大家都在努力。 第二天和省里的会议结束后，宋幼湘就领着调查组，由省会开始，到周边市县的大型国企走访之路了。 …… 吕成陪着厂长守在厂门口，天气寒冷，他却紧张得不时掏出手帕来抹汗，他们身后，是厂文艺干事组成的号鼓队和劳动标兵组成的迎宾团。 “厂长，调查组的同志今天来么？”吕成紧张不是作为中层领导代表紧张。 他紧张的是厂长让他给京市来的调查组作汇报这事。 当初捡漏这个销售科科长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还能有今天这样的高光时刻啊。 吕成这么个向来信自己不信祖宗的人，这两天也忍不住念叨，是不是吕成祖坟冒青烟了。 视线暼到扎着大红花，被宋母抱在怀里，跟着在迎宾团后头准备看热闹的闺女，吕成顺了顺头发，挺高了胸膛。 第924页 宝贝闺女，你虽然小，但你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爹如今的英姿啊！ 江媛朝今天休息，她陪在宋母身边，帮着带小外甥女，手里拿着块鸡蛋糕，隔一会给喂一点儿。 “就是今天，半个小时就出发了的。”厂长也在往道路远处看，看到有车过来，立马扬声道，“来了来了。” 厂长一出声，号鼓队的指挥目光就紧盯着厂长的手，等着他打出暗号，他这里第一时间挥起指挥棒。 负责引导劳动标兵挥舞红绸的生产主任也有些紧张，“大家都笑起来啊，脸上一定要保持好笑容，那谁，你长得标致些，你站到前头来，咱们要给领导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吕成激动地整了整衣领，跟着厂长往前迎了几步。 汽车停在了马路对面，厂长正要走过去，吕成突然拽住他不松手。 “小吕？”厂长笑着瞪大一双眼睛，回头看向吕成。 吕成看到宋幼湘第一个下车的时候，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差点直接被这口气给呛到。 “厂长，快快快，叫门口迎宾的全撤了，食堂大礼堂的横幅也得扯了。”吕成着急啊，忙道。 这不是别人啊，是宋幼湘啊。 妈也，祖上冒青烟的不是他吕家，是宋家啊！ 厂长被吕成这么一搞，也有些慌张了，这人都到下车了，也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厂长赶紧示意副厂长回去处理，“按小吕说的办。” 这要是半年前，吕成说破天，厂长都不会听他一句话，但这半年，吕成算是入了厂长的眼了，他说得那么急，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副厂长顾不得计较得失，忙小跑回去。 厂长则大步迎上去，心里被吕成搞得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怎么才是对的，但拖延时间是必要的。 号鼓队和两边夹道欢迎的人被匆忙撤下去。 等宋幼湘由厂长一行带着进厂时，厂门口只有少数一些家属装作不经意好奇地围观。 宋母抱着吕佳宋，目光落在为首的那人身上，整个人血液都仿佛凝固。 中间那人是宋幼湘？ 可，怎么可能会是宋幼湘呢！ 宋母内心下意识地否认，可没有用，自己生的儿女，再不待见，那也是自己的骨血孕育的，宋母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生的女儿。 江媛朝也看到了宋幼湘，不同于宋母的震惊怀疑，她确定那就是宋幼湘。 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吕成为什么会当上销售科的科长，宋改凤为什么会成为销售科的骨干，江媛朝是知道一些原因的。 去年的时候，吕成为了立威，做事一板一眼，半点人情都不讲，除了最开始进去的宋改凤，他们夫妻两边的亲戚，没一个走到他的关系的。 前几天的年夜饭，许家栋没有回来过年，江媛朝跟婆婆大吵一架，回的宋家过年。 吕成和宋改凤夫妻，因为年底要去各销售点收账，没功夫准备过年的事，也是在宋家吃的团年饭。 知道销售科的工资高，也知道吕成看不上宋有良，她妈醉翁之意不在酒，拿她去试探吕成这个大姐夫，说他现在都是大科长了，希望他能多照顾照顾日子不好过的姨妹。 江媛朝不想回忆自己当时的心情。 但当时吕成的态度是有松动的，不把她招到销售科，也能安排她进厂里别的科室。 江媛朝心里很想答应。 但想到吕成是借宋幼湘的光，现在她再借吕成的光，那不还是靠着宋幼湘吗？宋幼湘要是知道，心里指不定多瞧不起她。 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所以团圆饭结束后，她跟吕成说了，让他别把她妈的话当真，婉拒了安排工作的事。 现在…… 江媛朝在心里问自己，时至今日，宋幼湘怕是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吧，瞧不起她？怕是也没那个功夫。 以前在大队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和宋幼湘已经是云泥之别。 但没想到，云和泥之间，距离远比她想像的还要远。 宋幼湘的未来好似没有上限，而她却在泥潭里挣扎苟且，被所有人都瞧不起。 江媛朝看着手里的鸡蛋糕。 就是现在，吕成夫妻条件好了，每个月给不少生活费给她妈，但她妈一个月也舍不得买几次鸡蛋糕给外孙女吃。 今天还是因为有吕成在，她妈特意让她挑了个大的拿在手上，不时喂孩子一口。 但十几年前，条件那么不好的时候，她却是想吃就能吃到的，养母虽然待她严格，却从不舍得亏她吃穿。 想到养父母，江媛朝心底凄凉一片。 现在她遭遇的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她把真正爱她，心疼她，会为她着想的人伤了个彻底。 她真的太不是东西了！ 有时候江媛朝也会忍不住幻想，如果当初高中毕业，她按着养父母的安排，进厂工作。 到了年龄，和在年轻有为的严志邦结婚…… 哪怕不是严志邦，是厂里普通但上进的青年，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子？ 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把一手好牌，给打成如今这样的？ 第七百零六章 竟然真的是宋幼湘 没见到宋幼湘之前，吕成觉得自己怪紧张的，现在见到宋幼湘之后，吕成才知道，自己那只是微微紧张。 第925页 现在他跟在宋幼湘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脑子里一片空白。 别误会，吕成去年下半年，是真的一心扑在销售岗位上的，前期遇到的所有难题，都是熬秃了头，靠自己想办法一一解决的。 去年销售科取得的成绩，每个数字吕成都能报得出来。 不光如此，因为得意自己的成绩，他甚至自己做了报表对比之前厂里的各种数据，计算了所有增幅。 精确到了小数点的后三位的那种。 但就是紧张，在别人面前吕成可以得意，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宋幼湘，他总担心自己这点成绩，宋幼湘看不上眼。 尤其是现在，宋幼湘神色严肃庄重，让人不敢直视。 “我先带各位参观参观？”厂长也有点紧张。 无他，这调查组，从气势和精神面貌上，就和以往的领导视察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厂长提前知道点消息，晓得是纺织厂的成绩被省里看见，才有现在的调查组进驻，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厂里出了什么蛀虫，这几位是来查违法犯罪的。 所以，哪怕宋幼湘面孔再年轻，厂长也不敢轻视她。 宋幼湘微微笑了笑，“时间紧张，参观就不必了，我们直接去办公室就好，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厂长忙道，“小吕，你安排财务室的同志，把资料都搬过去。” 吕成点头，脚下一转，脱离队伍，大步往财务室去。 财务室都等着呢，见吕成来，立即把准备的资料搬出来，但吕成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吕科长，怎么了？”财务组长看向吕成。 吕成正在天人交战呢，厂里让财务室新准备的各种报表资料肯定都是花团锦簇的。 当然，这不是说厂里搞假的那套，来糊弄领导，成绩肯定是有的，不过是把一些不好的数据模糊处理，或者找到了合适的借口罢了。 吕成现在犹豫的是，是交准备好的，还是内部那份。 这事原本应该跟厂里几个领导商量，但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时机。 “这份资料不行，拿厂里内部的资料。”吕成咬了咬牙。 不管了，要挨处分就处分吧，以他对宋幼湘的了解，拼一把！ 财务组长表情一变，“你疯了吗？” “你放心，所有后果由我承担，交内部资料。”吕成咬了咬牙，赌对了他是厂里的功臣，赌错了…… 吕成有点想哭，赌错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财务组长看着吕成，仔细打量了好一会，“这话是你说的，那我让她们整理往那边送了？” “送。”吕成闭眼道。 不能深想，不能犹豫，他怕自己缩回去。 看着财务组长领着人出了办公室，吕成抹了一把汗，这个决定虽然要掉了他小半条命，但内心却是轻松没有负担的。 要是真丢官了，大不了再厚着脸皮求宋幼湘指条明路吧。 今天这事，宋幼湘应该会高看他一眼吧。 吕成准备一起跟过去，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宋母拦住了，“吕成啊，那是幼湘吧。” “妈，是幼湘。”吕成看宋母的目光，带了些许怜悯。 宋母低下头，喃喃自语，“竟然真的是。” 吕成没有和宋母多说，大步跟上财务室同事的脚步，他这销售科长，还得在旁边随时回答问题，汇报情况呢。 临时给调查组腾出来的办公室里，厂长这会也忍不住抹汗了。 进了办公室不可能干坐着，才坐下，调查组的年轻领导就掏出本子，同他聊起来。 三言两语聊了几句，厂长觉得自己底裤都要被人扒了。 没办法，宋幼湘太能找问题了，但凡模棱两可的话，全都被她找了出来，再结合前面他说的数据，直接给你指出来。 一点都不圆滑，一点都不留余地。 但宋幼湘此时的身份，就是可以不圆滑，就是可以不给你留余地。 宋幼湘的专业素养在这里，谁也别想糊弄她！宋幼湘不好糊弄，她身后还有五个精英。 好在财务室的同志来得快，厂长得以暂时解脱，他把吕成留下，自己借口还有公务处理，赶紧离开。 等财务组长跟他汇报吕成自作主张的事。 没料到厂长一拍大腿，脸上由愁转喜，“小吕这事做得漂亮！眼力见不错，不错！” 才还在担心，自己说的跟报表上对不上怎么办，吕成就帮他解决了这个隐患，可不就是有眼力见。 “？”财务组长。 这些个领导，前些天是一出，今天又是一出，朝令夕改，他带着下属忙了这好几天，都白忙了。 “这家单位，应该用不了咱们多长时间。”任老师核算完手里的数据，忍不住道。 这会办公室里已经只有他们几个了，宋幼湘早把厂领导安排的人请走了，让他们先去工，有问题，她们这边会找。 张师兄头也不抬地点了点头，“去年成绩不错，但问题也还是有，下午的职工面谈，我和向阳去吧。” “我也一起。”曾敏嘉笑着道，“还是宋组长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咱们的工作量减到最轻，我们真是痴长年岁不长脑子啊，宋组长也指导指导我们呗。” 马屁精！杨毅扫了眼曾敏嘉，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第926页 “谈不上指导，不过专业在这里，以及事先准备工作做足了而已。”宋幼湘淡淡地道。 调查从和厂负责人碰面的那一刻就开始了，这一趟他们不是简单地调查数据，而是全方面地调查改革推进顺利及不顺利的原因。 只需要和主负责人唇枪舌剑几个回合，基本就能知道这个单位大方向上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看数据说话了。 曾敏喜嘉抿了抿唇，面皮微僵地笑了笑，“明白。” 杨毅唇角勾起来，但没等他进一步嘲讽，就对上了宋幼湘平淡的视线。 嗯……低头看资料。 吕成拿着饭票站在门口，默默地听完，也正好看到了宋幼湘一个眼神压制住人的情形。 第七百零七章 丑话要说在前头 吕成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先前脸皮够厚，要是现在再去求宋幼湘指点，他觉得自己提不起勇气。 本来吧，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想趁着宋幼湘在，在省里领导面前多露露脸的打算，到时候好扯关系好办事。 现在么，这念头他是一点也不敢有了。 捧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宋幼湘的光不是那么好借的。 ——不要因为一时得意，就脑筋不清楚犯了蠢！宋幼湘能指点他平步青云，也能一句话把他打回原形。 吕成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除了自己不能去讨嫌，还要格外提防他岳父岳母两口子，别叫他们坏了事。 约好中午下班广播响过来接他们去食堂，把饭票交给调查组负责后勤的任同志后，吕成都没敢跟宋幼湘搭话，默默地出了这间办公室。 吕成也没回自己科室，而是去了厂长那里。 他得跟领导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要把迎宾队给撤了，还让财务室如实上交资料的事。 “调查组宋组长，您应该也听说过，是我姨妹。”吕成说这话时，脸上都带了光。 不在省里领导面前拉关系，在厂里倒是可以。 也叫那些看到销售科去年半年成绩，就想摘现成的桃子挤他下台，往里塞人的老家伙看看，他吕成也是有后台的！ 想到这里，吕成心里莫名有些酸。 回首自己这一路走来，真的是太不容易的，家庭条件不好就算了，家里人还各种拖他的后腿，父母偏心，兄弟不长进，他一个人削尖了脑袋，往上也爬不了几步。 他是脑子不清楚，心里有过一些龌龊手段，他承认。 以前他确实挺不是东西的。 但他那时候没路走啊，脑子什么都看不见想不到，就一门心思想往上头爬，巴结的对象根子不正，也引着他只往往偏门法子里钻。 好在他及时醒悟。 这里不光要感谢宋改凤，这段婚姻确实改变了他的人生，还得好好感谢他以前科室的领导魏晋。 这位虽然过于古板方正了一点，但因为他，他没机会走上歪路，为后来宋幼湘能推他一把，打下了基础。 “姓宋！”厂长这才回过神来，一拍大腿，“是那个考上华大的小宋？不不不，不能叫小宋了，是宋组长。” 厂里那么多人呢，厂长都认不全全部职工，更何况职工的孩子。 再加上宋幼湘自下乡后，就没在厂里怎么露过面，厂长哪能一眼认出人来。 吕成骄傲地点了点头，“正是。” 享受着办公室里各式目光，不等厂长露出喜色，吕成忙正了正神色，提醒他，“我姨妹考上大学之前，曾经是新安市下属平江县灯泡厂的厂长，就是那个……” 那个把厂里一半领导送进去的那位。 人情社会，有个熟人好办事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厂长大喜就是因为这个，结果这颗塞嘴里的枣还没品出甜味来，吕成的棒子就砸了下来。 灯泡厂那事闹到最后，见了报不说，都是全省典型了，内部文件隔了一年多，还拿这事出来给大家伙紧弦呢。 “……小吕啊，你以后把丑话说在前头，行不？”厂长感觉自己瞬间都沧桑了几岁。 吕成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急于显摆么，“所以，我这姨妹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那种人，特别实事求是，搞那些花头没用。” 搞花头这个是吕成从自己的经验里品出来的。 这话厂长也略有感触，虽然就接触了那么一会，这个宋组长可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难打交道。 “接待的事就交给你，你见机行事，老梁配合。”厂长拍了拍吕成的肩膀。 从今天吕成的表现来看，这重任现在也就吕成能担了。 从厂长办公室离开，吕成这才去科室，宋幼湘是调查组组长这事，得告诉宋改凤一声。 上班时间没有亲戚姨妹的说法，下班去自己姐姐家吃顿饭总是可以的。 这法理之外不还有人情么。 还没到销售科，吕成就看到了宋改凤，还有宋母及抱着他闺女的江媛朝。 远远看到，吕成就皱起了眉头。 此时被宋母拉扯住的宋改凤，也是眉头紧皱。 “妈，你能不能消停一点，现在你替我带孩子，我和吕成没有亏待过你吧，家里吃的油盐酱醋，都是我包了，你和我爸一季一套新衣，每个月还有生活费，你非要找幼湘干什么？”宋改凤真是怕了她妈。 这会宋改凤还不知道宋幼湘普是厂里准备几天，要隆重迎接的调查组的组长。 第927页 宋母来找她，是质问她有没有给宋幼湘写信，叫她给个说法的。 “我找她干什么，我养了她十几年，你说我找她干什么！”宋母叫宋改凤气得不行，“你也是，翅膀硬了，就不拿你妈当回事，把你妈当傻子糊弄是吧！” 她就说，怎么给宋幼湘写了那么多信，一个字的回音都没有。 搞了半天，都是宋改凤在中间搞鬼。 要不是宋母对她和宋幼湘的母女关系心知肚明，宋母都要怀疑，宋改凤是不是把宋幼湘汇的款给昧下了。 “那你每回写信都是叫幼湘汇钱，给有良安排工作，她一个学生，学校的补贴刚够吃饭，哪里有钱汇，工作就更不可能了。”宋改凤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宋幼湘肯定是有钱的，看她给的红包就知道。 但这不是对付偏心眼的老娘么，宋改凤努力让自己说得理直气壮。 宋母下意识要伸手拧宋改凤，“怎么不能汇，隔壁家属楼那谁，不也是省下学校的补贴汇给家里吗？你别拿你妈当傻子，你和吕成的工作，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指望不上你俩，我至于总找幼湘叨叨吗！” 吕成快步走来，正好听到这一段。 呵，吕成目光看向江媛朝，宋母猜也猜不出来这里头的干系，唯一的可能就是江媛朝给她分析的。 江媛朝下意识地避开了吕成的目光，心里也有憋闷。 她又不是现在说的，是之前跟她妈闲聊的时候说起的，宋幼湘回来连家门都不落一下，说说她怎么了。 “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第七百零八章 汤金枝 以前宋母看不上吕成，父母都是农民，自己也就是个普通职工，没有哪里是拔尖的。 但自从吕成当上科长，做出成绩，手里渐渐有了权力，宋母对吕成的态度就变了，愿意带外孙女不说，带得也还算尽心。 平时面对吕成，宋母的态度里总有一丝小意讨好。 最明显的一件小事是，以前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只摆在宋有良的面前，现在吕成面前也有。 “吕成，你和改凤骗我骗得好苦哇！”宋母收回手，脸上挂上愁苦的表情，拍着大腿就控诉起夫妻俩的阳奉阴违来。 这可就在科室外头，吕成有些头大，他这个岳母是真不怕人看笑话。 吕成没吭声，示意宋改凤上前把闺女抱过来。 “妈，有话回去说，别吓着孩子，也别影响到大家工作。”吕成这才打断宋母的话。 宋母想大闹，但在吕成面前，她真有点不敢造次。 回到家里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吕成直接找到宋有良，“你这几天把妈管好，我就给你介绍到仓库去工作，要是管不好，那我也管不了你。” 看仓库是宋有良千挑万选选中的工作，最好是值夜班，不要管出入库，上一天休一天，上班也不过是去巡逻睡觉。 “我妈怎么了？”宋有良一脸疑惑，他从外头回来，也听到一点风声。 厂长认不出宋幼湘，家属院里总有认识宋幼湘的。 就算一时不敢认，看宋母后来问过吕成的那个样子，大家也都猜了出来。 这会家属院还没人问到宋父宋母面前去，但心里免不了唏嘘，看到跟宋幼湘一胎出来的宋有良，总有好事的忍不住刺上两句。 一个成了人中龙，一个成了人中虫，兄妹两个差距也太大了。 以前给宋幼湘喂过奶的婶娘们这会心里别提多骄傲了，宋幼湘出生，可是没有喝过宋母一滴奶，全靠米汤和宋家奶奶满大院讨奶才长大的。 宋有良没听出来邻居们的刺探，他就是好奇，“大姐夫，宋幼湘真当大官啦？” 吕成看了眼宋有良，他脸上有点兴奋，更多的是好奇，完全没有的是羞愧。 “当大官也跟你没关系，你看好妈，别让她出去丢人。”吕成是一万个看不上宋有良。 摊上这么个妻弟，简直就是命中灾难。 你说宋改凤没结婚之前，还算拎得清，对宋有良也挺抠搜的，怎么结了婚后，反而对宋有良大方了不少呢，宋有良说几句好话，总能从宋改凤手里哄走点钱。 吕成摇了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可能这就是老天的平衡之道，有宋幼湘这么个厉害妻妹，就有宋有良这么个妻弟。 毕竟，好事不能叫他一个人占了不是。 宋有良冲吕成嬉笑，捻了捻手指，想从宋有良这里搞点钱花，毕竟是有求于他不是。 但吕成什么人，连自己父母兄弟都不愿意惯着的人，会惯他吗？ 吕成没理宋有良，直接就走了。 “小气！”宋有良冷哼一声，“不给就不给，我找大姐要去！” 宋有良翻了个白眼，转头就往侧屋里去，“妈，我兄弟最近跟我说了一个事，我觉得可以干，你拿点钱给我……” 宋母给了宋有良钱，拉着宋有良的手，忍住就抹起眼泪来。 都说闺女生来是报恩的，结果倒好，她连生三个闺女，一个个都是来报仇的。 宋改凤打小就性子犟，有些独，现在结婚还找了吕成来气她，江媛朝就不必说了，外姓外道，找了许家栋这么个病秧子，面子里子都没有。 最最气人的还得是宋幼湘，不知道他们当爹妈的怎么对不住她了，她要这么恨他们。 第928页 就下乡一件事有点对不住她，她就把父母家人当成了死仇。 宋有良从宋母这里得到了答案，宋幼湘竟然真的当了大官，厂里搞号鼓队排练，就是为了欢迎宋幼湘。 “你这两个姐姐一个妹妹，没一个好东西，苦了我家有良了，姐姐妹妹谁也指望不上。”宋母心疼得不行。 宋有良现在有父母靠，对宋母的话没有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兴奋。 这一兴奋，他就把吕成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管宋母，直接跑出去炫耀去了。 他先去了对象汤金枝家里，把这事炫耀一通，又接了同样没上班的对象出来，找一起胡混的狐朋狗友吹了一通牛，才带着对象回家。 家里，宋母又在跟宋父哭诉，老两口凑在一起想法子。 “阿姨，幼湘妹妹怎么也是您亲生的女儿，父母和子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啊，孩子气性大，父母稍低个头也都过去了。”汤金枝拉着宋母的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和缓。 汤金枝和宋有良处对象有一段时间了，分分合合没少折腾宋父宋母，她脾气大，对宋母从来不假颜色。 反正宋有良喜欢她，除了她别人也看不上宋有良，宋家只能供着她。 她突然这么温和，宋母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你有所不知，这孩子天生反骨，为了当初下乡的事，心里不知道多恨我和她爸。” 宋母不认为自己错，只觉得是宋幼湘太自私，太过记仇，眼里看不到父母的难处。 汤金枝笑着道，“幼湘妹妹心里是有心结，咱们好好解开就是，有良毕竟是她亲哥，晚点我和有良去请妹妹回家里来吃饭，就是得麻烦妈多准备些饭菜。” 宋母看向宋有良，这行吗？ “妈，幼湘跟我关系还是不错的。”宋有良对自己十分有自信。 宋母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办法，爽快地点头应下。 应下之后，还特意叮嘱宋有良，不要让吕成知道这事，免得他坏事。 “我看你大姐和大姐夫，是故意阻着我们母女和好，好从中得好处呢。”宋母对着汤金枝，一脸说秘密的表情。 “改凤嫁得不好，吕成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一眼，还没几个好心眼。” 汤金枝心里不耐烦，吕成再不济也是个科长，对宋家来说是贵亲了，以后她和宋有良说不定还要靠吕成帮扶的。 但这会她也只能听着，她还指着宋母和宋幼湘修复关系呢。 说动了宋母，要了钱去买了菜，顺便昧下一点分了后，宋有良和汤金枝才去办公楼那边堵人。 忙活了大半天，也到了中午吃饭的点了。 他们过去没一会，宋幼湘一行，就在吕成的引导下出了办公楼，实际宋幼湘是不需要人带的，她在厂里生活了十几年，哪里都挺熟，但厂里这是厂里的待客之道，没必要拒绝。 汤金枝本来还想问哪个是宋幼湘，但人一出来，她就认了出来。 没办法，宋家人的相貌其实都挺不错的，宋有良这么混，还有个宋二赖的名声在外，她还能看上，就是看上了宋有良的脸，她看着喜欢。 宋幼湘走在前头中间，个子高挑，面孔最年轻漂亮，但身上气势逼人。 汤金枝本来端着宋家准儿媳妇的架子，这会突然就不敢开口了，捅了捅宋有良，“愣着干嘛，快喊人呀！” 宋有良被吕成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时没敢张嘴。 这时宋幼湘已经走到近前，路上站着这两个人，目光一直盯着宋幼湘，明显应该是认识的人，任老师和师兄他们好奇也没表现出来，就连杨毅也一样。 只有曾敏嘉来回打量了两圈。 宋有良努力忽视掉吕成的眼神，看向迎面走来的宋幼湘，张了张嘴，“慢……” 然而宋幼湘目光只是从他脸上滑过去一眼，脚下连半点停顿都没有，直接就走掉了。 走掉了？！ 宋有良僵在原地，刚刚宋幼湘走过去带起的那阵风，扫到他的脸上，仿佛在啪啪打脸。 他跟未来岳父岳母，跟兄弟，跟宋母说的，“幼湘跟我关系好着，兄妹感情一直很好……”的话，原样拍回到他的脸上。 打得生疼。 “宋有良！你哑巴了，不知道开口啊！”汤金枝恼火地看着宋有良，“你这到底是不是当哥的，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 宋有良心里也羞恼，“你冲我发什么火，我怎么知道她现在这么冷血无情。” 说着，宋有良也疑惑，他摸了摸鼻子，“我也没有得罪过她呀？当初家里让她下乡，我还说她傻来着呢，本来也是她自己要去的。” 汤金枝瞪了宋有良一眼，才不听他解释，跺了跺脚往回走，“你说我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 宋有良忙跟上，嫩皮笑脸地哄汤金枝，拉着她不让她回她自己家。 “买了那么多菜呢，都是你喜欢吃的，吃了饭再回去？”宋有良笑嘻嘻地道，“可能我妹现在有正事呢，你也别急嘛。” 汤金枝这才瞪了他一眼，宋有良还有另一个好，就是他知道疼人。 “行吧，吃了饭再说。”汤金枝说着，还是忍不住给宋有良紧弦，“你妹妹这可不是一般人物，你看见了的，这事你可得多上点心，你妹就是座冰山，你也得给我捂化了。” 宋有良笑嘻嘻地，挎着汤金枝的胳膊，“行行行，都听你的，不生气了？” 第929页 “才懒得跟你生气，回去吃饭去。”汤金枝脸上笑容回来。 “走！” 第七百零九章 不敢造次 去食堂的路上，吕成一边笑容满脸地领着调查组几人一一介绍厂里的建筑，心里一边在骂娘。 宋有良可真是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叫他看住宋母，他倒是看住了没让宋母到宋幼湘跟前来，结果他自己蹦达来了。 你来也就来吧，他一个做姐夫的，还能拦着他这个当哥的么？ 但宋有良真是太没有眼力见了，下班时间再出现不行？非得大中午地出现，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吕成已经不敢指望宋有良了，晚点他再找改凤说说，让她注意着些。 “我其实让有良看着些妈，但我没想到他自己跑了过来，跟在他身边的是他对象汤金枝。”到了食堂，吕成找机会跟宋幼湘解释。 虽然没有成效，但有些话还是得说一下，表功是不可能表功的，但他担心宋幼湘认为他不作为。 宋幼湘点了点头。 汤金枝她是认识的，上辈子宋有良讨的老婆，夫妻两个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辈子相似的人依然互相吸引在了一起。 等汤金枝进了门，宋父宋母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过这和宋幼湘没有关系，宋父宋母后半生的种种苦果，都是他们自己亲手种下浇灌。 宋幼湘侧脸看了眼吕成。 还是有不同的，至少宋改凤今生的命运改变了，吕成上进，因为孩子的缘故也明显要更亲岳家一些。 “他们快结婚了吧，到时候你帮我上个人情，按厂里普通亲戚的标准来就行。”宋幼湘道。 如果没有记错，上辈子宋有良和汤金枝仓促结婚，就是今年四五月份的事。 宋有良结婚，宋母是肯定要找三个女儿搜刮一番的。 还有以后单位分房，宋有良买工作，汤金枝生孩子……宋母不是想生三个女儿，她是想替宋有良多生几个妈。 宋幼湘不管别人，她就只有这么点，“要是有人唧唧歪歪，一分钱也不必给。” 吕成想了想，“没听说他们要结婚啊！” 这两人分分合合的，天天吃喝玩乐不上班，一点都没有要结婚的意思。 不过宋幼湘这么说，他肯定得把这事记在心上，“行，到时候我来处理。” 中午在食堂吃过饭，休息片刻后，宋幼湘带领调查组继续工作。 直到下午五点，大家各自完成手头的工作回办公室会合，准备一起回宾馆。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回家看看？”张师兄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宋改凤家里看看小佳宋，“回的，任老师就不要安排我的晚饭了，今天的会议安排在八点半，大家记得准时。” 大家纷纷点头答应。 宋幼湘先走一步，其余人也跟着出了办公室。 “任老师，咱们好不容易来趟江省，别老吃机关食堂，去找找好吃的馆子成不成？”杨毅勾着任老师的肩膀，提议。 任老师扶了扶眼镜，看向张师兄几个。 张师兄和郑向阳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曾敏嘉脸上明显是不太赞同，但嘴上答案还是随了大流。 “吃馆子可以，但预算不能超。”任老师看了杨毅一眼。 谁还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想下馆子是真，想借此给他出难题也是真。 机关食堂吃饭，有饭票贴补，伙食费便宜，现在私营馆子多了，价钱可不算便宜，一不小心很容易就超了。 杨毅这小子心眼可真够小的。 “……行吧。”杨毅看了任老师一眼，真是算得贼精贼精的。 正点下班，还能出去找馆子搓一顿，大家心情都不错，几人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唉，那是宋组长和她……母亲吗？”曾敏嘉突然站在那里不走了。 张师兄几人一起看过去，宋幼湘就在前方往家属院走的岔路上，被个中年妇女拦住了。 站在那里的，确实是宋幼湘和宋母。 母女间眉目依稀是有些相似的，但气氛却不是很融洽的样子。 “没想到在这里能遇着宋组长家里的长辈，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打个招呼。”曾敏嘉笑着道，脚步已经往那边走了。 结果走了两步没人回应，回头一看，四个男同志还在原地。 张师兄和任老师年长一些，脸上看不太出什么，郑向阳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杨毅则是直接把鄙夷挂在了脸上。 “当谁不知道你揣着什么鬼主意呢，还打招呼！”杨毅轻哼一声，别开脸。 曾敏嘉脸色一变，被杨毅气得不轻。 “你什么意思！那是宋组长家里的长辈，我们作为下属，遇到了，于情于理不是应该去打个招呼嘛！”曾敏嘉气道。 她看向张师兄，寻求盟友，“张平同志，你说是不是？” 放在平时，她这话还真没错，出于礼貌确实应该去打个招呼。 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 张师兄看了曾敏嘉一眼，“小曾，讲礼貌也要分时候。”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时候过去，不过是显得他们没眼色罢了。 张师兄可不是听人几句义正言辞，就觉得你是对的的人，他这话比杨毅的话还叫曾敏嘉难堪。 第930页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真的只是想去打个招呼，可能我真的不太会看眼色吧，对不起。”曾敏嘉赶紧解释道歉，并先一步换了条路走。 “……”众人。 杨毅看向跟他并排一起站着的郑向阳，“怎么她还先委屈上了？” 郑向阳不是明白，摇了摇头 张师兄和任老师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跟上曾敏嘉的脚步。 虽然曾敏喜说话做事有些一言难尽，但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自己急匆匆回宾馆。 闹了这一出，气氛都没有先前活跃了，结果回到宾馆没多久，曾敏嘉又挨个敲门，喊他们出去吃饭。 “我已经打听过了，就在附近有一家，去吃也不耽误时间，能早点回来开会，走走走，听说那家红烧肉做得特别好。” 已经默认今天在食堂吃的大家，“……” 纺织厂那边，宋幼湘看着宋母，表情略微有些冷淡，这在宋母眼里，就是她不孝的证明之一。 没有人知道，宋幼湘内心所有痛苦的体会和煎熬，都在上辈子反复经历过。 她也曾渴望得到父母的疼爱和关注，她也曾因为清楚知道父母不爱她而痛苦流泪，在亲情里她也曾卑微过，她也因为自己对父母生出憎恶、反感而感到羞愧…… 直到后来想通真正放下。 承认不被爱的事实，承认自己骨子里有着同样冷漠的基因。 认清父母不可逆转的思想和观念，认清她也可以不必回报所谓恩情，父母不慈，子女何必要孝，没必要道德绑架自己，爱原本就应该是相互的。 父母不爱自己，她可以自己爱自己，外界的道德绑架对宋幼湘的影响不大，她一直在自我绑架，但转念想想，所谓恩情，根本就是父母为控制子女强加的，如果子女可以选择，谁稀罕这恩情。 “找我有什么事？”宋幼湘看着宋母，从宋母的脸上竟然看出了讨好和小心翼翼。 这样的表情，上辈子宋幼湘彻底翻脸，才有幸在宋碰过几次壁后的父宋母脸上看到。 无论撒泼打滚还是扬言断绝父女关系，宋幼湘都不为所动，不给一分钱，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宋幼湘早就强大到他们不可撼动。 先前，只不过是宋幼湘还把他们当父母罢了。 宋母看向宋幼湘，出门时汤金枝教她的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父母的，怎么能向孩子低头呢？ 哪怕宋幼湘再厉害，那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宋幼湘，我是你妈！”宋母还是以前的话术，但语气明显要弱了一些。 再坚定地认为宋幼湘天生欠她，但宋幼湘此时的强大还是让她觉得害怕。 不知道从哪一时刻起，宋母突然就觉得，她和老伴的后半生，儿子是指望不上的。 而三个女儿里，宋幼湘是最出息的，要想过上好的生活，可能最后还得指着宋幼湘。 想到早上在厂门口，厂长在宋幼湘旁边陪着笑脸的样子，宋母如今还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宋幼湘点头，“你不用强调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所以，你到底是有什么事？为了宋有良的工作，还是打算哭穷要钱？” “……”宋母一时词穷。 无他，宋幼湘把她这趟来的目的，都给说明白了。 示好低头，都只是权宜之策，最重要的是缓和关系后，宋家面临的难题，都是宋幼湘一句话的事情。 而且宋幼湘这时的身份，代表着后头还有无穷的利益。 午饭的时候，不光汤金枝在宋家吃，汤家父母也到了宋家。 没见到宋幼湘固然可惜，但也给了他们时间分析。 汤父说，他有个朋友，就因为表哥在区里当领导，他所在的单位领导都巴结着他。 有些需要找他表哥办事的，知道他们两家关系好，还会把礼送到他这里去。 这还只是表哥，宋幼湘可是宋父宋母亲生的女儿，有良的妹妹啊！汤家也后悔，早知道宋家这个小女儿这么出息，早让两孩子结婚了，现在谈，多少显得有点上赶着，但不谈又怕别人钻空子。 所以，一直卡着不肯松口两个孩子婚事的汤父汤母今天也松了口，主动谈起了结婚的事情。 先前汤金枝一直吵着说要三转一响，还得买台电视机，现在也不要求了，说给买个金戒指就能结婚。 但前提是宋母得跟宋幼湘低头，缓和关系。 “妹妹，你怎么会这么想，妈真的只是想你了！”汤金枝躲在后头着急，这会终于忍不住跑了出来。 她看着宋幼湘，一脸地诚恳，“你不知道，妈这几年给你写了不少信，也不知道大姐是贵人事忙，还是别的原因，竟然从中作梗，没有把信寄出去。” 这时候了，汤金枝还不忘上眼药。 “妈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念叨你，担心你在京市过得好不好，吃得习不习惯，想得狠了，还会流眼泪。”汤金枝说得言之凿凿，好像真有其事一样。 宋幼湘听着都笑了起来。 汤金枝叫宋幼湘笑得有点别扭，那笑容让她觉得自己跟跳梁小丑似的。 但话已经说到这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汤金枝，是你未来嫂子，你难得回来，我父母觉得全家正好都到齐了，可以把我和你哥婚事订一下，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第931页 这话说得，好像没有宋幼湘，这婚就订不成似的。 宋幼湘看着汤金枝，每个人都有多张面孔，在面对不同的人时，会有不同的样子。 这是必须的，是每一个经历过社会险恶的人都会有的东西，她也有。 但宋幼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人的面孔差距会如此之大。 这还是她上辈子那个靠公婆从小姑子手里要钱过日子，眼睛还长在头顶上的嫂子么？ 宋幼湘看了眼站在一排四季青后头，露出影影绰绰身影的宋有良，目光又回到汤金枝和宋母脸上。 “以前的事，不必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宋幼湘说着，自己都有些想笑，“你们也不必违背本心在我面前演戏，我还是那句话，父母老了动不了了，该我的那份，我出，但别的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本来还想让吕成帮着上人情，宋幼湘都没这个打算了。 她有那钱，添一点都能供一个没条件的孩子多读两年的书，何必浪费在这些人身上。 “妹妹这话严重了……”汤金枝心里忍不住咯噔。 这宋有良也没别宋幼湘对宋家成见这么大啊，这哪里是低低头就能松动的。 宋幼湘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汤金枝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心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在宋幼湘这一眼面前，仿佛一览无余。 “宋组长？”厂长从车间出来，见到宋幼湘，立马在袖套上擦擦手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厂长看向宋母和汤金枝，“这二位是？” “吴厂长，我们是慢慢的母亲和嫂子。”汤金枝十分积极地介绍自己。 厂长看了看她们二人，又看向宋幼湘，脸上笑眯眯的，竟然主动同宋母握手，“我听小吕说了，宋组长是咱们厂的职工子弟，同志，你教育得好啊！” 宋母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脸都憋红了，木讷地完全接不上话，这可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厂长竟然同她握手了，还这么亲切地跟她说话。 汤金枝心里着急，但宋幼湘在跟前，她不大敢造次。 “是，是！我和她爸，一直教育她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好在早年背的那些语录不是白背的，宋母总算憋出了一句。 然而，下一秒宋幼湘就打她脸了。 第七百一十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宋幼湘其实并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她只是以一种陌生的，完全置身事外的目光淡淡地看着宋母。 这目光，吴厂长看在了眼里，汤金枝心里暗暗觉不大好。 但宋母完全没有感觉得出来，她这会有些兴奋，忍不住就想要夸夸其谈，“我们幼湘小时候啊……” 小时候怎么样呢？宋母回想起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对宋幼湘小时候的印象，最多的就是细胳膊细腿，一副不大能养活的模样。 “说不出来就别勉强了，假话说多了别最后光自己信了。”宋幼湘这才出声阻止宋母。 宋母脸上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但她心里却不是羞愧，而是愤怒，愤怒宋幼湘不懂事，在外人面前不给她面子。 宋母目光转向宋幼湘，这才看清宋幼湘的眼神，那是完全漠然，没有半点感情起伏的一双眼睛。 第一次，宋母真正地有些心慌起来。 宋母下意识地看向吴厂长，有些害怕他察觉出她们母女关系不和谐，但吴厂长笑眯眯的，还是那副亲切的表情，她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 然而能当上一厂之长的人，怎么会不是人精，吴厂长只不过是不好在宋幼湘面前变脸罢了。 虽然宋幼湘的态度摆在这里，但吴厂长只是一个外人，哪怕要讨好宋幼湘，也不急在此时，更不是当着她的面下宋母的脸。 这亲人之间，夫妻之间，甚至是朋友之间，有问题都是自己的问题，怎么处理是他们自己的事，外人要真自以为是地站边结派，帮着踩低，是最蠢的。 不过有宋幼湘这话，吴厂长心里多少有了底。 吴厂长没有多留，说了两句就匆匆走了，宋幼湘看向宋母，也看向汤金枝，“不管我是谁，取得多大的成就，都跟你们没有关系，如果让我知道，你们扯着我的名头做了什么，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上辈子从宋幼湘这里拿不到钱，宋父宋母想出一招损招，用宋幼湘的名义去借钱。 还真有人借。 跟宋幼湘关系好的不会搭理他们，但总有人想走偏门，借此讨好宋幼湘，或者想以此拿捏她。 宋幼湘冷了心，自然不会惯着，那些账最后是宋父宋母自己还的。 当然，他们自己拿不出钱来。 但不管是逼上辈子老实的大姐夫，还是找混得风生水起的江媛朝，都不关宋幼湘的事了，还上钱就行。 这辈子宋幼湘直接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宋幼湘，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冷心冷肺呢？”汤金枝脸色一冷，叉着腰看向宋幼湘，一副替宋母打抱不平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阿姨终归是你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要不是她拼命把你带到这世上，哪有你今天，你现在风光了，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这会汤金枝也顾不上什么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用道德把宋幼湘压死，死死捆绑在宋家这条船上。 第932页 “这就改口叫阿姨了，不过，你说是，那就是。”宋幼湘微笑着点头。 汤金枝一肚子的话都卡在那里，她想过宋幼湘会生气，会冷言相讥，但没想到她会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你这是不孝！”汤金枝外强中干地道。 宋幼湘看了眼后头跟着点头的宋有良，“没有关系，我不孝，你和宋有良孝顺就好。” “？诶，不是……”汤金枝惊呆，宋幼湘这个态度，这架怎么吵得起来。 她这里气得跳脚，宋幼湘还跟无事人一样。 宋幼湘看了眼手表，“我赶时间，你们还有别的事？” 见汤金枝不再开口说话，宋幼湘转身就走，但她才抬步，汤金枝就拦在她面前。 “不行，今天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你不能这样对叔叔阿姨，被亲生女儿这样对待，阿姨真是太可怜了！” 宋幼湘双手抱臂，看向汤金枝。 “所以，你这是在打抱不平，不过在打抱不平之前，我建议你先想清楚，自己承担不承担得起后果。”宋幼湘语气平淡。 但话里的威胁汤金枝听出来了，她皱起了眉头。 “可怜”的宋母抹着眼泪，看向和宋幼湘对上的汤金枝，目光在给汤金枝鼓劲。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汤金枝还真经不起威胁，她心里已经有些退缩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还不是宋家的儿媳妇呢，讨着好处现在也不一定有她的份，真要上赶着把人给得罪了？ 汤金枝不拦着，宋幼湘自然可以畅通无阻。 看着汤金枝，宋幼湘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 宋母和汤金枝铩羽而归，最失望的是宋父和汤父，宋有良则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他反正现在有靠，也不多指望宋幼湘，自然无所谓。 “你们年轻人不懂，我和你爸再商量商量。”汤父对宋有良实在是不满意，这就是这只管今朝不管明天的混子。 但闺女就看上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宋有良自己没出息，但他有一双能干的大姐和姐夫，还有宋幼湘这么个妹妹，一辈子无忧了。 当然，汤父也不全是为闺女打算，他还指着替宋家和宋幼湘融洽关系，从宋家沾光呢。 有宋幼湘这么个亲戚，对他在区里当干事的儿子该是多大的助益。 “积怨太深，不好处理，最好找个德高望重，压得住场的长辈来当中人，坐下来好好说和一下。”汤父出主意。 宋父叭叭两口烟点了点头，心里边琢磨合适的人选，边怨宋母。 对宋父来说，宋幼湘直到下乡当天，都好好的，为什么跟家里这么生疏，肯定是宋母没做好。 毕竟给宋幼湘写信联系的是宋母，后来去五星大队要钱的也是宋母，肯定是她不会做事，伤到了孩子的心。 …… 在路上遇到宋母的事宋幼湘在宋改凤家里提都没提。 简单地吃了个饭，看了看孩子，宋幼湘没有多留，直接回宾馆准备开会。 会议简单，各自汇报今天的工作进程及所得。 接下来的两天，宋幼湘带领调查组都是在工作，不仅是看报表材料，还深入群众，了解详细情况。 三天过后，调查组去了江省另一大厂，宋父和汤父连宋幼湘的面都没见到。 宋母则是被乡下请来的大爷给磨得不轻。 第七百一十一章 平白招人恨 老人家卫生习惯不好，讲了他也不改，多讲他还要发脾气骂人的。 骂人还特别凶，特别脏，上到祖宗十八代下到各种生殖器官，尤其是知道自己是被请来做中人说和的，更是把全部责任怪到了宋母头上，宋母不会养孩子，不会孩子，命不好没福……等等等等。 偏偏辈分大，宋母做侄媳妇的，只有听着的份，就两三天的功夫，宋母都被气哭了几回。 宋幼湘是不知道这事，要知道了肯定要笑出来，宋父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找个本家老人，凭老人就能弹压住她。 宋家真要有宋幼湘愿意听话的老人，那也只有过世多年的宋奶奶了。 虽然宋奶奶骨子里也重男轻女，更偏爱宋有良这个金孙。 但老太太一辈子的佛也不是白念的，所有人都觉得宋幼湘养不活的时候，是老太太抱着她灌米汤，一家家讨奶才养活下来。 宋幼湘身体发高烧不大好的时候，也是宋奶奶整宿不睡，把全家的胶鞋都用上，拿鞋底子给她降温，保下这条小命。 宋奶奶给宋幼湘灌输的封建想法，宋幼湘不听，但她是心疼宋奶奶过了一辈子苦日子，想对奶奶好，愿意为奶奶维持表面的和平的。 但宋父没有办法让宋奶奶活过来。 宋父稳住大爷，和汤父商量着去宾馆堵人的时候，宋幼湘带着调查组又回了纺织厂。 这次回来，厂里已经提前接到通知，厂里的中高层领导一早就在会议室等着了。 吴厂长和吕成几个照旧守在厂门口，准备迎接。 “把咱们全叫过来，结果厂长自己人不在，这是干什么？”等了一会儿后，会议室里，有人忍不住抱怨。 “听说是上头来的调查组通知开会。”有知情的道。 旁边立马有人追着附和，“开什么会，叫过来晾一边？这不是耽误事嘛，我们车间还要赶订单呢。” 第933页 “可不是……” …… 厂门口，宋幼湘同吴厂长握了握手，“会议九点开始，还有时间，先去您办公室谈。” 今天和宋幼湘一起来的，还有季省长。 吴厂长心紧张得怦怦跳，昨天调查组的同志来电话，说要召集会议的时候，可没说季省长要来啊。 他赶紧上前同季省长握了握手，季省长握手后，示意吴长厂听宋幼湘的安排。 “可以可以，这边请。”吴厂长抹了把头上的汗，赶紧在前边带路。 到了办公室，宋幼湘直接从包里拿出订好的文件递给吴厂长，“这是针对纺织厂管理漏洞研究出来的几点可行性建议，您看看。” 吴厂长愣了愣，接了过去。 在看到截留税利，盲目扩张生产字样的时候，吴厂长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季省长。 边看吴厂长边想，截留税利这事他们干得隐蔽啊，就三天时间就都查出来了？ 这才走神呢，办公桌就有节奏地响起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 吴厂长抬头看了眼手放在桌上的宋幼湘，忙凝神细看。 “真不明白，为什么组长要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办公室太小，就曾敏嘉站在宋幼湘的身后，杨毅几人都在外头走廊站着。 这话是杨毅说的。 今天的行程，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之内，调查组的工作是调查真相，查出问题，不是替企业解决问题。 这种事，单位领情就还好，不领情还要被人嫌多管闲事。 任老师倒是挺佩服宋幼湘的，敢做肯做这种事，这让他不由反思自己，“所以她才是组长啊！” 张师兄看着天空，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郑向阳倒不觉得有什么，把工作做全，把看不见但存在的工作做在明处，这难道不是应该且最有效率的做法吗？ 不过郑向阳也承认，这一点他多少受到了宋幼湘的影响。 吴厂长收拢心思，认真地看过报告后，越看越看了进去，开始他没放在心上，是觉得调查组无非是纸上谈兵，不了解纺织厂的实际情况，搞理想化政策。 但真正看了后，他才发现不是。 这份报告直指纺织厂的痛处，在部分问题提出了可行的解决办法，部分建议根据实际情况斟酌解决的同时，最后还指某些问题出现的原因是省里放权不够。 这一条旁边，有季省长的批复。 “吴厂长先不要激动，省里放权的同时，同样也会提高监管。”宋幼湘见吴厂长露出喜意，知道他看到了哪里，严肃出声。 这话说得及时，吴厂长冷静下来，但情绪还是激动，“是是是，应该的。” 报告看完，吴厂长正要领着众人前往会议室，这次换季省长的秘书递给他一份材料。 吴厂长接过来，脸色大变。 “这……砍掉三个部门，会不会太突然了些。”还有个别车间需要停产整顿，这正是赶订单的时候呀，吴厂长有些迟疑。 除此之外，还有调查组查出问题，找出来的对应责任人。 这些都是要问责的。 但今天季省长人都坐在了这里，可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吴厂长头皮有些发麻，目光看向宋幼湘。 这位大刀，堪比包公的狗头铡，大刀阔斧，说不准还要厉害几分。 所以今天会议的主题不是前头宋幼湘的报告，而是后头的这份！说实话，今天的会议吴厂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完的。 因为季省长和调查组的同志在一侧，被砍掉部门的领导压着火气，没敢发难。 没办法，为什么要被砍，原因都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没功劳、没用处，占着茅坑不拉屎，还要拿工资分福利，发火也只有被蹶回来的份。 吕成作为今天会议上唯一被点名表扬的中层，全程谦虚谨慎不敢露出半点喜色。 没办法，这要露出来，不是平白招人恨么。 今天的会议结束，第二天还有全厂职工会议，需要传达今天的会议精神。 宋幼湘被季省长作为代表派了过来。 既然是全厂职工大会，那宋父、汤父、许父等人都都在台下乌泱泱的人群里，宋幼湘作为代表讲话。 宋幼湘没提昨天会议上的问题，只讲了一点，“风纪”。 第七百一十二章 治乱存亡 现在国企的问题很多，有些问题并不是单一出现的问题，而是重重诱因下导致的必然结果。 机构臃肿的问题，昨天大刀阔斧地直接砍掉了三个部门，这个专项活动不会止于昨天，接下来相关的文件和措施会陆续下来。 除开昨天被砍掉的不必存在，光挂虚职的纯福利部门，接下来的行动主要是针对各科室和车间。 宋幼湘其实觉得纺织厂作为第一个被关注到这个问题的国企，其实运气是相当好的。 这样的纯福利部门里头挂职的是什么人？基本都是企业领导的亲戚朋友，或者是靠着送人情进来的。 现在直接被砍掉，不追究后续，就应该偷着乐了。 真等到省里严查的时候，那才是真的要命，吴厂长现在是焦头烂额，但过不了多久，他只会庆幸。 风纪问题是个很大的题目，但确是企业管理的重中之重，从建国初始，国家就对这个问题极为重视。 第934页 从去年国企试点放权开始，因为没有预算硬约束，各企业滋生出了相当多的问题。 截留税利，乱摊成本这些，都快成为常规操作了。 更严重的是出现买官卖官，关联交易，以及利益输送导致国有资产流失的重大问题。 监管不到位，权力只会无限催化人的野心和贪欲，滋生腐败。 宋幼湘把这一点拿出来说，主要还是为了纺织厂以后的长远发展。 从大义上来讲，改革成功的企业越多，试点的成效越大，更有利于经济的开发和发展，从私心上来讲，这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宋父宋母不好，但家属院的邻居都挺好，人情味浓，对小时候的幼湘十分照顾。 负责当家的阿姨婶婶们多少有些精明市侩，但看着瘦胳膊瘦腿的宋幼湘，总会不时投喂她一点零嘴，做了好吃的，也经常悄悄喊她去家里吃饭。 遇到宋母苛待她的时候，阿姨婶婶们也会帮着出言挤兑几句。 厂里的妇联和工会也一直关照她，如果不是他们一直走访上门，宋幼湘未必能读到高中毕业。 就是当初下乡的时候，厂办还特意交代了，不让宋家报她的名字。 这些宋幼湘都记在了心里。 在说到选人用人的乱象的细节，要求厂领导立身清正，以身作则，杜绝买职卖职，拒绝人情债的时候，宋父和汤父心里同时一咯噔。 他们总觉得宋幼湘这是在意有所指。 甚至宋幼湘不时看向台上的目光，宋父和汤父都觉得是在盯他们。 汤父表情严肃，在想什么不得而知，宋父心里却是极不自在，且不高兴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不然为什么都叫孩子多读书出来当官呢，不就是为了蒙荫提携亲人吗？ 宋幼湘现在把这话拿出来公开说，不就是断他们家的路吗？以前宋父没有想过该不该送哪个孩子的问题，这都是他老娘和媳妇该操心的事。 但现在他后悔了，宋幼湘这样的不孝女，当初就应该送走才是！ 宋幼湘的发言简短但有力，最后她用《吕氏春秋?先识览?察微》里的一句话做为了结束。 “治乱存亡，其始若秋毫，察其秋毫则大物不过矣。”宋幼湘顿了顿，“企业内监管将会责任到人，也会组建有效的信访举报机制，省纪检机构及巡查组的地址将会在厂公告栏公布，希望全体职工干部共同监督，一起努力营造公正清朗的发展环境。” 除了宋父这样心思不明，以及某些暗暗抹汗的领导，大部分职工对宋幼湘的话都非常激动。 这对他们的意义真的是太大了。 宋幼湘话音一停，不需要有领导指挥，全场掌声雷动，有胆子大的，还大声叫起好来。 吴厂长也是抹汗的那一位，他比昨天更能感受到省里对改革的决心，看来光抓销售科还是不够，全部都得动起来。 其实过不了两年，吴厂长就差不多要退了。 很早以前，他的心态就变成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但现在，吴厂长莫名觉得内心有些火热。 当了这么多年管不了屁大点事的厂长，现在省里真切地把权力放在他的手里，要不，就再燃烧一把？ 他一辈子两袖清风，怕什么！怕的是那些王八犊子才对。 宋幼湘不知道吴厂长内心的壮志凌云，她平淡亲和地应对台的掌声，把话筒交给了负责主持会议的副厂长。 会议进程慢且难熬，经过宋幼湘这一遭后，下一个高潮来自吕成。 做为现在厂里万众瞩目的销售科长，吕成先是给全厂职工汇报了成绩，然后就宋幼湘进行了讲话，表明的立场。 他讲话没有宋幼湘那么严肃正式，“大家也知道，宋组长算是咱们自己人，更是我的自家人，是我妻子的亲妹妹，她的话，我肯定是第一个要拥护的，我会提高对自己的要求，也欢迎大家监督我。” 台下有人鼓掌有人笑，吕成也笑，“大家都知道宋组长在华大读书，如果我任何越界不当行为，也欢迎大家向宋组长检举我。” 最后，吕成公布销售科将在完善科室规章制度之后，在五月初进行公开招聘。 这是最符合厂职工利益的，掌声再次热烈地响起来。 但没有人知道，吕成内心有多矛盾纠结，说出这番话，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销售科成立才半年，吕成从头趟到尾，这里头水可深可深了。 如果说这半年，他绝对清正廉，那肯定是假的，但挖单位墙角，损害单位利益的事，吕成敢发誓，他一点没干过。 过于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不敢碰的。 但以后会不会敢，吕成真不敢对自己打包票。 现在么，刚松了一点的弦，宋幼湘就直接把它给拧上焊死了，吕成不敢想了。 这话他不说，宋幼湘也会盯着他，倒不如自己老实一点，主动表个忠心。 宋幼看了眼吕成，本来打算走之前跟他谈谈，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吕成坐下来无意识看了眼宋幼湘，就对上了宋幼湘的目光，立马打起百倍精神来，宋幼湘回应的方式是，和台下的观众一起向着吕成鼓了鼓掌。 “……”吕成笑，就是这笑看起来有些牵强。 第935页 第七百一十三章 进入司法程序 纺织厂，有色金属公司，钢铁集团，烟草公司…… 虽然没有完全重复纺织厂的流程，但针对各单位的弊病，宋幼湘都带着调查组开会讨论研究，给出了可行性参观意见。 而省里在精简机构人员方面，也开始重拳出击。 宋幼湘注意到，季省长不光是针对各国营企业，在机关内部，也开始了自上而下的精简工作。 “厉老带的学生，都这么有魄力吗？”任老师私下和张师兄闲聊。 宋幼湘讲究工作效率，在她这里，只要你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剩余时间你完全可以自由支配。 虽然以前没有过参与过类似的工作，但在学校里别的工作，各种无意义的消耗人力资源，无意义地搭上个人时间，任老师经历得太多了。 当然，宋幼湘讲效率，在某些方面很宽松，但只顾效率不顾完成质量，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会曾敏嘉和杨毅还要加班弥补失误呢，徐向阳被曾敏嘉拿话架起，也在帮忙。 张师兄看向任老师，“什么意思？” “我绝对没有说你跟许老不好的意思，这不一样，你们主要在学术，我就是觉得季省长和宋幼湘一样，都是雷厉风行又意志坚定的人。”任老师忙摆手。 在机关搞精简和在企业搞精简可不一样，这可要复杂得多。 江省不是季省长的一言堂，要是处理不好，上头稍有弹压之势，季省长迎来的反扑简直不敢想象。 “厉师伯也是走学术路子，只能说他收的学生都不走寻常路吧。”张师兄摇头失笑，“当年季师兄坚持入仕，可把厉师伯气得够呛。” 季省长当时不光自己要走这路，还鼓动了几个同门，包括许老等教授的学生。 但也多亏了他们，在那样动荡的岁月里，这些教授们能够平安度过。 但人力总有不逮，张师兄轻叹了一口气。 …… 南下半个月后，宋幼湘收到程杨的电话，姜沪生的事已经进入司法程序，厉景明的事也已经查清。 是被人谋害的，但害人的凶手在几年前的事故里已经丧生，留下孤儿寡母，日子也过得十分可怜。 至于农场在当时的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现在已经很难再取证。 师母已经决定，由农场及其上级单位出具文书证明，替厉景明洗清罪名，进行平返工作，这事将不再继续追查， 昨天，师母已经带着儿子儿媳的骨灰返京。 “哎，你好好安慰安慰你师母吧，老人家不容易。”程杨叹了口气，想到傅老师形销骨立抱着骨灰坛离开的模样，程杨心里难受极了。 宋幼湘心情也很沉重，但她还是打起精神，“谢谢你，你现在人还在北方，接下来什么打算？” 打算？程杨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原来准备去捉油耗子，但他因为傅老师的事触动，心里有了想在农场收集资料，整理出书，替那些埋骨边疆的知青说话的想法。 不一定是厉景明这种情况，还有为了抢救集体财产牺牲的知青，有为了赶基建工程进度熬干心血的知青…… 太多太多了。 “这件事可以做，但不是现在去做。”宋幼湘劝程杨。 现在去查这些，太难了，各种资料都是保密，程杨总不可能去偷看，这是犯法。 程杨也知道宋幼湘说的事实，他就是突然有点迷茫而已。 “行了，你别管了，欠条我请傅老师帮我带回去了，你记得保存。”程杨准备挂完电话去找点酒喝。 这冬天的寒风吹入骨缝，实在是太寒冷了。 程杨偷跑后，宋幼湘就汇了款，师母应该是转交给了程杨，宋幼湘应了一声。 “说真的，你一个大学生，哪来的那么多钱的。”程杨实在是忍不住好奇。 虽然他知道，宋幼湘能正大光明地借给他，这钱的来处肯定是合法合规，但他还是好奇。 “稿费。”宋幼湘言简意赅。 假话！肯定是假话！程杨心里叫嚣着，但人却老实认怂，并为自己问出口而后悔。 花着人家的钱，还管人钱怎么来的！ “我没别的意思啊，下回有难，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程扬声音都低了好几个度。 宋幼湘笑起来，笑程杨，“真是难得啊，程大记者也有为五斗米折腰的时候！” 程杨差点恼羞成怒，匆匆撂下一句“到时间了”就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后，程杨靠在邮局外头抽了根烟，抽着抽着自己都笑了，真是庸人自扰啊！摁灭了烟头，直接去了附近的汽车站买了票，打了酒就回了招待所。 下一个目标，油耗子。 宋幼湘这边，挂完程杨的电话后，又给徐叔青打了个电话。 师母现在还在火车上，宋幼湘担心师母的身体情况，拜托徐叔青到时候派车去火车站接一下人。 “三哥，麻烦你了。”宋幼湘道。 “这算不得什么麻烦，你能来麻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徐叔青打断宋幼湘客气的话。 他关心了一下宋幼湘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没有多问，知道宋幼湘还有会要开，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立刻，徐叔青就把接送的事安排了下去。 第936页 “我就不过去了，你到时候注意一下傅老师的情绪，到时候好同幼湘讲。”徐叔青交代余助理。 余助理点头，试探着开口，“那您去疗养院呆一天？” 反正让徐叔青一个人呆在家里，他肯定是不放心的，不然就安排别的司机去接送。 徐叔青向来讨厌疗养院，组织早给他安排好了，但他一直不同意去，所以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安排别人去接。 “你提前送我去疗养院。”徐叔青没有反对。 刚想说谁谁谁比较有眼色，适合过去接送的余助理，默默地收回了到嘴边的，司机推荐人选的台词。 诶…… 第七百一十四章 我姑奶奶回来了 家里那边，宋幼湘也打了电话过去，家里已经接到师母出发前一天拍的电报，知道到火车到达的时间。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姜沪生到时候会请假去火车站接人。 得知宋幼湘麻烦了徐叔青派车，姜沪生内心感动，“还是你想得周到。” “你到时候多带件大衣给师母披着。”听程杨说，师母把自己的大衣送给了农场可怜的小孩子。 姜沪生当即牢牢地把这事记在心里。 重要的事讲完，两边就挂了电话，宋幼湘在电话机旁边站了站，沉默几秒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电话机也没有用，她这里完全没有魏闻东的联系方式，只能等他联系，或者某时某刻突然出现。 不过她现在出公差，魏闻东也联系不到她。 “宋组长，有人找你，等了好一会了，人在后院坪。”刚回到宾馆，前台的服务员就告诉宋幼湘。 宋幼湘从楼梯口过去，还没出楼，就看到了站在院坪里抽烟的侯福宝。 侯福宝没有留现在流行的男士二八分，而是剃了个利落的板寸，穿着一身崭新的棕色皮夹克，人白了些但也壮实了不少。 他站在院子里，跟宾馆职工侃侃而谈，一条腿斜摆着，一抖一抖，那个得瑟劲就别提了。 “侯福宝。”宋幼湘喊了声。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侯福宝立马收了自己轻佻吹牛逼的模样，立正稍息掐烟一气呵成，把满心崇拜他的小职工都给看呆了。 “我姑奶奶回来了。”侯福宝掐了刚燃的烟，下意识想把它塞回烟盒里，烟盒掏出来他自己愣了一下，转头塞到小职工的手里，“送你了。” 不等小职工反应，侯福宝就大步走到宋幼湘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房间里不适合谈话，宋幼湘和侯福宝往宾馆外头走。 侯福宝摸了摸脑袋，“昨晚上，熬了个大夜，把货都安排好了，年底的分红珠珠算出来了，你是要现金，还是给你存存折里？” 当年挂靠在街道的小办事处，早已经正式并入街道，每年给街道上缴一些经营所得，就能光明正大地做生意。 现在侯福宝在县里有一家小百货门市，在市里则是有两家。 黑市上那些农副产品的小打小闹，早就不能满足所需，从七九年起，侯福宝就开始找人，去各国营厂搞计划内的物资出来售卖。 一般来讲，国营厂生产的商品是不卖给个人的，但侯福宝这个摆在明面上的，所有权归属集体，这一关就过了。 小批量拿货，就得找有能力开到条子拿到货的人，这一关多方打点，也顺利解决。 除此之外，在宋幼湘的安排下，侯福宝开始前往沿海码头拿货。 侯福宝以前就黑市那一亩三分地，为此还干过不少蠢事，现在把整个江省的黑市给他管，他也不稀得看一眼。 虽然他们这有点钻政策的空子赚钱，但有宋幼湘压着，他们没有恶意哄抬市价，没有搞不正当竞争，这钱赚得干净又心里舒坦。 说起来，宋幼湘才是切开内里黑的那个，侯福宝可不敢跟宋幼湘玩心眼子。 “存折吧。”宋幼湘道。 侯福宝应下，没等他高兴地跟宋幼湘讲起这一趟的收获，就听到宋幼湘让他停手，以后只从国营厂拿货。 “为什么呀？你是不晓得外头来的货有多紧俏。”侯福宝不理解。 当地政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默许了的。 宋幼湘看了侯福宝一眼，侯福宝就不说话了，但脸上多少有点不太服气。 “第一桶金已经攒得差不多了，过于贪心容易出事。”宋幼湘算着时间，这时候虽然还只是八零年初，但离八三年严打已经不远了。 任何事都有个缓慢铺垫的过程，问题在这一年两年内发酵，到一个节点上才会爆发，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的大事要事，如今只能作参考，不能完全迷信。 宋幼湘看向侯福宝，故意道，“你要舍不得放弃，我不拦你，我撤资。” 这话比正经的规劝要有用得多，听到宋幼湘要撤资，侯福宝就急了。 “没什么舍不得的，正好，来回跑长途也怪累得慌的。”话是这样说，可惜两个字直接都写在了侯福宝的脸上。 做生意不是上下嘴巴一碰就能做成的，不管是找国营厂拿库存，还是跑长途拿货，都不是容易的事，侯福宝都花了许多功夫。 尤其是后一件，不是熟客，没人引路，根本不得其法。 好不容易搭成的渠道，说放弃就放弃，难道还不允许他可惜一下吗？ 第937页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用着急，等鹏城发展起来，机会多得是。”宋幼湘把大棒萝卜高高地挂在侯福宝面前·，“而且深耕在国营厂这块，一样大有可为。” 江省这边，宋幼湘还需要侯福宝多关注国营厂的动向呢，她的实业梦想还没完全放弃。 “行，我听你安排。”侯福宝决定老实按着宋幼湘规划的路线走。 少了他这个侯福宝，还会有下一个刘福宝、李福宝，但宋幼湘只有一个。 宋幼湘不干了，魏闻东也会收手，侯福宝对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知之明，他一个人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背靠大树才好乘凉。 宋幼湘还要开会，没有多谈，侯福宝也要赶紧回去，他这个年都是在外头过的，想家里想得很。 “代我向太奶奶和珠珠问好。”宋幼湘这趟是没有机会回县里那边去了。 那边有国营厂，但都是小型，根本轮不上试点，自行跟风改革的倒是有，但不在调查组的计划范围之内。 送走侯福宝，宋幼湘回到宾馆，正好踩点赶上开会。 宋幼湘推开门的瞬间，杨毅和曾敏嘉脸上同时闪过一丝失望。 杨毅的失望明摆在脸上，曾敏嘉则是藏在了眼底。 “还以为能叫我揪住一回小辫子呢，可惜了！”杨毅小声地哼哼了一句。 他左右两侧的任老师和曾敏嘉同时看他一眼。 又同时嫌弃地挪开目光。 第七百一十五章 自生自灭 江省的工作一个月内完成，纺织厂的工作完全结束后，她就没再去过那边，跟于秀秀也只在出发到下面市县之前，抽空见了一面。 倒是到淮市的时候，宋幼湘跟唐桂香见了两面。 唐桂香下半年就要分配去实习了，她现在犯愁的是，公婆那边希望她申请分配去婆家那边，唐桂香自己内心更想去严志邦那边。 上辈子严志邦是转业了的，这辈子…… 这辈子的事谁知道呢？ “严志邦是什么意见？”宋幼湘问，她一严肃起来，连姐夫都不叫了。 婆媳问题真是亘古难题，宋幼湘以为唐桂香上学，一年跟公婆也相处不了几天，应该问题不大，没想到还是会有。 唐桂香无奈又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他不知道呢，我婆婆让我瞒着他。” 宋幼湘不说话了，就看着唐桂香。 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着，唐桂香自己也懂了，她叹了口气，“志邦和我婆婆观念上总有冲突，尤其是经过上回在医院的事后，我也是不想加深他们母子间的矛盾，我会跟他商量的。” 唐桂香不是没主见，她只是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最后头，凡事都替别人着想，愿意先做出妥协而已。 “你不光要跟他商量，你还得把自己的意愿表达出来。”宋幼湘瞪她。 唐桂香赶紧点头，心里窝心又幸福。 两人又聊起小秀珍的事，得知小秀珍在港城生活得很好，唐桂香也放下心来。 “对了，江叔叔前阵子来了信，桂枝处对象了。”唐桂香笑着从包里把信拿出来给宋幼湘看，这是她出门特意带上的。 唐桂枝处了个对象，是个年龄相当的小伙子，不过因为小时候打针成了聋哑人，两人经过相亲介绍，现在处得很不错。 信里还附了一张相片，是桂枝和那位男青年陪着江父江母去公园拍的照片，天气晴朗，公园小湖边垂柳依依，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 “人都说相由心生，再有江叔叔他们把关，我也算是放心了。”唐桂香把这事跟父母说了，唐父唐母也很激动。 唐桂枝虽然不是天生智力迟缓，但家属院里的人都担心会影响下一代，没人看得中唐桂枝。 这两年倒是也有帮忙介绍的，尤其是听说唐桂枝给人家当小保姆，每个月能拿到工资以后，但介绍的不是严重或天生残疾，就是年纪大很多的那种。 有介绍的人还特别气人，介绍给天生智力低下的独生子家庭，说只要桂枝生出正常的孩子就如何如何。 简直没把桂枝当成一个人平等看待，只当她是生育机器。 唐父唐母是心疼孩子的人，这种介绍往往才提及，就被他们拒了，虽然拒了，但每每也被气得伤肝动肺。 “这是好事。”宋幼湘看了眼信封上的寄件地址，“我下下个月应该会到这里，我到时候过去看看。” 宋幼湘没有大禹那种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献身精神，在有效完成工作的情况下，工作以外的个人时间，完全自由支配。 虽然大部分时间宋幼湘都是放在学习上，但处理一些私事，见见朋友也都没有影响。 调查组里几人，受宋幼湘的影响，都能合理地安排个人时间，唯独曾敏嘉过于积极，几乎时刻都在工作。 宋幼湘回到招待所，就见到了等在她房间门口，要跟她汇报工作的曾敏嘉。 说实话，宋幼湘有些心累。 “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就两分钟。”曾敏嘉总觉得自己不太招人待见，但她又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越是不明白，越是想要表现自己。 宋幼湘看了眼她手里的文件，厚厚一沓，哪里是两分钟可以解决的问题，她看了眼手表，“今天晚上的会议开始之前，我会给几分钟让你提出问题。” 第938页 被拒绝，曾敏嘉咬了咬唇，失望离开。 这还没算完，隔天宋幼湘就接到了领导的电话，不是许老或乔老，而是另外的领导，言语之间满是这次调查工作极其重要，希望宋幼湘把个人事情放在一边，以工作为主。 倒是没有提曾敏嘉，但这电话的由来，不言而喻。 棒子敲下来，倒也还塞了一颗枣，“你们汇总过来的资料，办公室已经看到了，乔老对你的工作进度很满意，继续努力。” 宋幼湘电话里没有说什么，当天的工作和会议上，也没有任何表示。 曾敏嘉心里其实怪忐忑的，宋幼湘不好说话，从第一天她就知道了，但她也确实不理解宋幼湘的处事模式。 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宋幼湘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不要过分纵容和偏袒男同志，在团队里搞重男轻女。 “宋组长？”会议结束后，见男同志起身离开，曾敏嘉动作放慢了些，她觉得自己应该和宋幼湘谈谈。 然而宋幼湘只是淡然地看向她，“有事？还是有什么问题没有弄明白？” 都走到门口的几个男同志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没有！”曾敏嘉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才说完，宋幼湘就点了点头，低下头去，“出门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 曾敏嘉心里更委屈了，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越过几个男同志，先一步出了房间。 任老师几个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宋幼湘接到电话，却没有一点改变，依旧我行我素，这一点让曾敏嘉非常无力。 尤其是这天淮市的工作结束，离开前，杨毅和郑向阳提议去这里的博物馆走走，宋幼湘欣然同意，而她借口要整理资料，独自留在宾馆以后。 曾敏嘉决定，把宋幼湘的表现写下来，如实向上级汇报。 “你就由着她搞这些小动作啊？”郑向阳走在宋幼湘身侧，有些好奇地问。 宋幼湘摇了摇头，“当然不。” 由着曾敏嘉我行我素自生自灭，当然省事，还不必操心，但宋幼湘不乐意。 第七百一十六章 汇报材料 宋幼湘单独找杨毅了解了一下曾敏嘉之前的工作情况，以及对曾敏嘉最近工作的评价。 六个人里，杨毅和曾敏嘉是直接从经改办借调到调查组的，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同事，哪怕不在一个办公室，了解的情况也比其他人多。 别看杨毅平时看着不算靠谱，但这种时候，还是很警惕心的，开始还吱唔着出言试探，想了解宋幼湘的意图。 但宋幼湘哪能让杨毅问出东西来，只让杨毅如实说，不知道可以回去工作。 杨毅就自己猜。 调查工作已经进行了十分之一，别不是宋幼湘要写什么评估报告吧？！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杨毅瞅着宋幼湘，默默就自己端正了态度，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 “在单位的时候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表现好，挺受看重的。”杨毅说得很谨慎。 当然他说的也是事实。 曾敏嘉在单位的时候，本来就因为表现好受过几回表扬，他们科室的主任还跟他们说过，让学学隔壁小曾呢。 “这段时间的话……”杨毅组织了一下措辞，“曾姐很努力，我自愧不如，但我一定会跟曾姐学习，努力把工作做好。” 夸曾敏嘉的同时，还不忘给自己铺垫一下。 杨毅说的时候，宋幼湘手里拿着她那本写了大半的笔记本在记录着什么，他特别想伸头过去看看，但没那个胆子。 “行了，去把张师兄叫来吧。”宋幼湘手压在本子上，抬头看过去。 杨毅点了点头，心里胡思乱想地离开。 这是要轮番谈话了，绝对是写评估报告！杨毅心里不免懊恼，他这一路的表现好像不是太好啊。 心里没底，杨毅叫完张师兄，忍不住去找任老师说道说道。 没多久，除了在宋幼湘那里还没回的张师兄，调查组其他几人都知道了宋幼湘要对他们几个的工作表现写评估报告的事。 别说杨毅了，就是任老师和郑向阳也很慎重。 这可是关系到回京后，他们的任职和分配这样重要的事。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曾敏嘉心里有点得意，“宋组长是领导，自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有这个权力，你们呢？” 一个个心里都没有点数。 什么讲究效率，那就是宋幼湘放的烟雾弹，工作哪有做得完的。 知道这个消息后，曾敏嘉走路都要更昂首挺胸，与此同时，她自己也明显地感觉到宋幼湘对她的看重。 她一直积极要求，希望能多做一些工作，挑战一下难度，接下来分配工作的时候，宋幼湘果然更加侧重她。 任老师和张师兄手里的一部分工作，都分到了曾敏嘉那里。 工作任务分配下来，张师兄稳如泰山，任老师则是有些心慌，完成手头的工作后，还自己找点事做，看到曾敏嘉做得有些吃力，甚至还想指导她工作。 不过曾敏嘉无情地拒绝了他。 “老任！”张师兄拉住犹如热锅上蚂蚁换任老师。 知道了来龙去脉的任老师，“我的工作不是交给小曾了吗，我再做一份？” 第939页 好好的工作，为什么要两个的重复做，任老师皱眉思索，没等张师兄提醒，他自己先醒过味来，“这！……不合适吧？” 张师兄夹了根烟，叹了口气，“本来也不需要你再做，但小曾你也看到了，有问题也不接受你的帮助。” 当初成立工作组，选人的时候，是乔老、许老等教授经过慎重考虑，才挑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有擅长的部分。 任老师的工作计算量很大，曾敏嘉根本就不适合，做起来没有效率不说，还极容易出错。 事情到这里，宋幼湘其实还是给了曾敏嘉机会的。 但曾敏嘉只顾沾沾自喜，把不擅长的工作当成工作困难去攻坚，生怕得了指导功劳要分任老师一半，完全拒绝指导帮助。 只顾自己表现，不顾全组工作效率。 任老师叹了一口气，心里替曾敏嘉默哀了一把，曾敏嘉这次真的是太自以为是，踢到铁板了。 …… 淮市在北，这边的工作完成，他们需要回到省城休整一天，然后南下前往别的县市。 回去的火车上，调查组里莫名多出一道小道消息。 宋幼湘急着回省城，是因为京市有领导过来视察他们的工作，人现在就在省里等着呢。 杨毅听了只担心自己的评估报告，曾敏嘉则是有些暗喜。 宋幼湘脸上看不出来什么 回到省城，他们还是入住最开始安排的宾馆，曾敏嘉一进宾馆就准备了起来。 “今晚的会议推迟半个小时。”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宋幼湘提出推迟会议，而且会议地点改在宾馆的议事厅。 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曾敏嘉琢磨着，宋幼湘应该是先要去汇报工作，然后再给他们开会，那她一定要赶在宋幼湘之前见到领导，把她整理的材料汇报上去。 宋幼湘到底是太年轻了，并不能胜任组长工作，看她把人管得一团散沙就知道了。 去议事厅的路上，曾敏嘉设想了几种可能，议事厅没有人要怎么办，领导要在怎么说，如果宋幼湘和领导同时到她要怎么应对。 但上天总是眷顾努力的人的，曾敏嘉到议事厅的时候，议事厅的门是开的，屋里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领导，我有工作需要汇……怎么是你？”曾敏嘉激动地推门进去。 门后主位上，宋幼湘侧过脸看向曾敏嘉，放下手里的钢笔，“是我很失望？” 曾敏嘉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正要找你，谈正事之前，我给你时间，汇报你要汇报的内容。”宋幼湘站起来，走向曾敏嘉，目光落在她拽在手上，放在心口的信封。 宋幼湘扬了扬眉，曾敏嘉做的准备比她预想的要多啊。 几乎是立刻，曾敏嘉把手放到了背后，脸上神色紧张，不过宋幼湘对她手里的东西没有什么兴趣。 不过，她伸出手，“汇报材料？我看看。” 曾敏嘉下意识退后一步，她不傻，信封怎么能够交给宋幼湘呢，哪怕此刻她站在这里，已经能够说明问题，她心里更是清楚，自己是入了宋幼湘的局。 “没有，不是，是我要给家里的信。”曾敏嘉硬着头皮道。 此时藏在她身后的信封，已经因为用力过大，被她揪破。 第七百一十七章 赌 议事厅里静悄悄的，宋幼湘看着曾敏嘉。 就在曾敏嘉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宋幼湘突然转身走回座位，并叫她过去。 曾敏嘉飞快把信封攥成一团，紧握在手心，这才走过去。 桌上摆着两份资料，一份曾敏嘉非常熟悉，是她自己的字迹，字迹工整板正。 另一份字迹她也认识，是任南方的。 等曾敏嘉看清资料的内容，她瞬间变得愤怒且难堪起来，“宋组长，肯定是任南方不满你把工作分配给我，故意的！” 这份资料做得有多吃力，曾敏嘉心里最清楚。 任南方提出帮忙的时候她就提防着，没想到被拒绝后，任南方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恶心人。 “是我交代任老师这样做的。”宋幼湘无视曾敏嘉不敢置信的目光，翻开曾敏嘉做的那份。 点了点她用红笔标注的几处，示意曾敏嘉看看任老师是怎么做的。 对比其实挺明显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任老师工作完成得比曾敏嘉要出色得多得多，数据准确，用词严谨，而曾敏嘉只算出了大概，甚至还有错漏。 但曾敏嘉不觉得，她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大，有错误修改就行了，她接受批评并加以改正，总会取得进步。 “你可以批评我，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羞辱我！”曾敏嘉愤怒加倍。 宋幼湘凭什么这么对她！ “任老师的报告是在你接手第三天才开始的，在此之前，他提出过要指导你完成工作。”宋幼湘平静地道。 曾敏嘉词穷，宋幼湘说的是事实。 “而且，你交上来的资料，是修改过的，这里的错误我指出来过，但再次上交的资料，却没有得到改正，你可以解释吗？” 曾敏嘉说不出话来，但她脸上的表情非常委屈且愤怒。 宋幼湘把目的地是京市的火车票推过去。 …… 曾敏嘉是哭着冲出议事厅的，当晚的会议她缺席了，宋幼湘他们开会的时候，曾敏嘉在给京市那边打电话。 第940页 但这通电话显然没有如她的意。 因为会议后半程，宋幼湘被叫过去接了长途电话，上次打电话敲打她的领导主动来安抚她。 曾敏嘉靠所谓“工作表现”获得领导看重，但她工作表现优秀的表象一旦被戳破，在领导那里的印象就会大打折扣。 能当上领导的都不傻，不会听不出曾敏嘉的狡辩有多无力，他甚至不需要从宋幼湘那里再了解情况，就大致摸清了情况。 且曾敏嘉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级告状，已经犯了职场大忌。 没有过硬的关系，她的领导是不可能替她出头的。 就算有过硬的关系，那还能硬得过为宋幼湘背书的许老和乔老？ 实际上，曾敏嘉向领导汇报宋幼湘的条条“罪状”的时候，领导就已经对她心生厌弃。 以前也不知道曾敏嘉这么自以为是啊。 宋幼湘的工作能力，从抵京的一份份资料就能看出来，非常优秀，这是乔老在会议上点名夸过的，且工作效率远超预期。 本来领导还以为宋幼湘是加班加点地逼着人干活，现在听曾敏嘉说才知道，宋幼湘显然是游刃有余的。 “小宋啊，我已经骂过她了，但顾全到大局，还是让小曾留下继续工作吧，让她将功赎罪。”领导也恨铁不成钢。 但曾敏嘉退回来，他这里再安排人过去也来不及了。 没想到宋幼湘并不好说话，“曾同志工作能力欠缺，已经不适合调查组的工作，在新同志过来之前，曾同志的工作由我兼任。” 领导虽然觉得宋幼湘太过刚硬不好说话，但心里更多的还是觉得曾敏嘉蠢，掉进宋幼湘的圈套犹不自知。 从前两批抵京的资料来看，宋幼湘知人善任，把每个人的长处放到了最大，曾敏嘉负责的工作不惊艳，但也能说得上一声优秀。 是曾嘉敏自己把事情全搞砸了。 没办法，只能说曾敏嘉求仁得仁。 一心想要表现，宋幼湘给了她表现的机会，但她的能力却撑不起她那颗想表现的心。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成了定局。 议事厅里，张师兄四个凑到一起，一包烟的赌注，赌曾敏嘉的去留。 “应该会留下吧，下一个来的还不知道什么样呢，曾敏嘉做自己擅长的，不也还行么，任老师你说是不是？”杨毅觉得，宋幼湘整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应该会留下曾敏嘉。 这次曾敏嘉栽了跟头，应该也会学乖。 杨毅没说的是，要换成是他，肯定留着曾敏嘉，好好叫她知道，领导的权威不是那么好挑衅的。 张师兄但笑不语，任老师则是有些犹豫，他考虑的方向和杨毅差不多。 中途换人是很麻烦的事，曾敏嘉应该不会再出幺蛾子。 “肯定不会留下。”郑向阳比较了解宋幼湘，张师兄这会才投了赞成票。 输贏显而易见，第二天曾敏嘉就不见了人影。 “新同志三天后在湖市跟我们汇合，任老师等下去买票的时候，把这张票退一下，大家准备一下，下午出发。”宋幼湘把曾敏嘉没拿的票递给任老师。 任老师接过票，看了杨毅一眼。 杨毅现在可老实了，虽然不知道宋幼湘有没有杀鸡儆猴的意思，反正他是被警告到了，接下来会把尾巴夹得紧紧的。 正是从大局出发宋幼湘才不会留下曾敏嘉，没有意义。 比起留下曾敏嘉，随时处理各种会冒出来的问题，不如换个人来。 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尤其在团队中，曾敏嘉做的是最不需要技术的工作，但曾敏嘉却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个觉悟。 至于曾敏嘉回到京市后，在单位会面临什么，不在宋幼湘的考虑范围之内。 任何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七百一十八章 坐冷板凳 从一开始，曾敏嘉就没有搞清楚调查组的工作性质，把它和办公室工作给混淆了。 另外，她没有摸清宋幼湘这个领导的脉，把办公室那一套努力求表现的习惯带了过来。 当然，宋幼湘也喜欢积极表现的下属，这至少说明你有进取心，能表现到位，说明你有足够的能力。 但如果是光靠假忙说好话得来的表现，不如老老实实做好份内的工作。 接受不能胜任的工作时，可以尝试，可以挑战。 但曾敏嘉不应该拒绝任老师的指导，就算拒绝，曾敏嘉还有一条路，是花费多倍的精力去钻研，以及请教宋幼湘。 她都没有。 在议事厅被宋幼湘指出问题，曾敏嘉可以及时认错，表示自己愿意谦虚学习，但或许是被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人教训，曾敏嘉面子过不去。 直到那张火车票拿出来。 最后，曾敏嘉如果不打那通电话，后果其实也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越级向领导告状，还能用大义伪装私心，带着情绪去告状…… 宋幼湘摇了摇头，但愿曾敏嘉能学到些什么，也不算是白吃这回教训。 在江省过渡一天后，宋幼湘带着剩下四人直奔火车站。 通过曾敏嘉这事，宋幼湘在团队里彻底树威，这下大家都知道，宋幼湘不是没有手段，而是不屑于用手段。 “有领导来视察工作，这话谁先说的？”火车上，任老师、杨毅、张师兄还和郑向阳一起聚在车厢衔接处抽烟，杨毅率先发问。 第941页 这话不是宋幼湘说的，好像就他们几个在说。 杨毅看向张师兄，张师兄看向任师兄，任师兄看向杨毅，“我听你说的。” “？！”杨毅忙摇头，“可我是听曾姐说的。” 总不能是曾敏嘉自己造的谣，还自己深信不疑吧。 郑向阳默默地举起手，“是曾姐听差了，宋组长交待我工作时候，提到领导视察这事，但根本不是上面的领导下来视察……事情就是这样。” 但就是郑向阳自己，也不能肯定地说，宋幼湘不是故意的。 杨毅等三人对视一眼，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情况。 抽完烟，四人排成排回座位，宋幼湘看完两页书，正在看窗外放松眼睛，听到他们的动静，下意识地看过去。 “我们就是去抽了根烟，随便聊了点，点工作上的事。”杨毅打头阵，最先和宋幼湘的目光对上，嘴巴比脑子稍快了那么一点。 说完杨毅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拿胶带粘起来，解释什么啊解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嗯。”宋幼湘目光往后滑了一下，微微颔首，收回视线。 杨毅站着有些迟疑，他这是坐还是不坐呢？要不再说点什么弥补一下？ 没等他想明白，后面三人从他身边挤过去，一人捅了他一下。 杨毅心里苦啊，任老师分票的时候，怎么恰好把宋幼湘分到他对面呢。 新同事在他们驻新厂的第二天到达，是位跟曾敏嘉差不多年纪的女同志，原本跟曾敏嘉一个科室的，一来就直接接手了曾敏嘉的部分工作，态度谨慎谦虚。 宋幼湘听到她担心说会耽误工作进度，“不用太过担心，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大家会帮你进入工作状态，至于其他，大家一起在工作中好好磨合。” 新同事长呼了一口气，她被领导临时安排过来，她上火车的时候，曾敏嘉可能还没有出发。 她完全不知道曾敏嘉被替换的理由，但组织上有安排，心里再忐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但宋幼湘比她想象的要好相处，分配的工作也全是她有相关经验的部分。 适应两天后，新同事把全部工作接手了过去。 虽然对宋幼湘讲效率的工作方式有些微微不习惯，但新同事内心是喜欢并赞同这样的方式，也很好适应。 出发前领导有交代，要给她汇报工作进程，新同事如实地汇报了她了解到的情况。 因为顾及到曾敏嘉，新同事的话说得有些委婉，怕无意中落井下石。 但她如实的评价，已经足够推翻曾敏嘉最初的说法。 感到被蒙蔽被利用的领导非常愤怒，这愤怒的矛头，唯一指向的人物就是曾敏嘉。 刚刚回到单位没几天，还没调整好心态的曾敏嘉，突然就被借调去了别的部门。 单位内借调是常事，尤其是这几年，但让她觉得不妙的事，领导对她的态度和以前有些不同，似乎有些不太耐烦。 曾敏嘉想找领导好好解释，但她发现，她现在连见到领导一面都很难。 她这是坐冷板凳了吗？ …… 宋幼湘到达新地方的第三天打了电话回去，这回去接电话的是师母。 电话里师母的声音有些疲惫。 “把两个孩子接回了家，那些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罪名也洗清平返，足够了，足够了啊！”师母叫宋幼湘别担心，“等你回京市，我带你去见见你大哥嫂子。” 宋幼湘见不着人，但听声音她都觉得师母老了好几岁。 这会她都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让师母一个人过去农场那边的。 “幼湘，师母没有遗憾了。”师母在姜沪生和几个小的面前还撑着，但在宋幼湘这里，她不太能控制住情绪。 虽然一开始，她努力在克制。 师母抹着眼泪，“没有遗憾了，现在去地底下见你老师，我也能跟他说，孩子们是被冤枉的。” “师母，您得好好的，沪生哥和安宁，还有我和林川、魏棠，都依赖着您的。”宋幼湘别的不怕，就怕师母精神会垮。 说是没有遗憾，可心里肯定全是遗憾和后悔。 “好，我知道，我好好儿的，你别担心，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师母窝心得不得了。 分明是她要依赖仰仗宋幼湘这孩子更多。 电话里，师母还叫宋幼湘帮忙谢谢徐叔青，谢谢他不嫌晦气，派车接送她回家。 回京后，师母抱着骨灰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先去了老伴那里，又让余助理送她去了亲家母所在的墓园，折腾了一天。 “好，我会把话带到的。” 第七百一十九章 这群瘪犊子 师母内心万分感恩的事，徐叔青完全没放在心上，能为宋幼湘做一些事，他很高兴。 “工作上遇到事，怎么连提都没听你提过？”徐叔青问起宋幼湘。 曾敏嘉的事，宋幼湘不意外徐叔青会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轻易就解决了，没有什么好说的。” 徐叔青轻叹一口气，宋幼湘这习惯扛下所有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有谁再不长眼，你直管出手教训，不用有任何顾虑，后头凡事有三哥替你兜着。”这话叫宋幼湘自己品味太难了，徐叔青只能自己说出来。 他倒是想替宋幼湘扫平障碍，但那绝不是宋幼湘愿意看到的。 第942页 何况，徐叔青比谁都懂，温室里的花朵，一旦脱离保护，根本活不过几天，而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去经历。 道理是教不会的，只有自己试过才能懂。 那他就做好最坚实的护盾，叫宋幼湘没有后顾之忧。 “好，我记着啦。”宋幼湘笑着道，徐叔青听了，有些无奈地摇头，嘴上应得快，但压根就没上心！ 就跟淑瑛淑玥一个样，犯错认错速度快到惊人，下次照犯不误。 就这宋幼湘还跟他提条件呢，“三哥，你要想给我当后盾，那你得好好照顾自己，活得长长久久才行，胃口再不好也要吃饭，少喝茶早睡觉，别老是对着棋局琢磨，费神。” 又来了。 “千年王八万年龟，我看你和思曼都恨不得我比王八乌龟还长寿。”徐叔青好笑又好气。 宋幼湘理所当然，“那是，我现在年轻，还犯得起错，以后犯不起的时候，才需要有人兜着是不是？” 徐叔青拿宋幼湘没办法，不管道理还是歪理都在她那边，他还能怎么样，听着呗。 接下来的几天，徐叔青变得有些格外听话，余助理真是恨不得抱着电话机在怀里，随时把电话转接到国外，或者宋幼湘那里。 …… 江省的工作基本还算顺利，但后期一些偏远，监管不到位的单位，还是出现了许多问题，不过因为季书记重视，宋幼湘只需要尽职调查，研究问题就好。 等到了湖省后，宋幼湘一行的工作开始遇到阻力。 有人暗中送礼，有人隐瞒企业实际情况，又有制造意外事故，烧毁或销毁重要资料…… 不光是企业阻挠，地方上也并不是都完全配合调查组的工作的。 种种手段层出不穷，越往深里查，现实越是触目惊心。 某些企业在当地俨然成了一霸，受地方保护，搞起了割据，上下争利不说，还阻碍经济的横向联系和发展。 查着查着，还查出了几桩牵涉颇深的重大经济案。 “简直不知所谓！”在查到对外经济中的问题的时候，向来冷静看待问题的宋幼湘也忍不住摔文件爆怒。 本来社会经济就遇到方方面面的困难和考验，这些企业上下争利，自相竞争，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种种问题，宋幼湘以最快的速度，汇报回了京市。 “车安排好了没有？”宋幼湘收拾好东西出门，今天他们要去一家重机械厂，厂里位于山区腹地，需要地方借车出行。 郑向阳把车钥匙递给她，“刚刚送过来的，任老师他们已经上车等了，不出问题的话，晚上六点能到地方。” 车子是辆旧吉普，六个人挤一挤能坐得下。 自从遇到各种阻挠后，宋幼湘行事就有些小心，上车前她先检查了汽车，确认没有问题才上车。 开车的只有宋幼湘。 也幸好宋幼湘会开车，不然按他们这边的安排，要等车进去，起码得等半个月。 一家有自己运输队的大厂，进出需要等半个月，这不是借口是什么。 送车来的司机在宋幼湘检查的时候，跟着宋幼湘后头看了几眼，看到宋幼湘上驾驶座还有些不敢相信，等她一溜烟把车开走，才赶紧回去汇报情况。 “组长，这车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车子开出招待所大院，杨毅被夹在后排中间，伸出头来，有些担心地问宋幼湘。 宋幼湘摇头，“他们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车上做手脚。” 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害人性命，他们出事，调查也不会因此停止，上面只会派出更多人力物力来她查。 他们不会替自己找麻烦的，顶多就是拖延，找机会腐蚀他们的立场。 杨毅点了点头，放下心来，“那就还好，我真怕他们狗胆包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着，杨毅俯身看了看车窗外的山，“这种深山密林，出了事也难查。” “……”一车人。 任老师忍无可忍，“闭上你的乌鸦嘴。” 杨毅悻悻地闭上嘴，憋了好一会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起什么小说情节，“我说的是实话啊，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搞点意外事故什么的……” 话没说完，汽车猛地刹车，杨毅在后排中间，要不他手死死抓着前车座椅，郑向阳最关键时刻抱住他，他就飞出去了。 “怎，怎么了？”杨毅吓得魂都没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这会宋幼湘已经下了车，她看着扎入车胎的铁钉，再看看横在车间的断树，若有所思。 这里就是一段山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张师兄下车去看了看断树，“不是人为锯断的，但像是人为压断的，树不大，我们能抬去一边。” 现在问题是车轮胎怎么办，还能开吗？ 宋幼湘检查了一下轮胎，“车慢慢开应该能撑一撑，先挪树。” 大家合力把树移开，这才重新上车。 但上了车后，又有新的问题，打不上火了。 “这群瘪犊子！”杨毅气得大骂，车送来得本来就晚，说好上午八点要用车，结果下午三点才送过来。 下午三点的山里，天色都有些暗了，要是天黑了怎么办？ 几人犯愁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利落地下了车，只见她先是去看了油量，又重新上车，打火听声响，然后就不知道她怎么拆，拆出个零件来。 第943页 “行不行啊？” 第七百二十章 前路不顺 当然能行。 郑向阳在心里回答了杨毅，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宋幼湘修车了，之前在宝安时，联络处的破面包总是半路抛锚，宋幼湘没少修。 至于他么，在宝安是学了两回开车，要说开应该是会开，但回来后没摸过车，全忘了。 就算熟悉一下能开，他也没胆开着山林土路。 “问题不大，他们也不敢动大的手脚，换了个将要报废了火花塞而已。”宋幼湘细细地擦着手里的小零件，回答杨毅的问题。 要是问题搞得复杂一点，在这深山老林里，也没有工具没有救援，宋幼湘其实也没办法。 杨毅点了点头，还想再发问，结果发现嘴被堵住了。 “少点好奇心，少说两句。”张师兄把人拽回去坐好，杨毅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吭声。 等了会，宋幼湘把小零件重新装回去，又打了两次火，就在杨毅忍不住要再发问的时候，汽车发动了。 山路险要地段，宋幼湘控制着车速，开得非常小心。 上个月虽然立春了，但天气依然寒冷，山里天又黑得早，没开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没多一会，竟然还下起了雨。 车里静悄悄的，只副驾驶偶尔传来指路的声音，其余几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张师兄从包里摸出手电，照着看了眼手表，已经八点了，如果没有耽误，他们应该六点就能到地方的。 就是后来速度放慢，也不至于现在还没有到。 看着窗外黑黝黝的高山，大家心情都忍不住有些沉重起来，更是忍不住有些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杨毅想到了什么，突然攥紧张师兄的手不松开。 最要命的是，宋幼湘这会也把车给停了下来，“怎，怎么了？是出什么……唔唔。” “闭嘴！” 捂人的是郑向阳，说话的是张师兄。 宋幼湘眉头也是拧着的，“地图上的位置标注应该是错的，我看下面有人家，师兄你跟我一起过去问问路。” 这一路上，他们都是靠地张地图指路，但现在很明显，地图有问题。 “我和老张去，你们在车里等着，小郑和小杨保护好两位女同志。”任老师赶紧出声。 宋幼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任老师一起也行，不过我还是跟着一块去，我是司机，方向感比较强。” 三人打着手电筒下车走上了路边的小岔路。 路太窄了，看路中的辙痕，这里可能用双轮的板车都用得少，只有中间有一道车辙，不然宋幼湘可以直接开车过去， 好在路边人家不算太远，走了一会就到了。 石头垒的院墙里，有牛棚有狗，她们才一走近，看家土狗就狂吠起来，很快有人披着衣服，提着马灯出来看情况。 开门的是个脸色蜡黄，满是沟壑老人。 “你们哪里来的？去湖药厂做什么？”老人操着浓浓的本地口音，目光警惕地看着三人。 张师兄笑着解释，“老人家，我们是省里派下来，去工厂进行调研工作的。” 什么调研不调研的，老人根本就不懂，目光反而更加警惕，还省里派下来的，省里派下来的会找不着地方。 “听不懂，问别人去。”老人摆着手就要进屋。 张师兄往前一步想阻止，老人立马很凶地瞪眼过来，“走走走，再不走放狗咬人了啊！” 这时屋里响起年老的女声，老人回了句什么，张师兄没听太明白，但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师兄，任老师，你们的工作证带了没有？”宋幼湘问。 张师兄直接拿了出来，任老师则是摇了摇头，他的放在行李包里，没有随身带在身上。 宋幼湘拿出自己的，喊住老人，“爷爷，我们带了工作证的，您可以看看上头的国徽。” 听到这话，老人才回转身来，半信半疑地看向宋幼湘几个。 这时候屋里的老奶奶也披了衣服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 “看看。”老人臭着脸接过来，宋幼湘忙举起手电，照在工作证上，方便老人仔细查看。 这会老奶奶也过来，老两口凑在一起看了又看，商量了一阵才把工作证还给宋幼湘。 “这大半夜地要去药厂，我还以为是特务呢。”老人嘀嘀咕咕的，“我去加件衣服，领你们去，等着。” 老奶奶笑着看向宋幼湘几个，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喝点热水，“这大冷天的，喝口热水暖乎着，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离药厂三十多里路呢。” 说着话，老人穿了棉衣出来，就要去牛棚解牛，还是张师兄赶去拦住，说他们开车来的，老人才作罢。 给车上几人装了半铝壶热水，宋幼湘三个领着老人回到大路上。 张师兄扶着老人上了副驾驶，后车座就他们五个人挤一挤，好在这时候大家都是标准身材，甚至过瘦，不至于挤不下。 上了车老人要求看了其他几人的工作证后，才发话，“掉头。” 有了老人在，车里的气氛总算是没有先前那么凝重，大家都主动跟老人家闲话家常，还问了问药的情况。 具体情况老人也不知道，只知道药厂长年在周边收购草药，他们每年采了草药也能卖点钱补贴家用，他们羡慕在厂里工作的人，那里头都是捧了铁饭碗了不起的人。 第944页 开了一个多小时后，宋幼湘终于看到工厂的大门。 厂里的领导来得很快，就是脸色没有那么好看，也不知道是被吵醒不高兴，还是别的原因。 看到人领导出来接，老人才松了口气，知道宋幼湘一行不是特务，他就安心啦，也没往前凑，扭头就准备独自走回去。 宋幼湘哪里能让老人家独自走三十多公里的山路回去，她让任老师带着大家听工厂安排，先住下，让徐向阳去把老人拦下。 她这里还不能马上走，得跟厂里换辆车才行。 听到她要换车，厂领导才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宋幼湘就拿出地图递过去，“这一路来可是困难重重啊，多亏了老人家领路，不然这一晚上，我们就得在山里打转了。” “这是谁工作这么不用心！”厂领导看了眼地图，当即骂道，然后招呼身边人，“快去去安排一台车过来。” 宋幼湘看着对方演，也没戳破，只是提醒，“我们开来的这台车，也得麻烦汽修组好好检修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 第七百二十一章 沆瀣一气 回去的路上，老人这下回过神来，不住地打量着宋幼湘，好像在看什么西洋景儿。 来的路上，老人心里光顾着提防，现在卸下心神，就注意到些别的。 宋幼湘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是这些人的头。 好几个大老爷们都得听她的，这可真是了不得，“小姑娘，你今年几岁呀？” “今年虚岁二十三了。”宋幼湘笑着回答。 老人听了连连点头，“了不起啊，真是了不起。” 说着，老人主动说起自家有个孙女，今年十四岁，在镇上念初中，但学校离家实在是太远了，家里也缺少劳力，想让孩子辍学。 “爷爷，您孙女学习怎么样啊？”宋幼湘主动问起。 老人闻言脸上满是骄傲，“不错哩，奖状都贴满墙啦，比我那小孙子能学。” 但农村老思想，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啊，读出来还不是要嫁人，读多了还嫁不出去呢。 不如早点回家种地，家里帮着相看，到年纪好结婚嫁人。 “能学的话，还是多读些书才好，女娃娃读好书学出来，一样能带着家人出大山呢。”宋幼湘笑着劝。 看出老人其实自己也有动摇，后头郑向阳也跟着帮忙说话，劝他多让孩子念书。 “至少读个高中出来，去南边工厂做工工资一个月也能开到六十多块呢。”宋幼湘道。 宝安虽然去年才开始建设，但港商投资的部分工厂早已经建成投入使用，工资数据早通过调研组传回了京市。 这样的工资对港商外国资本来说，是极便宜甚至是廉价的，但对现在普遍月工资三四十的国人来讲，很高了。 当然，现在南下打工还没那么容易，但等小姑娘学出来打工潮早就形成，那时候可不止是这六十块的工资。 不过这会跟老人说几百上千，老人肯定不能信，但几块钱的学费，和学成后几十块的工资，已经足够形成足够的对比。 虽然几块钱的学费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压力，但回报足够他们砸锅卖铁了。 老人认真起来，但表情还是不太敢相信，“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我们组长从不骗人。”徐向阳没想太多，他以为宋幼湘既然说这话，说不定到时候会给人小姑娘介绍工作。 宋幼湘笑，“我到时候给您寄些报纸过来，您让您孙女读给您听，现在国家真是极缺人才的时候，书肯定是读得越多越好。” 一路说着话，把老人送回家里，老人没敢耽误宋幼湘，但非拉着宋幼湘去他家里，给宋幼湘装了大半袋红薯才放人走。 “这是自己种的，甜，外头没有。”老人还特意把孙女叫起来，跟宋幼湘说几句，沾沾文气。 小姑娘长得黑黑瘦瘦，个子矮小，但学习确实不错，家里墙壁上贴的都是第一名和三好学生的奖状。 “你有个好爷爷，要好好学习。”宋幼湘走的时候，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娘愣了愣，看看宋幼湘，又看了看她爷爷。 “不指望你以后赚大钱，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就行。”老人摸了摸孙女的脑袋，笑容慈爱。 小姑娘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重重地点了点头，“爷爷，我上学肯定不会耽误干活的。” 老人点了点头，宋幼湘和郑向阳对视一眼，和祖孙俩告别，背着那半袋子红薯离开。 上了车，徐向阳就摸出削铅笔的小刀，准备削个红薯填下肚子，他们下午出地，到现在是泣米未进，饿得慌。 边削他边给宋幼湘汇报，“组长，你给我的钱，我给压窗台上了，我多添了两块，给小姑娘买点文具。” 老人盛情难却，宋幼湘却不能真这么白拿，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最基本的。 啃了半个红薯，开回药厂宋幼湘和徐向阳才吃上一口热饭。 第二天，宋幼湘就带着调查组投入到工作中去。 药厂有大问题，这在调查组众人心里已经达成了共识，随着一份份报表被查出问题，要求给出合理解释，药厂领导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这份合同必须马上停止！还有这三份订单，里头有什么问题，不必我跟诸位解释吧。”宋幼湘把问题最大的四份合同放在药厂厂长面前。 第945页 药厂厂长看着在他眼里和黄毛丫头差不多的宋幼湘，掩下心底的轻蔑。 “我不觉得这合同和订单有什么问题，宋组长，你是调查组的组长，手里确实有很大的权力，但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厂里的事务不需要你指手划脚。”药厂厂长把合同交给身边的秘书。 “违约会让药厂蒙受巨大的损失，这个责任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宋组长，你越界了。” 说完，药厂厂长起身，“我要去市里开个会，宋组长自便。”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领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宋幼湘，然后默默离开厂长办公室。 宋幼湘没有劝阻，没有意义，上下沆瀣一气，她没必要在此时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现在她需要考虑的是，调查组查出来的情况，能不能及时且顺利地汇报上去。 “组长，你干嘛非得要去提醒他们，这不是打草惊蛇吗？”郑向阳和宋幼湘最后离办公室。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郑向阳不明白宋幼湘为什么要这么做，还平白挨一顿奚落。 宋幼湘摇了摇头，“他们还瞒着大事，我是故意让他们知道，我们进展到了哪里的。” 郑向阳大概理解，但又不太理解。 “这叫疑以叩实，察而后动；复者，阴之媒也，故意将计就计。”回招待所后，任老师替郑向阳解了惑。 第七百二十二章 一不做二不休 本来任老师还要再详细解释，张师兄突然一个健步上前，拉开房间门。 门口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在。 “怎么了？”任老师被张师兄吓了一跳。 张师兄先是看了宋幼湘，才看向任老师和一脸疑惑的郑向阳，“没事，我以为外头有人。” 回答完任老师的问题，又说郑向阳，“没事多把《孙子兵法》读几遍，别光读故事来源解析，那没用。” 郑向阳老老实实受教，不敢再多问。 “没事。”宋幼湘拍了拍张师兄的肩膀，看向众人，“大家中午好好休息，下午还有硬仗要打。” 宋幼湘哪里是故意打草惊蛇，她纯粹是把她调查组的进度透露给药厂，并且把方向指向更深一步的违纪方向，激发双方矛盾而已。 药厂水深，但现在调查工作才走到三分之一，当初赶夜路也要来，现在贸然抽身，恐怕会引起怀疑。 宋幼湘想激发矛盾，造成调查组无功而返，负气离开的假象。 事情要从昨天张师兄无意间发现的一张残缺报告说起。 这是一张突兀地夹在出入库报表里的纸片，内容没头没尾，却又触目惊心。 残缺的报告上，记录着药厂试药人员大量且不正常的人员死亡数据。 从什么时间起始不知道，但最后一列的数据停留在七八年，下面明显还有其他内容。 这份报告是张师兄发现的，他看到后，只悄悄给宋幼湘看过，报告现在在宋幼湘手里。 宋幼湘去激发矛盾，张师兄其实是不同意的，但他说服不了宋幼湘，自己也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 也不知道宋幼湘闹这一出，有没有用。 下午一点半，宋幼湘带队前往被征作办公室的药厂档案室。 “这什么意思！”一进档案室，杨毅就看到了装资料的柜子上，几把明晃晃的大锁。 这些柜子放的都是调查组要翻检的资料，上午还没这些锁的。 “这是不让咱们查？”郑向阳惊呆了。 药厂的骨头这么硬的吗？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阻挠调查组的工作。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有鬼吗？ “这些人胆子真的是太大了，肆意挥霍外汇不说，还搞垄断割据那一套，他们这是怕咱们再查下去，这后头的问题很大呀。”任老师感叹道。 账目不符违规扰乱市场的订单，都只是小问题。 药厂从国外引进生产线的合同明显有很大的问题，高于市场几倍价格是一方面，有多条生产线湖药厂根本就没有相关生产资质。 高出的市价进到哪里，这些生产线后头输送的利益流向何处。 这份合同，不是药厂负责人点头就能签下来的，要向上申请，地方和直属上级单位审批通过才行，所以这份合同到底是怎么签下来的？ 这事要是捅上去，药厂和地方上起码要落马一批人。 “要不，今天咱们先停下来，跟厂里开会解决一下再说？”张师兄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上锁的柜子，“砸开，我倒要看看，你里头藏了多少腐败证据。” 今天宋幼湘的声音特别响亮，且气势唬人。 杨毅吓了一跳，犹豫了几秒，第一个找工具上前，张师兄和任老师都没来得及阻止。 这时候柜子都是木制，上头装了铁制的锁扣和锁鼻，不管是拧螺丝卸下来，还是砸开，都挺轻松。 哐哐砸下一个来，负责人才揣着钥匙匆匆赶来。 “同志，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能破坏集体财产呢！”负责人一边开锁，一边不满地冲杨毅抱怨，“要开锁你们找我就是了嘛。” 说完，又跟宋幼湘解释，说是这些资料都机密资料，锁着是为了安全起见。 “不是防着领导你们，是防着厂里一些魑魅魍魉。”负责人只对宋幼湘态度好一些。 第946页 宋幼湘冷眼看了对方一眼，“最好是。” 负责人受了一肚子气离开，转头就到了厂领导的办公室里，说要去市里开会的药厂厂长就坐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几位领导，听到汇报，立马就有人拍桌子，“这些上面来的人，都挺自以为是的，查腐败，他们想查谁的腐败！” “就是，老子当初到这不毛之地开荒建厂的时候，这些毛头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呢，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旁边有人接话。 如果只是查腐败，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 药厂的利益牵扯既广又深，拔出萝卜带出泥，上头不会看着他们这批元老出事的。 “还是不能再叫他们查下去。”厂长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都能夹得死苍蝇，“得想办法把人逼走。” 话音刚落，有人出主意，“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厂长立马瞪过去，“你要是想害死大家，就继续往下说。” 出主意的人悻悻地闭上嘴，但眼里还是写满了不甘心，心里更是鄙视厂长没胆子。 放调查组的这些人走，无异于放虎归山，隐患还是在那里。 “我去市里，跟领导商议下后续问题，你们想办法，先把人赶走再说。”厂长左思右想，这事还当面跟领导谈。 他拎起公文包，匆匆离开。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心里各有计较。 第七百二十三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办公室里，任老师忙完手头的工作，抬头扭脖子的时候，发现宋幼湘的位置是空的。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没有想到多，几分钟后宋幼湘就回来了，但没等一会，宋幼湘再次离开工位。 这一次就不止是任老师发现了，杨毅和郑向阳几个都注意到了。 “师兄，组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郑向阳还问张师兄。 张师兄也猜不到宋幼湘要做什么，心里有些没底，他摇了摇头，“不清楚，等会我问问。” 宋幼湘当然没有哪里不舒服，她让大家专心工作，但她心不在焉的状态，却让所有人都瞧在了眼里。 不过瞧见归瞧见，也没人敢吭声。 “组长是不是在跟咱们逞强啊？”下班后，杨毅凑到郑向阳那里，“张主任是在办公室问的，组长可能是不好说。” 女同志嘛，每个月不都有不那么舒服的几天么。 郑向阳一想，这个可能性挺大，“咱们去给组长买点红糖，我媳妇生孩子那会，跟我提过一嘴，说喝红糖水补血。” 两人一合计，跑厂供销社去买了半斤红糖。 别看这厂在深山老林里，但厂里该有的都有，供销社，电影院，体育场……就跟个小城市一样。 不过这里的电影院显然更新迭代有些慢，小黑板上写的电影名大家都没太大的兴趣。 吃过晚饭后，杨毅张罗着去打球。 “要不，我假装受伤？”张师兄找到宋幼湘，除了起冲突，还有更合理离开的方法，就是受伤就医。 宋幼湘摇了摇头，指了指林间露出来的建筑上红十字的标志，“不行，人这里有医院。” 不是一般工厂配备的医务室，这就是一所正规的医院。 真要受伤，别说走了，可能要被迫滞留在这里更长的时间。 张师兄心里有些烦乱，甚至后悔翻开那本台账报表。 “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应对的办法，光担心解决不了问题。”宋幼湘宽慰张师兄。 那张纸片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放进去，故意要让他们看到的，不是不翻开，就不会捅到他们面前的，一次不成，总还有别的方法。 因为宋幼湘的提醒，张师兄这场球也打得有些心事重重，非常放不开，生怕运动过程中谁受了伤。 中途跟厂里的青年小伙来了场友谊赛，张师兄光注意不受伤这事，他们这边输得有些惨烈。 输就输吧，好在没有人受伤。 “老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澡堂子里，四个人隔着到肩膀高的隔墙在洗澡，任老师可是憋了好久了。 杨毅和郑向阳明显也是有疑惑，不过是他不敢问而已。 “我们天天呆一块，能瞒你什么事？”张师兄反问，但声音里却带着些慌张逃避的味道。 任老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会出问题，洗完出去的时候，杨毅和厂职工发生了小摩擦，浴室地滑，推搡间杨毅摔倒，任老师的眼镜被摔裂。 冲突因为杨毅摔倒戛然而止，有人出来说和，厂职工道歉后离开。 “任老师，对不起啊，都怪我沉不住气。”杨毅道歉。 就带毛巾的时候，无意间把对方的东西带倒，很小的一件事，也不知道怎么就闹了起来。 任老师摆摆手，“没事，勉强还能用，改天换副新的就成，这眼镜早磨花了，是应该换了。” 几人收拾好，拎着东西回住处。 杨毅刚拎起桶，就大叫一声，把桶丢在地上，这时再看他的手腕，已经肿了起来。 张师兄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起来。 “张主任，对不起。”杨毅看到他的脸色，有些吓到，也有些害怕。 第947页 调查组里，宋幼湘是说一不二的那位，宋幼湘不在的时候，张师兄就是他们的领头人。 杨毅看着张师兄的脸色，“应该没事，就是扭到了，我多转转，活活血就好，你放心，一定不会耽误工作的。” “我不是冲你，你别乱动，别越动越严重。”张师兄努力和缓神色，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急躁。 回到招待所放好东西，杨毅说包里的红花油，揉一揉就行，还是知道情况的宋幼湘坚持让他去医院看看，他才老实跟着张师兄去医院检查上药。 这一通折腾下来，回招待所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药厂自搬迁到这里，怎么说也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霜，基础建设都有了岁月的痕迹。 招待所这里尤其显得老旧，大概是深山潮湿，又少有人住的缘故，这里来的时候起，就散发一股陈年旧腐的味道。 来的那天晚没注意，第二天看清环境，郑向阳还开玩笑说，这栋招待所的旧楼都能拍鬼片了。 这次大家基本都是两人一间，搭伴会比较有安全感一些。 晚上张师兄有些失眠，然后他就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廊走路，隔了一会儿，楼上又响起脚步声来。 可他们住的招待所就两层楼，顶上就是屋顶了，怎么会有脚步声。 要说老鼠跑过的声音，张师兄又不是没经历过老鼠在屋顶上一阵跑过去的声音，就不是这样的。 “哒哒哒……” 张师兄想把睡旁边的杨毅喊起来，但他刚坐起来，声音又消失了，黑暗里一片静谧。 什么鬼！ 张师兄翻了个身准备睡，外头又响起了声音，顶上不光有脚步声，还有人砸墙。 动静不小，偏偏杨毅睡得死沉。 就在张师兄惊疑不定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了，还有光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师兄，是我。”门外响起宋幼湘的声音。 张师兄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赶紧下床趿着鞋子去开门。 第七百二十四章 为我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 厚重的大门半夜被敲开，余助理看着站在门外的魏闻东，脸上写满了不悦。 知道先生入睡有多困难么？ 现在都凌晨两点了，先生好不容易才睡下。 魏闻东风尘仆仆，脸上有赶路的疲惫，但挡不住眉眼凌厉，一身气势逼人，可那又如何，余助理并不会给魏闻东好脸色看。 徐叔青听到敲门声就已经起了，他看着魏闻东，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昨天夜里他才收到褚岁山被捕，董海峰被杀的消息，现在魏闻东就站在了这里。 而魏闻东出现在这里的动机，根本不用猜，除了因为幼湘，不会再有别的原因。 从年前到现在，褚岁山行动的时间比徐叔青预料得要晚许多，但总算是将故事拉下了帷幕，结果也如他的预想。 “让他进来。”余助理没来得及开口挤兑魏闻东，身后就传来了徐叔青的声音。 余助理看了魏闻东一眼，不情愿地侧身让路。 魏闻东走进去院子，徐叔青推着轮椅坐在那里，已经在摆弄茶具了，他还叫余助理去拿新打的泉水来，待客。 “我不是来喝茶的。”魏闻东坐下，把揣在皮夹克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在茶案上。 徐叔青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你现在的身份，把这份材料拿到这里来，违纪了。”徐叔青笑着把文件拿起放到一边，把上好的枣核炭夹到炉子里。 魏闻东没回应徐叔青的话，就是看着他，眼里有探究。 要说徐叔青是个坏人，不，他心系祖国，深深热爱着这片土地。 当年被逼出国后，据说他在国外过得很苦，身受重伤，因为小有资产，被黑帮盯上，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他却没有站到祖国的对立面，而是蛰伏几年后，握着一手最先进的科研成果，历经千难回国。 回国后被监视审查多年，也毫无怨言。 不光如此，回国后，徐叔青利用自己在国外的人脉，积极为国家开拓外交发展出谋划策。 这其中功绩不必魏闻东多说，去年更是放下私怨，为沪市争取到汽车行业，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块大蛋糕。 但你要说他是个品性多么高洁的好人，他也不是。 这几年，经徐叔青手出逃的政治犯不下十位，他们或许有冤情，但他们应该接受的是公检法的调查和审判，而不是徐叔青。 而徐叔青回国以后，刚脱离审查，就开始着手报仇。 当年徐父一案，除了早已经退休的董海峰，其余人都被徐叔青整得很惨，家破人亡也是有的。 这其中最惨的一位，是徐叔青的亲叔叔。 现在董海峰，也借由褚刚山的手彻底解决，至于褚岁山这个曾经的帮凶，也已经被捕。 “亲人捅刀子，远比外人更不能原谅，我不过把他当狗得到的，重新让他失去而已。”提到自己亲叔叔，徐叔青笑了笑，“我只是在执行徐家祖训，教他怎么重新做人罢了。” 话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没有恨意，但怎么可能不恨，这十几年来，徐叔青每一天都活在蚀骨的恨意里。 恨到连身体的痛，都不觉得是痛。 “文件里的资料，是我从董海峰随身的行李箱里搜出来的，没有人知道。”魏闻东沉默片刻，主动说起文件的事。 第948页 纠缠了十几二十年的恩怨，在褚岁山扣下扳机的瞬间，彻底结束。 这份文件，如果不是魏闻东，现在应该已经递交到了公安部门，魏闻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单独把徐叔青违法的证据抽出来，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你不应该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的。”徐叔青看向魏闻东。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也不知道褚岁山还有没有留有后手。 这次能让褚岁山顺利入局，徐叔青谋划得虽久，但执行起来依然有些仓促。 他等不了了，褚岁山迷信假道，中毒太深，徐叔青也怕褚岁山自己先把自己玩死，让董海峰逃出生天，荣享老年。 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后患无穷。 魏闻东接手了阿昆的势力，徐叔青非常清楚，当时褚岁山还想通过宋幼湘来控制魏闻东，不过被徐叔青阻止了而已。 为了叫魏闻东避开这次的事，徐叔青更是早早找中间人下了订单，原本魏闻东应该在大年夜那天就出海了才对。 当然，现在再问魏闻东为什么没有出海已经没有意义了。 魏闻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扯进来了，说多了没用，他比较好奇的是，“褚岁山为什么那么恨董海峰，要牵进几代人，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任志扬那里，要是知道沪市、台州发生的这些事，肯定要坐不住，彭万里这次也倒台了，还不知道彭万里要怎么跟任志扬解释。 而作为被迫入局的人，魏闻东对内情远不如徐叔青了解。 徐叔青垂下眼睛，“你查，是不是只查到褚岁山二婚娶了董海峰的女儿，之后董女士自杀身亡？” 魏闻东点头。 他知道这里头肯定有隐秘，但再往下，阻力太多，根本查不到什么。 “其实董女士没死，她被褚岁山逼疯了，为了报复，董海峰找人给褚岁山做了个小手术，让他成了阉人。”徐叔青说着，把烧好的水提起来，慢条斯理地冲洗着茶具。 说着，徐叔青看了魏闻东一眼，“是不是觉得褚岁山很可怜。” 一个男人最大的尊严都没了，成了个残缺人，这也是褚岁山后期更加变态多疑的原因。 魏闻东完全不同情褚岁山，“咎由自取。” 如果不是他先把董海峰的女儿逼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董女士会嫁褚岁山，是因为董海峰看好褚岁山的前途，而董女士会疯，是因为褚岁山有令人恶心的癖好。”徐叔青目光落在他的茶上。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褚岁山热衷于在孤儿院里资助认养干儿子吗？找出资质优秀的培养为他所用，只是其一。” 其二就不必他再说了。 “董海峰中年得子，有个小儿子，跟褚岁山夫妻关系特别好。”徐叔青看着魏闻东脸色变青，笑起来。 这才哪到哪，阶层之上，比这更肮脏的事还有呢。 这些人都是畜生，但偏偏畜生手上有了权力，更叫人恶心难当，“最狠的是，在褚岁山失去尊严后，董海峰告诉褚岁山，在精神病院的董女士查出了身孕。” 那个孩子，被当着褚岁山的面流掉了。 当然，这件事比较模糊，可能真有其事，也可能只是董海峰为了折磨褚岁山做的一场戏。 后来褚岁山再度得势，也没有放过董海峰，董海峰白发人送黑发人，最后身边只剩一个彭万里，唯一被董海峰记恩的任志扬，也被褚岁山笼络，差点扳倒董海峰。 如果不是宋幼湘出现，把任志扬拉出泥潭……现在任志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说不准还得算上季亚军，当年的事，季父没有参与，但这个老狐狸，向来是谁得势，他跟谁关系和谐，跟谁都没有多交心。 徐叔青笑容嘲讽，跟这些人相比，他那点微末的手段，真的不算什么。 “那谢九韶的妹妹？”说到这里，魏闻东的心沉到了谷底去。 提到谢九韶，魏闻东脸色低落，他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谢九韶，会是在台州，在褚岁山的身边。 明明谢九韶那么恨褚岁山，可他！ 徐叔青看了眼魏闻东，脸色微沉，“你现在还替谢什么韶担心？你不知道他最后倒戈褚岁山，想要对幼湘不利吗？” 魏闻东显然是不知道这事的，他眉眼一利，腾地站起来，目光紧盯着徐叔青。 但几秒过后，魏闻东又颓然坐下，“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人都没了，连质问都不知道去找谁。 徐叔青手顿了顿，扬眉看了魏闻东一眼，把沏好的茶推向他，“节哀。” 这次事情牵涉过大，徐叔青收到的消息也不是全部，只有关键的他想知道的，谢九韶的结局，徐叔青并不关心。 有些话，到了嘴边，徐叔青最终没有说下去。 谢九韶不过是世上更可怜的另一个“徐叔青”而已，如果回国后发现思曼不在，或是哪里不好，徐叔青也不保证自己会不会疯。 后来他能够安静从容地安排后事，完全是建立在妹妹和几个外甥平安快乐的基础之上。 否则，所有的事情未必还会像现在这样发展。 “这事幼湘自己都不清楚。”徐叔青示意魏闻东喝茶，“你也不必再在她跟着提谢九韶，免得她伤心。” 对宋幼湘而言，谢九韶是朋友。 第949页 谢九韶调到京市后，跟宋幼湘联系不多，但朋友本就是不常联系，也不会影响感情的关系。 “去把褚岁山早年相关的资料拿来，找找有没有姓谢的，对得上的孩子。”徐叔青冲余助理挥了挥手。 说完，他想起了什么，“我收集了这些资料证据，你代为交上去。” 魏闻东这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对徐叔青的话没有回应。 徐叔青皱了皱眉头，还没等他再开口，魏闻东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看向徐叔青，“那你有没想过，如果你出事，幼湘会有多伤心。” 周围忽然一静，就连夜风也停顿了几秒。 徐叔青低下头，笑了笑，“你告诉她，为我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 第七百二十五章 明明就是罪有应得 从徐叔青这里离开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魏闻东出门时在门口停顿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匆匆消失在晨雾中。 余助理目送魏闻东离开，回到徐叔青身边。 案几上，魏闻东带来的材料，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徐叔青双手交握搭放在腿上，正看着屋檐下的铃铛出神。 余助理替徐叔青把腿上的毯子盖好，“先生，魏闻东这一趟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只是专门来解惑的吗？ 可这些事，哪怕他现在不知道，提交公审之前，他也是会知道的。 徐叔青，“他在给我机会，让我自己跟幼湘把事情说清楚。” 余助理沉默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余助理才愤愤不平地道，“可是那些人，明明就是罪有应得。” 至于徐叔青帮助的那些人，明明是他们先被放弃，没有生存空间的。 “你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说话。”徐叔青微微笑起来，“他们那些人内心肮脏，但惯常会道貌岸然地伪装，对社会也并非全无益处，在世人眼里，他们是好领导，是好人。” 甚至他们还可以狡辩，他们是做错了事，但并不是他们从根子上就坏，是社会环境影响，是当时形势所逼。 或者，直接把罪推到受害者身上，毕竟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是么？ 但又有哪里是苍蝇不叮的，徐叔青嘲讽一笑，收回思绪。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徐叔青从不后悔，哪怕重来一遍，他还是会这样做。 至于怎么跟宋幼湘说…… 宋幼湘被选入调查组的时候，徐叔青心里是庆幸的。 如果年后这段时间宋幼湘不离开京市，现在宋幼湘应当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要知道，宋幼湘请的那位阎罗王，可不是浪得虚名。 还有魏闻东在，魏闻东会因为考虑到宋幼湘的心情，提前来找他，但他绝不会瞒着宋幼湘这些事。 想到这里，徐叔青微微摇了摇头。 魏闻东还是太过仁慈了一些，如果换做他在魏闻东的位置，绝对会不择手段，把真相送到宋幼湘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要寄给张平的信，寄出去没有？”徐叔青问。 这封信的主要内容是谢九韶怎么敲碎骨头重新伏倒在褚岁山面前，沦为他的走狗。 鉴于谢九韶行为失败后，没有再伸手，徐叔青原本打算等褚岁山和董海峰的恩怨了结，再将此事委婉告知宋幼湘。 但现在，没必要跟个死人计较。 余助理摇了摇头，“信准备好了，但因为没有准确的地址，暂时还没有寄出去。” 徐叔青微微颔首，“不用寄了。” …… 魏闻东先是回了先前的小院，因为时间太早，他直接翻墙进去，然后跟偷偷潜回京市，躲到这间小院，这会正在晨练的程杨大眼对上小眼。 “……！”程杨。 “……？”魏闻东。 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大跳，等认出人来，才各自长松一口气。 “我还以为连这个让我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保不住了，吓了一大跳。”程杨在屋里支了炉子，喊魏闻东进去喝口热水，“你不知道宋幼湘搬到傅老师那里去了？” 魏闻东上次回来，还是年前呢，偶尔联系，因为通话贵时间紧，也没闲话家常说过搬家的事。 但魏闻东肯定不能承认这事。 “我来这边看看，准备安排人住过来。”魏闻东拉过凳子，顺手拿起旁边架子上搭着的抹布擦灰。 程杨阻止不及，“那是我的……衣服，没事你擦，反正要洗。” 说着话，程杨坐下来，炉子上的小锅被蒸汽顶得直扑腾，程杨揭开盖子，把桌上吃了一半的挂面拿起来，撒了一半进去。 “一起吃点？”正要把挂面放回去，突然想起身边多了个人。 魏闻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来上，虽然隔得有点远，但他视力好，每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 察觉到魏闻东的视线，程杨下意识伸手。 “别盖了，都看到了。”魏闻东看向程杨，从口袋里拿出证件，“你不能再单枪匹马地行动了。” 不得不说，程杨真的是莽，竟然独自跟那些人缠斗。 “不行，还有关键的证据没有拿到手。”程杨有些惊讶地接过魏闻东手里的证件，旋即摇了摇头。 魏闻东很厉害嘛，藏得够深的，竟然是公家身份。 第950页 “证据重要还是命重要？”魏闻东佩服程杨，但不赞同，“这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不是普通的小贼，相信警方。” 程杨眼珠子咕隆咕隆转，“你既然有这小本本，不如你……” “临时工作证，我要上学的。”魏闻东抽回自己的工作证，放好，“这些人在外省犯事，京市这边是没有执法权的，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当地联系当地警方提供线索，二让他们在京市犯事。” 魏闻东这个学已经耽误好几年了，可不能再耽误下去，别等宋幼湘毕业，他还没进过学校大门。 “这么狠的心！”程杨惊呆了。 这不是唆使他去当诱饵吗？虽然他自己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从魏闻东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违和呢。 本地的要是能管事，油耗子至于这么猖獗吗！ 魏闻东看了程杨一眼，站起身来，天已经完全大亮，他要回去了。 “有需要可以找我。”魏闻东同程杨道，“还有，下次借钱也直接找我，幼湘忙得很，没空多替你操心。” 啧，这一股醋酸味儿。 天地良心，他喜欢的是温柔体贴的女性，对宋幼湘可真的是一点想法也没有，做朋友可以，别的还真只有魏闻东受得住。 程杨特别想告诉魏闻东，他已经借了第二回 了。 不过比了比两人身体强壮程度，程杨默默地闭上了嘴，被坏人揍，那是因为寻找线索，取证。 没必要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让自己受皮肉之苦。 第七百二十六章 有什么资格喜欢你 天不亮，魏棠就起床背书准备早饭了，比她更早的是姜沪生。 魏棠背书的时候，姜沪生在扫院子，等姜沪生出门去买早饭要吃的油条和油饼，魏棠罕见地放下书本，看着院外光秃秃的树杆发呆。 想到半个月前的那个电话，魏棠就想叹气。 半个月前街道办突然来了个电话，找宋幼湘的，但宋幼湘现在不是在外地搞调查么，正好上完美术课回来的魏棠就去接了这个电话。 魏棠接过电话，还没来得及出声，电话那头就先说了。 “对不起，幼湘，对不起。”电话那头，是谢九韶有些失真的声音。 魏棠愣了愣，正准备张口解释，但电话那头，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时间来不及了，我长话短说，褚岁山要去找董海峰摊牌了，我才知道，他离开京市前安排了……” 电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如果只是这样，魏棠不至于失神这么久，到现在还没有放下谢九韶电话给她带来的冲击。 电话刚挂断，又有电话进来。 那头还是谢九韶的声音，他声音很紧张，很警惕，仿佛有人在盯着他，紧张的声音里，又带着一丝缱绻“幼湘，还是你吗？” 因为谢九韶有些奇怪的语气，魏棠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之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心身边出现的人，小心徐叔青，褚岁山和徐叔青有勾结，还有，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骂醒我，但对不起，我还是走上了让你失望的路……” 谢九韶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怕电话这头的人听见一样。 但魏棠出众的听力，还是叫她听清了谢九韶带着深深自嘲的最后一句话，“……我这种混蛋，有什么资格喜欢你。” 唉…… 魏棠心情复杂得不得了，心里因为冒接这个电话而愧疚，后悔自己应该直接表明身份，或许那些话，谢九哥根本就不会说出口。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魏棠复杂纠结的是，要不要把这些话传达给她幼湘姐。 “发什么呆呢？看书的时候不要走神，看不进去就先做些别的。”魏闻东进来好一会儿了。 他手在魏棠面前晃了两下，魏棠的眼睛才慢慢聚集起来。 “大哥！”魏棠高兴得跳起来，但表情立马又变得纠结起来。 完了，电话的事，她要不要瞒着她大哥呀！ “注意眼睛。”魏闻东摸摸魏棠的脑袋，几个月没见，魏棠又长高了。 魏棠点了点头，没等她继续开口，穿着线衣线裤的魏林川人已经冲了出来，他这是被那声“大哥”给惊醒的。 “快进去把衣服穿上，安宁感冒才好呢，你别传染给她。”魏棠看了，立马撵魏林川回房间添衣服。 等姜沪生买好早餐回来，魏闻东已经坐在书房里，看着魏林川摆在桌上的小测试卷。 经过去年那一通教育，魏林川现在是彻底收心了，该玩还玩，毕竟男孩子，多运动身体好，但学习的时候，必须专心努力，不能心猿意马。 检查完作业，魏林川和姜沪生正式见面，互相认识。 得知魏闻东这次回来，休息两天就去学校办入学，师母十分欣慰，“好，虽然学校封闭管理，但至少你人在这里，幼湘能少担心一些。” 别看宋幼湘无论什么时候，都跟没事人一样，她那是把担心都放在了心底。 魏闻东长年在外，做的还是那样危险的事，宋幼湘怎么可能不担心。 现在宋幼湘在外头，他们也担心。 说到宋幼湘，师母皱了皱眉，“这都好几天，幼湘没有跟家里联系了。” 一般情况下，到一个地方，宋幼湘会借接待单位的电话跟家里报个平安。 第951页 魏闻东是回来才知道宋幼湘出公差去了的，从年关确定出海后，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跟家里联系。 这次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他没有提前联系，也是想给家里一个惊喜。 “她现在到哪里了。”魏闻东问。 师母想了想，“到湖省后她给我打了电话，听她说去完机械厂后，接下来是要去个药厂。” 药厂？ 魏闻东眉头皱起来，湖省的药厂，他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难道是他知道的那个药厂？ 阿昆他们的走私族群，生意基本来自国内，虽然表面说不问来源，不问出处，但他们那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行当，怎么可能不查明白。 其中有一笔订单，就是通过阿昆他们，把药品走私到国外。 那些药品的来源，基本都来自湖省的某个大型药厂。 魏闻东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但不能当着家里人的面表现出来，免得他们担心，万一是他想错了呢。 他跟师母道，“报到之前，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要去外地几天。” 师母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叮嘱他早点回来，别耽误返校。 吃完早饭，魏闻东直接去火车站，因为没有马上出发的列车，魏闻东记下时刻表后，直接扒了辆过路列车，上车才补的票。 程杨吃完光头面，左思右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找魏闻东，实施一下第二个办法。 结果直接扑了个空。 “去湖省了？去湖省干什么！”程杨惊呆了，魏闻东逗他玩呢。 师母笑，点拨了程杨一下，“幼湘在那里出差。” 魏闻东说他有事要处理，师母可不怎么信，才听到幼湘在湖省，就说有事去外地，答案不明摆着么。 程杨听明白了，他心里深深地表示怀疑，魏闻东心里，到底是光明正义重要，还是宋幼湘重要。 湖省么，他也去呗。 反正油耗子的事，说急也急，说不急也不急，毕竟都这么多年了，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拔出根治的。 他要去湖省把魏闻东给逮回来，顺便给宋幼湘好好告回状。 程杨上门来，还办了件事，拿稿费清了一部分债务，改写了欠条后，这才离开。 魏棠忧心忡忡地看着一脸得意，跟师母表示要去湖省，好好当面臊一臊她大哥的程杨。 程杨哥别也是喜欢她幼湘姐吧！ 不怪她胡思乱想，那之前她不也没看出谢九韶对她幼湘姐有别的心思啊。 第七百二十七章 拖延 “师兄，是我。” 张师兄去开门前，鬼使神差地推了杨毅一把，这才过去开门。 这一去，张师兄就半天没有回来。 杨毅迷迷糊糊被推醒，闭上眼瞬间又眯过去，但十来分钟后，他突然惊醒过来。 “张哥？张平！”杨毅起床一看，房门大开着，一个人都没有，瞬间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组长，任老师！” 杨毅都不敢出门，爬起来就去拍两边的墙。 也是运气好，他和张师兄的房间正好在最中间，要是另外两间在对面，他这会还真没胆子去敲门。 两边房间的人很快听到动静起来，看到宋幼湘披着衣服过来，杨毅有些想哭。 “敲门的人肯定不是我！”宋幼湘眉头拧起来，她磨了磨牙，“赶紧拿手电筒，先找人再说。” 宋幼湘让任老师几个在招待所附近分头找，自己则是去家属院敲厂领导的门，找厂保卫科一起帮忙找人。 这种时候，越是不敢找厂里的人，越是显得心虚。 另外就是一定不能因为犹豫而耽误时间，事情要闹，闹得越快越大，张师兄的安全才更能保障。 至于被她差点把门砸碎的厂领导的臭脸，宋幼湘通通都无视了，这些人搞的鬼，难不成还想睡安宁觉，让她们生吃闷亏不成。 好在厂领导的脸虽然臭，但同样被吵醒的厂职工却都非常热心，主动打起手电筒帮忙找人。 “找到人了！”保卫科的领导冲过来，目光对上宋幼湘时，闪烁了一下，“人在招待所顶楼。” 顶楼啊…… 宋幼湘注意到，不少厂职工面色都变得有些微妙不忍，这会宋幼湘担心张师兄，顾不得多问，赶紧匆匆往招待所赶。 药厂招待所没有厂门入口的位置，而是在小半山腰上。 好在离家属区这边也不远，赶回去正好碰上任老师他们把张师兄抬下来。 “后脑勺受了伤，人现在昏迷不醒。”任老师看向赶来的宋幼湘，急道，“现在怎么办？” 现在当然是赶紧借机离开。 宋幼湘立马找到跟着过来看情况的厂领导之一，要求对方派车，派医生跟车，现在赶紧出发赶去市里的医院。 “现在去市里也来不及呀，就是快也得五六个小时哪，县里倒是近点三个多小时，可县里的医疗条件还不如厂里，小张同志这也不能拖那么久啊。”厂领导摸着胡子，说话急死个人。 听他这话，宋幼湘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果然，就听对方继续道，“先赶紧送到厂医院吧，我们厂医院的医生，可是最好的医科学校毕业分配过来的，技术绝对过硬，宋组长可以放心。” 对方脸上耍无赖的神色分外明显，完全就不把张师兄的安危放在眼里。 第952页 说不定他们还盼着张师兄出事。 杨毅一听这话就火了，“你说过硬就过硬了，要是治不了反而拖延了时间谁负责！” 对方或不会因为杨毅的话生气，这会还笑呵哥的，“你这年轻人说话就有点胡搅蛮缠了，这医生又不是大罗金仙，还能起死回生，只能说尽全力治嘛。” 杨毅气得眼得红了，冲上去就想拽对方衣领。 宋幼湘横出一只手去拦住他，“你们先把人送去厂医院，这边我来协商。” 郑向阳过来把杨毅拉住，几人抬着张师兄上了担架。 “小林，你照顾好张哥，看好杨毅和郑向阳，让他们别冲动。”任老师拉住新同事小林，简单地交待了两句。 说话的时候，天空飘来几滴小雨点，落在任师兄的脸上。 他没在意，而是快步站到宋幼湘身后，宋幼湘平时再厉害，但这种时候，吃亏的可能性更大。 她只有一个人，却要面对一整个大厂领导的欺压。 “贵厂医生的水平，我当然信得过，但厂里设备简陋，没有高精仪器，说实话，就是送到市里我都不放心。”宋幼湘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如果条件允许，最好赶紧送到省里才最放心，高副厂长，您别怪我过分紧张，我师兄要是出事，我没法向京市那边交待。” 说着，宋幼湘上前，主动凑近对方耳边，“我师兄的老丈人是药监局一位普普通通的副局，湖省药监局的徐仲淮，您认识吧，就是我师兄的同学，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 后头任老师听得心口一跳，这么说不会出事吧！ “……” 高副厂长眉头一皱，这是千挑万选找个年纪大看着文弱的，结果挑了块铁板？ 问肯定是要问的，不能听宋幼湘的一面之辞，但这大半夜的，他也找不着人来问啊。 徐仲淮可是省局的局长，人家这个身份位置，还轮不到他一个副厂长打这个电话去问。 在厂里他们可以一手遮天，去外头可不好使。 尤其是上级单位面前。 事实上，宋幼湘说出徐仲淮这个名字，高副厂长心里就已经信了六成。 “您要不方便，不如我来帮您拨这个电话，国药监局应该有值班人员在，不然我亲自打给徐局也可以。”宋幼湘给高副厂长出主意。 高副厂长眯起眼睛打量了宋幼湘一眼，这是笃定了他不会让她打这个电话？ 心里抱着怀疑，高副厂长硬是领着宋幼湘和任老师到了厂办，这里有一台电话机。 但到了地方，高副厂长却迟迟没让宋幼湘拨出这个电话。 而是借口要跟去市里的厂长汇报，先占用了电话好长一段时间。 宋幼湘心里着急，也只能忍着。 拿着电话的高副厂长先是从眉头微拧，再到微松，一系列表情都叫宋幼湘看在眼里。 这时高副厂长才摆着架子过来，“车是可以安排，但山路颠簸，白天都危险，更别提这大晚上……” 拖延时间不成，这是准备推卸责任了。 宋幼湘心里其实有不好的预感，但脸上还是尽量表示理解，“是我坚持要带人走，所有责任在我，由我一力承担。” 结果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高副厂长还不肯拿主意，非说要开会讨论一下这事。 为了安抚宋幼湘的情绪，他倒是让人把车先安排上了。 “宋组长，你理解一下，厂里有这个条件，但你们这非要走，我们也担心出事，是不是。” 第七百二十八章 没可能了 这时候外头已经由点滴几点小雨，变成了比较大的毛毛雨。 “会议你们开，车我必须先开走。”宋幼湘双手拍在桌上，不等高副厂长说话，手先按在了电话机上，“我现在就给徐局长打电话。” 高副厂长眉头一皱，宋幼湘实在不像那些没见识的农民，这也太不好糊弄了。 电话没拨出去，先响了起来。 高副厂长赶紧把话筒抢过来，“湖药厂高明，你是？” 电话那头是邮局接线员的声，电话转接进来，说是一位叫魏闻东的同志要找宋幼湘，挂的加急。 这要是平时，电话肯定接不到宋幼湘手上，但宋幼湘人就在这里站着，还都听见了，高副厂长心里没底，也只能把电话递过去。 魏闻东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没底，他是在中转的时候抽出时间来打的这通电话，时间太晚，他甚至都不能确定电话能不能被接通。 听到宋幼湘声音的时候，魏闻东心里是极为惊喜的。 “魏闻东，从我和你姐姐一起差点被撞，你母亲置我的安危于不顾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家庭有问题，你现在打再多个加急电话也没有用，找你单位的领导说和更是没有用！”宋幼湘先一步开口。 魏闻东愣了一秒，“难道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吗？” “我给过你机会的，但现在来不及了，你就算马上赶过来挽回也没用。”宋幼湘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这时候的电话基本不隔音，宋幼湘的对象在场的人都听在了耳里，表情都有些唏嘘。 宋幼湘看向高副厂长，“要么给我钥匙，要么我现在给徐局打电话。” 高副厂长有些迟疑，“你负责？” “我负责！”宋幼湘虽然给了魏闻东暗示，但内心还是很暴躁，因为她不知道魏闻东是在什么情况下打来的这通电话。 第953页 她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怕魏闻东通过本地公安，反而真正打草惊蛇。 但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她得赶紧保证张师兄的安全。 高副厂长手伸出来，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还想再哔哔几句，“这……” 宋幼湘已经没有耐心跟他周旋了，她拿起话筒，直接拨通县里的电话，厂里的人胆大包天，县里的领导未必会有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有话好说嘛！年轻人这么急躁做什么，小心嫁不出去。”这时候了，高副厂长还不忘讽刺宋幼湘一句。 不过看在他把钥匙拿出来的份上，宋幼湘没顶回去。 拿着钥匙，宋幼湘领着任老师匆匆下楼，但停在楼下院子里的，是辆副驾车窗玻璃都没有的小轿车。 “你们开来的车还到了县里，厂长又去了市里，厂里也没有别的公车可以派出来了，没办法，将就一下。”高副厂长一脸无奈，“我已经跟厂长打过电话，他明天一早能赶回来，要不等一等？” 宋幼湘检查了一下车，上车发动了一下，“能开，任老师上车。” 从厂办大楼到厂医院的路上，宋幼湘速度开得不快，她在慢慢感受这车有没有别的问题。 再急着离开，她也得对大家的安全负责，别到时候再抛锚到路上。 因为开得慢，前头黑影扑过来的时候，不等任老师出声阻止，宋幼湘就已经踩下了刹车。 此时车子离前方的黑影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前头的黑影，还有车里的人都有些愣住，不等宋幼湘下车询问，那人又飞快地钻出他冲出来的灌木丛，消失在夜色里。 “难道是他们那些人安排的？”任老师魂都快吓没了。 宋幼湘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不太像，任老师你注意到没，那人走路不太利索。” 如果是厂里派人来，应该不会找这种行动不便的人，失败的几率太高。 刚刚那个情况，如果是厂里的人安排，哪怕隔着距离，也能第一时间扑上车，呼天抢地，阻止宋幼湘他们离开。 但对方没有，而是直接离开了。 “身形纤瘦，个子不高，是个女的？”任老师不是很确定，个子不高也可能是对方有点驼背的缘故。 宋幼湘摇了摇头，心里也是有着种种猜测，这个厂里，现在，不想让他们走的，应该只有把报告塞在报表里的人，厂里应该是巴不得他们走才对。 毕竟高副厂长都只是拖延时间，跟她拉扯，推卸干净责任，没有真的逼他们留下。 当然，他们袭击张师兄，未必没想下死手。 任老师不再说话，而是专心盯着车两边的情况，好在没有人再扑出来。 厂医院里，杨毅焦急地在走廊来回踱步。 这里的医生拿有什么水平，送到医院来，来了个年轻医院随便看了看，就说是一点外伤，涂点紫药水休息一下就好。 但如果只是外伤，为什么张师兄还不醒。 甚至连一间好点的病房都不给他们安排，他要往楼上的病房冲，几个医生冒出来，差点要一起动手揍他。 要不是林姐拦着，他非得把这些人都给揍趴下不成。 “组长，你回来了，我们能走了吗？”杨毅看到宋幼湘出现在走廊，赶紧大步迎上去。 宋幼湘点了点头，“张师兄现在怎么样了，人醒了没？” “没有。”杨毅眼睛有些发酸，他在浴室跟人起冲突的时候，可是张师兄冲在最前面护着他的。 傍晚才替他出头的人，现在就躺在了这里。 这边杨毅话音刚落，身后病房里就传来林姐惊喜的声音，“醒了，醒了！” 宋幼湘几人赶紧进去，张师兄一看到她，立马就忍着痛苦冲她伸手。 “赶紧走，不能留，救我的人好像是厂里试药的人。”张师兄说得很艰难，甚至都顾不得细说。 宋幼湘点头。 但来不及了，病房门被轰然关上。 第七百二十九章 商议 随着病房门关上，还有咔嗒落锁的声音，杨毅和郑向阳冲过去，外面的脚步声远离，门已经拉不开了。 “什么情况？他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把我们锁起来？”杨毅脸上写满震惊和茫然。 和杨毅一样，郑向阳也完全不懂药厂的行为逻辑。 虽然张师兄受伤肯定是人为，但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赶紧把人送去医院接受治疗吗？ 反而把他们关在这里，是为什么。 “有人吗？有人吗！”杨毅把脸贴在门窗上，拼命往外看，但只看到幽暗的走廊，没有见着半个人影。 任老师早觉得有问题，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印证他内心不好的预感。 “到底怎么回事？老张，你说的……”试药人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先被宋幼湘一眼给看憋回肚子里，“……是什么情况？组长，这些事你都知道吧。” 从病房门被关上起，宋幼湘就只是拧眉站在病床边，特别平静，好像对现下发生的一切都有预料。 这时杨毅和郑向阳正要放弃，宋幼湘突然开口，“砸门，凭什么关我们吧，叫他们把厂里的负责人找过来。” 说完，宋幼湘指了指墙壁，指了指自己耳朵。 隔墙有耳。 药厂的人把他们关这里就完事了？肯定时刻盯着他们的言行举动，就算是她太过小心，那小心也无大错。 第954页 接到安排的杨毅和郑向阳对视一眼，大力砸起来，林姐也过去帮忙。 这一砸才发现，门是金属门，门上最脆弱的地方，就只有上面的小玻璃窗。 可就算把门窗玻璃砸碎，也没有办法打开门出去。 张师兄忍着头痛听着，直到十来分钟后，宋幼湘才让停下。 “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招待所楼顶上，是什么人打伤的你，你有印象吗？”宋幼湘边问，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刷刷写画着。 从张师兄发现那张残缺的报告起，试药人，药厂，调查组就扣成了一个环。 病房里，任老师几人看完，面面相觑，心跳如雷。 他们只是几个搞经济研究，来调查各厂改革情况的人，不是来查案的啊！在这些试点失败的单位，多少会遇到阻力，但怎么也想不到，会搅和进这样的事情里来。 他们该不会被灭口吧！ “半夜开始就有很多奇怪的动静，后来我听到你的声音出门，结果开门后门口不见人，正要关门的时候，从你们房门口冲出一个人往楼顶跑，我下意识跟了上去。”张师兄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到了楼顶，我就被敲晕了，我倒下后模糊看到，有人冲出来替我挡了几棍子，好像听到什么‘试药人’，再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说起当时的事，张师兄现在还是心有余悸，引他上楼顶动手的人，应该是药厂的人。 但他不确定，他们是真想弄死他，还是只是搞这样的小动作，吓退他们。 宋幼湘若有所思，药厂这边确实小动作频繁，那些奇怪的响动她也听到了，他们最初的目的，应该还是逼他们走。 想到什么，宋幼湘刷刷在纸上写了一段话递给张师兄。 “……”张师兄看着自己的新身份，看着莫名冒出来的岳父和同窗，默默无言。 当副局的岳父是宋幼湘现编，徐仲淮这个名字当然是从药厂的材料文件上看到的。 他们势单力薄，只能出此下策。 本来是已经把人给唬住了，但谁能想到最后功亏一篑。 这个谎言不可能那么快就戳破，最大的可能，是试药人的求救行为被药厂发现了。 “现在怎么办？”任老师问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病房大门，大声道，“等药厂领导来跟我们谈，虽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但这件事药厂必然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魏闻东那通电话来得及时，现在只希望魏闻东能领会到她的意思，及时帮他们找到救援。 也希望那位徐局，能是位聪明人，在药厂这边联系询问的时候，能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药厂隐藏的秘密，已经捅开了一道口子，再想捂住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 调查组的人一旦出事，只会加快崩盘的进程。 不过，希望也绝不能寄托在那位徐局身上，而且这事不能拖到他们去求证，必须尽快把人送出去。 宋幼湘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她太贪心了，想把他们都平安带出去。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病房里几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这个困局，谁也不知道要怎么解。 ……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情况，这几个人反正是不能留的。”药厂会议室里，有人开口，他脸上表情有些狰狞，“还有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胆大包天，必须严惩。” 在场众人表情都有些凝重。 大家都知道，调查组这几个就是定时炸弹，他们就算不知道药厂的秘密，也肯定察觉到了什么。 “早知道让他们该查查，查完早点滚蛋的。”有人开口。 立马就有人反驳，“厂里的经济账也是一塌糊涂，到时候上面一来人整改，还不是要出问题。”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药厂成为试点调查的对象。 原本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因为一些利益问题，上面有人要搞他们，等他们再想阻止的时候，调查组已经到了县里。 偏偏县里的那些酒囊饭袋还拦不住。 “不是说只是警告一下吗？怎么下了那么重的手！”高副厂长说起另外一件事。 想到宋幼湘那些话，他就觉得头痛得不行。 这里头要是真有什么碰不得的人物出了事，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隔了一会才有人出声，“他们自己跟职工起了冲突，有人借机报复也说得过去嘛，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太不识相，那么多单位不去，非来咱们这里。” 说着话，宋幼湘几人在病房里的全部对话送到了这边来。 几人轮流看过，最后传到高副厂长手里，现在厂长不在，厂里一应事务都是高副厂长负责。 高副厂长拧着眉，半天没有说话。 “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老高你可别优柔寡断。”说话的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这些东西影响不了什么。 高副厂长揉了揉眉头，“明天等我确定个情况，再研究这些人怎么处理，反正这些人不能在厂里出事。” 说是这样说，这会高副厂长心里已经谋划起来。 大不了放那个姓张的走，同时派人上京，主动化解矛盾，要钱砸钱，要官砸官，事情捂不住也能拖延一阵子。 至于调查组其他人，高副厂长看了眼窗外的细雨，坚决不能让他们在厂里出事。 第955页 第七百三十章 送你们离开 病房里，宋幼湘转了好几圈，脑子转得飞快。 病房位置其实就在一楼，但病房门是金属制的不说，窗户上也焊了铁条，根本就没有逃出去的路。 就算能逃，张师兄的情况也跑不了，他们不能丢下他。 “得先想办法把张师兄送去医院。”宋幼湘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还有杨毅，他的手腕只是经过简单的处理，后面找到张师兄，他也顾不上自己的手，帮着抬人干活，现在手已经高高肿了起来。 留在药厂危险，贸然离开也危险，但张师兄需要救治也是事实。 现在唯一能赌的，就是厂里这些领导不敢让他们在厂里出事，只要抓住这一点，就有希望把张师兄几个送出去。 宋幼湘快步走向门口，“我知道外头有人在，麻烦你们赶快去跟你们领导汇报，病人情况不好，呕吐昏迷了过去，需要立马送去医院救治，如果他在这里出事，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黑暗中，有人悄然离开厂医院大楼。 “呕吐昏迷了？”会议室里高副厂长站起来。 汇报情况的人点了点头，“调查组的那个女负责人一直要找您谈，她说有什么问题她留下来负责处理，让您把人送到医院去。” 厂医院确实没有技术过硬的医生，要是姓张的受伤严重，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能上他们的当，把人放走了出了问题怎么办。”有人不同意。 但现在这个时候，这话显然没有什么说服力，高副厂长没理他，匆匆去到办公室，拿起电话又放下，拿起又放下。 最终电话还是拨了出去，但一直没有人接听。 “那边闹得更厉害了，好像情况真的不太好。”没人接电话的同时，不时有人来汇报情况，“医院覃院长让您赶紧拿主意。” “安排车，把人送去市里医院。”高副厂长最终咬牙做决定，并抬步去了厂医院。 既然要安排车送人去医院，那也要给宋幼湘一个锁住他们的合理解释。 哪怕解释牵强。 “张平同志受伤的事，厂里非常重视，把你们锁在医院，也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高副厂长笑着道，“赶紧给宋组长开门。” 门打开，高副厂长跟没事人一样，先过去看了张师兄的情况，确实不是特别好。 “我这边需要派一位女同志去照顾他们。”宋幼湘把张师兄和杨毅送上车后，直接伸手把林姐推了出去。 林姐愣住，没想到宋幼湘会把她推出来，“组长，我……” 宋幼湘没说话，目光和高副厂长对视着，把林姐推上了车，“照顾好他们俩个，杨毅，你帮林姐搭把手，照顾好师兄。” 厂里的救护车拉着人离开，宋幼湘这才看向高副厂长。 “我们现在是回病房，还是回招待所？”宋幼湘平静地问。 高副厂长笑呵呵地，“当然是回招待所，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会安排人在招待所巡逻，还请宋组长多多包涵。” 宋幼湘点头，带着任老师和郑向阳回招待所。 回房间的时候，任老师和郑向阳都非常担心一个人一间房的宋幼湘。 “回房间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宋幼湘直接回了房间。 任老师和郑向阳对视一眼，默默地回房间把门关上，这一整晚，招待所的走廊上都有来回的脚步声。 宋幼湘一夜未眠。 担心着张师兄他们是否顺利到了医院同时，也琢磨着药厂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 第二天一早，宋幼湘领着任老师和郑向阳，无视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先是去食堂吃了早饭，然后直接去了给他们安排的办公室。 他们所有的行动都被汇报了上去。 “这个时候还工作，这女的挺稳的！” 行动都被人控制，不做些什么反而更容易胡思乱想，但从昨天起，药厂就没安排人送资料来了，资料看完，三人就再无事可做。 “不知道张师兄他们有没有平安到医院。”郑向阳对自己被留下来，没有半点怨言。 昨天那样的情况，能把张师兄他们几个送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总不能把宋幼湘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任老师心里说不出来的茫然，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应该已经到了吧。” 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办，会面临什么样的事。 这时候任老师心里也免不了有些埋怨宋幼湘，县里千方百计阻挠的时候，宋幼湘就不应该非要坚持过来。 这会任老师已经选择性地忘记，当时是他们一致同意排除万难进行调查工作的。 他们如实把情况汇报上去就好，就算来了，当时老张发现问题，就应该及时跟大家说，大家早点想办法离开也行呀。 现在好了，搞得大家都身处险境。 说着话，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几人抬头看过去，来的人是高副厂长，他目光阴沉地看着宋幼湘，一改昨天手头没权力做不了主，只能拼命给你打太极的无耐形象。 宋幼湘心里叹了口气，想来对方已经找徐仲淮求证过了，好在她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徐局身上。 “高副厂长理解一下，你们太强势，我也是没有办法。”宋幼湘叹了口气，“我当时只想送我师兄离开，您现在来找我问责，我还想问问，我师兄为什么会听到我的声音，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打伤。” 第956页 高副厂长打量着宋幼湘的神色，“宋组长现在还在跟我装傻？” 他目光看向任老师和郑向阳，任老师避开了他的目光，郑向阳则是直接迎了上去。 “装什么傻？不让我们走的是你们，说我们有危险把人控制住的也是你们，调查组一直只是埋头做事而已。”宋幼湘道。 高副厂长定定看了宋幼湘一会，突然笑起来，“那是我误会了宋组长，我这边接到电话，张平同志情况好转，我现在即刻送你们去市里同他见面。” 任老师抬起头来，看向宋幼湘。 现在送他们走，到底是送他们去市里，还是送他们上黄泉？ 不怪任老师胡思乱想，实在是药厂反复的行为，让人不得不乱想。 “既然平安就好，我们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暂时就先不走了。”宋幼湘看着高副厂长，这是打算要图穷匕见了？ 第七百三十一章 前路无光 既然打定主意不走，宋幼湘就摆出工作的架式来，直接要求高副厂长按规定提交相关档案资料，并把之前他们提交的有问题的资料，通通打回去。 高副厂长看着宋幼湘退回来的资料，心里不以为意，有些决定一旦下了，这些东西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宋幼湘不同意走也好，事情还没准备到万全的时候。 高副厂长没有多劝，他离开后不久，宋幼湘要求的那些资料便通通送到了办公室。 看着堆成山的资料，郑向阳咬了咬牙，把自己负责的部分分拣出来，见任老师坐在那里没动，喊了他一声，“任老师？” 任老师这才起身去分捡资料。 “无论如何，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平安离开的。”宋幼湘走去资料那边，沉稳开口。 遇到这种事，调查组成员会有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宋幼湘可以理解。 而碰到这样的事，宋幼湘也同样无奈，这根本就是不可预料的。 调查组的工作，可能会受到阻力，更多的是会受到重重诱惑，但基本上不太可能会威胁到人身安全。 然而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高副厂长说张师兄情况好转，宋幼湘当然不能尽信，任老师拿资料的时候，宋幼湘去了高副厂长的办公室。 从出他们所在的办公室起，身后就有人跟着，宋幼湘只当看不到对方的存在。 高副厂长也没想到宋幼湘会理所当然地要来打电话。 最后的脸皮还没有撕破，高副厂长没有阻止，示意宋幼湘自便。 电话打到市医院，接电话的是林姐。 听到是林姐接的电话，宋幼湘放下大半心来，至少他们平安到了市医院。 只简单说了两句，宋幼湘就察觉到林姐那边不对，应该也是有人守在她的边上。 “好好在医院呆着，张师兄情况好些你再给我电话。”宋幼湘叮嘱道。 林姐握着话筒有些想哭，旁边杨毅还想接电话，但那头宋幼湘已经把电话挂了。 回到病房，张师兄吃了药还在睡，让人心情无端沉重。 宋幼湘挂断电话后，没有停，还准备继续拨电话，听到她们讲话都克制着，而感到得意的高副厂长一愣，大步退回来，抢走话筒放回去。 “调查组工作上的一些问题，我需要给刘厂长打电话确认，高副厂长这么紧张做什么。”宋幼湘把头发拨到耳后，看向高副厂长。 电话机旁边，有一本联络本，前面两页分别是省城及市里直属单位的联系电话，宋幼湘拨的正是市里单位的。 高副厂长看着宋幼湘磨了磨牙，“有什么事宋组长跟我说也是一样。” 宋幼湘摇了摇头，“几份文件都是刘厂长签的字，高副厂长应该没有什么印象。” 高副厂长定定地看着宋幼湘，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这才站到一边，冲她伸了伸手，你打。 电话可以给宋幼湘，反正他就站在边上，也不担心宋幼湘敢胡来。 宋幼湘拨通号码，同那边的话务员说好要找药厂刘厂长，约好五分钟后再打过去，轻轻挂断电话。 一切都是在高副厂长的眼皮子底下。 五分钟后，宋幼湘再度把电话拨过去，收拾好行李准备返回单位的刘厂长此时正守在电话机旁边。 他这会也很意外，怎么这时候还有电话打他。 听到电话里宋幼湘的声音时，刘厂长更是惊讶，但等宋幼湘向他确认前两年签订的几份文件时，刘厂长瞬间汗透衣背。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同时，又要拼命搜索宋幼湘所说的文件名称，是不是和记忆里的对得上。 “刘厂长要是不记得，我可以把文件传真到市里，方便您好好回忆。”宋幼湘委婉提醒。 还传真，刘厂长哪里敢，“有印象，等我回来再谈。” 宋幼湘点了点头，“有些文件说重要也不重要，刘厂长要做好取舍。” 说完，宋幼湘在高副厂长打量的目光中放下电话。 “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高副厂长看着宋幼湘，目光暗含打量。 宋幼湘打完要打的电话，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没什么意思啊？有的文件不重要，自然就舍弃掉嘛。 说完，宋幼湘离开这里，回到他们的临时办公室。 高书记正怀疑着的时候，刘厂长的电话又打了回来，他问宋幼湘这几天有没有跟外界联系过。 第957页 调查组除了他们这几个人，还有一个大件是台真迹传真机，听说是京市电报局特意拨给他们使用的。 一般来讲，企业给他们安排办公室，都是要求有配备电话线，药厂这边肯定没有，所以传真机就还是一台光机器，摆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刘厂长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是不放心，需要打电话回来确认一下。 “有，就昨天夜里，她对象打了电话过来，两人闹掰了，这个宋组长不光是工作作风强势，对自己男人也够凶悍的。”高副厂长把这事当笑话说。 刘厂长听了这话，陷入了沉默。 他没有兴趣附和高副厂长贬低宋幼湘的话，更不敢让姓高的发现端倪。 平静地挂了电话后，他让司机把回去的时间改到下午，独自回到房间，心里陷入天人交战。 他是厂长，责任最大，一旦事情败露，他肯定没有好结果，主动举报，说不定还能够逃脱死罪。 是举报还是回厂里去？ 刘厂长坐在床沿，整个人颓丧得厉害，头发乱糟糟地搭下来，露出里头的白发。 抬头看到门上的横梁，不如直接死了吧。 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会被追责，不会去坐牢，可老婆孩子，老爹老娘……他真的放不下啊！ 但几十年的牢狱之灾，真的值得吗？ 他堂堂副处级干部，难道真要去坐几十年牢，让父母家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前路无光，好像只有死是最容易的。 举报脱罪也是一条路，但要是失败，同样是死。 必须得想办法脱罪，他本来也是个好人好厂长，他也是被迫被拉入泥坑的，从前他也对这些黑暗深恶痛绝，可不跟着下泥坑，等待他的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 第七百三十二章 缓缓举起手来 回到办公室里，宋幼湘脸上看不出来什么，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手上翻着资料，但目光没有停在上面。 给刘厂长的电话有没有用，宋幼湘不知道，只能等待。 接下来呢，她还能做些什么？ 现在行动受限，她唯一能够接触的，只有高副厂长这些厂领导，但凡接触一个职工，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别到时候求救不成，反害了别人。 至于向他们求救的那些试药人，宋幼湘也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如果他们有办法，就不会无助到向调查组求助。 现在这个情况，他们的处境相比调查组还要不好，宋幼湘从未面临如此困局，这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中午去食堂吃饭，宋幼湘几人被限制去食堂吃饭，饭菜是送到办公室来的。 “他们这是在搞软禁！”任老师脾气克制不住地有些暴躁。 郑向阳心里也紧张也不好受，他轻轻拍了拍任老师的肩膀，“还是吃饭吧，至少他们现在还给咱们送饭呢。” 再说了，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 药厂这些人不会考虑他们的意见，这种话只会给宋幼湘压力。 郑向阳看了宋幼湘一眼，默默地戳着饭盆里的饭，其实也没有味口吃。 任老师看向宋幼湘，他其实很想问问，宋幼湘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求救，只要说得够快，药厂的人根本就拦不住她的。 但这话任老师憋在了心里，他拌了拌饭菜，真心没有味口。 “这饭菜不新鲜，都有馊味了，你们高副厂长呢？他就是这么招待调查组的同志的！”还没吃呢，宋幼湘先拍了筷子。 这时候负责看守他们的只有两个人，其余人轮班去食堂吃饭了。 其中一人赶紧过来看了看，饭菜的卖相确实是不好，但不至于说是不新鲜，他想解释，但宋幼湘筷子都摔了，就得让他叫高副厂长来说话。 这种小事，高副厂长肯定不会来，听了汇报后，只觉得宋幼湘是在胡搅蛮缠。 宋幼湘最终一口都没有动那些饭菜。 “我不知道吃坏肚子这招还有没有用，但死马当成活马医，试一试吧，只要我还在这里，你们应该都能平安。”宋幼湘叹了口气。 药厂在准备谋划，她还有最后一点时间可以争取，如果争取不到，“出事的概率会有，你们想清楚。” 留在厂里绝不是万全之策。 药厂不想让他们在厂里出事，只是不想而已，不是不可以。 真到了他们准备好的时候，他们反抗也无用。 任老师和郑向阳在宋幼湘的目光下，把饭菜都吃完了，到了下午，任老师就开始闹肚子，上吐下泻的那种。 “我年轻力壮，就是有点不舒服，问题不大。”郑向阳只当没看到宋幼湘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刚刚抠吐完，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虚脱的任老师一愣，心里涌起巨大的后悔和内疚。 尤其是宋幼湘冲在最前面，非要让高副厂长送他去县里的医院挂水的时候。 高书记不同意，宋幼湘闭了闭眼，“我陪同送去县医院，再返回来，小郑留下看守机器和资料。” 不可以！话到了任老师的嘴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 最终高副厂长被宋幼湘的这个提议所打动，同意了宋幼湘的安排。 “一定，要等到救援来。”宋幼湘回去拿包的时候，拍着郑向阳的肩膀，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第958页 魏闻东肯定会来的，但他如果还在沿海那边，肯定没有那么快。 郑向阳一愣，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他看了眼弯腰躬在那里的任老师，又看了看宋幼湘。 “我陪任老师去。”郑向阳追上宋幼湘的脚步。 宋幼湘摇了摇头，她留下，心里对任老师和郑向阳的安全没有底，药厂直接对他们动手的可能性很大。 郑向阳留在药厂，宋幼湘把注意力吸引出去，至少能安全一个。 能做的她都做了，现在就只看老天爷站哪边了。 宋幼湘准备上药厂车的时候，刘厂长已经在赶回药厂的路上，天平的两边总有一头是更有分量的。 另一边，魏闻东也和当地武装部取得了联系。 “高副厂长，是京市来的电话，找宋组长。”电话也恰在这时响起被接通。 这个电话，让不让宋幼湘接！ 高副厂长拿起电话，笑着道，“有个叫杨毅的同志受了点小伤，宋组长带着组员去了县医院，顺便采购一些生活用品，等她回来，再让她回电话。” 电话挂断后，高副厂长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在办公室坐了一个来小时，越坐越坐立不安，直到最后，他才豁然起身。 “准备车。”高副厂长叫过秘书，“速度快一点，多准备一台，我老婆孩子要回娘家。” 在一般国营单位，普通只有一到两辆公车配备的情况下，药厂可用车辆之多，远超基本配置。 除此之外，“准备辆大卡，把人统统给我拉到山里的航空洞里去，让覃院长押车，不要错漏一个。” 把事情安排下去后，高副厂长匆匆回家，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收拾行李箱，连衣服也不拿，直接拉开藏得最深的柜子，把里头的现钱、金银、存折往里头放。 “高明，你干什么？”他老婆带着孩子回来，吓了一跳，赶紧把孩子塞到旁边房间，“出什么事了？” 高副厂长看了他老婆一眼，“带着孩子回你二叔公家里去，先观望一段时间，如果没事再回来。” 如果有事……高副厂长不说了。 他老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愣了两分钟后，赶紧帮忙收拾东西。 “高明。”刘厂长逆光站在高家门口。 高副厂长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跟刘厂长商量对策，就看到了从刘厂长身后进来的大帽檐。 床上行李箱里大量的现金，大把的金银堆放在那里，还有好些存折，还握在高副厂长的手里。 高副厂长把手里的存折一摔，冲过去就要跟刘厂长拼命，但看着前方黑洞洞的冰冷器械，高副厂长被妻子拦腰抱住的同时，也缓缓举起了手。 第七百三十三章 我来晚了 郑向阳看到公安同志的那一刻，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么强烈的安心和激动。 尤其是看到刘厂长和高副厂长等人戴着手铐被带走，心里更是有长出一口恶气的感觉。 “这，这个。”郑向阳有些结巴地把紧攥在手心里，已经攥得皱皱巴巴的残缺报告拿出来，递给带队的同志，“我们组长走的时候塞我手里的。” 因为有人盯着，他都没敢看，一直握在手里。 但能叫宋幼湘最后时刻塞他手里的东西，肯定是个定时炸弹，现在交出去，郑向阳总算能安心了。 高副厂长隔郑向阳这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听到了这话，他扭头看过来，没看到郑向阳交了什么，只看到押解他的公安严肃板正的脸。 …… “同志，我们组长和同事情况怎么样？”郑向阳跟在送他去市里的公安同志身后，心里担心不已。 公安同志替他拉开车门，“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这次可是京里直接下的命令，公安和武装部联合行动，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从刘厂长那里了解了调查组现在的情况，分批前往不同地点进行控制和救援。 听到这话，郑向阳才安心下来，他在车上坐下，才发现自己双手控制不住地发麻颤抖。 到市医院的时候，郑向阳下车就看到了等在大门口的杨毅。 早在公安到达药厂之前，医院这边看守他们的人就都被控制了起来，为了不打草惊蛇，才一直没有跟药厂那边联系。 车一到，杨毅就迎了上去，但他往郑向阳身后张望了好几眼，都没见着宋幼湘和任老师。 听到宋幼湘和任老师被带去县里，杨毅眉头立马就拧了起来，下午他跟公安同志去县里配合工作，几次路过县医院，都没有看到什么动静。 宋幼湘和任老师实际没有被带到县里去！ 郑向阳才放下去不久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来，好不容易平复的双手又克制不住颤抖起来，当时就应该让他跟着任老师离开的。 深山的盘山路边的河滩上，任老师看着靠在车边抽烟的宋幼湘，心口绷得紧紧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烟是从车里人身上摸的，白色的烟管都叫血给浸红了一截，任老师把烟拿给宋幼湘的时候，看到宋幼湘的手都在抖，所以实际上宋幼湘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吧。 正胡思乱想着，高处盘山路上突然冲出车灯光，瞅着速度还很快，正疾驰着向他们过来。 这大山里，除了药厂哪里还有汽车。 第959页 宋幼湘也看到了，顺手把烟在车框上摁灭，“上车吧，看看这车还能不能开。” 如果不能开的话，就只能靠双腿跑了，跑是肯定跑不过汽车的，好在还能往山里躲。 要开车，就得把趴在方向盘上的男人给搬开。 两个人速度还是快，任老师再文弱，那也是个男的，有他帮忙，宋幼湘很快把人给拖了出来。 拖开了驾驶座上的，副驾驶和后车座还有三个，宋幼湘一边拖一边自嘲，“这都是什么事，同样的事要让我遇着两回。” 唯一不同的是，上回被她敲了一棒子，褚岁山那帮人是真想弄死她，搞成畏罪出逃的车祸现场，情况更凶险。 这回至少人是清醒的，还有个帮手在旁边，当然人手也比上次要多，看车从公路冲到河滩上，就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 把人拖下车，宋幼湘招呼任老师赶紧上了车。 好在汽车还能发动，山上的吉普转过弯，在河滩边停留了片刻后，又追了过来，速度比来时更快，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 两辆汽车在黑暗中疾驰，任老师不时紧张地回头看后车有没有追上来，这时候天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旁边是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心弦被绷得极紧。 前车窗玻璃被砸裂的瞬间，任老师觉得自己心脏都要停了，“这是什么？” “是山上滚下来的石头。”宋幼湘心情沉重。 春季山区自然灾害严重，尤其是地质灾害，该不会有滑坡或者泥石流吧！ 先前来的一路上，精神过于紧绷，没有注意到路边有没有警示牌，现在仔细看，山壁上确实有铺网加固的路段，还有小滑坡的山泥堆在山边上。 险险地避过滚落的一块大石头后，宋幼湘心情沉到谷底，与此同时，后头的吉普车也追了上来，咬得很紧，只不过道路狭窄，他没有办法超过去罢了。 宋幼湘现在已经顾不得后头的车了，她目光注意着左侧的山体，时刻提防着，如果真有最坏的情况发生，就只能往河滩里冲。 在河滩里被水冲走的危险相比被山石掩埋，生存的几率应该要更大一些。 任老师也顾不上后面的车了，他目光盯着车窗玻璃龟裂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前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宋幼湘眼里眸光一紧，握紧方向盘准备加速冲过去，不然就要往河滩开，然而这时，身后的车突然提速追上来，挡在了车身左侧。 宋幼湘扭过头去时，就看到驾驶座上，魏闻东正冲着她笑，这个傻子，知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眼泪顷刻间就盈满眼眶。 两辆车几乎是同时冲过那处滑坡地点，但现在还不是停的时候。 直至开到开阔地段，车才缓缓停下来。 停车后，宋幼湘脑子空白了半秒，她动作机械缓慢地打开车门，下一秒就落到宽阔温暖的怀里。 那一瞬间，宋幼湘觉得身边的一切突然都远离了她。 “对不起，每次都来晚了。”魏闻东声音破开寂静，把夜鸟的叫声，雨声，河水声重新拉回到她的世界。 宋幼湘感受着两个人同样剧烈的心跳，“不晚，能在我还撑着的时候赶来，就不算晚。” 魏闻东说不出话来，手臂上的力量又紧了几分。 此刻宋幼湘一点都不觉得痛，她需要这样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的拥抱，来缓解她紧绷的神经。 “我好像把人砸死了。”良久，宋幼湘闷闷地说。 第七百三十四章 正义不会缺席 在京市的事发生后，宋幼湘就跟着吴响他们学了点防身术，但女同志和男同志力量上的悬殊是无法弥补的，宋幼湘身上还有几样防身用具。 最后放倒驾驶座的人的时候，宋幼湘只剩下一双拳头，她是从后面勒着对方脖子，拿拳头猛砸对方太阳穴，才最后结束这场殊死搏斗的。 最后下车后，怕对方垂死挣扎，宋幼湘还在河滩上捡了石头，一人照着脑门补了一下。 没敢太大力，就是看能不能痛醒来。 魏闻东放松手上的力道，把宋幼湘脸拔出来，“没有，我停下的时候看了，都还有气，就算真死了，你也只是正当防卫。” 宋幼湘只是后怕自己下了重手，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她没那么善良去顾虑到敌人的安危。 让宋幼湘缓了一阵后，魏闻东才回头看了眼来路，“他们应该是被山体滑坡挡住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得找个地方过夜。” 任老师在车里坐了好一会了，现在听到后头还有人来，心才彻底放下，安全了，他们彻底安全了。 “往前走，有个老乡家。”宋幼湘点头，她这会也缓过劲了。 出了药厂宋幼湘就知道方向不对，药厂的人领着她们走了往县里去截然相反的方向。 这条路宋幼湘她们来的那天，宋幼湘就走过一趟，这也给了她一些反击的把握，不然完全陌生的山路，她根本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一个不小心，极容易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两人上了魏闻东的车，径直往前些天给宋幼湘引路的老人家里去，这里离老人家里已经不远了，很快就到了地方。 老人家里只有老奶奶带着孙子孙女在。 第960页 老奶奶认得宋幼湘，一见面就要还钱给她，宋幼湘再三表示，那是他们应该给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原则不能违背后，老奶奶才无奈放弃。 然后就热情地张罗，给他们准备吃的喝的，“这两天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把山上防护网给破坏了，大队组织去检查修补，这几天又一直下雨，怕出事还得一直巡查及时上报。” 宋幼湘和魏闻东对视一眼。 后头部队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宋幼湘洗漱好出门的时候，魏闻东已经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 “宋组长胆子够莽，再多等一会，我们就到了。”领头的干部同宋幼湘握了握手。 确实再拖上几个小时就行，但宋幼湘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到是不是。 谁知道刘厂长接到电话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万一他不受威胁，破罐子破摔，抱着侥幸心理让药厂直接把他们就地解决呢。 联系刘厂长后，宋幼湘就决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了，她出来吸引注意力，替郑向阳争取时间。 “不怪组长，我当时情绪已经到临界点了。”任老师站出来，羞愧又坦然地说道。 他确实当了胆小鬼，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当时的情况，宋幼湘没有行动的话，最先绷不住的肯定是他，吃过饭后虽然抠了一下，但后面是真吐，控制不住的那种，胆汗都吐出来，吐无可吐，他才好一点。 宋幼湘看向任老师，宽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自责。” 能忍耐那么久，任老师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虽然慌乱，但最后也没有拖后腿。 事实上，宋幼湘最后做的决定，其实也是把任老师拉进了危险之中。 魏闻东牵起宋幼湘的手，握了握，宋幼湘回望过去，回应地点了点头。 跟老奶奶一家告别后，宋幼湘一行往回赶，在去药厂和市里的分岔路口，魏闻东带着宋幼湘和任老师，同他们分开直接前往市里。 刘厂长在市里里就已经交代了大半，公安到药厂后，又拿到了宋幼湘留下的证据，接下来药厂的事，就不需要宋幼湘他们再操心了。 包括山体防护网被药厂的人动手脚的事，魏闻东也一并都汇报了上去。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在市医院碰上头，林姐直接就哭了，杨毅他们几个也直接红了眼睛，张师兄和任老师拥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这一次，大家都受苦了。 医院还有市里的负责人在等着他们，给他们安排住处休整，到达宾馆没多久，宋幼湘给乔老打报平安的电话。 确认他们六个都平安无事，京市那边跟着提了两天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 “接下来，地方上会全力配合你们工作，以你们的安全为重，这次你们受苦了！”乔老心情沉重得很，为调查组也为那些脱离轨道的单位。 这次的事上头很受震动，接下来会重点清查，加强集中管理。 在继续工作之前，宋幼湘几个可以休息调整几天，有伤的赶紧治伤，受惊的也压压惊。 挂断给乔老的电话后，魏闻东示意宋幼湘也给徐叔青报个平安，“这次徐三哥也帮了不少忙。” 宋幼湘没想到还叫三哥替她操了心，忙打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余助理，宋幼湘先问过徐叔青的身体，知道他为这事费了不少心神，才刚熬不住睡下，“先生说如果您来电话，一定要叫醒他，宋小姐请等一等。” 宋幼湘听了这话，自责地看了眼魏闻东。 徐叔青这个助理！魏闻东磨了磨牙，“徐三哥的性格是这样，你不安全他放不下心来，换成思曼姐也是一样，你现在安全了，他也能放下心。” 魏闻东当然不会主动求助徐叔青，但徐叔青在经改办有人，魏闻东才通知到乔老那边，徐叔青也得到了消息。 事关宋幼湘的安危，魏闻东也绝不会拒绝徐叔青的帮助。 宋幼湘点头，等徐叔青接过电话，立即同他报了平安，没说两句，就催徐叔青赶快去休息。 他们讲电话的时候，余助理垂首站在一侧。 不管先生要怎么罚他，他都认了，他没有办法按先生的指示，去隐瞒先生的担心和付出。 凭什么！ 第七百三十五章 生活不能自理 几人轮着给家里报完平安，宋幼湘给他们安排好住处，才由魏闻东拉着回房间去休息。 “你洗漱休息，我去打壶开水回来，就在这里守着。”魏闻东替宋幼湘把被子拉开，拿着热水瓶下楼。 宋幼湘精神确实疲惫得厉害，因为心里存着事，昨天晚上在老奶奶家里也并没有休息好。 洗漱好，刚刚躺到床上，魏闻东就敲门进来了。 除了热水瓶，他另一只手里还端着杯牛奶，打水的时候看到食堂有准备做点心的，特意找食堂大师傅说好话，要到了一杯。 “大师傅帮煮了，起来喝了再睡。”魏闻东声音温柔得很。 宋幼湘坐起来把牛奶喝了，重新又睡下去，身体和精神都很困，但此时却有些睡不着。 她看着魏闻东，魏闻东却没有看她。 而是把宋幼湘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在手心里，轻轻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替她按摩着关节。 第961页 “盯着我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睡觉。”魏闻东看了宋幼湘一眼，语气有一点点凶。 本来就是万分疲惫的时候，再有人给轻柔地按按，碰碰头碰碰手，那困意就像潮涌一样，一波高过一波。 但宋幼湘还是闭几秒钟眼睛，又睁开眼看魏闻东一眼。 “放心，我会一直守着你，一步也不离开。”魏闻东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宋幼湘这才闭上眼睛，魏闻东本来还琢磨着，要是宋幼湘还不睡，他得采取点手段，结果这一闭眼过去，宋幼湘的呼吸就变得均匀了起来。 这一觉，宋幼湘睡得特别扎实，一觉睡到夜里八点才醒。 睁开眼就看到魏闻东规规矩矩地守在床边上，起身就给她递水。 “醒了，饿了吗？我领你出去吃点东西。”魏闻东接过宋幼湘喝完水的杯子，“你穿外衣，我去给你兑洗脸水。” 这会天气冷着呢，尤其是没有暖气的南方，睡觉的时候基本都是穿着秋衣秋裤的，再保守不过，但魏闻东还是很有分寸地避开。 等宋幼湘穿好外衣起床，微微发烫的热毛巾就绞好递到了她的手上。 “你这是要把我照顾得生活不能自理？”宋幼湘擦了把脸，毛巾蒙在脸上一时没舍得扯开，热气烫得毛孔都舒张开来。 洗过脸，宋幼湘给脸上抹了点霜。 她擦脸的时候，魏闻东就在旁边看着，眼睛有些好奇地看着宋幼湘的小罐子看，鼻子还可疑地抽动了两下。 怪香的。 宋幼湘瞅了魏闻东一眼，突然给他脸上糊了一砣，笑起来，“给你也擦一点，可香了。” “……”魏闻东刚刚有多好奇，现在就有多嫌弃。 他一个大男人，抹这些娘们叽叽的东西干什么，宋幼湘香喷喷的就行了，他擦了这个怎么见人。 魏闻东下意识就想抬手揩掉。 看出他想做什么，宋幼湘手比脑子快，直接就上了手，双手捧着魏闻东的脸一顿糊搓。 瞬间魏闻东脑子里就什么想法都没了，整个人跟被点了穴一样，任由宋幼湘搓扁捏圆。 而且吧，还越来越滚烫。 正当宋幼湘感叹魏闻东脸皮松薄的时候，就觉得手下的皮肤发起烫来，“发烧了？” 魏闻东醒过神来，忙退开一些，“没发烧，那个……摩擦生热。” 摩擦生热？…… 在楼下食堂煮面条的时候，魏闻东都不敢回头，从出房间起宋幼湘脸上就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他臊得慌。 杨毅和郑向阳也是睡到傍晚才醒，两人下楼准备找点吃的，走到门口，杨毅就把郑向阳给拽住了。 扯着看到宋幼湘脚步还快几分的郑向阳要去外头吃，“你也是结婚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这点眼色都没有？” 郑向阳，“……？” 他怎么就没眼色了，厨房就宋幼湘和魏闻东两个人，他们过去正好嘛，能让他们相处，又不会让别人误会。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杨毅惊奇地看着郑向阳，“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不是以前两口子揣着结婚证走街上还得隔着三丈远的时候了。” 虽然也没到公然拉手的地步，但男女青年有时间能独处，是完全不需要有外人在的。 郑向阳很容易就被说服了，两人出去找了家还在营业的小饭馆，也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 当然，他们怎么吃，也没宋幼湘吃得舒坦。 煮了香菇鸡蛋面条，魏闻东还特意炒了个辣菜配着吃，吃完魏闻东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厨房。 借人家的用，可不得收拾干净么。 也不需要宋幼湘帮忙，她就在那坐着就行。 “我知道棠棠像谁了。”宋幼湘支着下巴看魏闻东，厨房昏黄的钨丝灯下，魏闻东眉眼深邃，比平时看起来更俊朗。 还真有几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意思。 “像你，总停不下来，不干点什么，她就浑身不自在。” 魏闻东手下因为被宋幼湘盯着而急乱的动作顿了顿，“其实棠棠是像妈妈，我妈就是这样性格的人，能干要强爱干净，总是闲不下来。” 这还是魏闻东第一次在宋幼湘面前说起他的母亲。 魏闻东印象里的母亲，永远有做不完的活，家里的地里的，身上常年系着打补丁的蓝色围裙和袖套，她善良、隐忍，话很少。 他的父亲和母亲，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当年父亲跟着爷爷逃难到牛头山公社，虽然生活颠簸，没正经上过几天学，但学识丰富，跟着爷爷一手字写得特别好，性格严肃、冷峻、不苟言笑。 而母亲却是个大字不识的人。 他们和寻常夫妻一样，相敬如宾，很少吵嘴起争执，魏闻东以前一直觉得父母之间，没有什么感情在。 爷爷去世后，没几年父亲也病倒了，一直是母亲亲力亲为在照顾。 魏闻东心里一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是伤口无人能提，那就是是母亲在父亲病重途中突然离开的事。 他一直认为，是因为母亲的离开，加速了父亲离世的时间。 “我一直以为她吃不了苦跑掉了。”魏闻东垂下眼睛，因为爷爷和父亲接连重病，一贫如洗的家庭，父亲的病不见好，还需要耗费大量的钱和精力，还有三个孩子的负担。 第962页 承受不住偷偷离开也是可以理解的。 魏闻东心里一面这样告诉自己，一面又觉得，为什么母亲要离开得毫无征兆，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告诉他，在家里照顾好弟弟妹妹，她去县医院看过父亲就会回来。 这也是魏闻东绝口不提这个人的原因。 这道坎依然在魏闻东的心里，“我不知道是回忆被美化，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现在越来越不相信她会丢下我们和病重的父亲不管，我想去查查这件事。” 如果她真的一走了之，他也想亲口听听她的理由。 宋幼湘伸手握住魏闻东的手，无声地给他力量，想到魏闻东一路走过来，宋幼湘心里也不免感叹，确实是不容易。 “父亲对母亲的感情其实很深。”魏闻东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点了点头，上一辈表达感情的方式自来就是含蓄内敛的，尤其是成家以后。 不想魏闻东一直沉溺在不好的情绪中，宋幼湘主动提起魏闻东在大队流传着的身世之谜，“听说爷爷当初虽然是带着叔叔逃难到五星大队来的，但爷爷气度不凡，一看就出身不俗……” 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魏闻东无奈摇头，“我爷爷是出身不错，但也确实只是家道中落了而已。” 没有什么身世之谜啊。 第七百三十六章 得偿所愿 从食堂离开，两人手牵着手在附近散步消食，魏闻东一反平时话少的样子，跟宋幼湘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但无论他怎么逃避，该来的还是会来。 “你这次过来，褚岁山的事解决了吗？”宋幼湘上辈子看到新闻，都是事情发生，又隔了很久之后才见报上新闻。 现在那些事更是捂得紧紧的，外头一点新闻报道都没有的。 魏闻东不会骗宋幼湘，“褚岁山落网，彭万里从停职变成撤职接受调查，彭万里背后的董海峰身亡。” 年前徐叔青设局，褚岁山连年三十都没在京市过，就急匆匆地赶往沪市。 这一趟，他肯定不会如愿接回大师。 不光发现大师一直是在骗他，还替死仇董海峰做事，褚岁山直接就疯了。 他停药了一段时间，到沪市见到大师拿到药后，又加量猛嗑了几天，知道全部实情后，精神彻底躁狂。 褚岁山不光要杀骗他的大师，新仇旧恨一加上，更是恨不得置董海峰于死地。 这时候年二十九夜里赶到台州码头的彭万里的情妇，留下的举报材料和多年留存的证据，也起到了作用。 彭万里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董海峰那里也受到了牵连，这个情妇，原本就是董海峰安排在彭万里身边的。 男人难过两关，一个是女人，一个是钱。 彭万里这辈子，除了在任志扬的事情上比较放任，灰色收入多少会有，但也确实没有借职务之便大捞油水，勉强算得上是个好干部。 但董海峰却不是，他虽然早退了，但既纵容着任志扬，也一直没有撒手原职上的事，老领导嘛，大家总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他干预了当地不少事务。 这其中具体的细节，魏闻东知道的也并不是特别清楚。 但沪市早期几个大的基础项目建设，身后都有董海峰的身影，油水丰足。 魏闻东年二十九没走成，则是因为阿昆族里派来的人。 江湖上讲道义，但阿昆他们这样的族群却更信血缘，魏闻东不肯成为自己人，那就只能夺权。 这次正好是魏闻东配合沿海武装部门打击走私收网的时候…… 宋幼湘对这些细节并不如何关心。 魏闻东此时能好好地站在她身前就好，至于褚岁山，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好在这辈子没再叫他继续逍遥下去，上辈子许多悲剧不会再发生。 “褚岁山被抓，那谢九韶的妹妹是不是就能找到了？”宋幼湘比较关心自己的朋友。 谢九韶半生执念，就是为了找到自己的妹妹。 现在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魏闻东默了默，起那天晚上在徐叔青那里得知的答案，谢九韶的妹妹，早在他们兄妹分开的第二年，就已经夭折。 小姑娘没有成为褚岁山手里的刀，却早早成了其手下的亡魂，至于尸骨，也是没有的。 谢九韶心里未必不知道答案，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你不是一直疑惑为什么谢九韶后来为什么会突然对于秀秀那么好吗？”魏闻东心情微沉。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宋幼湘说谢九韶的死。 宋幼湘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于秀秀的生日，和谢九韶妹妹的是同一天。”只是不同年而已。 宋幼湘一愣，是她错怪谢九韶了。 最开始她一直以为谢九韶是还没有放弃利用于秀秀，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他不知道，心里就一直还有希望，这件事我们瞒下来？”宋幼湘不知道，对谢九韶而言，是一直这样没有结果地找下去残忍，还是得知妹妹的死讯更残忍。 现在褚岁山被捕，他连报仇的对象都没有。 魏闻东没吭声，他在努力组织语言，良久，他才声音干涩地开口，“幼湘，谢九韶是跟着褚岁山一起到的沪市。” 话说到这里，魏闻东话里的未尽之意就都出来了。 谢九韶跟着褚岁山到的沪市，那就说明谢九韶一直跟褚岁山有某种联系。 第963页 魏闻东的语气如此沉重，那就不是卧底在褚岁山身边，而是，在帮褚岁山做事，助纣为虐！ “原来那次去接棠棠，听到的声音真的是谢九韶。”宋幼湘很快想起深埋在记忆里的一件事。 也就是这次以后，谢九韶突然出现，说自己调动到了京市。 但明明调动到了京市，宋幼湘见到谢九韶的次数却比他在江省时还要少。 谢九韶基本没再出现，宋幼湘还以为他是适应新单位，工作比较繁忙。 魏闻东手一紧，原来宋幼湘都知道，“接棠棠，什么时候的事？” 徐叔青只说谢九韶再次做了褚岁山的狗，却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时候做了什么。 宋幼湘把当时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褚岁山利用他，目的应该还是在你。” 但那次失败后，谢九韶没有再靠近过她们，褚岁山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只会变本加厉地逼迫谢九韶。 “真是叫人不恨也不是，恨也不是。”宋幼湘叹了一口气。 妹妹已经成了谢九韶的执念，为此他甘愿受褚岁山利用，恨他违背良心，意图向魏棠下手，但最后他偏偏又良心发现，再没有出现过。 想必后来，谢九韶不是不能出现，而是没有脸面面对她们吧。 “朋友是肯定做不成了，大家各自都好好的吧，希望他早些放下执念……” “幼湘，谢九韶没了。” 宋幼湘愣了愣，眼睛眨了眨，脑子里一时来不及消化这个现实，什么叫做谢九韶没了？怎么没的！ “褚岁山已经带着他的人上了船，马上就要逃脱，最后关头，是谢九韶，控制住船员，把船往回开，回来的路上中了弹。”魏闻东叹了口气。 事实上，快靠岸的时候谢九韶一枪打在褚岁山的胸口，然后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 第七百三十七章 幼稚不幼稚 这个消息对宋幼湘来讲，有些过于突然。 心里陡然空落落的，有种不真实感，刚刚宋幼湘还在感叹，不管谢九韶是为什么再次倒戈，从他想向魏棠伸手时，大家做不成朋友。 她还在想，谢九韶妹妹的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现在魏闻东就告诉她，谢九韶没了。 不是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吗？谢九韶明明就应该是会长寿的人呀！ “怎么会这样。”宋幼湘愣在那里。 魏闻东不敢看宋幼湘的眼睛，张开怀抱把她摁在怀里，“九韶他，一直在绝望里求希望。” 谢九韶心里其实对妹妹的事有九成九的预感，但褚岁山给了他仅有的那一分希望。 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浮木，谢九韶控制不住。 直至最后一刻，最后这一分希望也没有后，他世界里就再也没有光了。 想到从谢九韶胸口拿出来的合照，魏闻东仰头看向头顶的夜空。 谢九韶瞒得太好了，魏闻东如果不是那张把他拍到后头的合照，他根本都不知道谢九韶的心思。 知道的瞬间，愤怒当然会有，但比愤怒更多的是悲恸。 谢九韶最后对他说的三个字是“对不起。” 魏闻东不知道，谢九韶这三个字，是因为对宋幼湘不该有的心思，是对再次走向褚岁山的阵营的抱歉，是因为曾想对魏棠做什么…… 抑或是还有别的魏闻东现在还不知道的事。 “我应该早些察觉的。”宋幼湘心里多少有些自责。 谢九韶调来京市后，跟她们走动很少，宋幼湘因为要忙的事太多，也从来没有多关心过。 比起知道谢九韶的死讯，宋幼湘宁愿谢九韶好好地活着，她记得他做过的错事，偶尔想起，会痛骂两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道别都没有，就离开得悄无声息。 “他不想让你知道，你察觉了他也会否认的。”魏闻东轻声安慰着宋幼湘。 感受着宋幼湘的情绪，魏闻东把徐叔青的事又往下压了压。 谢九韶是朋友，但徐叔青在幼湘心里，是兄长是家人。 宋幼湘艰难地消化着谢九韶的事，得知就连去公墓看看他，都必须等到结案后，宋幼湘心里又难受起来。 这一晚上，宋幼湘都没有睡好。 梦里光怪陆离，令人辛苦，但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没有留下一点记忆。 看魏闻东紧张得非要她去看医生，宋幼湘好笑又窝心，“白天睡得太多，今天出外头走走就好了。” 这几天调查组几人，除了张师兄必须好好呆在医院外，其余几个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自己的休息方式。 为了避免大家窝在招待所闷着，宋幼湘提议出去市里的公园走一走，看看风景，调整好状态。 药厂的情况，远超所有人的想像，从它的名字出现在调查组的名单上，就不是他们小心就能避开的。 他们能因为受到点阻挠，就不去进行调查工作吗？ 不能。 现在，他们也不能因为药厂的事，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必须尽快调查好，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 至于宋幼湘自己。 失去朋友的难过和悲伤都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影响到工作，更不能影响到身边的人。 吃过早饭，大家一起去了医院一趟。 然后直接在医院门口坐公交车往市里最大的工人公园去，路线魏闻东都查好了，不用他们操半点心。 第964页 公园游玩一天，当天夜里大家都休息得不错，接下来不需要宋幼湘再安排，大家也能很好地安排自己的时间，宋幼湘得以把时间空出来给魏闻东。 这时候处对象约会，也就是逛逛公园，看看电影，去国营饭店改善改善伙食了。 高级一点的，就是像宋幼湘这样，能借着出差的机会旅旅游了。 虽然心情不佳，但来都来了，走走看看吧。 宋幼湘想着看看风景就好，魏闻东则是想尽办法让宋幼湘开心。 看到有卖风筝的，他非买一个来，拉着宋幼湘一起放。 结果风筝和旁边小朋友的搅一起去的，惹得小朋友哇哇大哭，扯下来解开一看，风筝都撞坏了，宋幼湘只能赶紧再买个新的赔给人家小朋友。 湖省这边旅游业还是完全空白，一些风景好或者有历史意义的景点都没有维护起来，照相的地方更是没有。 不像京市，但凡稍具规模的景点，都有华大摄影社的身影。 魏闻东愣是跑了好几家照相馆，花大价钱租了台照相机，非说自己摄影技术有了进步。 然后端着镜头，耍猴似的想尽办法逗宋幼湘笑。 当然，也没少拜托旁边的人帮他们拍合照。 最后那天，魏闻东大晚上不知道在哪借来一辆自行车，非拉着宋幼湘大半夜去兜风。 宋幼湘看了看都没几盏路灯的主街，再感受了一下南方春天的寒风，“……” “你自己去。”宋幼湘不想跟着魏闻东犯蠢。 魏闻东哪肯，先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宋幼湘，然后趁着宋幼湘心软，赶紧把人拉出去。 招街所门口，出院和张师兄和任老师捧着暖和的茶缸子坐在一起，张师兄小心地唆了茶水，拉长了声音感叹道，“年轻人呀~” 任老师笑了笑没说话。 张师兄看了任老师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开解的话。 包括宋幼湘在内，大家都没怪过任老师，现在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得等他自己想通。 “走走走，咱俩闲着没事，下局棋去。”张师兄拉着任老师回房间，这大冷天的，在屋里呆着可比在外头吃风强。 …… 被魏闻东拉去外头的宋幼湘看着眼前长长的缓坡，“魏闻东，你幼稚不幼稚？” 幼稚什么呀，魏闻东驮着宋幼湘到山顶，就让她换到前头横杠上来。 宋幼湘是翻着白眼换到前头去的。 她坐下后，魏闻东也不多说，替她把围巾理了理，然后把宋幼湘出门前非给他围上的围巾给取下来，绕在宋幼湘脖子上。 “干嘛呀。”宋幼湘皱眉看他，手举起来，又被魏闻东摁下去。 直到把宋幼湘包得只剩一双眼睛在外头，魏闻东才放下心来，压了压宋幼湘头上的雷锋帽，“坐稳了！” “你小心……”宋幼湘蒙在围巾里微弱的声音被疾风吹散。 一路冲下坡后，宋幼湘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魏闻东，魏闻东这会脸上可得意了。 …… 第七百三十八章 我错了 速度和紧张感真的能很好地释放心里的情绪。 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趟，反正回去的时候，宋幼湘脸都冻得通红了，嗓子也有些微哑，没办法，保护工作做得再足，冷风该喝还得喝。 绕到街上买了一大兜糖炒板栗，魏闻东才驮着宋幼湘回招待所，在他坚持下，宋幼湘这会还坐在前杠上，晚点就得换回后车座去，毕竟是回招待所，要注意影响。 回程的时候，宋幼湘要骑车带魏闻东。 要知道那么多趟上坡，魏闻东就没让她自己走上去过，就算有两次她想自己骑，也是魏闻东在后头推着跑，她只需要把着车龙头就好，双腿撒开都行，根本不需要她费劲蹬。 但魏闻东怎么会同意，把板栗塞她怀里，再把雷锋帽一压，吹着口哨就把车给蹬了出去。 魏闻东看着胸口毛绒绒的帽顶，整个人从内至外是掩不住的愉悦，尤其是宋幼湘扶正帽子，扭头瞪她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特别喜欢宋幼湘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样子，不管是那双眼睛在笑，还是那双眼睛在瞪他，只一眼，魏闻东就有些扛不住。 …… 一晃几个小时过去，张师兄和任老师都不知道下完几局棋了，听到车铃声，张师兄伸头看了一眼，“小魏这是驮着他的全世界回来了。” 林姐这会也在他们房间说话，跟着伸出头看了一眼，宋幼湘正利落地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魏闻东不知道说了什么，宋幼湘转身在瞪他，“也就是这时候，我才觉着咱们组长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说着话，林姐笑着拿出两个干净茶缸，倒上开水，宋幼湘他们在外头冻了这么久，喝点热的好。 刚倒好水，宋幼湘就上楼来了。 那些让魏闻东觉得萌的帽子围巾都没了，眨间就从宋幼湘变成了宋组长，宋幼湘把板栗拿上来给大家分。 林姐把在隔壁房间躺着看小说的杨毅，还有搞学习的郑向阳一起喊了过来。 “今天大家好好休息一晚上，调整好状态，明天八点去市局办公室开会。”宋幼湘安排道。 大家齐齐点头。 休整了好几天，现在张师兄也出院了，他们也是时候重新开始工作了。 第965页 任老师虽然应了声，但心里有事，脸上免不了有些心事重重。 张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 明天宋幼湘就要忙起来了，魏闻东虽然想留下再陪她几天，但也舍不得宋幼湘把工作之余的学习和休息时间再挤出来一部分给他。 再加上学校那边催得紧， 也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 虽然魏闻东之前的路基本是两方较力下曲折走出来的，但能走到现在，魏闻东付出的努力和血汗也是实打实的。 最初进入单位确实是靠彭万里运作，但魏闻东凭本事取得的成绩，经得起审查，现在也不会因为彭万里下台而受到影响。 魏闻东不傻，他是棋子，但他也是有自己思想的棋子。 别人把你引到道上，但怎么走，走成什么样子，还得靠你自己，魏闻东从来不把心思花在讨好彭万里身上，而是专注提升自己。 魏闻东中间参与的好几项保密行动，彭万里根本都插不上手的。 “我进了学校，通话可能不方便，要是心里难受了就给我写信。”火车站里，魏闻东看着宋幼湘，强忍住压她帽子的冲动。 他不想叫宋幼湘送他，但又实在拗不过宋幼湘，只能让她陪着到火车站来，这会魏闻东只要一想到宋幼湘等会一个人回去，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站在不远处的郑向阳，此时正背着他们，不时看看天看看地，看看火车站的时刻表，又看看火车站里形形色色的旅客。 随着改革的推进，火车站的旅客是越来越多了。 宋幼湘点了点头，“谢九韶养父母待他不好，也没有别的亲近的家人，他之后的那些事，你多操点心。”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他。”魏闻东到底没忍住，轻轻压了压宋幼湘的帽子。 宋幼湘，“……” “我错了！我保证下次再也不这样。”魏闻东浑身汗毛竖起，身体对危机的感应非常机敏。 在宋幼湘发火之前，他飞速替宋幼湘正了正帽子，认错极快。 宋幼湘斜睨着魏闻东，“魏闻东同志，这里是火车站，大庭广众之下，能不能注意注意点影响？” 魏闻东眼观鼻，鼻观心，“能。” 对象是领导的坏处就是这样，这几天，也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魏闻东能趁机牵牵手。 像是在张师兄或者郑向阳他们在的时候，魏闻东比下属还下属，不能有任何亲密逾矩的举动，连稍亲昵一些的行为，都没有。 有些事，自己就得有分寸，哪怕宋幼湘不说，自己也得注意。 刚刚魏闻东是实在是有些忍不住，马上要分开了，郑向阳也没有看他们这边。 “到了学校，跟同学处好关系，你进去估计是老大哥了，稳重一点，要做同学的榜样。”宋幼湘伸手替魏闻东把围巾系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魏闻东，“……” 这话怎么听着有那么些些不对劲呢？宋幼湘到底是嫌弃他年纪大，还是嫌弃他不够稳重？ 确实是在火车站，宋幼湘最后只轻轻地拥抱了魏闻东一下，就催他赶紧去检票进站。 魏闻东最后的坚守，就是没让宋幼湘买月台票送他，而是坚持在候车厅目送宋幼湘和郑向阳一起离开。 离别总是伤感的，宋幼湘心里也会有失落。 但比起沉溺在这样的情绪里，不如早点打起精神，把精力投入到学习和工作中去。 早点完成工作，才能早点回京市团聚嘛。 第七百三十九章 遇神杀神 第二天七点五十，宋幼湘推开门，就看到调查组五人整整齐齐地在门外等着他。 几个男同志还一大早起来，互相为对方理了头，看起来特别精神。 “小郑手艺不错。”张师兄对郑向阳的手艺很满意。 郑向阳深藏不露，从来没有告诉过宋幼湘，在被选着去宝安之前，他先前放假的时候，基本都在初晓理发社工作。 四个男同志，除开郑向阳的头被理得有点像狗啃，其余三个都精神百倍。 宋幼湘目光看向任老师，任老师冲她肯定点头，宋幼湘这才笑着道，“出发。” 昨天夜里，宋幼湘从车站回来，任老师主动找到了她，提出想退出调查组的工作。 他心里负担挺重的，担心不能很好地完成工作。 当然，任老师没有这样说，只是说自己能力不足，希望有更有能力的同志来接替他的工作。 宋幼湘自然知道任老师为什么心生退意，但不过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能反思会愧疚，就是好的。 宋幼湘相信，经过这一次，他们这个六人小团队，会更加相信对方，更团结。 好不容易一起度过艰难，现在让任老师走才是傻，换个人来重新磨合？那肯定是不行的。 这和林姐替换曾敏嘉的情况不一样，那时候还在磨合初期，曾敏嘉是自己心思太多出错，林姐来顶替，大家更容易接纳她。 现在要再换个人，大家情感上可没那么容易接受。 宋幼湘也不提药厂的事，只说任老师这一走，会影响调查组的工作，拖累进度，让任老师把愧疚的点转移方向，再给任老师安排接下来的工作任务。 某种程度上来说，内疚是最好的自我激励，任老师很快就跟宋幼湘表决心，一定会好好工作，不让她失望。 第966页 这时，宋幼湘才跟任老师说起药厂发生的事，好好开解了他的情绪。 昨天晚上，宋幼湘并没有一定要任老师做留下的决定，而是给了他时间来考虑。 现在看来，经过一晚上的深思，任老师已经彻底想通。 解决掉最后的隐患，现在调查组才真正拧成了一股绳，大家由宋幼湘带领着一路往市局去，颇有一往无前，遇神杀神，魔来斩魔的气势。 会议上，宋幼湘提出，不再接受市局的调查名单安排，而是直接要求先看各企业的年报表，再由调查组自拟名单。 市局这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内部矛盾的干部拿调查组当枪使，没想到搞出这么大的事。 药厂的结局不必说，迎接的肯定是彻查和大清洗，市里受其影响，肯定也是元气大伤。 上面的视线这会正紧盯着他们，对于调查组的工作，自然是一切配合。 调查组渐利的刀锋，就这么直指痛处，一刀刀砍了下去。 …… 京市这边，魏闻东回到京市后，只能在家呆了一天，就要直接到学校去报道。 学校封闭式管理，在放暑假前，魏闻东接下来回家的次数不会太多。 “大哥上学竟然比幼湘姐还忙！”魏林川忍不住跟魏棠抱怨。 这几年他们大哥连过年都不露面，好不容易回来上大学了，竟然还是不能常见面。 魏林川没说的是，生活上，有大哥和没大哥，好像也没太多区别。 不过他不敢说，魏闻东现在还在家里呢，他怕被削。 魏棠摇头，“幼湘姐是真忙，大哥只是学校管得严，出不来而已。” “……”走进房间的魏闻东。 偏偏魏棠看着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里说错。 魏闻东尴尬地摸了摸裤腿，干巴巴地道，“不用给我收拾太多东西，学校都会配发。” 说着，他指了指外头，“我去看看送煤的来了没。” 虽然家里现在有姜沪生在，虽然和魏林川一起承担下一个家庭男同志需要承担的家务，但魏闻东闲不住，眼里特别有活。 这才刚把侧屋漏水管道修了，见家里煤烧得差不多了，刚刚又去煤站买了煤粉让送回来，趁着京市这两天天气好，准备把要用的蜂窝煤囤好。 魏闻东走了，魏林川和魏棠对视一眼。 兄妹俩像偷了油的小老鼠一样，对视一笑，然后魏林川才忍着笑容去给魏闻东帮忙。 把家里一顿收拾后，魏闻东还记着宋幼湘答应，现在却没有办法好好完成的事。 他收集了家里用不上的旧课本，去买了报纸和文具，给山里那户人家寄了过去。 第二天魏闻东拎着简单的行李，就去了学校。 徐叔青知道魏闻东回京市，还等着魏闻东上门呢。 结果魏闻东跟压根没想起他这人似的，直接去了学校，知道后徐叔青愣住，然后摇头，“这回倒是我算错了。” 余助理站在一边。 魏闻东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宋幼湘隔两天会打电话来，叮嘱先生要好好吃饭休息，这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受先生一时冷待，没什么。 “章华。”徐叔青突然出声，指着对面的椅子，“你坐。” 余助理心里刚涌起的惊喜，瞬间就被惶恐取代，这种情境下，他怎么敢坐。 但先生的话……余助理缓缓坐下。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了。”徐叔青给余助理倒了杯茶，轻轻推过去，“我做那些，只是我想做，不是要从她那里获得情感上的回报，才去做。” 余助理沉默地捧着茶杯，付出怎么能没有回报呢？ 做了那么多，难道不应该让宋幼湘知道吗，那这和锦衣夜行又有什么区别。 “你知道我的身体。”徐叔青声音和缓起来，甚至微带了一些笑意，“每多活一天，都是在苟延残喘。” 余助理猛地抬起头来，眼眶发红。 徐叔青只是淡然安抚地看着他，“对现在的我来说，任何感情淡淡地就好，再深一些，只会加重内心的负担，于我是，于幼湘也是。” 他不需要宋幼湘知道他为她做了些什么，不希望她日后的回忆里有这些事加剧她的伤心和难过。 “先生，对不起，您怎么罚我都可以。”余助理主动认错。 徐叔青微微摇了摇头，罚余助理做什么，不管余助理做什么，出发点都是因为他。 不过余助理也确实是不适合再留在身边的，现在也不过是把他原本的安排提前执行罢了。 “下周，你就去沪市报道到吧，那边的秘书室缺人。”徐叔青轻声道。 余助理大惊，哪里还坐得住，“先生，我不走，您别赶我走！我保证再也不会自作主张。” 徐叔青看着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自己推着轮椅进房间，“到了新单位，好好工作。” 第七百四十章 药厂后续 京市的事，宋幼湘知道的只是一些碎片式的消息。 魏闻东进学校了，徐叔青最近推了不少工作，有好好听话在家休息，舒莹那边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 药厂的事，在调查组即将离开湖省的时候，终于尘埃落定。 事件的最开始，是从厂里某些领导盯上试药人的国家补贴开始的，然后是死亡赔偿及抚恤金…… 第967页 后来，他们发现药物试验背后的巨大利益链，便不管不顾地哄骗不知情，甚至是拘禁试药人员替他们试药。 这些药物的来源，有药厂自己的新药，也有从外面渠道进来的不合规药物。 他们不管那些药靠成什么样的后果，对试药人员的身体会产生怎么样不可逆的损伤，甚至是死亡。 这些人里，有的是本身有重病，却无钱治病，想靠试药获得生命延续的病人，也有毫不知情的健康人，他们中有没读过书的农民，也有为了替家人治病挣补贴的患者家属。 在这样恶劣的事实面前，药厂别的问题，都成了小问题。 当然，事情要一桩桩解决，最后所有问题都会追责到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法犯罪人员。 因为这时候新闻媒体不发达，基于一些不良影响的考虑，药厂的事并没有完全见报。 这件事对社会造成的影响不大，但却掀起了行业震荡，清查，规范的制定，以及规范的执行，都将一步步推行落实下去。 在离开之前，宋幼湘一行也见到了特意等着想见他们的试药人。 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我们是试药时认识的，后来慢慢相识相知的，是附近村里的小学教师。”男同志就是救下张师兄，后来又去拦他们车的那位。 女同志则是把残缺报告放到了调查组要看的文件里。 “我以前是厂办职工，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看到试药的福利好，自己就报了名，没有想到……”女同志说起来，脸情酸涩无奈。 两人都是有一定文化程度的人，没那么好骗，随着身体渐出问题，补贴拖欠，找身边的人深入了解各自的经历后，他们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没有想到他们会发现试药的真相，找到证据后，却求助无门。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其实已经绝望了，放弃了，已经坦然接受命运的不公，决定安然赴死。 直到调查组的到来，给了他们一线希望。 说到这里，两人艰难地，被拦着也坚持跪了下来，“对不起！非常对不起你们！” 他们只是想自救，想救跟他们同命运的人，他们知道这会给调查组带来危险，但是他们没有办法。 其实他们的时间都不多了，但他们不想再看到更多无辜的人被害被坑骗。 他们死至少还能死得明白，那些不明真相，相信药厂，相信厂领导的老人，无知的孩童，才是最可怜的。 说着，男同志还要给宋幼湘他们磕头，宋幼湘赶紧和张师兄他们一起，把人拉了起来。 “你们现在的身体？”林姐看着男同志瘦骨嶙峋，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眼窝子胀痛非常。 女同志身形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但双目凹陷，嘴色惨白，舌和唇里红得不正常，一看就不是健康的身体。 两人手拉着手，相视一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终是能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以后不会再有我们这样的惨剧就好了。” 这话听得在场的人心里一酸，无法苛责，也不忍心苛责。 离开湖省的时候，几人心里都有些沉重，因为他们的出现，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不同的感悟。 有些不平，有些黑暗，不知道就罢了，碰到了，决不可逃避，哪怕有危险，哪怕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也要去做。 要发声，要振臂高呼，要替黑暗中的人呐喊！ 离开湖省前，这对特殊的情侣幸福地告诉他们，他们马上就要去领结婚证了。 这是他们在药厂不得离开时，最大的梦想。 现在梦想终于可以实现。 宋幼湘他们都各自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希望他们可以幸福，可以陪伴相依更长一点的时间，可以…… 最后林姐他们都流着眼泪说不下去，反倒是这对准新人非常乐观豁达。 再多的祝福，也挡不住死神的脚步。 心里的执念通通都放下后，在宋幼湘他们离开湖省的第七天，调查组得到他们二人的死讯。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和愤懑。 “如果我们早一点来，他们会不会……”放下电话后，林姐抹着眼泪问。 虽然明知道早一点晚一点，都不会影响到结果，但还是忍不住奢望，如果早一点，结果会不会要更好一点。 宋幼湘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林姐的肩膀，“别多想了。” 生活和工作还要继续，悲伤也好，愤懑也罢，都只能放在心里。 教育啊，还是要普及教育，还要普法。 电视机行业一定要加快发展进程，尽快让电视机走进千家万户。 也不知道器材厂那边的乡镇广播基站建设进度走到了哪里，能不能再加快进度。 宋幼湘连熬了几天夜，挤出时间，就药厂这件事，写了份长长的报告，交了上去。 还特意联系器材厂那边，了解相关情况，并提供了一些有一定可行性的建议。 这和她的现在的工作无关，和她的社会责任心有关。 知道宋幼湘在做的事，张师兄他们也都写了报告，想尽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 第七百四十一章 二道贩子 让宋幼湘高兴的是，和器材厂联系后，她得知京市广播器材厂自去年起，就一直在尽全力推动广播事业的发展。 第968页 虽然最初的初衷只是为了打破器材厂的困局，但这件事做成的成果，带来的影响，远比最开始初衷更有意义。 苏厂长对宋幼湘的来电有些意外，他知道宋幼湘现在不在京市，手头的工作应该很忙才是。 等到快挂电话的时候，苏厂长主动问了下宋幼湘。 听说了药厂的事后，苏厂长挂断电话后还沉默了很久，任何一个有基本同情心的人，在听到这样的事后，心里是不可能会平静的。 苏厂长想到宋幼湘提到的，通过电视广播，广泛普及教育的意义，以及将普法工作深入到基层，内心也有触动。 器材厂只研发生产广播设备和工具，这种普法普知工作，得找电视台的同志去做。 正好，苏厂长跟京市电视台和广播局的领导都是好朋友的关系。 苏厂长先想办法弄到一些药厂的相关资料，然后拿着资料找上了这两位朋友。 几位领导私下碰到面，思想一番碰撞后，相关普法普知类电视节目就已经有了骨架雏形，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申请立项，填充血肉，以期尽快播出。 宋幼湘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便把精力更多的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不管想要做什么，最大的支撑就是国家经济发展。 国家经济不尽快发展，没有钱，许多事都只能是规划和空谈。 上辈子宋幼湘觉得国家经济发展得快，几乎是几年一个腾飞，但现在，好像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 调查组的人都感觉到了宋幼湘的转变，她变得更迫切了，对调查组进驻的企业来说，宋幼湘这个组长，就是变得冷锐强硬了。 有些领导觉得宋幼湘这样的女同志太强硬不好，劝她委婉迂回一些，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我的工作不是来交朋友的。”宋幼湘回得简单又直接。 至于日后相见，宋幼湘实事求是，不抹黑不乱添笔墨，一切按数据说话，日后该怎么见就怎么见。 要是一信领导心胸小成这样，宋幼湘也不觉得对方能走得多长远。 离京三个月后，调查组完成前期调研工作回京，后面的总结汇报工作，将在京市进行。 这一路过去，也不是全然平平顺顺的，倒是没再出现药厂这样的事，但一些小问题也是层出不穷。 张师兄是受苦最多的，他中途还感染了一次疟疾。 好在疟疾现在已经不是建国前致死极高的传染病了，发现症状后，张师兄很快进医院接受治疗，调查组其余人也及时进行了排查预防。 三个月下来，张师兄瘦了一大圈，坐在火车上都是被大家重点照顾的那个。 “老了，老了，身体比不得你们年轻人。”张师兄捧着热水，这句话叫他念叨了一路。 宋幼湘回程的路上也没再看书，带在身边的书都已经全部看完。 “主要还是运动得太少，总坐在办公室，不运动抵抗力自然下降。”宋幼湘毫不留情，“杨毅和任老师以后多拉张师兄去打打球跑跑步。” 杨毅笑嘻嘻地，“保证完成任务。” 任老师也笑，有宋幼湘这句话，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调动应该是板上钉钉了，宋幼湘不好直说，但应该是从京市听到了些风声。 张师兄病了一场，也不敢逞强，“是是是，要多运动，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回程的火车上，他们遇到了几个年轻人。 杨毅是最先跟他们认识说到一起的，他们几个想玩扑克牌，跑来找杨毅一起，杨毅第一次为自己的好人缘感到头疼。 “玩什么牌，不玩。”杨毅看着宋幼湘的脸色，冲刚认识的朋友使眼色。 年轻人嘛，人来疯爱起哄，见杨毅这表现，脸上的笑就意味不明起来，杨毅算是怕了他们几个了，忙瞪眼纠正，“这我组长，领导！” 哦哦哦！领导，差点就误会了。 几个嬉皮笑脸的青年赶紧都正了正神色，正要开溜，宋幼湘就笑了，“一起玩呀，但打扑克没彩头没意思，打钱就算了，你们也不富裕，输了的喝水怎么样？” 听到说他们不富裕，为首的男青年就不同意了，正要开口，旁边稳重些的拉住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喝水就喝水，撑破肚子可别怪爷。”为首的男青年及时转了口风。 打牌么，有技巧的，会记牌基本就不会怎么输。 调查组这几个，个个都是跟数字打交道的，记忆力更是出众，跟他们打，不是羊入狼群么。 宋幼湘一个人就能把他们打趴下，更别说还有杨毅给他打配合，宋幼湘花样还多，跑得快，拖拉机，样样都会。 打牌打到后头，年轻人一伙就是边冒汗边上厕所了，打不过呀！ 找杨毅打牌的男青年都后悔了，这是犯的哪门子邪，怎么撞这几个杀神手里了。 这还好是喝水，多跑几趟厕所的事，要是打钱的，他们这趟的货款估计都得输光。 打到热烈的时候，半截车厢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别说，还怪有意思的。 最后是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卖晚饭，大家才散场，几个年轻人脸都给水灌白了，难得赢几次，还是宋幼湘他们渴了想喝水，他们才有赢的机会。 晚上，宋幼湘去洗手，碰到为首那位青年，他看到宋幼湘还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明明刚从厕所出来，莫名又有点急。 第969页 “二道贩子？”宋幼湘洗着手，突然开口。 想默默避开的男青年脚步一顿，皱眉看向宋幼湘，心里的警戒值已经拉到最高。 二道贩子是早前的叫法，现在他们还有另外一个稍带了些贬意的名字。 倒爷。 这些人身上有倒爷最明显的特征，阔气。 当然也有真正聪明低调的倒爷，对方不表露，你根本就看不出来。 只能说这几个年轻人，还太年轻，突然富有起来，有些沉不住气，言谈之间的得意也掩藏不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欺负老实人 跟他们打了一下午的牌，不可能光打牌，大家边打边聊，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坏人，干的也不是什么黑心买卖。 “财不露白，你那手表，还是收好一些。”宋幼湘甩了甩手上水，抽出手帕来擦干手。 男青年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去，意识到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再想抽出来又有些欲盖弥彰。 “……”男青年。 好像有些理解杨毅那小子为什么那么怕他这个年轻小领导了。 宋幼湘看到他的动作，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嘛，你看出来也没什么，现在大家都这样。”男青年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是那么外强中干，这话还挺有说服力的。 宋幼湘对倒爷不轻视，这本就是现行经济政策下的必然产物，这些人反而是最善于抓住商机，又有胆子的少数聪明人。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办了食品厂走到现在，寒暑假的时候，宋幼湘说不准也是他们中间的一员。 “我只是提醒你们，凡事过犹不及，在松的时候钻了空子，就得提防紧的时候被掐住脖子的可能。”宋幼湘笑了笑，走了。 男青年愣在那里。 他很想拉住宋幼湘，让她把话说明白，但他又有点不敢。 这话说得人心惶惶的，到底是危言耸听还是胡说八道啊，男青年想不通，回到座位上后，忍不住把刚刚的事说给了自己小叔听。 就是白天打扑克时，拉住他的那位。 同时还把手表给解了下来，“不戴了，找人转手卖掉吧。” 戴着的时候，其实是忍不住想亮给别人看的，可现在突然叫人说破身份，心里又忍不住发虚。 男青年的小叔，“……” 一块手表而已，至于吓成这样么，现在戴手表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有人吓吓他这侄子也好，他平时说这些都不管用。 “你把她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小叔问男青年。 男青年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小叔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不过却一直注意着宋幼湘他们那边，等杨毅起身，立马跟上。 杨毅不傻，别人问他们干什么工作的，他肯定不能说，但对方问他们怎么打牌那么厉害，记牌有什么诀窍时，他的防备心就很低了。 “干完这一回，咱们就收手，回家种地避避风头。”小叔把年轻人召集起来，说出自己的决定。 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的。 听到小叔说收手，刚尝了几回甜头的人怎么可能同意，男青年也不想同意来着，但看着他小叔，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他小叔那边。 “好不容易把这条路趟熟了，说不干就不干了？”另外有人问。 小叔肯定地点头，“不干了，回去张罗张罗，该给这小子娶个媳妇收收心了。” “……”男青年，关他什么事？ 几人沉思片刻，私下窃窃私语几句后有了决定，“既然如此，拆伙吧。” “拆！”小叔一点犹豫没有。 他这么坚决，倒是让其他人好奇又疑虑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么坚定要拆伙。 小叔也没瞒着，只说听到点不太好的消息，之后会不太平，让他们就算要继续干，也要小心一些，最好是及时收手。 “一点道听途说的东西而已。”有人不在意，但有人面上已经有了凝重的表情。 …… 火车上的小插曲对宋幼湘来说不算什么，下了火车后，看到等在火车站的人，宋幼湘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不是说不能出来吗？”宋幼湘把行李递给魏闻东。 魏闻东只笑，也不说自己翻墙出来的，回到肯定要挨罚做检讨，只说，“你回来我肯定要来接你。” 以前不在京市，那是没有办法，现在魏闻东绝不会假手于人。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调查组其他几个，大家也有各自的亲朋来接站，“今天大家回去都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办公室集合。” “好。” 回到家里，洗个热水澡，吃上魏闻东做的饭，宋幼湘才感觉自己从头至尾地复苏了一遍。 家里和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热水瓶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鸡毛掸子还是插在那只红色的花瓶里，洗脸架子上搭的毛巾还是两几条…… 区别是魏林川那条已经洗出破洞来，现在还没换，肯定是魏林川那个小抠门舍不得换。 “吃完饭好好休息，我陪你去趟徐三哥那里，再回学校。”魏闻东看着宋幼湘吃饭。 这会下午三点多，他中午在学校食堂吃过饭的。 宋幼湘点了点头，又抬起头，看向魏闻东，“我没打算今天去三哥那边呀，不过你提醒了我，确实应该过去看看。” 第970页 “……”魏闻东。 看着宋幼湘吃着饭，嘴角越咧越开，魏闻东心里那一丝丝郁气一下就散了。 就会欺负他是老实人！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魏闻东没好气地给她添了碗汤。 宋幼湘咽下嘴里那口饭，喝了口汤，“你做的饭菜最合我胃口了，全天下最好吃！” 这马屁拍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马屁。 但对魏闻东来讲，太受用了，连头发丝都支棱了起来，恨不得把宋幼湘这辈子要吃的饭菜都给包圆。 “咳，幼湘姐，大哥，我回来了。”下午学校大扫除提前放学去画画，经常被宋幼湘夸饭菜好吃的魏棠拎着画具回来。 宋幼湘，“……？！” 今天不是周三吗，怎么魏棠不在学校上课，而是画画回来！ 顾不得多想，宋幼湘嘴里包着一口饭，“不过比起棠棠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魏闻东目光幽幽地看向宋幼湘，结果宋幼湘一脸，你是大人了，你让让自己妹妹怎么了的表情，看得魏闻东憋闷不已。 至于魏棠，眉开眼笑地给宋幼湘添了一碟子坛子泡藕片萝卜，“前天接到电话回来就泡上了，到今天正好，幼湘姐你尝尝。” 酸辣脆爽的泡菜才端上来，宋幼湘口腔就自动分泌口水了，当即夹了一筷子，“我们棠棠的手艺最厉害！” 听到这话，魏棠才得意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去写她的作业。 魏闻东，“……” 第七百四十三章 越来越好 魏棠可不觉得自己是挑衅，反正等下次幼湘姐吃他哥做的饭，还是吃这两个菜，就会知道，谁才是手艺最好的。 她这也是为她大哥好，从一开始降低期待值，后面才不会失望嘛。 吃过饭，魏闻东也不用宋幼湘收拾，自己飞快就收拾了。 然后带上宋幼湘提前邮回来的特产，两人就一起出了门，但这次去却扑了个空，徐叔青不在。 好在家里留在守门的，宋幼湘不必再把东西拎回去。 见不到人，宋幼湘也不打算再闲逛，准备直接回家，她让魏闻东直接回学校。 反正以后都在京市，这都不算是分别。 “不行，我这次回来才知道，九韶在出事前，曾经打电话到过京市，原本是要提醒你褚岁山留有后手，但你不在，是棠棠接的电话。”魏闻东坚持先送宋幼湘回家。 回校后肯定要挨罚，就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魏闻东之前走得太急，魏棠心里纠结没来得及说，后来魏闻东从湖省回来，魏棠就有选择性地转述了谢九韶的话。 说的时候魏棠就觉得，有些话她没说，但她哥好像知道。 不过魏棠最好还是没有提及，不知道是最好，要是知道，就让她大哥去纠结这事吧。 听到谢九韶特意打电话来提醒，魏闻东当然上心。 虽然褚岁山已经彻底走向末路，树倒猢狲散，但事关宋幼湘和家里人的安全，哪怕这通电话可能是谢九韶联系宋幼湘的一个借口，魏闻东也依然不会掉以轻心。 早在宋幼湘回京之前，魏闻东就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件事。 听到谢九韶最后还给自己来了电话，宋幼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当时内心有多煎熬。”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的执念。 谢九韶的执念，就是当年被迫分开失散的妹妹。 旁人或许会觉得不值得，没有必要去找，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就好。 但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值不值得这个概念，那是他穷尽一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宋幼湘没再坚持让魏闻东径直回学校，两人一同离开。 …… 休息了一晚上，宋幼湘第二天先去开了会，然后才回到学校去办手续，她在外头是组长，在学校里就是个普通学生。 中午约了舒莹一起吃饭，两人碰面才发现，舒莹怀里抱着几本心理学相关的书籍。 “昨天我跟沪生哥聊了一下，他现在精神状态很不错。”回京后，姜沪生按时按点去医院，配合医生治疗。 现在又有了稳定的工作，情绪日渐趋于平稳，偶尔还是会有控制不住的情况，但对比最开始，已经改善了非常多。 “你的感觉没有错，他现在越来越好了。”舒莹笑，然后微微摊手，玩笑着道，“我趁虚而入的机会，也越来越小了。” 不过这对舒莹来说，依然是好事。 有趁虚而入，是满足她的个人意愿，现在姜沪生越来越好，可以更理性选择，好结果会是两个人的圆满。 没有好结果，至少他好了。 宋幼湘很欣赏舒莹的勇气，这或许跟年轻有关，但更多的还是舒莹这个人，活得赤诚、热烈，勇敢无畏。 两人一起吃过饭，宋幼湘和舒莹直接去了初晓那边，和许随舟、秦秋雨他们几个开会。 今天是周末，大家都没课，除开跑外勤的，基本都在初晓这边。 “幼湘回来了！”朱婷最早在楼上看到宋幼湘。 许随舟几个表情一亮，快步出了办公室，施谦慢一步，他表情略微有些紧张，站起身来，先下意识整了整衣服。 “晓楠，你帮我看看，我这都还行吧？”施谦看向身旁边的女同学。 第971页 女同学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了。 秦秋雨忙完手头的工作，这才起身，看了施谦一眼，目光微微带着些嫌弃。 现在秦秋雨无时无刻不在庆幸，自己当初厚着脸皮争取进了初晓，要是在别的学生组织，发生了那么些事后，尤其是她生母的事后，她未必能够呆得住。 而她在初晓获得的成长，也远比当知青时重复劳动要多得多。 秦秋雨上前一步挽着苏晓楠先离开，但等宋幼湘和舒莹上来，苏晓楠又在不知不觉间，站在施谦身边去了。 在场的基本都是熟面孔，宋幼湘笑着一一打过招呼，到苏晓楠的时候，宋幼湘看了眼她和施谦的站位，微微扬了扬眉头。 苏晓楠第一次见传说中的社长，心里有些紧张，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施谦。 见状，秦秋雨皱了皱眉，准备救场。 “我对象，苏晓楠，现在是咱们秦姐手底下的小组长。”施谦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向宋幼湘介绍。 旁边苏晓楠脸一下就红透了。 施谦这么大大方方的介绍，倒是叫秦秋雨刮目相看，刚刚看施谦的表现，还以为他心里还喜欢着宋幼湘呢。 “别瞎叫姐，你可比我大。”秦秋雨扫了他一眼，玩笑的语气，没有针锋相对。 说是会议，其实就是大家坐下来聊一聊初晓的现状，然后宋幼湘查一查初晓的账目。 说实话，他们这头一批的核心成员，宋幼湘是放心的。 至于他们毕业之后，初晓有健全的管理机制，也有学校监管，她做到了她应该做的，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后来者了。 宋幼湘多少还是有信心的。 学识高当然不代表品格高，但她们上下这几辈年轻人，经历丰富，内心的使命感，道德底线都比较高。 宋幼湘来得突然，聊过后，很快又离开。 “我今天表现得是不是不够大方？社长会不会觉得我不够优秀？”宋幼湘一走，苏晓楠就有些忐忑地问施谦。 虽然她没有从宋幼湘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但她自己会反思多想。 施谦摇头，十分肯定地道，“不会，你性格再内向，能把工作做好就行，幼湘从来看中的是能力。” 虽然心里对宋幼湘的感情已经发生改变，但宋幼湘始终是他的榜样。 第七百四十四章 没踪影的程扬 回到学校报了到，但短时间内宋幼湘还是不太会回学校。 调查组还有不少后续工作需要收尾，宋幼湘必须在经改办主持相关工作。 回京一周后，宋幼湘收到程杨从湖省寄过来的信。 程杨到了湖省，这事她从魏闻东那里听说过，但程杨神出鬼没，虽然跟魏闻东一起到了湖省，却没在宋幼湘面前露上一面。 谁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现在看到信，宋幼湘明白了，程杨在深入药厂，进行调查工作，公安人员调查犯罪事实，程杨调查那些试药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 程杨还注意到了药厂隐瞒的另一个事实，污染致癌。 整理写出来的文章，足以编成厚厚一本书。 翻到附近大队的案例时，宋幼湘手顿在了那里，上面记录了村里壮劳力在药厂试药后出现的种种问题，致病致残致死比例惊人。 其中一个地址，宋幼湘非常熟悉，正是她几次三番得到帮助的老人家里。 而这些人家，现在都不觉得是药厂的问题，他们被药厂那些不负责任的说辞轻而易举便糊弄过去。 药厂再拨款低价收购一些草药材料，便能让他们感激涕零。 这样的事实太叫心情沉重了。 资料后头，程杨说当地似有瞒报少报的意图，他们只关注药厂幸存的试药人员，对之前以及周边的情况是漠视的状态。 程杨言辞愤怒，宋幼湘也很愤怒。 信末，程杨说他现在不太方便露面，要麻烦宋幼湘帮他处理这些资料，送到报社也好，往上面交也好，由宋幼湘安排。 宋幼湘把资料刻印了多份，投向了不同渠道。 与此同时，调查组三个多月的调查结果，也摆在了上级领导的面前。 优秀案例固然有，积极进取的厂领导有很多，但现状依然让人触目惊心。 一方面是放权有限，另一方面是集中管理的价格体制和不合理比价，造成的利润悬殊。 另外，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强监管之下的监守自盗，截留税利，乱摊成本的行为等等。 报告不带半点个人色彩，调查组尽量实事求是地描述了现今企业间的种种问题和现状，以期得到重视。 最后的个人研究报告里，宋幼湘才表述了自己的观点，驳斥了社会上广泛流传，认为是私营经济搅乱整个经济局势的论调。 试点企业搞不好，跟这些私营经济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归根结底，是长期依赖国家调控生存的企业，失去扶持后，不会走路，没有核心竞争力而已。 这和社会主流的声音并不一致。 现在社会主流的声音是什么呢，是国企的内部报告，和利益牵扯深刻的地方发言。 私营经济是没有任何说话的权力的，连替他们说话的，都寥寥无几。 宋幼湘知道自己大概是在以卵击石，但总要试一试。 第972页 报告交上去，剩下的事就不是宋幼湘能够决定的，调查组也将面临解散，大家要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发光发热。 曾敏嘉虽然已经坐冷板凳了，但她想办法看到了调查组的报告，在江省部分看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有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以为……以为宋幼湘会完全抹杀她的功劳的。 现在看着原本不如她的小林升职，任老师调到好的部门，杨毅也受到领导的重视，她真的后悔了。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 所有人都在怨她，丈夫怨她蠢，白白错过升职的机会，婆婆怨她没事找事，什么没干成，还把家丢下那么多时间，瞎折腾。 领导也是怨她的吧，曾敏嘉自嘲，就是她自己，也是怨自己的。 某一刻，她甚至希望那上面没有她的名字。 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怨恨，把责任推到宋幼湘，推到调查组身上。 现在她的名字化成了仿佛有实质的巴掌，一一下打在她的脸上，嘲笑着问她，你高兴看到现在的画面吗？ 曾敏嘉多后悔不提，调查组众人，该调动的调动，该升职的升职，暂时没有变化的，功劳也攒在那里，等着下一次发力。 大家经过种种事件后，也都成了交情过硬的朋友。 任老师在调动一周后，到学校找到宋幼湘，硬是塞给宋幼湘二十块钱，托她一起汇去湖省那边。 “我知道你在资助那些孩子上学，我也想尽我一点微薄的力量。”任老师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会为曾经差点忍不住临阵逃脱的心理而耿耿于怀。 但他现在也想开了，这件事发生了，他反思，留在心里一直鞭策自己，也算是进步了。 以后每个月，他都会从自己的工资里挤出钱来，资助那些有需要的孩子。 宋幼湘没有拒绝任老师的好意，能够多一个学生读出来，或许就能多改变几个家庭的命运。 生活忙碌且充实，宋幼湘在学校看到余佑德和詹士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两人不应该在芝大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你的话对佑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他回去考虑了很久后，决定亲自来华国看看，寻找姐姐，我也来了，欢迎吗？”詹士朗还像当初在宝安见面时那样热情洋溢。 当然欢迎！ 尤其是知道现在两人在华大任教后，宋幼湘就更欢迎了。 两人是这学期到的华大，本来兴致勃勃想找宋幼湘，结果宋幼湘竟然不在，两人再是交流学者，那也是外籍身份，只能乖乖在京市等宋幼湘回来。 余佑德看着宋幼湘，“谢谢你的鼓励，让我有勇气踏出这一步。” “不，我只是建议，真正给你勇气的是你自己。”宋幼湘轻轻同余佑德握手。 见到面，詹士朗对身边一切都感到新奇，余佑德也是如此，但他更想尽快找到姐姐，宋幼湘不在的时候，他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现在宋幼湘终于回来，可以给他建议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通过官方渠道，华国传统，非常热情好客，会非常愿意为你提供帮助。”宋幼湘的话说得很委婉。 余佑德摇了摇头，这样太大张旗鼓，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并不想这样。 宋幼湘给出第二个建议，“再就是通过私人，请人专门替你找人。” 詹士朗煞有其事地点头，“哦，我知道，私家侦探！” 第七百四十五章 冗长的工作会议 这年头哪有什么私家侦探，宋幼湘打算找程杨，帮忙说不上，相当于给他介绍业务吧。 找人不是程杨的专长，但对他来讲不是多难的事。 最重要的是，程杨缺钱，像程杨这样的记者，追求的早不是金钱利益，而是精神和内心的东西。 但没有钱，寸步难行。 宋幼湘是知道程杨一直有写稿赚稿费的，但他行踪不定，每次等稿费都很麻烦。 现在有桩生意，可以让他自由行动，还能拿到不菲的收益，相信他应该不会拒绝。 余佑德对宋幼湘的建议很认可，他自己也考虑过这个方面，甚至试图找过相关的人，但不是被骗，就是人家不愿意费那劲。 得到余佑德的同意，宋幼湘想办法联系了程杨。 两天后，从中间人那里得到消息的程杨主动联系了宋幼湘。 “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了，我正准备去宝安那边。”程杨这会人还在湖省。 不过他接到任务，要去宝安那边做一期纪实拍摄。 这次是报社的工作，没办法，总不能老靠借钱过日子，像宋幼湘这样肥的羊本身就不多，可着一个薅，秃了咋办。 “这活我接了，你让那个余佑德同志接电话，我跟他谈谈报酬。”程杨语气轻快。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羊，还是肉眼可见的肥的那种。 宋幼湘听他这语气，都听出来点磨刀霍霍的意思了，不过谈价这种事，她就不插手啦。 都是朋友，她就是个中间人，让交易双方自己谈吧。 …… 回京的第二周，宋幼湘还没有等到徐叔青回家，先以华大经济系学生代表的身份，参加了一次非常重要的工作会议。 会议讨论的主题，是自七八年以来，经济改革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当下的经济形势，以及如何把握未来发展的大方向等问题。 第973页 宋幼湘做为学生代表，坐在极不显眼的位置，但她带领调查组完成的报告，在会议中极占份量。 甚至她的个人研究报告，也在会议上被提及一两句。 这在会议上就掀起了轩然大波，毕竟能坐在这里参加会议的，都是各大国营企业的掌舵人，事关他们的利益，自然接受不了宋幼湘的结论。 有代表发言的时候，还对宋幼湘的结论大肆批判呢，论调么，就是以前那一套，扣大帽子，全面否认个体私营经济带来的正面影响。 当然也有站宋幼湘这一边的。 像是几个特区代表，思想更超前的季省长之流，他们没有公然为宋幼湘站台，但发表的讲话，都和她的报告不谋而合。 宋幼湘稳坐如山，该做笔记做笔记，全然不受半点影响。 旁边郑向阳本来还有点担心她，见她不动如山，担心全部变成了佩服，要换成是他，早紧张忐忑死了。 等会议进程过半，郑向阳无意间瞟了宋幼湘的笔记本一眼，看到一行小小的批注。 “呵，夸大其词，危言耸听罢了，真按他的那套搞，就完蛋了……” 完蛋了！ “？”郑向阳。 郑向阳木然地收回目光，木然地听着冗长的发言，忽然露出个笑容来。 他觉得这样的宋幼湘，虽然有些许陌生，却好像一下拉近了这三个月间被飞速拉远的距离，还怪生动的。 会议时间长，中午有吃饭时间和休息时间，下午会议还得继续开。 “这就累了？”季省长是今天一早赶过来的，到地方直接就往会场赶，没机会去见师母，自然也没机会跟宋幼湘说话。 好不容易才趁着中午时间过来跟宋幼湘说两句。 宋幼湘脸上看不出累，但内心早就烦躁了，跟别人她肯定得注意着形象，跟季省长就没必要一直端着了。 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无奈笑容，“我落下的课业太多，补得好艰难。” 言下之意就是，时间本来就不够用，还要来参加会议。 当然，能参加这样的会议是荣耀，宋幼湘接到通知的时候，内心也挺自豪的，但真的在会场坐那么久，真的就挺折磨人的。 但这样的大型会议，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年轻人像个什么样，打起精神来！”季省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完凑到宋幼湘旁边，“实在累了，就撑着脑袋稍眯一下。”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沉思。 宋幼湘一脸了然的表情看向季省长，季省长，“……” 白瞎跟她说这么多，他的精力是宋幼湘能比的吗？现在的年代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懒散！ 没说太多，季省长就和代表团吃饭去了，宋幼湘这边也有安排。 会议连开两天，确定了接下来的基本方向，一是要保已经出现问题中央财政，二就是要力保国企了。 不同于最开始一刀砍的政策，现在政策出现了些微妙了变化，在力保国有企业的同时，也给予一些空间给私营企业，继续观察。 这一年其实是很微妙的一年。 或许是很多事情微微超前了些，雪球没有越滚越大，问题也没有严重到不可缓和的地步。 做为经历过两辈子的人，宋幼湘感受非常明显。 比之上辈子，现今政策上缓和了许多，时间也似乎略有提前。 上辈子宋幼湘现在还在五星大队，她记得，政策是在下年初猛然收紧，紧接着打击“投机倒把”的行动将要轰轰烈烈地展开。 看现在的情况，国家依然会投击倒机倒把，但或许不会和上辈子那样激烈？ 宋幼湘尽量乐观地看待问题，但她感觉到的缓和，对国内刚刚冒头的各大私营企业来讲，依然是凛冬瞬至。 当然，国企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他们大多是靠国家财政吃饭的。 现在紧急刹车，全方面压缩计划外投资，冻结资金，紧缩贷款，减少基建拨款等等，各地的投资热迅速结冻，与国外谈判的项目也即将面临搁浅。 宋幼湘感受着这样的激流，但生活却是一如往常的平淡自然。 会议结束后，季省长挤出时间去师母家里吃饭。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三哥住院 如今绿意盎然，充满生机的小院，和两年前那个凋零又落寞的小院，仿佛是两个世界。 季省长，不，季师兄到的时候，院子正在举行乒乓球比赛，长了个子的安宁在给哥哥姐姐们当裁判。 姜沪生特意请假在家，帮着魏棠和师母一起在厨房做饭，宋幼湘在房间学习呢。 魏闻东……魏闻东被关在学校出不来。 季师兄放下拎的罐头补品，准备去指导指导宋幼湘，结果看到是无线电的专业书籍后，季师兄扬了扬眉，挽起袖子去了厨房。 术业有专攻，这个他真指导不来。 看到精神头不错的师母，季师兄放下了心来，现在师母回到学校继续任职了。 师母原本就是被返聘在校，前去农场的时候，师母不确定自己承受不承受得了事实的真相，和学校提出了辞职。 人老了经历的再多再豁达，在亲人孩子的事情上，又岂是轻易能够走出来的。 回来调整了一段时间后，学校领导再三慰问邀请，宋幼湘和姜沪生在旁边劝着，师母最终还是回了三尺讲台。 第974页 转移痛苦最好的方式，就是让生活变得充实起来。 重回讲台后，再有家里几个孩子陪着，师母的状态确定也慢慢调整回来。 但比去农场之前，多少要差一些，但又比季师兄当初赶来送老师时要好上不少。 看到这样的师母，季师兄心里总归是欣慰的。 吃过饭，宋幼湘和季师兄才有坐在院子里坐下来聊聊，生活上季师兄都看到了，聊的还是工作上的事。 会议结束后，会有社论见报，关于经济发展的讨论必然会在社会上掀起热潮。 江省虽然不是经济特区，但季师兄是一力要往那个方向靠拢的，接下来要承受的压力，势必会很大。 “有些人都是糊涂了，缓改革抑需求，人民已经够苦了，还去抑制他们的需求。”季师兄说起某些论调，语气里满是嘲讽。 有些话会上不能说，在宋幼湘这里倒是可以畅所欲言。 宋幼湘点了点头，“新的社会的矛盾已经摆在这里，正视和解决才是正确的道路，调整肯定是要的，灵活应对就行。” 季师兄扬了扬眉，宋幼湘这是跟他想一道去了。 灵活应对，这话特区代表在讲话时也提到过，也是季师兄来参加会议前，内心就定下的基调。 …… 直到秘书来催，季师兄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随着各代表离京，经济改革的书页又翻开了新的一章，上辈子这是停滞的一章，但这辈子这一页写下的内容肯定会与上辈子不同。 但宋幼湘还是期望着，能把停滞的时间能再缩短一点点。 宋幼湘在学校疯狂补课学习的时候，魏闻东总是不经意地看一眼学校的围墙，然后挨到教官的一脚。 之前翻围墙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憋屈。 做为重点监管对象，魏闻东就连跑步稍偏离一点跑道，都会被格外注意。 魏闻东，“……” 回京后的日子，比在外头执行任务时还要煎熬。 宋幼湘不知道魏闻东的煎熬，人就在京市，不过在学校而已，远比在外头让她放心得多。 就算魏闻东现在有时间来找她，她还没时间和他呆一起呢。 周一上午，宋幼湘有两节无线电专业的课。 秦秋雨课间找到宋幼湘的时候，宋幼湘正在和同学讨论问题。 “幼湘，快去医院看看吧，三哥住院了！”秦秋雨面色焦急，眼圈通红。 宋幼湘脑子一轰。 她知道徐叔青身体一直不好，非常脆弱，但徐叔青一直表现得很强大，他偶尔会去医院检查身体，但从来没有住过院。 怎么会这么突然！ 宋幼湘揪住看到秦秋雨跟出来的许随舟，匆匆道，“帮我跟老师请假。” 看着宋幼湘跑步离开，原本还满脸焦急和担心的秦秋雨，缓缓收起了表情，变成微微的落寞。 “这怎么回事？”许随舟注意到秦秋雨的表情，忍不住有些担心宋幼湘。 他是喜欢秦秋雨，这没有错，而且暗恋到现在。 至于秦秋雨的为人，许随舟也是相信的，但秦秋雨现在明显状态就不对，许随舟心里害怕，秦秋雨会不会是被人胁迫，做了违背她个人意愿的事。 “秋雨，不要做任何明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许随舟有些焦急，他拉住秦秋雨，想一起去拦住宋幼湘。 秦秋雨被动地任由他拉着走了几步，莫名就有些想哭。 她不是无知无觉得稻草人，许随舟对她好，喜欢她，她都知道，她感动过。 可是，感动不是喜欢。 “你不用担心，我没做什么坏事。”秦秋雨挣开许随舟的手，故作轻松地道，“我只不过是在帮人演苦肉计而已。” 想到徐叔青煞费苦心的这番苦肉计，她这个被排队在他世界之外的人，居然还能有幸被利用上，秦秋雨心里就忍不住自嘲。 她还是有点用处的，不是吗？ “幼湘不会有事的。”秦秋雨长吐一口气，突然认真地看向许随舟，表情认真。 看她这样，许随舟心里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知道秦秋雨可能要说什么，但他没有办法阻止秦秋雨说她要说的话。 “对不起，我心里始终有一个人，如果不能将他清空，那对你未免太不公平，许随舟，放弃吧，不要再为我做什么了，还有很多更好的女孩值得你喜欢，你值得更好的。”秦秋雨勉强地笑了笑。 一直没有拒绝，是因为她在汲取许随舟不求回报的好。 她太自私了，她知道，“一直以来，谢谢你，别再做傻事了。” 说完，秦秋雨不给许随舟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开，走到一半，秦秋雨下意识抹了把脸，发现指尖竟然有湿意。 她身后，许随舟握紧拳头，又颓然无力地放下。 秦秋雨的眼神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她看见了他的所作所为，但从来没有看到心里去。 那个人，真的就有那么好吗？ 第七百四十七章 如果有意外呢（已改） 宋幼湘匆匆赶到医院，病房里，徐叔青已经换回了常服，坐在轮椅上在看窗外的景色，病床已经收拾妥贴，上面放着一只收拾好的行李包，看样子是准备出院。 看到宋幼湘，徐叔青很“惊讶”，他立马皱眉看向新助理，“不是说了，我住院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975页 新助理目光微微无措，他先看了看徐叔青，又看看宋幼湘，满脸急色。 ——苍天在上，他真是一点消息都没往外透露啊！ 这是新助理第一次见宋幼湘，但余助理离开前事无巨细交待过，也看过照片，现在看到宋幼湘的人，他一下就对上了号。 心里不免有些慌张。 “三哥！”宋幼湘瞪眼看向徐叔青，徐叔青默默扭过头，不说话了。 新助理松了口气，余助理说得没错，果然现在能治住徐先生的，只有这位。 瞪完徐叔青，宋幼湘这才看向新来的助理。 余助理不在让宋幼湘觉得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出差后半程的时候，她打电话给徐叔青，好像就没听到过余助理的声音。 什么时候换的新助理？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宋幼湘温和地看着新助理，“没关系，不用理他，有任何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说着宋幼湘直接把所有能联系上自己的方式都写下来，交给了新的助理。 新助理收好联系方式后，拎着收拾好的行李先去办出院手续，宋幼湘这才走向徐叔青。 “怎么会突然住院？”宋幼湘担心地看着徐叔青。 好在徐叔青面上看上去大体无恙，又是即将办理出院状态，宋幼湘稍微放下一点心来，“根本没有出差是不是？一直在住院，是不是！” 徐叔青手握成拳，轻轻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宋幼湘哪里还顾得上质问，目光赶紧在病房里找徐叔青平时常用的盖毯。 “不用，天气暖和了，你推我下楼走走，我们说说话。”徐叔青拦住宋幼湘。 这是他处心积虑找到的机会，同样的招数，他不会再用第二次，不是因为效果会不好，是不想叫宋幼湘担心。 再者，宋幼湘聪明，现在她关心则乱，以后未必意识不到这是他的小把戏。 当然，那个时候她可能也无人可怪了。 徐叔青自嘲地笑笑，他就是拿捏准，宋幼湘容易对身边人心软这一点，才会用这样卑鄙的手段。 明明可以直接说的事，他一定要先让宋幼湘心疼担心他。 多无耻！ “褚岁山和董海峰的事，你都知道了？”楼下阳光正好，此时还没进入盛夏，阳光并不热烈，反而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宋幼湘愣了两秒后，脸上竟然没有太大的意外。 但她也没有直接回答徐叔青的问题，而是用平铺直述的语气反问，“褚佑平就是褚岁山。” 徐叔青低头无奈地笑了笑，宋幼湘果然很聪明，他一开口，就立马联想到了之前的那些细枝末节，并飞快联系上。 “是，褚岁山最早的名字，就是佑平。”徐叔青缓缓开口。 宋幼湘扬了扬眉，竟然是曾用名，连怪徐叔青欺骗有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医院里有位置不错的石凳，宋幼湘停下来，“三哥详细跟我说说吧。” 还肯叫他三哥，徐叔青心里惊喜非常。 详细说说的话，就要从头说起了，不同于跟魏闻东说的那么粗略，徐叔青是真的仔细把每一桩事都给说了清楚。 徐家和董海峰之间的恩怨，褚岁山和董海峰的宿仇，彭万里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任志扬又是怎么被褚岁山笼络过去，与董海峰对着来的。 这些年，褚岁山布局那么多，为什么却只是跟董海峰较劲，不敢明刀明枪地对上。 “因为他年纪大了，怕死。”宋幼湘表情平淡。 褚岁山已经老了，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因为无法养育后代，对董海峰有着滔天恨意，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愿意拼尽全力拉董海峰下马，但随着时间流逝，积攒的财富和暗地里的能量越大，他就越舍不得失去拥有的这一切。 骨子里，褚岁山就是个极端自私且不择手段的人，但他也贪图享受，惧怕死亡。 不能传承后代，不过是让他变得更极端疯狂而已，不会改变别的。 这些年和董海峰的较量中，褚岁山不也把董海峰搞成孤家寡人了么，要说报仇，也算是报了大半，或许他更想看董海峰活着受罪呢。 “是啊，他怕死。”徐叔青低头笑道。 所有人都觉得褚岁山是在积攒力量，但他知道褚岁山只是怕死而已，现在宋幼湘也知道。 但怕死怎么能行呢？ 徐叔青没有办法接受，他死后，褚岁山和董海峰这些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平稳地渡过余生。 说完这句话，徐叔青沉默了很久。 宋幼湘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良久后，徐叔青才继续说，说起他在中间做的那些事，褚岁山最开始是不成气候的，哪怕他最后还是凭借岳家的势力逃离沪市上京。 褚岁山的第三次婚姻，从头至尾就是褚岁山精心策划的一场局。 囿于时代，出身在封建家庭的女性是极端不幸的，哪怕是有一定地位权力的家庭，褚岁山精心挑选的人选，巧言哄骗，等结了婚，事情就已经成了定局。 “我回来得太晚，他第三任妻子，早被折磨得心都死了。”徐叔青轻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他介入到褚董两人的恩怨之间，借褚岁山之手做的一些事，对褚岁山的帮助和推动。 是利用，也是助纣为虐。 第976页 当然，褚岁山那些走私生意，徐叔青完全没有插手过，前期他是不知情，后面有魏闻东从中搞破坏，徐叔青便没有插手。 想到魏闻东，徐叔青顿了顿。 彭万里只可能叫魏闻东搜集褚岁山的罪证，或许还恨不得魏闻东在这中间沾染一身黑，魏闻东是自己把握住机会，在搜集证据的同时，又阻截褚岁山那些走私品的。 同样的事换做是徐叔青，他不会像魏闻东这样，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在他看来，这些国家都不重视的所谓国宝，流落在外又如何。 他只会设法把彭万里扯进这滩污水里，让彭万里和董海峰也洗不干净。 “说到底，我是和褚岁山一样的人。”徐叔青定下结论。 宋幼湘摇头，怎么会是一样的人呢！褚岁山是自作孽不可活，一个想靠着妻子一步步往上跳的人，怎么配和徐叔青相比。 比起这些事，宋幼湘更在意被徐叔青几语带过的他自己的经历。 无端被严查追捕，好不容易借助朋友的帮助，有离开的渠道，却被人告密。 仅存的家人为了保他留下，初恋爱人差点身死，好不容易到达国外，又被恶势力盯上，在国外穷困潦倒，艰难求生…… “比起我父母家人经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徐叔青并不想多提自己的经历。 他所有的痛，都是他应该承受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坚持出国避难，他的家人，也不会在最后的日子里被非人般对待。 最后一个个…… “怎么会！三哥，你不要这样想。”宋幼湘不同意徐叔青的话，她拧眉看向徐叔青，非常不赞同他把罪全部揽在他身上的行为。 徐叔青摇了摇头，示意宋幼湘不必再劝解。 “我不是你们光风霁月的三哥，我内里早就腐朽不堪，手段龌龊，明知道褚岁山几次三番向你动手，还包庇他，欺骗你。”徐叔青苦笑着。 “以后，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徐叔青这个人吧。” 宋幼湘听了那么多都没有生气，但听到徐叔青这句话时，才真正生气了。 什么叫做当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宋幼湘非常不喜欢徐叔青这样武断替她做决定的行为，“三哥，你也太小看我了！” 从一开始，宋幼湘就不是什么非黑即白，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她要真是那样的人，就不会和魏闻东做生意，更不会和侯福宝去碰那些走私的东西，自己去投机倒把。 她上辈子也不会和侯福宝成为朋友，这辈子还肯拉他一把。 如果她也是个纯粹的好人，那她不会针对江媛朝，不会眼睁睁看着许家栋喝农药搞坏身体，毕竟这辈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虽然她只是顺势而为，但细究起来，她是不是也在纵容恶，既是帮凶也是刽子手？ 好人和坏人，从来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界定的。 很多人能一直当个好人，是因为命运待他们厚道，生活平顺且幸福，而有的当坏人，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坏，而是命运逼得他们，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 听到这四个字，徐叔青抬头闭上了眼睛，不叫宋幼湘看到里头的湿意。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血泪，没有想到听到宋幼湘的话，眼里竟然有了泪意。 “从一开始，错的就不是你，你不可以那样贬低自己。”宋幼湘坚定地道。 就当她是帮亲不帮理，没有原则吧，反正宋幼湘不同意徐叔青的话。 宋幼湘看向徐叔青，“你说自己不爱国，实际上你从来没有做过损害国家利益的事，你帮的那些人，也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的事。” 不爱国的人，不是徐叔青这样的。 他嘴上说得厉害，真到了一定的情境之下，他肯定还是国家优先的。 宋幼湘非常确信这一点。 他不敢说爱，是因为这位母亲曾经给过他伤害，他不确定母亲到底爱不爱他。 而比起知道这些内情而对徐叔青产生误解，宋幼湘更担心徐叔青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在宋幼湘看来，徐叔青把那些人送出国，和五星大队私下照顾那些老教授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宋幼湘宁愿徐叔青自私一些，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就好。 他们只是要比老教授们要晚一点，才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正义罢了。 或许日后，会有人感激徐叔青现在所做的这一切。 但不会是现在。 在当下，徐叔青就是错了，宋幼湘认为他没错，却不能替法律做决定，褚岁山和董海峰的案子现在正在彻查当中，董海峰虽然死了，但褚岁山还没有。 褚岁山怎么可能会替徐叔青说话，他恨不得再拖几个垫背的进去。 宋幼湘没有办法想象，徐叔青接受审判时的样子，更没有办法接受，徐叔青可能要面对的结果。 如果徐思曼在国外听到这样的消息，宋幼湘也不确定她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刺激。 还有徐叔青的身体…… 就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地走过这段人生吗？ “别太担心，我已经这样了，不会有更坏的结果，什么样的人能送出去，什么样的人不可以，我心里有数。”徐叔青心里暖洋洋的，比太阳照在身上还要暖，“我怎么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呢。” 第977页 最好是这样！ 宋幼湘看着徐叔青，心情比来时更沉重。 把话说开后，徐叔青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头，他让宋幼湘不必过分担心，甚至玩笑道，最差也不过是关在疗养院度过余生。 徐叔青的安抚并没有用，宋幼湘还是忍不住担心。 把徐叔青送回家后，宋幼湘考虑再三，决定去找魏闻东，她心绪有些乱，这件事她需要有人跟她商量。 好在魏闻东学校虽然是全封闭式管理，但毕竟还是学校，家人来探访，是可以见面的。 听到宋幼湘说起徐叔青住院的事，魏闻东暗暗磨了磨牙，徐叔青太卑鄙了！ 看宋幼湘这个状态，徐叔青的身体肯定是没事的，偏偏明知道他卑鄙，魏闻东还不能揭穿对方。 还得关心对方！ 问过徐叔青的身体情况后，魏闻东才开口安抚宋幼湘，告诉她结果可能跟徐叔青说的差不太多。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那要是有意外呢？”宋幼湘追问。 魏闻东沉默片刻，“可能情况会不太好，当年保徐三哥的人，也早已经退了下去。” 第七百四十八章 日行一善 魏闻东的小同学们跟过来看嫂子，趴在传达室门口听了半天，就没听到嫂子关心魏闻东一句，都在关心别人。 想到魏闻东之前翻围墙溜出学校被罚，同学们很为魏闻东愤愤不平。 你捅我，我捅你，也不知道是谁下手重了一点，最前头的人就被挤了出去。 谈话被打断，宋幼湘和魏闻东一起看过去。 七八个面孔稚嫩的少年人，这个摸后脑勺，那个望着天，还有一个看着地，从墙后走出来。 宋幼湘好整以暇地看着，魏闻东只想捂额。 “嫂子好！”全出来了后，大家排排站好，才尴尬又热情地跟宋幼湘打招呼。 喊了人，尴尬和生分一下就不见了。 刚刚躲在后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现在见着宋幼湘本人，他们算是知道魏闻东为什么冒着被罚的风险也要翻围墙出去了。 太漂亮啦！ 不止是五官漂亮的那种漂亮，是那种不管从五官还是从气质都特别引人注目的漂亮。 尤其是看到他们冒出来，弯眼一笑的那瞬间。 几个少年人站在一起，目光简单直接，蓬勃朝气扑面而来。 宋幼湘笑眼弯弯地看向魏闻东，扬了扬眉毛。 就魏闻东现在的形象，和这帮去年才考进来的小伙子相比，看着可不像学生，更像教官。 魏闻东看懂了宋幼湘的眼神，表情无奈且无辜。 现在肯定不能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正好人都来了，去门口搬东西吧。”宋幼湘站起来，她虽然是来找魏闻东谈事，但既然要来肯定不会空着手来。 穿的用的魏闻东不需要，宋幼湘主要就是去南食铺批发了些吃的过来，饼干、肉干、酱菜什么的，都是能填肚子补充能量，又能下饭的东西。 买肯定也不是只买魏闻东那一份，宋幼湘基本都是按件拿的，好几大箱子呢。 东西都堆门口了，反正有人站岗，也不担心会丢。 几个想替魏闻东打抱不平的少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一个个抱一堆东西从传达室离开。 “行了，我先回去了，你在里面好好学习。”其实说到最后，宋幼湘也注意到，魏闻东悄悄看了回时间。 魏闻东接下来确实还有课，“徐三哥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不会那么快有结果的。” 宋幼湘点了点头，两人在站岗同志的眼皮子底下悄悄拉了拉手，宋幼湘才催魏闻东赶紧进去。 送走宋幼湘，魏闻东刚从传达室走出百来米，就被放好东西回来的同学们一涌而上，一个个叫哥叫得特别甜。 “闻东哥，嫂子的同学，是不是都跟嫂子这样的，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呀？放假能联谊一下吗？” “是呀是呀，要求不高，有嫂子一半就行。” “……” 魏闻东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吃的都堵不上你们的嘴了是吗？一个个是不是想跟我过几招！” 话一出口，恨不得挂在魏闻东身上的同学，嗖地就窜了出去。 跟魏闻东过招？那还是算了吧。 这可是能把教官撂翻的人，要不是要补专业知识，魏闻东的实战能力，根本就不必跟他们同级。 就算现在同级，过完今年，魏闻东估计还是得跳级，他学得太快了。 听说恢复高考那年，在一门未考的情况下，魏闻东的分数都达到了录取线。 别说那年考试简单了，就是简单，也是根据当时的整体水平来的，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足以说明魏闻东的优秀。 “听说下个月神龙大队要来选人，你们说闻东哥有没有机会？” “不都是从快毕业的学生里面选吗？要能在咱们这一级选，闻东哥不用说，板上钉钉，肯定能给选上。” “……” 大家商量的事，魏闻东也知道，实际上学校领导找他谈过话了，今年魏闻东不会参选，但明年，就不一定了。 学校对他的要求是在明年各特大队下来选人之前，把几年的专业课全部学完。 这事魏闻东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宋幼湘说。 第978页 好在不是立马要做决定的事，现在还可以缓一缓，等明年的通知下来再说。 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市，魏闻东不想离别的阴影那么快地再次出现在两人中间。 …… 回程的路上，关于徐叔青的事，宋幼湘想了很多。 虽然力保徐叔青的人已经退了下去，但徐叔青能走到现在，绝不是靠别人的力保，而是靠自己的能力。 事情远没到最坏的地步，她应该乐观一点才对。 宋幼湘这样告诉自己，但她去徐叔青那里的频率明显增加，哪怕是偶尔早上去上课，路过一趟，看到徐叔青好生生坐在院子里，她也放心。 随着大会的结束，自上而下的文件越来越多，有关于社队经济相关的调整，也有加强市场管理，打击投机倒把和走私活动的文件。 尤其是走私这一块，打击得特别严。 侯福宝听了宋幼湘的，年初就停止往台州那边跑，这小半年才将将过去，他就陆续听到谁谁谁被抓捕，谁谁谁逃跑了被通缉的各种消息。 从沿海传来的消息越多，侯福宝就越是沉默。 骚包的皮夹克换成了朴素日常的衣物，头发上也不抹油了，侯福宝好像一下子就踏实了。 和侯福宝一样，心有余悸的，还有火车上的那对叔侄。 他们虽然回了老家，但一直关注着外头的消息，从火车上分开不到两个月，当时一起合伙的五个人，已经被抓了三个。 叔侄两个不由庆幸，这些人都只是火车上认识，大家一开始是约着结伴壮胆，后来才一起凑本钱，为了以更优惠的价格拿货。 从始至终，大家都没有主动问过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小叔，你说那个女干部，为什么那么好心呢？”贺新义看着在院里琢磨木工活的小叔贺川，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贺川拿着刨子，刮出一朵朵刨木花。 这两年他和贺新义搞投机倒把赚了些钱，但财不露白，贺新义结婚，新房要用的家具还是买来木料自己打最省事。 “可能是日行一善吧。” 那样位高权重的人行事，他们这种人又怎么想得明白。 与其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不如不去想，要是对方有所求，总有一天会找上他们。 贺川刨完一根木头，伸脚踢了踢贺新义，“把刨好的木头给你爹送过去，晚上你跟我一块去借钱。” 家里生活上的改善骗不了人，贺川从上次回来后，就十分有心眼地在装穷，宁可别人笑人无，也要防着他们恨人有。 要是碰上那种见不得人好的鳖孙，一举报就完蛋了。 贺新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是个性冲动，容易得意忘形，但又不是傻，管人借钱的时候，他还是很豁得出去的。 但有一点，“小叔，我不想结婚啊！” 回家种田就种田嘛，做什么非要叫他结婚，真要结婚，不应该是他小叔结吗？ 轮也轮不到他呀！ “你不结婚你想上天哦，我看你就是在外头跑，钱没赚钱，把心给跑野了。”不必贺川开口，贺新义他妈听到这话直接杀出来，拧着贺新义的耳朵，疼得他嗷嗷直叫。 贺川看了侄子一眼，默默地收回了同情的目光。 在火车上说结婚是他的托词，但回来了，这事可不是他做主，是贺新义的爹妈做的主。 贺新义郁闷也没得法，他又不敢跟他妈对着来。 晚上贺川同年老的贺母睡一个屋，本来想着今年赚钱，能把老屋翻建一下，现在也不敢翻建了，只能先将就着睡。 贺母睡在靠西墙的床上，听到帘子那边翻来覆去的声音。 “川啊，睡不着吗，要不娘也给你说个亲？”贺母以为贺川是见着侄子结婚自己也想，才睡不着，“你不要担心没屋子住，我搬到老屋去。” 贺家还有两间泥砖土坯的老屋，早不能住人的那种。 “不是，我是在想要想办法出去找个事做。”贺川不敢翻身了，赶紧开口。 贺母听了他的话，沉思了一会儿，“现在不得出去咯。” 早上大队才喊去开了大会，说是不准农村人到城里去，如果要去的话，手续麻烦得很的。 贺川叹了口气，现在确实是难得出去，大队都不给开介绍信了。 但出去跑了这两年，贺川怎么甘心留在乡下。 “是娘对不住你，应该让你读书的。”贺母说着，坐起来在黑暗里抹着泪。 贺川是老来得子，皮实聪明又好学，但那些年贺母真的怕，看看那些知识分子都成了什么样，一看到贺川看书，就把他的书抢过来丢到灶膛里。 谁能想到还能有恢复高考的一天。 听到贺母的话，贺川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是有怨言的，违心劝慰的话他说不出口。 唯一的办法就是装睡。 贺母叹了很久的气，才躺下重新睡觉，贺川却是睁眼到天亮。 …… 宋幼湘回到学校没有多久，乔老再次找到她谈话。 现在各种举措力保国企，但因为乔老等人的坚持，到底是替弱势，但发展迅速的部分私企争取到了些许生存空间。 对乡镇社队企业的打压也没有上辈子那样猛烈。 这次谈话，乔老先是和宋幼湘聊了聊社会上讨论最多的经济相关的话题，最后才是问宋幼湘对未来的规划。 第979页 乔老一提到这个，宋幼湘就感觉到了什么。 “你自己好好想了想，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再来跟我说你的答案。”乔老目光和蔼地看着宋幼湘。 这个答案，可能和接下来组织上对宋幼湘的安排息息相关。 同样的问题，宋幼湘和徐叔青谈起过。 现在再说一遍也无妨。 “你不用现在给我答案。”乔老摆了摆手，“回去仔细考虑考虑，小宋，能者多担，我们对你的期望很大。” 宋幼湘被乔老给赶走了。 走到经改办的大门，宋幼湘又倒了回去，她要跟乔老汇报的问题还没汇报呢。 “是关于国企现在争相搞副业的事。”宋幼湘把自己的调查报告递给乔老，“您看看。” 现在不少国企主业受阻，就搞了副业。 像是把房子门市租出去，或者是利用现有的运输资源搞运输这样的。 乔老看了看报告，这个报告是宋幼湘自行研究的，是从去年就开始进行的工作。 这个切入点乔老很感兴趣，他直接安排副手去召集各科室负责人到他这里来开会，就宋幼湘的报告展开讨论。 “他们积极自救，搞活企业经济，这样的行为值得提倡嘛。”地区经济科的负责人笑着道，这看完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至少不是完全一潭死水。 宋幼湘摇了摇头，如果像她广播器材厂，只是短暂地搞一下副业，主要精力还是要研究自己的产品，那还好。 一旦尝到甜头，把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就很难再掰正。 “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解决不了企业真正的难题。”宋幼湘拿着报告给大家解释。 现在企业的问题还是那几样，效率低下，产品没有市场竞争力。 为什么去年冒出来的那些私营企业，能把好多老大哥一般的国营企业挤得没有喘息的空间，跑来找国家哭诉。 就是因为产品比不过，服务也比不过。 私营企业生存环境极其艰难，要想求活，效率紧抓的同时，在品质方面也抓得特别紧，服务也要比国营要更加周到。 现在好了，国企一边嚷嚷着试点搞不好，都是因为私营企业争夺原材料，扰乱市场秩序，让他们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转头又去干起了和主业无关的事儿。 创收倒是创收了，但长远来看，有用吗？ 不用心思用在怎么提升产品质量，提高生产效率，以及扩展业务上头，把地皮划出来，盖上门市租出去，躺着收租，那要这个厂子有何用。 半死不活地吊着，靠补贴发工资吗？ 这样只会让人心涣散，让蛀虫更加懒惰，有才之人满心失望，这些案例不用去别处看，去京市的部分企业走走，就能知道。 上班摸鱼，看报打毛衣，下班打家具，或者直接借用厂里的资源干私活，公器私用，这种情况多得是。 “副业可以搞，但主业一定不能丢，这种不正之风一定要遏止。” 第七百四十九章 嫉妒和不甘 虽然有详尽的数据对比，但依然有人觉得宋幼湘有点过分耸人听闻。 能够主动寻求出路，总比躺着等拨款要好吧。 最后许老对宋幼湘的报告进行了润色，投到了报社，没两天稿件通过的信件随着稿费一起，寄到了宋幼湘的手里。 报纸上很快刊登了这篇调查报告，报告下面还有几篇针对这篇报告的文章，各自站在了不同的阵营。 随着报纸的发行，各地转载，社会上关于国营企业主次之分的讨论和前段时间各种政策的下发，引发了热烈的讨论。 学校辩论社也就这个话题，办起来了辩论活动。 辩论社倒是很想邀请宋幼湘，但宋幼湘实在是没有时间，她真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天才，进到大学后，能够保持优异的成绩，靠的是自律和努力。 现在乔老那里似乎对她又有安排，宋幼湘越发觉得时间紧迫。 不过学校里也不是没有激进分子，觉得宋幼湘的思想出了轨，被资本主义腐蚀，竟然公然站在私营企业那一边。 甚至在校内刊物上，也有了批判宋幼湘的文章。 文章中有提及，宋幼湘之前随团去过R国，好朋友蒋思华和徐思曼等人更是在国外留学，和宋幼湘来往密切。 谁知道宋幼湘什么时候思想发生了改变呢，是不是？ 宋幼湘没有跟他们争论，只说了一句话，“爱之深，责之切！” 国民经济改革，迟早有一天要走向市场经济，她完全可以漠视这一部分走了歪路的国企，任由着他们被优胜劣汰。 反正只要保证大型国企在国民经济中流砥柱的位置就行。 但宋幼湘没办法漠视，她希望能有更多的国营企业，小国营企业，能够平稳地渡过这段艰难蜕变的时间。 每一家大大小小的企业下面，有无数个家庭。 宋幼湘不理会这些人，不代表这些人愿意放过宋幼湘，甚至有人注意着宋幼湘每天的行动轨迹，特意在路上拦她。 校报上再次刊登针对性极强地贬低宋幼湘的文章。 “尤瑞林，适可而止！”宋幼湘擒贼擒王，直接找到跟她有过节的这位尤同学。 当初一起随团出访的同学都成了好朋友，唯独尤瑞林在圈子之外。 第980页 倒不是大家排斥他，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有矛盾。 而是尤瑞林这人目的性太强，当时跟他关系好些的同学，相处久了后，也渐渐拉开了距离。 宋幼湘是早把尤瑞林忘在了脑后，但防不住这位又出来挑事。 “宋幼湘，你别血口喷人，你应该反思反思自己的做为，为什么会被大家抨击！”尤瑞林被堵在教室里，当着同学们的面，觉得非常难堪。 出访刚回国那阵，尤瑞林在学校里也是走路带风。 虽然后来因为宋幼湘插手，他跟蒋思华争交流名额落败，但后来跟着秦局，又参与到接待外宾的工作中，尤瑞林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但每一次他得意，前面都有个巨大的队影，宋幼湘。 从入校起，宋幼湘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明明十分张扬，但所有人都觉得宋幼湘低调谦逊，这让尤瑞林心里格外不平。 后来他渐渐销声匿迹，宋幼湘依旧是学生中的标杆人物，尤瑞林心里就越憋闷。 他忍不住想挑宋幼湘的刺。 但一直没有机会，宋幼湘甚至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 宋幼湘把报纸放在尤瑞林的面前，她身边站着校报的负责人，负责人一脸谴责地看着尤瑞林。 尤瑞林在校报进行审核工作。 “怎么，宋大社长这是搞独裁，不允许出现半点批评的声音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尤瑞林拿起报纸，面带嘲讽。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宋幼湘的脸上。 宋幼湘笑容平淡，并没有因为尤瑞林的话而生气，她语调平淡地打断尤瑞林的长篇大论。 “我接受批评的声音，但不接受空穴来风的指责，更不同意任何夹杂了私人情绪的贬低和侮辱。” 这话掷地有声，大家不自觉地回想起校报上文章的内容。 最后两段，作者确实语气沉痛又嘲讽地说了诸名某同学是资本主义走狗这样的话。 而且他还在最后，加了宋幼湘那句爱之深责之切。 当时看的时候觉得特别嘲讽，但如果真的是尤瑞林夹杂着私怨写的话，现在宋幼湘直接指出来，确实就有点不对劲了。 而且这文章还是匿名。 校报刊登的所有稿件都是有署名的，根本针对人还匿名的情况出现，正常来讲，这篇文章就算通过审核，后半段也会有删减。 你可以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评论甚至评判，但不能带个人色彩抨击。 退一万步讲，这文章就算不是尤瑞林写的，也是他工作失职。 “这是在校报办公室垃圾篓里找到的原件草稿。”宋幼湘又在课桌上放下几张皱巴巴的稿纸。 尤瑞林表情瞬间变得苍白。 第一篇文章是煽动，第二篇就是想给宋幼湘定罪了。 说实话，第一篇文章出来的时候，宋幼湘并没有在意，她接受批评的声音，但她审视了自己的言行，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她不在意，但支持她的同学在意，这些被找到的废草稿，就是在校报工作的小师妹发现，并交给宋幼湘的。 “尤瑞林你！”校报负责的同学看了眼尤瑞林，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了系里，你好自为之吧。” 宋幼湘深深地看了尤瑞林一眼，转身离开。 尤瑞林做错了事，自然会受到惩罚，或许还会记进档案，现在的档案对个人前途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宋幼湘和校报负责人走了，围观的同学才渐渐散开。 只留下尤瑞林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却又前所未有的清醒。 当他在嫉妒和不甘的驱使下发表文章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的。 但当时的他始终抱着一点侥幸心理，只顾着抒发自己的不满了。 后悔吗？ 现在当然后悔。 但如果又回到发文章前的节点，尤瑞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大概率是不能的吧。 他也很讨厌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自己，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第七百五十章 一点日常 找过尤瑞林后，学校批评宋幼湘的情绪冷静下来，大家开始冷静思考，并关注着每天的新闻，参考社会上的讨论。 宋幼湘没再多做什么，报社的负责人建议她写文章自证，标题都直接有现成的可以引用。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被宋幼湘直接拒绝了，这件事本身就上升不到所谓真理的高度，在这种多数人不同意的情况下，交给时间才是最聪明的方式。 何况，社会上，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赞同宋幼湘的观点的。 宋幼湘拒绝了这个建议，但还是跟着去了报社办公室，再次跟帮了自己的师妹道谢。 第二篇文章出来她就准备找报社追责的，小师妹提前注意到，替她省了许多精力和时间。 “不用不用，是我应该做的，能帮到师姐我特别高兴。”这位新闻系的小师妹比宋幼湘低一届，是个腼腆但眼神格外清亮的小姑娘。 看宋幼湘的目光里，满是崇拜。 每个学校总有那么几个风云人物，宋幼湘就是其中之一，别说小一届两届的师弟妹，就是同届的同学，也很崇拜宋幼湘。 身边的同学，如果大家起步一样，却有人逐渐变得优秀，大家会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心态，再努力追赶。 第981页 像宋幼湘这样的，从一开始就是一道标杆立在那里，不一样。 “再说了，就算不是师姐，这原本也是我应该要做的，可惜没及时拦住他，让他发了第二篇。” 尤瑞林都是到了要送去印刷的时候，临时把稿子加上去的，根本没来得及拦。 “你一定会成为非常优秀的新闻人。”宋幼湘真诚地夸她。 小师妹眼睛立马变得更加亮起来，甚至激动地拿来笔记本，认真地请宋幼湘把这句话写下来。 “我以后要常拿这话鞭策自己，师姐，我一定会努力的！” …… 学校里的事，因为尤瑞林通报批评暂时告一段落，辩论社拉起横幅，把大家的热情都拉到了辩论比赛上去。 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去辩论比赛上说。 “你呀，可真是操心。”徐叔青自然不会错过宋幼湘的文章。 这个问题其实才刚冒出头来，宋幼湘完全可以等它的影响更大一点，再拿出来说，现在还没拖累到企业的发展，就被她提出来，肯定会有无数反驳的声音。 宋幼湘笑，“早发现早治疗，要是实在讳疾忌医，那我也没有办法。” 她始终愿意相信，愿意寻求出路的领导，都是好领导，一时走了岔路没关系，有人警醒发声就好。 徐叔青更拿宋幼湘没有办法，没再说这事，只是提醒她，“你的那些小尾巴，最近收紧一点。” 这是要提醒宋幼湘，生意上的事能断早断了。 宋幼湘立马就意识到，接下来打击投击倒把和走私的力度会更加地大，大到会查历史问题的程度。 “三哥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宋幼湘认真点头。 魏闻东这边现在不用担心，侯福宝那边宋幼湘已经提前有了安排，主要是五星大队那边，得再提醒一下还在运输队的吴响他们。 就怕他们因为长期跑运输，在路途中方便脱手，就失了警惕。 除此之外，问题都不大。 徐叔青微微颔首，他知道以宋幼湘的敏锐，现在的人脉圈子，他提不提醒都没关系，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一说。 只能说家里养女孩儿，就是叫人要多操心一点。 在徐叔青这里小坐了会，宋幼湘就直接回了家，等会她还得去趟小学，魏棠的老师让叫家长，商量魏棠要跳级的事儿。 魏棠因为眼睛的问题，上学其实是比较晚的，十三岁才上小学，但她坐得住，态度认真又勤奋，一直努力自学，早前转到京市来，就直接跳过了二年级。 现在再跳，是商量期末直接考初中的事儿。 现在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升初中得通过考试才行，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城里的教学质量高，考上的多一点，地方上的学校，升学率是极低的。 老师是希望魏棠能按部就班的，没必要去打击一次自信心，但魏棠这个小姑娘虽然文文静静，但自己的主意特别正，老师都说服不了她。 没有办法，只能找家长了。 宋幼湘跑了趟学校，跟老师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尊重魏棠的想法，让她考。 考不上再乖乖升年级嘛。 魏棠跳级，家里最坐不住的是魏林川，他生怕魏棠上了初中还往上跳，那他当哥哥的面子哪里放。 为了这事，魏林川还和胡同里的好朋友打了一架。 他发愁的时候，好朋友安慰他，说女孩子上了初中智力就跟不上了，肯定学不好，让魏林川放心，当时就给魏林川气得不行。 宋幼湘这里才处理完魏棠的事，还得去处理魏林川打架的事儿。 好朋友说的确实是不对，但魏林川毕竟是先动手的人。 好在男孩子的感情不会因为打一两架就散，两人握手言和，好朋友收到魏林川的道歉后，又跟魏棠道了歉，两人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去打球去了。 “……”宋幼湘。 看来魏林川也就是嘴上担心担心，该玩还玩，一点不耽误。 要提前考初中，宋幼湘打算抽时间给魏棠搞个考前突击，这事叫舒莹知道了，宋幼湘还没上岗就先失业。 “她她她……她怎么来了？”姜沪生下班回家，看到舒莹，话都说不利索了。 宋幼湘看了眼舒莹，准备解释，然而不等她说话，舒莹自己先站了起来，“姜沪生同志你放心，我不是因为你来的，现在我是棠棠的家庭教师，被你拒绝后，我已经放下了，希望你也早点放下。” 姜沪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舒莹，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放不下？他没有放不下，可是要是他真的放下了，为什么看到舒莹在这里那么惊慌？难道他真的放不下！ 旁边魏棠和宋幼湘对视一眼，又把目光默默地放回两个人身上，魏棠是好奇，宋幼湘则是有点同情姜沪生了。 就姜沪生这样傻愣愣的，哪里是披了战甲的舒莹的对手。 迟早有一天要被拐走的。 第七百五十一章 到底会不会 舒莹大大方方地进出，不光帮魏棠梳理学到的知识，顺便还抓起了魏林川和安宁的学习。 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 而舒莹越是坦荡，姜沪生就越是忍不住去注意她。 学累了空闲的时候，舒莹会跟魏棠说起边疆的风光和往事，说起当知青那些年的苦和甜。 第982页 虽然有亲人早在边疆扎根，但舒莹刚去的时候，还是狠吃了一番苦头的。 这样的经历，同为知青的姜沪生很有共鸣。 但类似的难题，在舒莹这里，都只是暂时的，努力就总能解决，而且她很容易就能发现苦难后头的美好。 这是姜沪生没有能力，他内心非常向往。 姜沪生自以为自己表现得非常平常且隐秘，但就连安宁都知道，舅舅看舒姨的眼神越来越专注啦。 连安宁都知道的事，舒莹自然也能感觉到，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姜沪生就主动申请了单位的宿舍，住去了单位。 这让舒莹有些挫败。 “有时候我也会想，要不干脆放弃算了。”舒莹再乐观，也会有心情低落，愁绪难解的时候。 尤其是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姜沪生再次退缩的时候。 宋幼湘有些心疼舒莹，在学校舒莹也是非常受欢迎的，不知道多少有志青年，想和舒莹一起追求共同理想。 “但想想是我自己先动的心，多迁一些也没关系，何况我还想把人骗去跟我一起吃苦。”不用宋幼湘开口，舒莹很快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 到最后还说不准是谁付出的多一些，就当是先苦后甜了。 宋幼湘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祝你能在自己设定的期限内，成功。” 毕业前，这是舒莹给自己努力的期限。 如果到毕业还不能打动姜沪生，那她也没有办法。 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舒莹也会想，自己的喜欢会不会太自私，虽然有自信给姜沪生带去幸福和快乐，但姜沪生是不是留在家人身边更好。 “家人永远都会在的，但幸福却需要把握。”宋幼湘让舒莹别胡思乱想。 感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爽朗大方会变得小心翼翼，勇往直前也会变得畏首畏尾…… 宋幼湘祝福他们，却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 在思考了一周后，宋幼湘找到乔老，回答了他之间关于她未来规划的提问。 宋幼湘的答案没有变，和给徐叔青的答案是一样的。 乔老听完答案，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乔老上次的提问就是暗示，但宋幼湘经过长时间的思考后，还是坚持了最开始的答案。 完全没有借此往更高的地方够一够的意思。 乔老心里是既欣慰，又替宋幼湘觉得可惜，“真的不再想想了？” 现在摆在宋幼湘面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派她去特区省秘书室工作历练，有领导看重宋幼湘的能力，点名要她。 再就是去接手一家目前举步维艰，生存都有问题的企业，想办法将其盘活。 前后相比，前面那一条明显就是坦途，走得也能更加稳当，后面那条则满是荆棘。 宋幼湘这两年的表现太打眼了，随着她思想更加的成熟，提出的问题也越来越犀利。 有人欣赏这样的宋幼湘，也有人看不习惯她的傲气，想折断她的翅膀。 如果宋幼湘将企业盘活，那功劳有一半是上级部门的扶持。 如果宋幼湘做不到，那她要面临的，不止是对本身能力的挫败，还有舆论的指责和打压。 宋幼湘看着乔老，“我意志很不坚定的，您别诱惑我。” 见宋幼湘一副您可别再问了，再问我就改主意的模样，乔老笑起来。 宋幼湘眼睛清明坚定，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行，我知道了，回去等通知吧。”乔老笑着道，心里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接下来他要打起精神，多替宋幼湘争取一下权力了。 能将改革做到哪一步，取决于手里的权力有多大。 试点改革的情况为什么不容乐观，方方面面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权力放得粘粘糊糊，归属不明。 宋幼湘鲜明地支持继续改革，她手握着数据报告，那些辩不赢她的人，干脆就提出放手让她去试试看，倒要看看宋幼湘是不是纸上谈兵。 其实，但凡知道宋幼湘一路走来经历的人，都会知道宋幼湘是有真才实料的。 但大部分人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区区一个女同志，能有魄力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 宋幼湘糊里糊涂，又被赶回家等结果。 “现在就只盼着别把我派去外地了。”宋幼湘去学校看魏闻东，顺便送去补给。 要是派去外地，那她和魏闻东又得分隔两地。 她在京市的时候他不在，他回京市了，她又得离开。 还有徐叔青那里，暂时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消息，虽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另一只靴子不落地，总是叫人心里没底。 宋幼湘希望，至少在徐叔青的事有结果之前，留在京市。 魏闻东自己的事还不知道怎么说呢，先听到这个消息，组织上如果有安排的话，这事还真不好说。 “……如果真安排外派，徐三哥这边我会帮忙照顾着。”魏闻东知道，家里不必宋幼湘操太多心，就是徐叔青这里，让她放心不下。 这样一想，魏闻东内心竟然暗戳戳地希望宋幼湘外派。 反正他出去一趟挺不容易的，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倒不如宋幼湘外派，他多费点心思注意徐叔青那边的情况。 第983页 “你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宋幼湘看了眼魏闻东手上缠的绷带，瞪了他一眼。 她要不是这趟来，魏闻东肯定会一直瞒着她。 之前就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魏闻东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叫人担心。 魏闻东摊开手，“没什么，就是训练时手太干开裂了，上了药就好，一点也不疼的。” 今天站岗的同志的是魏闻东的小同学，同学听到魏闻东的话，面无表情地注视前前方，心里却在捶足顿胸。 这是示弱博同情的好时候啊，闻东哥到底会不会！ 第七百五十二章 成就感 魏闻东是真不会，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什么都一个人扛，再苦再痛也自己消化。 他学不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因为他就是哭破天，也不会有人给他递糖。 他从来都是给糖的那一个。 一点小伤而已，他不想叫宋幼湘替他担心。 魏闻东没觉得自己有问题，结果等晚上回宿舍，就被一帮半大小子给教育了。 一个个都没处过对象，讲起理论知识来，一套一套，像是怎么引起女同志注意，惹女同志心疼等等等等…… 当然，第一招魏闻东已经不需要了。 “有空琢磨这些，你们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提高自己的体能，少被教官骂两句。”魏闻东对此嗤之以鼻。 没对象的才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他不需要。 …… 乔老帮着宋幼湘争取的时候，徐叔青也在为此事耗费心力。 宋幼湘要选难走的路，他只能想办法，让这条路尽量变得没那么难走。 “叔青哪，值得吗？”老领导看着徐叔青，心里不住地叹息。 他还记得当年徐叔青意气风发，天之骄子的样子，转眼间，徐叔青已经是如今的模样。 褚岁山和董海峰的事越是往深了查，内里的脏腐越是触目惊心，当年他们陷害的可不止一个徐家，这件事性质之恶劣，已经惊动了最上头。 徐叔青现在也面临着调查，他如当年回国一样，处在被监管的状态，手里的工作被叫停，现在有事也只能来麻烦他这个早早退休，一无是处的老人家。 偏偏这种时候，徐叔青不为自己，还为着那个姓宋的小姑娘。 叫老领导说，实在是不必如此，他去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现在骂宋幼湘的人和替宋幼湘说话的人是一样多，宋幼湘不缺人维护。 但徐叔青没有。 自古都是锦上添花少，落井下石多。 “值得，如果不是幼湘，我现在不可能坐在这里，同您说话。”徐叔青笑容平和，他说过，宋幼湘的大恩无以回报，如有所需，他定当竭尽全力。 宋幼湘是不会提要求的人，她甚至更担心他的状况，这种情况下，徐叔青只能替宋幼湘去想。 老领导叹了口气，偌大徐家…… “我帮你。”老领导舍不得拒绝徐叔青的请求，停顿片刻，老领导再度开口，试探着问，“你对这位小宋？” 实在不怪他要这么问，徐叔青对宋幼湘的关心，已经超出了老领导理解的她范畴。 “无关情爱。”徐叔青回答得斩钉截铁。 老领导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徐叔青一眼，没有再多话。 隔天，久不出山的老领导，主动联系了曾经的学生下属，跟他们了解停摆项目的情况…… 宋幼湘不知道她的事会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她毫无所觉，平静地等待着通知来临，没有办法主动选择的时候，就既来之则安之吧。 通知来临之前，宋幼湘收到王臹寄来的信件。 信里有份江省报社前几日的报纸，另外还有几张照片，是食品厂援建的第一所学校落成的照片。 报纸上的新闻照片是众领导和食品厂负责人在学校前的合照，王臹更懂宋幼湘想看什么，他单独寄来的，是一些校舍的照片，还有一张孩子们开心的笑脸。 这所学校建了两年，终于建成。 福利票从推行到现在，一直在努力履行自己当初的承诺，资助孩子读书，投资教育，每一笔钱都用在明处，公示到位。 他们做到了。 这不是宋幼湘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所有人的努力。 报纸上有报道，资金的来源主要来自食品厂，但县里还有其他单位，也尽了自己了一份力时，现在第一所学校落成，宋幼湘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学校。 “好孩子，你们做的是功在千秋的好事。”师母看到信，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幼湘当时做的时候，其实没有深想过现在。 当时她就想替食品厂打开局面，钻政策的漏洞，把产品营销出去。 她成功了。 但这份成功的成就感是非常短暂的，只要她在往前走，就会面临更多的挑战，会有新的成就取代过去的成功。 直到现在看到信和报纸，宋幼湘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再度涌起，自豪又愧疚，还满怀感动。 当时她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 在江省，不同于刚推出时的轰动，现在福利票早就淡出人们的视野，人们关心的事，早变成了供销社里崭新的电视机和电冰箱。 大家看到新闻，感动一瞬间后，便不会在意。 第984页 但与宋幼湘有关的人，却对新闻很上心，吕成是一早上喜气洋洋地拿着报纸去上班，还特意把报纸摆在显眼的位置，生怕别人看不见。 虽然宋幼湘早离开食品厂，但报道里宋厂长三个字可没少出现，吕成都拿红笔勾了出来。 和吕成一样在意这份报纸的，还有许家栋和江媛朝。 许家栋终于舍弃了那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冷板凳工作，也不再做梦自己抱的大腿会把他调回原单位。 停薪留职风一起，许家栋就做了单位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现在是八零年，正是积攒第一桶金的好时候，等到明后年政策收紧，就没那么好搞钱了，等小心夹着尾巴。 许家栋是打算先捞一把，过两年再干大事。 结果许家栋把父母的棺材本掏空，跑去南方搞了一批服装，还没来得及贩卖，回程的路上就被查了。 鸡飞蛋打，钱货都没了不说，他自己还差点关进去。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许家栋人在上厕所，没守在货旁边，他亲眼看着货被查的时候，有人急红了眼，想把货抢回来直接被抓。 钱货两空回到家，许家栋浑浑噩噩地翻报纸，才发现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偏差。 原本明后年才会开始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怎么会提前整整一年，到底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看报纸的时候，许家栋又看到了和宋幼湘有关的报道。 第七百五十三章 悄无声息地死去 这对许家栋来讲，是莫大的羞辱。 上辈子比不上宋幼湘就算了，毕竟辜负宋幼湘，把宋幼湘逼到绝境的是他，是他对不起宋幼湘。 宋幼湘再有钱，许家栋心里还是有种微妙的优越感的。 但这辈子他都重生了，竟然还不如宋幼湘，这就让许家栋心里有疙瘩了。 如果宋幼湘还是走上辈子的老路，许家栋心里也不会这么意难平。 毕竟宋幼湘是公认的会赚钱，有眼光。 但眼看着这辈子，宋幼湘在仕途上走出了上辈子没有的高度，许家栋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宋幼湘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而已，她凭什么。 别看吕成现在低调，他在厂里现在可是一号人物，不止是厂里，就是上级单位，都非常给吕成面子。 就因为吕成是宋幼湘的姐夫！上辈子吕成什么样，不也是一辈子在科室里庸庸碌碌，日子一地鸡毛。 而他现在同样是宋幼湘的姐夫，如今却是一无所有的境地。 说起来，上辈子宋改凤嫁的可不是吕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许家栋百思不得其解。 他试探过宋幼湘，宋幼湘没有表现出异常。 许家栋前阵子私下找上辈子的前姐夫喝过酒，这个在下乡的时候，差点和宋改凤结婚的老实人，说起宋改凤，半个字的不好也没有，只说自己没能力，配不上宋改凤。 这个前连襟倒是一如既往地窝囊，许家栋怂恿他去找宋改凤再续前缘，对方也不肯。 无论如何，许家栋是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的。 作为一名重生者，他坚信自己是天道宠儿，一定可以飞黄腾达。 现在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 时运不济的许家栋把自己运气不好的原因，归结于重生前愚蠢的自己，以及同样愚蠢的江媛朝。 他不是上辈子的他，江媛朝也不是上辈子那个江媛朝了。 上辈子江媛朝考上大学，有养父托人脉安排，毕业就留在了省城，长得漂亮工作好，为人十分傲气。 是许家高攀了她。 这辈不一样，江媛朝没有养父母撑腰，跟亲生父母关系也只是一般，许家栋的火气，渐渐就集中向江媛朝去了。 上辈子压抑的不满和愤懑，一下有了出口。 一开始许家栋只是漠视江媛朝的存在，任由许母欺负她，不时和江媛朝冷暴力，折磨她的身心。 直到第一次跟江媛朝动手，那种从心底涌上来的畅快，彻底掌控了许家栋的理智。 当然，以他的身体，是打不过江媛朝的。 但许家栋有帮手，三打一，江媛朝哪里反抗得了，稍有还手，下场会更惨。 他们掐准了江媛朝要面子，不愿意在外人，尤其是宋家人面前露出日子过得不好的迹象这一点，一次次变本加厉。 “你是不是傻，你不知道离婚啊！”宋改凤发现江媛朝身上的伤时，吓了一大跳。 宋改凤工作顺利家庭和谐，不光拿得笑傲半个厂的工资，还掌握着家里的经济，不管是说话还是做事，都非常有底气。 早不是从前斤斤计较，恨人有笑人无的性格。 对江媛朝也早没有最开始的嫉妒。 虽然被收养去过了十几年好日子，但江媛朝不惜福，是先甜后苦的命，她和幼湘虽然前十几年过得不好，但先苦后甜哪。 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再加上江媛朝婚姻生活实在是一地鸡毛，宋改凤如果看江媛朝半是同情半是怜悯。 自己有了能力，也愿意拉江媛朝一把。 毕竟是亲姐妹。 江媛朝开始还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太多委屈了，宋改凤一关心，她哪里还崩得住，忍不住就失声痛哭起来。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宋改凤问她。 第985页 江媛朝抽噎着告诉宋改凤，从第一次流产后，许家栋就开始动手了，后来但凡哪里不痛快，就会拿她撒气。 离婚这事江媛朝也不是没有想过。 但离了婚她能去哪里？ 没钱没能力，宋家根本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倒是想回江家，可是她还能回得去吗？养父母有了替代品，眼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她。 “你好歹有个高中文凭，自己找个工作做呀。”宋改凤拿来药油，给江媛朝揉散那些淤青。 高考是恢复了，但高中文凭可不算是低学历，吃香着呢。 江媛朝低着头，“我婆婆把我的毕业证给撕了烧了。” 一个人的心气是有限的，江媛朝刚回城的时候想重新参加高考，后来想好好找个工作。 但不论是哪样，都不如意，再加上生活上的各种不顺…… 现在江媛朝已经认命了，她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也就是这样了。 离了婚再找的要是还不如许家栋，日子说不定会更难过。 江媛朝这两年被许家栋洗脑，竟然也有些认同许家栋总有一天会翻身的说法。 毕竟一些大事，许家栋总是能够说得准，说话也十分有见地。 “再说，我现在肚子又怀上了。”江媛朝捂着肚子，眼里突然迸出光来。 或许生了孩子就好了。 宋改凤给江媛朝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又怀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媛朝怀孕流产得太频繁，宋改凤感觉江媛朝仿佛才坐完小月子一样。 见江媛朝点头，宋改凤眉毛拧成一团，“许家栋欺人太甚，你怀孕了还冲你动手，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晚上我让你姐夫和有良去你家里坐坐，这事不能不管。” 宋改凤如今也渐渐有了些当大姐的样子。 江媛朝没想到能得到娘家的撑腰，心里自然十分惊喜，这一趟也确实有些效果，许家栋对她确实好了许多。 就是许父许母，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也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但这种日子并不长久，江媛朝很快再次流产。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但孩子还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她。 小产回到家，面对许父许母的指责和辱骂，许家栋的漠视时，江媛朝的心彻底绝望。 让她彻底死心的是出院第二天，许家栋疯了一样念叨说怎么会生不出孩子，强逼着她同房，她反抗无果后，许家栋冲她动手的事。 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江媛朝凄苦地想。 江媛朝想悄无声息地死去。 清晨她离开江家，游魂一样走到横穿江省而过的大河边，想一跳了之。 “响哥！刚刚河边上的人是不是江媛朝？”自从接到宋幼湘的电话后，吴响出长途都是郭明月跟车。 现在她爸退休了，孩子送在娘家由她爸带着，不需要她操半点心。 他们这是刚出完长途回来，准备顺道接孩子回乡下。 吴响光顾着开车了，注意到桥边有人，但真没仔细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郭明月赶紧拍他的手，“停车快停车，不管是不是，我看情况是不对劲。” 这会外头扫大街的才刚出来呢，一清早地跑到桥上来吹风，不是想不开，就是脑子有毛病。 吴响踩下刹车，还没来得及掉头，就从后视镜看到人从桥上跳了下去。 “快救人！”郭明月吓了一大跳。 吴响不必她说，已经利索地停稳车，脱下外衣，拿着往水里跳了。 也多亏江媛朝遇着的是吴响。 他们一帮退下来的兄弟在一个运输队做事，平时晨练一直没落下过，没事对练一把，比不上在单位的巅峰时期，但也比普通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很快人就被拖上了岸，郭明月定眼一瞅，还真是江媛朝，估计是撑了一肚子水，目光有些涣散。 “你快上车把湿衣服换了，我来给她压肚子。”大清早上的江水凉着呢，江媛朝要寻死不怕冷，但郭明月心疼吴响。 吴响没急着去换衣服，半跪在地上，拎起江媛朝压在支起的膝盖上，哇哇吐出几口水后，江媛朝意识恢复人清醒过来，吴响这才放下江媛朝，上车换衣服。 江媛朝满脸痛苦地躺在岸边上，看了郭明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话还没开始说一句，就嚎啕大哭起来，好在她没寻死觅活还要往水里冲。 等她哭完，郭明月从车上拿来她干净的衣服，递给江媛朝，“去车上换了去。” 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回，江媛朝没有拒绝，上车换了郭明月的衣服，又拿着湿衣服默默下车来。 郭明月也没说她什么，把湿衣服团成一团丢后车厢里，把江媛朝给拉回了娘家。 回到家里，郭明月的后妈对她客客气气的，郭明月带了个落魄女人回来，她也没有多问，赶紧煮了面端上来。 没想到小产后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竟然是在郭明月家。 江媛朝握着筷子，吃着面的同时，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进面碗里。 “谢谢你们。”江媛朝小心翼翼地放下筷子，低头道谢。 郭明月和吴响对视一眼，对江媛朝的表现都觉得陌生和惊讶，要不是脸还是那张脸，他们都觉得眼前人可能是假扮的。 “虽然不管是谁我们都会救，但这声谢确实是应该的。”郭明月站起身来把碗筷收了，“我们马上要回大队，你现在住哪里，先送你回去。” 第986页 江媛朝遇着什么事，郭明月不想问，她是站在宋幼湘那边的。 从江家出来，车一路开到纺织厂，江媛朝下车就遇到拎着行李准备去出差的宋改凤。 看到江媛朝大早上从一辆大车上下车，宋改凤惊了一跳，江媛朝下车的时候腿软差点摔了，还是宋改凤反应快扶了一把。 让同志在旁边等一着，宋改凤上下打量着江媛朝，“你这是怎么了？” “大姐，我没事。”江媛朝下意识地摇头。 这时候车门还没关，郭明月耳朵尖啊，听到她们说话，抱着儿子探出头来，“你是江媛朝大姐啊，你劝劝她吧，今天早上她想不开跳江了。” 跳江？！ 宋改凤顿时又惊又怒，连声质问，“是不是许家栋又跟你动手了？他是不是打你了？你说啊！” 郭明月本来要走的，闻言扶住吴响的手，让他先别开车。 江媛朝一直努力撑着的那张皮被撕开，满心绝望之下也顾不上所谓面子了，她哭着点头，“他怪我保不住孩子……” 本来就是好奇听一下，听完郭明月都傻了，整个人目瞪口呆。 就许家栋那种玩意儿，江媛朝竟然还不跟他离婚。 “你想死也得拖着他们一家子一起死啊，自己悄么声地死了，许家栋转头又娶媳妇你信不信？”郭明月把孩子塞给吴响，自己跳下车来。 江媛朝这会真就只知道哭了。 听到江媛朝还是那一套无处可去的说辞，郭明月忍不住道，“你没地方去，不会回大队啊，厂里年年招工，你去考不行吗？” 只要江媛朝能考得上，不管是食品厂还是养殖厂那边，都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说完，郭明月也不管江媛朝了，知道宋改凤是宋幼湘的大姐，她从车上拿了点东西下车，“大姐，我是幼湘的好朋友，我叫郭明月，听幼湘说你家闺女比我儿子小，这点吃的拿给孩子。” 宋改凤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手的东西，郭明月打完招呼就上车，吆喝着吴响开车。 在外头一趟长途跑下来，现在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江媛朝寻死的事，宋改凤还是告诉了宋幼湘，本来最开始是说郭明月的事，让宋幼湘转达下谢意的。 听到许家栋竟然把江媛朝逼到这份上，宋幼湘也有些不敢置信。 上辈子，江媛朝春光得意，不仅宋家捧着，在许家那边，也一直是占据上风的那一个。 看来没了江父江母撑腰，江媛朝就连自己都给丢了。 “她不让我跟你说，怕你看不起她。”宋改凤现在都习惯有事找宋幼湘说几句，哪怕宋幼湘懒得回应她。 这事她跟江媛朝提过，问问宋幼湘的意见。 但江媛朝哪里肯，这比让她去死还要为难她，但宋改凤是她说不让说，就会闭嘴的吗？ 这不就说了。 宋幼湘冷哼一声，“死都不怕，还怕许家栋？她要真有本事，许家栋几个怎么打她的，她就应该怎么打回去，被逼到去死还忍气吞声受着，我才真的看不起她。” 宋改凤原封不动地把话转述给了江媛朝。 江媛朝既气宋改凤把她的事说给宋幼湘知道，又真被宋幼湘的话激起了心气。 是啊，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怕什么呢！ 不把许家搅得家宅不宁，都对不起她吃过的那么多的苦。 第七百五十四章 接受组织安排 江媛朝心里想着，她没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不了像郭明月说的那样，拉着许家一起死。 但真回到了许家那个环境，还是压抑得让她窒息。 对于江媛朝跳江的事，许家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们根本不相信江媛朝有胆量去死。 江媛朝回到家里，许家一家三口还是一如既往地漠视她。 漠视她冷待她的同时，许母已经开始研究起带江媛朝到乡下去找神婆的事。 几次流产，江媛朝在医院接受了检查，医生说她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流产应该是别的原因，医生有暗示做为丈夫的许家栋也接受检查。 但许家栋怎么肯，许母更是暴跳如雷。 种子都抽苗，是江媛朝这块田地不肥沃，关许家栋这个播种的什么事。 江媛朝这次死活不肯听许母的话，不去乡下，也不肯喝许母搞来的奇怪的汤药。 但借着养身体再怀孕，江媛朝把国营饭店临时工的工作给辞了，许母信迷信，她就找偏方。 钱直管伸手找许父和许母要。 至于花没花到偏方上，只有江媛朝知道。 江媛朝真的无赖起来，许母拿她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许家栋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弱不经风，抱孙子的希望全寄托在了江媛朝的身上。 但抱怨还是要抱怨的，“我那个儿媳妇，到底是从小养在外头的，不如改凤持家能干，更是连幼湘半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说起宋幼湘，许母就一脸痛惜。 当初和许家栋有亲的可是宋幼湘啊！多好的姻缘，实在是可惜！ 私下里，许母心里也恨自己当年鼠目寸光，看走了眼。 但和家属院那些婆婆妈妈说起，那就肯定是江媛朝的错，是江媛朝介入到宋幼湘和许家栋之间，勾引了少不更事的许家栋。 在许母嘴里，许家栋至纯至善，没有心眼才着了江媛朝的道。 第987页 宋幼湘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们也是看着宋幼湘长大，也舍不得让她受这委屈。 这些闲言碎语江媛朝多少也听着了一些，她心里恨，恨到兜里都揣上了老鼠药，恨不得真一次了结算了。 但最后理智还是拉住了冲动。 先把许家栋从她身上刮走的收回来一点再说吧，她没钱没工作，离了许家根本没有去处。 回五星大队这事，江媛朝不肯去想，她是万万不愿意回去的。 也还好这段时间许家栋把心思都放在了报纸上，天天研究政策，开口闭口国家大事，他还是不死心，想去南边搞批货回来，去外头做小生意。 但现在许父许母已经不再相信他。 棺材本都亏没了，老两口实在抠不出钱来支援他，手头仅有的余钱，除了一家四口的开销，还要应对江媛朝各种拒绝不了的理由要钱。 许父许母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隐隐达成了共识。 与其指望许家栋，不如指望江媛朝赶紧生个孙子，好好培养。 好在江媛朝现在瞅着乖顺了很多，虽然抗拒香灰水神符这些，但至少肯去尝试偏方，他们抱孙有望。 抱着这样的期望，许父许母也会拦着许家栋在家里找茬。 宋改凤知道江媛朝想开了，就放下了心，至于要离婚还是要怎么样，都由江媛朝自己做主，她也实在没有多少精力管江媛朝。 她自己万般舍不得闺女，不还得把孩子放娘家，自己打起精神四处出差跑业务么。 顶多就是江媛朝下定决心要离，她再去替江媛朝撑撑腰。 说实话，这一次的事江媛朝心里还是很记宋改凤的好的，她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点点她一直渴望的“亲情”。 虽然微薄，至少有。 至于宋父宋母，江媛朝再擅长自欺欺人，也没对他们抱一点期望。 …… 京市那边，宋幼湘挂断宋改凤的电话后，心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她在中间做润滑剂，江媛朝和许家栋肯定过不到一起去。 包括上辈子，她死后，这两人的生活肯定也是一地鸡毛。 他们能亲密幸福，不过是把矛头共同指向了宋幼湘而已，一旦宋幼湘抽身离开，他们就会向对方亮剑。 但她没想到，江媛朝这辈子竟然能把日子过得这么糟。 江媛朝或许认为自己的童年不幸福，有很多阴影，但实际上，她是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八岁，直至下乡当知青的。 看她下乡后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娇气懒惰，拈轻怕重，思想不积极。 是那种看上去很强，实际却不堪一击的类型。 一旦跳到复杂的环境，没有人替她规划安排，她就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 或许她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机，但在无耻如许家栋这一家人面前，毫无用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幼湘并不同情江媛朝，但知道她如今的现状，宋幼湘心里也并没有所谓善恶终有报的快感。 还不如她在路上扶个老人，得到一声简单的谢谢，一个纯粹的笑脸更让她快乐。 人生苦短，如果不做有意义的事，只做让自己开心的事也是好的。 现在再看江媛朝和许家栋，宋幼湘好似站在高山上，远眺向下望去的感觉，宋幼湘眼里只有清明的风景，根本看不见这两个人。 宋改凤的电话打完，隔天郭明月又给宋幼湘打来电话。 她倒不是来邀功的，而是跟宋幼湘炫耀，她终于凭本事考进货运站，不是凭家属福利得到工作机会。 郭明月其实是有些安于现状的性格，不能考食品厂后，她干脆就不努力了。 等结婚生了孩子就更加，反正吴响顾家有责任心，郭明月是有子万事足。 高考她更是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 她主动想考货运站，还是受了她后妈的刺激。 别看她现在回家，她后妈都供着她，但背地里没少说小话。 譬如她干啥啥不行，只会靠男人，如果是郭海霞，肯定如何如何比她厉害这样。 郭明月正好听到一回，虽然她怀疑是她爸故意让她听到了，但还是决心找个班上。 一开始吧，郭明月也没想靠自己考。 现在大队不是有家属福利嘛，有福利不享受那不是傻嘛。 结果跟宋幼湘打了个电话说起这事，宋幼湘就撵她去考办公室的职位了。 当时她在食品厂闹了一场，撕下郭海霞那张假皮，食品厂和大队当时说是不让她考食品厂，不会招她，但现在早没那个说法了。 不过宋幼湘是建议郭明月进货运站。 现在先熟悉货运站的制度流程，以后他们夫妻不管是搞运输承包，还是自己买大车单干都有好处。 两边一架，郭明月哼唧唧地看起书来。 这不考上第一时间就来跟宋幼湘报喜了，“我准备先跟一段时间的车，不然我不放心。” 吴响办事有谱，但不够细心，郭明月怕他被别人下套。 说实话，在宋幼湘看来，郭明月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吴响可比她要精明，但这夫妻两个你觉得我傻，我愿意让你觉得，是他们的情趣。 郭明月还得意地告诉宋幼湘，她现在寒暑假就把他爸和小弟接到五星大队来住。 第988页 这里环境好，他爸和小弟都特别喜欢。 至于她后妈和后外婆，第一次提这事时，她们要面子说不来，郭明月就顺着她们的意表示可惜，之后绝口再不提这事。 后来她们想来，也叫她打哈哈避开了。 现在她和她小弟感情越好，她后妈就越是鼻子气歪还得忍着。 “不过郭海霞下半年就能从农场回来了。”郭明月有些可惜，但又有些即将看好戏的兴奋，“陈善周和那个向云虽然还没结婚，但已经生了个孩子，郭海霞肯定得疯。” 郭明月突然这么一说，宋幼湘差点没想起这两人是谁。 “他们怎么样不关你的事，你到时候别瞎搅和。”等想起来，宋幼湘也完全是不过心。 她就担心郭明月唯恐天下不乱。 郭明月哼哼两声，“响哥也这么说我，还叫我别跟你唠唠这些没用的东西，跟他说就行，但我就是想跟你说嘛，那我生活里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了。” 嘴上不说，郭明月心里也知道，她和宋幼湘的世界已经完全没有交集了，两人只有过去的感情在。 怕打扰宋幼湘，郭明月都很少跟宋幼湘写信打电话的，就是偶尔打一个，忍不住想把身边的事全分享给宋幼湘知道。 说到这里郭明月都有些难过。 “你说我都听着，但你只准看热闹，不准插手。”宋幼湘再三叮嘱。 在宋幼湘这里，只要不是三观出现了对立的问题，她对朋友总是有十足的耐心。 何况郭明月安于现状却又爽朗直接，看问题角度稀奇，从来没有抱怨，听她讲话还挺有意思的。 有一说一，宋幼湘有时候更愿意跟郭明月闲聊。 比听没工作前的宋改凤东抱怨西抱怨要好，好在宋改凤有了工作后改变了许多，没精力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计较，情况才好一些。 听到宋幼湘的话，郭明月心里那点难过一下就烟消云散了，宋幼湘愿意听她唠唠就好。 一通电话打完，郭明月不知道为什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宋幼湘，去考个电大的文凭，挂完电话她才反应过来。 宋幼湘竟然趁她一感动，就给她下套。 “太坏了，幼湘太坏了！”郭明月气哼哼地去找吴响诉苦，把吴响给吓了一大跳，再三跟郭明月讲，下次再跟宋幼湘打电话，一定不要提他。 郭明月好歹是高中毕业才下乡当的知青，吴响可是很早就征兵进了单位，文化底子差得很。 老婆读书他支持，他自己可不行，看到书就头疼。 郭明月立马气吴响不陪她同甘共苦，要逼他一起，吴响叫苦不迭，表示让他干啥都行，就这事坚决不同意。 夫妻俩在屋里拌嘴，屋外的小豆丁见怪不怪，乖巧地玩着他外公给他做的小积木，摇头晃脑背着外公教他的诗。 爸爸妈妈好幼稚啊，他好想外公。 …… 任命下来的时候，正卡在学校放暑假的当口，简直就是无缝连接，连休息放松的时间都不给宋幼湘。 “本来是安排你马上过去的，考完试到出发，你还有一个下午加一个上午的时间，等于是有一天休息。”就是考虑到宋幼湘现在还是学生，才把时间往后挪了挪。 宋幼湘，“……” 这个一天的时间真是挤得慌，宋幼湘无言以对。 新的任命是叫宋幼湘接手中西部一家停摆三个月的一家器械厂，具体的资料，宋幼湘还得到单位后才能看到了解。 “不是家具厂吗？”宋幼湘作为当事人，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她不去主动了解，也会有人来跟她讲。 怎么安排她的工作，据说也经过了一番争论。 宋幼湘听说的是安排她去京市一家效益极差的国营家具厂，虽然跟她说这话的人，语气是替宋幼湘惋惜，说是这安排大材小用，看不起人，但眼里却藏着些说不出来的愉快。 那几天，宋幼湘没少听到人明里暗里的“安慰”。 真真假假都有，宋幼湘统一照单全收，就当他们都是真心的。 对宋幼湘来讲，家具厂也好，器械厂也罢，区别不大，重要的是她要怎么做出成绩，交出她那份答卷。 家具厂相对容易一些，宋幼湘也不会觉得没有挑战，看着容易的事，做起来真不一定就容易。 去家具厂能留在京市，宋幼湘也挺愿意。 乔老看了眼宋幼湘，“消息蛮灵通的嘛。” 不过他老人家明显没打算跟宋幼湘说那些利益拉扯和争斗，只挥了挥手，“你不用管这些，尽早出发就是。” 要安排宋幼湘去家具厂，第一个不同意的就是乔老和许老。 如果不是宋幼湘志不在学术，他们才舍不得放宋幼湘去做那吃力还不一定能讨好的事，既然舍得了，宋幼湘就不能只是颗投石问路的小石子。 当然，这里头还有别人的帮忙，不过对方显然不打算让宋幼湘知道，乔老也没打算多嘴。 宋幼湘耸了耸肩膀，“那我回去准备。” 既然早说了接受组织安排，就不必再有二话，只等考试结束就准备出发。 第七百五十五章 人找到了 在离开前，还有不少问题等着宋幼湘解决。 余佑德回国最大的原因，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姐姐，但让他升起回国的念头，并促使他下决定的，还是宋幼湘当时所说的那番话。 第989页 还有詹士朗，不管他跟来的原因是什么，但嘴上的理由，总是宋幼湘把华国描绘得太美太神秘。 本来宋幼湘答应，暑假要带着余佑德和詹士朗好好在京市游玩的。 现在只能无奈取消。 宋幼湘去找余佑德说明情况，还没来得及说她的事，余佑德先激动地告诉她，程杨那边联系了他，说有他姐姐的消息。 “我明天便会和士朗一起前往宝安。”余佑德情绪有些亢奋，激动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幼湘，对不起，暑假的活动，我们可能要取消了。” 余佑德十分激动，但詹士朗表情却有些不太明朗。 他很无奈地看向宋幼湘，“程先生劝告过佑德，只是有那么一个人，但并没有完全确定身份，但佑德太激动了。” 现在余佑德的状态，和当初刚得到一点模棱两可消息时的谢九韶很像，非常激动，只抓住有线索找到人这一点，别的信息会自动被过滤掉。 “也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我，记不记得我。”余佑德很快又变得忧虑起来，整个人坐立不安。 现在宋幼湘和詹士朗说什么，估计他都听不进去。 “我会同程杨联系问问情况。”宋幼湘没有给余佑德泼冷水，而是和詹士朗沟通。 找人是个很艰辛很反复的过程，希望是在一次次希望中被磨灭的。 中间间隔了这么多年，只凭脸上的伤，甚至不知道伤愈的样子，只能大致猜测伤疤的模样，或许会有模糊符合条件的人出现，但未必就是余佑德的姐姐。 当然，宋幼湘肯定希望这次就是。 “我会注意他的情况的，希望不要让他失望。”詹士朗和宋幼湘一样，并不乐观。 宋幼湘跟詹士朗讲了自己暑假的安排，詹士朗表示理解。 现在就算是宋幼湘有空，他们也未必有心情去游玩了，如果这次找到的真是余佑德的姐姐，后续肯定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处理。 如果不是，想必也不会再有游玩的心情。 离开教师宿舍楼，宋幼湘去联系了一下程杨，现在程杨位置相对固定，可以直接联系得上。 事实上，他联系过余佑德之后，也一直在等宋幼湘的电话。 “余先生提供的线索，每一条都能对得上，但是吧。”程杨把情况告知宋幼湘，顿了一下。 凡事就怕一个但是。 宋幼湘眉头微微皱起来，等着程杨的下文。 “但是我觉得太顺了，我感觉这位褚其芳好像是在等着我去找她一样。”程杨自己也想不通这事。 他一到宝安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 虽然接了个兼职工作，但主业始终是第一位，等有空了，程杨才按余佑德提供的线索去找人。 先是去当地部门排查，找到了几个余姓聚居的区域，暗中确定了余佑德记忆模糊的老家的位置，也找到了当年卖掉余佑德姐弟的余家人。 余家就是千千万万普通人家中的一户而已。 除了早些年过身的余家老人，余家一大家子人，都活得好好的，且各自落地生根，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余佑德无疑是运气好的，他同父同母的弟弟跟他一样患病，但因为没有好的医疗条件，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如今只能瘫卧在床。 “我找到余家的时候，余佑德的那位九姐刚刚同余家人相认。”程杨至今都感叹，事情怎么能那么巧。 他到的那天，余家正在大摆认亲宴席。 程杨都不必继续接下来的寻找计划，因为自己找回家的这个余九丫，脸上确实有一道从眼尾到嘴唇的贯穿疤痕。 是陈年旧伤，疤痕已经长淡，但存在着。 而且她的身份，在此时已经经过了余家人的确认，程杨能做的，只有把情况告知余佑德。 “你说她叫什么名字？”宋幼湘敏感的神经被挑起。 褚姓是非常少见的一个姓，前有褚岁山，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褚其芳。 此褚是彼褚吗？ “原名余九丫，现在名字叫褚其芳。”程杨道，说完笑起来，“跟年初元宵大案的主犯一个姓。” 听到程杨无意识的话，宋幼湘告诉自己不必那么敏感。 一个姓而已，如果对方真的是褚岁山的什么人，目标明确有所图的话，怎么也应该隐瞒一下这个姓氏吧。 “我跟这位褚小姐见过一面，了解了一点情况，据她所说，她当年因为脸上的伤，无人接手，就跟着蛇头生活，东奔西跑了很多年，后来定居港城。”程杨继续把情况告知宋幼湘。 褚其芳一看就是那种，经历得很大，性格特别内敛的那一种人，她虽然跟余家人相认，但非常有距离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性格过分内敛的原因，对程杨的到来，她好像并没有多意外。 这就是程杨为什么觉得对方好像是等着他去。 这件事吧，不光顺得不可思议，褚其芳的话还和余佑德提供的线索完美闭环，都对得上。 包括褚其芳之后的经历，也合乎常理。 褚其芳现在看上去日子过得并不差，整个人的精气神，看上去就和普通庸碌的人不一样，人非常有锋芒。 程杨到宝安接触了一些港城势力，他觉得褚其芳有些像那种厮杀出来的大姐大。 第990页 “我想不通的是，余家给她造成那么多苦难，她为什么还要回来寻亲。”程杨疑惑。 就是余佑德，委托他寻找的时候，也表示要避开余家。 余佑德对余家没有感情，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甚至都不希望余家知道他的存在。 这才是正常人惯常会有的思维。 这个问题宋幼湘回答不了，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想法和行事风格自然也不同。 跟程杨聊完，抛去心里那点敏感不提，宋幼湘也觉得这事挑不出太多毛病。 可能这位褚其芳，就是余佑德的九姐。 第七百五十六章 贪欲 在考试前，余佑德和詹士朗一起踏上南下的列车。 宋幼湘则是安心在学校准备马上到来的考试，考前一天买好火车票，宋幼湘揣着火车票去了徐叔青那里。 她这次来，是想带徐叔青去医院做检查。 这事宋幼湘和徐思曼早就密谋过了，但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只能一直拖着。 宋幼湘这趟离开去任职，跟之前去宝安，和带调查组都不一样，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不做出亮眼的成绩，历练锻炼说不定就变成了变相流放。 像是猜得准她的心思似的，她才把火车票拿出来，徐叔青就让新助理把新的体检报告拿给宋幼湘。 徐叔青给宋幼湘倒茶，还往着凑着看了一眼报告，“看得懂吗？看不懂问我，我解释给你听。” “……”宋幼湘。 还真看不懂，字她都认识，有些词大概意思知道，但这种对专业有要求的报告，既不能大概，也不能凭字面意思猜测。 宋幼湘把报告收起来，利落地往包里一塞，“不用，我去找医生看，免得你糊弄我。” 与其半懂不懂，再听徐叔青避重就轻，不如找专业的人解惑。 徐叔青耸了耸肩，一副随宋幼湘意的表情。 报告给宋幼湘是没办法，与其让宋幼湘陪着去检查，不如早做安排，“你要找医生，去找我的主治医生，他最清楚我的情况。” 徐叔青目光温柔地看着宋幼湘，微微笑着道，“放心吧，我现在贪生，暂时还死不了。” 从找到徐思曼的那一刻起，徐叔青心里才生贪念。 现在身边更是有触手可及的温暖，这贪念也愈发地重了。 “三哥，你这是想淑玥和淑瑛了？”宋幼湘不想听徐叔青说这些，再轻松的话气，终归是沉重的话题，她目光一动，注意到，徐叔青书桌上放着双胞胎姐妹的小玩意儿。 以前这些东西都收起的，现在突然摆在书桌上。 徐叔青回头望过去，看着桌上的小手串，目光微微迷茫，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又是为什么没有收起来。 “怎么会不想，天天都在想她们。”徐叔青缓缓收回目光，却没有抬眼看向宋幼湘，只是把目光专注在茶道上。 手指轻按在茶壶上，温度有些炙烫，但徐叔青却没有松手。 两人转而聊起徐思曼和几个孩子，宋幼湘还陪着徐叔青翻看了遍相册。 时间聊得有些长，宋幼湘难得地留下来陪徐叔青吃了顿饭，饭菜非常简单，徐叔青吃得少且素，还是宋幼湘来，才添了肉菜。 “你这次的工作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到了地方后，不要心急。”徐叔青基本都是在看宋幼湘吃。 只有在宋幼湘抬起头头来的时候，他才会动动筷子。 宋幼湘点点头，这次要去的是一家大型国企，早年是国家重点建设项目之一。 这样的大型企业，不可能像当年的灯泡厂一样，宋幼湘一去，就给她很大的权利，人多事非多，关系就会错综复杂，得去了慢慢理。 更何况，就是灯泡厂那样的小地方，宋幼湘刚去的时候，也一样被下马威，被人试图排挤在权力之外。 这次的工作安排，更是涉及到了诸多利益牵扯。 最后结果敲定，是多方制衡的结果，对宋幼湘来说，往前一步是平步青云，退后一步是万丈深渊。 宋幼湘表面看着平淡，心里其实都做好了准备。 这一去，不管是京市这边，还是企业地方，都会紧盯着她，放大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想让你过去挑破脓包，挑可以，但别上赶着，还得注意别叫人下了套，对你好对你亲近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凡事多思多想。”注意到宋幼湘喜欢吃鱼，徐叔青把鱼往宋幼湘那边挪了挪。 宋幼湘点了点头，她又不傻，上赶着的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徐叔青本来还想继续再说，但他一说正事，宋幼湘吃饭就没有那么香，还得回应他的话，他干脆就不再多说，安静地陪宋幼湘吃饭。 平时宋幼湘吃饭就香，但今天她刻意吃得特别香，就是想带动徐叔青能多吃了一些些。 别看徐叔青只是动了几筷子，但比起他平时，已经多吃了不少。 宋幼湘看着忧心得不行，但徐叔青只能少吃多餐，硬吃反而不好，容易伤脾胃，宋幼湘只能在心里叹气。 吃得这么少，身体怎么维持得住。 徐叔青看着她越吃表情越暗淡，心里都后悔留她吃饭，以前思曼和几个孩子在家的时候，他其实都尽量不同他们一起吃。 “行啦，余助理好不容易走了，你又来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徐叔青无奈地摇头。 第991页 宋幼湘已经知道余助理调往沪市的事，余助理能有好的前程，她当然替余助理高兴。 但新安排的助理显然没有余助理照顾妥帖，也不如余助理跟徐叔青关系亲近，能陪着徐叔青说话闲谈。 现在她每次来，徐叔青大多时候都是独坐在那里，或看书，或下棋。 那种自内而外的孤寂感，总是叫宋幼湘揪心。 “别叹气，会长白头发，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徐叔青微笑着道，如果情况允许，他其实不希望身边有人，他一个人呆着也很好。 可惜，情况不允许。 再担心也没有用，宋幼湘能做的就是多念叨几句，念到徐叔青烦，念到为了让她少说几句，徐叔青能乖乖听话。 从徐家出来，宋幼湘直接去了医院。 医生看到宋幼湘过来，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直接告诉宋幼湘，徐叔青现在的情况，住院其实没有多大的用处，保持心情舒畅，按时吃药，凡事按病人的心意就好。 徐叔青身体早就千疮百孔，脏腑曾经受过重伤，脏器功能衰退，且无法遏止，现在是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但特别脆弱危险。 听到医生说出“随时”两个字，宋幼湘心情沉重，“如果能有机会去国外接受治疗呢？” 国内的医疗水平现在还没发展起来，但国外呢？ “就是去国外治疗，意义也不大。”医生把检查报告还给宋幼湘。 第七百五十七章 窒息 不过，医生非常推荐徐叔青去试试中医的治疗手段。 “西医治疗现在只能延缓徐先生的痛苦，我们很早以前就建议过徐先生尝试中医，可徐先生是非常固执的一个人……”医生同宋幼湘道。 徐叔青的情况，一定要西医治疗的话，除非是进行器官移植，而且是同时多器官移植才行。 但徐叔青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了，贸然动手术，反而怕打破现在的平衡。 宋幼湘愣了愣，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徐思曼没出国之前，徐叔青是有坚持喝中药的。 就是徐思曼走后的一段时间，家里也常有中药香在空气中飘荡。 但如果徐叔青有接受中医治疗，医生不会跟她说这话。 离开医院，宋幼湘将电话打去沪市，找余助理，因为不知道余助理的准确单位，宋幼湘很花了一些时间才联系上人。 她才提出问题，电话那头的人就陷入了沉默。 “先生不愿意喝。”余助理轻叹了一口气，“之前的那些药，基本都浇了花。” 偶尔被徐思曼盯着喝下一两回，强忍着等徐思曼后，便会控制不住去一边呕吐。 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再这样一吐…… “药方还在吗？给三哥看病的是哪位大夫？”宋幼湘还是想试一试。 方子被徐叔青收在了书房，但余助理一字不落地复述了出来，又把看病大夫的地址告诉了宋幼湘。 这位是相当厉害的国手，找他老人家看病的病人太多，又不接受插队，徐思曼每天排队去等号，好不容易才等到。 宋幼湘找去药堂，老先生如今几乎不出诊了，宋幼湘找别的坐堂大夫了解了一下吃中药就吐的情况，把一些解决办法记下笔记后，又把药方和检查报告一起给对方看。 “方子还是对症的，但最好还是再带病人过来看看。”大夫仔细看过后，建议宋幼湘。 宋幼湘去而复返，不说自己知道徐叔青那些欺上瞒下的事儿，只说朋友介绍了个很厉害的药堂，想带他去看看。 如果宋幼湘摊开来说，徐叔青还能示弱找借口。 但宋幼湘装得太好，徐叔青就像当初糊弄徐思曼一样，不忍心辜负心意，叫她们失望，欣然前往。 不知道是宋幼湘运气好，还是徐叔青运气好。 再回到药堂的时候，老先生竟然就坐在大堂出诊，因为没有消息传出去，没有慕名而来排队的客人。 稍等了前面了几位后，宋幼湘带着徐叔青排上了队。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老先生开始落笔写药方，宋幼湘注意到，老先生开的药还是之前那几味，但剂量明显加大，只有少数几味药略有减少。 “之前他的身体还没这么破败。”老先生瞅了发问的宋幼湘一眼，悠悠地道。 徐叔青也同时看了过来，但宋幼湘压根就不搭理他，注意力全放在了老先生身上。 宋幼湘老实点头，想了想又问，“我三哥怕苦，吃中药容易吐，您有没有办法让这药容易入口一些。” 她是记了好几条笔记，要是能直接不那么难喝肯定是最好的。 “良药苦口，吐两回就习惯了。”老先生提起毛笔，“稍凉灌下去压块姜就好，去抓药吧。” 抓了药，宋幼湘仔细把放药的次序，怎么熬煮都记了下来，并询问了许多相关的禁忌事项。 徐叔青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这样的宋幼湘，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药熬好的时候，宋幼湘一点没闲着，磨姜汁，准备压舌头底下的小姜块，备好漱口的凉开水，还把回来路上买的蜜饯糖果都给摆上。 徐叔青看着她进进出出忙忙碌碌，阻止的话数次到嘴边又停住。 黑乎乎的汤药端上来，徐叔青眉毛都快拧成了一个结。 “很苦的。”徐叔青看向宋幼湘，眼里满是求饶的意味，看上去莫名有些可怜巴巴。 第992页 但宋幼湘“铁石心肠”，就是徐叔青现在当场哭出来，她也不会心软。 徐叔青无奈端起药碗，刚准备拿汤匙，宋幼湘就先抽走，“捏着鼻子，一下灌下去，放心，不烫的。” “……”徐叔青。 今天不喝这药，宋幼湘是没完了。 看着徐叔青喝了药，宋幼湘紧张地递上姜汁，凉白开，又递糖果，徐叔青摆了摆手，捻起姜块含在嘴里。 等了一会，徐叔青没吐，但面如菜色。 “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吐出来，咱们慢慢习惯。”有徐思曼的前车之鉴，宋幼湘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徐叔青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宋幼湘眉头皱了皱，有些怀疑，“三哥，你不说话是不是在忍着？你吱个声我听听。” “……吱。”徐叔青绷着牙应了一声。 他是真不敢开口，一开口药味就直往上涌。 宋幼湘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才收拾桌上的东西，让助理帮忙送到厨房去，自己则是留下来，准备推徐叔青在院子里走一走。 接下来的几天，宋幼湘有时间就会过来，没时间就让饭点时间段有空的姜沪生过来。 徐叔青盼啊盼，好不容易盼到暑假，宋幼湘终于走了。 结果魏棠和魏林川每天像上学一样到他这里来报到，暑假了，魏闻东偶尔也会来。 到了每半月号脉一次的时候，魏闻东必定会准时出现。 除此之外，还有已经从宋幼湘那里知道情况的徐思曼母子几个的电话唠叨，简直就是全方位监视，让人窒息。 但却是让人沉溺的窒息。 最让徐叔青受宠若惊的是，一直对他有偏见的师母，也陪着魏棠他们过来看过他一回。 这是对宋幼湘很重要的长辈。 “你同样也是幼湘敬重的兄长，小徐，别叫幼湘远在外地，还一直记挂着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师母话重心长。 徐叔青现在其实已经很配合了，除非某些重要的工作场合，为了避免味道，他会停药一两顿，平常都是老实按医嘱服的药。 “我会的，谢谢您。”徐叔青。 中药固本培元，缓慢地调理润养着徐叔青的身体。 第七百五十八章 再遇 正式放假后的第一天下午，宋幼湘就挥别来送她的魏闻东几人，踏上了前往新单位所在地的列车。 如果不是暑假也有训练，不能离京，魏闻东恨不得把宋幼湘送到地方再回来。 而与此同时，也有一趟列车，自边疆而来，目的地直指京市。 列车上，季亚军看着靠着车窗沉默不语的任志扬，心里暗暗叹息，一肚子劝解的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单位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风的地方，有些消息可能会晚一点，但总会知道。 从知道台州的消息后，任志扬就一直这么沉默。 以前吧，季亚军挺看不上任志扬的，任志扬太嚣张了，干的事虽然没到违法的程度，但多少有些乱纪出格。 后来两人被一块塞单位去，慢慢相处倒也处出了几分真感情来。 这次任志扬冲动离开单位，季亚军不放心，打了报告跟了过来，就是想着关键时刻，拉住任志扬别叫他犯错。 “你心里怎么想的啊？”季亚军坐下来，试探着问任志扬。 知道消息后，任志扬就在想办法在四处打听，季亚军也跟家里联系上，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说实话，季亚军心里是真的有些同情任志扬。 褚岁山是任志扬认的干爹，而董海峰和彭万里则是自小照拂任志扬的长辈。 如果没有这两位惯着护着，任志扬当初在大院绝对没有办法嚣张。 季亚军是不知道任志扬对哪边感情更深，但无论是哪一方，估计他心里都不会好受。 “我想找魏闻东问问清楚。”任志扬表情阴沉，眼底深藏着愤怒。 季亚军欲言又止，想说深究起来，魏闻东其实和这些事也没太大的关系，他也是被迫扯到这些事情里头去的。 “怎么，你想替魏闻东求情？”任志扬嘲讽地看向季亚军，提醒他，“你可别忘了，你在单位的时候，魏闻东那个小人在背后撬了你的墙角。” “……” 这火挑得，季亚军脸上瞬间没了好脸色。 可千万别提这事，光是提一提，他心里就憋得慌，任志扬说得没错，魏闻东就是个小人！ 他背地里耍手段，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他…… 当初他问魏闻东对宋幼湘的感情时，魏闻东信誓旦旦的话还言犹在耳，结果呢！ 季亚军拍了拍胸口，气死他了，这回到了京市，他非得跟魏闻东好好算算总账不可，就没有这么当兄弟的。 任志扬看了眼气冲冲的季亚军，扭头看向车窗外。 …… 宋幼湘一个人坐在列车上，手里还拿着本无线电相关的专业书在看，长期在外养成的习惯，再差的环境宋幼湘都能看进去书，何况此时车厢相当安静。 趁机找空子从硬座车厢跑到卧铺车厢来蹭座位的贺川定睛看了好几眼，才确认坐在窗边看书的人，是之前在火车上提醒他们的那个女干部。 本来贺川准备避开的，但看到宋幼湘看的书，最终还是没有按耐得住。 第993页 在老家窝了几个月，贺川实在是熬不住了，借着到西北探亲的机会跑了出来。 这次他是一个人，侄子刚结婚被摁在家里生娃呢。 宋幼湘看着书，眼前突然多出个此时北方极少见的芒果，她抬头看过去，就看见表情微微有些紧张忐忑的贺川。 “是你啊。”宋幼湘还记得贺川。 当时在火车上，大家玩牌玩得挺开心的，这对叔侄组合一个热情冲动，一个冷静内敛，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听到宋幼湘的话，贺川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激动。 他是做了很多心理准备，鼓足了勇气才上前来的，心里做好了各种被漠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有想到宋幼湘竟然会记得他。 宋幼湘放下书本，到另一边靠窗的座位坐下，“找我有事吗？” 贺川把芒果放在书旁边，目光在书上流连了一会，才抬步跟出来。 “我是想谢谢你。”贺川站着，没有自来熟地直接坐，宋幼湘抬手示意他才坐下，“谢谢你提醒，我们能及时抽身，当时跟我们一起的那几个，现在境地都不太好。” 说着，想到还没有自我介绍，贺川忙开口，“我叫贺川，蜀省人，这次是去看望我远嫁的姐姐。” 宋幼湘点头记下了他的名字，卧铺车厢的乘客不多，环境还算适合聊天。 因为有了贺川的话开头，两人捡了他探亲的话题，从其姐姐是怎么跑出家门，到这边来挣饭吃并扎根开始聊起来。 家里穷孩子多，穷得吃不上饭，听说往边疆去能安排工作，贺川的大姐没跟家里商量，留下封信就跟着村里的小姐妹一起走了。 她这一走，也确实省下一个成年人的口粮，多养活了家里几个孩子。 聊着聊着，宋幼湘又问起了贺川之前做的事的一些情况。 说到这里的时候，贺川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哪怕宋幼湘曾经好心提醒，他也怕言多必失，但偏偏又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 咬了咬牙，贺川把能说的都说了。 好在宋幼湘并没有深问，只是简单地了解了一下情况，两人聊天的字句里，都没有容易让人联想的词汇。 最后宋幼湘问到贺川的打算时，对方眼里很有些迷茫，“不知道。” 现在到处都抓得严，他也不敢去賭自己的运气，但让他留在老家种地，他也心有不甘。 现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话题聊完，贺川没有走，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宋幼湘先说了，“我看你一直在注意我的书，你对无线电感兴趣？” 贺川赶紧点头。 他一直对这方面很感兴趣，他带着侄子在外头跑的资本，就是靠着自学组装的几台收音机赚的本钱。 宋幼湘想了想，“我这次带的书都比较专业，不确定你能不能看，我拿一本给你，你先看看。” “可以吗？谢谢谢谢，我就在这里看。”贺川双眼亮起来，神情十分激动。 宋幼湘笑了笑，从包里找出一本比较基础的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宋幼湘要下车的站，把书还给宋幼湘的时候，贺川满眼的不舍。 “这是我的地址，你看完你姐姐，可以来找我。” 第七百五十九章 这都叫什么事 月台上早有人等着，宋幼湘还没下车，就看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牌子。 贺川也看到了，他帮着宋幼湘把行李拎下去，将宋幼湘送到举牌子的人面前。 “您是新来的宋副厂长吗？您好，我是梅召华，是厂人事科的负责人。”梅科长穿着板正的工作服，丝毫没有因为宋幼湘的年轻露出半点异色，整个人热情得不行。 宋幼湘这次任职的是主抓生产经营的副厂长，她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宋幼湘。” 同宋幼湘握完手，梅科长又热情地同旁边刚放下行李的贺川握手，“这位是，宋厂长的家属？” 梅科长脑子转得飞快的同时，又有些忧愁。 这要是以前，厂里肯定得安排一二，但现在厂里的情况，怕是没法给家属同志安排工作啊。 “不不不，我什么也不是。”贺川尴尬地抽回手，什么家属啊！ “我就是同趟列车的乘客，帮宋同志拎个行李而已，那什么……我先走了。” 贺川整个人都极不自在，和宋幼湘摆在一起让他非常窘迫。 等宋幼湘一点头，他尴尬地冲梅科长笑了笑，赶紧掉头往车上走。 但走了几几步，又忍不住回头。 目光看向还站在原地说话的二人，贺川心里震惊，他知道宋幼湘了不得，但没想到她这么了不得呀。 而且身份转换也太快了，前两个月碰到，虽说是那个什么组的组长，但听说主要身份还是学生。 大学生啊，贺川心里满是羡慕。 但就算是大学生，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分配这么高的职位吧，一个厂的副厂长，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梅厂长工作服上可是写着的，郑市医疗器械厂！ 寻常男人看待成功女性，总是会带上有色眼镜，要是恰巧那个成功的女性还有几次姿色，那心里的揣测则会更加离谱。 宋幼湘就是又漂亮又成功的女性。 不过贺川倒是没有那样的想法。 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次再在火车上遇到，跟宋幼湘一接触，就更不会有了。 第994页 宋幼湘很和气，大方地把书借给他，有问题都能深入浅出地给他解答，是个肚子里有货的人。 想到宋幼湘说忙完自己的事后可以去找她，贺川心里又有些激动起来。 但很快他又怀疑，宋幼湘会不会只是客气。 在这种犹疑不定的纠结中，贺川继续往西走，在数次直接跳下车窗回头去找宋幼湘的冲动中，贺川按耐住自己，决定先去了多年未见的大姐家。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要太着急。 …… 另一边，宋幼湘坐上接她的吉普车，一路到了器械厂。 厂里给她安排了套小两室的房子，南面的客厅厨房挨着走廊，北面的房间有阳台。 房子在三楼，窗外就是摇曳的树冠，既不挡着阳光，又能看到一片绿色。 放下行李后，梅科长又亲自带着宋幼湘去后勤挑家具。 后勤的库房里堆着很多家具，不光旧，还有许多是损坏后经过修补的，一般人都不大看得上。 在梅科长不动声色地观察宋幼湘的时候，宋幼湘很快挑好了她需要的。 后勤有什么她拿什么，并不挑剔。 “这张沙发太脏了，要不换一张，实在不行，我跟厂里打报告……”梅科长看了一眼，问道。 宋幼湘摆了摆手，“不用了，就它吧。” 她坐着试过了，沙发的海绵还很好，不过是布罩被泼了墨水，到时候她扯块合适的布料重新钉上去就行，没必要大费周章。 梅科长扬了扬眉，没再多话。 在厂里搞人事工作，梅科长性格最为圆滑，也最会看人，被推出来接待宋幼湘，也是带着任务的。 本来他都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挑剔难缠。 却没有想到，宋幼湘比想象中的好说话太多。 但生活方面好说话，不代表工作上好说话，工作上还得再看。 梅科长对宋幼湘的第一印象，是干脆果断，不矫情。 简单地交待完一些其他事项，告诉宋幼湘晚上在食堂摆席，替她接风洗尘后，梅科长才借口要处理职工纠纷，先行离开。 不过梅科长没去车间，而是直奔厂长办公室。 “老梅啊，你可别被表面文章给骗了，越是这样城府深的人，我们越是要提高警惕啊，先前咱们可是有前车之鉴的！”说话的是工会主席梁康德。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陷入沉默。 老厂长谭国祥摆了摆手，“不急着下定论，先看看。” …… 宋幼湘站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绿叶，这里就是她未来几年的新战场了。 ——宋幼湘，打起精神好好干！ 定完这口气，宋幼湘撸起袖子，看着满是灰尘的床柜，深吸了一口气。 好好干工作之前，先得好好干家务。 甩手掌柜当了几年，宋幼湘觉得自己都被魏棠给养废了，她现在脑子里竟然有个极不该出现的念头。 要是魏闻东在就好了！ 这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 甩开懒惰的念头，宋幼湘麻利地收拾起来，收拾好后，又动身往厂供销社去。 器械厂虽然生产陷入停顿，但一般国营厂有的基本设施都有。 一路走过去，电影院，篮球场，职工俱乐部…… 在供销社买齐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宋幼湘琢磨着周末的时候要去趟市里。 沙发布得买，还得扯布做窗帘，习惯了师母种的满院花草，总觉得窗台有些秃。 在生活上，宋幼湘其实是个没有太多生活情趣的人。 没办法，她自小的生活环境里，就没有有热爱生活的人，家属院里有个阿姨稍爱漂亮爱打扮一些，背地里就不知道多少人骂她不是正经过日子。 大家都是在过日子，而不是在生活。 上辈子有钱后，也只是提高了生活品质，身边请了人打理，自己则还是一心扑在了事业上。 这辈子嘛，依然不是太擅长。 偶尔会心血来潮，但不会长时间把精力放在这上头。 不过跟着师母生活了这几年，又受到徐叔青的影响，宋幼湘慢慢对这方面也有了要求。 安顿下来后，宋幼湘没急着去看看厂里是什么样子，而是先坐下来写信报平安。 来的路上宋幼湘就问了，偌大的器械厂，电话服务已经断几个月了。 拍电报还得去市里，宋幼湘选择先写信。 给家里写，给魏闻东写，给徐叔青写完，给在淮市的唐桂香写，还得给吕成和宋改凤两口子写。 好不容易写完，梅科长来敲门了。 说实话，这个接风洗尘的饭局，对器械厂来说，略微显得有些寒酸。 唯一的荤类是鸡，鸡汤、炒鸡肉、炒鸡杂、炒鸡蛋，再加上几样素菜凑成了一桌。 当然，宋幼湘不是挑剔这个，她只是由此感叹，器械厂的境况差到了一定程度而已。 饭局上，宋幼湘把厂里的领导认识了个遍，初次见面，大家态度都相当热情。 对宋幼湘的到来，都表示欢迎。 郑市器械厂是一家生产医疗器械的大型国营工厂，历史非常悠久，早在建国前就有一定的规模，一直发展至今。 从以前鼎盛时期，并入好几个厂，到现在举步维艰。 第995页 饭局上，宋幼湘没多问厂里现在的情况，她需要自己去了解。 厂里众领导也没有多提及。 大家和和气气吃了一顿饭后各自便散了。 这几年宋幼湘东奔西跑惯了，也没有认床的毛病，回到住处简单收拾后，便安然入睡。 但厂里其他领导，则都有些睡不着。 头一回打交道，他们热情，宋幼湘平静内敛，大家和乐融融，但谁也没摸到对方的脉。 …… 得亏头天晚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宋幼湘才下楼，就被蹲守的谭厂长抓了壮丁。 两人等了半个小时公共汽车，去上级单位要钱。 在市财政局办公楼的走廊里，宋幼湘看着房门紧闭的主任办公室，又看了看手表。 从早上六点到地方，到现在十二点，他们已经整整坐了一个上午。 宋幼湘不是刚进职场的小白，以前也没少往上级单位跑，要钱更是经验丰富。 她非常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器械厂陷入停摆，急需解决的问题就是钱，没有钱就买不来原材料，工人的工资发不出…… 但现在，主管主任明显是避而不见。 宋幼湘不认为她们多坐一会儿，主任就会想见她们，“厂长，要不我们先回去？” 宋幼湘看到办公室的同志们端着饭盒去吃饭，又端着饭盆回来，路过总是多看他们几眼，情绪渐渐有些暴躁起来。 不是因为对方看过来的目光，是因为没有吃东西而暴躁。 谭厂长不为所动，目光执着地盯着办公室。 宋幼湘无奈，“实在不行，我们先去食堂吃了饭再过来等？” 出乎宋幼湘意料的是，谭厂长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摸出两个大馒头。 对比了一下，把看着大些的那个，递了一个给宋幼湘。 “厂里财政困难，昨天还是老梁他们几个凑钱办的席，今天你就跟我先将就一下。”谭厂长道，把馒头往宋幼湘递了递。 宋幼湘默默地接过馒头。 行吧，至少有东西填肚子了。 好在谭厂长没有一意孤行等到天黑，等秘书来告知，主任今天不会确定不会回来后，谭厂长才落寞地起身。 “厂长，要不您跟我说说厂里的基本情况吧。”下午三点多，回程的公共汽车上没有几个乘客。 宋幼湘终于主动开口询问。 谭厂长看了宋幼湘一眼，厂里的事瞒也是瞒不住的，他长叹了一口气，“厂里现在是内外交患，难以为继啊。” 以前统购统销的时候，厂里什么都不必想，按时完成生产任务就行。 可自从开始国家改革，订单量被大幅削减之后，厂里就逐步陷入了困境。 好在去年政府大力鼓励引进生产线，支持和外企港商搞合作，厂里也积极争取，引进了生产线，并签订了新项目的合作合同。 问题最早出在生产线上。 为了引进这条生产线，厂里不光把底子搭上，还管银行贷了许多款。 结果这条大费周章引进的生产线，根本就是一堆废铁。 不知道是翻译不到位，还是他们被骗了，所谓最先进的生产线，不过是国外淘汰下来的罢了。 如果只是旧还好，引进后国外工厂拒绝提供关键技术，导致生产线在库房里摆放了近十个月之久。 后来实在没办法，耗费大量资金引进的机器不能放在那里落灰，厂里集结技术人员进行研究。 但尝试生产出来的器件根本就达不到出厂标准，后来更是因为操作不当，生产线出现损坏。 因为没有专业的修理人员，生产线根本无法投入生产。 “当时负责引进的负责人是谁？”宋幼湘眉头皱起来。 这个时期国内引进的生产线，确实大多是港城或从国外淘汰下来的生产线。 但引进管理严格，要经过重重审批，不大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谭厂长摇头叹了口气，无奈道，“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事情到了这里，还有挽救的余地，厂里照旧生产之前的产品，慢慢完成手上的订单，不至于走到如今贷款还不上，员工工资发不出的地步。 厂里还有一个盼头，就是那份新项目的合作合同。 结果今年政策收紧，许多大厂的重要合作都停了，何况他们这样的小单位，合作取消。 再加上去年年底订单量再一次递减，直到今年三月份，完成最后一笔订单后，厂里就再也没有新的订单。 “不是没想到学习外头的成功经验，成立专门的销售科。”谭厂长嘴角苦涩，“而是成立了也没有什么效果。” 现在厂里更是连路费都拿不出来。 宋幼湘没有深问原因，有些问题这会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得找专门负责各项工作的负责人了解。 回到厂里，宋幼湘才有功夫到她的办公室，见到分配到她手底下的两个小兵。 秘书廖文英，司机刘小华。 秘书还能做些实际工作，至于司机么，现在就是个摆设，厂里有公车，但没有钱给汽车加油，车都用不了。 今天宋幼湘跟谭厂长去市里办事，都是走了一段路，等了半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才能出行。 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七百六十章 扑了个空 第996页 廖文英在调来做秘书之前，一直在厂办工作，谭厂长说现在追责没有用，但宋幼湘总要搞清楚来龙去脉才行。 “生产线的引进，是前年底调过来的总支书记主持的。”廖文英不敢隐瞒，“但去年曾书记就已经申请了调动。” 人早就离开器械厂了。 这就是国营厂旧的管理模式的弊病之一，谁也不担责，有问题基本都是国家背锅。 生产线摆在仓库里，已经是这样了，能怎么办？ 凉拌。 没人觉得自己有问题，要引进生产线，已经引进了，是国外搞技术封锁，跟他们无关，要怪就要怪不讲信用的外国人。 问题怎么解决？ 没人解决。 要是能有人出面，生产线也不会摆在仓库里十个月之久。 谁也不管，互相推诿，原先的负责人更是申请调动，干脆一走了之。 出问题之时就没能责任到人，现在确实是有些来不及。 “当时负责引进工作的工程师是谁，还在厂里吗？”宋幼湘继续问。 廖秘书点头，宋幼湘就让她去把人给找过来，她要问情况。 等廖秘书走了，一直坐在一边的刘小华才开口，“宋厂长，您看给我安排干点什么？” 本来刘小华想着今天来点个卯就行，没想到宋幼湘竟然没有发话让他走，这头一回见面，他也不好意思直接甩手走人不是。 他说这话也就是客气客气，没料到宋幼湘是一点不客气，直接带她到档案室搬资料。 资料不多，搬完了也没让他休息，又打发他去后勤领两个资料柜，让打扫干净再送到办公室去。 刘小华，“……” 就多余张那一嘴，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宋幼湘看资料的时候，廖秘书带着工程师来了，工程师姓马，是个五十多岁的同志。 来的时候马工程师还忐忑，担心宋幼湘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直接烧到他的身上。 来的路上，他就准备了一肚子的委屈要诉，没想到宋幼湘找他，竟然只是单纯地问生产线的情况。 “现在主要是配不到零件，国内没有这个型号的，单为几个小零件专门请工厂做也不可能。”马工程师叹了口气。 为了这条生产线，他们是整整发了一年多的愁。 去国外配？这话说得轻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想都没有必要去想。 宋幼湘让马工程师把需要的零配件的名称型号尺寸留下来，就让马工程师去忙他自己的工作去了。 “小廖，这位宋副厂长，到底是什么来头？”马工程师同去领办公物资的廖秘书一起下楼。 上面没头没脑，突然派个副厂长来，厂里其实都有些蒙。 厂里现在顾不上宋幼湘，她来了后，也就厂里几个领导一起吃了顿晚上，厂职工们好多都不知道来了新厂长的事呢。 廖秘书摇头，“我今天才调过来，也不太清楚，反正跟之前的曾书记不一样。” 提到这个人，马工程师脸色一沉。 “要再来一个姓曾的，咱们这厂子怕是没有以后了！”马工程师怒道。 当初引进这生产线的时候，他和同去的另一位副手就不是太同意，认为还有更好的选择。 但姓曾的不同意，非说就定现在仓库摆着的那条。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 廖秘书笑了笑，没好接这话，好在马工程师也没有非拉着她一起抱怨，说完就自己走了，廖秘书松了口气，领了办公用品，就赶紧回办公室。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回到办公室，夕阳从西窗照进来，打在宋幼湘身上，仿佛蒙了层金光。 但就算蒙再多金光，宋厂长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本来从厂办调到厂长办公室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廖文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也不知道她这秘书还能当多久，说不准厂子很快就会像传言的那样，合并到别的工厂去。 “小廖，你这两天抽空找一下后勤，把西面的窗玻璃换了，这光太晃眼睛。”宋幼湘抬起头，交代廖秘书。 廖秘书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 …… 京市那边，任志扬的季亚军抵达京市，两人气势汹汹地去找魏闻东算账，结果被告知魏闻东在外头出任务。 扑了个空，两只打足气的皮球，冷不丁被戳了一针，顿时就有些泄气。 俩人的大本营都在沪市，京市对他们而言，是十分陌生的城市。 任志扬虽然认了褚岁山做干爹，但京市这边他其实很少涉足，只有给褚刚山贺寿的时候来过一两回。 现在去褚岁山的住处，显然不现实。 “魏闻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咱们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要不先找个招待所？”季亚军蹲在树荫底下，看看门卫森严的学校，又看了看身边的任志扬。 这家伙太执着了，明明知道褚岁山这么多年都是欺骗利用他，心里不肯信，非要找魏闻东问个明白。 “去华大，找宋幼湘。”任志扬目光沉沉，突然抬头。 本来还在左看右看的季亚军不干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死活不肯去。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啊，我陪你在这里等魏闻东。”季亚军往旁边挪了挪。 他不想见宋幼湘。 第997页 来的路上他其实特别想见宋幼湘一面，但真到了京市，他又不想了。 见了面说什么！ 问她为什么要选择魏闻东？问她为什么不等等他？问他哪里不如魏闻东？ 这些明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是不要去问了。 “就你这样，难怪宋幼湘选魏闻东不选你！”任志扬冷哼一声站起来。 这话一下子就惹毛了季亚军。 他跳起来揪住任志扬的衣领，“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说！难怪！宋幼湘不……”任志扬一字一顿地强调，然后，“我操，季亚军你个鳖孙，有种你揍魏闻东去。” 季亚军挡住任志扬的腿，又回了一拳过去，“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子白费力气陪你来京市了！” …… 两个心里都憋着气的青年小伙，被魏闻东学校门口的战士揪进传达室，还互相瞪着对方，恨不得再给对方来上一脚。 魏棠赶到的时候，两个人还互相不理睬对方呢。 第七百六十一章 无所谓 魏闻东这会真不在学校，学校只能联系他家里人，魏棠接到电话后就赶紧过来了。 任志扬魏棠不认识，季亚军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棠棠，你看得见了！”季亚军看到魏棠，围着她走了两圈，还拿手在魏棠眼前晃了好几次。 任志扬嫌弃地别开眼，季亚军就是个大傻冒。 魏棠认得季亚军的声音，她笑起来，“好啦，亚军哥，你跟我回家吧，我哥可能得周末才能回家。” 看到恢复光明的魏棠，季亚军很替她高兴，但要跟她回家，季亚军不是很乐意。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见宋幼湘呢。 “你们要是早来几天就好啦，幼湘姐刚走没两天。”魏棠可惜地道。 任志扬皱眉站起来，“她去哪里了！” 魏棠看了眼任志扬，觉得他有些凶，但还是跟他解释宋幼湘提前分配工作去了郑市的事。 季亚军心神一松的同时，心里又满是失落。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分？不然怎么就刚好错过了呢。 魏棠把两人领回了家，好在搬回师母的院子后，宋幼湘把所有屋子都收拾了出来。 原本预备是一人一间屋，再留间客房以备有客上门。 结果安宁不愿意跟魏棠分开，收拾屋子的时候姜沪生跟魏林川一屋，后来房子还没全收拾好，他就去上班了，回家就休息，也没有搬。 家里现在别的不多，就空房间多。 路过宋幼湘房间的时候，季亚军往里头张望了一眼，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到了柜子里，看上去空荡荡的，跟季亚军此时的心情一样。 正愁思难解的时候，魏林川和安宁拿着羽毛球拍从外头回来。 季亚军的目光和魏林川对上，空气仿佛都停滞了几秒，季亚军就看着魏林川脚下好像装了弹簧似的，掉头就跑。 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季亚军拔腿就追。 …… 宋幼湘知道任志扬和季亚军到京市，还是打电话去徐叔青那里时，从魏棠口中得知。 魏棠是过去盯着徐叔青吃药的，宋幼湘则是到市里寄国际专递，才有机会打这个电话。 当然，她是特意挑着喝药的点打的电话。 听到这两个人到了京市，宋幼湘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大哥要是跟他们碰到面，你和安宁躲远点儿，别往前头凑，知道吗？” 宋幼湘怕误伤。 魏棠莫名想起她二哥被季亚军夹在腋下捉回来的画面，乖乖地点了点头，她绝不会往前头凑。 等宋幼湘问起徐叔青吃药的问题的时候，魏棠有些为难。 她看向徐三哥，徐三哥冲她微微摇了摇头，魏棠叹了口气，“药都好好吃着，周末复查大哥说他会回来。” 药确实是好好吃着，也起到了一定的疗效，但是药三分毒，总是有些毒副作用，会有些不良反应的。 徐叔青大部分情况下都是风淡风清，看似没有什么影响，但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克制不住，会吐会发热头疼。 现在最受影响的是食欲。 “三哥，真的不告诉幼湘姐吗？”魏棠看着徐叔青为了配合吃药，硬吃下去饭菜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 徐叔青笑着点了点头，“这点小事不用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郑市那边的工作不好展开，宋幼湘正是劳心费力的时候，不必再在他身上花费心思，这样的痛若徐叔青已经习以为常，无需让宋幼湘产生不必要的自责情绪。 徐叔青让魏棠去画画，自己则是向安宁招手，“安宁过来，三舅舅教你下棋。” 因为魏棠他们常来，知道魏棠一直在学国画丹青，徐叔青在书房给她准备了上好的文房四宝供她练习，给她点评指导。 安宁偶尔也来，她性格比较跳脱，徐叔青就教她下棋磨性子。 在家里被惯得无法无天，天天只想跟着魏林川满胡同称霸的安宁，在宋幼湘走后，终于遇到一个能震慑住她，让她老实坐下的人。 魏棠心里担心，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先把担心放在心里。 挂断电话后，宋幼湘没有管任志扬和季亚军，有些事面对面都不一定说得清楚，何况是在电话里，让任志扬自己去了解，让魏闻东去解决这件事吧。 第998页 宋幼湘去百货大楼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直接回了厂里。 不同于其他忙碌着加紧生产的工厂，器械厂里略有些安静，职工好多放了时间比较长的探亲假，留在厂里的职工，就算去车间上班，每天的生产任务也非常非常少。 倒不是他们磨洋工，是东西生产出来，也没有人要。 让大家继续上班，是不想人心散了。 好在厂里还不至于到完全死气沉沉的地步，大部分职工还坚信自己的铁饭碗不会被打破，政府一定会管他们。 确实会管，政府真正撒开手，还得有几年呢。 拨款肯定会有，财政局那边避着器械厂，最大的可能是拨款杯水车薪，达不到谭厂长他们想翻身的预期，只能这样一点点磨平人的心气。 另外就是厂里的那些传言，再不济，厂子顶多也是并到别的大厂，自有别的领导来为他们负责。 厂里的情况现在摆在这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损坏的生产线，高额负债，订单来源，以及职工工资。 还有合作停止，厂方应付的赔偿款。 宋幼湘认为职工工资应该摆在前三解决，但厂领导认为，职工工资是最不着急的问题。 现在是厂里危难的时候，大家应该咬紧牙关，共同患难。 如果要到钱，首先应该做的是投入生产，拉到订单把产品销售出去，等厂子活了，工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宋幼湘没有就这一点进行无谓的争执，先搞到钱再说。 “这事有我们去争取，宋厂长还是想想办法，主抓生产，调动一下职工的生产积极性吧。”谭厂长看着宋幼湘交上来的分析报告，揉了揉额角。 工会主席梁康德则是笑着道，“宋厂长可以搞搞技能比武，奖品去后勤找一找就行，厂里的物资储备还是很丰富的。” 想起什么，谭厂长补充，“下周省里有个会议，小宋准备一下，代表厂里去开会吧。” 第七百六十二章 带来的礼物 宋幼湘分析报告后解决问题的办法，在谭厂长等人看来，都太理想化了。 管银行借钱？宋幼湘怕是不知道厂里欠了银行多少钱，这个缺口太大了，银行哪里还敢再借。 再说了，银行就是敢借，他们也不敢再借。 现在经济这么不好，何年何月才还得起银行的钱。 还有研发新产品，提高旧产品性能，搞研发是最耗钱的，就算能要到钱，当务之急也是应该抓紧搞生产，去跑订单，而不是在这个时候研发什么新产品。 至于其他举措，谭厂长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宋幼湘到底是学校出来的，还是太过于理想化，不能直击痛点解决问题。 好在他们原本就对宋幼湘的到来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不指望宋幼湘救他们于水火，现在也只求宋幼湘不要给他们找事，能好好为职工服务，当厂里的代表，搞好对外工作就行。 至少，别枉费这好相貌好形象。 宋幼湘被厂里当成了吉祥物，厂里的一应事务，不用她插手，她可以提出自己的建议，但完全不会被采取。 谭厂长等人本来还以为宋幼湘会不乐意，结果宋幼湘那边，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安排她生产技能比武，宋幼湘拒绝了，理由是现在这个情况下，没必要搞无意义的活动消耗职工的热情和情绪。 至于去省里开会，去市里参加活动，宋幼湘都完成得很好，没有半点怨言。 “这个小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工会主席梁康德对宋幼湘单不搞技术比武，颇有微词。 倒不如全都不听安排做呢，单单不听他的，让人心里怪不得劲的。 谭厂长的表情最近已经定格在愁苦上，他摆了摆手，“现在这个时候，别搞这些，再说了小宋说得是有道理的。” 别说是消耗职工的热情了，就是他们厂领导，现在也没有心力搞这些。 “现在厂里犹如一潭死水，我也是想改变一下。”梁主席无奈说道。 办公室里气氛凝滞了几秒。 谭厂长叹了口气，“我看关主任那边口风有所松动，明天我带小宋再去一趟。” 今年不光是他们这些企业难过，上面的那些单位也不好过。 关主任说财政局没钱，谭厂长相信是真话，但他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厂里这么多张嘴能着开支，只能厚着脸皮去讨要。 “别的不说，小宋在跟领导打交道要钱这上头，还是有点能力的。”说到这里，谭厂长顿了顿。 关主任那边的口风一直很紧，后面两回宋幼湘跟着一起去，就听她跟关主任东扯西扯，感叹财政局今天如何不容易，京市那边的情况什么的。 也不知道怎么着，关主任就暗示他们不要太着急。 谭厂长满怀着期待，但他没有等到财政局的拨款，而是等到了宋幼湘通过钟信公司，借到了一笔资金。 “您同意签字，这笔钱就能即时到账。”宋幼湘把借款合同递过去。 本省的银行宋幼湘都跑过了，事情没有谭厂长心里想的那么严重，真要借钱，银行还是肯借的。 但能借的不多，对风雨飘摇中的器械厂来讲，不过就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 宋幼湘通过徐叔青，联系上了钟信公司。 第999页 “这就是那个跟外国人借钱的钟信公司？这不行，这钱我们不能借！”厂里反对声音一片。 钟信公司因为举债集资的事，在社会上争议非常大。 报纸上前阵子才有人发表了时论，直接批判，说社会主义向资本主义借钱，这搞的哪门子经济？ 矛头直指钟信公司。 谭厂长没有说话，他的立场是站在批判方的，但合同上的数字，会变成实打实的钱，厂里需要这笔钱！ 当下，谭厂长没有签这个合同。 宋幼湘也没有逼着谭厂长一定签，给了他考虑的时间，过了心里那道坎就好了。 “老谭，你这没几年就要退休了，要三思啊！”私底下，梁主席，梅科长几个都劝谭厂长。 厂里不要这笔钱，就算等不到财政拨款，并到别的厂，那也还是姓社，但要是要了这笔钱，最后厂子还是盘不活，这厂姓社还是姓资，就不好说了。 这一个不好，可是要担一世骂名的事。 “是啊，厂里走到如今这一步，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梅科长看着老厂长，心里不是滋味。 心里忍不住怨宋幼湘，为什么要把人逼上梁山。 …… 廖秘书看了眼厂长办公室那边，敞着的大门肉眼可见有烟飘出来。 几个领导这都不是在抽烟，是在烧烟。 “宋厂长，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廖秘书看向宋幼湘，想了想，廖秘书提醒道，“需要把这事让职工们知道吗？” 职工们肯定是不会管这借款的来源的，有单位愿意给他们借钱，能解燃眉之急就行。 到时候他们肯定会逼迫厂领导同意签字。 听到这话，宋幼湘表情有些玩味，她放下笔，看向廖文英，“廖秘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建议。” 现在职工的情绪就是干柴，一点火星就能起，更不用说去煽风点火了。 “就……”廖秘书被宋幼湘的眼神看得有些窘迫，“就当时马工他们不同意引进，曾书记就召开了职工大会进行表决。” 结果如何，显而易见。 怕宋幼湘误会，廖秘书忙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您费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谈成，有钱厂里也能算，这也不算是利用大家。” 曾书记当时是急于做出成绩，有点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但宋幼湘好像不是这样的人。 这些天宋幼湘虽然低调，但找人了解厂里的情况，看资料，去车间走访，并不只是做谭厂长他们安排的那些台面上的事。 别看宋幼湘轻而易举拿出借款合同，别人不知道，廖秘书是亲眼看着宋幼湘怎么熬夜写计划，怎么核算数据的。 在省里开会时，不光明面上要应酬，私下里还要花很长的时间跟京市那边沟通。 真的很不容易。 看着默默努力的宋幼湘，廖文英感觉得到，她和曾书记是不一样的。 曾书记只是拿器械厂当跳板，拿着功劳就走了，宋幼湘接手对方留下的烂摊子，但一句怨言都没有。 这不是办法的办法，能起到作用，不是吗？ 宋幼湘收回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谭厂长要是不同意，再想别的办法。” 搞逼宫这一套确实能达成目的，但器械厂的领导圈就分裂了，现在是要共渡难关的时候，不是搞两派斗争的时候。 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盘活企业才是正经事。 宋幼湘不知道廖文英把她拔高到很高的位置，她被分配到器械厂来，心态上就没有以前在食品厂和灯泡厂时那样平和。 这一次宋幼湘想做出成绩，尽快往上走。 宋幼湘有时候也会反思，人越是无欲无求的时候，做事反而没有太多顾忌，现在有欲有求，无形中好像也给自己加上了枷锁。 当然，食品厂和灯泡厂都是小单位，人事关系远不如器械厂复杂，做事需要更全面的考虑。 现在厂里一团和谐，也是因为没什么可争斗的。 大部分领导现在都不领事不管事，就怕担最后的责任，能站出来管事的，都是心系器械厂的。 如谭厂长，如梁主任及梅科长等人。 虽然考虑得多了，但宋幼湘还是以前的做事风格，一切都要胸有成竹，再去做。 说是说再想办法，其实宋幼湘笃定谭厂长会签字，厂里现在的情况，但凡谭厂长他们有别的办法弄来钱，也不必时时去上级单位堵人。 事实也确实如宋幼湘所料，谭厂长力排众议，最后在那份合同上签下了字。 同时，宋幼湘拿出她给器械厂争取来的“礼物”——《关于器械厂采购、定价及销售自主权的试点决定》 当初在回复乔老之时，宋幼湘就跟乔老谈过相关内容。 确定安排到器械厂后，宋幼湘再度打了报告，向上级领导阐述了自己的主张，既是为器械厂争取权益，也是替自己挡清一些障碍。 既然这次工作安排是尝试之举，那为什么不再大胆一点。 当初调查报告上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放权不够，那这次就彻底放开，看看到底会怎么样。 宋幼湘是立下军令状来的。 这份文件在会议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受体制之困，企业没有相关自主权，就这给了倒买倒卖者肥沃的土壤和生存空间。 第1000页 器械厂同样存在这样一群人，他们依靠稳固的裙带关系，利用统购统销的流通体制，从中牟取差价利益，并滋生腐败。 “这不行！”果然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谭厂长从看到报告起，眉头就一直是皱着的，他看向宋幼湘，宋幼湘则是看向这位经管科科长，“黄科长说说为什么不行？”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 在魏闻东没有回来之前，任志扬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准备找找关系，看能不能见上褚岁山一面。 但他还没找着可靠的人，就先见到了彭万里。 “知道你们休了假，我就赶了过来，你果然到了京市。”彭万里虽然丢了职位，但关系还是有的。 当初能把任志扬安排过去，靠的就是过硬的关系。 不同于当初升职时的意气风发，此时的彭万里变得苍老又沧桑，整个人满身疲态。 在董海峰死后，他既要面对自己人生的失败，又要处理董海峰的后事，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人走茶凉，世态炎凉。 好在遭逢大难后，彭万里得到了原配的原谅。 现在彭万里靠朋友介绍，在浙省一家挂靠在社队的私营工厂上班，负责人事管理工作。 跟以前自然是天上地下，但没被碾到泥里，也是万幸。 看着任志扬，彭万里说不伤心肯定是假的，他和董海峰为任志扬考虑长远，但他心里竟然只有褚岁山。 唯一让彭万里觉得欣慰的，是任志扬是休假，不是冲动之下，一怒脱下那身绿制服。 这几年，到底还是有些长进的。 “你就不关心你董叔叔吗？”看着任志扬，彭万里到底没有忍住心里的话。 任志扬抿着唇没吭声，他确实不关心董海峰的死活。 哪怕董海峰对他无限度的宠溺。 “真不知道褚岁山给你下了什么迷药。”彭万里看懂他的表情，嘴角发苦。 到最后，彭万里也知道身边人是董海峰安排的。 他不是不心凉，但董海峰毕竟是他的老领导，从单位到官场，他都是董海峰一手提拔上来的。 知遇知恩不能忘。 “我爸妈本来就是因为董叔死的，你对我好不过是因为亏欠我，何况他无底线地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您真的觉得他是疼爱我吗？”任志扬终于开口。 彭万里猛地抬头看向任志扬，旋即自嘲地笑了笑，没必要问，这肯定是褚岁山跟任志扬说的。 “当时的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彭万里摆手想要解释，让任志扬不要听褚岁山胡说八道。 当时是在战场上，任志扬的父亲是为他们争取了撤退的时间，但真不是因谁而死。 但任志扬摇了摇头，叫他不必再说下去，“我试探过董叔，他喝醉酒，说的是对不起我爸，对不起这个词的意思，彭叔不需要我多说吧。” 彭万里顿住，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看到彭万里脸上的茫然，任志扬突然觉得彭万里也挺可怜的，一辈子愚忠于董海峰，连真相都不知道。 “我妈不是因为悲伤过度死的，是被厚颜无耻的董海峰气死的。”任志扬继续道。 彭万里大惊，“怎么会！” 但记忆好像因为任志扬的话而触发了某些开关，任志扬的母亲很漂亮，是文工团的台柱子…… 是啊，董海峰一直是有些好美色的，所以由己度人，安排了人在他的身边。 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他一直唯董海峰马首是瞻，这安排的现成把柄，自然也没有意义。 彭万里自嘲地笑了笑。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找你董叔叔求证，但褚岁山真的不是好人，他从头至尾，都是在利用你。” 第七百六十三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利用又怎么样！ 至少不像董海峰，干尽了恶心人的事，还要道貌岸然地以施惠者的形象自居。 而褚岁山，不管有多坏，起码对他是真心实意，哪怕真如彭万里所说，是演出来的虚情假意，至少也能给他带来温暖，他甘愿被褚岁山利用。 任志扬永远记得，母亲离开的那天，是褚岁山牵住他的手，安慰他，把他带离医院。 小学放学，下大雨所有同学都被家长接走，只有他孤零零地等在教室里，是褚岁山冒雨前来，接他回家，褚岁山的背像爸爸一样宽厚。 他青少年叛逆里闯下的祸，也是褚岁山替他撑腰擦屁股。 …… “当时褚岁山还是董家女婿，他做那些，都是你董叔安排。”彭万里急道。 是他们疏忽大意了，褚岁山六八年才离开沪市，之前他有许多时间和任志扬培养感情。 “你就是就是吧。”任志扬无所谓地道。 你怎么说是你的事，我怎么认为是我的事，任志扬不想争辩，不想听褚岁山那些不好的事。 见他这样，彭万里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 任志扬早被褚岁山彻底笼络过去，他的心已经偏了，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会选择他想听想看的。 甚至他还会替褚岁山找理由。 彭万里本就苍老的面孔，又老了几岁，他叹了口气，“我来也不是非要跟你掰扯这些。” 第1001页 就是见着人了，忍不住想要说一说。 “你要见褚岁山我不拦着，他说什么，你自己先好好想想再决定要不要听他的。”彭万里看着任志扬。 他和任父的关系是真的好，也是真的记任父的情。 再加上这么多年操心任志扬，比自己的孩子操的心还多，彭万里对任志扬的感情也不浅。 “我是来劝你，早点回单位，好好工作，不负你爸在天之灵。” 说完，彭万里拍了拍任志扬的肩膀，满身落寞地离开。 现在他也不是以前的什么局了，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工，以前他有事不去上班，简单安排个出差的理由就行，现在就不行啦，请假是要扣工资的。 小地方上的国营厂，早学起了宝安开发区的那套工资制度，甚至还有改进。 他现在工作的私营挂靠单位，就更别提了。 彭万里转身，看着朗朗晴空长叹了一口气，人这一辈子真的是镜花水月一场，最后终成空啊。 叹没有遇到好的领导吗？彭万里苦笑着摇头，不如叹他自己没有决断吧。 董海峰做事总有不妥的时候，像是把女儿嫁给褚岁山。 这其中固然有褚岁山把人哄得死心踏地的原因，但董海峰也未尝没有看中褚岁山潜力，又见他身后无人好把控的原因。 褚岁山最开始怎么上位，陷入情爱的小姑娘看不清，董海峰难道还看不清吗？ 当时董海峰是怎么对他说的，彭万里仔细回想了一下，仿佛是说褚岁山心够狠，够果决，稍加打磨，是把好刀。 只是董海峰也想不到，自己同时被褚岁山当成跳板，这把刀最后也挥向了自己。 那时候彭万里就看出了不妥，但他既做不了董海峰的主，又没法劝服自己背离老领导。 养虎为患，识人不明啊！ 看着彭万里的背影，任志扬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他没有说的事，小时候家属院的孩子都欺负他，而彭家的孩子，是欺负得最狠的。 他们觉得他会抢走他们的爸爸。 这些欺负和委屈，都是褚岁山摆平和安抚的。 任志扬知道彭万里对他如同自家子侄，所以没说这些让彭万里心里不好受。 再说了，他是谁啊，整个家属院人厌狗憎的主，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别人可从来不敢欺负他。 任志扬掉头继续想办法。 就算褚岁山真的是利用他，他也要听褚岁山亲口说。 魏闻东回京的时候，任志扬已经托到人了，但褚岁山却拒绝见他，这让任志扬有些崩溃。 这次任务结束，魏闻东能有两天假，往郑市跑一趟都不够来回的，他只能按捺住自己。 从学校出来第一件事，魏闻东就是领徐叔青去复诊。 两人虽然两看两相厌吧，但偏偏又能和谐共处，在魏闻东面前，徐叔青也格外要面子，饭多吃，药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比宋幼湘都管用。 复诊结束，魏闻东没急着走。 褚岁山的案子到现在已经有小半年了，也差不多要出结果了，快的话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再慢也不超过半年。 到时候迎接徐叔青的是什么，魏闻东不关心，但他关心宋幼湘的心情。 “关心我？”徐叔青老神在在地看着魏闻东。 魏闻东磨了磨牙，咧嘴一笑，“当然，妹婿关心舅哥，理所应当不是吗。” 这回轮到徐叔青磨牙了，“别着急喊这么亲热，你这离领证上岗还早着。” 戳肺管子么，当谁不会呢？ 当初他靠嘴气人的时候，魏闻东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弯里，穿开裆裤玩泥巴。 凳子还没有坐热，两人就一拍两散。 魏闻东掉头利索回家，徐叔青则是觉得空气都令人舒畅几分。 赶紧回家收拾烂摊子去吧！ 魏闻东回家的路上拐去买了老姜、红枣还有红糖，这是他带徐叔青去复查时，从老大夫那里问到的适合现在喝的养生茶。 女孩子么，大多都会有点手脚冰凉的毛病。 宋幼湘就有点儿，这茶她就适合喝，魏闻东担心宋幼湘拿到方子嫌麻烦，打算买好材料分装好给她邮过去。 日常养生的东西，魏棠和师母也可以喝，所以魏闻东买得还挺多。 回家有人接过他肩膀上的东西，魏闻东还以为是魏林川。 “呵，大忙人可算是回来了。”季亚军把袋子放在脚边，冷哼着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平静地看向季亚军，目光移向院内，看向任志扬。 “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意外我们会来。”任志扬表情烦闷，褚岁山不肯见他，让他脾气有些浮躁。 魏闻东确实不意外，“出去找个地方说，别在家里吓着老人孩子。” 三个人之间确实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安宁拿着球拍都没打球了，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魏棠和魏林川也是一脸担心。 季亚军心里攒着的火气还没找着出口呢，就先被魏闻东不冷不热地浇了盆水。 第七百六十四章 讲道理的人 魏闻东说完也没急着走，先把季亚军接过去的东西拎到魏林川那里。 “把这些姜都刷干净晒着。”魏闻东没有交代魏棠做事的习惯。 从小到大，魏闻东安排干活，都是只安排魏林川，魏棠摸索着要自己做事，他最常做的是忍住看她受伤的心疼，尽量不拦着。 第1002页 “记得别刷破皮。”魏闻东叮嘱道。 魏林川把手里的球拍往小伙伴一递，利索地扛着蛇皮袋往自来水龙头那边去了，魏棠要帮忙他也没让。 至于安宁，别来给他添乱就行。 “大哥。”魏棠有些担心地看着魏闻东，“你们别打架。” 安宁挨着魏棠，“对！打架我就告诉小姑姑，还告诉奶奶。” 这两小丫头。 魏闻东无奈地笑了笑，“放心，大哥是讲道理的人。” 扛着蛇皮袋的魏林川脚步一顿。 讲道理？拿什么讲道理，怎么跟他讲道理就是用拳头？ 魏林川心里发苦，他妈当初生他的时候就生错了，多带了个东西。 要他是妹妹，他大哥肯定舍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 魏闻东可不知道魏林川心里在瞎想什么，跟魏棠和安宁保证过后，魏闻东同任志扬和季亚军一块出了门。 出了胡同没一会，还在走路呢，季亚军的手臂就挥了过来，魏闻东反应极快地后倒躲过去，紧跟着脑后又有劲风袭来。 魏闻东矮身躲过，跳到一边。 “非要动手？”魏闻东问，两人没有回话，但表情是肯定的，魏闻东撸起袖子，“去附近小学。” 现在放暑假，小学没人，操场空地大，够他们发挥的。 二打一，任志扬和季亚军早不是最开始的纨绔子弟，魏闻东要不是被操练得多，还真有些打不过。 最后三个人灰扑扑地倒在地上。 “魏闻东，你这孙子不地道啊，你当初怎么说的，要我学给你听吗？不是死都不可能吗！”季亚军倒地上了，还要怼魏闻东一脚。 没办法，心里太气了。 魏闻东受了他这一脚，“我后悔了，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候，我先替你揍我自己，就不该说这屁话，哪怕你没有希望，也不该给你半点机会。” “……”季亚军。 季亚军跳起来，他要揍死魏闻东，谁也别拦着他。 没人拦他，很快他就被魏闻东撂翻在地，魏闻东居高临下地看着季亚军，“要打架随时奉陪，别的想也不要想。” 浑身酸痛的季亚军看着魏闻东，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来。 再想又怎么样，宋幼湘从一开始就拒绝得很彻底，从来没有给过他半点机会。 他家里还拼命扯他的后腿。 现在倒是不扯了，他老爹还说敞开大门欢迎宋幼湘来着，但有用吗？ 他现在也就能跟魏闻东打一架发泄一下心里的憋闷了。 偏偏他还打不过魏闻东！ “你还能不能动，你上。”季亚军踹了踹任志扬，任志扬在单位的时候不是挺能打嘛，还有不少阴招。 任志扬懒得理他，魏闻东跟单位里那些新兵蛋子能一样吗，魏闻东会的阴招不比他少。 “褚岁山，真的干了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吗？”任志扬看着天空，闷声问道。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都是他干的，他从来不甘心做董海峰的棋子，他和董海峰的争斗，很早就开始了。”魏闻东点头。 褚岁山对任志扬是用心经营过的好，抱有什么目的，任志扬现在也能想明白，他不傻，只看情感上接受不了而已。 至于褚岁山干的那些事，魏闻东连说起来都嫌恶心。 那就是个变态！ 因为预计到任志扬会来找他，魏闻东基本随手带着记录褚岁山罪行的资料。 他把装好资料的信封丢给任志扬。 任志扬接过来，坐起身来看，季亚军好奇也凑了过去，魏闻东伸手拉，还没拉得住。 才看了前面几行，任志扬脸就黑了。 “我操，世上还有这种老畜生！”季亚军忍不住看向任志扬，上下打量着他，“那个……任志扬，你小时候有没有……” 魏闻东一脚踹向季亚军，季亚军怒视过去，闭嘴了。 太震惊了，脑子控制不住嘴。 “褚岁山是在大势已去后才开始毫无顾忌的。”魏闻东道，但他顿了顿，“但之前他也有过一些变态行为。” 任志扬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季亚军看着，脸上表情也越来越担心，不会是真的吧！ “……”魏闻东瞪向季亚军，季亚军缩了缩脖子。 虽然他平时跟任志扬感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要捅刀子了，怪伤人的。 任志扬把手里的那张纸团成一团，随后又摊开仔细再看了一遍，喃喃地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褚岁山一直积蓄力量，要跟董海峰作对，他是知道的，为此他还给褚岁山帮了不少忙，没少在背后捅董海峰的刀。 但别的他真的不清楚。 他以为褚岁山顶多就是钻漏洞，大肆敛财而已。 “你在单位这几年，褚岁山一直在逼彭万里，动用手下的力量，想要找到你。”魏闻东叹了口气。 这些交锋里，多少利益多少真情，他不好说，董海峰是怎么想的，他也猜不到，但彭万里对任志扬是真的深谋远虑，处处为他考虑。 “你如果不被送去单位，就是褚岁山扳倒董海峰的一枚重要棋子。”魏闻东平静地道。 当初送走任志扬后，彭万里扫了许多他留下的尾巴，才没让褚岁山借题发挥，牵涉到任志扬的身上。 第1003页 不过这也是因为事情发生在几年前，且在褚岁山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先动了手，要是发生在现在，现在这个形势，真让褚岁山捅出来，谁也保不住任志扬。 “为什么是我。”任志扬以为自己会愤怒非常，但他此时却满心平静。 平静地痛苦着。 魏闻东看着任志扬，如果他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褚岁山……一直怀疑你是董海峰的孩子。” 任志扬猛地转过头，赤红着一双眼睛看着魏闻东，仿佛要将魏闻东生吞活剥。 魏闻东抿了抿唇，跟任志扬平视，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褚岁山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他对身边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任志扬眼线垂落下来，突然嗤笑出声音。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得到的会是这么悲哀的答案。 第七百六十五章 没见过的照片 乍然听到这样石破天惊的秘闻，季亚军一时进退两难，看着任志扬仰望着天，明明在笑却流眼泪的画面，季亚军也有些心酸。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样的秘密。 想要安慰任志扬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主要是这种事不管从哪方面说都不好说啊，“任志扬，你没事吧……” 魏闻东是不是傻，他还在这呢，怎么能随便开口。 想到这里，季亚军眉头皱了皱，看向魏闻东，不应该啊，魏闻东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但魏闻东却没有看他，跟着魏闻东的目光，季亚军看向任志扬。 任志扬垂头坐在那里，整个人气压非常低，也不知道这静默的时间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正胡乱猜测的时候，任志扬突然冲向不远处的升旗台，一拳一拳砸在高高的水泥墩子上。 那可是实打实的水泥墙！ 季亚军吓了一跳，跳起来就想去拉住任志扬，旁边魏闻东扯住他，“先让他发泄一下。” “有这样发泄的吗？他手还要不要了！”季亚军着急，任志扬是队里的神枪手，队里已经在研究提拔任志扬去特别行动队的事了。 魏闻东不知道这事，听到后赶紧和季亚军一起把任志扬拽开。 这时墙面上已经有了血色，任志扬的手背也早被他砸得血迹斑斑。 任志扬根本不肯抬头看人，抬手就想把两人挥开。 “难怪院里有人说我不像父亲！”任志所扬泪眼模糊，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精神的支柱轰然崩塌。 原来是这样吗？ 这样的阴影从小伴随他到大，只是他一直不肯去信，褚岁山也坚定地告诉他，是那些人在胡说八道。 他现在要怎么办，如果董海峰真的是他生父，如果……任志扬猛地摇头，他不接受这样的假设，如果是真的，他恨不得亲手崩了董海峰！ 但想到褚岁山知道实情，又挑唆他和董海峰对着干，任志扬心里依然痛苦万分。 让他痛的不是和董海峰对着干，而是褚岁山对他没有一点感情。 枉他一直拿褚岁山当父亲看。 “他怎么可以这样利用我！”任志扬双眼赤红，盯着魏闻东，抬手揪住他的衣领，“你呢，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利用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任志扬哪里还能控制情绪。 说着，任志扬突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魏闻东，你到底是褚岁山的狗，还是董海峰的狗！” 任志扬已经急疯了眼，扬起拳头就要砸下去。 季亚军赶紧拉架，看着这样的任志扬他也觉得心酸，但，“是褚岁山单纯地坏，跟魏闻东没有关系。” 魏闻东看着任志扬，捏开他的手，退开。 “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褚岁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魏闻东平静地道。 情感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任志扬只是不肯相信罢了。 任志扬不断地摇头，可是内心的世界已经轰然崩塌，董海峰逼死他妈，他当父亲看的褚岁山从头至尾都是利用他。 他就是个笑话，是个——杂种！ 为什么？ 命运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他！ 魏闻东说得没错，所有一切都有迹可循，那些记忆里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都说明褚岁山不安好心。 他拼命想拥抱的温暖，里头包着尖锐的锥冰。 “你不是褚岁山唯一的干儿子。”魏闻东看着任志扬，狠了狠心，继续道，“除了你之外，他还有许多干儿子。” 任志扬猛地抬头看向魏闻东。 “和你处得好的国志杰是他的干儿子，跟你一起做生意的陈东标其实也是，还有……” “闭嘴！”任志扬怒喝。 但魏闻东并没有停止，“褚岁山最倚重的，是他安置在台州的干女儿，这位最像他原配的干女儿，才是他真正付出过一点真心的。” 褚岁山为什么不肯见任志扬，是因为在这种时候，他还在拿捏着任志扬，让任志扬为他着急，逼任志扬找更稳固的关系。 如果魏闻东没有猜错，再过两天褚岁山就要松口了。 任志扬整个人摇摇欲坠。 “魏闻东，你闭嘴！别再刺激他了。”季亚军看着神思恍惚的任志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甚至都扶不住任志扬，同他一起坐到地上。 第1004页 这一下魏闻东终于不再开口，他静静地看着任志扬，良久后才将目光移向天空。 虽然有些残忍，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魏闻东看任志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照片有些皱，还沾了些灰。 魏闻东轻轻展平，拂去灰尘，走到任志扬身边蹲下来，“这是你父亲参军前的照片，你跟他很像。” 照片里的人是任父，年轻张扬，眼里闪耀着光，冲着镜头笑出一口大白牙。 这是一张双人照，一侧站着的人是任志扬的母亲，同样年轻的样子，甜蜜又依恋地站在爱人身边，笑得温柔含蓄，眼里同样有光。 任志扬看着照片上熟悉又陌生的脸，愣愣地看向魏闻东。 “这是叔叔和阿姨？好年轻啊。”季亚军凑过来，又看了看任志扬，“这哪里只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太好了，任志扬，你是任叔叔的亲儿子！” 任志扬接过照片，直愣愣地看着。 情绪大起大落，他现在已经做不出多余的表情来，他看看照片，又看向魏闻东。 想问什么，却什么也没有问。 季亚军傻白甜，只是单纯地替他高兴，高兴他不是董海峰的种，却想不到更复杂的东西。 是什么让褚岁山坚定地认为他是董海峰的儿子。 董海峰那么无情冷血的一个人，为什么独独在他的身上倾注心血。 当初为什么有人含沙射影，说他长得不像他父亲。 他母亲为什么会在父亲牺牲后，毫不犹豫地抛下他离开…… 魏闻东伸手拍了拍任志扬的肩膀，“对不起，你对褚岁山的感情太深，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下这样的重药。” 季亚军刚想怨魏闻东不早点拿出这张照片，听到这话默默地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任志扬喉头梗得厉害，他懂。 “这张照片，你找得很辛苦吧。”任志扬眼泪大颗地落下去，轻轻地抚过着这张照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随着母亲过世，他没有再在家里看到过父母的任何一张照片，连遗照，都是请人画的，并不十分相像。 但父亲入伍，父母结婚，他百天时，都是拍过照片的。 这些照片无端消失，到底是母亲的良苦用心，还是褚岁山别有所图，任志扬已经不想再追究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好兄弟一辈子 如魏闻东所料，第二天，褚岁山就松口愿意见任志扬。 但此时，任志扬已经买好了返程的火车票。 任志扬和季亚军离开的时候，是魏闻东把人送到的火车站。 除开季亚军看魏闻东还有些别扭，任志扬和魏闻东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初从你手里接手的最后一批货，赚的钱我都替你存好了，等时机合适，我再交给你。”魏闻东拍了拍任志扬的肩膀。 现在任志扬肯定不适合突然有大笔来路不明的资产。 任志扬没说不要，他长舒一口气，冲魏闻东点了点头，“谢谢，如果可以，那笔钱交给宋幼湘帮我打理。” 不光不要，还提出了要求。 季亚军瞪眼看向任志扬，任志扬还是那个任志扬，根本不会这么一点小事就被打倒。 这种时候开口，不是存心博取同情么。 “我不能替幼湘答应，只会帮你转述。”出乎季亚军意料，魏闻东可一点不同情任志扬。 季亚军轻哼一声，扭开脸去，这俩一个是扮猪吃老虎，一个是从小心肠黑，都是人精，他玩不过。 “哼什么哼，走了！”任志扬勾过季亚军的脖子，把他拖上火车。 火车启动，看着月台上伫立目送的魏闻东，再看着被他钳制住吱哇乱叫的季亚军。 任志扬眼眶微润，他这悲剧的人生里，倒也是还有一些慰藉。 “下一站就是郑市了，你确定不下车？”任志扬看着对面满脸心虚的季亚军，故意问。 季亚军头一扭，不太坚定地道，“不去。” 任志扬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季亚军顿时就有些着急，怎么不再劝劝他呢？ “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陪你。”季亚军不甚自在地道。 脸是扭着看向窗外的，余光却注意着任志扬。 任志扬仔细地把过好塑的照片上不存在的灰尘抹掉，“我对宋幼湘可没半点想法，我不想去，不用你勉为其难。” “……”季亚军。 火车离郑市越近，季亚军心里就越是紧张，心里更是纠结万分。 他当然是想见见宋幼湘的，但见到了又能说什么呢？ 胡思乱想间，火车到站了，这是一定停留时间比较长的大站，季亚军看着八风不动的任志扬，心急如焚。 “我去上个厕所。”季亚军坐立不安好一阵子，终于咬牙开口。 任志扬挑了挑眉，“要是你偷偷下车，我就告诉魏闻东，你偷偷去见宋幼湘。” 季亚军眼睛瞪大，亏他在京市时那么担心任志扬，“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小人！” “我一直是小人，在大院的时候，你就没少吃我的亏啊，你倒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挺好。”任志扬坦然地接受这个身份。 季亚军本来心情就浮躁，被任志扬这么一挤兑，整个人差点都要炸了。 第1005页 就在他要炸的时候，任志扬提起两个人的行李。 季亚军傻愣愣的，“你干嘛？” “下车找宋幼湘去。”任志扬嘲笑他，“你傻不傻，回单位的火车不止这一趟，买这个就是为了顺路见见宋幼湘。” 当然，跟魏闻东说的理由，当然是这趟车是最快离开京市的。 季亚军气瞬间就顺了，高高兴兴地拎过自己的行李，“你手上还有伤，我自己来。” 任志扬看着美滋滋走在前头的季亚军，“傻！” 以前他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对谁也没有真心过，没想到最后身边会有一个季亚军，还有一个魏闻东。 魏闻东其实完全不必替他去找照片的，关他什么事呢。 但他还是找了。 这个情任志扬能记一世，这两个都是他过命的兄弟，一辈子的那种。 宋幼湘这几天正烦着呢，就听传达室通知说有人找。 季亚军半路就拉着任志扬换上了制服，他本来想自己一个人换，但又怕显得刻意，就硬拉着任志扬一起换了。 这样就只显得郑重。 “你脑子清醒一点，宋幼湘是魏闻东的，你姐可容不下这个弟媳妇。”任志扬提醒他。 季家当家做主的，其实早就是季冠男，而不是季父。 有之前的过节在那里，季父再欣赏看重宋幼湘都没用，季冠男或者会因为尊重父亲的意见，同意宋幼湘进门，但进门后宋幼湘的日子肯定会不好过。 不要小看女人记仇的心。 当然，这得是宋幼湘愿意跟季亚军处的前提。 现在是连这个前提都没有，宋幼湘那么理智一个人，就算是喜欢季亚军，也不会干这事。 何况她还不喜欢。 季亚军表情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心却不是由他控制的，他现在也不敢奢望太多，能看看宋幼湘就好。 “宋厂长。”传达室的职工站起来。 季亚军和任志扬抬头看过去，宋幼湘站在厂内的那个门，正微笑地看着他们。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宋幼湘看着两颗挺拔的小白杨，不光意外，还有些惊喜。 这两个，一个是吊儿啷当不务正业，一个是纨绔胡来没有他不敢干的，现在都被修得笔挺直溜，看着就赏心悦目。 单位是个好地方，这身绿替他们加持了不少魅力。 “京市的事都解决了？”宋幼湘看向任志扬，目光里有关心也有担心。 任志扬也是这次才知道，褚岁山几次针对宋幼湘的事，他心里有些愧疚，“解决了，多亏了你们家魏闻东。” 你们家三个字，有点戳到了季亚军，见到宋幼湘的喜悦都少了些许。 “你呢？好不容易休假，没有回沪市看看？”宋幼湘又看向季亚军，看季亚军的时候，宋幼湘仔细看了下脸。 她是怕魏闻东下手没轻重。 好在脸上看不出伤来，宋幼湘微微放下了心，“闻东没有跟你打架吧。” “没有！”季亚军和任志扬齐声回答。 宋幼湘目光狐疑地看向二人，季亚军忍不住瞪了任志扬一眼，任志扬头疼地看向别处。 ——就季亚军这脑子，季大姐可千万别给他找个心眼多的，他根本就玩不过人家。 第七百六十七章 避而不见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宋幼湘非常隆重地在食堂招待了他们两个。 “你们这连个国营饭店都没有？”任志扬挑剔得很，坐下就在四处打量食堂的环境。 太简陋了，食堂的装修和风格，还是十年前的那种。 季亚军给了任志扬一肘子，“有得给你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 然后冲宋幼湘笑，“你别管他，我们平时在野外训练，想吃食堂都吃不上呢。” 宋幼湘刚跟大师傅点了菜回来，闻言就笑，“马上我还有个会，晚上再去饭店好好招待你们。” 两人半夜的火车走，宋幼湘打算去市里送送他们。 季亚军忙拒绝，怕宋幼湘夜里来回不安全，任志扬也忙说自己就是开玩笑。 “没事，明天我在市里还有会。”宋幼湘给他俩倒上热茶，到时候她在市里住一晚就行了，都是顺路的事儿。 任志扬和季亚军对视一眼，这也太忙了一些！ 不过他俩也只是内心感慨一下，他们以前认识宋幼湘的时候，宋幼湘就是大忙人，现在不过是更忙了一些。 虽然几年没见，但大家各自聊起近况，倒也不觉得生疏。 不过聊天主要还是宋幼湘和任志扬在聊。 任志扬和季亚军还给宋幼湘带来京市的消息，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宋幼湘也更放心。 吃过饭，宋幼湘把两人安顿到家，自己就忙着看会去了。 “你哑巴了？”任志扬打量着宋幼湘的小屋子，收拾得是真干净利索，“吃饭的时候傻愣愣的，一句话都不说。” 季亚军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我后悔了，不应该来的。”说着话，又叹了一口气，“之前咱指导员开解咱队里被青梅退婚的那倒霉蛋时不是说嘛，过几年回去再看，什么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再见到肯定就不会喜欢了。” 但他见着宋幼湘，怎么说呢，一点这种感觉都没有。 第1006页 宋幼湘只要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必说，连根头发丝他都是喜欢的，比以前还喜欢的那种。 任志扬，“……” 搞了半天季亚军还存了这心思。 “你是不是傻，指导员是安慰那倒霉蛋，说的是他那青梅结婚生孩子后，十有九要走下坡路，这为生活操劳的女同志，和宋幼湘这种女强人，能一样？”任志扬可真是犯愁。 宋幼湘只会越来越好，哪可能走下坡路。 季亚军叹了口气，他心里怪难受的，但再不甘心，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去破坏宋幼湘和魏闻东的感情吧。 这事他不能干。 在京市跟魏闻东打那一架，季亚军就已经决定放下了。 可心里就是意难平，宋幼湘落落大方把他当朋友招待的时候，尤其意难平。 但凡宋幼湘对他曾有过一丝丝不同，今天也不会这么平淡。 “行了，是宋幼湘有眼无珠，看不到你的好。”任志扬勾住季亚军的肩膀坐下，安慰他。 季亚军脸一板眼一瞪，推开任志扬，“你少在这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呦呵，安慰的话还不乐意听了。 任志扬二郎腿一翘，“就你姐那号人物，我跟你说，一般人都没胆迈进你家门，宋幼湘道行倒是不比你姐浅，但人家聪明，一开始就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季亚军眼睛瞪得更厉害了，说他就说他，扯他姐做什么。 “我是在告诉你，你要是摆不平你大姐，以后你还有得愁。”任志扬拍了拍季亚军的肩膀。 唯一的办法，就是季亚军老实听他姐的安排，跟他姐看中的对象结婚。 季亚军不说话了，他又何尝不知道这情况。 见他不说话，任志扬把他拉起来，“走，去市里给魏闻东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到了这里，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咱们做的。” 季亚军不情不愿地被任志扬扯着走了。 …… 下午的会议，讨论的还是自主定价的事情。 以黄科长为首的，反对厂里搞自主采购、定价及销售的理由是，没有先例。 就是这么个可笑的理由，讨论了近一周的时间。 且如果不按着当地政策走，他们会失去上级单位的扶持。 但他们的反对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因为每一条理由，都被宋幼湘给驳了回去。 没有先例，他们就做这个先例，文件上清楚地写了试点两个字，大红章子盖着，就是上级单位也不能说出个不字。 至于上级单位的扶持的想法，宋幼湘更是毫不留情地痛批了一顿。 想要得到扶持，不是老实龟缩着就能得到的，你得完成缴税任务，展现自己的实力来，才能得到更多的资源倾斜。 “如果黄科长想做靠扶持发工资的单位领导，我无话可说，明天我就往上打报告，申请调离。”宋幼湘合上笔记本。 跟这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开口就让人头痛。 “你这是诡辩！是威胁！！”黄科长气得拍桌而起。 最令他生气的是，自从钟信那边打款到账后，谭厂长几人就渐渐偏向了宋幼湘。 明明最开始大家早商量好，把宋幼湘供起来就好的。 谭厂长站起身来，“老黄啊，你先别生气，我觉得小宋说得有道理，试点嘛，咱们先试，先按小宋说的来。” 紧跟着谭厂长走的几位领导，也一一表态。 有人看向黄科长的目光，甚至带着些幸灾乐祸。 厂里没有订单是事实，但这段时间车间依然有产品生产出来，这些东西也没囤积到仓库里，而是用另外的方式流通了出去。 据宋幼湘调查的报告，他们了解到，同类产品在市场上的价格已经翻了五倍有余。 而他们产出给那些拿批条来提货的关系户，按的依然是十多年没变的统销价格，这其中的利益链，大家都心知肚明。 黄科长这么反对，不过是碰到了他的蛋糕罢了，黄科长现在应该庆幸，他就在蛋糕上吃了点奶油，还没到一刀切的部分，不然宋幼湘可不会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拥有了自主销售权，不必公对公，或者一定要拿到批条才能出货，那些散客就可以直接到厂里来提货。 拥有了自主定价权，那部分差价的损失就可以避免，大大提升厂里的利润。 而拥有了采购权，在选择原材料的时候，他们就可以找私营单位，采购更优质，价格更有余地的配件和原材料。 宋幼湘说的也确实是大实话，不是老实听话就能受到重视的。 不然为什么财政局的领导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 第七百六十八章 精简机构 谭厂长发话后，关于自主各方面的事，已经定下了基调。 不过宋幼湘和谭厂长还是有矛盾，找钟信公司的贷款下来后，谭厂长的意思是，大部分加紧投入到生产建设中去。 另外还需得划出一小部分，还清银行的欠款。 这一点宋幼湘是坚决反对的，她不光反对，还打算利用这笔钱款，再去跟银行借款，数额还不小。 “她这简直胆大包天。”谭厂长跟工会梁康德几个坐下来商谈事情的时候，忍不住这样评价宋幼湘。 厂里以前一直以无外债而自豪，为了引进生产线贷款这事，一度让谭厂长等人夜不能寐。 第1007页 后来等到生产线出问题，欠银行的钱还不上，这事更是折磨得谭厂长不轻。 不过当时更紧要的是厂里的生产，谭厂长无奈把自己逼成混刀肉，把还贷款的事排在了后头。 “胆子不大，她也来不了这里。”倒是梅科长说了句公道话。 厂里现在的局面，哪个敢轻易接手？现在厂里确实是需要一个像宋幼湘这样的人物，带领着他们冲出迷雾，战胜困难。 “我看这钱也不应该急着还。”梁主席这次是站在宋幼湘这边的。 还了是心安，但投入生产的钱少了，很多生产计划都会受到掣肘。 再说了，债多了不愁嘛，现在厂里有资金注入，他看那些银行也不怎么着急了，一反之前的态度和宋幼湘相谈甚欢，好像是挺看好厂里接下来的发展的。 宋幼湘那个借钱的计划，说不定还真的行得通。 谭厂长无奈，最后还是心惊胆颤地同意了宋幼湘。 没办法，从他在借款合同上签下字起，他就已经不可避免地，一定要站在宋幼湘的身后，替她撑起腰来。 “这是一不小心就上了贼船，现在是想下也下不去了。”在家的时候，谭厂长喝着酒，同夫人诉苦。 这船不上还不行，还是他心甘情愿上的。 宋幼湘是用自己的关系搞到的贷款，借到的数字，把省里的银行都贷上，都贷不到。 这情谭厂长记在了心里。 宋幼湘开完会，正好赶上任志扬和季亚军拎着生姜红枣回来，除此之外，还有他们采购的一些罐头糕点。 他们来的时候，季亚军光顾着紧张了，也没想着买些吃的来。 “这些是魏闻东让安排的。”任志扬给她看那些姜和枣，“说是让你先泡水喝着，过阵子给你寄方便冲泡的来。” 接到他们的电话，魏闻东是一点也不意外。 毫不见外地安排他们买这干那，买个姜和枣而已，魏闻东还地堆的要求，生怕他们买到不好的。 不光如此，魏闻东还啰嗦了一堆注意事项，什么要煮几分钟，记得过午不食之类的，把任志扬烦得不轻。 他还没来得及说魏闻东呢，旁边季亚军竟然老实一条条给记了下来。 “注意事项，季亚军给你抄好了。”任志扬示意季亚军把东西拿出来。 宋幼湘哭笑不得地接过来，这些东西她自己去买就好了呀。 晚上宋幼湘领着两人去了个小小的羊肉馆，好好地吃了一顿饭，除此之外，还把老板家自制的干肉条给清空了。 “这东西平时补充体力挺好的，你们留个地址，吃完了再给你们寄。”宋幼湘道。 季亚军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连吃带拿的，多不好啊。” 旁边任志扬则是利索地找老板要了纸笔，把地址给宋幼湘写了下来。 “……任志扬！”季亚军暗暗踹他。 任志扬把他挥开，刷刷写下联络地址，现在没有人再想方设法阻拦他和外界联系了，“别拒绝宋幼湘一番好心嘛，放心吧，吃不穷她。” 这是吃不穷的事吗？！ 宋幼湘平时多忙啊，他们不能给她添麻烦。 不过季亚军急也没用，任志扬已经写好就递给宋幼湘，“不跟你客气，我就先说谢谢了。” 拿钱投资的事，任志扬已经亲自跟宋幼湘说起，以后大家联系是的少不了，宋幼湘笑着接过来，“不用客气。” 这两人死活没让宋幼湘送他们去火车站，把她送到机关招待所，才准备离开，宋幼湘送他们出招待所。 “宋幼湘，马上要走了，拥抱一个吧。”招待所门口，任志扬停下脚步，忽然开口。 季亚军心里一动，没有说话，心怦怦跳起来。 宋幼湘默了默，微笑着张开手，“再见，祝你们一路顺风。” 任志扬一触即放，季亚军却有些踟蹰，还是宋幼湘上前，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再见。”季亚军在心里轻声道。 …… 来的时候近乡情怯，纠结了好久，走的时候心里又空落落的，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明明说了再见，却舍不得再见。 任志扬什么也没说，勾着季亚军的脖子大步离开。 离别的愁绪是没有的，送走任志扬和季亚军后，宋幼湘回到房间就整理起第二天会议要用到的资料。 她从包里拿资料的时候，手突然一顿，包里多了份不属于她的文件袋。 宋幼湘皱着眉头拿出来打开，才发现是任志扬留下的，关于褚岁山罪证的一些资料……原以为他们不过是路过一回。 拿着资料，宋幼湘心情略微有些沉重的复杂。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任志扬而言，无疑不简单，以前他对褚岁山的感情有多深，现在就撕扯得有多痛苦。 宋幼湘仔细把东西收好，去联系了魏闻东，任志扬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她会尽力帮他做完后面的事。 很快有专人过来，取走了任志扬留下的东西。 宋幼湘重整好心情，研究会议资，虽然内心非常讨厌这啊那的冗长会议，但现状如此无法改变，只能打起精神，积极面对。 好在离政府精简机构，减少冗员已经不远了。 宋幼湘心里还能有点儿期待，到时候她带来的整顿任务，也可以借机开展。 第1008页 这个整顿任务在之前宋幼湘交给乔老的报告中就有提及，在器械厂的试点，可不止有权力的放松，监管整顿也已经在日程上了。 只不过宋幼湘考虑到大家的承受力，选择循序渐进，顺势而动而已。 等下个月忙完去大学招聘的工作，宋幼湘就准备全力抓生产和销售的工作了，这也是她这个副厂长的主要职责所在。 在宋幼湘苦心谋划的时候，季省长在重重社会下写下的检讨书，也到了京市。 这时器械厂的电话线已经拉起，许老同宋幼湘取得了联系，说起季省长这个师侄，许老是直叹气，“他太激进，太心急做出成绩了。” “各地沉苛已久，师兄也是没有办法。”宋幼湘替师兄说话。 知道许老是担心他，宋幼湘笑着暗示，“您不必担心，这只是权宜之策，不会动摇到师兄的决策。” 现在舆论压力太大，适时低下头嘛，但该干什么还得干。 这叫我知道错了，但我坚决不改。 许老满腔担心一滞，顿了顿后，许老气道，“这主意是不是你给他出的！” 第七百六十九章 你被诈了 这个锅宋幼湘坚决不背，许老拿她没办法，叮嘱她好好开展工作后，就挂断了电话。 宋幼湘这里才松口气，晚上季省长的电话就来了，问她为什么太快跟许老举白旗，许老打电话过去骂了他一顿，怨他带坏了她。 “师兄，你被诈了。”宋幼湘提醒。 季省长默默无言好久，最后才无奈地道，“看样子，姜还是老的辣！” 师兄妹心有戚戚互相安慰一番，宋幼湘转而问起江省去特区搞贸易公司的经验。 特区政策优惠再加上对外窗口的效应，大批倒爷在特区集中，内陆城市里，江省是首开先河去特区办贸易公司的。 当时季省长办这事的时候，要找宋幼湘借用了一下人脉。 宋幼湘在招商局联络处的同事，有他们引路，给季省长省了不少的事。 “你也打算在特区开贸易公司？”季省长扬了扬眉，“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你初来乍到，凡事稳为上策。” 季省长能大刀阔斧，是早打下了基础的，宋幼湘现在的情况，还是稳妥为好，为了利益，有些人是不会有底线的。 宋幼湘是有这个打算，“计划是年底办妥这事，现在先准备上，一旦通过，我要速战速决，不给他们反悔的余地。” 兵贵神速，拖拖拉拉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听到宋幼湘有计划，季省长放下心来，表示会安排人把资料都整理好，给她寄过去。 挂断电话后，宋幼湘便收拾行李准备去省里出差。 这次她要去省城高校谈招聘工作的章程和细节，人才的引进关乎到器械厂未来十年的命运，宋幼湘对此十分慎重。 除了省城，宋幼湘还联系了国内有相关专业的几所知名高校。 在省城忙了三天，再回到厂里时，宋幼湘先是收到了魏闻东邮来的茶包，顺道在路边捡到了满心失望，准备回家的贺川。 贺川是三天前来的，宋幼湘前脚走，他后脚到。 然后他就被拦在了厂外，这一拦就被拦了三天，连回程的车费都花完了，宋幼湘要再不回来，他就只能饿着肚子扒火车回老家去。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宋幼湘把人领到了厂招待所。 贺川现在的形象有些落魄，胡子拉茬，眼睛通红，衣服也脏脏破破的。 “一言难尽。”贺川不太想提这事，他现在也顾不得去洗漱，而是目光直接地看向宋幼湘，迟疑着开口，“宋副厂长，你说让我来找你……” 我来了，你怎么安排？ “你先洗漱收拾一下，我领你去吃了饭，再坐下好好谈。”宋幼湘确实看中了贺川的能力。 这时能察觉到风向，并且有胆量南北倒卖的人，别的能力先不提，至少胆子大有开拓精神。 贺川还是个听劝的人，这个能力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另外就是贺川表现出对知识的欲望，积极进取的心态，让宋幼湘十分欣赏他。 贺川这类人，是站在风口上能走来，并且能往前走一段的人。 从在火车上遇到贺川起，宋幼湘就对他有所打算。 不趁着对方对未来迷茫的时候下手，等对方找到方向，再想把人笼络住，就有些难了。 听了这话，贺川心安下来的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趁着他洗漱的时间，宋幼湘拎着行李包裹回了自己家。 魏闻东猜得没错，宋幼湘忙起来的时候，不会忘记吃饭，但对喝的并不上心，他托任志扬两人买的姜枣，现在还只动用一回。 茶包里有姜有枣还有枸杞，知道宋幼湘不爱喝甜的东西，红糖块魏闻东都切半减了量，怕宋幼湘不喜欢药味，加当归的只包了一小部分。 信里魏闻东叮嘱宋幼湘把茶包拿去办公室，可以每天早上焖一壶。 另一张信纸上，魏林川还跟宋幼湘邀功，说姜都是他负责洗晒的，让宋幼湘一定要好好喝。 被家人惦念安排着，宋幼湘心里说不出来的温暖。 依言把茶包放到办公室，怕自己忘了，宋幼湘还让廖秘书每天早上提醒她。 第1009页 掐着时间，宋幼湘再度返回招待所。 还没来得及跟贺川谈话，厂里就来了几位公安同志，就在招待所不远处，同路过的职工在说些什么。 宋幼湘忙起身过去了解情况。 “我们接到举报，你们厂的工程师章其安同志犯了技术投机倒把罪，我们要带他回局里了解情况。”公安同宋幼湘道。 国营企业缺人才，民营企业更是急缺，许多地方的民营负责人悄悄向国有单位的技术人员抛出橄榄枝，开始和国企争抢技术和人才。 这件事在国企看来，和同他们争夺原材料，扰乱市场秩序一样恶劣， 这个技术投机倒把罪，就是这么出来的。 这些技术人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星期日工程师。” “具体情况能跟我详细说说吗？这里头或许有什么误会。”宋幼湘对章其安这个名字很陌生。 但陌生并不影响宋幼湘在了解清楚情况前，先维护对方。 宋幼湘已经表明了身份，公安同志也没有隐瞒情况，把章其安怎么给邻市一家小型农机厂画图纸，出卖国家技术同宋幼湘仔细说清楚。 “误会应该是不存在误会的，向我们举报的是你们单位的黄国源同志。”公安同志道。 宋幼湘听到黄国源的名字，眉头下意识就拧了拧。 没办法，每次会议跟她唱反调的都是这位，尤其是在确定实行三自主决定之后，这位黄科长更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同志，我们厂现在正是恢复生产的关键时候，这事我们厂内部先自查，了解清楚情况再跟你们汇报处理，你看怎么样。”宋幼湘笑着道，“你放心，这事我们肯定严肃对待。” 这事在宋幼湘这里不是什么大事，这是大势所趋，光靠人为是拦不住的。 只不过现在社会上争论很大，因为紧抓投机投把，这件事也因此变得严重起来。 但几年后国家会专门出台相关文件，允许科技干部兼职。 宋幼湘的身份，还是有用的，她说的话也有分量，公安同志考虑片刻，同意宋幼湘的建议，同她握手后先行离开。 目送公安离开后，宋幼湘转身看向贺川。 第七百七十章 包庇 从宋幼湘出来起，贺川就一直跟在她身侧，听到了所有对话。 “你有事就先去忙，我可以等。”现在情况可比前两天身无分文，没住没吃的情况好多啦。 宋幼湘给他安排了招待所，招待所的同志还给了他几张饭票，他可以去食堂吃饭。 这事看起来挺严重的，宋幼湘肯定要马上去处理。 宋幼湘点头，大步往厂办大楼走，走了几步又倒回来，给贺川拿了几块钱，“食堂光有饭票还不行，这钱你先拿着。” 钱塞到贺川的手里，不等他接受或拒绝，宋幼湘已经转身离开。 目送着宋幼湘走远，贺川紧了紧手里的钱，回招待所。 到了厂办公楼，宋幼湘先直接找了章其安，厂工程师所在的办公室和广播器材厂的研究室有点像，是间很大的办公室，里头满是办公桌和资料。 此时办公室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大家心不在焉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不时有人小心瞅一眼靠窗位置脸色发白的章其安。 看来风声已经很快传了过来。 章其安是个四十多岁上下的清瘦男同志，穿着一身洗得发白，领口破损的劳动装，里头的衬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 看着就是个老老实实，普普通通的人。 宋幼湘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大家齐齐看过来。 犹如惊弓之鸟的章其安更是紧张得腾地一下站起来，脸色更加苍白，还有冷汗流下来，公安来了吗？ “你是章其安同志？”宋幼湘看向他，语气温和，“来我办公室一趟。” 大家同情的目光齐齐转向章其安。 厂里还是给章其安留面子的，没有让公安到办公室来直接带走他。 章其安惶惶不安地跟着出来，因为太过紧张，还把桌上的东西都撞了下来，散落了一地。 “老章，我来帮你捡，你赶紧去看看情况吧，好好说说你的难处。”旁边的同事不理解章其安想拖时间的鸵鸟心态，赶忙伸出援手。 章其安木然地点了点头，抹了把汗，几近同手同脚地出门。 到了宋幼湘办公室，章其安站在楼梯间半点不敢迈出那一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头脑一时间控制不住四肢，还差点在楼梯间摔一跤。 “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进来吧。”廖秘书等了一会不见人来，准备出门去催，就僵站在门口的人。 “好好，进来。”章其安抹了把汗。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宋幼湘的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人，章其安茫然四顾，来抓他的公安呢？ “章工程师，坐下吧。”宋幼湘示意章其安坐，他茫然地过去坐下。 虽然没有公安，但整个人还是不敢放松。 宋幼湘果然问起他给民营农机厂画图的事，章其安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交待情况。 这事是去年发生的事。 农机厂的负责人是他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前年在公社搞了个小厂子，因为种种原因，效益一直上不去，想方设法找到了他。 至于他呢，家里负担实在是重，正好赶上他父亲给别人上梁摔断腿，急缺钱用，而且那会厂里的情况不好，眼见着工资要发不出来，对方承诺会给他一点跑腿费。 第1010页 他没有办法，鬼迷心窍之下，就去帮了个小忙。 “我没敢拿他多少钱，就拿了一百六十块钱，钱全交到医院里了。”章其安说着话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领导，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我……” 他当时心里也怕得很，但最后他替农机厂解决了生产设计问题，农机厂给他的钱也解了他当时的燃眉之急。 去年的事了，他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哪里知道现在还会翻出来，新闻上已经有同类事件被抓去坐牢的例子，他是真的害怕啊。 早知道……世上哪有什么早知道。 要是当时他不去干这私活，他躺在医院里的老父亲，就要失去一条腿了。 “就那一次，后面他们再请我，我再也没敢去了，真的就那一次。”章其安痛哭出声。 宋幼湘还没说什么呢，他就先溃不成军了，宋幼湘叹了口气，先等着他哭完。 好在章其安也没哭太久，很快控制住情绪，“让您见笑了。” “小廖，你先带章工程师去洗个脸。”宋幼湘没放在心上，等章其安洗完脸，情绪稳定地坐下，宋幼湘才继续问，“那家农机厂有没有挂靠关系。” 现在大部分民营企业，都会想办法挂靠在社队或者街道，如果有这层关系，会比较好处理一些。 章其安摇了摇头，他去了就是找问题出图纸，压根没关注别的，这事他不知道。 那就只能找农机厂那边了解情况了。 宋幼湘皱眉头思索的时候，黄科长不顾重重阻挠，带着人冲进宋幼湘的办公室，“宋厂长，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是要包庇章其安吗？” “老黄！”谭厂长几人一直拦着，硬是没有拦得住。 随着几个领导一起过来的，还有办公楼其他科室的同志，大家聚在窗边门口，关注着里头的情况。 宋幼湘站起来，看向黄科长，“我不过是在了解情况，不知道黄科长所说的包庇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做错了？还是说，是不分青红皂白把人交到公安，还是像黄科长一样，发现问题不经过厂里研究，直接向公安告发，才是正确的做法。” 没有想到，宋幼湘会直接戳破这一层。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通过眼神和表情交流心里的震惊，就是谭厂长几人，听到这话后，也都无奈叹气。 “你！”要不是有人拉着，黄科长那手指，就该直接指到宋幼湘的脸上了。 宋幼湘脸色沉下来，“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保护厂职工是包庇行为的话，我今天还就包庇定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是金子在哪里都发光 宋幼湘和黄科长起冲突，最为难的是谭厂长。 谭厂长两边做工作，但两边都说不通。 宋幼湘倒是很平静，根本就没把黄科长放心上，只专心解决章其安的事。 黄科长那里就不行了，整一炸药桶，一提宋幼湘就暴跳如雷。 “她厉害，她爱护职工，我就万恶不赦了是吗？”黄科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走，整个人处在随时要爆发的状态。 “老谭你说说，我做错了吗？他章其安就是犯罪了！他是拿国家花大精力培养的技术在资敌！厂里月月开会，政治学习不停，章其安是明知故犯！” 皮鞋哒哒地来回敲打着地面，黄科长嗓门大得震天响，谭厂长脑袋里嗡嗡作响。 “章其安毕竟是厂里的老职工，老工程师了，他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谭厂长劝黄科长，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惜，说得再多，也不过是鸡同鸭讲。 黄科长非但听不进去劝，还打算写材料，继续向上反映问题，包括宋幼湘的包庇行为。 “京市派下来的了不起！以为自己很厉害？独断专横！一点不把我们这些老人看在眼里。”黄科长一肚子苦正好没处说。 黄科长看不到宋幼湘的努力和付出。 他只看得到宋幼湘会议上为了实现自己的想法，跟他们针锋相对，咄咄逼人。 “她不是要申请调离吗？让她调，器械厂没了她难道真就不能活了！”黄科长冷哼。 谭厂长听到这里，终于出声打断他，“你知道给我们担保借款的人是谁吗？” 黄科长当然知道，当时合同他们每一个人都经手仔细看过的。 给他们担保的人，一个姓徐，另一个就是宋幼湘。 以当时器械厂的情况，钟信公司能贷款给他们，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经过多次协定，最终确定是分阶段放款。 如果三年内，效益达到预期，钟信公司将会在原定数额的基础上，增加数额。 宋幼湘是拿自己的个人信用，在为器械厂担保，根据合同补充协议，其中一条，如果宋幼湘在五年内离职，钟信公司会重新对器械厂进行评估。 如果宋幼湘申请调离，她可能会有更好的去处，但器械厂绝对损失惨重。 分阶段拨款的巨额贷款是一方面，另外就是试点工程，宋幼湘能带着放权来，自然也能带着放权去别的单位。 最重要的是，宋幼湘这才来多久，她手里还有没有什么底牌，他们都不知道。 “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谭厂长摆了摆手，见黄科长沉默下来，开始好好跟他谈章其安的事。 如果一定要论对错，章其安肯定是错的。 第1011页 黄科长发现这个情况，向上级反映，也说不出什么大错来。 但作为领导，在这样一件社会上颇有争论，却没有准确定论的事情上，去举报一个厂职工，多少有失风度。 “这件事我的态度放在这里，章其安这件事，必须拿出来严肃处理，以儆效尤！”黄科长油盐不进。 他在宋幼湘那里跟他吵得那么厉害，现在姓谭的劝劝他就松口了，他的面子往哪里放？ 都是厂领导，宋幼湘来头大，职位也比他高，但他好歹是厂里的老人，这东风压倒西风，要是低了头，以后还能有他说话的余地？ 宋幼湘那里……谭厂长去找宋幼湘，宋幼湘人已经不在办公室。 还没来得及问宋幼湘的去向，司机刘小华匆匆跑进来，“我这边可以走了。” 谭厂长看向刘小华，走，走到哪里去？ “你来晚了，宋厂长等了你一会不见人，自己拿了钥匙走了。”廖秘书微笑着道，又看向谭厂长，“宋厂长说是要去邻市。” 谭厂长默了默，看来宋幼湘是打定主意要把章其安的事情管到底了。 他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离开。 “我就晚了一会儿！”刘小华没敢说话，等谭厂长走了，才看向廖秘书接连发问，“自己拿钥匙开车走了？你说宋厂长？她会开车？” 哪里只是一会，是等了四十多分钟。 不过廖秘书没有跟刘小华争，笑笑道，“应该是会的。” 刘小华讨了个没趣，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办公室，他一走，廖秘书耸了耸肩，坐下来忙工作。 她得赶紧把宋厂长要的商品目录整理出来。 至于刘小华，跟她有什么关系。 宋幼湘不是一个人走的，车子开到厂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坐在传达室跟人闲聊得起劲的贺川，顺道把把人给捎上了。 能很快和人熟悉起来，这也是贺川的能力之一。 “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想读书吗？”宋幼湘看向贺川。 听到读书两个字，贺川脸上闪过一抹轻嘲，“我这个年纪还去读什么书啊，就算我想读，也考不上，偏科太严重了。” 他打听过现在都要考英语了，他们乡下那个教育条件，他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认不全呢，文科成绩也不好。 “现在到处抓得严，以前那活也干不了，我就想着，看能不能先找个工作先干着。”贺川有点希望能留下来。 回去老家唯一的结果，就是被家里安排相亲。 他有主见，不愿意屈从命运，但听着他老娘在家唉声叹气，他心里也难受得厉害。 “临时工也行的。”感觉到宋幼湘有那么点看中他，贺川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不敢奢望太多。 免得给宋幼湘留下贪心的印象，惹人不快。 宋幼湘点了点头，“那你留下来吧，我这里急缺跑销售的人才。”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安排，就是让贺川去江省，帮侯福宝。 侯福宝重义气，但能力上有欠缺，需要有人帮助，贺川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然，宋幼湘不会强压贺川在侯福宝身边，贺川不是长期会甘居人下的人，去侯福宝身边只是个过渡罢了。 现在既然他想有工作，进销售科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是宋幼湘内心稍微有点可惜，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到时候贺川在这里发展得好，升职加薪，她想把贺川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干将的计划就有些难以实行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马首是瞻 不过，在此之前，贺川还是得去江省跑一趟。 直接安排他进器械厂当然可以，宋幼湘现在有这个权力，没有人会说什么，就算有意见，也只能忍着。 但宋幼湘不打算这么做。 走招聘进厂的话，贺川的学历又差了点，厂子工子弟最低都得初中毕业，且有大把的高中毕业生等着进厂，贺川挤不进去。 宋幼湘打算让贺川去灯泡厂，再“调动”过来。 既然是调动，那就不是什么临时工，而是正式职工了。 贺川坐在副驾驶上，心脏跳得特别快，他这会特别想打自己一巴掌，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可就是做梦，这种好事也不会落在他的头上！ 打巴掌动静太大，贺川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我明天就出发！” 宋幼湘喜欢这种行动力超强的人，她笑起来，“记得回老家把档案拿上，舍些好处出去。” 贺川并不需要宋幼湘手把手地教，他很快就懂了宋幼湘的意思，他重重地点下头。 前路宋幼湘都给他铺好了，只需要他自己走过这一座小桥?，他绝对不会让它出岔子的。 接下来一路上，贺川肉眼可见地兴奋。 “就这么高兴？”宋幼湘看着他，不觉得贺川会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喜形于色的人。 毕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 “当然高兴，用我娘的话说，这就是鱼跃龙门，祖上烧高香了。”农村人多么羡慕城里人呀，能吃上国家粮，可是他们这一辈毕生的梦想。 贺川正了正神色，“宋厂长，我特别谢谢你！真的。” 在他人生最迷茫的这段时间，给了他一条全新的路走。 说实话，如果没有遇到宋幼湘的话，他大概率和侄子一样，迟早要被家里逼着结婚成家，然后铤而走险，继续去干之前那事。 第1012页 宋幼湘倒是没想到这一出，“那就好好工作，证明我的眼光没错。” 邻市并不远，路况一般也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宋幼湘来之前提前联系了农机厂的厂长，她一到就有人迎接过来。 章其安的案子，农机厂厂长也很无奈，公安这边找到他，他怎么替章其安开脱都没有用。 “我是真的很感激章工程师，我这小厂子本来都快不行了，都是因为他的图纸改进了设备，才能起死回生。”农机厂厂长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说起来，当时章其安干完活后，心里也忐忑且左右矛盾，甚至提过不收钱。 是他硬塞章其安才收下的，而且他原本给的是整一千，但章其安死活不肯多收，只收了医院当时要的钱。 要是章其安真的因此去坐牢，那他就真的是罪过了。 所以对于宋幼湘提出的解决办法，农机厂厂长表示一定会配合。 宋幼湘首先确认了农机厂的性质，不出她所料，农机厂确实是挂靠在公家单位下的企业。 有了这一层，事情就好处理多了。 宋幼湘让农机厂厂长带齐相关证件，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赶到了郑市公安局。 “真是公对公？”公安同志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人。 宋幼湘点头，“是，那一百多块钱，是章其安和杨厂长借的钱，并不是所谓出卖国家技术牟取私利的非法所得，这是欠条。” 拿出欠条的时候，农机厂厂长心里还咯噔了一下，这公安可不是傻子啊，拿张现打的欠条可糊弄不过去。 结果欠条看上去一点也不新。 公安仔细研究着这张欠条，倒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这时谭厂长接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 “这欠条，该不会是你们现打来糊弄我们的吧？”公安同志果然不太相信。 谭厂长目光落在写欠条的信纸上，眼睛一亮。 “这是去年厂里在印刷厂订的纸制品，当时厂里情况复杂，审核人员没上心，审核不仔细还错了个字，发现后就都收回卖废品了，这可能是章工程师手里开动了没用完的。” 说到这里，谭厂长表情有些难堪。 本来厂里情况就不好，还因为这次的失误又损失了一笔费用。 公安同志看了眼，果然，原本应该是器械厂，信纸上面印成了机械厂。 有证件证明农机厂不是私人小厂，又有欠条解释钱款来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至少明面上是到此为止。 出了公安局，农机厂厂长就把欠条当着宋幼湘的面给撕了，跟着宋幼湘特意跑了趟器械厂，同章其安解释道歉，才返程。 “真是好手段！”黄科长很快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知道宋幼湘搞到去年的信纸写欠条的事。 本来他还想借这件事继续发难的，没想到宋幼湘处理事情这么迅速。 一般按照流程，宋幼湘应该会在明天的晨会中跟他对峙上，继续在章其安这件事情上展开讨论的。 以往厂里有相似的情况，也都是这样走的流程。 怎么到宋幼湘这里，就变得出其不意起来呢？ 现在黄科长倒是还有一招，他完全可以直接去举报农机厂，那就是个实打实的私营企业。 但这就不是聪明人会干的事。 这时候能开起一个厂，先不说对方身家多少，关系人脉肯定是有的，万一踢着铁板，不划算。 …… 楼上宋幼湘办公室里，章其安冲着宋幼湘连连鞠躬道谢。 “你不用谢我，谢廖秘书吧。”宋幼湘指向廖文英，“是廖秘书提供的信纸。” 当时宋幼湘在办公室，本来准备找去年的日历纸写欠条的，是廖文英说她手里有去年厂里报废的信纸。 章其安又向廖文英鞠躬，不管是谁，他都感谢。 但最值得感谢的，还是宋幼湘，他都听那拐着弯的厂长亲戚说的，是宋幼湘亲自跑去邻市把他接来的。 宋幼湘甚至还为了他和黄科长对上。 “宋厂长，你以后指东，我绝对不会往西！”章其安这两天感觉自己简直就是死过一遍。 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却被公安找上门，吓都要吓死了。 他以后绝对唯宋幼湘马首是瞻。 第七百七十三章 厂里要变天了 黄科长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结果宋幼湘转头就召开全体职工大会。 会议以章其安这次“误会”事件作为反面例子，再三强调，坚决不允许职工有利用国家技术不当牟利的行为。 这场会议一开，把一些漏洞，就彻底堵住了。 “她倒是考虑周全！”黄科长气得直拍大腿，宋幼湘的行为撕开了一道口子，现在她又亲手给补了上去。 会议上明确讲了，厂里不允许这种行为，如果有人明知故犯，将会严肃追责。 先是将章其安的事定性成“误会”，又有职工大会在后，谁还能钻宋幼湘的空子？ 黄科长先前打的某些主意，就不能再打下去了。 事情尘埃落定，黄科长再郁闷，也只能无奈接受，事实上，他现在也顾不上找事。 因为宋幼湘撕破他的脸皮，直接捅开是他向公安反映的问题，最近在厂里，大家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 第1013页 虽然他脸上端得是大义凛然，但心里已经把宋幼湘给骂了无数遍。 小小年纪好手段，这是硬生生踩着他上位啊！ 宋幼湘这一次，不光是拉拢了人心，还在厂里树立了足够的威信。 先前拉来投资，厂职工们只知道京市派来的厂长关系硬。 等宋幼湘出手护住章其安后，宋幼湘这个人的形象才真正在厂职工们的心里立体起来。 这是一个有能力，又爱护职工的好领导。 自从贷款下来后，谭厂长就态度鲜明地站在了宋幼湘那一边，再加上现在人心所向，黄科长第一次感觉到，大势已去。 厂里要变天了。 职工大会结束后，宋幼湘接下来安排的工作，就是把以章其安为首的技术工程师，编成不同的小组，去医院进行调研工作。 “搞清市场的需求，设计出医生觉得好用，方便患者的各类医疗产品，是我们下一阶段的目标。”宋幼湘道。 多去问问医生的使用心得，问问患者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搞明白医院急缺什么器械，再回来进行设计生产。 一共三个小组，将去到不同城市的大型医院，进行调研工作。 “去沪市！”有人惊呼。 “我们去京市，真的吗？”章其安带队的组员惊讶地道。 另外一组去的也是国内知名大医院。 组员们惊喜之外，感觉到了经费在燃烧，这得花多少钱啊！ “能不能替厂里省差旅费，就得看你们之后的工作成果了。”宋幼湘把定好的火车票发给他们。 她已经提前跟医院方取得联系，如果调研结果好，设计出的产品超出同类产品，他们很乐意跟郑市器械厂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 “还是卧铺！”不怪组员们一惊一乍，厂里这也太大手笔了。 宋幼湘点头，“这次出差时间很紧，需要你们一到地方就展开工作，在火车上尽量好好休息，回去准备吧。” 散会离开，外派出差的人都很兴奋。 不出意外的话，在离开之前，他们手里都会有张长长的采购单，有家属让买的，有邻居同事托他们代为购买的。 郑市不比大城市，好多东西都买不到呢。 而且大城市里的东西总是时髦的，哪怕是一块丝巾，在沪市百货大楼里买的，怎么都要比郑市百货大楼的要高级。 厂里的技术人员统统被宋幼湘派了出去。 黄科长以为宋幼湘应该能消停一阵子了，结果宋幼湘再提引进生产线的事。 这一次，可不止黄科长一个人唱反调，而是厂里大部分领导都不同意。 没办法，之前引进生产线造成的损失，让所有人都有些十年怕井绳了，那可是一不小心，就差点拖垮整个厂的。 “这次是钟信公司负责牵线，引进的是英国器械公司正在使用的生产线。”宋幼湘把京市发来的资料分发给各人。 听到钟信公司，大家态度略微有些松动。 没有人会干赔本的买卖，借贷给他们那么多钱，肯定是盼着他们能起死回生，早日有能力偿还债务的。 “上一次生产线的问题确实是个大教训，我们应该做的，是在失误中吸取经验，而不是一棍子打死，因噎废食。”宋幼湘继续道。 黄科长随手翻着资料，压根没看到眼里去，心里暗骂宋幼湘巧舌如簧。 但大部分领导还是在认真看资料，认真思考宋幼湘的话的。 “只有生产出先进的产品，我们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才有一争之力。”宋幼湘见他们态度略有松动，继续说道。 黄科长轻哼一声，“再怎么竞争，也争不过国外的器械公司，现在大医院的精密仪器，可都是都是进口的。” 他这就是习惯性挑刺。 结果回应他的是宋幼湘的笑容和掌声，“黄科长说得不错！” “……？”黄科长。 简直莫名其妙，宋幼湘听不出来他在没事找事吗？怎么听她这话这掌声，好像是出自内心似的。 “一味地只依靠国外的技术肯定是不行的，还是得组建成熟的技术力量，进行自主研发。”宋幼湘目光赞赏地看向黄科长。 黄科长，“……” 此时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他这是当了回捧哏，给宋幼湘搭梯子了！ 所以，“接下来的招聘，主要的侧重点会在科研人员的招聘上，另外，在厂里情况逐渐步入正轨后，我们可以考虑，安排相关技术人员出国深造。” 宋幼湘一雷接一雷的丢，根本不给厂领导们反应的能力，丢得多了，他们反而麻木起来，甚至平静地等待宋幼湘还会说出什么轰动性的建议来。 好在宋幼湘说到这里就停了，给了他们时间消化这些事。 好在招聘这事已经通过了决议，现在宋幼湘在亲自跟进这项工作。 厂领导们需要好好考虑的，只有引进生产线，和派人员出国这两件事。 派技术人员出国，在他们来看有些异想天开，但如果可以，又忍不住有些期待幻想。 如果他们真的自己的研究人员，研究出了自己的科研成果…… “你们醒醒吧，以为什么事都是她宋幼湘一张口就能办成的？”看几个领导脸上露出魔幻的笑容，黄科长赶紧给他们泼冷水。 第1014页 但说句实在话，宋幼湘画大饼的本事，就是他也忍不住要甘拜下风。 第七百七十四章 死鸭子嘴硬 引进生产线是肯定的，宋幼湘不满足于只是挽救一条淘汰的半旧生产线。 与其想别的门路开源，不如在器械厂原本的基础上往里钻。 现在的精密仪器市场，确实如黄科长所说，都是进口，就是进口也比国外的设备要差。 自己生产的，多是些消耗类的医疗器械。 大型国营厂的生产能力尚且如此，相关民营企业在这时候连苗头都没有。 没有一定的资本，谁敢往这个领域投资，这可不是普通的小五金配件。 其实宋幼湘没在会上说的事，她想同高校建立合作关系，共建研发实验室。 但这事需要的资金投入太大，现在提还为时尚早。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生产线的事，宋幼湘等了两个月，终于等到了徐思曼邮回来的国际快件。 是宋幼湘请徐思曼帮她找的零件。 这些零件能寄回国内，徐思曼花费了很大的功夫，而宋幼湘能取到这些零件，差一点要带着技术人员跑一趟海关。 后来是通过电话联系，快件才终于送到宋幼湘的手里。 也就是过了一趟手而已，厂里的维修职工拿到零件就去琢磨那条生产线去了。 现在已经不是刚拿到生产线的时候了，这一年多的时间，厂里的技术人员和维修人员，已经把这条生产线都吃透了。 换上新的零件，看着机器轰隆隆地运转起来，谭厂长等人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和欣慰。 这么难办的一件事，竟然叫宋幼湘给办成了。 就是黄科长，也说不出话来，零件这事，宋幼湘没跟厂里提，自己悄么声地就把这件事给办了。 现在生产线重新运转起来，宋幼湘才提报销的事儿。 看样子，如果生产线救不回来，宋幼湘可能就会自掏腰包了。 生产线运转起来，停顿已久的销售科，就要重新上马了。 不过宋幼湘没有直接让他们开始工作，她到厂后，一直都是在解决问题，新官上任挑起问题，烧起第一把火，是在此时。 宋幼湘剑指销售科，要求解散重组。 “她宋幼湘是不是有毛病，干嘛非跟我过不去！”黄科长要气炸了。 销售科的负责人是他的小舅子，之前在办公室任职，销售科成立后，是他举荐过去的。 谭厂长实话实说，“销售科成立这么久，确实没有看到半点成绩。” 倒是各种名目的费用没少让报销。 因为别的单位有成功的先例在，厂里对他们寄予厚望，资源一度重点向销售科倾斜。 不过说句实话，要不是谭厂长跟宋幼湘闲谈，说起黄科长，宋幼湘对黄科长评价中立且正面，谭厂长也要怀疑宋幼湘是不是针对他。 现在么，只能说是巧合了。 “销售科成立才多久，咱们也没有专人指导，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前面不过是要积攒经验罢了。”黄科长强辩道。 “她宋幼湘不也说了么，要在失败的经验中汲取教训，是这样的吧，怎么到销售科就得解散重组了？我看她就是盯上了销售科！”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但宋幼湘也有道理啊，她不光有道理，她还有厂职工的大力支持。 谭厂长有心想劝黄科长想开点，但这话说出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他只能道，“你知道报纸上最先出现销售科成功案例的工作，是谁主持的吗？” 这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明显了。 但黄科长压根没听进去，“反正总不能是宋幼湘。” 宋幼湘才多大，听说她是专业能力出色，还没赶上毕业，就先被分配过来的。 “还真就是宋幼湘。”谭厂长也是最近才知道，他感叹道，“江省那个小县城的灯泡厂，销售人员横扫全国，听说现在灯泡都往外出口了。” 黄科长目瞪口呆。 “销售科的规章制度，销售人员的技巧培训，都是宋幼湘。”谭厂长说着，也忍不住感叹，一开始，是他们太小看宋幼湘了。 竟然因为宋幼湘是京市直派，就把宋幼湘当成大佛高高供起，白白浪费了一段时间，实在是不应该。 听完这话，想到上午的会议上还跟宋幼湘别了一场苗头，拿销售科的事跟宋幼湘争论的黄科长，已经不想再说话。 合着他是在祖师爷面前班门弄斧了。 “现在小宋是天时地利人和，人心所向。”谭厂长这才开口劝黄科长想开一些。 要是宋幼湘一来厂里，就要重组销售科，肯定不是现在这局面。 但宋幼湘一步一步，逐步打开了局面。 最开始其实不止谭厂长他们排斥宋幼湘，厂职工们对宋幼湘的到来，其实也是不欢迎的。 之前调来的那个曾书记，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糟，最后丢下一个烂摊子，拍拍屁股离开，还是升职走的。 说实话，大家对这种突然调任的人，都没有好感。 但宋幼湘本身的能力，身上的领袖气质，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跟着她走。 “小宋对你评价不错，点名让你跟她去进行招聘工作。”谭厂长拍了拍黄科长的肩膀，“就是得把自己的私心放一放。” 第1015页 听了前半句，黄科长心里还有点高兴。 他这才觉得自己有病，谭厂长又说了后一句，直接把黄科长气得直跳脚。 什么私心，他哪有私心！ “行啦，你那小舅子，就是你的私心。”还有之前批条的事，但宋幼湘既然不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黄科长没再回嘴，对让他去招聘的事十分嫌弃推拒。 但凡有人来问，他就是一副我不想去，应该不会去，你别问来我的样子。 结果等到出发前一天，宋幼湘让招聘组开会，最早到的就是黄科长。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还跟家属嘴硬，“我才不是上赶着贴人家的冷屁股，我是去盯着他们工作，招聘这么重要的事，不能让宋幼湘胡来。” 第七百七十五章 你别害我 会议上，黄科长沉着一张脸，保持着对宋幼湘看不顺眼，我只是来监督的姿态。 结果他没想到，会议到最后，宋幼湘还让他讲了话。 这可是宋幼湘少有的对他的尊重行为，黄科长愣了一愣，心里有些别扭，他这连讲话稿都没有准备。 不过黄科长到底是当了多年领导的人，轻咳一声，腹稿就有了。 可惜的是，宋幼湘并没有给他留太多讲话的时间。 出发时间定在九点半，九点钟开的会，前面宋幼湘讲了招聘工作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后面廖秘书核对流程，解答一下组员的问题，时间就所剩不多了。 司机刘小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黄科长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讲话。 出了门，刘小华没有走在最前头，而是走着走着，挨到了黄科长身边。 “黄科长，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的工作调动一下？”刘小华偷偷给黄科长开了根烟。 见黄科长脸上的鼓励，他忍不住就诉起苦来，“在宋厂长这里，我感觉我都不顶用，宋厂长自己会开车，想干什么自己就拿钥匙就走了，我根本就派不上用场，而且她规矩还多。” 整个厂里，就没有他这样光拿工资不干活的。 厂里有三台配车，有三个专职司机，先前那是没油开不动，大家都闲着。 现在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就他一个人闲得打酱油。 另外两个同事嘴上说羡慕他轻松，不干活也能拿工资，但谁不知道那是在嘲笑他呢。 开始刘小华也挺美的，但现在是真的有些心慌。 他积极主动，随时随地侯着，宋幼湘倒是也用他，但问题也来了，宋幼湘不允许司机开车抽烟，必须得系安全带，不许沾半滴酒…… 反正他这班上得跟坐牢没差别。 “你这事不好办啊。”黄科长看了刘小华一眼，这小子就会给他找难题。 眼见着跟宋幼湘的关系有破冰的趋势，又给他来这一出。 人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黄科长就是不想识时务，也不行，谭厂长说宋幼湘天时地利人和，黄科长不认，但那句人心所向，他不得不承认。 再跟宋幼湘对着来，不会有什么好处。 从谭厂长那里知道宋幼湘之前的工作经历，黄科长也想办法打听了一下。 打听过后，他表面上还是那样，心里老早就决定低调做人。 他跟宋幼湘成为不了朋友，但一定是能成为敌人，更不能犯在宋幼湘的手里。 刘小华以为黄科长是端架子，立马道，“晚些我带上好酒去您家里坐坐。” 结果话一说出来，黄科长立马脸色大变，“胡闹，你这是要让我犯错误啊！别跟我来这一套，你要是想调走，自己打报告。” 说完，黄科长大步走在前头。 诶……刘小华目光疑惑地看着黄科长的背影，这不对啊！难道黄科长是想要更多的好处？ …… 甭管黄科长怎么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招聘活动的顺利进行。 现在的大学生是非常吃香的，金七七银七八不是虚的，根本不需要参加什么招聘活动，统一由国家分配工作。 恢复高考头几届的学生起点很高，因为此时正是国家大量渴求人才的时候。 经历过这些年的父母们，在未来很多年教育子女的口头禅，都是努力读书，读大学出来当国家干部。 但现实并不是所有学生都能如愿分配的，这时候的分配，是在国家统一计划下，实行“抽成调剂，分级安排”的办法。 分配原则中有一条，要面向生产，面向基层，事实上能进入国家机关的，只是少量毕业生，大部分学生分配去了工厂、农村、基层、边疆这样的生产一线。 国家政策在这里，器械厂肯定也是要按政策走，这次招聘，原本就是在器械厂规定的指标内招聘。 不同于分到谁就是谁，这次招聘，宋幼湘是奔着最优秀的那百分之十去的。 同时，这也给了即将分配的毕业生一次自主努力改变命运的方式。 时代的特色，这两届大学生，大多都是吃够了农村生活的苦知青，渴望回到城市。 而农村的知识青年，则是承载着祖祖辈辈的期望，想要跳出农门。 宋幼湘他们到达学校的时候，负责同她们对接的老师递过来一沓学生档案，“这是学校经过初步筛选，符合你们要求的学生。” 老师旁边的学生代表也积极地道，“场地也已经布置好了，现在就可以过去。” 第1016页 早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早期大学生也是国家包分配的，像这次这样的招聘形式还真没有人见过。 自从招聘海报贴到学校的宣传栏上，学校就展开了相关讨论。 觉得招聘是搞特权违背政策的有一部分人在。 但更多的是盼着能多几家企业，给大家多的选择机会的。 比起被分配到完全陌生的单位，这样能提前了解到企业的背景，优先择选与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 分配的工作或许稳定，但未必是你想去的地方，工作岗位也未必是你想待的。 这次器械厂来招相关专业的毕业生，别的系的同学别提有多羡慕了。 郑市医疗器械厂差点被合并这样的消息，大部分学生是没有渠道得知的，但他们可以从老师们口中了解到，郑市医疗器械厂的历史，和现在的基本情况。 大家都很期待。 场地布置在学校的小礼堂，现场已经等了许多学生，从宋幼湘一行进入会场起，大家便向他们行起了注目礼。 会前讲话是宋幼湘一如既往的简短风格，接下来是提问环节，在集中回答完学生们的问题后，招聘会正式开始。 这是一场公开的招聘会。 最先上来的，是学校推荐的那一部分学生，不得不说，个个都非常优秀。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看到海报公布的职位，有兴趣想来尝试，或者是单纯想来感受一下，积累经验的同学。 黄科长被宋幼湘指使得团团转，每次他想摔东西不干的时候，宋幼湘的高帽子就送了上来。 一顶接一顶，黄科长本来就爱听好话爱被人恭维，哪里顶得住这样的攻势。 好吧，为难的事他来做，拒绝的话他来说。 第七百七十六章 吃错了什么药 黄科长能做到一科之长，本事自然是有的，协调人事游刃有余，对于不那么合适的学生，也能做到八面玲珑地拒绝，又不伤学生的自信心。 宋幼湘对黄科长的工作表现非常满意。 “黄科长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午休时间，大家先去学校食堂吃饭，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旁边的人立马比了个“嘘”，示意对方小声点，“是宋厂长摸着黄科长的脉。”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但听到好话就容易飘的人，黄科长绝对算一个。 之前黄科长还不是科长的时候，跟岳家关系一般，还跟他小舅子因为一些矛盾打过架，后来当了科长，人家一恭维，就找不着北了。 属于被戴了高帽就取不下来。 是明知道自己在干吃力不好讨的事，但头上顶着别人送的高帽，就撂不下挑子的性格。 当然，黄科长也不是什么好话都听的，你得拍到点子上才行。 而且人吧，多少都有些受虐心理。 通俗来讲，就是有点犯贱。 你越是对我好，恭维着我，我越是不在意你，你要是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突然给个好脸，肯定会受宠若惊。 宋幼湘这种，还不是放低姿态的恭维，她看着就不是会说好话恭维人的人，就那样平平淡淡地给你送高帽，拔高对你的期待，简直直中黄科长的命门。 “黄科长现在心里肯定懊恼着呢，但你等下午再看，冲在最前头的，还得是黄科长。”这位同事继续道。 大家果然拭目以待。 …… 在送走被宋幼湘毫不留情打叉的同学后，黄科长看了眼终于空了的桌面，长松了一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宋幼湘哪里是看重他，是拉他来干苦力，扮黑脸的。 校方推荐的优秀学生，宋幼湘说不要就不要，但偏偏拒绝劝解的话要由他来说，简直为难死个人。 但不做吗？ “这事也没有别人能做，能者多劳，只能多多辛苦黄科长了。”宋幼湘一句话，就把他给堵得死死的。 没有别人能做的事，可不就只能他来了。 送走最后一位学生，今天的招聘会就告一段落了，具体结果会在接下来另外两所高校的招聘工作结束后出来。 但不出意外，大家一致同意的学生，基本都会被录用。 “今天辛苦大家了，早点回去早点休息。”宋幼湘率先起身，“总结会议定在明天早上。” 大家纷纷起身，招聘远比想象的要辛苦啊，光是提问和回答问题，就已经说干了口水，耗费尽了精力。 当然最难的还是取舍。 学生们都太优秀了，选谁留档案拒绝谁退档案，都要经过慎重的思考。 想到这里，大家把同情的目光投向黄科长。 黄科长正同宋幼湘说话，也不知道宋幼湘说了什么，黄科长一脸激动地点头，等宋幼湘一走，立马面如菜色。 中午刚讨论完黄科长的两个同事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领，领导，可以看看我的档案吗？”宋幼湘走到小礼堂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去路，是个长得漂亮，但脸上略有些沧桑的女同学。 宋幼湘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档案上，提醒她，“招聘会已经结束了。” 但女同学还是执着地把档案递上前，甚至弯腰鞠躬，请求宋幼湘看一看。 她在外头观察了一天，做主的应该就是这位年轻领导。 “怎么回事？”黄科长紧随其后出来，目光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第1017页 招聘组的其余同事也跟着出来。 女同学都要急哭了，“请各位看看我的档案，我的专业成绩绝对是系里最好的，我可以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 招聘组的同事面面相觑，专业成绩好也不一定会被录取，之前被宋幼湘划掉的，就有几个专业成绩非常优秀的。 他们考核的是综合能力。 “既然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你没有出现在名单内？”宋幼湘直接问。 女同志沉默下来。 宋幼湘看了她几秒，转头看向黄科长等人，“走吧。” “那是因为，我已经分配了工作，但是我不想回去。”在宋幼湘即将与之擦肩而过的时候，女同学开口。 不想回去？ 宋幼湘驻足看向她，但她没有开口说话，黄科长先发话了，“你已经分配了工作，原则上你就不能参加招聘了，服从组织安排，服从国家分配调剂，这是无条件的，你懂吗？” 这还好没来招聘，要是被选上了，他们拿着档案走了，到时候原分配单位要人，协调起来会很麻烦。 “我知道，可是我是有苦衷的，我……我能单独跟您说吗？”女同学竟然哭了。 宋幼湘看了看她，垂眸思考了几秒，走到一边。 女同学立马跟了过去，“领导，我是南方国境边上林场的知青，可我真的不想再回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了，求求你了，考虑考虑我吧，我成绩好，学习能力也很强的。” 有些话不必直接说明，宋幼湘也能懂她的意思。 宋幼湘是知青，虽然她上辈子的知青经历不堪回忆，但对大部分知青来说，这一段岁月，在经过时间的沉淀后，都是值得怀念的。 有的是因为同为知青结下的情谊，有的是因为热情温暖的老乡，有的是因为挥洒自己青春的那片土地…… 但有一部分，却是永远都不想提及这段回忆。 “我会先跟学校了解你的情况。”宋幼湘原来是准备好言劝她放弃的，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 如果情况属实，她想帮帮她。 哪怕不能去器械厂，去别的地方都好。 女同学惊喜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满含泪水地看向宋幼湘，“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也……谢谢您没有因此看轻我。” 看她的表现，应该是没有说谎。 宋幼湘轻叹一口气，“一周后，我会再来回校公布结果，你到时候再来找我。” 第七百七十七章 解散重组 接下来的两场招聘会都顺利进行，宋幼湘的侧重点主要放在了科研人员和销售人才的选拔上。 在本省的招聘工作结束后，有了一定经验的招聘组同事，肩负着重任前往各大高校，对推荐人员进行面试筛选。 此时，贺川也速战速决，带着自己的丰富过后的档案和调任书，赶到了器械厂报到。 成为销售科的一外普通成员。 在销售科没有取得实质成绩之前，销售科的工作由宋幼湘主要负责。 但她只是代理一段时间。 等到销售科做出成绩，那自然是各方面条件优秀的同事升迁胜任。 这明晃晃的大棒萝卜悬在各位的眼前，散发着充满诱惑的幽香。 不管是销售科解散重组后留下的组员，还是这次新招聘进来的同志，个个都磨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也就那些新进来的小年轻相信宋幼湘，我看她就是准备提拔自己人，现在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和刘小华凑在一起抱怨的人，是黄科长的小舅子，胡永全。 销售科解散重组，第一个被踢下马的就是胡永全。 在销售科成立以来，胡永全的工作重点完全放在了各项报销上，各种巧立名目，就是为了多报销一些钱，装到自己的口袋里。 宋幼湘第一把火烧下来，差点就把胡永全给烧到监狱里头去。 是黄科长的妻子，悄悄和其他姊妹把钱凑起来，补上窟窿，这事才算完。 本来宋幼湘是打算直接开除，以儆效尤的。 这时候就到了体现黄科长能力的时候了，包括谭厂长在内，器械厂内部，九成以上的领导都在七拐八绕地为胡永全说话。 现在国企内部的员工基本都是事业编制，非重大违纪问题，根本不存在开除一说。 而一般有重大违纪的情况，大多都是进去了。 也就是胡永全的几个姐姐有危机意识，及时把该补的补，别人来劝宋幼湘，来帮忙说情的时候，也有话可说。 最后，这件事以胡永全被调到食堂干杂工为结束。 当然这事也不全是宋幼湘妥协，宋幼湘借此提条件，以点扩面，直接把第一把火烧成了燎燃之势。 她把计划在年后完成的几项整顿提到了年前，厂里的经济责任制一直不到位，宋幼湘要求全面整顿和完善相关。 还有一直最被忽略的劳动纪律，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办公室里看报纸打毛线的情况，一律不允许再出现。 应付检查的假忙碌更是不行。 既然这么闲，那就说明这个岗位没有存在的必要，没有事情要做嘛，该精简就精简。 像是完全由职工家属组成的服务部门，决不能像之前一样，只拿工资不干活。 夏天该做冰棍往车间送的必须做起来，冬天该弹的棉花也别包到外头去。 第1018页 除此之外，还有财经纪律，领导班子的学习精进等各方面。 这些举措对经济效益不会有过于明显的改善，但对厂职工整体精神面貌的却有极大的调整和改进。 再配合宋幼湘其他方面的举措，势必能够相辅相成。 这些整顿工作，宋幼湘把它交给了黄科长在做，黄科长天天在家里气得跳脚，出门还得端着笑脸，去解决宋幼湘丢到他手上的烫手山芋。 这山芋他还不能不接。 现在厂里好多领导都怨他呢，为了他小舅子一个人的事，害得好多领导的亲戚家属现在惶惶不安，生怕精简到她们头上。 跟胡永全不同，他是有编制的职工，但他们这些家属没有啊！ 黄科长没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多少年没有动过的脑子，最近一段时间使用频率明显增加。 如果只是动脑累心也就算了，回家为着小舅子的事，他还要跟家属干仗，连床边都挨不着，累身。 把胡永全调到食堂，是黄科长的意思。 他盘算得好，先让胡永全去干干杂活，等宋幼湘忘了这事，忘了这人，再找机会把胡永全调动一下。 位置么，黄科长都打算好了，是食堂采购的位置。 可惜这话他没法跟家属明说，怕她瞎嚷嚷出去，只能默默承受家属的误解。 …… 刘小华吸了口烟，叹气，“可不是，我现在在仓库呆着，人都要长草了。” 黄科长不同意给刘小华帮忙，刘小华最后找了别人，申请了调岗，结果莫名其妙把他调到了仓库。 他再想回去当他的司机，也没有机会了。 宋幼湘司机的职位，按照宋幼湘的要求，重新安排了一个。 新司机随时在办公室候命，开车稳当话还少，工作时间不抽烟不喝酒，上班几天时间，宋幼湘对他的工作还算满意。 “咱们可不能叫她这么得意。”胡永全吸了口烟，恨恨地道。 前阵子他还是风风光光的销售科科长，转头他就成了食堂一个干杂活的，说得好听是管理食堂工作，但哪轮得上他。 这落差太大了，他意难平。 “那个新来的叫贺川的，肯定跟宋幼湘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们好好盯着，到时候告发他们。”胡永全道。 哪怕这两人清清白白，但人们最爱捕风捉影的故事，到时候总有办法叫宋幼湘好看。 刘小华看了眼胡永全，这人是不傻啊，都被宋幼湘一掳到底了，还想着要给宋幼湘好看呢。 不过他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 “你盯男女关系，我盯她的工作作风，我就不信了，宋幼湘能真是圣人。”刘小华也不愿意相信。 两人一拍即合，约定好要紧盯着宋幼湘的一举一动。 宋幼湘可不知道自己被这两个人给盯上了，她正给贺川安排工作任务。 “现在外头都在传，你是我安排进来的人，销售科科长的位置是你的。”宋幼湘道。 贺川立马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他们说得没错，不过，我希望你拿到这个职位的时候，凭的是实打实的业绩，让那些人彻底闭嘴。” 把贺川拉过来，宋幼湘肯定是寄予厚望的。 要想工作更顺畅地展开，宋幼湘肯定需要自己的人手，而不是计划每一件事情时，都要先解决顾虑，或者声东击西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现在平台已经给贺川搭了起来，就看他怎么发挥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没有编制没有福利 贺川感受到肩上的重重压力，但这压力并没有让他觉得沉重，反而让他充满干劲。 不过只是火车上的两面之缘，宋幼湘就送了这么大一份机遇给他，如果他不能把握住，最对不起的不是自己，而是宋幼湘。 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 解决完贺川这边的工作安排，宋幼湘拿着最后的招聘结果去到学校。 后续扫尾的工作很快结束，宋幼湘如约等待。 但等了近两个小时，约好要来找她的人却没有来找她，宋幼湘皱了皱眉头。 她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宋厂长是吗？”就在宋幼湘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个女同学满头大汗地冲到宋幼湘面前，“对不起，我是余小萍的同学，小萍现在人在医院，没法过来。” 医院？ 宋幼湘站定，“具体什么情况，你跟我说说。” 女同学刚准备开口，又把话憋了回去，满脸一言难尽，“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可以耽误您一点时间吗？让小萍亲口跟您说。” 已经耽误了两个小时，不在乎再耽误一点时间。 宋幼湘跟着女同学去了医院，病房里，余小萍坐在床上，身边好几个同学围着她，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动。 她右手手背上贴着纱布，血已经染红的纱布，左手上插着吊针。 来的路上宋幼湘已经听找她的女同学说了，余小萍一直要回学校找她，但她的情况不好，陪同来医院的同学不放心，一直拦着她。 “我真的没事，你们让我去见宋厂长吧，我必须得见她。”余小萍泪流满面，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 “来了！小萍，你看谁来了。”女同学冲进病房。 病房里的人看过来，一直拦着余小萍的同学终于放开了她的手。 第1019页 余小萍立马就要下床，被宋幼湘止住，其他同学见余小萍能听宋幼湘的话，互相对视一眼，依次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并没有立马开始交谈，而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和简单的寒暄。 “右手是急着回学校见我弄伤的？” “嗯。” “我现在在这里了，你想好了怎么说吗？” “谢谢您，我想好了。” 然后宋幼湘才在余小萍的讲述中，了解到她的经历。 她也是满怀憧憬梦想着以青春献祖国，义无反顾登上知青专列的知识青年。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生都难以治愈的恶梦。 她在医院，是被名义上的丈夫打的，因为她写信回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想把孩子要到身边来。 但她没有等到孩子，只等到不远万里赶赴而来的“丈夫”的拳打脚踢。 把她打到内脏出血，所谓“丈夫”立马不见踪影。 “我的喜丫，是我……被奸污生下的孩子，她刚出生的时候，我也恨她厌她，可她是个女孩子，她那么乖巧，还不会走路的时候，看到我哭就会替我擦干眼泪。”余小萍蜷缩着双膝，情绪已经完全崩溃。 “她是个女孩子，如果连妈妈都不护着她，她在那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生存” 余小萍在风华正好的岁月里，被人强占，被迫和当时的恋人生离，被迫生女，被迫嫁给安排好的人…… 她嫁的不是丈夫，而是看守她的牢头，把她论斤卖，利用她得好处的老鸨。 …… 直到恢复高考，她拿性命相要挟，才争取到了这个读书的机会。 即便是最炎热的夏天，她也穿着长袖，是因为想要遮盖手腕和脖子上的伤口。 到了毕业分配的时候，也是余小萍最惶恐不安的时候，她每天都在害怕，天天梦到自己回到那个在梦境里永远黑暗的地方去。 她无比期待梦是反的，然而噩梦成真。 外人看来，她被分配去了下乡当地的某局，进去就是国家干部，羡慕死人。 但只有她心里无比惶恐害怕，甚至数次拿手摁向自己的旧伤处。 就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器械厂来学校招聘了。 她知道按照原则，她不可能参加招聘，学校根本就没有推她的档案，可是这可能是她唯一生的机会。 宋幼湘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报案，为什么连死的勇气都有，却没有勇气跟坏人同归于尽。 那是因为，有些地方的黑暗，远超正常人的想象。 穷山恶水出刁民，在一些尚未开化的地方，公安的力量其实也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大。 余小萍不止是她自己，她要顾虑自己年迈的父母，还要顾虑那个让她又恨又爱的小小孩子。 她能挣着活到现在，已经极有勇气了。 宋幼湘赞同认可余小萍的勇气，但这件事她没有办法解决，她可以留下余小萍，但没有办法帮她要回孩子。 听到这话，余小萍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我必须先留下来站稳脚跟，我留下来，喜丫才有希望离开。” 这是正确的思路，宋幼湘微微颔首。 “你那个丈夫？”宋幼湘问。 余小萍咬了咬牙，“他说带了喜丫过来，才能骗我出去，我掏钱找混混狠狠地揍了他一顿，他那个人没什么胆量，不敢再来了。” 说到这里，余小萍突然闭嘴，有些紧张忐忑地看向宋幼湘。 她这样的手段，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歹毒，事关德行，她知道这次招聘挺注重学生这方面的，万一宋厂长认为她…… 但她抬头只看到宋幼湘微微赞许的目光。 不过，“你那天拿的档案袋，里面装的不是档案吧。” 如果余小萍的分配已经确定，那她的档案肯定已经不在学校而是被调走了。 余小萍低下头来，“对不起……” 她的心瞬间低落谷底，是啊，她没有档案。 “没有档案的话，你不会有正式编制，很多福利都会跟你没有关系，这两点你可以接受吗？”宋幼湘轻声问。 余小萍猛地抬起头来，“我可以！” 只要能留下来，怎么样她都可以，不是正式编制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要有地方能收留她，给她一份工资，让她能够养活自己和孩子就可以。 余小萍满怀期望地想着，那个人已经有好几个女儿了，她那个所谓“丈夫”，没有她借他拿好处后，肯定也不会愿意多养一个吃干饭的孩子的。 她只要够努力，很快会和孩子团圆的。 第七百七十九章 报喜不报忧 虽然余小萍说她被打后，已经拿出全部的积蓄找了人报复回去，但宋幼湘在离开医院后，还是去了对方所在的招待所。 确认对方已经离开后，才放心回到厂里。 余小萍伤得不轻，宋幼湘让她安心留在医院里，先把身体养好，再谈以后。 回程的车上，司机注意到宋幼湘靠在椅背上揉眉心，默默地放慢了些速度，尽量把车开得平稳一些。 “没事，正常开就行，我回去还有两个电话要打。”宋幼湘感觉到了，坐直身体温和地开口。 司机点头，稍微加了些速度。 宋幼湘目光看向窗外，这时候太阳已经西下，西边的天空红彤彤的。 第1020页 余小萍的事，宋幼湘能为她做的，就是让她有个安事之处，她不会同情心一上来，就插手包办余小萍的事，替她去讨什么公道。 怎么为自己讨公道，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处理，是余小萍自己的事，到时候宋幼湘会支持鼓励，帮她能帮得上的忙。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做事要分得清主次，无谓的善良没有必要。 更何况，有时候帮得太多，反而会适得其反。 不过留下余小萍的一应后果和麻烦，宋幼湘已经做好了承担的准备。 回到厂里，宋幼湘给家里，给魏闻东和徐叔青分别打了电话。 余小萍的事，宋幼湘本来不打算提，还是魏闻东听出她声音里有疲态，追问下来，她才开口。 “那边的情况我以前听说过一些，情况很复杂，你把精力放在器械厂就好。”魏闻东再三叮嘱宋幼湘，就怕她一时嫉恶如仇，往那马蜂窝上捅一棍子。 其实当年那边知青的情况曝光出来后，已经处决过了一些人，但那里情况复杂，水太深。 宋幼湘轻叹一口气，“我知道的，放心。” 听到她叹气，魏闻东就知道她心里有些不太过得去，“知道马蜂窝为什么不会随便捅它么？为的就是一网打尽，不伤及无辜。” 宋幼湘承认，她被魏闻东这话安慰到了。 电话没有通太长时间，随着魏闻东教官的咆哮，电话被匆匆挂断，也不知道这通电话的代价，是魏闻东今天是要跑多少个圈。 宋幼湘和魏闻东通电话的时候，徐叔青一直坐在电话机旁边没有离开。 “先生，该喝药了。”助理提醒。 徐叔青答非所问，“她心里应该是有事，但她不愿意跟我说，即使是我问。” 助理愣了片刻，没有理解，“先生？” “宋小姐是报喜不报忧，她担心你为不相干的事耗费太多的精力。”被随意搁置在一边话筒，被人拿起放回了原位。 徐叔青看向余章华，“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推动轮椅准备去书房，余章华比身边的助理反应更快地握住把手，轻轻推动着轮椅。 “到京市开个会，特意过来看看。”余助理，不，现在的余秘书，看着徐叔青，“您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但是瘦了。” 中药喝多了必然会影响胃口，徐叔青本来胃口就不好，吃得少，现在更加，只能靠少吃多餐来维持正常身体所需。 所幸，气色好了起来。 第七百八十章 女人惹不得 挂完电话，已经是下班的时间点，安静的厂区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大家热热闹闹地结伴走着，成家的各自回家，没成家的大多拿着饭盆往食堂去。 厂子弟学校也放学了，孩子家长这时候也才刚回家，还没开始准备做饭，孩子们不急着写作业，利用这点时间到处疯玩。 这会也正是夕阳正好的时候，宋幼湘站在窗边放松了几秒钟，便转身回桌前收拾好桌面，拿上饭盆去食堂。 听说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她得早点去打上一份。 中午宋幼湘一般都在食堂吃，节省时间中午能稍微休息一阵，晚上为了让自己吃好一些，基本都是自己动手。 以前也不觉得自己做饭是多繁琐的事情，但过了几年饭来张口的日子，宋幼湘正在努力适应这种生活。 主要是一个人也不想凑和，要是只是为了凑和，还不如吃食堂呢。 “宋厂长” “叮铃铃……宋厂长！” …… 一路走到食堂，路上基本都是职工在同宋幼湘打招呼。 “宋厂长，晚上打网球吗？”有职工球友遇到宋幼湘，热情地邀请她一起。 厂里有自己的运动场，以前厂里效益好的时候投建的，该有的都有，职工运动会在去年以前，基本上是年年都办。 宋幼湘的运动习惯一直保持着，现在也还是每天都早起跑步。 网球是来厂里学的，她上周还加入了厂网球协会呢。 “打的，哪个场地。”宋幼湘扬声回答。 职工球友骑着单车，单脚踮在地上，想了一下，“就三号吧，一二号他们要训练，下周得去市里参加比赛。” 厂里恢复元气，工会也开始各种组织活动起来。 之前谭厂长和梁主席还让宋幼湘搞技能比武，现在谁也不提了，谁要是提这话，不用宋幼湘，谭厂长他们就得先跟他急。 宋幼湘可是干正事干大事的人。 现在厂里各种活动梁主席自己就办得有声有色，完全不叫宋幼湘操半点心。 排队打了红烧肉，分菜师傅一见是宋幼湘，勺也不抖了，用红烧肉把宋幼湘的饭盆给填得满满的。 要不是这肉压实了没卖相，师傅还想再给宋幼湘添一点。 整个厂里谁不知道，宋幼湘不光给厂里找来了钱，还把坏掉的生产线给修好了。 甭管这钱是借的还是贷的，职工们只知道自己的工资和福利都有了保证，而且宋幼湘还根据政策，把他们的工资待遇往上提了提。 现在厂里生产恢复，他们的心呀，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回到家里，宋幼湘摘菜做饭，菜是厂里家属自己种的，知道宋幼湘只做晚饭，每天下班到家，门口总有一把新鲜的青菜。 第1021页 宋幼湘刚开伙的时候，也是闹了点乱子的，因为送菜的家属太多了，宋幼湘挨家给了菜钱，坚持不让她们再送。 结果，也不知道她们是商量好了还是怎样，现在大家都是趁着宋幼湘上班的时间来送，送够刚好一顿的。 宋幼湘也没法下班时间来逮人，偶尔一次下班回来早，在门口碰到的家属还死活不承认，宋幼湘塞钱给她，她把钱扔门口跑。 “……”宋幼湘无奈极了。 宋幼湘是无奈，黄科长就是无语凝噎。 这些家属是不是脑子不清白，宋幼湘她是干了什么好事，她们要这么捧着她！ 取缔不做作的服务部，是宋幼湘的意思，他就是个执行而已。 怎么一个个天天跑到他跟前哭啊闹的，要死要活，对着宋幼湘就这么谄媚呢？ 黄科长想不通啊，整个人都蔫吧了，中年发福长的一点小肚子，也在不知不觉间平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肚子平了的缘故，还是小舅子的事情已成定局，黄科长是发现，最近他家属对他是和颜悦色了许多。 这不，他一回家，家里不光摆好了饭菜，家属还来接他的公文包和外套。 反常，太反常了！ 黄科长心惊胆颤地把东西交出去，“你和你几个姊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家属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胡说八道什么，吃饭！” 不是有为难事压到他头上就好，黄科长被凶了一句，心里反而舒坦了。 “这样才是我认识的胡丽梅同志嘛，我就说，你就不是那温柔似水的人。”黄科长整个人放松下来。 胡丽梅被他这话气得不轻，捏了捏拳头，到底忍住没捶他。 最近家里男人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人清减变俊了家属没放在眼里，但受新来的副厂长的重视，杨二姐上门来劝了一回，胡丽梅才上心。 现在黄国源成了副厂长眼前的红人，前途一片大好，夫妻可不能一直闹矛盾，得防着别的女人钻空子才行。 “老黄，那个新来的贺川，是宋厂长什么人哪？”除了看紧自家男人，胡丽梅还有别的任务。 这任务是她小弟弟交代她的。 黄科长好些天没正经吃顿家常饭了，吃得正香着呢，“不是什么人吧，就是以前的下属。” 贺川的档案是经灯泡厂调来的，那是宋幼湘以前管过的单位。 不过这话胡丽梅不大信，“这要是普通的下属，至于千里迢迢跟过来吗？我看他们关系不一般。” 说起这事，黄科长也有些疑惑。 如果宋幼湘需要一个自己人在销售科，怎么不调灯泡厂搞销售的同志过来，人家有经验的。 贺川就是个普通的办公室干事，以前根本没有销售经验。 不过宋幼湘的决定，也不是他能够置喙的，“你管他们什么关系，反正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倒是永全那里，我听说他在食堂也不正经做事，你说说他。” 提起这个小舅子，黄科长就头痛。 胡家五朵金花，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个胡永全，这家伙被几个姐姐都宠坏了，一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夹紧尾巴低调做人。 胡丽梅果然眼睛一瞪，“他怎么了他，从堂堂销售科长调到食堂干杂事，你还不许他有点落差啊，要怪也只怪你这个四姐夫没有本事！” 得，又扯到了他身上。 黄科长麻溜闭嘴，老实吃饭，但这个头已经开了，可不是他闭嘴就能躲过去的。 被胡丽梅叨叨了半个多小时，逮着有人来约胡丽梅打麻将，黄科长才总算是得到了解脱。 这女人啊，甭管是宋幼湘那样有本事的，还是胡丽梅这样的，都惹不得。 惹不得！！ 第七百八十一章 拿下合同 贺川到厂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把廖秘书整理出来的产品名录都背了下来。 为了搞清楚那些器械的特性和优缺点，下班后，贺川天天拎着小酒花生往老技工家里跑。 可惜的是章其安带队出差搞调研去了，不然贺川还想找他好好上几堂课。 贺川在努力，销售科别的同事也没闲着。 报纸上这两三年有不少成功的销售案例，大家想办法把报纸收集起来，认真研读汲取经验。 有心一些的，还按着报道，查出厂家地址，写信去求教。 怎么销售贺川有实战经验，不过该学的还得学，他得合群，适当示弱，才不会被群体排斥。 当然，宋幼湘现在既然代理销售科长一职，平时她也还给销售科的职工讲课，教他们一些销售中遇到的问题要怎么解决，还有一些销售技巧。 除了销售之外，宋幼湘还给销售科加了一项分管职责，售后。 等到正式打开销路，形成一定的市场规模，再单独成立专门的售后部门。 这时候国营单位基本是没有系统的售后可言的，服务两个字更是无从谈起，拿最基础的供销社举例，大家就能够懂了。 售后好绝对是一大亮点，当时在广播器材厂的时候，宋幼湘跟苏厂长谈器材厂未来的发展的时候，关于广播器材的售后和维护，宋幼湘就提起过多次。 销售科的大部分同事对所谓售后并不上心，贺川则是认认真真把宋幼湘说的话都记在了本子上，宋幼湘重点提及的，肯定是重中之重。 第1022页 …… 等到章其安为首的技术人员调研结束回厂，投入到紧张的研发当中去的时候，贺川和其他销售人员，就带着厂里产出的旧产品，踏上了开拓销路的征程。 鉴于之前乱报谎报的情况严重，销售科这一次的出差经费卡得很紧，吃饭住宿都有定额。 当然，如果你能在吃住上省下钱来，这些钱厂里也不会再要回来。 以前销售科都是乱跑，一窝蜂地扎堆，这次宋幼湘负责，直接给销售人员划了片区，每个人都只能在自己分配的区域内行动。 贺川出了厂门，没有第一时间往火车站奔，而是先去了市里和省里的医院，靠着厚脸皮，跟医生打上了交道。 他当然不是违反规定，要把东西销给本省的医院。 他是想问问这些医生，郑市器械厂生产的东西，跟别的器械厂生产的东西，使用方面，有没有什么优劣对比。 知道这些，他才能更好的扬长避短。 送走了销售科的同志，宋幼湘的关注点就放在了新进职工以及章其安他们的研发进度上。 新型的材料买不到，她去想办法买，实验测试仪器老旧，那就换新的，熟工不够，那就从生产线上调。 甚至实验室环境达不到标准，宋幼湘大手一挥，直接投建新的实验室。 …… 大把大把的资金投入进去，谭厂长嘴上说是应该的，实际上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要是研发不出来，或者是研发出来的产品达不到预期，这些钱就只能打水漂了。 他们心里担心，但看着宋幼湘乐观积极的心态，也只能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积极配合各方面的工作。 眼见着账上的资金越来越少的时候，宋幼湘拿着研发资料，找钟信公司又贷下来一笔款。 当然，跟他们一直有“合作”的银行，宋幼湘也没有放过。 现在谭厂长是真的体会到了那句，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是什么意思。 现在那些负债在他眼里就是一串没有生命的数字，无所畏惧。 新的贷款到账后，宋幼湘马不停蹄，带着研发资料和厂里比较老牌的产品，又去了趟改名为深的特区，参加一个产品交流会。 半个月后，宋幼湘带着一队外宾和订单回了单位。 “国外的订单！”谭厂长激动地站起来，双眼放光地看着宋幼湘，“咱们这是要给国家创汇了？” 得到宋幼湘肯定的答案，谭厂长激动地捂住了脸。 不同于谭厂长的激动，宋幼湘其实是有些可惜的，她把厂里的产品推销了出去，但拿研发资料引进投资的目的却没有达成。 主要是今年政策收紧，已经达成的合作都有停止的风险，她只靠着一份研发资料，就更加不会有人敢投钱进来。 现在各方都在观望，不敢轻易下场。 不过宋幼湘也不气馁，国外的资金吸引不到，港商的倒是很有希望，在交流会上，宋幼湘接触了几位港商，其中一位邱太明确表示过有兴趣。 这次带外宾参观完生产线后，宋幼湘还得再跑一趟深市。 器械厂虽然先前遭遇重创，但产品的质量摆在这里，价格的优势也摆在了这里，外商虽然看不上老旧的生产线和极低的工作效率，但对产品却是极为满意的。 他们唯一担心的是，以器械厂现在的生产效率，到约定时间能不能按质按量地交货。 宋幼湘直接把之前厂里的产量数据摆出来，别的不说，国人吃苦耐劳，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的实力，是不需要质疑的。 现在厂里才恢复生产，也没几个像样的订单，是正常上下班的一班倒，这个订单签下，两班倒还是三班倒，只要是生产任务摆在这里，大家便会全力以赴。 当然，宋幼湘不会亏待为此付出的职工，该有的补贴和福利都会跟上。 在外商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宋幼湘顺利地拿下了合同，并且在原本谈好的基础上，适当增量。 拿到新鲜出炉的合同，谭厂长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立马就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搞生产誓师活动。 谭厂长看中的不是这一份数额不算小的订单，他看重的是这份订单带国家来的外汇收入。 第七百八十二章 美人高冷 合同一签，誓师大会一开，厂里就投入到紧张的生产当中去。 经历了近一年的无单可做，轮班休息，工资都得靠去上面化缘才给维持的日子，现在厂里的职工都万分盼着全线开工。 别说现在只是两班倒，就是三班倒他们都没意见。 宋幼湘听到大家的诉求直笑，想三班倒还不容易，等销售科的同事回来，说不定很快就要三班倒了。 就算第一次没经验，拉不回多少订单，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更不必说，还有新成立的实验室和研发组等着发力。 任何事务，一旦进入良性循环，除非自己作死，那必然会是越来越好的。 厂里现在也是这样，忙起来了，闲的时候职工间，家属间的一些小龌龊都消弭于无形，不少夫妻关系都变得和谐起来。 现在车间两班倒，职工们非常辛苦，之间宋幼湘整顿服务公司的效果也出来了。 职工们加班加点忙碌，服务公司消渴饱腹的凉茶和点心，还有自己车缝的毛巾，都备得妥妥的，休息时间直接送到车间去，发到职工手里。 第1023页 后勤各种保障都到位了，大家的生产热情就更高了。 等到销售科渐渐传来捷报，厂里积极的情绪便日益高涨起来。 活了，他们厂终于是活了。 不用担心做完这单没有下单，不用担心产线随时停产，也不用担心他们要并去别的厂，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厂里效益好，职工福利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器械厂的领导都非常务实，以前是工资怎么发都是有规定的，只能在福利上做文章。 现在有宋幼湘带来试点文件，工资这块，自然也能自主。 之前宋幼湘就给大家提过了一回，大家就觉得，不能提得太过频繁，免得下次间隔时间长了，职工要闹情绪。 还是得定章程。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宋幼湘不参与，她就提了一点，真要搞员工福利，米面粮油的吃也就吃了，厂里空置了好些地，可以把房子盖起来。 到时候好好规划一下，多建几间门市部，可以给厂里创创收。 关于单位搞副业创收这事，宋幼湘反对的是主次不分，把精力全放在这些小道上，并不是全盘否定，认为不应该搞副业。 有余力的情况下当然要搞，这不光是给厂里创收，也完善了职工的生活环境嘛。 总不能到时候厂职工想买几件漂亮的衣服，还得往市里跑。 器械厂这边位置不错，离县里近，周围有几个大镇，居民不少，要搞起经济来，人口绝对不会限制发展。 这话说完，宋幼湘人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再度南下了。 建房子，厂里当然想啊，但建房子不是说建就建的事，但宋幼湘这话一提，厂领导一合计，建房这事好像是可以提上日程了，现在谭厂长他们是既然拉着宋幼湘好好开会研究，又对她此次南下抱有极大的期望。 一时都不知道是送还是留才好。 最后想了想，房子这事还是不急，和工资福利制度一样，他们先商量出来个章程，等宋幼湘回来，大家再最后讨论嘛。 正好也可以趁这时间，派人出去考察一下，厂里早年建的房子，职工普遍反应不方便不好住，就是他们这些分配级别高，条件好的领导，住的条件也一般。 “小廖，照顾好宋厂长啊。”谭厂长早上出门去办公室，碰到提着行李要去跟宋幼湘汇合的廖秘书。 廖秘书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 刚开始被调到宋幼湘办公室的时候，廖秘书是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 现在就不一样啦，跟着宋幼湘能学到的可多了去了，家里人也天天跟她说，跟了个好领导，就好好工作好好学，这会就算她自己不想努力，家人也会鞭策她努力。 “听说你现在在自学英语，有不会的找你陈奶奶问。”谭厂长的夫人陈老师以前是高中英语老师，现在病退在家休养。 廖秘书眼睛亮起来，“好，谢谢厂长。” 以前吧，廖秘书觉得器械厂就是一方天地，捧着铁饭碗，怎么都不会没有饭吃，就算厂里运转不下去，并到别的厂，也不过换块牌子而已，她们一样会被安置好。 前阵子跟着宋幼湘南下了一趟，她真的开了很多眼界，才知道人还有许多种别的活法，不过捧个铁饭碗，结婚生孩子就行。 城市的繁荣，新奇的人文风俗，没见过的特区风景给廖秘书的震撼，远不如交流会上，跟外商港商侃侃而谈的宋幼湘给她的震撼多。 在器械厂的宋幼湘是内敛稳重的，是职工们靠得住可以信任的存在。 而在交流会上的宋幼湘，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让人心生向往闪闪发光的形象。 廖秘书虽然早已经改变心态，努力工作，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太不优秀，如果一直安于现状，肯定会追不上宋幼湘的脚步。 跟谭厂长寒暄了两句，廖秘书大步离开。 谭厂长背着手站在那里目送廖秘书离开，目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 这一趟南下，有了之前的订单打底，宋幼湘的心也稳当了许多，进可攻退可守，谈不到她要的条件，可以不必急于求成。 火车到地方，宋幼湘没见着来接他们的人，先在火车站外见着了钱包被偷了的詹士朗，这是自京市分开后，他们第一次碰面。 余佑德的姐姐褚其芳提前一步和生父母家庭认亲，寻亲之路毫不费力，所以一放假，余佑德和詹士朗南下同褚其芳相见。 新学期开始已经有一段时间，余佑德早回到了京市开始工作，詹士朗也一样，他这次来深市，是过来接他来华考察的同学师长的。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宋，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詹士朗上来就想给宋幼湘一个大大的拥抱。 宋幼湘退开几步，拒绝他的过分热情，“先送你去公安局？” 余佑德的事宋幼湘一直没机会了解，正好这次见着詹士朗，可以好好问问。 抱了个空，詹士朗可惜地摇了摇头，他是有正常审美的外国人，宋幼湘没有高颧骨和细长眼睛，在他眼里依然很美。 可惜美人过于高冷。 “去酒店吧，钱包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詹士朗无奈?地摊了摊手。 现在深市这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毛贼骗子也渐渐多了起来，钱包被偷找回来钱也没了，没有重要东西就不必费那功夫了。 第1024页 宋幼湘没有坚持，找到来接她们的人，先把詹士朗送到酒店。 中途他们聊了余佑德的事，得知余佑德和姐姐认亲顺利，宋幼湘也替余佑德高兴。 “佑德的姐姐是个很厉害的女性，她会功夫！”说起这个，詹士朗眼睛闪闪发亮。 随即詹士朗的表情又委屈起来，可惜的是，姐姐不光高冷还凶，就没给过他几个好脸。 他想和姐姐成为一家人学习武术，还被余佑德揍了一顿。 第七百八十三章 因祸得福 会不会武术，这不是宋幼湘在意的点，宋幼湘在意的是，余佑德和褚其芳相认，是只是通过面相记忆相认，还是有借鉴医学手段。 听到宋幼湘这样问，詹士朗惊奇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能有这样超前的想法，不愧是宋幼湘，想到当初在余佑德老家认亲，他老家人提出什么滴血认亲，问神这样的方法，詹士朗就哭笑不得。 这实在是华国落后的又一证明。 “样本已经寄去了我们在学校的朋友，他会帮忙送检，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詹士朗给宋幼湘比了个大拇指。 余佑德是很理智的，虽然褚其芳幼时的记忆和他的一致，脸上也有那道证明身份的疤痕，但他并没有被高兴和激动冲昏头脑，在没有科学手段的验证下，余佑德不会贸然相认。 他太害怕一旦相认，付出感情，最后却不是。 当时其实挺多人不理解余佑德的坚持的，褚其芳都经过了生父母的确认，余佑德却不肯认，但大家也无力阻止。 “余佑德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那位褚女士什么反应？”宋幼湘问。 褚这个姓氏，在宋幼湘心里总有些疙瘩。 她不由自主地就往深里问了去。 詹士朗想了想，“她一开始并不同意，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改变了主意，主动配合我们。” 宋幼湘扬眉头，一开始不同意，到底是因为惧怕未知事物不同意，还是怕检测结果而不同意呢？ 最后又是为什么改变主意！ 可惜这个问题，詹士朗这里没有答案，只能等结果出来才知道，至于褚其芳现在的去向，詹士朗也不清楚，只知道在他们回京市之前，褚其芳已经离开。 把詹士朗送到酒店，宋幼湘和廖秘书径直去了宾馆。 上次来深市，宋幼湘都没时间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就大变了模样，已经到处也有林立的高楼，不是后世的钢铁丛林，但也相去不远。 经济发展的速度，很快也会和深市速度一样，高速发展起来。 这一次，虽然退可攻进可守，但一定要尽全力拿下港商的投资。 对比外商观望的态度，港商对内地投资的热情极大，他们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实就是早年逃港偷渡的那些人。 现在政策松动，他们最先响应回乡办厂投资。 不过宋幼湘要找的当然不是这类人，他们在港城扛包赚到的辛苦钱，对于器械厂需要的投资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 宋幼湘盯上的是在交流会上认识，家族早就涉足医疗相关产业的港城邱太，邱林美华。 不过邱太现在人不在深市，宋幼湘只能在这里等着。 当然，宋幼湘不是干等着一件事的人，第二天，她就带着廖秘书去了解办贸易公司的具体章程。 季师兄给了他们当时筹办的资料，但特区政策时常有变化，现在的情况和之前已经有了些不一样，还得宋幼湘亲自去了解。 拿到外商的订单在宋幼湘的意料之外，它提前完成了宋幼湘对器械厂的短期预期。 也用事实证明，贸易公司存在的必要性。 派驻深市的工作人员，宋幼湘心里也有了人选，就是卯足了劲要闯出来，把女儿接到身边的余小萍。 余小萍在医院养了一段时间后，直接拎着行李就去了器械厂报到。 她没有服从分配，原本是毕业证都不一定能拿得到的，但她被丈夫追来那一顿揍，让了解到部门情况的学校动了恻隐之心，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到了器械厂后，余小萍听宋幼湘的安排先进了办公室。 她之前学的中文专业，对医疗器械这块一点不懂，再加上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全，宋幼湘让她先在办公室熟悉一段时间再说。 但余小萍发起狠来，比贺川还要上进。 贺川是背下了廖秘书做的产品名录，余小萍是直接完善，小件器械她直接装样，大件去后勤申请相机拍了照片配上，短短时间就把厂里的产品摸得一清二楚。 那些被贺川记在笔记本上的器械性能注解，余小萍也统统完善到介绍中去。 她这么拼，一度让廖秘书非常有危机感。 就在廖秘书以为余小萍是盯着她坐的位置的时候，余小萍主动申请要去销售科。 销售科是现在厂里工资待遇和福利最好的部门，余小萍想要赚钱，自然是奔着工资高的部门去。 余小萍的拼命，成功让只是因为她努力自救，愿意给她机会的宋幼湘转变观点，心里重新估量她的价值。 现在余小萍已经追着前头出去的贺川跑业务去了，宋幼湘没时间带她再给她专门上课，干脆把她直接交给了贺川带。 都是她准备重点培养的自己人，早点培养默契也是好的。 第1025页 不过余小萍成长的速度再快，贸易公司这么重要的地方，也不能一开始就交到她的手上，拔苗助长要不得。 也不知道黄科长有没有兴趣外驻。 第七百八十四章 变故 十一月底的京市和郑市已经供暖很久了，而十一月的深市即便是穿短袖也不会觉得冷。 宋幼湘等了半个月，一直没有等到邱太来深市。 继续等下去也不是不行，宋幼湘在深市也忙了不少别的工作，贸易公司的手续已经跑了一半，跟在深市的师长朋友也都见过几回，也有对外的订单在谈。 但宋幼湘不可能就这么把时间耗在这里，她准备去港城，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这时候港商到深市来，在招商引资的政策在，只要手握资金，基本都是畅行无阻的，但内地人员要去港城却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尤其是像宋幼湘这样的国家干部，要经过重重审核。 光是办理到特区的边防证，就需要经过单位政审，派出所核查，公安局办证几个流程。 若是去港城，则要严格好几倍。 好在宋幼湘在深市有过硬的人脉，原宝安经济调研组，现特区经济调研组的负责人李教授是宋幼湘的师兄。 提交了办理边防证需要的审核资料后，宋幼湘找了李教授帮忙，花了一点功夫，才终于把她和廖秘书前往港城的边防证办好。 “就你们两个女同志过去，怕是不太安全。”李教授虽然帮忙解决了证件问题，但对她们前往港城并不赞同。 港城确实是经济发达的繁荣之地，但却并不是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反而帮派横行，十分危险。 两个年轻的女同志，尤其宋幼湘还长得十分漂亮，实在是不能叫人放心。 到了港城可不会有人把宋幼湘当厂长，当领导看，一旦被人盯上，会十分危险。 但李教授这边工作忙碌，也抽不出时间陪宋幼湘过去。 就是在深市这边雇人，李教授也不放心，“我记得之前你身边有个朋友，能不能请他来陪你一起去？总归还是自己人要放心一些。” 李教授说的是之前宋幼湘跟着在宝安调研时，跟在她身边的白海波。 白海波陪师母去农场回来后，在宋幼湘身边呆了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回去吴响那边，在运输站那里工作。 宋幼湘在深市在港城其实都是有人脉的。 在深市，除了李教授等师长同学外，交情好的还有招商联络处的几个同事，港城那边则是卓素琬在。 一开始宋幼湘确实是打算在深市这边请两个人的。 深市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业务，因为现金往来频繁，为了保障安全，已经有了初具规模的保全公司。 不过李教授说得没错，现在这样的保全公司大多是港商投资，人员资质良莠不齐，始终不如自己人放心。 边防证有一个月的时效，都已经等了半个月了，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 宋幼湘往五星大队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三天后，吴响和白海波背着行李齐齐站到了她面前。 “什么时候出发？”简单的寒暄过后，吴响便直入正题。 宋幼湘这边要准备要调查的都已经准备调查妥当，这两天她也已经把吴响和白海波的临时边防证办妥，直接就可以出发。 但他们奔波赶过来，怎么也应该先休息休息再说。 对于宋幼湘提出让他们休息半天的话，吴响手一摆，“正事要紧，直接出发就好。” 宋幼湘的事，就是他们的事，他们几个兄弟现在安稳的生活，都是靠着宋幼湘和魏闻东小两口，不然这会都在老家种地呢。 早点办完早点安心，想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息。 说起来，他们一帮兄弟退了后还在一起工作也是有好处的，生活上很大程度地保留了在单位时的习惯，体能锻炼和野外拉练从来都没落下过。 当然，这跟他们跑长途，也需要一定的武力值自保有关。 吴响和白海波坚持不休息，一行人从火车站出来，去宾馆取了宋幼湘和廖秘书的行李，便直奔罗浮桥。 “这就是港城啊。”出租车上，廖秘书看着高楼林立的城市，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城市高楼林立，路上车水马龙，年轻男女们穿着时髦地在眼前走过，尤其是女孩子们，痕妆容明艳，穿着大胆出格…… 无意间看到一对年轻男女站在街口打情骂俏，廖秘书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先羞红了脸。 现在自由恋爱渐渐成了主流，厂里不少男女青年都处上了对象的，大家不会像从前一样，压个马路中间还得隔上三个人，再把两家的小辈都带上。 但也不至于像这样……直接就在大街上摸脸撩头发。差点，差点还要亲上！ 应该是亲上了吧？ 这是个十字路口，出租车刚好转弯开过去，错开了角度…… 好不容易平复脸上的热意，廖秘书抬眼看出去，这次再看到搭着肩膀走路的男女青年，廖秘书心里害羞，却不会羞到连看都不好意思。 这里真好呀，自由的感觉扑面而来，难怪那么多人拼了性命都想来这里。 到了酒店附近下车，廖秘书的眼睛更是看不过来，各式各样的商业，玲琅满目的商品，服务员会拎着手提袋将顾客送到门口…… 第1026页 还有富丽堂皇的酒店，这次到深市，宋幼湘送詹士朗到酒店时，廖秘书就已经开过一次眼界。 虽然当时只是在大堂站了站。 港城的酒店没有深市的酒店面积大，但内里的装修更加奢华。 “别怕。”第一次坐电梯，廖秘书心脏跳得有些快，腿也有些软，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倒的时候，身侧有只手扶在她的背上。 是宋幼湘。 廖秘书心一下子就安了下来，那双看花的眼也渐渐沉定下来。 “厂长，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到房间，廖秘书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宋幼湘。 宋幼湘把行李拿出来，重要的资料放到桌上，闻言一笑，“不会，看到新鲜事物有好奇和惊叹是正常的。” 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嘛，这不就是来见了么，见的世面少，从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丢人的是不懂装懂，没见过非要用谎言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廖秘书点头，忍下激动先做事，她先把宋幼湘的衬衣西装拿出来，这些都需要烫好才能上身。 等内务整理好，宋幼湘带着他们下楼吃东西。 宋幼湘之前在深市等邱太，并不是盲目地等待，之前交流会的时候，邱太曾表示过对研发投资的兴趣，也说起过再次到深的时间。 但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现在宋幼湘要做的就是，去打听邱太为什么不能如约到深市的原因。 本来宋幼湘是准备去邱太公司大厦那边去了解情况，结果才在楼下茶餐厅坐下，就听到了些与邱市相关消息。 隔壁桌正好在聊邱氏集团的事，宋幼湘仔细听了一会，好像是邱太的丈夫迷上女明星，接连一个多月，为女明星一掷千金，并且在酒会当众打脸邱太，向来强势的邱太竟被逼得落寞入院疗养。 “……”廖秘书听得一愣一愣，傻眼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眉头拧起来，如果邱太真的生病住院，那现在确实不是谈合作的时机，“等会去买几份报纸先看看情况。” 港城小报繁多，宋幼湘随便买了几份，几乎份份上面都有标题惊悚的邱氏艳情报道，还有小艳星回应邱太受激入院，当众喊话邱太，让她管住自家男人的嚣张言论。 邱家这事闹得挺大，已经成为港城人民茶余饭后的话题。 邱生迷上的是个新鲜出炉的小艳星，长得不算绝美，但极具风情，报纸上还登了邱生和女星的亲密拥吻照。 当然，为了衬托邱太的落寞失意，上面还有邱太低调住院的照片。 翻了好几份报纸后，宋幼湘终于在一份报纸上看到邱太低调出院的消息，时间就在昨天下午。 “咱们还去找邱太吗？”廖秘书也看到了，抬头问宋幼湘。 看了这好几份报纸，廖秘书还没有完全理清关系，报纸上说，邱生除了有邱太这位正房太太外，还有两房姨太太。 而扶着邱太陪同去医院的，据说是马上要入编的三姨太。 三姨太，小艳星……一夫一妻制都多久啦，有钱人的世界都这么混乱的吗？ 宋幼湘放下报纸，“去，我们明天直接去邱氏。” 报纸上说了，邱太出院后并没有回半山豪宅，而是直接去了公司处理事务。 既然不是去跟小艳星撕，而是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宋幼湘决定先去见一见再说，她是跟邱太合作，不是跟邱生合作，只要邱太自己稳得住，别的都不是问题。 宋幼湘甚至都怀疑，邱太住院，是不是故意示弱迷惑视线的举动，邱太掌管邱氏多年，报纸上也说了，邱生风流浪荡，这种事经常发生。 当然，如果邱太实在无心开拓事业版图，宋幼湘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之前是在深市，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被动等待，选择的余地不多。 现在都到了港城，总要各方都多去试一试，哪怕不能一次达成合作，能够建立友好的联系也是好的。 廖秘书点了点头，仔细地把报纸叠起来准备收走。 “报纸先放这里，你再和吴哥他们去买几份金融相关的正经报纸来。”刚刚光顾着看邱氏的花边新闻，别的都没有仔细看。 看报纸是现在快速掌握情况的办法之一。 等廖秘书把报纸买回来，几份小报上的新闻，宋幼湘都浏览了一遍，然后宋幼湘开始看新买的报纸。 第一天到港城，除了去给几人各自置办办事的行头，宋幼湘一行的活动范围基本就在酒店附近，没有贸然到处乱逛。 第二天一早，宋幼湘便拿上资料，带上廖秘书几人，直奔邱氏大厦。 本来宋幼湘都做好了要三顾茅庐的准备，没想到前台得知她们的来意，联系秘书室后，很快就有人来给他们引路。 电梯一路往上，这次廖秘书表现得非常镇定。 不同于交流会时见到的珠光宝气，作风强势的邱太，这次在办公室里见到邱太，除了她一双眼睛依旧凌厉，整个人都有些沉郁。 “失约非我所愿，没想到宋小姐会追到港城来，既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邱太看向宋幼湘的脸，眼里划过一抹不可见的羡慕。 宋幼湘真的很像年轻时候的她，年轻漂亮有冲劲，事业心很强，在交流会上，她最开始不是被宋幼湘手里的东西吸引，而是先被宋幼湘这个人吸引。 第1027页 她笑着示意宋幼湘坐下，才安排秘书，“琳达，帮我送几杯咖啡进来。” 秘书退出去，邱太才看向宋幼湘坐下前放在她桌上的资料，看了一会，她并没有翻开，而是抬头看向宋幼湘。 “合作的事先不急，我想请宋小姐参加明天晚上在邱宅举办的晚宴，不知道宋小姐肯不肯赏光。”邱太笑得说出邀请。 这邀请来得很莫名，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幼湘目光没动，静静地同邱太对视了几秒，然后轻轻点头，“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之后两人谈的话题也都跟合作没有多少关系。 但邱太显然十分有经验，她话里话外，会表露对合作的期待的兴趣，始终把萝卜吊在了宋幼湘的面前。 拒绝邱太安排人陪游港城的安排后，宋幼湘带着人从邱氏大厦出来，脸上不同于在邱太办公室的轻松，看上去有些凝重。 廖秘书和吴响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欲言又止。 “先回酒店再说。”宋幼湘回头看了眼邱氏大厦，大步走向路边。 几乎是他们前脚回酒店，后脚邱太安排的礼服等物品就送到了宋幼湘的房间。 等送东西的人离开，宋幼湘过去把一字排开的礼盒打开，除了礼服和高跟鞋外，竟然还有一套珠宝首饰。 宋幼湘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套珠宝价值不菲。 盒子里有邱太手写的卡片，这套珠宝不是借用，而是赠送。 宋幼湘放下卡片，凝眉深思，这么大的手笔，邱太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第七百八十五章 知难而退 不管邱太想做什么，宋幼湘都不想放过这次认识人的机会。 至于邱太送来的这些贵重物品，宋幼湘不打算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要去参加人家的宴会，基本的宴会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看邱太送来的礼服华美精贵，宴会的规格应该不低，现在去买礼服买不买得到合适的不好说，但不值得。 手里的资金有限，宋幼湘不可能投资在礼服上。 再说了，礼服买了相应的鞋包配饰要不要买？那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嘛。 当然，宋幼湘也不能一身工作装过去，宋幼湘在酒店休息片刻，便带着吴响一起出了门。 计程车越开巷道就越是狭窄，不时还要避让路边的杂物和冲出来的行人，最后司机骂骂咧咧地停下车，说宋幼湘让找的地方找不到，让宋幼湘赶紧付钱走人。 不光让赶紧付钱走人，还想要多收他们的钱。 结果司机报完车费一扭头，看到吴响的脸和身上的腱子肉，骂骂咧咧地改了口，“算我倒佐八辈子霉啦，快滴比钱走人啦！” 后座两人一时都没动，宋幼湘要找记忆中的小店，吴响在观察外面的环境。 “这地方挺乱的，真的有你说的裁缝铺吗？”吴响很疑惑。 宋幼湘要找的裁缝铺，是上辈子她一个富婆朋友常做旗袍的店铺，据说祖上是京市的老裁作师傅，手艺非常精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地址确实应该是在这一块。 宋幼湘目光掠过对面街景，突然一顿，唇角微勾，“是这里。” 付了钱下车，宋幼湘和吴响踏过乱糟糟，污水横流的街道，停在那个一米来宽，楼梯间改成的小门店前。 吴响打量着眼前昏暗的铺子，铺子没有正式的招牌，只在木板上用红油漆写的缝纫铺三个字，木板还是倒放在墙边上的。 铺子里倒是能看得出来是间缝纫铺，毕竟墙壁上还挂了几件落灰的衣服。 ……这里真能买到宋幼湘要的东西？ “有人在吗？”不过既然宋幼湘说是这里，那就是这里的，吴响率先踏进去。 宋幼湘也抬步跟上。 因为街道太过噪杂，两人还真没有注意到楼梯间里头的声音，吴响的嗓门大，话音才落，屋里就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肤色黝黑，看着就是惯常做苦力活的中年男人提着裤子出来，边走边套衫，整个人有些暴躁地同宋幼湘两人擦肩而过。 自这人出来起，吴响就护在了宋幼湘的面前。 大概是吴响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不好惹的人，男人没敢多看就直接走了。 等人走了，吴响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她对自己的记忆也产生的怀疑。 明明这间裁缝铺几十年没有搬过地方的，怎么会…… “你们是干什么？”宋幼湘正凝眉思索的时候，楼梯间深处的木隔板上，斜靠着个身穿旗袍，领口微敞女人。 宋幼湘看向对方，女人脸上的慵懒风情和后来照片里满是大师风范的严肃神情对不上，但五官的变化却不大。 看来没有找错地方。 “做衣服。”宋幼湘只当刚刚的事没有看见。 听到她的话，女人一愣，她脸上表情有些僵，“做衣服，做什么衣服，我这里不做衣服，你们找错地方了。” 她嘴上这样说，人却不自觉地站直身体，手上也不自觉地麻烦起来，胡乱地收着夹道里的废旧布料。 “你开个价，我是真心实意想找你做衣服的。”宋幼湘站定在那里。 没有因为女人的话，还有飞起的灰尘而离开。 第1028页 女人手顿下，狐疑地看向宋幼湘，“你确定我做的衣服你敢穿，我这双手布料摸得少，男人倒是摸得挺多的……” 这话吴响都听不下去了，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宋幼湘。 “我要你身上这件的工艺，旧式平裁就好，不要新式高开叉的，布料也要是最好的，衣服必须端庄大气撑得住大场合。”宋幼湘轻轻点头，又补了一句，“价钱不是问题。” 女人沉默下来，跟宋幼湘对视确定她不是要开玩笑后，女人背过身去，把扣子系好。 “你跟我来。” 从门口出去，绕到后巷过一条更为狭窄脏臭的后街，女人领着宋幼湘和吴响来到一栋破旧建筑的三楼。 明明是白天，楼栋里却黑得像夜晚一样，有灯的地方也昏暗极了，连路都照不清。 等女人开了锁，进到房间，才看到了点光亮。 屋子很小，摆下一张两层架子床，一张旧桌和小沙发，只余一点过道，过道另一边是空间同样逼仄的厨房和厕所，就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进门宋幼湘和吴响就看见了门口摆的桌上，大大小小的药瓶占据了桌子的三分之二。 而不同于外面的环境，屋里被收拾得异常干净，但再干净，还是能闻到明显的老人味。 女人进屋先四处看了看，发现家里没人，才松了一口气。 也从床底下拖出一只箱子，打开来给宋幼湘看，“只剩下这几块面料了，你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箱子里的布料被存放得很好，拿起来没有任何不好闻的异味，反倒有一股好闻的淡得。 布料也确实不多，只有寥寥几块仔细地收在箱子里。 宋幼湘很快选中一块墨绿色的真丝绒，“我要得时间紧，明天中午前就要来取，能做得出来吗？” 女人目光不舍地看着那块布料，狠心挪开目光，“只要价格到位，什么都好说。” 相比较去置办礼服的价格，定做一件旗袍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吴响还是被过千元的价格惊住。 女人也是狠心喊价，想叫宋幼湘知难而退。 万万没料到，宋幼湘直接从包里拿出钱，数好放在了桌子上。 女人看着钱沉默了几分钟，站起身让宋幼湘等到一会，至于吴响，则是被客气地请出了屋子守去门口。 吴响进门再看到女人，对方已经梳洗过，换了一身素净的旗袍，头发仔细地绾在脑后。 不是好看的眉眼五官，不过是换了衣服发式，突然就有了韵味，而不是满身风尘味。 这时的女人，才和宋幼湘记忆的样子有了相似的味道。 第七百八十六章 陷阱 吴响只是惊叹真的有人可以换身衣服像是换个人，并没有多看。 这时候宋幼湘也已经量好身体数据，可以离开。 “你们走的时候，麻烦在楼下喊一声移民局晚上会来抓人的话。”女人没有多留他们，语气微微冷淡地开口。 宋幼湘点头，想到刚刚女人近乎虔诚地替她量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别人的人生她没有经历过，没有资格说教应该怎么做。 确认好取衣时间，宋幼湘和吴响离开。 喊完那句话后，宋幼湘注意到，有几个坐在街边有一线阳光的地方，晒着太阳的几个老人，脚步有些仓皇地相伴离开。 “走吧。”宋幼湘叹了口气。 来的时候能打到计程车，走的时候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宋幼湘和吴响走了好几条街，才走到大路上。 这一路不时目光掠过宋幼湘，又因为她身边的吴响而收回。 这目光宋幼湘感觉得到，吴响也感觉得到，所以从出门起，他脸上的表情就很凶恶，有人不小心撞过来，也被他大声吼开。 “你没事吧。”吴响看向宋幼湘。 那人是眼看着往他们这边撞过来的，不是偷扒就是讹人。 “没事。”宋幼湘摇了摇头，她没看那个仓皇跑走的年轻男人，目光落在对街的巷口上。 吴响跟着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张斑驳的海报，和半搭下来的破帆布棚。 宋幼湘收回目光，“好像看到个熟人，但也一定就是她，我们走吧。” 就是一晃眼，宋幼湘其实也没仔细看清。 衣服确定好，宋幼湘便去商量买了鞋和需要的化妆品，原本不打算要什么配饰，最终还是配了一对极简单的珍珠耳环。 第二天傍晚，邱太派的车准时停到了酒店门口。 宋幼湘带着邱太送的几样礼盒，还有吴响上了车，到地方后，宋幼湘没让司机直接开去门口，而是先在路边等了一阵子。 好在司机和车是邱太派的，但一切以宋幼湘的意思为主。 在确认了参加宴会的大多是邱太商场上的朋友后，宋幼湘才让司机将车开过去。 把礼盒交给管家归还，宋幼湘便带着吴响笑容满面地走进宴会厅。 然后会场上就多了一条如鱼得水的鱼。 “这个宋小姐倒是有意思得很，把生意都做到这里来了，她没穿我们送的礼服。”樊美琪靠在二楼栏杆上，看着楼下和人谈笑风生递名片的宋幼湘，表情复杂得很。 她在邱太面前做低伏小，邱太身体不适是她陪同入院，但这个宋幼湘做了什么，她凭什么入了邱太的眼。 第1029页 而且这个宋幼湘也不太给邱太面子了。 虽然她现在的衣着打扮也不算失礼，但她竟然无视邱太的好意。 邱太正在补妆，她没往楼下看，闻言只是笑了笑，“你去把林生和薛生介绍给宋小姐认识，他们对宋小姐的产品应该会很感兴趣。” 这话邱太是随口说的，落在樊美琪耳朵里，便犹如惊雷。 “他们可是公司的大客户！”樊美琪不可置信地站起来，瞪大一双美目看向邱太。 林生和薛生的生意做得很大，他们一个是是邱氏医疗器械·最大的经销商，一个是代理商。 要是把他们介绍给宋幼湘，不是明摆着把客户拱手让人吗？ 然而邱太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她就熄下了火焰，不忿地下楼。 她是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但和邱生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不同的是，樊美琪走的是邱太的路子。 她一直是唯邱太马首是瞻的，自然是邱太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宋幼湘看着表情扭曲地领着人走过来的樊美琪，眉毛微扬。 “她怎么样？”不知道什么时候，邱太身边站了个儒雅且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 邱生端着红酒杯，抬手揽住邱太的肩膀，嘴甜得很，笑言道，“不及我太太半分。” 话是这么说，但目光却在宋幼湘身上暗暗打量。 邱太皮笑肉不笑，同他笑道，“你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我才不信，我同你讲，这是我的客人，你不许打她的主意的。” 说完，邱太掀开邱生的手离开。 邱生无奈地耸肩笑笑，端着红酒杯正要下楼，楼梯处有美人提裙上楼，冲他笑得妩媚，邱生自然抬酒回敬。 才把太太气到住院没几天，今天这样的场合，他的小艳星带不进来，也只能这样解解闷儿了。 可惜往上扑的美人连解闷都解不了多少，无趣得很。 邱生目光又转到了楼下的宋幼湘身上，这会宋幼湘已经和林生和薛生谈笑起来。 说起来，宋幼湘游刃有余的模样，和年轻时的邱太确实有些像。 但同样是人群里最漂亮最亮眼的那一个，宋幼湘身上有一股邱太没有劲。 邱生说不上来，但他明知道这是太太给他设下的陷阱，目光还忍不住流连停留。 楼上的目光，宋幼湘自然也感觉到了。 宋幼湘抬头望过去，看到邱生，邱生微笑着向她微微举杯，然后宋幼湘好像只是随意一抬头，目光随意地掠了过去。 没有回应。 倒是旁边坐着的樊美琪向邱生投去了幽怨的目光。 邱生立马冲她笑起来，樊美琪早就烦了宋幼湘他们聊的生意上的事，见状立马提着裙子离开。 等她再出现时，便是挽着邱生的胳膊，站在几人面前。 邱氏虽然是邱太掌权，但邱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林生和薛生打招呼的同时，顺带帮着宋幼湘介绍了一二。 宋幼湘对邱生和对这些其他男宾一样的态度，客套礼貌又疏离。 然后，宋幼湘继续和林生二人谈起来生意上的事。 邱生……邱生和樊美琪一样，听不懂也很烦，然后没一会，他便被樊美琪拉去了跳舞。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邱太冷哼一声，男人！ 第七百八十七章 糖衣炮弹 宴会开始，邱太就让樊美琪把林生和薛生两个大客户介绍给了宋幼湘。 等邱太亲自出现应酬的时候，更是带着宋幼湘认识了不少人。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开拓人脉的好时机，然而宋幼湘发出去再多的名片，也比不上邱太亲自给她引荐。 说实话，宋幼湘一时都有些摸不准邱太的打算。 认识过一圈人后，邱太带着宋幼湘在邱宅二楼的书房坐下谈话。 “樊美琪在没到我身边之前，曾是林生手下的得意干将，王牌销售。”邱太莫名其妙地先跟宋幼湘聊起了樊美琪。 女人要在外面干事业，永远要比男人多吃百倍的苦，越是漂亮的女人，能挣扎着混出头来就越不容易。 漂亮可以给你争来机会，但更多的是带来危险和诱惑，立场稍不坚定便会万劫不复。 “我曾经也以为美琪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邱太表情无奈道。 她欣赏樊美琪的野心，以为她是另一个自己，甚至亲自把人带到身边培养，没想到樊美琪的最终目的是进邱家当姨太太。 她和二姨太，三姨太，和外面的小艳星，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樊美琪想进邱家当姨太，邱太并不反感。 想嫁豪门没有错，总比满脑子有情饮水饱，那些把苦当糖吃的蠢女人来得聪明。 有女人让邱生沉醉在温柔乡，不在生意的事上给她指手划脚，邱太也求之不得，但樊美琪不应该拿她当跳板。 还没跳上去，才搭上邱生，就背叛她。 “邱生风流成性，小明星的事不假，但转移我的注意力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邱太自嘲地笑了笑。 邱生不满邱太一手把持邱氏已久，但他对家族事业又确实不上心没兴趣，一心想投资影视和房地产，现在正和樊美琪私下搞小动作，套取公司现金流。 如果邱太只有她一个人，邱生想怎么败就随他去了，总归她这辈子是会富贵一生的。 第1030页 但她有儿有女，邱氏的家业，必须完好无损地交到她一双儿女手中。 “他们不光想夺回邱氏，还想要我的性命。”邱太指向摆在桌边的牛奶，“我几十年的习惯被他们利用，里头每天会加入微量致幻的药物。” 宋幼湘目光平静地看着邱太，并没有因为邱太的话而放松警惕。 说到底，这不过是邱氏内部的矛盾罢了，豪门斗争是常态，邱家相比某些子女繁多，手足相残争斗地你死我活的豪门，已经算是清流了。 毕竟邱家如今还是掌握在邱太的手中。 而邱太既然能掌握这些情况，说明她完全可以处理，并不需要宋幼湘半点同情。 宋幼湘道，“邱太要利用我做什么，不如直说，实在不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更不必向她示弱，没用。 邱太同宋幼湘对视片刻，突然开口，“先前的试探，我向你道歉，无意冒犯，我实在是被樊美琪这样的人搞怕了。” 宋幼湘眉毛微扬，对邱太的道歉不置可否。 “想利用你挑起邱生的注意，是我的错，不过现在我的主意依然没有变，我希望你能帮我拖住邱生，他手里的资金，我会说动他全盘投入到你的项目当中去。”邱太终于开门见山。 什么无意冒犯，不过是嘴上漂亮罢了。 最开始邱太是纯粹利用，后来试探过，发现宋幼湘确实是个硬茬，不会按她的安排行事，便转换策略，示弱求合作。 目的就是邱生手里的那笔资金。 “我不会拿自己做任何交换。”宋幼湘直言拒绝。 器械厂是缺资金投入，但宋幼湘拒绝以这样的方式去达成合作。 这世上，不是只有邱氏一家做医疗，也不止邱太一个看中内地的优惠政策和市场。 “但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引起了邱生的注意。”邱太此时颇有些无赖。 而没有人比邱太更了解邱生，宋幼湘逃不掉的。 从宋幼湘出现在宴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邱太笃定宋幼湘最后还是会跟她合作，现在不同意，不过是她给出的筹码还不够罢了。 如果宋幼湘愿意，邱氏在国外的市场，可以分一杯羹给宋幼湘，林生和薛生就是她先抛出的橄榄枝。 然而不等邱太把她的底牌亮出来。 宋幼湘的话先让邱太失去笑容，“邱氏终归是姓邱，而不姓林，或许我应该去同邱生谈谈合作事宜，投资影视和房地产？想必邱生会有内地市场很有兴趣。” 和谁谈合作不是谈呢。 邱太能给的，邱生未必给不了，说不定还能给得更多。 毕竟，邱氏确实是姓邱，且邱生急于摆脱邱太的控制，港城这边的人脉被邱太笼络，但内地那边不是。 宋幼湘于邱生而言，可能是救命浮木。 与其得罪她，不如同她好好合作。 男人惯会权衡利弊，他们不会跟利益过不去，女人远没有权力财富重要。 …… 宋幼湘是沉着脸从邱太的办公室出来的，出来后她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邱宅，她走是急，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卓先生也在，正准备同她打招呼。 看着她离开，卓先生抬头看了眼二楼目送宋幼湘离开的邱太。 此时宴会还在继续。 “谈崩了？”樊美琪好奇地看着宋幼湘的背影离开。 不过她也只是好奇一瞬，转脸便看向下颌线长流畅的男人，“太太对你使这出美人计，你中不中计呀？” 邱生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低头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吃醋了？” 樊美琪眸光一暗，没再追问，笑着撒娇痴缠，说自己醋得厉害，非要邱生送她一套珠宝，她才消气。 邱生自然笑容满面的答应，一套珠宝而已，他就喜欢樊美琪这样懂事的。 陪着宋幼湘平安从邱宅出来，吴响长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他正要出门打电话给魏闻东，叫他不必着急赶过来时，打开门就被一片花海给包围，廖秘书正忙着把花搬开，挪出一条路来。 邱生给宋幼湘送花了。 除了送花，邱生还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似的，来请宋幼湘去用餐。 宋幼湘倒是冷静地拒绝了鲜花和吃饭邀请，但整个酒店的女服务员看宋幼湘的眼神，都满是羡慕嫉妒。 吴响捅了捅白海波。 不得了，这资本主义的糖食炮弹又猛又烈，得催魏闻东快点来。 拒绝了邱生，宋幼湘也没来得及去办自己的事。 卓素琬找到了酒店来。 “我先生说昨天在邱家的宴会上见到了你，还没打招呼你就走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在，到了港城怎么也不联系我！”卓素琬还是当时在京城见到的模样。 但看着要更热烈开放一些，京城是伤心地，到了那里，卓素琬的心情会自动变得沉郁。 “走，我先带你去看看小秀珍。” 第七百八十八章 没有用力 卓素琬其实还挺想问问宋幼湘在邱家发生的事，她是听说宋幼湘沉着脸离开的，但一口就问这些不合适。 还是先去看看小秀珍吧。 卓素琬和宋幼湘是有联络的，宋幼湘一直都知道小秀珍在港城生活得不错。 但从信里或是从电话里听到，远不及亲眼看到。 第1031页 看着小朋友中间，笑容开朗地做着游戏的小秀珍，宋幼湘阻止了卓素琬要请老师将小秀珍带出来的打算。 “我在外面看看就好了。”宋幼湘轻声道。 小秀珍被卓素琬收养的时候，年纪尚小，孩子记事有早有晚，宋幼湘不确定这一年多年以来，小秀珍有没有忘记过去的事。 忘记了还好，要是没有忘记，她的突然出现会不会令小秀珍不安？ 知道小家伙身体完全恢复，健康快乐地成长就好了。 “那我带你在港城好好转一转，玩一玩。”卓素琬比宋幼湘更清楚孩子的情况，闻言也没有坚持。 表面上小秀珍看着是对之前的事没有记忆，但偶尔梦里还是会突然哭着惊醒过来。 宋幼湘能这么贴心，卓素琬心里也很熨帖。 看完小秀珍，卓素琬才问起昨天宴会的事，得知宋幼湘是来港城找邱太谈合作，卓素琬眉头就皱了起来，“邱生邱太现在斗得厉害，你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我帮你联络几个人认识。” 最终宋幼湘还是选择了给邱太合作，不是按邱太所想，替她使出美人计，吸引邱生注意，而是和邱太合作，成立与邱氏无关合资企业，替邱太及她的一双儿女铺出退路。 从一开始，宋幼湘就没有打算和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合作，故意说那些话，不过是告诉邱太，她并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警告邱太不要再玩花样罢了。 宋幼湘没有跟卓素琬隐瞒自己已经同邱太达成合作的事。 不过和邱太的合作是合作，不耽误宋幼湘通过卓素琬去认识别人。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卓素琬也从宋幼湘这里得知了一些邱氏内斗的秘密，倒也没有太过惊奇，这样的事她在港城见得多了，不过是东风压倒西风而已。 虽然宋幼湘说合作已经谈妥，主动权在她这里，但卓素琬还是怕宋幼湘吃亏。 先给宋幼湘介绍过硬的人脉再说。 卓素琬本身虽然只是个跳舞的，但是一家顶尖舞蹈学校的校长，再加上丈夫的职位，人脉非常之广，政商两界的夫人太太们大多同她交好。 另外她还给宋幼湘介绍认识了徐叔青几个在港城的朋友。 “是叔青的妹妹，和思曼没有差别的，也是我的妹妹。”卓素琬逢人就这么介绍宋幼湘。 看到宋幼湘眉头拧起，卓素琬小声同她道，“这是叔青的意思。” 见到宋幼湘，卓素琬当然要同徐叔青联系炫耀。 徐叔青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聒噪，麻烦卓素琬多帮宋幼湘牵线搭桥。 宋幼湘突然活跃在政商两界的太太团中，别说天天琢磨怎么讨宋幼湘的邱生有些茫然，就是邱太也有些傻眼。 傻眼的同时，还有那么一些后悔，早知如此，她不应该那么直白地利用宋幼湘的。 虽然最后达成合作，但得罪宋幼湘已经是成为定局的事。 利益构成的关系，不需要私交多好，但如果她维持友好的关系，那当然是最好的。 另一方面，宋幼湘的活跃，也越发坚定了邱生要追求宋幼湘的心。 想必家里那个老女人都想不到，宋幼湘居然同总警司夫人私交甚好，这可是拿大价钱也不一定能砸得下来的关系。 这几日，每天送往酒店的鲜花是不断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礼物，拒绝丢掉是宋幼湘的事，邱生只管送就好。 隔天，邱生特意收拾打扮一番，喷上香水开上新入手的跑车，亲自挑选了束鲜花，风度翩翩地往酒店去。 结果这次他不必等到宋幼湘冷脸拒绝，先看到了宋幼湘同人手牵手从酒店出来。 邱生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同宋幼湘站在一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觉得比自己好，于是他捧着花，直接走向宋幼湘。 “喏，糖衣炮弹来了。”宋幼湘示意魏闻东看。 魏闻东凝眉看过去，看到油头粉面的邱生，眉头拧起来，目光带着挑剔，“这得有三十好几了吧？” 宋幼湘被他给问愣了，刚走近的邱生也脚步顿在那里，表情有些龟裂。 什么三十好几？ 这人的神态语气是在挑剔他老！实际年龄近五十的邱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要接受魏闻东的夸奖，还是应该要生气。 “邱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正当邱生调整好表情，要同宋幼湘打招呼的时候，卓素琬挽着丈夫的手出现。 出声打招呼的是卓先生。 邱生笑着同卓先生握手寒暄，聊了两句话，邱生还是没死心，想把花送给宋幼湘。 “这是我的男朋友，魏闻东。”宋幼湘笑着介绍，又看向魏闻东，“这位是邱氏器械负责人，邱太的先生。” 魏闻东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同邱生握手，“你好。”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邱生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瞬，而魏闻东云淡风轻。 “礼貌一点。”邱生听到宋幼湘小声提醒魏闻东。 然后听到魏闻东略有些委屈地回答，“我都没有用力。” “……”邱生。 第七百八十九章 理当应战 说实话，魏闻东根本就没有把这位邱先生放在眼里。 豪门出身又如何，他挥霍的资本，既不是他挣来的，也不是他守着的，没有邱太不会有现在的邱氏。 第1032页 成熟男人应该有的学识涵养，风度品格他也通通没有。 一把年纪的人，每天打扮得花蝴蝶似的，砸钱送些花送点礼物，就以为所有女人都会肤浅地奔向他。 如果邱生是徐叔青那样的人，魏闻东才会真正紧张防备起来。 想到这里，魏闻东心里暗下决定，等处理完特区这边的工作，回到京市，他要多往徐叔青那里跑几趟。 这可是舅哥，他一定得照顾好！ 没错，魏闻东这次来港城，是因为恰好他有任务在特区，需要到港城这边呆一段时间。 不过因为宋幼湘在，他担心宋幼湘的安全，提前了一段时间过来。 至于眼前的邱先生嘛，不看放在眼里归不放在眼里，所有对宋幼湘有所图的男性，都是对魏闻东的挑衅。 他理当应战。 “卓先生邀请我们去打网球，不知邱生有没有兴趣一起？”魏闻东“礼貌”地向邱生发出邀请。 说这话的时候，魏闻东目光还打量了邱生一圈。 邱生，“……？” 操，这个内地佬绝对是故意的！ 卓素琬本来维持着礼貌没有笑，这下真的差点要忍不住，艰难忍住笑意后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表情正常，但微绷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邱生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运动，他又不需要运动好去吸引女人的目光。 即便他会，他的年龄和体力跟魏闻东比，根本没有优势。 他当然不会去自取其辱，当即优雅拒绝。 在后视镜里看着他们前脚上车，后脚身边就多了个女伴的邱生，魏闻东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这种男人，未免太过恶心人。 “那就是我跟你说的樊美琪。”注意到魏闻东的表情，宋幼湘回头看了一眼。 魏闻东是昨天下午到的，他刚来宋幼湘就把港城这边的情况都跟他说了。 有事直接就说开，宋幼湘不是那种喜欢你猜我猜，靠男朋友的嫉妒心获取安全感的人。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手里肯定握有底牌，你或许应该提醒?一下那位邱太，早点排查。”魏闻东把注意力放在驾驶上。 宋幼湘点头。 既然已经跟邱太成为盟友，在合作达成之前，邱太当然是在邱家越有话语权越好。 酒店那边，目送着宋幼湘一行的汽车没有踪影，邱生才终于收回目光。 “你现在眼里都没有人家了！”樊美琪陪站了好一会，见他注意力拉回来，娇嗔着双手去牵邱生的手。 但刚握到，就被甩开。 也樊美琪愣在那里，脸上表情委屈又受伤。 邱生当然不能告诉她，他跟魏闻东握过手后，手现在还隐隐作痛，只能一脸不耐地道，“不是让你跟着太太吗？” 说完，邱生随手把花扔进垃圾桶上车。 樊美琪目光扫过那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情愿扔掉，都不愿意转手送给她，但她也只能忍下不快。 “太太约了人做脸，不许我在身边。”工作场合，樊美琪是尽量都在的。 像这种跟别家太太有约会的活动，樊美琪一般不会参加。 虽然港城这边姨太太和情妇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但在正牌太太那里还是要受气被歧视的。 樊美琪不愿意受那样的委屈，当然更情愿来找邱生。 除了宋幼湘，她还得防着邱生找别的女人呢，樊美琪不是邱生的第一个女人，可她心里是立志在做她的最后一个女人的。 听到邱太去做脸，邱生她没什么反应，“你去查查，那个魏闻东什么来路。” 樊美琪点头准备上车，结果发现车门已经锁了。 “你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说完，邱生发动汽车，丢下樊美琪直接走了。 樊美琪在后头怎么气急跺脚，他才不管。 送上门来的玩意，邱生从来就没往心里去过，不过是樊美琪摸准他的心理，愿意替他做事这一点，颇得他心罢了。 邱太是在下午接到宋幼湘的电话，听完她的话后，一时也有些愣神。 邱生和樊美琪能有什么底牌？邱太冷笑一声，不过是仗着邱氏姓邱乱折腾而已。 但，如果真有呢？ 邱太不可避免地因为宋幼湘的话而产生了动摇，如果他们手里有笃定她会就范或者落败的底牌，会是什么呢？ 她最重视的，除了邱氏的家业，只有她的一双儿女。 联想到樊美琪和邱生胆子大到给她下药，邱太心里悚然一惊。 …… “电影结束前我会回来。”魏闻东轻轻握了握宋幼湘的手，悄然离场。 后排吴响和白海波对视一眼，难怪好好的两人约会，魏闻东非得叫上他们俩一起。 两人目光是无奈又恨铁不成钢，魏闻东这个二傻子！有事干自己去就行了，干嘛把人约到电影院来，又把人一个人丢下。 这种错误，他们俩个都不会犯的！ 看着前排平静地看电影的宋幼湘，两人在心里为魏闻东默哀一分钟。 和吴响他们坐在一排的廖秘书，目睹了魏闻东的行为，也是目瞪口呆，她看看宋幼湘又看看吴响他们两个。 吴响叹了口气，冲廖秘书摊了摊手，三人木然地看着电影。 电影很快结束，都开始播最后的字幕了，魏闻东还没回。 第1033页 吴响急得都要挠墙了，恨不得出去找人的时候，魏闻东压着微重喘息的回来，坐到了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端坐着，目光还在大荧幕上。 吴响几人心里正骂魏闻东活该的时候，魏闻东回头冲他们使眼色。 嗯，啥意思？ “走。”廖秘书也是服了吴响两人，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率先猫着腰离场。 懂了，吴响和白海波赶紧跟上。 走的时候，他俩看到，魏闻东去牵宋幼湘的手，宋幼湘换了个姿势，正好把手拿开了。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没牵到就对了。 该！ 两人不免有些幸灾乐祸地想。 第七百九十章 你既不仁，我便不义 吴响他们前脚走，后脚字幕播放完毕，放映厅的灯亮起来，前排的观众陆续起身离场，宋幼湘也站起身来。 魏闻东赶紧跟着站起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宋幼湘。 “电影看完，可以回去了。”宋幼湘声音那叫一个平静，完全听不出生气的意思，还冲魏闻东扯了下嘴角，露出个笑来。 可她越是这样，魏闻东心里就越慌。 “我迟到是去买这个了。”魏闻东有些忐忑地从皮夹克里掏出三支有点压着的玫瑰来，表情微微变扭着，耳尖也在发红。 宋幼湘扬了扬眉，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 魏闻东有些着急地解释，“真的，我提前十分钟回来的，走到门口又出去的……” 进电影院的时候，看到有情侣拿着花进来，魏闻东心里突然特别想买来送宋幼湘，虽然在他一贯的认知里，送花一点也不实用。 既然要送，那肯定要正儿八经地送，他其实想买一大束的，就扎得很漂亮的那种，但花店都收摊了，只剩下最后三支。 宋幼湘把花接过来，嘴角往上翘了翘，“我很喜欢。” 看电影途中魏闻东要出去，这是看电影之前魏闻东就跟她说过的，宋幼湘没有因此生气，她真的只是认真在看电影。 事实上，哪怕魏闻东电影结束都还没有回来，宋幼湘都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气。 魏闻东的工作性质，本来就容易遇到各种突发件，是可以理解的。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字幕快要播放完的时候，就在她以为魏闻东回不来的时候，偏偏魏闻东出现了，那一个瞬间，她就是生气了。 这股气宋幼湘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在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到宋幼湘露出笑容，魏闻东这才放心下来。 “不生气了吧。”魏闻东问。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没有生气，你少胡说八道。” 魏闻东还能说什么，宋幼湘说什么就是什么呗，放映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魏闻东伸手去牵宋幼湘的手，这次没有被甩开，魏闻东心里顿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喜悦，嘴角压不住往上翘起。 两人一起出了放映厅，结果宋幼湘没和魏闻东直接离开，而是拉着他重新买票入场，“电影你都没好好看，看完再走。” “好！”魏闻东呆头呆脑地，全听宋幼湘安排。 吴响几个从电影院出来，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附近的酒店。 本以为宋幼湘他们马上就能回，三人就在楼下大堂等着，结果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就在几人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去找的时候，人回来了。 魏闻东和宋幼湘手牵着手，慢悠悠地散步回来。 还顺便给他们带了宵夜。 “……明明还没开始吃，我就觉得自己饱了，为什么？”吴响问白海波和廖秘书。 两人不懂他，摇了摇头，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宵夜上。 魏闻东送的花被宋幼湘仔细地养了起来，这三朵花远不及邱生送的品种优良，花型饱满，但在宋幼湘眼里，它们是最美的。 而接下来的两天，邱生没有再出现。 他倒不是不想出现，而是邱太依照和宋幼湘的约定，找事情绊住了邱生的脚。 是她让邱生对宋幼湘起了兴趣，那么不让邱生出现在宋幼湘面前，也是她们达成合作的前提之一。 邱生人未到，花还是天天送到的。 宋幼湘当然不收，直接交给了酒店的服务生处理，他们私下拿去转卖，可以赚不少钱。 邱太的合同是私下送到酒店来签的，这时宋幼湘来港的目的已经圆满达成，除此之外，还结识了不少人脉，为未来搭建了不少桥梁。 宋幼湘不打算在港城久留，定好离开时间后，她跟邱太约了见面一次。 “谢谢你。”邱太真心实意向宋幼湘道谢。 在遇到宋幼湘之前，邱太的目标就只是阻止邱生掏空家产，守住偌大邱氏，以后能平安交到自己儿女手中。 她身在局中，已经彻底迷失在这盘棋局里。 在邱氏见到宋幼湘的瞬间，她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利用宋幼湘吸引邱生的注意，因为她知道，宋幼湘的美丽，肯定会吸引邱生，她的性格，会挑起邱生的征服欲，而宋幼湘本人，却是绝不会看上邱生。 再没有比宋幼湘更合适的人选。 邱太甚至恨不得邱生真的爱上宋幼湘，愿意为宋幼湘一掷千金，这样她便能借由宋幼湘所需，顺势挖空邱生的小金库。 她笃定，宋幼湘不会拒绝这笔资金，宋幼湘本人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威胁。 第1034页 不像她带在身边的樊美琪，以为是替两个孩子找到了合适她辅臣，没想到最终养虎为患。 但宋幼湘远比她想像的难以掌控，她能利用宋幼湘，宋幼湘也能跟邱生合作，说实话，当时宋幼湘说这话的时候，邱太是真的又气又怒。 最后也是宋幼湘提醒她，邱氏可以不姓邱。 姓林不好吗？ 邱氏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其实已经快是个空壳，邱生纵情享乐多年，对管理一窍不通，公公去世后公司交到他的手里，一直在走下坡路。 是她接手邱氏，到处筹措资金想办法，才最终东山再起。 为此她接连失去两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后面怀双胞胎的时候，更是几次保胎，吃了许多苦头，才安稳生下孩子。 邱生不仁，那就不能怪她不义。 不管加在牛奶里的药物邱生知不知情，邱太都把账算到了他的头上。 “共赢而已。”宋幼湘坦然接受谢意。 两人商量了之后一些合作的细节，便各自分开。 在分开前，邱太也见到了让邱生自尊心受挫的魏闻东。 坐在汽车上，她笑着对宋幼湘道，“这就是差点捏碎我先生手的那位？你不知道，邱生大受刺激，新请到两位极靓的健身教练，说要练成肌肉小生。” 宋幼湘笑着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强调，“是他太弱。” 离开港城前，宋幼湘再次去了定做旗袍的地方，她想替师母定做两身。 第七百九十一章 尊重 京市的裁缝铺子很多，找手艺好的老师傅找得到，但要找到手艺到位，做出来的东西又有新意的师傅很难。 给宋幼湘裁衣服的裁缝叫宁兰，现在她声名不显，花钱就可以请她做，但过个十来二十年，再想找她做衣服，托人情都未必排得上队。 另外，宋幼湘也确实想帮帮她。 魏闻东陪着宋幼湘找到铺子，结果吃了个闭门羹，宋幼湘又转道从小巷，绕去了宁兰的住处。 “滚！” 宋幼湘刚走到门口，敞开的大门就飞出一袋东西来，魏闻东护着宋幼湘躲了一下才避开。 “咳咳！你把手伸出来，今天我就废了你这双手……”宋幼湘刚弯腰把脚边的袋子捡起来，屋里就传来一道苍老病弱的声音。 宋幼湘和魏闻东对视一眼，立马大步走进屋。 他们进去的时候，架子床上坐着位老人，正举着木尺，要往跪着的人手上打下去。 “住手！”宋幼湘大步上前。 魏闻东比她快一点，握住了重重打下来的木尺。 木尺拍在手掌上，“啪”地一声响，足以看出用了多大的力道。 魏闻东握过去还是注意了角度和巧劲的，但宁兰是面向窗边跪着，手背向上平举，老人在侧面的打势，是要直接拍向十根手指的。 这样的力道，要是这木尺真的打在宁兰手指上，她的手肯定要受伤，被废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们是什么人！”老人抽了抽木尺，没抽动，气急败坏地质问。 宁兰看到宋幼湘也有些意外，但她并不欢迎，“这里不需要多管闲事，赶紧走。” 魏闻东已经把木尺从老人手里拿了下来，闻言眉头皱了皱，忍住把木尺还给老人的冲动，魏闻东站到了宋幼湘的身边。 “我不是来管闲事的，是想再找你做两单生意，不知道宁老板还接不接单。”宋幼湘把药放在桌上。 宁兰脸色突变，床上的老头先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宁兰忙去扶，但转瞬就被推开。 “果然是骗我的！宁阿兰，我早就说过，你要去做那种脏污生意，就一辈子不许碰针，你当初怎么说的，现在又是怎么做的！”老人扶着单薄的被褥，咳得肺好像都要吐出来。 不光骂宁兰，老人还向宋幼湘和魏闻东怒目相对，“你们找她做衣服，你们……竟然找她这种有辱师门的人做衣服……咳咳！” 老人咳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缓了缓，也不说宋幼湘他们了，只是四下张望着，“尺呢，我的尺呢？” 宁兰面容悲戚，沉默地向魏闻东伸出了手。 “师傅，你别找了，就用这把吧。”宁兰跪下，双手把木尺举过头顶递上去。 宋幼湘伸手按着木尺上，“如果能够靠做裁缝吃饱饭，你以为她不愿意吗？她一个弱女子，要替你治病，要养活你们两个人，你想过她肩上挑的担子有多重吗？” 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艰难求生，要护两个人的周全，不容易。 坐享其成的人，有什么资格看低在泥里求生的人。 是年迈的老人又怎么样，端起饭吃饭，放下饭就骂娘，没这样的道理。 宋幼湘不知内情，两句话肯定说不尽宁兰受过的苦，但老人知道。 “我不用她的脏钱！我自己就能养活自己！”老人手到底没有放到木尺上，但还是极硬气地道。 可他这话才说完，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看热闹的老头开了口，“行了吧，老黄，你那些活，都是宁阿兰掏钱请人来演的。” “不是！”宁兰大声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老人不敢置信地看看门口摇头离开的老头，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宁兰，一双肩膀渐渐地就垮了下来。 “师傅，没有，您别听曾阿公胡说，我真的没有，我哪有钱干这种事。”宁兰哭着跪行上前，把木尺塞到老人手里，“这次偷偷潜回来偷您的布料动了针线，是我见钱眼开，您打我吧，我该打。” 第1035页 老人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墙壁上的道婆相，老泪横流。 宁兰更是急得直哭，拼命想把木尺塞到老人手里，但老人手松松的，塞进去又掉出来。 “阿兰啊，你应该让我去死的，我这种老东西，不值当啊……”老人苍老的声音无力地响起。 宁兰拼命摇头，“师傅，阿兰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打我吧，是我错了，您打我，我保证再也不犯了……” 宋幼湘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地退后了一步，她扭头看了魏闻东一眼，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 魏闻东轻轻揽住宋幼湘的肩膀，手掌微微紧了紧，无声安慰。 等宁兰再出来的时候，宋幼湘和魏闻东在楼下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 “你师傅？”宋幼湘看着宁兰，目光不忍。 宁兰苍白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宋幼湘的问题，而是直接问，“你刚刚说要找我做衣服，还做吗？” “做。”宋幼湘道。 本来宋幼湘都以为宁兰不会再做她的生意，等在楼下也只是想跟宁兰道个歉。 “我给你做，对布料有要求吗？我手里没有上好的料子，要做只能去市场买布料。”她师傅箱子里藏着的，可是旧时候的贡品。 给师母做的常服没有太高的要求，港城布料市场上好的真丝足够满足要求了。 既然对布料没有要求，宁兰这次只收了宋幼湘两百块。 “之前是我乱叫价了，我师傅不是这样教我的，给你折算到这两件里就是。”宁兰语气平淡，不容反驳。 宋幼湘没有坚持，不是非要把钱塞到宁兰手里，才是帮她。 给她足够的尊重才是。 “今天的事，谢谢你。”宁兰自嘲地笑笑，“我也没那么伟大，背负得很累的时候，我也想有人能在我师傅面前捅开这一切。” 只是她自己不能而已。 “你师傅准你动针线了？”如果真是这样，宋幼湘很替宁兰高兴。 但宁兰只是自嘲地笑了笑，“人活着就得吃饭，要吃饭就得有钱，我得挣钱。” 固执了一辈子的人，想法又怎么会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宋幼湘明白了，她轻叹一口气，没再多说。 第七百九十二章 被偷 从宁兰那里离开，宋幼湘心情无端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重。 不过这里不是任由心情沉郁的地方，昨天才听说这里发生了当街砍杀的事，环境太乱，宋幼湘和魏闻东和这里格格不入，早点离开才是对的。 两人才走出小巷，就看到对街有人在追逐。 “我们早点回去。”宋幼湘看了一眼，同魏闻东道。 魏闻东点头，护着宋幼湘避开脚下的脏污，“过两天取货的时候我直接过来就行，你就不要来了。” 早知道这边环境这么乱，今天都不应该让宋幼湘过来。 但两个人没走多远，突然有个人冲过来，一把挂在魏闻东下意识护在宋幼湘身前的手臂上。 “大姐姐，我是罗秀琳，救我！” 宋幼湘看向追着罗秀琳冲到他们跟前的几个年轻男人，表情平静地道，“我不认识她。” 魏闻东已经把人薅了下来，并拦着她阻止她靠近宋幼湘。 剃了个乱七八糟的短发的罗秀琳满脸焦急地看着宋幼湘，“是我啊，罗秀琳，罗秀琳！” 早些天罗秀琳在这里看到宋幼湘，还以为自己是看错的。 当然，她看到宋幼湘的第一眼，就是下意识地躲开，不敢出现在宋幼湘的面前。 躲开后，她心里又后悔了。 见到了宋幼湘，她就能问问妹妹的情况，哪怕被骂被打一顿呢。 这些天她一直守在这两条街这里，不敢乱跑。 结果宋幼湘一直没有出现，本来她都放弃了的，但没料到宋幼湘又出现了。 罗秀琳满脸期冀地看着宋幼湘，“秀珍，我妹妹是秀珍啊，罗秀琳和罗秀珍，你不记得了吗？” 宋幼湘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叫罗秀琳和罗秀珍的人。” 怎么会这样！罗秀琳一直摇头，但宋幼湘咬死了不认识，她也没有办法。 “你们还要叙旧到什么时候，小贼，人家不认识你！”为首的男人撸起袖子就要过来，看样子是要揍人的。 罗秀琳灵活地跳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钱包朝他扔过去。 “还你，你兄弟丢的那个去西街找。”罗秀琳灵活地躲到魏闻东身后，手还拽着魏闻东的衣摆，魏闻东顾着宋幼湘，又不能冲她一个孩子下重手。 年轻男人接过钱包，打开看了一眼，跟几个兄弟对视一眼，这才目光警告地冲罗秀琳指了指，带着兄弟转道往西街去。 罗秀琳这才松开魏闻东的衣摆，长松了一口气。 宋幼湘看着罗秀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倒是做一行爱一行，跑到港城来还是干老本行。” 这一年多的时间罗秀琳长高了不少，整个人却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一双眼珠子转得飞快，满脑子坏主意。 “你认识我！”罗秀琳跳起来，立马瞪大眼睛，理直气壮地问，“我妹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宋幼湘看着她，被她气乐了，“你当姐姐的都不管妹妹，凭什么认为我会管她。” 罗秀琳语结，瞪着宋幼湘说不出话来。 第1036页 宋幼湘却不想跟她多说，拉着魏闻东就要走，罗秀琳冲到他们身前拦住他们。 “我不管，我把妹妹交给你了，你还我妹妹。”罗秀琳语气凶巴巴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眼里满是狠劲，好像随时要跟宋幼湘拼命。 但再凶，此时的她也只是色厉内荏。 罗秀琳一边告诉自己宋幼湘又是在骗她，但另一边，心里确实极其害怕宋幼湘真的没有管她妹妹。 “你现在这样，就算把你妹妹还给你，你养得活她吗？”宋幼湘打量着罗秀琳，“当然，如果你有需要，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孤儿院和你妹妹团聚。” 不知道是孤儿院三个字，还是团聚这个词让罗秀琳清醒，她不再追问小秀珍的情况，只目光死死瞪着宋幼湘，一步步往后退，防着他们真的要抓她。 好不容易到了港城，不可能再回去。 妹妹既然在孤儿院，想必生活得好好的，不必她操心。 “幼湘。”几十米缓坡下的岔路口，一辆特殊车牌的汽车停在那里，卓素琬同宋幼湘打招呼，“去酒店找你，听说你们在这里，我过来碰碰运气，事情办好了吗？” 汽车副驾驶上，有个打扮得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好奇地看了这边一眼，又低头去玩自己的洋娃娃。 罗秀琳跟着看了一眼，只看着小姑娘头上漂亮的公主蝴蝶结，和肉嘟嘟白嫩嫩的侧脸，看到后什么反应也没有，直接收回了目光。 宋幼湘瞬间提起的心缓缓又落了下去，目光平静地看着罗秀琳。 “我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会回去找你的，你到时候一定要把妹妹还给我！”说完，罗秀琳瞪了宋幼湘一眼，如泥鳅一般挤进人群中消失。 看着她不见人影，宋幼湘才走下缓坡，走到车边，目光复杂地看了副驾驶的小姑娘一眼，“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副驾驶的小家伙听到这话抬头看了宋幼湘一眼，甜甜地冲她笑了一下，叫了声阿姨，然后低头继续摆弄手里的娃娃。 “要送她去上马术课，顺路就来了，宝贝还有叔叔没有叫。”卓素琬笑着摸了摸小秀珍的发顶。 小秀珍乖巧地又叫了魏闻东。 见她没有认出自己，宋幼湘和卓素琬对视一眼，拉开车门上了车。 知道宋幼湘事办得很顺利，卓素琬放下心来。 “怎么那么快就要回去，不能在这边多呆一些时间吗？”卓素琬很希望宋幼湘能多留一阵子的。 宋幼湘表示自己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必须尽快赶回去。 “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再过来的。”宋幼湘笑着道，这次认识了大大小小的经销商好几个。 到时候深市的贸易公司成立，少不了还要跟他们打交道。 卓素琬知道留不住人，只能可惜地点头，表示要多准备些东西让宋幼湘带回去。 可惜魏闻东走，要是魏闻东回京市就好了，也能替她捎些东西给徐叔青。 送完小秀珍，宋幼湘和卓素琬找了个地方坐了会，便和魏闻东先行回酒店，跟卓素琬一分开，魏闻东就告诉宋幼湘，他的钱包被罗秀琳偷走了。 “我看她很机灵，有些事想找她帮忙，当时就没说。” 第七百九十三章 佛像 罗秀琳能给帮什么忙？听到她偷了魏闻东的钱包，宋幼湘在感到气愤之前，竟然并不觉得意外。 独自在港城摸爬滚打的这一年多，罗秀琳不光没有长进，反而越来越没有了底线。 以前在宝安的时候，罗秀琳年纪小还要养妹妹，被迫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还可以理解，到了港城还这样，只能说明罗秀琳甘于堕落。 港城这边生存环境比宝安更复杂更艰难，但机会也更多。 至少以罗秀琳的机灵，在港城正儿八经找个养活自己的事做，应该并不难。 “一点小事。”魏闻东没说什么事，送宋幼湘回酒店后，又离开。 其实罗秀琳手伸到口袋里的时候，魏闻东就已经察觉到了，魏闻东没有出声阻止，是打算借机会会罗秀琳。 傍晚的港城逐渐拉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序幕，尤其是九龙寨这一片地方。 魏闻东找人有自己的门道，没费什么太大的功夫，就找到了在档口吃东西的罗秀琳。 “大哥哥？”罗秀琳看到魏闻东的瞬间，脸上瞬间摆出讨好的笑容来，下一秒便从座位上跳起来，准备跑。 魏闻东早防着她呢，一把将人按住。 “钱包呢？”魏闻东把人按在位子上，罗秀琳根本动弹不得。 在上衣内口袋摸索了几秒，罗秀琳摸出魏闻东的钱包来，“痛痛痛，轻一点……头就几十块钱，现在都在里头，我没有动。” 这钱包是魏闻东到港城前临时买的，里头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肯定不能叫罗秀琳随便偷走。 “还给你了，现在可以放了我吧，都痛死我了。”罗秀琳艰难地道。 店门口发生的这一幕，过路人都看在眼里，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帮忙，就连老板也见怪不怪。 只要不在他店里打起来，砸坏东西就行。 “大哥哥，求你了。”罗秀琳当然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路人身上，只连连向魏闻东哀求。 其实罗秀琳还是有一点变化的，至少嘴甜了那么一些。 第1037页 魏闻东松开手，把钱包随手放在桌上，招呼老板上一份干炒牛河，“别急着走，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替我去偷件东西，要么我送你回宝安。” 这会的魏闻东，就是罗秀琳白天才见过他没多久，这会依然觉得有些陌生。 魏闻东比她还像久混在这里的人。 虽然没有着花衫露纹身，叼烟光膀子，但身上的匪气埋露无疑。 罗秀琳被放开后坐直了身体，眼珠子转得飞快，“偷什么东西，去哪里偷，我能有什么好处？” 魏闻东把东西的样子，位置告诉罗秀琳，至于好处，怎么也得等偷到了东西再说。 罗秀琳咬了咬牙，眼睛在魏闻东身上看了几圈，确定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后，把这事答应了下来。 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就是潜到别人营业的地方去，偷点东西而已，她在街上混得多，但怎么入室师傅也带过她。 何况地点是个环境杂乱的歌舞厅，那种地方最好下手了。 这时魏闻东点的餐也送了上来，罗秀琳三两口吃下自己的，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走之前把在宝安，我交给你保管的东西，拿出来。”魏闻东没让罗秀琳走。 罗秀琳一时没明白魏闻东话的意思。 魏闻东指了指她脖子上的红绳，罗秀琳往后一躲，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除了玉佩，还有两尊佛像。”魏闻东点了点桌面。 罗秀琳立马就想了起来，她在红树林翻尸的时候，遇到的那个从水里走出来的“水鬼”。 “是你！”罗秀琳惊喊出声，喊完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嘴，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什么玉佩和佛像，这是我捡的……” 当时魏闻东和严志邦在海上相遇，魏闻东跟着阿昆他们在海上跑货，严志邦他们在执行围捕行动。 当时情况混乱，严志邦受伤，魏闻东偷偷把船上褚岁山花重金托运的东西拿上，带着严志邦上了小船。 不过他们运气不好，被阿昆的人发现，追过过来…… 最后魏闻东带着严志邦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弃船游上了岸，就遇到了罗秀琳。 罗秀琳当然扛不住严志邦，人是魏闻东扛去镇上的，当时阿昆的人已经跟着找上了岸。 魏闻东没办法，只能把人和箱子暂时交给罗秀琳，还给了钱给她，让她一定要请人送严志邦去医院。 后面的事，就是罗秀琳失约，把严志邦藏在垃圾堆里，任严志邦伤势恶化，被宋幼湘发现的事了。 箱子里的佛像和玉佩，在船上阿昆他们开箱验货的时候，魏闻东在旁边见过。 那是褚岁山走私到国外的文物，当时魏闻东是想着这东西是褚岁山花了大价钱托运的，肯定挺贵重，得上缴，所以费劲从船上带了下来。 后来罗秀琳丢下妹妹独自离开，找起来太过麻烦曲折，魏闻东就把这事给放到了一边。 实在是东西追回的可能性太过渺茫。 但见到罗秀琳，看到她脖子上的玉佩，魏闻东就知道，她把箱子带到了港城，还把它给打开了。 “别说谎，东西还回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还，你自己掂量。”魏闻东冲罗秀琳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罗秀琳踟蹰了十来秒，把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取下来，放在桌上。 “玉佩还你，但那两尊佛像我已经卖掉了。”罗秀琳咬了咬牙，目光不舍地在玉佩上流连，“玉佩好看我没舍得，佛像我留了又没有用，我没说谎。” 早知道当初应该把这玉佩一起卖掉就好了，她就不应该听说什么玉能挡灾，又想着或许会有人出更高的价格，留在手里。 魏闻东深深看了她一眼，把花纹精美的玉佩收起来，“信你一回，现在跟我去取东西，我到时候在楼下等你。” 准备跑了就不回来的罗秀琳一顿，试探着开口，“大哥哥，你这东西还没有吃完呢，不如你慢慢吃，在这里等我？” 魏闻东看了她一眼，罗秀琳声音慢慢就低了下去，但还是小声一字一顿地吱唔，“也、不、费、什、么、事、啊，我、一、会、就、能、回、来。” 但她只是独自尴尬地把话说完，魏闻东吃着东西，没有理她。 要不是她斗不过他，她早就溜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来者不善 魏闻东是看着罗秀琳被带上移民局的车的，至于罗秀琳愤恨的眼神，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实际上，魏闻东根本就没有让罗秀琳偷什么东西，不过是事先打听到移民局某领导长期在那里消费，把地址告诉罗秀琳让她送上门罢了。 “为什么！”罗秀琳气得一双眼睛都快要凸出来，在车里冲魏闻东大喊。 魏闻东上前给人发了烟，站在车窗边看了她一眼，“这是你乱瞪人，乱放狠话的教训，还瞪？” 罗秀琳当然瞪，要是目光能杀人，她恨不得瞪死魏闻东。 可惜车窗在她的瞪视中摇起，她被移民局的人带走，接下来迎接她的命运到底是遣返，还是机会留下，就得看她的运气了。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晚上九点，魏闻东这才回了酒店。 “这是什么？你从哪里来的，买的？”宋幼湘接过魏闻东递过来的玉佩。 原先罗秀琳绑它的绳子太脏，魏闻东已经剪了丢掉了，现在到宋幼湘手里的，只有一块清洗过的玉佩。 第1038页 宋幼湘对玉没什么研究，但东西一入手，好和坏还是会有极强烈的对比。 入手细腻温润，多好不知道，肯定是好东西。 魏闻东把玉的来历告诉宋幼湘，得知是疑似文物的东西，宋幼湘好奇地拿在手上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只能还给魏闻东。 不是魏闻东买的，那肯定不会据为己有，该上缴就得上缴。 “罗秀琳能就这么把东西还给你？”宋幼湘更好奇这个。 魏闻东把玉装好，“她也不想但是不敢，都被我抓到了，原本就是我交给她暂时保管的东西，难道还能不还。” 可惜那两尊小佛像不知道被罗秀琳卖到哪里去了。 “喜欢吗？我托缅店那边的朋友，淘好料子给你做。”魏闻东没跟宋幼湘多谈罗秀琳的事儿。 宋幼湘点头，不了解不代表不喜欢呀，“喜欢，要是有好料子，别忘了给师娘和棠棠安宁做。” 魏闻东既然有这样的门路，能做点东西出来也是好的。 “行，我记下了。”魏闻东紧了紧宋幼湘的手，一时间舍不得离开。 过两天宋幼湘就得返回她深市了。 虽然宋幼湘暂时不会回郑市，想要见面还可以在深市见，但始终不能像这几天这样，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说起来，自两人确定关系起，还真没有这样长时间的腻歪在一起的时候。 “去楼上看看夜景？”宋幼湘问他。 港城看不到星星，但夜景却是在国内别的地方看不到的。 魏闻东脸上顿时露出懊恼的表情来，这种话应该由他来说才对。 电影重看一次，也是宋幼湘拉着他去的。 他好像真的没有同学说的那什么浪漫细胞，早知道他们讨论的时候，他也应该听不听，不应该全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看完夜景，两人手拉手又去吃了夜宵，这才回酒店休息。 “感觉厂长是在公费拍拖。”廖秘书这几天都和吴响他们行动。 拍拖是廖秘书来港城后新学的词，她觉得非常时髦。 有魏闻东在，吴响和白海波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你们厂长对象也不容易，咱们就当没看见吧。”吴响虽然这几天有点心塞，但不妨碍他替魏闻东说话。 以前在单位的时候，他们觉得嫂子们日子为难，级别不到的，要长期夫妻两地分居。 还以为出了单位就好呢。 结果像魏闻东这样的，还不如在单位的时候。 至少对象像宋幼湘这样优秀的话，还可以申请家属跟随安排工作的嘛。 廖秘书就是一时感叹，就算是公费拍拖，那宋幼湘这些天在港城办的事，也把公费成倍地赚了回来。 等回深市，贸易公司的成立势必将提上日程了。 “咱们也出门吧。”廖秘书不管宋幼湘，兴致勃勃地邀吴响和白海波出门。 她出门也不干别的，逮着人就练口语。 这还是宋幼湘教她的办法，反正港城来的机会不多，大多不过是一面之缘，丢脸就丢脸了，锻炼到口语才是真的。 廖秘书这几天口语进步的速度确实突飞猛进。 就是苦了吴响和白海波，要陪着她去说他们听不懂的鸟语，两人到现在为止，就会说哈罗和拜拜。 在拿到定做的衣服，和卓素琬告别后，宋幼湘一行终于踏上了回程的汽车。 魏闻东开卓素琬的车送她们去过关，他则是还需要留在港城一段时间。 变故发生离罗浮桥还有几公里距离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辆车，紧追着魏闻东他们的汽车而来，半点不减速，直直地往上撞。 来者不善。 “坐稳了！”这一段路还是泥土路，汽车急速行驶扬起的灰尘，根本看不太清后面的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宋幼湘表现沉着，在车尾被撞的那一刻，就已经抓紧了上方的扶手，后车座惊恐慌乱的廖秘书，有吴响和白海波稳着，也慢慢镇定下来。 “是什么人？跟你的任务有关吗？”宋幼湘问魏闻东，心提在半空中。 如果跟魏闻东的任务有关，那这任务实在是太危险了。 魏闻东注意力放在后面跟着的车上，但还分出了一些在宋幼湘的身上，“不确定，刚刚撞那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宋幼湘只是身体撞到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后车座，“你们呢？” 吴响和白海波自然都没事，他们这会帮着魏闻东在注意后车的情况，廖秘书忍着眼泪吸了吸鼻子摇头，“我也没有事。” 确定大家都没有事，魏闻东注意着后车的动向，“都坐好了，我要换条路走。” 现在必须得走近道赶到罗浮桥，那里有驻军边防，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必须保证宋幼湘的安全。 第七百九十五章 喜不自胜 魏闻东他们所在的汽车措不及防地冲向小路，后面的车差不点就跟岔了。 不过在他们倒车跟上的时间，已经足够魏闻东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就是速度太快，颠得人难受。 宋幼湘情况好点，后头廖秘书一脸菜色，不光得憋着想吐，还得憋着尖叫。 “闻东，后头开车的是个女的，脸上有道长疤，一脸狠劲。”白海波眼神好，趁着后车冲过去的瞬间看清了驾驶座上司机的相貌。 第1039页 “是她！”魏闻东。 “是她？”宋幼湘。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来，宋幼湘长话短说，“余佑德的事我跟你说过，我怀疑是他刚认回的姐姐，褚其芳。” 褚其芳？魏闻东念叨了下这个名字，“在褚岁山落网之前，我在台州接过一批褚岁山的货，跟我交接的女人，脸上也有道长疤。” 现在两个人都没有看到后车的人是谁，不知道是他们猜测的其中一个。 还是，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 当然就算看到，宋幼湘暂时也没办法确认对方就是褚其芳，她现在也只知道这个人的一些特征，没真正见过人。 “先快点脱身再说。”魏闻东看了眼后视镜，后车追得很紧。 宋幼湘点头，没再说话分魏闻东的心，吴响和白海波已经在翻行李，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丢下去阻止一下。 至于廖秘书，这会已经闭上眼不自觉地在念叨阿弥陀佛…… 不知道是廖秘书的阿弥陀佛有用，还是吴响和白海波甩到对方前挡玻璃上的瓶瓶罐罐起了作用，后车渐渐有些后继无力的感觉。 “再不开枪，他们就冲过去了。”后车副驾驶上的男人目光焦急地盯着前车。 但驾驶座上的女人却只是冷静地摇了摇头，“这里离边防太近，你一开枪，结果就是他们立马会有支援，而我们会被抓，” 副驾驶的男人看着前边越离越远的汽车，气得猛砸了个车窗玻璃。 “一开始就应该动手的，真不知道你在忌惮什么！前怕狼后怕虎，我看你根本就不想替……”副驾男人忍不住抱怨。 “闭嘴！”?女人目光凌厉地扫了他一眼。 男人声音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喉结急速地滚动一圈，默默停住。 然后他就看着女人方向盘一转，放弃了这次行动。 男人脸色一变，“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你就这么放弃了，褚其芳，你疯了是不是！” 话音才落，汽车猛地刹住。 “你要追，你可以继续追，我不拦着你。”褚其芳停下车，目光冰冷地看向对方。 男人愤愤地看了褚其芳一眼，“我看你是根本就没有认真替万岁爷做事的意思！” 见他不下车，褚其芳也随他怎么说，直接开车离开。 但对方像苍蝇一样，也实在是烦人，“闭嘴，现在重要的是先盯紧那个罗秀琳。” 事已至此，也只能再做打算了。 …… 看到后车离开，白海波和吴响都长松了一口气，等再看看手里空空的袋子，顿时就松不下去了。 行李基本都放在了后尾箱，前面只有两个不大的装衣物的包，他们扔的东西，是宋幼湘递到后头来的，都是些瓶瓶罐罐比较好扔。 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也没有多想，直接就扔了。 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宋幼湘在港城买的东西，好像是抹脸上的，他们分不清，但知道这些玩意儿贵得要死。 “就剩这几个小盒子了。”吴响把袋子递过来。 宋幼湘看了一眼接过来，“没事，砸中了就不算亏。” 这些东西可以再买，能阻住人几秒就是争取到几秒逃命的时间，值了。 刚刚那毫不顾忌地一撞，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再说了，比起汽车的损耗，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 “你等会写个单子给我，我再去买。”魏闻东看了一眼， 确实只剩下下底了。 虽然后面追击的人撤了，但魏闻东并没有太过放慢速度，以防对方还有伏击。 “行啦，先好好开车。”宋幼湘看了魏闻东一眼。 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 几分钟后，汽车平稳地停在罗浮人行桥门口，宋幼湘下车第一时间，就去看汽车被撞的情况。 车子被撞得有些严重，再加上极差的路况上极速行驶，汽车别的地方也有刮蹭损坏。 “我先去跟素琬姐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人好好的车交到他们手里，现在撞得这样严重，修理赔偿是肯定的，情况也应该说明，并好好道歉。 卓素琬接到电话吓了一跳，她不在意汽车怎么样，而是更关心宋幼湘的安危。 哪怕宋幼湘此时好好在地关口打电话给她，也担心宋幼湘有没有受伤。 得知宋幼湘没有受伤，卓素琬这才放下心来，“放心，我会让你姐夫好好查查这件事件，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比起宋幼湘他们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卓素琬更担心是她先生的原因，才导致宋幼湘他们遇险。 修车的费用卓素琬表示不必宋幼湘负担，但这事宋幼湘没同意。 “你安心去工作，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魏闻东送宋幼湘过桥，叮嘱完宋幼湘，又交待吴响和白海波保护好宋幼湘。 本来吴响和白海波来这趟的任务，也是陪宋幼湘去港城。 港城的事情处理完，他们也应该回江省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就是魏闻东不说，他们也不会放心走。 “你也要注意好安全。”宋幼湘叮嘱魏闻东。 本来宋幼湘想留吴响在魏闻东身边的，但魏闻东以纪律不允许没同意，宋幼湘也拿他没辙。 回到深市，宋幼湘休整了半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廖秘书在下车后吐过一回，回宾馆后又发起了高烧。 第1040页 安排廖秘书去医院，又忙着联系器械厂那边，把和邱太达成合作的消息通知过去，转头又忙起了贸易公司的事。 器械厂那边接到电话，当然是喜不自胜。 高兴过后，首先要安排的就是，现在要派谁去深市支援宋幼湘的工作，以及确定之后的外派人员名单。 “我去通知开会。”谭厂长的秘书在旁边也听了个大概，激动地站起身来。 谭厂长心情激动地点了点头，“去吧。” 不过是半年多的时间啊！ 第七百九十六章 老天爷的玩笑 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器械厂就好像是换了个心脏似的。 从以前年迈老锈转不动，破损到连修都不知道怎么修，到如今马力全开，轰隆隆地奔向更好的远方。 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个开头，只能看到投入，且是被黑洞吞噬一般的投入，要看到切实的成绩，起码还得两年、三年，甚至是五年后。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厂子活过来了，有了有远见的领导的人，有了更多新鲜血液的注入，宋幼湘现在铺陈的每一步，只要稳稳当当地走下去，结果是可以预见的好。 甚至可能要比预见的更好。 当然，事情不会永远一帆风顺，具体实施的过程中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困难。 但谭厂长现在莫名地相信，任何问题和困难，只要他们团结一心，都可以解决。 不怕遇到问题，怕的是没有迎难而上的决心。 谭厂长看着桌上新交上来的汇报文件，心里暗下决心，他们这些老人，不光是人老了，思想跟不上他们年轻人的，但他也不能把担子全压在宋幼湘一个人的身上。 他们这些老家伙，也理应发挥余热。 那些宋幼湘不好办的为难事，就交给他这个老家伙来干吧。 …… 宋幼湘在深市等了一周，终于等来了厂里调来的开荒人员。 带队的是宋幼湘点了名要的黄科长。 不过黄科长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好，整个人一脸菜色，眼袋都掉到了下巴，没有一点精神。 “黄科长出发前，跟嫂子干了一架。”同来的人事科梅科长跟宋幼湘八卦。 听到这个，宋幼湘有些心虚。 不过她虽然点了黄科长的名，但也说了这事还是遵从一个自愿原则，免得来了消极怠工，没有必要。 “不是来这里的事，是黄科长的小舅子，以前销售科科长胡永全，被谭厂长给开除了。”梅科长继续道。 这次谭厂长可不是只开除了胡永全一个，而是开除了一批人。 不说全国范围的国企，但在他们这个系统内，是首开先河。 这事闹得还挺大，以胡永全为首的这些职工哪里肯服气，都闹到上级部门去了。 这事到他们走还没闹出个结果。 反正胡永全他们是开除定了，这事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就是谭厂长的日子最近很不好过。 上级批评指责，厂里职工家属闹事，一团乱麻。 宝贝弟弟被开除，黄科长的家属可不得抓着黄科长闹，逼着他解决这事。 但黄科长怎么解决，这次谭厂长是发了狠，要拔除那些毒瘤，上级领导说话都不好使，何况是黄科长。 说起来，黄科长能同意调到深市，也是被家属闹得不行，出来躲清净了。 说着话，梅科长看向宋幼湘，“宋厂长，我也不怕你说我有私心，这次的事，谭厂长真的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他说这些，当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想宋幼湘记这个情。 宋幼湘点头，“我知道。” 胡永全这些人，其实宋幼湘是有打算的，原本是借着明后年的严打下手，但现在谭厂长一力担下所有压力，宋幼湘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好好工作吧，别辜负了谭厂长的苦心。”宋幼湘道。 梅科长重重地点了点头，是要好好工作，谭厂长现在不光替他们守着后方，还把一些潜在的阻碍都清除了。 而且，这大概率只是个开始，谭厂长肯定还会有别的动作。 宋幼湘全情投入工作，除了担心魏闻东，几乎没太管旁的事，直到詹士朗找上门来。 “宋，鉴定结果出来了。”詹士朗是带着余佑德和褚其芳的鉴定结果来的。 看着他脸上轻松愉快的表情，宋幼湘不必看报告，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是余佑德期望见到的好结果。 詹士朗还带来余佑德元旦会来深市，和褚其芳见面的消息。 “那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遗憾没时间回京市，到时候我们帮他好好庆祝一下。”宋幼湘笑着道。 正好也见见这位褚其芳，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离元旦，只剩下约摸半个月的时间。 …… 港城那边，褚其芳已经从詹士朗那里拿到了鉴定报告，但她一直没有打开来看，而是坐在那里独自喝着酒。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我帮你把它扔了？”如果是在港城或者是深市做鉴定，他们还有办法操控结果，送去国外，那基本是没戏了。 毕竟他们也没那么神通广大，一下就找到余佑德的姐姐，还把人给控制起来。 这条路已经堵死，他们早就放弃了。 真不知道褚其芳抽什么疯，还特意跑一趟深市，把鉴定报告拿回来。 第1041页 她不会真以为，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吧。 那怎么可能，万岁爷挑人的标准，都得是双亲不在，无兄弟姊妹的天煞孤星。 “放下！谁准你动我的东西。”褚其芳目光落在拿着档案袋的那只手上。 男人奇怪地看了褚其芳一眼，讪讪地放下了手。 “不知道又犯什么神经病！”他小声骂了一声，然后才道，“我去盯罗秀琳那死丫头了。” 没人回应，男人憋了一口气，摔门而去。 褚其芳喝了很多酒，但直到男人回来，那份鉴定报告还原样地放在简陋的茶几上。 男人看到报告，伸手想拿起来看看，但想到褚其芳平时凶神恶煞的性格，撇了撇嘴到底没敢伸手。 等他睡一觉出来，桌上的东西已经没了。 “丢了。”褚其芳罕见地跟他交待了一声，这让男人更加莫名其妙，觉得她喜怒无常。 “关我什么事，做事去了。” 男人出门，褚其芳取来酒，坐在沙发上，一个人独自喝到深夜。 老天爷可真是会开玩笑。 第七百九十七章 是这个人 虽然从詹士朗嘴里已经得知了鉴定结果，宋幼湘还是接过文件袋打开看了报告。 可惜里头只有文字内容，没有照片。 把报告放回去的时候，宋幼湘发现文件袋里还有一份七寸大小的牛皮纸袋，上面印着红旗照相馆的字样。 “这是什么？”宋幼湘没有贸然打开，而是问詹士朗。 詹士朗笑起来，“是佑德姐姐和亲生父母家庭的合照，佑德之前没拿，突然又让我帮忙去洗一些出来。” 应该是要寄回给养父母看的。 这些照片里没有余佑德，上次过来，因为褚其芳已经同亲生父母家庭相认的原因，余佑德同他们见了一面，但余佑德并不打算同他们认回关系。 所以，余佑德需要照片，只能拜托詹士朗去要了底片冲洗出来才能有。 宋幼湘眉头微扬，和闻言看过来的白海波对视一眼，“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詹士德点头。 过了塑的五寸照片里，是表情微微麻木的普普通通一家子，是这个时代，普通劳苦人民的平凡模样。 站在右侧面的，是一位板着脸，侧脸看向镜头的女同志。 在这张家庭大合照里，褚其芳是非常格格不入的那一个，她表情严肃中带着些冷漠，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些清冷高远，像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硬摆在那里。 而侧面看，是看不到她左脸上的疤痕的。 接下来还有几张和父亲，和别的兄弟的合照，都是侧着身站在那里，和大合照上的没有区别。 白海波跟着看了照片。 等詹士朗离开，白海波才肯定地点头，“是这个人。” …… 如果真的是褚其芳，那有没有可能，是她们调查了她身边的人，利用这一点，蓄意来接近她？ 这个可能性很大。 宋幼湘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余佑德要找的姐姐，刚好是褚岁山身边的人。 有没有可能，是褚其芳冒用了这个身份。 但鉴定报告的事怎么解释？ 有几种可能，一是褚其芳他们控制了余佑德的亲姐姐。 联想到褚岁山干的那些勾当，虽然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余佑德要找姐姐，余佑德又恰好跟她认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也并不是没有。 另外就是褚其芳换了鉴定样本。 看照片就知道了，这个家庭族群人数不少，“褚其芳”是余佑德的九姐，那上头至少还有八个姐姐。 总不可能八个姐姐全部被卖掉。 宋幼湘完全没有想过，褚其芳就是九丫的可能，压根就不可能的嘛。 现在摆在宋幼湘面前的难题是，鉴定档案摆在眼前，她除非拿出铁证，根本不好对余佑德多说。 当然，宋幼湘本身就不是空穴来风的人，不去仅凭猜测就去说三道四。 就算说，也没有人会相信她。 这事有些无解，宋幼湘打电话给魏闻东，魏闻东听完后，“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她就是余佑德要找的人。” 魏闻东不了解余佑德的九姐，但在褚岁山被抓后，他们摸过褚岁山的底，查到过一些褚其芳的相关情况。 “和别的孤儿院培养的孤儿不一样，褚其芳是八岁上出现在褚岁山身边，十二岁那年从一众孤儿中脱颖而出，成为褚岁山的左膀右臂。”魏闻东道。 褚岁山对褚其芳的看重，远超摆在明面上的陈东标等人，也只有褚其芳这个养女，是跟着褚岁山姓的。 查到的资料里，褚其芳手里的权利很大，褚岁山的退路，也一直是由她把在手上。 如果不是褚岁山跟董海峰矛盾激发，褚岁山精神失控杀人，且公安这边早有计划，褚岁山真有可能经由褚其芳之手，逃往国外。 事后褚岁山被抓，褚其芳消失得很快，现在褚其芳实际是被通缉的身份。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冒出来撞他们的车，魏闻东也不会想到褚其芳会在港城活跃。 准确地来说，她不光在港城，在深市也是来往自如。 胆子也真够大的，在被通缉的情况下，还能公然寻亲认亲，丝毫不害怕被发现被捕。 第1042页 “褚其芳脸上的疤，是到褚岁山身边之前就有的，后面虽然经过治疗，但只是稍微修复了一点点。” 最重要的是，魏闻东亲耳听到和褚其芳一伙的男人，喝醉后同人骂褚其芳，说她痴心妄想，居然敢奢望自己有亲人之类的话。 送走宋幼湘后，魏闻东除了做自己的任务，就是找褚其芳二人。 这几天他已经找到了人，褚其芳天天在棚屋酗酒。 而那个男人，却每天蹲守在移民局外。 现在叫魏闻东起疑的，不是褚其芳酗酒的事，而是他们为什么要蹲守在移民局外。 说实话，港城此时权势腐败，几乎是黑无天日，移民局除开有硬性任务消极出警，基本不干活，都是自上而下地消极渎职。 罗秀琳被抓，还是因为她去偷到人家口袋里去了。 而据魏闻东查出来的，移民局现在除了关着罗秀琳，和两个跑不动被抓，等着家属拿钱来赎的老头外，再没有别的非法偷渡人员。 褚岁山的人，为什么要蹲守罗秀琳？ 听完魏闻东的话，宋幼湘疑惑，“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就算褚其芳真的是，也不能排除她的危险性。 褚其芳要寻亲，早就寻了，不可能正好卡在余佑德要找的档口。 连余佑德都有记忆，褚其芳不可能没有，有清晰记忆，知道自己是被亲生父亲卖掉的孩子，真的会想去找家吗？ 真要认了，为什么余佑德前脚走，褚其芳后脚就离开。 当时连程杨也说过，褚其芳好像是专门等着他找上门去一样。 这个先后顺序不对劲。 “我会提醒一下詹士朗，让他多注意一下的。”提醒余佑德？宋幼湘摇了摇头，余佑德九成是听不进去的，不跟宋幼湘生气都是好的。 还有元旦见面的事，魏闻东表示他会赶回去跟他们一起。 光是有吴响和白海波在，他都不放心。 “放心，我不会公然出面，免得打草惊蛇。”魏闻东道，现在就怕褚其芳有所防备，到时候可能不会出现。 不过该做的准备，现在必须都准备起来。 第七百九十八章 欲哭无泪 挂完宋幼湘的电话，魏闻东又接到了上级的电话。 魏闻东原以为领导联系他，是这次任务有新的变动或者安排，没想到领导追问的，竟然是玉佩和佛像的事。 他从罗秀琳那里要回来的玉佩，已经通过特殊渠道送了回去，算算时间，到京市应该都有两天了。 “当时是有两尊佛像，我见过的。”魏闻东道。 但这几样东西难道不是普通文物吗，还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三样东西，可能跟褚岁山消失的巨额资产及非法得利有关，包括他走私网络铺设的上下线的名单资料。”领导沉声道。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早在事发前一年，褚岁山就已经将东西进行了转移。 还是以普通走私文物的形式。 现在既然发现线索，那必然是要追查下去的，领导重新对魏闻东的工作进行了安排。 …… 离元旦还有几天的时间，宋幼湘暂时将见面的事放在一边，而是忙起自己手头的工作来。 她忙，魏闻东比她还要忙。 前些天打电话两次有一次能找到人，接下来几天，是一次都找不着人。 不过宋幼湘打了两三个，等不到魏闻东回电话后，她就没有再打。 肯定是有事，他才没有办法接电话。 宋幼湘让自己不乱想，全心投入工作中去，贸易公司的工作，有了厂里派出的人员，推进得非常顺利。 初期的工作肯定是艰苦的，几个克服着水土不服的同事尤其艰苦。 黄科长就是严重水土不服的其中一位，吃的不合胃口，气候也难以适应，每一天都呆得人非常煎熬。 说实话，看着黄科长因为不适应身体虚弱的样子，宋幼湘都主动劝黄科回单位了。 实在不行，就不要硬撑。 宋幼湘是本着用生不如用熟的想法，点的黄科长的名。 开始黄科长是挺不咋地的，唱反调都是小事，只安排胡永全在销售科瞎搞这一件，他要是不及时缩头，宋幼湘的大刀挥下去，第一个砍的就是他。 她是觉得黄科长能屈能伸，做事圆滑舍得下脸皮的本事适合在深市这边开辟疆土，但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厂里能人有的是，大多不过是被毫无斗志的铁饭碗生活磨平了锐气而已，重新拿出磨刀石出来好好磨一磨就是了。 黄科长本来意志就不坚定，被这么一劝，也打了退堂鼓。 不如，就回吧。 好家伙，想着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结果还没来得及说要回去的好消息，就因为小舅子的事，又跟家属大吵了一架。 “不回了，我就是死在这里，我也不回！”黄科长也来了火气。 他娶了这个老婆，自认为是尊重爱护有加了，对胡永全这个小舅子，也是能照顾就照顾。 当然这跟岳家把他捧得高有关系，但这里头难道就没几分真心？ 这次黄科长是真的伤到心了。 黄科长跟家属闹了回气，定下心要留下来，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后，身体竟然是最快恢复的。 这身体才见好呢，他就被宋幼湘带上，跑手续找地方各种忙起来。 第1043页 每天灰头土脸地回到宾馆，黄科长眼里都暮气沉沉。 回去吧是无休止的争吵，耗费心力，留下来吧，宋幼湘简直是把他在当骡子使啊，太心酸了！ 黄科长欲哭无泪。 但等贸易公司真的成立，站在自己谈下来的办公室里，黄科长心里莫名又多了一丝成就感。 如果宋幼湘不派那个余小萍来就好了。 这不就是摆明了要在他身边安排自己的人，对他不放心么，这都跟古代皇帝不放心，还得派个公公监军一样。 当然，余小萍不是公公，人家是大学生，是高材生。 不过宋幼湘可不认，只说是派余小萍来替黄科长分担压力的，做主的还是黄科长。 又说余小萍刚毕业没经验，需要黄科长多带一带。 对此黄科长嗤之以鼻。 他又不傻，这么明显的戴高帽子他难道听不出来？叫他带，到时候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才好。 还分担压力？给他增加压力还差不多。 他非要叫宋幼湘看看，他是怎么把工作干得漂漂亮亮的。 贸易公司八零年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正式挂牌成立，黄科长的新名片上印的职位是黄经理。 除了同样是经理职位的宋幼湘，黄科长几乎是个光杆司令。 梅科长只是过来帮一段时间忙，贸易公司成立后，处理完一些收尾工作，他就该赶紧回单位。 而同来的其他的职工，因为水土不服，也回去了两个，剩下的几个，则是被宋幼湘派去别的公司学习去了。 “老黄，以后你就在这里大展拳脚了。”梅科长一点水土不服都没有。 比起黄科长的“被迫”，梅科长其实挺想留在深市的。 这里虽然处处都在建设之中，现在条件也很艰苦，但未来的前景很大，对个人的锻炼和挑战也很大。 “就这小地方，我连手脚都伸不开，还展拳脚。”眼见着梅科长他们要走了，黄科长忍不住有了点情绪。 梅科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地方是小了点，但宋厂长说了，做出了业绩，立马换大地方。” 虽然现在厂里有钱，但宋幼湘花钱，向来都是花在刀刃上，该大方的地方大方，该收紧的地方卡得很紧。 黄科长郁闷地叹了口气，“晚上咱们出去喝一杯。” 以前在厂里的时候，梅科长是谭厂长那一派的，黄科长跟他也不怎么对付，现在梅科长要走，他竟然有些舍不得。 都怪宋幼湘，把人都派出来，留他孤家寡人。 宋幼湘可不知道黄科长在抱怨她，忙完了贸易公司揭牌的工作，宋幼湘和詹士朗汇合，去接了赶来深市的余佑德。 人逢喜事精神爽，余佑德一反当初的沉郁，现在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我真的特别高兴，谢谢你幼湘，谢谢你当初的鼓励！” 第七百九十九章 喝醉 当初申请跟随师长访华，余佑德是一时冲动，当时他有心但无力，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起。 如果不是遇到宋幼湘，可能返回学校后，他便会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或许有一天会鼓起勇气来寻找，也或许一辈子就冲动了那么一回，就再也提不起勇气。 “不用谢。”宋幼湘心情复杂地收下这声谢。 余佑德和褚其芳相认的事，只能说命运弄人，也不知道最后弄的是哪一个。 说起以后的打算，余佑德非常激动。 没找到人之前，余佑德一直担心，要是姐姐成家了怎么办？他不害怕姐姐日子过得穷困，而是害怕姐弟之间有了无法沟通的鸿沟。 现在余佑德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失散的这些年里，褚其芳过得应该不错，就算没有读过太多书，也至少是见过许世面的那种。 而且褚其芳没有结婚，他可以邀请她跟去伊利诺伊一起生活。 如果褚其芳不愿意出国，留在国内也可以，或许骨子里始终是华人的原因，他这一年在华国适应得非常好。 “不管留在哪里，我想先带我姐去我生活成长的地方先看看，我父母也想见见她。”他的养父母对当初那个毅然决然的小女孩也印象非常深刻。 如果不是当时政策不允许，他们其实是想两个一起收养的。 这也是在确定褚其芳身份后，余佑德第一时间请詹士朗冲照片给他的原因。 余佑德的话比平时多很多，不过大家都理解他的心情。 …… 晚饭给余佑德接风洗尘，大家都喝了些酒，余佑德和詹士朗就没有回酒店，直接在宋幼湘住的宾馆开了房间睡下。 这样明天大家也能方便一起出发去港城见面。 也是见到余佑德才知道，见面临时被褚其芳改到了港城。 余佑德和詹士朗是外籍身份，又都是学者身份，出入港城会比较便利。 而宋幼湘因为工作需要，边防证几天前正好重签了一回。 不过临时改地点，宋幼湘还需要通知一下魏闻东，怕他突然跑回来扑个空。 “你们到没到收网的时候？”宋幼湘问。 现在鉴定报告已经确定，褚其芳就是余佑德的姐姐，但他们更确定，褚其芳是褚岁山的人。 更重要的，褚其芳被通缉的身份。 宋幼湘没有权利要求魏闻东不做什么，但她可以提前得到一点暗示，想办法先把余佑德带走。 第1044页 明天对余佑德来讲，是大喜之日，她不想他陡然大悲。 这样的打击，太沉重了。 “暂时还没有。”魏闻东回答道，“但不管我们怎么安排，褚其芳肯定都有了防备。” 如果褚其芳是先查到宋幼湘身边的情况，找准余佑德这个切入点进入的话，那她对余佑德身边的情况肯定了如指掌。 余佑德说会带朋友一起，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宋幼湘，而和宋幼湘有关的，肯定就有魏闻东。 之前魏闻东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彭万里手里的棋子，是褚岁山博弈的工具。 但褚董两人的事了结，沿魏闻东的真实身份，在褚岁山一系，就不再是秘密。 这估计也是褚其芳为什么临时换地点的原因。 很有可能，到了港城后，褚其芳也不会现身，只是遛他们一圈。 “我们知道情况，自然可以应对，我现在就是担心余佑德。”宋幼湘叹气。 他是满腔赤诚来找姐姐的，何况还有当初褚其芳自己伤脸换他被领养的事摆在这里。 叫他怎么接受，自己被领养过上了好生活，而姐姐却沦为犯罪集团的棋子。 即便她是重要的棋子，那也只是棋子。 电话那头魏闻东还没有说话，宋幼湘身后就传来余佑德疑惑的声音，“担心我什么？” 宋幼湘转头看过去，余佑德正拧着眉站在她身后，他脸上的笑容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 “……”宋幼湘。 因为过于兴奋，哪怕喝了一些酒还是睡不着的余佑德，最终和宋幼湘一起，坐在了宾馆附近，医院门口的夜宵摊上。 夜风微凉，余佑德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酒杯。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因为酒精而有些迟钝的脑子消化完了宋幼湘的话。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宋幼湘把情况说明后，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余佑德，只是沉默地替他把酒满上。 或许他现在需要酒精的麻痹。 “我听懂了，但我不能理解。”余佑德看向宋幼湘，露出一丝苦笑，“我也不相信。” 他们当时被卖，心里有多惶恐害怕，就算是余佑德在有爱的领养家庭长大，那些天的经历，也始终像噩梦一样纠缠着他。 他的姐姐，又怎么会深受其苦，还去做买卖人口的事呢？ 虽然接受不同的教育，文化和三观略有不同，但这样触及底线的事，基本的是非分别，是共通的。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余佑德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轻叹一口气，看了眼在旁边当隐形人的吴响，两人各自把自己杯里的酒一口喝完。 然后宋幼湘才默默起身，“外边不安全别呆太晚，早点回去。” 余佑德点头，一口把酒喝掉。 宋幼湘上辈子的酒量是有的，这辈子喝得少，几杯酒下肚，头竟然有些晕。 早知道应该再叫上白海波，能留下人看着余佑德。 现在放余佑德一个人在这小摊上，宋幼湘肯定不放心，她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不远处早关门歇业的水果门市部的台阶。 那里路灯昏暗，坐在那里看着余佑德比较方便。 “走，我们去那里。”宋幼湘脑子是晕的，但口齿清晰，一点都不像喝上头的那种。 吴响也没有多想，跟了上去。 过去宋幼湘找了个位置，往下一坐，结果没坐下去，被人拎住胳膊，悬空蹲在了那里。 “地上凉。”魏闻东微微无奈地看着宋幼湘。 挂断电话他就往深市赶了，罗浮桥关闭，但还有黑快艇走水路，赶过来倒也快。 魏闻东来了，吴响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必魏闻东开口，吴响非常识趣，“我找个地方守着余同志，你们回宾馆去。” 魏闻东点头，把宋幼湘拉起来，“能自己走吗？” “当然能，我又没醉！” 第八百章 就很，要命 醉了的人从来都是说自己没醉的，宋幼湘也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魏闻东，她努力保持清醒的脑袋，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团浆糊。 就这她站直身体后，还要率先在前头带路。 路倒是走直了，就是走得有点飘。 “这是喝了多少！”魏闻东皱眉。 吴响听到他自言自语，立马不厚道地接话，“没少喝，看不出来，幼湘的酒量这么好。” 魏闻东看了他一眼，吴响嘿嘿一笑，赶紧走开。 宋幼湘自己走着，发现魏闻东没跟上来，还停下脚步等他。 “我背你。”魏闻东看着目光迷蒙的宋幼湘，心瞬间就软了下来。 宋幼湘看着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确认了身份后，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这也乖得有些过分可爱了，魏闻东忍不住笑起来，但还是问她，“知道我是谁吗？就让我背。” 宋幼湘勾着他的脖子，脸本来是朝外枕着的，听到他的话转过来。 “当然知道，你是魏闻东！”宋幼湘轻哼一声，对魏闻东的问题表示不满。 此时她呼出的热气，伴随着浓郁的酒味，直扑到魏闻东的脖颈上，烫得魏闻东整个人都有些发热。 明明他一口酒没沾，现在只是闻着酒味，就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第1045页 “不会喝还喝这么多。”魏闻东努力排除脑中旎思，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但宋幼湘不知道他此时有多煎熬，她只知道魏闻东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觉得不好听，“我挺能喝的，好嘛！” 不能跟醉鬼讲道理。 “好好好，你能喝。”魏闻东无奈。 感觉到背后的人在往下滑，魏闻东把人微微往上掂了一下，自己多往前倾了些，好叫宋幼湘趴着舒服一些。 他的手背在背后，只是互相抱着自己的胳膊，给宋幼湘搭出了张好坐的“凳子。” 宋幼湘平时看起来瘦瘦高高，但背在魏闻东的背上，却显得非常小只。 不掂还好，掂上去，宋幼湘的鼻尖蹭过魏闻东的皮肤。 就很，要命。 “……”魏闻东。 宋幼湘喝多了，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话明显变得多了起来，“不过我现在确实有点醉了，晕乎乎的，但我是因为看到你，放下了心这样的，你要是不来，我肯定能撑回宾馆。” 魏闻东一愣，整个人像被泡在加了蜜的温泉里，心里还在咕噜噜冒着泡儿。 “我看着余佑德，挺替他难受的。”宋幼湘自顾自地开口，“其实……讲电话的时候，我从瓷砖的倒影看到他走过来了，我是故意那样说的。” 没有办法直接开口，只能叫余佑德自己追问。 早一点告诉他，有个接受的过程，比事情突然砸在头上要好吧。 “我也不知道我做得是对是错。”宋幼湘晃着脑袋，“如果他要帮褚其芳逃走，会影响到你吗？” 魏闻东轻轻摇了摇头，“不会，褚其芳逃不掉的。” 宋幼湘点了点头，抬头把下巴枕在手臂上，脸往魏闻东贴了贴，“唔，不会就好。” “……”魏闻东。 他这会恨不得原地把宋幼湘放下，又希望这条路能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这样背着她走下去。 太折磨人了。 “也不知道章工的研发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虽然和邱太达成的协议，但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要是明年三月还出不来成果，和邱太的合作就要流产了。”宋幼湘靠着魏闻东，继续絮絮叨叨。 “贸易公司这边有了黄科长，我也可以暂时丢开手了，哎，黄科长的某些立场不够坚定，容易被糖衣炮弹侵蚀，还是不能叫人放心，大棒和萝卜都在放在他眼睛前头才行……” …… “嗯。”魏闻东听着宋幼湘念叨，听着她工作上遇到的难题，心里只觉得一派平静，不管宋幼湘说什么，他都愿意听着，并及时给出回应。 等到到邱生还在派人给宋幼湘送花，让她非常烦燥讨厌时，魏闻东目光沉了沉。 看来光有邱太找麻烦还是不太够。 “你都没有提我。”魏闻东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背着宋幼湘从宾馆门前走过。 听着宋幼湘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迷糊，像是马上要睡着的时候，魏闻东忍不住控诉。 宋幼湘闻言先是闭着眼睛笑起来，然后再次脸朝魏闻东趴着，睁开眼睛看他，“你呀，你想听什么？” “……”魏闻东。 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嗯，我和你一样，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这样你就不必三次路过宾馆大门不进去了。”宋幼湘笑着道。 魏闻东脚步一顿，血液急涌上来，瞬间脸红脖子粗。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窘迫的模样，先是闷声笑，然后笑出声，最后埋着脸大笑起来。 她开始笑的时候，魏闻东已经无奈地再次抬步走起来，结果宋幼湘越来越过分，笑得越来越大声。 “没醉？没醉就下来自己走！”魏闻东有点恼羞成怒。 不过话是这话样，手上可是没有一点要把宋幼湘放下来的打算。 宋幼湘知道他不会放，无比确信他不会就这么把她放下，她收住笑，看着魏闻东，看着看着眼睛里突然涌出眼泪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眼泪，就是眼泪自己就这么涌出来了。 不是难过，是高兴。 “魏闻东，你怎么能这么好呀。”宋幼湘轻声问他。 听到宋幼湘微微带了些鼻音，魏闻东毫不犹豫地掉头往回头，“是不是冷了？” “不是。”宋幼湘不让他回去，“再转两圈，我不想那么快回去。” “真不冷？”魏闻东停住脚，宋幼湘肯定地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才没坚持回去，“我哪里好了，大多数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不在你身边。” ——所以只能在你身边的时候，努力对你好一些，再好一些。 第八百零一章 引人遐想 和魏闻东预料的一样，到了港城后，宋幼湘并没有如愿见到褚其芳。 至于余佑德，则是在饭店上了个厕所后，突然不知所踪。 约好了十二点吃饭，等到十二点过十分，服务员来问要不要上菜的时候，宋幼湘点头让他上菜。 “宋，佑德和姐姐还没来。”詹士朗出声阻止。 说着话，詹士朗不安地看了看手表，刚刚其实他已经去厕所找过一趟人了，他向宋幼湘解释，“可能佑德是去接姐姐了。” 服务员看看詹士朗，又看了看宋幼湘。 “没关系，把这几样减掉，就直接上菜吧。”宋幼湘把菜单交给对方，示意他去准备就好。 第1046页 詹士朗不解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替他倒了杯茶，“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差不多余佑德就能回来了。” 她这话说得笃定，詹士朗目光犹疑地打量着宋幼湘。 但宋幼湘没有开口的打算，詹士朗便没有追问，只是他还在不停地看手表。 菜都上齐，余佑德没有回来。 等他们吃完，余佑德依然没有回来。 不过没有关系，餐厅有下午茶，点几样点心，可以一直坐在这里等着。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余佑德才回来。 看到宋幼湘，余佑德有片刻的踟蹰，要说明褚其芳的身份，不免要提及到褚岁山，宋幼湘为什么会知道，必然也要说她和褚岁山一方的瓜葛。 “对不起，我以为她不会来的。”余佑德先开口道歉，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解释道，“她应该是来了，但其实我也没有见到她。” 去厕所之前，余佑德是非常紧张的，他期望褚其芳会来，又害怕她会来，更怕餐厅会有便衣，把她抓走。 现在没有见到褚其芳人，他反而松了口气。 但他离开的这两个小时，也确实是和褚其芳有关。 詹士朗听得一头雾水，余佑德为什么要向宋幼湘道歉。 他的中文确实不算太好，余佑德的话，拆开来每个字他都知道意思，但凑一起就有些茫然。 以为她不会来，那应该是来了？来了又没见到，那到底是来没来？ 詹士朗往余佑德的身后左看右看，愣是没有看到褚其芳。 褚其芳太好认的，脸上虽然有疤，但不及她清冷不好惹的气质惹眼。 她只要站在那里，就决不会低调。 “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宋幼湘微笑着看向余佑德，体贴地替他转移了话题。 余佑德感激地笑笑，赶紧点头坐下来吃东西。 虽然在外面他和褚其芳也找了地方坐，点了东西吃，但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东西基本都没有动。 吃过东西，原本预计在港城多停留一天的余佑德，主动提出和宋幼湘一起返深，然后返京。 “……？”詹士朗，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路再回去，平平顺顺，没有汽车再追上来撞他们。 宋幼湘没有问余佑德和褚其芳见面的事，余佑德则是表现得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因为两人都对褚其芳的事避而不提，满心疑惑的詹士朗半天都没找到提问的切入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不过等到达深市同宋幼湘分开后，詹士朗最终还是从余佑德那里得知了答案。 两人友谊深厚，单看余佑德申请来华，詹士朗也愿意跟着来就知。 余佑德会保有一定的隐私，但不会完全瞒着詹士朗。 “佑德，你……还好吗？”詹士朗担心地看过去。 余佑德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算太好。” 没有见到褚其芳，但两人并非没有沟通。 余佑德希望褚其芳放弃过去，跟他一起去国外生活，但褚其芳拒绝了他，她说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希望褚其芳不要伤害宋幼湘，但这个问题褚其芳并没有给他回应。 而褚其芳希望他完成工作后，早些回去，以后好好生活，他也没有办法答应。 没有找到人就算了，现在找到了，怎么叫他抛下不管不顾地离开。 姐弟两个最终没有谈妥。 倒也没有不欢而散，只是心情多少会有些沉郁。 “有些事我们解决不了，先回京市吧。”詹士朗摇了摇头，他和褚其芳此时站在了同一立场。 就是都不希望余佑德掺和进去。 余佑德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留在这里，他谁的忙也帮不上，谁也保护不了，只能先去做好自己的事。 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他姐姐带走。 原本就应该是她被收养出国，接受很好的教育，拥有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是他抢走了她的命运。 送走余佑德和詹士朗，宋幼湘也差不多要回郑市了。 “你回去也好，褚其芳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我能安心一些。”魏闻东等余佑德等人离开才出现。 虽然褚其芳这会自己都不敢贸然出现在深市，但这里鱼龙混杂，港商到这里投资，也给这边带来了不少的风气，形成了不同的势力。 至于在港城见面的事，魏闻东一方确实有部署，但褚其芳非常狡猾，根本就没有冒头。 不过现在罗秀琳还在移民局没被放出来，有她这个大诱饵在，褚其芳便逃不了。 “你小心一点，别单独行动。”宋幼湘也担心魏闻东。 港城不比内地管制严，到处牛鬼蛇神横行，情况也更加复杂。 魏闻东老实应下。 离开前，邱太来了趟深市，一是为了跟宋幼湘见一面，二是躲港城那些小报狗仔。 邱生前天在酒吧应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昏在酒吧后巷，天亮才被人发现送去医院。 这事在港城只是寻常，遇着仇家挨两根闷棍是常事。 但天亮被人发现的时候，据说邱生身边还躺着个常年在酒吧活动的，有露出癖的流浪汉。 第1047页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一起被发现，就很引人遐想了。 反正这事占据了所有小报最显眼的版面，邱生这几天躲在医院没敢露面，邱太更是直接躲到了深市。 “要不是为了孩子不能离婚，这死男人真的不能要了。”邱太说起邱生来，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第八百零二章 徒增伤感 这事也促使邱太急于看到器械厂的研究成果。 虽然目的不同，但宋幼湘和邱太有一样的期望，邱太这边一催，宋幼湘也不打算再多留，准备尽快回郑市。 “宋厂长，你就这么走了啊？”黄科长心情复杂。 你说宋幼湘在的时候吧，他总觉得头上压了座山，盼着宋幼湘赶紧走。 现在宋幼湘好不容易要走了，他又觉得宋幼湘这一走，身边也没个熟悉的人，心里头怪慌的。 宋幼湘点头，“明上的火车票，你放心，过两天厂里派出的同志和余小萍都会陆续赶到。” 包括派出去学习的几个同事，过一段时间也能回来。 听到余小萍要来，黄科长心里长叹了口气，多来几个兵他欢迎，余小萍这个紧箍咒，真没必要来。 “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不能叫他们跟我来时一样，水土不服，尤其是小余，年轻女同志更不容易。”黄科长笑眯眯的。 宋幼湘点头，不管黄科长说得真心不真心，面上做到就行了。 这次宋幼湘离开，魏闻东没有来送。 不是他不想来，是宋幼湘不让，送来送去，徒增伤感。 这次回厂，宋幼湘几乎被当成英雄一样，想当初她来任职的时候，还只有一个梅科长去接她，到厂也是冷冷清清。 这次回来，工会还安排了表演人员在厂门口搞欢迎仪式。 “都是倒班下班的同志，正好过几天要去市里演出，排练排练。”梁主席笑眯眯地同宋幼湘道，“大家业余时间排练，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生产。” 准备这个梁主席压力也很大啊，宋幼湘风风火火，表现出来的性格就不是个喜欢这些场面功夫的人。 但宋幼湘又确实是实打实的功臣，排场摆一下，也不为过嘛。 梁主席观察着宋幼湘，还好，没有表现出反感来。 宋幼湘无奈，她是痛恨形式主义，但职工非工作时间的业余生活，她是不干涉的，“职工该有的业余生活还是要有的，我是那样不近人情，只许员工搞生产的人吗？” 说实话，梁主席的目光真的一点也不隐晦。 “当然不是。”梁主席忙道，有宋幼湘这话有些事他也好开口了，“去年咱们厂里效益不是不好吗，年也没好好过，今年不一样了，厂里眼见着越来越好了，我们打算组织搞台晚会，还差一个节目，宋厂长你看……” 搞半天搁这里等着呢。 “我常听梁主席唱几声梆子戏，还怪好听的，我看梁主席就可以。”宋幼湘笑着道。 梁主席，“……” 得，怪你有话不直说，瞎递梯子。 现在宋幼湘是顺着梯子下了，但下的不是地方啊，他这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呢。 梁主席愣了愣神，再抬头，宋幼湘已经风风火火走到前头去了。 回到厂里，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宋幼湘就带着廖秘书去厂代表大会上汇报工作。 听到贸易公司正在洽谈两笔出口业务，谭厂长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偷偷抹了把眼睛。 好啊，是真好！ 贸易公司的事有黄科长负责，宋幼湘暂时可以丢下手，接下来她要推进的，主要是跟邱太的合作。 在深市做好的策划书，在宋幼湘在台上讲的时候，廖秘书挨个发到了各位领导的手里。 上面有直观的数据分析，预期投入和回报等等数据。 “好，你直管去做，咱们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在宋幼湘结束讲话后，谭厂长率先给宋幼湘鼓掌。 紧接着办公室里响起了更热烈的掌声。 没事爱跟宋幼湘唱对台戏的黄科长已经走了，宋幼湘的能力摆在这里，又有谭厂长等实权领导的支持，别的领导心里有什么，面上也不会表露出来。 抱着看她高楼平地起，看她大厦倾想法的人当然有。 但绝不是在此时宋幼湘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浇冷水。 真这样干的，那不光是坏了，是蠢！ 会议结束，宋幼湘迎来了两天半的休假时间，可惜假期太短，没有办法回趟京市。 师母非常喜欢宋幼湘给她订做的旗袍，说是好多年没有看到那样的好手艺，穿着合身又舒服。 给几个小的寄的东西，他们也都喜欢，就是比起东西，他们更想念宋幼湘而已。 徐叔青没有什么缺的，宋幼湘准备了些补身体的药材，把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做了个总结汇报给他看。 给乔老和许老准备的，也大致和徐叔青差不多。 休息两天半，跟家里联系过后，宋幼湘在家宅了一整天，什么也不干，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看书，坐在走廊上晒晒太阳，也轻松自在。 第二天她去市里补充了些生活用品，剩下的时间，就拿着相机出去逛，走一走看一看拍一拍。 假期过完，宋幼湘又全心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第1048页 有谭厂长做后盾，那些细枝末节的事，都不需要宋幼湘再操心，她现在只需要跟进研发进度和国外引进生产线的工作就好。 另外就是把销售科的工作给抓起来。 宋幼湘回来没两天，贺川也回来了，跟宋幼湘汇报完工作后，还跟宋幼湘汇报了一下余小萍的情况。 这次宋幼湘回郑，和余小萍赴深是错开的，两人没有打过照面。 说起这事，贺川就一脸的可惜，他是真舍不得余小萍，真的，老黄牛都没有余小萍踏实肯干，事情交到她手里，不管多难，她都能死嗑着给你嗑下来。 贺川没想到宋幼湘要把余小萍安排到深市去，度过最开始的磨合和不信任后，后期一直挺用心教她的。 结果才把人带出个样儿来，人就被要走了。 “余小萍脑子灵活，又肯吃苦，到深市后肯定会很快进入工作状态。”然后把深市那一摊子给支起来的。 后头的话就不必说了，现在贺川也看明白了，销售科和贸易公司是宋幼湘现下最看重的地方，所以把他和余小萍分别安排在了这里。 黄科长不作死还好说，要是他没稳住，贸易公司做主的人就该是余小萍了。 现在有黄科长在，也给了余小萍成长的时间，当然他也是这样，宋幼湘代理销售科，也是在给他时间。 想到这里，贺川悄悄看了眼宋幼湘。 领导不愧是领导，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第八百零三章 摆正心态 贺川心里是极佩服宋幼湘的，深觉在宋幼湘身上，有许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当然，他更感激宋幼湘对他的知遇之恩。 如果没有宋幼湘，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迷茫呢，说不准?和他侄子一样，被家里磨得受不了，就对生活妥协了。 贺川很有身为宋幼湘的人的自觉，宋幼湘交代的任务，都是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而且还会在完成工作的基础上，提前把想到的问题解决。 这次去跑销售，除了开拓新客户，旧客户他也都走访了一遍，对于旧客户反馈的问题，贺川都进行了整理归纳。 资料拿给宋幼湘的时候，宋幼湘没有说什么。 说实话，贺川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失落，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理应得到一个表扬。 出了宋幼湘办公室的门，贺川就在心里骂自己。 ——二十好几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随便做了点事就要夸奖，这原本就是自己应该做的。 摆正心态，明确定位，好好工作！ 给自己鼓足了劲，贺川就去催仓库发货去了，订单拉了回来，货得赶紧检好给人运过去才行，这样才好回款嘛。 把工作干好干漂亮，到时候得到肯定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 工作干得好，宋幼湘当然要夸奖，但不是贺川把资料交上来，随便翻翻就首肯。 等贺川走后，宋幼湘仔细把资料看过一遍，知道贺川是用心收集整理的，第二天在例会上，直接提了出来。 虽然没有很直白的夸奖，但贺川心里就像是大热天在外头割了一天的稻子，累到要中暑时，突然坐到树荫下，吃到一根绿豆冰棍的心情。 就不自觉地把胸都挺了起来。 这份资料在传阅过后，被研发部章工要走了。 章其安现在负责主管研发工作，邱太那边催得紧，他忙得脚打后脑勺，今天来参加例会，还是廖秘书通知，他才过来的。 研发部工作再忙，但根据客户的意见精进产品设计和自主研发新的产品并不冲突。 看到章其安，贺川才发现他忘算了一个人。 宋幼湘在器械厂的这盘子棋局上，可不止是布置了他和余小萍两个人，还收服了个章其安。 …… 除开贺川这份资料报告，宋幼湘另外还提了一件事，生产装配当中产生的报废和报损。 从深市回来，休息几天后，宋幼湘一直没有什么动作。 每天就是正常的上班下班，下班后约着球友打两场球，偶尔被拉去礼堂看职工排演的节目。 宋幼湘是平静了，厂里领导们都提着心呢。 要知道宋幼湘刚分配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悄么声的，然后就是一系列雷厉风行的动作。 大家都觉得宋幼湘是憋着要放大招。 果然！ 听到宋幼湘指着报表上略高的差错率问责，大家伙心里的石头安然落地。 “装配方面，我会盯紧一些。”生产部刘部长老实听训。 宋幼湘摇了摇头，这件事不是上级盯紧一点就能解决的，奖惩措施必须实施到位，员工该有的培训也不能落下。 既要有质量，效率也不能丢。 每条生产线上，每半年评奖的优秀劳动者，或是生产标兵就那么一位，其他职工干多干少，干得好还是坏，都不影响拿工资，自然没有什么积极性。 “职工间的技能比武和技术培训两方面的工作要抓起来，奖惩制度的细则既然定了下来，就要实施下去，不要因为人情过度宽容，最后将规章沦为废纸。”宋幼湘道。 刘部长连连点头，在工作手册上飞快记录下来。 有之前谭厂长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开除行为在，宋幼湘让严格执行奖惩制度，一点怨言都没起。 第1049页 宋厂长讲道理，好好工作就行，就不会被罚了，可谭厂长不讲啊，犯了错给你揪出来就开除，半点情都不给讲的。 黄科长小舅子的事，要不是早早把钱补上了，后头肯定是要送去坐牢的。 这牢里有亲人，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就更别得自己犯事进去了。 一时间大家工作起来都格外专注，差错率不达标的职工，直接下生产线进培训班。 如果培训过后，还是完成不了工作。 那就没有办法了，要么听从厂里安排调岗，要么就是劝退。 当然，做得好，该得的奖励厂里绝不会落下。 最后最有意见的，反而是生产线上原先的生产标兵，因为她们唯一性的优势一下没有了。 不过这时候对生产标兵的道德要求也高，除了极个别的存在，大部分生产标兵都会以更高的道德标准来要求自己。 像是组织起来写信去上级单位反应情况的，还真没有。 倒也不是没有怂恿，宋幼湘的前司机，被调到仓库的刘小华就一直怂恿着呢，可惜没人听他的。 都不是傻子，心里不快归不快，反应上去才是自断生路。 虽然他们没有了优势，但细算一下，每个月的工资收入，还是比以前要高，就是荣誉没了。 除开生产线上的同志比试较劲，不同的生产小组也在比试，数量和质量，且差错率控制都占优的生产小组，还有一笔奖金可以分。 而且生产标兵们很快发现，自己心里不快，稍一消极懈怠，立马就有其他职工紧追而上。 拿惯了第一的人，怎么可能甘居第二。 很快就没人理会刘小华，连找他抱怨的人都没有几个了。 “……这些人怕不都是傻子！”刘小华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一起吃大锅饭的人，怎么这些人能一下就适应撤掉大锅饭的生活。 他就适应不了。 现在连仓库的好多人，都卯足了劲趁着技能比武的时候学习，想着进生产线。 守了仓库十多年的一个大姐，更是天天拿着小本打着手电在仓库里转悠，说是要把厂里的旧库存都盘点出来。 盘点出来干什么？去宋幼湘面前邀功呗。 搞得他一个有手有脚的年轻人，在一群中年同志中间十分被动。 刘小华现在也搞不了什么事，前面最适合当枪使的黄科长的小舅子，胡永全同志已经被开除了，他不敢再冒出头来搞事。 谭厂长是没想起他来，要是引起注意想起他来，说不定能把他找理由给给开了。 不过他都到仓库来了，之前也就是迟到早退而已，也没什么大错，刘小华想通了，心安下来，照旧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反正宋幼湘不会到仓库来。 第八百零四章 不想当典型 这天，刘小华像平时一样，打了二两小酒，让家里老娘炸了一碟花生米，带到仓库值夜班。 喝了没多一会，他就有点醉意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摇他让他起来开门，刘小华迷迷糊糊的，想也没想，就把钥匙解下来给了对方。 “这……”章工看向宋幼湘。 根据贺川收集上来的意见，研发室很快对产品进行了改进，这会过来，是想拿仓库里的老产品进行比较。 结果遇到刘小华喝得个醉醺醺的。 “钥匙给我。”宋幼湘把钥匙要过来，开了门让章其安进去拿东西，自己则是站在门口打量刘小华。 到了仓库后，刘小华是一点都没有反思，反倒更加堕落了。 “去后勤找尤主任领把新的大锁来，换上。”宋幼湘看向旁边跟着的贺川。 现在除了生产线和加班中的研发室，其余职工都是下班状态，贺川是闲着没事，跟着看看能不能学些东西。 听到宋幼湘的话，贺川同情地看了眼刘小华，赶紧去领了锁来。 跟着来的，还有后勤尤主任。 不过尤主任来了也不好说什么，只沉默地换了新锁，把旧锁和宋幼湘手里的钥匙拿走归档。 现在厂里什么都是责任到人，刘小华自己作死就算了，肯定会牵连在仓库这边的负责人。 尤主任和仓库负责人周主任私交不错，这也是他匆匆赶来的原因。 不过他看了眼宋幼湘的脸色，离开后，到底没敢提前和周主任透露。 第二天，刘小华醒来才发现钥匙不见了。 仓库钥匙是很重要的，这里头放着的可都是国家集体的财产，大家把钥匙看得比命还重。 私下去配钥匙更是不被允许的，丢失钥匙是要上报的。 刘小华不敢上报，偷偷找了个借口，没有把钥匙给交班的同事，又找另外有钥匙的同事借了钥匙，去外面找师傅配。 好不容易配完钥匙回来，正好赶上生产科拿着物料单来取材料，结果发现钥匙打不开锁。 每个人的都试过了，都打不开，刘小华这才觉得大事不好。 但他还是不敢认。 等有同志发现锁不对，报给周主任，周主任去后勤问情况时，才从尤主任那里得到一点暗示。 周主任不动声色地回去，让大家把钥匙都先交给他。 刘小华糊里糊涂跟着大家一起，默默地把钥匙交了上去，周主任一看那把明显是新配的钥匙，气不打一处来。 第1050页 “你迟早要害死我！”周主任狠骂了刘小华一回，气得差点跳脚。 就不应该收刘小华送的烟酒，这些玩意就是糖衣炮弹，会害死人的。 “甭管谁害死谁，周主任，您倒是赶紧想办法开门给我取材料啊！”生产科的同志急得不行，他们这还等着下料呢。 周主任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老了两岁，“我这就去找宋厂长。” 新配的大锁，钥匙都在宋幼湘那儿呢。 今天这事他认栽，不管怎么罚他都认，至于刘小华，反正他们仓库是不敢要了。 “都聚着哪，厂长让我送钥匙来了，周主任，您等会跟我去趟办公室吧。”廖秘书及时出现。 开了大门，仓库恢复运转，廖秘书带着钥匙领着周主任走了。 “完了！”刘小华身子一垮，直接坐在仓库门口的地上。 可惜没有人同情他，仓库其他同事这会恨死刘小华了，要是只有他一个人受罚就算了，要连累了他们，他们得气死。 大家心情都挺忐忑。 结果没一会，周主任就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大家就看清了周主任脸上颓败的神色。 “主任？”刘小华一个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迎上去。 周主任看了他一眼，气涌上来又沉下去，现在发火也没什么用了，他现在连话都不想跟刘小华说。 “主任，宋厂长怎么说的？我们会不会有影响？”别的同事扶住周主任。 周主任摆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好好工作，早上刘小华的钥匙，是你们谁给的，跟刘小华一起，来我办公室。” 大家伙面面相觑，看着无辜同事站出来，和刘小华一起跟进了办公室。 “停职反省？那我还不如和刘小华一样被开除呢！”一起进去的同事对惩罚结果怒气很大。 但周主任只是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道，“那你写离职申请吧。” “……？不是，主任，我就是气话，您帮我求求情不行吗，我这也不知道刘小华是要拿去偷配啊！”同志吓了一跳。 此时，刘小华耳朵边上嗡嗡嗡地，根本听不见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他被开除了？ 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他就被开除了？ 他不服！ …… “小宋，你快准备一下，下午华郑日报的记者同志要来采访你。”周主任刚走，梅科长就高高兴兴地进了宋幼湘的办公室。 这个采访约了很久了。 从宋幼湘拉到第一个国外订单开始，报社的记者就在跟厂里接触。 这时候纸媒是非常有力量有地位的，尤其是他们关注的是这种正面新闻的时候，当时厂里就恨不得要马上答应。 不过那时候宋幼湘忙。 好不容易宋幼湘从深市回来，报社记者很快又联系上了器械厂这边。 “把厂里的情况介绍一下可以，我就不必接受采访了。”宋幼湘刚处理完仓库的事，现在表情还是严肃的。 梅科长一愣，“你不接受采访啊？” 这是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能上报纸是多光荣的一件事，他们想上还上不了呢。 “介绍厂里现在的转型和现阶段取得的成绩就好，可以多提提研发相关的工作。”宋幼湘道。 她不想当典型。 第八百零五章 未必是好事 以前在江省的时候，小地方的小企业，宋幼湘做的事，也只是在红线内想办法钻空子，不会出格太多，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现在不一样了，器械厂的体量摆在这里，在出事前是郑市的纳税大户。 厂子停摆后，更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而此时又正是改革强制降温，经济整体陷入停滞，所有人都有些迷茫的时候。 这样关键的时候，不管是国家还是人民，都需要一个典型一个榜样，既做定海神针，又当指南针。 贸然出头，未必是好事。 机遇往往都是伴随着潜在的危险出现的。 宋幼湘没有半点犹豫地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梅科长没有办法，他总不能强押着宋幼湘去接受采访。 强按牛头不喝水，他还是好好想想，等记者来了要怎么说吧。 “小宋，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采访呢，这可是宣传咱们厂的好机会啊！”梁主席知道这事后，火急火燎地来劝宋幼湘。 前两天他们私下坐着聊的时候，宋幼湘才说酒香也怕巷子深，怎么现在又愿意走出巷子了呢？ 他们不奢望引起京里的重视，能引起省里的重视都是好的。 要不是带着器械厂走出困局的人不是他，梁主席都想撸起袖子自己上了。 宋幼湘给梁主席倒了杯水，在梁主席对面坐下来，“咱们看问题，不能只看光鲜的那一面，还得看看不那么光鲜的一面。” 被立典型当然是好事，但一旦摊子铺得太大，好的就可能变成坏的了。 这把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砍伤自己。 “知道为什么当初那么多优秀同志，最终成为咱们精神标杆的是雷同志么？”宋幼湘问。 这个问题不难，梁主席理所当然地道，“那当然是雷同志大公无私，舍己忘我，全心全意为人民奉献精神了，我们都应该向他学习！” 宋幼湘点了点头，一时间没有说话。 第1051页 见她不开口，梁主席有些疑惑，难道他说错了吗？ “您说得没错，但还有一个原因。”宋幼湘轻叹一口气，“因为雷同志已经牺牲，他不会再犯错。” 梁主席一时没反应过来，想要张口反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这是完美的典型和精神标杆，无论什么时代都应该有这样的人存在。 但宋幼湘不完美，一旦站到台前，那她将不容许犯半点错误，有任何污点。 可谁又能保证，自己做的每一项决定，都是既长远又不会出错的决定呢？ 宋幼湘不敢做这样的保证。 她现在坚持再次引进生产线，现在看没问题，十年后再看，就一定是英明的决定吗？ 不一定。 宋幼湘只能保证，她当下做的决定，是基于大局，基于器械厂的现状去思考去决定。 这个决定的过程中，还将会有一定的取舍。 连决定都无法保证一定正确，那这里头的取舍，就更难以衡量了。 普通人是可以犯错的。 但被当成“典型”的人，不可以。 风光时被捧得有多高，跌落时就会摔得有多惨，说不定还要再被人踩上几脚，以泄被“欺骗”的愤恨。 历经两世，也经历了生死，该看开的事宋幼湘早已经看开，心脏十分强大。 可再强大，她也承受不了万人唾骂。 “你这说的是最坏的情况……”梁主席的声音轻下来，心里陡然沉重。 宋幼湘摇了摇头，“不是最坏的情况，而是百分之五十会发生的情况。” 就算她能在万人追捧中保持清醒，她身边的人呢？ 器械厂的其他领导呢，器械厂不是宋幼湘的一言堂，他们在鲜花掌声中会不会迷失？ 一旦冲昏头脑做出的决定，最后承担后果的还是宋幼湘。 几率太大，不能冒险。 不过器械厂现在的成绩可以摆出来嘛，她也欢迎各单位的同志来厂里参观学习他们现在的管理她经验的。 梁主席没有再劝，他被宋幼湘说服了。 另外就是，他知道劝也没用，宋幼湘已经拿定主意，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劝住的。 做了这么多年的政工工作，宋幼湘的思想工作，绝对是梁主席做过最难做的，思想太过独立有主见了。 华郑日报的记者激情昂扬地来，结果却被婉言拒绝。 “这是组织安排的工作，宋厂长没有理由拒绝！”华郑日报的记者拿着手里熬夜整理出来的，整整两大页的采访稿，哗哗在空中挥动着。 接到这个任务时有多激动，现在记者就有多气愤。 为了这次采访，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光是采访稿就写了不下五版，为了不耽误宋幼湘的工作，他是精进再精进。 结果呢？ 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姚记者，元亮兄，现在正是研发关键的时候，我们厂长是真的抽不出来时间，你多理解理解。”梅科长陪着笑脸，好声好气。 姚元亮不能理解，宋幼湘的时间宝贵，难道他的就不宝贵？ 他付出的时间，就不配得到珍惜？ 不过再生气也没有用，在梅科长的恭维和有意讨好之下，姚元亮参观了车间办公室，记录了器械厂现阶段取得的成绩，采访了一些厂职工。 得到差不多的素材后，姚元亮板着脸离开器械厂。 梅科长是抹着头上的汗把人送出厂门口的，看着人走远，他才松了口气。 这口气才松呢，就见姚元亮把采访稿撕成几半，随手往路边一丢。 这是还攒着气呢，梅科长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把采访稿捡起来，带回了办公室黏好。 采访的问题选的角度都不错，都是围绕着宋幼湘和器械厂来的。 可惜了…… 姚元亮在门口丢稿子的事，宋幼湘也听说了。 这位记者工作做完还要泄愤的行为，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见此，宋幼湘更加庆幸没有接受对方的采访。 这事在宋幼湘这里过了一下，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比起关注一个职业素养有待提高的记者，宋幼湘更关心研发进度。 这可比上报纸重要多了。 第八百零六章 迟早完蛋 宋幼湘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另外的分给了家人和朋友，不相干的事她连关注都没有。 自然就不知道，一周后报纸上出现的文章，是批判她独断专行，沽名钓誉的内容。 不过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在被领导叫去挨批之前，廖秘书把报纸摆在了宋幼湘的桌子上。 宋幼湘看完，文章言辞犀利，上头列举的桩桩件件，确实是宋幼湘到器械厂后的一系列所作所为。 只不过不是从客观的角度去看问题，而是以挑刺的目光，配以刁钻的言辞，哗众取宠，公报私仇罢了。 这是一篇符合保守主流的文章。 宋幼湘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到了一边，不必因为它浪费时间。 这类文章自改革初期便一直就有，骂她这还算骂得委婉的，至少没给她压上民族大义，国家性质这些。 他们对诸如特区领导，季省长那样首开先河的领导，指责攻歼才是真的狠。 第1052页 当初要不是被舆论逼得太狠，季省长当初也不至于靠检讨书来蒙混过关。 这法子挺好的，如有必要，宋幼湘打算照搬。 老套不老套的，有用就行，反正当初这主意琢磨出来，她也出了力的。 至于省城领导通知她过去开会，该开的会还得开。 正好她也要找领导接洽省城设计院的同志，准备新厂房的设计和建设工作。 批评嘛，宋幼湘还是接受批评的，批评使人进步嘛。 来器械厂后，她也不是第一次被批评了。 宋幼湘抱着谦虚的心态赶到省里，结果领导没批评她，而是来给她和姚元亮说和的。 “小宋，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华西日报的姚元亮姚记者，是咱们省里数一数二的笔杆子啊！”领导笑眯眯地招呼宋幼湘。 又向姚元亮介绍，“这位是咱们器械厂有名的哥温gun……宋幼湘同志。” 领导心里暗叫一声好险，差点嘴瓢把宋幼湘在他们这里滚刀肉的名号给叫了出来。 说起宋幼湘啊，能力是真有能力，这有目共睹，但也真是一块切不动、煮不熟、嚼不动的哈拉皮带板筋肉啊！ 明明才从学校调出来的，比在机关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还滑不溜手。 宋幼湘之前搞整顿，下面也有老职工老同事往上面反应，但宋幼湘认错态度好，回去该干嘛还干嘛。 说实话，他们也有点拿宋幼湘没办法。 她这一刀刀砍下去，砍的都是无用的累赘或者毒瘤，非但不伤筋动骨，还无病一身轻。 伤筋动骨的是他们，既要安抚老职工，又要防备宋幼湘认错后借机提要求。 好嘛！她还把老谭那么一下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老同志给带坏了。 说起来是一言难尽啊，领导干了这么多年工作，就没带过宋幼湘这么难带的同志。 “宋厂长，真是难得一见啊！”姚元亮满身嘲讽地看着宋幼湘。 倒也还算绅士地把手伸了出去。 宋幼湘看向他，“不愧是省里数一数二的笔杆子，姚记者笔下的杀伐，我已经感受到了，实在是令人瑟瑟发抖啊！”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跟程杨一样眼神锋锐，但这个姚元亮和程杨没法相比。 程杨只有一颗求真的心，姚元亮的锋锐里，还潜藏着野心。 宋幼湘双手拿着文件，“抱歉”地看了姚元亮一眼，转身向领导，把文件轻轻放下，“领导，今天我是为了厂房的土地和建设的工作来的，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您得给我插个队。” 姚元亮脸上的笑容僵住，哼笑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宋，姚记者为了采访你，可是在这里等了你很久，趁着我看文件的时间，你们好好谈谈？”领导莫名有些替姚元亮尴尬。 等很久不至于，这不是让宋幼湘重视么。 “行，您看，我们谈。”宋幼湘能屈能伸，只要不把她的文件压在办公桌上就行。 至于跟姚元亮谈什么。 采访依然是不接受的，宋幼湘也不介意姚元亮继续在报纸上写器械厂的不好。 黑红也是红，不是当典型就好。 先抑后扬也是很不错的嘛。 但姚元亮不乐意了，“我看宋厂长忙得很，就不打扰她工作了，领导，我手里也还有别的工作要忙，告辞。” 姚元亮负气离开，宋幼湘无辜地看向领导。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领导看了眼宋幼湘，“小宋啊，这回的事我要批评你了，你太依着性子做事了，这有些事啊……” “您说，我接受批评。”再没有比宋幼湘态度好的了。 领导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无奈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走吧，我现在看到你闹心。” 宋幼湘脸上端着笑，推了推桌上的文件。 领导，“……” 出了省府大院，姚元亮脸上余怒未消，好一个宋幼湘，竟然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 想到这两天他通过京市的朋友弄到宋幼湘的资料，和她发表过的文章，姚元亮眼里闪过一丝锋芒。 宋幼湘不是一直批判不应该搞副业吗？但她现在在器械厂干什么，副业还不是照旧干得风生水起。 合着，别的单位搞副业，就是不务正业，主次不分，她宋幼湘就可以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虚伪！ 还有铺张她浪费的事，据他调查所知，宋幼湘在新产品的研发上可是投了不少钱，但现在还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钟信公司可是国家支持成立的，宋幼湘挥霍的资金，实际上也是国家资产。 话倒是说得漂亮，自力更生，她宋幼湘就是这样自力更生的？ 瑟瑟发抖他是没看出来，不过他总会叫宋幼湘知道，什么叫做人民的力量。 对待宋幼湘这样的暴君，他就不应该手下留情。 想到他在厂里采访到的内容，姚元亮眼底泛冷，除此之外，宋幼湘还安插心腹，用人唯亲。 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人，竟然没有通过任何招工考试，直接进到厂里，拿到正式编制。 甚至有可能要被宋幼湘推上科长之位。 器械厂被交到宋幼湘这样的人手里胡搞，迟早完蛋。 第八百零七章 忍住，别笑 第1053页 见姚元亮第一面，见到他眼里藏不住的野心，宋幼湘就知道，这事不会完。 哪怕她和姚元亮在领导跟前握手言和，后续报道也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笔在姚元亮手里，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文化人玩起脏的来，更加没有下限，姚元亮这种舞文弄墨的，更是能做到骂你你都以为他在夸你。 宋幼湘走的时候，领导还在说宋幼湘，明知道姚元亮这个人心眼小，给她搭个梯子，她也不知道就着梯子请人下来。 “你也说姚元亮心眼小了，这种人得罪了，他就算是就着梯子下来，手上也握着刀的。”不谈公事，宋幼湘跟领导关系还是不错的。 能力摆在这里，刺头也总是比能力平庸的普通同志更得领导偏爱的。 领导说不过宋幼湘，只问她接下来怎么处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不济不还有组织替我做主么。”宋幼湘笑嘻嘻的，嘴里没有一句准话。 领导被她气得直瞪眼，偏偏拿她没办法，不过宋幼湘的话说得没错，姚元亮要是太过分太偏激，他们也不会干看着。 总不能真叫宋幼湘给个日报记者给欺负了。 “没个正形，赶紧回去，把产能抓上来才是正经，到时候订单一交付，成绩摆出来，姚元亮说什么都没有用。”领导看着宋幼湘牙疼，挥手催她走。 宋幼湘笑着离开，出了上级单位大门，脸上笑容才落下来。 她倒要看看，接下来姚元亮要怎么出招。 厂里，有部分领导对宋幼湘颇有微词，明明可以共赢的局面，被她搞成现在的局面。 华郑日报在省内的影响力不言而喻，几乎可说得上是舆论的风向标了，接下来迎接他们的，肯定是各种口诛笔伐。 “小宋治厂经营的能力再强，对外这方面还是差了点，不如咱们推个人出来？”有厂领导建议。 他们几个人来找谭厂长，前头肯定是商议过的，又不是毛头小子，拿着报纸就来兴师问罪。 他们几个人搭台子唱戏。 这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接腔，“是啊，只是推出一个能站在大众面前的同志，做好对外工作。” “这个提议不错，这就解决了小宋不想出面的问题了，老谭你说是不是？” …… 谭厂长皱着眉头听这些人讲话，一直也没有开口，等他们说完，才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梁主席身上，“老梁，你怎么看。” 刚刚梁主席一直就没开口。 “小宋做事，自有她的理由，这次的事，也不是小宋的错。”梁主席可是被宋幼湘说服过的人。 再说了，华郑日报这来的是什么记者啊，被拒绝就写稿子抹黑泄愤，这是把组织纪律视为无物，把堂堂机关报当成他一个人的战场！ 这做工作，哪有人是一帆风顺的，采访和被采访本来就是相互的，他们有自己的考量，拒绝难道不是正常的？ 再说了，宋幼湘没有接受采访，但别的工作厂里都尽全力配合了。 梅科长跟前跟后跑了一天，提供的素材也不少，绝对有内容写出好的报道来。 那个姚记者怕是被人捧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谭厂长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向其余众人，“咱们都是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扪心自问，咱们为厂里挥洒青春奉献的时候，厂里安排个人把明面上的功劳都拿走，你们乐意？” 办公室里一静，没人说话了。 “谭厂长，您这话就严重了，小宋的功劳当然还是她的，只是找个对外代表咱们器械厂的同志，功劳该是谁的，咱们心知肚明！”隔了一会，才有人开口。 “就是，怎么会抢小宋的功劳呢，多虑了。” 谭厂长看着他们，“你们一定要这样诡辩，那这事你们亲自去跟小宋说。” 办公室里又静了下来，又不傻，谁愿意去当这个坏人。 “合着你们拿我当傻子，推我去干这事？”谭厂长都给他们气笑了。 “外忧还没有解决，一个个就在这里拱火搞内患，有这闲情，不如把精力放在各自的工作上，现在可是责任到人，你们各上肩膀?的担子都重着，别给我担翻了！” 谭厂长前阵子有过一些铁血手段，但那是针对一些有问题的职工，在大部分厂领导眼里，谭厂长始终是那个老好人厂长。 结果老好人发起威来，声势也不小。 等宋幼湘回到厂里，厂里一派风平浪静，还真没有人敢到她面前随便说话。 任外头怎么惊涛骇浪，厂里是一片平静，该生产生产，该研发研发。 厂里的业余生活也搞得不错，跟兄弟单位的各种联谊比赛，都拿到不错的成绩。 唯一出的件性质不太好的事，就是厂篮球队的同志，没经得住别的厂队职工挑衅，明明赢了比赛，结果最后因为先动手，把名次给丢了。 当然，架是打赢了的。 “领导，这次是我们错了，我们厂职工最大的缺点就是爱厂如家，听不得半点空穴来风的指责，太爱护厂里的集体荣誉了！”宋幼湘带着涉事队员，和对方受伤队员一起站在负责组织比赛的领导面前。 “……？”领导和对方领导及队员。 这是认错吗！ 宋幼湘继续说，“他们还嘴笨，明明可以用嘴还回去，笨得只知道用拳头。” 第1054页 是挺笨的，领导点头。 点到一半，看到隔壁队领导铁黑的脸色，点不下去了，领导尴尬地清咳两声，示意宋幼湘收敛一点。 宋幼湘似乎接受到了领导的暗示，矛头转向低着头的，自己的队员，“一个个人，都成年人了，怎么就经不住别人幼稚地挑衅呢，赢了球，对待对手，就应该有胜者的大度和胸怀嘛，人家嘴碎长舌说两句，又不会掉肉，更不会把假的说成真的。” 队员们头低得更厉害了，不低头没办法，他们怕当众笑出声音来。 隔壁队的领导听得拳头都硬了，要不是宋幼湘是个女人，他就，他就…… “先动手是我们不对，我代表他们道歉，咱们该治伤治伤，医药费管够！”宋幼湘上前握住对方领导紧握拳头的手，“您还有什么要求，直管提，就是得麻烦您，把嘴贱贬损我们厂，侮辱我的那位同志指出来。” “……”隔壁队领导的脸色不止是黑，简直都要绿了。 宋幼湘这张嘴啊，主管领导听到医药费管够的时候，就已经把脸扭向了窗外。 得忍住，不能笑。 第八百零八章 自家熊孩子 这件事怎么说呢，最后以宋幼湘方负责医药费结束。 对方单位要求的什么给职工记大过，要登报道歉，私下赔偿什么的，都没有。 就算宋幼湘同意登报道歉，他们也不敢。 就宋幼湘这张嘴，鬼知道她会在报纸上说什么，别到时候把他们输球气不过嘴贱的事宣扬出去，那可真是丢脸丢到了全市全省。 反倒是对方单位最先挑衅的职工需要记过道歉，登报道歉。 登报之前稿子宋幼湘还得检查，不然她不接受。 宋幼湘够强硬，参与打架的七个队员加教练，个个她都护住了，对方领导就不行了，根本赢不过宋幼湘的“咄咄逼人”。 最可气的是，宋幼湘一句先撩者贱，也叫主管领导站在了她那边。 本以为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两天还在医院取药的对方职工就听到，器械厂篮球队的职员回厂后，他们厂里还给他们补贴了营养费。 这不就是变相鼓励么！ 这当然不是鼓励，在外人面前宋幼湘是护着自己人，回去的时候一个个都被骂惨了。 宋幼湘训完，梁主席和谭厂长接着来教育。 但骂完后，看着一个个挂彩还一脸骄傲的小伙子，谭厂长心里也无奈又骄傲。 自家熊孩子，该管得管，该惯也得惯！ 这事没有改变宋幼湘和器械厂在舆论风暴中的境况，甚至给了姚元亮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素材。 但在别厂职工心里，都很羡慕器械厂篮球队有宋幼湘这样的厂长。 不怕事能扛事，而不是遇事就把他们推出去灭火。 如厂领导们所料，华郑日报引导了本省的舆论风向，到了年前，甚至有了向上级反映，要罢免宋幼湘的报告。 宋幼湘身上的缺点挑完，姚元亮就把钢笔枪头指向她身边的人，其中贺川受到的攻击最多。 不过他在销售科，出个长差就能解决问题，眼不见为净。 说实话，贺川也不怎么在意，要是他陡然处在风口浪尖，他肯定不行，但宋幼湘挡在前面呢。 宋幼湘都不怕，他怕个球。 这些报道，宋幼湘一个字没看，所有报纸都积压在她案头。 转眼就到了过年，宋幼湘把工作交给谭厂长和章工，自己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回京市过年去了。 在宋幼湘离开郑市的时候，姚元亮得到同学的消息，说他内参文章已经得到批复，年后便会刊登出来。 “不知天高地厚，我看她还能笑多久。”姚元亮满心得意。 当时知道宋幼湘的案例的时候，姚元亮是非常激动的，他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宋幼湘要是能经他的手推向全国，他的地位肯定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他很努力地抓住了这次机会。 但因为宋幼湘的拒绝，致使这次机会成了鸡肋。 他要的不是一份平平无奇的企业自救成功文章，他要写的是可以引领全国困顿中企业走向光明的典型。 可惜了！ 姚元亮轻叹一声，也不知道他是在可惜宋幼湘接下来的际遇，还是可惜他曾设想过的辉煌。 …… 火车况且况且，宋幼湘归心似箭。 而随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宋幼湘心情也越来越好，火车缓缓停靠到站，大部分旅客都开始拿行李下车。 上车的时候有同事帮忙把行李扛上车，怎么下去宋幼湘有点发愁。 “幼湘姐，幼湘姐，把东西递下来。”正犯愁呢，车窗被拍响了，魏林川挂着汗水的笑脸出现在窗前。 他身后还站着魏棠和安宁，还有从另一头车厢过来的姜沪生。 姜沪生这会还在那头一个车窗一个车窗地找宋幼湘呢，安宁忙踮起脚尖喊，“小舅舅，在这里。” 宋幼湘笑着把行李往车窗递出去。 太大的行李也不必担心，有同座的乘客热心帮忙，京市是终点站，都是急着下车的，过年回家都是大包小包，行李太多，移动非常缓慢，他们座位在车厢中间的，基本都没急着走。 “同志，这是你弟弟妹妹啊？”帮忙的是个男青年，说话的时候还悄悄打量了眼宋幼湘。 第1055页 魏林川正接行李呢，现在他也学精了，不管男青年是不是别有居心，立马扬着声音道，“我们是嫂子的弟弟妹妹，大哥你打哪儿回的呀。” 宋幼湘冲对方微微一笑，“同志，谢谢啊。” “我是新省的知青，回乡探亲的，不谢不谢。”男青年闹了个红脸，帮着递完行李，赶紧拿上自己的东西挤进人流里去。 魏林川和姜沪生边归置行李，边让宋幼湘别着急，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下。 “幼湘姐，你吃烤红薯，流蜜了特别甜。”魏棠从怀里拿出捂着，这会还热乎的红薯给宋幼湘递上去。 安宁踮着脚，要把揣着的桔子递给宋幼湘。 可惜她个子矮，宋幼湘还没来得及起身接，魏林川就站直身体，拿过她手里的递了过来。 “你干什么呀，我可以自己递的！才不要你帮忙。”安宁气乎乎地瞪眼看向魏林川。 宋幼湘看向魏棠和姜沪生，两人耸了耸肩，宋幼湘就知道了，这两个肯定是来之前闹了什么别扭，她剥着红薯，笑眯眯地看着。 魏林川怜悯地打量了安宁的个头一眼，“你？再等个两年，嗯，两年怕是不行，三年吧。” 安宁眼睛都气红了，跺了跺脚，跟宋幼湘告状，“小姑姑，魏林川他欺负我！” “没大没小，要喊小叔！”魏林川揉了安宁的脑袋一把，给安宁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也不得向宋幼湘讨理了。 宋幼湘坐在窗边，吃着热乎的红薯，暖意从胃里蔓延向四肢。 还是回家好呀。 第八百零九章 相亲 虽然尽量把假期攒到了过年这几天，但宋幼湘到家这天，也已经是年二十九了。 在外头大街上，还没有特别浓郁的过年的感觉，只觉得比平时喜庆一些，等进了胡同，年味儿简直扑面而来。 从进胡同起，宋幼湘就没时间同魏棠几个说话了，遇到打招呼的邻居太多了，有时回着话还得回应另外的邻居的招呼声。 “小宋难得回来，我家大女婿送来的鱼，拿两条回去给傅老师炖给你吃，这鱼煮汤鲜着，别拒，拿上拿上。”东家婶娘。 “别别别，您家自己吃……诶，那就谢谢啦。”宋幼湘。 “林川，我家东子的表姐表弟来家里做客过年，你下午带他们一起玩啊，东子，抓把糖给林川。”西家奶奶。 “行，您直管让东子把人带过来。”魏林川。 “沪生哪，你建设哥去加班了，等会你过来帮我看看，我们家那天线都收不到台了，你婶子还等着看天气预报呢。”隔壁大叔。 “好。”姜沪生点头应下。 …… 魏棠干脆就没走到家门口，直接被街道居委会的大妈给截走，去居委会帮忙写春联去了。 安宁一路走过来，嘴里口袋里，都塞得满满的。 听到居委会大妈说那里有好吃的，也跟着魏棠去居委会的，说要帮着裁纸。 几个小的在胡同里一直都很招人喜欢，令宋幼湘高兴的是，姜沪生现在的情况，远比她离开京市时要更好。 “幼湘姐，你不知道吧，沪生哥今年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了。”魏林川高兴地告诉宋幼湘。 姜沪生肚子里有货，人又沉得下心去钻研。 适应了工作环境后，工作自然是越来越出色，他人细心，工作中立了好几次功。 京市不是农场，姜沪生终于得以安安静静地发光发热，他不争不抢，但做出的成绩，领导都帮他记着的。 “我也是受了许老几位的庇护。”姜沪生谦虚地道。 宋幼湘眉头一扬，“话不能这么说，许老再照顾你，也不能把别人的功劳抢过来，硬往你手里塞吧，打铁还需自身硬，归根结底，是你足够优秀。” 魏林川把头点得跟小马达似的，就是这个理！ 听到宋幼湘的话，姜沪生心里其实特别高兴，这样被直接肯定的感觉特别好，但还是下意识地谦虚。 “过度谦虚就是骄傲了。”宋幼湘道。 姜沪生终于抿住嘴巴笑起来，轻声道，“明年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才对嘛！ 大包小包地回到家里，师母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瘦了。”师母拉着宋幼湘打量，第一句就是这个，“是不是郑市那边的饭菜，吃不习惯啊？” 宋幼湘在深市那段时间是瘦了些，但回厂后，慢慢就把膘给养了起来，现在是真不瘦，腰上捏一捏都有一圈肉了。 不过师母心疼她嘛，宋幼湘笑嘻嘻地挽住师母的胳膊，“大师傅手艺再好，吃起来也没有家里的香。” 器械厂食堂大师傅这会正在炒中午的饭菜，闻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厂里职工过年能倒班调休，但食堂是不放假的。 大师傅往外看了看，已经有职工拿着饭盆在排队了，大师傅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这宋厂长回家过年，不来他这里排队了，心里还怪想她的。 没办法，宋厂长吃饭特别香，看着特别有成就感。 “在家这几天好好养养，灶上棠棠准备的甜酒蛋的材料，我去给你冲一碗。”师母果然心疼极了。 宋幼湘要自己去，师母怎么能让，好不容易回趟家，就应该好好歇一歇。 第1056页 “有师娘疼的孩子是个宝呀，终于不是在郑市呆着的独苗苗草啦。”宋幼湘美滋滋地道。 师母听了她这话是哭笑不得，但也被她哄得极开心。 吃上一碗热乎乎甜滋滋的甜酒鸡蛋，拿上一个苹果啃着，宋幼湘和姜沪生一起出门。 宋幼湘去居委会接魏棠和安宁，姜沪生去隔壁大叔家里，帮忙调整天线。 至于魏林川，把宋幼湘的行李放好，就被小伙伴叫走了。 “沪生哥，我听师母说，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了？”宋幼湘看了眼走在身边的姜沪生。 不是很高大，中等个子五官俊秀，气质尤其干净温和，性格内敛含蓄又内秀。 光是姜沪生的外型条件，也就已经满足大部分女同志的择偶要求了。 再加上姜家还回来的资产，还有姜沪生的铁饭碗工作。 虽然父母不在是缺憾，但也等于说小两口成家，没有长辈指手划脚，有婆媳矛盾之类。 这大部分岳母娘的要求，姜沪生也已经完美超越。 姜沪生现在走出去，说他有精神病史，现在也还在吃药控制，都不会有人相信。 就算得了，这不是已经治得差不多了，吃药也只是在巩固么，没有影响。 所以有人给姜沪生介绍对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已经拒绝了，我……不会结婚的。”姜沪生冲宋幼湘笑了笑，眼底是浓郁的忧伤。 宋幼湘叹了口气，她这么问，其实是师母让宋幼湘劝劝姜沪生，既然执意拒绝了舒莹，那就安心找个合适的女同志结婚过日子。 现在大家热热闹闹生活在一处还好。 但以后呢？师母担心啊，她百年后，宋幼湘和安宁他们这些小的，也一个个会读书成家离开，组成自己的小家。 到时候只剩下姜沪生一个人，她放心不下。 姜沪生答案坚决，宋幼湘也不好再劝，至于姜沪生和舒莹的事，宋幼湘也没有多问。 舒莹都说放下了，不会再执着于姜沪生，也没什么好问的。 都是她的朋友，她尊重他们的选择。 到了居委会，魏棠正忙着呢，桌边围着好些人，还有人专门替魏棠接着对联纸。 宋幼湘才往桌边一站，就有人跟宋幼湘夸魏棠。 说她沉稳大气，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是家里有和魏棠差不多同龄的小孩的，更是羡慕得不得了。 附近几条胡同，傅老师家里几个孩子，个个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要不是厉家房子住过的人家，就是普通还挺令人糟心的人家，大家都要忍不住怀疑，厉家的房子是不是风水特别好了。 怎么好孩子一个个都往他家里去了。 这几个孩子，真的是个个都出色。 宋幼湘就不提了，华大学生，没毕业就提前分配工作的优等生，姜沪生是被耽误了，但比普通人还是优秀很多。 就是最调皮爱玩的安宁和魏林川，那也是品学兼优的。 品学兼优的孩子，就是调皮，那也是开朗大方脑子灵活，是优点不是缺点。 宋幼湘站在那里，真是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第八百一十章 去疗养院 把魏棠和安宁接回家吃过午饭，宋幼湘也没歇着，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一下，拿着东西就又出了门。 安宁上午为了一口吃的吃了大亏，裁纸裁到手废。 其实这个冬天她也没少裁纸，小年一过，魏棠就带着她和魏林川去街上支摊卖对联了。 但卖对联裁纸有工钱，给居委会干活可没有。 干活就算了，安宁也不是逃避劳动的孩子，就是热情的大妈婶子们，还总爱捏捏她的肉脸，摸摸她的脑袋…… 知道宋幼湘是去看徐三舅舅，她立马就跟上了。 还狗腿地替宋幼湘拎了好些东西。 在各家各户都挂着大红灯笼，贴着热闹喜庆的对联的环境里，光秃秃的徐家门口，显得格外冷清。 宋幼湘看到的时候，心里叹了口气，很快重整心情，带着笑脸大步走进去。 “怎么不先在家好好休息再过来。”徐叔青算着时间，知道宋幼湘到家也没多久，这是吃了饭立马就过来了。 他嘴上这样讲，心里其实挺高兴。 当然，宋幼湘要是在家里休息过后再来，他也不会生气，一样会高兴。 其实徐叔青很想去火车站接宋幼湘的。 但他过去太破坏气氛了，会让人不自觉先照顾他这边，拖累大家。 “来来回回我也没干重活，一点都不累。”宋幼湘先把东西放下。 院子里和门外一样，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因为人少，反而显得更加冷清。 想到一心想回国，却被徐叔青强制阻止的徐思曼，宋幼湘心里再次轻叹一口气，但面上一点没敢表现出来。 宋幼湘被这冷清逼得，都有点不大敢看徐叔青，怕掩饰不了心里的情绪。 支使着助理去弄浆糊来，宋幼湘给徐叔青指派了给她们递窗花的任务，“安宁，你帮小姑看位置。” 冷冷清清的小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宋幼湘领着安宁，强迫着徐叔青，不光在窗户上贴上了窗花，还把对联和灯笼都贴好挂了起来。 “外套好好穿着，一会该着凉了。”贴对联徐叔青帮不上忙，和安宁一起在院门对面看位置。 第1057页 注意到安宁要脱外套，徐叔青出声阻止。 衣服已经脱到一半的安宁闻言，默默地又把衣服给套上了，小脸热得红彤彤，愣是没敢脱外衣。 明明徐舅舅一点也不凶，但安宁就是有点儿怕他。 和助理贴完对联，宋幼湘也忙活完了，洗过手才一起围坐在炉火边说话。 虽然跟家里联系的时候，宋幼湘就已经知道，在中药调理下，徐叔青的气色一点点变好，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过。 现在坐下来，宋幼湘才真的发觉，徐叔青的气色是真的变好了很多。 就是人还是清瘦，怎么也养不起肉来。 最让宋幼湘惊喜的是，徐叔青的白头发里，黑头发好像比以前多了。 这该不会是错觉吧！ 徐叔青见宋幼湘的目光落在他的头上，微微笑起来，然后示意旁边坐着的安宁。 安宁神秘一笑，跑进书房拿出根拐杖来。 宋幼湘开始还不知道他们舅甥两个打什么哑谜，等安宁拿出拐杖，她才不敢置信地看向徐叔青。 “没人跟我说过……”宋幼湘喃喃道。 徐叔青笑，“是我不让他们跟你说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说着，徐叔青接过安宁的拐杖，撑起身子，缓慢地走了几步，然后才坐回轮椅。 过程没有很痛苦，或难以及勉力支撑的模样。 “大部分时候得靠轮椅，但也能缓慢走个几分钟。”徐叔青笑着告诉宋幼湘。 徐叔青是慢慢坐上轮椅的，从稍微能走，到最后完全离不开轮椅，身体一天天在破败。 最开始出席重大场合的时候，徐叔青再痛再无力，都坚持拄拐走，直到最后，无论什么场合，只能靠轮椅出行。 别说宋幼湘，就是徐叔青都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靠双腿走路的一天。 哪怕只是走几步，他也欣慰。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怎么还红了眼睛呢。”徐叔青无奈地看了眼宋幼湘，浑然不知道自己也眼眶微润。 宋幼湘轻哼一声，把眼前人一个个扫过去，最后还是笑了。 真好，她们的坚持是对的。 说完了让人高兴的事，徐叔青看向安宁，“安宁，你和这位叔叔去厨房挑几个红薯过来，咱们烤着吃。” 助理站在徐叔青身侧，欲言又止。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沉默地带着安宁去了厨房。 “三哥？”宋幼湘已经有所察觉，疑问的目光落在徐叔青的身上。 徐叔青冲她安抚地笑笑，“不是什么坏事，我只是告诉你，年后你回单位，再联系我，就要把电话打到疗养院去了。” 是疗养院！这还真不是什么坏消息。 宋幼湘眼睛一亮，徐叔青微笑地点了点头，褚岁山的事拖了一年，终于有了结果。 没查明的事当然还需要继续追查，而证据确凿，由于断药神智时清时明的褚岁山，已经被判终身监禁。 这个结果比直接让褚岁山直接吃花生米更合徐叔青的心意，褚岁山的余生，就应该在混乱中清醒又痛苦地煎熬着。 可惜褚岁山打得太准，董海峰死得没有痛苦，这让徐叔青略有些遗憾。 而徐叔青这里，最后的决定地安排他进入疗养院。 至少，宋幼湘只需要知道，他是去疗养院就好。 第八百一十一章 对生命心怀感恩 见到徐叔青肯定地点头，宋幼湘长松了一口气。 一直以来，宋幼湘最担心的就是，徐叔青被提起公诉，站在法庭中间等待审判。 按照徐叔青的性格，如果真走到那一步，他会平静接受。 甚至宋幼湘都怀疑过，这是不是也是徐叔青为自己准备的结果，所以他早早地把徐思曼母子几个送出了国。 但宋幼湘没有办法接受，她早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真到那一天，她肯定要请律师。 一个不行，她就请一个团队。 而去疗养院，是宋幼湘和魏闻东讨论时，都觉得比较好的结果。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肯定是随徐叔青的心意，在家里安静生活比较好。 “疗养院挺好的，有人专门照顾，也热热闹闹的有人陪你说话，我在外头也更放心。”宋幼湘努力笑着道，一切都往好的地方说。 但宋幼湘心里知道，徐叔青向来是不喜欢热闹的。 她更知道，徐叔青喜欢的热闹，是一家人在一起的热闹，有徐思曼，还有四个孩子，可他亲手把他们送出了国。 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填补这个空缺。 “到时候就有人和你一起下棋了，不用老是自己跟自己较劲……”说着说着，宋幼湘有些难过起来。 徐叔青看着她，眼见着宋幼湘表情越说越垮，还在要他面前强颜欢笑，心里高兴又难受。 他装作转身给炉子添炭，假装没看到，“应该跟你说的差不多，对了，明天就年三十了，魏闻东还没回来？” 说着话，安宁已经抱着红薯，一马当先地跑过来。 “我小叔叔回南边接王爷爷去了！”安宁人未到声先至。 宋幼湘笑着补充，“盼着今天晚上火车不要晚点，这样他们晚上十一点的火车能到京市。” 徐叔青点了点头。 王臹他是知道的，没有这个村支书的支持，当初徐思曼也没办法那么轻易离开刘家。 第1058页 安宁终于跑了过来，把红薯捧到徐叔青面前，下巴点着上头个头最小，但长得最漂亮的红薯冲徐叔青道，“徐舅舅，这是我给你挑的。” 她怀里还有另外一个，是给宋幼湘的，特别大个。 “……”宋幼湘。 她一看就知道安宁选红薯的标准，徐叔青吃得少，所以挑小的漂亮的，她吃得多，所以要挑最大最漂亮的。 徐叔青也笑，打趣地看了宋幼湘一眼，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安宁怀里的红薯拿下来，“辛苦我们安宁了。” 安宁挨到宋幼湘身边摇头，一点也不辛苦。 助理这时才拿着些偏瘦长，且个头匀称的红薯过来，这样的才是最适合烤的。 在徐叔青那里坐了半下午，不是宋幼湘在说话，就是安宁在叽叽喳喳问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 徐叔青大多数情况都是安静地听着，只偶尔才在宋幼湘的思路偏窄的时候，点出来，替她打开一下思路。 不然就是听宋幼湘回答安宁的插科打诨。 中间徐叔青做得更多的是，一会把烤好的红薯给她们，一会让助理端零嘴水果过来。 说了多久就吃了多久，走的时候，宋幼湘和安宁都撑得有些走不动道。 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回到家里晚饭也没怎么吃，师母催着他们几个晚上要去火车站接人的早早睡下。 宋幼湘本来睡不着的，结果安宁拉着魏棠挤到她床上，没一会儿她就睡熟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魏棠正悄悄起床，没打算惊醒她和安宁。 看到宋幼湘醒来，魏棠冲她笑了笑，宋幼湘嗔了她一声，把安宁的被子压紧，跟着悄悄起了床。 屋外魏林川和姜沪生早等着了，师母也没睡，等着他们去接人回来。 去火车站接人很平常，但大晚上去接人，魏林川和魏棠都有些莫名的兴奋。 胡同里有跑出租车的，宋幼湘从徐叔青那里回来就顺道去订了车，这会车就在门口等着呢。 宋幼湘他们出门的时候，师母正站在车边同司机师傅说话。 “要说惯孩子，满胡同就你们家惯得最厉害，偏偏孩子还惯不坏，您说这到底是哪里不同？”司机师傅正跟师母取经呢。 去火车站接人，就去个姜沪生就行了。 要实在东西太多，添个魏林川正好好，两个壮大力，能帮忙扛点东西。 结果他们家接人阵仗也大，接人一台车，回得还得再添一台。 一问就是孩子们听说长安街的灯开到天亮，想去瞧瞧。 “您这是光看着我们惯孩子，没见着我们训孩子的时候，一个个没少叫人操心。”师母谦虚地道。 司机师傅可不信，这一个个的，工作出色，会读书能说话，哪里需要人操心。 正说着，宋幼湘领头出来，一个个站在师母身边，直溜溜的小白杨似的，多招人喜欢。 “袁叔，麻烦您这大晚上的还特意拐回来接我们这一趟。”宋幼湘边催师母回家呆着，边跟司机师傅搭话。 袁师傅笑着摆手，“麻烦什么，赶紧上车，外头冷。” 出租车一路开过灯火通明的长安街，魏林川和魏棠眼睛眨也不眨地扒着车窗看着。 宋幼湘看着夜晚的长安街，心里也生出些奇妙的情绪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上辈子的事情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在五星大队大部分知青都回城的情况下，她还被迫留在五星大队，重复着上下工的生活。 而现在，她在京市，在夜晚的长安街。 真好。 “幼湘姐，怎么啦。”魏棠感受到宋幼湘不同以往的情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宋幼湘的手。 宋幼湘回头看着魏棠?，轻轻回握，冲魏棠微笑着摇了摇头。 上辈子这时候，这世上早没有魏棠了，而现在，她好生生地在自己身边。 有时候宋幼湘也会想，她重生回来的意义是什么，不是报复许家栋和江媛朝，也不一定是她因为知道大方向，抓住机遇有多富有，而是拥有健康的身体，能去感受身边每一件幸福的，让人温暖的小事。 宋幼湘想，她会永远对生命心怀感恩。 上辈子她是因为生命进入倒计时，才感觉到生命的珍贵，而现在，拥有了太多美好的她，是从心底里热爱且敬畏生命。 想到马上要见到的魏闻东和王臹，宋幼湘心情略微有些急切。 第八百一十二章 闻川服装厂 火车上，王臹看着捂着手臂的魏闻东，满脸生气。 就好生生地坐个火车，魏闻东就被人给扎伤了，替人把钱包抢回来吧，还没得着句好，被人当贼给狠骂了一通。 “我看你等看着了幼湘要怎么解释。”王臹气啊。 他气的不是魏闻东见义勇为，气的是那不分好歹的乘客，这都什么人哪，就应该让他把钱包给丢了。 “不是什么大伤，实话实说就好。”魏闻东捂着手臂是防着被撞到。 不动不痛，撞着了还是有点疼的。 魏闻东防着惯偷有同伙，但没想到同伙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被擦了一刀，几个小贼也趁乱溜了。 好在他们人跑了，偷的脏却被魏闻东截留了下来。 魏闻东领着乘警把东西挨个确认还给了乘客，出了这事大家心里有了警惕心，火车也减速快要到站，不会再有乘客被偷。 第1059页 王臹正准备怼他两句，就见被偷了钱包的中年男人夹着皮包过来，又是开烟又是赔笑的。 “真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就是一时心急。”中年男人赔着笑脸来道歉。 魏闻东是领着乘警，挨个确认还钱包的。 当时中年男人发现包丢了，立马心急火燎地找，一见魏闻东身后跟着俩乘警，自动代入，就以为魏闻东当贼被乘警抓了，正被押着挨个归还物品呢。 正好当时魏闻东手上就拿着他的包，中年男人顿时火冒三丈高，直接就在车厢嚷嚷开来，把魏闻东骂了个狗血淋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臹收了烟，但也没松口原谅，“我这侄子为了替你们抢回东西，可是受了伤的，你一句道歉一根烟就完事了？” 中年男人收回魏闻东不接的烟，夹到耳朵上，闻言立马笑着打开包抽出十张大团结，“医药费我出，我出。” “咱家可不缺钱。”王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像是缺这点臭钱的吗？ “当时你是怎么揪着人满车厢嚷嚷的，现在就怎么道歉吧。” 中年男人愣了愣，觉得有点儿丢面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但王臹不为所动，他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原委说清楚，大声地道了歉。 王臹这才放过他，中年男人坐下来，这才直入主题，他来一是为了道歉，二是看上魏闻东的身手，想请他当保镖，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和要求。 “……”魏闻东，他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赶紧见到宋幼湘。 王臹好说歹说把人送走，手里还拿着中年男人留下的名片在看，“这人还是个经理呢，闻川制衣厂？光听这名，我还以为是你们兄弟办的厂。” 魏闻东看了眼平平无奇的名片，对名字没感觉，就觉着这名片设计得太过简单，不如宋幼湘的好看。 才想到宋幼湘，随着火车缓缓驶入站台，魏闻东就看到了站在月台上等着的宋幼湘，因为急于见到宋幼湘而有些焦躁的心情，直接就安静了下来。 王臹也看到了，立马就把刚刚的事丢到一边去了。 看到宋幼湘的瞬间，王臹控制不住地笑了，但等下车，他就已经把笑意给压了下去。 “说了我一个人挺好的，清净得很，非让这小子去接我过来，来回倒腾没费钱费功夫，钱多得没处花是不是？”王臹见了宋幼湘就哼哼。 这就是个中年老小孩，年纪越大越傲娇，就得人哄着。 宋幼湘好声好气地哄，“您一个人是舒坦了，但我们见不着您，过不了一个好年啊，没办法，为我们，您多受点累。” 王臹，“……” 他是想听她说两句好听了，但也不必把他架这么高。 “好好说话！”王臹瞪了眼宋幼湘，您来您去的，弄得他哪哪都别扭，他们江省可没有开口闭口您的习惯。 宋幼湘笑，“就是想你了，别得意啊！” 这能不得意吗？王臹得意得嘴角都要飞上天了。 “臹叔，我们都特别想你，还想你带来的腊肉。”魏林川把行李接下来一个，笑着跳到王臹身边道。 这下王臹满意了，脸上边露出舒心的笑，边拍魏林川，“臭小子，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你更想腊肉呢！” 魏林川笑着跳开，大家也都跟着笑起来。 好不容易把行李挪下来，魏闻东也没时间多跟宋幼湘说话，只悄悄腾出手来，牵了牵宋幼湘的手。 还不能牵太久，这里不是港城，再者行李也是真的多。 宋幼湘要帮魏闻东分担几样不太重的，他还不让，“我来就行，你陪臹叔多说说话，接到你的电话后，他就一直在家等着呢，东西更是没少准备。” 除了每年必备的腊肉和酒，还有好些别的土特产，都是他们爱吃的。 出了站，袁师傅的同事送了客也赶了过来。 还好叫了两辆车，不然一辆车根本就装不下，最后蛇皮袋卡着关不了后车盖，王臹直接扯出两条腊鱼，非要送给两位司机师傅。 盛情难却，又是一个胡同的邻居，袁师傅就做主收下了。 等回到家里，又是一通热闹，安宁这会也醒了，气鼓鼓地守在门口等他们。 等人回来了，委屈巴巴地喊了王臹一声爷爷，张口眼里还含了一泡眼泪，就连魏棠和宋幼湘同她说话，她也撅着嘴不肯理。 “约好了去接爷爷啊，那是他们坏，不遵守约定，不讲信用，竟然不叫你起床，爷爷替你骂他们好不好。”王臹对着宋幼湘傲娇，对着安宁可是慈祥的好爷爷。 安宁委屈地点头，“尤其要骂林川小叔，他平时还总欺负我。” 小丫头精着哪，这可是公报私仇的好时候。 魏林川惊得跳起来，平时死活不肯叫叔的人，一到这种时候，就到长辈跟前卖乖，“厉安宁，你……嗷，臹叔，轻一点，疼疼疼！” 偏偏王臹还吃她这一套，立马去拧魏林川的耳朵，“臭小子，你跟谁大小声呢。” 当然就是轻轻拧着，但安宁看着高兴啊，再配合和魏林川吱吱哇哇乱叫，安宁很快就哄好了。 家里热饭热菜备着，宋幼湘几个晚上没怎么吃的，也陪着吃了一些。 吃过饭，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还是王臹赶人，说明天再守岁，大家才洗漱各自回屋睡觉。 第1060页 第八百一十三章 你们惯的 夜里折腾得晚，宋幼湘他们几个都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的床才起来。 王臹和师母起得早，两人早早就在厨房忙活开了。魏棠是习惯早起的，才进厨房，直接被王臹赶了出来，“大过年的，小孩子家家要么再去睡会，要么自己玩去，别进厨房凑热闹。” 把人赶走，王臹也没让师母太动手，只让师母给他递点东西打打下手。 这院子他虽然是头回来住，但当时收回来装修的时候他是在的，熟悉得很。 宋幼湘是被香醒来的，起床一看，王臹炒了一大碗辣椒炒肉的粉码，这会正在下从江省带来的米粉。 “天啊！我可太想这一口了。”宋幼湘眼睛都要放光了。 要说江省有什么让宋幼湘格外惦念的，除了王臹和唐桂香几个，就是江省的美食了。 王臹见状冲师母一笑，“傅老师你看看她，还是个孩子呢！哪有点大人样。” 说着又感叹，他们以前吃米粉，哪有这样讲究，能多放点猪油，就香得能叫人掉舌头了。 最多给卧个荷包蛋。 到了宋幼湘这里，就得炒点肉码，还得搭上家里的油炒坛子酸菜。 师母笑，“那也是你们惯的。” 这话王臹可不认，他能惯多少，一年难得见一回，臭丫头还总跟他唱反调，主要还是师母对宋幼湘太好。 厨房里两个长辈互相恭维，一片其乐融融，外面也热闹得很。 大家闻着味儿醒来，直接排成一排蹲在一起刷牙。 明明就是正常的刷牙洗脸，也不知道是谁先较上了劲，都默默地加快了速度。 “都好好刷，小心蛀牙！”宋幼湘蹲在中间，左右扫了一眼，警告道。 左右几人顿了顿，已经起身的魏林川又默默蹲了下去。 刷过牙又争着洗脸，然后赶着往厨房门口去排队，连向来做事温吞的姜沪生，都忍不住加快的速度。 “两碗米粉。”魏闻东可是单位出来的，速度最快。 王臹乐呵呵地示意他把煮好的两碗端走，然后笑眯眯地看向排魏闻东身后的姜沪生，“沪生，傅老师说你平时吃面多，给你煮面啊。” 大家都热热闹闹地要吃米粉，姜沪生不想搞特殊，“臹叔，我也吃米粉，麻烦您了。” 说完，他回头看了眼排在魏闻东后头的魏棠和安宁，“我要三份，都吃米粉吗？” 安宁本来因为被魏林川占了先，小脸臭臭的，闻言高兴得跳起来，拉着魏棠的手，“我和棠姑姑一样。” 然后趾高气昂地拉着魏棠去餐桌边坐着等。 明明排了第三，却被挤到最后的魏林川，郁闷地小声音嘟囔，“……到我我也会给你们点的。” ——哼哼，我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我让着你们！ 这会魏闻东已经加好码和酸菜，和宋幼湘端着往餐桌去了，魏林川目光落在他们手上，哧溜……馋虫都要被勾出来啦。 米粉的汤用的是昨天就在灶上熬着的骨头汤，上头盖上红辣椒炒肉的浇头，压着微微冒头的雪白米粉，浸润着一层清亮不油腻的油花，简直色香味俱全。 “哇……真香啊！”紧接着安宁也端着碗米粉走过去，还故意往魏林川身边晃了一圈。 魏林川：我忍！ 好不容易把自己那份端上桌，美滋滋地开吃，才吃了一半，就听他哥慢悠悠地道，“吃头的不管，吃后的洗碗。” 魏林川茫然地抬起头来，今天真的是过年吗！真不是他的受难日吗？ 所有人都在欺负他！ 反正都是最后一个洗碗了，魏林川也不着急，当然也没有抱怨，细细地品味完难得的早餐，起身收碗。 “还真让你动手呀，平时都是你和沪生哥轮着干，过年让你哥干。”宋幼湘好笑地把碗收过来。 魏闻东能说什么，摸着鼻子抱着碗进厨房去洗。 再看魏林川，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宋幼湘，“我就知道，最疼我的只有幼湘姐！” “行了，别作怪了，把桌子擦一下。”王臹打断魏林川的感动，往他手里塞了块抹布。 擦桌子而已，没被“抛弃”让他干什么都行。 …… 魏闻东的碗洗得很快，因为他还得跟宋幼湘出门，去把徐叔青给接过来。 “可以走了。”魏闻东把洗干净的抹布搭在绳子上过来。 宋幼湘已经收拾好了，闻言先让魏闻东把手伸出来，魏闻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先把手伸了出去。 然后宋幼湘的手就包住了他的手。 魏闻东瞬间心花怒放，刚到怒呢，就感觉到手上一阵滑腻，他立马就要抽手，“我不涂这玩意，不舒服。” 宋幼湘眼睛一瞪，魏闻东就不敢抽了，敢怒不敢言地看着宋幼湘，满脸煎熬。 “这是防皲裂起倒刺的，起的是保护作用，你看看你那双手，都是倒刺！”宋幼湘挨下给他擦完，把剩下的搓自己手上，然后才走在前头。 魏闻东抬手闻了闻，一股子宋幼湘擦脸上的那个霜的香味，浓得有点熏人。 他偷偷往裤腿上蹭了两下，才抬步跟上宋幼湘。 宋幼湘他们到的时候，徐叔青才刚起床不久，见到宋幼湘他很高兴，但听说要去一起过年，徐叔青有些抗拒。 第1061页 “三哥，你要是不去，可不止是我一个人放心不下……”宋幼湘耐心地劝着徐叔青。 魏闻东站在后头，无聊地踢着屋檐下的小石子儿，宋幼湘温言软语劝一句，他就踢一下。 踢到他都没耐心了，徐叔青还没有松口。 “三哥，你是让我推你去，还是让我抱你去，你给个准话吧。”魏闻东转过身来，一脸不善地看向徐叔青。 徐叔青，“……？” 空气微微焦灼了几秒，徐叔青缓缓开口，用魏闻东听来，有些故作深沉的语气道，“让幼湘推我就行。” 宋幼湘眼睛一亮，“没问题。” 但有魏闻东在，徐叔青想麻烦宋幼湘还是有点难度。 到底是去上门做客，徐叔青不可能空着手，把原本准备初一送上门的礼品拎上。 “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让幼湘拎那些东西？”徐叔青轻声冷哼。 魏闻东在后头推着他，“重的我都挂把手上了，您放心，幼湘手里的不重，再说了，等会进咱们那边胡同，有截石板路，不好推。”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能自己走的人没有话语权，徐叔青默默地闭上嘴。 他倒是想自己走，但路程太长，身体不允许，宋幼湘也不会同意。 第八百一十四章 左右逢源 这个年过得格外热闹。 也不光是宋幼湘她们这一家热闹，是大家都热闹。 以前日子再难过，年都要好好过，现在生活越来越好，光这一个年，胡同里就有几家搬进了新电视和洗衣机，更是一片欢腾。 胡同里有影院放映院，家里年初六办喜事迎新人，院子里早早挂起了幕布，要从年三十放到年初六。 大人们因为生活好，脸上笑容满面，孩子们则因为大人生活宽泛，手里有了更多小零嘴和零钱儿，更加地开心。 大过年不兴骂孩子，大家都是可劲地疯。 徐叔青以为自己内心清冷孤寂，融不进这片热闹中去，但他发现，只是身处在这样的氛围中，心就被热闹给填满了。 更别说全家上下都围着他转，怕他觉得不自在不习惯的时候。 “小徐啊，咱们目光要朝前看，别不放过自己。”师母还特意单独找徐叔青说了会话。 徐叔青先前一直不被师母认可，哪怕后来因为一点小事，师母对他的感观转变了一些，但徐叔青知道，他这个人是不会变的。 所以他很有自知之明，基本不会上门叨扰。 师母看着徐叔青，轻叹一口气，“那些你自己强加的担子，能放下就放下，你的亲人，肯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王臹走过来，把烤炉边上烘着的桔子拿出来，在手心滚一滚，感觉不那么烫了，才拍拍徐叔青的肩膀，塞到他手心里。 徐叔青的痛，师母知道，王臹也知道。 虽然各自的经历不尽相同，但心痛都是一样的。 “傅老师，谢谢您。”徐叔青目光落在桔子上，抬头冲王臹笑笑，“臹叔，也谢谢您。” 王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 热热闹闹地吃过年夜饭，一大家子人又聚在一起放烟花守岁。 本来怕徐叔青不习惯，宋幼湘是打算过了凌晨就送徐叔青回家的。 没想到徐叔青主动提出来，给他简单铺张床就好，“我没那么娇气，以前公园的长椅，桥洞都是我常睡的。” 要说吃过的苦，徐叔青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吃得多。 但魏闻东一点也不觉得，听到这话只想瞪徐叔青，这话说出来，不是叫人心疼的么。 果然，不管是师母还是宋幼湘，或是魏棠，都一脸不忍。 只有安宁对睡长椅和桥洞的经历非常好奇，围着徐叔青问，徐叔青便自然而然地讲起了自己在国外时的“传奇”经历。 当然，这些经历是加过工的，真实的安宁听不懂，其他人听了会觉得太过沉重。 徐叔青讲故事的时候，魏闻东陪宋幼湘去铺被子。 “你都没有给我缝过被子。”把被面包着棉胚折好，魏闻东看着拿着针穿线的宋幼湘，突然酸溜溜地冒出来一句。 宋幼湘好笑地看向魏闻东，“要不你现在把你那床拆了，我给你缝？” 但魏闻东要真敢拆，魏棠就该伤心了。 魏闻东把宋幼湘手里的针线拿过来，“我的意思是，我都没有睡过你缝的，这个当然也不能叫你缝。” 这点缝被面的小家务活，对魏闻东来说，根本就不是事，要是徐叔青有需要，他都能替徐叔青缝袜子，不叫宋幼湘动手就行。 三两下他就缝好了，缝得漂亮又结实，手艺也确实要比宋幼湘的好。 他缝的时候，宋幼湘就套枕头套，铺枕巾。 “对了，你放在深市的那个黄科长，我看得紧紧弦儿。”魏闻东缝着，边跟宋幼湘说事。 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呆在一起的时候，魏闻东也不想说这些煞风景的事。 但不说不行，不能耽误宋幼湘的正事。 深市那边机会多，诱惑当然也多，黄科长手握大权，自然有很多人巴结。 这时候谈生意，基本都是酒桌上谈成的。 而深市除了酒桌，还有大量的娱乐场所，黄科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不太经得起诱惑，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男人。 第1062页 在有原则的环境下，他自然会讲原则，但在底线逐步后退的环境中，他也难免会被同化。 宋幼湘是安排了人互相监督，但一个人要是想隐瞒，连同床共枕的人都能瞒得过去，何况是同事。 当然，魏闻东不是一杆打死，说黄科长真就怎么样了，他没有证据。 在深市，吃饭喝酒，出入娱乐场所，也确实是谈生意必须。 但魏闻东几次处理任务过程中都见到黄科长，见他总是跟一些习性不好的人搅合在一起，就必须要高度注意了。 “余小萍确实跟我反映过，黄科长年前工作确实有些奇怪地积极，和平时状态有差别。”宋幼湘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问题也好解决，年后把黄科长的家属调到深市就好。 如果家属不同意，再想别的办法。 不过宋幼湘对黄科长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先前黄科长掌握批条的权力，也没走到泥足深陷的地步，之后宋幼湘才能继续用他。 希望在深市，黄科长只是在左右逢源，而不是真的被糖衣炮弹给俘获了。 工作上的事，宋幼湘暂时并不是很着急，有些事只怕是黄科长有心，单他一个人也是做不成的，可以继续观察。 宋幼湘比较关心的是，褚其芳的情况。 从深市离开后，宋幼湘就跟余佑德他们没有了联系，本来大家也不是经常联系的关系，现在宋幼湘也不是因为褚其芳，格外去联系余佑德。 宋幼湘问起这事，魏闻东虽然很想说，但这事涉及到保密任务，他不能说。 “暂时还没有结果。” 听他这么说，宋幼湘就懂了，她没有再追问。 第八百一十五章 催婚 过完年，王臹还能在京市多留两天，但宋幼湘和魏闻东都没有办法在京市多呆。 宋幼湘还能多呆两天，魏闻东则是把初一把徐叔青送回家，就直接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年初一和初二两天，宋幼湘按照惯例，带着安宁把要走动的师叔伯，以及师兄嫂子家里都走动了一回。 像是广播器材厂和学校的师长，宋幼湘也都带了土特产上门拜年。 过年的流程就那么几样，宋幼湘也逃不过被盘问的命运，不过宋幼湘自有她打太极的一套方式，能说的说，不能说的谁也问不出来。 作为师长疼爱，本身又拔尖的那一个，宋幼湘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有优待的。 偶尔遇到挑刺的人，宋幼湘基本都是您对，您说得有道理，压根不跟别人作无意义的争执。 做客嘛，又不是自己家经常要打交道的极品亲戚。 不往心里去，由着对方过过嘴瘾就好，反正实惠都是宋幼湘得了。 孰不知，她这样的态度才更加气人。 宋幼湘带着安宁到许老家里，就遇着许老家里一个求着许老在孩子分配的时候帮忙说话的亲戚。 坐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听到宋幼湘提前分配到了器械厂，还是副厂长，本来还和和气气的长辈，一下子话里话外都透着酸。 宋幼湘能说什么，说实话告诉她，就算她按部就班毕业，分配的单位也不会差？ 还是不要刺激人了，对方年纪不小，别气出个好歹来。 宋幼湘就顺着她的话夸，您家孩子优秀，肯定会分配个好单位。 结果这回宋幼湘碰着个顺着杆往上爬的，居然开口要宋幼湘开个口子，把她家孩子招到器械厂去。 简直是越来越离谱，许老都听不下去了，“行了，我就是个穷教书匠，没那么大的本事，幼湘自己也是服从分配，帮不上你的忙！” 亲戚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宋幼湘略坐了一下，就从许老这边告辞出来，结果才下楼呢，就叫这亲戚给追了上来。 “小宋，阿姨出来得急，就准备了个小红包，压岁钱，你收着。”说着拉着宋幼湘的手，就硬往她手里塞。 安宁看了宋幼湘一眼，探出头去，“奶奶，压岁钱不应该给小孩子的吗？我小姑姑都工作了，她不收压岁钱啦。” 要收也只收她奶奶和徐舅舅给的，哼！ 中年阿姨被挤兑得脸色难看了一瞬，这时候宋幼湘已经把红包给推了回去。 “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中年阿姨脸色一变。 顾不上收拾安宁，理直气壮地就指责上了宋幼湘，“你自个都是借的许老的光，怎么就不愿意照拂一下许老的侄孙子，良心都叫狗吃了？” 宋幼湘在许老家里端着的笑脸瞬间沉了下来，“我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您放心，许老对我的好我都记在了心里，至于您和您家孩子嘛。” 说到这里，宋幼湘稍稍停顿了几秒。 中年阿姨忍不住期望宋幼湘松口，但心里更多的却是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刚也是气急了，有些口不择言。 但她说的也是大实话，宋幼湘一个小地方来的知青，凭什么一步登天呢。 再说了，许老一根筋不知变通，宋幼湘作为他的学生，就应该学着圆滑一点，把关系铺开，以后总有用得上的地方不是。 宋幼湘微微一笑，“我会多多关注您家孩子的分配情况的，但凡没有服从组织安排，我第一个举报。” 第1063页 总有些拎不清自己斤两的人，做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美梦。 “我劝您啊，挟恩图报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再开口。”宋幼湘脸上重新挂起笑容，“安宁，走了。” “诶！”安宁清脆应声。 “……”中年阿姨本就有些微凸的眼睛像是要瞪出来。 眼见着中年阿姨气得有些要失去理智，宋幼湘善意地提醒，“阿姨，动手不好，我怕收不住力道伤到您，您有工作吧，您爱人应该也是体面人，到时候再闹到公安局去，吃亏的绝对是您。” 这话死死地掐住了中年阿姨的七寸。 宋幼湘没再理她，领着安宁往师兄家里去，安宁笑嘻嘻的回头挥手，“奶奶，再见哟！” 把人气了个够呛，安宁才蹦蹦跳跳地同宋幼湘离开。 这点小事没有影响宋幼湘的心情，她就是替许老觉得不值得，碰上这样的亲戚，大过年的都没办法消停。 拜完年，宋幼湘就差不多要离开了。 “好好学习，等放暑假，接你们去我那边玩。”宋幼湘许诺三个小的。 至于师母和王臹这边，宋幼湘就啰嗦多了。 师母这边还好，有人照顾着，王臹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还得操心着大队一摊子的事。 虽然王臹会照顾自己，但不在身边总是会担心。 “臹叔，您要不搬去货运站那边住？”劝王臹再找个伴是不太可能，宋幼湘希望他能住得离人群近一点。 货运站那边基本是吴响他们的战友，还有郭明月在那边，多少能照顾一二。 那边挨着食品厂，也有食堂可以吃饭。 宋幼湘一旦认真起来，王臹就跟她板不起脸来，但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了嫌弃，“就你管得多，你多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吧，闻东这傻小子，什么都听你的，你不开口他都不敢吱声。” 搬就搬吧，不能总是叫孩子们替他操心，他没事多去看看地里睡着的娘俩就行了。 这边王臹话音才落，师母也接过去了话头，“幼湘啊，你是应该好好想想这事了，得给闻东一个交待。” “……”宋幼湘。 万万没有想到，她不过说了一句，就迎来了两位长辈的言语讨伐。 而且话里话外都好像是她对魏闻东不负责任似的。 “他还在上学呢，这事不急。”宋幼湘顶着师母和王臹的目光，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她跑走，师母和王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忧虑和担心。 第八百一十六章 放马过来 直到坐到火车上，宋幼湘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师母和王臹两人联手，她是真的有点扛不住，说不过又不能阴阳怪气顶嘴，只能赶紧开溜。 好在年每年就过一回，而且今年的过年，王臹就得去北边同已故婶婶那边的家人过。 只要王臹不是一个人过年，宋幼湘并不强求他一定要跟他样一起。 这样一算，再得被他们联手逼婚，起码也得是明年过年的事。 想到这里，宋幼湘脸上轻松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后年的事，明后年再去操心吧。 宋幼湘搓了搓回家几天就有些吃圆的脸，把记事本打开，开始逐条梳理头绪，计划安排回单位后要进行的工作。 火车开到郑市范围内，有人推着小推车在卖报纸杂志，宋幼湘买了份华郑日报。 大概是过年，再加上宋幼湘人不在郑市，姚元亮的矛头一下失去了方向，报纸上竟然没有讨伐她的文章。 不过没有讨伐她的，倒是有一篇姚元亮采访轻纺厂的文章。 在火车上也没什么事，宋幼湘在看完比较有份量的时事新闻报道后，才把目光落在姚元亮的文章上。 还是一如既往在卖弄自己犀利的文笔，即便是意图把轻纺厂推出来做典型，遣词造句间还是给自己留了余地。 宋幼湘一看就知道姚元亮是给自己留了后手，轻纺厂如果改革效果好，那自然一切好说，一旦陷入改革陷阱，姚元亮还有话说。 看完，宋幼湘轻轻摇了摇头，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连最基本的职业操守都做不到。 宋幼湘把报纸翻过页，把全部内容看完后，就一直在考虑怎么利用纸媒宣传的事。 姚元亮年前替她造了那么多势，这一点肯定要利用起来。 但接下来呢？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不露痕痕迹地在报纸上打器械厂的广告，打出知名度。 宋幼湘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一版讽刺讨论“资”、“社”问题的漫画上。 现在要在官方打广告实在是太难了，直接来不行，宋幼湘只能另辟蹊径。 类似福利票的事肯定不能堂而皇之再来，但可以先准备着，留到以后再发力。 宋幼湘不觉得利用做善来获取名声是无耻的事情，无耻的是图了名还要从中捞取利益，挪用善款或物品牟利的行为。 善行成就好名声，好的名声带来号召力，然后积蓄更大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这其实是个良性循环。 想到之前章工和贺川那边的调研报告里的部分内容，宋幼湘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 …… 下了火车，宋幼湘脑子里还一堆的事。 “宋幼湘，诶？宋幼湘……”程杨出了站就看到了宋幼湘，结果他跳了好几声，宋幼湘都没听见。 第1064页 偏偏程杨还拄着根拐，没有办法追上去。 好在这时候热心的人还是很多的，程杨逮着个年轻小伙子，跑过去就把宋幼湘给喊住了。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程杨拄着拐，跳到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打量着程杨略有些发福的脸，再看着他还打着石膏的腿，“你这是怎么搞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简直就是一言难尽。 坐在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饭店里，程杨跟宋幼湘大吐自己回家后的苦水。 太难了，简直比坐牢还难。 “以前我一直认为孟姜女哭倒长城是夸张的艺术手法，等我见识我小姨的哭功时，我算是知道了，真的能哭倒。”程杨不提他受伤的事，就提伤后的事。 宋幼湘听完，没打算放过他，“你这腿。” 程杨吃着红烧肉呢，没料到宋幼湘盯着不放，差点把自己呛死。 他目光回避着左看右看，但最后还是没有跟宋幼湘说谎，“滥好心，被个女骗子给骗了，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搭上一条腿。” 女骗子，这里头挺多故事啊！ 宋幼湘打趣地看着程杨，程杨简直了，他怎么不知道宋幼湘这么八卦呢？ “你说说吧，你电话里说的那个姚元亮是怎么一回事。”宋幼湘眼里再多疑问，程杨也不肯多说半句。 太丢人了，不想说。 宋幼湘笑着收回目光，“就一条疯狗，咬上我了，我让你介绍郑市这边的同学或朋友，没让你亲自过来。” 还是拖着一条断腿过来。 要知道程杨伤成这样，宋幼湘都不能给他打那个电话。 “多亏了你这电话，不然我在家里被当猪养呢。”程杨冲宋幼湘一抱拳，“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两人玩笑着把饭吃完，程杨也把有关姚元亮有关的来龙去脉都弄了清楚。 不必看姚元亮写宋幼湘和器械厂的文章，单看他写轻纺厂的报道，就大概能看出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挺有野心的，这是想更进一步吧。”程杨啧了一声，锋芒太露了，这人笔力好在单位肯定受赏识也够强势。 但在机关单位，锋芒太露其实不是好事。 不过程杨也没有跟对方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遇上领导是什么表现。 “我跟你去你们单位，实地取材再说。”程杨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因为宋幼湘是他的朋友，就胡乱开写。 宋幼湘点头，要不是担心程杨手里有别的要紧的事，宋幼湘早直接请他来，而不是让他介绍记者朋友。 既然现在程杨来了，姚元亮自然就直接交给他对付了。 虽然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但是把好刀就行。 再说了，就算程杨在器械厂看出问题，笔锋会比姚元亮犀利，宋幼湘也不害怕，她欢迎这样的监督和指正。 “你看仔细点，多挑点毛病出来。”宋幼湘道。 程杨啧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宋幼湘，他怀疑宋幼湘是准备把他当成给器械厂刮骨剃肉的工具。 话到嘴边，程杨又不说了，哂然一笑，这就是宋幼湘啊，他早应该知道她这德性的。 在家猫了那么久，头顶上都要长蘑菇了，程杨心里摩拳擦掌，他这不好好干一场，没有办法感谢宋幼湘救他于水火的恩情。 那个什么姚元亮，直管放马过来吧！ 第八百一十七章 受教 几乎是宋幼湘一出现在器械厂里，姚元亮那边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 “总算不躲着了。”姚元亮冷哼一声，把电话放下，就拿着早准备好的采访申请书前往总编室。 姚元亮在华郑日报多年，并不是一开始就受重视，成为编辑室里能说得上话的姚记者的。 刚进单位的时候，姚元亮兢兢业业地工作，但稿子不通过，或者是临时被撤都是经过的，甚至还被要求给别人代过笔。 直到姚元亮偶然一篇略带发泄，笔锋犀利的文章交上去，不知怎么突然就对了领导的胃口，不光见报刊登，还得到了褒奖。 那篇报道还引起了省里一些领导的注意，姚元亮这个名字，终于不再籍籍无名。 自那以后，姚元亮就好像突然开了窍，找到了正确方向，开始在让他开窍的那一点上钻研，然后一路在编辑部扶摇直上。 中间甚至有领导欣赏他的文笔，想调他进秘书室工作。 但姚元亮混出头后，很见了些世面，又跟机关人员关系维系得很好，打听过工作前景，综合考虑后，姚元亮婉拒了这次提调。 在秘书室里要熬出头，要看机缘，而留在机关报社，没有机会他也能创造机会。 但人为创造的机会，总是不如顺时度势的机会冲劲大。 姚元亮一直在等，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姚元亮等到了他想要的机会，器械厂宋幼湘，不时会让省里领导头疼的爱将。 采访任务一下来，姚元亮就积极争取到手，结果宋幼湘的拒不配合让姚元亮非常恼火。 当了那么久的姚大记者，去哪都被客气以待，被捧习惯的姚元亮早没了最开始的谦虚和谨慎，颇有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这次采访申请也是，姚元亮不过是按流程走个过场而已。 “小姚啊，最近有个学习机会，姜书记属意你去，你回去准备准备。”吴总编笑着把申请报告推了回去。 第1065页 这话一出，姚元亮的脸色就变了。 他已经不是刚进报社的小年轻了，学习机会是有，但肯定是无关紧要的交流学习，主要还是推脱拒绝。 “吴总编，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批我的申请？”姚元亮双手环胸，并不拿桌上那份推回来的报告。 办公室里，姚元亮和吴总编的气势掉了个个，好像姚元亮才是总编一样，态度语气很有些咄咄逼人。 吴总编老好人似地笑了笑，“小姚啊，上头的意思是这事到此为止，你还是回去准备出差的事吧。” 什么到此为止，姚元亮才不吃这一套，他姚元亮要做的事，怎么可能是一句到此为止就能阻止的。 姚元亮冷哼一声，报告也不拿，直接摔门离开。 门才摔上，吴总编的脸色就拉了下来，这个姚元亮，是越来越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再看桌上的申请报告，吴总编摇了摇头，随手夹到一个空文件夹里。 器械厂的改革和转型备受各方关注，姚元亮有一点批评的声音，那没什么，但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在制高点攻讦宋幼湘的举措为人，就有些过线了。 省里已经有领导点了这事，年前的会议上报社也开会说过。 但姚元亮明显有自己的想法，依然坚持一意孤行，紧咬着器械厂不放，这不，年才过完，又交了申请书上来。 这是完全不顾报社这边的立场的做法，姚元亮要是再这样下去，只会把路越走越窄。 不过这话吴总编没打算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他这个总编在姚元亮眼里不过是个负责签字盖章的可有可无的人罢了，没必要去热脸贴那冷屁股。 再说了，姚元亮现在还是领导跟前的红人，本身心眼就小，要是记上他的仇，就有些得不偿失，不如由着姚元亮折腾，看他能折腾出什么结果来。 在吴总编那里被拒，姚元亮干脆就不要审批了，找上自己常合作的摄影记者，直接就往器械厂去。 结果到了厂里直接扑了个空，宋幼湘只是返厂销了假，还没有正式上班。 这次接待姚元亮的还是梅科长，但对比第一次的热情配合，这一回梅科长态度冷淡，事事公事公办。 没办法，任谁也不会对一个几次三番公然在报纸上唱衰自己单位的记者有好感。 姚元亮连碰两颗软钉子，从器械厂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很阴沉冷静。 “姚哥，咱们明天还来吗？”摄影记者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姚元亮。 姚元亮面有狠色，“来，相信大家很乐意看到，日报记者几次被拒门外的新闻，这里头可有太多值得细究的东西了。” 摄影记者心有戚戚，没敢再多说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普通民众可不会管这里头的种种官司，他们只会被姚元亮引导着，将器械厂的拒绝理解成隐瞒，最后群情激愤。 虽然采访申请没批下来，但没影响姚元亮的日常工作，他马上又有文章见报。 当然，这也是因为姚元亮新的采访文章不是一味地针对器械厂，而是报道的别的单位。 “这篇报道是在肯定自行车厂的工作，但实际还是在影射你们。”程杨把姚元亮新的采访文章看过，同宋幼湘道。 两人约了见面吃饭，宋幼湘到的时候，程杨拿了国营饭店的报纸在看，还让人找了许多旧报纸来。 宋幼湘还没看姚元亮的新文章，她不过是回京几天，案头就堆了一堆的工作需要她处理，真没那个时间盯着姚元亮在做什么。 “嗯。”宋幼湘专心吃面。 程杨看了眼宋幼湘，莫名被她挑起了胃口，干脆把报纸放到一边，“你倒是不着急上火，那我就更不用着急了。” 不得不说，郑市这边的面食，确实是比江省的筋道好吃，香！ “别，你该忙就忙。”宋幼湘摆手，程杨的作用可不止是针对姚元亮，他身上有更艰巨的任务。 至于姚元亮这边，不着急，欲使人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嘛，姚元亮现在还有理智，没到肆意发疯的时候。 宋幼湘可不想只是不痛不痒地替器械厂正个名就完事，姚元亮还在日报做他的记者，总是盯着器械厂，冷不防就扑上来咬一口。 既然要冲姚元亮下手，那肯定得斩草除根，断他的路。 “姚元亮的事不急，等我先激一激，但你来都来了，就别闲着了，你要是行动不方便，我们厂里就有轮椅，我给你安排一辆。” “……”程杨。 还能安排轮椅，这是生怕他不干活吗？ 果然，又听宋幼湘道，“轮椅正好给我们研发室改进的产品之一，你好好体验，到时候给我们提提意见。” 早听说宋幼湘有物尽其用的毛病，这回程杨算是领教了。 他冲宋幼湘抱了抱拳，“宋厂长，受教！” 第八百一十八章 往死里得罪 国营饭店里，宋幼湘跟程杨相谈甚欢，饭店外，姚元亮支使着摄影记者举起了他的相机。 “工作时间，宋幼湘不在办公室工作，跑到外头谈情说爱，真是好哇！”姚元亮冷哼一声，抬手看了眼手表，没到下班的点。 可叫他逮着了。 摄影记者违下地按下快门，“姚哥，这不好吧，咱们是偷拍。” 这时候国内记者还是十分有职业操守的，这种偷拍的行为，十分令人不齿。 第1066页 “这有什么不好，宋幼湘公然玩忽职守，我们只是在行使监督职责。”姚元亮严肃道，“赶紧拍，多拍几张，拍清楚一点。” 摄影记者不敢说话了，但姚元亮对他选的拍照角度不太满意。 “你往侧边来一点，男人是谁拍不太清楚没关系，宋幼湘的脸一定要拍清楚。”姚元亮拽着摄影记者往旁边走了两步。 摄影记者看着镜头里的画像，迟迟按不下去快门。 照片可以记录当下的情况，但又能以图像的方式蒙蔽人的认知，只是最简单的构图不同，传递的内容便截然不同。 刚刚的位置，宋幼湘就是和朋友在吃饭而已。 但换了个角度再看，两人位置“错位”，距离变近，气氛一下就变得莫名暧昧起来，很容易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别愣着，快拍！”姚元亮注意到宋幼湘好像放筷子了，忙拍了下摄影记者的胳膊。 摄影记者没有办法，只能往下按快门。 值得庆幸的是，没拍两张，胶卷用完了，摄影记者眼睛一亮，“姚哥，我去换个卷？” 这时候路边会有专门的木箱子，方便人替换胶卷，但数量非常少，大多数得自己找合适的地方去换。 这一来一去，得花不少功夫。 姚元亮也知道情况，他看了眼宋幼湘那边，反正照片都已经拍完了，“我们走，去器械厂等宋幼湘。” 这已经是年后姚元亮第三次上门。 梅科长实在是拦不住了，只能把人安排到宋幼湘的办公室等待。 好在他昨天跟宋幼湘汇报工作的时候，宋幼湘也松口让他把人放进来，她亲自拒绝。 宋幼湘回到办公室，就看到正襟危坐的摄影记者，和一派悠然的姚元亮。 “宋厂长可真是大忙人，想采访您实在是不容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华郑日报姚元亮，代表人民来采访宋厂长，相信宋幼湘不会拒绝吧。”姚元亮一见宋幼湘，夸张地起身，夸张地伸出手要和宋幼湘握手。 但伸到一半，又收回来，“忘了，宋厂长个性高傲，看不起我们这种小人物，是我不自量力了。” 这满满的嘲讽，梅科长站在这里都尴尬，他看着宋幼湘，有些后悔把人给安排进来。 宋幼湘反应平淡，“梅科长，你先去忙工作吧，这里我来应付。” 梅科长一脸担心地离开。 “姚记者，您是省报的金笔杆，欢迎你来器械厂调研采访，但我个人不打算接受采访。”宋幼湘直言拒绝。 什么代表人民来采访，不过是借势压她罢了。 姚元亮笑，眼神锐利，“不知道宋厂长一而再，再而三拒绝日报的采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您放心，我们的采访很专业，完全不会涉及到您的私生活。” 这话说得，好像宋幼湘的私生活有什么问题似的。 宋幼湘轻嗤一声，“姚记者，容我提醒你一句，记者的采访权只是权利，而不是权力，作为被采访人，我有拒绝采访的权力，你应当尊重我的选择。” 姚元亮表情沉下来，从来没有人像宋幼湘这样，油盐不进，无畏无惧。 “华郑日报是机关报，是本省最具权威的纸媒，华郑日报负责引导舆论，反映主流的责任，也确实是组织上某种权力的延伸和补充。”宋幼湘看着姚元亮的眼睛，“但这不是让姚记者产生自己手中拥有这样权力的错觉。” 这话同样也有些重了，摄影记者担心地看向姚元亮。 姚元亮轻笑一声，“宋厂长言重了，我不过是代人民行使监督的权力罢了，既然宋厂长拒不配合，我也确实没有办法，到时候也只能如实向人民交待。” 话说到这份上，宋幼湘应该有所收敛了。 然而，宋幼湘端出公式化的客套笑容，冲着办公室门口做了个送客的手姿势，静静地看着姚元亮，请！ 办公室气氛凝滞。 “告辞！”姚元亮冷声道，大步走出宋幼湘的办公室。 摄影记者看了看宋幼湘，表情微微尴尬，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便赶紧去追姚元亮。 宋幼湘站在窗户边上，看着怒气冲冲的姚元亮。 这就受不了了？姚大记者的显然修炼得还不够嘛，宋幼湘收回视线。 等廖秘书到办公室，宋幼湘安排她，“你去问问梅科长，之前跟厂里关系好的记者是谁？让他约一下下周二的时间，把对方请过来。” 梅科长听到宋幼湘这个安排，有些摸不着头脑。 器械厂以前风光的时候，没少上报纸，厂里确实有关系比较好的记者。 就算没有，梅厂长也知道去找比较好说话的记者嘛。 难道是宋幼湘决定换个人接受采访？这不是更把姚元亮往死里得罪吗！ 梅科长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但宋幼湘安排的工作还得做到位，他很快联系了日报那边。 器械厂方主动联系报社，听说是按他们宋厂长的安排，疑似是自己指定采访者，这事在报社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赤裸裸地在打姚元亮的脸啊！ 第八百一十九章 影射 在一个有竞争关系存在的集体里，姚元亮再受领导看重，再有话语权，也做不到真正的一言堂。 总有人盯着他屁股下的位置，想把他扯下来。 第1067页 更别说姚元亮眼睛长在头顶上，在部门里没少得罪人，压着不让别人出头，早有人看不惯姚元亮的嚣张气焰。 现在器械厂当众打脸，大家乐得看笑话，要不是器械厂指定了找了以前打过交道的记者，办公室里的人都想主动去争取这次机会。 而梅科长找的那位徐记者，恰好是一直被姚元亮压着，在编辑部一直出不了头的那位。 “姚哥，器械厂怎么回事啊，他们来人了，总编刚刚叫了徐哥进去，这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姚元亮在外头陪几位领导秘书吃过席，刚回办公室，就有人给他上眼药。 姚元亮目光锋利地看了对方一眼，把人看得眼光逃避，才冷哼一声，大步往总编室去。 想看他的笑话，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再说吧。 总编室里，梅科长同吴总编及徐记者相谈甚欢，尤其是吴总编，笑容满面表情轻松。 说实话，吴总编是管不了姚元亮的作为，姚元亮上头有人嘛，但也担心这事越闹越大，最后闹得不可收场，现在器械厂主动伸出友谊之手，他当然要握住。 徐记者很谦虚，对梅科长所说的，去器械厂考察，客观如实报道表示十分赞同。 说来也是嘲讽，这原本就是他们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却因为姚元亮一个人害得外人对他们这个职工的从业者都有了怀疑。 简直可悲又可笑。 正说着话，姚元亮直接破门而入。 办公室内三人被惊了一下，梅科长看到是姚元亮，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小姚！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吴总编表情尤其难看，姚元亮这是完全不把他这个总编放在眼里了，吴总编目光抱歉地看了眼梅科长，肃目看向姚元亮，示意他先出去。 但姚元亮敢不请自入，吴总编的话自然左右不了他。 “梅科长，器械厂的所有采访由我负责，你有问题，直接找我就好了。”姚元亮站到梅科长面前，把徐记者挡到身后。 梅科长惊讶的表情收回变得平常，毕竟这几次打交道，他早知道姚元亮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意外姚元亮在单位竟然可以如此嚣张。 然后，姚元亮头也不回地冲身后说道，“小徐，你先出去，把上周打回去的稿子好好改一改，放在我办公桌上，小新闻你可以用来练练手，这种工作你应付不来。” 他倒要看看，除了他，还有谁敢接器械厂的工作。 姚元亮这话，直接踩在了徐记者的脸上，明晃晃地说他能力不行，不够资格。 吴总编脸上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姚元亮！” “我今天话放在这里，谁接了去器械厂采访的任务，就是跟我姚元亮过不去！”姚元亮扭头看向吴总编，身体却是冲着梅科长的。 这话是说给办公室里三个人，也是说给办公室外整个编辑部的同事们听的。 办公室外偷听的几个同事屏住呼吸，默默通过眼神交流。 姚元亮实在是太霸道了，但他也确实有说这话的本事，人家文章写得好，得领导看重啊。 得罪姚元亮，凭他跟上面领导的关系，随便上个眼药，接下来你就老实在原职位上呆着吧，基本没有升迁的可能了。 “我服从组织安排。”就在大家以为徐记者会屈从的时候，徐记者出了声。 他站出来，“姚哥，对不住了，我是宋厂长指定的采访人员。” 门外人唏嘘，这是在姚元亮心上捅刀子啊！ 办公室里刀来剑往，办公室外的同事们都激动起来，个个睁大眼睛，竖耳细听着办公室里的动静。 不会打起来吧！ 现在当然打不起来，姚元亮再嚣张冲动，也不至于现在在总编办公室打人。 “那就麻烦徐记者了，相关注意事项，我在周末前整理出来给你。”梅科长一笑，上前同徐记者握手。 然后又看向吴总编，跟吴总编寒暄两句说再见。 梅科长几乎是无视姚元亮做出了这些举动，然后他拿起公文包，直接走人。 有宋幼湘的态度摆在那里，梅科长得罪姚元亮毫无压力。 吴总编和徐记者送梅科长出门，姚元亮则是一直保持着刚刚拍桌的动作，整个人仿佛按下了关闭键。 “小徐去工作吧。”吴总编小声交待徐记者。 再不待见姚元亮，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得好好做做姚元亮的思想工作，开导一下，免得姚元亮钻牛角尖，要闹出事来。 徐记者出门，没等吴总编开口，姚元亮一拍桌子，甩手大步出了办公室。 门口的同事刚围上徐记者，准备问问情况，姚元亮就开了门。 “……”众人。 大家默契地闭嘴，各自回到工位上，然后注意着姚元亮在门口停顿十来秒，再大步走到已经回到座位的徐记者。 这次真的要打起来了吧！ “徐译，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姚元亮不悦地敲了敲徐记者的桌子。 徐译旁若无人地整理资料，一时间没有理会姚元亮的话，仿佛当他不存在。 ——啧！徐译胆子大了啊。 “别在这里装聋作哑，说话。”姚元亮冷哼。 徐译把桌上的资料拿稳垛齐整，这才开口，“姚哥，我听得懂，但我觉得我可以接下这次工作，我也想证明自己。” 第1068页 办公室里瞬时暗流涌动。 “证明自己，好，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证明自己！”姚元亮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竟然没有打起来，办公室众人有些失望。 姚元亮一走，立马有人围到徐译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徐译就拿起码齐的资料起了身，明显不想多言。 “你们说，这次谁能刚得过谁？”凑过去的人也不失望，自己闲谈起来。 徐译比姚元亮晚进单位一年，刚当单位的时候，姚元亮还没有出头，那时候徐译的稿子比较受领导的喜欢。 直到姚元亮突然异军突起，徐译就一直被姚元亮压在了下头。 两人资历差不多，这些年虽然徐译被姚元亮压着，但还是有领导赏识培养他，只不过没法和姚元亮比而已，中规中矩吧，和他的文章一样。 编辑部一定要排个序的话，姚元亮第一，徐译第三第四的样子吧，毕竟部里还有其他老人呢。 “我觉得徐译这次冒进了，跟姚元亮撕破脸，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大家凑在一起一讨论，综合各方面一考虑，还是觉得姚元亮赢面比较大。 果然，第二天徐译就被安排了下基层。 与此同时，报纸上也刊登了一则关于领导生活作风不检点内容的嘲讽漫画，报纸一出，编辑部大乱，定版的时候，这个位置的内容明明是倡导学习雷同志精神的相关报道。 漫画没有指明道姓，但结合内容和编注，分明就是在影射宋幼湘。 第八百二十章 刊还是不刊 漫画的标题是《工作时间谈情说爱，领导无惧处分，这样的领导真的能带我们走好改革的路子吗？》 报道不长，但内容极具讽刺，配文犀利，因为牵扯到国企领导，又是私生活相关的事，非常引人注目。 报纸一经发行，就引起非常大的反响，各机关单位，但凡看到报纸的人，都在和身边人议论漫画里的主人公是谁。 更有激进的代表，直接跑到省里去找领导，要求把人交出来，摘帽子向群众道歉。 没到下午，日报的负责人就被上级单位喊了过去，直接被训了个狗血淋头。 堂堂机关报，居然刊登这样不严谨，批评性极强的报道来影射、讽刺国企干部，这是想干什么！ 事情的真实性有待查证，就算真的是事实，那也应该是先汇报上级单位，上级单位经过调查后，自然会就事件进行处理，该批评批评，该撤职撤职。 现在漫画一登，直接把他们都搞得非常被动，“这篇报道是谁写的，谁审的，把人都找出来！” 姚元亮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坐在工位上等着呢，他也不慌，不急不徐地拿上抽屉里冲洗出来的照片出了门。 照片拿出来，姚元亮脸上带着胸有成竹的笑容，事实胜于雄辩。果然，等领导看到那几个照片，眉头死死地拧在了一起。 “就凭这几张照片？”领导看向姚元亮，是生生被气得脑子格外平静，“小姚，你确定了照片里男同志的身份没有，他姓甚名谁，和宋厂长具体是什么关系？”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姚元亮身上。 “领导，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工作时间公然谈情说爱，宋厂长已经严重违反纪律，应当被处分。”姚元亮笑着道。 领导听到这个回答，整个气得连话都回不上。 这些不重要？那什么是重要的，这样的报道明显就有失偏颇，带了浓重的个人偏见，再听姚元亮这个回答，竟然连基本的查证都没有。 “姚元亮啊姚元亮，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是记者，你笔下的每一个字，都应该准确且符合客观事实，否则你这就是污蔑，你知道吗？”领导把照片摔在桌子上。 像这样影响面极大的批评报道，作为记者应该更加严肃谨慎地对待，而不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凭揣测猜想写文章。 领导甚至已经联想到从前，姚元亮的那些文章，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连考证都没有，就不负责任地妄自动笔。 姚元亮眉头皱起来，还想再辩驳两句。 但领导已经不想听他解释了。 “小姚，你手头的工作停一停，好好反省一下，宋厂长这件事，我们会仔细调查，你等调查结果就是。”领导揉了揉额头。 以前怎么没人发现，姚元亮是个这么轴，讲不通道理的人。 自以为抓住了把柄，就敢把人往死里踩吗？ 姚元亮脸色终于变了，他不觉得自己这是失实报道，这是他亲眼看见的事实。 他目光看向日报负责人，他的直属领导。 但直属领导只是把脸扭到了一边，完全没有替姚元亮说话的意思。 回到编辑部，姚元亮表情有些恍惚。 一路顺风顺水惯了，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不过就是一篇报道而已，有那么严重吗？何况还有照片佐证。 姚元亮不甘心，他坐了一会儿，断然起身，去摄影部找到摄影记者。 “底片？底片冲洗出来都存档了啊。”摄影记者疑惑，这个时候姚哥要底片干什么？ 姚元亮没跟他多说，转身直接去文件室要底片去了。 以姚元亮在单位的地位，过去开口说要选照片用到报道中去，很顺利地就拿到了底片。 第1069页 姚元亮停职，徐译被调了回来。 原以为器械厂会因为漫画的事拒绝采访，没想到徐译联系梅科长，得到的是让他如约去厂里采访的回复。 程杨带着报纸去见了宋幼湘。 作为一名记者，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报纸上，而这样以漫?画的形象上报，却是平生头一回。 角色还是宋幼湘“谈情说爱”的对象。 感觉还挺新奇的。 程杨决定把报纸留下来，到时候拿给魏闻东看一看，“要是姚元亮知道我们当时是聊怎么对付他，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宋幼湘看了眼漫画，“比我想的还要沉不住气一些，再等等，他应该还有动作。” 程杨耸了耸肩，华郑日报供着姚元亮这么个祸害，这次估计要牵连不少人。 最起码，报纸的审核编辑、排版编辑、定稿签字的总编，都要被问责。 如果这篇报道是交给印刷厂前，被姚元亮换上去的，他们不知情，那责任会更大。 “你和魏闻东领证没？”程杨突然问。 宋幼湘眉头一跳，过年被催婚的感觉又来了，她看向程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别误会，你要是和魏闻东领了证，姚元亮这报道足够他上回菌事法庭了。”程杨笑着道。 宋幼湘收回目光，“那让你失望了，还没有。” 程杨摇了摇头，道了声可惜，把报纸放下，拄着他的拐下楼坐他的新轮椅去了。 周二，徐译如约来到器械厂。 也就是在当天，华郑日报有头版醒目位置刊登了一则重要更正。 但影响已经造成，更正声明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是给报社招来了很多骂声罢了。 被骂是小事，叫报社领导头疼的是，一封关于《论华郑日报公然造谣》的投稿。 刊还是不刊？ 第八百二十一章 想得有些简单 唯一让报社领导庆幸的是，这篇稿子是投到了他这里，而不是投去了其他有竞争关系的报纸。 现在各报社之间是没有业务上的竞争，华郑日报也没有订阅量方面的烦恼。 但事关年底评优评先进，各报社间一直暗戳戳地较着劲。 这次确实是华郑日报犯了大错，同级单位直接抓痛脚攻击的可能性不大，各机关报之间是不允许搞对立，互相攻击的，但酌情录用外界投稿，改一改犀利的措词和标题，倒是可以刊登。 稿子不管登不登出来，都已经化作巴掌打在了报社领导脸上。 直接压下不刊，领导又怕文化人较劲，反映到上级去，但刊出来，刚刚登出来的更正声明，不就白登了。 更正是对一些用词和画面更进更正，引导群众不要联想。 都是公然造谣了，那更正声明上的每一个字，不都是推脱狡辩之词。 被人指出来打了脸不说，还得自打自脸一回。 领导现在心里有多气，就有多恨姚元亮，姚元亮真的是被捧得太高，真以为自己成了正义化身了！ 会这样想，只能说领导还是想得有些简单。 等他把这篇投稿交到宣传部，请上级领导定夺，同时拿到上面新下发出来的文件，翻到一条是整肃领导干部私生活的条例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是中央精简机构举措的前奏铺垫。 也是马上要在各机关报上刊登的重要文件。 以姚元亮的人际关系，就算文件还没下发，提前知道一点这样的消息，并不是多难的事。 想到这里，领导后背出了一身毛汗。 姚元亮到底是故意，还是只是巧合？领导不敢深想。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领导秘书领着个漂亮却十分有气势的女同志站在门口。 女同志手里还拿了份格外让人眼熟的报纸。 “张部长，宋副厂长来了。”秘书给了报社领导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宋幼湘走进办公室，同张部长握手，“您好，我是郑市器械厂的宋幼湘，冒昧来找您，是为了报纸上这篇针对我的漫画。” 正常人被攻击污蔑，第一反应是愤怒，然后肯定肯定是要求污蔑者赔礼道歉，恢复名誉。 最好是让对方受到应有的惩罚。 宋幼湘没有第一时间找上门来，当然是为了做戏全套，一见报就找上门来，倒显得她盯着姚元亮，等着他发难似的。 “若不是有人提醒我，我还不知道自己以这样的形式上了报纸。”宋幼湘把报纸放在张部长的办公桌上，“不知道张部长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这世上什么人最不好糊弄，是反应快执行力，强脑子里有东西，性格坚毅的人。 宋幼湘发现自己被影射，不是找日报，找姚元亮，而是直接找到了宣传部，跟最大的领导对话。 这种时候像更正声明上一样，跟宋幼湘说，只是一则漫画，没有原型，没有影射任何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糊弄糊弄读者还行，宋幼湘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我们会要求姚元亮在报纸上公开向你道歉，为你正名。”张部长很快做出回应。 并向宋幼湘介绍了报社领导，“这位是报社主要负责人，姜书记，他会监督姚元亮道歉检讨。” 姜书记同宋幼湘握了手，先是主动道歉，然后再三保证，会留出醒目的版面，会让姚元亮执行到位，让宋幼湘满意。 第1070页 如果只是让姚元亮道歉，宋幼湘不出面都行，程杨那篇投稿就能起到作用。 “道歉是应该的，但我想问一句，像这样随意动用国家宣传机器泄私愤的记者，道个歉就可以了吗？”宋幼湘问。 这件事的性质，可远不止是一篇简单的讽刺漫画那么简单。 可以轻描淡写，自然也可以深挖到底。 张部长和姜书记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宋幼湘的难缠。 “这件事一发生，部门就很重视，已经对姚元亮同志进行了留职反省的处理。”张部长忙解释了一句。 像这样的违纪情况，一般都是根据情节轻重给予警告、记过、留职、降职、降薪、撤职等等处分的。 只是留职查看反省，就说明这件事还不足够严重，也并不那么受宣传部重视，至少在宋幼湘找上门之前，并没有人想过要给她交待。 “但你放心，这只是初步处理的结果，具体处分，部里开会研究决定后，一定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姜书记补充道。 姚元亮太无法无天了，必须严肃处理。 这时候姜书记想的还是，降职到基层，让姚元亮好好反省沉淀，认识自己的错误。 宋幼湘见好就收，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咄咄逼人。 她在这里表明了她的态度就行，接下来的事，并不是他们在场这几个人就能决定的。 姚元亮可不是提线木偶，领导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他是一个有野心，又极其傲慢的人，在这种时候他是绝不会低头的。 “如果姚元亮同志一意孤行，拒不悔改，我会向省法院提起诉讼。”宋幼湘微笑着道。 关于这件事，宋幼湘的处理非常大度且理智。 就是张部长现在，也说不出阻止的话来，宋幼湘给姚元亮留了余地，现在看的是姚元亮给不给自己留余地。 送走宋幼湘，张部长揉了揉额头，让姜书记先回去找姚元亮谈话。 至于送过来的稿子，他们研究过后再说。 张部长看着稿件底下的署名，“程杨，我倒是认识一个程杨，但应该不是那位吧。” 如果真是，那这事还有点头疼。 宋幼湘说姚元亮是疯狗，但论起疯来，姚元亮实在是比不上这两年在他们内部名声响亮的那位。 姜书记找到姚元亮，传达了张部长的意思。 “书记，这不过就是一篇普通的讽刺漫画而已，宋幼湘跳脚，不正是说明了她心虚！”姚元亮怎么可能主动道歉，他坚持认为自己没有错。 以前姚元亮固执，坚持自己心里的底线，那是有原则，是领导欣赏的优点。 现在，领导只想劈开姚元亮的脑袋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既然是普通的讽刺漫画，你把人器械厂的厂门画出来干什么？你给领导名字简化成某某某做什么？ 为什么定版时不拿出讨论？ 第八百二十二章 买一送一 报社这边，姚元亮和姜书记起了争执，最后不欢而散。 宋幼湘那边，在宣传部见完张部长，宋幼湘扭头又去了自己单位的上级主管部门，给领导送喜讯去了。 她总是催着领导替器械厂操心，总得给领导看到费心劳力的价值不是。 “研发有成果了！成品试验通过了，性能试验也没有问题？专利申请了没有？”领导比宋幼湘还激动。 宋幼湘点头，不光这些流程都已经走完，港城那边的团队已经对研发成果进行了评定，给了邱太很好的前景评估。 下周邱太那边的资金就会进来。 按照宋幼湘和邱太的计划，这次投资完全是以邱太个人的名义，与邱氏无关。 当然，这些细节就不必说给领导听了。 “走，去你们厂里看看。”领导也顾不上其他工作了，拿起外套，喊了部门其他几位负责人，一起往器械厂去。 这样的临时视察是十分考验单位的。 等领导们到器械厂一看，虽然没有竖牌子，没有搞列队欢迎，但器械厂工人脸上的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就是最好景象。 等进了研发室，看到研发出来的器械，领导脸上都露出光彩来。 尤其是等章工拿出专利设计论文被专业刊物录用的时候，领导更是连说了几个好字。 他们一直以为宋幼湘就是折腾，但没想到她真的带领技术人员，研发出成果来。 “这还不算是完全的自主研发，不过是在前人失败的基础上，攻克了部分技术难点，可以投产使用而已，要走自主研发的路，依然任重道远。”宋幼湘不是谦虚，而是事实。 从选中方向到现在，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完全创新，就是不可能的。 这只是短期内研发部门取得的一点小成绩而已，研发工作还将继续，宋幼湘接下来还有计划要引进科技人才和先进技术。 但领导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 更别说器械厂还有部分产品在接受使用者意见后，统一进行了升级换代。 “很快国外那一笔订单即将交付，尾款已经汇到银行，客户那边确认后，我们便可以结汇了。”好消息不止是一个。 领导再端着不露声色，这会脸上也有些止不住笑容。 器械厂从前年开始，就是领导心头一块大病，当时的困境，就是领导都有些束手无策。 第1071页 都知道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但器械厂的缺口太大了，省里又不止是器械厂一家国企，不可能拆东墙去补西墙。 “小宋啊……”领导和颜悦色地看向宋幼湘，等看到宋幼湘脸上笑眯眯的神色，领导心神一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人，那绝对是宋幼湘啊！ 面对宋幼湘的时候尤其不能飘，要谨慎一点，不然稍不注意就能叫宋幼湘钻了空子。 “干得不错！”本来打算问问宋幼湘有什么困难需求的领导及时改口。 出乎意料的是，宋幼湘也没提什么为难的事，催的还是新建厂房土地的事。 不过这事不用宋幼湘催，领导也要把这事提上日程了。 送走领导，接下来就是犒赏这些没日没夜，把时间和精力都贡献给研发工作的职工们了。 工资不变，奖金是绝不能少的，还有技术人员各方面的福利，宋幼湘都做主提了上来。 之前厂里分房，有很多硬性要求，像是工龄年限，夫妻是否都是双职工，家庭人数是否导致住房困难等等。 但现在技术人员直接取消这些硬性规定。 单身就住两人间的单身宿舍，结婚就能跟厂里申请分住房，并不要求另一半必须是厂职工。 如果有需要，达到厂里基本要求，厂里还能配合调动，为另一半安排工作。 从去年起，新进厂的科技人才大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的另一半，大概率也是高材生。 买一送一这种好事，当然不能放过。 至于个别能力不足的，厂里这么大，总会有合适的岗位不是。 厂里很多老人对这项举措颇有微词，但又不敢去宋幼湘面前表达意见。 听说厂里要建新厂房啦，厂房落成，会有新的生产线引进，到时候岗位自然有增加。 厂里的老人，做得时间久的，现在也该为子女们考虑了，要是得罪了上面的领导，给他们记下一笔，影响到孩子怎么办？ 既然不能发表意见，那就积极想对策嘛。 譬如把自家孩子介绍给厂里的技术人员，这不也是变相减轻住房压力么。 一时间，厂里技术人员在婚姻市场变得极其紧俏。 听说都有人蹲在研发大楼外头，主动上前套近乎，把人拉回家吃饭，硬给介绍的。 谭厂长知道这事后，哭笑不得，赶紧开大会阻止了这种情况。 厂里初见成果，自然要向上级汇报，作为改革试企业，汇报会议上，省宣传部的领导，也一并要出席，要负责做好后续的汇报宣传及舆论引导工作。 坐在宋幼湘对面上首的，就是张部长。 本来吧，张部长还没想太多，开个会嘛，这种会议他常开，不过是负责汇报的宋幼湘同志这两天才见过一回而已。 但等宋幼湘拿着一摞报纸上台，最上面还是那张刊登有讽刺漫画的报纸后，张部长就有些坐不住了。 宋幼湘这是想干嘛？！ 宋幼湘不想干什么，她就是汇报工作，不过汇报工作之前，她准备回应一下之前外界对器械厂的质疑，本来这些资料需要廖秘书整理的，但不是有姚元亮在么，都给汇总在报纸上了，比廖秘书文笔还好。 这样别开生面的汇报会议，倒是很引人注意。 “感谢日报同志对我的监督，幸不辱命，我交上了一份成绩还不错的答卷。”宋幼湘没有任何抱怨委屈，语气轻松干脆甚至还有些幽默，但厚厚的一摞报纸，放在一起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这些报纸，单一份报道没有太多问题，但放在一起…… 会议桌上各领导的目光时不时地都投向了张部长，这些报道针对性太强，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日报现在负责器械厂工作的徐译也在，明明是姚元亮做的事，感到羞愧的却是他。 实地去器械厂取材后，徐译才知道，姚元亮大义凛然的措词下，到底有多失偏颇，事实根本就不是他写的那样。 他的采访稿结合器械厂如今交出来的成绩，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就可以定稿。 但这稿子发上去，再跟姚元亮之前的稿件对比，于日报而言，又是一件自打自脸的事。 徐译正走着神，突然听到会上有人打断宋幼湘的发言。 “这个漫画人物，画的……是小宋？怎么回事！” 张部长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藏得还挺深 早在姚元亮连续针对器械厂发表文章的时候，省里相关领导就找姚元亮了解了情况，做了思想工作。 鉴于姚元亮的名气和傲气，当时领导还特意将宋幼湘叫了过来，有意从中说和，想让两方坐下来好好解释其中误会。 不过当时没谈好，姚元亮负气离开，当时领导还批评了宋幼湘两句来着。 后面造成了一些不良影响，年前有人闹了上来，他们也都着手进行了处理，并向报社方施了压。 之后姚元亮依然还有文章见报，但文笔收敛了些许。 接近年底的时候，姚元亮采访稿多是写其他企业单位，没再针对器械厂。 另外就是宋幼湘一直是冷处理的态度让上头很省心，她根本就不在这件事上花心思，她不闹也没来申诉。 年过完，姚元亮没再蹦达，宋幼湘也一心扑在了工作上。 第1072页 事情到这里，大家都以为这事就此打住。 现在再看，年后姚元亮那些写其他单位的文章，当时看没什么，前后一结合就能看得出来，字字句句都在拉踩器械厂。 藏得还挺深。 问话的领导是省里主管经济的一把手李副省长，说完看向会议桌上众人，发现大家表情都没有太过意外。 “先开会。”李副省长放下报纸，把舞台交还给宋幼湘。 宋幼湘没有看张部长，冲李副省长微微点头后，继续之前的汇报工作。 会议结束，宋幼湘和张部长，及宋幼湘的直属领导被留了下来。 至于姚元亮，会议中间张部长就让秘书去通知了过来，现在会议结束，姚元亮已经在办公室外等着。 徐译作为参会记者，走得比较靠后，出来就碰上了姚元亮。 两人现在已经是撕破脸的关系，姚元亮一脸徐译，就露出不屑的表情，并轻哼了一声音，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在领导面前，姚元亮有傲气，但总体表现得还算谦逊，分寸把握得很好，保留着领导喜欢的锋芒，又不至于太过桀骜。 但对徐译这种，一直被他压着的人，姚元亮不觉得自己应该给对方好脸色。 尤其是在徐译不听他的劝告，接受器械厂的邀请后。 “姚哥，不管你怎么想，我只是想把握自己的机会。”徐译上前，“等会进去，主动认错吧，这次你是真的错了。” 徐译好心，但这话在姚元亮耳朵里尤其刺耳。 “我还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事。”姚元亮眼神锐利，冷冷地看了徐译一眼。 他不过是停职几天，徐译不会真以为能取代他吧！ 说不通，徐译就闭嘴了。 等人走完，姚元亮整了整衣冠，大步走进办公室，不用徐译提醒，他也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宋幼湘要讨伐他，焉知他不会有所应对呢？ 姚元亮拿出来的东西，不止是他让摄影记者拍下的那些暧昧照片，还有年前他通过京市朋友交上去，得到批复的内参文章，以及对贺川的调查档案。 “李副省长，您日理万机，实在不必为这种事情操心。”姚元亮在大领导面前，态度和平时截然不同。 “我写出来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从事实出发，没有半点抹黑，包括前些天刊出的讽刺漫画，我没有影射宋副厂长的意思，不过是攫取了一些素材，让宋副厂长误会，是我的错，我愿意道歉，但您先看看这些。” 宋幼湘好整以暇地看着姚元亮，对他现在的表现一点也不意外。 难不成还要指望姚元亮这样的人有傲骨？ 真正有傲骨的，是程杨那样的心里有使命感的记者，而不是姚元亮这种，把手里的笔杆当武器的人。 照片李副省长只扫了一眼，就放到一边，他对姚元亮拿来的批复稿比较慎重，原以为是批判多于肯定，结果倒是比他想的要好很多。 全部看完后，李副省长的脸上甚至带了些笑容，他把文章递给了宋幼湘。 姚元亮交上去的文章，和现在舆论主流没什么大的差别，无非是指责，宋幼湘主持器械厂的工作假大空，不切实际地搞改革，弄得民怨四起这些，里头还有姚元亮采访的被开除职工的内容。 然而文章末尾短短几句话的批复，却基本都是在肯定宋幼湘的做法，只有最后有一句“不可冒进”，可以作别的理解。 宋幼湘看完就笑了，她就说，姚元亮有这东西，早应该发到报纸上，狠狠地踩她来着。 没成想，是不和姚元亮的心意，实在是刊不出去。 姚元亮是想踩宋幼湘，把她坚定地打成不顾后果的改革派，证明她走的是姓“资”的路。 不是想肯定她。 这会姚元亮拿出这份文件出来，想必还是想拿不可冒进几个字做文章。 “贺川的调任流程我没有查出问题。”姚元亮看到李副省长的表情，就知道内参拿出来意义不大，反倒是给宋幼湘助力的一把。 姚元亮心里不由有些懊恼。 李副省长看向姚元亮，示意他继续说。 “但我查到，江省那边单位的职工，没有人听过贺川这个名字，根本就没有贺川这个人，他只是档案在那里过了一趟手。” 说完，姚元亮剑指宋幼湘，“而宋厂长之前，曾在那里任厂长。” 若要细究，这确实是件性质很严重的事，宋幼湘结党营私，安插自己的人…… 但会议刚结束，贺川在销售部取得的成绩，还在各位领导的脑子里回放，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去追究的事了。 只要贺川的政审没有问题，凭能力不比凭资历差。 不过事情既然叫姚元亮撞破，事情总得有个明确的说法，而不是随意糊弄过去。 组织上始终是个讲章程讲规则的地方。 “没想到姚记者对我厂贺川同志的事这么上心，但谎话不是这么编的，要有证据，你找厂里谁问的，不如我们现在打电话去江省，再问问，咱们当面对质嘛。”宋幼湘笑着道。 姚元亮找人去打听贺川的事，灯泡厂那边很快就联系了宋幼湘。 谁能想得到，姚元亮这么不嫌麻烦，还跑去暗访呢。 已经说不知道贺川的同志没法改口，但还有别的同志可以说话嘛，也没有谁规定，一个厂里的职工，就得互相全部认识，不认识也是很正常的。 第1073页 宋幼湘在原单位的影响力，姚元亮既然打听过，应该是清楚的。 姚元亮看着宋幼湘的笑容，心里暗恨，“许副省长，我说的都是实话！宋厂长这么猖狂，是因为她早在江省时，就一手遮天，现在她还想把器械厂变成第二个……” “小姚！”张部长清了清嗓子。 宋幼湘看向自家领导，自家领导暗暗磨了磨牙。 他就说明明取得这么多的成绩，宋幼湘怎么没有顺着杆儿往上爬，敢情在这里给他埋了个雷呢。 “李副省长，事情是这样的，这事是经的我手，小贺这个同志，就是学历差了点，能力是有目共睹的，符合破格录用……”领导凑过去，同李副省长耳语了几句。 这事叫自家领导担了下来，再加上应该有的流程都有，经得起查，宋幼湘真的一点不怕贺川。 姚元亮真要这么有本事，去盯那些冒名顶替，却盯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不好吗？ 他要是真这么干，宋幼湘倒是能佩服他。 第八百二十四章 格局太小 不止是宋幼湘自家领导，就是张部长，也完全没有要替姚元亮说话的意思。 在大功面前，揪着这点小是小非不放，姚元亮的格局太小了。 姚元亮孤立无援，不免心生悲愤，但他还不打算放弃，就算贺川的事可以轻轻放下，那宋幼湘的私生活混乱，总是不争的事实吧。 “打扰一下。”会议室的门被敲响，换了石膏坐着轮椅的程杨停在门口。 张部长腾地站起来，看着程杨，又看了看桌上的照片，这照片里人的身影，有点像程杨啊，姚元亮不会这么背吧。 “小程同志？稀客啊！”不止是张部长，李副省长也是认识程杨的。 这可是到哪里，就要摘掉当地一茬乌纱帽的主。 不说别的，光是拿去年下半年被抓了海上油耗子的事举例，程杨把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直接捅上去，后来一查，当地官场可是来了场实打实大地震。 这事带来的影响现在还没有消散，他们前些天才开会学习过相关文件，实在是想不认识程杨都难。 这会见到程杨，李副省长都下意识自省起来，难不成是他们管理上出现了什么大的漏洞，程杨来他们这里搞暗访来的？ 等弄明白程杨是私生活事情的主人公之一，李副省长和张部长的表情就有些复杂了，看姚元亮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就是姚元亮自己，也是一脸愕然。 “小姚啊，你惹了这个煞星，你自求多福吧。”张部长拍了拍姚元亮的肩膀，轻声道。 一个行业内，总有那么一两个突然名声大噪，成为行业标杆的人存在。 这一年他们行业内，名字最响亮的人，就是程杨。 姚元亮当然也听过程杨的名字，知道程杨的事迹，他甚至曾暗暗拿自己和程杨比较过，自觉也不差什么。 他怎么也想不到，和宋幼湘一起吃饭的是程杨。 跟在程杨身后推轮椅的人，姚元亮熟得不能再熟，正是日常和他搭档的摄影记者。 对方现在压根不敢跟姚元亮对视。 “这是正常拍摄影的照片，这些是在印刷厂拿到的印刷物。”程杨把东西拿上来。 这时候报社分工明确，姚元亮肯定固定搭档，程杨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人，也很轻松通过对方拿到了底片。 好在姚元亮当时取底片，只取了他要的，剩下的几张正常的照片，姚元亮压根就没正眼看一眼。 底片取走，姚元亮除了冲洗出来给领导看，为他的话做佐证，另外就是去印刷小报。 小报上的内容，已经不是明嘲暗讽，而是极尽抹黑。 干这种事，姚元亮当然没有署自己的名，他在小报上用了个化名，但程杨都能查到印刷厂，自然能找到牵扯出姚元亮的证据。 如果程杨发现得晚一点，这些私人印刷的小报，就都会发出去。 “这是印刷厂的收据底联，用途和金额不对，主要是为了在印刷厂过明路。”上面有姚元亮的名字，程杨把东西底联拿出来，“姚记者找的是印刷厂的熟人朋友，两人私下开印，印刷厂并不知情。” 张部长已经麻木了。 就姚元亮这样，自己漏洞百出，还想抓别人的痛脚。 …… 当天姚元亮的处理结果就下来了，作通报批评开除处理，这时报纸上由报社代笔的道歉声明，才刊出不到两天。 姚元亮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被开除了？ 他怎么会被开除，他可是报社数一数二的笔杆子，为领导写过发言稿，被领导重视，前途无可限量的人！ “你们看报纸了吗？咱们郑市的器械厂可真是厉害，听说新技术出来，老外又下了订单！” “不是器械厂厉害，是京市调来的领导厉害，听说是个女同志！” “女同志怎么啦，妇女能顶半边天。” …… 姚元亮从报社宿舍搬了出来，不敢回父母家，暂时借住在朋友家里，喝了半晚上的酒，把酒都喝光了，出来打酒，就听到到处都在议论器械厂的事。 他去买了份报纸，才发现是徐译的报道见了报。 普普通通，中规中矩的一篇新闻报道，姚元亮看了一眼就想丢开，但还是强忍着烦躁看了下去。 第1074页 当时梅科长跟他提过，厂里正在投入大量精力搞研发……是他没有上心。 和国外的订单他也知道，最开始就上了报的，当时的报道是徐译写的，只占了报纸一个小小的角落。 当时只以为宋幼湘是走了狗屎运，没想到还能再追加订单。 ——没有参加汇报会议，不知道器械厂取得了什么成绩，觉得自己冤枉得不得了的姚元亮，终于知道了自己输的原因。 程杨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宋幼湘的能力。 有能力，领导才都护着她。 姚元亮以为自己够有能力，但还是比不上宋幼湘，最终他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现在徐译的文章都能登上头版了，姚元亮自嘲一笑，不是徐译有能力，是被器械厂选中，运气好而已。 姚元亮原以为有徐译的文章就够了，他都被开除了，这样的打击已经够重了。 没想到紧接着是关于他的通报批评，以及程杨发在内部报纸上对他指名道姓的批判文章。 朋友是机关内部人员，能拿到报纸。 除此之外还有，朋友担心地看着他，“宋厂长接受采访了。” 接受采访了，也不过如此嘛！ “我还以为她多高尚，原来还是沽名钓誉之徒。”姚元亮冷嘲出声。 结果翻开报纸一看，采访报道是程杨写的，宋幼湘也确实以对话的形式出现在采访对话中。 但宋幼湘回答的话只有一句，其余则是厂职工代表，技术人员代表，管理干部的采访。 这是一篇群访。 没有突出谁的功绩，而是宣扬肯定全体职工上下一心的报道。 如果……当初他也以这个角度为切入点，会不会不被那么果断地拒绝。 “哼，话说得漂亮，不过是满篇吹捧之词罢了。”姚元亮心里如何想不重要，但嘴上说得依然难听。 但这篇报道占版极大，翻开一页还是。 而后半篇，基本都是有依有据地指出器械厂现在管理上存在的问题，并不是全然吹捧。 “元亮，你真的太过心急了。”朋友不忍心地道。 第八百二十五章 以己度人 如果不是太过急于出头，在面对器械厂的工作时候，不会那么快失了分寸。 当然这和姚元亮之前工作太过顺利也有关系，在报社说一不二太久，积累的声望和影响力令他迷失，以致对自己没了准确的认知。 姚元亮搓了把脸，整个人有些按耐不住的烦躁，“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 器械厂还是那个器械厂，甚至因为这一次风波，彻底洗清之前在大部分民众心里日薄西山的旧印象，且影响力进一步加深，成为自主崛起的优秀企业。 这一波欲扬先抑，让器械厂获益良多。 “我怀疑我是被宋幼湘算计了。”姚元亮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 他现在不是在反思自己从头就做错，而是觉得自己走错了步子，私生活方面的问题是他太心急了。 不应该在知道上面要整顿，就过于心急，没有思虑周直接把新闻放出去。 应该先放在江省调查到的东西，砍掉宋幼湘的左膀右臂，等到整顿文件下来之后，再直接放照片，而不是用漫画去影射。 就像姚元亮说的，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朋友叹了口气，“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姚元亮是以很不光彩的方式被开除，别说再进其他报社杂志社，就是正经找个工作，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从日报出来，再去哪里，都达不到姚元亮的预期。 也只能说姚元亮点背，拍的人正好是程杨，谁能想到宋幼湘和程杨还有私交呢，哪怕是拍到那个贺川都可以嘛。 叫程杨给盯上，本省不行，外省也未必行。 现在姚元亮要么去私人单位工作，要么就只能化名写稿赚取稿费。 “我记得你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爱写小说，要不……”朋友很认真给姚元亮建议，改个笔名投稿，这条路还是走得通的。 姚元亮摇了摇头，“我准备去深市。” 在华郑日报，姚元亮接触的都是最新的资讯，眼界远比一般机关职员要广，别看深市现在批判的声音很多，不可否认的是，那边的机会也很多。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器械厂在深市还开了贸易公司。 “去深市？你和你父母商量了没有，他们能同意？”朋友有些惊奇地问，他虽然不在报社工作，但对深市的情况也有所耳闻。 反正普通人现在是谈深色变的。 姚元亮摇头，商量的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说了也是不同意，他已经颓废够久了，不能再这样下去。 以己度人，姚元亮不认为宋幼湘会放过他，倒不如直接离开，再寻出路。 至少本事是他自己的，宋幼湘抢不走。 朋友没有再劝，姚元亮留下，他还得想办法帮忙，少不得要去求人，去深市倒也好。 “等你发达了，别忘了我。”朋友笑着道。 姚元亮听到这话，脸上表情才好看一些，笑着和朋友碰了一杯。 …… 另一边，宋幼湘送程杨去火车站。 “你真不回江省？”宋幼湘看着程杨打着石膏的腿，额角隐隐抽疼，还好程杨只是她的朋友，不是亲人。 第1075页 做他的亲人，没有强大的心脏，真的不太行。 程杨摆弄了下新换的石膏，还挺满意，“不回，回了就出不来了，我去深市那边。” 之前组织上安排的工作已经结束，但程杨在深市也注意到了一些乱象。 城市发展得太快，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也必然会滋生一些东西，若要强词夺理，可以说是发展必要。 但在程杨看来，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可以规避的。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宋幼湘劝不住程杨，也不打算白费口舌，把贸易公司在深市的地址给他，让他有需要可以去那里落脚。 之前程杨的工作是组织安排，有住有吃，这次他又要开始胡乱飘零的生活，宋幼湘真怕他又把自己折腾到去睡桥洞。 “谢了。”程杨就喜欢跟宋幼湘打交道，利落爽快，界限分明又讲义气。 抬头看了眼时刻表，火车晚点了，两人坐着继续聊。 这次姚元亮的事，虽然照旧是一套组合拳下来，把姚元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多少有点不够爽快。 宋幼湘原本的计划是，让程杨直接在姚元亮最骄傲的领域碾压他，先在报纸上造势，再揭穿姚元亮，而不是在他被开除后，再让文章见报。 虽然痛打落水狗也很爽，但始终不如碾碎姚元亮的骄傲来得直接痛快，用舆论伤人，就应该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程杨看了眼宋幼湘，每次宋幼湘都会让他有点新的认识。 这次是狠！ 真狠。 要按宋幼湘原来的计划，姚元亮根本没有招架的余地，他之前的一些过线行为，也会被翻出来，到时候迎接他的，会是自上而下的全面批判，估计这辈子估计都有阴影，很有可能提笔即废。 但程杨把宋幼湘拦住了，把顺序调换了一下。 先把姚元亮清除队伍，再甩文章让他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宋幼湘之前的计划很痛快，但最大的问题，是容易被人抓到可供攻讦的把柄。 她如日中天时不会有人说，但怕人暗中给她攒着，万一她偶遇不顺，要被人拿出来当绊子，甚至阻止她升迁。 毕竟这世上，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最多的……是落井下石。 组织内是不允许机关组织搞对立的，个人同样也不可以，宋幼湘要反击碾压，势必会有点非常规手段，先挑事的固然是姚元亮，但他最后必输。 时间久了，人们会说输了的人当初确实是错了，但赢了的人是不是手段过于强势。 大家会习惯性同情弱者。 不遭人炉是庸才，姚元亮针对宋幼湘，多少有些嫉妒在里面。 而像姚元亮这样的人，以后绝不会是少数。 他们更多会比姚元亮聪明，不会这么沉不住气，手段也更加高明…… 估计谁也想不到，最后理智调整策略的人，是程杨，而不是宋幼湘。 宋幼湘现在的舞台不一样的，她可以锐意进取，但有些规则她还是需要遵守的，有些可以避过的坑，也可以不往里头跳。 当然，宋幼湘这么做，也并不是一味的莽撞。 人总是会有缺点的，适当暴露一些缺点，未必不是坏事。 “改革这条路本来就难走，不必给自己人为增加困难。”程杨轻声道，“与人斗其乐无穷这种事，不适合你。” 宋幼湘没有多解释，程杨是为了她好，她承他的情。 把人送上火车，宋幼湘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火车站旁边的邮局，一个电话打到江省。 这趟去往深市的列车，会在江省停留十五分钟。 江省火车站，程杨美滋滋地看着故事会，喝着刚在站台买的排骨莲藕汤，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声音还怪熟悉的。 难道是有熟人要去深市？ 有人同行也不错，一路上不会太无聊，程杨开开心心一抬头，就见到了板着脸的他姨，还有孔武有力的他的表兄。 “宋幼湘！”程杨磨了磨牙。 第八百二十六章 想通 姚元亮离开的那天，宋幼湘正好也在火车站接邱太派来的人，顺道送贺川为首的销售科同事们出差。 这时候国内航空事业不够发达，火车还是主要交通工具。 两人在火车站门口狭路相逢。 半个月前，姚元亮还是那个傲气冲天的笔杆子，半个月后，他剃了头，背着简单的行李，准备南下，脸上的傲气没了。 本来姚元亮是奔着新生活去的，刚出发就遇上了宋幼湘，心里多少觉得有些晦气。 宋幼湘没有多理姚元亮，看了一他眼，就越过姚元亮，抬步往前走去。 “你看什么？我们厂长对你还是手下留了情的！”贺川走在宋幼湘的身后，发现姚元亮目光没有离开过宋幼湘。 贺川忍住心里的反感，时刻警惕着姚元亮的举动。 实在是想不反感都难，要是姚元亮成功，现在败走离郑的人就是他。 姚元亮闻言，厉目看向贺川，他在这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宋幼湘哪里留了半点情，简直可笑。 来送行的朋友怕他们打起来，赶紧把姚元亮拉到一边。 “你也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记得的话，那我友善地提醒你一下，前年毛巾厂……”贺川看向姚元亮。 第1076页 姚元亮脸色一冷，目光紧紧锁住贺川。 他朋友则是一脸不悦地看着贺川，“什么跟什么，你别胡说八道，前年毛巾厂贪污漏税的案子是确有其事，要不是元亮发现报道出来，还不知道毛巾厂的职工过的什么日子呢。” 贺川没有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姚元亮。 毛巾厂确实存在贪污漏税的情况，也是姚元亮高举正义之剑报道出来的，这没错，但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是啊，姚记者可是大功臣呢。”贺川看向姚元亮，嘲讽地道。 这个年贺川只回家露了一面，就赶了回来，回来后他就一直在查姚元亮相关的事。 贺川意外发现，事后姚元亮一直匿名在资助毛巾厂厂长一家人的生活。 再把当时的案子翻出来仔细一研究，很容易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舆论声音太大，以致量刑过重，而且是重到了离谱的地步，连毛巾厂的职工联名替厂长说话，都没有挽回最后的局面。 “有了教训还不知收敛，走到现在这一步，也是你自找的。”贺川冷眼看着姚元亮，“我说错了，这对你来说，不是教训，是‘功勋’，这次也不过是想复制当时的成功，可惜失败了。” 姚元亮脸上微微发白，他看着贺川半天没有说话。 “贺哥，该上火车了。”有同事过来催贺川，贺川才大步离开，留姚元亮呆站在原地。 朋友伸手捅了捅姚元亮，“你还好吧，他那话什么意思？” “没事，不过是胡言乱语，能有什么意思，我们走吧。”姚元亮收回目光，心绪微乱。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没有错的，事后资助不是因为内疚，而是因为可怜失去了顶梁柱一家的生活。 只是可怜而已！ 送走贺川一行，宋幼湘还要在火车站等待一会。 宋幼湘注意到，姚元亮排队验票的列车车次，终点站是深市。 见此，宋幼湘微微扬了扬眉。 像许家栋和江媛朝那样，脑子不正常，把路越走越差的毕竟是少数，像姚元亮这样，有正常人的思维，一路不通换条路走，才是正常。 如果姚元亮这次汲取教训，跑去深市抓住了机会，以后未必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宋幼湘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姚元亮以后如何，与她无关，只要他不跳起来找事，宋幼湘根本不在意姚元亮以后是飞黄腾达还是平庸一生。 现在宋幼湘只关心，邱太的投资规模有多大，国外生产线的引进会不会顺利，批下来的地要怎么规划，才能利益最大化。 要忙的事情多着，姚元亮这样无关紧要的人，宋幼湘没有精力分给他。 宋幼湘难得由姚元亮想起许家栋和江媛朝二人，江省那边，许家栋和江媛朝也在说她。 这对怨偶在吵架，家里被砸得一片狼藉，过年的果盘撒了一地，许家栋口不择言，说江媛朝比起宋幼湘，什么都不是。 江媛朝则直接开骂，说许家栋是窝囊废，难怪宋幼湘看不上他，是她自己眼瞎。 “你要是敢动我，我立马去找妇联，还有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敢冲我伸手，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江媛朝坐在沙发上，趾高气昂地看着气得直喘粗气的许家栋。 经过一年多的不懈努力，江媛朝成功把许家一家搞得精神衰弱。 江媛朝现在重新在外头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赚不了多少钱，但管自己穿衣吃饭是没有问题的，现在许家对江媛朝而言，只是个睡觉的地方。 今天闹起来，是许母从江媛朝包里翻出张供销社的票，江媛朝买了不少东西，家里毛都没见着一根，许母就怂恿许家栋闹。 从结婚起，许母就爱翻江媛朝的东西，江媛朝就让她翻。 这一年，许母不是翻出耗子药和农药，就是翻出成双成对的电影票，溜冰劵，怕是怕，但还是克制不住地翻。 他们一家三口，再想像以前那样三打一，江媛朝可不干，她能把妇联、工会、公安全给叫来。 不光如此，生孩子这件事，风向也彻底变了。 江媛朝不愿意再背生不出蛋的母鸡这个骂名，把许家栋精子不行，床上不行，生不出孩子的事全说了出去。 她不光说他们两口子的私事，还说许母许父的事。 但凡家丑不可外传的事，江媛朝都说得毫无顾忌，现在有顾忌的反倒是许家人，许母今天让许家栋闹，也是想逼着江媛朝能离婚。 但江媛朝怎么能同意。 她在许家吃的苦受的委屈，还没有完全发泄出来呢，离婚干什么，不离！ 吵完架，江媛朝拎着包到了宋改凤家里。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至于吗？”宋改凤现在看到江媛朝都觉得头疼。 谁能想到江媛朝想通，是这么个想通法。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一个就挺好 宋改凤反正是理解不了江媛朝的，既然想通了，要么就好好过日子，在许家立起来，要么干脆就离婚。 从内心深处来讲，宋改凤是不认同离婚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少来夫妻老来伴，两口子终归还是原配好。 但许家栋差点把江媛朝逼死，宋改凤也就不好再说那种话了。 结果江媛朝日子也不想好好过，婚也不想离，宋改凤完全搞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第1077页 “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早点离婚，重新找个人，生个孩子才是正经。”宋改凤劝江媛朝。 宋改凤另外一个任何人无法动摇的观念，就是女人总得生个孩子才圆满。 跟许家栋已经是不可能了，江媛朝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她的身体下乡的时候是有些亏空，但频繁流产的原因，还是在许家栋那里。 “我得把身体养好，在许家吃了那么多亏，我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江媛朝觉得现在挺好。 不用管许家人，她一个人吃好喝好，看上喜欢的衣服就买，家属院外新开的南食铺子能赊账，她没事就以许父的名义去赊。 宋改凤听出些东西来，江媛朝还是打算要离的。 “身体养好了就离。”江媛朝心里已经学会替自己打算，等折腾得尽兴了，她肯定离。 离了后干什么，她也想好了。 许家栋现在也不上班，天天在家看报纸，说要干这干那，实际一没本钱，二没本事，三没行动。 江媛朝不信许家栋嘴里半个字，但她们一起干临时工的同事，家里就有做小生意赚了钱的。 当然，人家是踏踏实实赚的辛苦钱，不是许家栋那种异想天开的白日做梦。 这让江媛朝确定，许家栋念叨的，有一部分可能是真的。 想到她刚找到这个新临时工的工作时，许家栋骂她赚的还不如收废品的多，江媛朝心里就打定了主意，大不了到时候她去收废品也行。 只要能赚钱。 不同于以前随意给宋母撒钱的豪爽，现在江媛朝知道钱的重要性，把钱看得重要起来。 她手里得有钱，才能在离婚后租到一间房子，供自己容身。 不然一离婚，她会是真的无家可归。 宋母是绝不会欢迎她回娘家的，宋改凤这里可以暂住个一两天，长住的话吕成这个大姐夫肯定会有意见。 吕成再现实不过的一个人，像宋幼湘那样的他能把你供起来。 她这种？江媛朝自嘲地笑笑，算了吧，不给脸色看就算是这个姐夫仁义了。 至于宋改凤，江媛朝收回目光。 平时普通地处着就差不多了，有些事宋改凤也会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想，但宋改凤也不可能帮她太深。 像是牵到钱的问题，宋改凤比她还看得紧。 江媛朝看着自己不知道何时变得粗糙庞大的一双手，真正不要条件对她好的人，早就放弃她了。 “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哭上了？”宋改凤吓了一跳。 她就转个身的功夫，怎么江媛朝眼眶就红了，还有眼泪滚下来。 江媛朝抹了把眼泪，“没事，就是看着佳宋现在这么可爱，要是我头一个孩子保住了，现在也能追在佳宋身后叫姐姐了。” 提到女儿，宋改凤脸上就露出笑容来。 想到什么又叹了口气，“我这好不容易调养好身体，又说不能生了，我和你姐夫这样的双职工家庭，只能有一个孩子。” 九死一生生下的女儿，宋改凤当然是疼到了骨子里，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直想再生一个。 当时确实是伤了身体，但也没有说一定不能生，好好调养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政策出来，宋改凤心里遗憾得不得了，吕成倒是无所谓，他打小不受家里重视，自然也不觉得男孩子应该多金贵。 闺女多好，生了闺女，跟宋幼湘才逐渐缓和关系的，闺女就是他的小福星。 宋改凤现在已经习惯听吕成的，而且权衡一下，为了生孩子丢掉两人的工作，到底是有些不划算。 就算只开除她一个，宋改凤现在也有些犹豫。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吕成洗脑洗得多了，工作和孩子之间，宋改凤渐渐也有些偏向于工作。 “生那么多干什么，一个就挺好的。”江媛朝低下头。 生多了最后养不起，送给别人反倒是害了孩子一生，不如就生一个。 宋改凤满眼是爱地看了自家闺女一眼，“希望她懂事听话，以后像她小姨一样出息。” 一不小心提到宋幼湘，宋改凤没有任何自觉，江媛朝却是下意识拽紧了自己的衣服。 她现在每天晚上入睡，都是靠着幻想时间倒回到下乡前，她乖乖听养父母的话，入厂工作和严志邦相亲来入睡的。 不然根本就睡不着。 但这样也不好，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后悔难过，有时候半夜惊醒，枕头总是会湿一大片。 在宋改凤家里坐了会儿，拿了些宋改凤出差带回来的特产，江媛朝回了许家。 现在时间才五点多，许母就已经在洗晚饭用的碗筷了。 没办法，许母也害怕啊，万一江媛朝给他们下耗子药怎么办，趁着江媛朝不在，早点吃完早点安心。 许母现在被折磨得都有了被害妄想症。 每次吃饭前，碗筷都要用热水烫过，米、面、油、醋这些，都是搬去自己房锁着，怕江媛朝投毒。 喝的水也是，不是现烧的不喝，离开视线的也不喝。 这样一通折腾下来，许家的干净程度，倒是远超一般家庭。 晚上许家栋也是睡他们老两口一屋，江媛朝现在睡觉都是枕着菜刀睡的，简直吓死个人。 这就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江媛朝看了一眼，把东西往房间一放，拿着包包又出了门，她还没吃晚饭呢，家里没饭吃，她去饭店吃。 第1078页 顺带，江媛朝还换了条新买的漂亮裙子，吃完饭正好去公园跳舞消食。 看着她又打扮得妖里妖气出门，许母是敢怒不敢言。 许家栋则是直接无视了江媛朝，别看许家栋重生了，但他面对问题，还和以前一样，只会逃避。 江媛朝不肯离，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受。 自己忍受不说，还要父母和他一起忍受。 许家慧倒是提过，让许父许母住出去，她虽然厌恶父母一味重男轻女，对许家栋不肯有半点帮扶，但父母始终是父母。 江媛朝这么闹腾，许家慧不管许家栋，父母是要管的。 结果倒好，她才提这事，许母就一把鼻涕一把泪，非让她把许家栋给带上。 都这时候了，许父和许母还对许家栋抱以厚望呢。 许家慧自然不可能听两句哭诉就心软，她干脆直接撒手不管了，每个月买点老两口吃的，一季度添一两件衣服，就算是尽了孝。 许母绝望，“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八百二十八章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现在满大院，同龄人里头，就数许父许母和宋母最苍老。 许父许母是被江媛朝折腾，替许家栋操心，宋母则是为了宋有良呕心沥血。 宋有良结婚了，还是和汤金枝。 其实汤家在发现宋幼湘不可能拿自己的血肉养活宋家，帮助宋家后，汤家就想悔婚的。 但耐不住汤金枝被宋有良的皮相和油嘴滑舌迷昏了头，一门心思非要嫁给宋有良。 两人最后奉子成婚，结婚的时间比上辈子还早一点。 以前宋母只需要操心一个宋有良，现在得连得汤金枝一起伺候。 宋有没有宋幼湘的帮扶，就是穷且普通的单职工家庭，宋有良自己更是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 汤金枝嫁，是下嫁。 要论闹心，宋家儿媳妇跟江媛朝差不多是同等程度地闹心。 婚前甜言蜜语，婚后一地鸡毛。 尤其是生了孩子以后，汤金枝发现宋有良在外头有些不老实，因为她厉害，宋有良在她面前老实，但在外头却是阳奉阴违。 现在没离婚还是靠宋有良一张花言巧语，会认错的嘴。 宋父有工作，又是公公，平时话都说得少，汤金枝一肚子怨气，就都发到宋母身上。 家里卫生没做好，衣服没及时洗，孩子的尿片没及时换，汤金枝都要大发雷霆，摔门大闹。 宋母现在是有苦难言，向别人抱怨，别人还说她不惜福。 就宋有良那样的，能娶着媳妇就不错啦，媳妇是脾气大一点，但不闹着跟宋有良离婚，宋母就应该偷着乐了。 大家不愿意听宋母抱怨，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是宋母在外面跟她们抱怨完，转头回家对汤金枝还是做低伏小，有时候甚至还会把大家一起讨伐儿媳的话说出去。 简直太招人厌了。 宋母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宋改凤夫妻工作忙，孩子主要还是放在她这里管吃管喝。 只要她照顾好外孙子，女婿吕成就很大方，宋改凤看她被儿媳妇折磨的没有人样，多少也心疼她。 照顾着外孙女，宋母不光能让大孙子沾光吃好喝好，自己还能攒下点儿小金库。 宋母攒了些，是想给自己买个金戒指戴戴的。 家属院里，现在哪个当奶奶的，手里没个金戒指？也只有她，明明小女儿是满院子最出息，偏偏又是最不孝顺的。 宋母盘算得很好，但她忘了家里有只大耗子。 前天宋有良在外头喝酒，回来和汤金枝吵了一架，本来宋母以为汤金枝要回娘家几天，她能轻松一下。 结果第二天就见汤金枝耳朵上多了对耳环。 问就说是宋有良给她买的。 尤其在宋母面前的时候，手总会去碰头发或者耳朵，特意在宋母面前现。 听到说是宋有良买的，宋母就有不好的预感。 宋有良哪里有钱，他的钱除了有时候汤金枝心情好给他一点，其余都是从宋母手里哄的。 等汤金枝去上班，宋母掀开藏钱的盒子，看着空荡荡，只剩几张毛票的盒子，眼前就是一黑。 造孽啊！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的，去年一年攒的，过年的时候就被宋有良摸过一回，只给宋母留了不到三十块钱。 这次倒好，直接摸了个干净。 宋母去外头找人哭诉，根本就没有理她，找宋父哭，宋父是一点都不耐烦。 拿就拿了，反正也不是给外人花了。 至于宋改凤和吕成，宋母哪里敢透露半点，他们夫妻出手大方，每次给的钱宋母能攒一半。 但要想买金器，短时间内肯定攒不到，那钱只能是从孩子嘴里抠下来的。 不光不能诉苦，还得瞒着不叫他们两口子知道。 宋母恨啊，心里再怕汤金枝要跟宋有良离婚，也忍不住恨了起来。 “怎么着，钱是你儿子拿的，你还想吃了我不成？”汤金枝回到家里，看到宋母恨恨的目光，只觉得好笑。 她放下皮包，换了舒服的鞋子，“可千万别这么瞪我，这个家里，你和你儿子都是吃白饭的，小心我跟宋有良离婚。” 听到离婚，宋母就不敢看了。 汤金枝冷哼一声，伸手要去抱儿子。 第1079页 结果臭小子直接推开她，泪眼汪汪地看了眼宋母，瘪着嘴像是要哭。 汤金枝平时带孩子就带得少，尤其讨厌孩子哭闹，孩子跟她确实不亲近，索性也不去抱了。 “孩子小亲近你，你也别得意，等他长大了，就知道谁是妈。”汤金枝从包里拿了点零钱，“我去打牌了，到吃饭的点叫我。” 说完，汤金枝看了眼坐在一边看电视的吕佳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我们佳宋真乖，舅妈赢钱回来给你买糖吃。” 电视机是吕成弄来的，专门给他闺女看电视的。 “谢谢舅妈，舅妈最好了，舅妈赢大钱。”吕佳宋人小嘴皮子利索，抹了蜜似的。 这张嘴也不知道是随宋有良，还是随的吕成。 反正两个男人对外都是说像自己。 汤金枝听了吉祥话心情不错，再看一眼视她如蛇蝎的儿子，忍住不快扭头出门。 宋母心里苦啊，扶着厨房门就想哭，但孩子都在，吕成尤其不喜欢她在孩子面前这模样，只能生生忍着。 主要也是吕佳宋现在也是人小鬼大，不知道吕成怎么教的，对她这个一手把她带大的外婆并不十分亲近，她要是稍偏心一点，这死丫头就会跟他爸告状。 “外婆我要吃蛋羹，要和弟弟一样多的那种。”吕佳宋有些饿了。 宋母捂住心口，认命地去拿鸡蛋蒸蛋羹。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八百二十九章 开山炮 宋幼湘对许宋两家的事完全不关心，纺织厂那边，现在跟她联系得多的，也只有宋改凤夫妻。 每次联系，也基本是吕成请教工作上的事。 之前宋幼湘带队调查组，离开纺织厂前把风纪这事重点说了，纺织厂那边不敢对宋家人有任何优待。 连宋家都沾不上光，何况是亲家汤家。 至于吕成这里，宋幼湘的话也给他上了紧箍咒，跨底线的事是万万不敢做，可奋斗一年的成绩，该不该去争取点利益呢？ 吕成心里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就会怂恿宋改凤给宋幼湘打电话。 虽然到最后，基本都是他在跟宋幼湘说。 “为什么不争？”宋幼湘问吕成，她又不在江省，就算在，她也不是那种压着身边人，彰显自己大公无私的人。 只要能力配得上位置，自己问心无愧，管别人怎么说。 得了宋幼湘的准话，吕成做起事来，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 “能站着把钱赚了，就不要跪着去捡，一旦跪下，离倒下被人践踏脊梁骨的那一天就不远了。”宋幼湘告诫吕成。 想要赚钱多的是方法，放弃铁饭碗，凭吕成和宋改凤现在积累的阅历，赚钱也不算多难的事。 大富大贵看时运，小富小贵肯拼搏就行。 吕成现在最能听进去的，就是宋幼湘的话，“你放心，我心里有杆秤，绝不会往你脸上抹黑的。” 说实话，宋幼湘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她不会为吕成的行为负责，所以也不存在抹不抹黑。 但吕成这样说，她姑且就先听着。 宋家那边的情况，宋幼湘不主动问起，吕成从来不会专门讲来让她糟心。 宋改凤以前倒是挺爱说，但宋幼湘不爱听，电话一撂，宋改凤有嘴也没处说。 主要现在宋家有吕成镇着，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 器械厂这边，宋幼湘正和港城来的考察团队，就新厂房建设的问题，正在扯皮。 对邱太而言，投资器械厂不是她唯一的选择，宋幼湘的话让她一直被老旧思想困住的思维变得发散，以她的能力和身家，她完全可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说是投资器械厂，不如直白的说，是在投资宋幼湘。 有宋幼湘的器械厂是有潜力的，但再看好宋幼湘，还是要在商言商。 港城来的团队，是站在邱太的立场上，替她争取利益最大化。 比起在郑市扩建厂房，不如直接在深市办厂，那里的土地和相关的优惠政策，远比郑市给的要多要好。 而且港深相临，邱太不至于太被动。 宋幼湘也眼馋深市的优惠政策，对她而言，在郑市建厂房，或者在深市直接办厂区别都不大，郑市无非就是更方便她在这边管理。 但谭厂长他们都迫切地希望能把技术和岗位留在郑市。 宋幼湘这次选择站在谭厂长他们这边，选址这块邱太让考察团争取，但做决定的还是宋幼湘。 不过该争取的优惠还是得争取，宋幼湘把考察团留下，打双唱出双簧。 这次合资办厂，不光是邱太和器械厂之间，器械厂毕竟是国营企业，上级主管部门也会全程参与进来。 在相关会议上，宋幼湘“苦苦”说服，但考察团队拿着深市的相关条例，不肯退让半步。 最后当然是没有谈拢。 几番争取无法说报后，宋幼湘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了上级主管部门。 “……”主管领导。 因为这事，上面连开了三天会，就是讨论研究怎么把投资留下来。 谭厂长他们更多的是使命和情怀，而主管部门看中的是合资公司未来的发展，和将带来的税务收入，能为本省经济注入强心针。 以及这次成功案例后，更多招商投资的可能。 第1080页 可是难啊！这些天领导们坐在一起，天天开会研究，吃不好睡不好。 深市虽然没有中央和资金扶持，但人家手里有自主权，在招商引资方面，也渐渐摸索出些方向来。 他们这里，既没多少自主权，也没任何经验。 哪里利益是可以让的，哪条底线必须是严格遵守的，合资企业姓“社”姓“资”，都是需要考量的问题。 这些天领导们把相关政策，以及宋幼湘拿来的合同，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在分析研究。 政策间的那个度，特别难以拿捏。 宋幼湘这些天每次去汇报工作，都能发现主管领导的发量，一次比一次要稀疏那么一点。 “小宋，看什么呢？”领导给宋幼湘送来的文件签了字，一抬头就见宋幼湘望着他头顶上方出神。 目光里似乎隐隐有怜惜。 怜惜？ 宋幼湘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拿好文件，“没什么，领导，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领导点了点头，等宋幼湘走了一会，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宋幼湘没在他耳边催优惠政策的事儿。 改性儿了？ 这可不像宋幼湘啊！ 宋幼湘当然不是改性儿，是这事就不能逼得太狠，差不多就行了，她的目的是让新厂在前期能更好地生存，而不是跟政府争利。 领导正疑惑着呢，宋幼湘又倒了回来，站在门口叩门，领导立马警惕地看着宋幼湘。 “结果这两天就能出来，你先稳住港城那边的同志，让他们放宽心，能争取的我们尽量再争取，别催。”话是这么说，看到宋幼湘回来，心好像安了些呢。 宋幼湘一脸您怎么能这么想我的表情，“看您说的，我不是为这，是我这里有个跟新厂房相关的设想，做了份简单的方案，忘记给您过目，您看看。” 领导目光怀疑地看着宋幼湘，迟疑地接过薄薄几页纸的方案。 “工业园？”领导目光顿住。 他抬头看向宋幼湘，宋幼湘点了点头，示意领导继续往下看。 蛇口应该是国外第一个外向型工业园区，但这个观念这时候还没有被普及，内陆各省也暂时没有这方面的规划。 宋幼湘本来也没想起来这事，还是跟考察队争论的时候，突然触发记忆的。 建设工业园区，不管对政策还是对企业，都是互惠互利的，不能说百分百全是优点吧，但肯定利大于弊。 宋幼湘的方案只是个提议，按照上辈子的经验，和对工业园的了解，提了些可行性建议，具体怎么设计规划和执行，还得靠政府。 毕竟现在的环境，和她上辈子进驻成熟的工业园区还不一样，不能拿上辈子成熟的经验来套用。 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但不得不说，在这个时候首开先河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宋幼湘直接给领导丢了下大雷。 和当初蛇口的开山炮差不多。 第八百三十章 精准定位 领导表情从凝重到复杂，看出这份方案的潜力内心激荡，却又因为郑市的情况，而越发冷静。 哪怕宋幼湘没有写得很详尽，只是一个设想，领导也看得出工业园的资金投入有多大，但政府没多少钱。 和投入成正比的，是工业区的发展潜力。 “小宋啊，你可真是会给我出难题。”领导重重地抒了一口气。 说是这样说，但领导眼里对宋幼湘的欣赏简直要溢出来。 难怪他听说宋幼湘没分配来时，就有几个大省抢着要人，现在领导只庆幸，这样的人才留在了郑市。 “行了，这份方案我会汇报上去，该催的我替你催，回去好好工作。”领导冲宋幼湘道。 宋幼湘保持笑容，“谢谢领导，辛苦领导了！” 如领导所说，没隔两天，宋幼湘就收到了开会通知，具体的优惠政策已经商定出来。 优惠力度肯定和特区的没法比，但较之最开始，松泛了许多。 宋幼湘很满意，考察团队在凝眉思考，要求暂停会议，他们团队私下开会后，最终“艰难”地点下头来。 这个问题解决，接下来就是直接签定三方合同。 而之后的工作，主要将由宋幼湘主持，考察队回去汇报工作后，邱太会另外派人过来协助宋幼湘。 宋幼湘提出的工业园的方案，省里也在仔细研究可行性。 省里各局很快组织人员，成立了专门的调研组，前往深市调研取经，而因为这一提议，新厂房的具体选址再次搁置。 不过宋幼湘也不急，她需要出差一段时间。 新产品的没有现成的生产线引进，需要专门定制，如果国内技术达不到，可能还需要出国考察。 “这是京市，沪市及苏省几家大厂给出的报价。”回到厂里，廖秘书把新收到的报价单和她整理出来的对比详情交给宋幼湘。 之前她们就把定制要求传真到了各厂。 “对比来看，京市和沪市的答复比较肯定，但京市的报价超预算太多，沪市的报价也有超，但超得不多，另外章工那边我问过了，他那边能安排一位了解工艺的技术员跟着出差。” 跟在宋幼湘身边近一年，廖秘书也逐渐能独当一面。 宋幼湘看了看对比表格，点了点头，“你通知章工那边，下午三点开会，我们先去沪市。” 第1081页 “那我确定人数就去定票，找财务室换粮票。”廖秘书把这事记在行程本上。 宋幼湘点头，廖秘书大步离开。 下午开会确定了出差的工作，第二天厂领导层例会上，宋幼湘才把程杨走前交给她的《器械厂监督缺失，管理漏洞存在的问题》拿出来。 事要一件一件做，先把港城团队送走，再解决厂内的问题。 之前程杨的群访报道最后，有指出一些问题，主要还是正面进行了报道和肯定，之后程杨私下整理出这篇文章给宋幼湘。 说实话，如果当初姚元亮发表的是这篇，她非但不会针对，反而会很高兴。 有问题指出问题，不管怎么批评，宋幼湘和全体器械厂领导职工都会虚心接受，而不是像姚元亮那样，不经仔细调查，随便抓住漏洞就去抨击，把手里的笔当成武器。 “大家都看一看，有不同意见踊跃发言。”宋幼湘让廖秘书复印了几份，分发下去。 程杨的文风犀利，比起姚元亮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程杨的文章只会让人羞愧，不会让人恼怒。 因为大部分问题，都是切实存在的。 程杨是个外行，但他能看出问题，证明器械厂确实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具体问题需要讨论论证，但该整改的必须要整改到位。 文章详细指出来漏洞和他观察到的具体事件，也都要责任到人。 除了程杨提出的问题，宋幼湘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器械厂到了定自己主要方向的时候，现阶段专精一个方向，远比散乱的什么都做，什么都生产要好，也就是说，要找准自己的定位。 宋幼湘希望，有一天能把器械厂做到，在所有医生的认知中，某一样医疗器械，就认器械厂的品牌。 一旦找准定位，之后的研发和资源，会最大限度地放到这个点上。 这个大方向怎么定，大家一起讨论。 当然，一个时长几小时的会议肯定是讨论不出来结果，宋幼湘不着急，等她出差回来能有个大致就行。 …… 这次出差，除了去厂家考察的任务，宋幼湘还给武明远写了信，约了要见面。 武明远也曾是五星大队的知青，当初替五星食品厂设计商标，后来调到公社当了宣传员。 恢复高考的时候，武明远的文化成绩一般，但美术功底很深，后来被美院破格录取，现在也快到了要分配工作的时候。 宋幼湘给器械厂定下的纸媒宣传计划，有一部门分是想从报纸上每期必有的漫画入手。 这漫画不一定是讽刺漫画，各种主题的都有。 宋幼湘打算搞一个系列，不着痕迹地把器械厂植入进去，像是医疗科普漫画这一类，想办法打开器械厂知名度。 这方面的人才，宋幼湘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武明远。 当然，宋幼湘也不是非要把武明远调到器械厂来，这未免有些大材小用，而且美术也分很多种类，武明远不一定都擅长。 但武明远毕竟是美院出身，请他介绍同学和老师都是可以的。 武明远那边收到宋幼湘的来信，早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他还组织了在沪杭两地的知青，准备到时候大家一起聚聚。 第八百三十一章 知青聚会 听到宋幼湘要来，大家心里都挺高兴的，自七八年初一别，细算算他们已经四年多没有见过面。 大家倒是都互相有联系地址，但不是特别好的关系，写信也像是在打扰。 “我肯定到。”但凡武明远联系到的人，都十分积极地响应，“可我这回城后就直接进厂了，宋厂长会不会……” 也没考上大学，总觉得辜负了当初宋厂长督促他们学习上进的心。 以前大家一起上工下河，现在却已经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的人，想到要跟一群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坐在一起，心里怎么会不自卑。 “这有什么，你难道不相信厂长的为人？”武明远道。 怎么可能不相信宋幼湘的为人呢，电话那头的知青重重地点下了头，“我一定到。” 哪怕不说话，见一见也是好的。 要搞聚会，以大家的经济水平，下馆子有点难，宋幼湘来者是客，更不可能叫她掏钱。 大家凑在一起一商量，直接沪市一对回城后结婚的知青家里。 到那天早点过去，一人拎点菜过去，帮着做饭。 宋幼湘到火车站就被武明远和另一位女知青接到，交待廖秘书带着同行的同事直接去招待所，宋幼湘就跟着武明远走了。 沪市现在可是比深市还要热闹发达的城市，这里哪哪都好，就是住房格外紧张。 “地方小，宋厂长别介意啊。”才到巷子口，宋幼湘就被热情地迎了进去。 确实是小，进去展开放着张大圆桌，就没多少过身的地方了，墙角摆着了个六斗柜，还有一张收起来靠墙放的行军床。 因为是一楼，层高也很低。 从进门起，屋里就是一片欢声笑语，本来大家还打算自我介绍一下，结果宋幼湘把每个人的名字都叫了出来。 这一批可都是当初跟着她一起在五星大队打天下的。 名字都认得，不过大家现在的境况，宋幼湘就不清楚了，得听他们自己讲。 今天到了十五个人，有八个考上了大学，其余也要么是通过顶替有了正式工作。 第1082页 当然，大家不是一批考上的，有两个连续考到七九年才考上。 “都别叫我厂长了，叫名字就行。”宋幼湘笑着道。 可大家都不依，直说厂长比名字要来得更亲切，宋幼湘永远是她们的厂长。 吃着饭，大家兴奋地说着当时下乡时的趣事。 可惜宋幼湘七五年才下乡，不像他们几乎是最早的一批，共同记忆没有那么多。 不过记忆的闸口一开，就有些刹不住车。 以前的苦，现在说起来依然会泪盈满眶，但怎么更多的却变成了怀念了呢？ 第一次下田被蚂蝗叮。 第一次被水沟里的被蛇吓哭。 第一次见到缸搭木板的茅坑的绝望。 夜里听着梁上老鼠狂奔的声音，既害怕老鼠把粮食吃了，也害怕老鼠从梁上掉下来。 …… 一桌子人吃着喝着，互相打趣，哭哭又笑笑。 就是宋幼湘，听到最后，眼睛里也隐隐有着水光。 虽然这辈子她有了经验，过得游刃有余，但上辈子这些惊吓和糗事，她都是经历过的。 “对了，宋厂长，你和魏闻东同志还在处对象吗？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第八百三十二章 有舍有得 说话的知青下乡比较早，六四年的时候，到的五星大队插队，比较年长。 听他说到自己是六四年下的乡，宋幼湘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魏闻东的母亲是在六六年年初的某一天，一去不复返的。 那时候魏棠才一岁大小。 “阿姨是个特别温柔的人，我们刚到的那一年，因为粮不够吃，去山上挖木薯充饥，都是城里才去乡下，没经验，根本挖不到。”说起当时的经历，老知青脸上也是一脸感慨。 那时候大队队长还是刘德光，这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根本不怎么把知青当人看。 刚下乡两眼一抹黑，什么也懂，大队是给了她们粮食，但粮食里很多空壳，有石子不说，还有味儿，找刘德光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现在想想，当时刘德光应该是把粮站支给他们的粮给换了成掺稻壳石子的陈粮。 “如果在山上遇上秀娟姨，她都会放下自己手里的活，先领我们去找木薯。”说起这事，老知青情绪都有些涌上来。 他们是当年下乡知青里最晚的一批，到五星大队的时候，早过了秋收和分粮的日子。 粮不够吃的不止是他们，家家户户的粮都得算计着吃，不农忙的时候，顿顿都得掺红薯，别说借了，想买都挤不出粮给他们。 年前大雪封山，去公社很不方便，连粮都买不到，大家就只能饿肚子上工。 是秀娟姨给他们挑了半筐红薯，度过了最难了那些天。 “那时候魏叔重病，她一个人要照顾病人和三个孩子，日子也过得很不容易。” 说实话，当年秀娟姨失踪，大队的人都说，江秀娟是克父克母，克夫弃子的不祥之人。 大家都说她是因为家里太穷，熬不住跑掉的。 但受过恩惠的知青都不信，然而在刘德光放弃搜山寻找后，大家自行组织了几次，都没有找到人，渐渐也都接受了这个说法。 久病床前无孝子，连子孙都熬不住，何况夫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队这么穷，有个常年住院的病人更是无底洞，一个女人是很难撑起一个家的。 宋幼湘认真地听他说完，终于等到他说重要的事。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老知青特意强调。 “我妹妹在城南制衣厂上班，有一回我去给她送钥匙，在厂里见着位女士匆匆走过，有些……不，是很像秀娟姨。” 虽然时间过去了十多年，但老知青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 但他喊对方，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他指着背影问赶过来的妹妹，他妹妹说那是她们厂长夫人。 一个是农村女人，一个是厂长夫人，截然不同的身份，让老知青也不敢确认。 可是真的太像了。 像到他回来后，还几次梦到当年的情形，见到宋幼湘的时候，虽然有股理智告诉他可能不是，别说，但还是没有忍住。 “城南制衣厂？”宋幼湘看向他，“名字就是这个吗？” 老知青表情顿了顿，瞬间有些复杂，表情瞬间有些迟疑犹豫。 宋幼湘看向他。 旁边认真听着的其他知青也催他赶紧，都说到一半了，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是，就叫城南制衣厂，但是。”老知青提了一口气，“但是前年制衣厂的厂长退休，去年年初自己筹措资金开了间小型制衣厂，名字叫闻川制衣厂。” 既然心里左右怀疑，事后老知青也没少打听相关的事，等新制衣厂一开，怀疑几乎要变成确信了。 魏闻东，魏林川。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情吗？ 可是会以孩子的名字命名，那说明心里还惦记着孩子，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么多年，她都没有回去看一看。 别说老知青犹疑不定了，就是宋幼湘就拧起了眉。 记下了闻川制衣厂的地址，宋幼湘主动转移开了话题，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也未必真就是。 可能就是巧合呢。 第1083页 闻川虽然是魏闻东和魏林川名字的组合，但宋幼湘没记错的话，古代的时候浙省就有个闻川镇。 闻川自古多才女，明代画家薛素素就出自闻川。 沪市和浙省又离得那么近。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但这次聚会的整体氛围并没有受到影响。 分别的时候，大家都约定，以后要多联系，有机会还要在一起多聚聚。 宋幼湘把自己的联络薄更新了一遍，也留下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 从最艰难的岁月中扶持走过，知青情不逊色于任何一种深厚的感情，是人脉，更是一辈子的朋友。 “到时候照片冲洗出来，不方便的我给你们邮过去。”武明远搞艺术，浑身都是浪漫细胞，以前受条件限制没有发挥的余地。 现在有条件了，武明远想法可多了去，通知聚会的回信，邮票都他收集了起来，还特意弄了签名本，让大家留了言。 照片更是少不了的，大家准备做饭的时候，去车站接人的时候，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基本都端着相机在拍，这些以后都是要冲洗出来的。 对摄影的爱好，用武明远的话来说，还是宋幼湘考上大学后要离开，因为魏闻东弄回去的相机激发出来的。 送走远道而来的朋友，同主人夫妻告别，武明远和宋幼湘一起到她入住的宾馆，谈正事儿。 听到宋幼湘要在医疗系统的内部专业报纸，和普通民生综合性报纸上刊登不同系列的漫画，武明远对此非常感兴趣。 一个有计划，一个有兴趣，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沟通后，两人已经把前几期的主题都确定了下来。 甚至连报酬都谈好了。 这个活，武明远没打算介绍出去。 但他去器械厂工作的可能性不大，他父母当年受的苦比他还多，现在年纪大了身体都不太好，他得留在他们身边工作。 “我们可以电话和信件联系。”宋幼湘很理解。 这个工作实际上也不需要有人专门做班，只需要作者理解她的意图，能把广告不着痕迹地插入进去就好。 武明远点头，目光有些迟疑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笑起来，“这件事，你知我知，你的单位绝不会知，可惜的是，到时候报纸上的署名，不能用你自己的名字。” 就算用笔名，以后武明远再发表作品，也可能要避开这个笔名。 有舍有得嘛，武明远看得很开。 第八百三十三章 不会亏待你 约好等宋幼湘回程，武明远跟学校请几天假，跟她一起去器械厂取材后，武明远就先离开了。 这么顺利地就解决了一件事，宋幼湘心情很不错。 那边，提前到宾馆的廖秘书已经联系好了厂家，约了明天上午九点去谈合作的事。 现在有廖秘书独当一面，宋幼湘轻松了许多。 工作上的事暂时不用多操心，宋幼湘拿着闻川制衣厂的地址看了好一会，打电话试图联系魏闻东那边。 宋幼湘没有见过魏母长什么样子，拿着地址找过去也没什么用。 如果对方愿意认，那自然不必费什么口舌，如果对方不认呢？ 最直接的办法，是把地址给魏闻东。 魏闻东是晚上九点把电话回到宾馆的，从宋幼湘说起这件事起，魏闻东就一直在沉默。 但宋幼湘能听到，说到关键处时，魏闻东呼吸明显变粗。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怎么可能心里完全不在意，“到时候你任务结束，有时间就来沪市一趟吧。” 魏闻东深吸一口气，“好。” 沪市他肯定会去，但任务结束后，他的计划是去郑市看宋幼湘。 电话那头再度沉寂下来，宋幼湘有些担心，“魏闻东，你还好吗？” “很好。”魏闻东回答得很快，“对不起，有些走神了，幼湘，谢谢了，也谢谢那位知青大哥。” 宋幼湘知道他现在心绪可能难平，原本想多安慰他几句，但魏闻东身上有任务，两人没有长聊。 挂断电话后，宋幼湘便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 第二天早上八点不到，合作厂就派了车过来接宋幼湘一行，态度非常友好。 到厂后，技术人员负责和合作厂的技术人员对接，宋幼湘则和廖秘书在厂领导的带领下，各处参观。 宋幼湘没有走马观花随便看看，而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学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宋幼湘不觉得自己有后世的阅历，这辈子的学历，和两辈子的管理经验，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比起在体制内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这些老人，宋幼湘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同样，合作厂的领导也在观察着宋幼湘。 双方通过言语，互相了解试探，为接下来可能的谈判做准备。 这家厂事先就是经过筛选的，技术人员给宋幼湘的反馈也很正面，生产线交给他们定制没有问题。 而且，如果厂里资金允许的话，生产线还可以进行升级。 “这边年初刚引进的国外设备，数据会更加精密，就是价格会贵一些，但非常值得！真的。”技术人员已经有点倒戈的倾向。 不停地劝说宋幼湘。 这会叫技术员再去京市考察，他怕是都不会乐意。 第1084页 “行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厂长自有考量。”廖秘书听得头疼，这搞技术的，是不是脑子里都一根筋啊。 谁都想要好的，但关键是要看预算有多少，没钱别人也不会给他们生产不是。 把技术员送走，廖秘书回房间来，先给宋幼湘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才开口，“厂长，沪市这边怕是故意压低价格吸引我们过来。” 等到了地方后，给他们实际看了东西，勾住他们，再提价。 宋幼湘点了点头，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做，做不做得好。 有了更好的，宋幼湘也不想退而求其次。 不光是合资厂的不会选普通的，就是器械厂那边，宋幼湘也还想选购两条生产线。 “什么？不还钱还继续跟银行贷款？”半夜，谭厂长被从床上叫起来，接电话时还有些不清醒，听到宋幼湘的话，瞬间清醒过来。 他先是惊，后面回过神来，“这次不是去定制合资工厂的生产线吗？怎么还要厂里贷款？是港方那边……” 器械厂已经交付国外订单，外汇到账到银行，银行会拿国币给器械厂结算。 这笔货款已经谈好，会偿还一部分欠银行的借贷。 现在宋幼湘直接说不还，还要再贷，谭厂长当然会心惊肉跳。 宋幼湘道，“不是，是厂里原有生产线升级的事，不用再从国外引进，这边就能定制新的生产线。” 合资公司购买的生产线的钱，不需要厂里拿。 听到这里谭厂长才放下心来，但他迟疑的是，银行会不会同意，要是不同意，要怎么办。 “实在不行，那就还进去再贷出来，也是一样。”宋幼湘道，“您放心，器械厂今时不同往日，银行肯定愿意贷款给我们的。” 器械厂的订单摆在那里，又有新的合资工厂即将建厂，潜力巨大，已经不是先前那个资不抵债的器械厂了。 谭厂长，“行，我明天亲自去找宋行长吃饭。” 前头宋幼湘在冲锋陷阵，谭厂长自觉要镇好大后方，跟银行的事，交给别人不放心，他亲自去谈。 和谭厂长交好底，宋幼湘就带着廖秘书开始为接下来的谈判做准备。 饶是宋幼湘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合作厂给无耻到。 “宋厂长，你理解理解，我们引进设备，也花了很多钱，厂里这么多职工要吃饭，我们也很不容易啊。”合作厂领导笑眯眯的，就是笃定了在国内，宋幼湘只能找他们。 要去国外，不光花钱多，还麻烦。 不过再笃定，面对不露半点声色的宋幼湘，合作厂领导也不敢掉心轻心，一直在注意着宋幼湘，观察她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宋幼湘看完报价，轻轻笑了。 笑得莫名让合作厂方领导心里发虚，这笑是什么意思？ “宋厂长，你放心，选择我们绝不会错，合作达成，我们也绝不会亏待到你。” 第八百三十四章 谈不拢 听到对方的话，宋幼湘眉头一扬，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不知道不会亏待，是怎么个不亏待法。”说完，宋幼湘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上去更加舒适，且没有攻击性。 听到她这话，合作厂方领导并没有完全卸下心神。 宋幼湘的话和态度都太模棱两可了，完全摸不准她的意思。 他暗示得那么直白，宋幼湘像是懂了，又像是没懂，难道要说得更直接一些？ 看对方表情斟酌，宋幼湘却很快没了耐心。 “欧主任，我们就不来这些虚的了，该多少是多少，麻烦贵厂给我一个合理的报价。”宋幼湘坐直身体。 宋幼湘活了两辈子，也没有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境界。 不过真的需要钱，宋幼湘完全可以凭本事赚，上辈子她什么都不懂，边踩坑边摸索，不也积累了一定的身家。 这辈子想赚钱，对宋幼湘来讲，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欧主任看向宋幼湘，目光惊讶，他咽了咽口水，“宋厂长，咱们现在谈的可是几十上百万的生意，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以现在的工资水平，宋幼湘拒绝的，可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说句打心眼里的实话，欧主任这会都想摁头让宋幼湘答应下来，工厂又不是宋幼湘的，干嘛要跟钱过不去呢？ “我知道。”宋幼湘点头。 欧主任眼神复杂地看了宋幼湘几眼，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报价表，递给宋幼湘。 这份报价表比之前那份，缩减了不少。 缩减的部分，其中一定比例，应该就是给她的“好处费”，数额确实不小。 不过报价还是远超预算。 直接比国家定价高出了百分之三十。 宋幼湘倒没有一定要对方按国家定价来，如果按照那个价格，对方肯定要亏本。 但即便是迫不得已，超百分之三十也有些离谱了。 “宋厂长，这是实价了，设备引进调试，还有人才方面的投入都不小，我们总不能亏本赚吆喝是不是。”欧主任看向宋幼湘。 心里佩服归佩服的一回事，欧主任不会因为佩服，就换了立场。 欧主任也不愁自家产品卖不出去，他们厂里有最先进的设备，还有最好的技术人员，宋幼湘接受不了这个价格，别的厂能接受。 第1085页 价格谈不拢，宋幼湘带着廖秘书“遗憾”地离开。 “欧主任，我能接受的心理价格已经告诉您了，您再跟领导申请申请。”宋幼湘道。 送她们出门的欧主任自然点头应是。 从厂里出来，走了很长一段路，廖秘书才好奇地看向宋幼湘。 前面宋幼湘和欧主任谈的时候，廖秘书被留在了隔壁的办公室，宋幼湘找她拿文件，她才到宋幼湘身后。 虽然不在，但大致也能猜得到一些。 最后她们出来，大家是言笑晏晏，有来有往，其实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余地。 沪市这边摆明了奇货可居，不肯在价格上有所退让。 “厂长？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廖秘书有些担心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原计划是沪市谈不好，就前往京市，但如果京市的厂家没有新设备的话，就已经没有了去了意义。 原本顺路回家看看，去疗养院看看徐叔青的想法，自然也只能搁置。 宋幼湘揉了揉额角，“先联系在京市的销售科同事，让他先去了解一下情况。” 她做事并不是一个完全循规蹈矩的人，如果这边给的好处足以抵平超出部分，宋幼湘拿这好处又何妨。 到时候转手还到厂里也是一样的。 但这边明显是想贿赂她，把她拉过去，想一起坑占国家，占器械厂的便宜。 换个人来，或者是器械厂还是从前一样，由国家负责盈亏，今天这事可能就谈成了。 可惜的是，器械厂早在去年六月，就已经开始自负盈亏，而宋幼湘正好是主导这方面改革的人。 “如果京市那边没有设备怎么办，要出国吗？”廖秘书直接问。 如果要出国的话，廖秘书现在得提前准备不少东西。 宋幼湘摇了摇头，出国是最后无奈下的选择，现在其实还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找官倒。 要么，就是找这家厂在深市的贸易公司下订单。 宋幼湘这辈子学了经济，对深市的发展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深市能够创造奇迹，靠的并不是外资，而是倒爷倒出来的。 不管是走哪一条路，短时间内，宋幼湘一行都暂时得耗在沪市了。 两人回到宾馆，廖秘书去联系在京市的销售员，宋幼湘则是去联系在深市的余小萍。 这种涉及巨大利益的工作，就不要拿去考验黄科长了。 安排完工作，宋幼湘见到了风尘仆仆，从浙省赶回沪市的贺川。 去年给销售科划片区，好的片区宋幼湘都留在了手里，让销售科的同事凭本事争取。 贺川凭实力拿下了沪浙两个片区。 前一阵子他都在浙省那边，听到宋幼湘来沪市，忙完手头的工作，就赶紧找了过来。 宋幼湘出来的时候，贺川正和廖秘书在说话，其余几个同事也在一起。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贺川一来就找事干。 廖秘书冲他摊了摊手，“暂时应该是没有，设备厂这边咬死了不松口，厂长在想办法呢。” 贺川眉头拧起来，一抬头就看到宋幼湘出来，他喊了一声，“厂长。” 大家都跟着他看向宋幼湘。 “都一副苦大愁深的表情做什么。”宋幼湘好笑地看着他们，“这两天没什么事，你们想去哪里玩，就都去转转。” 如果过两天情况还不明朗，该回去上班的就回去，宋幼湘走别的路子。 守在宾馆也没用，不直接放假。 “要不，我们去外滩，去旧货商店吧！”有同事提议，眼里涌动着期待。 这原本就是大家计划中要去的地方，原计划是工作结束，庆功的时候去的。 现在这个情况…… 宋幼湘笑着抬起手表，“行呀，十分钟时间准备，楼下集合，一起出发。” 大家嗖一下冲回各自房间。 要换身好些的衣服，重新梳个头，还要把钱票和采购清单带上。 贺川孤伶伶地站在原地，眼睛眨了眨，“……” 刚刚还一个个忧心忡忡的呢，一说要出去玩，都精神得不得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枷锁 不知道是不是宋幼湘表现出来的冷静有胸有成竹影响了大家。 从宾馆出门后不久，大家便渐渐把这事压在了心里，换上了好心情。 宋幼湘陪他们去了江边。 吹了阵风，被拉着拍了好些合照后，贺川伺机叫走宋幼湘，同她请教工作中遇到的一些问题。 “边走边说。”宋幼湘走在前头，两人边沿着江边，边走边说。 结果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走在她前面的“熟人”。 不过这会宋幼湘还没认出对方来，只是听到了他们在谈话。 …… 季冠男难得有时间休假，同丈夫一起到江边上散步，散散心。 “亚军是成熟懂事了，但个人问题实在是叫我操心，我看他就是被那个乡下知青给迷了心神，这么多年都执迷不悟。”季冠男平淡的语气里，莫名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们走得慢，浑然没有注意，身后的人就是那个乡下知青。 “人家考上了华大，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毕业以前前途不可限量。”季冠男的丈夫纠正她。 季冠男轻轻哼了哼，她当然知道宋幼湘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乡下知青。 第1086页 但她又怎么可能对影响她们姐弟关系的人抱有好感呢。 人本身就是有偏见的嘛，季冠男工作上雷厉风行，作风公正，但涉及到家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你也不必把自己逼得太狠。”身边人拍了拍她挽在胳膊上的手。 自从当初季冠男挑唆任志扬给宋幼湘使绊子的事发生后，季冠男就对自己格外苛刻起来，做事风格日渐冷厉，不讲人情。 其实她是以这样的方式在惩罚自己，不让自己忘记当时犯下的错误。 但凡事矫枉过正，也不好。 最重要的是，季冠男严厉要求自己，但始终没有消除对宋幼湘的偏见，不光和季亚军常有冲突，和季父偶尔也会有争执。 “还有爸那里，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你也让让他。”他继续劝。 听到这里，宋幼湘其实还没听出前面的人是在讲她。 直到季冠男的声音变大，“那我还是他女儿呢，他怎么也不心疼心疼我，都怪宋幼湘！也不知道她下了什么迷药，家里老的小的都向着她说话。” 跟在后头，正感叹人家夫妻感情真好，男同志真讲道理的贺川脚绊脚，差点平地摔一跤。 宋幼湘扶住了他，“小心。” 季冠男停下脚步，转回过身来，就对上宋幼湘戏谑的目光。 “好久不见啊，季大姐。”宋幼湘主动打招呼。 这一瞬间，季冠男根本就不想承认她是谁，只恨不得抠个地洞让她钻进去。 当着正主的面背后说人，她怎么这么背。 五年多没见，宋幼湘又漂亮了许多，一双眼睛还和从前一样清亮有神，仿佛可以洞穿人心。 宋幼湘正愁季亚军现在联系不上，怎么找到有官方背景的倒爷呢，结果就遇着了季冠男。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给送枕头啊。 至于季冠男说的那些话，说就说呗，宋幼湘又不会因此多长两斤肉。 反正她是让季冠男咬牙切齿的对象，又不是哀叹可怜的对象。 “这位就是季亚军常提起的季姐夫吧，姐夫您好，我是季亚军的好朋友，宋幼湘。”宋幼湘笑眯眯地作自我介绍。 季冠男看着宋幼湘这样，顿时一阵恶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穿着常服，但季姐夫身资挺拔，气质和季冠男如出一辙，身上还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级别应该不低。 宋幼湘这话不是说谎。 不过这个常提，是季亚军以前在五星大队的时候，开着辆吉普，跟宋幼湘炫耀是他姐夫给他弄的。 季姐夫打量着宋幼湘，又看一眼季冠男，眼晴里的笑意让季冠男恨恨地别开了脸。 “你就是小宋啊，沪市这么大，能在这里遇到是缘分，老爷子也常提起你，有空到家里坐坐？这位是？”季姐夫热情邀请。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季亚军会一头栽进去，老爷子还对宋幼湘那么赞赏了。 男人爱美色，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单有美貌是难以维系那份新鲜感的，宋幼湘不光光是长得漂亮，打一照面，季姐夫就知道，宋幼湘是个聪明狡黠的漂亮姑娘。 季亚军栽得不冤。 宋幼湘笑着摆摆手，“这位是我同事，姓贺，贺川。” 贺川有些拘谨地跟季冠男夫妻点了点头，他们气质太盛，贺川心里有些怯，他由衷佩服宋幼湘。 介绍完，宋幼湘笑着道，“麻烦您二位给我带声好就行了，我就不上门叨扰了。” 季姐夫再热情，季冠男的态度摆在那里呢，宋幼湘当然不会自讨没趣。 听到她这话，季冠男松了一口气，又有些疑惑。 宋幼湘刚刚那态度，怎么会拒绝，难道是她想多了？ 但想到当初宋幼湘利用季亚军搞到那么多机器，季冠男总觉得宋幼湘还有后招。 然而宋幼湘什么都没提。 顶着宋幼湘的目光往出走，季冠男僵硬得都不敢回头，走了几步，才把一直忍着的肘击给丈夫。 “刚刚胡说什么呢，跟我商量了吗？就请人家上门。”季冠男冷哼道。 宋幼湘要上门，老爷子绝对高兴，又要在她耳边唠唠。 季姐夫笑，正要回头看，被她拽了回来，“别看，她看着咱们呢。” 其实心里还是在意别扭吧，季姐夫拉住她，笑着转过身去。 身后哪有宋幼湘和影子。 “看，她根本就不在意你我二人的出现，冠男，你也别跟自己再较劲了。”季姐夫让她看。 季冠男脸色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更加难看几分。 不等她瞪眼看过来，季姐夫叹气，“我不是也替她说话，我是担心你。” 季冠男给自己套上的道德枷锁，也该放下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天助我也 季姐夫其实还很想劝季冠男主动为之前的事，真心实意去道个歉。 道歉这种事，其实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对受害者有所交待，而是让曾经做错事的人放下心里的坎。 当然，季冠男也确实是欠宋幼湘一个正式的道歉。 但自己妻子什么性格，没有人比季姐夫更清楚，不光要强，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叫她去跟宋幼湘低头，季冠男估计宁愿继续压着军功不升职。 想到这里，季姐夫轻叹一口气。 第1087页 前些年的事，对季冠男的事业还是有影响的，跟季冠男同级别，立功不如她的都升上去了，季冠男还在原位置上没有动。 开始是组织给的惩处，后来是季冠男自己不肯升。 季姐夫没有再劝季冠男，但回家后，却把碰到宋幼湘的事告诉了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忽然听到宋幼湘的名字，愣了一会才想起是谁。 是亚军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呀。 不过听亚军说，这小姑娘已经有对象了，人他也认得，是那个间接搞垮老董的小伙子。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季老爷子不是没劝过董海峰。 一辈子枪林弹雨中闯过来，人都退了下来，错和对就留在过去，也不要再对权利还有留恋，可董海峰不听。 彭万里又是个盲目崇拜老领导的，以为找个人去抓褚岁山的痛脚就行，不晓得狗逼急了会跳墙，褚岁山最后可不真就发了疯。 唉……季老爷子叹了口气，缓缓抬起手来。 旁边的季冠男忙要去扶，季老爷子一把握住她的手，“冠男，你去，去把人请到家里来。” 季冠男本来跟季姐夫生气，怨他不应该跟老爷子说这些，见老爷子这样，哪里还顾得上置气。 她满是心酸地握着老爷子的手，“好。” 季冠男找上门来，宋幼湘一点也不意外。 昨天在外滩听到季冠男说起她，宋幼湘就猜到季冠男有一半以上的几率会来找她，但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 听到季老爷子想见她，宋幼湘考虑片刻，点头应下了。 季冠男来说了这事就急匆匆地走了，宋幼湘也没在意，她这边在等京市的消息，季冠男不走她也是要送客的。 本来她们两人的关系也不可能坐下来闲聊。 “去帮我买几样上门做客的烟酒礼品，还有老年人能吃的小点心或者水果。”宋幼湘叫来贺川。 上门做客，总不能空着手去，基本的礼数要有。 像季家这种家庭，宋幼湘同他们家的关系，送点土特产就挺好，但这不是没准备么，只能现买。 贺川多问了几句情况，知道是以见普通长辈去安排，麻溜地就出了门。 廖秘书不放心贺川，也跟着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宋幼湘就接到了京市那边的电话。 “厂长，京市这边的设备厂没有您说的那个设备，而且他们厂最近因为职工工伤，闹出点事来。”销售员向宋幼湘汇报。 他过去的时候，设备厂根本就没怎么接待他。 尤其是他问到沪市这边新引进设备的型号，那边的负责人就开始敷衍赶人了。 反正销售员跑了两趟，留下的印象都不好。 厂里还闹闹腾腾的，有人在厂房门口拉横幅，闹得很厉害，堵着车间门口，职工进不去，自然也没法开工。 “要不要等事情了了，我再去问问？”印象不好是个人的事，厂里的事放在首位。 宋幼湘想了想，“不用了，接下来你忙自己的工作就好，这几天辛苦了。” 这辛苦什么啊，能抢到京市片区，销售员的能力也不差，是销售科科长一职的有力竞争人选。 嘴上说着不辛苦，心里想着，还是得去跑一跑，跟人搞好关系。 另一边，沪市设备厂也收到了京市相关的消息。 同行竞争么，又有宋幼湘这么个大客户在这里等着做选择，沪市肯定会格外注意京市那边的情况。 “简直是天助我也！”欧主任笑容满面，走路都哼着歌。 郑市器械厂这一单要是谈成，他今年的任务就算是达标了，这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呢。 想谈成就得放出诚意了，欧主任琢磨着，不能一直晾着人，他私下请宋幼湘去吃个饭。 谈生意嘛，原本就应该在酒桌上谈。 但欧主任跑了个空，宋幼湘当天不在宾馆，不过欧主任也没直接就走，而是请宋幼湘团队的下属吃了饭。 拒绝都没用，欧主任一个个拉，硬是把人都拉上车，去了饭店。 廖秘书看着同欧主任把酒言欢的贺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今天要是没有贺川，她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欧主任太热情了，拒绝根本就没有用，他们几个都是半拉半架地被扯过来的。 只有贺川，见他们被拽上车，自己主动上车，饭桌上又陪着欧主任一杯接一杯地喝。 上了桌欧主任就更热情了，但他非要给他们敬酒，还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廖秘书就知道，欧主任想套他们的话。 “吃口菜垫垫吧，差不多就别喝了。”廖秘书看着贺川把欧主任眼神都喝迷离了，赶紧小声去劝贺川。 他们喝酒的架势都有些吓人。 贺川现在比欧主任也好不了多少，廖秘书看着都担心。 见贺川不动，她主动帮忙挟了些菜递过去，贺川看到盘子里挟好的菜，跟廖秘书道了声谢，继续跟欧主任喝。 这会，两人已经在称兄道弟了。 贺川一口一个哥，把欧主任给捧得老高，哪怕欧主任迷糊感觉，贺川不老实想反过来套他的话，但还是在赞美和酒精的作用下，有些飘飘然。 “你是不知道啊，当年……”欧主任拍着胸口说起自己的奋斗史，贺川就在旁边应和倒酒。 第1088页 喝到最后，欧主任真趴下了，贺川没趴下，但也没好到哪去。 他捂着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 “刚刚欧主任的话你记住了吗？”在酒精的作用下，贺川感观有些飘乎，落不到实处。 现在他是记得欧主任说的话，但他不确定酒醒后还记不得记。 廖秘书有些心酸，他们干销售的，在外面都是这样跟别人喝的吗？这是拿命在喝啊！ “记得，欧主任抱怨他们厂书记不知变通，太老实听话。”廖秘书忙道。 当时欧主任说到这里的时候，贺川跟她对视了一眼，廖秘书全程认真在听，但这段记得最深。 贺川点了点头，有几分醉意地道，“沪市设备厂内部肯定有很大的分歧，这个厂书记说不定是个突破点。” 他说话，廖秘书认真听他分析，他说完这句不再开口，还以为他在思考。 又等了几秒，这才发现贺川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 看了眼没动两筷子的餐碟，廖秘书轻呼一口气。 …… 第八百三十七章 同流合污 这是宋幼湘第一次来季家，老爷子在睡午觉，屋里只有专门请假回来的季冠男，还有厨房准备饭菜的保姆。 虽然是干部住的小洋楼，但屋里却格外朴素，绿色墙裙，普通家庭常见的家具摆设，用了许多年，都有岁月的痕迹。 唯一扎眼的，是客厅的真皮大沙发。 “那是亚军闹着要买的，被我爸拿拐杖揍也要买。”季冠男给宋幼湘倒了杯茶，“他以前有些不懂事。” 都主动去请人了，再倒茶也没什么。 而随着宋幼湘一步步走进她家，季冠男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也在溃散。 正在她心里酝酿着，要说一说几年前的事的时候，里屋传来老爷子起床的咳嗽声，季冠男忙起身进屋。 季老爷子出来的时候，宋幼湘就站在沙发旁边等着。 “来了，让你久等了。”季老爷子这两年老得格外厉害，背驼了，步履也变得很蹒跚。 宋幼湘忙上前帮着季冠男搭了把手。 季冠男扶着老爷亲，并没有看宋幼湘，但心里却是有些触动的。 因为宋幼湘的大方自然。 “小宋现在工作怎么样？和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哪？”季老爷子坐下，握住了宋幼湘的手拍了拍才放开。 老人身上是会有老人味的，这个跟身份财富无关，季老爷子身上就有一些味儿。 但宋幼湘没有半点嫌弃，陪季老爷子坐着，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 季老爷子是真的有些糊涂了，才问过了问题，过了一会儿后，他又会问上一遍。 季冠男有些抱歉地看向宋幼湘，宋幼湘是真的一点不耐烦都没有。 问了工作和生活，季老爷子又问季冠男，“冠男怎么还不回来？你打电话叫叫你大姐，这老躲着不是个事。” 宋幼湘看向季冠男，就看到了季冠男通红的一双眼睛。 “爸，是我，我是冠男。”季冠男就知道，她爸要叫宋幼湘过来，是为了她。 季老爷子愣了愣，神情落寞了一瞬，然后抓着季冠男的手，“冠男哪，你跟小宋道个歉，等会你再给亚军道个歉，姐弟俩心里不要有疙瘩。” 当着老爷亲的面，季冠男心揪成一团，哪里还要什么面子。 “宋幼湘，对不起，当初是我做错了。”季冠男。 旁边等着的宋幼湘忙开口，同季老爷子道，“没事，都过去的事儿了，我早不放在心上，您也别放在心上。” 季老爷子点点头，“好，好！你是好孩子。” 说了好一会的话，季老爷子有些累了，季冠男把人扶去躺椅坐着晒太阳，再回来招待宋幼湘。 “对不起，也谢谢你愿意来。”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变得容易多了，“也谢谢你能原谅我，宽我父亲的心，再次向你郑重道歉。” 说着，季冠男要站起来抬手行礼。 宋幼湘站起来拦住，“用不着这样郑重，你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 “……？”季冠男。 果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幼湘这么配合，是在这里等着她。 季冠男神色严肃起来，“什么忙你先说，能帮的我不遗余力，有违原则的，你就是现在去我父亲跟前翻脸也没有用。” “没那么严重。”宋幼湘把季冠男拉下来坐着。 季冠男浑身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被宋幼湘拉着的位置，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会只想挪得离宋幼湘远了些。 刚直了一辈子的季冠男，不是没有见过能屈能伸的人，但像宋幼湘这样的，真没见过。 把到沪市来考察工厂采购设备，被设备厂摆了一道的事说完，宋幼湘还没说请季冠男介绍人的事呢，季冠男先拍案而起。 “超出国家定价本就是不允许的，他们这是违规操作！你不用找我，直接去主管部门去举报就可以了。” 宋幼湘把人拦下来，“现在乱涨价和通货膨胀，已经不是一个厂一个单位的事了，举报上去也是没有用的，原材料价格虚高，按国家定价，必然要亏本。” 这是经济相关的问题，季冠男不全懂，但眉头已经拧得死紧。 她看向宋幼湘，目光带着怀疑。 宋幼湘的事她后续也关注过，自然也听说了一些，那个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宋幼湘去哪了？ 第1089页 难道宋幼湘已经同流合污了吗！ “这是一个必然的阵痛过程，说明计划定价在逐渐市场化的环境中，陷入了结构性的困局。”宋幼湘摊手。 现在的局面，和那些有裙带背景的倒爷，有莫大的关系。 他们的非法地下流通势力，直接摧毁了国家统购统销的流通体制。 现在的情势已经不可逆了。 国家不是没有发通知遏止这些行为，一直在严厉打击，但打击的都是像之前贺川那样的小倒，真正的官倒，哪个没有点背景，他们消息灵通，程序合法，根本不怕。 短时间禁止，不过是让改革的脚步再停滞几年罢了。 做为经济转轻期必然出现的经济寄生物，只要国家想经济改革，他们就一定会伴生。 不破不立。 同流合污看是怎么个同法吧，正经进货做生意的小倒，宋幼湘非但抗拒，还会让侯福宝抓住机会，扩大事业，但以公谋私，贪污受贿的同流合污，宋幼湘决不会碰，但她也不会清高自持，非黑即白，一杆子都打倒。 她正式去谈合作，拿不到她想要的价格，贸易公司或者倒爷可以，宋幼湘不介意找他们的，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而官倒一般出自什么群体，想想任志扬。 任志扬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季冠男当初能支使任志扬，现在自然也能给宋幼湘介绍靠谱的人。 第八百三十八章 养儿一百岁 季冠男看着宋幼湘，突然觉得自己干了件再傻不过的事。 是她先入为主了。 她做姐姐的，看自己的弟弟自然是哪哪都好，尤其是季亚军小时候吃过不少苦，季冠男特别心疼他。 当然，季亚军本身也不算差，虽然吊儿啷当不怎么着调，但也不是任志扬那样不服管教，在外头胡来的人，长得好家世好，很招女同志喜欢。 可他那不成熟的性格，宋幼湘压根就不会看上他吧。 她急冲冲地插手，只会让弟弟跟她离心，于宋幼湘而言，根本没有半点损失。 不光没有损失，现在还…… 想到这里，季冠男莫名有些恼火，她弟弟也不差哪啊，在单位磨练了几年，现在也越发成熟了，怎么宋幼湘看不上他呢！ 季冠男磨了磨牙，她怎么就那么不乐意见宋幼湘得意呢，“我只能告诉你，找谁可以，但不会帮你引荐。” 当她不知道宋幼湘打的什么主意，偏不能叫她如愿。 “姐。”宋幼湘挪近季冠男。 来了来了，那种汗毛竖起恶寒的感觉又来了，季冠男瞪着宋幼湘，想叫她好好说话，别乱喊。 但目光看过去，就看到宋幼湘格外灿烂的笑脸。 季冠男搓了搓手臂，“……” 季亚军那个大傻子，他知道宋幼湘平时什么样儿吗？什么都不知道，就瞎喜欢人，还好宋幼湘看不中他，不然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帮人帮到底，送人佛送到西嘛。”宋幼湘不光喊得亲热，还顺势挽上了季冠男的胳膊，“时间紧任务重，厂里实在是拖不起……” 这，这是撒娇？ 季冠男浑身僵硬，她这一辈子，连跟父母都没有撒过娇，也没有人敢到她面前来撒娇。 “现在整个机械厂都等着呢，几万名职工，还有合资厂成立后的用工需求，大家可都盼着呢，要是卡在设备这一环，大家得多失望啊。”宋幼湘说得可怜兮兮的。 真这么着急？ 季冠男看着宋幼湘，心里其实已经动摇了。 宋幼湘脑子转得飞快，这次的事是挺急的，有季冠男在中间牵线搭桥，无疑能节约很多时间。 知道门路，她自己找人倒也不会被拒绝，毕竟是几十万的大生意。 但排队等着找人帮忙的多了去了，宋幼湘怕自己排不上号。 “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给季亚军讲道理的，这小子太浑了，分不清好赖。”宋幼湘继续道。 季冠男陡然冷静下来，她没好气地看了宋幼湘一眼，“我帮你约一下，但我申明，我只是介绍你们认识，不会帮你说话。” 诶？这就成啦。 宋幼湘眼睛亮起来的同时，还有点不敢置信。 这时候季冠男才有点，宋幼湘年龄比季亚军还小点的实感，不然总觉得宋幼湘跟个老狐狸似的，仿佛是自己的同龄人，一点都不好对付。 “还有，亚军那里，你别跟他说。”季冠男还是有点怕。 怕季亚军误会她，以为她又去找宋幼湘的麻烦，让宋幼湘去说教他。 宋幼湘笑眯眯的，“姐，你能介绍我们认识，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季亚军那里你放心，我这个人向来以理服人。” “……”季冠男怀疑地看着宋幼湘。 理是蛮多的，坏的都能给说成好的，宋幼湘关于现在倒买倒卖的分析和解释，确实把她说服了。 但更多的还是脸皮够厚吧。 至于宋幼湘姐来姐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季冠男适应能力强，多喊多声后，她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季姐夫一下班，就火急火燎往岳家赶，生怕季冠男压不住脾气，跟人闹僵。 结果回家一看，保姆阿姨陪着老爷子在院里坐着看夕阳，季冠男和宋幼湘有说有笑地在厨房做饭。 第1090页 季冠男这辈子就没进过几次厨房，基本都是在食堂吃，掌勺的是宋幼湘，季冠男给她递递油盐零碎而已。 这什么情况？ “愣着干什么，菜马上炒好，把扶爸进来吃饭。”季冠男发现季姐夫回来，瞪了他一眼。 这是恼羞成怒了！ 季姐夫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按吩咐出门，吃饭的时候，宋幼湘和季冠男一起，陪着季老爷子有说有笑，配和十分默契，竟然很有话聊。 女人的友谊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季冠男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宋幼湘会有共同语言。 …… 送走宋幼湘，服侍老爷子睡下，季冠男夫妻才回同大家的自己家里去。 “我一开始就做错了。”季冠男睡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季姐夫正是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她这话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怎么突然这么说。” 在老爷子那里的时候，不是已经冰释前嫌了，怎么又提？ “我以前还劝老许棒打鸳鸯是下下策，轮到自己就犯了傻，早知道幼湘跟我这么和得来，我应该直接跟她处成朋友的。”季冠男道。 处成朋友，不说宋幼湘原本就对季亚军没那方面意思。 就是季亚军以前那个性格，是绝不能跟自己大姐的朋友处对象的。 瞅季冠男一副想到个绝妙主意的样子。 季姐夫，“……亚军知道你这样吗？” 季冠男白了丈夫一眼，季亚军都多少岁了，再不找对象，都成老光棍了，不管他找谁，只要不是人品太差，她都不管了。 “你别忘了，你儿子以后还得娶媳妇的。”季冠男道。 其实季冠男就是随口这么一说，怼怼丈夫。 但想到孩子，季冠男心里就难受起来，因为夫妻工作原因，孩子自小就不在他们身边长大，不是在爷爷奶奶那里，就是跟着季父。 孩子对他们是崇敬有余，亲近不足。 像宋幼湘今天那样的撒娇，那更是完全没有过。 季姐夫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你还没从这事上吃够教训啊，我跟你说，季冠男，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别……” “我知道。”季冠男叹了口气，“我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一棍子打死，以后儿子找对象，不看门弟，只看人品性格，你想想妈家隔壁那个孙家。”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人家孙家的孩子，就是找了个别有用心的女同志，差点把一家子都搅散了。 听到这里，季姐夫也叹了口气。 当时他在父母家门口，见到孙家孩子带对象回，就不大看得上那个目光闪砾，满脸精明的姑娘。 后来孙家一打听，果然，那姑娘瞒着娘家父亲弟弟是赌棍，家里有很大亏空的事，还谎报了父母工作，自己的学历等等。 这就算了，查清楚说明白就好。 结果人姑娘把孙家孩子哄得团团转，孙家孩子知道真相也不肯分手，说是真爱。 结果孙家心力交瘁的父母说结婚也不管他们，那姑娘就自己甩掉孙家孩子跑了。 孙家孩子人是回家了，但心也是给伤透了。 “那孩子要不听你的呢？”季姐夫睡不着了，“我们现在没时间管他，以后又拿什么去要求他。” 他们夫妻这一辈子，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身上这身绿。 唯二对不起的，只有父母和孩子。 季冠男好一阵没说话，“如果不听，他自己选的人，就自己护着，自己选的路，就自己走下去。” 季姐夫也沉默了一阵，伸手拉灭台灯，“以后的事，现在操心还太早，睡吧。”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东风压西风 季冠男做事速度极快，既然答应了宋幼湘，她很快就把饭局给约好了。 就像宋幼湘说的，与其让他们把东西倒去深市，便宜外商，不如便宜宋幼湘，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 其实昨天说定后，季冠男也问过宋幼湘，如果她硬不帮忙，宋幼湘要怎么办。 宋幼湘两手一摊，说只能下下策，找外国人通过贸易公司下订单。 这时候国家为了赚取外汇，部分出口商品是有补贴优惠的，这个优惠力度非常大，也就是说，外商能拿到一个非常低的价格。 这个价格，说不定比她介绍人还要低，但国家要吃亏。 甚至，因为是外商，交货速度比宋幼湘以器械厂的名义下订单还要快。 季冠男是不怀疑宋幼湘认识外国人的，都跟港商一起开合资公司了，这于宋幼湘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 “国家是需要外汇，但已经不是前些年，需要做赔本生意的时候了，随着经济改革发展，现在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扭转。”宋幼湘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有光的。 当时季冠男就觉得，自己对宋幼湘的偏见，还有许多潜藏在心里，需要一一掰正过来。 也因此，季冠男对这件事十分上心。 “冠男姐，你招呼一声就行了，搞得这么郑重，我心里慌啊。”来的人是个跟任志扬、季亚军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也如宋幼湘猜测的那样，在季冠男面前完全拽不起的那种。 季冠男扫他一眼，“好好说话，没个正形！幼湘，这位是蒙华强，你来跟他谈。” 第1091页 “蒙总，我是宋幼湘。”宋幼湘同蒙华强握手。 蒙华强腰弯得比宋幼湘低一截，“宋姐，别，叫我小蒙就行，你是我冠男姐的朋友，那就是我姐，有什么事只管包在我身上。” 宋幼湘这个名字，蒙华强是如雷贯耳啊，当年季亚军和季冠男闹僵，季亚军愤而从军，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这位吧。 再看现在季冠男和宋幼湘亲近的关系，不得了啊！蒙华强心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叫声姐他不亏。 至于两人的年龄大小，那就没有必要细究啦。 对方的客气话，宋幼湘没有当真，也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就得寸进尺。 在商言商，该怎么谈就怎么谈，当然，季冠男的势，能借一点是一点，她肯定不会嫌省下的钱太多的。 若说最开始，蒙华强是因为宋幼湘在季家姐弟间搅动风云的本事喊姐，后面就是真被宋幼湘的本事给折服了。 说实话，他们大院出来的，看不起女人的少。 但外头那些悄悄起来的土老板，真没几个看起女人的，言语之间多有贬低。 蒙华强跟他们打交道多，这会真想把他们叫过来，狠狠啐他们一口，叫他们好好看看，这就是他们嘴里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这事不难，姐，你看是想跟厂里直接谈，还是走我这边的路子。”蒙华强摸了摸裤兜，手有些犯痒，想抽烟。 季冠男在呢，他没敢摸出烟来，“要只是找我投石问路，我建议你直接去找设备厂的厂书记，这个胆子比较小，中规中矩，有些迂腐不知变通。” 胆小讲规矩，自然跟欧主任那种不一样，肯定是按着国家规定来的，能谈，就是有点难。 如果走他这边的路子，那好处费多少还是要一点的。 “百忙之中把你请出来，肯定是要麻烦你。”宋幼湘笑，没说赴约之前，她已经让贺川和廖秘书去见了设备厂厂书记。 厂书记确实讲原则，好说话，但他们谈了没一会，就被人捣乱，搅了这次会面。 据贺川所言，厂书记差点就点头了，肯定是欧主任他们在搞鬼，贺川还想再去，但被宋幼湘给拦住了。 这事并不是谈不成，一厂书记，肯定有权利。 而是即便谈成，按着国家定价来，厂书记签字下单，但设备厂依然有各种方法延迟交付，中间各种横生枝节。 看设备厂跟外部人员打交道的是欧主任就知道了。 厂书记说话有点用也没用，看他说的是什么，因为这位厂书记在设备厂应该是被压倒的西风。 他有权利，但下面的人也会阳奉阴违。 就一个原因，按国家定价，设备厂完全是亏本的，做白工都不是这样做的。 宋幼湘派贺川和廖秘书去，是因为这是他们辛苦打听来的消息，总得叫他们去试试。 听她这样讲，蒙华强来了精神，刚坐直身体，季冠男目光就扫了过来。 “……”蒙华强。 算了，就当是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毕竟这位可是亚军喜欢的人。 这事能找到他，他多少还能拿点好处，不然季冠男找谁不是找，这也是看得起他。 “行，那我先去跟设备厂那边谈，宋姐你等我消息。”蒙华强道。 第八百四十章 办成了 好消息来得很快，蒙华强带着刚批好还热乎的条子到宾馆的时候，欧主任正好也在宾馆。 欧主任来了有一会，这会正在给宋幼湘做思想工作。 在国内，除了他们设备厂外，宋幼湘真的再没有更好的选择，按欧主任的想法，京市的消息过来，宋幼湘就该找他了的。 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 宋幼湘两个下属倒是悄没声去了厂里，结果找的是厂书记，定购生产线这事还真差点叫他们给谈成了。 欧主任也不生气，怪他托大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喝倒了，自个漏的底。 不然他们谁知道找厂书记说话好使，厂书记还特别古板迂腐，遵守规定呢。 好在，他们干预及时，把这事给拦了下来。 原以为厂书记这条路也给他们切断，他们就应该上门来的，结果宋幼湘依然是半个人影都不见。 “宋厂长，我这几天跟厂领导再三争取，价格呢能给你让一点，但真让不了多少，原材料价格一直在涨，你是知道的，但我们可以再搭点你们用得上的东西，你看怎么样？”欧主任也舍不得放弃宋幼湘。 这可是笔大生意，现在政策收紧，宋幼湘没了他们，还能去国外采购，像宋幼湘这样有魄力要投建全新的生产线，还要更换旧产线的厂领导可没几个。 就算有魄力，也没这么有钱。 欧主任拿了两天架子，拿不住了，宋幼湘不动如山，火急火燎的人变成了他。 “欧主任，好巧啊，你怎么在这。”蒙华强看到欧主任，跟宋幼湘对了个眼神，嘴里的牙签一吐，笑着就迎了上去。 欧主任一见蒙华强就抹汗，这祖宗怎么来这里了。 “我侄子，宋厂长稍等一下，我跟他说两句。”不等宋幼湘开口，欧主任冲宋幼湘一笑，赶紧回身迎上蒙华强，拽着他往隐蔽处去。 蒙华强是没有半点开口的机会。 “今儿没空陪你喝酒，我在这里有点事要办，你没事就赶紧回去上班，别在这里搅合我的工作。”欧主任怕蒙华强是听到风声来抢肉吃的。 第1092页 两人有点亲戚关系，不过是拐了不知道多少道弯的表亲，实属有点硬攀。 蒙华强是有自己的工作的，工作还不错，顶的是他奶奶的职位，平时也没什么事，连点卯都不用去，反正月月工资表上都有他的名字。 “我也是有事的。”蒙华强抬步要往宾馆里走。 欧主任心里一咯噔，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你能有什么事，快别添乱，过两天你姨父过寿，我陪你多喝几杯。” 不巧，蒙华强的姨父，正好就是厂书记。 这是亲姨父。 “你可别害我，我姨父那个人你知道的，最讨厌见人喝酒，还多喝几杯，他得念唠死我。”蒙华强忙摆手，说着话，把包里的批条拿出来，递给欧主任。 再不拿出来，他今天就别想见着宋幼湘了。 欧主任愣了一愣，内心万分抗拒，但还是坚强地把东西接了过来，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早料到了，没料到的是，宋幼湘早找上了蒙华强。 “这你姨父给你批的！”真正叫欧主任惊讶的，是上头的签名，厂书记？！ 书记不是一直反对蒙华强走后门批条吗？怎么会…… 这事蒙华强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其实往设备厂跑得少，满沪市这么多单位，想攀上他的多得事，不差一个设备厂，尤其他姨父那个人死板得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他姨父身上。 他姨父孝顺，工资大半都寄回老家，但他家乡的兄弟姐妹的工作，他姨父一个都没有伸过手，有招工就自己去考，考不上就在家种地。 唯独一个被退亲的妹妹，还是他小姨看不过去，把人安排到市里来工作，人家亲兄弟都沾不上光，蒙华强很有自知之明。 平时蒙华强去设备厂也就是看看他小姨，偶尔跟欧主任喝喝小酒。 今天蒙华强就是去找欧主任的，谁知道欧主任不在，他被他姨父逮了个正着，逼着他把情况问清楚后，竟然没有骂他，而是直接把字给签了。 “你看看价格。”蒙华强点了点批条上的出厂价给欧主任看。 欧主任愣了愣，市场价的百分之三十。 比国家定价高不少，厂里还有一定的盈利，欧主任看向蒙华强。 像蒙华强这样能拿到批条的，全都是按国家定价来的，他怎么会自抬价格？ 难道，“是书记？” “不是，我姨父能想到这个？”蒙华强忍不住想翻白眼，“是里头我宋姐。” 宋幼湘？ 欧主任愣住，想通关窍后，羞愧爬到脸上。 哪怕是他现在主动上门，报价也依然是略微超过市场价的。 宋幼湘能找到蒙华强这样硬的关系，竟然没有按国家定价来。 “我还有一个疑问，宋厂长怎么请得到你的。”欧主任问蒙华强，他真的太好奇了，“还有，你刚刚管她叫什么？” 要没有点门路，一般人可找不到蒙华强头上。 这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被家里人当成眼珠子疼的大少爷，哪怕是做生意，也是讲身份的。 蒙华强只看了他一眼，就抬步进去。 欧主任一愣，也是，蒙华强没有跟他交待的必要，能站在外头说这好一阵话，还是因为两人有点远亲关系，说的是同一件事。 事实上，有蒙华强手里的条子在，欧主任进不进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欧主任还是跟了过去。 一进去，就被蒙华强一声“宋姐”给惊得不轻，刚刚蒙华强跟他说，他还以为自己耳朵不好使，听岔了。 得，是他有眼不识泰山，欧主任心里苦笑，早知道在宋幼湘报出低于市场价两成的时候，他就应该直接定下。 现在好了，直接市场价的百分之三十。 事情办得顺利，宋幼湘自然要请蒙华强和季冠男吃饭，欧主任因为太过震惊，一直没走，就也给捎上了。 季冠男赴约的时候，带上了季姐夫和孩子。 看到仿佛缩小版的“季亚军”，宋幼湘眼睛眨了好几下，都说外甥像舅，这也太像了点。 季冠男的孩子不大，才四岁多点。 他们夫妻是彻底贯彻政策，国家鼓励晚婚晚育，他们是实打实的执行了的。 小不点长得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站在季冠男身边，也不要大人牵着，板着小脸，特别可爱。 吃饭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很有架式。 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生来会打洞？ 还是中间小不点夹肉丸子掉下来，宋幼湘才发现，不是小孩子天生老成像父母，是刻意在模仿。 丸子掉下来，季冠男眉头就是一皱，小不点看了眼妈妈的神色，绷着脸用手去捡。 结果没抓稳，丸子滚桌子下去了。 季冠男轻轻一咳，小不点身体下意识地抖了抖，见他还想溜下椅子去捡，宋幼湘忙把他扶住。 “掉地上的不卫生了，不吃了。”宋幼湘弯腰把丸子捡起放到一边，拿干净的筷子给他叉了个丸子，递过去，“吃这个。” “谢谢姐姐。”小不点冲她甜蜜一笑，把筷子接了过去。 季冠男眉头又拧了起来，纠正他，“才教过你的，要叫姨。” “谢谢姨。”小不点委屈地看了宋幼湘一眼。 第1093页 宋幼湘摸了摸小不点的发顶，季冠男有点凶，她也不敢多话，“不用谢，慢慢吃，吃完还要再跟阿姨说。” 小不点点了点头，认真地啃手里的丸子。 但季冠男有注意到，从这以后，儿子格外有些黏糊宋幼湘，想吃什么菜，也不是跟他说，而是去拉坐他旁边的宋幼湘。 等到走的时候，小不点拒绝她和他爸，竟然主动去牵宋幼湘的手，分开的时候，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季冠男承认，她有点儿吃味。 第八百四十一章 赌一把 饭间，宋幼湘除了偶尔分神照顾小不点，就是跟蒙华强谈论吉省君子兰的事。 自年初开始，隐约有小道消息在传，有人养了盆君子兰，被外商看中，花重金买走了。 在吉省的时候是传一万美金，传到京市这边，已经夸张到了五万美金。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道流言。 当然，蒙华强是不信这些流言的，但君子兰价格飙涨是不争的事实。 蒙华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过去倒腾一下。 这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拉几个人入伙，囤一批货，等价格飙涨上去时，再出手。 “你想拉人入伙，是想拉我还是拉幼湘？”季冠男目光凉凉地看向蒙华强，“拉我你得先掂量掂量，幼湘的主意你也少打。” 蒙华强嘿笑两声，忙端起酒杯谢罪，“喝多了酒话有点多，冠男姐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那么一说，你们都是有眼界有远见的人，帮我拿拿主意。” 可不就是打宋幼湘的主意。 从欧主任那里知道，刚开始谈的时候，宋幼湘的心理价位只比市场价低两层，蒙华强心里就活络开了。 他手里有点钱，但想干票大的，钱还是差了点儿。 这事他又不敢私下跟宋幼湘说，怕万一走漏风声，季冠男要来拧掉他的脑袋。 只能在吃饭的时候，趁着酒劲说出来。 “蒙总要是有兴趣，不妨去了解一下一六三零年前后，荷兰的郁金香事件。”宋幼湘微笑着道。 君子兰事件，即便宋幼湘是重生的，也不知道。 这离她上辈子的生活太远，也完全不是她会关注的事情。 但这辈子她学经济，听蒙华强一说，很快就跟商业史第一次泡沫事件的案例联系起来。 历史背景不同，手段几乎如出一辙。 蒙华强给她说蒙了，一六三零年，这是几百年前来着？难道几百年前就有这种事发生生了？ 别说蒙华强发蒙了，就是被蒙华强说上头的欧主任，都茫然地看向宋幼湘。 唯独季姐夫和季冠男对这件事没有兴趣，并不如何关心。 宋幼湘简单地说了下当时手疯狂，听说郁金香一个月的价格翻了百来倍，最后资本吃饱喝足抽身而退，郁金香瞬间疯狂贬值，无数人因此破产，欧主任立马摇头笑了。 “那不能，一盆君子兰再值钱，也不值人们花几十万去买，更不会害得人破产的。”事件是有点相似，但肯定不一样，国家体制就不一样的嘛，这种情况在华国不可能发生的。 宋幼湘没有多说，要是真有心，可以亲自去找找相关资料，去了解一下事件的始末。 欧主任没放在心上，旁边坐着的蒙华强倒是有点听进去。 吃饭中途，蒙华强偷偷跑去结账，结果人宋幼湘早结过了，他跑回来又非敬了宋幼湘几杯才作罢。 宋幼湘当然也喝酒，但她分场合喝，适量喝。 饭局散去，送走依依不舍的小不点和季冠男夫妻，宋幼湘准备回宾馆，蒙华强喊住她。 “宋姐，真不考虑跟我投一点。”蒙华强话里好像带了勾子。 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如果一开始蒙华强是冲着宋幼湘手里的钱去的，那现在他是冲着宋幼湘冷静的脑子去的。 宋幼湘笑，“蒙总看得起我，我要有钱就跟你赌一把了，公款真不能动。” 这就是拒绝了。 蒙华强有些可惜，本来还想送送宋幼湘，一抬头宋幼湘的下属过来接她，干脆就挥手道别了。 “宋姐，你真别叫我蒙总了，叫华强就行，我跟亚军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蒙华强走前坚持让宋幼湘改口，但他还管她叫姐。 宋幼湘不跟他争，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回到宾馆，宋幼湘坐了好一会儿，贺川给她倒水，“厂长，你今天可喝了不少。” “今天挺高兴的，多喝了点儿。”宋幼湘看了贺川一眼。 起身去给侯福宝打电话。 侯福宝最近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日子过得挺舒坦的，就是没什么滋味，心里总有点儿不得劲，闲得慌。 接到宋幼湘的电话，他以为又是给他念紧箍咒的。 “去吉省，去吉省做什么？”侯福宝脑子有点蒙，吉省有什么，有山有人参，“咱们是要做药材生意吗？我这也不懂参啊！” 他这还愁上了，宋幼湘，“……” 她真的有些后悔把贺川安排进器械厂了，比脑子，侯福宝还是差了点儿。 好在侯福宝笨是笨，但是够听话，宋幼湘让他去吉省，他就去。 让他把这几年的盈利都抽出来，他就抽。 挂断电话，宋幼湘没走，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 第1094页 吉省是一次很好的投机机会，光凭蒙华强的话，还不够，宋幼湘得有自己的人，有一手的消息来源，才好随机应变。 至于跟蒙华强合伙，宋幼湘第一时间就排除了，人疯狂起来，是没有任何理性可言的。 投机就是赌，赌疯了的人，剁掉手都不会觉得痛。 她跟蒙华强才打了一回交道，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宋幼湘不会把信任交托在他的身上。 现在她身边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只有侯福宝。 宋幼湘垂下眼睛，眼里也起了一点点赌兴，她好像又有点上辈子在闯商海的感觉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工程承建 这次产线采购的事，宋幼湘欠了季冠男一个大人情，还是不能提，提了季冠男得翻脸的那种人情。 不过宋幼湘记在了心里。 事情解决，宋幼湘多停留了两天，等技术人员跟设备厂接洽完毕后，才带队回郑市。 原定计划中的京市，这趟没成能行。 回到郑市后，宋幼湘跟家人朋友都联系了，但几次联系徐叔青，都没有联系得上。 直到她回郑半个月后的一个星期三，才接到徐叔青的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他沉稳清朗的声音，宋幼湘才放下心来。 “前半年月跟着疗养院的老头老太太去了趟承德而已，有什么好担心的。”徐叔青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宋幼湘没有回话。 徐叔青又不是魏闻东那样的职业特性，突然联系不上，她能不担心么。 “我在这边挺好的，那些老头虽然吵闹烦人，但勉强也处得来。”徐叔青甚至微微拿起话筒，让宋幼湘听窗外的声音，“他们在楼下打乒乓球呢，听着声了没。” 确实听到一些老年人活动的声音，宋幼湘放下心来。 可还是担心，“全是老年人吗？” 组织上虽然早想安排徐叔青去疗养院，并不是因为他年纪大，而是因为他的身体。 “这里也有不少因战致残的同志，年纪不算大。”徐叔青声音轻下来，“放心，我跟他们都处得好着呢。” 没多说几句，徐叔青说有人来找他，提前挂断了电话。 宋幼湘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站着听了一会儿，才轻轻挂上电话。 今天郑市的天气极好，阳光灿烂，树木荫绿，小鸟在枝间跳跃，还有微风轻轻吹来。 “厂长，车准备好了。”廖秘书敲门进来。 宋幼湘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公文包，大步走在前头。 廖秘书看了眼桌上的电话，敏感地察觉到宋幼湘情绪似乎不是特别好，但她猜不到缘由，只默默退出来把办公室的关门上，小跑着追上宋幼湘。 今天他们要去的是刚刚动工两天的工地视察。 在宋幼湘在沪市的那些天，关于工业区是否要规划，选址选在哪里，由哪个单位负责设计等等问题，都有了大致的章程。 回到没几天，宋幼湘通过人脉打听到消息，知道选址后，往省里跑了几趟，借着提出建议的功劳，提前跟设计院沟通，选了块好地方。 这里挨着国道，四通八达交通十分方便，离市区也不算太远。 宋幼湘争取到了很大一块地，厂房设计这一块，港城那边的团队跟本省设计院敲定好布局设计后，很快就投入到了建设中。 关于厂房承建的事，前些天还扯了顿皮。 宋幼湘这里忙得脚打后脑勺，黄科长不远千里在深市打电话给她，说有领导想请她吃饭，谈谈建筑队的事。 过完年过来，宋幼湘一直在忙合资厂的事，没功夫去给黄科长紧弦，没承想，人先蹦跶到她的面前来。 宋幼湘对黄科长就一句，“黄科长要能对所有后果负责，这个项目交给谁都没有问题。” 黄科长哪里敢担这种责任，“……我这也是没办法，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就跟您提一句……我真没答应什么，就是传个话，具体选谁，还得厂里商议决定。” 说着话，黄科长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 还好还好，他没真拍胸脯打包票保证什么，其实差点就应了的，关键时候余小萍在办公室外路过，黄科长醒了下神。 赶紧打太级糊弄了过去。 “行，你话带到了，但我没时间去饭局，你想办法推掉。”宋幼湘道，不等黄科长松口气，“这个月贸易公司的业务量明显减少，应酬报销涨幅过大，是什么个情况？” 松到一半的气又提了起来，黄科长赶紧翻开自己的本子汇报工作。 “……他们那些港城来的人爱享受，张口就是这个舞厅，那个洋酒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我争取早点把订单拿下来。”黄科长心里提着。 宋幼湘这是背后长眼了吗？ 他在外头做什么，余小萍是肯定不知道的，就算要汇报也没有内容，但宋幼湘通过财务报表，就能句句问到点子上。 简直吓死个人。 “行，贸易公司那边你盯着，下个月有时间我应该会过去一趟。”宋幼湘道。 好不容易把宋幼湘这尊神请走，黄科长麻溜地招来秘书，“要是省里打电话来，就说我联系不上宋厂长，至于我，你就说我应酬去了，再打，你就说我应酬喝到胃穿孔住院去了。” 第1095页 秘书老实应下，黄科长也不愿意在办公室多呆，免得电话直接找过来。 “对了，小余人去哪了？”走到门口，黄科长转过身过。 秘书刚替他把放歪的电话扶正放好，“余姐说有个订单有眉目的，今天一早就带同事上门签单去了。” “……”黄科长磨了磨牙。 要不是有余小萍这个拼命三娘作对比，他至于在外头那么拼吗？ 胃穿孔的例子，也是借过余小萍的真实经历，不过黄科长觉着，再这么应酬下去，下一个胃穿孔的就是他。 本来黄科长也想跟宋幼湘告个状的，但余小萍挂着水把单签了下来，这个狠劲简直不是个女人，黄科长哪里还敢告状，只能卯足劲，想快点干出成绩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就两条路，胃穿孔，屁股下面位置被抢。 黄科长把包往腋下一夹，又转回来，给一直拖着他的老板打了个电话，“老哥，你要再不给个准话，赶明儿我就只能给你打工去了，好美丽歌舞厅？行行行，我马上到……” 厂房的承建工作最后交给了省里的老牌建筑公司。 这事不是宋幼湘定的，是谭厂长定下来的，器械厂以前的厂房和宿舍，基本都是这家建筑公司承建，质量过硬的。 宋幼湘对此没有意见，合同由她负责拟定，她只对工期和工程质量有要求。 一旦这方面建筑公司达不到要求，器械厂随时可以更换建筑公司。 第八百四十三章 收割对象 工地上一片忙碌，邱太对这次投资很上心，港城来的团队每天都会在工地上跟进。 宋幼湘其实可以不来，但来了就是她的态度。 因为这次合资建厂有港方的资金，在风水方面也按着港方的习惯在搞，奠基仪式搞得十分盛大，工地旁边一堆堆红色垃圾，都是当天放的炮竹。 问完情况出来，宋幼湘就注意到，垃圾堆旁边很多孩子要那里翻没有燃到的鞭炮。 “都是附近村里的孩子。”建筑公司派来的工头是本地人，见宋幼湘的目光看着那边，笑着解释，“我让人赶他们走。” 说着，立马有人过去轰那群孩子。 宋幼湘点头，“工地上环境杂乱，危险多，别让这些孩子在附近玩，最好围起围栏，或者建围墙，免得有孩子溜进来发生意外。” 工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港城来的负责人就忙不迭地点头。 两个主要负责人都点头了，那还说什么，建呗。 建筑公司是国营企业，安全措施方面宋幼湘看了，还算到位，没有因为赶工期就放松这一块。 宋幼湘从工地回来，还没顾得上喝口水，隔壁梅科长就跟她说，她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 话音刚落，电话又响了起来。 宋幼湘谢过梅科长，回办公室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侯福宝。 他人已经到吉省好些天了，这几天也没歇着，都在外头打听消息。 “我这两天啥也没干，就光听故事了，太夸张了，神乎其神了都。”侯福宝脑子嗡嗡的。 宋幼湘让他到吉省打听君子兰的消息，结果哪里需要打听，从他下火车起，就听到不停有人主动跟他说起君子兰。 这君子兰十来年前还是“毒草”呢，养它会被认为是有资产阶级思想，买卖更是不可能的。 哪能想到突然之间，这花一下就成了硬通货。 “我晓得傅老师喜欢兰花，但这里的君子兰太贵了，咱们换个地方买行不行？”侯福宝觉得这些人都疯了，花好几万去抢一盆不能吃也不能喝的花。 现在侯福宝还以为宋幼湘是因为听说这边的君子兰好，才让他揣着钱来这边买花的。 宋幼湘没理他，只问，“现在君子兰的市价是多少？” “几百块吧，我也不懂，有的能卖到七八百，有的就一百多，市场上两三百的那种比较多。”这也是侯福宝觉得神奇的一个点。 吉省竟然早在几年前，就有了专门买卖君子兰的市场。 原谅他这个粗人，完全不懂吉省人对君子兰的情结，不就是一盆草么。 价格杂乱，看来当地政府还没有出手管控，宋幼湘垂下眼睛，脑子转得飞快。 这是一件她完全没有前世记忆的事，唯一可以借鉴的只有几百年前的郁金香事件。 它什么时候达到巅峰，能持续多久，什么时候会急转直下，宋幼湘只能依靠自己的头脑去判断。 对了，她带着侯福宝赢下第一桶金。 要是输了，就得重头再来。 而从侯福宝打听到的情况，还有市场情绪来看，现在应该还只是在酝酿阶段，发酵还需要一段时间。 “你先不急着买，跟着君子兰玩家混，先学着怎么品鉴君子兰。”宋幼湘道。 侯福宝不明所以，内心虽然对学这些有些不以为然，但宋幼湘说了，他就听着。 “好好学，学好了到时候开厂的资金就有了。”宋幼湘怕他消极怠工不上心。 果然，大棒萝卜一吊，侯福宝就来了精神。 能赚钱的东西，他肯定学，还得往精里学，不就是几盆草么，他就不信自己研究不明白。 “那我什么时候再联系你？”侯福宝问。 他没有到吉省就给宋幼湘汇报行踪，就是因为宋幼湘让他不要频繁联系她。 第1096页 “等市场失去一定理智，政府出手的时候。”宋幼湘道。 同时宋幼湘还提醒侯福宝，她没开口之前，不要盲目更风去买卖，但有了一定眼力后，可以试着下场玩一玩。 侯福宝认真听到心里。 挂断电话后，宋幼湘仔细把侯福宝给的消息记录下来，开始推算下一个关键点出现的时间。 这不是偶然随机发生的事件，背后肯定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炒卖，一旦达到预期，他们就会进行下一步。 宋幼湘在郑省推算，吉省这边，侯福宝每天都在刷新认知。 因为没过多久，他见到了为了买君子兰，把家里的收音机和缝纫机偷偷卖掉的，为此还差点和家里老婆闹离婚。 有去偷君子兰，被人打断腿的。 当然，各种神奇的小道消息层出穷，说有人随便买了盆君子兰，结果是稀有品种，被港商看中，直接卖了八万块，那人连市场都没有走出去，都不用一夜，瞬间暴富。 侯福宝天天听着这种消息，又成天跟一群倒卖君子兰的人混在一起，被他们教授知识的同时，也被他们鼓动，真的几次差点脑子一热。 但还不行，他什么也不懂呢，懂点行情再说。 侯福宝脑子难得清醒，很快因为价格连续爆涨，政府出台限价规定，每盆君子兰售价不得超过两百元。 “就连报纸上也天天报道这些。”侯福宝不急着一股脑跟着冲，反而要清醒一些，“大部分传言是假的，哪有那么多天随便买盆花就大赚特赚。” 宋幼湘不急着发表意见，等着侯福宝说。 “当然，卖出高价的也是真的，但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品种稀有，如何如何，就是很普通的品种。”这也是侯福宝觉得奇怪的地方。 前几天，他就刚好碰到一个。 一盆偷偷卖了四千元，扭头就回去鼓动亲戚凑钱，决定多囤几盆君子兰，等着奇货可居发财的人。 侯福宝看着他卖，看着他揣着钱，眼睛也不眨地把好几倍的钱再砸进去。 “跟魔怔了似的，拉都拉不住。”侯福宝说起来都很唏嘘。 好歹以前也是混过的人，侯福宝觉得，这些人不是在买花卖花，简直就是进了赌场。 “你赚了多少。”宋幼湘问。 侯福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没赚多少，一千块的本钱，翻了四十倍。” 限价就是明面上限，私底下反而因为限价更加疯狂。 “趁着市场限价，你屯一批品相品种好的花在手里，不要急着出手，多注意市场上出现的那群资本雄厚的人。”宋幼湘没有说得太直接。 她让侯福宝盯的，其实就是以蒙华强为代表的那一帮人。 这才是她的收割对象。 第八百四十四章 人情社会 这事不用宋幼湘说，侯福宝其实也注意到了。 要知道他背后可是站着宋幼湘，深入学习君子兰的相关知识的时候，侯福宝也在观察市场上活跃的几波人。 这里头煽风点火的是一波，不计成本高价买入的是一波，尝了甜头，砸锅卖铁的又是一波，还有一波是手里握着雄厚资本偶尔小试牛刀在观望的。 这些人里，肯定是有交织的情况在的，眼睛看见的未必都是真的。 侯福宝没想那么深，但有宋幼湘提醒啊。 砸锅卖铁的，可能和煽风点火的是一波人，演戏要演全套嘛，不然怎么叫人丧失理智。 “我这些天倒也弄到几盆稀有的君子兰，已经托人往京市捎了。”侯福宝同宋幼湘道。 学得多了解得多，侯福宝倒真还爱上了，趁着限价，在市场挑了点好货，往京市送了几盆，还往家里送了几盆。 留在手里炒肯定能炒出好价，但不靠这几盆发财。 宋幼湘听笑了，难得地夸了侯福宝一句，“觉悟越来越高了，不错！” 能得宋幼湘一句夸，侯福宝乐得跟什么似的。 这边挂侯福宝的电话，没两天京市那边的电话又打到宋幼湘这里来。 原来侯福宝不光送了君子兰，还弄了不少吉省那边的土特产，魏林川接到电报和姜沪生去火车站拉货，直接拉了一三轮车回去。 宋幼湘听魏林川形容，听得眼睛直抽抽，侯福宝这家伙真是有钱烧的。 钱来得太快，就有点不拿钱当钱了。 “你把东西分一分，让沪生哥带着安宁给师伯师叔他们送过去。”东西太多，除了干货外，还有一些没有处理的鲜货，不赶紧送人肯定会坏。 师母让打电话也是这个意思，但这东西是侯福宝送来的，不问一声直接送人总归有些不好。 有宋幼湘的准话就好好办啦。 宋幼湘打电话过去说侯福宝，侯福宝就嘿嘿傻乐，还拿王臹出来当挡箭牌，“我这都跟臹叔学的，我们可是娘家人。” 这不每年过年王臹都会给准备老些东西么，王臹一个人弄不了，都是提前找侯福宝帮忙送到火车站的。 宋幼湘叫侯福宝给气笑了，倒也没再说他，只让他注意着点，财不露白。 别傻不愣登，吉省这桶金没捞着，反倒叫人给劫了。 “不贵，就那人参，我以前都以为得老贵老贵的，结果这边大把的，几毛钱一根，根本就不值钱，松子什么的就跟别说了，便宜得很。”侯福宝忙道。 第1097页 也是到了这里侯福宝才知道，人参还分人工种植和野生的，他以前以为这大宝贝只在深山老林里才有呢。 人工种植的不值钱，野生的才值钱。 野生的不好弄，但侯福宝想办法搞了两颗，同君子兰一起，分别送到京市和家里。 在这里呆着，侯福宝就觉得可以干点干货买卖。 这些东西在吉省这边烂便宜，在江省还是很卖得上价的，尤其是人参，好好包装，绝对好卖。 “你囤好货，想干就去干，多注意君子兰市场的风向就行。”宋幼湘继续感到欣慰。 能够自己发现商机，并且有计划地去深入了解货源和市场，侯福宝出来一趟进步很大。 不过这回宋幼湘没夸他，怕他经不住夸，要飘。 …… 蒙华强一行到吉省其实远比侯福宝要早，但他们在吉省转了一圈后，又回了沪市。 回沪市干嘛，当然是筹钱去了。 这浑水他们不光要淌，还要在里头搅风搅雨，利益最大化。 这一次再出行，蒙华强没忍住，给宋幼湘去了个电话。 “宋姐，你手里有多少是多少，几百块都行，我带你玩。”蒙华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总觉着拉上宋幼湘要安心一点。 公款不行，那宋幼湘总有工资的吧。 多少无所谓，能把宋幼湘绑上船，给他当军师就行，实在不行，蒙华强都想直接自己给宋幼湘垫了。 但这显然不可能，有贿赂的嫌疑。 宋幼湘再次婉言拒绝，事不过三，蒙华强直觉再强烈，也不可能再劝。 “那我到时候能跟你请教吗？”蒙华强问。 这回宋幼湘倒是没有拒绝，怎么着在沪市时蒙华强也帮了她大忙。 但到时候蒙华强听不听她的话，就不是她能决定的。 吉省的事不是这一两个月能结束的，宋幼湘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器械厂这边。 月初宋幼湘去省里开会，会议结束后例行去机关食堂蹭饭，结果才坐下，就莫名被人给内涵了。 “要我说啊，改革可以搞，但要统一步调嘛，现在放权放得，地方政府连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那些试点企业的领导啊，个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没有指名道姓，但这句句都是冲着宋幼湘去的。 “同志，你说的谁啊？告诉我，我好去学习学习，跟人取取经。”宋幼湘眼睛一亮，端着饭盆，笑眯眯地就坐了过去。 说话的人，“……” 机关单位也不是个个是领导的，至少这位宋幼湘就很面生，会议上没见着过这张脸，“对了，您怎么称呼。” “这位是住建局的小蒋，蒋副科长。”旁边的人笑着介绍。 宋幼湘拖成了声音，“哦，是蒋科长，幸会幸会，您说的是谁来着？” 竟然紧咬着不放，还有完没完了！ 蒋科长面呈猪肝色，看了宋幼湘一眼，冷着脸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这样就气走了，宋幼湘扬了扬眉，半点不受影响，继续吃饭。 “蒋科长有个兄弟，以前也是他们单位的，后来出去自己成立了个建筑公司。”旁边有人给宋幼湘提醒。 不过就算是提醒，也是点到即止，没有往深里说。 但有这两句，宋幼湘就明白啦，这位估计就是找上黄科长的那位小领导。 从局里出去的，那就是自己人嘛。 人情社会，就是人情关系加面子嘛，内部很多工程，走走关系，基本都能拿下。 宋幼湘算是他们难得遇到的难啃骨头，托关系想见面，结果宋幼湘压根没漏面，拍着胸脯应承他们的黄科长也玩起了失踪。 人黄科长远在深市，电话打过去找不到人，他们总不能去深市把人找回来。 真要这么干，黄花菜都凉了，蒋同山准备找器械厂内部的人，郑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拐着弯总能找到用得上的关系。 不过最后他们也没来得及。 器械厂速度前所未有地迅速，直接定下建筑公司，火速就开了工。 他们准备去活动拜访的烟酒和红包，现在都还堆放在家里呢，简直是看一眼头疼一眼。 第八百四十五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宋幼湘想通了就把这事丢到了脑后，一点小事，不值当影响心情。 吃过饭，宋幼湘去领导办公室坐了坐，就准备回厂。 在大门口叫人给拦下了，对方笑着递上名片，“宋厂长，我在这里等您有一阵了，这是我的名片，我姓蒋，有个小建筑公司。”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幼湘把名片收了下来。 “器械厂的工程已经交出去了，你应该知道吧。”宋幼湘没有因为中午的事就迁怒。 以前宋幼湘也干过揣着名片到处堵人的事，其中辛酸她自己是深有体会。 “知道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旧厂这边新宿舍楼拆改的事找您的。”蒋经理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旧厂这边有一部分员工宿舍还是最早的旧式平房，还有一大片地没有利用上，厂里是有计划要准备拆改重建。 这消息不用说，肯定是黄科长透露出去的。 上回的事没有办好，现在尘埃落定，他多少要弥补一二，透露点消息卖个好。 第1098页 “厂里这些事不由我做主，你可以拿着设计图直接找谭厂长谈。”这会已经走到车边，宋幼湘把名片还给蒋经理。 人忙推回来，继续陪着笑脸。 “您收着收着，我蒋同山没什么别的本事，在郑市这边还算说得上话，以后有什么事，用得上的，宋厂长别怕麻烦我。”蒋同山笑着道。 说着，蒋同山殷勤地把车门拉开。 宋幼湘把名片收好，道了声谢谢上了车，蒋同山又赶紧把车门关好，还客气地去前车窗给司机发了支烟，叮嘱他开慢一点。 这一手把宋幼湘的司机都给整蒙了。 当上宋幼湘的司机后，在外头别人是都挺给他面子的，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式的。 反正等他反应过来，蒋同山已经正正经经站好，摆出目送的姿态了。 “没事，开车吧。”宋幼湘失笑摇头。 这不过是当着她的面开根烟罢了，等以后，彻底走向市场经济后，私下约酒局塞红包的事，多了去了。 这边，蒋同山目送宋幼湘远走，回头就碰上了准备回自己单位的蒋科长。 “哥，你怎么到这来了？”蒋科长和另外的同事一起，同事见状就先走了。 蒋同山拍了拍兄弟夹克上的灰，“我来堵宋厂长的，开完会回单位？” 听到是来找宋幼湘，蒋科长脸色大变。 “她没有为难你吧！”蒋科长忙问，中午在食堂，他可是被宋幼湘堵得连饭都没吃完。 这话说得奇怪，蒋同山能有胆魄放弃金饭碗，跑出来自己搞建筑公司，那就不是一般人，立马问是怎么回事。 蒋科长犹犹豫豫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这个宋幼湘，跟他们说的一样，脸皮厚得很……” 话还没说完，蒋科长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哥？” “以后这些话不许再说，同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与人为善，学会说漂亮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蒋同山恨铁不成钢。 还好宋幼湘心胸大，没有因为这事为难他。 “你说宋幼湘让你带设计图去找谭厂长？”蒋同河听完木愣愣的，但他不愿意相信，“她说不定溜你呢，等你画完设计图，人家还是不选你。” 蒋同山拉着蒋同河步行回单位，一路上把道理掰碎了讲给他听。 这竞争项目，哪有说一句话就能说定的事，宋幼湘能说出这话，就是给了他入场券，他有了竞争的机会。 失败了没关系，打好交道，偌大一个器械厂，还怕以后没有别的工程吗？ 别说做生意了，就只是做人做事，最最忌讳的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关系是需要维护的，什么时候都是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要好吧，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你要是以后再这样，有什么事我都不敢麻烦你了。”蒋同山当时没喊蒋同河一起出来干，固然是希望内部有过硬的关系，再就是蒋同河的性格确实是不适合。 就蒋同河这个副，还是他想尽办法，才给他提上去的。 道理是讲了，也不知道蒋同河听不听得进去，蒋同山琢磨着，这倒也是个机会。 先前不知道嘛，现在知道了，肯定要上门给宋幼湘道个歉。 关系嘛，就是这一来一往中加深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宋幼湘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想到这里，蒋同山继续说蒋同河。 他这还盼着蒋同河能往上走走呢，别以后一辈子卡在这个副字上头。 …… 随着天气日渐炎热，毕业的日子悄然到来。 分配或早或晚，也陆续都有结果，初晓除开后两年进入核心团队的师弟师妹，像许随舟他们几个，都留在京市。 宿舍的舍友们，就几家欢喜几家愁了，有分配到家里的省会城市的，也有分配到小地方的大企业的。 总体来说，华大这边的分配都还过得去，毕竟是数一数二的学府。 就算是小地方，去的单位也是大型单位或企业。 像许慧和唐桂香这类师范学生，许多分配就有些不尽如人意了。 唐桂香还好，她要随军，工作自然也由那边接收安排。 严志邦年初调动，新驻地学校急缺老师，唐桂香分配一下来，就直接过去了，没在学校待到最后。 “没事儿，我服从分配。”许慧没有分配进家所在的印刷厂子弟小学，而是分配去了一所新成立的学校，前景一无所知。 许慧不怕，新成立的学校有什么不好，宿舍还是新的呢，她一过去，就能分到一间大单间，可以把她妈接过去一起住。 唯一不好的是，分配下来后，许慧面临的是兄嫂们的冷嘲热讽，让她心情极差。 “我们八月底才要去新学校报到，我去郑市找你吧。” 第八百四十六章 失意的人 当年王建国老婆闹出来的事，对许慧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原本毕业分配的时候，许慧是可以分回印刷厂子弟小学的，但有同学不满意分配结果，跑去找学校领导闹，拿许慧的风评说事。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就算了，偏偏去闹的还是许慧同宿舍的舍友。 毕业前，没有牵扯到利益问题，大家感情还不错，许慧实在没想到，会被身边的“朋友”捅刀子。 虽然最后这个同学也没如愿分配到好单位，但许慧原本的分配到底叫她闹黄了。 第1099页 处了两年的对象，也因此分了手。 许慧自己看得挺开的，至少还是有单位接收的嘛，新学校拿的也是正式编制，也是那些工资。 但她家里人却觉得，都怪她。 怪她下乡时，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话里话外都是许慧自己不检点，招惹上了王建国。 不然厂里那么多女职工，王建国老婆别人都不闹，为什么光闹她一个？ 他们这么说她，并不是因为恨铁不成钢。 而是因为许慧如果分配回印刷厂，就能分到一间自己的房子，许家住房紧张，许父早应承了，房子分下来，就分给他们。 “除了工作，什么也不剩下了。”许慧电话里，语气轻飘飘的，满是说不出来的心灰。 跟宋幼湘通过电话后，许慧转头就买了火车票，书包里就一套换洗的衣服，直接就奔宋幼湘这边来了。 除了许慧要来，舒莹也会在宋幼湘这里短暂停留。 七七级冬和七八级春夏两季，虽然是不同两届学生，但他们是同年毕业的。 宋幼湘她们这一级要早一些，年初就已经奔赴各自的岗位，像是许慧和舒莹他们，是在夏天毕业。 舒莹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她在京市多等着了些天，把放暑假的魏家兄妹，还有安宁一块给捎上了前往郑市的火车。 “沪生哥，你真的不争取一下吗？”魏林川拎着行李，最后怂恿到火车站送他们的姜沪生。 虽然姜沪生老早就拒绝了舒莹，两人已经退回普通朋友的位置。 但自从舒莹分配回新省起，姜沪生整个人的情绪就肉眼可见地落寞下来，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姜沪生喜欢舒莹。 这次离开，不像是之前的寒暑假，短暂的分别过后还可以再见。 姜沪生要是再不挽留，这辈子再想见到舒莹，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魏林川看向脸色微微苍白，却抿着唇不发一言的姜沪生，叹了口气。 这要是别的男人，魏林川肯定要看不起对方。 可是沪生哥的话，他的拒绝不是因为不喜欢不愿意负责，而是因为太喜欢太过负责。 “赶紧上车吧。”姜沪生轻轻推了魏林川一把，自己则是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警戒线外。 舒莹其实在窗口看着他，见状收回目光，不再往外看一眼。 可明明心里已经重复告诉自己千百遍，该放下了，眼睛为什么还是会酸？ 这会舒莹特别庆幸带着几个小的，这样她才有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突然崩溃得一塌糊涂。 最终，姜沪生也没有挽留，只是沉默地目送列车离开。 …… 宋幼湘工作再忙，还是特意抽出时间去车站接了人，舒莹他们先到，去接许慧的任务，就交给了魏林川和魏棠。 都是熟悉的人，看到他们兄妹，许慧沉郁了一路的心情，才稍稍变得明朗起来。 几个人凑到一起，也不需要宋幼湘特意抽时间陪他们，他们自己就能自己玩得很好。 魏林川和魏棠以前就有组织家里人出去游玩的经验，后来又叫了个安宁，几个小的都特别会安排。 舒莹和许慧虽然不熟，但不知道是都遭遇情伤，还是因为她们共同的朋友是宋幼湘的关系，很快熟悉起来。 “去新省？”下午三点多，宋幼湘从工地那边回来。 恰好今天许慧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跟着大家伙出去玩，呆在了家里。 把冰在凉水里的绿豆稀盛出来，递给宋幼湘，许慧又下意识摸过一把蒲扇，给宋幼湘摇。 “嗯，舒莹说她们那边非常缺老师，过去就能分套带院子的大房子，房子冬暖夏凉，水果也是一年四季不断。” 最吸引许慧的，是带院子的大房子。 她父母是老辈人，离婚是绝不可能的事，但许慧实在不想再看她妈为许家当牛做马。 “你想法是好的，但阿姨愿意吗？”宋幼湘是知道一些许家的情况的。 许父被亲情绑架，一直格外照顾许慧的一双堂兄，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儿女及妻子的利益。 对侄子两家来说，他是伟大的叔父，对他的小家庭来说，他是失败的父亲和丈夫。 “愿意的，她跟我去新学校住，除了腾出个铺位，平时还是要回去干活的，我妈也不是铁打的，她早熬不住了。”许慧声音微嘲。 家务做了也就做了，有人记着好就行。 可所有人都当成理所当然，但凡哪天不舒服没收拾，势必要招来各种抱怨。 这时候许父还跟着一味地埋怨。 宋幼湘清爽地洗了个脸，半碗绿豆稀下肚，暑气顿时消了大半，“你是下过乡的，新省那边的条件肯定没有城市好，你要想清楚。” “我们那边就是出行不方便，别的都不差，人情味儿特别浓。”舒莹是真实爱着那片土地的，一进门，气还没喘匀，就说起好话来。 她毕业分配是分配到市局，找人了解了情况，他们那边分到的老师数量，只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这也是她知道许慧的情况后，不遗余力地想把人拐走的原因。 当然，如果许慧分配顺利，对分配满意，舒莹是绝不会说这些话的。 安宁这会也挤进屋，带着满身臭汗和热气，往宋幼湘怀里挤，“小舒姨说要带我们去新省玩，小姑姑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第1100页 魏林川和魏棠也眼巴巴地看过来。 宋幼湘看向舒莹，舒莹正喝水呢，差点给呛着，她不是有意要拐几个孩子的，是想要把许慧拐去新省，跟许苗描绘新省的美好时，一时没控制住，说兴奋了。 不过以前在京市她也没少说就是，魏林川几个都对新省挺向往的。 “听说那里出玉石。” “听说那里的风光很美很美。” “听说有好多好吃的。” 想去！ …… 第八百四十七章 别哭了 再加上许慧打包票，到时候一定会把他们几个带回来，宋幼湘还能说什么。 她这里就像个客栈似的，几个人风一阵来，住了几天玩够了，又风一阵地离开了。 下班回家，屋里突然变得寂静。 以前宋幼湘没觉得，突然热闹了几天，又猛地静下来，让她格外有些不习惯。 另一边，魏棠和魏林川则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来宋幼湘这里很高兴，但也提着心，生怕宋幼湘问起徐叔青的事。 去年几乎是他们成天往徐叔青那边跑，盯着他吃药养生。 过了年后，徐叔青搬去疗养院，本来他们也没多想，结果放假他们坐很远的车找去疗养院，却根本没见到徐叔青。 好在送过去的东西能留下。 见不到人，心里就没有底，自然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宋幼湘说。 “我真怕幼湘姐问我。”魏林川拿着扇子，却是冲着对面在扇风。 今天没有一点风，哪怕车窗大开，还是热得人不想动。 安宁怕热，人又小，魏林川盯得特别牢，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挨着魏棠坐着，不准她到处乱跑。 这会安宁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微风轻轻扑到脸上，魏棠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幼湘姐应该是猜到了，所以才不问的。” 魏林川动作顿了顿，兄妹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叹气。 舒莹看着他们两个好笑，她和徐思曼的关系不差，但她对徐叔青的情况知道得不多。 虽然也担心徐叔青的身体情况，但知道徐叔青在疗养院，有专人照顾，反而更加放心，毕竟那里有专业的医护。 “疗养院都是些什么人呀，你们贸贸然上门，见不到人也是正常的，没事的，别瞎担心。”舒莹安慰他们两个。 担心也没有用，魏林川和魏棠点点头，看着火车掠过的风景，魏棠端起了她的相机。 她想多拍些照片，回去当画画的素材。 舒莹笑着让她节约着些胶卷，告诉她，等到了新省，再多胶卷只怕都不够用。 几人转开话题，兴致勃勃地讨论，到地方后要先去哪里玩。 …… 宋幼湘这边，生活短暂地欢快了几天后，又恢复了平静。 每天就是工作，然后隔些天从报纸上，从电话里收集吉省相关的消息分析。 随着下场的人越来越多，限价令早已名存实亡。 侯福宝本来好好地找着干货的货源，没两天也被市场上的波动整得心脏紧缩，根本没有心思放在新想出的门路上。 “翻了整整五十倍啊，一盆净赚九千八，我把全部的钱都囤货了……姑奶奶，我不敢算。”侯福宝捂着胸口，恨不得给自己嘴里塞根人参。 结果宋幼湘稳得很，“不急。” 不急！！ 哪里不急，侯福宝都急得嘴上起大燎泡了。 吉省的夏天实在是舒服，最热的时候也热不到哪里去，但侯福宝在仓库里，是一天一桶凉茶地灌。 他现在已经不敢住宾馆了，而是住到了租的囤货的仓库。 一层下面光线不好，暂时用来囤他找来的干货、山鲜货，二楼采光好，囤着可是比金子还值钱的君子兰。 “太疯了！现在好多人都疯了。”侯福宝感叹。 这些人不是赚疯了，就是卖出去后，发现收购价格仍在飙涨，后悔到疯了。 像蒙华强这批人倒是不心急，有条不紊地见机买进卖出，这些天可没少赚。 说实话，现在君子兰的涨势实在是叫人心慌。 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相关的消息，侯福宝觉得自己都快变成神经病了，每天看着君子兰，感觉跟看着金子似的，舍不得挪开眼。 但又害怕它们像宋幼湘说的那样，一夕之间就成为泡沫。 宋幼湘知道侯福宝心里没底，“你看准时机卖出几盆，把本钱回来，这笔钱就不要再动。” 到时候不管是赚还是亏，至少本钱在手里。 侯福宝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出，闻言猛拍大腿，当即表示这两天就找机会卖出去。 “你不是一直想把县城的院子买回来吗？从这笔钱里支吧。”宋幼湘道。 电话那里，宋幼湘没有看到，侯福宝听到这话后，整个人像失去了润滑油的木偶人，不光声音哑了，连动作都变得滞涩起来。 侯家以前也算是小有家业的家族，但后来整个侯家只剩下侯福宝一根独苗，长辈也只余他太奶奶。 不光是他们住的大杂院，那小半条街，其实都是侯家的。 侯福宝不奢望把整条街买下来，但他想，在太奶奶闭眼之前，把他太奶奶从小长大的老院子买回来。 “可这些本钱，都是你和闻东的。”侯福宝讷讷不能言。 第1101页 虽然里头也有他小小的一股，能拿到一点分成，但他主要还是帮宋幼湘做事，拿工资的。 不管是当初跑沿海拿货，还是现在站在这里。 所有来钱的门路，都是宋幼湘手把手告诉他怎么去做，他才做好赚到钱的。 侯福宝握着电话筒有些想哭。 他也真的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看不出来我这是收买人心吗？把家安顿好，没有后顾之忧地帮我做事。”宋幼湘猛地听到侯福宝哭，也有些慌。 这要怎么安慰？ 上辈子侯福宝哭，只有喝多的时候才会，多给他灌两瓶酒，让他喝倒就行。 现在他可是清醒地在哭。 侯福宝鼻子一吸，声音特响，然后抽噎着道“……我，我这辈子把命卖给你们两口子都行。” 宋幼湘，“……” 怎么就两口子了？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个了，嫌弃地把话筒拉远，“闭嘴，别哭了！” 他这一吸，不光是宋幼湘嫌弃。 就是他身后等着打电话的人，都嫌弃得不得了，堂堂男子汉哭得不成样子，丢不丢人。 蒙华强左右身后看了看，虽然心里也怪嫌弃的，但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他默默地掏出手帕，推了推侯福宝的肩膀递过去。 “谢谢……擤……” “……！？”蒙华强。 让你擦眼泪，没让你擤鼻涕啊！！！！ 第八百四十八章 内部消息 蒙华强一言难尽地看着侯福宝，这哥们能当众不顾形象地痛哭流涕，脑子构造就跟一般人不一样，他要理解。 “怎么了？”侯福宝擦完鼻子问蒙华强。 没办法，蒙华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掩饰，侯福宝不知道他怎么了。 蒙华强摆了摆手，“没事，你赶紧打你的电话，我们不急。” 到底急还是不急？ 侯福宝看了眼后头排队的人，这才知道不好意思，赶紧吸了吸鼻子，跟宋幼湘约好再联系，赶紧挂了电话。 几乎是侯福宝刚起身，蒙华强就过去把位置坐了，拿起了电话。 侯福宝，“……” 这兄弟怪着急的。 他正要说什么，蒙华强的号已经拨完了，他指了指电话，示意侯福宝离开，他要讲电话了。 侯福宝以为蒙华强是让他等他打完电话，于是点点头，走到一边去。 他们打电话的地方，就在君子兰市场旁边的宾馆，最近君子兰大火，附近的宾馆生意也格外火爆。 因为不少外地人闻风过来，电话业务需求量也极大，尤其讲究时效，去邮电局打还得通过转接台，比较麻烦。 宾馆就把唯一的电话移出来，专门设置了个打电话的地方。 侯福宝一个人坐在宾馆大门口，想到宋幼湘的话，心里还有些感动，他那话不是说假的，他这辈子就给宋幼湘和魏闻东卖命都行。 就在蒙华强跟沪市兄弟通话的时候，侯福宝心里已经盘算好，出几盆出给谁。 这时候侯福宝总算明白，宋幼湘为什么让他盯那些有钱的外地人了。 这些人手里有足够的资金，胆子大下手狠，直接就可以吃进出一批货，不像散户，现在的价格，让他们收一盆，好些就得倾全家之力。 趁着限价的好机会，侯福宝把手里的资金全砸了下去。 砸下去的时候那是真心慌，限价平静那阵子，侯福宝天天看着半仓库的君子兰发愁。 好不容易等到涨价了，心是不慌了，但直接就是把人放在了铁板上，四面煎熬。 既怕它突然跌价，又怕出手后不跌反涨，心里盼着它涨，又怕自己没有卖在最高点上…… 现在涨得势头太猛，侯福宝又忍不住心慌起来。 总而言之，侯福宝是把各种心情都体会了个遍，自我感觉人没成熟，倒是有种快要分裂的感觉。 听说本地那些手里资金不凑手的，都已经在从种子种起了。 侯福宝其实也想过自己种，一盆花还得两百呢，种子才多少钱呐，反正宋幼湘也是囤货。 但宋幼湘没同意，侯福宝现在懂花，但绝对不会种花。 要请专门的人培育看护不说，现在种下，起码要等到明年才能开花，养花的过程中，还会有各种意外，中间付出的各项成本未必比买成品的少。 再说了，君子兰暴涨成这样，种子难道就不涨？ 和侯福宝一样想法的人只多不少，吉省本地人本来就爱君子兰，随手养个几盆，不影响吃不影响喝。 明年能卖出去最好，卖不出去也可以留在家里欣赏。 侯福宝坐在门口，看着门口路过的行人，等了有二十多分钟，才等到蒙华强出来。 “哥们……”侯福宝才站起来。 蒙华强看清眼前人，吓得倒退三步，“手帕给你了就是你的，不用还给我，也不必再道谢。” 手帕啊！ 侯福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不是要说手帕，不过你放心，我明天洗干净了还你。” “……千万别！”蒙华强。 时间倒退回去行不行，他不滥好心了行不行！ “哥们，你也是来投资的？”侯福宝自来熟地道，投资这个词，是侯福宝跟宋幼湘现学的。 蒙华强想纠正一下侯福宝，但把这词在嘴边过一下，投资确实要比投机好听得多。 第1102页 “你也是？”谈到这事，蒙华强不再避着侯福宝。 其实现在在宾馆排队打电话的，几乎都是成天混迹于市场的，根本不必多问。 这不是侯福宝哭哭唧唧，跟二傻子似的么。 两人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侯福宝还好点，呆的时间久，有几个能一起吃饭聊花的人，蒙华强就有些孤家寡人了。 聊着君子兰，两人很有共同语言，在宾馆门口聊了几分钟，顺势就约了午饭。 等吃过午饭再一起回宾馆，两人就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了。 知道侯福宝要出一批君子兰，连买家都看好了，蒙华强一下就急了，赶紧把人拦住，表示自己要收购。 蒙华强是有内部消息的，君子兰的价格还会再上涨！ 他回沪市搞钱浪费了一些时间，完美地错过了限价，再回来市场上已经没有两百一盆的花了。 就是普普通通的大路货，也涨到了上千块。 吃饭的时候，蒙华强就发现，侯福宝十分懂君子兰，说得头头是道，他手里的花，也都是珍品。 “咱们朋友归朋友，生意是归生意的，市场价什么价，我这就是什么价出。”侯福宝倒也不为难，“到时候顶多给你抹下零。” 这事宜早不宜迟。 蒙华强急着搞货到手上，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你有多少我收多少。” 就怕到时候再涨，你后悔。 蒙华强绷着一张脸，不敢过于泄露自己的情绪。 等侯福宝把花捧过来，蒙华强从沪请来的花友，连眼神都来不及跟蒙华强打，就往花扑了过去。 “我的天，现在市场上根本看不到短叶金丝兰的影子，侯总居然一出手就是五盆！”花友眼睛都直了，“这养了有几年了吧，开花的时候肯定极美。” 蒙华强心里一下就妥了，看着侯福宝的眼神，好像老鼠见着了油。 他一把握住侯福宝的手，“侯哥，你当不当我是兄弟，是兄弟就再多让两盆给我，我知道你手里肯定有好货。” 等兄弟发财了，肯定买一箱手帕送给你，给你擦个够。 侯福宝能挤出五盆来，已经是看在跟蒙华强投缘的份上。 他又不傻，看这市场的涨势，君子兰放手里只会越来越值钱。 就算市场偶尔有所回落，那也只是暂时的。 “再多真没有了，就这几盆，还是我忍痛分出来的。”侯福宝咬死了没有，蒙华强也没办法。 未免夜长梦多，蒙华强当场就和侯福宝结清钱款。 一个妥妥地回够了本，本钱在此时已经翻了一番，另一个终于囤到了拿得出手的货。 两人对视一眼，心情都很不错，同时邀请对方去喝一杯。 第八百四十九章 秋去冬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高涨的市场情绪中，煎熬地忍耐。 每一天，看到市场挂牌出来的价格，侯福宝都觉得，这肯定是最高了，肯定要回落了。 结果第二天一睁眼，还在涨。 上个月侯福宝卖给蒙华强的那个品种，再度上涨了三十倍。 三十倍的差价！ 这些天蒙华强在市场都是避着侯福宝，怕侯福宝发疯来找他闹。 虽然说买定离手吧，但混乱的市场下，受不了刺激反悔发疯的也不在少数。 别说，侯福宝真没后悔。 卖出那几盆，就是为了回本才卖的，落袋为安，不管是涨还是跌，都跟他没有关系。 反倒是囤在手里的这些，让侯福宝一点实感没有。 现在一盆短叶金丝兰的单价，已经直接飙到了一万八一盆。 还会再涨吗？ 侯福宝在宋幼湘让他按兵不动，只需等待的安排下，心态渐渐稳如泰山。 就是涨到两万，他也不带有任何波动的。 结果还没涨到呢，才涨到一万九，侯福宝又抖着手给宋幼湘打电话去了。 “姑奶奶，咱到底是出手还是不出手啊！要不出手吧！”侯福宝真的觉得现在价格太过离谱。 就是普通的一盆草而已，市场价格已经超出实际价值太多了。 宋幼湘还是那一个字，等。 打完电话，侯福宝都不敢去找酒喝。 现在郁金香价格高到离谱，侯福宝已经把花转移到了离市场远些的地方。 好在吉省现在大力鼓励种植君子兰，一家至少要有个三五盆，侯福宝租了几处房子分开放，倒也不打眼。 就是他自己要辛苦点，得照看好。 说实话，侯福宝就是伺候他太奶，都没有伺候这些君子兰用心，这些可都是实打实能换钱的。 但凡出了点小毛病，侯福宝能心疼死。 这时候他就万分庆幸，刚来的时候，宋幼湘让他去了解君子兰的品鉴，学习君子兰的养护。 不然要哪颗宝贝真生了病，就算有师母远程指导，一点不懂的话也是抓瞎。 刚打完电话出来，侯福宝就碰上了蒙华强一行。 蒙华强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他沪市的朋友来了好几个，又结识了自京市来的几个同阶层的朋友，跟侯福宝来往没有开始那么多了。 不过两人关系还是不错。 见到侯福宝打完电话出来，蒙华强就笑他，“猴子，又跟你家姑奶奶汇报情况呢？” 第1103页 侯福宝苦笑着摆摆手，没时间跟蒙华强多寒暄。 蒙华强难得拦住他没让走，“猴子，我们从外地搞来了一批君子兰，比现在市场价低，我当你是兄弟，给你留了几盆，要不要？” 吉省的君子兰市场价位居高不小，就算小有波动，幅度也不大。 这时候再直接从吉省下手，那就太傻了，商品市场是流通的，蒙华强他们一行人原本干的就是投机倒把。 之前他一个人在吉省，其他兄弟则是在外地搞花。 为君子兰疯狂的只有吉省人，但君子兰不止吉省才有，各种搜罗一圈，就能找到不少。 蒙华强他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这已经不知道是运来的第几批货了。 就这，他们还不满足，准备把风浪搅得太大一些。 蒙华强想着，看在侯福宝那么讲义气的份上，什么时候该出手，他提前告诉侯福宝一声。 认识这么久，蒙华强早打探清楚了。 侯福宝是小地方来的，比现在大部分人都聪明，不过人虽然聪明，也抓住了机会，但所在的圈层还是不太行。 消息太滞塞，几乎全看市场，不如他们。 跟兄弟们会合后，蒙华强本来是想带着侯福宝一起玩的。 但侯福宝事多，又跟他们实在没有共同语言，玩了一两回，大家自然就不再玩到一起去。 不过这不影响他和侯福宝的关系。 “低多少？”侯福宝问，蒙华强手比了个数字，侯福宝可耻地心动了。 虽然比限价时高出无数倍，但看现如今的涨势，继续买进还是铁定要赚的。 可想到自己最初的想法，宋幼湘的话，侯福宝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算了，小富即安，我手里没本钱了。” 被拒绝蒙华强也不生气。 再确认了一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蒙华强就放侯福宝走了。 “至于嘛，一个乡下小赤佬而已。”蒙华强的兄弟笑他，“还不领你的情。” 这些人也不是不知道，是侯福宝让出来的君子兰，让他们的本钱翻了番，但就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侯福宝。 尤其是发现他这个人，没什么魄力，全靠另外的人远程操控后。 蒙华强懒得跟他们扯，在这种疯狂的情境下，侯福宝能听进去话，稳住心态，已经很厉害了。 他不接茬，这些人自然热热闹闹地聊起了别的话题。 听到他们又在商量，去哪个歌舞厅找乐子，蒙华强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他是习惯这样的生活的，但老是这样，就有些没意思了，还不如跟侯福宝坐在一起，听他聊君子兰的事。 “进宝，这些货没有问题吧。”蒙华强问。 叫进宝的挥了挥手，“能有什么问题，现在市场疯得狠，普通的品种都能卖出天价了，现在难的是收不上货。” 他们运了几批，然后就发现，找门路问到的国内几个大型的培育基地的君子兰都没有货。 蒙华强眉头拧起来，如果收不上货，那他们就不能再出了，得把货留在手里才行。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最好趁着价格回落，再入一批。”反正他们要煽风点火嘛，正好两相配合。 大家很快商量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被蒙华强拉回来的话题，又转到无趣的事情上去。 焦灼的等待中，秋天都快过去。 北方的冬天要来了。 第八百五十章 十赌九输 冬天来临之前，宋幼湘出了几趟差，去沪市设备厂处理产线的相关问题，去深市检阅了一趟黄科长几人的工作。 她还在开学前送魏林川他们回了趟京市。 宋幼湘在京市停留的时间最短，她没有去看徐叔青，只是联系到徐叔青的助理，托他转交了一些东西。 离开的时候，助理迟疑着，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徐小姐那边……”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宋幼湘知道他的意思。 其实这不是助理的意思，而是徐叔青的意思。 他应该已经知道宋幼湘有所猜测。 好在徐思曼早知道宋幼湘工作调动到了郑市，两人近期联系，说的也多是各自的近况。 “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联系我。”宋幼湘叮嘱助理。 至于徐叔青的情况，宋幼湘就不多过问了，观助理的状态，徐叔青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十有九就像她和魏闻东猜的那样，徐叔青人是安全有保障的，但自由受到了一些限制。 从京市回到郑市，宋幼湘就开始在挤时间，准备必要的时候去吉省一趟。 接下来的两个月，君子兰价格波动时上时下，但总体来讲，还是呈涨势。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侯福宝反馈回来的消息也日渐频繁。 “在没有更夸张的传言出现之前，暂时不急着出货。”宋幼湘除了研究市场动向，还得安抚侯福宝的情绪。 侯福宝握着话筒，都有些疑神疑鬼，恨不得人直接出现在郑市，面对面地跟宋幼湘讲这些机密。 “我认识的人，从外地弄了批货，他几个月前问过我，当时我拒绝了，他昨天又来找我了。”侯福宝小声地道。 听到这里，宋幼湘的雷达响了。 侯福宝认识的人，宋幼湘听他不止一次提起过，这人手里大笔资金，买卖豪爽。 第1104页 他们还有一个团体，在市场上是一股非常庞大的力量。 “他很着急要出手里的货？”宋幼湘问。 侯福宝摇了摇头，“就是偶然遇上，随便说了几句，我就是想着，如果总体看涨的话，不如再入手几盆。” 说到底，就是侯福宝有些抗不住诱惑，想伸手了。 要知道现在已经快涨到三万多了，要是当时在一万九的时候入手…… 光是想想，侯福宝就心惊肉跳。 虽然这段时间有涨有落，但宋幼湘说不要看短期，要看长期，侯福宝就觉得，还是应该抓住之前错失的机会。 “冷静一点，你忘了手里资金是怎么回笼的？”宋幼湘清冽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 侯福宝一愣，他两百一盆的花一万卖给蒙华强，现在再以三万的价格买回来，怎么想都有点傻。 但之后会涨啊，只是赚得没有那么多而已。 “你要投资我不拦着，用本金里，你自己的那部分去投。”宋幼湘声音略冷，“但我要提醒你，这些钱，你原计划是要买回院子的。” 不管投资还是赌博，最忌讳的一点，都是贪心。 理智的贪心是投资，而一旦失去理智，任由贪念作祟，就是在赌博。 然而，十赌九输。 唯一赢的那个是庄家。 宋幼湘也没有说任何诋毁侯福宝所谓朋友的话，赌徒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演技最好的一类人。 为了达到目地，他们什么都能演得出来。 听到院子，侯福宝冷静下来，沉思片刻，“我明天把钱汇给回去吧，放在我这里不行。” 侯福宝真怕，怕自己管不住手，怕自己失去理智。 不等宋幼湘回答，侯福宝再度坚定地道，“我挂完电话就去汇款。” 宋幼湘轻叹一口气，点头答应。 另一边，已经搬进大酒店里住着的蒙华强，坐在电话机旁边，迟迟拨不出那个电话。 “华强，你想想，前阵子多少人说君子兰价格涨到头了，结果呢？现在已经三万五了，你还犹豫什么？咱们这是在带亲朋发财。”旁边的人拍了拍蒙华强的肩膀。 语气里的狂热，有如实质。 他们赚了钱，豪掷千金，把酒店一台电话直接拉到了房间里，仅供他们几人使用。 电话机旁边不远，就是一桌麻将，桌上一沓沓，摆的都是现金，甚至还有些散钱，随便摊在手边桌上。 他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通过炒卖君子兰，现在都身家不菲。 “对啊，就你一个没跟家里说了。”打牌的人回了一句。 随着一声“胡”，是噼里啪啦的搓麻将的声音，有人在抱怨，“要让我知道是谁把各地培育中心的花和种子扫空，我非得劈了这孙子。” 这是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给他们留啊。 “打吧，你妹夫家里有钱，咱们再吃一批货，最后赚一笔就回沪市去。”身边的人又推了推蒙华强。 蒙华强拿起话筒又撂下，抓起床上的貂皮外套，“屋里太吵，我出去打。” 大家也没拦他，他们在外头放浪，在家里还是要操持一定形象的，毕竟家里的长辈都有些古板。 蒙华强走在大街上，这里离君子兰市场远，路上走动的都是寻常人，脸上没有那种他眼熟的狂热神情。 说实话，现在还是看着这些人的表情，心里才舒服。 蒙华强走了两条街，冷静了不少后，才决心去打这个电话。 有确切的消息是说还会有一波大涨，他们已经联系到了货源，对方急缺钱，愿意以十天前的价格出让手里的君子兰。 就算不等价格再涨，这边入手后直接卖出，转手也是大赚一笔。 蒙华强心里发狠，想发财胆子小可不行，不冒点险，钱可不会自动掉到你的口袋里。 找到电话机后，蒙华强拨了几个号，才发现打错了。 拨的是宋幼小本的号码，已经按下去，蒙华强也懒得改了，直接把剩下的数字按完。 “你如果能够接受投资失败，亲人反目的后果，大可以打电话去募集资金。”宋幼湘听完蒙华强的话，一点委婉都没有，直接硬刀子捅过去。 蒙华强下意识就想反驳，怎么会亏呢，年前肯定还有一波大涨。 “赚了钱，你妹夫再找亲戚筹集资金，委托你投资呢？”宋幼湘继续道。 谁不想发财，还是这种不需要自己耗费一丝力气的发财方法。 赚了钱是千好万好，一旦赔钱，蒙华强就是罪人。 如果家里亲戚众多，这个赚了，却把别人落下，哪怕原因是对方拿不出钱来，但最后落埋怨的肯定还是蒙华强。 “虽说良言难劝该死鬼，但吃力不讨好的事，建议你别干。”宋幼湘道。 也就是在这时，宋幼湘觉得，她应该去一趟吉省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第二次限价 侯福宝传回来的消息太过单一片面，蒙华强这边虽然偶尔会有一点消息传来，但非常随机。 已经有庄家在试探性出货了，如果宋幼湘没有猜错，这次出货不多，依然奇货可居。 一次，两次，最后庄家收割离场，价格骤跌。 蒙华强挂断宋幼湘的电话，犹豫片刻后，还是拨通了自己妹夫办公室的电话。 第1105页 天下掉馅饼的事，并不是一下就能唬住人的，蒙华强的妹夫并不相信，随便投点钱就能一本万利。 不过因为是蒙华强这个亲大舅哥开口，妹夫表示会汇两万元给他，并让他不急着还。 “我不缺钱……算了，就当我借你的。”原本计划说干口水也要说服的蒙华强及时住了口。 两万就两万，赔了算他借的，赚了给他妹妹当私房钱。 两万块现在连一盆普通的君子兰都买不到，离他们想吃下那批货的缺口还很大。 想了想，蒙华强打电话给自己发小，让他帮忙把自己爷奶留给他的房产给质押出去。 挂断电话，蒙华强心里空落落的，但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汇完款，手里仅留了一万块进干货的货款的侯福宝也长松了一口气。 没钱了，心里也终于踏实了。 两人一撞上，顺其自然又约了回饭，蒙华强再劝侯福宝，侯福宝再次摊手说自己没钱。 还是兜里空空的时候，拒绝人更有底气。 得知侯福宝手里只有一万块，蒙华强干脆不说扫兴的话了，两人坐在一起喝着酒，心里各自想着事。 侯福宝在想，这样的疯狂什么时候是个头，蒙华强在想，不知道房子抵押款什么时候能到。 房子抵押款最后没能到蒙华强的手上。 “我遇到了冠男姐，一个没防住，就把事给说了，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发小家教严，跟蒙华强交情铁，却只是按部就班地在工作。 季冠男最看不得大院的人败长辈家产，这事叫她发现，肯定会管到底。 蒙华强叹了口气，没有强求，回去把情况跟兄弟们说了一下。 抵押款不到位，缺口就补不上，卖家要求一口吃进，他们吃不下，交易自然取消，换有能力的人吃。 “实在不行，我从账上挪点钱。”进宝开口。 蒙华强猛地看过去，挪钱，能挪什么钱，进宝在银行上班，是个小领导，挪的是公款。 “你疯了！”蒙华强不同意。 进宝却不以为然，“就是借用一下，回去就能把账填上，小事而已。” 说完，进宝就去找人运作去了。 蒙华强这时才有一些心慌，再看看身边人不以为然，只为解决缺口，不叫君子兰花落旁家而高兴的模样，莫名有些意兴阑珊。 …… 知道宋幼湘要去吉省，已经回校两月，刚考完最后一堂考试的魏闻东，直接跳上火车。 佛像的下落已经追查出来，现在流落在国外一位收藏家手中，接下来的任务移交给了上一级的同事，魏闻东才能回校继续学业。 宋幼湘去深市出差的时候，两人见过面了的。 但因为魏闻东要赶回京市交接任务，宋幼湘也有工作在身，两人只是短暂地见了两面。 当时宋幼湘就告诉了魏闻东，她让侯福宝去吉省的事。 魏闻东对宋幼湘的所有决定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问宋幼湘缺不缺钱，如果缺，他来想办法。 知道宋幼湘不需要，魏闻东心里还有点失落。 现在学期结束，又没有新任务的情况下，魏闻东这个寒假能好好过个年。 关于褚其芳后续情况，涉及到保密条例，魏闻东没法跟宋幼湘说。 唯一能说的，就是罗秀琳从移民局出来后，现在依然混迹在港城的底层街头，信奉自己一定能出人头地。 至于为什么罗秀琳没能被遣返，魏闻东叹了口气，港城此时政界黑暗，他们伸不了太多手。 “她自己选择的人生，自己走到底不要后悔就好。”宋幼湘对罗秀琳没有任何亏欠。 罗秀琳以后是出人头地也好，还是苦苦挣扎出不了头也好，都跟她没有关系。 不过她得提醒一下卓素琬，要稍微提防一下。 到了吉省，宋幼湘没有告知侯福宝，让他去接站，而和魏闻东直接去了趟市场。 确实如侯福宝所说，市场上的人都已经有些疯狂了，现在君子兰根本就买不到，连一颗种子都难求。 “幕后操盘的人，只等着人们最后疯狂了。”魏闻东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宋幼湘点了点头，两人往前走。 到处都是求购君子兰的人，他们揣着砸锅卖铁筹措的资金，苦苦哀求着那些脸上志得意满的人，三万五一盆的君子兰，都有人抢着要。 这是入局的普通人，那些有人脉有资源的人，大多在酒桌上觥筹交错，进行的都是大宗的买卖。 就像蒙华强他们。 蒙华强看着桌上二十多万现金换来八盆君子兰，只是麻木地举起酒杯，听着卖家侃侃而谈。 说自己这几盆弄来多不容易，如果不是缺钱，绝不会如此贱卖给他们。 他的兄弟们个个红光满面，脸上带着兴奋的神情。 十天前的价格，现在转手卖出去就是四万的入账，再囤个几天，等价格再涨一涨…… “后悔啊，当时限价的时候，就应该入手的，但那时候怕啊，政府发话，以为不会再涨了，哪知道！”卖家还在那里拍着胸口后悔。 “等我渡过这次难关，我肯定再杀回来！” 没承想第二天，新闻的头版头条，是政府的第二次限价，并且规定，要按交易额征收营业税，如果超出限价，税率加倍！ 第1106页 第八百五十二章 烈火浇油 什么叫烈火浇油。 这次限价就是，半点抑制作用没有，反而让投机者更加地狂热，君子兰市场价格直接突破四万的关口。 魏闻东算是见过世面了，也被君子兰不停高涨的价格吓了一跳。 现在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才多少，才三四十块，有点级别的，才能往八十，一百上靠。 四万块，攒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得到。 而且看这趋势，还有得涨。 在市场上转了一圈，宋幼湘任何细碎的消息都没有放过，然后宋幼湘才回宾馆找侯福宝。 侯福宝在吉省的日子过得不错，比在老家滋润多了，他对吃也没太多讲究，没有什么口味不合的问题。 但不管怎么吃，就是不长肉。 前几年侯福宝沿海江省两头跑，熬夜跟车，扛货卸货，累是累一点，但吃得挺多，好不容易把瘦弱的身体养成正常青壮年的模样。 结果吉省呆了大半年，又都瘦了回去。 见着宋幼湘，侯福宝怔愣之下，眼眶都忍不住发热，激动到想要流泪。 能做主扛责任的人来了，他紧绷的弦总算可以松松了。 “出息！”魏闻东给了侯福宝肩膀一拳，见他一副真要哭的样子，赶紧又拍了拍他，“这段时间辛苦了。” 可不是辛苦么，侯福宝以前觉得，发财靠运气，运气到了头上，谁都可以。 现在完全不这么想，发财这种事，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发的，尤其是这种偏财。 运气来了都抓不住的，都是白搭。 “确实有点辛苦。”侯福宝都顾不上谦虚了，他控制了一下情绪，美滋滋地跟宋幼湘报喜，“珠珠跟我说，院子都买下来了，手续办好，人都搬了出去。” 他这也是才收到信没两天。 侯福宝把侯多珠写的信拿出来给宋幼湘看。 信里说了，院子买回来太奶特别高兴，站在祖宗牌位前，念叨了两天也抹了两天泪。 “行了，院子买回来，还得一笔钱修缮，还有你太奶奶的嫁妆，要有机会能赎回来，你也得手里有钱才行。”宋幼湘见不得侯福宝尾巴翘天上的样子。 果然，提到这些，侯福宝表情就沉稳下来。 老人么，对自己物件都是十分紧要的，尤其在以前大多数东西都保不住，仅留了几样小物的时候。 留下的东西就愈发显得珍贵。 侯福宝清晰地记得，太奶奶手里仅剩下的东西，先是换了快要病死，差点被家里人卖去冲喜的珠珠回来。 另外就是他小时候体弱多病，剩下的不是换粮就是换药。 东西都是在县城里交易的，真要有心，总能找回来一两样，能给老人多一丝慰藉。 侯福宝顿时就有了新的目标。 结果宋幼湘还又说，“珠珠现在也大了，你再不给人名分，就真的只能当她一辈子的哥了，娶媳妇要准备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要是以前，侯福宝才不会承认这种事，咬死了侯多珠就是他妹。 但现在侯福宝说不出这种话了，他脸红红地点了点头。 旁边魏闻东竖着耳边听着，目光悄悄看了宋幼湘两眼，结果有一眼没及时收回来，叫宋幼湘逮着了。 结果宋幼湘只是一脸莫名地看回来，浑然不知他目光里的意思。 魏闻东心情有些郁卒。 安排侯福宝的事头头是道，但什么时候能给他名分呢 侯福宝翘起的尾巴彻底夹好，仔细把信藏起来，怕他们在火车上没吃好，非要张罗着领宋幼湘他们去吃饭。 但宋幼湘哪里是会亏待自己的人，再加上有魏闻东在身边呢，把宋幼湘照顾得妥妥帖帖。 不吃饭，那就直接去看侯福宝囤的君子兰。 侯福宝租了三套房，租的还都是家属院里的房间，有门卫进出要登记的那种，安全性有保证。 这几年下海的公职人员挺多的，尤其北方这边的单位。 花了点功夫，就租到了三套还算不错的房子，每套房子的君子兰也不多，这里十五盆，那里二十盆的。 但也有近五十盆。 都是趁着一次限价的时候买的，二百一盆的君子兰，没有买在最低价，但绝对是超低点买入，而且品种都不错。 现在普通品种都能卖四万，那侯福宝这些好品种，起码得到五万。 侯福宝最近都不敢想这些君子兰能换多少钱，每次来就什么也不想，只认真打理着它。 别说，他养得还真不错。 “你在这边熟，联系一下卖家，这两天全部出手。”宋幼湘看了一圈，表示十分满意。 侯福宝有些惊讶。 这要是宋幼湘在郑市远程指挥，侯福宝心里没底，保不准就都听话给卖了。 但现在宋幼湘不是在么，就卖？ 这限价令才出，价格就飙涨，眼看着还有得涨呢。 早出手一天，就是少赚了一天的钱！再等等吧，肯定还有得涨的。 “我等下就给福宝出去联系卖家，争取这两天完全脱手。”魏闻东毫不犹豫地接腔。 他先前只是听宋幼湘简单地提及，并不知道她和侯福宝具体怎么操作。 现在看着屋里这些花，魏闻东心里一算，一万多的成本，就是这么一折腾，直接变成两百多万。 第1107页 是两百多万吧！ 魏闻东在心里重复算了几遍，生怕算错。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借着任务便利，私下倒腾的那点资本，和宋幼湘比起来，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现在魏闻东担心的是，现在君子兰价格高成这样，有人会接手吗？ “只要市场还在疯狂，就一定会有人接手。”宋幼湘并不担心。 她手轻轻摸过君子兰油亮的叶片，“不要找散户，找主力，之前你说的‘朋友’，你可以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 侯福宝想了想，点了点头。 晚上宋幼湘和魏闻东住到宾馆，侯福宝是租了房子，但那房子压根不是用来住人的，光秃秃的床板上摆着的都是君子兰。 “你早点休息，我陪福宝出去应酬。”魏闻东没再多开房间，他和侯福宝凑合两天。 宋幼湘其实不太赞同魏闻东露面，怕影响他的工作和前途，怎么说也是公职人员。 别说现在，就是以后，公职人员身上的约束都是很多的。 第八百五十三章 收割 魏闻东叫她别担心，等他再从侯福宝的房间出来，整个人已经像换了一个人。 虽然气质和外形有了变化，但宋幼湘对魏闻东的眼神很熟悉，没有错认他。 倒是侯福宝给蒙华强打完电话上来，见宋幼湘跟个陌生男人站在门口说话，吓了一大跳。 “是我！”魏闻东无奈地看着冲上来把他推开的侯福宝。 声音还是认得的，侯福宝上下打量了魏闻东好几眼，细看五官还是魏闻东的五官，但感觉就像是换了个人。 这下宋幼湘安心了，侯福宝也倍有底气。 那边听说侯福宝要把手头的君子兰全部出手，蒙华强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他一起的，是他两个兄弟，张进宝和江华。 到了饭店，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大上侯福宝的张进宝和江华对侯福宝别提有多客气。 就像宋幼湘说的那样，只要市场还在疯狂，就一定会有人接手。 不光有人接，还是抢着接。 因为他们笃定，君子兰还会大涨。 蒙华强向来算是谨慎小心的，但这一次他也对侯福宝手里的货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这跟他在君子兰上头，连续吃到甜头有关。 双方都有意向，很快便谈妥了交易。 这一场酒喝得有些晚，最后连张进宝和江华，都勾着侯福宝的脖子，直喊他是好兄弟。 酒席散场，侯福宝去结账，魏闻东陪着喝剩下的几口酒。 结账的时候，蒙华强跟了过去，看着侯福宝结完，蒙华强才勾住侯福宝的脖子，“侯哥，我拿你当兄弟，你留几盆在手里，别全出了。” 侯福宝心里倒是想留，但宋幼湘发了话的，他不敢。 “我跟你说……等过了年，君子兰会被定为市花。”这是内部消息，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也正是因为此，蒙华强觉得还能再赌一把。 侯福宝眼睛一亮，拍着蒙华强的肩膀道谢，但没说要不要自己留的事。 饭店门口各自散开，冷风一吹，几个人里，只有魏闻东的眼睛是清明的。 怕夜里出事，魏闻东和侯福宝把人先送到酒店。 这可是财神，两百多万，说拿出来就拿出来，都不带半点犹豫的，甚至还遗憾侯福宝手里的货不够多。 魏闻东觉得自己和宋幼湘比，是蚂蚁和大象，现在再看看这些人，同样是小巫见大巫。 “谢了，兄弟！”蒙华强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又勾着侯福宝嘀咕了几句，才和江进宝两个上楼。 从酒店出来，走了一截路，魏闻东才松开侯福宝，“自己能走得稳吗？” 侯福宝脑子也没多清醒，但路还是能走，还能闲谈。 他把蒙华强说的事告诉了魏闻东，想叫魏闻东到时候和他统一战线，一起劝劝宋幼湘。 留几盆在手里，静待大涨。 “投机这种事，宁可早离场，也不能因为贪心最后走不掉。”魏闻东眉头皱起来。 这些人确实是人脉广，这样的消息都能叫他们知道。 到时候消息一出来，还真不知道会有多疯狂，但疯狂过后呢？魏闻东始终认为，大涨后面必有大跌。 侯福宝眨了眨眼睛，因为酒精混沌的脑子，不太能理解魏闻东的意思。 魏闻东见他醉得不轻，没跟他扯，把他架起来往回走。 回到宾馆，侯福宝睡了一觉，不知道是不是蒙华强的话在作祟，明明喝了不少，但凌晨五点刚到，他就醒了。 好不容易等到七点，隔壁有动静了，侯福宝赶紧起床。 魏闻东六点起床，出去跑步锻炼买了早餐，回来刚好七点多，见宋幼湘房间亮了灯，就敲了门。 侯福宝敲门进来的时候，魏闻东刚摆好早餐，在给宋幼湘递筷子。 看着眼前这一幕，侯福宝莫名有些心酸。 这俩是直接忘记了他的存在吗？ 好在魏闻东看到他，又从旁边袋子拿了东西出来，招呼侯福宝，“起了就赶紧坐下来吃。” 侯福宝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冲回房间刷了牙，才磨蹭着坐过去。 是他小人之心了。 吃着早饭，侯福宝把昨天蒙华强说的事，又告诉了宋幼湘，不同于昨天半醉的状态，今天侯福宝是十分激动的情绪跟宋幼湘说的。 第1108页 结果宋幼湘完全不为所动。 “既然已经决定卖出，那接下来是涨还是跌，都不关我们的事，早点吃完饭，早点结束交易。”宋幼湘甚至连点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宋幼湘上辈子也玩股票，她是属于杀伐果断的那种，因为够理智冷静，且只对自己熟悉的领域下手，从来都是亏少赚多。 而现在，她对君子兰的炒卖有极清醒的认知，更加不会被影响。 “你们打算在这边多留两天，还是直接回去。”宋幼湘直接问起两人的打算。 要是留，就买晚两天的火车票，要是直接回，宋幼湘打算剩下的假期和魏闻东回京市，然后再回郑市。 魏闻东吃完嘴里的东西，看向宋幼湘，“来的时候，老家这边的战友邀我们去滑雪，他们那有雪场，想去吗？” 宋幼湘眼睛微亮，点点头。 “那就买晚两天的火车票，等会回来，我顺道买去我战友家的票，他家就在白头山脚下。”魏闻东笑起来。 这两口子自顾自地决定了行程，侯福宝不吭声了，默默吃早餐。 结果早餐还没吃完，蒙华强一行就找到宾馆来了。 多耽误半点，就是少赚一大笔钱，他们更怕侯福宝手里的货被别人截胡。 看到他们一行七八个人，魏闻东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这要是一个人，他真要怀疑他的家长了。 才赚一笔，就去捣人家老窝，怎么想都有点不厚道。 如果是这么些人，且个个好出身，能筹到那么多钱，就不是多意外的事了。 魏闻东自己是接触过投机倒把的，知道这里头有多赚钱。 宋幼湘没有出面，还是魏闻东和侯福宝负责全部流程，不过他们走的时候，宋幼湘在窗口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跟侯福宝走在一起的蒙华强。 这是什么缘分，偌大的吉省，那么多天南地北来的投机客。 怎么侯福宝认识的‘好兄弟’，恰好就是蒙华强。 天地良心，宋幼湘只想收割这些来钱容易的二代们，真没想收割蒙华强。 第八百五十四章 吹一辈子牛 看到蒙华强，这事宋幼湘没法置之不理，季冠男能把蒙华强介绍给她，显然和他的关系应该不错。 之前宋幼湘就打电话提醒过季冠男，让她多关注一下蒙华强，及时扯他一把。 难道季冠男没有上心？ 宋幼湘下楼去打了个电话，季冠男正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呢，接到电话就感谢宋幼湘，骂蒙华强。 听到季冠男发现蒙华强打算质押祖产投资君子兰，宋幼湘也想骂人。 合着他没拉亲戚，从自己身上剐的肉。 吉省的君子兰顶天了能涨到十万，还得是珍品中的珍品，一般的君子兰，宋幼湘估摸着，涨到七八万就涨不动了。 沪市的小洋楼未来可是有价无市。 是的，现在君子兰的价格，还没到宋幼湘预估的最高点。 但这毕竟只是依据消息和现有数据的预估，是不是能涨到这么多，或者是涨得更多，都没有办法准确预估。 宋幼湘不贪心，也不认为自己能恰好卖在高点。 收益达到她心理值，便及时止盈。 如果是股市，长期看好还可以再入场，但投机炒作，必须及时收手。 宋幼湘敢肯定，蒙华强入场时机绝不是最佳，如果他一直是侯福宝口中的好朋友的话，一些行为甚至可以说相当愚蠢。 频繁的买进卖出，中间确实可以赚取一定差价。 投资毫无计划，交易成本一次次增加，看似每次都大赚一笔，实际不如紧握住点买入的君子兰，静待高位抛出。 现在蒙华强还想卖祖产！ 未来沪市的房子增值还是其次，重要的是有些地段的老房子，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一旦蒙华强在这次投机中翻车，损失的可不止是一套祖产。 宋幼湘叹了口气，蒙华强一看就是没有受过多少挫折的年轻人，要是一夜之间输光所有，未必接受得了打击。 “冠男姐，我在吉省。”宋幼湘直白地道。 电话那头季冠男内心惊讶了一下，又很快归于沉寂，宋幼湘不是什么老实人，她一直都知道。 任志扬去单位前，手里的东西据说是都出给了宋幼湘。 什么人胆子能大到接手那些东西，季冠男敢，但纪律在心里，她不会去干，季亚军是绝对不敢的。 几年前的蒙华强也不敢。 说起来，蒙华强还是因为任志扬去了部队，才在大院里渐渐冒头的。 “你看到那臭小子了。”季冠男明知故问。 宋幼湘点了点头，能掐的掐了，大概把情况说了一下。 “……就算蒙华强自己稳得住，他身边那一帮朋友不好说，人独立时脑子清醒，但一旦进入到一个狂热的团体里，未必能坚持内心原则。” 话当然捡亲近的人的立场说，但宋幼湘并不看好蒙华强，老手都可能头脑发热，阴沟里翻船，何况是蒙华强这样的。 季冠男懂她的意思，她处理过一些聚众闹事的情况。 闹事和投机情况不尽相同，但也有相似之处，群体之间情绪会感染情绪，哪怕你不想打架，所有人群情激愤的时候，你也很难不被影响。 第1109页 人多是从众的。 而投机只会更加疯狂，季冠男一辈子没为钱发过愁，对这种投机发财的事看不上眼，但蒙华强她不能不管。 “你暂且帮我看着些点，他喊了我近三十年的姐，我不能不管他。”季冠男远水解不了近火，只能拜托宋幼湘。 宋幼湘不好出面，只能安排侯福宝办事。 交易进行得很顺利，所有交易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金付款。 为了安全起见，直接在三个银行进行交易。 最近君子兰市场火热，银行已经有了足够的人手和经验，交易进行得十分顺利。 交易的时候福宝心里好像揣了只兔子，走出银行，莫名只剩下怅然。 当然，激动肯定是有的。 这件事虽然是宋幼湘在幕后掌管大局，但侯福宝负责具体操作，也是他稳住了没有在他的心理高点把君子兰卖掉。 每家银行交易几十万，加在一起，侯福宝数不清有多少个零。 “大白天的也没喝酒，把路走稳当点。”魏闻东看着他走路打飘，伸手提了他一把。 侯福宝没办法控制自己不飘，神色恍惚地道，“东哥，你信不，这个牛逼我能吹一辈子。” 魏闻东扑哧一声笑出来。 可不是，这牛逼要不能吹一辈子，还有什么值当吹。 “就是扣税扣得有点心疼。”侯福宝捂着胸口，其实私下交易也可以的，大家都这样。 但宋幼湘没让，大手已经赚到手里，小头也就不在意了。 魏闻东跟宋幼湘一个意思，这钱来得容易，没必要斤斤计较那点税。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卸下了一块差点叫侯福宝窒息的大石头。 回去的路上，侯福宝美滋滋地畅想去滑雪玩的事儿，他是南方人，平生没见过北方的大雪。 吉省当然早下雪了，但天天盯着市场，侯福宝哪有心情赏雪，甚至还有些烦躁。 现在就不一样了，只觉得哪哪都好，银装素裹别有风情。 “我先跟着你们去玩这一趟，等来年有机会，再带珠珠来。”侯福宝高高兴兴地计划着，“听说再北点，雪能把屋子给埋了。” 这里到底是城市，天天有人铲雪，总还是差了点感觉。 结果回到宾馆，宋幼湘安排他留在吉省，盯着蒙华强一行，等着沪市来人，等不及就直接拉他一把。 侯福宝听到消息就蒙了，说没有点情绪，那肯定是假的。 要宋幼湘等他或者出面都不太现实，宋幼湘忙，能挤出时间是真的不容易。 不管蒙华强吧，偏偏自己先跟他有了交情，现在又知道蒙华强帮了宋幼湘的大忙。 那帮了宋幼湘，他作为娘家人，肯定要记情的。 “到时候我们给你把住宿什么的都安排好，你去了可以直接玩，还能带上你在这边结识的朋友。”宋幼湘安抚侯福宝。 第八百五十五章 尽在掌握之中 把侯福宝丢下，宋幼湘心里肯定过意不去。 因为她一句话，侯福宝抛家舍业，一个人跑到吉省一蹲就是近一年，跟着市场波动，把自己熬得不像样。 侯福宝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跟他们玩也没有什么意思，以后再说吧。” 三个人里，一人失落，一人愧疚，还有一人怪开心的。 侯福宝一走，魏闻东就捏了捏宋幼湘的手，脸上笑容有些憋不住。 “你够了啊，叫福宝看见要怎么想。”宋幼湘说他。 侯福宝只是想跟他们一起玩而已，又不是小孩子会缠着他们不放，到时候到了地方，也多是各玩各的。 魏闻东当场就想垮脸，被宋幼湘气的。 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两人能有机会独处，好好玩一趟，结果宋幼湘眼里总有别人，不能只放他一个人。 魏闻东要面子，当然不能说他吃这点小醋。 “跟我们玩多没意思，回来的路上，他还计划有机会带多珠来玩呢，我等会去拍电报，让多珠过来。”魏闻东听到侯福宝要留下时，心里就有了计划。 直接让侯多珠过来，跟侯福宝去玩一趟不就都解决了。 宋幼湘瞪眼看他，“你疯了，多珠也出来，太奶奶谁照顾。” 侯家太奶年纪不是一般大了，没个人在身边照顾着，谁能放得下心来。 魏闻东没想到这茬，闻言就不说话了，是他欠考虑。 让侯多珠和太奶一起过来更不现实，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了冻，要是路上出点问题，魏闻东就是千古罪人。 没说话，但魏闻东脑子还在转，想解决办法。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欠考虑，但魏闻东更怕宋幼湘一拍板，说干脆都不去，直接回去的话。 “要不，叫林川来陪？”魏闻东努力想着。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没开口，眼睛已经把一切都说了。 把魏林川叫来，不让魏棠和安宁来？ 他们都来了，到底是陪侯福宝玩，还是叫侯福宝看孩子的。 好在宋幼湘虽然驳回了他的意见，却并没有说他们也跟着不去的话。 到晚上，魏闻东整个人就跟烙饼似的，左右都睡不安稳。 “行啦，别翻啦，多大点事啊，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你们该玩你们的玩你们的去。”侯福宝能不知道魏闻东愁什么。 第1110页 一开始没说话，他是心里高兴。 去不去其实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这两人心里惦记着他。 侯福宝说不出来原因，反正就是心里高兴，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他看重他们俩，他们俩也看重他。 够啦！ 魏闻东这会心里也怪内疚的，“真不介意？” 侯福宝现在不光不介意，反而有点烦魏闻东，恨不得他俩马上就走。 第二天侯福宝就恢复了情绪，还美滋滋地问宋幼湘看着银行进账，激动不激动，然而宋幼湘反应平平，表示高兴有一些，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侯福宝。 这两个还是赶紧一起走吧，别留下来气他了。 最后两人是叫侯福宝嫌弃着催着上了火车。 上了火车，哪怕宋幼湘没有半点不高兴的迹象，魏闻东总觉得有点儿别扭，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哄她。 他总觉得自己昨天说了蠢话办了蠢事。 “我给福宝买了辆车，已经运到县里了。”宋幼湘上了车才跟魏闻东说这事，“没跟你说是怕你耐不住愧疚，先跟他漏底。” 不算什么惊喜，这事老早就提过，但买车太麻烦，价格贵是其次，买不到才是问题，还有各种麻烦的手续。 宋幼湘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海关买到罚没车，所以一直没说。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魏闻东轻哼一声。 他怀疑宋幼湘是故意看他笑话的，看他干着急！ “是我错了，别生气好不好？”宋幼湘把冒着热气的板栗剥好给他，笑着道。 有宋幼湘这一句话，魏闻东还生什么气。 他本来就是习惯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搭梯子的，宋幼湘开了口，哪里还有半点气。 魏闻东吃了那颗板栗，从嘴里直接甜到了心里。 两人之间略微别扭的氛围瞬间消失，魏闻东也就吃了这一颗，袋里剩下的都是他趁着两人说着话的时候，给剥了。 还是就着宋幼湘吃的速度的那一种。 宋幼湘心安理得接受魏闻东的照顾，但不会任他一颗不吃，不时塞一颗到他嘴里。 虽然是自己剥的，但是宋幼湘喂的啊。 此时魏闻东心里别提有多美。 等到了地方，上了雪道，向来无所不能的宋幼湘必须抓着他的手才能往下滑，魏闻东心里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恨不得宋幼湘永远学不会才好。 可宋幼湘不是那种借着机会跟对象娇气的人，开始确实是有点害怕，生怕摔着，后来慢慢掌握了一点诀窍后，慢慢就不怕了。 长期锻炼，再加上胆子大愿意尝试，宋幼湘很快就丢开了魏闻东的手。 “……”魏闻东。 看看旁边一直拽着对象的手，死活不松开的女同志，再看看嘴角咧到耳后根的男同志。 魏闻东轻哼一声，看着怪笨的，不像他对象，聪明！ 反正他是坚决不承认，刚刚嘴角咧到耳后根的人还有他一个的。 宋幼湘在滑雪场玩了两天，滑雪、坐轮胎、滑雪橇，能玩的都玩了个遍，玩累玩饿了，就去吃小鸡炖蘑菇，大锅炖鱼…… 跤是没少摔，但心情是真的很好。 看着宋幼湘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多的笑容，魏闻东只后悔没有多带她出来玩。 但细想一想，最开始是没这个机会，后来是没有时间。 回去的火车上，宋幼湘还在念叨，有机会一定要把家里几个小的都带出来玩一玩。 “这趟去沪市，别抱太大的希望，万一真是，也别着急上火，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宋幼湘手被魏闻东的双手裹着，十分暖和。 其实抱个倒满热水的茶缸更暖和，但两者不一样。 两人挨在一起坐着，魏闻东坐在窗户边上挡着从缝里透的风。 宋幼湘直接回郑市，魏闻东从郑市拐去沪市。 之前一直没时间，现在寒假终于有时间，他得去查查那个闻川制衣厂的事儿。 宋幼湘说不会那么巧，但魏闻东觉得，可能就是有这么巧。 不可能名字对得上，还相似的人。 大概是近乡情怯，以前想着要查清楚，真有消息了，内心又有些抗拒。 魏闻东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是宁愿母亲当年出了意外身故，并不是故意抛下他们和病重的父亲。 还是希望看到她抛弃他们，此刻好好地活着。 第八百五十六章 胡思乱想些什么 到了郑市，魏闻东没有直接在火车站等候转车。 他们上午十点到郑市，去沪市的票，魏闻东买的第二天凌晨。 这样他就有时间让宋幼湘陪他在市里转转，晚一点再送宋幼湘回单位。 别说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了，就是任志扬和季亚军都来看过宋幼湘，就他没有来过。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宋幼湘带着魏闻东先去逛了百货商店。 “我什么都不需要，衣服这些学校都会发。”魏闻东不缺钱，但他习惯性地节约。 对身边人大方，对自己就是能省则省，物尽其用。 要不是看到魏闻东衬衣底下磨花领口的秋衣，宋幼湘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她独立自主惯了，以为魏闻东也是一样，能照顾好自己。 平时操心师母和几个小的比较多，对魏闻东还真没有多上心。 第1111页 “我不会做，只会买，不想要就是嫌弃我只会买现成的？”宋幼湘扬着眉毛问。 魏闻东脸上立马露出急色，他怎么可能会嫌弃，忙摇头反驳，“没有！” 他心里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就是觉得有点儿浪费，衣服嘛，于他来说，不搓成絮条能穿上身就行。 尤其是里头的更无所谓，外面有两身体面的就行。 拽着魏闻东进了百货大楼，宋幼湘从头到脚给他置办了两身，包括买鞋时，他偷偷勾着脚趾，不敢叫宋幼湘看见的破洞的袜子，更是直接换上新的。 买完鞋袜，看着宋幼湘的目光盯向角落里的一个柜台，魏闻东跟着看过去，刷地一下，满脸通红，忙拽着她往出走。 “那个我自己买。”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 宋幼湘看了眼男式内裤柜台，略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我也没说要给你买。” 上辈子宋幼湘一心扑在事业上，除了身体不好的原因，也有被许家栋恶心到万分抵触感情的原因在。 不过她身边已婚女同志多，身边看的也多，属于经验不足，理论丰富的那种。 新婚的姑娘脸皮薄，结婚多年有儿有女的可就有些荤素不忌了，凑一起的时候，话都说得特别野，宋幼湘隐约记得，她们没少说尺寸这回事。 她们这辈人，多是相亲见一面，觉得差不多就直接定下来。 都说相亲认识会知根知底，但于夫妻二人来讲，还是有点盲婚哑嫁的意思在。 有吃过亏的，攒了一肚子苦水的，碰上办公室要快结婚的小姑娘，就会有意提醒她们关注多这方面的情况，别害臊，不然吃亏的是自己。 “……”魏闻东。 刚刚只是脸红，现在简直是要爆血管了，臊的。 他这是瞎自作多情了。 魏闻东顶着张通红的脸，偏偏表情万分严肃，路人只以为他是在百货大楼里热的，里头暖气足嘛。 出了百货大楼，吹了会冷风，魏闻东脸上的热度才消退。 他忍不住看向宋幼湘，冷风吹得她鼻尖微红，但也只是微微红而已，半点羞涩的模样都没有。 张了张嘴想问什么，结果对上宋幼湘疑惑的目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闻东懊恼地转过脸，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怎么会怀疑宋幼湘是有意打趣他的，她分别就没有那方面的意识。 都怪宿舍里些混小子，正经训练跟不上，看禁书第一名，还特意折页塞给他看。 魏闻东就翻开看过一回，发现是内容不正经的闲书，就赶紧盖上，但那些描述的字词像是会生根似的，在他脑子里扎了下来，弄得他都觉得自己思想不干净了。 想到舍友笑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魏闻东心里就发苦。 这些连对象都没有的混小子哪里懂，根本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单纯地不敢看。 平时不看都控制不住要想，看了更是烈火浇油，会要命的。 努力把杂念排出去，魏闻东心里的信念始终坚定。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努力训练学习，抓紧时间毕业，尽快赶上宋幼湘的脚步。 “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单位。”魏闻东觉得自己平静了，但就是没敢看宋幼湘。 宋幼湘抬手看了眼时间，“回单位放完东西出来，我带你在县里转转，晚上再带你尝我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 除了百货大楼买的东西，两人的行李还都在手上，拿着逛街不方便。 至于领魏闻东去食堂，目的更是显而易见，魏闻东是没回头，但嘴角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就像以前宋幼湘在华大上学，魏闻东有空就往学校跑，跟着吃食堂一个样。 为什么把车票定在凌晨，也有点这个原因。 他们俩处对象，跟别的男女同志处对象有点不太一样，魏闻东是比较容易生出危机感的那一个。 不过他不说不闹，大多数情况，只默默地在宋幼湘身侧。 自己生出来的危机感，自己解决。 器械厂里，宋幼湘领着魏闻东回住处，路上没少碰到人，魏闻东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宋幼湘，大家自然都问宋幼湘，是不是她对象。 还有问，是不是她爱人的。 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魏闻东眼睛发亮，心脏怦怦跳。 “是我对象，魏闻东。”宋幼湘大方地向大家介绍，魏闻东礼貌地同大家打招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成爱人。 …… 回到单位，宋幼湘混然没有变成百万富翁的感觉，仍旧全心扑在工作上。 扣除新规的税后，把侯福宝那份分出来，宋幼湘的资产从万元户，直接跃升到百万级别。 她不激动，一是因为她曾经拥有过的资产，远不止这么一点，另外就是她确信，这辈子她还会以此为基础，拥有无数个百万。 这些钱宋幼湘打算用来投资建厂。 但在哪里做为大本营，宋幼湘有些纠结不定。 江省是她上辈子打拼半生的地方，这辈子她努力弥补的大学时间是在京市，师母他们现在都在京市，但深市的优惠政策又深深地吸引着她。 好在这事暂时还不算太着急，宋幼湘先放到一边。 吉省那边的情况，自手中的君子兰抛售以后，宋幼湘就绝不再过问。 第1112页 不管它是涨是跌。 她现在唯一关注的，是蒙华强那边的情况。 “我劝不住……”侯福宝跟宋幼湘打电话汇报，“君子兰的价格在上周跌落到四万五后，现在又反涨到五万七了！” 简直就是魔幻。 当时价格跌落，眼看着还要下跌的时候，侯福宝不知道有多庆幸，他们及时在高点出手，狠赚了一笔，就是看着蒙华强几个寡淡的脸上，他不太好露面。 现在再次飙涨，侯福宝心里又有些不大是滋味起来。 第八百五十七章 别人的妈 说句实在话，眼看着价格往上飙，侯福宝现在是心痒手也痒。 好在他是在君子兰没有完全狂热化的时间入场，还卡在了第一次限价的低点入手。 现在涨归涨，心动归心动，但一计算收益，侯福宝又没有太多动力，现在就算是跌，也是高位，赚得太少，没劲。 除非君子兰价格直接跌到一万左右，他咬咬牙倒也能接受，四万五还是太高了。 他手里是分到了属于他的部分，不多，二十来万。 但想到宋幼湘说要办厂，侯福宝再心动也不想把钱投给蒙华强，他相信君子兰会让他翻本大赚，但他更相信宋幼湘的本事。 这二十来万，不也是宋幼湘带着，他才能赚到么。 想到这里，侯福宝顿了顿，猛地回过神来——不得了啊，刚刚他想的什么？二十来万，不多！ 飘了飘了！ “而且，我发现他们这帮人越玩越疯了。”侯福宝小心地跟宋幼湘告密，“他们的资金来源可能有问题。” 侯福宝留下，也不是单纯地劝蒙华强，他还给自己揽了个活，给他们做顾问。 收君子兰的时候，注意看品种以及植株状况。 他卖给蒙华强他们的君子兰没有问题，但之前蒙华强他们收的那批是病株，人家砸上门来退货，很是亏了一笔。 侯福宝这个顾问的工资还挺高，不干活一天能拿一百块，酒店住宿也不要他自己花钱，交易成功给他拿一千。 有钱赚嘛，侯福宝也就没急着走了。 反正离过年还有一点时间，赚点过年钱回去，给太奶和多珠打金镯子也挺好。 参与得多了，他慢慢也发现了一些端倪，他劝过蒙华强，但蒙华强让他别管，侯福宝也就不好多说了，“昨天沪市那边来人了。” “沪市那边来了人，你就不用再管，想留就留一留，多学习一下也是好的。”宋幼湘也没问去的是谁。 至于资金来源的事，纸包不住火，捅了篓子还想当无事发生是不可能的。 不管他们是说服亲朋好友投资，还是找别人募集，或是挪用公款，忍住贪心及时抽身而退还好，一旦出事，火烧连城。 该劝的都劝了，季冠男那边还安排人过去，如果这还不能拉住蒙华强几，只能说他命里就该出这个学费。 宋幼湘早提醒过蒙华强郁金香事件，后来电话里也劝阻过。 就是蒙华强沪市的房子，要不是宋幼湘联系了季冠男，现在也未必能保得住。 同样，宋幼湘也跟侯福宝讲过郁金香事件，侯福宝一边觉得君子兰这事确实怪疯狂，一边也觉得，未必真像宋幼湘说的一样，会成为经济泡沫。 他确实有想法，留在吉省再看看。 …… 沪市那边，魏闻东循着宋幼湘要到的地址，站在了闻川制衣厂大门口。 他没有贸贸然地进去，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转身就走入到了人群里。 以他的本事，要查个小厂并不是多难的事，很快他就查到，闻川制衣厂是挂靠在集体的个人资产，实际老板名叫邵闻达，老板有个弟弟，叫邵川。 兄弟两个如今都是三十多岁，厂里确实有个退休老厂长，叫于耀祖。 然而这位于耀祖，实际跟这两兄弟并没有什么关系。 魏闻东打听到几人名字的时候，只是愣了一下，取名自由，闻字和川字又不是他家独有，别人自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厂名没有问题。 那老知青说的相似的人呢？ 魏闻东在外头打听了几天，打听到邵家兄弟是当地有名的孝子，非常孝顺他们的母亲，邵林秀。 邵闻达和邵川兄弟长得不像，虽然年龄上不可能，但魏闻东还是拿他们和自己兄弟比了一下，也不像。 魏闻东现在想见见这位邵夫人。 可惜对方深居简出，基本也不会出现在厂里，魏闻东根本就有见到对方的机会。 直到他打听到，因为邵夫人喜欢呆在乡下自己种地养鸡，邵家兄弟在县郊买了院子给邵夫人住。 拿到地址后，魏闻东在招待所坐了大半天。 小院子和五星大队的房子没有半点相似之处的房，虽然同是平房，但修得很利整，外墙也刮白刷了绿色墙裙，院子外建了围墙，上面爬着落光树叶的藤蔓。 魏闻东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在院子里忙碌的中年妇人。 老知青只是觉得像，但魏闻东绝不可能认错自己的母亲，院子里的人，就是他亲妈，陈秀娟。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根本看不出来有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随意但体面，面色红润，脸上带着满足平淡的笑意。 魏闻东心里从发酸到愤懑，情绪过渡得十分剧烈。 第1113页 “你是什么人！”正当魏闻东出神的时候，一辆小汽车停在门口，从车上冲下来个穿皮夹克的男人。 他走得很急，车上的东西都没有拿，就冲了过来。 但魏闻东是什么人，他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在男人握着拳头冲上来之前，他就已经反应过来，把人反手押在了地上。 “闻达，你没事吧！”车上跟着下来个少妇，魏闻东看上去就不好惹，身手又利落，她不敢太靠前，“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爱人，黄叔三婶，快去找大队长，帮我去找民兵队长来！” 院门口大乱，屋里的女人也小跑着出来。 “妈，你别出来！”表情痛苦的邵闻达冲着院里的人大吼，对方小跑的脚步生生慢了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要钱还是要工作，你开口，我们好好商量……” 魏闻东没有听他废话，只是扭头看了过去。 第八百五十八章 弥天大谎 远看的时候觉得她有些过分年轻，但走近了看到她眼角的细纹，还是能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也不知道她是被地上的邵闻达吼住了，还是因为和魏闻东的目光对上。 “你是？”她迟疑地开口，目光疑惑中又有痛苦。 魏闻东没有回答她，眼睛里的痛苦变成嘲讽，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表情不会说谎。 对方的眼神和颤抖的嘴角足够说明问题。 认出来了吗？ 魏闻东轻哼一声，正准备开口，手下邵闻东突然发力想要挣脱，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魏闻东死死地把人压住。 邵闻达强忍住痛苦，压低了声音，“别说，求你。” 魏闻东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门口的人，然后魏闻东就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心疼。 她上前了一步，看着是想要阻止，却没有说出话来，像是怕开口会激怒魏闻东似的。 “我叫魏闻东，出生在牛头山公社五星大队，我还有个弟弟叫魏林川，有个妹妹叫魏棠，您还记得吗？”魏闻东声音冷下来。 说完，魏闻东表情嘲讽地补充，“肯定是不记得吧，要是记得的话怎么会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呢，当初您走的时候，棠棠还不到两岁。” 手下奋力撑着的邵闻达瞬间像被抽走了全部力量，软倒在地。 门口的两个女人反应都很大，尤其是陈秀娟。 不，人家现在叫邵林秀。 “妈！”邵闻达的老婆见鬼似地看了魏闻东一眼，又去看身边的邵林秀，见她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忙冲过去扶她。 刚软倒地地的邵闻达反应尤其大，直冲过去把人扶住，但怀里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 市医院病房外，各病房的病患和家属都忍不住在门口探头探脑。 魏闻东看着跪着前头的中年男人，一声不吭。 十五年前，还是陈秀娟的邵林秀揣着丈夫的救命钱去县里缴费，但路上钱被人抢了，自己也被人打伤。 “妈的钱被抢后，人就得了失心疯，到处找钱找孩子，恰好遇到了我们……”邵闻达说到这里，给魏闻东磕头。 当时邵闻达带着在矿难中丧父丧母的堂弟回老家，长途汽车下车方便的时候，遇到了神智不清的陈秀娟。 那时候除尘秀娟已经走出了县城的范围。 而邵闻达本身不到两岁，母亲就受不了穷跟人跑了，后娘进门就有了后爹，夫妻俩去后娘姨家讨生活，打小把他丢在亲戚家，寄人篱下。 他从小吃苦，身量不高，也不知道怎么着，陈秀娟就把她当成了魏闻东，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说妈妈对不起你们。 “我一时糊涂……”邵闻达痛哭。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温暖，猛地被陈秀娟全心全意当成儿子疼爱，再加上堂弟也需要人照顾，他就把人带上了火车。 他们手里有矿厂开的介绍信，虽然上面没有陈秀娟的名字，但邵闻达一路扯谎，竟也平安把人带回了老家。 “妈断断续续病了好些年，时好时坏，也就是这两年才好一些。”邵闻达企图打感情牌。 魏闻东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眼看着郡闻达。 绝不可能是这两年才好一些，邵闻达和邵川的名字，足以说明一切问题。 还有邵闻达老婆那见了鬼的表情，以及邵家堂屋，竟然摆着他们一家的牌位。 简直可笑。 “是，我是撒了个弥天大谎，我对不起你和下面两个弟弟妹妹，但是让妈回去，谁替她治病，凭你们几个自身难保的孩子吗？”邵闻达干脆破罐子破摔。 他也不跪了，直接站了起来。 可惜站起来也不及魏闻东高，只能退开几步，以免压力太大。 “别乱认亲戚，我们没有这么无耻的兄弟。”魏闻东看着病床上还没醒来的人，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来想不到答案是这样。 匪夷所思又无可奈何。 邵闻达说的被抢和失心疯应该是真的，当年为了节省去县城的车费，他们都是走路去县里。 但这两年才好，肯定是假的。 是邵闻达骗了她，告诉她，他们都死了，让她留下来，他们兄弟心安理得地享受母爱。 “改名字是在病好之前还是之后。”魏闻东问。 邵闻达看了眼魏闻东，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妈失心疯的时候一阵一阵的，认不得人，嘴里念叨得最多的，就是闻东和小川。” 第1114页 夜里陈秀娟也会喊孩子的名字，邵闻达不是江省人，听不太懂方言，约摸着有点像闻达，就把自己和堂弟的名字都改了。 至于邵林秀这个名字，他们试过好多种喊法，只有秀字陈秀娟有反应。 在她半清醒不清醒的时候，就骗她，他们是她的孩子，她叫邵林秀。 “于耀祖又是怎么回事。”魏闻东看向邵闻达。 邵闻达不料他查得这么深入，心里暗抹一把汗，“是为了给妈落户，于叔人好帮了我们，妈和他只是朋友。” 两人只想要个妈，并不想找爹。 后来倒是也有促成他们搭伴过日子的想法，但陈秀娟不同意，她心里始终记挂着亡夫。 “知道我们‘死讯’的时候，她也没想着回去看看吗？”魏闻东嘴角嘲讽地勾起来。 邵闻达好一会儿没开口说话。 怎么会不闹着要回去呢，为了阻止，邵闻达直接把腿给摔断，各种拖延，勉强把人给留了下来。 但也因为这件事，陈秀娟留下了心绞痛的毛病。 魏闻东没有在医院里等到人醒来，问清楚前因后果后，他就离开了医院。 醒来了，也不知道要跟她说些什么。 十多年了，兄弟妹三个，魏闻东是跟母亲感情最深的一个，也是最没有办法接受现实的一个。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清醒过来的，别人的妈妈。 回到住处，魏闻东给宋幼湘打了个电话。 就是宋幼湘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以后电视兴起，电视新闻里会有各种离奇的家庭纠葛，但陈秀娟身上发生的事，闻所未闻。 不过想想当时的情况，也确实有这个漏洞可钻。 大家都没有身份证明，一张介绍信就可以解决出行问题，后来又通过假结婚落了户。 如果没有邵家兄弟，得了失心疯的人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 可也是因为邵家兄弟，魏闻东三个没有了妈妈。 第八百五十九章 我来了 这种时候，宋幼湘是很想陪在魏闻东身边的，但她刚把假调出来去了吉省，在过年之前是没有假的。 “不用，你多在电话里跟我说说话就好。”魏闻东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心里说不出来的茫然。 宋幼湘不在也好，如果她在的话，他怕自己会哭出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哭，魏闻东想不出理由。 “她不记得棠棠了。”他想，唯一让他眼酸的，是这个原因吧。 不知道是因为太小不记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魏闻东相信，以邵闻达的疯狂，如果她失心疯的时候念叨过棠棠的名字，邵闻达说不定会去领养一个妹妹。 现在魏闻东都不知道要不要把找到母亲的事，告诉魏林川和魏棠。 如果魏棠知道，她肯定会很难受。 魏闻东跟母亲感情深，但十多年的缺席，在魏闻东心里，肯定是魏棠更为重要。 还有，“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从来没有亲自回去找过我们，为什么那么相信邵闻达几个。” 棠棠那时候才几岁，邵闻达他们需要母亲，难道魏棠就不需要，他和林川不需要吗？ 只要她坚持回去看一眼，一眼就好。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他们，恨不得就此摆脱他们几个沉重的包袱。 就像邵闻达说的那样，他那时候已经参加工作，有工资，还有邵川父母的抚恤金，一家人可以过得很好。 而回到五星大队，就要跟着他们受苦受穷。 宋幼湘听得心情沉重极了，“闻东，别钻牛角尖。” 魏闻东沉默下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想，但他忍不住要将一切往坏的想。 好像这样想带来的痛苦，会抹平事实本身带来的痛苦。 “她身体不太好，失心疯偶尔会复发，心脏还有毛病。”平复一下心情后，魏闻东把在医院里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说给宋幼湘听。 “我不知道，要不要认她……” 挂断电话后，宋幼湘看了眼手头累积的工作，又找来廖秘书问了问年前的工作安排。 “你帮我定明早去沪市的票。”宋幼湘还是决定跑一趟。 现在的手头工作，熬个通宵应该能处理完成。 廖秘书看了眼工作计划，“是去设备厂吗？他们昨天打电话过来，说总厂这边要替换的产线年前可以交货了。” 现在运输不方便，为免产线运回来有问题，厂里预备派技术员过去调试。 厂办这边还没有定好出差人员。 宋幼湘点头，她确实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去沪市，“对，顺便处理一点私事。” 时间很紧，但见一面的时间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廖秘书没有再多问，出去办事。 这一夜，副厂长办公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宋幼湘一直到凌晨才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因为火车票时间在上午十点，还抽空给销售科的同志开了个季度总结会。 会议结束，直接往火车站赶。 隔天厂领导例会上，谭厂长就开骂了，平时有去沪市出差的机会，一个个抢着去。 就因为这次临近过年，一个个推三阻四，生怕有事耽误在沪市。 “你们看看小宋，再看看自己，都是什么觉悟！”谭厂长看着下头一圈人，恨铁不成钢。 第1115页 前儿厂里忙，宋幼湘休假，还有人有意见来着。 “小宋休假可是一点没耽误工作，为了挤出时间替你们出差，还生生熬了通宵！” 当天，厂办公楼大部分办公室的灯，都亮到了八点。 这又给谭厂长气了个够呛，干什么呢，这一个个的，留在办公室里也不是努力工作，这不是浪费电吗？ 宋幼湘是不知道自己被谭厂长拎出来当榜样，激得众领导干事为加班较起了劲。 坐在火车上，她还在奋笔疾书写材料。 年初合资厂那边就要投入生产了，正好去沪市同武明远谈一谈明年的宣传计划。 这样一想，也不过是提前出差，提前完成工作而已。 宋幼湘往沪市赶的时候，魏林川和魏棠也坐在了火车上，这一趟只有他们兄妹两个。 不管怎么说，陈秀娟始终是他们三个的母亲。 现在找到了人，认还是不认，并不是魏闻东一个人可以做主的。 魏棠表情有些茫然，她从小没有妈，小时候也羡慕过，但长大了，渐渐就不会羡慕了。 她有哥哥，有幼湘姐，还有许多疼爱她的长辈。 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妈，她没有什么惊喜，更多的是觉得不适应。 他们的生活里，好像不太需要母亲的角色。 魏林川倒是没有什么所谓，“我们这趟就是去见一见，喜欢就当亲戚走呗，不喜欢就不认吧，反正她都给别人当妈了。” 故意说得潇洒，但话里还是有怨气。 魏林川主要是怨，他妈走了，让他大哥吃了太多苦头。 “二哥，她长什么样子？”魏棠问魏林川，她脑子里完全勾勒不出具体的形象来。 魏林川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模样了，只记得她说话很温柔，从来不说重话。” 因为魏父一直身体不好，陈秀娟大多数情况都是奔波于医院和田间地头，魏林川小时候是魏闻东带得比较多。 再说了，魏林川当时也不过三四岁，也没有太多印象。 这点记忆，他自己都分不清，是长期梦到的一个梦，还是真实的记忆。 宋幼湘先到的沪市，她出现在魏闻东身边的时候，魏闻林正坐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望天。 人瞅着有些憔悴，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也不知道熬了多久没睡好觉。 见到宋幼湘的瞬间，魏闻东先是不敢置信，揉了下眼睛，眼里才迸发出惊喜，然后冲过去，一把拥抱住宋幼湘。 宋幼湘来，就是想给他这么一个拥抱的，她轻轻回抱过去。 “我来了。” 第八百六十章 别太难过 陪着魏闻东在医院坐了一会儿，宋幼湘就准备要去忙自己的事情。 没有上楼去探望，也没有带什么水果罐头。 对宋幼湘来说，她对楼上病人的态度，主要取决于魏闻东兄弟妹三个的态度。 他们认，她肯定以礼相待。 他们要是不认，自然也与她无关。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她这里，最重要的是魏闻东，她只关心他。 毕竟孝顺了对方十多年的，是邵家兄弟，人心肉长，谁知道对方现在的心偏向哪边。 宋幼湘才不管什么生养之恩，更不会被道德绑架，去伤魏闻东的心。 “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什么样的选择能让你轻松好受，那就是对的选择。”宋幼湘轻轻握了握魏闻东的手。 爱和恨是很重要，但不要因为一时的爱恨和对错，去做任何违心的选择。 也没有必要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想问题，宋幼湘向来认为，任何感情上的问题，只需要以自己为出发点就好。 委屈自己，是最愚蠢的行为。 所有带着委屈和奉献的善良，都是不必要的。 因为在乎的人会在乎，不在乎的人完全不屑一顾，甚至会怜悯嘲笑你。 魏闻东点头，告诉她魏林川和魏棠此时也在赶来的火车上。 恰好是寒假，虽然马上要过年，但还是让他们来一趟。 如果是以前的魏闻东，这件事他可能不会告诉弟弟妹妹，会做他觉得对的选择，会到有了结果，才告知他们。 “这件事原本就应该让他们参与进来。”宋幼湘目光欣慰，看了眼时间，“不过我没时间跟你去接他们。” 她这边除了要去设备厂一趟，还得去帮贺川处理周边市区一家医院的售后工作，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 “不用，这里处理完，我带他们去找你。”魏闻东送她离开医院，让她安心忙自己的事情。 临上车前，宋幼湘握了握魏闻东的手，“没关系，你还有我，还有林川和棠棠，还有臹叔和师母他们。” “好。” “对邵家兄弟不必留情面。” “好。” “别太难过。” “……好。” “等我忙完，会第一时间过来。” “好。” 魏闻东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他怕自己会真的哭出来。 明明情绪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但见到宋幼湘，听到她的话，还是有一个地方悄然决堤。 魏棠和魏林川到沪市的时候，宋幼湘已经坐上了离开沪市的短途班车上。 知道宋幼湘刚离开不久，兄妹两个都非常可惜。 第1116页 “早知道买凌晨的火车票了，就能正好赶上幼湘姐在这里。”魏林川接到电话后，没有买最近但时间不方便的班次。 这个失踪多年突然冒出来的人，还不值得。 魏棠点了点头，她和她二哥的想法一致，不过就是凌晨早起的事儿。 “大哥，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魏林川问。 魏棠听到，也略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魏闻东打量着弟弟妹妹的神色，一时分辨不出他们真实的情绪，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都不记得她的样子。”魏林川耸肩。 小时候看到别的孩子有爸妈的时候他也羡慕过，但后来渐渐地就接受了自己没有父母的事实。 顺便还要承担那个人突然失踪，所带来的胡乱猜测的不好流言和痛苦。 现在长大了，除了担心以后妹妹说亲有麻烦，有没有父母，对他们的生活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魏闻东大手往魏林川后脑勺呼过去，“……棠棠才几岁，你操心也操得太远了。” 魏林川敏捷地躲过去，这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 “她身体不太好，不能受太大的刺激，现在照顾她的邵闻达的妻子。”魏闻东没有什么起伏地道。 当天晚上人就醒了，但她不想见邵闻达兄弟，想见魏闻东，但医生考虑到的身体情况还不稳定，建议缓一缓。 也是这时候，魏闻东才知道她前年才做的心脏手术。 魏林川撇了撇嘴，“姓邵的兄弟太无耻了吧！” 反正从电话里知道事情的大致后，魏林川只觉得一件事，那就是邵家兄弟过分无耻了。 居然霸占别人的妈妈十多年。 “到时候我会让他们改别的名字。”魏闻东点头，这件事确实太膈应人。 魏闻东不打算接受邵家兄弟的补偿和道歉，名字是第一个要改的，不管他们是改回原名也好，还是改别的名字。 不要再叫相似的名字来恶心他们。 至于那个人，说实话，魏闻东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做为一个成年人，他始终没有办法理解，神智恢复正常后，为什么不找回去看一看。 哪怕是清明上山“祭奠”一下呢。 她是身体不好，但并没有坏上长卧在床，完全不能动弹的地步。 魏林川和魏棠面面相觑，可能是因为没有回忆，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感，他们心里没有魏闻东那么纠结。 “看她自己吧，她要是想跟我们回去，就带上她？”魏林川不太确定地看着魏闻东。 魏棠也是一样，“只要大哥你接受就行。” 这个问题都不用讨论，大哥愿意认，他们就认，大哥不认，他们也坚决不认。 反正他们兄弟妹三个相依为命惯了，肯定是一条心的。 几乎是他们前脚到宾馆，后脚邵家兄弟就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找上了门来。 邵家兄弟还带上了他们的孩子，据说几个孩子和奶奶的感情非常深。 魏闻东没有让他们见到魏林川和魏棠。 他们留在房间门口的礼品，也在他们下楼时，被魏闻东直接从二楼拐角，直接扔到他们面前。 “你！”邵川年纪不大，他甚至比魏闻东还小两岁。 看着摔在脚边，落了一地的东西，邵川愤怒地仰头看向楼道窗边的魏闻东。 见弟弟按耐不住脾气?，邵闻达忙拉住他，“你要是还想要妈，就别冲动。” 邵川不甘心地看了眼大哥，眼圈瞬间变得通红。 看到弟弟红眼，邵闻达心里也不好受，兄弟俩再抬眼看上去时，楼道窗边已经没有魏闻东的身影。 第八百六十一章 你凭什么 宋幼湘在处理售后问题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王臹，七拐八绕地终于联系上了她。 因为舍不得电话费，向来长话短说的王臹这回细细叮嘱，好久没舍得挂电话。 “我都不敢打电话给闻东。”王臹叹气。 谁能想到失踪了十多年的人，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当年陈秀娟失踪，大队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她挨不住生活的苦，跑了。 但她平时为人极好，吃苦耐劳，再贤惠不过，还有一部分人认为她是在大山里出了事。 那时候大队还是刘德光当大队长，人不见了，他组织民兵随便找了两天就不再管，只有王臹带着本家兄弟找了近半个月才放弃。 现在回想，他们当时只是找大队到县城的几条路，完全没有想过，她可以神智模糊走到了别的地方。 “你劝劝闻东，别钻牛角尖。”王臹不担心小的两个，就担心魏闻东。 魏闻东是老大，长大六岁陈秀娟才再生了魏林川，接着才是魏棠。 不同于两个小的，他跟陈秀娟感情最深。 爱恨从来不是独立存在，从前有多爱，现在恨就会有多深。 “我知道。”宋幼湘也是同样担心。 这件事里，最可怜最委屈的是魏闻东兄弟妹三个。 陈秀娟也可怜，被抢了丈夫的住院钱，得了失心疯，要是没有邵家兄弟，确实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她遇到了邵家兄弟，这些年她也过得不错，邵家兄弟有了妈，对她也十分孝顺。 魏家三个呢？ “她哪怕回去打听过一回，闻东心里都不会过不去那道坎。”宋幼湘轻轻叹气。 第1117页 不管什么原因，都没办法成为理由。 “要是我不跟他说就好了。”宋幼湘也有些后悔。 魏闻东虽然跟她提过，有寻找的想法，但国土辽阔，在资讯不发达的现在，没有线索地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王臹忙道，“不关你的事，说起来，我们比你还早一步遇到。” 当时在火车上，他们就遇到了闻川服装厂的人。 说不准魏闻东把这事记在心里，哪天抱着瞎猫碰着死耗子的想法，就去查一查呢。 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的。 王臹好不容易才跟宋幼湘挂断电话，要不是大队养殖厂今年扩张，他走不开身，过年都没法去京市或者东北，他就往沪市去了。 魏闻东再能独当一面，做长辈的心里总还是担心。 等宋幼湘处理完售后的问题，回到沪市，魏闻东已经带着魏林川和魏棠见过了陈秀娟。 “她跟我长得好像。”魏棠说起来还有些神奇。 不过神奇归神奇，魏棠的态度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宋幼湘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们是如假包换的亲母女，长得像是正常的。” 魏棠还有很多话要跟宋幼湘说，但她忍住了，目光催促宋幼湘去看看她大哥。 “我明知道她受不了刺激，还是故意说了棠棠眼晴的事，说了林川四岁时被打破头差点没命的事。”夕阳照进宾馆房间，魏闻东背着光，垂首坐在床沿，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当时情绪驱使，魏闻东控制不住自己。 他看得出听到这些消息后，她情绪起伏有多大，她又是怎么努力控制自己不倒下。 “我以为我心里会畅快一点，但它好痛。”魏闻东声音越来越轻。 他以为自己已经控制好了情绪，但看到对方的瞬间，怨气还是从心里涌起来，横冲直撞。 伤人伤己。 好在，在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他克制住了自己，但没想到，转眼刀子又扎进了他心里。 宋幼湘走过去，拉起他冰凉的手，轻轻抱住他。 水珠砸落地板的声音消失，它们从眼睛里涌出来，顷刻间浸入宋幼湘的外套里。 “她要跟我们走，说想弥补我们，但她说，不要追究邵闻达兄弟，她竟然让我不要追究！”魏闻东恨恨的声音发着哑。 他原谅不了邵家兄弟，听到她这样说时，他也原谅不了她。 更原谅不了，还对她抱有期待的自己。 从陈秀娟说起那句话的时候，魏闻东就变得冷漠起来，他没有在魏林川和魏棠表露出异样，但在宋幼湘面前，无法掩饰。 门外，魏林川和魏棠靠在门边，眼泪也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魏棠心里更加自责，她竟然因为自己和那个人长得像，觉得神奇，心里生出了亲近之意。 不关你的事，魏林川无声冲魏棠摇头。 这个决定太难做了，留下陈秀娟，让她留在这里，就是如了邵家兄弟的意。 带走她，除非她这辈子不见不提邵家兄弟，但凡她流露出一丝想念，都是对魏闻东几个的伤害。 但这又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没有感情，陈秀娟不会说让魏闻东不要追究的话。 而邵家兄弟要答应改名后，最先提出的要求就是让他们能时常去探望陈秀娟，他们始终认她这个妈。 否则他们不会让魏闻东把人带走。 而让陈秀娟伤心，魏闻东同样不会好过。 宋幼湘没有替魏闻东做决定，安抚过魏闻东后，她借口要去设备厂，去了趟医院。 守在医院的依然是邵老大的老婆，开始她还拦着宋幼湘不让进，是陈秀娟听到动静，开口让她进去。 宋幼湘正式见到陈秀娟，确实如魏棠所说，母女间长得十分相似。 “你想继续给邵家兄弟当妈吗？”宋幼湘开门见山。 陈秀娟痛苦地摇头，“怎么会，我有自己的孩子，闻达……不，晨鹏和晨光是有错，但所有的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定要怪，都怪我。” 这些年，邵家兄弟为了留下她，说了很多谎，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他们对她的孝顺不是作假。 她怪他们，却没有办法报复他们。 “你有心弥补最好，但无论你要留下，还是离开，我们都会告邵晨鹏兄弟拐带妇女。”宋幼湘直言道。 站在门边沉默不言的女人猛地看过来，“你凭什么！” “妈，你看看他们，他们是要置闻达和阿川于死地啊！”女人愤怒地走过来，“妈，这多么年，闻达是怎么孝顺你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连我和孩子都排在您后头的！” 陈秀娟捂住胸口，脸色苍白。 “闭嘴！”宋幼湘站起来，看向喋喋不休的女人，“我是直接告知你们结果，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 说完，宋幼湘看向陈秀娟，“你对邵家兄弟善良，谁对你亲生的孩子善良？ 闻东替林川和棠棠诉委屈，他有没有说过自己一句，你走的时候他才九岁，就又当爹又当妈撑起一个家，你以为他容易吗？” 第八百六十二章 对不起…… 魏闻东站在病房门口，听完宋幼湘的话，原本抬起要推门的手轻轻放下。 他没有进去病房，只是站在门口等宋幼湘。 好在宋幼湘要说的话不多，说完也没管病房里的人怎么想，直接拉开门离开。 第1118页 见到魏闻东，宋幼湘怔了怔，脸上微微有些不自在，“都听到了。” 邵晨鹏的妻子骂骂咧咧地追出来，见到门口站着的魏闻东，猛地闭嘴。 魏闻东眼里只有宋幼湘一个，红着眼睛轻轻点头，向她伸出手去。 宋幼湘把手递给他，“这下我真的要去设备厂办事了。” “我送你。”魏闻东。 两人旁若无人，好像门口的人完全不存在，邵晨鹏的妻子没有说话，默默看着他们离开。 她是知道理亏的，尤其是在面对魏闻东的时候。 但想到宋幼湘说要告家里的当家男人，她又想说两句，脚步踟蹰地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都是错，想到丈夫连她这个枕边人都骗，她心里也不舒服。 空口白牙就说人家一家子出事都没了，太缺德了，她是真怕会报应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最叫她不能理解的是，到现在，丈夫和小叔子还不打算把妈还给人家。 …… “我尊重她的选择。”魏闻东陪着宋幼湘坐在公共汽车上。 其实他要的不多，只希望她能坚定地站在他们这边，心疼心疼他们兄弟妹三个，他自然不会揪住邵家兄弟不放。 他只是需要她的一个态度而已。 但在她说出不要追究邵家兄弟的责任时，魏闻东心里压制的怨气和恨意就再也压不住了。 魏闻东以为自己会过不去这个坎。 但在病房门口听到宋幼湘的话，他突然就释然了，虽然心里还是很难过。 “人找到了就好，知道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好。”魏闻东看着宋幼湘，嘴角轻轻勾起，“至少她不是真的抛弃我们。” 知道父亲的救命钱被抢，她受刺激精神出问题的时候，他也很心痛很自责，完全不能去想她当时有多难过，才会得失心疯。 “说不定我还要谢谢姓邵的，至少他们救了她，还一直好好照顾她。”魏闻东语气轻嘲。 宋幼湘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最后魏闻东会这样想，心里爱更多的人，总是会先退后一步的。 事实上，不说早年，就是现在，出门依然需要介绍信，人口流动管制得非常严格。 陈秀娟钱上的财物证明被抢，神智也受了刺激，最大的可能是被人发现，报到公社，然后公社出面核实，再送回家。 当然，也有遇到坏人的几率，但遇到好人的几率显然更大。 邵晨鹏兄弟不是好人，他们对陈秀娟再好，也掩盖不了他们拐带人口，事后恶意阻挠隐瞒的事实。 当然，他们也不是纯粹的坏人，他们只是更自私。 “我会再好好跟她谈一谈。”魏闻东看向宋幼湘，示意自己无事，“我们不需要她的弥补，她愿意跟我们回京市，我会尽到子女的义务，如果她要留下，我也不会再说伤人的话。” 宋幼湘伸手握住魏闻东冰凉的手。 “但我们和邵家兄弟绝不可能和解。”魏闻东目光坚定地道。 说他不孝也好，无情也罢。 什么多了门亲戚，多两个兄弟这样的话，他一个字也不想听，他不缺兄弟，也不需要这样别有用心的亲戚。 他顶多就是不送他们去坐牢，不叫她心里为难。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宋幼湘没有多劝，她垂下眼，只希望陈秀娟不要再伤魏闻东的心。 …… 魏闻东说到做到，送宋幼湘到设备厂后，回来他就跟魏林川和魏棠说了自己的打算。 结果他想好好谈，邵家兄弟显然不想。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邵晨鹏和妻子正在医院后院坪里低声吵架。 也是巧，到了医院，魏闻东没来得及上楼，先碰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说是要去后面的楼做检查，魏闻东扶他过去。 结果正好撞上。 听到他们夫妻争执的内容，魏闻东只想冷笑。 “你让邵川和弟媳假装闹离婚就算了，小安才几岁，别的当爸的是生怕孩子感冒生病，你呢！”女声情绪激愤。 邵晨鹏拽着她的胳膊安抚，“这只是权宜之计，你懂不懂，妈心软，又最心疼小安，她肯定……” “我不同意！” 这大冷天的，孩子冻一下就要发烧，到时候别没把人留下，反把孩子烧出问题来。 “邵闻达，在你心里，我和孩子连路边的草都比不上是吧！你要看不上，当初你娶什么媳妇生什么孩子，你跟你那捡来的妈过一辈子去啊！你就是个缺爱的变态……” “啪！” 巴掌声清脆响起，但另一巴掌却久久没有落下。 魏闻东拽着邵晨鹏的胳膊，把人甩推到一边，才又双手扶回老人，“对不住，耽误您事了，我现在扶您过去。” 目送着一老一少走远，邵晨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脸色涨红，说不出半句话来。 转头再一看，后门口站着的赫然是魏林川和魏棠两个。 显然刚刚那一幕，他们也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们目光一对上，魏林川就拽着魏棠离开，邵闻达脸上如同调色盘，青了绿，绿了黑。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看向妻子。 对方捂着脸呆站在那里，邵晨鹏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一二，结果对方一甩头发，头也不回地跑开。 第1119页 邵晨鹏心里烦躁极了，要不是这蠢女人多事，老实听他安排，他们就不会在这里吵架，就不会被魏闻东撞见！ 魏闻东送完人回来，邵晨鹏已经不在后院坪。 他神色平静地找到魏林川和魏棠，上楼找到陈秀娟所在的病房，平静地把自己的决定告诉陈秀娟。 “闻东……”陈秀娟看着表情平静的魏闻东，心里慌得厉害。 反倒是坐在一边的邵闻达面上隐隐露出喜色。 “您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其实知道您好好地，我们已经别无所求了。”魏闻东的语气里没有了怨气，只有疏离和客气。 陈秀娟捂住脸，“对不起，你不要这样跟妈妈说话，对不起……” 第八百六十三章 都放在心里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陈秀娟还是邵林秀时，在心里说得最多的三个字。 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她的孩子，对不起林川，对不起闻东，尤其对不起棠棠。 他们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她心里怎么会不牵肠挂肚，怎么会不惦记，她神智不清的时候，惦念的几个孩子，清醒的时候更加。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回去过，但路上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先是因为户口问题，不敢去开介绍信，后来好不容易找借口开到介绍信，在火车站又遇到纠察队，介绍信被撕，晨鹏还跟纠察队起冲突被打…… 每次她想回江省，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 以前陈秀娟觉得是命，她这个罪人不该回去，内心也无颜回去，现在就算知道是邵晨鹏做的，她又能怎么办呢？ 陈秀娟抬头看向魏棠，这个被她遗忘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少女。 她看向她的目光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让她心尖抽痛。 “我跟你们走。”陈秀娟心里早有决定，但这话说完，她明显还是有些欲言又止。 想到那个自称是闻东对象的女同志说要告邵晨鹏兄弟…… “我以后只有你们三个孩子，不会再跟晨鹏兄弟有任何联系，闻东，你……”早在她第一次提及时，魏闻东反应那么大，陈秀娟就知道，他不爱听这话。 可是，这话她不能不说。 原来还有丝丝笑意的邵晨鹏脸色僵在那里，不敢置信地看着陈秀娟。 “妈，您不要我和阿川了吗？”邵晨鹏不敢相信，大声问道，声音里的伤心有如实质。 不是亲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不能留在他们身边，他们甚至可以不跟魏闻东争，哪怕一边住半年都可以，只是给他们一个孝顺的机会都不行吗？ “我已经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如果您决定好了，出发前我来接您。”魏闻东不打算听他们“母子”痛哭煽情。 他起身，带着弟弟妹妹离开。 不过他们才走到楼梯口，邵晨鹏就追出来，大声喊住他。 魏闻东示意魏林川把魏棠带到一边，独自迎接邵晨鹏的愤怒和拳头。 正好，他也有愤怒需要发泄。 十个邵晨鹏也不是魏闻东的对手，不过不是魏闻东不收手，而是邵晨鹏死命往他拳头底下送。 演苦肉计吗？ 魏闻东冷哼一声，他都已经不在意了，邵晨鹏还来这种阴招，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我的老天爷，妹夫你没事吧！”一个中年男人梳着大背头跑上来，赶忙扶住被打倒在地，已经鼻青脸肿的邵晨鹏。 结果一抬头，就见到了魏闻东，“咦，小伙子，你想通了来我们厂里工作啦，妹夫，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身手特别厉害的小伙子。” 正是魏闻东去年在火车上遇到被偷钱的老总。 “是你！”邵晨鹏咬牙切齿地看向大舅子，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他就说魏闻东怎么突然找到这里来。 明明他前年悄悄去江省时，魏家人已经搬离了，房子都空置在了那里。 本以为魏家人离开后他会高枕无忧，没想到他们还是找上门来。 魏闻东冷眼看了两眼，手里拽着的假领子往地上一扔，领着魏林川和魏棠离开。 走廊尽头病房的故事，医院里早都传得差不多了，看到他们三兄妹下楼，也没人拦他们，目光复杂中带着些许同情。 看，连路人都是同情魏家兄妹三个的。 回到住处，魏闻东让弟弟妹妹收拾东西，去给江省那边打了个电话。 马上要过年了，不能叫臹叔一个人过。 王臹接到魏闻东的电话，至少安了一半的心，问明了最后结果后，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听到王臹说过年留在大队，已经答应了跟高书记一家过，并且跟京市那边通个电话后，魏闻东就不意外王臹知道他这边情况的事了。 “凡事往好的方面想。”王臹声音比从前温柔了八个度。 魏闻东猛地听他这么说话，还有些不习惯，就嘟囔了一句。 王臹声音瞬间拔高，中气十足地训他，“混小子，眼里还有没有老人了，没大没小的，关心你你不晓得啊！” “你不老。”魏闻东心情这才好起来。 王臹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你怎么跟幼湘那丫头一样，不听我吼你们两句，皮痒痒是吧！好好儿的，别浪费电话费了，挂了。” 第1120页 伴着最后一个音节，王臹啪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宋幼湘去火车站送他们，今年过年宋幼湘没假，她初三才休假，到时候能回去多呆两天。 “您身体不好，热水袋不暖了记得跟魏闻东说，有任何不舒服也别忍着。”宋幼湘扶着陈秀娟坐下。 陈秀娟看着她，莫名有些不敢认。 昨天到病房里放话的，仿佛不是眼前人，反差太大了，再看一眼魏闻东，她走的时候他才那么点大，转眼都有对象了。 这些年，她真的错过太多太多。 “闻东，照顾好阿姨。”宋幼湘又叮嘱魏闻东。 魏闻东眉头一直拧着，目光看着站台，太安静了，“邵晨鹏不可能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跟我们走。” 说完，魏闻东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我找了冠男姐帮了点忙，他们现在在火车站外进不来。” 让他们来闹事干什么呢，真等着他们犯错，揪着送到公安局去？ 那才是真的让魏闻东他们亲母子间生出隔阂来，就这样吧，把人隔开，以后再慢慢收拾邵家兄弟。 “谢谢。”魏闻东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沪市这边魏闻东其实也能找着人，但要是找人，找以前的关系肯定不合适，找同学，他又不想把同学牵扯到私事里头来。 宋幼湘瞪了他一眼，“不许我跟你说谢谢，你就可以跟我说？” 魏闻东闭嘴，目光紧跟着宋幼湘，眼睛已经把话都说完了，他都放在了心里。 第八百六十四章 以牙还牙 宋幼湘把人送上车，没有站在站台上目送，同魏棠几个挥手告别后，便转身往外走。 同样的事，放在宋幼湘身上，或许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不过宋幼湘不是魏闻东，也不会因为两人处着对象，要求魏闻东做和她一样的选择。 宋幼湘回头看了眼列车，可能是她两辈子没有感受过母爱吧，魏闻东和她毕竟不一样，陈秀娟在走失前，给了他全部的母爱。 列车上，魏棠和魏林川还趴在窗边看她，魏闻东也依然站在车身衔接处，见她转身，两边都在冲她挥手。 这时候列车已经缓缓启动了。 宋幼湘笑着挥手回应，这才大步走入出站通道。 火车站外，邵家兄弟确实被拦在了外头，他们兄弟带着孩子，不见家里的两个女主人。 孩子大哭着要奶奶，邵家兄弟还在同人争执，急着要进站。 他们脚下，放着五只崭新的皮箱，魏闻东是在医院直接把魏母接走的，这些应该是他们替她收拾出来的行李。 “人已经走了，孩子哭哑嗓子，也不会有奶奶心疼留下。”宋幼湘走过去，这话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这个时候，交通不方便，通信也不方便，魏闻东什么联络方式都没有留下。 除非陈秀娟主动跟邵家兄弟联系，他们大概率很难找得到人。 如果陈秀娟真跟他们联系…… 宋幼湘叹了口气，魏闻东还会不会认妈，她不知道，魏棠和魏林川可能不大会认了。 两个小的没有芥蒂是因为不在意，但陈秀娟要是一而再地伤魏闻东的心，两个小的肯定不干。 所谓亲妈，远不及魏闻东在他们心里地位。 邵晨鹏看着宋幼湘，目光简直要吃人，“你们千防万防，连道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根本就是怕妈为了我们留下来。” 这种话，刺激魏闻东有用，对宋幼湘没有任何用处。 “真要道别，干干净净地来就好了，拖家带口，拎这一堆行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别人不知道？”宋幼湘伸脚踢了踢皮箱，目光微冷。 邵晨鹏磨牙，“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我知道，你昨天还打了你老婆呢，打女人的男人都不是东西！”宋幼湘不耻地道。 说完，宋幼湘目光扫过已经抽抽搭搭停止哭泣的孩子，“别人的妈你都那么孝顺，那你孩子知道你打他们的妈吗？” 邵晨鹏怒目圆瞪，下意识伸手去捂孩子的耳朵。 邵晨光则是一把拉过箱子，小心拍去蹭上去的那一点灰。 “跟着你们，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妈平时吃的用的，每年去医院的花销，根本就不是你们能承担得起的，现在你们得意，总有一天还是要求到我们头上！”邵晨光冷哼道。 宋幼湘看了眼邵家兄弟，她承认他们对陈秀娟是极孝顺的，好些亲生的对老人都没有那么孝顺。 但要是这样就以为魏闻东没有能力，真是太小看人了。 宋幼湘懒得跟他们掰扯废话，“别再乱叫，叫一百遍，别人的妈也不会真变成你的。” 说着话，设备厂这边来接宋幼湘的车也到了。 宋幼湘没有再跟他们废话，转身就往车那边去，邵晨鹏还不想放过她，但先前跟他拉扯的人第一时间拽住他。 “别走啊，你撞坏我的东西还没赔呢！” …… 同设备厂负责人吃过饭，在设备厂又呆了两天，把最后的工作处理好后，宋幼湘终于抽出时间，同季冠男见面。 “现在邵家兄弟满世界找你呢。”季冠男见她第一面，就是说这事。 既然要找季冠男帮忙，事情的原委肯定要大致说一说。 第1121页 季冠男帮忙帮到底，知道宋幼湘还要在沪市停留，就让人盯着些邵家兄弟。 “大概没想到魏闻东前头答应得好好的，不再追究，转头就去告了他们，现在着急了。”宋幼湘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是该慌的，当初邵家兄弟可没少欺瞒陈秀娟，阴奉阳违的时候，内心没有半点愧疚，还谎称魏家孩子都出事身故，陈秀娟重感情不追究，魏闻东可做不到。 其实把陈秀娟带走也好，不然有些事都不好下手处理。 就算邵家兄弟真把陈秀娟当成亲妈，涉及切身利益都坚决不动摇，却不能保证陈秀娟会不会心软，看到邵家兄弟出事，转而找魏闻东求情。 明明他们就是罪有应得。 不过人性往往经不起考验，事关利益，邵家兄弟最后利用陈秀娟辖制魏闻东的可能性比起孝顺，更大。 季冠男摇了摇头，她个人是极重诺言的，但不知全貌，不予置评，到底是别人的家事。 今天的见面吃饭，季冠男主要是找宋幼湘了解吉省那边的情况的。 季冠男虽然找了人过去，但到底自己没有亲自去，又不是太了解情况，多少还是有些鞭长莫及。 想到之前宋幼湘提过的郁金香事件，她也去了解了一下。 但能找到的资料不多，讲述也不详尽，季冠男粗略了解，就觉得这种劳财伤民的事，应该彻底取缔才是。 背后后操纵的人，应该抓去坐大牢。 这分明就是一场纯粹的骗局！ “这些人本来就是利用人性的弱点在炒卖，说是骗局也不为过。”宋幼湘没有去纠正季冠男的认知。 但彻底取缔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存在，骗局和投机事件就会一直存在。 现在是君子兰热，以后还会有别的。 拿什么炒起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炒作时让人眼红的盈利，炒就完事了，在金钱面前，少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有正确认知的人，会尽量理智地握紧手里的每一分钱，操控着它们钱生钱。 没有认知的人，不会参与其中。 半懂不懂最为致命，自以为了解，实际上不知不觉被操控。 追涨杀跌，永远在被割韭菜的路上。 马上要过年了，宋幼湘劝季冠男早点想办法把蒙华强弄回来。 说起来，这时候君子兰的价格，比宋幼湘出手时又涨了许多，宋幼湘知道却完全不觉得可惜。 年关是个关，君子兰炒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这个热度还会不会维持下去。 宋幼湘是不大看好，但她也没有力劝。 拦人发财，如杀人父母，要是年后跌了还好，年后大涨，季冠男不会冲宋幼湘说什么，但蒙华强说不定会埋怨季冠男。 要是知道是宋幼湘出主意，也会怨恨宋幼湘。 说起蒙华强，宋幼湘才想起侯福宝，也不知道侯福宝现在人在吉省，还是已经回家。 第八百六十五章 不按常理出牌 回到宾馆，宋幼湘给吉省那边打了通电话，没找到侯福宝人。 给江省那边打过去，也没找着侯福宝。 难道在路上？ 宋幼湘在沪市的工作完成，不可能留在宾馆等侯福宝回电话，第二天她便踏上了回郑市的火车。 这个年，宋幼湘是在工地陪着过年还在加班的工友们，以及承建方一起过的。 和她一起的，还有器械厂的组织的业余文工团。 大家伙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 十二点吃完包的饺子，宋幼湘一行才坐车回器械厂，厂里张灯结彩，正好赶上下夜班，倒也不显得寂寥。 不过等走到门口，宋幼湘莫名有些不大想开门。 明明上辈子没少一个人过年，也挺习惯的，现在竟然有些抗拒起来，人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屋里灯亮着，是宋幼湘去工地前特意回来打开的。 还好亮着灯，不然黑灯瞎火的更加冷清，宋幼湘忍住想脱口而出的叹息，从包里摸出钥匙。 钥匙刚插进锁孔里，门就从里头拉开了。 宋幼湘怔怔地看着穿着围裙，站在门口的魏闻东，大过年的，他不在京市，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过两天就回去了。”宋幼湘脱口而出。 魏闻东点头，拉她进来，“我知道，我来陪你过年，来接你一起回去的。” 把宋幼湘的包接走，推她坐在沙发上，“坐下等一会儿，饺子马上就煮好了。” 宋幼湘哪里坐得住，起身跟到小厨房门口。 “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要是早知道他来，她就不主动请缨去工地了。 魏闻东除了煮饺子，还准备炒个蒜苗腊肉，刚切到一半呢。 “十点多到的，电话打了，你没接到。”魏闻东笑着看她，“反正有钥匙，大家也认得我。” 说着话，见锅里的水开了，魏闻东接了碗凉水倒进去，再滚一遍，饺子就能吃了。 宋幼湘不说话了，靠在门框边看着他。 “家里都挺好的，现在她先跟我们住着，年后我看要不要买个房子搬出去。”她不说话，魏闻东说。 “正好师娘家胡同里有两户人家卖房子，离得近点，到时候也好照应。” 第1122页 买房子啊，宋幼湘挑了挑眉。 还是买在师母家胡同那块，“要是可以，两户都买下来，一户算我的。” 这还是宋幼湘第一次动买房子的念头。 宋幼湘承认，买这个房子，是看好它未来能升值，不过更重要的，还是有个她自己的，可以任意撒野的地盘。 要是想当包租婆，宋幼湘现在手里的资产砸下去，手里端着这份铁饭碗，未来完全可以混吃等死。 但这不是她想走的路，是以压根没想过。 “两户？我原本是打算写你的名字的。”魏闻东愣了愣，没想过宋幼湘要买自己的房子。 他心里存了点隐秘的念头，想着这房子买下，说不定就是以后他和宋幼湘成家的地方，想着干脆写宋幼湘的名字。 但她要买自己的房子。 魏闻东心里莫名有些慌，他稳了稳心绪，努力不忐忑地开口，“要不，两个院子，一个写林川和棠棠的，一个写我和你的名字？” 锅里的水滚开，就像魏闻东此刻的心。 他边竖着耳边去听宋幼湘的答案，忙拿碗去捞饺子，宋幼湘开口的时候，滚烫的热水溅在魏闻东的手上。 明明炙烫，但魏闻东愣是一动也没动。 “这样不好吧。”宋幼湘皱眉头。 魏闻东心猛地提起来，失落瞬间卷上心头，他声如蚊讷，“哦，好吧。” 宋幼湘压根没听见他说话，接着开口，“他们以后都要结婚，房子写他们兄妹的名字不好分，如果要这样，不如一人买一个。” 但一下买这么多房子，显然也没有太大的必要。 房价以后会涨，但真正大涨，还有个十来二十年的等，住的话，胡同也不是最合适的地方，太过老旧，设施跟不上，生活不那么方便。 魏闻东却听不进去宋幼湘接下来的话，他有些兴奋地道，“买，都买，你要是喜欢，再多给你买一套，我这里钱够。” 反正只要有一套是写他们俩的名字就行。 “……？”宋幼湘。 大半夜的抽什么风。 都说男人是女人买房路上的绊脚石，魏闻东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宋幼湘注意力很快被魏闻东手里的饺子吸引走，“怎么每个都长得不一样？” “家里每人给你包了俩，和冰一起放着带过来的。”安宁突发奇想，家里人积极响应，就是为难魏闻东一路带过来。 宋幼湘心里窝心极了，哪怕刚吃过一点不饿，也赶紧拿起筷子吃起来。 怕光吃饺子少了味儿，魏闻东手脚迅速地炒好蒜苗腊肉，端到宋幼湘跟前。 “一起吃。” “好。” …… 最后宋幼湘没有回京市，先是工地有些工作需要协调，归接着没出十五，吉省那边就出了事。 君子兰价格爆跌，蒙华强打电话来求救。 “跌到了多少？”宋幼湘问。 蒙华强心里止不住的慌张，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打通宋幼湘的电话，“三万八，不到半个月，从七万二跌到了三万八，这怎么可能！” 三万八的价格，如果入场早，还是赚的。 但蒙华强一行追涨，入手价就不止三万八，现在价格暴跌，直接打他一个措不及防。 “能出手就全部抛出，不要犹豫。”宋幼湘叹了口气，其实这会已经来不及了，投机不像股市，有涨有跌。 一旦暴跌，就说明炒作游戏进入尾声，资本撤出。 没有人再哄抬价格，君子兰本就不值这么多钱，自然一跌再跌，没有半点逆转之力。 “可是这个价格太亏了！”蒙华强脑子嗡嗡作响。 这时候还舍不得出手。 宋幼湘无奈摇头，“能挽回一点损失是一点，亏本总比倾家荡产要好！” 第八百六十六章 彻底完了 是啊，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可心里知道是这么个理，却总还是奢望着价格能再次涨回去。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小跌的时候，但很快又反弹了上去，接连再创新高。 “或许还能再涨呢。”蒙华强自言片语。 和蒙华强一样，不愿意接受现实，抱着君子兰，盼着奇迹出现的大有人在。 其中好多是卖房借钱买的君子兰。 宋幼湘没有冷笑没有嘲讽，当然也没劝，“那我祝你心想事成，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电话挂断，蒙华强表情有些茫然。 想了想最近一直劝他见好就收的侯福宝，蒙华强抬动沉重的步子往酒店去。 他这里电话才断，侯福宝的电话也打到了宋幼湘那里。 过年那阵，宋幼湘没联系上他，是他正好在火车上，回到家知道宋幼湘找过他，立马就给宋幼湘回了电话。 本来这事差不多也算完了，但侯福宝不是好奇君子兰接下来的走向么，过了年在家里没坐得住，又跑吉省来了。 正好年前捎回去的参和干货都卖光了，卖得还特别好。 这趟主要是进货，顺带着观摩学习。 侯福宝是在里头打过一趟滚的，自己好几次被鼓动得心思不定，这趟来都没敢往手里揣钱。 货款都是定好货后现汇的。 进完货，侯福宝继续混迹在市场上，干他的“顾问”工作，能请他的人就算不是老板，也是小有身家，侯福宝竟也没少赚。 第1123页 “还真跌了！不过我看有些人还不大急。”大概是以为还能涨起来。 不过侯福宝混久了，前头又有宋幼湘带着，也不是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 褪去脑子里的狂热，只学习观察，多少还是看出了门道。 “看了这么久，你学到了什么？”宋幼湘边听电话边写汇报材料。 本来只是忍不住来叨叨两句的侯福宝，心神一下子抖擞起来，脑子转得飞快，务必答到点子上。 结果脑子转得再快，也总结不出什么东西来，“就觉得这世上傻子还挺多的。” 个个都觉得自己挺厉害，不听人劝。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尽量避远点，没有那个金刚钻。”侯福宝老实回答。 这确实如宋幼湘所说，就是一场人为炒作，游戏结束，转眼成空。 侯福宝自认没有那个能力，这种容易脑子发热的事，他还是离远一点的比较好。 说起来，就是侯福宝自己都没想到，现在他竟然会生出，还是踏实赚钱更适合他的想法来。 “不错，倒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宋幼湘笑着夸侯福宝。 侯福宝又说了两句蒙华强的事儿，他悄悄跟宋幼湘告密，说沪市来的人，也没抗住诱惑，反而被蒙华强那帮朋友给带进了坑。 难怪蒙华强现在还在吉省。 宋幼湘摇了摇头，这事听过就算，她也没有叫侯福宝要怎么去阻止蒙华强。 算起来，她已经做得够多，再多就过界了。 …… 蒙华强找着侯福宝的时候，侯福宝正准备跟人去看货，年是过了，但干菇木耳这类干货在江省销量依然不错。 不过蒙华强找上门来，侯福宝还是很讲义气地改了看货时间。 听到蒙华强说有个朋友劝他及时收手，侯福宝盲猜可能是宋幼湘，心想姑奶奶叫你收手你还不收，怕是急着想去见阎王爷。 “你之前应该也赚了，这回不会全投进去吧？”侯福宝问。 蒙华强摇了摇头，当初宋幼湘说起郁金香事件，他也去了解过，虽然不可避免情绪跟着市场走，但理智上还是知道这是场什么游戏的。 身边的人确实狂热，但蒙华强已经慢慢把本钱抽了出来。 “这事就不应该犹豫，赶紧卖。”侯福宝一拍大腿，回了本得赶紧止损，没回本就更应该卖了。 蒙华强叹气，“我亏了也就亏了，但进宝他们……” 侯福宝一直跟他们这帮人走不近，但对蒙华强来说，这些都是打小一块长到大的朋友，小时候一起穿开档裤的。 感情不一样，自然也更操心。 这次价格跌得不同以往，蒙华强心里发慌，但江进宝还准备瞅准机会再囤一波。 这事都没法劝，所以蒙华强才焦躁。 侯福宝是真服了他，江进宝那几个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现在跌的这点，他们怕是都不看在眼里。 “你现在要想出手，我还能帮你搭搭台子，你要是想带着他们一起，那就算了。”侯福宝摆手。 看清结局后，侯福宝就是帮人搭台子，都觉得有点亏心。 但谁叫蒙华强现在也算是他朋友呢，找和江进宝一样坚信会涨起来的大羊就行了。 侯福宝想撒手不管，蒙华强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要出手！” 都是在市场混了这么久的人，两人很快找好了下家。 就这找人的一点时间，价格又跌了一点，差点就交易不成了，结果第二天又稍涨了一些。 价格涨了，别人要收，却只愿意按昨天的价格收。 摆明了觉得你稳不住，故意压价的，这回没有江进宝等人在身边，蒙华强挺坚定的，低价全部卖出。 当晚和江进宝一行吃饭，价格已经涨回了四万。 “华强还是年纪小，魄力不够，不过没关系，哥哥们在呢，吃肉的时候总少不了你的份。”几人喝着酒开着玩笑。 至于蒙华强劝他们的话，个个都没听在耳里。 结果短暂的回春后，价格下跌的速度仿若流星，连许愿的时间都不够。 别说限价的五百了，就是两百，都卖不出去。 那些高价收购君子兰的人一夜消失，留下的人茫然四顾，抱着君子兰四处推销，却没有人愿意多给一个眼神。 江进宝几人这才慌了，可慌也回力回天。 高价收购的君子兰摆在室内，还是收购时的模样，美得亭亭玉立，价格再低，也不影响它本身。 好几万一盆买到手上的，如今五十块一盆都卖不出去。 市场上的君子兰泛滥成灾，渐渐的垃圾桶旁边开始出现君子兰的身影。 除了爱花的人会忍不住把珍贵一些的残花收回去栽种，路上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 以前喧嚣尘上的各种卖出高价的传言，变成了哪里有人跳河，哪里有人跳楼，坐牢闹离婚…… 完了！ 彻底完了！！ 第八百六十七章 公费出国 离开吉省的时候，侯福宝满心惆怅。 过去的一年多，对他来讲，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难怪要说这是经济泡沫。 美的时候五光十色，如梦似幻，啪地裂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家破人亡的例子比比皆是，看得人唏嘘不不已。 第1124页 “你把钱都借出去了？”侯福宝看向脸上带伤的蒙华强。 江进宝一行大部分人都损失惨重，蒙华强只拉动了两个朋友及时止损。 虽然亏空了存款，但回去好好工作，倒也不影响生活。 江进宝几个就不行了，他们要么找亲戚朋友弄到了大笔的资金，要么卖了房子，或者直接挪用了公款。 现在连同之前赚的，亏得一毛没有，还欠下了巨额的债务。 亲戚朋友拿钱给你的时候，是情分，是相信你，赚了钱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现在亏了，大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得要回去。 要脸面够亲的，不会太过直接，但亲戚的亲戚，就不会那么讲情面了。 蒙华强要是跟他们一起亏了也没什么，问题就出在，他亏得少，独善其身。 几个人细算，还觉得蒙华强背着他们赚了钱。 蒙华强是有苦说不出，他说的保本，只是保了一部分，其实也没少亏。 至少这两年投机倒把赚的钱，是都赔了进去。 但没人信哪。 江进宝几个阴阳怪气了他一阵子，言语挑衅得次数多了，最后两边实在都没忍住火气，就动了手。 这次不同以往，打了一架也没解决矛盾。 兄弟大概是没有办法再做了。 江进宝已经跑了，亏空太大，根本就填不上，毁了家里一世英名不说，自己回去坐牢都是轻的，怕是要吃花生米。 蒙华强把钱借钱欠亲戚朋友的。 这钱借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回来的那天，但不管怎么样，他心里舒服了一些。 “就是怪对不起冠男姐的老表的。”蒙华强叹气。 人家是要劝阻他的，结果他朋友别人带进了坑，入场大晚，最后接盘，虽然只买了两盆，那也是几万块。 人家也没抱怨，抱着两盆花回了沪市。 几万块啊，现在人的工资才多少，光是想想蒙华强就叹气。 “你也别太傻，又不是你拿刀架脖子上拉他们进来投资的，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也得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吧。”侯福宝看不得他这样。 蒙华强叹气，理是这个理，但他过不去心里的坎。 尤其是看着江进宝一家都闹得快要家破人亡了，江老爷子一辈子的脸，这次都丢尽了。 侯福宝现在心里由衷庆幸，宋幼湘离场得早，赚得盆满钵满，也不招人嫉恨。 他从到吉省起，早都跟别人说的，是替别人做事的。 后来一直混迹在市场当顾问，也等于是完美地把这事圆了过去，要他自己有钱，肯定会继续投。 所以走的时候，也没人为难他。 走的时候，侯福宝还带了几盆君子兰回来，都是珍品。 “侯哥，你……”蒙华强看向侯福宝。 侯福宝连连摆手，“你别看我，我早告诉你了，我是拿了别的人钱，帮别人做事。” 蒙华强叹了口气，他知道侯福宝是替别人做事，他开口其实是想找侯福宝借点钱，“不是问这个，我是想借……算了。” 想到侯福宝当顾问没少赚也只是住宾馆，后来还是有老板买单他才住了酒店，蒙华强有些开不了口。 “借钱啊，多的没有，最近赚的两万块，借你了。”存折上有钱心不慌。 再者，侯福宝也是亲眼看着蒙华强讲义气。 觉得这个朋友能交，才能这么大方的。 “患难见真情啊！放心，我会尽快还你。”蒙华强又叹一口气，心里记下侯福宝的情，只说以后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找他。 吉省的事彻底尘埃落定，已经是四月间的事了。 宋幼湘已经站在了新的实验楼里，带领着章工一行的技术人员在参观实验测算设备。 这些都是从港城运过来的。 到底是自己的事业做起来更用心，邱太虽然放手交给宋幼湘，但权力之便，没少借机替合资厂谋福利。 这批设备就是从邱氏分出来的，邱太捞夫家补自家，没花一分钱，但在宋幼湘这边，还是要算在邱太名下的。 不过宋幼湘巴不得邱太这样上心。 参观完后，宋幼湘和章工边谈事边离开。 有技术员送了他们出门，回来就满脸你们快问我，有大新闻的表情。 “有什么赶紧说，别吊人胃口！”大家都是老同事了。 “我听到宋厂长跟章工说年底公费出国学习的事。”同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这事厂里早有流传，但一直没有定下来。 现在听到宋幼湘提起，十有九是定下了，过不了两天就要公布。 “真的！是这两年进来的大学生，还是咱们老职工也有机会？”他们团队里，可是有不少好几个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其中就以章工为代表。 谁不想出国去见识见识。 但就怕他们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老同事们看向年轻的新人，心里没有嫉妒肯定是假的，殊不知，新人也担心，这样的机会要是论资排辈，怕是也轮不到他们。 大家翘首以盼，出国学习的事终于在月末提了出来。 无论新老技术人员都有机会，项目做出成绩的都有机会，公平竞争，由宋幼湘和谭厂长亲自把最后一关。 大家惊喜的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第1125页 他们搞研发的，脑子是还算好使，但是搞勾心斗角那一套，多少还是差了点。 有宋幼湘和谭厂长，他们就放心了。 这会个个眼里满是斗志，磨拳擦掌，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宋幼湘在忙完这些工作后，马上要去往深市。 贸易公司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第八百六十八章 明知故问 贸易公司谈成了一笔订单，出货后还没来得及收尾款，客户以器械质量有严重缺陷为理由，把货又退了回来。 退回来的器械封存在仓库里一直没有人去管，等再有客户想要同款商品时，仓库人员才发现，退回来的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货。 这事黄科长本来是打算自己解决的，结果余小萍直接捅到了厂里。 “你做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黄科长脸色难看得不行。 他一直在想办法补救。 余小萍倒好，生怕抓不到他的错处似的，火急火燎就汇报回厂。 真不愧是宋幼湘的好狗腿，忠心得很！ “我找不到您的人，没有办法才自作主张。”余小萍摊了摊手，她倒是想商量，但也得黄科长在公司才行。 黄科长气得想骂娘，转过身平复了下爆戾的情绪，才又道，“我不在公司，那是想办法去找人去了！” 只要把人找到，自然就能挽回损失。 “您找到人了吗？”余小萍问，“他们留的名片上面，地址是假的，电话也是假的。” 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余小萍就按着名片联系过对方， 根本就没有用。 人家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一切都有预谋。 “您该庆幸，定金还在咱们账上。”余小萍有些无奈黄科长的天真，竟然还相信只要找到人就可以挽回损失。 别人可不会呆在那里，等他去找。 黄科长揣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这事不能等厂长来了再处理，我再想想办法。” 可恨自己怕余小萍抢功劳，这事没让余小萍沾上半点。 现在就是想分摊责任，也摊不到余小萍的身上，看着余小萍案上厚厚的一摞书，黄科长目光微顿。 余小萍大学的专业不对口，从主动争取到这个工作机会起，她就一直在努力学习。 她拼命的劲头连贺川都唏嘘，更何况是黄科长。 不过不同于贺川的唏嘘感慨，然后奋起直追，黄科长一开始是并不放在眼里的，觉得余小萍只是在装样子。 毕竟谁都知道，余小萍是宋幼湘重点培养的“自己人”。 又何必那么努力。 让黄科长忌惮的，一直是她为拿订单，不要命的样子。 时间久了，余小萍学习得越深，越能在工作能力上体现出来，黄科长这才正视这个问题。 人家余小萍专业知识精通，又懂外语，他比她多的，唯有资历。 升职评优要看资历，但谈订单可不需要。 黄科长也试着去学了学，结果晚上翻开书记下几个单词，都不需要等睡一觉，盖上书就全忘了。 “我也找了一下，这伙人不止在我们公司下了订单。”余小萍不是把事情汇报上去，就高枕无忧的人。 她这几天也一直要追查。 黄科长觉得这事她分摊不到责任，但余小萍认为，她工作还是有失职的。 再者，宋幼湘马上就要来了，她不能一问三不知，至于公司的损失，当然是要尽可能追回。 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吧。 黄科长跟余小萍一起出了门，两人往不同的方向去查，但结果都不太好。 上当受骗的确定不止他们一家公司。 但人都跑了三个多月，才发现问题的，他们算是独一份。 “我们早就联名报案了，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太难了，想挽回损失根本就是不可能。”同为受害人的职员同余小萍诉苦。 这次工作失误，去年一年的辛苦都白费了。 被批评了是小事，年终的奖金全部被取消才是真的惨。 等晚上黄科长和余小萍回到公司碰头，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重。 宋幼湘到的时候，黄科长亲自去接的，余小萍因为约了客户谈业务，并没有出现在火车站。 不过黄科长只有庆幸的。 他一个人多少能把事情讲得委婉一点，余小萍在的话，可没多少他发挥的余地。 “不用着急跟我解释，先回公司开会吧。”黄科长才张嘴，宋幼湘就抬手阻止了他。 黄科长，“这……” 这也没用啊，做错事的到底是他，黄科长把话憋回去，心情沉重地回到公司。 年初贸易公司换了新的地方，去年下半年，宋幼湘替他们争取到了一笔款项，打算在公司楼上增设了一个展厅。 去年找的地方不够大，今年换了个更大的地方。 宋幼湘先在公司转了一圈，新地方选得不错，展厅布置得也大气合理，“搞得不错。” 明明听着夸奖，黄科长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仓库现在是什么人在负责。”宋幼湘看完，回到特意给她留的办公室，问。 当初把贸易公司交给黄科长，除了一个余小萍外，宋幼湘并没有插手太多，相关的人事任免，都是由黄科长负责。 第1126页 就是余小萍，宋幼湘也没让成天盯着公司，盯着黄科长怎么做。 她想培养能独当一面的自己人，不是培养眼线。 “是从厂里调来的人。”黄科长小心地回道，站在办公桌前，都没敢坐下。 现在宋幼湘主动提起这事，是要开始问责了？ 黄科长心里慌啊，他参加工作到现在，不说一点纰漏都没有用，但真没有让单位蒙受这么多损失的纰漏。 “你去把出入库登记，财务报表拿来给我看看。”宋幼湘点了点头。 贸易公司这边的职工，主要还是厂里调动为主，外聘的不多。 重要岗位上更不会用外聘人员。 黄科长一颗心七上八下，赶紧去拿资料，这些资料都是现成准备的，也没花多少时间。 拿资料的时候，黄科长正好碰着余小萍回来。 余小萍正靠在仓库工作人员的工位上，交单给对方录入，看来她今天的业务又谈成了。 看到黄科长，余小萍立马迎上去，“黄经理，厂长在办公室？”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黄科长艰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刚到，现在让我去拿相关资料。” 余小萍双眼发亮，点头后大步走回录单员旁边，跟她交待了几句，匆匆回自己的工位去。 “你别急着进去。”黄科长怕她跟进去，追上去补了一句。 第八百六十九章 区别对待 余小萍看了黄科长一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才不是去告状，她是要汇报自己这一年的工作和学习情况。 公司电话基本服务于业务往来，余小萍平时跟宋幼湘联系，都是有事说事，从不废话的。 除非宋幼湘额外问起。 余小萍永远记得宋幼湘的知遇和帮扶之恩，她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宋幼湘什么都不缺。 唯一能做的，就是汇报自己工作成绩和学习进度，让宋幼湘知道她没有看错人。 “行，那我先打两个回访电话。”余小萍没跟黄科长争辩，放下自己的笔记本。 黄科长松了口气，拿好宋幼湘要的东西，赶紧进了办公室。 “站着做什么，坐。”宋幼湘接过资料，看了一页抬头，发现黄科长还站着。 黄科长小心地坐下，宋幼湘又专注地看起了资料，她看的时候，黄科长都不敢滋声。 刚犯了错，实在是没有什么底气，就是坐着，也坐得战战兢兢。 良久，宋幼湘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现在跟我详细讲讲，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科长把事情细细地说了，怎么认识这些人的，怎么谈成合作的，合作中间的一些细节，都尽量说清楚。 有些啰嗦，但宋幼湘没有打断。 “你说他们是医院副院长的朋友，哪个医院的副院长？事情发生后，你有没有去找过对方？”宋幼湘问。 黄科长抹了把头上的汗，“我是说，我以为他们是……” 眼见着宋幼湘脸色变沉，黄科长不敢再说下去，叹了口气，“后来去问过了，副院长也只是跟对方吃过几次饭，并不熟悉。” 当初对方表现得和副院长很熟的样子，黄科长以为他们是朋友，也没有多去求证。 哪里晓得，对方都是装的。 宋幼湘没有揪着这一个问题，从资料里抽出一张单子，“我看送货单上，产品的规格和产品生产批号都没有详细注明，这是怎么回事，公司的规章制度上有要求，这些都必须要写明的吧。” 当时的规章制度还是宋幼湘和黄科长一起定的。 黄科长还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我看看。” 送货单上只有日期、品名，有效期这些，业务员签字是签的他自己的名字，发货人是谁没有签名。 这又是他管理不到位的地方。 黄科长看着单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又抬手抹了抹汗。 “除了这次的失误，我看去年六月份前的产品出入库记录都没有了，是没拿过来吗？”宋幼湘又抽出出入库表格。 黄科长，“……” 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这么多纰漏！ “你安排一下……”宋幼湘抬手看手表，发现快要下班时间了，“通知明天上午相关人员会议室开会。” 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不急着这一场会议的事。 黄科长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出门，又听宋幼湘道，“把投诉处理薄拿过来给我看一下。” “……”黄科长此时已经不想说话了。 默默点头，默默带上办公室的门出去，默默去前台拿了记录本，默默送去宋幼湘的办公室。 记录本上没有什么内容，宋幼湘翻翻就出来了。 “厂长！”余小萍注意到门开了，难掩高兴地迎了上去，“现在去宾馆吗？我送您。” 宋幼湘手里拿着行李，“你帮我把行李送回宾馆，我约了人。” 黄科长刚在业务部说了要开会的事出来，就见到余小萍在跟宋幼湘献殷勤。 看到宋幼湘对着自己时冷言厉色，对着余小萍又是和颜悦色，黄科长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一点儿。 “行。”余小萍毫不犹豫地把行李接过去，“到时候我把钥匙留在宾馆前台。” 第1127页 宋幼湘约了还在深市的调研组师兄和同学吃饭。 毕业了，系里几个同学分配到了调研组工作，宋幼湘在火车上正好遇到返程销假的一位，直接就约了晚饭。 “多亏了幼湘来，让我们好好改善了一回伙食，沾光了沾光了。”师兄们笑着调侃宋幼湘。 天天吃食堂，他们都快不知道好吃的饭菜什么味儿了。 饭间大家聊起学校的事，更多的还是聊深市这几年的变化，从蛇口到深市，他们也算是这几年两地飞速发展的见证者。 宋幼湘多跟他们了解了一下深市现在的政策问题，心里对在哪里办厂愈发犹豫起来。 别看师兄同学们进了调研组，却并不是只会跟数字打交道的人，听宋幼湘问了几个问题，就有人察觉到了什么。 “干嘛，器械厂又有新动作了？”有师兄问。 宋幼湘摇了摇头，“不是，朋友想办厂，在犹豫选址的问题。” 到时候厂子办起来，还是要借侯福宝之手。 宋幼湘随口提了这么一句，第二天一早，就接到了季省长的电话。 开口就是，“幼湘啊，你还认不认你季师兄啊？” “……”宋幼湘。 忍住额角微微的抽痛，宋幼湘叹了口气，“师兄，您这人脉未免也太广了吧。” 昨天的饭局上，严格来讲，宋幼湘是辈份最大的那一个。 真论起来，这些老资历的师兄，该管宋幼湘叫师姐或者师叔才对。 那样太复杂，宋幼湘跟他们一起时，多是按学校资历来排。 只有在许老及乔老几位，正经收的学生面前，才按师门辈份来。 这些人跟季省长可搭不上关系，就算有认识，也绝不可能是有联系的那种。 “我跟你李师兄通了电话，他听学生们说起，跟我提了一嘴。”季省长哼哼两声，“怎么着，我要是不自己听说这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跟我说了？” 这位是正经师兄，也是带队老师。 宋幼湘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是这样，“没这回事，这不是还没个准么，我怕说了叫你空欢喜一场。” 这话季省长可不相信。 “你从深市回来在江省停一停，我们好好谈一谈。” 第八百七十章 大事不好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宋幼湘估摸着这事怕是还没完，江省可不止一个季师兄啊，还有曾经的高书记，还有臹叔。 果然如宋幼湘所料，第二天两人就分别给她打来电话。 倒是没有像季师兄说得那样直白，但凑堆叙旧本身就很可疑嘛。 说实话，宋幼湘本来就在江省和深市之间摇摆，这感情牌一打，她还真有些坑不住。 臹叔倒是还好，他打电话就是完全任务，无论宋幼湘的最后做什么选择，他都是支持的。 本来嘛，宋幼湘为五星大队已经做得够多了。 一个食品厂，一个养殖加工一体的肉制品厂，不光是带动了牛头山镇，附近几个镇的经济都受到了正面积极的拉动影响。 挂完王臹的电话，宋幼湘又给季师兄打了个电话。 结果人季师兄理直气壮得很，“这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宋幼湘还能说什么，只能表示回程一定会在江省停一下。 再说回贸易公司这边。 货物被骗走，损失已经造成了，追责是必须的，但也不是紧抓着这件事情不放。 而是要在这件事中吸取教训，在公司管理中查漏补缺。 别的不说，仓库管理上就有很大的漏洞，仓库负责人这个职是要撤定了的。 昨天知道是单位的人，宋幼湘转头就打电话回了厂里，找谭厂长几个过问了这位同事的情况。 贸易公司是厂里的战略重点，虽是开疆辟土，但能安排到深市来的人，说是主动报名，但最后能通过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邹建平同志？工作认真负责，为人十分踏实。” “做事很细致，还是前年的劳动模范。” “……” 得到的反馈都挺正面的，宋幼湘听完没有再多问，她是去了解情况，但也不会光凭过往的情况，就给人下定义。 毕竟，人是会变的。 开会的时候，宋幼湘没有发作到个人。 只在会上点出各部门的问题，并且给出一个标准，要求各部门自查。 会议过后，宋幼湘留下了余小萍。 黄科长心情沉重地出了会议室，跟他一起出来的下属忍不住都看向他。 “都看我干什么，赶紧去工作，下午还有会议。”黄科长现在是一头包，人在会议室外，心在会议室里头。 恨不得把耳朵留下来，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大家立马作鸟兽散，按照宋厂长的标准，每个部门怕不是都要推出一两个人出来负责。 黄科长当领导时的好处，是只要工作任务完成，说话漂亮，大差不差的都行，大家工作得都挺轻松。 先前享受了好处，现在就得面对这种好处带来的问题。 松散的状态下，管理上出现漏洞也是再正常不过。 各部门同事回去自查，邹建平没走，从昨天宋幼湘到公司起，他就像个隐形人，几乎没开口说过话。 “哥，这回你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邹建平走近黄科长，面色愁苦语带哀求。 第1128页 在深市初期是很艰难，像别的大部分的单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差，但他们不一样。 前期宋幼湘已经在港城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后面又带着黄科长，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捋顺了，公司业务其实挺好做的。 不说在深市和在郑市生活上水平的提高，就是工资和资金，和厂里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邹建平怎么能不怕。 这次亏损这么大，仓库的责任最大，十有八九是开除。 黄科长看了他一眼，很想说，你现在就是喊爹也没有用。 可惜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黄科长叹了口气，目光看了眼会议室，“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宋幼湘越是从容，看不出怒气，他就心里就越慌。 这次的篓子捅得有点大，也就比出现质量问题，导致不良事故要小那么一点点。 “你说你，当时货退回来，怎么不查一查呢？”黄科长忍不住轻声抱怨。 就是开一下箱的事。 要是当时看了，哪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 邹建平震惊地看了黄科长一眼，“哥，当时我说不能就这么退了，是你说他们要追加订单，不能跟他们撕破脸的。” 而且当时黄科长谈生意的时候，偶尔也会拉他作陪挡酒，那会黄科长和客户的关系，好得简直能穿一条裤子。 人情社会嘛，他当时也是看着黄科长，对他们才格外手松的。 话说到这份上，邹建平有些不想干了，他是有错，但黄科长要是想把责任全推在他身上，他也是不肯的。 黄科长听着他的话，眼睛一瞪，想发作又忍住了。 现在可不是起内讧的时候，他无奈地道，“当时我不是被他们花言巧语骗了吗！谁知道他们是个诈骗团伙。” 说实话，余小萍查到不止他们一家公司上当受骗，黄科长心里竟然生出诡异的心安感。 法不责众嘛，被骗的不止他一个，就说明对方骗术高超是不是。 虽然是自我安慰，但作用还是很大的。 “你也别太担心，我尽量替你说好话，最少保你只是回原职。”黄科长拍了拍邹建平的肩膀。 这时候还是要稳住邹建平才行。 皱建平脸色更难看，说句心里话，打回原职和开除简直就是不相上下。 在深市呆了这么久，再回原部门，拿到一眼望得到头的工资，他哪里熬得住，怕是比开除他还难受。 “那我先谢过，到时候请黄哥喝酒。”邹建平心里怎么想没有表现出来，拉着黄科长，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 黄科长摆手应下。 邱建平是有编制的老职工，说开除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这次肯定要挨批，但保个邱建平应该不成问题。 想着，黄科长让邱建平赶回仓库，严格自查，多找出些问题来，晚一点会议上好将功赎过。 打发走邱建平，黄科长回办公室去研究自己下午要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反省深刻。 结果手才握到办公室门把手上，财务负责人袁婷婷就一脸苍白地小跑着走过来。 “黄经理，大事不好！” 第八百七十一章 人生大坎 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大事不好。 黄科长看向袁婷婷，脸色不大好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别一惊一乍地吓人。” 这段时间受惊颇多，他心脏扛不住。 “真出事了。”袁婷婷苦着脸，“我刚打电话到银行才知道，根本就没有这笔汇款。” 黄科长脸色瞬间大变。 袁婷婷把两张不同的水单递给黄科长，“当时客户拿水单过来，我就发现美金账户是错的，马上跟他们联系打错了，他们说会处理。” 这事黄科长是知道的，客户付了定金，第一批货交过去是没有问题的。 客户收下了这批货，然后要求追加订单。 结果刚交完货，货就被退了回来，后续的款项自然没有再打。 当月定金没有入账，财务做账的时候，黄科长还签了字的。 “后续你没有跟进吗？”黄科长不止脸色变了，就连手都有些发抖。 定金是第一批货的定金，第一批货量少，相当于是拿样，尾款没收回来又追加了订单，。 后来货物质量有问题，客户火气很大，直接以他们违约扣了第一批货的尾款。 想清楚细节，黄科长脸色便如同调色盘。 他自以为聪明，结果全程被那几个港城人牵着鼻子在走，他们损失的不止是第二批货，还有第一批货！ “我跟进了，他们说会立即跟银行解决这个问题，我一直等等了好久，后面跟你汇报过，你说不会有问题。”袁婷婷也委屈。 她手头事多，不可能就盯着这一单啊。 再说我催款也不是她财务的工作，是业务员的，这笔订单的业务员原本就是黄科长。 说句实在话，这事拖的时间有点长，她确实是真有些忘了。 “后来他们的职工说钱滞留在了中转行，一直让等，前段时间才又拿了水单，还有中转行的进程给我，上面显示在这个月月中会收到这笔钱。”袁婷婷也是头皮发麻。 新的水单没有问题，她之前也打电话催问了银行，都说没有收到，让等，她有什么办法。 第1129页 “现在怎么办？”袁婷婷问黄科长。 这事她责任不大，顶多挨顿批，黄科长才是真的摊上了大事。 她现在来跟黄科长说，也是希望他自己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解决一下，虽然希望不大。 黄科长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久才道，“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坐会。” 人都消失得没有踪影了，去哪要这笔钱。 袁婷婷看了黄科长一眼，叹了口气，“……我再打电话给汇出行问问。” 这时候也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黄科长摆了摆手，心知希望不大，独自进了办公室。 没坐一会，余小萍从会议室里出来，找到邱建平，让他进会议室去。 黄科长看着邱建平走过他的办公室门口，却连手指也不想动弹。 没什么好叮嘱的了，随他怎么说吧。 邱建平面色发白的出来后，就轮到了袁婷婷，最后袁婷婷出来，叫上黄科长，跟着黄科长一起进了会议室。 “都知道是骗子了，难道还幻想着真的是货物质量有问题，不知道第一时间去查账？”宋幼湘看向黄科长。 她对定金不到帐的事早有心理准备。 说起来，昨天黄科长汇报事件始末的时候，她还奇怪来着呢，骗子还能真把定金给了？ 十有九是幌子。 等听到黄科长说不止他们一家公司遭殃，宋幼湘就基本确定了。 “第二张水单是假的。”袁婷婷一脸羞愧。 她打电话给汇出行问了，根本就没有对他们账户的汇款，对方是故意汇错，让资金滞留。 所有被骗的公司，应该都收到了第一张水单。 黄科长脑子发木张口结舌，这一刻，他才真正认识到，从一开始他就被骗子玩弄于股掌。 “你是贸易公司的负责人，你来说说，这次的事情要怎么处理吧。”宋幼湘看向黄科长，向他抬了抬手。 黄科长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 各种措词到了嘴边，怎么想都像是在推卸责任，说出口也不过是惹人笑话。 最后黄科长颓丧地低下头，“都是我的错，这件事的责任由我来承担。” 想到被骗金额，黄科长眼前发黑。 哪怕按照公司规定，他并不是承担全部，但他这一辈子，怕是都要背上这笔巨债了。 …… 这次被骗，损失由两位主要责任人和公司分摊，黄科长降职但暂代经理一职，邱建平撤职，余小萍暂代仓库负责人一职，其余人员写检讨，奖金取消。 至于公司自查出来的问题，全部要进行整改。 宋幼湘把处理结果汇报到厂里，谭厂长等人知道后，生气又无可奈何。 “我以为你会直接把人开除，尤其是小黄。”谭厂长有些意外这次事情会这样解决。 按宋幼湘一惯的作风，这次似乎有些温和了。 “黄科长是急功近利了一些，但他这一年也有功，虽说功过不能相抵，但总要给人改错的机会。”宋幼湘笑着道。 被骗和主观犯错还是不一样的，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则上的问题，宋幼湘都会给机会。 再说了，把人开除了，黄科长拿什么还公司损失。 邱建平撤职，但他想留在深市的意愿强烈，再加上黄科长保证，再有问题他连带责任，宋幼湘也给了邱建平机会，由仓库调到业务部，看业务成绩说话。 不过机会不是永远都有的，成年人错一次不打紧，吃一堑长一智，要是一错再错，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 “厂里还是尽快研究一下，派谁过来接管仓库方面的工作。”宋幼湘继续道。 余小萍如今锻炼得越发能干的，要到独当一面，还得多经历学习，宋幼湘打算在新负责人来后，让余小萍出任业务部副经理一职。 这一次宋幼湘直接把对黄科长的监督放在了明面上。 事情处理到这里，基本已经上是尘埃落定。 黄科长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自己降职的事，家里老婆知道他的工资要被扣掉大半后，干脆跟他闹起了离婚。 “平顺了半辈子，没想到人生的大坎在中年。”黄科长和宋幼湘吃饭时，忍不住叹气。 工作上的事，是他的失误，责任他担。 但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打击来自于身边人。 第八百七十二章 喝下这杯苦酒 当初经人介绍结婚，这么多年黄科长不说自己十全十美，至少也做到了问心无愧。 工资全部上缴，老婆帮扶娘家，他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成器的小舅子给他添了多少乱，只要是他能办到的事，从来没有推脱过。 至于夫妻吵架拌嘴，这过日子嘛，总有牙齿磕着嘴的时候。 黄科长老思想，少来夫妻老来伴，年轻的时候他都没有花花肠子，人到中年自然更不想妻离子散。 奈何胡丽梅被胡家另外几朵金花，加上弟弟胡永全一撺掇，那是打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 一天三个电话催，非让黄科长回去办手续。 黄科长被降职只是心情郁闷，这下是真的被打击得不轻，眼见着白发都多出来不少。 喝下一杯苦酒，黄科长又给宋幼湘敬了一杯。 “宋厂长，这次的事我老黄记你的情，后头贸易公司这里，你只管看我表现。”黄科长眼里水光微闪，却目光坚定，嘴角往上拉起。 第1130页 宋幼湘来深市这么久，没有开口骂过一句，也没有拿被骗这件事反复指责说道。 哪怕是当着全公司宣布最后的处理结果，也没有让他有半点脸皮扯在地上踩的感觉。 以前黄科长心里多少不服宋幼湘，现在他服。 再想想宋幼湘没有借着这事让余小萍越过他去，他之前却一直对余小萍的存在如梗在喉，斤斤计较。 混了几十年，自认是根老油条了，没想到根本就没认清形势。 以前器械厂一锅陈年老浑油，现在宋幼湘要给器械厂换锅清油，他这老油条，也应该沥干拧干旧油，重新下锅了。 不等宋幼湘喝，黄科长一口干完，抬手抹了把脸，“就是你得容我几天假，回去处理处理家庭问题。” 他这一走，深市这边还得宋幼湘代为管理一阵子。 “回去好好谈，别冲动。”宋幼湘喝下这杯酒，又给黄科长倒了一杯。 黄科长忙伸手扶住酒杯，心里无限感慨，谁能想到他一把年纪，还有被宋幼湘这样的年轻人劝别冲动的时候。 “回去再看情况吧，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孩子。”黄科长叹了口气。 这一场酒，喝到最后，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所有职场老油条，都有年轻有冲劲，满怀抱负的时候，只不过看清了规则后，棱角被磨平，激情被磨灭了而已。 感叹起从前，黄科长也是相当怀念。 等宋幼湘说希望能放心把深市这边交给他，那种久违的热血，突然涌上他的心头。 士为知己者死，他不好好干，都对不起宋幼湘这次保下他。 宋幼湘不知道，黄科长打电话回去跟谭厂长请罪的时候，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后，谭厂长更是直言，要不是宋幼湘拦着，他这会怕是都在回家养猪的火车上。 虽然黄科长心里知道这话有些夸大其词，但宋幼湘这回确实是从轻发落了。 …… 黄科长回了郑市，宋幼湘多留在深市几天。 除了梳理贸易公司现在的工作流程，各部门的管理漏洞也在她的监督下，重点整改。 余小萍忙了好多天，才把仓库的工作理顺。 “仓库里的那批残次品怎么处理？”余小萍把这几天重新做的报表递给宋幼湘。 宋幼湘看完报表，签完字，“找个收废品的，卖掉。” 那就是些破铜烂铁，根本没有回收利用的价值，也就能卖废品换点钱。 余小萍风风火火，很快就把宋幼湘交待的事给办好，把钱交到了财务那边。 “十几万的货，就换来这千把块钱。”袁婷婷叹了口气，对上余小萍无奈的表情，摇摇头把这笔钱入账。 财务这一块，工作上暂时没有什么疏漏。 但这次定金的事，也着实让他们吃了个大教训，会议上宋幼湘也提出了批评。 “以后定金不到账，是决不能再发货了，到时候你们业务部的同事，要多配合我们工作啊。”袁婷婷看向余小萍。 业务部现在能力最强的就是余小萍，她还最拼。 人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上下关系都搞得不错，带的人都挺服她的。 再加是宋幼湘的“亲信”，明眼人看着，余小萍肯定要升。 “我哪次不是再三跟你们确认了，再让安排发货的。”余小萍做事细心谨慎。 面对客户的时候余小萍姿态放得低，嘴巴甜能哄人，但做事的时候，余小萍是极谨慎认真的。 每次发货，她都会认真检查核对，售后服务也非常到位，任何问题不管大小，都处理及时。 因为她细心负责，客户也很认可她。 “所以啊，你是最让人放心的，不像别的业务员，什么事都要我们去催，盯着要单子才行。”袁婷婷跟余小萍关系不错，两人住的还是同一间宿舍。 不过余小萍很快要租房子住出去了。 “房子找得怎么样了？”袁婷婷挺舍不得对方的，不过有的人就是适应不了宿舍生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余小萍有点洁癖，到宿舍就做卫生，她累大家看着也累。 再加上她平时学习到很晚，为了不影响大家休息，她都是缩在放了很多杂物的阳台学。 就挺不方便的。 余小萍没说她搬离不光是这几个原因，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来，“找好了，下个月就能搬。” 袁婷婷替她高兴，又觉得可惜。 宋幼湘就是纯粹地替余小萍高兴了，她终于有机会把孩子接出来，接到自己身边。 从毕业到现在，余小萍始终绷着一股劲，就是为了这一天。 第八百七十三章 简直就是奇迹 虽然现在她这边条件还不成熟，但只要母女能团圆，什么条件都能克服。 “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关于余小萍“前夫”和孩子生父那边的事，都是余小萍自己解决的，她从来没有麻烦过宋幼湘。 这里头有多艰难痛苦，只有余小萍知道。 心里被逼得狠极了的时候，余小萍甚至想过回去跟那些人同归于尽。 但她好不容易握住宋幼湘给的机会，只能忍耐。 “没什么困难的，我听说现在买房子能给办户口，现在就我奔着这个目标去了。”说起这事，余小萍眼里有光。 第1131页 她明明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但明亮的眼睛早被磨得老态，没有光亮。 工作上漂亮的女孩子想凭本事做成绩，也尤其不容易。 余小萍打定主意不靠美貌吃饭，衣着打扮都是往四十岁左右靠，只求得体，不求光鲜。 但她眼睛一亮起来，真的引人注目。 然而说起户口的事情，余小萍就心酸，孩子都是上小学的年纪了，至今还是黑户。 “你们母女两个相依为命，买房子别光看便宜，找位置环境好些的，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借你。”宋幼湘很替她高兴。 余小萍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私心上是不想麻烦宋幼湘的，但为了孩子，她就厚着脸皮了。 上学得要户口，她得尽快买到房子才行。 宋幼湘在深市多呆了十来天，黄科长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带着孩子一起过来。 跟宋幼湘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怕我拖累她们老胡家，死活不信我能还清债务，坚决要离。” 找厂里领导做工作，找妇联做工作，也找亲戚朋友劝了，但前妻铁了心，黄科长也没有办法。 婚离了，存折前妻带走，孩子黄科长坚决没给。 人都说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但有个心里眼里全是娘家的妈，孩子真的是连草都不如。 黄科长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胡家生活，被教歪成没有自我，只晓得为舅舅表哥卖命的摇钱树。 更不想孩子跟着前妻改嫁去别人家，看继父一家的眼色生活。 “大的十岁，小的也有七岁了，平时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跟着我生活苦了点，但比在他们妈妈手底下手过要强。”黄科长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叫人。” 当初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孩子都不大。 “阿姨。”孩子乖乖地叫了人。 以前宋幼湘在厂里也见过两个孩子，父亲是领导，母亲工作也不差，兄弟两个挺活泼自信的，也有着孩子的无忧和天真。 现在再看，大的眼里满是坚毅，小的目光瑟缩，紧紧抓着哥哥的手。 宋幼湘点了点头，“现在办转学是不是不太方便？” 说到这事，黄科长脸色无奈，他原本是计划把孩子放在爷爷奶奶身边，等下半个再想办法。 但他回去没少和前妻吵架，孩子被吓得不轻。 知道他们要被留下，可怜巴巴地扯着他的衣角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好受。 脑子一冲动，就把孩子带到了身边。 路上黄科长就开始愁孩子上学的事情，现在还没得章法呢。 深市这边的教育资源确实不太跟得上，宋幼湘想了想，“我去问问我几个师兄，看能不能找关系帮忙解决一下。” 调研组的同事们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大部分都是和家里妻儿分隔两地，但也有拖家带口在深市定下来的。 都是有孩子的人，找他们问肯定能帮上忙，再不济也能指条道出来。 顺便，余小萍家的姑娘接过来，小学也得入学。 “那真是太麻烦你了。”黄科长满脸说不出来感激。 他家里一惯男主外女主内，孩子的事他没操过心，这些事他还真有些不知道找谁问起。 宋幼湘摆了摆手，这不是什么事。 找师兄了解清楚情况，又去找学校领导谈，最后学校方表示，没有深市户口，有公司集体户口也可以入学。 在户口办下来之前，孩子缴清费用后可以跟班上课。 宋幼湘又跑了趟相关单位，拿到设立单位集体户的要求回到公司。 办集体户口的利弊细细权衡起来，对公司的好处不大，更多的是职工福利。 申办起来麻烦不说，后续给员工处理起来，也会给人力资源增加不少手续，现在就得挪出人手去办手续。 但考虑到以后，宋幼湘直接拍板，去申办。 “就为了我家两个孩子，要去买地建楼房……”黄科长受之有愧啊。 偏偏孩子上学的问题迫在眉睫，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宋幼湘摇头，“不光是为了你家孩子，贸易公司要长远发展，未来会有更多职工驻扎在这里，这也是替其他职工谋福利。” 顺便，替厂里抢占一波未来拆迁的红利。 申办集体户口公司名下必须有本单位所有的集体宿舍，深市现在有商品房，但只是买两套房多亏。 钱当然是要花在刀刃上，既然要买，就得长远打算。 宋幼湘打算往现在没在规划内，但以后有大发展的偏僻村子里去买地皮建宿舍。 现在有政策优惠，只是建两栋宿舍楼，就是手续和流程是麻烦一点，但投资小回报大。 这事是大事，不能宋幼湘一个人拿主意，她打电话回厂里，跟谭厂长几个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才把这事敲定下来。 说起来，这事在两年前是想都不敢想。 但经过两年的时间，器械厂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以前不敢想的事，现在可以直接去做。 要知道，宋幼湘到的第一年，厂里就扭亏为盈。 在当时的情况下，简直就是奇迹。 谭厂长他们和上级领导原本预期，是希望在三五年内，器械厂能够喘息过来，重新恢复。 第1132页 结果宋幼湘第一年就交上让人满意的答卷。 虽然背着很多贷款，但看着排满全年的定单，他们的心定得不能再定，完全不慌。 第二年谭厂长他们又想，能保持住势头，稳中有升就行。 没想到第一年只是蓄势，接下来厂里搞合资厂，修路修厂房，投资巨大，原以为短时间内看不到回报。 但确定好主要生产方向后，销售部和贸易公司齐发力，去年业绩喜人。 哪里只是稳中有升，直接就是平地起高楼，翻了好几番。 如今宋幼湘想只是要申请资金建宿舍，怕是她想申请资金在深市建分厂，谭厂长他们都不会反对。 她手笔越大，回报也超出想象的惊人。 宋幼湘凭能力，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重视。 第八百七十四章 奶油小生 问明了大概流程，资金也申请了下来，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黄科长负责，宋幼湘功成身退。 回郑市前，宋幼湘同邱太在深市见了一面。 不知道是不是格局打开了，邱太整个人的气质大变。 以前虽然是女强人，但太刚强了，要镇压住那些各有心思的老股东，又因为邱生游戏人间的态度，邱太眉眼间总有一股轻愁，看上去过于成熟显老态。 现在眉眼间的轻愁没了，换上的是平和淡然，再加上保养精致，整个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两人见面当然是先聊合资厂，宋幼湘说的内容，和外派下属汇报得差不多，邱太对宋幼湘这个合作伙伴非常满意。 聊完事业，邱太主动聊起邱生。 男人天生贱骨头这句话，不然完全应用在邱生身上，邱太的变化他感觉得到，也确实略有收心。 但狗改不了吃屎，在外照样没少偷腥。 不同的是，现在邱太完全不在意，甚至巴不得有人把邱生缠得死死的，多几个真爱最好，省得他脑子一热，又想染指生意上的事。 如果能早点精尽人亡，更好！ 现在邱生一半精力花在女人身上，想搞事业，随便丢个没有前景，耗费精力的项目给他，够他和樊美琪瞎玩了。 樊美琪这朵毒桃花邱太没有除掉，只是不带在自己身边。 反正没有樊美琪，以后还有李美琪，何美琪。 邱生享受女人为他捻酸吃醋，有心尖比针小，既贪财又要人的樊美琪在，邱生的心愿天天都会被满足。 “随他怎么玩，反正我活得肯定比他长，邱太这个位置，谁也别想染指。”邱太看了眼自己漂亮的指甲，心情愉悦。 以前是她傻，总想着自己是邱家儿媳妇，唯一的私心，也只在儿女身上。 现在她把邱氏牢牢握在手里，上下维护得铁桶一块，就是邱生也别想动摇他的地位。 董事会那些老狐狸，可不会看在老兄弟的面子上对邱生这个侄子多有照顾，谁能给他们带来利益，他们就拥护谁。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她打下的半壁江山，可不会拱手让人。 不在意男人后，邱太太这个身份，只有好处没有坏人。 说完，邱太看向宋幼湘，目光调侃，“宋小姐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她记得宋幼湘有个很不错的小男朋友，腰细腿长，年轻体壮…… “嗯？”宋幼湘，“怎么突然这么问，因为合资厂未来的规划？” 担心她成家没办法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才这么问的？ 宋幼湘目光认真起来，正要好好解释，邱太忙摆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关心你一下，我Baby来接我了，宋小姐真不同我去打一场？” 邱太这趟来深市，见宋幼湘是一桩，另外就是和姐妹过来打高尔夫放松。 宋幼湘对高尔夫兴趣不大，这次的球局，去了也没有有用的人脉结识，再度婉言拒绝。 她和邱太之间，已经有了稳固的利益关系，不需要靠一场球维护。 邱太十分可惜，笑着看向迎过来的年轻男孩子，“也是，今天的局你不适合去。” 看来这位就是邱太这几天在内地的玩伴了。 从宋幼湘劝解她起，邱太不把宋幼湘当年少无知的小姑娘了，笑着跟宋幼湘解释了对方的身份。 总结就是，主动贴上来，想争取一些机会，玩玩而已的小朋友。 说起来，邱太还十分可惜。 她所在的圈子，夫妻各玩各的大有人在，以前她总觉得不合规矩。 现在一把年纪才开窍，竟开始觉得浪费了许多年的光阴。 这种想出人头地的奶油小生，港城大把的是，条顺盘靓，年轻贴心，懂事会哄人，指东绝不往西，又会省时度势，绝不给人添麻烦。 “难怪男人个个在外头玩得乐不思蜀。”邱太笑容嘲讽。 在这种事情上，宋幼湘觉得自己的三观莫名有些歪，邱生和邱太，她对邱太明显要宽容一些。 毕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未免太过无理霸道。 当然，她是看不起这种一心想吃青春饭的靓仔靓女的，“玩玩就好，别玩出人命，也千万不要付出真感情。” 邱太嘴上北鼻宝贝叫得甜蜜，其实也不大看得起对方。 闻言她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开了这个头竟笑得有些停不下来，快走到跟前的男孩子一时都不太敢上前。 第1133页 担心打扰到她们谈正事。 “宋宋，你真是太可爱了。”邱太大笑着抱着宋幼湘，称呼直接从宋小姐变成了亲昵的宋宋。 直接把宋幼湘给抱蒙在原地。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一时叫人有些消化不了。 邱太松开宋幼湘，脸上还带着笑意，“放心，我知道的。” 说完，邱太突然有些懊恼地抬手撑住眼尾，轻呼着道别，“我上周才打的针，要保持住，拜拜啦，宋宋，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宋幼湘，“……再见。” 看着邱太上了车，宋幼湘准备回酒店，跟着上车的奶油小生又下车来，快步走向宋幼湘。 “宋姐，这是邱太让我交给您的，请您务必收下。”奶油小生长得确实很帅，远看如此，近看更加。 不过宋幼湘的注意力在他递过来的文件袋上。 宋幼湘接过文件袋，奶油小生冲宋幼湘笑了笑便快步离开，回到车上。 车内，邱太冲宋幼湘挥了挥手，满面春风地离开。 宋幼湘打开文件袋，先看到的是里头的钥匙，她扬了扬眉，抽出里头的东西一看。 邱太大手笔，竟然直接送了她一套港城的房。 宋幼湘把钥匙丢回文件袋里，一时搞不清楚邱太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准备。 但不管是什么，总归是丢了个烫手山芋到宋幼湘手里。 要换成别人，这会估计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天平偏向哪边，可能就是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 宋幼湘看了一眼，没太放在心上，顺手丢进了行李袋里。 见完邱太，宋幼湘就该踏上返郑的列车了。 想到中途还要在江省停留，宋幼湘额角就隐隐抽痛。 第八百七十五章 一时心软 火车缓缓停稳，宋幼湘下车的前一刻还在纠结，要不要直接回郑市，先拖一拖。 但想一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见就见吧。 结果等跟着季省长的秘书到宾馆，先见到高书记，宋幼湘心里就咯噔了。 “晚上一起到家里吃饭，我亲自下厨。”宋幼湘前脚到，季省长后脚到宾馆。 不过他忙，来交待了一句，又匆匆离开。 这是鸿门宴啊。 宋幼湘看向笑眯眯的高书记，“要不您先跟我透透底，我来之前，你们都准备好了什么策略？” 不怪宋幼湘心里咯噔，实在是这阵仗太大了。 “我就是来作个陪。”高书记一脸你也有这天的表情，死活不给宋幼湘透露情况。 宋幼湘认命，晚上到了季省长家里，师兄长师兄短，还抢着要帮忙摘菜搞卫生。 结果统统被系着围裙的季省长拦住，就让她坐在沙发上，还给她备好了茶和零食，只不许她多吃，等下要吃饭的。 等着开饭的时间，宋幼湘总是冲着厨房探头探脑。 “怎么了，坐立不安啦？”高书记老神在在地端起茶杯，他是做梦也想不到，有和宋幼湘心情掉转过来的一天。 天知道，当初在公社的时候，他每次见着宋幼湘，都隐隐肉痛。 宋幼湘“恳切”地看向高书记，“书记，您最好了，我师兄他到底要怎么凌迟我，能不能给个痛快啊？” 高书记看了眼季省长，又回头看向宋幼湘，脸上欲言又止。 有戏！宋幼湘双眼发亮地盯着高书记，肯定地点头，示意他说。 高书记看向桌上刚放下的茶杯，宋幼湘立马懂味地端好递上，高书记嘴角藏笑，揭起盖子装样子刮了刮。 在宋幼湘心急如焚的目光中，终于开口，“你这话严重了，就是个家常便饭而已。” “……”宋幼湘。 看着宋幼湘脸上无语的表情，高书记大笑起来，挽起袖子起身，“我也来炒个拿手菜给你们尝尝。” 宋幼湘坐在沙发上，干脆也懒得想了，大不了她耍赖嘛。 说实话，现在要宋幼湘替器械厂做任何决定，都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因为与她个人没有太多牵扯，她只要做正确的决定就行。 现在要谈的是自己办厂的事，正确就不是她的最优解了。 这趟去了深市后，宋幼湘越发觉得，接下来至少十年内的发展，还得看深市。 江省的方方面面，最基本的交通等基础建设，都远不及深市。 更别说深市还有各种政策上的支持。 没去深市前，宋幼湘还在权衡，去了深市后，宋幼湘承认，自己心有些偏了。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在这里，肯定毫不犹豫就选深市了，偏偏这辈子的她，忽然之间有了很多牵绊，多了很多人影响着她的取舍。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高书记进了厨房，季省长就被挤了出来。 身上围裙被高书记取走，袖套还罩在手上。 “师兄。”宋幼湘回过神来，看向季省长，“就是想先址的事情。” 听到这话，季省长看向她，顿了顿才道，“叫你发愁了？” 宋幼湘不说话，看着季省长，目光有些委屈。 季省长叫她看着好笑，“这么怕我逼你把厂子安家在江省？愁得连饭都不敢吃，担心是鸿门宴？” 本来季省长脸上还带笑的，说着说着脸上就严肃起来，看着还有些受伤的模样。 “……”宋幼湘不敢委屈了。 第1134页 偏偏她还不敢说没有，她就是这样想的。 “你也太小看我了，师兄是那样的人嘛？虽然我私心是希望你能把厂落户在江省，但你做什么决定，师兄总归是要支持的。”季省长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江省这两年发展愈发慢了，跟深市没法比，是师兄没本事，不怪你更倾向于深市。” 说着，季省长站起身来，目光感慨泛光，“没事，今天不谈正事，咱们简单吃个饭，你别乱想那些没用的，我去做饭。” 背过身去时，季省长抬手揉了揉眼睛。 诶，心里怎么说不出来的酸酸的。 宋幼湘心突然一软，忙站起来喊住他，“师兄，你别这样说，江省受限于地域和政策，大不了我就在江省嘛。” …… 等等，她说了什么？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高，你听见了吧。”季省长眼睛一亮，转过身来，伸手拍了拍宋幼湘的肩膀。 高书记拿着锅铲跑出来，“听见啦！” 听见什么呀听见了，厨房里叮当作响，高书记什么都没有听见。 但这不妨碍他接季省长的腔。 高书记身后站着的是季省长的秘书，也是一脸眉开眼笑。 宋幼湘再看季省长，老狐狸眼睛里哪有什么泪光，只有得逞。 “……”宋幼湘，她现在不想说话。 饭桌上，季省长和高书记轮番给宋幼湘夹菜，“多吃一点，好久没吃到江省的饭菜了吧，要是喜欢吃，师兄这两天天天做给你起。” 宋幼湘目光愤愤地看了眼他们，扒了一大口饭。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季省长笑眯眯的，他笑得越灿烂，宋幼湘心里越悲愤。 倒不是一时心软做了决定，而是明明有机会可以磨一磨眼前几只老狐狸。 居然演戏骗她！ “师兄，你不去演戏，真的太可惜了。”宋幼湘咬牙道。 季省长好脾气地点头，任宋幼湘说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 气是真的气，做了决定，宋幼湘也不纠结了。 不过这个厂要怎么办，宋幼湘没有办法亲自理事，接下来要怎么安排，还要从长计议。 好不容易回了趟江省，宋幼湘肯定要顺道回去见见老朋友。 这几年致叔几乎年年都去了京市，但干爸干妈他们一直没机会见面。 虽然没见面，可这两年也没少给宋幼湘写信邮东西。 宋幼湘才刚到县里，灯泡厂的人就找上门来，并且带上了厂里新研发出来的医用灯。 几年不见，灯泡厂来找宋幼湘谈生意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 回灯泡厂 虽然灯泡厂现在有了新的领导人带领，但以前的老下属找上门来，不叙旧先争取业务，并且把这两年厂里的研发成果报出来的时候。 宋幼湘从心里底感到安慰，莫名有种吾家有娃初长成的感觉。 厂里一直在研发新产品，改进技术，去年试制出来的紫外线杀菌灯，在经过研发改进后，在全国性比武上拿到金牌，全国闻名。 “现在厂里有京市电光源研究所合作开发，产品性能可靠，已经达到M国伏特阿克公司同类产品水平，可以取代全部进口灯管。”销售员心里紧张啊。 这是他在外头谈业务，最自豪也最紧张的一次。 宋幼湘认真谈业务的时候，脸上是看不出多少情绪的，认真听完，她开始提问，“产品性能怎么样，使用方便吗？杀菌效果有没有准确的测试结果。” 销售员早有准备，赶紧把第一轻工业公司同上级组织一起开出的鉴定结果递给宋幼湘。 “价格呢？”宋幼湘看完，到底没忍住嘴角翘起来。 销售员难掩喜意地把价格递上去，宋幼湘看一眼，表情就严肃起来。 “有什么问题吗？”销售员看向宋幼湘，这个价格是他跟厂领导商定过后决定的，非常实惠。 宋幼湘叹了口气，如果太便宜算是问题的话，那确实是有问题。 “你们领导，现在热衷搞慈善了？”宋幼湘看向对方，“原材料，运输成本，损耗，各方面都算进去了，就敢给我报这么低的价。” 销售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这不是因为是给宋幼湘报价么，太高了肯定不可能，宋幼湘以前就是厂里的负责人，领导说她脑子好，哪怕几年过去，该记得的数字肯定都记得。 当然，他们压根也不会往高了报。 这个价格比正常出厂价要低一些，但如果量大的话，厂里还是有赚头的。 “行了，回去跟你们领导重新定价，我要低价，但不要你们把自己打骨折的低价。”宋幼湘把报价表递回去。 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个价格给她，是打算到时候含泪完成合同吗？ 就是宋幼湘自己的厂，她也没脸拿这样的价格啊。 销售员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宋幼湘，也不知道他这一通推销，到底成没成功。 “你们的产品我很满意，但为免有谋私的嫌疑，还需要你拿上样品跑一趟郑市。”宋幼湘笑着道。 好产品为什么不用，国产的灯达到进口标准，可以替换掉进口灯管，为什么还要多花钱在这上头。 若是有客户一味要求使用进口灯管，那也可以灵活处理嘛，给客户自己选择就好。 第1135页 销售员再不克制自己的情绪，高兴地蹦了一下，又说，“李厂长和杨厂长他们让我一定请您回厂里吃个饭。” 宋幼湘爽快应下。 灯泡厂和宋幼湘离开时，没有太多变化，门口的树还是那两颗，大门上除了厂牌新刷了红油漆，其他都没有变，守门的大爷也还是从前那一个。 “宋厂长回来啦！”看到宋幼湘，守门的大爷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仔细看了好几眼，才敢相信。 宋幼湘看笑同他握手，“您看着精气神真不错，身体都还好吧？” “托你的福，都挺好。”守门大爷乐呵呵的，握完手一拍大腿，“李厂长一早跟我说中午会有贵客！” 说完，守门大爷扭头看了眼门岗的钟，才上午十点。 “我提前过来看看。”宋幼湘笑着道，守门大爷没好拉着宋幼湘闲话家常，赶紧让宋幼湘进去。 宋幼湘不急不慢，先登记了才抬步往里去。 她也没有乱走，就在前面厂区和家属楼看了看，家属楼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 目光扫过去，以前她住的房子阳台上，已经晾满了衣物。 “宋厂长！”李厂长李建明和杨厂长杨满生一起找过来，看到宋幼湘都是满脸激动。 他们身后还跟了好几个熟人，宋幼湘以前的秘书，还有其他同志。 “好久不见。”宋幼湘笑着同他们一一握手。 从进了灯泡厂起，宋幼湘都感觉时间停滞了似的，现在看到杨李两位厂长岌岌可危的发顶，宋幼湘才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大家一通叙旧，李厂长坚持要带着宋幼湘满厂子转转，视察一下工作，检阅一下他们这几年的成果。 宋幼湘自然是一番推脱，但最后还是大家一起在灯泡厂转了一圈。 边看，李建明和杨满生就跟她讲这几年厂里的发展。 基本是按着宋幼湘设计的大路子走的，要想厂子持续发展，就得改进技术搞创新，生产市场认可的产品。 厂里这几年也有扩建，规划得比宋幼湘预想的要好得多。 转完一大圈，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候，李建明领来个目光明亮的亭亭少女。 “这是？”宋幼湘看着她，觉得有点眼熟。 少女看向李建明等领导，大家冲她鼓励地点头，“宋厂长，我是赵珍珠，我爸是赵德。” 宋幼湘想起来了，是她离开厂里上大学前，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情。 赵德事故中丧命，两个孩子母亲智力有问题，家里叔伯盯着抚恤金虎视眈眈，奶奶极度重男轻女，偏心她叔伯家里。 “你今年十八了吧？还在上学吗，学习怎么样？你还有个妹妹，妹妹和妈妈都好吧？”宋幼湘笑着问。 赵珍珠目光明亮地点头，“马上十九了，前年高中毕业就在厂财务室上班，现在在夜校念书，成绩一直是第一名，妹妹和妈妈都好，妹妹学习也特别好。” 说完，赵珍珠深深地向宋幼湘鞠了个躬，“谢谢您！” 要不是宋厂长，她根本不可能有学上，妹妹也是一样，妈妈也不可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也是因为有宋厂长的鼓励，所以她一直努力并且坚持学习，才能走到今天。 在赵珍珠心里，最感激的人是宋幼湘。 其次才是一直照顾她们的杨福生杨伯伯，和厂里其他人。 宋幼湘帮把人扶起来，“也要谢谢自己，是你自己坚强又勇敢，才能有今天。” 第八百七十七章 不是较劲是不得劲 上下找了找，宋幼湘只找出一支钢笔来，递给她，“这是奖励你的，接下来好好工作，努力学习。” 当初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一步步走到今天，没少吃苦。 赵珍珠不肯要，旁边站着的杨满生替她收下，也忍不住替她惋惜，“这孩子成绩好，高考本来可以考个好学校的，但要照顾她妈和妹妹，竟然没去考试。” 说到这里，赵珍珠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她做这个决定一点也不后悔 ，就是心里觉得愧对这些对她有恩的人。 “高考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保持学习，以后还有深造的机会。”宋幼湘微笑着轻声鼓励。 小姑娘没有一心奔前程，而是选择了责任，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不值得鼓励，但值得肯定。 赵珍珠猛地抬起头来，眼含热泪地点头，她一定会努力学习的。 在灯泡厂吃过午饭，宋幼湘还被一众领导热情挽留 但她时间紧，婉言谢绝后，匆匆往公社赶，宋幼湘先去见了王臹。 “季师兄和高书记凑一起去，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提个醒儿？”宋幼湘一见王臹就抱怨。 故意的。 王臹惊讶地道，“这你不早应该能猜到吗？” 话音才落，宋幼湘的眼睛就危险地眯起来，打量着王臹，王臹回过味来，果断闭嘴。 这可真是不打自招了。 赶紧起身去泡茶。 宋幼湘抱臂看着王臹，他做什么她都盯着，把王臹都给盯毛了。 实在受不了了，王臹端着茶缸子过来，重重往桌上一放，“我就说不能这么干，多不厚道啊！明知道你吃软不吃硬，是不是！我是不同意他们的，也说了他们，真的。” 编，你就编吧。 第1136页 没料错的话，这招说不定还是王臹为主力出的主意。 “别这么看我了，渗得慌。”王臹有些编不下去了，“深市和江省，各有利弊，反正季省长又不会害你，他可是你师兄。” 宋幼湘这才松开手臂，轻叹一口气。 “我知道他是我师兄，能替我争取的他肯定会争取，实在政策上不及深市的，他也会想办法在别的地方补偿。”宋幼湘就是不太想这样，“我怕影响他。” 王臹点了点头，倒也是。 但这种事怎么讲，季省长一心要搞起江省的经济，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是不会管这些的。 真要说起来，季省长和宋幼湘虽然是半路师兄妹，做事风格其实是有些像的。 都是雷厉风行，目标坚定的那类人。 “你好好干，别辜负他一番苦心。”王臹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宋幼湘点点头，目光扫向王臹。 这目光比刚刚还让人炸汗毛，“你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臹叔，下次选举就是今年秋天吧？”宋幼湘往撑在大队部的办公桌上，看着坐对面的王臹。 村干部和别的国家干部不一样，他们游离于国家行政干部体制外，不在编不脱产，福利保障非常低，五年选举一次。 现在这时候，大队干部不出事不调动，基本上能干一辈子。 选举是到时间就选，但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动，连任就行。 宋幼湘之前听王臹念叨过，想退居二线，培养几个肯想肯干的年轻人进大队领导班子。 反正要退居，不如全退了算了。 “你想做什么？”王臹直觉不好，看宋幼湘的目光跟防狼一样。 宋幼湘一脸发愁，“厂里是办在江省，我和闻东都不可能来管它，交给侯福福吧，您也知道，他撑不住那么大的摊子。” 话里的未尽之意，王臹听明白了。 他就知道叫宋幼湘盯上，不会有什么好事，早知道他就不瞎出主意，帮着去完善计划。 “你别看我，我是想退居二线，但养殖厂和加工厂那边还得我盯着呢。”王臹忙摆手。 当初上头想调他去公社，他拒绝了。 现在一大把年纪，要劳心劳心替宋幼湘去管个更大的企业？光是想想，王臹就想摇头。 “那怎么办呀，让侯福宝一个人肯定不行，那……”宋幼湘还是那副发愁的表情，“实在不行，我辞职？但器械厂那边的五年计划，才刚开个头……” 王臹眼睛一瞪，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宋幼湘怎么能随便说。 再一对上宋幼湘的目光，王臹有些败下阵来。 “我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都埋里头了！”王臹没好气，明知道宋幼湘是故意的，但就是忍不住要替她操心。 宋幼湘得逞，又恢复了嘻皮笑脸的状态。 怕王臹要反悔，宋幼湘跳起身来，“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公社看我干爸干妈去了。” 宋幼湘一溜烟跑没影，还把他的摩托车给骑跑了，王臹无奈地坐在那边，开始思考选谁出来接他的班。 五星大队这边肯定得要是可靠稳重的人才行，不然他不放心。 等高书记知道这事，莫名有些吃醋。 “当初想调他到公社，这个王臹，死活不听我的。”高书记在家里摇头叹气，“多年战友情啊！搞得跟我要害他似的。” 那时候多费劲劝啊，一点用没有，交情搬出来道理摆出来，都没有用。 结果现在就宋幼湘两句话的事。 家属戴春兰给他递了条毛巾，好笑地道，“你跟个小辈较什么劲？” 高书记擦完脸，摇头晃脑，“这不是较劲，是不得劲！” 说是这样说，高书记还是替王臹高兴的，他一直认为王臹有能力，不应该荒废在一个小小的五星大队。 现在他愿意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是好事。 不过想是这么想，等王臹到他家里吃饭，他还是摆了会臭脸，叫王臹知道，他不高兴。 王臹才懒得哄他，半拉老头了，矫情得很。 “两个加起来一百好几的人，幼稚得跟什么似的。”戴春兰笑着拉住看了着急，要去劝架的闺女，“别管他们，闲的。” …… 第八百七十八章 要当爸爸了 因为是出差途中停留，宋幼湘的时间非常紧，在干爸干妈家她还留下吃了饭，其他人家里，大多只是稍坐了一会。 在公社大队转了一圈后，宋幼湘便直接赶回了县里。 侯福宝最近日子过得十分惬意，除了兜里的钱全掏给蒙华强，回家叫多珠拧了耳朵外，没有别的闹心的事。 最叫他得意的，当然是宋幼湘给他弄的面包车。 这时候没有关系门路，弄台车可不容易，电视机再紧俏，多费点心思总能买到，汽车这东西，有钱都买不到。 要不是他们有个挂靠在集体的小单位，加油都难加到。 侯福宝口袋空空地回家，虽然被拧了耳朵，但侯多珠心疼他，还是给他揣了钱。 口袋里有钱，侯福宝就有点烧包。 明明不需要拉货搭人，愣是拽着侯多珠开车出去转了一圈，下车自然又被拧了耳朵。 等进门见到同他太奶坐在一起的宋幼湘，侯福宝下意识站直。 第1137页 这一站，耳朵就有点遭罪，生扯了一下。 侯福宝疼得直呲牙，结果身边的人一点不心疼他，见到宋幼湘和太奶，麻溜地就去找太奶告状去了。 “多珠一直想坐车又舍不得，我这不是想带她去兜兜风么。”侯福宝脸上烧得厉害。 他跟侯多珠已经领了证。 再别别扭扭下去不行呀，他太奶以为他真不喜欢多珠，差点都要给多珠安排相亲了，把侯福宝急得够呛。 他以前嘴上厉害，实际特别心疼这个打小被街坊笑言是他童养媳的小媳妇。 现在不过是把心疼放到了明面上。 说起来侯福宝也觉得自己有毛病，就因为介意这些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一直对侯多珠没有什么好气，伤了她许多心。 现在结婚了就好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人好。 就是以前他老欺负侯多珠，让她留下了有事就给太奶等着的毛病。 哦，后来还加上一个宋幼湘。 这会侯多珠还在比划，抱怨他骗她出门浪费油钱，说不定还耽误了宋幼湘的正事。 侯福宝头疼又郁闷，以前他在侯多珠心里排第二，自从宋幼湘出现后，他觉得自己在侯多珠心里的地位掉了一位。 宋幼湘看着侯福宝想解释，被侯多珠一眼瞪回去的样子，就想笑。 上辈子也是这样，侯福宝十足的耙耳朵。 不过上辈子侯福宝坐牢，侯多珠等了他许多年，两人结婚愣是蹉跎到年龄很大，因为种种原因，也难以孕育孩子。 想到太奶奶刚刚的话，宋幼湘目光扫过侯多珠的小腹。 “侯福宝，县里的路况什么样你心理没数，你颠坏了没毛病，珠珠可不行。”宋幼湘瞪眼看向侯福宝。 都要当爸爸了，怎么还没点轻重！ 侯多珠闻言脸一红，悄悄看了眼侯福宝。 小夫妻对视一眼，目光很有些蜜里调油的意思。 不过侯福宝也心虚，被说了一声也没吭，虽然他就是看侯多珠怀孕辛苦，才想着哄她高兴一下的，车真的开得特别慢特别稳。 眼见着太奶奶跺了跺拐杖，也要开口说他，侯多珠不露痕迹挡过来，示意侯福宝去买菜。 宋幼湘难得上门，肯定要留顿饭才行。 “太奶，我知道错了，我买菜去啦！”侯福宝配合默契，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太奶奶说不着他，就拿眼睛瞪侯多珠。 侯多珠乖乖巧巧的，太奶奶心疼还来不及，拿她也没办法。 吃饭前，宋幼湘开着车在县里转了一圈，见过县城的故友长辈，吃过饭就叫侯福宝上了车，她得去赶晚上的火车。 去省城的路上，侯福宝详细地说了吉省发生的一些事。 听到蒙华强最后虽然收手及时，却痛失朋友，还把钱都折了进去，宋幼湘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所以说，没那个魄力的，搞投资自己闷不吭声搞就好了。 赚也好赔也罢，都是自己的事情，要是拉上亲朋好友，利益掺上人情，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你赚了钱没翘尾巴吧？”宋幼湘扫了眼副驾驶的侯福宝。 侯福宝忙摆手，他以前是有点藏不住事，赚了点钱就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但他早就不这样了。 说句实话，这世上除了父母及妻儿至亲，真没几个人盼着你好的。 兄弟姐妹还差一层呢。 既然亲人都只是盼着你好，不能别他们好，就更别提外人。 “除了珠珠，太奶知道都不多。”侯福宝忙保证。 太奶年纪大了，耳朵没以前好便，跟她说话特别费劲，反而是珠珠跟她沟通方便。 至于这台车，虽然是宋幼湘想办法弄的，却是以公司的名义，不算打眼。 “心里有数就好，你准备一下，街道挂靠的小公司要么关了，要么交给想接手的，下面你得跑电器厂的事。”宋幼湘平平淡淡一句。 侯福宝习惯性点头，但点到一半愣住，扭头看向宋幼湘。 办厂啊！ 终于要办了，那他是不是要当厂长了？ 想到这里，侯福宝有些激动，他自己都没注意，直接就把心里话给问了出来。 “想当厂长？”宋幼湘开着车，都没分出眼神多看侯福宝一眼。 侯福宝嘿嘿一笑，“不想当厂长那肯定是假的，不过正厂长肯定不是我，我当个副的就行。” 说着他还挺美，也挺有自知之明。 宋幼湘要真让他当正厂长，说实话，侯福宝都不敢接这个担子，他怕自己担不住。 “行，没问题。”宋幼湘笑着打了下方向盘。 侯福宝手里的钱这会应该也放热了，反正他也没有别的用处，正好投到厂里来。 占了股，当个副厂长完全没问题嘛。 当然这话不必宋幼湘提，侯福宝自己就想捧着钱往宋幼湘手里送。 他现在已经盲目相信宋幼湘了，她指着铜壶说是金子打的，他也能毫不犹豫地相信。 “能不能留点钱在手里啊，珠珠生孩子得花钱呢。”侯福宝道。 这话问的就是废话，纯属得瑟。 宋幼湘瞅了他一眼，“知道你要当爸爸了，不用强调。放心，到时候我会送上大礼的。” 侯福宝满意了，信心满满地要跟宋幼湘干事业。 第1138页 有个街道挂靠小企业的爸爸厉害，还是有个当大厂长的爸爸厉害，这不用想嘛。 第八百七十九章 珍惜眼前人 到达郑市的时候是早上，回到厂里，宋幼湘先去取了自己出差以来积压下来的信件。 这时候联络主要还是以信件为主的，不过是宋幼湘习惯了电话的便利，也有那个条件，才常用电话。 她出差这么久，收到的信件不少。 公函廖秘书已经挑走送到了办公室，剩下的都是私人的，宋幼湘看完同学们的来信，才注意到有封京市来的信。 魏闻东归校后，电话联系不方便，但可以通信。 开始魏闻东以为自己没话写，结果发现每次提笔，好多不能诉诸如口的话，笔下写起来，都更自如，写信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他写得多，宋幼湘回得少。 主要是时间不充裕，有时候忙工作去，忘了回就能一直拖着，回也回得十分简略。 不过魏闻东乐此不彼，尤其是发现宋幼湘会把他的信好好收着以后。 这次的信写得不算长，信里主要讲了邵家兄弟的事。 告上去没多久后，法院的判决就下来了，魏闻东归还邵氏兄弟这些年在陈秀娟身上花费的生活费和医疗费用，邵氏兄弟被判拘留半年。 为什么只是拘留半年，是因为魏闻东方出具了和解书。 现在是严打期间，大罪从死小罪从重。 拐卖妇女是重罪，但邵氏兄弟这种拐带行为，却不那么好界定。 放在以前，可能就是双方调解，判个一两年，但现在她的话，很有可能会按最重的判。 魏闻东是恨他们，但并没有恨到叫他们去死的地步。 告他们，一是表明自己的立场，给邵家兄弟警告，二是把欠的钱全部清偿回去，魏闻东半点不想欠邵家兄弟半分。 不告不判，魏闻东绝不可能把钱算清还回去，因为邵家兄弟不会收。 一想到他们会说为妈妈花钱心甘情愿，魏闻东就恶心。 说起来，就是法院判下来，邵家兄弟都是不肯收这钱的，但他们有妻子，自然有人替他们收。 宋幼湘看到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做这些决定，对魏闻东来说也并不是容易的事，要拿捏住中间那个度，更是难。 追究得太过，以后陈秀娟知道，心里肯定要难受，而陈秀娟为邵家兄弟难受，魏闻东心里肯定更不好过。 都怪这邵家兄弟，一念之差，害惨了魏闻东兄妹三个。 他们倒是毫无顾忌欺瞒，享受母爱多年，魏闻东却连追究他们，都顾虑重重。 这场官司打得，不像是要他们为犯错付出代价，倒更像是为了强势把钱塞回去。 对邵家兄弟的惩罚，也就是判决下来前，惶惶不安的那阵时间。 拿出信纸，宋幼湘提笔回信。 把信寄出去，看了看时间，宋幼湘直接在邮电局往京市打了电话过去。 她这阵子挺忙的，就到深市打电话说了一下，告诉家里她在出差，后面就没怎么联系过。 电话是师母接的，“都挺好的，你别操心。” 魏闻东兄妹找到母亲，师母是为他们高兴的，母亲在世，当年又不是故意抛下他们，肯定是要找回来的。 虽然他们回来后没多久就搬了出去，但一条胡同住着，变化倒也不大。 “……多少还是有点隔阂，毕竟这么多年缺失不在身边，互相打开心结也需要时间。”听宋幼湘问起相处，师母叹了口气。 这种事旁人看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师母本就和魏闻东他们三个更亲近，怕陈秀娟多想，她也不太好多说。 宋幼湘就更不好插手啦。 反正是他们母子四个之间的事，不管磨合得怎么样，最终总会有个和谐相处的模式。 “人不错，柔弱贤惠。”师母说起陈秀娟，叹了口气。 同陈秀娟闲聊，就知道她是一个没有什么自己主意的人。 这不是说生活经济上的独立拿主意，是精神上。 陈秀娟可以肩担一家生计，家里地里一把抓，但大事上不知道怎么拿主意。 她最传统的，那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女性。 她们善良贤惠能吃苦，但因为没文化，眼界小，而没有自己的思想。 连基本的看报识字都不能，胆子又不算大，谈何回乡寻找子女，再加上邵家兄弟设置的人为困难，陈秀娟自然心生退意。 等到邵家兄弟骗她魏家一家老小都没了，她伤心难过，但也慢慢“接受现实”。 当然，更重要的是陈秀娟的失心疯，这点也很重要。 她除了是个柔弱妇人，还是个病人。 得互相多多理解才行。 宋幼湘大概知道情况后，也没有深问下去，只知道陈秀娟回到京市就把家里上下打理妥贴，把魏林川和魏棠的生活打理得周周到到。 按着这样发展，母子几个不会如寻常般亲近，但应该也能好好相处。 宋幼湘不知道的是，其实最开始的时候，陈秀娟根本没有办法融入进去到这个家里去。 因为只是一个魏棠，就家里家外，能让陈秀娟没有半点插手的地方。 更何况魏闻东和魏林川都是自小当爹当妈，十分能干。 还是师母拦着魏闻东几个，不许他们把陈秀娟供起来，而是让陈秀娟慢慢理事，感觉自己有存在价值才算好一点。 第1139页 用师母的话来说，陈秀娟缺失了这么多年，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这次通话，师母也没有追问宋幼湘结婚的事儿。 多了个陈秀娟，宋幼湘什么想法不知道，师母却是暂时放下了催婚的念头。 虽然知道魏闻东不糊涂，但还是再看看。 “幼湘，你帮我问问小舒同志，她对沪生，还有没有念头。”临到要挂电话，师母突然问了一句。 宋幼湘微微扬眉，师母一向不掺和小辈做了决定的事的。 去年冬天，师母又参加了几场葬礼，都是些曾经一起吃过苦受过难的老朋友，老同事。 虽是回了城，日子好过了些，但人却是慢慢都撑不住了。 师母越发觉得世事无常，“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我是想叫沪生珍惜眼前人。” 第八百八十章 都挺好 宋幼湘当然也是希望互相喜欢的人能够在一起的，但姜沪生那里，不是师母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劝通的。 姜沪生大部分的事情都很愿意，且听得进去旁人的意见，师母说的话他尤其会放在心上。 但感情的事，他心里固执地认为远离才是最好的方式。 以前师母也没少劝，但没有用，现在也不会有用，宋幼湘先劝师母，“沪生哥的事，就让他自己做决定吧，您别跟着着急上火。” 说实话，姜沪生真的伤透了舒莹的心，次次主动被拒，没有谁能永远发光做谁的小太阳的。 如果不是姜沪生自己想开，这段感情还是没有希望。 宋幼湘担心师母太操心，会因此而伤神。 她没直说，但话里的意思师母都懂，师母叹了口气，“我听你的。” 挂断师母的电话后，宋幼湘还是给舒莹打了个电话，只字没有提姜沪生。 舒莹还是那个舒莹，生机勃勃，现在正为农场办羊毛工厂而奔走，要不是她今天恰好在办公室，宋幼湘都联络不上她。 听到宋幼湘问她近况，舒莹笑着说很不错。 是真的不错，毕业后舒莹的工作非常顺利，到单位没多久，领导就对她委以重任。 说起来，以前在初晓的时候不觉得，毕业到单位才知道在初晓的那几年，对她的历练有多大。 几乎是一到单位，她和同届毕业生的差距就拉开了。 不管是统筹能力，还是执行能力，舒莹都远超同时进单位的毕业生。 初晓核心成员始终不多，这就要求每个人都是全才，以防其他同学学业紧或有别的事的时候能及时顶上。 当初毕业的时候，要不是舒莹一心想回边疆，主动打了申请，就凭她漂亮的档案履历，她完全可以留在京市，多的是单位抢着要。 “我挺好的，许慧也特别好，就是她现在在的地方离我这有点远，不然我叫她来听电话了。”回到边疆的舒莹语气里透着疏朗开阔。 宋幼湘知道她们都挺好，托舒莹给许慧带好后，便愉快地挂断了电话。 而随着宋幼湘返郑，沪市设备厂的最后一批产线零件也将装箱发往郑市器械厂。 合资厂马上要正式投产，宋幼湘很忙，忙得办公室里的电话经常在响，却没有时间接。 廖秘书留在办公室的时候，会记录来电者，宋幼湘也多是捡紧要的回过去。 看到唐桂香的来电记录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时候郑市已经进入盛夏，窗外阳光亮得晃眼，宋幼湘忙完一阶段的工作，终于有了可以休息的时间。 算着学校不上课的时间，宋幼湘才把电话打过去，但还是没有跟唐桂香说上话。 “唐老师去医院保胎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呢。”接电话的老师告诉宋幼湘。 宋幼湘吓了一大跳，可惜问那老师，老师也不知道详细情况。 联系严志邦，也联系不到人，说是出任务去了。 宋幼湘简直火冒三丈，她忍不住再一次觉得当初自己拉红线的行为过于轻率，这种时候，严志邦竟然没能陪在唐桂香身边。 那要他有何用！ “我妈生我们兄妹几个的时候，我爸都在车间走不开。”廖秘书不太懂宋幼湘为什么这么生气。 这时候也不止是军属难，大多数职工家属，普通社员也都不容易，都是舍小家为大家不是。 宋幼湘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关心则乱。 但她没有办法完全冷静，上辈子唐桂香生产的时候就出过事，她怕…… 现在还有知道唐桂香情况的，就是她父母了。 电话直接打到江省纺织厂，唐父很快来听电话，听到是宋幼湘打来问唐桂香情况的，笑呵呵地道，“是怀了，说是双胞胎，她妈妈已经去她单位那边了。” 听到唐母已经去唐桂香那边，宋幼湘松了口气。 不过真正放下心来，还是联系到唐桂香后，要是一直联系不上，宋幼湘假条都打好了，准备直接去找唐桂香。 “我没事。”唐桂香声音温柔，她已经知道宋幼湘一天一个电话问她的情况了。 心里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知道唐桂香没事，宋幼湘放下心来，她张了张嘴，有些想劝唐桂香减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双胞胎当然是好，多幸运啊，一胎得俩。 但唐桂香这可是头胎，据说头胎一个都不好生，宋幼湘就很担心。 第1140页 听着电话里唐桂香高兴地说取好了两个宝宝的名字，宋幼湘最终没有开口，不过很快，唐桂香就收到了宋幼湘寄过去的各种怀孕相关书籍。 甚至还有一本她摘抄的各种孕妇锻炼和注意细节的笔记本。 “……”唐桂香收到包裹，抱着包裹就哭了。 严志邦提着行李火急火燎地回来，就见着唐桂香在那哭，给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才到家属区就听说唐桂香上个月去医院保胎的事，正担心唐桂香呢，回家一见这情况，行李往地上一扔，人就奔了过来。 等知道哭的原因后，严志邦后怕又羞愧。 宋幼湘那么忙，还花精力做这些事，比较起来，他这个当丈夫的，实在是太不称职。 这时候唐母已经回去了，毕竟才三个多月，离生的时候还早，唐家还有一大摊子，唐父身体也不好，唐母不能完全丢开。 严志邦深刻反醒后，只要他不出任务，家里的家务他都包了，宋幼湘邮过来的书，也全是他在看。 不光看书，他还去医院找医生学习了一些。。 现在他每天早晚都带着唐桂香出去走两圈，在院子里活动活动身体，营养也努力跟上。 至于他妈听说儿媳妇怀孕，要来照顾的事，严志邦直接回绝。 没办法，宋幼湘笔记的扉页，就用加粗字体写了，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忌劳心费力。 严志邦看母亲没有一般男人那么多滤镜，他母亲不是什么恶人，跟外人的关系都处得挺好，但也绝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婆婆。 他能照顾得来，等月份再大点，唐母会过来，他母亲就不必来了。 对唐桂香怀孕这事，宋幼湘前所未有的关心，她都开始给唐桂香寄奶粉了，什么进口孕妇奶粉。 唐桂香打电话说了宋幼湘一顿，奶粉现在依然是金贵的东西，孩子都不太容易喝到，大人喝这个总觉得亏心。 “你别想着省给孩子喝，大人喝的孩子不能喝！” 第八百八十一章 骗子 唐桂香被宋幼湘逗笑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大人骗小孩子，“鱼籽吃了不认称”，“鸟蛋吃了会长斑”一个样儿。 最终唐桂香老老实实喝起了奶粉，但奶粉钱一定要给宋幼湘汇了过去。 “你有钱攒在手里，以后结婚成家花家的地方多了去呢。”唐桂香以过来人的身份说她，“再说了，养我是你姐夫的责任，你别跟着添乱。” 也是被逼急了，唐桂香那么内敛的人，会说这样“秀恩爱”话。 唐桂香又把严志邦近期的表现说了，知道怕早产，唐母到时候也会提前一个月过去，宋幼湘才算是放下心来。 虽然答应少寄东西，但吃的用的，宋幼湘还是一点点寄了过去，根本就劝不住。 唐桂香也没办法，只好甜蜜接受。 说实话，宋幼湘给她的理解支撑，比父母给她的还要大，唐桂香捧着肚子，前所未有的心安。 …… 合资厂有邱太的股份在，产品还没生产出来，港城那边就下了订单。 加上宋幼湘之前的种种举措，合资厂这边发展势头迅猛。 不过想要盈利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毕竟投入大，后续的研发投资也不会小。 合资厂专注前期发展的时候，宋幼湘也分出了一部分的精力到了电器厂的筹备中去。 好在王臹秋末的时候推掉了大队的职务，全心投入到电器厂这边来，替宋幼湘减轻了非常大的压力。 一起参与筹备电器厂的，还有一员大将，许随舟。 宋幼湘无线电专业的同学，初晓发展的第一个核心成员，终于被宋幼湘做通工作，辞去早就不耐烦的工作，到达郑市。 毕业后，许随舟分配的工作非常称父母的心意，最开始许随舟自己也是称心意的。 但进了体制才发现，他不适合，每天都过得非常煎熬，都说他年少有为，会有大发展，但许随舟觉得，日子一眼能望得到头。 宋幼湘第一次提及要办厂的时候，许随舟就很心动。 但家里人的期望，还有同单位的秦秋雨，都让他割舍不下。 好在宋幼湘也不是马上就要人员到位，给了许随舟时间考虑，并最后做出决定。 “我还以为得等到年后才能请得动你，怎么突然决定辞职？”宋幼湘给许随舟倒了怀茶。 郑市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许随舟风尘仆仆，喝杯热茶正好。 “她接受了领导介绍，留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许随舟表情微微有些苦涩。 出生和家世这两个东西，他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秦秋雨又在意这些，两人哪怕曾经短暂在一起，最后也走不到一块儿去。 要说许随舟不挫败，肯定是假的，他非常挫败。 哪怕他知道，只要好好地干，他自己就能给下一代创造好的家世。 但怎么说，怪没意思的。 “她说是领导的安排推不过，让我理解。”许随舟为了追上秦秋雨，付出了很多。 毕业分配的时候，许随舟更想进研究所这一类的单位，但为了秦秋雨，他做了另外的选择。 底线一退再退，但这事真退不了。 所以最后婉拒领导挽留，坚决辞职到了宋幼湘这里， “说到底就是自尊心受挫，你别笑话我啊。”许随舟抬起头来，冲宋幼湘笑着道。 第1141页 别说，踏上离开京市的列车，许随舟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是离职这事还瞒着父母，不知道怎么说。 “我笑话你干什么，好好干，未来还有无限可能。”宋幼湘真是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些同学，感情都有些坎坷。 到了郑市，许随舟也没怎么出去散心，白天自己琢磨，等宋幼湘下班，两人就碰头开会讨论。 他们这里理出构架来，许随舟就要马上去江省，同王臹几人汇合。 “你想带技术？”宋幼湘扬眉。 按宋幼湘的计划，王臹负责管生产，许随舟负责管理，侯福宝负责销售这块的。 人才肯定还是缺的，但也只能以后慢慢填补。 许随舟点头，以前在初晓的时候，有竞争，进了体制才知道何谓斗争，说实话，许随舟有点被搞疲了。 “搞技术吧，后来你要忙的事情太多，专业成绩掉下去，第一的位置可是我的。”许随舟说起这事还有些得意。 不过那时候宋幼湘都不在学校了，总不好自己特意打电话说这事，他还要脸呢。 宋幼湘想了想，“也行。” 反正初期许随舟肯定是什么都要帮着抓一抓的，让他适应一下节奏和环境，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 在郑市呆了一周，许随舟出发前往江省。 宋幼湘又一头扎进合资厂的事务中，连轴忙了半个月，正准备抽空同魏闻东打个电话，廖秘书带着眼睛通红的秦秋雨站在办公室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 “许随舟就是个骗子，他混蛋！”秦秋雨火车上哭了一通，本来都告诉自己不许再哭的，结果见着宋幼湘又忍不住了。 以前许随舟在身边的时候，秦秋雨觉得他可有可无，本来她心里也没有多少位置给他。 可当许随舟真的走了，秦秋雨才真正慌了。 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呢？明明她跟他解释过了，就只是普通的应酬，迫于人情去见一面而已。 她以前没少折腾他，也没见他发过脾气。 结果一发脾气就直接辞职走人，气性也太大了一点。 许随舟刚走的时候，秦秋雨还绷着不去问不去管，以为他就是请假散散心，等知道他辞职，秦秋雨整个蒙在那里。 心里立马空出一大块。 那一块，是许随舟花了好几年才填上的，秦秋雨都说服自己，就许随舟了，结果他一声不吭跑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命运的答案 秦秋雨能追到这里来，宋幼湘还挺意外的，也有些替许随舟高兴。 许随舟要是真的放下不在意秦秋雨，就会留在京市，不会独自一人跑到江省去拼事业了。 “你都追到这里来了，不如就去江省跟他见一面，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说，把误会解开。”宋幼湘给秦秋雨倒上热茶，递上手帕。 秦秋雨吸了吸鼻子，默默点头。 郑市都来了，再跑一趟江省也没有什么，她看了眼宋幼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低头捂着茶杯，汲取热量。 “……你知道三哥现在的情况吗？”秦秋雨看向宋幼湘，主动问起徐叔青。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徐叔青的消息了。 决定答应许随舟的那天，她在徐家门外徘徊了很久，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去敲门，才被邻居告知那院子早没人住。 当时秦秋雨觉得，可能这就是命运的答案。 没有消息，但心里还是惦念的，毕竟那是惊艳了她整个青春，默默喜欢了许多许多年的人。 “他现在在疗养院，有专人照顾。”宋幼湘道。 秦秋雨捧着茶杯点了点头，心里微微有些怅然若失，“那就好，那就好。” 默了默，抬头正好看到宋幼湘究探的目光。 “我不是还想着他。”秦秋雨忙道，说着叹了口气，“……就是有点难过，连半点消息都不让我知道。” 怪绝情的。 不过想想自己以前一门心思往南墙撞，也怪不得徐叔青避她避成这样。 “我明天就去江省，你还有工作就先忙吧，我……”秦秋雨听说许随舟到了宋幼湘这里，脑子一热就过来了，什么也没有带。 她要强惯了，不习惯在人前显露脆弱，见着宋幼湘是没忍住，现在脑子清醒过来，心里多少有些懊恼。 宋幼湘起身，“我带你去我那里，先住一晚，明天送你去坐车。” 像是许随舟来和走都是一个人，住宿也是自己在县里找的地方，但秦秋雨是女孩子，宋幼湘会额外照顾一些。 哪怕明知道秦秋雨找许随舟和好，肯定会要劝他跟她一起回京市。 把秦秋雨安排好，宋幼湘才空出自己的时间，同魏闻东联系。 两人最近都挺忙，宋幼湘忙工作，魏闻东神出鬼没，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 不过这个电话是两人提前约好的。 “电器厂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说起这事，魏闻东心里非常失落。 原本在他的设想中，他是要和宋幼湘一起把两个人的事业做大做强的，就像以前他们一起卖果酱一样。 但命运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尤其是现在，宋幼湘没有办法分出精力管电器厂，他原本应该要替她撑起来的。 “不着急，等以后退休，你还有几十年可以发挥余热。”宋幼湘笑，“现在做你热爱的事就好。” 第1142页 魏闻东当初走上那条路，是因为彭万里的引导和安排，但高考志愿就能看出，他其实是喜欢的。 看他现在身份是学习，但更多时间是在外出任务，就知道他是很优秀的那一拨。 能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做到优秀，魏闻东自己想放弃，宋幼湘都不会同意。 感情不需要牺牲的，一旦有牺牲，就突然失衡。 宋幼湘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为魏闻东牺牲什么。 “电器厂那边有臹叔，有侯福宝。”可能还会有许随舟，“不必咱们操太多心，把控好大方向就行。” 魏闻东想了一会，“林川大学毕业后，让他去电器厂吧。” 魏棠对画画有兴趣，也有天赋，只有魏林川，虽然今年上了大学，但根本还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去电器厂。 “……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你也不问问林川的意见。”宋幼湘摇头失笑。 在宋幼湘和魏闻东都腾不出手的情况下，魏林川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然，让他去电器厂，不是让他一上去就管事。 是让他进去学习，慢慢再委以重任。 “他不会有意见的。”魏闻东语气肯定，说得倒是对魏林川十分了解的样子。 不过以魏林川的性格，他要是知道大哥和宋幼湘需要他，肯定义不容辞。 “那我跟他谈一谈，让他寒暑假去工作。”宋幼湘想了想，现在电器厂还在前期筹备，寒假过去魏林川也能参与进去。 说了这事，电话里沉默了一瞬。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宋幼湘有些奇怪，她总觉得魏闻东哪里不太对劲。 结果魏闻东断然否认，“没有，我同学喊训练了，那我……先挂电话？” 电话挂断，宋幼湘看着话筒皱了皱眉。 魏闻东不太对劲！ 这是直觉，但宋幼湘没有往深了去想，两人不在一处，就算真有什么，也察觉不到。 宋幼湘更不可能因为一点直觉，跑回京市。 这事多思无益，反正魏闻东也不能瞒她一辈子，总会有知道的时候。 …… 京市那边，魏闻东挂完电话，心里有些失落。 虽然是他自己火急火燎地把电话给挂了，但宋幼湘没有喊住他追问，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得劲。 ——可能是忙吧，又是器械厂，又是电器厂的。 这样想着，魏闻东越发坚定了要让魏闻东去电器厂的打算。 他也没真等宋幼湘去跟魏林川谈，而是周末直接回了家。 魏闻东先去了师母家一趟，才回了隔了几户人家的小院子，这是他买在宋幼湘名下的房子。 院子比师母家的小许多，但一家四口住着也不小。 安宁在院子里由魏棠盯着写作业，陈秀娟在织毛线，看到魏闻东回来，陈秀娟眼睛一亮，“回来啦，正好炖了排骨汤。” 看到陈秀娟，魏闻东心里微微一滞。 上周陈秀娟偷偷请人写了信，寄去了沪市，这事叫魏林川发现了，偷偷告诉了他。 信的内容兄弟俩没有打探，但心里都有些不舒服。 魏闻东进了屋，陈秀娟忙跟上去，有些殷勤地去接魏闻东路上买的东西。 “妈，你要是想知道邵家的事，可以直接问我。”魏闻东没把东西递给她，而是直接道。 陈秀娟手一缩，有些讪讪，整个人有些不安。 “你知道啦。”陈秀娟看着大儿子，心里忍不住紧张，“我只是写信说了孩子这时候常吃的药和汤，我没有留地址的。” 邵家兄弟的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心里总是有点记挂。 现在马上要入冬了，孩子每年这时候都会生病，她实在是担心，忍不住就写了封信过去，告诉怎么照顾孩子。 魏闻东紧了紧手，“如果您一定想联系……” “不不不，不用联系。” 陈秀娟连话都不肯听完，摆着手赶紧出了屋。 在邵家生活多年，感情肯定是有的，但魏闻东兄妹三个才是她的孩子。 她已经亏欠孩子们太多了，不能再叫他们失望。 出去的时候陈秀娟心里也后悔，她不应该写那封信的，现在孩子们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 魏闻东没有喊住陈秀娟。 他其实想说的是，如果真的那么想，联系就联系吧。 理智告诉他应该这样说，省得她心里总惦记，但私心里，这话还是有些违心的。 魏林川没有住校，等了没一会儿，就抱着篮球冲回了家。 见到安宁在，眼睛一亮，跑过去扯了扯她的辫子，“宁宁，等会跟小叔一起打球去。” “……”安宁。 如今安宁也已经是十一岁出头的小少女了，对魏林川扯她辫子的行为非常恼火。 “你们打球臭死啦，我才不去！”安宁拽回辫子，狠狠地瞪了魏林川一眼，她要跟棠姑姑一块玩，才不跟魏林川。 魏林川嘴巴一翘起，正要逗她，魏闻东出来叫他。 “又不喊叔，回头再跟你算账。”魏林川把球往安宁腿边一放，挑眉看了眼她的作业，大笑道，“这道应用题写错啦，小傻子！” “……！”安宁。 她才在草稿纸上写上公式，他怎么就说她错了！ 第1143页 安宁看向魏棠，目光委屈，魏棠虽然很想跟她同仇敌忾，但还是把数学课本翻开，告诉她确实错了。 魏林川高高兴兴跑去魏闻东那里，还以为他哥是要安排他干活呢。 “什么？”魏林川都呆了。 让他干啥，去幼湘姐的电器厂？ 魏林川吓了一大跳，“我不行，我什么都不会啊，别把幼湘姐的事业给搞砸了，到时候哥你非得劈了我。” 想到后果，魏林川打了个抖。 “不会难道不会去学？”魏闻东听到他想也不想就说自己不行有些恼火。 看着魏林川，魏闻东眉头不自觉拧起来，明明都上大学了，还跟没长大一样。 这话说得，魏林川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这要是别的单位，他去也就去了，但去电器厂，他真的很有压力，怕做不好，叫人失望。 看他大哥脸色不好，魏林川才仔细想了想魏闻东的话，不是想照顾他才让他进厂，是因为他们需要他，才这样安排。 “那我得申请转系吧？”魏林川硬着头皮道。 他考上华大，但分数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最后被调剂到生物系，这跟电器没有半点关系。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转得动。 “转系的事你跟你幼湘姐商量。”魏闻东点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专业方向是无线电更好，但魏闻东和宋幼湘都希望魏林川以后能走到管理岗位。 魏林川缩了缩脖子，小心地指了指外头，“大哥，没事了那我可以去打球了吗？” “……”魏闻东。 闭眼挥了挥手，他怕看着魏林川这张脸想揍他。 晚饭魏闻东没有在家里吃，喝了碗汤，就匆匆拿着出门去办事。 他走了魏林川才松了口气，“大哥最近脸色都沉沉的，脸上都冒痘了，我怀疑他内分泌失调！” 不光是脸色沉，还特别凶。 当然，凶是只针对他一个人的。 魏棠点头，目光担忧地跟着魏闻东走远，她也感觉到了。 安宁给他挟一筷子菜，“吃都闭不上你的嘴。” 魏林川眼睛一瞪，安宁立马倒向陈秀娟，“陈奶奶，小叔要打我！” 陈秀娟立马不赞同地看向魏林川，“不要吓安宁。”又温柔地转向安宁，“乖，小叔不会打你了，吃饭。” 安宁坐正身体，得意地看向暗暗磨牙的魏林川。 魏林川瞪着安宁，目光忍不住也往门口瞟了几眼，他大哥不会是因为电器厂的事情担心吧。 也是，幼湘姐没有功夫去管理，大哥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想到这里，魏林川有些沉默，他不应该推三阻四的，明天，明天他就去学校打报告去。 魏闻东沉脸可不是因为这事，而是徐叔青的事儿。 从家里出来，他去见了徐叔青的助理，两人最近常见面。 魏闻东先到地方，远远看到助理过来，一眼就看到对方脸上表情无奈，“三哥还是不同意？” “先生说现在很好，没必要折腾。”助理轻叹一口气。 他现在其实已经没有跟在徐叔青身边，组织把他调到了别的位置，但因为之前的职务，他能够有机会同徐叔青会面。 魏闻东最近在替徐叔青奔走，想替徐叔青洗清身上的罪名，能够从疗养院回来。 “那你能不能拿到他手里那些出国人员的相关材料？”魏闻东问。 他手里其实已经搜集到了一些东西，但还需要徐叔青手里的一些东西才可以。 助理摇了摇头，他和余助理不一样。 他调到徐叔青身边，做的只是单纯的助理工作，时间也晚，不像余助理，可以处理许多徐叔青的私人事务。 虽然到得晚，助理还是极敬佩崇拜徐叔青的，不然现在也不会坐在魏闻东的面前。 “或许我们可以联系余助理看看。”助理道。 魏闻东点头，“余助理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三哥那边还要麻烦你再帮忙劝劝。” 这件事魏闻东早就着手在处理，自然早想到了余助理那边，早已经联系过了，现在问题是徐叔青不松口。 助理其实很想说，这事找宋幼湘劝会比较有效果。 但对面坐着的人是魏闻东，且徐叔青也一直没有跟宋幼湘说过他的处境，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 第八百八十三章 事业为重 秦秋雨走了没两天，王臹的电话就打到宋幼湘这里，来兴师问罪。 许随舟到江省，王臹才高兴多了一员大将，就跑来个动摇军心的秦秋雨。 “你也不帮着拦着点，现在工作都还没有开始，小许说走就能走，好歹让他熟悉了工作，有了归属感，你再让人来啊！”王臹拍大腿气道。 嗓门大得，震得宋幼湘把话筒拿远点。 “臹叔，太刻意了。”宋幼湘提醒。 王臹有些心虚地轻咳两声，声音放正常了些，“哪里刻意了，我这说的是事实啊，先成家后立业那是老黄历了，年轻人就应该先以事业为重！” 也不是说秦秋雨去得不该，就是晚一点就好了。 宋幼湘笑着摇头，“现在去也挺好，该动摇的还是会动摇，到时候反而心思不定影响工作。” 不如趁早说明白，要回去就回去，留下就好好工作。 第1144页 当然，想回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许随舟辞的可是公职，那可不是他想走就走，想回就回的地方。 “你这是笃定小许不会走？”王臹听出些味儿来，压低了声音问。 宋幼湘摇了摇头，牵扯到感情，她可不敢随便笃定，有些人不谈恋爱前很有原则，极其理智，但处了对象后，底线会一降再降。 原单位回不去，别的单位未必不能接收，只是不如先前罢了。 “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闹不大明白。”王臹叹了口气，转而说起了电器厂的事。 不过在谈正事之前，王臹大声地说了一句，“你叫我别管？行行行，我不管！” 宋幼湘，“……” 挂断电话后，王臹有些脑壳痛。 现在他们所在的办公地点，是在县郊的一幛二层民房里，这里是离省城最近，交通最方便的县城，民居旁边不远的大片荒地，就是未来他们厂房所在的区域。 民居一层是办公区域和厨房这些，二层是住宿。 电话线是季省长特批了，在邮电局插队牵过来的，王臹才挂断电话，侯福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王臹商量订几车河沙的事。 现成的符合要求的厂房不好找，就只能自己盖，这些沙石水泥，也都是他们亲自去联络购买。 电话没打完，许随舟和秦秋雨就从楼上下来。 许随舟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不出情绪，跟在他后头的秦秋雨却是没忍住瞪了王臹一眼。 目光愤怒又委屈。 本来许随舟就不同意跟她回京市，再听到楼下王臹的脸上，竟然直接让她走。 现在许随舟出门，就是要去马路上等班车，去省里给她买回程的火车票。 竟然是多一天都不想让她留在这里。 秦秋雨敢肯定，这个大叔是故意的，偏偏许随舟还说他的话是对的。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秦秋雨心里憋得慌。 她都亲自追到江省来请他了，怎么他还是不愿意就着台阶下，难道他真的不想跟她继续了吗？ “我是说过。”许随舟回想曾经，心里也不好受。 尤其看到身边眼眶红红的秦秋雨，更是舍不得她伤心。 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不是他回到京市就可以解决的，“就当是我对不起你吧，秋雨，我达不到你的要求。” 以前在学校，感觉不到两个人，两个家庭的差距有多大，出来工作才知道。 如果秦秋雨不在意还好，问题她是在意的。 既便她现在因为舍不得他，一时可以放低要求，但以后呢？ 许随舟不认为这是秦秋雨的问题，任何人都有资格对自己的另一半有要求，有问题的是他，他达不到而已。 秦秋雨快要气疯了，她都到江省来了，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她可以陪他一起努力的。 “你回去好好上班，我会留在电器厂留在江省，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许随舟话说出口，顿了顿，“算了，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等我。” 虽然才到江省，才跟臹叔交接一些事情，但许随舟已经进入状态，有了满满的冲劲。 在这里，他能看到未来是广阔的，虽然看不清结局，但无限可能让他冲劲满满。 他可以凭自己闯出一片天来。 现在电器厂只有他们三个人，只要他不掉链子，以后就是厂里的开疆功臣。 但回京市，再回到单位，许随舟光是想想，就疲惫。 一点点熬资历，起码要熬到三十多岁才能见到起色，他可以为秦秋雨努力，但秦秋雨能等吗？ 他们在京市就已经为前程争吵过无数次了，他不想再回去跟她吵架。 两人站在路边上，班车开过来冲过去，停在了前面一点点，许随舟大步往班车那边走去。 秦秋雨看着许随舟，不肯走，“许随舟，你真的要放弃我吗？” 留在江省就是放弃她，这是秦秋雨心里认定的道理。 她说不出许随舟留在江省是没有出息这样的话来，见到她的时候，许随舟特别开心，已经跟她说了宋幼湘对电器厂的构想。 说的时候，他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秦秋雨当初绞尽脑汁要进初晓，是因为她看出初晓的潜力，现在她自然也知道，电器厂做好，许随舟前程未必就比在京市差。 但她在京市，她大学努力了四年，就是为了分配到好单位，让父辈的圈子知道，秦家还有人。 她不可能为了许随舟放弃自己的工作来江省。 而两个人不在一起，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许随舟回过身看她，没有说话，但坚定的目光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秦秋雨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又叫她生生忍住。 “诶，你们上不上车？”售票员久不见人上车，身体从车门处侧出来，冲后方喊道。 许随舟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秋雨先扬声答道，“马上。” 售票员退回车内，许随舟抿紧唇看着秦秋雨，看着她努力忍住眼泪，却崩不住的样子，心痛如绞。 “既然这样，那祝你前程似锦。”秦秋雨道，然后大步跑向班车。 许随舟愣在那里，眼泪也有些忍不住。 “赶紧跟上啊，你让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去坐车啊！”王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推了许随舟一把。 第1145页 许随舟顾不上心酸的情绪，赶紧返身跑上车。 大概是他们耽误了太久，上车后售票员用本地方言抱怨了几句，他前脚上车还没站稳，司机就踩下了油门。 秦秋雨坐到最后一排，趴在那里，只看到肩膀微耸。 许随舟没有坐过去，站在走道上，默默地看着秦秋雨，就这样一路把人送到了火车站。 从郑市到江省的车次不多，但从江省到京市的车次可不少。 到了售票窗口，秦秋雨才问一句，售票员就告诉她，最快一班去京市的，就在二十分钟后。 “这是我的介绍信和工作证，我要一张硬卧。” 第八百八十四章 有竞争才有动力 买好票，许随舟沉默地去买了些吃的和喝的，拿给秦秋雨。 秦秋雨靠在侯车窗的大窗户边上，看着窗外的树木发呆，许随舟把东西塞到她的手里，被她推掉。 “拿着吧，火车上的饭菜可能不合你胃口，吃点饼干填填，你胃不太好，不能饿着。”许随舟把网兜塞进秦秋雨的手里。 秦秋雨性格要强，工作非常努力，饮食不规律，胃一直不大好。 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忍忍就过去了，后来有许随舟在，就一直是他在照顾她。 秦秋雨听到这话，立马抬头看向天空。 看到她这样子，许随舟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什么也没有用，只是默默地陪站着。 火车晚点了十多分钟，三四十分钟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秦秋雨上了车，没有最后一刻奔下车的戏码，如果要留下，她早就留下了。 她和列车一起，渐渐消失在许随舟静默的目光中。 …… 看着许随舟回来，王臹是身心舒畅，可算没被拐走。 “你回去了只能感动她一时，好好在这里干，幼湘不会亏待你。”王臹拍着许随舟的肩膀，“你也别赌气，信要写电话要打，人还是得好好哄着。” 都是过来人，王臹哪里能看不出许随舟的心思。 至少别现在就说放弃嘛，人女同志能追到这里来，说明这份感情还是可以维系得住的。 “臹叔，你不知道情况……”许随舟苦笑一声。 王臹一拍他的肩膀，不赞同地道，“男子汉大丈夫，在对象面前要什么面子，再麻烦的情况，只要你有心，都能解决，大不了以后往京市出差的活，都交给你。” 虽然分隔两地，但又不是余生不得相见。 厂里出差的时候多着呢，就怕许随舟到时候累得不愿意跑。 许随舟点了点头，王臹这才没抓着他唠叨下去。 把痛苦的情绪压在心里，许随舟很快投入到工作中去，他们人少，一个人顶十个人在用。 当然也不光他们辛苦，为了方便沟涌，宋幼湘晚上在器械厂外租了房子，直接把街道居委会的电话机九点到十点的两个时间段包了下来。 好在居委会往常下班后，就不会有人听电话，宋幼湘也不必担心占用电话线，漏听了紧急电话。 甚至居委会下班到九点这个时间段，宋幼湘还能充当话务员，记录一下偶尔的来电。 白天忙完工作，晚上宋幼湘就远程指挥工作。 倒也不是天天晚上都电话会议，主要集中在周三和周五晚上。 侯福宝看着臹叔和许随舟还有宋幼湘在电话里说得热火朝天，默默地缩了缩脖子。 他这个副厂长，当得有点儿虚啊。 习惯了听安排做事，在怎么筹备，怎么搭建班子，引进人才种种事情上，他真的提不出什么建议来。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交到他手上的事，争取不拖后腿。 “珠珠，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去学习一下？”侯福宝想不通，他们怎么脑子里那么多想法呢？ 他其实都不太理解，每次通完电话后，许随舟脸上酣畅淋漓的满足，和臹叔脸上的笑容。 就是商量出来一个结果了啊，有什么不同吗？ 最叫侯福宝震惊的是，臹叔还会说那国外的鸟语呢，虽然说得怪腔怪调的，但人家至少能沟通啊。 不像他，什么也不会。 侯多珠比他还不懂呢，不过学习总是不会错的，她比划着表示，让侯福宝直管去学习，太奶和家里她能照顾好。 侯福宝想学，偏偏连怎么学都不知道怎么入手，吱吱唔唔把这事跟宋幼湘一说，转头宋幼湘就邮了好些书过来。 因为R国经济飞速崛起，企业管理方法超群，全球都在学习钻研R国企业管理模式，国内也已经渐渐有R国的管理书籍的译本。 宋幼湘托同学，把京沪两市能买到的都买到了。 顺便让王臹给侯福宝报了夜校的英语课。 侯福宝第一天去上课，赫然发现同桌竟然是王臹，“臹叔，你不是会吗？” “我会点俄语，英语就会几句。”以前会俄语的挺多的，但现在英语才是重点要学习的。 侯福宝不敢多问，有了王臹这个同学互相督促，越发不敢懈怠起来。 元旦过完，宋幼湘要去京沪两市出差，谈器械厂原材料的事。 这次回京市，宋幼湘打算拜访一下广播器材厂，看看他们有没有生产线可以转让出来。 虽然她手里有足够的办厂资本，但有钱也不是随便花的，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花在它该花的地方。 第1146页 去R国引进生产线的事，宋幼湘也已经在接洽当中。 现在最稳妥的路子，就是走国外技术，国内加工这条路，宋幼湘给电器厂定的小目标，就是在开始生产后，短时间内要开始盈利。 引进利用国外成熟的技术是最为快捷的方法。 当然，电器厂自己的研究室，也在筹备当中，宋幼湘已经跟许随舟讨论好主要的研究方向。 宋幼湘打算生产电冰箱，把这条线做成熟后，再考虑开拓其它领域的产线。 现在国内电冰箱全靠进口，但据许随舟调查了解，已经有乡镇企业开始转型，开始进军电器领域。 在南方已经有电冰箱厂开始投产，有竞争才有动力，宋幼湘要做的是，加快肢步推出自己的品牌，抢占市场。 第八百八十五章 糖水 这次回京市，宋幼湘没有提前跟魏闻东讲，省得他早有准备，把事情瞒得死死的。 宋幼湘直接回的师母那里。 虽然魏闻东新买的院子写的是她的名字，但宋幼湘不可能跑去跟他们一块儿住。 魏母不在的时候就不会单独住一起，现在魏母回来，就更加不会了。 “也不知道提前打电话说一声！”师母拿着新的床单被罩进宋幼湘那屋。 宋幼湘则是从柜子里抱出被子，闻了一下，有太阳的味道。 “还好前阵太阳大的时候晒了被子。”师母轻轻瞪了宋幼湘一眼，“这次回来能住几天？过年还能回吗？给我穿个针。” 心里盼着宋幼湘回来，又怕她呆不久。 再加上眼看着快要过年了，师母更担心宋幼湘这趟回来，过年就没有假再回来。 “能，去年我值班嘛，今年轮到别人。”宋幼湘笑着道。 把穿好线的针递给师母，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师母穿针走线，偶尔给搭把手。 知道宋幼湘能回来过年，师母就高兴了。 被子缝完，师母把针收好放到笸箩里，坐在床沿看向宋幼湘。 看师母的表情，宋幼湘就猜到师母要跟她说什么。 见宋幼湘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师母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不催你！是……” 是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 但这话听着也有催的意思，师母话到嘴边，叫宋幼湘的表情给噎住，气得又拍了她一掌，“到嘴边的话都叫你给气忘了，过去那边看看闻东他妈妈，叫他们晚上过来一起吃饭，去。” “得令！”宋幼湘如蒙大赦，笑着往外跑。 看着她的背影，师母笑着摇了摇头，这哪里像个稳重的厂长，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我那屋放了罐头和奶粉，你拎过去啊！” “知道啦~” 魏家小院那里，魏母面对提着东西上门的宋幼湘有些不知所措，看上去比宋幼湘还要紧张。 “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你坐就是，喝茶还是喝水？水啊，马上马上……” 宋幼湘捧着茶杯，看着杯里还没来得及全化掉的糖，一时不知道怎么下口。 看那放糖的量，就知道水够甜。 牛头山公社那边，待客主要是芝麻豆子茶，茶叶是山上摘了自己炒制的，芝麻豆子是自留地里自家种的。 更高规格一点的，就是糖水。 糖在计划经济的时候，是极其紧俏的商品，就算是冲糖水，也舍不得放太多，就是带点儿甜味。 放的多的，那都是贵客。 宋幼湘今天这待遇，那得是贵客中的贵客才能有的，宋幼湘喝一口，真甜！ 咽下一口，宋幼湘不着痕迹地把杯子放到手边。 她喝水的时候，魏母也在看宋幼湘。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算下来是第三次，第一次见是在沪市的医院，第二次是在火车站。 但只有这一次，她才能坐下来认认真真地看看宋幼湘。 关于宋幼湘的情况，魏母早都知道了，魏闻东跟她说了一些，魏林川和魏棠也说了。 她知道，没有眼前这个小姑娘，自己的三个孩子不可能会有今天。 “孩子，谢谢你。” 魏母脸上表情有些羞愧，她欠的不止是对宋幼湘的谢谢，还有对几个孩子的道歉。 最开始到京市的时候，她还高兴，她不在的这些年，孩子也都生活得好好的，也都有出息，这样她心里不至于那么歉疚。 她后来才知道，为了养活弟弟妹妹，魏闻东最开始干的是投机倒把。 魏母是个胆小谨慎的性子，听到倒机倒把四个字，她都脑子发昏，害怕得不行。 再想到魏闻东小小年纪就被生活所迫，去干这种随时会被抓的事，魏母忍不住就要流眼泪。 还在魏林川打小守着家，照顾妹妹，魏棠生病看不见，被人欺负…… 听魏母说起这些，宋幼湘有一点点心虚。 魏闻东倔得很，肯定是不会跟魏母说这些的，这些都是宋幼湘私下授意魏林川跟魏母说的。 不说不行呀！ 不说魏母还以为孩子能见风长，自己就能出息呢。 哪怕心里知道不可能，可会因为愧疚，自动回避这方面的问题，将不可能合理化。 但凭什么呢？ 她缺席的那些年，魏闻东兄妹三个经历的苦难，因为她被找回来，就要被抹去吗？ 第1147页 全哭的孩子有奶吃，懂事的孩子只有委屈吃。 哪怕他们如今都认为不需要母爱，宋幼湘依然认为，要把魏母对他们的愧疚，被邵家分走剩下的爱，紧抓在手里。 毕竟，不是所有父母，都和宋父宋母一样。 儿子是掌中宝，女儿是脚下草，为了儿子，压榨贱卖女儿也不会有半点愧疚，只有理所当然。 冲着宋父宋母哭闹，得到的可能只有大嘴巴子。 想到这里，宋幼湘摇了摇头，即便魏母缺失多年，宋父宋母和她还是没有可比性。 “对了，我给你做了几双鞋子，你拿去穿。”说着，魏母想到什么，忙起身往屋里去。 转身就拿出好几双纯手工做的棉布鞋出来。 魏母会做鞋，还做得特别好，宋幼湘电话里听魏棠说过，魏母回来后，就可惜过一回，她这些年给魏闻东兄妹做了一箱子布鞋，没有想起带到京市来。 后来没再提，大概也是想起，就算带了，也不一定合脚。 反正据宋幼湘所知，魏母这一年没少做鞋子。 “本来想给你寄过去的，但怕你不喜欢，就……”魏母兴冲冲拿出来，拿出来后又有些迟疑。 宋幼湘笑着接过来，“怎么会，布鞋可比皮鞋好穿多了，我试试。” 魏母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赶紧把鞋子放在桌上，拿出一双适合现在穿的厚度的布鞋给宋幼湘换。 她还想弯腰给宋幼湘换，宋幼湘哪能让她帮忙，自己麻利地就换上了。 “是拿你放在家里的旧鞋比的样子，还合脚吧。”魏母看着宋幼湘，满眼都是高兴。 本质上来讲，魏母是个很容易就能满足的人。 看到宋幼湘喜欢她做的鞋子，她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马上给宋幼湘做完这一辈子要穿的。 真好！ 魏母看着还在试鞋的宋幼湘，眼眶发热，她们家闻东遇着了个特别好的姑娘。 “合脚，特别好穿。”宋幼湘笑着道。 魏母欣喜地点头，“对，以前晨鹏兄弟也特别喜欢穿……” 第八百八十六章 还有你不少功劳 屋里的空气猛地一滞，魏母看向宋幼湘严肃起来的脸色，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在闻东解开心结前，以后还是不要提邵家兄弟了。”宋幼湘轻声道。 这是她听到了，没什么。 就是魏闻东他们听到了，也不会当面表现出什么来，但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魏母忙点头，“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没多想，我不会再提的。” 说着魏母满脸懊恼，上次写信的事，闻东就已经生气了，她怎么还犯这样的错。 魏母担心又后怕地看向宋幼湘，满眼哀求。 见她这模样，宋幼湘叹了口气，握住魏母的手，出言定她的心，“我不会跟魏闻东说的，您放心。” 宋幼湘还有一句话没说：不是一直不能提，而是要等时间慢慢化解一切。 不是没有类似家庭和解当亲戚走动的，被拐找回的生父母和养父母家庭最多。 甚至可以说是全部。 被判刑的是人贩子，买卖同罪的养父母却几乎没有受惩罚的，这是为什么呢？ 和睦相处的背后，生父母又咽下多少心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原谅养父母，大家却像约定好一般，笑着感恩对方多年的养育，卑微地说着希望孩子好就好的话…… 既然没人规定，那魏闻东当然可以不原谅邵家兄弟。 他们的赡养之恩，其实是对魏闻东兄妹几个的剥夺和伤害。 宋幼湘现在陪着魏闻东同仇敌忾，但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走出来，不是原谅他们，是同过去年幼无力的自己和解。 当然，这话这时候就不必同魏母说了。 …… 安慰好魏母，宋幼湘抱着一堆鞋子回去，同师母说一声，就直接往魏闻东的学校去。 最近魏闻东没有出任务，现在应该还在学校上课。 宋幼湘倒要看看，魏闻东吱吱唔唔的，背着她到底都在搞什么。 跑到学校登记完，等了一阵，没等到魏闻东的人，等来他请假的消息。 “请了一周了，闻东哥没跟嫂子说吗？”赶来见宋幼湘的，是魏闻东的几个小舍友。 之前宋幼湘来看魏闻东的时候，大家已经见过。 再加上他们本来就自来熟，几人一听说宋幼湘来了，就都跑了过来。 嫂子长嫂子短，说了好些话。 人不在，宋幼湘把带来的吃的递给他们，“他不在，你们拿去分了吃。” 两大袋子的肉干和坚果，一看就是算了他们的份的。 几个小伙子欢呼起来，接过东西，当着宋幼湘的面，他们几个就互相挤眉弄眼起来。 “……？”宋幼湘怀疑地打量着他们。 还是为首的那个先向宋幼湘敬了个礼，响亮地告别，“谢谢嫂子，嫂子再见，嫂子我们回去训练了。” 压根不给宋幼湘问话的机会。 几个人推搡着，说着谢谢嫂子的话挤着出了传达室。 宋幼湘心里疑惑更重，她刚开口想叫住他们，结果这几人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一个赛一个跑得快。 “你们能告诉我魏闻东请假去哪了吗？” 第1148页 “沪市，应该是沪市……”声音远远地从前方飘来。 这个时候，魏闻东去沪市做什么？ 宋幼湘疑惑不解，但可能是怕宋幼湘多问，几人瞬间就跑得没影了，只能等魏闻东回来，再盘问他。 反正京市的工作完成，她还要再跑一趟沪市，不怕逮不着人。 晚上在家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宋幼湘便精神饱满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宋幼湘拿起公文包出门的时候，正好遇着魏母端着包好的馄饨往师母院里送，宋幼湘同她打过招呼，便大步离开。 “妈，看什么呢？”魏棠背着画板和书包出来。 魏母回过神来，“看你嫂子呢，我也形容不出来，就是看着特别有干劲的样子，和昨天不大一样。” 像大将军要去上战场，威风凛凛的样子。 魏棠看了一眼，宋幼湘刚走出胡同口，坐上合作单位来接她的车。 “幼湘姐工作时和平时的样子是不太一样。”魏棠一脸向往地道，车走了才收回视线，“妈，我接安宁上学去了。” “快去快去，怪我，拉着你说话，别耽误你时间了。” …… 器械厂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宋幼湘手里的权力很大，一些棘手的问题她直接就可以做决定，不像普通中层，还需要向厂里请示。 处理完器械厂的工作，宋幼湘专程去了广播器材厂那边。 之前回灯泡厂，几乎看不出太多的变化，但这趟到广播器材厂，这边的变化倒是蛮大的。 路面拓宽了，办公楼翻新了，厂门也重新修建了。 “现在电视是越来越普及了，厂里业务量逐年递境，各省市和广播电视事业也都开展得如火如荼，专业设备需求也越来越大……。” 器材厂抓住了机会，走到了一个良性循环里。 说着，年轻的颜厂长笑着看向宋幼湘，“我早听说了，这里头还有宋同志不少的功劳呢。” 前年器材厂的老厂长光荣退休，总厂这边由颜厂长接任，老厂长虽然返聘回来，但被调任到二分厂那边管生产去了。 “过奖了，是梅工他们照顾我，才有我表现的机会。”宋幼湘谦虚道。 颜厂长笑，热情地招待宋幼湘，带着宋幼湘上上下下都参观了一遍，但对宋幼湘有意器材厂旧生产线的事，顾左右而言他。 都是人精，宋幼湘哪里不知道颜厂长的态度。 话说得滴水不漏，是完全没有可谈的意思。 她也没有强求，她主动找上器材厂的门，不过是因为之前的缘分在，现在颜厂长无意，她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反正宋幼湘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客客气气地同颜厂长道别，宋幼湘便准备离开，她现在去火车站，还能再跑一趟津市的广播器材厂。 “小宋，留步……” 第八百八十七章 工资看能力说话 喊住宋幼湘的是梅工，几年不见，梅工变化不大，整个人看上去依然清隽严肃，只鬓角的白发能看得出时间的流逝。 梅工往常是不在总厂这边的，今天是来开会，找颜厂长谈些工作上的事。 是在办公楼那边，听到办公室的老同志说在门口见着宋幼湘，他紧赶慢赶追了上来。 “梅工！这么巧您也在这边啊。”见到梅工宋幼湘很高兴。 前年过年的时候他其实有去梅工家里拜访送节礼，不过当时梅工在研究室忙，两人没有见着面。 两人笑着寒暄了几句，梅工才主动问起宋幼湘的来意。 得知宋幼湘是来买设备的，梅工叹了口气，“这要是以前，我还能帮你争取一下，现在这事不是很好办。” 新官上任三把火，颜厂长做事风格雷厉风行，管理严厉，非常不喜欢下属越界指导，只能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发表意见和看法。 “津市那边我她倒是可以帮你引荐一二。”梅工替宋幼湘想办法，“还记得咱们去津市交流会的郑工吗？他现在是那边的副厂长。” 都是搞技术的，梅工没有那个心思做技术以外的事情，郑工却已经成功从技术岗转成了管理岗。 不能说哪个更高尚一点，只能说个人追求不同。 当时交流会时，郑工就很欣赏宋幼湘。 宋幼湘自己上门也可以，但有人牵线当然要更好，当即点头应下。 记下联络电话和详细地址后，宋幼湘注意到梅工有些欲言又止，“梅工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对宋幼湘而言，虽然对梅工是以职位相称，但在宋幼湘心里，梅工也是她的老师，之前在器材厂实习的时候，梅工教了她许多。 梅工叹了口气，这才说起他追出来的意图。 “你知道，现在外头的小企业渐渐多了起来，我们有些同志迫于生存的压力，去指导了一些工作。”说起这事，梅工眉头微微拧起。 这不是某一地某一厂发生的事，而是全国上下普遍都有出现。 民营厂人才缺乏，唯一能够撬动的，只有国营单位人才。 去大学里招基本不可能，大学毕业生极其金贵，在国家包分配的情况下，哪怕是分配到最差的单位，也比去民营单位朝不保夕的强。 本来大家都不大敢，但自从一起星期日工程师的案子全国大讨论之后，明面上大家都守规矩，私下已经蔚然成风。 第1149页 现在很多单位都已经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法不责众。 但颜厂长不这样想，他上任烧的一把火，就是针对这些工程师，三个被抓了现行的，全部作开除处理。 为了这事，梅工同颜厂长的关系闹得很僵。 “其实去民营单位，也是不错的选择。”宋幼湘道。 国营单位旱涝保收，地位更高是真的，但现在民营单位工资待遇比国营高几倍呢。 退而求其次，去民营单位也是不错的选择。 梅工叹了口气，要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民营厂那边只能长期聘用一个人。” 倒是也有民营单位需要人的，但专业原因，要找到对口的工作并不容易。 他们把家庭条件最紧张的那个推了出去。 剩下两个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着落。 偶尔能接到一点私活，收入勉强能应付生活，但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想替他们问问，你那边还需不需要人。”如果宋幼湘还在医疗器械厂，梅工只会请宋幼湘帮忙介绍。 但既然宋幼湘要办电器厂，梅工就直接担保推荐了。 都是厂里做了好些年的老工程师，都能独立带项目，专业过关，为人也不错。 当然私下出去接私活，在这时候看来人品是有重大瑕疵的，但梅工觉得，宋幼湘不会这么想。 “人当然是需要的。”宋幼湘现在给厂里定下的发展路线是引用国外技术，但以她的阅历和行事风格，自己搞研发是势在必行。 宋幼湘原本的目光是打算放在自己无线电专业的同学里的，现在有带过项目的老工程师，自然是锦花添花。 不要小看梅工他们这辈老工程师，他们的知识储备和学习能力，一般年轻同志还真比不上。 他们是真正践行活到老学到老的一批人。 “不过我们厂现在还在筹备中，厂址更是在江省，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背井离乡。” 人离乡贱，大部分人都是不愿意离开家乡的。 听到宋幼湘的话，梅工脸上难掩欣喜，现在能找到工作就不错了，至于在哪里工作。 对他们而言，完全不存在这个困扰。 他们这一辈子，从来都是组织需要他们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埋头研究，分隔两地，两三年不回家都是常事。 “我们单位是联营单位，挂集体名义。”宋幼湘再给梅工一根定海神针，“福利向国企看齐，工资看能力说话。” 这时候私营企业可不好干，政策上多方打压，而一切集体国营都会受到政府一定程度上的保护。 能占的便宜白不占，为什么非要给创业路上增加困难呢。 宋幼湘向来灵活，从来不会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等政策明朗，再转私营也完全没有影响。 “你是说到时候养老这些？”梅工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肯定地点头，“福利保障肯定要有，您大可以让大家放心。” 这还有什么说的，梅工激动地表示晚点就会带人去跟宋幼湘见面。 因为梅工的出现，宋幼湘的津市之行推迟，不过她手里有郑副厂长的联系方式，能比她原计划的要节省很多时间。 梅工心情极好地回到厂里，只等着下班以后去通知老同事这个好消息。 缠绕在心里已久的烦心事解决，梅工是喜上眉梢，办公室的同事都笑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颜厂长当然也注意到梅工的不同，猜到和刚刚到访的宋幼湘可能有点关系。 但颜厂长只能当做不知道，梅工和别人可不一样，要是梅工动了，研发科那边的工作都得停摆。 反正有什么事也闹不到他这里来，颜厂长摇了摇头，没管这事。 第八百八十八章 核实身份 宋幼湘没有想到，被开除的人里，有当初她实习时，带她对她多有照顾的李工。 “这怎么会！”宋幼湘眉头皱起。 一般来讲，企业开除人，也不是随便就开除的，尤其是可大可小的那种错误。 李工是老工程师，手底下带的项目肯定也重要，颜厂长就算要杀鸡儆猴，也不至于拿这种有能力有威信的老同志开刀。 人心被动摇了，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这个颜厂长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火是这烧的吗？ “说来话就长了。”李工推了推厚厚的眼镜，长叹了一口气，“颜厂长以前追求小女，我和老伴没有同意。”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知青返城后，当年一事无成的小子一跃成为了新厂长。 “老李也没有为难他，是孩子自己就没看对眼。”梅工怕宋幼湘误会，忙补充道。 恰好又赶上当时下乡，李工的闺女响应号召，主动报名下乡，叫颜厂长误会李工看不上他，还偏心大女儿，拆散他们有情人。 反正这里头的事，一两句也说不清楚。 不管中间内情怎么样，能有李工这样的老工程师，绝对是宋幼湘捡到了便宜。 “您去江省，家里没意见吧。”宋幼湘问。 李工忙道，“没意见，我去江省工作，正好家里能腾出点地方来，小闺女年初带着一家子回城，地方正好不够住。” 他去工作赚钱，还能贴补一下家里，一举两得。 拖到这时候才回城，十有九是不愿意放弃丈夫和孩子，宋幼湘理解地点头，拍板定下了李工和另外一位工程师。 第1150页 至于待遇，李工他们压根就没开口问。 在他们看来，现在能有单位收他们，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 其实是他们在安逸的地方呆久了，之前也没想过要往外找，心里对未知的区域有恐惧。 但凡他们往南边沿海地区，去深市，或者社队乡镇企业繁荣发展的区域去一趟，估计会被哄抢着要。 把大致待遇谈妥，问明安排好家里的事就可以去江省报到，李工几位都松了口气。 谈妥把人送走后，宋幼湘给王臹那边打了电话，跟许随舟说了李工几人会去报到的事，许随舟那边表示会尽快找好地方，好安置他们。 这一趟回京市，收获倒是比宋幼湘想像的要多得多。 捡漏到两个人才，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要是能够搞到国营工厂闲置设备就更好了，好在今天虽然在颜厂长那里受挫，宋幼湘对这事依然乐观。 现在国内的现状是，乡镇企业以极低的价格从国营工厂的仓库拖走闲置机器，而国营企业则拿着银行的大笔贷款，从国外引进更先进的设备。 大部分的国营企业认为厂子越来越难以生存，是因为自己生产线老旧，只要引进国外先进设备，便能解决问题。 然而最后从改革中胜出的，却是那些接手他们老旧设备的乡镇企业。 这大概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和被重石压住的野草两者之间的较量，最后生命力顽强者胜。 引进的设备越多，闲置的设备也越多。 宋幼湘第二天早上醒来，坐在床上发蒙，京市去津市的列车非常多，班车也不少，但宋幼湘买的是下午的票。 本来心里犹犹豫豫，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疗养院看徐叔青。 每次通话，徐叔青都说他很好。 可没亲眼见着，心总是飘在空中的，但宋幼湘又怕，去见了发现，根本就不好，反而叫两边心里都不好过。 直到买票的那一瞬间，嘴比脑子快，直接替她做了选择。 到底心里还是想去看一看的。 宋幼湘起床，师母知道她要去看徐叔青，已经替她准备好了要带的东西。 “我听能安宁拿药的老先生说了，现在小徐会定期去他那里复诊，你也别太担心。”师母轻声道。 给徐叔青看病的老中医实在是厉害，安宁有些咳嗽的小毛病，现在都是偶尔去老先生那里拿着梨膏或者煎剂。 这事宋幼湘也知道，但徐叔青太怕吃中药，没人盯着她一直不太能放下心。 “这人哪，有人心疼才怕苦，没人盯着的时候，反而能一咬牙灌下去。”师母笑着拍了拍宋幼湘的肩膀。 小孩子都这样，何况是成年人。 宋幼湘点头，吃过早饭，送安宁和魏棠一块去学校后，独自乘车前往疗养院。 “您是说以前那个战犯管理所啊，早年是听说改疗养院了，您坐车到终点站，再往南方向，沿道走个两里路就能看见，有瞭望塔的就是。”问路的时候，热心大爷替宋幼湘指路。 宋幼湘听到战犯管理所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跳。 虽然大爷都确认后来改疗养院，但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沉变得沉重起来。 到了终点站是个市集，路边有搭人的平板车，宋幼湘搭了一段路过去，远远地就见到了藏在高墙后头的瞭望塔。 好在到了地方后，才发现大门敞开着，有人在进进出出，并不是她一路自己吓自己的高墙森严的情况。 宋幼湘大步走向来访登记处。 “你找徐叔青？你是他什么人，有什么事找他？主任，你过来一下……”登记处的人一听到她要探访谁，态度就变得谨慎起来，还特意叫来自己的领导。 宋幼湘看向对方，“我是他的朋友，出差回来来探望他，这是我的工作证和介绍信。” 东西递过去，对方看完工作证和介绍信后，把工作证还给宋幼湘，拿着介绍信出去了，说是要核实一下。 宋幼湘微笑同意，心里对此行顿时不敢抱太大期待。 同时也对徐叔青的情况，有了诸多不好的猜测，尤其是工作人员去核实的这段时间，她想得尤其多。 当然，她脸上是一派平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这时候，宋幼湘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趟怕是要跑空了。 “你好，宋同志，关于徐叔青同志，我们这里有些情况要跟你说一下……” 第八百八十九章 指控不成立 “……案件经过重审。”主任边说边把宋幼湘的介绍信递还给宋幼湘。 听到这话，宋幼湘的心咚地沉下去。 果然，徐叔青并不是简单地疗养，而是被监禁。 “因为证据不足，指控不成立，徐叔青同志无罪释放，今天一早便被家属接离了疗养院，核实您的身份，是必须的工作流程，谢谢理解。” 沉下去的心咻一下又窜上来，宋幼湘眼睛发亮的同时，下意识地问，“家属，哪位家属？” 难道是思曼回来了？ 宋幼湘脸上难掩惊喜，又有些愧疚，因为徐叔青明显不想让她深究与他有关的事，她这两年除开电话联系，这还是第一次过来探望。 希望思曼不要怪她。 主任笑着道，“是徐叔青同志的妹夫。” 宋幼湘表情微微疑惑，难道……思曼已经开始了新的感情，可是也没听她说起过呀。 第1151页 收好自己的证件，宋幼湘起身同两位工作人员告辞，同时心里还在琢磨这个妹夫是谁。 不管是谁，现在赶紧回去见到三哥就知道啦。 刚起身，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主任笑着冲同口道，“小魏同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宋幼湘转过身来，看着门口站着的魏闻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魏闻东冲她眨了下眼，宋幼湘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魏闻东摘下手套，上前同主任握了握手，“三哥嘱咐我送些水果过来，三哥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你们照顾。” 徐叔青被监禁在这里，和那些来疗养的干部是分开的，个人自由度非常小，但这里的人都对他多有照顾。 知道宋幼湘跟他们错开，魏闻东就领了这个顺道送水果的任务。 说着，魏闻东看向宋幼湘，“还有就是……” “魏同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宋。”宋幼湘睁大眼睛看着他。 可千万别说他们的关系，魏闻东自称是徐叔青的妹夫，她自称是徐叔青的好友，刚刚还不知道妹夫是谁来着。 魏闻东，“……” “水果呢？赶紧把水果拿给主任。”宋幼湘催促。 魏闻东没拆她的台，忙道，“在外面，有点多我搬不下，还得麻烦主任找个人和我一起去搬一下。” 要是宋幼湘稍注意一下，就会发现魏闻东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宋幼湘没在的时候，他理直气壮的用着妹夫的身份，现在当着宋幼湘的面，他心里怪羞耻的。 主任忙推辞，徐叔青原本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人，他有过但功更多，看过徐叔青的档案后，很难不对徐叔青产生尊敬。 这还是他们能看到的内容，中间可还有大段涉密空白处。 一番推让之后，魏闻东终于把水果留下，顺便把“小宋同志”顺便捎回去。 车子出了疗养院大门，魏闻东扭头冲宋幼湘一笑，露出一口森木大白牙，“魏同志？小宋？” “妹夫？”宋幼湘扬了扬眉。 虽然当时没发现魏闻东的心虚，但宋幼湘哪里可能会被他给拿捏住，当即反将他一军。 魏闻东生生被自己口水呛到，赶紧扭过头专注开车。 “妹夫怎么啦？妹夫怎么不说话了……” 第八百九十章 喜极而泣 魏闻东反手一包凉掉的板粟塞到宋幼湘手里，赶紧吃点东西，把嘴闭上吧。 想到臹叔总说宋幼湘说少做多，魏闻东现在真切地觉得，宋幼湘还是保持原样最好。 她话多起来的样子，他完全招架不住。 甚至差一点脱口而出，问她愿不愿意给他机会把妹夫这个身份坐实。 话到了嘴边，魏闻东生生忍住了。 倒也不是怕被拒绝，反正又不是没被拒绝过，有一就有二嘛，他有心理准备。 他主要是觉得，现在这个时机不恰当，这对他来讲，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不应该在这样玩笑的语境下说出来。 再者，他心里早有计划，得循序渐进。 宋幼湘此时心情极好，眉眼弯弯地打开纸袋，剥出两颗润亮的板栗肉来，先给魏闻东塞了一颗，才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 “三哥的事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重审？你去沪市，是为了三哥的事在奔走对吗？”开过玩笑，宋幼湘还是记得正事的。 这事不算难猜。 魏闻东看了眼宋幼湘，这事他没打算隐瞒，但也没有打算说出来邀功，“我不做，你也会去做。” 以魏闻东对宋幼湘的了解，这是必然的。 本身徐叔青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再加上宋幼湘先前的当务之急是器械厂的工作，所以将这事往后押一押。 “反正我没任务的时候，时间挺空的。”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魏闻东时间确实比宋幼湘要多很多。 这事没跟宋幼湘讲，也有魏闻东的小心思在。 最重要的，肯定是要给宋幼湘一个惊喜，再就是不想分散她的注意力和精力。 现在器械厂那边的事，宋幼湘是管得少一些，但合资厂刚刚投产，再加上千头万绪的电器厂准备工作，宋幼湘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用。 要让她知道他在忙徐叔青的事，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事实上，魏闻东更早前去沪市找余助理时，就已经从余助理那里得知，宋幼湘早就跟他打过了招呼。 所以他做的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把她没时间做，而他恰好的事，提前做完了而已。 像电器厂那边的事，他就帮不上太多忙。 “魏闻东。”宋幼湘停下剥壳的动作，认真地看向他，目光专注。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魏闻东觉得这可能是他的错觉，没办法，面对宋幼湘，他总是忍不住会有点胡思乱想。 冷静一点，出息一点！ “嗯？”心里再强调，魏闻东还是不由自主地拿了起来，在宋幼湘的目光下，动作变得微微有些刻板。 主要是想表现得镇定完美。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别人处对象都不是她这样儿的，她既不太懂体贴，也不会撒娇。 甚至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未来可能连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 第1152页 “怎么突然这个表情？”察觉到气氛不对，魏闻东心口一跳，扭头看了宋幼湘一眼。 宋幼湘没瞒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怎么会！”才说到一半，魏闻东就大声打断，“我们这样就很好。” 一般循着这个方面往下想，往往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现在自由恋爱的人，可比人们想像的要多，失恋的也不在少数，宿舍里那帮童子鸡打光棍，不代表学校里的同学老师也没有感情经历。 魏闻东这两年也见识了不少。 虽然他知道的，被动失恋的那些，大多是女方以男方时间太少，没时间陪她为由分手，也有个别以类似宋幼湘这个理由提分手的。 当然，魏闻东对宋幼湘还是有基本的信任的，知道她不会拿感情的事开玩笑。 但耐不住他怕啊，万一呢？！ 万一她说以后还会很忙，你再重要考虑考虑下我们的感情，我尊重你的选择云云。 到时候他要怎么接？ “你这么激动干嘛？”宋幼湘对魏闻东的头脑风暴一无所知，“我是说……” “有什么事往后再说，我先带你去见三哥。”魏闻东强自镇定道。 宋幼湘狐疑地看了魏闻东一眼，扬起眉毛，“你确定不想听我的下文？” 她本来想说，这些她都给不了，但如果魏闻东想定下来的话，他们这两天就可以先把证领了。 不过魏闻东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反正她也是一时冲动。 “什么下文？”魏闻东心里犹豫片刻，还是开口。 话题没有扯开，又叫宋幼湘拉回来，她的每一句话，哪怕是自言自语，魏闻东都会有回应。 想着很大可能是自己吓自己，魏闻东决定跟着宋幼湘的节奏走。 但宋幼湘显然改变了主意，她回正身体，重新剥起了板栗，“看你也不是很想知道，下次再说，张嘴。” 不知道宋幼湘是不是泄愤，这次一把给魏闻东塞了三颗。 “嗯？”魏闻东仿佛有张深渊大嘴，三颗板栗塞进去，也没耽误他发出疑问。 现在宋幼湘不说，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 三颗不够，那，“再吃两颗。” “……”魏闻东。 汽车稳稳地停在徐叔青家门口，宋幼湘还没下车，就先看到了坐在门口的徐叔青。 前年过年见面，徐叔青头发看着有点返青。 近两年没见，徐叔青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宋幼湘眼窝有些发酸，一时间竟不太敢推门下车。 “三哥这样的性格，注定多思多虑，没有办法。”魏闻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下车吧。” 宋幼湘点点头，推门下车。 “见到我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哭丧着一张脸。”徐叔青打趣宋幼湘。 但明明他脸上笑容灿烂，宋幼湘看了心里却越发难受。 “我们喜极而泣，不可以吗？”魏闻东站在宋幼湘的身侧，理直气壮地自称我们。 呵，徐叔青瞅了魏闻东一眼，“小岳，给他拿块手帕。” “……”宋幼湘。 真是叫人连伤感的余地都没有，就他们见面怼三怼的习惯，魏闻东是怎么自称家属把人接出来的。 当然，手续全肯定是可以的。 但徐叔青都离开了，她去探望都需要核实身份，可见管理严密。 可惜宋幼湘只是心里想想，不然旁边的助理一定会偷偷告诉她，这世上不止婆媳是天敌，岳父大舅子这类身份，和女婿也天生看不大顺眼。 不等宋幼湘移动，魏闻东先一步握住徐叔青的轮椅，“外头风大，我们进里面说。” 徐叔青抬头看他一眼，两人目光如电。 第八百九十一章 接风洗尘 虽然徐叔青今天才接回来，但院子显然早早就归置好了，也就是宋幼湘近乡情怯，一直没来看看。 要是早来一趟，她也不必往疗养院那边空跑一趟。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多跑一趟她心里也高兴，多跑几趟都没有关系。 唯一可惜的是，她没时间在京市多呆，下午就得去津市。 紧跟着马不停蹄还得去沪市出差。 宋幼湘原本还想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一直没去探望徐叔青，哪怕这话说出来，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在为自己开脱。 但才开了个头，就被徐叔青温和打断，“听说你去年都没回来过年。” 其实这些魏闻东早跟他解释过了。 就算不解释，徐叔青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心里留下疙瘩，他不是那种，一定要人莽着表达关心，去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意义的人。 就算她去疗养院，也是见不到他的。 能够争取到每个月一次联系外界的机会，对他而言，已经非常不容易。 跟宋幼湘还能通一次电话，跟徐思曼就只能信件联系了，好在早前他和思曼的联系，就已经从电话慢慢转为了邮件。 原本…… 原本徐叔青计划着，跟宋幼湘的联系也要慢慢转成信件，以防哪天突然断联失去他的消息，她们会难以接受。 但两年如一日，到了能通电话的那天，宋幼湘的电话从来没有迟到过。 而他更没有想到，魏闻东会那么努力，京市沪市跑了十来趟，就是为了替他翻案，把他保出来。 第1153页 值了。 这一辈子真的值了，过往的重负，好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思曼那边，等她硕士毕业就会回来。”徐叔青笑着告诉宋幼湘。 他一回来，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妹妹。 徐思曼出国多年，无数次提及想回国陪在他身边，都被徐叔青淡然拒绝，这是他第一次松口。 宋幼湘闻言惊喜地同魏闻东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同是惊喜的情绪。 三哥这是想通了！ 看着他们此刻的默契，徐叔青微微一笑。 午饭是在正阳楼吃的，师母定的地方，说是接风洗尘，一定要选个热闹的地方，这是家吃刷羊肉的百年老店。 看着席上的陈秀娟，徐叔青意味深长地看了魏闻东一眼。 魏闻东忍不住头皮发麻，在徐叔青面前莫名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哪里还敢故意同宋幼湘亲近。 吃过饭，宋幼湘便由魏闻东送往火车站。 本来魏闻东可以晚一点开车送宋幼湘去津市的，但他运气显然不太好，在正阳楼碰到了一桌出来改善伙食的学校教官。 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送完人回学校去销假。 宋幼湘心情极好，大概是一事顺百事顺，津市之行出乎意料的顺利。 正如她想，这两年家电行业政策偏爱，津市器材厂做为头拨试点企业，一直有政府扶持，这几年已经把旧的生产线全部替换下来。 仓库里的设备不算多，这几年已经低价出售了不少。 宋幼湘也是赶上了，她要是再来晚一点，说不定仓库里的这些，也会在年前低价卖出去。 私营企业被压得厉害，为什么还是不断有人冒头，因为有利可图。 国营企业的领导不能出去分这一杯羹，总还有亲戚。 就算亲戚里没有人才，也会有有想法的人七拐八拐地找上他们帮忙。 人情社会，关系非常重要，现在是，以后也是。 有些人是出生好，父母亲人经营好了人脉关系，但有的人从无到有，一样能铺设自己的关系网出来，甚至经营得更好。 好的大学，好的专业，是最小成本的人脉编织网，社会关系其次。 但无论是出生还是草根，是大学还是社会，还得看个人。 没有这方面能力的，出生好的人得一辈子有人保驾护航才行，不然用处也不大。 宋幼湘不认为利用关系是可耻的行为，只要不是权色金钱贿赂的黑暗关系，她都能接受良好。 津市这边谈妥，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后，许随舟和李工他们会尽快过来接洽，把产线和实验设备运回江省。 用最快的速度忙完津市的事，宋幼湘还准备挤出时间回京市呆一天，结果例行跟厂里联系，才知道合资厂那边的订单出了点问题。 准确是来讲，是邱太那边出了问题，宋幼湘必须赶快去港城一趟，只能匆匆联系家里，表达无奈。 宋幼湘回到京市，半点停顿没有，直接赶往机场。 魏闻东猜宋幼湘会想办法在京市留一留，本来还想着请假不行再翻围墙。 虽然宋幼湘去郑市后，他就没再翻过，但有经验，也算熟门熟路。 结果他提前打电话到家里，才得知宋幼湘要马上去深市。 工作上的事，魏闻东也没有办法。 机场，宋幼湘突破重重买好机票后，才抽出时间同贸易公司那边联系。 合资厂的业务，现在主要由贸易公司负责。 原本应该直接和宋幼湘对接，但宋幼湘在出差，贸易公司联系不上她，只能跟厂里联络。 深市那边，黄科长在办公室里走了好几圈，电话响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不是宋幼湘打过来的。 再听到电话铃，黄科长都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了。 “出了什么事，你详细跟我说一说。”好在这一次终于是宋幼湘。 问题是，黄科长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客户临时毁约，表示订金不要了，合同终止。 “我到处打听，只知道是邱太那边出了乱子，客户被邱生截胡，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 第八百九十二章 生意人 邱太那边现在也联系不上，客户那边开始还接他们电话，现在直接不接。 要是客户在深市，黄科长就直接带人上门去争取了，但人偏偏在港城。 如果对方原谅见面谈还好，态度坚决的话，他们去也没用，不过平白浪费人力财力罢了。 事实上，事情一发生，黄科长就已经跑了趟港城。 一无所获。 “现在着急也没有办法，等我过去再说。”宋幼湘出声安抚黄科长，“其他客户那边没有影响吧。” 邱太这一年多给他们介绍了不少业务，宋幼湘担心牵一发动全身。 黄科长叹了口气，“暂时没有什么动作，但有几个态度有些暧昧。” 现在黄科长是由衷庆幸，宋幼湘对产品的质量和创新抓得很严，尤其最开始主攻产品改进。 平时的时候不觉得，关键时刻见了真章。 他们的产品看上去和别厂的产品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好用顺手还方便，正是有了这样的不可替代性，才能在邱太那边出乱子的时候，稳住大半客户。 那几个暧昧不明的客户，黄科长看着，不像是要取消合作，倒像是想趁机谈判，压低价格。 第1154页 电话里到底不好详谈，不过跟宋幼湘通上电话，黄科长心里确确实实安定了不少。 可扭头又发起愁来。 损失了大客户的订单，可不是别的一单两单业务能够弥补得起来的。 黄科长翻开自己的联络薄，搓热手心，拿起话筒开始联系之前被拒的潜在客户。 他就不信了，铁杵都能磨成针，还能有他攻克不了的客户？ 一个公司的风貌，往往是自上而下的，领导不起好的带头作用，指望员工替你把公司撑起来，那简直就是做梦。 宋幼湘到的时候，贸易公司不时有电话声响起，也有业务员领着客户进出，谈业务看样这些。 两次过来，公司都出了事，但比之上次的死气沉沉，这一次对自己看到的非常满意。 当然，上次是自己犯错，这次是客户毁约，不能拿来横向对比。 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宋幼湘看到了公司全体职工的改变和进步。 “你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有面生的新职工主动迎了上来，要领着宋幼湘去小会议室。 宋幼湘刚打算半推半就来场考察呢，余小萍就抹着汗从外头出来，一见宋幼湘眼睛就亮了。 “经理，厂长来了。”余小萍冲后头招呼了一声。 黄科长晚一步上来，听到声音脚步声一下就急起来。 见到黄科长，宋幼湘眉毛一扬，黄科长瘦了不少，整个人看着精神了，还年轻了许多。 有压力才有动力，主要是精气神又回来了。 以前人群里难找出几个胖子，现在随着改革，风气也跟着变了不少，宋幼湘是眼见着接触打交道的人都胖了起来。 先前黄科长也胖，尤其是到深市来以后，应酬多，整个人跟吹气球一起胖起来。 说句实话，中年男性还是瘦些比较好入眼。 “进会议室说吧。”宋幼湘冲手足无措的新职工点了点头，“麻烦你送几杯水到办公室。” 新职工愣了愣，对上宋幼湘温和的脸，忙压住心里的欣喜，点头去准备。 明明李姐她们说大领导可凶了，黄科长在她面前都不敢吱声的，害她以为大领导长得凶神恶煞，没想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大领导明明长得漂亮，脾气还很温和。 黄科长把他们知道的情况跟宋幼湘汇报了一遍，然后把签署的合同拿给她看。 合同没有什么问题，宋幼湘在这一块比较注意。 现在可没有专门的律师为公司担任法务工作，律师现在都是占国家编制，为国家服务的。 深市各方面都在改革，但有些方便，政策没有推进的情况下，此时的发展与内陆无异。 港城倒是有为社会为当事人提供法律服务的执业人员，但人家都瞧不起内地的工作，请不动。 所有相关的工作，都是宋幼湘费了不少周折，去法院找人处理的。 好在贸易公司属于国企，还算方便。 合同没问题，就是太厚道的，对客户方违约的约束不强，再加上对方是大客户，失去了这笔订单，也不能真对簿公堂，失去以后合作的机会。 “对方对我们的产品是满意的，但他们的老板是邱生的朋友，他们老板现在旗帜鲜明地站在邱生那一边。”黄科长叹气。 能打探到这些消息，黄科长也是费了下了不少力气的。 宋幼湘笑了笑，并不相信这话，少年人为了义气，为朋友赌上所有都没有关系，但成年人更多的是讲利益。 何况这个成年人还是生意人。 朋友不过是披在外面的皮罢了，说到底，对方不过是把宝押在了邱生身上，不然就是跟邱生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种盟友说坚固也坚固，说脆弱也是相当脆弱，单看利益这个粘合剂的份量到不到位了。 合资厂不过是邱太和邱生斗争中的炮灰而已。 “损失一个大客户而已，但客户又不止是这一个，继续挖掘新客户。”宋幼湘把合同合起来。 黄科长猜到会是这结果，还是叹了口气，“到底是合资厂开门红的大订单，就这么丢了，总觉得兆头不太好的样子。” 宋幼湘目光看过来，黄科长缩了缩脖子。 贸易公司的客户，除开外国业务，其他十个有几个信，跟信这些的客户交道打多了，不免有点神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 公司为了迎合客户喜好供奉的关公财神，现在黄科长是每天都要上柱香的。 “我明天去趟港城。”宋幼湘道。 黄科长垂下的眉眼往往一扬，就知道宋幼湘不会这么轻易放弃，“让小余陪你去吧，这笔业务一直是她在跟进。” 宋幼湘点头，让他们散会忙自己的去。 对于她，好不容易来这边一趟，当然是深入关注和了解公司的发展，关心各部门领导的工作了。 有句话叫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对黄科长来说，宋幼湘就是那个个子高的，他放心地把港城的事情通通交给了宋幼湘。 第八百九十三章 魄力 宋幼湘刚过关，就看到了来接她的邱太。 有个合资厂在那里，邱太自然有渠道知道她的动向，宋幼湘昨天就接到了邱太的电话。 “去酒店还是去房子那边，不如还是去酒店吧。”邱太化着精致的妆，整个人春风满面，根本看不出在家族斗争中落败的颓势。 第1155页 这话问得宋幼湘一愣，才想起邱太大手笔地送了她一套港城的豪宅。 经过上报，豪宅现在已经成了贸易公司在港城的办事处。 这事定下来后，宋幼湘就跟邱太解释了情况。 宋幼湘嘛，身份限制，这种糖衣炮弹必须格外警惕，她本身也不需要，所以是肯定要上报的。 但这份厚礼是邱太送的，她只能这么解决，但邱太有权力收回。 邱太知道后，抱怨了一句麻烦后，只说房子送给宋幼湘，任凭宋幼湘处理，送出去的礼物她是不会收回的。 因为产权交割不便，房子还在宋幼湘名下，上级给了宋幼湘一笔奖励。 在邱太的认知里，那房子估计都成了集体宿舍，很配不上宋幼湘，还是去酒店更合适。 经过送房子这事后，邱太恶补了一下内地的情况，不肯承认自己干了特大一傻事。 她以为是心意，结果送的是个烫手山芋。 哪像港城，不怕你不送，只怕你送少了，直接开口暗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港城这套，在内地行不通。 当然，不是完全行不通，是在宋幼湘这里行不太通。 邱太自己也没想道，劝她目光看向别处，行事不完全走正道的宋幼湘，居然是个注意风评的廉洁好干部。 反正邱太现在是不敢再肉包子打狗了，“去自家酒店吧，我的嫁妆，给你开发票报销，唔，让他们开少点。” 开多了怕不给报。 “……”宋幼湘。 突然觉得邱太有些可爱是怎么回事。 宋幼湘哭笑不得，让司机开去房子那边，港城都有落脚点了，就算邱太发票开得少，也是没得报的。 当然，宋幼湘的职位，发票拿过去，没人敢不给她报。 但没必要。 邱太耸耸肩膀，尊重宋幼湘的决定。 路上，宋幼湘问起邱太现在邱氏的情况，她和邱生的情况。 说到这里，邱太便有些兴致缺缺，“他不肯离婚，也不敢离婚，没意思透了。” 这事还得从跟在邱太身边的奶油小生说起。 港城夫妻各玩各的不少，邱生向来玩得开，邱太以为他们也能成为这样的一对，所以她并不是只在深市身边才有男伴，在港城也一样。 谁能料到邱生还真是只能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邱生醋意大发，闹了几回后，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居然收心进了公司。 接下来就是夺权了。 有时候邱太都以为，邱生搞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夺权，结果他倒是真遣散后宫佳丽，一心想做个好丈夫。 “可惜了，本太太不屑。”邱太轻哼一声。 知道宋幼湘是为合资厂订单而来，“你放心，订单的事我会解决。” 之前邱生闹得厉害，邱太腾不出手来，黄科长联系她，她都没有理会。 现在不一样了，宋幼湘亲自来了，邱太当然重视。 说起来邱太也很生气，合资厂她不止是投钱，也花了她不少心血，居然敢毁约！ “对方是和邱生合作，双方的筹码是什么？”宋幼湘问。 邱太冷哼一声，“股份。” 只要对方中止合同，邱生便愿意转让百分之二的股份给对方。 对方父亲是邱氏股东之一，不过是小股东，这两年儿女辈的事业借着邱氏做大，便想着换换头脸，觊觎起了邱太手里的股份。 邱太这边路子走不通，对方不知怎么跟邱生勾搭上了。 “那个蠢货，还以为别人真拿他是兄弟。”邱太说起邱生的蠢，就想磨牙。 老狐狸露出尾巴，势必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邱太这里才开始捉狐狸，邱生就闹腾起来。 一回两回，邱太也懒得再管邱氏的事了。 想要自己管醒公司，给你便罢，邱生自己要作死，就算家业败光，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就这么给了？没有舍不得。”宋幼湘扬眉。 当然邱太对邱氏的看重，可比对邱生要多得多，毕竟是倾注了多年心血，寄托了诸多感情的公司。 邱生搂着莺莺燕燕歌舞升平的时候，邱太都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 “我打出来的天下，当然不能给他，我带走了一个子公司，至于交到他手里的，同先前公公交到我手里的，没有什么区别。”邱太淡笑着道。 哪怕当初初接手邱氏的时候诸多惶恐，这么多年历练下来，邱太早成了刀枪不入的女强人。 从观念一转变，就大笔投资合资厂，足见她魄力。 想坐享其成，门都没有，老老实实去收拾烂摊子，和一群老狐狸周旋去吧。 平日叔伯长侄子短的，倒看牵扯到利益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叔侄情深不深。 公司交给邱生，这也是邱太能有空来接宋幼湘的原因。 订单的事，邱太说要解决，但宋幼湘没让她插手，邱太参与合资厂的事，是瞒着港城这边的。 当然介绍的订单，当然是以别的名义牵的线。 走了九十九步，没必要在这最后一步倒下，就像宋幼湘在公司说的，大客户永远不止一位，没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 当然，不到最后，该争取还是要争取的。 宋幼湘坚持，邱太没有办法，同宋幼湘约好，等她谈完事，晚上接上她和卓素琬一起去酒吧喝酒才离开。 第1156页 是的，宋幼湘通过邱太开拓了不少人脉，邱太也同卓素琬结下了私交。 一个舞蹈学校的校长没什么，重要是的卓生的国籍和身份。 初交是因为利益和社会地位，但毕竟两人中间还有宋幼湘这么个朋友，再加上这一两年也发生了不少事，到现在邱太和卓素琬的私交已然不错。 第八百九十四章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港城房子的面积，算上公摊，百分之八十在七十平米以下，八十平以上既算豪宅。 邱太送宋幼湘的，就是一处超八十平，小区环境和物业都不错，适合独居的大开间。 房子交到贸易公司这边管理后，黄科长请人隔了会议室和一个小办公室出来，房间里也换成了两张上下铺，以备出差需要。 宋幼湘对环境没有那么挑剔，条件好的情况下，当然得对自己好一些，没那个条件的时候，就放宽心接受。 当然，现在也没到条件很差的地步。 余小萍放下行李，第一时间把带过来的资料整理出来，然后拎着菜篮子出了门。 港城这边物价贵，要是出去吃，肯定得宋幼湘破费，不如自己动手做，正好她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请宋幼湘吃顿饭，感谢她。 宋幼湘留在办公区域看资料。 之前没有贸易公司的时候，很多资料都得宋幼湘亲力亲为，现在公司都提前准备好，只需要她过目就好。 客户方的资料，黄科长早早就准备好了，宋幼湘逐页看过去。 华氏集团的华四少华劲松，去年国外毕业回来，才接手的子公司，和港城其他家族一样，华家的争权斗争同样激烈。 华劲松刚刚接手子公司，应该正是急于做出成绩，争取到华老先生注意的时候。 结合邱太那边的消息来看，华劲松想要的是邱氏的股份，但邱氏的股份要到，他也没有利益可言吧，现在代替华老先生成为邱氏股东的，是华大少。 就算是华劲松想争，可能性也不大，华老先生还只是半退，华家所有斗争，暂时都没有摆到明面上来。 所以，这很大可能是华老先生的意思，华劲松是听话？ 这次合作终止，未必是华劲松本人的意思。 另外，华劲松名下的子公司主营医疗器械相关的外贸业务，没有自己的工厂，主要依靠邱氏，他经营医疗器械，也是卖给别的客户。 华劲松方取消订单，去哪里找货交给客户呢？ 这中间的损失，邱生未必愿意补上。 所以，即便是华劲松本人的意思，也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回寰的余地。 宋幼湘不敢说自己工厂的器械完全无可替代，但她可以肯定，综合考虑，她们改进后的设计，精益求精的质量，和低廉的价格，华劲松绝对找不到替代品。 这是她们谈判的最大优势。 一点点把思维捋清楚，资料全部看完，谦虚地讲，宋幼湘心里已经有了七成把握。 “厂长，该吃饭了。”余小萍敲响办公室的门。 宋幼湘抬起头来，这才闻到随着门推开飘进来的饭菜香味，眼睛亮起来，“手艺不错呀！”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好好吃好每一餐饭，吃饱了才好上战场。 宋幼湘提前联系约好了见面时间，第二天十点半，宋幼湘带余小萍准时到达华劲松公司所在的大厦。 大厦里公司林立，从电梯走出来，宋幼湘就已经见到了好几家不同名字的外贸公司，其中正电梯口对面那一家，名字宋幼湘都听说过，规模很大。 大步走过去的时候，宋幼湘没有注意到，这家公司会议室方向有人一直注视她们走过。 华劲松的公司在最里面，不同于前面几家公司的繁荣，华劲松这里稍有些冷清，职工也比较闲散。 背后有邱氏这颗大树依靠，公司位置确实不怎么重要。 但如果邱氏当不了那颗大树呢？ 宋幼湘和前台确认预约，然后和余小萍一起，被秘书接到了办公室外的会客区等候。 “宋小姐请稍等，BOSS正在处理重要工作，请问二位是需要咖啡，还是茶？”秘书态度令人如沐春风。 “白开水，谢谢。” 秘书看向余小萍，余小萍习惯性地道，“咖啡。” 说完，余小萍悄悄地看向宋幼湘，目光意外中又有些钦佩向往，她什么时候才能像厂长这样，随心所欲不被外物影响呀。 她其实最讨厌喝咖啡了，但担心被说内地佬，土包子，每次都是咬牙忍着。 虽然忍着忍着早就习惯，但不喜欢始终是不喜欢。 宋幼湘等的时候，随手取了份报纸，余小萍则是正襟危坐，竖着耳朵在听办公室里的动静。 其实动静挺大的，办公室里的人好像在打电话，语气和情绪有些激烈…… 好不容易停了一会后，余小萍才起身，马上又有职员拿着文件进进出出，看起来就很忙的样子。 第二杯咖啡下肚，余小萍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看向宋幼湘，欲言又止。 对方好像并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再等五分钟。”宋幼湘看了眼时间，示意余小萍稍安勿躁。 五分钟后办公室里的人还是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反而通话的声音越来越刻意，宋幼湘扬了扬眉，起身。 第1157页 “先去吃饭，吃完再过来。”宋幼湘把看完的报纸放回原位。 大厦楼下有非常多的餐厅，宋幼湘带着余小萍稍转了一下，挑了家看上去比较高档的餐厅，带余小萍进去。 “厂长，咱们报销预算没有这么多！”余小萍一看价格表，就轻轻咝了口气，小声同宋幼湘道。 宋幼湘笑，“我请你，赶紧点菜吧，吃完还有工作要做。” 楼上，西装革履的华劲松放下电话出来，秘书忙上前，告诉他宋幼湘一行已经离开。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这些内地人，最擅长死缠烂打，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格。 要不是邱太和今天这位宋厂长私交不错，他也不必那么辛苦演戏。 不同于父兄看好邱生，华劲松其实更看好邱太。 秘书摇头，“没说。” 华劲松微松一口气，叮嘱下午要是再来，直接说他不在，便拎起西装出门觅食。 去电梯的时候遇到竞争对手带着助理和合伙人，华劲松微昂着下巴，同对方点头示意。 习惯了，一栋大厦同层，碰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对方一路出来本来是在聊工作，看到华劲松就没有再聊，而是闲聊着别的小事，华劲松轻嗤一声，目光看向别处。 他们是互相看不太起的关系。 一个看不起对方草根出身，一个看不起对方只靠出身。 第八百九十五章 开诚布公 两方人马出电梯便隔得很远，但进的却是同一家餐厅。 华劲松去买了包烟，后脚才进去，看到对方的背影扬了扬眉，稀奇啊，利秉文居然也会进高档餐厅，铁公鸡也会拔毛？ 正准备跟上去开两句玩笑，就见利秉文大步向窗边的桌位走过去。 “宋小姐！”一只戴着名表的手伸到宋幼湘面前，“我是利秉文，之前邱太举办的宴会上见过你，但你大概不记得我，这是我的名片。” 宋幼湘站起来接过名片，这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名片上的公司名字，正是电梯门口那家不是最大，但最为繁忙的公司。 “利先生，你好，这是我的名片。”宋幼湘同他握手，递上贸易公司的名片。 宋幼湘可是贸易公司最早有名片的元老，名片设计简洁，制作精美，和内地朴素风格完全不搭界。 后头的华劲松眉峰一立，他是认得宋幼湘的，之前在邱太举行的宴会上见到过，他不确定宋幼湘认不认得他，但利秉文什么时候参加过邱太的宴会？ 那小子说谎！ 偏偏华劲松还不能上前去戳破这个谎言。 利秉文看到名片一笑，“正好公司客户有医疗器械方面的需求，不知道宋小姐有没有兴趣到公司详谈。” 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好事。 宋幼湘虽然有些疑心这位利秉文的出现的时机，却并不会拒绝找上门来的业务。 先谈，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当然，利先生什么时候方便？” 其实是宋幼湘多虑了，利秉文确实是想跟她谈生意。 邱太的好友，华劲松手里一笔大单的源头工厂负责人，厂里生产的器械质优价廉，十分抢手，且宋幼湘手里的权利非常大，利秉安是做好了功课才来的。 不过他认出宋幼小本不是靠所谓的一面之缘，而是余小萍。 之前余小萍和黄科长被华劲松的助理挡在门外的时候，利秉文就注意到了，他当时还在电梯里跟黄科长交换过名片。 但黄科长显然心思主要放到华劲松那边，一直没有联系过他。 电梯里他听过余小萍和黄科长交谈，说只能等宋厂长来解决问题，想来这次应该就那那位“宋厂长”，刚刚利秉文就是赌了一下。 认错人也没关系，这也是搭讪的方式之一。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约好见面时间，礼貌告辞后，利秉文带着手下的人去吃饭。 看着利秉文走开，华劲松咬了咬牙，犹豫再三后，没进餐厅，直接回了公司。 “下午客人再来，直接带到我的办公室。”华劲松说完，还是觉得不放行，掀起西装叉腰来回踱步了几圈，“不行，你去电梯口守着，看到上午的客人，直接请到办公室来。” 无论如何，不能让宋幼湘被利秉文撬走。 “……？”秘书。 不理解也只能照办。 吃过饭，不知道利秉文是有心还是无心，正好和宋幼湘不同电梯，同时出来。 “宋小姐，择日不如撞日？”利秉文对器械厂的产品非常有兴趣，对从华劲松手里抢走供应商，兴趣更大。 宋幼湘还没来得及回答，华劲松的秘书就一个箭步冲上来。 “宋小姐您好，我们BOSS已经在等您了。”秘书目光警惕地看了利秉文一眼，示意宋幼湘赶紧同她走。 宋幼湘抱歉地冲利秉文微微颔首。 办公室里，华劲松拿着签字笔转得飞快，脑子里飞速想着，怎么拖住宋幼湘一行的办法。 既不能叫隔壁把人撬走，也暂时不能违背家里的意思，同宋幼湘达成合作。 “华先生难道甘愿一辈子屈居兄长之下？”结果宋幼湘一句话就戳中了华劲松的命门。 当然不想，谁会这么想！ 他母亲跟父亲是露水姻缘才有的他，凭着大肚子进的门，背后根本没有倚靠，也帮不上他。 第1158页 大哥比他年长十八岁，最早接手家族事业，二哥有母亲帮忙，三哥做事够狠辣，只有他，年纪最小，却要求和哥哥们同样出色，才能拿到他的那份。 他当然知道不公平，但不公平又如何。 华家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他如果不够努力，不早点做出成绩，得到父亲的重视，到时候根本分不到什么遗产。 他年纪太小，想在大哥手里接手家族事业根本不可能，只能拼命念书。 “你按家里的安排，放弃这次订单，邱生拿出股份，最后得便宜的是大少，你能得到什么呢？”宋幼湘继续道。 华劲松目光一利，看向宋幼湘，想问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但想到邱太，目光又软了下去。 “如果你能拿到股份，我无话可说，甚至这次合作，可以等到你拿到股份后再延续。”宋幼湘笑着道。 华劲松看向宋幼湘，他好像有点懂邱太为什么那么看得起她，同她私交那么好了。 这是在替邱太来挑拨离间。 “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华劲松不再去想怎么拖。 这里头的事，大家都清楚，就开诚布公地谈吧。 华劲松靠在椅子上，“但我现在和你合作，你信不信，我将会什么都没有，只剩一个华四少的身份。” 老爷子掌控欲极强，生平最恨不听他指挥的人，他几个大哥在外人在他面前是一副嘴脸，到了父亲面前，可个个都乖顺得和养咩一样。 他当然也很乖顺，也最努力。 “除非你拿出两全的解决方案，不然这笔订单，我真的没办法继续。”华劲松干脆破罐子破摔，把问题交给宋幼湘解决。 能继续合作当然是最好，但现在不是他想就行的事。 一次崛起的机会，和彻底失去继承人的身份，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宋幼湘笑了笑，“不知道四少认为，邱生和邱太的这次较量，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华劲松目光打量着宋幼湘，暗自揣度她问这话的意思。 第八百九十六章 正确的选择 要华劲松来看，邱太和邱生各自的胜算五五分。 邱太再有能力，不过是邱家儿媳，一旦失去邱太的身份，邱氏跟她再无半点干系。 邱生能力上是差了点，但他掌权邱氏名正言顺。 没有能力，可以请职业经理人。 当然，他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父亲和兄长，已经把筹码放到了邱生那边。 “什么是名正言顺？四少别忘了，邱太身后还站着她的孩子。”宋幼湘轻声提醒。 即便邱太失去邱家儿媳的身份，但不代表她失去胜算。 众所周知，邱生没有能力，根本不足以撑起偌大邱氏，邱太现在“功成身退”，不过是给邱生机会看清自己的无能罢了。 “你想让我跟父亲对着干，站边邱太？”华劲松不傻。 说实话，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华劲松可耻地心动了，他父兄押宝邱生，凭什么让他牺牲？ 邱生赢了，股份轮不到他，他失去一个大订单。 邱太赢了，他违约背叛，不光夫去订单，还失去以后邱氏的所有助力。 “不知道四少有没有听过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宋幼湘倾身询问。 “……？”华劲松。 这个典故他当然知道，但他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从宋幼湘一句话戳中他的命门起，华劲松就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顺着宋幼湘的思路走，但显然用处不大。 纵观邱生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确实让人不敢全心信任。 “资本向来如此，邱太也未必比邱生更讲道义。”华劲松嘴硬道。 宋幼湘扬了扬眉，摆出和华劲松推心置腹的态度，“我亲自过来，足以证明公司对四少订单的重视，但说实话，我们公司并不缺四少这样的大客户。” 这话宋幼湘说得极有底气，华劲松比她更清楚。 别看他这里说取消订单就取消，实际上他这里还顶着他这边客户的压力在撑着呢。 “主要是邱太觉得，四少沦为斗争的牺牲品，未免太不公平。”宋幼湘看出华劲松的松动，循循善诱，“当然，邱太并不需要四少旗帜鲜明地站队，只需要适当的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便好。” 正确的选择…… 宋幼湘是被华劲松亲自送到电梯口的，秘书都没来得及献殷勤，她们BOSS就已经替宋幼湘按下了下行键。 利秉文听到消息出来晚了一步，宋幼湘已经进了电梯。 他想上前打声招呼，结果华劲松带着下属，正好拦在了电梯口。 “华生是在怕什么？”利秉文看向笑着转过身来的华劲松，直白地问。 做生意嘛，公平竞争就好了。 华劲松自己毁约，为什么还要拦着他争取。 “笑话，我会怕？”华劲松轻哼一声，“我不过是不想宋小姐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靠近罢了，利生用完就甩的作风，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竞争对方嘛，捉痛脚攻击对方是常有的事。 华劲松说的是利秉文同豪门女友分手的事，暗指利秉文沾了光，小有身家后，反而始乱终弃。 利秉文眸光一利，但华劲松并不在意，抖着肩膀离开。 第1159页 他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才没功夫在这里跟利秉文斗嘴皮子。 一上计程车，余小萍就长松了一口气。 “厂长，利先生那里，我约他出来谈吧。”余小萍目光发亮，华劲松这里已经拉回阵营，但利秉文那里也不能放弃啊。 都是生意，面对不同的客户，也不冲突嘛。 至于利秉文和华劲松之间的竞争，跟和他们的合作也没有太大的冲突，他们只是供应商，主要竞争还是在客户那头不是。 “不用，按原来的约定去谈就是。”光明正大，没有必要避讳什么。 不同的客户，合作模式必然不一样，这次能谈妥最好，谈不拢，把交情拉起来，下次再合作也不是没可能。 …… 晚上邱太过来接宋幼湘。 得知宋幼湘不光追回了订单，还成功动摇了华劲松的立场，目光都不舍得从宋幼湘脸上挪开。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真希望你能来港城，和我并肩作战。”邱太惋惜道。 虽然宋幼湘强调是抓住了华劲松的不甘，才达到最后效果。 谁都有弱点，但并不是所有人能精准抓住重点，且都有能力做到宋幼湘这个地步的。 多的是把人激得恼羞成怒，不欢而散的那种蠢货。 “华家竞争太大，四少起步太晚，心急也是正常。”宋幼湘公正点评。 手里拥有的太大，所以重得失，科班出身，所以做事有些优柔寡断，没有他几个兄长争宠夺利厮杀出来的魄力。 再加上这次的事，确实是牺牲他成全长兄，心有不甘不正常了。 当然，宋幼湘给出的筹码足够，也是华劲松即刻动摇立场的重要原因。 “适当让利，长久合作嘛，华先生留学几年，也不是白留的。”宋幼湘同邱太相视一笑。 这次宋幼湘不光追回了订单，还从华劲松手里要来了另外的订单。 邱太长抒一口气，半真半假地道，“本来有些累了，想尽早退出争斗，现在看来，不能白白便宜了狗男人。” 华劲松不甘心，邱太同样也不甘心，她即便是要退，也应该是把邱氏平和地交到子女手中再退。 “华四那边，我会找机会再跟他谈谈，定他的心。”宋幼湘推了一把，邱太自然不能拖后腿。 先前开董事会的时候，华家老狐狸没少跟她唱反调，现在想想，人老了也应该退了，该给后辈腾地方了。 事情解决，两人心情都不错。 卓素琬见到她们第一眼就笑，“本来还准备安慰下你们，看来现在不需要了，喝一杯？” “当然。”邱太眉毛简直要飞起来。 宋幼湘笑，“那我舍命陪君子。” 这话换来邱太一顿捶，宋幼湘的酒量她是知道的，几杯酒不在话下。 席间，宋幼湘看着两个微醺的女人有些头疼。 都没醉到迷糊，但只让司机送，宋幼湘肯定不放心。 “宋小姐！”卓生来得时间恰好，宋幼湘都怀疑他是不是等在某处。 把卓素琬交给他，宋幼湘送邱太回家。 结果才半扶着邱太出餐厅，就碰上黑沉着一张脸的邱生。 看着对方看邱太“深情”的目光，宋幼湘扬了扬眉，还没来得及开口，邱太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捏了捏她。 宋幼湘，“……” 也不知道他们夫妻这是唱的哪一出。 把人交到邱生手里，宋幼湘客气地道，“烦请邱生好好照顾美华姐。” 这话怼得邱生面色更黑，交待司机送宋幼湘回去，邱生扶着邱太上了自己的车。 第八百九十七章 没谈成 回到住处，余小萍一直等着，还贴心地给宋幼湘准备了解酒的酸汤。 第二天，宋幼湘和余小萍才到早餐店，就看到娱乐版头条赫然是邱生和邱太的新闻。 标题自然是耸人听闻的，重点突然邱生浪子回头金不换。 港城的媒体，其实不过是资本发声的工具，这样的新闻，十有九是经过了邱生的示意。 目的，大抵是为了维持公司的稳定。 或者提前做好功课，为以后做准备，好搏取民众的同情分。 …… 宋幼湘看看就放下了报纸，邱太心里有数，这种事外人也不好插手。 吃过饭，她如约到了利秉文的办公室。 “还以为宋小姐不会再来。”利秉文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亲自为宋幼湘一行准备饮料。 宋幼湘谢过他的水，“已经约好了，当然要遵守约定。” 两人坐下来详谈，听到宋幼湘询问订单的事宜，利秉文有些迟疑说不出口。 原本华劲松和宋幼湘公司的订单取消，他的订单提出来，算是雪中送炭的，但看昨天的情况，华劲松明显和宋幼湘已经达成了一致。 今天上班之前，利秉文曾犹豫半夜，要不要去华老先生面前捅破这桩合作。 说实话，就凭华劲松那张贱嘴，利秉文是真想那么干。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主要还是不屑于做这样的事，他没想到今天还能见到宋幼湘。 “客户是菲洲那边的，订单量大，但……”但压价非常低。 华劲松那边的客户主要来自西方发达国家，对产品质量要求高，但订单价很高，利润丰厚。 第1160页 如果宋幼湘是在损失这样订单的情况下，利秉文手里还有筹码可谈，现在，宋幼湘未必会考虑他。 实在是菲洲那边的客户不好打交通，不怎么讲合作精神。 “你继续说，我听着。”宋幼湘示意利秉文继续，“他们的具体需求是什么，需要寄样过去吗？” 利秉文看不出宋幼湘的态度，咬了咬牙，把客户的需求说出来。 “我们厂符合客户要求的产品，但价格太低，没有利润可言。”宋幼湘认真听完，放下记录的笔。 价格当然不能利秉文说什么就是什么，总有谈的余地。 这同样对利秉文方是个很好的信号，谈起价格，说明有往下谈的可能。 宋幼湘对这个订单感兴趣！ 有了这个认知以后，利秉文心下微微一动，立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如请宋小姐移步会议室详谈。” …… 华劲松到办公室比较晚，一来就听说宋幼湘进了利秉文的公司，牙根立马就绷了起来。 宋幼湘这是打算干什么？ 昨天才跟他谈好的合作，怎么转头又跟利秉文凑到了一起！ 难道是利秉文。 是了，这个小人，向来爱盯着他的墙角挖，不过利秉文的客户市场主要集中在亚菲，手里的源头工厂跟他比也没有竞争力罢了。 华劲松胡思乱想一通，到底是耐住了性子，等宋幼湘从利秉文的公司出来，才出现。 “四少。”宋幼湘平和磊落地同华劲松打招呼。 一时间华劲松到嘴边质问的话直接卡在了那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如果宋小姐改变主意，随时联络我。”利秉文没理会华劲松。 耳朵竖得高高的华劲松，一听这话眼里就有了笑意。 没谈成！ 宋幼湘同利秉文握手，“利生如果有好的客户资源，也请一定记得我们公司。” 这下华劲松是真高兴了，等宋幼湘进电梯，直接跟了进去。 利秉文脸色不好看，但他脸色越难看，华劲松就越高兴得意。 “看不出四少也是性情中人。”电梯门关上，宋幼湘笑着道。 华劲松，“……” 光顾着跟利秉文斗气，忘记要稳重一些了。 “宋小姐昨天才跟我达成共识，今天就出现在我竞争对方的公司，也令本人有些意外啊。”华劲松清咳一声。 宋幼湘低头笑笑，再抬起头来，表情微肃，“四少对自己，对贵公司这么没有自信？” “……”华劲松。 眼前这个真的是昨天那个语气温和，循循善诱的宋幼湘吗？ 跟利秉文比，他当然有自信，华劲松坚定地这么认为，自然不能在宋幼湘面前灭自己志气。 “怎么会，他们就是虚假的繁忙而已。”华劲松轻哼一声。 客户挑的毛病多，需要处理的问题可不就多，订单量大有什么用，单价低啊！ “那四少有什么好担心的。”宋幼湘笑着道，此时电梯正好停在一楼，“我到了，四少是……？” 再跟出去显然不合适了。 但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因为要打探情况才跟进电梯。 “我去地下一层，宋小姐再见。”华劲松按下负一层的按键，讪讪地道。 宋幼湘笑着道别，带着余小萍走出电梯。 出了电梯，余小萍才松口气，刚刚的氛围，莫名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她就是害怕发生这样的情况，才主动说自己去约利先生的。 现在看来，她完全是多虑了。 果然她平时那一点工作业绩根本不值得一提，她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 “利先生那里？”余小萍问。 这次确实没有谈成，宋幼湘看了眼手表，还有时间，她打算去商场买些东西，“他压的价太低，可以做，但不能那么痛快答应，你继续跟进就好。” 器械厂有往年库存，实在不行，还可以找别的工厂嘛。 他们虽然是工贸一体，但并不代表一定要自己工作生产，找代工完全没有问题，思维不必太过局限。 利秉文手里的客户质量不高，但量大，这也是优点。 第八百九十八章 想抬起头看看 在商场买完需要的东西后，宋幼湘没有港城多留，直接带着余小萍回到了深市。 黄科长那边已经提前知道宋幼湘挽回了华劲松那边的订单，正高高兴兴在单位准备庆功宴。 “这种难缠的客户，还得咱们宋厂长出马才行！”宋幼湘一到单位，黄科长就迎了上去，忍不住拍宋幼湘的马屁。 宋幼湘停下脚步，有些无语地看向黄科长。 “……”黄科长默默闭嘴。 虽然这话有些浮夸，但真的是大实话，参加工作以来，他没少拍领导马屁，但这么真心实意的时候，真不多。 “晚上安排全体职工聚餐，预算多给一点。”说着，宋幼湘看了眼黄科长搞的庆功横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黄科长这两年经历了不少，做事脚踏实地了许多，但某些行事作风和习惯，还保留着。 顺着宋幼湘的目光，黄科长赶紧上前把横幅给扯了，“我替大家谢谢厂长。” 宋幼湘点头，叮嘱道，“晚上少喝酒，明天上午开会。” 第1161页 开复盘会议嘛，每次订单完成都会有的，黄科长没有多想，把这事记下。 安排下去后，黄科长跟去宋幼湘的办公室，汇报各方面的工作进度。 之前华劲松的事悬挂在头顶，实在没心思说别的。 听到黄科长说宿舍楼那边进展顺利，宋幼湘点了点头，“厂里拨的预算只有那么多，但房子是职工家属和孩子未来要生活多年的地方，质量一定要抓严。” 深市速度是继深市走对路子成功后，各地学习的重点之一。 但速度越快，就意味着被舍弃的东西越多，随之出现的，是大量的豆腐渣工程。 楼房质量是重中之重，宋幼湘要求黄科长亲自盯紧。 这次厂里给钱爽快，但预算卡得很严，没办法，厂里别的地方，需要花钱的实在太多，方方面面都是开支。 这件是之前仓库漏洞被骗后，交到黄科长手里的大事。 黄科长很重要，有时间就亲自去盯工地，所有采购的票据和材料都是他亲自审核查验的。 说实话，要不是黄科长一直亲力亲为，钱早就花超了。 “放心，我注意着呢。”这里有可能是以后他们父子三个的家，就冲着这，黄科长也会紧抓质量。 宋幼湘趁着空档，关心了一下几家孩子的入学情况。 随着黄科长和余小萍把孩子带到身边，公司也有别的职工让家属带着孩子到了深市。 大部分是家属没有工作，方便挪动的。 “家属安排这方面，抽时间统计一下，有意向过来的，想办法联系一下，看有别有单位接收调动。”宋幼湘安排道。 让职工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更好地专心在工作上。 再者，两地分居对夫妻关系始终会有影响。 宋幼湘虽然知道社会风气会越来越开放，但公司有能力的话，还是尽量为大家多做一些。 黄科长表情顿了顿，想起了前妻，但嘴上还是利落地应下这下，“行，我尽量找对口的单位谈。” 也是孩子到了这边，偶尔跟他讲起，他才知道。 早先厂里妇联曾找过他前妻，建议她带着孩子到深市来，但她前妻严词拒绝了。 能够一家人在一起，孩子心里当然是雀跃的，两孩子不知道他们妈妈的想法，当着妇联同志的面，兴奋地表示了同意。 过后，自然是被他们妈妈狠批了一顿。 大的那个闹得厉害一点，还被挨了顿狠揍。 可能早在那个时候，夫妻就已经走向陌路了。 黄科长汇报完全部工作，就赶紧出去忙去，不过晚上聚餐的好消息，还是提前跟大家说了。 听到预算增加，大家都有些兴奋，商量着要不要省些钱出来，去歌舞厅唱唱歌。 这时候的歌舞厅，也确实有那种单纯唱歌的。 至于第二天的会议安排，大家和黄科长一样，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晚上的聚餐，宋幼湘只去露了一面。 有领导大，大家多少会有些放不开，聚餐放松吃成工作氛围，没那个必要。 由着大家敬了几杯酒，便先行离开。 深市的冬天温度也降了些，但一点也不冷，街上还有爱美的靓女穿着露胳膊露细腿的漂亮裙子。 宋幼湘酒量不错，步伐稳健地往酒店走。 看到许家栋的时候，宋幼湘差点没有认出人来，居移气，养移体，许家栋整个气质变化得太大了。 最后一次见到许家栋是什么时候，宋幼湘已经记不大清。 但她记得成功病退回城的许家栋是什么样子，虽然看着体弱，但眼里的野心和得意藏不住。 现在的许家栋，目光浑浊灰暗，跟着个高个男人撕扯。 两个大男人打架，已经有人在围观了，大家很好奇是不是香艳新闻，结果似乎是因为债务恩情的纠葛原因。 “你欠我的多了去了，当初要不是我，你哪有那个上大学的命！你家早就完蛋了，是我改变了你的命运，你这孙子忘恩负义不说，还骗我的钱不还……” “你放屁！资料你没看？你自己考不上，倒是会给自己居功。”对方显然并不领情。 甚至还嘲讽许家栋，“你不就指望着我发大财，你跟着鸡犬升天吗？天天念叨着苟富贵勿相忘，听都听烦了！” …… 宋幼湘听明白了，许家栋这是提前下注，结果随意干扰对方的人生，导致原本应该在挫折中成长，最后走向成功的人，最后走向了“平庸”？ 这时宋幼湘想起，之前在回江省的火车上，她遇到过许家栋，对方对她多有试探。 现在这位未来大佬，还骗了许家栋的钱？ 许家栋到底是有多蠢，居然会在人身上下注，这世上最不能赌的，就是人性！ 宋幼湘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听下去，迈步往酒店去。 结果才走了十来米，就听到身后一声高亢的尖叫，“出人命了！” 宋幼湘下意识转身，就看到许家栋握着刀子，站在瞬间四散开的人群中间，茫然四顾。 他脚下，是那位他曾寄予厚望的未来大佬。 许家栋目光掠过宋幼湘，并没有认出人来，宋幼湘如今气质成熟，和以前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许家栋即便眼熟，也一时不太敢认。 场面没有僵持太久，很快有人主动跳出来，一脚踢飞许家栋手里的刀子。 第1162页 出手的男同志身手矫健，踢飞刀冲过去的时候，旁边很多伤伺机而动的围观群众也冲了上去。 结果根本不必要，许家栋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胸上挨了一腿后，根本连站都站不住，突然咳得好像肺都要吐出来。 拥上去的人瞬间又退远了一点，许家栋这个咳法，叫人怪害怕的。 “别拿那刀子，踢开一些就好。”宋幼湘大声喊住想伸手捡开刀子拿远的人，然后快步往不远处的公用电话走，“我去叫救护车报警。” 是宋幼湘！ 听到熟悉的声音，许家栋想抬起头来看看。 第八百九十九章 内心忐忑 但押着他的大手犹如铁掌，许家栋根本没有抬头的机会，他心里慌乱地怀疑说话人的身边，边为自己狡辩，“我不是真的要杀他，我只是想他把钱还给我而已，那是我的救命钱……” 可惜，许家栋现在是彻头彻尾的危险份子，大家不为所动。 这时候还没有统一的求救和报警服务台，好在公用电话那里有辖区公安局的电话，公安局又帮忙联系了医院。 救护车和公安都来得很快。 看着人被分别带走，宋幼湘刚想离开，就听到公安在询问，是谁报的公安。 宋幼湘想了想，不等人指出她，主动走了过去。 和她猜想的一样，是许家栋同公安说，报警的人他认识，公安才会主动询问。 不然这样情况下，并不会特意去找报警的人，就是询问一下围观群众便好。 宋幼湘和见义勇为的男同志，以及几个愿意作证的热心群众一起到了局里。 积极配合公安同志完成工作后，宋幼湘留下许家的联系方式，以及自己单位的联系方式后，才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被抓的许家栋一直闹着要见她。 不过公安明显没有要配合他的意思，问明情况后，提都没有跟宋幼湘提，就送她离开。 出了公安局后，宋幼湘想了想，还是去联系了许家慧。 许家慧可以不在意许家栋这个弟弟，但许父许母视许家栋为命，许家栋出了这样大的事，别他们受不了刺激先出了事，到时候受累的还是许家慧。 先知道点情况，先稳住许父许母，再说吧。 听到宋幼湘说是她报的警，许家慧抹了把脸，“捅人的是许家栋，跟你报不报警没关系，你放心，我马上和你姐夫回家去。” 是她报警这事，现在不说，他们到深市也会知道。 宋幼湘不在意许父许母知道这事后的想法，但并不想瞒着许家慧。 挂断电话，宋幼湘回了住处。 按道理宋幼湘可能还需要给江媛朝打个电话，但想到后来听宋改凤说起的情况，宋幼湘觉得，江媛朝现在可能巴不得许家栋出事。 反正只要她在纺织厂就会知道，宋幼湘没有打这个电话。 宋幼湘打完电话回去，江省那边却是石破天惊，闹翻了两大家子人。 “还好许家栋只是孩子舅舅。”许家慧挂断电话后，气得手脚冰凉，脑子发蒙，心脏麻麻的，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这想法。 不是直素三代亲属，许家栋犯事，不会对他的孩子产生太大的影响。 当然，不是说全无影响。 现在的圈子就那么大，熟人社会，人言可畏，有个杀人犯舅舅，对孩子的成长影响是致命的。 “我们得搬家。”这是许家慧心里冒出来的第二个想法。 丈夫钱安平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搓着，怎么搓也搓不暖，只能赶紧把人捂在怀里，“好，我们搬家，没事没事啊。” 感受到回暖，许家慧才流出眼泪来，“他怎么敢！” 钱安平叹了口气，许家栋浑浑噩噩混了很久的日子，年初许家栋终于决定去深市闯一闯时，他们都以为许家栋想好好过日子了。 “我得回去看着我爸妈。”平时再说不管他们生活，但真到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狠下心来不管。 哪怕许家慧都能有猜到，父母崩溃回神后，可能会把责任推到她，或者推到前弟媳江媛朝的身上。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做姐姐的不肯帮他，家栋怎么会犯事……” “如果你帮帮他，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亲姐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怎么就那么自私心狠！” “你看看别人家当姐姐的，你再看看你，我们养了个白眼狼啊，老天爷啊，你劈死我吧……” …… 钱安平点头，“我陪你去。” 这时候他也不放心妻子独自回娘家。 好在孩子去奶奶家玩，他们不必费心要先把孩子送过去，去许家的路上，许家慧心里闪过各种不好的想法。 害怕面对父母的崩溃，厌恶父母的指责，最怕父母承受不住，轰然倒下。 夫妻俩匆匆回到许家，拍了许久的门，都没有把门拍开。 “家慧回来了，你爸妈打牌去了吧，孩子，你怎么脸色那么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楼上有邻居下楼来。 许家慧张不开口，是钱安平笑着敷衍过去的。 “对了，广播喊了几遍，叫你爸妈接电话来着。”邻居又道。 夫妻对视一眼，夜色中匆匆往广播室走去。 …… 第二天一上班，就有职工发现大领导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余主管好像也在办公室。 第1163页 “快点，准时准备开会。”黄科长上班也早，见状笑着催促大家。 等大家说笑着走进办公室，才发现办公室的气氛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轻松，余小萍一直在冲他们偷偷挤眼睛。 “……”大家面面相觑。 仔细看过去，宋厂长面前摆着的文件，好像是公司的客户资料。 客户资料？客户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不明所以，但都自觉放低声音，屏息静气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目光求助地看向黄科长。 黄科长，黄科长压根就没看他们。 同样不晓得情况，他比他们还忐忑！ 第九百章 得不偿失 所有人坐好后，早早到公司做会议准备的余小萍把资料一一分发到位。 大家拿起来看，发现是一张客户群像分析表。 现在贸易公司的主要客户群体，集中在港城，而这其中直接采购的终端客户非常少，大多都是像华劲松和利秉文这样的中间公司。 实际上他们的业务，也是以外贸为主。 这样当然没有什么不好，有合作的空间当然可以共赢，但长期以来的结果便是，贸易公司更多的是依赖这些中间商。 除了零星几个外国客户，国外市场几乎是空白一片。 “黄科长，你怎么看这个问题？”宋幼湘问责的主要对象，只有黄科长一个。 此时正是深市气温最为宜人的时候，不冷也不热。 但黄科长只想起身去洗个冷水澡，降降脸上臊热的温度，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过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 “是我工作上的失误，这个问题我会重视起来。”黄科长脑子里划过好几条借口和弥补之辞。 比起他们，外商更信任港城的公司。 公司英语优秀的同志不多，不可能叫余小萍负责所有对接工作。 有几个正在接洽中的外商…… 可仔细想了想，黄科长最终还是决定直接承认错误。 “主动权要尽量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工贸一体，我们更有价格优势。”宋幼湘点头，收回目光，看向众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大家有没有自己的想法。” 就没有不赚差价的中间商，而且中间商的动机性很强，他们手里绝不止一个供应商。 即便一次合作满意，下一次对方询价不如意，利用竞争对方压价，甚至极有可能直接换掉你。 即便是在终端客户认可你的情况下。 宋幼湘对贸易公司寄予厚望，绝不希望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完全被动等待别人选择的，没有主动性的公司。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困局还没来，但继续这么那下，很快就会面临。 “登报？”余小萍试探着开口。 他们需要让客户看到他们的平台，登报是最好的方式。 “去对外酒店蹲守不知道有没有用。”有职工歪着脑袋自言自语。 话说出口，发现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抬起头一看，宋幼湘正看着他，“不是，我乱说的，我……” “我觉得你的想法不错，你可以继续说下去。”宋幼湘微微颔首，目光赞许。 其他职工发现宋幼湘严肃归严肃，但并没有借题发挥，大发雷霆的意思，都松了口气。 自言自语的同事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接待外商的酒店就那么几家，比较集中，所以我觉得可以蹲守。” “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在附近贴海报？” “可是外商多，他们也极少是终端客户，可能就是国外的外贸商。” “那至少也能省下一环嘛。” 有同事想起什么，“外国人出差一趟好像也不容易，拿下他们，比港城的更长期！” “……” 群策群力，大家踊跃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次会议开了足足四个小时，但没有一个人觉得困乏无趣。 大家热烈讨论下来后，剔除了一些太过匪夷所思的建议，任何有可能成功的，都记录下来，准备执行。 当然，围追堵截之外，更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软实力。 能被调到贸易公司，以后后来招的职工，起码英文的笔试成绩都不错。 就是口语是个大难关。 但在生存面前，哪还有攻克不了的难关。 别看会议进入状态后，宋幼湘只在关键时候发言，但最后总结，她可是直接说了，半年后公司考核，口语不过关的一律调离。 笔试实在优异的，调去二线岗，负责类似邮件查阅发送这样零碎的助理工作。 相较于一线岗，这类工作工资非常低。 会议结束后，宋幼湘把黄科长留在了会议室。 之前公司被骗的事，让黄科长做事变得更加谨慎平和，长远来看，这是好事。 但对发展中的贸易公司，这份平和来得为时过早。 宋幼湘觉得，应该在黄科长的管理理念中，加入一点儿狼性文化。 现在当然没有这样的理念，但宋幼湘早接触到了。 想当初为了学习这样的管理方式，她还是上过针对企业管理人员的课程。 全程上下来，宋幼湘觉得，这种理念能风行，确实有它的优点，但狼性背后，还是要有人性的温情，得以人为本。 第1164页 一味强调狼性的竞争，最后损失的是人心。 最终只会得不偿失。 现在嘛，黄科长明显是温情过多，需要激起一点野心。 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黄科长脑瓜子嗡嗡的，脑子里全是商场如战场，职场也如是…… 如果不想被别人顶替，就要时刻保证自己头狼的身份。 看着他恍惚的样子，宋幼湘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一下灌输得太狠了。 不过这次会议直接打破了贸易公司的小温室环境，大家开始正视起公司的问题，准备齐心协力走出困局。 原本这时候宋幼湘已经能回郑市了的。 但因为许家栋那事，宋幼湘还得再在深市再呆个几天。 吕成来得比许家人还快，他在沪市出差，接到宋改凤的电话后，就急匆匆地往深市赶。 电话没有找到许父许母，公安当然不会说下次再联系，直接跟厂里说明了情况。 这一下就炸开了锅。 至于许父许母，牌桌上听到消息就倒了一个，最后兵荒马乱晚一步赶到深市的，是许父和钱安平。 当然公安没有在电话里详细地提宋幼湘，公安得保护报案人的隐私。 不过许母倒下后，许家慧让钱安平去给宋改凤报了个信，宋幼湘电话里说了，许家栋听到了她声音。 宋改凤怕宋幼湘吃亏，自己一时走不开，赶紧联系吕成。 “就许伯伯那人，他保证不会怨别人，听许家栋说了后，第一个怨的就是咱们幼湘。”宋改凤倒是对许家人挺了解。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在不知道宋幼湘存在的情况下，许父就已经在火车上来来回回骂了一路。 第九百零一章 一命偿一命 江媛朝开始一点不知道这事，如果不是在火车站遇到许父和钱安平的话。 刚刚把货送上回江省的货车，江媛朝准备轻身上路，坐火车回去。 什么事都是自己做起来，才知道其中艰难，不然单看别人成功，总觉得非常容易。 江媛朝是元旦前跟许家栋离的婚。 在她终于从许家栋那里偷听出来，元旦后政策就会进一步明朗后，她果然把许家栋拖去了民政局。 互相折磨了那么久，江媛朝能同意离婚，对许家栋来说简直就是解脱。 他没有跟父母商量，两个无业人员也不需要单位开各种证明，就江媛朝找厂妇联的人开了个夫妻感情破裂同意离婚的同意书，就麻利地把婚给离了。 这时候离婚，是要遭受很大的非议的。 许家栋原本觉得自己受得住，但他一直无业在家，外面多的是说他没本事，留不住江媛朝这样话的来。 江媛朝自从脑子清醒后，就一直把许家的各种家丑往外倒。 厂里人还觉得，江媛朝死活要离婚，是因为许家栋生不出孩子。 女人生不出孩子要被说，男人不行，背地里笑话的更多。 这直接关系到男人的自尊心，不然怎么那么多婆婆，一门心思把脏水泼在儿媳妇身上。 最后许家栋受不了，就从家里磨了点钱出来，跑到了深市。 江媛朝这一年多以来一直有做临时工，多少攒了点钱，本钱差了点，跟宋改凤写了借条借了些。 搁以前宋改凤可是属貔貅的，从来只进不出，现在宋改凤夫妻算是厂里条件好的少数人家之一。 对于妹妹的困难，宋改凤也变得大方起来。 平时她偶尔还给宋改良一点零花，江媛朝发了狠心要做正事，她肯定支持。 开始江媛朝是准备从纺织厂仓库搞瑕疵货。 这是一条路，但江媛朝除了吕成夫妻，在厂里没有过硬的关系。 宋父宋母是肯定指望不上的。 但吕成有宋幼湘的良言在先，是万万不敢给江媛朝开这个后门的，哪怕江媛朝有本事找别人，吕成都会制止。 去深市，这个主意还是吕成给出的。 江媛朝这次来是补货的，她本钱不大，做不起大生意，就贩些小东西回去卖，像丝袜这些，只要拉回江省，都非常紧俏。 再捎带些鲜亮的的衣服，都能赚钱。 辛苦是真的辛苦，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江媛朝又瘦了几斤，但扛货拖货，几气见长，饭量也涨了起来，反而觉得身体好了一些。 当然，这样的方式并不可取，她这不过是在消耗自己的精气。 年轻的身体可以适当透支，因为恢复得快，趁年轻要拼搏没有错，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在深市，江媛朝遇到过骗子，也遇到过扒手，偷钱的偷货的都有，遇到过不老实的档口老板，也差点被客运司机坑。 吃了很多亏，上了不少当，但到底把这条路走了下来。 到火车站的时候，江媛朝心情还很好，被许父叫住的瞬间，她脸刷就掉了下来。 晦气！ 听到许家栋在深市捅了人，那人还生死未知，江媛朝都想大笑三声。 但因为有钱安平在，江媛朝控制住了自己的“神经”。 平心而论，许家慧这个大姑姐对她也不算差，好几个临时工的工作，都是许家慧帮忙介绍的。 后来她在许家发疯，许家慧也没有跳出来教育过她半句。 没发神经，不代表江媛朝不会冷嘲热讽，“关我什么事，我跟许家栋已经离婚了，就算没离婚，你以为我会跟你去丢脸？” 第1165页 江媛朝都不知道许父是怎么有脸说出，让她跟他一起，去医院给受害人下跪这样的事的。 许家栋捅了人，就该一命偿一命才对！ “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找去你养父母家里，吊死在他们门前！”许父非得拉上江媛朝。 这话还真戳到了江媛朝的软肋上。 现在拿宋父宋母威胁她没有半点用，但她的养父母，她自己碰不得，别人也不能碰。 钱安平拿许父没办法，根本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根本劝不住。 “去就去，我倒要看看，许家栋最后会怎么死。”江媛朝也不买票了，直接跟上。 许父能怎么想，许父想江媛朝替许家栋顶罪。 钱安平从许父嘴里探听到他的打算，简直无语至极，他都不知道许父是真愚昧成这样，还是受刺激太大，糊涂了。 江媛朝又不是傀儡，怎么会听他调摆。 就算江媛朝听，那公安难道是吃干饭的？那么多人亲眼目睹，就是许父这个亲爹去顶罪，也顶不了啊！ …… “你没什么事吧？”吕成找到贸易公司，一见到宋幼湘，就先打量了宋幼湘一圈。 还好还好，宋幼湘看着好好的。 等宋幼湘知道吕成来的原因，心里没点触动是不可能的，“她就是瞎操心，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姐夫你来了正好，给我们公司新招进来的职工上上课。” 诶？ 姐夫诶！ 吕成被一声姐夫叫得有些晕乎，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半推半就地就站在了贸易公司的会议室里。 虽然吕成不是大学生，但他实践出真知。 销售科长的职位是投机取巧拿到的，但能一直坐稳到现在，宋幼湘的影响有那么一点点，更多的还是凭吕成自己的本事。 有野心的人更会钻研，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吕成最后也把握住了机会。 叫他给职工上课，可比后世培训公司培训出来的培训老师要强多了。 吕成这几年踩的坑，走过的套路，可都是宝贵的经验。 甚至吕成现在都能说上一口不甚流利，但沟通无阻的撇脚英语了。 听到老销售人员给他们上课，不光是进公司不久的新职工，不少老职工都拿着笔记本挤进了办公室。 不断的学习才有机会。 宋幼湘回到办公室，处理完手头的一些工作，有些问题想找黄科长商量，出来一看，黄科长背着手，一副视察旁听的模样，摸到会议室最后头站着了。 “……”宋幼湘。 第九百零二章 为事业奉献终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本来吕成对深市挺向往的，但在连续上火几天后，吕成想家了。 说实话，这火上得都有些莫名其妙，这边饮食口味明明那么淡。 上火倒不是那么难熬，难熬的是从进贸易公司起，就被灌不同的下火凉茶。 为什么这边的凉茶有那么多种种类？ 这么多种混在一起喝，比上火更恐怖的是下泄。 最惨的是，宋幼湘都回郑市了，他还被黄科长用各种名义拖着，根本走不了。 “今天就到这里，吕科长都快要说不出话了，休息半天。”黄科长站出来解救了吕成。 但感激之情还没来得及升起来，吕成就被休息半天四个字打倒。 和着他喉咙痛得都要说不出话，就只配休息半天？ 吕成有听说过宋幼湘这个人尽其用的习惯，怎么黄科长也把这臭毛病给学了个十成十！ 他分明是来替宋幼湘撑腰的，结果什么忙没帮上，已经连续在贸易公司当了一周的苦力了。 想当初吕成还暗戳戳地幻想过，哪天能跟着宋幼湘干。 果然没多少经历的人就是太天真，纺织厂挺好的，为了不辜负领导对他的看中，他可以奋斗到退休！为纺织事业奉献终生！ 他来撑什么腰啊，他怀疑自己就是来跳火坑的，宋幼湘根本就用不上他。 前天宋幼湘去了趟公安局，当时他在上课，宋幼湘压根没告诉他。 等他知道这事，宋幼湘已经回公司好一阵，都给管理层开了个小会了。 风平浪静的，好似去公安局只是走了趟过场。 要不是前天晚上他见着了钱安平，吕成还真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男人不要脸皮起来，比女人还能泼，许父就是这么个人。 尤其是知道，许家栋这回撞枪口上，这回怕是要重判后，许父整个人都有些疯癫。 “闹是没少闹，但遭殃的都是我。”钱安平跑前跑后满头包，偏偏许父这个做岳父的，还认为他不尽心，不愿意领情。 在医院被被害人家属骂，在许父身边时被许父骂。 要不是念着这是老婆的亲爸，钱安平那么好性子的一个人，都想撂挑子走人。 宋幼湘到公安局的时候，许父嘴里喊着要撕了她，要跟她拼命，但真当宋幼湘冷下脸说要追究，许父又没了那个要拼命的胆子。 当时许父叉开腿坐地上，拍着腿哭天喊娘，把以前的旧事翻出来说的时候，钱安平真觉得自己半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宋幼湘可不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尤其是许父这种人，她软硬不吃。 “哎！”钱安平都说不下去，只长叹了一口气。 第1166页 吕成抬手拍了拍钱安平的肩膀，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莫名有种钱安平的今天，有可能是他的明天的感觉。 两人同是重男轻女家庭的长女婿，岳父岳母都不靠谱，底下的小舅子更是糟心。 不同的是，吕成多两个小姨子。 一个特别厉害，但跟家里亲缘淡泊，全靠他脸皮厚，维系住了。 另一个……以前就不提了，至少现在知道好好过日子。 说到这里，吕成问，“媛朝呢？不是说她跟着一起来了吗。” 说起江媛朝，钱安平又叹了口气。 正常人的思维肯定想不到，许父是想叫江媛朝替许家栋顶罪。 所以钱安平格外想不通，许父在想什么，他老人家一任性，没少人为给他增加困难。 江媛朝先是跟着到公安局看了场笑话，后来到医院，直接一顿冷嘲热讽，把伤者家属气得够呛。 说什么能跟许家栋混在一起的，就是一丘之貉，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捅了也是活该这样的话。 许父除了对“一丘之貉”的说法有意见，别的倒挺赞同。 忙着道歉，想从伤者手里拿到谅解书的钱安平，简直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无数次想撂挑子走人。 好不容易把两尊大佛请走，再自己去道歉受气。 从医院出来后，钱安平就暗示江媛朝自己找机会先离开。 对钱安平的遭遇，吕成只能表示同情，连给他帮忙跑跑腿，都分身乏术。 只能在心里警示自己，一定要看好宋有良和宋父宋母。 管不好，遭殃的可是他们夫妻。 在嗓子彻底说不出话来后，吕成终于得以解脱，被黄科长放过可以回沪市继续出他的差。 至于宋幼湘最后去完那趟公安局，第二天就踏上了回郑市的列车。 她要再不回去，厂里估计都得打电话找公安局要人了。 抓了犯罪嫌疑人就好嘛，干啥要见义勇为的好同志留下来配合那劳什子的调查呢。 吕成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宋幼湘走前还给他留了不少东西，都是让他捎给小佳宋的漂亮衣服和文具。 “这书包买重了！”吕成一翻东西，发现跟他买给闺女的买重了。 吕成第一时间是想退，跑去百货大楼一问，书包没退，又买了两个铁皮玩具回。 他买的书包送给了余小萍家的余妍，铁皮玩具送给了黄科长家的两个小子。 余小萍租的房子离宿舍不远，家里收拾得特别干净，小余妍性格有些内向，但特别乖巧，是比家里性格越来越魔王的闺女，更符合吕成想像的娇娇女孩儿。 到黄科长家，吕成都差点没下得去脚。 这父子三个的日子也实在是过得太粗糙了，送了东西出了门，吕成就劝黄科长再讨个老婆。 “你当我不想，孩子不同意。”黄科长也发愁。 他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孩子，实在是心力交瘁，前头有人介绍了一个女同志，结果孩子死活不同意。 两混小子倒是喜欢待他们好的余小萍，平时他工作忙，没时间管俩孩子，余小萍顺手就给领回了家，不过余小萍压根就没有嫁人或者讨好人的心思，就是心疼孩子，同事间帮帮忙而已。 别人介绍黄科长还见，余小萍是直接拒绝。 有那不识好歹，听不懂别人拒绝的，非要让见一面的，余小萍都是毫不顾忌地直接撕破脸。 人母女俩个过日子不知道多好，余小萍又赚得多，多想不开才会给自己找个大爷伺候。 他就更不可能了，他这就是三累赘。 黄科长认识清清，自己对余小萍也没那想法，余小萍太要强了，跟她过日子，能力上势必要被压一头。 找伴过日子，黄科长有自己的标准的。 “慢慢来吧，我得找个性格好，本身不能有孩子的，这样人才会对我的孩子好。” 再婚是为了孩子，要是对孩子不好，那还再个屁。 第九百零三章 不敢嫌弃 宋幼湘去公安局那天，其实江媛朝知道。 她听姐夫的意思先离开，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去公安局见见此时的宋幼湘，但最终，江媛朝还是没有去。 见了干什么呢？ 道歉？宋幼湘也不需要她的道歉。 看宋幼湘现在有多好，继续心生不甘来折磨自己？ 还是算了吧，江媛朝想，她这辈子和宋幼湘都是没有办法放下各自成见和平共处的。 以前她嫉妒宋幼湘留在亲生父母身边，后面才知道那不过是她幻想的镜花水月。 现在，她也会嫉妒。 在宋家那样环境下成长的宋幼湘，竟然可以走向现在这样的高度。 而被养父母悉心培养的她，却因为一时任性，毁了自己的人生。 人和人，真的没有公平可言。 江媛朝忽然觉得，自己活到现在，吃了那么多生活的苦，最大的成长，也终于能够坦诚地接受，自己就是个心眼极小，容易嫉妒别人的人。 遗传太可怕了，她永远都长不成养父母期望的，那样善良大方，明媚开朗的模样。 宋幼湘…… 歹竹也有出好笋的时候，可能她是宋家的异类吧。 当初如果是宋幼湘被养父母带走就好了，那样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她伤透心。 第1167页 江媛朝为了追货，搭了回江省的大货车。 挤在货车箱里，闻着里面浑浊的味道，悄悄地抹了把眼泪。 总得把自己活出些样子来，才有机会和能力去弥补。 …… 回到郑市后，因为这次贸易公司出现的问题，宋幼湘开始对销售科进行自查，同时决定要把厂里的领导层送出去学习交流。 现在厂里技术研究，职工生产都抓得紧，管理层不能掉链子。 现在全球闻名的是R国企业管理，光是找相关书籍看没用，还是要搞搞交流活动。 正好也派出技术团去观摩学习一番。 这是额外的投入，谭厂长等人对此很犹疑，但宋幼湘认为这钱得花，只要能学到东西，这钱就花得值。 当然谭厂长不是全盘否认，而是觉得，应该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年轻人，他们这种站在退休一线的老同志，没有必要浪费钱。 宋幼湘没同意，她主动联系，很快便通过使馆联系到了愿意交流的企业。 厂里的所有管理层，拆分成老中青搭配，分批出去学习。 学习重要，但厂里不能没有人管理。 合资厂那边，宋幼湘比较放心，一半管理人员，是港城那边派过来的，但宋幼湘还是抱着自己多扛些工作的决心，派了两名骨干跟着去学习。 等事情安排下来，马上就到了要过年的时候。 宋幼湘跟师母说今年能回京市过年，但她好像要失约了。 过年那几天她能空出假来，但她得去江省，主持一下电器厂的管理工作。 “对不起啊，又没法陪您过年。”宋幼湘愧疚极了。 一年到头在外头跑，难得有着家的时候，总叫师母惦记着，好不容易到了要过年，又没有办法回去。 师母在电话里笑她，“说什么傻话呢，有正事当然是正事要紧。” 不能团聚没什么，知道人在外头好好的，吃饱穿暖，健健康康就行了。 他们这辈人搞建设，早习惯了不能团聚的生活。 “正好回去陪你臹叔过个年，他替你张罗了不少事，你得记在心里。”师母反过来安排宋幼湘。 除了王臹，还有宋家人。 师母没提，但宋幼湘既然过年回江省，至少也会去看看她大姐家的闺女。 这就挺好的了。 正好今年魏母找了回来，魏闻东也打算带母亲和弟弟妹妹回老家看一看，给父亲上个坟。 她老了，不能看着这几个孩子一辈子，以后还得她们这些兄弟姊妹相互扶持才行。 宋幼湘电话里叫师母去江省过年，师母说有师兄嫂子接她们过去团圆，叫她不用操心。 年二十九，宋幼湘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才终于踏上返程的列车。 年三十早上的团圆饭，宋幼湘是和列车上不多的乘客，以及众列车员一起在餐车过的，大家一起包饺子，一起唱歌，倒是一点也不冷清。 等下火车，还来不及感受江省的冷空气，就先被件带着体温的大衣裹上。 “咱们得赶紧回去，臹叔还等着咱们吃年夜饭呢。”魏闻东接过宋幼湘手里的行李，把怀里揣着的烤红薯塞给她。 既能暖手，又能填肚子。 年夜饭非常热闹，为了抓住宋幼湘难得的假期，像许随舟，李工这样家在外地的职工，都没有回去。 大家都到了五星大队，聚在货运站里一起过年。 这里地方大，不然不管是王臹的小屋，还是宋幼湘那小屋，都塞不进去这么多人。 魏家大点，但一直没人住，房子没有人气，早就破败了。 回到货运站，宋幼湘啥都没干，跟大家打了招呼，叫了圈人，转头就被塞到怀里一个肉团子。 郭明月还是像以前一样咋呼，才八个月的小闺女，直接往宋幼湘怀里一丢，就抡起大刀砍排骨去了。 王臹琢磨着，要不在大队批块宅基地，建个大点的房子，不能叫孩子们回家过年都没地方。 建大点儿，最好建个二层小楼房。 说起二层小楼房，宋幼湘这次回来就发现，沿路两侧，清一色的红砖房和茅草房的搭配，已经变成了二层小楼和小平房的搭配。 离牛头山公社越近，这样的变化就越大。 “那肯定啊，公社经济发展好，大家都赚了钱的。”老农民嘛，除了田地就是房子，攒了钱可不得盖房子。 吴响把在外头玩了一身泥的儿子拎进来，听到这个话题，顺嘴就接道，“可不，海波哥去年搞工程队，烧砖送砖，代卖沙石，还接盖房子的活，赚了不少钱呢。” 已经有越来越多离开单位的退伍同志来投奔他们。 他们这些只晓得训练对敌的人，脑子里没有太多其他的东西，根本不晓得出来后做什么。 是宋幼湘各种提点，他们才发现，果然有三十六行，且行行出状员，他们能做的事多了去了，不一定要多厉害的学历。 当然，要能再多学点文化知识，那肯定更厉害。 “我们明年准备跟着臹叔干，幼湘你不会嫌弃我们吧！”吴响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开口。 货运站这边是好，现在也已经开放承包。 但吴响没有那样的领导能力，决定让给别的有能力的兄弟，他们家郭明月有时候挺厉害的，但这种时候特别支持他，不嫌弃他。 第1168页 “嫌弃啥啊嫌弃，你努力干活，幼湘绝对不会嫌弃咱们，幼湘，你说是吧！”郭明白舞着大刀说话。 宋幼湘，“……” 不敢嫌弃。 第九百零四章 卤水点豆腐 要说不嫌弃，多少还是有点嫌弃的。 哪有不顾自己，先想着别人的呢，吴响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上有老下有小，但总觉得别人比他更困难一些，比他更需要机会。 什么领导能力，就是借口。 他们做不了像宋幼湘那样的大事，难道一个货运站还管不好？魏闻东离开这些年，都是吴响负责货运站的事务。 可这人没有十全十美的，真要选个特别有事业心的，可能对家庭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郭明月觉得这样也挺好，去帮宋幼湘干，也是一条出路。 反正知足常乐嘛，要像她继组那样，恨人有笑人无，别人碗里的都是好的，挖空心思想抢到手里，那日子过起来有什么意思。 说起郭海霞，郭海霞之前不是回城了么。 郭父算是个不错的继父，这是在郭海霞不作妖的情况下，供她上学，管她吃住。 当然，郭海霞以前对郭父也特别亲昵，乖巧勤快又孝顺，事事都想把郭明月给比下去。 郭明月还是后来慢慢回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郭海霞不光想抢陈善周，还想抢她爸！ “还好老郭同志稳得住，没被郭海霞糊了心眼。”郭明月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有后娘就有后爹，这是再现实不过的一句话。 这世上好男人肯定有，但自私利己的才是大多数，后妈对孩子不好，男人怎么会不知道。 不过是在女人和孩子之间，装聋作哑地选择了女人而已。 这次郭海霞回城，郭父拒绝了后妈让郭海霞回过住的提议，至于后妈在外头怎么安置郭海霞，郭父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后还来跟郭明月解释了，让她心里别有疙瘩。 “我才懒得在意这种事，真把郭海霞逼到没路走，到时候被闹得不安生的还是我爸。”郭明月轻哼一声，“总不能叫我爸跟我后妈离婚吧。” 陆陆续续，郭明月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后妈给郭海霞租了个房子，又拿钱给她买了个临时工的工作。 “听说最近在给她相亲。”郭明月耸了耸肩。 郭明月对这事并不看好，郭海霞这个人是有点死心眼的，她在陈善周身上投入了那么多，最后惨淡收场，心里估计是过不去那道坎。 不然怎么在农场好几年，都没有成一个家。 而且郭海霞这个条件，又有前科，本身也不太好找，就算矮个子里头拔将军，在郭海霞眼里，怕是也比不上陈善周一个手指头。 “也不知道后天回去能不能见着她。”初二回娘家，郭明月还挺期待的。 宋幼湘不太理解已婚人士的兴趣点，知道郭明月已经从电校的会计班毕业取得了结业证，就随她去了。 本来宋幼湘之前督促郭明月学习，是希望他们夫妻合力撑起货运站，现在既然吴响要去电器厂工作，那郭明月肯定不能被落下。 “年后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你去江大会计专业插个班。”宋幼湘觉得有些可惜，现在还没有专门的证书。 不过现在提前学习，到时候一有政策，直接去考也是可以的。 郭明月正盘算着回娘家的事，冷不防晴天一个霹雳打在身上，“还要学？！” 不是拿了结业证就完事了吗？ 郭明月看向蹲在盆边洗藕的吴响，冲他使了使眼色。 “还能插班学习？”吴响有些疑惑，刚准备说没必要再学了吧，结果宋幼湘的目光看过来。 就那种脊背一凉的感觉！ 吴响忙移开目光，不敢和宋幼湘对视，看向郭明月，一字一顿地道，“学，习，也，挺，好……是吧？” 郭明月咬牙切齿，鼓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吴响，仿佛要吃人。 “学习挺好了，到时候让我岳父帮忙带孩子，他肯定乐意，唉，这泥洗了一盆水了，怎么都不干净，闻东，帮忙把这盆抬出去，我去井边洗……” 被媳妇拧肉，和被拖下水，要被逼着一起学习，吴响选择被拧。 郭明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吴响开溜，笑着冲宋幼湘道，“我弟升初中了，我爸闲得慌，成天念叨着要我把孩子给他送回去。” 那就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宋幼湘点了点头，挺好。 “那个搞汽修，有没有什么学校教啊？响哥一直想深入学习这个来着，也一直在看书。”郭明月看着院里竖着耳朵的吴响，毫不犹豫地拖他下水。 魏闻东在外头扬声回答，“有啊，河西的技术学校，有专门教这个的。” 吴响看着魏闻东，目光幽幽，“……还是不是兄弟。” 是不是！ 宋幼湘最后被郭明月撵出了厨房，魏闻东则是被打发去干别的活，这会夫妻俩都不想看见他们。 等吴响洗完藕，端着盆进厨房，同郭明月对视。 夫妻俩眼里都是一样的沉痛，太不容易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居然还要学习！ 就要吴响以为，最后郭明月卖了他，晚上一顿拧给以抵消的时候。 郭明月已经收了表情，凉凉冲他丢下一句，“晚上再收拾你！” 第1169页 吴响默默地端起盆子去干活，背影无端显得有些萧瑟，尤其是在听到其他兄弟在向魏闻东打听技术学校的事情的时候，更加郁卒。 成年人了，都没有自主选择学不学习的权利。 他们愿意学的就都去学嘛，他这种拿起书就头疼的，认真做事主不好啦。 想到这里吴响就想哭，幽幽地看了郭明月一眼，你怕幼湘，不敢拒绝，你做什么要拉我下水？ 郭明月奇异地看懂了他的目光，狠狠地回了他一眼，你不怕你怎么不拒绝！ ——不光不敢拒绝，还要硬着头皮学好，得给孩子给兄弟做个好榜样。 “我看他们夫妻俩都要抱头痛哭了。”王臹背着手，对厨房夫妻两个表示十分同情。 宋幼湘不明所以，“为什么要抱头痛哭？” 郭明月不是学得挺好的吗？电校这种地方都是宽进严出，能拿到结业证，说明郭明月学得挺扎实的。 再继续深造，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她也答应得挺痛快的，她没有看出哪里表现得不情愿呀。 正要继续问下去，怀里的肉团子兴奋地拽着宋幼湘的头发咿咿哇哇。 “痛痛痛，乖宝宝，把姨姨的头发放下来好不好？给你玩布娃娃……” 回应宋幼湘的是更兴奋的拽和跳。 宋幼湘顿时如临大敌，从厨房里喊，“明月，你快来管管你女儿！” 可惜郭明月根本没得时间，伸出头了看一眼，不是什么大事，“她跟你玩呢。” 玩！ 宋幼湘拿怀里的小肉团子没有办法，重不得轻不得，打不得骂不得。 正愣着神，突然觉得腿上一热。 宋幼湘目瞪口呆地举高冲她乐得吱吱哇哇的肉团子，看着湿透的尿片，有些崩溃，“郭明月，她尿了……” 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王臹背着手，摇了摇头笑眯眯地走开。 第九百零五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个年宋幼湘过得脑瓜子有些嗡嗡。 从回来大队到离开大队，她都在跟个肉团子奋战，偏偏这小家伙还特别爱跟她玩，见着她就伸着手要她抱。 从大队出来的时候，宋幼湘心里前所未有的轻松。 比起带孩子，她宁愿熬夜工作到天亮！连续熬夜都可以，人类幼崽实在太可怕了。 偏偏她乖乖给你逗着玩的时候，你还觉得她怪可爱。 看宋幼湘被小肉团子弄得兵荒马乱，大家看着都挺高兴，唯独魏母有些忧愁。 幼湘似乎是不太喜欢孩子的样子，她工作又忙，结婚以后，幼湘要是不愿意要孩子可怎么办？ 魏母看向魏闻东。 可魏闻东一点愁绪都没有，眼里心里，都只有宋幼湘一个，基本根本没注意到魏母的目光。 “妈，你就别操心了，只要大哥高兴就行。”魏棠坐在魏母身边，笑着道，“幼湘姐高兴，大哥就高兴。” 再说了，现在操心那些有的没的，还远着呢。 她大哥那闷葫芦的性子，什么时候把幼湘姐娶回家来还不知道。 魏棠叹了口气，“大哥是一点也不知道着急。” 她和二哥都急死啦！ 哦，现在还得加上他们妈。 魏母收回目光，心里有些难受，她确实操不了太多的心，也没那个资格，只能随孩子们的心意。 不过听到魏棠这么说，魏母还是替魏闻东说了句，“你大哥心里有数。” 打小就是个心里有成数的孩子，从没叫父母操心过。 魏棠耸耸肩，她哥就是心里太有数了，什么事都在心里，从来不说出来。 “棠棠，我想年后回趟沪市。”魏母突然开口，怕魏棠误会，她忙道，“我得回去把那个婚离了，把户口迁回来。” 当初那个婚，是魏母糊里糊涂的时候，为了钻政策空子给她办户口，邵家兄弟给办的。 她本人没有出面，就领了证。 本来就是段名义婚姻，当时走得急，没法处理这事，现在也是该早点处理了。 魏棠想了想，“那我晚点跟大哥说。” 魏母点了点头，她内心爱重魏闻东这个长子，但心里多少是有些怕他的。 可能是太内疚的缘故罢。 …… 宋幼湘看着写着湘闻电器厂战略指挥部几个大字的牌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怎么叫湘闻？怪拗口的。”宋幼湘疑惑。 电器厂的名字还没定呢，取名这方面她不太行，就把工作交给了王臹。 上回她问的时候，还说要请人起来着，就起了这？ “随便取的，先用着，有正式的名字再改也行。”王臹看着乐呵呵的，多喊了几回，也没觉得拗口。 本来这电器厂的资金就是宋幼湘和魏闻东两人占大头，取名就想着带他俩的名字。 王臹本来觉得东湘不错，顺口好听。 但许随舟不同意啊，非说宋幼湘才是电器厂的灵魂人物，得用湘字开头。 叫湘东太像地名，就叫湘闻了。 “湘闻也像地名。”宋幼湘有些嫌弃，再读一遍还是拗口。 怎么就跟地名杠上了呢？王臹摊了摊手，“要不取个外国名，听着就洋气。” 宋幼湘摇了摇头，那还不如湘闻呢。 第1170页 两人嘀嘀咕咕进了办公室，魏闻东看着这名字，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挺好的，一点也不拗口！ 不过这事他提不上意见，他就是来干苦力的，有什么他能做的活，都安排给他就行。 宋幼湘一到办公室，就跟王臹几个开会。 接下来不是在工地上，就是在省里找领导给电器厂开绿灯，不是走后门的那种，而是特事特办的那种，现在本来就有这类政策。 好在经过先前的机构精简，现在办事流程比早几年还是要略简单那么一点。 但要真正便民，估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季省长抓大放小，主抓经济，经济方面搞得好，别的方面总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王臹多好的脾气，有时候去办事都要被急得跳脚。 宋幼湘被以这个资料不全，那个章子不行的种种理由被拒绝后，干脆地提起了季省长给的尚方宝剑。 本来不想给师兄添麻烦的，但这麻烦是不添不行了。 为此宋幼湘还抽出时间，熬夜写了一篇字数精简，却直指痛处的文章交给了季省长。 机构问题，季省长也没有办法解决。 宋幼湘有能力，还能扯虎皮去解决问题，季省长便把目光放在了别的私企业办事难的问题上。 特事特办的相关会议开过几次后，别的中小企业都感觉到了不同。 虽然不知道改变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都真切地感受到了政府对他们的重视和鼓励。 这对刚中小企业从压制时期抬头，有非常好的刺激作用，甚至因此吸引到了一些创业者，到江省来创业。 没有资本去深市、沪市那样的大城市，那江省良好的环境就是大家最好的选择。 有开明的领导支持，路子肯定要好走一些。 宋幼湘无心插柳，柳成荫，就在这个时候，一封举报信，寄到了郑市器械厂，及上级领导的案头上。 举报信直指宋幼湘身为国企领导，却私下办厂，并在江省利用职务和关系人脉之便，大开后门云云…… 信里要求相关部门，彻查宋幼湘在职期间，有没有以公谋私，有没有重大经济问题等等。 第九百零六章 吃亏的是他们 国企领导能不能在外开自己的公司？ 在国营单位技术人员出去兼职都介于犯罪与不犯罪之间，引发大讨论的这个时候，暂时还没有明文规定。 当然，约定俗成的答案是不能。 主要也没有人这么去干，在这个时候，循规蹈矩地跟着组织走，几乎是刻在宋幼湘这一辈人骨子里的信念。 举报信刚摆在案头，厂里和上级部门领导就各自开了会，紧接着，又叫厂里领导去部里开会。 没有明文规定，那这件事就可大可小，就看领导们怎么定性质。 然而不管是上级部门还是器械厂这边，都希望把这事往小里压下去。 事情闹大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非得揪着宋幼湘的私事不放有好处吗？ 一点也没有。 要是逼得宋幼湘一走了之可怎么办！吃亏的还是他们。 不过这时候，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宋幼湘这事你们就一点不知道？”谭厂长几个一见到领导，领导就直接冲他们拍了桌子。 看着火气挺大的。 谭厂长心里一咯噔，心里慢慢组织着词语，不急不缓地道，“这毕竟是幼湘同志的私事……不过事情没有经过调查，实在是不好偏听偏信。” 这是要替宋幼湘开脱？ 领导一听这话，火气更重，不是因为谭厂长替宋幼湘开脱，是谭厂长几个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小宋之前就没有点什么苗头？你们一点没看出来！”领导继续问。 谭厂长同身后的贺川对视一眼，缓缓摇头，“幼湘同志在单位工作，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半点懈怠，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等幼湘同志回来了解清楚再行判断。” 贺川在后头点头，心高高地提起。 他现在虽然是器械厂的人，但要是领导不顾厂里的意见，要处罚宋幼湘的话，那他也不干了。 写举报信的人明显就是挟私报复，领导要是盲目听信的话，在这种领导手底下做事，就算出头也没什么意思。 反正他和宋幼湘在一条船上。 这也是贺川为什么火急火燎，非跟着课厂长来的原因，本来应该和谭厂长来的，是工会梁康德主席。 “……”领导。 领导暗暗磨牙，头一回觉得谭厂长这根直脑筋沟通起来格外艰难。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早看出来了，为什么不把小宋绑在郑市！”领导咬牙切齿，稍压低了点声音。 宋幼湘要搞事业，那眼见着是未来的纳税大户啊，人在他们郑市，结果企业跑去了江省？ 这叫局里领导们怎么想得通。 谭厂长满脸愕然：……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这话是他听的那意思吗？ 贺川倒是反应得快，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局里领导不追究，那这封举报信根本就影响不到宋幼湘。 “这事我们还真不知情。”谭厂长轻叹一口气。 收到信后，谭厂长仔细回想过，但怎么想，都想不出宋幼湘哪里来的精力。 第1171页 器械厂及合资厂的工作，一桩接一桩，大大小小的问题，不少都需要宋幼湘定夺，尤其是合资厂那边，什么都刚刚开始，要操心的事特别多。 还有贸易公司，去年大问题小问题不断，宋幼湘光是深市，就跑了两趟。 怎么就突然要在江省办厂了呢？ 谭厂长还想从贺川这里知道答案，但贺川是真不知道，他去年一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 也就是过年才回厂里，把家人接过来一块过了个年。 会上谭厂长拿举报信出来的时候，贺川都是蒙的，心里还有点儿不是滋味。 就挺失落的吧。 他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宋幼湘的心腹大臣，结果这么大的事，他一点也不知道。 不过后来转念想想，又能够想得通了。 这事告诉他，总不能他除了器械厂的工作，还跑去兼职电器厂的工作嘛。 这显然不可能。 再加上他通过努力，销售科科长的位置板上钉钉是他的，年前已经定好，年初六就要公布。 跟宋幼湘是不能比，但自己也算是年纪轻轻就干出点成绩来，贺川没敢骄傲，但成就感还是足足的，所以过年特意把家人接了过来。 “这个小宋，瞒得倒是严实！”领导有些气馁。 举报信里还附了照片，宋幼湘戴着安全帽，站在湘闻电器厂的临时厂牌下的样子，身后是已经有雏形的厂房。 厂房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建起来的，现在再去谈条件，显然已经晚了。 谭厂长倒是不可惜。 电器厂在江省，宋幼湘的主要精力还得放在器械厂这里，要是安家在郑市，宋幼湘起码一半精力要明晃晃地分走。 “那这事怎么处理？”谭厂长问领导。 领导叹了口气，心里还是可惜，“成立一个调查组吧，小宋做事周全，她肯定早想到这一遭了。” 该调查还得调查，得给大众一个交待。 写举报信的人直接把信寄到厂里和他们这里，明显对组织情况十分了解，如果他们这里不动作，对方怕是还要往上报。 “这是江百灵，是什么人？”领导指着实名举报信后的署名，问谭厂长。 谭厂长摇头，“不清楚，但我们已经查过了，不是器械厂的职工。” 江百灵啊…… 是一个已经从宋幼湘的记忆里剔除，听到名字才又想起来的人。 前灯泡厂职工，曾经灯泡厂文工团的演员，灯泡厂副书记向国华的情人，也曾和宋幼湘短暂做过室友。 “江百灵恨我有可能，但举报信应该不是她写的。”贺川第一时间跟宋幼湘告了密，这会宋幼湘和王臹他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这都多少年了，江百灵还盯着她呢？ 江百灵没有这样的心气，胳膊扭不过大腿，她不可能也没有那个胆子，跟宋幼湘过不去。 难道是向国华？ 当初江百灵涉事不深，被判得轻，出来了正常，但向国华不可能现在就出来。 用江百灵的名字，肯定是曾经灯泡厂的人。 但具体是谁，宋幼湘还真没有什么思路，主要她脑子里也没去记过，谁跟她有仇这些。 要说得罪人，她一路到现在，还真没少得罪人。 但宋幼湘从来就没有怕过。 “不管是不是她，先从江百灵查起。”魏闻东表情严肃，这会心里非常不痛快。 本来占据宋幼湘心神的东西就太多，还都是正事，他都不敢影响宋幼湘工作，只默默陪在她身边。 现在幕后那人搞出这样的事来，不光叫宋幼湘烦心，还给他找事干，浪费他的时间！ “这事就交给我。” 第九百零七章 还有他在 宋幼湘还真没时间去处理，不过她也并不怎么在意举报信的事。 就像部门领导猜测的一样，宋幼湘做事早有防范。 她一没利用自身职权来办厂，业务和本企业没有任何关联，二没有收贿受贿，私拿回扣，更没有和器械厂竞争，做损害本企业利益的事。 别说现在没有明文规定，就是有，查到宋幼湘头上，她也不担心。 至于她的经济问题，确实不好查，但就看厂里的部门领导怎么查了。 从器械厂查肯定没问题，哪怕他们倒回去查初晓，查灯泡厂，查食品厂，都没有问题。 实在要从她个人和魏闻东这里查，也还有徐叔青站在他们身后。 “行，但别影响你和林川棠棠返京学习。”宋幼湘点头。 没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人影响他们正常的生活，反正最后没有达到目的，对方肯定会出来跳脚。 魏闻东还得带着魏棠他们返京的，元宵一过就开学了。 “你放心做自己的事。”魏闻东认真道。 魏闻东去查举报信背后的人，郑市那边也要组建调查组，宋幼湘接到通知后，面色不变，表示知道后，便直接去忙电器厂的工作。 从头开始办一个厂，不是建厂长拉设备回来，就能张罗得起来的。 繁琐的事情非常多，虽然有王臹和许随舟几人的帮忙，宋幼湘还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以后跟政府打交道的时候还很多，臹叔……臹叔手头的事情太多了。”宋幼湘是抽空来处理事情。 第1172页 许随舟想搞技术，到时候等她一走，统揽全局的人就是王臹。 电器厂不是简单地开个店，需要的人手特别多，还得是能做事，担得起责任的人。 现在宋幼湘急缺人才。 她都把主意打到初晓核心成员那边去了，但了解到他们各自的情况后，宋幼湘没提这事。 除了许随舟感情事业关联，双双受挫外，其余几个现在都如鱼得水。 宋幼湘不会拿人情叫大家做为难的选择。 几个人里，宋幼湘唯一没联系的就是秦秋雨，结果第二天秦秋雨自己把电话打了过来，“电器厂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宋幼湘跟大家保持联系的频率不高，突然集中给他们打电话，又独独跳过她，秦秋雨担心是电器厂出了什么问题。 更担心许随舟的情况。 接电话的是王臹，既然秦秋雨打电话来，王臹也没瞒她，把自己这边缺管理人才的事说了。 说完，宋幼湘和许随舟拿着设计图纸进来。 见王臹笑得一脸算计，宋幼湘觉得好笑，边摘安全帽边问他，“臹叔，谁的电话？” 王臹觉得有些可惜，“今天回来得有点早啊，那什么，京市来的，小许家的那个小秦。” 正在倒茶水的许随舟，“……” 宋幼湘瞪了王臹一眼，看了眼装没听到，却竖着耳朵的许随舟， 上前把电话接过来。 “幼湘，对不起啊，我现在没办法过去帮你……”秦秋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 宋幼湘看了眼王臹，猜到什么，王臹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你别听臹叔胡说八道，他就是故意的。” 电话那头，秦秋雨沉默了一瞬，想问问宋幼湘，许随舟是不是在，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又被她压了下去。 “……我其实挺想过去的，但我爸年底身体突然不大好，我分不开身。”迟疑了片刻，秦秋雨还是开口。 她并不是个善于把心里话说出来的人，但电话那头是宋幼湘，她觉得自己可以信任她。 秦秋雨眼里已经有了湿意，“这事你先帮我瞒着许随舟，好不好？” 想到父亲因为身体不好，突然热衷于给她相亲，秦秋雨现在没有办法给出任何承诺，她心里想去江省，但只是她想。 万一给了许随舟希望，最后又去不了呢？ “好。”听出秦秋雨声音里的挣扎，宋幼湘轻轻点头。 这事宋幼湘暂时没告诉许随舟，但电话联系了徐叔青那边，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情况，徐叔青也能及时通知她。 “我已经知道了。”徐叔青比宋幼湘更早掌握情况，“特意打这个电话来，是想告诉素琬？” 徐叔青猜算人心的本事，宋幼湘这辈子是比不了了。 “嗯。”宋幼湘点头，“素琬姐不是那种会被别人影响，轻易做决定的人，毕竟是生死大事，让素琬姐自己决定，会不会比较好。” 易地自处，换成是她，她是想自己要知情的。 她不管秦父心里的遗憾，但不想卓素琬最后留下遗憾，哪怕是最后来看看秦父晚景凄凉呢。 这事终归还是要卓素琬自己做决定。 “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都放下了。”徐叔青笑着道，“我已经通知过她了，你放心。” 挂断电话，宋幼湘同时解决了两件事。 举报信的事，徐叔青应该还没有消息，这样也好，免得叫他为她劳心。 而京那边，徐叔青挂断电话后，皱了皱眉。 这样一件小事，应该还不值当宋幼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 徐叔青去了趟师母家，不过师母跟他聊了半下午的花花草草才放他走，他什么也没打探得到。 至于魏家那边，这一家子还在江省没回呢。 回住处后，徐叔青原本想打两个电话，但电话拿起来，又放了下去。 既然不想让他知道，那就暂时先放着。 不聋不哑不做家翁，真捅破天了，还有他在。 第九百零八章 一锤定音 凌晨一点的湘闻战略指挥部依然灯火通明，临时食堂里，灶上的开水已经滚好了，只等会议一散，就下面条。 每天早上五点起，东奔四走忙到夜里一两点，不吃点东西人根本抗不住。 吴响双手揣在棉衣袖子里，看着灶火发呆。 电器厂这边的账先前一直是王臹在管，过年的时候吴响才说准备年后跟着王臹干，结果年初二只来得及去岳父家吃顿饭，就马不停蹄地上岗了。 当然，厂里暂时还没有一定要用得上他的地方。 他这主要是沾媳妇的光，才能提前上岗。 白天他主要跟着魏闻东往县里跑，查举报信的事，晚上就跟着魏闻东，在食堂打下手准备夜宵。 食堂平时做饭的是附近的阿姨，做一日三餐，夜宵这顿，基本就是在灶上留点剩饭菜，王臹他们忙完自己热着吃。 先前指挥部这里也没个女同志，能凑和就凑和。 现在郭明月两口子来了，再加宋幼湘还在，就算郭明月不张罗，魏闻东也不会叫宋幼湘吃温了七八个小时的剩饭菜。 “幼湘那个下属，叫贺川的，回电话了吗？”柴火噼了一下，吴响回神，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第1173页 魏闻东在切葱，小灶上温的是鸡汤，煮好面加上汤卧个鸡蛋就撒把葱，将将好。 这两天他们去灯泡厂那边走访了一下，了解到江家的住处后，找过去才得知江百灵早嫁到东北那边去了。 都嫁了三年了，因为是远嫁，嫁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江家就是普通家庭，老两口听到他们是从灯泡厂打听来了，还有些防备和抗拒。 毕竟当年江百灵和向国华的事，也算闹得满城风雨。 现在好不容易事情淡了，江百灵也已经远嫁，灯泡厂的人又还找上门来，老两口还真有些怕。 江百灵父母是不可能去关注宋幼湘的动向的，打听江百灵消息时，魏闻东已经试探过。 从江家出来，魏闻东联系了贺川那边，让他去查查举报信上的邮戳。 如果是从东北寄出的，那他们肯定得跑一趟东北，把江百灵找出来，如果是在江省范围内，那就还锁定在灯泡厂范围内。 这时候跨地域的成本太大，可能性极小。 “还没有。”魏闻东把葱切好，装到碗里，顺手就把刀和菜板洗干净放起来。 冷天做饭是极磨人的，尤其是在室内外几乎没有太大温差的南方。 这年头可没有热水器，二十四小时循环有热水用，现在做饭洗刷用水，大多是摇井摇上来，放到桶里或缸里舀着用。 灶上烧的水，主要是用来喝及洗漱的。 “闻东，今年你都要二十七了吧……他们出来了，可以下面条了。”吴响刚准备关心关心魏闻东的终身大事，那边的大门开了，屋里的人鱼贯出来。 魏闻东手一松，大把挂面就落进了滚水里，拨两下便软了下来，随着水来回翻滚。 等宋幼湘几个搓着手进来，面条就差不多可以起锅了。 第一碗先给的王臹，再是挤到前头来的许随舟和侯福宝几个，最后才是宋幼湘。 宋幼湘不挑嘴，但比起挂面，更爱吃江省的宽米粉，魏闻东最后给她下的米粉，荷包蛋也是现摊的，摊得最漂亮。 还好在场的还有一对恨不得共吃一碗的夫妻，不然他们肯定会拿魏闻东开玩笑，挤兑他。 昨天侯福宝还作妖呢，非说他的荷包蛋不够圆，蛋黄没在中间，阴阳怪气的，被魏闻东削了一顿，才算老实。 “要不我去信问问以前的老领导？”吃着面，李工突然扶着眼镜抬头。 因为面汤太热，镜面上糊了一层雾气。 这说的还是厂里缺管理人才的事，现在人才难得，不止是一家私营企业的事，是所有人都要面临的问题。 宋幼湘这还算好的，短时间内已经拉起来了一套班子。 但随着厂房落成，机器进驻，普通职工招工进行的同时，厂里还急缺管理人才。 管理人员必须有一定的经验和人脉，但这时候挖人实在太难。 在座的众人，除了李工资历老，其余人都没有这方面的人脉资源。 王臹的老战友多，但当年老战友，如今都是一二把手，比较起来，他是最不思进取，混得最差的那一个。 许随舟才毕业，侯福宝……侯福宝就不提了，郭明月和吴响也帮不上忙。 只有李工，可要他从老东家挖在职职工，也不可能，李工干不出这种事来。 虽然厂里把他开除，但他对广播器材厂的感情极深。 那就只能从退休的老领导，老技术人员处入手，比起年轻人放弃铁饭碗进私企，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他们倒是更容易说动。 偏偏这又和宋幼湘要搭建年轻化的领导班子有冲冲突。 宋幼湘轻轻摇头，“这事暂时不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车间招工的工作。” “这事我和李工负责，你别担心。”王臹抬头。 吃着饭还聊工作，吴响有些心疼地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挟给郭明月，瘦了。 “有一个人倒是合适。”魏闻东道。 屋里几人都看向他，包括宋幼湘，魏闻东没卖关子，“你认识，彭万里，彭叔。” 彭万里年纪不算大，至少远不到要退休的年纪，他之前工作上也没有问题，不过是跟错了领导，导致私德有亏。 私德这件事上，魏闻东不替彭万里说话。 “他现在在就是在浙省的一家私企工作。”魏闻东继续道，见宋幼湘看他，忙解释，“任志扬让我帮忙照看一下彭叔。” 魏闻东能走到今天，彭万里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 不说有多大成就，但能走到他崇敬并向往的这条路上，魏闻东心里是感激的。 彭万里各方面都符合宋幼湘的要求，“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这事光宋幼湘同意还不行，彭万里的工作怕是也不太好做。 “就他吧。”王臹比宋幼湘更快做决定。 又不是要给彭万里介绍对象，怕坑了人家女方。 有才能适合做管理工作，又熟悉组织情况，各方面打交道都不憷，还有大把的人脉资源，多难得。 都说人说茶凉，但从国家干部位置上跌下去，还能在企业领导的位置上站起来，凉茶也能喝到嘴里给捂热了。 “要是不肯来，幼湘你亲自去请一趟。”王臹一锤定音。 第九百零九章 你就没点自己的主意？ 第1174页 第二天，王臹就给宋幼湘买好了去沪市的票，直接送她上了火车，催她趁着过年把这事解决。 “……”宋幼湘。 魏闻东脸色也不大好看，他要留下查举报信的事，没有办法陪宋幼湘去沪市。 “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急着这一两天。”从火车站出来，王臹老神在在地道，“你反正又不急。” 真着急，能把婚姻大事拖到现在？ “我怎么不急！”魏闻东脱口而出。 王臹上下打量魏闻东两圈，“原来你着急啊，我还以为你不急呢，反正都拖到了现在，还是别急了。” “……”魏闻东。 如果没记错的话，臹叔不应该是婆家人吗？ 见他这露出这傻表情，王臹恨不得戳他脑袋，到底没忍住数落起他来，“说你傻你还不承认，什么都顺着幼湘来，你就没点自己的主意？” 早不厚着脸皮提结婚的事，现在好了，幼湘平白多出个婆婆来，没见傅老师那边都不帮着催了吗？ 当然，王臹并不是说魏闻东把妈妈找回来不应该。 他就是气魏闻东自己犯傻，白白拖到现在，宋幼湘那是个不把心意放在情情爱爱上的人。 再说了，这种事魏闻东自己不操心，难道还要宋幼湘一个女同志开口？ “还婆家人，你信不信，婆家就你一个人！”王臹气道。 魏林川和魏棠不必说，那是早站在宋幼湘那一边的，只有帮着宋幼湘说话的份。 至于他们妈妈。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那都不是个当恶婆婆的料。 只不过她突然回来，像傅老师这样，不清楚她脾性的，多少会有些疑虑。 魏闻东被训得没有开口的余地。 闻言正准备反驳一下，又听王臹道，“忘了，你也不是，你怕是头一个对幼湘举白旗的。” 魏闻东听了就冲王臹笑。 王臹白了他一眼，简直没眼看。 “我心里有打算的。”魏闻东怕真叫王臹气着，老老实实开口，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王臹听完，心里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气才散了，没多说什么，只道，“你抓紧点！” …… 到了沪市，宋幼湘下了火车还有些蒙。 一直看王臹都是不急不徐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这样雷厉风行，还真有些震惊到了宋幼湘。 震惊归震惊，事还是要办的。 宋幼湘按着魏闻东给的地址，找去了彭万里家。 以前单位分的家属院的房子肯定是收回了的，彭万里手里留下最后的资产，竟然是当年为了安置那对母子买下房子后，心里愧疚，另外为原配孩子置办的。 彭万里工作中没有经济问题，他收入来源正当，置办的房子，自然还是他的。 就是不知道彭万里现在有没有住在这里。 宋幼湘找到地方，对了对门牌号，才轻轻敲响门扉。 没等多久，门后很快响起声音，大门被打开，里头站着位眉目温柔的中年女性，“你是？” 表明来意后，宋幼湘被请到了屋里。 中年女性不光眉目温柔，说连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实在叫人想不到，是那位事发后，带着兄长冲进去手撕情妇的性情中人。 “房子老彭留给了孩子，离婚后，我便带着孩子搬了过来。”曹丽梅女士把茶端过来，温和地道。 开始是分居，后来事情闹大，彭万里怕连累孩子，还是离了。 曹家条件不错，但嫁出去又离婚的女儿，回家长住娘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闲言碎语太多，她也需要为年迈的父母考虑。 “老彭现在人在浙省，只一个月回来看一次孩子。”曹女士把彭万里的地址写给宋幼湘。 “你去找他也好，他现在工作的地方，环境十分不好。” 知道情妇的时候，曹丽梅自然是恨极了彭万里，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知道了其中内情，曹丽梅也没那么恨他了。 再加上彭万里对她和孩子不绝情，现在也还是借着给孩子生活费的借口，把收入交到她手里，看在孩子的份上，曹丽梅也是盼着他好的。 把地址给了宋幼湘后，曹丽梅没有多留她，宋幼湘起身，她便客气地把人送了出来。 宋幼湘出来没见步，便被人追上。 “姐姐，你是要去找我爸爸吗？”追出来的是彭万里的小女儿，彭楚妍。 小姑娘十六岁，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宋幼湘点头，彭楚妍咬了咬嘴唇，“那姐姐你能劝我爸爸，让他跟妈妈复婚吗？” 话没说完，小姑娘眼泪已经泪光闪动。 宋幼湘目光看向后头跟出来的曹女士，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还小，要好好学习，爸爸妈妈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好吗？” “不好。”十几岁的小姑娘，从小家庭幸福，至今都不能接受父母离异的事实。 宋幼湘叹了口气，“对不起，这件事姐姐不能帮你。” 小姑娘失落地低下头，很快又抬起头来，“是我提的要求太过分了，姐姐不用说对不起。” 宋幼湘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后头曹女士背过身去肩膀抖动，轻轻揽住小姑娘。 “你送姐姐出去坐车好不好？上高中了吗？……” 从沪市到浙省，长途班车只需要四个小时，宋幼湘在天黑前赶到了地方。 第1175页 这里是一家小皮革厂，环境确实不好。 这时候一切为经济让路，除开一些毒作用大的，大部分企业在污染治理方面几乎没有任何措施，尤其是私人小企业。 宋幼湘才到这里，就闻到了极不好闻的化学品味道。 听到有人找自己的时候，彭万里还以为是客户上门来看样品，没想到门卫处站着的是宋幼湘。 “小宋？”彭万里对宋幼湘的到来非常意外。 第九百一十章 引领风潮 彭万里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宋幼湘是来请他去电器厂做管理的。 得知宋幼湘的来意后，彭万里心里就一个想法。 ——他何德何能！ 几乎是想也没想，彭万里就要拒绝，“不行不行，我没那么能力，这事你去找别人吧。” 他哪有什么脸面面对这些人，尤其是魏闻东。 当初魏闻东不过是想替魏棠找医生罢了，他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人脉。 乡下有下乡的老教授，也是老教授指点着，说魏棠的眼睛能治，只要再等一两年就好。 他不过是抓着这个机会，提前施恩，又借故把褚岁山一系和宋幼湘的矛盾激化，迫使魏闻东做出决定。 说是让魏闻东自己选择，不过是算准了他的答案罢了。 相当于是他半胁迫着，逼着让魏闻东走上了对褚岁山对抗的那条路，沦为棋子。 想到这里，彭万里自嘲地笑了笑。 他才是身在局中不自知的人，最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是老领导棋盘上，不起眼的一枚小棋子而已。 活了一辈子，连魏闻东都比不上。 魏闻东一路历练成长，凭自己的能力被组织重视，最后成功掌握主动。 这个结果，是唯一叫彭万里欣慰的地方。 哪怕最后自己沦为弃子。 几个后生都好好的，任志扬和季亚军现在安心留在了单位，魏闻东的人生也回到正轨，回到了学校。 想到当时魏闻东的高考成绩，彭万里心里更加愧疚。 大家只知道宋幼湘缺考了一门，还考出了极好的成绩，不知道魏闻东的具体成绩和宋幼湘的不相上下。 原本以魏闻东的能力，正常参加高考，现在说不定早大学毕业出来，分配工作了。 “您先别急着拒绝。”宋幼湘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听到彭万里这样说也不意外，要是能轻易就能请得动，也不需要她来跑这一趟了。 “彭叔，您先听我说说电器厂的情况。”宋幼湘诚恳地道。 久违地听到“彭叔”这个称呼，彭万里莫名有些眼热，有一段时间，宋幼湘是这样叫他的。 但后来发现他不是好人后，便客气生疏地管他叫彭局。 当然，他现在也不是什么彭局了，叫叔可能也只是宋幼湘礼貌客气，但彭万里听在耳里，还是感慨万千。 电器厂筹备至今，大部分基础建设还只完成了百分之四十，但车间已经封顶两栋，可以投入使用。 再加上年前宋幼湘谈妥了旧产线的引进，现在只要招工到位，电器厂便可以提前投产。 虽然宋幼湘这边办厂，是跟季省长达成了一致的，但筹建的实际过程中，还是遇到了许多问题，现在也依然有许多问题等着大家去解决。 不过能够在半年时间内投产，已经勉强达到了宋幼湘的部分预期。 “你的电器厂，不是主要生产彩色电视机？”彭万里听着听着，下意识地问道。 宋幼湘一扬眉，当然！ 她野心向来很大，当初在五星大队，不是筹备罐头厂，而是直接上食品厂就是。 电器行业的市场那么大，主攻电视，相当于只在大蛋糕上挑下一点奶油下来。 现在很甜，以后只能看着眼馋。 选择彩电进入，有方方面面的原因，宋幼湘本身在广播器械厂实习过，后来前往国外引进设备，对这一块了解得也更深。 再加上现在跟着她的技术人员，也都是广播器材厂出身。 最重要的是，华国制造业，彩电绝对是起步最早的综合机电产品，市场要素最完善，人们的需求欲也最旺盛。 宋幼湘考虑电器厂发展的时候，纯粹是站在一个商人的角度，此时的市场最需要什么，她就生产什么。 整个八十年代，没有任何商品的需求像电视机这样大。 而随着前年第一台国产彩电推出市场，彩电一举超越黑白电视机在百姓心里的渴望。 某种程度上，拥有一台彩色电视机，已经成为农村和城市每个家庭共同的渴望。 说起来，宋幼湘现在进入彩电行业，不算头一批吃螃蟹的。 不过行业红利期才刚刚到来，宋幼湘进场不算晚，做精做强，售前售后服务到位，宋幼湘甚至有信心抢占彩电市场的半壁江山。 但随着彩电的普及，人们的物质文化需求将会向别的方向转移，冰箱，空调，洗衣机，等等等等。 市场是不断在变化的。 宋幼湘这次只是跟上队伍，下一次，她想引领风潮。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彭万里看着宋幼湘，忍不住心生感叹。 他都有些被宋幼湘的野望，激起冲劲了。 尤其是他知道，宋幼湘并不是这么张扬的一个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她是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的。 第1176页 如果真如宋幼湘所说，这将是多么令人自豪的一份事业。 宋幼湘收起脸上憧憬的表情，再次将目光看向彭万里，“彭叔，我是真的需要你，需要你帮着湘闻走得更高更远。”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目光。 彭万里内心挣扎得极其厉害，但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如果你需要管理人才，我可以帮你介绍。” 人脉彭万里是有的，哪怕他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更别说这样大好的机会，有那么大的舞台等着人施展，就是画大饼，也会有人毫不犹豫地接下。 “彭叔，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只信您！”宋幼湘道。 这话简直了，彭万里本来被宋幼湘的话感染得心潮澎湃，全凭理智阻止自己，这会一下就叫她说清醒了。 彭万里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提醒她，这话说得假了些，过分了啊！ 宋幼湘表情不变，内心微滞，好像是有些浮夸了，但这怎么能承认。 “彭叔，我说的是实话，您知道，我身有正职，电器厂必须交到能让我交付信任的人手里才行。”宋幼湘这态度，只差真的把心窝子掏出来了。 她这么认真，拒绝的话彭万里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见彭万里不表态，宋幼湘十分“失落”地起身，“您好好考虑，我等您的答复。” 第九百一十一章 我舅是傻子 彭万里回到办公室后，怎么也投入不了工作，老是想起宋幼湘说的那些话。 他走神，办公室里的人都注意着。 “老彭？彭主任！在想什么呢？”有人端着茶缸子走过来，一副找他闲聊的架式，“怎么了，头上那几位，又出了事？” 彭万里被人介绍到这里来，也是负责管理的工作。 虽然只是主任的职位，但基本是大事小事一把抓，不过不怎么好抓就是了。 厂长人倒是不错，但这时候私营企业有一个通病，就是管理层基本都是老板亲戚，基本是家族式的管理方式。 如果不是亲戚实在不会管理，彭万里也不会被介绍到这里来。 头上有几个半懂不懂的上司，还爱彰显自己的能力，什么都爱伸一手插一脚，彭万里的工作就非常难做。 但他还是把这个厂里给管了下来，方方面面都有条不紊。 “没事。”彭万里当然不会顺着对方的话说。 这是在职场，上头的领导再满脑子草，心里骂得再厉害，那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进入职场，一旦有人对你关心体贴，一定要提高警惕，仔细分辨，别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以彭万里的经验来看，真情太少，假意最多。 千万不要别人只是动动嘴皮子，你脑门一热，热血一冲，就对人家掏心掏肺。 更别提眼前人算是彭万里的竞争对手，他只是抽出一张单子来，“这是昨天新入库的皮料，老张，你去核查一下，没问题就让财务那边打款。” 老张磨了磨牙，仓库新入库的皮料他知道。 昨天才入库，一周前厂长大伯就在催他们，说什么是一直合作的供皮商，让早点打款。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厂长大伯在里头大捞了一把。 彭万里安排他去核查，字一签，到时候皮料出问题，他起码要负一半的责任。 偏偏他还不能拒绝，彭万里是他的上级。 就算他把工作交待下去，最后也绕不过他去，张副主任端着笑脸咬着牙，心里暗骂彭万里是老狐狸，“行，我这就去看看。” 打发走了老张，彭万里看着资料，忍不住又走起神来。 宋幼湘说现在厂里一个王臹，日后主抓生产，一个许随舟，主要负责技术研发，一个侯福宝负责公关，他过去了，则是主要负责行政方面的工作。 责权分明，绝不会出现像皮革厂这样管理混乱的情况。 今天他跟宋幼湘谈话，宋幼湘倒是半点没说皮革厂的不是，提都没提，更别说拿来对比。 是彭万里忍不住在心里对比起来。 心里那只，和宋幼湘同时出现的天平，也一直在向另一边倾斜。 但彭万里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晚上宋幼湘又来找彭万里吃饭，倒没有再做思想工作，就是说她头一回来这里，也不知道去哪里吃，吃什么，让彭万里带着她吃一吃。 酒足饭饱之际，也不知道怎么聊起沪市的孩子。 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宋幼湘就说让他回去跟孩子商量一下，看看他们赞不赞同他去江省。 是应该跟家里商量一下。 ——等一等，他什么时候说他要去江省了？ 他自己都还没有想通，怎么就到了要跟家里商量的地步。 不过如果真的要去的话，确实要跟家里说清楚，尤其是孩子们。 他们夫妻离婚的事，对孩子们的影响也很大，要是他突然去江省，他怕几个孩子误会他不管他们。 彭万里跟宋幼湘一起坐上回沪市的汽车的时候，还有些不大回得过神来。 但也确实是他自己去找厂里请了假，自己和宋幼湘一起到了汽车站，买的票上的车。 “彭叔，您现在还不到五十，正是当打之年，您真的要在这里消磨掉斗志吗？”宋幼湘看向自上车起，就沉默不言的彭万里。 第1177页 彭万里愣住，他看了看宋幼湘，又回头看了看远处。 远远的，能看到皮革厂大致的位置，他在那里工作，心里其实是充满忧虑的。 厂长的亲戚没有管理能力，所以厂长请了他和老张这样的人回来，但论信任，厂长肯定是更信任他的亲人。 彭万里已经跟厂长暗示过几次了，不能纵容那些人。 但没有用，亲人之间天然的信任和羁绊，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影响到的。 最开始到皮革厂的时候，他也是有大干一番的野心的，什么时候变成了不时劝自己，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彭万里已经记不清了。 把彭万里送到家门口，宋幼湘没有进去，“我就住在巷口的招待所，等您的答复。” 彭万里点头。 …… 事情只剩下最后一步，宋幼湘也有时间去见见老朋友。 季亚军从朋友家里回来，发现宋幼湘坐在家里，他家小外甥乖乖地靠在宋幼湘腿边玩，宋幼湘正跟他那不苟言笑的大姐相谈甚欢…… 青天白日的，做梦了？ 季亚军揉了揉眼睛，宋幼湘还在，他姐甚至在招呼他过去。 “听说你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今年难得回来，多陪陪季伯伯。”宋幼湘笑着道。 季亚军觉得自己像只提线木偶，想做出反应，但灵魂有点出窍，拉不回来的那种。 刚刚是宋幼湘在跟他说话？ 为什么这说话的语气，有股浓浓的长辈的味道！ “看吧，幼湘都这么说，家里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合你心意，天天往外头窜，一刻钟都呆不住！”季冠男嗔怒地看了季亚军一眼。 季亚军摸了摸鼻子，他那不是好几年没回来，看着他爸突然变得那么苍老，心里有些难以接受嘛。 再说了，他也不是时刻呆在外头，有人喊他他才出去的。 季冠男看着季亚军傻眼的样子，心里莫名得意，伸手推了他一把，“你不是带了好些牛肉干回来吗？给幼湘装两袋子回去。” “哦哦。”季亚军傻愣愣地去装东西。 装到一半才想起来，不用装啊，他给宋幼湘邮了好些呢。 不对劲啊，他大姐什么时候跟宋幼湘关系这么好了！真不是在做梦？ 季亚军拧了自己一把，痛得嗷地叫了一声。 “小舅舅……”门口，小外甥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迟疑着不敢进去。 第九百一十二章 开始新生活 季亚军一整天都有些崩溃，从到家门起，就没有安安分分坐上半分钟的时候。 见到宋幼湘他当然很开心，他心里也当然还是喜欢宋幼湘，但他自有分寸，无比清楚地知道，宋幼湘和魏闻东的关系。 架都打完了，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 “有话就去说，一整天跟凳子上钉了钉子似的，你至于吗？”趁着宋幼湘被孩子缠着，非要拉她去楼上看故事书的功夫，季冠男说季亚军。 真是越看他越觉得没出息。 在宋幼湘面前就装深沉，但实际嘴都不敢张。 季亚军目光幽幽地看了他姐一眼，“我没话要说，你们说就好了。” 反正他在旁边听她们聊天，已经知道宋幼湘为什么会这个时候来沪市，呆多久，从沪市回去，就是直接回郑市这些。 还知道她年是在江省过的，还自己搞了电器厂，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倒是想问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但这话一出口，他肯定要被削，还不如闭嘴。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要问的。 说着话，想到什么，季亚军跳起来抓起帽子和手套，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客人还在，这时候你要去哪里？”季冠男仰头看他。 说实话，看到季亚军这个表现，季冠男心里是悄悄松了口气的。 她其实，挺害怕季亚军心里一直放不下。 很早以前季冠男就已经在心里承认，宋幼湘并不是她最初想的那种肤浅的女孩子，而是超乎想像的优秀，是她错了。 遇上宋幼湘这样的人，是幸运也不是不幸。 幸运的是在遇到了这么优秀的一个人，会让你也努力变得优秀，不幸的是，遇到这么一个人，以后任何人，在这个人面前，都会失去颜色。 季亚军扣好帽子，“我临时想起有点事，出去一下，你帮我跟幼湘说一声，走了！” 声音还在屋子里回荡，人已经窜了出去。 季冠男摇了摇头，这臭小子，也不说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冲出家门，季亚军就往熟悉的地方去，今年他能回家探亲，任志扬托他捎了好些东西给曹姨，他知道彭家在哪。 季亚军找到地方的时候，彭万里刚从楼里走出来。 “彭叔，曹姨没留你吃饭啊？走，我请你下馆子去。”季亚军冲上去，勾住彭万里的肩膀。 根本不给彭万里说话的机会，拉着他直接往饭馆子里去，当然也没有注意到彭万里那双微红的眼睛。 彭万里，“……” 几乎是被挟持着进了饭馆，季亚军从进门到落座，就已经把菜都给点好了。 彭万里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正好，他也想问问季亚军和任志扬在单位的情况，虽然他之前已经收到任志扬的信，但心里总是担心的。 第1178页 “他能吃能喝好得很呢！”季亚军殷勤地拎来热水瓶，给倒上热水。 彭万里本来还想细问，见状也不问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季亚军这小子找他肯定是有什么为难事要麻烦他。 彭万里这会还没有多想，以为是季亚军闯了什么祸，不敢叫他大姐知道，叫他去当挡箭牌来着。 “我听说幼湘亲自到沪市来请你了。”季亚军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上来就直奔主题。 彭万里恍然。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他看着季亚军，心里轻叹一口气。 “彭叔，咱们就别矫情了，幼湘那里难道不比你那小破皮革厂好？”季亚军张口就就人想揍他。 彭万里真是，放在桌上的手都痒了。 “去电器厂吧，你去那里，我和志扬也能放心，是不是？也算是给我一个面子。”季亚军还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彭万里都叫他给气笑了，“你有什么面子，你给我说说。” 说得正顺着，突然一下被打断，季亚军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嘿嘿，给我爸面子，给我爸！”季亚军把茶水推到彭万里面前，从善如流地改口。 然后脸上摆出诚恳的神情，准备跟彭万里推心置腹。 “不用劝了，我已经决定要去江省。”彭万里喝了口茶水，直接开口。 本来还想逗逗季亚军的，但这孩子心眼实得让他都不忍心开口。 季亚军的母亲当年是搞情报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季冠男几个也都机灵，怎么就生了季亚军这么个实心眼的？ “从长远的发展来看，肯定是……诶？决定去了。”季亚军愣了一愣，他还准备从几个方面分析来着。 话一下叫憋回去，他也没失落，而是打心底里开心，“真的？” 彭万里白了他一眼，他还能骗他不成。 当初他去浙省，也是想着远离沪市，还前妻和孩子一个清净，现在去江省，能远离事非也好。 沪市的圈子小，他的存在总觉得像污点似的，扎人心。 “真的就行，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幼湘去。”季亚军才不管彭万里为什么答案，闻言喜笑颜开。 彭万里忙叫住他，“饭你不吃了？” 季亚军站住，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浪费，而是觉得他走的话，彭万里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饭有些可怜。 正犹豫呢，彭楚妍打饭馆门前过。 “小妍来了，让她陪你吃，我先去结账啊。”季亚军冲到门口，先把彭楚妍喊进来，又麻溜去结账。 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彭楚妍和好朋友正准备回家呢，突然被叫进来，见到爸爸是很开心，但，“爸，亚军哥这是怎么了？” “抽风，别管他。”彭万里招呼服务员，说他们不在这儿吃，让别着急上菜，他们回家去拿饭盆来装。 彭楚妍立马就不管季亚军的事了，她睁大一双眼睛看向彭万里。 “爸？”一般情况下，她妈是绝不允许她爸进屋的。 难道…… 彭楚妍眼里满是期望，又有大半是害怕，甚至都不敢开口问，生怕是自己想得太多。 彭万里满心心酸地揉了揉小女儿的头，“走，咱们回家去。” 他和前妻决定复婚，夫妻一起去江省，重新开始新生活。 第九百一十三章 被欺负 宋幼湘提前从季亚军那里知道答案，但她还是如约回到招待所，等彭万里亲自来跟她谈。 先前描绘的宋幼湘都有信心实现，但放在现在，多少还是有些虚。 还是谈薪资福利比较实在。 得知彭万里要带着妻女去江省，宋幼湘意外的同时，立马表示一百个欢迎，“就是初期条件可能没那么好，家属楼才刚刚开始建，等住进去，可能得到下半年。” 到时候去了江省，只能和王臹他们一样，暂时和大家一起住民房，条件会有些艰苦。 彭万里摆手，条件苦点没什么，他们这辈子最能吃的就是苦。 工资的话，彭万里更是没有要大多，只要求和皮革厂一样就行，之后看他的能力再定。 宋幼湘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结果等知道皮革厂的工资只有一百三十块时，宋幼湘又否定了自己刚刚说的话。 现在私营厂的工资可是比国企高不少，普通工人拿四五十的时候，私营厂多劳多得，已经能拿到八十到一百二之间。 像管理和技术类的人才，基本都是三百起。 李工他们到电器厂，工资都直接翻到三百，宋幼湘不可能给彭万里一百二的工资。 “工资暂定四百，和臹叔一样，福利和其他国营厂一样，该缴的都缴，之后怎么调整，看能力说话。”宋幼湘一锤定音。 彭万里的能力肯定是有的，他不过是被人欺负罢了。 一个落马官员，能找到工作，能拿到工资谋生就够了，还想要什么呢？ 宋幼湘当然不会这么欺负人，给彭万里符合能力的薪资，是最基本的尊重。 彭万里没有像宋幼湘刚找到他时那样，一口拒绝。 他很快调整心态，利落应下，“好。” 既然决定去江省，他肯定会全力以赴，且彭万里有自信，凭他的能力这个工资他拿着不亏心。 这就是彭万里这样有足够阅历的人，和贺川及余小萍等人的区别。 第1179页 哪怕是许随舟，当初拿这个工资的时候，都跟宋幼湘推据了一番，生怕辜负了宋幼湘的信任。 谈工资的时候，一定不要心虚。 不狮子大开口，去要远超自己能力的工资，也不要给资本压榨你的机会，谈判试探过程中，一旦心虚你就输了。 不是每个老板都和宋幼湘一样，这么厚道，直来直往的。 反正有试用期嘛，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公司选择你，你也可以选择公司。 当然，彭万里是没有试用期的，毕竟是宋幼湘亲自来请的人。 不过开这么高的工资，若是才不配位，到时候彭万里自己就先坐不稳那个位置。 两人谈好薪资细节，彭万里表示给他三天时间，处理好皮革厂的事，就能动身去江省。 宋幼湘这边还郑重其事给了彭万里一份聘用合同。 拿到聘用合同，彭万里心里感慨万千。 他是见证着宋幼湘最早崛起的人，食品厂第一批正式设备，就是宋幼湘经他手才买到的。 现在，他成了宋幼湘的员工。 湘闻电器厂挂的是集体的名头，但真正的主人是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 事情办妥，宋幼湘没有多留，直接返郑。 在火车站宋幼湘还遇到了蒙华强，两人打了个照面，简单地聊了几句。 蒙华强刚从深市回，他没有跟宋幼湘细说自己在做什么，但仅凭几句模糊的描述，宋幼湘便猜到他在换汇倒卖。 根据此时特区的政策，进口特区的国外产品不能销售到特区以外的地方，但不限制特区内的客户，把在特区购买的商品卖出特区。 从年初那位老人南下，很多时代弄潮儿，就已经闻风而动。 这里头大有文章可做，而要钻这个政策的漏洞，必须要有深厚的背景和出色的交际公交能力。 后世许多大佬，便是以这样灰色的方式起家。 蒙华强虽然在吉省受挫，伤到元气，但他没有把整个身家搭进去，没有连累到亲人，背景依旧，依然有翻身的资本。 说实话，宋幼湘对换汇倒卖的流程比炒君子兰要熟，凭她现在的身份职位，更有便利做这样的事。 贸易公司有外汇出口创汇份额，是有配额指标的，官倒她这里也有现成的人脉。 但这和君子兰不一样，投机和钻政策空子是完全不同两回事。 换汇倒卖游离在法律边缘地带，用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洗钱，通过货物进口销售，把汇率差价清洗成流通差价。 这样的灰色地带，宋幼湘绝不会涉足。 当然宋幼湘也没有去指责蒙华强，凡有漏洞必有人钻，不是蒙华强，也会有别人。 蒙华强看着比之前要成熟稳重了许多，一扫浮躁之气，看来在君子兰投机中，吃到了足够的教训。 “一直欠你一声谢，终于能有机会当面跟你说。”蒙华强发自内心同宋幼湘道谢。 回到沪市后，他也知道了他不知道的一些事。 譬如祖产能保住，是因为宋幼湘同季冠男打了电话，提醒了她。 蒙华强看着宋幼湘，“姐，我真心实意喊你一声姐，你还有没有对我的忠告？” 宋幼湘看了蒙华强一眼，在当时狂热的赌徒心态中，蒙华强能听劝抽身，本身也是有足够定力的。 他还有一个优点是听劝。 宋幼湘不知道的是，蒙华强已经知道侯福宝背后的人是她。 这不是什么秘密，侯福宝是江省人，宋幼湘出自江省，两人关系不错，不是见不得光的那种，蒙华强开始没察觉，后来和侯福宝交往得深了，知道得多了后，慢慢就能联系上。 现在蒙华强只觉得宋幼湘这个人，高深莫测，老谋深算但又让人琢磨不清。 刚开始蒙华强还会因为宋幼湘的长相惊艳，现在么，蒙华强站在宋幼湘面前，觉得自己就是光溜溜的稚子，一眼叫人看穿的那种。 “凡事盛极必衰。”宋幼湘扬了扬眉，缓声道。 算不是忠告，就是寻常的提醒。 国家现在没有管，不代表一直不会管，这种事和君子兰的不可预测不同，一旦要整顿，蒙华强应该能提前得到消息。 蒙华强倒是十分郑重，“我会记在心里。” 第九百一十四章 不需要关心 闲聊两句后，蒙华强没有急着走。 得知宋幼湘买的只是普通硬卧，他拿着票，带着宋幼湘找了人，就给宋幼湘换到了高级软卧里去。 这时候铁路上要是有关系，那是非常舒服便利的，想倒腾点东西也方便。 蒙华强出马，这趟回程特别舒适，软卧车厢非常安静。 没想到这个春节以来，宋幼湘睡得最踏实的一觉，是在火车上。 大抵是电器厂的事大致理顺，又说动了彭万里的缘故。 电器厂的组织构架基本搭建起来，宋幼湘接下来只要把握住大的方向就好。 操这么多心，要说累，确实是挺累的，但其中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让宋幼湘觉得这些付出都值得。 对宋幼湘来说，活着只是做让自己开心的事，已经不能满足她的精神需求了，她得做有意义的事。 在器械厂的工作有意义在，做自己的事业也很有意义，但她还想再做一些，比这两样更有意义的事。 第1180页 有些事，做起来需要庞大的财力支持。 她靠投机赚来的百来万，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但宋幼湘可以肯定，这个社会，已经有许多人闷声发了大财。 他们有的是靠祖辈的积累，有的是凭自己的打拼。 不说远的，只说吉省的君子兰事件，背后操盘推波助澜的能是什么人。 像宋幼湘这样及时退场的人少，但不是没有。 不管他们是有人指点也好，还是本身眼光独到足够冷静，或是参与操盘也好，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赚得盘满钵满。 还有蒙华强他们这批官倒，一单生意赚个几百万，完全不是事。 宋幼湘这点钱，在普通人眼里看是天文数字，但在真正有眼人眼里，还差得远。 她真正想做什么，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 郑市那边，谭厂长倒是不急不乱，部门领导左等不见宋幼湘回，右等不见宋幼湘来个电话，心里是急得不行。 “小宋该不会一气之下就不回来了吧！”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啊。 尤其是调查组反馈回来江省的情况后。 电器厂法人名字是魏棠，厂子虽不在宋幼湘名下，但谁都知道这厂子是宋幼湘的。 宋幼湘到器械厂是临危受命。 现在器械厂早已经起死回生，甚至还创建了合资厂。 可电器厂才是宋幼湘的专业所在，人家可是华大无线电专业的高材生。 谭厂长肯定是摇头，“怎么会，小宋原则性是很强的。” 领导撇了谭厂长一眼，宋幼湘是讲原则，但有时候她没有“底线”啊。 要是惹恼了她，她真丢下这边不管不顾怎么办？ 想到这里，领导又忍不住生写举报信的人的气，要不是这人多管闲事，他至于这个年都过不好么。 要写早点写！电器厂筹办之初就应该写，现在写顶什么用？ 对方要真早早写了，领导都想暗戳戳给人送锦旗去。 “小宋回来，好好跟她讲，一定要安抚住她的情绪，要让她知道大家都是站在她这边的。”领导嘱咐谭厂长。 谭厂长自然连连点头。 结果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已经回了趟单位的宋幼湘，回岗位上简单地处理了些工作后，到了省里来。 前几分钟还在抱怨宋幼湘怎么还不回来的领导，看了眼日历，一脸惊讶，“不是还有一天假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谭厂长看着领导这变脸速度，是看得目瞪口呆。 “过年难得和亲人团聚，不急着这么早回来的嘛。”领导起身，招呼宋幼湘坐，亲自去拎热水瓶倒茶。 边忙边温言细语问要不要给宋幼湘多放两天假，让她好好休息再工作。 “……”谭厂长，从来没有这么一言难尽过。 这还是当初器械厂难以为继时，那个恨不得他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且这二十五个小时全在工作的领导吗？ 宋幼湘有些受宠若惊，看向谭厂长，谭厂长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 没事宋幼湘就放心了。 说起来，宋幼湘跟上级领导的关系，大多是两个极端。 欣赏她的领导非常看重她，接受不了她做事风格的领导，对她都是不假辞色。 看重她的领导，虽然偏爱她，但往往都对她比较严厉，生怕她飘。 相处久了之后呢，他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每次宋幼湘上门，这些老同志总会找借口回避她。 宋幼湘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她还知道他们背地里叫她滚刀肉呢。 但没办法，有些东西就得厚着脸皮争取不是。 直属领导就是这样，每次她一来，他不是立马要去开会，就是有别的事要忙，非得叫秘书弄清楚她是来干什么的，才肯现身。 今天突然这么热情，弄得宋幼湘都有些不太适应。 “领导，我今天来是为了举报信的事儿。”宋幼湘直接开口，这事魏闻东在查，不过宋幼湘不可能等他的结果做事。 该解释得解释，该自辨也得辩辩。 “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不要多想，安心工作就是。”领导脸色一下变严肃起来，“现在的社会上闲散人员太多，尽是些不干正事的乱举报。” 宋幼湘扬了扬眉，她大概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没想到这么彻底。 直接把这事定性成闲散人员乱举报。 “行了，我这还有个会要开，你们先回去，有事会再叫你过来。”领导也不招待宋幼湘了，赶紧轰人。 不是怕别的，就是怕宋幼湘摊牌。 宋幼湘连口茶都没混上，就跟着谭厂长出来，走到院里，又碰着位领导。 这位就是平时对宋幼湘不假辞色的领导之一。 哪怕宋幼湘把成绩摊在他们面前，这些老顽固还是认为宋幼湘这里不足那里不行，做事太过激进，容易埋下隐患…… 同领导打完招呼，宋幼湘以为直接就能走。 她都抬脚了，没成想领导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看向她，关心地开口，“小宋啊，最近工作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啊？” 宋幼湘心里顿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先默默地把脚放回去，然后飞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谢谢领导关心，厂里照顾生活上没有大问题，倒是关于税收返还相关政策的事，我正好要找您签个字……” 第1181页 话音还没落，领导先抬手看了眼手表，“你先把单子拿给王科看，都签了字再来找我，我有个会，着急走。” 要不是怕宋幼湘撂挑子不干，领导平时真不会关心问候。 破天荒头一回，偏偏忘了宋幼湘顺杆爬的厚脸皮特色，现在领导心里只有后悔两个字。 就宋幼湘这样的，哪需要他关心。 宋幼湘恶狼一样盯着局里的钱袋子，他才需要人关心！ 第九百一十五章 怎么会恨我 领导脚底抹油要走，宋幼湘抬手准备把风吹乱的头发别后头去，结果领导以为她是要拉住他继续说，脚下速度更快了。 宋幼湘后面的话根本还没来得及说出来，领导就走没影了。 “……”宋幼湘瞪大双眼。 至于么！ “估计这两个月，唐主任都会躲着你走。”谭厂长忍不住笑。 宋幼湘无奈摇了摇头，还是躲着她吧，平时对她冷脸习惯的人，突然和颜悦色，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因为谭厂长在，宋幼湘没用厂里的车，直接坐班车来的，回程路上，两人坐一辆车回。 车上宋幼湘把电器厂的情况简单地跟谭厂长说了一下。 宋幼湘是不在意最后怎么处理，但厂里局里明显是站在她这边，她当然也要安他们的心。 听到宋幼湘不打算离开器械厂，说实话，谭厂长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虽然宋幼湘来了后，重新给器械厂夯实了基础，这两年一直在稳健发展，但要是宋幼湘真走，人心肯定会动摇。 “不过就算我不走，厂里也要加大培养青年干部的力度。”宋幼湘道。 她算是在器械厂危难之际力挽狂澜，这才成为厂里的定海神针，但长久只望着她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就算她不去电器厂，某天也可能会因为别的调动离开。 器械厂就是一个大型机器人，受损后站了起来，但他还需要学会怎么走，各部件要换成结实耐用的，也要学习磨合共同协作。 搞个人崇拜是不会长久的。 这件事年前宋幼湘就已经和谭厂长达成了一致，贺川升职销售科科长一事，也是年前定下的。 “年后该升的升，各科室也会投票选出学习名单来，三月份的高校招聘也在计划之中，合资厂那边今年有什么安排？”谭厂长从皮包里拿出资料给宋幼湘。 “……” 两人就这么谈着工作，一路谈回厂里。 举报信的事，在宋幼湘这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起，不光没有影响到她的工作，反倒让原本对她有意见的人，站到了她这边。 内部有矛盾归内部矛盾嘛，现在有人想从外部破坏团结，那怎么行，大家肯定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在唐主任这些领导心里，宋幼湘行事再张狂再激进，再不符合他们的心意，宋幼湘也是自己人，他们必须护着宋幼湘。 平时挑刺？ 那还不是因为觉得宋幼湘是块璞玉，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懂不懂！ …… 江省那边，魏闻东一顿排查，竟然叫他查出好几个人来。 举报信上署名的江百灵全程不知情，名字是被人冒用的，实际寄信的人是向芸，从旁出主意，一起合谋的，是阎燕。 向芸是向国华的女儿，和陈善周结婚后，最开始夫妻一起在平江罐头厂工作。 后来考上陈善周考上省城的大学，夫妻两地分居，直到陈善周毕业分配，被分配回了平江罐头厂。 这个分配其实挺有意思的，陈善周的家境很不错，郭海霞除了嫉妒陈善周对郭明月好，还看中陈善周背后的家境，认定跟着他不会吃苦，所以百般算计，去挖郭明月的墙角，最后被向芸渔翁得利。 以陈家的关系，陈善周毕业，肯定会想办法把陈善周留在省城。 但最后他却调回了平江罐头厂，并且这些年跟家里联系不多，这中间的细节很值得玩味。 至于阎燕，这人跟宋幼湘都没有什么实质的联系。 但宋幼湘记忆力好，对她有印象，这位是以前公社办事员，后来犯罪去坐牢的吴新良曾经的未婚妻。 吴新良坐牢的时候，阎燕已经怀了身孕，她父母逼着她把孩子打了，之后安排她跟别人结了婚。 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 揭发吴新良的人是宋幼湘，所以阎燕这是恨上了她？ “她难道不应该谢谢我，替她看清吴新良的嘴脸，摆脱了垃圾吗？”宋幼湘无奈问道。 魏闻东轻哼一声，“没本事的人，总爱把自己人生失败的责任怪到别人身上，这个阎燕嫁人后没多久就闹了离婚，再嫁嫁给了向芸的表哥。” 闹离婚的原因是婆家发现她打过孩子，觉得自己受骗，言语之间对阎燕多有看低，偏偏阎燕自己也不肯低头，最后闹崩。 至于向芸表哥，向国华落网后，那些没有参与其中的亲戚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就是在厂里要低着头生活。 这两人成了姑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话说开，发现了宋幼湘这个关键人物，并且把仇恨统一到了宋幼湘的身上。 “向芸毕竟是向国华的女儿，耳濡目染懂得比较多，阎燕在灯泡厂知道你办厂的事，把这事跟向芸说了，两人一合谋，便写了那封举报信。”魏闻东继续说情况。 第1182页 电器厂需要用到的灯具，都是灯泡厂出厂价拿的。 阎燕通过丈夫，在灯泡厂当临时工，在仓库工作，发现这笔订单异常，就多问了几句。 宋幼湘跟灯泡厂关系好，王臹订灯什么的，也没少跑灯泡厂，厂领导都知道她办厂的事，还说厂子落成要送礼来着。 这一追问，就从老职工嘴里问了出来。 合人一合计，就决定写举报信。 偏偏这两人还不敢署自己的名，向芸不光恨宋幼湘，还恨破坏她家庭，致使她父亲越陷越深的江百灵。 向芸当然不会认为她父亲思想已经被腐蚀，只认为是别人的错。 如果害不了宋幼湘，扯江百灵下水，也如了她的愿。 第九百一十六章 最终还是失败了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向芸回到家里，发现陈善周出乎意料地没有加班，而是坐在沙发上。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马上去做饭。”向芸声音变得有些轻快。 两人冷战一周了，向芸有心缓解，但一直没有机会，难得陈善周今天早早回来在家，向芸心里有些雀跃。 然而沙发上本来在看书的陈善周看到她回来就起了身，伸手拿上外套就要出门，向芸脸上瞬间沉下来，挡在门口怒瞪着陈善周。 “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向芸有些抓狂，她烦极了陈善周这样冷漠无情的样子。 他们是夫妻不是吗？ 哪怕吵架，也好过现在不言不语，没有任何沟通。 “我哪里敢不满意。”陈善周轻讽一声，看向向芸，“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想提醒你，少跟阎燕那样心胸狭小的人呆在一起。” 说完，陈善周拨开向芸，开门出去。 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可能半夜回来，直接去睡书房，也可能回办公室去加班。 陈善周大学毕业分配回来后，他们从大通间搬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子变大了，夫妻感情却生疏了，原本准备给孩子的房间，现在陈善周住着。 是的，他们夫妻俩至今还没有孩子。 陈善周走后，向芸坐到他之前坐的位置，沉默着不知道坐了多久。 “怎么门也不关？”门口传来阎燕的声音，倾刻间屋里的灯亮起，向芸下意识起身，胡乱抹了抹冰凉的脸。 阎燕大包小包进来，看到向芸，吓了一大跳，“小芸你在家啊，怎么灯也不开？” 向芸迎上去，把东西接过来放在桌上。 阎燕放下东西，羡慕地打量了房子一圈，什么时候她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呀？ 打量完看向芸，阎燕吓了一跳，“怎么眼睛红红了，哭了？陈善周又欺负你了，我马上叫你哥来！” 向芸忙拉了阎燕一把，叫她哥来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掉了点灰到眼睛你，揉成这样的，没哭。”向芸强颜欢笑着道。 阎燕看了她一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你就护着他吧，这是从妈那里给你拿来的，一些腊肉，还有两副中药，夫妻哪能没有孩子，你赶紧怀一下才是正经。” 怀孩子这件事，一下就说到了向芸的心坎里。 当初在陈善周最艰难的时候，她跟着他到了平江罐头厂，两人也算是突破重重困难结的婚。 陈家因为她父亲的缘故，坚决反对他们的时候，陈善周坚决站在她这一边，当时向芸心里是极感动的，她当时觉得，就是这个人了。 后来才发现，陈善周不是因为爱她，只是因为责任。 他没有保护好郭明月，也没及时阻止郭海霞，他不敢再承受类似的失败。 这件事向芸心里有坎，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最终他保护好的人是她不是吗！ 向芸唯一后悔的是，在不知道怀了孩子的情况下，她为了替她父亲找关系，骑着自行车摔倒，导致流产。 如果那个孩子保住了就好了。 这样陈善周毕业的时候，她也不需要用假怀孕来骗他回罐头厂。 只要他分配回来，她以为自己很快能怀上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她，自流产后，她肚子再没有动静。 后来假孕的事被戳破，他们夫妻的关系也降至冰点。 自郭海霞的事后，陈善周特别讨厌别人骗她，但向芸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厌恶，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有个孩子就好了，陈善周那么期待有个孩子，怀个孩子就好了。 “谢谢嫂子，也帮我谢谢姑姑。”向芸决定晚上就把中药煮来吃。 不能在家里煮，陈善周很讨厌她折腾这些，但她有关系好的同事，可以去借同事家的厨房。 阎燕笑着道，“说什么谢呢，咱们可是亲姑嫂。” 向芸感动地点了点头，陈善周根本就不知道，她艰难的时候，都是阎燕开导她陪着她走过来的。 她们虽是姑嫂，但早已情似姐妹。 “我先回去了，晚点小宝闹起来，你哥可照顾不过来。”阎燕没有多留，很快起身。 到了门口，她看了眼空洞洞的屋子，拉住向芸的手，“你也别那么死心眼，我听说啊，有时候女人不能生，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 向芸抬头看向她，阎燕看她的目光里满是心疼。 第1183页 “不是这样的。”向芸想反驳，却不想把夫妻久未同房的事说给阎燕听。 虽然她们关系极亲近，但这事毕竟太没面子。 “怎么就不是这样，你哥不也是和我结婚后去医院查才知道他有问题。”阎燕轻声道。 说着，阎燕拍了拍向芸的手，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阎燕一走，屋子里又冷清了下来，向芸坐了一会，提起中药出了门。 虽然时常冷战，但中间两人也会有和好的时候，她总能怀上自己的孩子的。 实在不行，就听嫂子的话，偷偷抱养一个回来。 当初假怀孕的事，她本来都要成功推到“流产”上头了，也不知道是谁通风报的信，陈善周突然出现在医院，把她堵了个正着。 如果那次成功混过去，陈善周固然会生气她没照顾好孩子，但肯定会更心疼她。 说不明他们早真的有了孩子。 即便没有，她也能把一直怀不上，推到那次流产上头去。 毕竟装了好几个月，肚子都“显怀”了，这时候再报养一个，也比较能做通陈善周的工作。 晚上向芸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十二点，听到外头传来声音，心才安下来。 等外头没动静，向芸悄悄起身，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向芸心里一动，走到旁边书房，准备开门。 结果发现门推不开，从里面锁上了。 向芸当即恨不得把那破门砸了才好，但忍了忍，还是放下了手。 房间里，陈善周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听到门口的人离开，才慢慢闭上眼睛。 他承认，他性格优柔寡断，他的坚持不合时宜。 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第九百一十七章 不能和女人讲道理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及时止损的人勇气的，不止是女人没有，很多时候男人也没有。 陈善周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没有办法通过离婚来终止他的失败。 他还是强撑着，勉力坚持着，盼着会有一线转机。 就这样，日子也不是没有办法过下去，他们只是冷战，从不剧烈争吵，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一对模范夫妻。 没有孩子是遗憾，但现在陈善周已经一点都不期待孩子。 偶尔他也会生出一种，幸好没有孩子，否则孩子有他们这样的父母，是多可怜的一件事。 可他就是个普通又传统男人，结婚生子，这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 不然当初他不会听到向芸说她怀孕，就义无反顾地分配回来。 揉着宿醉后微微发沉的脑袋，陈善周给自己泡了杯浓茶，才在办公桌坐下。 平江罐头厂通过和食品厂的合作，虽然发展得不如食品厂好，但也还不错，厂里效益一年好过一年。 陈善周能力不差，大学毕业分配回来，直接破格提拔成了副厂长，他不满足罐头厂只做食品厂的附庸，这两年工作非常努力。 但凡有向方的努力，都会有回报。 虽然才开年，但销售部的业绩喜人，陈善周看到报表，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也不是没有头疼的事，厂里有几个守成顽固派，对他开发新生产线，生产宠物罐头的事非常反对，觉得他是没事找事。 这事陈善周是经过调查的，国外早流行养宠物了，国内市场虽然是一片空白，可只要是国外流行的，迟早国内也会风靡。 就算短时间内不行，他们可以把产品带去深市，卖给外国人。 可惜他提几次，就被压下来几次。 陈善周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心里总忍不住会想，如果是宋幼湘遇到这样的事，她会怎么处理。 越是想，陈善周就越是后悔。 为什么要纠缠在那些情情爱爱里，他应该早做决断，早点进食品厂，多跟在宋幼湘身边学一些的。 秘书进来汇报工作，打断了陈善周的思维。 “……车没申请到，工会那边提前打了报告过去。” 不像宋幼湘有专门的配车，罐头厂暂时还只有一辆公车，需要用得提前打申请上去。 就这一台公车，也是前年下半年，陈善周到处活动，争取下来的。 “我坐班车去就是。”陈善周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他得去省里开两天会。 车被工会申请走，他也恼火。 明明公车是他活动下来的，但每次到他要用车的时候，厂里人就跟要跟他作对似的，都去申请。 人家提前申请的，他现在去争去抢也不像样子。 陈善周提前下班回家收了两身衣服，就去县里的汽车站坐班车。 在汽车站等车的时候，陈善周注意到一个小男孩身边没有大人，他一见就皱起了眉头。 汽车站这种地方，什么大人这么粗心大意，真不怕孩子丢了！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陈善周走过去。 小男孩子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闻言看了陈善周一眼，往边上的小摊一指，“那呢。” 陈善周看过去，目光就收不回来了。 站在那里跟人讨价还价的，可不就是郭明月。 明明平江罐头厂离五星大队也不远，罐头厂还有食品厂有密切的业务联系，但这几年，陈善周都没有跟郭明月碰到过面。 第1184页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妈妈太不像样子了，都忘了还带着我，外公说得没错，妈妈本来就傻，生妹妹后更傻了。”小男孩子十分老成又忧愁地叹气。 陈善周被他逗笑，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当时他和郭明月处对象的时候，郭父曾经找过他，他保证过一定会对郭明月好的。 可最后，他却深深地伤害了她。 小摊贩那里，郭明月终于讲到了自己满意的价格，买好东西志得意满地回来，正要跟儿子炫耀，就发现儿子身边站着个熟人。 “陈善周！”郭明月睁大一双眼睛走过来，一脸疑惑地道，“你怎么这么老了！” 没记错的话，以前陈善周白白净净的，看着一直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陈善周语噎。 哪里说得上老，现在走出去，谁不说陈副厂长风度翩翩，他这是成熟！ “别皱眉，越皱皱纹越深！”郭明月直言道。 说着话，郭明月还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儿子拽过来，低头拿眼睛瞪他。 ——臭小子，又跟人乱搭话，也不怕坏人把你给拐了！ 小不点无奈地看着他妈妈，明明比这个叔叔更危险的人是妈妈才对！ “妈妈，我要吃板栗。”小不点叹了口气，外公说过，不能说女人讲道理的。 郭明月赶紧把买好的板栗塞儿子怀里抱着，拿几颗出来给他剥。 不等陈善周想起久违见面怎么寒暄，先想起举报信的事，边剥边问，“向芸写了举报信，举报幼湘，这事你知道吗？” 没有直接质问，是因为郭明月知道，陈善周大概率是不知道这事的。 果然，陈善周听闻这话，一脸茫然。 “你这真是光长年纪不长心眼啊，连我儿子都不如。”郭明月直接捅刀子。 这是拿之前陈善周被郭海霞糊弄得死死的事说事呢。 陈善周眉头一下子又拧了起来，久别重逢的感慨和高兴瞬间被愤怒盖住。 不过他现在也算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不会把火发在无辜的郭明月身上。 真是可怜！ 郭明月摇了摇头，把举报信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其实她不说，陈善周也很快会知道这事。 事情查明白，宋幼湘没有问题，这别有用心要举报的人，肯定要处理不是。 宋幼湘可不是别人把巴掌打到脸上，还不追究的人。 就算她一时没时间顾不上，魏闻东和臹叔他们，可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陈善周是神情略有些恍惚地上的汽车的。 看着他的背影，郭明月和儿子对视一眼，面对儿子谴责的小眼神，郭明月耸了耸肩，她可一点夸大其词都没有，都是实话实说。 “你小小年纪，别成天操心这操心那的，小心跟这个叔叔一样，变成小老头。”郭明月捏了捏儿子的脸。 小不点脸被扯被形，“……” 一定不能叫妹妹落入妈妈的魔爪！他要和外公和小舅舅一起，保护好妹妹！ 第九百一十八章 儿女双全 前往省城的长途客车上，徐善周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被隔了好几排座位的母子吸引住。 倒不是对郭明月还有多少留恋，只是单纯的羡慕。 他也曾期待能有自己的孩子，但一次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就没了，另一次满怀期待，却是纯粹的欺骗。 陈善周目光看向窗外，他相信郭明月的话。 知道的那一瞬间，陈善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这次一定要离婚！ 可坐下来，冷静下来，陈善周又犹豫起来。 向芸……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人了，如果连他都要离婚她，跟她离婚，她肯定会崩溃。 但不离的话，这样寡淡无味的日子，陈善周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煎熬下去。 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改变，阎燕不是个好人，陈善周曾想过让家里帮忙找关系，把向芸调动去省城。 他的工作暂时不好动，但向芸的可以。 等向芸在省城稳定下来，他这边做出一些成绩，到时候顺理成章地调走，夫妻团聚。 原本家里和向芸都答应了这事。 可向芸自尊心强，不过去省城住了几天，就闹着回了平江，他再提这事，向芸就跟他吵。 最后不了了之。 这一次再提提试试看吧，如果因为举报信的事，向芸被处分，调动的工作可能不会有之前好。 不过凡事有利弊，或许这次向芸会想通，答应去省城。 最后再给他们的婚姻一次机会吧。 陈善周想通，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但脸色依然不见好，举报信的事，这次开会回去后，他肯定是要跟向芸好好谈谈的。 他知道向芸因为她父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但那不是宋幼湘的错。 如果不是向父先犯错，叫人抓到把柄，谁也拿他没办法。 胡思乱想一路，客车下午四点多到达省城汽车站，陈善周看郭明月带着孩子，还带了不少行李，下意识想去帮忙。 “爸爸！”结果前面坐在窗边的小不点，直接从车窗扑了出去。 陈善周站起来，一声“小心”卡在喉咙眼里，小不点已经叫人给接住，单手抱在了怀里。 第1185页 至于行李，郭明月直接从车窗递出去，然后轻身下了车。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陈善周让里侧的人走了后，自己并没有下车。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郭明月那么直白地说他老。 郭明月自己还以几年前一样变化不大，吴响竟然也没有太多变化，好似还是几年前的样子，看着甚至年轻了些。 没记错的话，吴响大了郭明月不少。 ——这实在是陈善周想多了，其实吴响十五六岁的时候就长这样，天生老成，年纪大了反而占便宜。 车下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吴响接完行李，把小不点往脖子上一甩，就把他架好了，“坐稳喽！” 人小鬼大的小不点，这会也有了小孩子的样子，被甩上去的时候，笑声成串地溢出来。 陈善周觉得这样的动作危险极了，但他们一家三口仿佛习以为常，郭明月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父子，竟也没有阻止。 然后就见吴响单手拎起行李袋，还能空出一只手来牵郭明月。 现在已经不像是从前啦。 大家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觉得有些羞，却不会再觉得这是所谓羞耻。 人家显见着是一家三口，幸福和睦让人眼羡，再加上汽车站人多混乱，牵牵手算什么。 “本来还想带妹妹一起来接你们的，结果你外公不让……” 陈善周听到吴响在跟小不点说话，原来小不点还有一个妹妹吗？ 儿女双全啊，真好！ “爸爸，你知道妹妹多大吗？她还没满周岁，你把她抱过来！”小不点大人似地一拍脑门，长叹了一口气。 太叫人发愁了，爸爸妈妈，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吴响一想，好像也是，他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和妈妈想妹妹了吗。” 小不点已经不想说话了。 说到女儿，郭明月倒是挺担心的，她这趟回大队，主要是交接货运站的一些工作，顺便拿点落下的行李，再就是给闺女断奶。 电器厂忙得很，郭明月是从电校毕业了，但经验真不多，什么都不模棱两可不太懂，自觉自己是赶鸭子上架，哪里还敢边上班边奶孩子。 “她没哭没闹吧？”留在身边，郭明月肯定狠不下心来。 想到丫头馋得哇哇大哭，本来悠哉悠哉的郭明月顿时心急如焚，只想赶紧回家抱抱孩子。 “……”吴响讪讪地看了眼媳妇。 他要怎么跟媳妇说，小丫头这几天尝着别的滋味，每天美滋滋的，早乐不思蜀了，哪里还记得哭闹。 现在小丫头天天坐在学步车里，跟着他外公在家属院里到处遛弯，不管是米糊糊还是果泥，都能吃得眉开眼笑。 爱笑又肉呼呼的奶娃娃哪有不招人喜欢的，有时候都不用家里准备吃的，东家蹭一口，西家喝一顿，就能把肚子吃得圆滚滚。 反正吴响每天下班回去，是一天比一天沉手。 “这小没良心的！”郭明月看明白了吴响的表情，眼睛立马就有些红了。 想想自己涨奶时的痛苦，心疼臭丫头没口粮的自责…… “没有没有，咱闺女这是心疼你呢，不委屈啊！”吴响忙哄。 手牵着郭明月的手，是一点不敢松，生怕她气不过在他腰上拧一下。 坐在爸爸脖子上的小不点，默默坐好把腿卡稳，牵牵抱住他爸的脑袋，这时候他得自己懂点事。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走远，陈善周都没有收回目光，还是售票员上车搞卫生，提醒他可以下车，陈善周才回过神来。 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事，现在儿女双全，老婆在侧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陈善周狠狠地压了下去。 陈善周有些落荒而逃，下车都没敢直接去坐公共汽车，而是去报刊亭买了份报纸，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 报纸上每半月一刊的医疗小故事还挺有意思的，能学到许多医疗急救小知识。 在汽车站摆摊卖袜子百货的江媛朝托人看了下摊子，去厕所把大半天的营业额清点好，仔细塞严实才出来。 汽车站人流量大生意好，但也乱，小偷扒手特别多。 再老手也要小心，江媛朝可不想辛苦半个月，一刀就给划没了。 “给我来份今天的报纸。” 第九百一十九章 恩将仇报 许家栋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有些事他确实说准了，不过江媛朝还是不太敢信他。 比起许家栋来，她更愿意信报纸。 江媛朝已经养成了每天读报的习惯，别说读报还真有用，江媛朝借着报纸上的消息，提前备货摆摊，赚了几次快钱。 还提前规避过一回检查，差点还找了个工作呢。 不过她去面试回来算一算，上班工资也就她辛苦摆十天摊的，就没想法去上班了。 “你是，江媛朝？”是陈善周先认出江媛朝。 江媛朝的变化也挺大，她现在非常瘦，披着一头长卷发，打扮时髦，往那里一站，特别亮眼。 袜子百货卖得好，跟江媛朝本身也有一定的关系。 那种大红色的蝴蝶结发卡，江媛朝把头发一拢，别上去转个圈，就有好些年轻姑娘抢着要。 货都是去深市自己挑的，质量也好，江媛朝在汽车站这块，都快做出口碑了。 第1186页 “陈善周！”江媛朝差点没认出陈善周来。 她那时候虽然缠着许家栋，但也承认男知青里，陈善周是最招人眼的翩翩少年。 现在再看，就是个普通的被生活修理过的男人。 江媛朝跟陈善周没多大仇怨，但她跟郭海霞有啊，和郭海霞同住的那些日子，江媛朝都没睡过几个安稳觉。 看到陈善周，江媛朝一点也没有见老朋友的高兴。 知青同甘共苦的情谊，她还真没有经历多少，自然没有那种知青一家亲，再见都是老朋友的感觉。 不过江媛朝还是笑着同陈善周聊起来，“好久不见，你真是一点没变啊，还是那么招人，对了，你现在怎么样，在哪里工作，看你这派头，当领导了吧！” 才被郭明月捅过刀子，再听江媛朝这话，陈善周还真一点高兴不起来。 不过见到以前一起当知青的，心里多少还是高兴的，“当什么领导，还是在平江罐头厂，当个劳碌无为的副厂长。” “你这就过谦了啊，年纪轻轻就是副厂长，前途不可限量啊！”江媛朝假笑着道。 心里却在腹诽，陈善周这么个男女关系都整不明白的人，怎么有那个运道当上副厂长的。 要是郭海霞知道，一定得气死。 “结婚了吗？孩子应该都好几岁了吧，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你家孩子肯定聪明懂事。”江媛朝继续笑眯眯地恭维打探。 这话问到了陈善周的心坎里。 他这一肚子愁苦，还真没有地方倒。 在厂里他们夫妻都要面子，吵架都没有大声过，大多数时候是冷战。 这事也不好跟家里说，一是怕他们担心，二是他自己非要选的，不好再说后悔。 朋友倒是有，但他分配回罐头厂，身边还真没几个朋友。 这次回省城开会，陈善周原本也是要跟朋友好好喝两餐酒，好好诉诉生活的苦的。 陈善周叹了口气，“我和向芸结婚了，暂时事业为重，还没要孩子，你怎么样？” 提到向芸，江媛朝扬了扬眉，这也是个狠角色。 不过他们竟然还没有孩子，什么事业为重，看陈善周的脸色，就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不过有没有孩子不重要，又不关她什么事。 江媛朝不愿意回答与自己有关的问题，转移话题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聊下联系方式，才挥手道别。 陈善周一走，江媛朝脸上就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郭海霞现在被她妈压着，这也不许那也不能，一定很憋屈，她一定非常想知道和陈善周有关的消息，毕竟那是她心小尖尖上的人。 回到摊子，江媛朝瞬间就把这些事抛在脑后。 现在什么都没有赚钱的事重要，等收了摊，江媛朝才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巧了，她现在的邻居，就是郭海霞。 郭海霞是没钱只能靠她妈，在大杂院里租了个小单间住着，江媛朝纯粹是舍不得钱。 大杂院这边也方便，有公共汽车直接到汽车站和火车站，方便江媛朝进货摆摊这些。 回家前，江媛朝先去银行把钱存了。 今天的货走得好，江媛朝心情不错，结果一进大杂院，一盆洗菜水就泼到她脚边上，“呸，投机倒把的坏东西。” 要不说这世上有孽缘在呢，要江媛朝早知道这院里住着郭海霞，她一定不租。 可惜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以往江媛朝肯定要跟郭海霞对骂，但今天她心情好，不跟郭海霞计较，“你知道我在汽车站见着谁了吗？” 不等郭海霞说话，江媛朝开锁把东西放回屋里，摸出一袋瓜子。 “陈善周！” 这话一出来，郭海霞就不吱声了，目光变得直直的。 “你是不知道，陈善周现在通身那派头，人家现在都是罐头厂的副厂长了，要是当初……”郭明月没回来撕破你的脸皮…… 郭明月的名字到了嘴边，又叫江媛朝给咽了下去。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还不至于恩将仇报，把救过她一命的郭明月再拖下水。 “要是当初你嫁给陈善周，现在副厂长夫人就是你了吧，可惜被向芸捡了便宜，啧啧啧！”江媛朝悠悠道，满意地看着郭海霞变了脸色。 以前江媛朝怕郭海霞发疯，现在她不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然也不怕同是光脚的，再说郭海霞现在也没本事把她怎么样。 “我看陈善周一脸幸福，他们夫妻感情肯定很好，也是，陈善周以前就特别会照顾人，对吧，听陈善周说，向芸不想太早要孩子，他心疼她，竟然也顺着她……” 江媛朝在那里喋喋不休，郭海霞眼睛却越来越红。 明明陈善周最喜欢孩子了，那时候她截了他给郭明月的信，早知道他想要三个孩子，连名字都起好了的。 向芸！！ 第九百二十章 逆鳞 郭海霞心里恨毒了向芸，也确实被江媛朝的话挑起了火气，但郭海霞只是阴沉地看了江媛朝一眼，扭身进了屋。 当她不知道江媛朝打什么主意吗？ 不就是想看她当众失控，好动员其他邻居把她赶出去，她才不会如江媛朝所愿。 回到杂乱的房间，郭海霞只是随手把床边的东西扔开，弄了块自己能坐下的地方，就生起闷气来。 第1187页 虽然心里不断在告诉自己，江媛朝那个女人的话不能信，但人有逆鳞，不可碰触。 陈善周就是郭海霞的逆鳞！ 看到郭海霞回房间，江媛朝无趣地轻嗤一声，转身回了自己那屋。 屋里的货多，堆得有些乱，不过这是早上出门急，来不急整理，现在收摊回来，江媛朝第一时间就收拾起来。 住的房子收拾干净了，看着心情也要舒畅一些，不时整理也更方便理货。 收拾完锁好门，江媛朝去菜市场买了只荷叶鸡，拎着就去了宋家吃饭。 “二姨！”开门的是小佳宋。 看到外甥女，江媛朝笑眯眯地一把抱起来，掂了掂疑惑道，“明明吃挺多的，怎么就长不胖呢？” 宋妈听到动静出来，一听江媛朝这话，就忍不住想要抱怨。 家里两个孩子，宋母是哪个也不敢亏了嘴，偏偏一个干吃不胖，一个喝水都长肉。 孙子和外孙女往出一带，所有人都说她偏疼亲孙子。 再有以前她重男轻女，苛待女儿的事做佐证，都没有人相信，其实家里的小霸王是吕佳宋。 亏着谁都不敢亏着这小祖宗啊！ “胖了丑，我才不要像家宝一样，丑笨丑笨的。”佳宋小脸一扬，满脸得意。 宋母叫这话一噎，顾不上抱怨了，忙哄外孙女，“佳宋，不能说弟弟不好啊，弟弟这叫有福气，知道不？” 反正宋母是听不得别人讲自家金孙半句不好。 这话说出来，还好吕成不在，不然他肯定觉得宋母这是说佳宋太瘦没福气。 小佳宋看了外婆一眼，回话特别快，“知道，傻人有傻福嘛。” “……”宋母。 她觉得自己心脏有点疼。 江媛朝暗笑，把荷叶鸡递上去，“妈你赶紧做饭吧，我忙了一天，累死了。” 接过鸡，宋母掂了掂重量，满意地进厨房，做饭的时候，宋母炒时探头，想问问江媛朝生意做得怎么样。 要是生意好，给家里缴的伙食费，最是好往上涨一点点。 现在物价一天天看着上涨，伙食费肯定也得要跟着涨涨不是。 主要是不趁着江媛朝能挣钱的时候多要点，宋母怕哪天江媛朝没收入，要不到钱不说，还要吃她的。 宋母是一点没有叫江媛朝带着宋有良一起干的意思，去民营工厂都丢脸得不行，何况去干“个体户”，那更丢人。 个体户是什么人干的，是那些盲流干的。 宋母宁愿拿钱给宋有良买个工作，也不愿意他去干个体户，那可是不受组织保护的流浪汉。 但江媛朝自从离婚后，性格就变得强势了很多，好说话的时候什么都好，真惹急了她，她甩脸就不干，宋母也不敢轻易惹她。 有时候宋母都觉得心理委屈，现在家里一个个的，她都不敢惹，也惹不起。 江媛朝倒算了，毕竟没养过她，但宋改凤和宋幼湘心里，是半点没她这个亲妈，比白眼狼还不如。 上回就佳宋嘴巴嗑破点皮，宋改凤就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当时宋改凤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是真不得扒她这当妈的皮，喝她的血才好。 “媛朝，你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宋母同江媛朝搭话。 江媛朝本来在陪小佳宋看图画书，闻言脸色暗了暗，自嘲地道，“还能怎么样，就是能糊个口，哪像有良和弟妹，工作旱涝保收。” 说完，发现小佳宋竖着耳朵在听。 “看你的书。”江媛朝轻轻呼了一把小家伙的发顶。 小佳宋瞅了瞅厨房里做饭的外婆，趴在江媛朝耳朵边，用气音小声说，“二姨，外婆跟妈妈要钱的时候，就是这样子说话的。” 江媛朝笑起来，轻轻拧了下她的鼻尖，笑着道，“你这小人精！” 小佳宋缩了缩脖子，继续翻她的图画书。 但只翻了翻，她就放到了一半，小舅妈的图画书都不好看，不像小姨买回来的，都特别漂亮，有小公主。 但漂亮的书爸爸不让她带到外婆家来看，说弟弟会抢。 这会她想看动画片了。 “佳宋，你喜欢外婆吗？”江媛朝见她不看书，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 小佳宋看了江媛朝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先按着自己的想法，去把电视机打开，“二姨，我要看动画片。” 江媛朝给她把频道调好，回来坐下，小佳宋自己爬到她身边，窝她怀里坐着。 “喜欢，但只有一点点。”小佳宋抬手比了比，江媛朝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她道，“一点点喜欢外婆，因为外婆也只有一点点喜欢我。” 江媛朝愣住，她以为小佳宋不会喜欢宋母。 毕竟宋母虽然不敢少半点佳宋的吃喝，也及时添衣减衣，照顾得还算妥当，但总是偏爱亲孙子几分的。 平时看孩子，也更多是把目光落在孙子身上。 不然前段时间佳宋也不会从椅子上摔下去，摔破嘴巴，现在还有点印子。 “外婆会给我做粑粑吃，弟弟不喜欢吃的，外婆还会给我扇扇子，送我回家会背我，外公就不会背我。”小佳宋歪着头想了想，想出三个喜欢外婆的点。 或许还有别的，但她现在想不大起来。 江媛朝没太听进去，敷衍地点了点头，思绪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小佳宋见她不要聊，便专心看起电视来。 第1188页 吃过饭，江媛朝要回去，宋母把她拉进厨房。 “妈，我说了我现在赚不了多少钱，平时下雨出不了摊，就没进账。”江媛朝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 要不是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她也不会花钱来买亲情。 宋母顿时一副受伤的表情，江媛朝以前会心疼，现在完全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见她要走，宋母忙拉住她，“不是问你要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幼湘的情况！” 江媛朝看向宋母，眼里明晃晃写着，难道你还想找宋幼湘要钱？ 宋母避开江媛朝的目光，“你就说知不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 第九百二十一章 要不起 江媛朝是真不知道，她只知道宋幼湘现在仿佛是在郑市，知道她现在是个国营厂的副厂长。 具体哪个厂，并不太清楚。 “我前天听你姐夫跟你大姐说，幼湘在咱们省里办厂了，听说是个很大的厂子。”宋母拉过江媛朝，压低了声道。 江媛朝脸色微嘲，这是听到消息，坐不住了？ 办厂的话，江媛朝看了眼厅里在跟俩孩子抢鸡肉吃的宋有良，只能说是宋母异想天开。 宋母能想什么，不动脑子都能猜到。 宋有良买来的工作并不好，辛苦劳累工资少，他早就不想干的。 要不是弟妹放话，他前脚不干后脚离婚，宋有良早天天搁家里躺着了。 宋母到现在还没死心呢。 “你要想知道，你找姐夫问不就知道了。”江媛朝面无表情地道。 宋母闻言一脸愁苦，要是问得到，她也不至于跑来问江媛朝了，吕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自己借着宋改凤的光把着宋幼湘，半点不叫他们沾上光。 要不是他吕成是宋家女婿，幼湘哪里会正眼看他。 “到底是亲兄妹，以前幼湘和改凤也不说话，现在不关系挺好的，佳宋好些吃的穿的，都是幼湘捎回来的。”宋母忍了好久。 以前他们三姐弟妹，宋幼湘其实跟宋有良关系还好一点的。 宋母知道宋幼湘烦他们恨他们，但她都能跟宋改凤来往，没道理不理宋有良这个亲哥。 这回宋母都想好了，打听到宋幼湘的地址，她和宋父都不出面，让有良带着大孙子去看看她。 幼湘要是喜欢孩子，多疼疼他们宋家的种不好吗？ “你帮妈问问。”宋母现在挺怕宋改凤和吕成的，他们夫妻手里捏着钱，就是捏着她的命门。 江媛朝看了眼宋母，“这忙我帮不上，我走了。” 出了宋家门，下了楼梯，江媛朝还听到宋母在骂，不是自己养在身边的，果然会离心，养不熟云云…… 以前听了这话，江媛朝会伤心。 现在其实也还是伤心，但已经可以做到不那么在意。 宋母就是这么个人，不可能再有改变，要是去计较，那才是真的跟自己过不去。 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江媛朝不自觉地想起宋母说的话，原来宋幼湘都要办自己的工厂了啊。 她可真厉害！ 这么厉害的人是自己的妹妹，但她却没有资格称姐姐。 …… 郑市那边，举报信唯一的影响，就是让各领导都维护起了宋幼湘，小心安抚，生怕她情绪不对。 可惜，现在的领导越来越不好糊弄，画大饼都不太行。 现在政策全面收紧，好果子收上去，坏果子丢下来，地方上也焦头烂额，会哭的娃娃都快没糖吃了。 这招行不通，宋幼湘迅速抛开，准备做点别的。 她打算和谭厂长及章工去京、辽等省市，去走访一下生物及医疗相关的研究所，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几年研究所是层出不穷，但研究水平似乎都不太行。”谭厂长对相关的讯息，也有关注。 越想就越觉得痛心，仗着国家支持，大量燃烧经费，最后根本没有研究出来多少有用的东西。 前阵子报纸上还报道了，国家重大工程之一，哪怕研究成功，最后却因为研究思路跟不上市场需要，得不到响应，最终成为“弃儿”。 宋幼湘比较乐观，“先去看看，如果有对口的研究项目，器械厂提供资金支持都可以。” 厂里早确定了主要发展路线，不会出现什么项目都乱投钱的情况，谭厂长仔细考虑了一下，很快表示同意。 结果宋幼湘这里还没来得及成行，上级领导又给她找麻烦了。 “要推行华老的优选法？”宋幼湘拿到发文通知，通篇看了一遍。 华老的优选法，是研究用较少的试验次数，找到最优解，节约成本，减少耗费。 这是已经有成功先列的，早在十来年前，就已经全面推行过。 宋幼湘觉得可行，收到通知就将它发放下去她，召开会议，让各部门负责人把这事抓起来。 本来挺好一件事，结果不出三天，领导就催着出成果。 “现在哪里能出成果，用较少的试验次数，不是让咱们不实验乱来啊！”底下的负责人纷纷向宋幼湘诉委屈。 文件精神才贯彻下去呢，还没展开，哪里来的结果。 “要不，随便统计一下，先交个差？”有人提建议，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厂里也是这样解决的。 大家都习惯了，但宋幼湘不习惯。 第1189页 说起来，宋幼湘工作过几个单位，器械厂是时间最长的。 之前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领导不忍心折腾他们，这种事宋幼湘还真没到她手里过。 记忆中倒是有这种形式主义要求，但宋幼湘光顾着整顿解决问题去了，向来比形式主义要求更早出成绩。 “最快什么时候能出成果？”宋幼湘直接问。 几个部门负责人凑在一起一商量，“最快的都得半年。” 器械厂这还是因为纪律和效率抓了起来，各方面协作都磨合得好了，换成别的单位，没个一两年都出不来。 宋幼湘这里有了准话，就直接跟领导汇报去了。 当天，局领导办公室不时就传来争执声，主要是领导在生气，宋幼湘声音响亮，但不急不徐。 还真别说，他们没在办公室里，在外头听着，都觉得宋幼湘怪气人的。 领导有时候也不想搞形式主义，可这不是没办法吗，他们上头还有上头啊。 “是我开玩笑吗？分别是您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说我造几个假数据，编点假成果，就行了？”宋幼湘道。 领导看了宋幼湘一眼，这不是都明白么。 结果宋幼湘一摊手，“反正都是假的编的，您自个编吧，编好让秘书送到厂里，盖个章。” 一次搞了还有二次，这次交了假报告，下次呢？ 厂里不搞生产了，光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假数据假成果有用，干脆工人别上工，厂子别生产，多轻松。 “……”领导叫宋幼湘气了个倒仰。 宋幼湘气死人不偿命，“听说这个活动还会评奖，你往夸张了些，得了奖，我也不拿回去，就在您这摆着，我再给您送面锦旗来，您要吗？” 领导黑着脸看宋幼湘，“我要不起！” 第九百二十二章 回去等通知 领导倒是想把器械厂推出去拿奖，但宋幼湘这态度，谁敢伸这手？ 奖拿了就是个奖而已，面上荣誉，把宋幼湘惹毛了，才是真的因小失大。 “领导，您要是现在非要成果，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宋幼湘话锋一转，声音突然放软和了一些。 领导寒毛一竖，雷达大开，“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形式主义要不得，行了，没什么事，你就赶紧忙去。” 忘了宋幼湘还是个打蛇随棍上的家伙。 领导甚至怀疑宋幼湘这一通火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就是”做准备的。 这样想着，领导率先起身，直接赶客，“我这马上有个会要去开，就不多留你了，半年出结果没问题，咱们不着急啊。” “诶，领导你听我把话说完，领导？”宋幼湘想留下。 她越是这样，领导越是不敢让她留，赶紧把人送到外头，关上门喝了一大口茶压惊，然后拿着文件出了办公室。 说要开会，那肯定得把 门口宋幼湘还没走呢，“领导，咱们器械厂是亲生的吗？您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我都听说了，人家鸿运扇厂那边的拨款都下来了，我这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领导都叫宋幼湘给气笑了，这是说局里是后妈呢。 “鸿运扇厂什么情况你不知道，他们要的跟你们要的，那是一样的数字吗？”领导看了宋幼湘一眼。 原以为宋幼湘会心虚一下，结果宋幼湘脸不红心不跳。 领导，“……” 是他高估了宋幼湘的脸皮。 怕宋幼湘会把这事抓着不放，领导脚步更快了一点，“等会的会议真的特别急，有事下次再说。” 楼上办公室里，其他领导目睹了这一幕，心里默默替老同事掬一把同情泪。 再看一眼打宋幼湘来，就办公室门紧闭的几位，众人羡慕中又有些庆幸。 还好器械厂没分归他们管，又可惜没有分给他们。 事情办妥，宋幼湘没有在局里多呆，她老追着领导翻来覆去地讲这些要那些，心里其实也清楚，好多都要不到。 有预算没名额都是小事，就怕局里劫富济贫。 现在财政预算主要用来补充国企资本金性质的支出，或是弥补国企经营性的亏损，银行这时候，也主要是为困难企业输血。 当时器械厂遇到那么大的困难，如果不是政府和银行撑着，器械厂早解散了。 谭厂长后来跑局里要不到钱，不是局里不给扶持，是实在有些扶不太动。 现在嘛，器械厂转危为安，困难企业就换成了别家。 所以，不光得多跑局里跑，随时了解情况，还要不时缠着哭哭穷，摆摆为难之处。 毕竟榜样不好当，宋幼湘也不认为吃亏是福。 那些高指标强任务要求的让器械厂顶上，优惠政策器械厂却不知情或是知道已经晚了。 宋幼湘的宗旨在这里，器械厂适当让步可以，但要割肉供血维持其他企业生存，绝不可能！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跟领导们搞好关系。 宋幼湘可不打算搞特立独行那套，我厉害所以我可以不听话，可以超脱规则之外，这是行不通的。 真正聪明的做法，是学习并掌握规则，并合理利用。 …… 回到厂里，宋幼湘便开始为出差做准备。 还没动身呢，就听到有厂干部去领导那里拍桌子，拒绝搞形式主义，不想搞华老的优选法，结果给领导骂得狗血淋头，给轰了出来。 第1190页 形式主义早已是约定俗成的一套规则了，它存在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宋幼湘能说，是因为器械厂如今是她的底气，她也有这个本事。 没这个本事跑去跟领导叫板的，那不是自己找削么。 “画虎不类反成犬！”廖秘书轻哼了一声，表示不屑，“还抓不住重点。” 宋幼湘可没有反对过优选法，从接到通知起，就已经在一线部门试点用了起来。 只不过这不是个立竿见影的东西，她不同意出假结果而已。 这是不明就里闹了个大笑话，宋幼湘听过就把这事放在一边，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工作之上。 …… 宋幼湘出差的时候，向芸被领导叫到了办公室。 大抵是做了亏心的事，向芸一路脸色都有些发白，进到办公室，发现厂里主要领导都在，掌心更是潮湿一片。 怎么办？善周还在省城开会没回。 现在向芸只能祈祷，领导找她是因为别的事情，哪怕是她和陈善周的家事都行。 千万别问举报信的事。 可惜怕什么就来什么，领导张口，就是问向芸，认不认识江百灵，跟她什么关系，有没有联系，知不知道江百灵的近况。 原本只是发白的脸，瞬间惨白一片。 “举报信是我写的。”领导问得很迂回，向芸咬了咬牙，选择直接承认。 现在说谎不过是徒劳挣扎罢了，她看得清形势。 “我知道厂里和宋幼湘的渊源，不管厂里要怎么处理我，我都接受。”坦诚过后，向芸脸上反倒回了些血色。 她变得坦然。 事情做都做了，这都扳不倒宋幼湘的话，那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向芸颇有种认命般的破罐子破摔。 说实话，宋幼湘现在离她太远太远，根本没有阴谋可用，唯一可用的阳谋，看来也是没有用的。 真是神通广大呀！ 不光这么快查到了举报信的出处她，还搞这么大的场面来审判她。 听到向芸的话，几位厂领导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叫做厂里和宋幼湘的渊源，说得他们好像是宋幼湘的同伙，包庇宋幼湘迫害她向芸似的。 “向芸同志，你要相信组织，组织绝不会偏袒任何人！”有领导开口。 然而向芸只是不屑地撇开了脸。 厂领导眉头皱起，互相看了几眼，对向芸的态度都有些头疼。 他们知道消息的时候也不大相信，想着问清楚情况，别冤枉了人。 再也是看在陈善周的面子上，和缓处理这件事，现在么。 “你回去等结果通知吧！” 第九百二十三章 到底怎么解决的 会还没开完，陈善周就接到了厂里的电话，好不容易开完会，陈善周连晚上的聚餐都没参加，匆匆往回赶。 “善周哥！”郭海霞没想到自己真在汽车站堵到了人。 江媛朝摆摊的地点不固定，有时候在学校门口，有时候在大厂家属院里，但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汽车站摆摊。 说起陈善周的那天，也是从汽车站回来。 郭海霞从农场回来后，其实有打听过陈善周的消息，可惜知道的人都闭口不言，不愿跟她透露半点。 陈家人就更不必说，恨她极深。 她拎着礼品去道歉，直接被轰出来，还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当初的事，分明陈善周也有原因，但所有人都把错算在了她的头上，认为她是狐狸精，勾引继姐的对象。 好不容易打听到陈善周人还在公社，郭海霞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她妈拦了下来。 为了阻止她，甚至以死相逼。 郭海霞为陈善周昏了头，但还不至于真昏头到，能狠心自私到能逼亲妈去死的地步。 她只能留在省城，住在环境极差的大杂院，被那些下三滥的相亲对象挑挑拣拣。 现在再见到陈善周，对郭海霞来讲，简直犹如隔世。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郭海霞眼泪奔涌而出，她心里埋着太多的委屈了。 郭海霞长相平平，不像郭明月天生丽质，也天生占便宜。 美人流泪，向来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的，但郭海霞，只学了其形，没有学到其神。 好在陈善周不是个十分以貌取人的人，见郭海霞激动得鼻子通红，鼻孔大张，嘴唇发颤，也没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 他只是意外，“你什么时候回城的？” 这话别人说没什么，陈善周说出来，格外伤郭海霞的心。 “我因为你去农场改造，你却连我什么时候回城都不知道！”郭海霞心里忍不住生怨。 她做错了什么，她就是喜欢他而已。 陈善周和郭明月又没结婚，不过是在处对象，是郭明月自己头脑发昏，想下乡当知青的，她不过是帮了她一把而已。 也是陈善周自己不相信郭明月，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信任！ “海霞，我从来只是把你当妹妹。”陈善周眉头皱起来。 然而这话郭海霞根本就听不进去，她拽着陈善周不让走，让陈善周生生错过了回去的末班车。 “就算只是妹妹，但我因为你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落到这样的境地，你难道不应该负责吗？”郭海霞知道什么话能让陈善周摇摆不定。 第1191页 果然，陈善周表情变得纠结起来。 “你想怎么样，你说，我看能不能办到。”他确实应该负一些责任，怪他当时让她误会，给了不好的引导。 围着看戏的江媛朝看得简直叹为观止，陈善周真是没辜负他这名字。 善良又周全！ 但也太善良，太周全了些吧。 也不知道郭海霞会提什么要求，江媛朝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就见郭海霞低下头，抹着眼泪，“我想要个工作，但我没学历没技术，你在罐头厂，你让我去罐头厂工作好不好？” 陈善周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 当然不好，罐头厂可不止有他，还有向芸，要是他把郭海霞安排去厂里，第一个闹起来的就是向芸。 “你好不容易回城，我在省城帮你找个工作。”陈善周脑子总算在线一回，没有大包大揽。 但他还是头疼，别的事可以找家里帮忙，但和郭海霞有关的事，家里肯定不会管，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到时候只能托交情了。 陈善周内心是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但郭海霞的事，他确实认为自己有一定的责任。 “还说把我当妹妹，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达不到。”郭海霞一脸嘲讽，看陈善周的目光伤心满满，“你这样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的江省，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江省了，路上来往的车辆多了起来，尤其这里是汽车站，车辆更多。 郭海霞往路上冲过去的时候，陈善周心脏都停了半拍。 只有江媛朝扬了扬眉，这种套路，她实在是太眼熟了，她前婆婆就特别爱用这招。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见她来真的过。 陈善周冲过去拽住郭海霞，把她拉回来，郭海霞也顺势扑到陈善周的怀里大哭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吓了一跳，纷纷劝陈善周退让几步。 陈善周满脸尴尬，想把郭海霞从怀里扯出来，结果根本就扯不动，同时各种声音涌入耳朵。 “你一个男同志，跟女同志计较什么！” “就是，让让她吧，这位女同志都被逼到什么份上了。” “人要是真没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 只有江媛朝撇撇嘴，被郭海霞恶心得不轻。 几年前郭海霞就不算漂亮，但正是青春的好年纪，满满的活力，看着也还顺眼。 现在？ 在农场高强度的工作下，回城后又不事生产，由着她妈给她补身体，郭海霞现在看上去不光黑，还有些壮。 东施效颦，也不知道学的谁。 “老板，你这带珠子花发夹怎么卖？”有老顾客拿着货来问江媛朝。 江媛朝回过神来，赶忙跑回摊子上，“这种带珠子的进货比别的要贵不少，平时都是卖一块五的，不过你是老顾客，我差不多按进价给你，八毛，顶多赚你两分钱，当帮你带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做生意可比看热闹有意思多啦。 老顾客一听她这话，喜上眉梢，心领神会地道，“那我要两个，不过跟别人都说是一块二，谢谢老板。” “二个啊，我这路费都赚不回来……”江媛朝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 老顾客立马好语相求，江媛朝心疼犹豫再三，才割肉一般把发夹装给顾客。 “这回不能给你送小皮筋了，真送不起了。” 自觉占了大便宜的老顾客也不贪心，笑眯眯地道，“不用不用，老板你放心，我肯定帮你介绍客人来。” 介绍不介绍的，江媛朝信个三分，赚到手的才是真的。 摊子上有人，很容易就引来更多的人。 等江媛朝送走这一个客人带来的一波客流，再回头看过去，已经看不到郭海霞和陈善周的人影。 江媛朝心里顿时挠心挠肺，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 到底怎么解决的？ 第九百二十四章 惊世骇俗 本来江媛朝还想找人打听一下，但汽车站这种地方，人口流动性太大，大半都是过路客。 附近倒是有小店开着，但大家伙都忙着做生意，不可能全情投入地看戏。 江媛朝问了几个人，拼拼凑凑，只知道她离开后，郭海霞还和陈善周吵了一会儿，最后两个人是一块离开汽车站的。 “你真见着是一块离开，不是一个男的自己上了车？”江媛朝问。 回县城的末班车是没有的，但还是有比较麻烦的中转方式，陈善周想回去，总能想到办法。 报刊亭老板肯定地点头，“一块走的，男的叫女的给拽走的，那男的不怎么中用啊，叫个女的随便扯扯就走了。” 前头他是没看见，后面是看得真真切切。 江媛朝满意了，今天她心情好，摊子也不打算再摆下去。 好几趟末班车都走了，来往的客人少了不说，这个点已经晚了，就算有人，也都行色匆匆，不愿意停下脚步看东西。 回到家里，江媛朝第一件事不是放东西，是先去问郭海霞有没有回来。 在家的邻居都说没看见，也没听到什么动静，应该是没回来。 江媛朝回屋放完东西，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怎么一抽，轻手轻脚地摸到了郭海霞家的窗户下面。 他们院的房东老板为了省钱，窗户只有下面几片玻璃装的是海棠花样式的，上头四片装的就是普通透明玻璃，脚踮高一点，就能瞧见里头的情况。 第1192页 江媛朝也顾不得院里还有别人，踮起脚尖，想确认一下屋里的情况。 别说，她还挺期待看到郭海霞对徐善周用强的。 可惜让她失望了，郭海霞屋里乱糟糟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正失望呢，旁边就有个脑袋凑上来，跟着往里看了看。 “同志，你看啥呢？”有人女人的声音响起来。 江媛朝顺嘴答道，“看郭海霞那个丑女人有没有作妖……” 话还没说完，江媛朝就被人薅住了头发，猛地往后扯，疼痛让江媛朝清醒，她这才发现，凑脑袋过来的人是郭母。 作贼叫人抓现行了！ “放手放手……”江媛朝心里是又痛又悔，都说没在家了，她发什么神经来偷看。 郭母哪里肯放手，大院里这个江媛朝一直跟她女儿不对付，老欺负她女儿，她又不是不知道。 当时租这房子的时候，郭海霞知道江媛朝住这里，还不乐意想退租呢。 之前是没机会，现在叫她抓了现行，不撕下江媛朝一层皮来，她枉为人母。 江媛朝因为心虚，一开始并没有还手，但郭母得寸进尺，她也不可能任由对人打，当即反抗起来。 到底是在许家练了出来，除了最开始，后面江媛朝竟也没吃亏。 不光手上没吃亏，江媛朝还把郭海霞勾搭有妇之夫的事，全给宣扬了出去。 “我撕了你的嘴！”郭母跳脚道。 这会两人已经被院里的人架开，郭母闻言都气疯了，跳着就要往江媛朝身上扑。 院里的人肯定是帮着江媛朝多一些，毕竟是长住在一起的邻居，赶紧拽紧郭母不敢放。 “你撕我有什么用，是你女儿不要脸，怎么她能做这种事，我还不能说了啊，郭海霞她就是不要脸。”江媛朝捂着头皮，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扯着她的人虽然帮着她，但这时候也有些头疼，“小江啊，你可消停些吧！” 没见郭母都要吃人了吗？ 郭海霞心情极好的回家，迎接她的便是邻居们异样的目光，还有坐在她房门口拍腿大哭大骂的亲妈。 这是干嘛呀！ 等弄明白前因后果，郭海霞气得去拍江媛朝的门，这会江媛朝当然不在家，她去宋家把吕佳宋接出来，姨外甥女两个下馆子去了。 打了一架也不影响江媛朝心情好，该庆祝，再就是打这一架太费元气了，得好好补补。 “不许告诉你爸妈啊！”江媛朝给吕佳宋挟了筷子鸡肉。 出门前江媛朝虽然收拾了，但脸上脖子上都有挠痕，结果到了宋家根本没人问。 宋父带着大孙子去遛弯，路上碰着她就是打了个招呼。 宋母见着她，就给她抱怨这抱怨那，弟媳妇倒是多看了她几眼，可也没有任何表示。 还是吕佳宋出门就问她怎么了，让江媛朝心里觉得窝心。 看着吕佳宋，江媛朝想成家的心情特别强烈。 她想要结婚，想要生属于自己的孩子。 虽然她的养父母很好，但她绝不会把她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她要给孩子全部的疼爱！ 之前跟许家栋好上，是她瞎了眼，哪怕她当时选刘旺家，说不定都比许家栋要好。 这次再选，江媛朝没别的要求，不嫌弃她，人老实肯干就行。 什么干部家庭，城里户口，精神共鸣，她都不强求了。 她就想要个孩子。 “可是爸爸说了，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爸爸妈妈。”吕佳宋不解地歪头。 江媛朝鼻子一酸，这话她也听到过。 “二姨，你怎么哭啦，很疼吗？我有糖，吃糖就不疼了，我给你呼呼。”吕佳宋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江媛朝身边，学着她妈妈平时哄她的样子哄江媛朝。 江媛朝一颗心呀，她摸了摸吕佳宋的发顶，心里暗暗发愿，她一定要生女儿，“二姨没事儿，只是眼里进沙子了。” 最后吕佳宋是挨着江媛朝，姨外甥女两个亲亲密密把饭吃饭。 把吕佳宋送回宋家，江媛朝本来想去厂里找宋改凤，但她现在这张脸，想了想还是打算改天。 她准备找宋改凤，让她帮忙留意一下，有合适的人的话，她想相亲看看。 她能自己赚钱，赚得还不少，要是结婚后发现过不了也不怕，大不了等怀上孩子再离婚就是。 以前江媛朝看不开，觉得离婚就是低人一等，被人笑话。 可经历那么多后，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男人也就那样，要能过就过，过不到一起去，再离一次也死不了人。 宋改凤听到江媛朝松口，开始还挺高兴，等了解江媛朝报着大不了借精的想法，差点没给她吓死。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第九百二十五章 媒婆皮鞋 宋改凤抓着江媛朝一通劝，但她发现江媛朝犟起来，跟宋幼湘有得一拼，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你真想好了？生孩子可不是容易的事，那是过鬼门关，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会更不容易。”宋改凤头疼得不行。 这是把成家当过家家呢，还想独自养孩子。 到时候孩子一生，江媛朝起码一两年什么都干不了，她听江媛朝的话音，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带的。 “想好了，我从现在起开始攒钱养身体。”江媛朝等脸上的伤好了才来。 第1193页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可行。 宋改凤拿江媛朝没办法，揉着额头问，“只要人周正老实，能踏实过日子就行？” 其实这时候大部分家庭也就是这样的要求。 江媛朝点头，其实周正都可以不要，是个老实能过日子的就行。 她也不要求门当户对了，她这样，既不算江家人，也不是宋家人，她独门独户的，没有门户给别人对。 宋改凤把这事记下，就把江媛朝给赶走了，她心里怪生气的。 多少觉得江媛朝有点糟践自己。 可看着江媛朝一副超然物外，看透红尘的模样，她又有几分心疼。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给江媛朝介绍，但江媛朝听都不想听，完全不想成家，现在好不容易改变主意，甭管她怎么想，先找找看吧。 到底是她妹妹，这回她替她好好把把关。 “你把这事跟姐夫说，让他去介绍，我记得他挺爱给人当媒婆的。”宋幼湘听到宋改凤说这事，简直无言以对。 就宋改凤这眼光，她还好意思替江媛朝把关。 宋改凤大惊，“你怎么知道？” 可惜宋幼湘懒得跟她解释，就是江媛朝的事，宋幼湘也不大想听，但宋改凤叭叭个不停，她都没找着机会打断。 当然宋幼湘也没有专心在听电话，她在看研究所送来项目资料。 项目确实是明目繁多，甚至不同研究所好几个项目其实一个方向，不过名字稍有差别罢了。 也不知道研究所这几年做了多少无用功，浪费了多少经费。 说实话，宋幼湘看着看着，都有些怀疑自己此行是否正确了，把资金交给这些人，她怕分分钟给她打水漂。 “没事我挂电话了。”宋幼湘看了眼手表，她等会还有个会议。 “……就挂啊，行吧，下回我带佳宋来跟你说话。”宋改凤还想说点别的呢，结果宋幼湘就要挂电话，只能遗憾同意。 宋改凤也是借着工作时间，用厂里的电话才舍得闲扯这么多。 晚上回家，吕成难得在家，宋改凤就把事情跟吕成说了。 “什么！”吕成本来在脱外套，闻言一蹦三丈高，“你说幼湘说我爱给人说媒？！” 宋改凤点了点头，她也是结婚后才知道，吕成挺爱给人牵线做媒的，这才结婚几年，媒人皮鞋都收了两双了。 就是不知道宋幼湘为什么知道的，不过宋改凤也没多想。 “完犊子了……”吕成哀叹一声，恨不得把当初脑子不好使的自己揪过来，狠狠打几巴掌。 好叫自己清醒清醒。 当初第一次见宋幼湘，他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蠢得想把宋幼湘介绍给痴头傻脑，家里有点门路的同事。 这事吕成都以为宋幼湘早忘了。 没成想不光没忘，还在这里等着他呢。 这事提起来就丢脸，吕成都不知道用什么脸面去面对宋幼湘，他把这事一说，宋改凤也有些无言以对。 “别说你了，我以前也不怎么样。”宋改凤坐在旁边，忍不住自我反省。 以前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想的，就只想着自己好，觉得什么好处自己都得占一脚。 偏偏当时的自己有多市侩，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现在回过头看才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讨厌。 “还是你做媒吧！”宋改凤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吕成捂着额头，还在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听到宋改凤的话，挪开手看她，“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 好端端的。 “就是觉得我眼光好像不太行。”宋改凤幽幽看了眼吕成，“你说句老实话，如果幼湘不像现在这样厉害，你是不是没现在这么好。” 本来宋改凤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眼光，在择偶范围极狭窄的程度下，选中了吕成。 吕成也没叫他失望，虽然在销售科科长的位置呆了几年没动，但这只是暂时的。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吕成只差一个机会。 “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都老夫老妻了。”吕成想了想，觉得答案还是没必要说了，别给自己找罪受。 宋改凤这回不太好哄，看了眼吕成，扭身进了房间。 吕成看了眼手表，只要他在家，平时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去岳母家里接闺女了。 不过今天怕是得晚一点。 虽然答案是肯定的，但那不是没发生的事么，现在日子过下来，说夫妻俩没感情那肯定是假的。 吕成从包里摸了摸，摸出个金戒指来，结婚的时候什么也没给宋改凤买，一直说要补要补，愣是拖到了现在。 还是想着给闺女买个黄金生肖，才想起媳妇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把戒指送出去，正好能好好哄哄人。 …… 江媛朝在吕成的安排下相看的时候，宋幼湘在京市忙得脚不沾地，连续几天都在研究所之间奔波，开会听报告，筛选合适的项目。 忙了好些天，宋幼湘只来得及抽空回去吃了一顿饭。 “没什么好东西给你，这对老银镯子你拿着。”饭后魏母拉着宋幼湘，硬是塞给宋幼湘一对做工繁复的银镯子。 镯子不值钱，但这镯子是当初魏敢爷爷拿给她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魏母失踪的这些年，镯子一直藏在老家的横梁上，本来魏母都不记得了，还是这次过年回去，触景生情的同时，想起了许多回忆，才叫魏闻东上梁取下来。 第1194页 “阿姨，这我不能要。”宋幼湘下意识要还回去。 刚还到魏母手里，魏母还没来得及说话，魏闻东匆匆赶了回来。 他甚至没有问，也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就沉着脸绷紧唇角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套在宋幼湘的手腕上。 第九百二十六章 恋家 魏母不知道魏闻东怎么了，有点被魏闻东吓到，忙试图伸手去拦。 “你这孩子，有话好好说，别给幼湘弄疼了！”魏母急道。 魏闻东一声不吭，默默用肩膀轻轻挡住了魏母，沉默又坚定地把镯子套在了宋幼湘的手腕上。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没有说话。 魏母急得不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生怕两人吵起来，心里更是懊恼，自己不应该这时候把这镯子拿出来，应该选更合适的时间才对。 “就一对镯子，都给我？棠棠和林川未来媳妇没有？”宋幼湘看着魏闻东，只觉得这人又傻又执拗。 魏闻东一愣，这才抬眼看向宋幼湘。 虽然这会眼底迸发出来的是惊喜，但转换的瞬间，宋幼湘还是在他眼晴里看到了受伤和挫败。 这个傻子！ 宋幼湘满脸无奈。 这镯子的意义，从魏母放到她手里，已经明摆着了，八字还没一撇还没有的事，她怎么能收。 魏母听到宋幼湘的话，立马松了一大口气，笑着解释，“这原本就是传给长媳的，你好好收着。” 不说以前大家庭里都是重嫡重长，就是宋幼湘为魏棠和魏林川做的那些，拿这镯子也完全问心无愧。 既然不会吵起来，魏母就放心了。 “我和傅老师还准备了些吃的，我去给你拿上啊，等下闻东你送幼湘回宾馆啊。”魏母高兴地进屋。 院里只留下魏闻东和宋幼湘。 魏母离开，宋幼湘看看魏闻东，又看看自己手腕上的一双老银镯子，“你不会非要让我一直戴着它，来证明心意吧？” 不是不好看，是不合适，也不方便。 魏闻东手还拽在宋幼湘手腕上呢，生怕她取下来。 听到这话才松开手，“棠棠和林川的，我会准备，不会叫他们吃亏，但该是你的，你要收下。” 天知道他进门听到宋幼湘说不能要时，心里有多慌。 “怎么就成了该是我的了……”宋幼湘嘟囔，如果没记错的话，两人还没有进一步确定关系来着。 话说到一半，宋幼湘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抬头一看，魏闻东脸上又是一副风雨欲来的表情，不过她才不会心虚，理直气壮地问魏闻东，“说错了？” “迟早是！”魏闻东说得斩钉截铁，然后不等宋幼湘反驳，红着一双耳朵，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我先扒口饭再送你回去。” 魏闻东最近忙毕业和分配的事情，一直在学校那边没有回来过。 今天宋幼湘又是临时有空才回来，到家才给他打电话。 他着急忙慌赶回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宋幼湘看着头都不敢回的魏闻东，心里好气又好笑，倒是直接点把事情定下来啊！ “你少欺负闻东。”魏闻东吃饭的时候，宋幼湘去找师母拿盒子装这双镯子。 这一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寄托着长辈的厚爱和祝福，当然得好好收着。 退一万步讲，以后走不到那一步，她还得还给魏闻东。 师母都扬起了手，宋幼湘缩了缩脖子，顿时大感委屈，“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 而且，她不过只离开京市几年，怎么师母的心就都偏到魏闻东那里去了。 “我那是偏心他吗？你当我不晓得你心里怎么想。”师母瞪宋幼湘，“闻东是对你死心踏地，你呢？” 老想着不行就一拍两散，这正经处对象，哪能这样想。 宋幼湘看着师母，除了老实不吭声，别的什么也说不了，没办法，这是两代人之间的鸿沟。 感情的事，且行且看吧，宋幼湘相信魏闻东现在的真心，却不敢说定两个人的未来。 未来的事，变数太多，珍惜当下就好。 “你呀！”好在师母也没有唠叨宋幼湘太多，因为师母知道，宋幼湘虽然有好聚好散的想法，但如果魏闻东更主动一些，她也不会拒绝走进婚姻。 不会拒绝的原因，是宋幼湘对那纸证书，并不在意。 这一点，师母嘴上不说，但心里是很赞同的，女人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要有往前的勇气，也要有止步的底气。 耳朵边安静下来，宋幼湘反而不习惯，她好奇地看向眼师母，“不对劲呀，平时要念叨到我出门的，今天就说这么一两句？你快把我唠叨师母还给我！” “……”师母。 我看你是皮痒了！ 宋幼湘笑嘻嘻地躲开师母拧来的手，一副作怪样，气得师母想真狠狠拧她两下。 “没个正形！”越理她越要上天，师母干脆不理她。 宋幼湘忙哎呀呀地从后头抱住师母，入怀的那一下，宋幼湘眼泪差点冲出眼眶。 师母又瘦了好多，现在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衣服穿的两件，去年买的合身的罩衣，今年看着都有些晃荡了。 “结婚的时候，您给我们证婚吧，带上老师那份。”宋幼湘把脸贴在师母肩膀上。 第1195页 师母顿了顿，下意识就想拒绝，她是受过高等教育，并不是十分迷信的人，但事关自家小辈，总多几分顾忌。 中年丧子丧媳，晚年丧夫，她实在是个没有福气的人，怎么好给幼湘证婚，指导过幼湘的许老和厉老都比她更适合。 刚要拒绝，宋幼湘手紧了紧，悄悄吸了吸鼻子，师母眼窝发酸，抬手轻轻拍了拍宋幼湘环在她胸前的双手，“好~” 宋幼湘不说话了，就默默靠着。 师母怕她哭，忙笑着道，“行了，像个孩子一样，安宁和棠棠他们今天是要上学，要是在家，肯定得笑你。” “那怎么了，我跟她们同辈，她们能撒娇，我不能呀！”宋幼湘轻哼一声，不服气地道。 师母哭笑不得，“行行行，你也是个小宝宝。” “……”宋幼湘。 虽然内心强大，但她还是被这三个字给臊到了，默默放开师母的手，幽怨地看着师母。 师母没好气地拍她，催她赶紧回去工作。 宋幼湘是一步三回头离开的，走到要拐弯的地方，回头看，师母和魏母还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 “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师母的。”魏闻东轻轻握住宋幼湘的手。 宋幼湘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大步离开。 每次想回家，又每次都害怕回家，尤其离开的时候，心里更加难受。 宋幼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恋家的人，从不认床，哪里都能扎根，从来不会水土不服。 现在她才知道，要看是哪个家。 第九百二十七章 道貌岸然 在京市的工作行程特别紧，要从几乎是海量的项目中选出有前景的，特别耗费心神。 宋幼湘累到，都想专门开家公司，提供精准筛选服务。 本来她计划着还要抽时间去看看徐叔青的，最后竟然是徐叔青到宾馆这边来看她。 宾馆楼下有个小院子，宋幼湘推着徐叔青在院子里走了两圈。 “那个许随舟，人怎么样？”聊了聊工作和生活后，徐叔青突然问起许随舟。 宋幼湘扬的扬眉，“跟他认识七年，做为朋友评价，人品不错，有责任心，工作能力也很不错，秦秋雨怎么了？” 能让徐叔青问起许随舟，十有九是跟秦秋雨有关。 “秦秋雨的父亲快要不行了。”徐叔青说着也有些感慨，他以为自己是要走在这些人前头的。 没想到竟然熬过了秦父。 “他想要死之前，替秦秋雨解决掉终生大事。”徐叔青语气略有些微妙。 身为人父，秦父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放不下秦秋雨，想替她选好丈夫人选，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秦父不知道是真的病糊涂了，还是怎么一回事，找的人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主。 “他是想把秦秋雨托付给我。”徐叔青轻嘲。 倒不是那种托付，是把徐叔青当长辈的那种托付，毕竟徐叔青差一点成为秦家长女婿。 但因为种种前因，秦父不敢直接托付，只敢用这种迂回的办法。 “说多相信我的人品也不至于，不过是想我借我的人情，给秦秋雨介绍青年才俊罢了。”徐叔青都不知道怎么评价秦父。 临到生命的尽头，还要做这种让人看不起的事。 秦秋雨现在分配在机关，也早到了年纪，她如果自己不处对象，组织上肯定会关怀，给介绍。 秦父偏偏要搞这些让人看不上眼的事，让徐叔青出马。 徐叔青对这些无所谓，更不会被秦父胁迫住了，秦秋雨嫁谁，以后日子过得怎么样，跟他完全没有关系，全是秦父的责任，但看秦秋雨到底曾是卓素琬的妹妹，当年的事也概不知情，徐叔青才打算帮忙。 当然，他这个帮忙，也绝不如秦父的意。 秦秋雨为什么明明喜欢许随舟，却还是左右摇摆，没把他当成结婚对象，不敢在单位公开，要听领导安排去相亲，除了不好推拒，这其中受秦父的影响非常大。 秦父就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表面表现得清高和煦，不重出身门弟，实际上心里最注重 门当户对四个字。 最是道貌岸然，秦秋雨要不是怕秦父失望，不至于把自己弄成个朝秦暮楚的人。 “放心，如果许随舟相不上秦秋雨，我再给他介绍别的女同志。”徐叔青是知道许多随舟为什么出江省的。 如果是以前的徐叔青，他肯定觉得许随舟是懦夫行为。 但许随舟这不是去江省替宋幼湘做事么，徐叔青看他，只觉得这小子还不错，性格果敢能挑大梁。 不是秦秋雨，他也能挑个合适，能夫妻齐心合力替宋幼湘干事业的好女同志。 …… 许随舟糊里糊涂被安排到京市来出差，除了工作上的事，王臹还说给他安排了场相亲。 相亲！ 和谁相亲？ 许随舟当即拒绝，但王臹不由分说，只让他乖乖听话，直接给他订了去往京市的火车票，并给了他徐叔青的地址。 在徐叔青家门口徘徊了半天，许随舟最后是被魏闻东拎进去的。 “这是谁啊？”许随舟当然认得魏闻东。 见到魏闻东，他已经知道这件事跟宋幼湘可能有点关系了。 魏闻东真不知道说许随舟是傻人有傻福，还是运道差，撞到了徐叔青手里。 第1196页 哪怕许随舟不想和秦秋雨再续前缘，徐叔青也有办法让许随舟在最快的时间内，心甘情愿地找到合适的人结完婚，再回江省。 说不准，还能赶上秦父闭眼前，狠狠气上秦父一回。 魏闻东从不怀疑徐叔青的能力，只要这个人想，他就一定可以办到，“是谁你不用管，乖乖听话就好。” “……”许随舟。 一个两个都叫他听话，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对明天充满了忐忑。 …… 宋幼湘赶不及见许随舟，直接带着团队直接去到了辽省。 工作量和在京市时差不多，听相关人员讲解项目，和带队教授开碰头会，然后各种筛选分析…… 知道向芸被开除，宋幼湘还是跟厂里联系时听说的。 “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不然正常情况下，不至于到开除的地步。 向芸是通过考试进厂，随后调动，是有编制的，对有编制的人员，国企处理向来松泛。 哪怕郑市和季省长那边都要求严肃处理，可能也只是撤消评优评职称、通报批评记入档案这些。 贺川有些幸灾乐祸，“听说是工作时间走神，合同出错，给厂子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再加上举报信的事，那边厂子承受着多方压力，向芸最后直接被开除，还要赔偿厂内损失，如果赔偿不了，可能要坐牢。 “……”宋幼湘。 向芸看着柔弱，其实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因为举报信的事，就影响到工作，工作失误？ 宋幼湘不大相信，她甚至都怀疑向芸是被人陷害。 别说宋幼湘了，就是罐头厂的领导，都有些往这方面怀疑，向芸工作能力向来出色，从不出错的。 但事情查来查去，确实是向芸工作失误。 “你们不知道啊，陈副厂长的外头的那位都找上门来了，后院起火，小向能稳住心神工作都不容易了。”有知情的人私下八卦。 外头的女人直接逼宫，听说向芸那天披头散发独自跑去江边坐了几个小时来着，陈善周竟也没追出去。 隔天就出了合同出错那档子事。 陈善周这些天也低着头没脸见人，下班更没脸回去面对阴沉冷漠的向芸。 他当然不可能让向芸去坐牢，但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积蓄，最后只能求助父母。 第九百二十八章 救他于水火 得知向芸犯错被开除，郭海霞半点高兴没有，只觉得愤怒非常。 她一直提防这个，排除那个，没想到毒蛇竟然藏在身边，把心意隐藏得最深的，竟然是向芸。 因为分配和假孕的事，向芸跟婆家闹得非常不愉快，现在她出事，在没有和陈善周离婚的情况下，陈家再恼火，也只能捏着鼻子先把事情解决。 给了钱，陈母私下问陈善周的打算，暗示他陈家仁至义尽，可以离婚。 陈善周吱吱唔唔，最后无奈同母亲说出，向芸这次出事，是因为受了郭海霞的刺激，根源还是在他。 听到郭海霞的名字，陈母就已经怒火上脑，再听到陈善周说觉得自己对不起向芸，也对郭海霞有亏欠，陈母差点直接蹬腿。 “好好的孩子，到底为什么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医院里，陈母握着陈父的手，泪水涟涟。 陈父眉头的川字极深，回望陈善周的成长历程，陈父仰头闭眼，“怪我！” 作为父亲，因为工作原因，他一直缺席陈善周的成长，陈善周是在爷爷奶奶和母亲及亲戚的溺爱下长大的。 这些亲戚中，也少有成年男性角色。 他们这一辈人，基本都在埋头搞建设，家里的儿女老小都是交给妻子操持照顾。 陈善周虽然被溺爱长大，却一直品学兼优，礼貌懂事，对此陈父一直十分欣慰，再加上一直以来对孩子的愧疚，工作调动回来后，陈父也一直没有注意到陈善周性格里的缺陷。 等到意识到这个问题，陈善周的性格已经定型。 原以为吃多几次亏，陈善周会学乖，但一次次的事实告诉陈父，是他对陈善周期望过高。 “我会去罐头厂，亲自同他谈一谈。”陈父忍住心疼道。 可再心疼，也还是要打起精神去解决问题。 陈父的到来，让陈善周有些诚惶诚恐。 向芸也是一样，她公公在家是非常有威信的，陈善周内心也一直畏惧他父亲，如果公公真的开口，她怕…… 但现在是陈善周有错在先，向芸咬牙留下。 “你先出去吧，我和向芸先谈一谈。”陈父对向芸没有什么看法，只对陈善周格外失望。 陈善周欲言又止，但又不敢违抗陈父。 他离开后，陈父才看向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子，扫视一圈后，才看向不敢抬头的向芸，“你还打算跟他过下去吗？” 向芸猛地抬起头来，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见她这样，陈父已经知道了结果，他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既然还想过，那你们回省城生活吧。” 不是来逼他们离婚的？ 回省城，是认可了她的意思吗？ 然而陈父显然不想跟她解释太多，只让她出去叫陈善周进来。 不知道陈父和陈善周谈了些什么，陈父离开三天后，向芸打包了行李，离开了罐头厂。 第1197页 原本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小家陡然一空，陈善周哪里都觉得不习惯。 因为夫妻二人没有对外人解释半句，厂里猜测特别多，郭海霞知道向芸离开，而陈善周留下，早已经忍不住悄悄拍手相庆。 等陈善周真的如约安排她进了罐头厂，郭海霞兴奋到达了顶峰，她觉得下一步，就该是陈善周离婚娶她了。 结果陈善周走得悄无声息。 “调走了，怎么可能！”郭海霞跑去问领导，才得知“噩耗”。 陈善周的办公室空了，腾出来的住处，也很快有家人搬了进去，陈善周不在，郭海霞根本没处撒疯。 她请假回省城，厚着脸皮找上陈家。 没见到陈善周，却见到了系着围裙开门的向芸，陈父陈母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向芸开了门就进了厨房，郭海霞在门口站着，最终还是没有迈步进去。 她打听道，陈善周被调去了很省远很偏远的地方。 但具体是哪里，除了陈家人以外，没有人会知道，而陈家是没有一个人会欢迎她的。 郭海霞想不明白，为什么陈家会接受向芸。 要知道，向芸有那么个爸，比她还不如呢！向芸还不能生，陈家难道不替陈善周考虑，不想抱孙子么？ 再想不明白再多不甘也没有用，找不到陈善周，郭海霞就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陈善周，她也不想再回罐头厂工作，但这一回，她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放弃工作，大杂院退了，也不肯再给她钱。 迫于生活无奈，郭海霞咬牙回到了罐头厂。 郭明月从她爸那里听到了全部过程，她对郭海霞一点都不同情，对陈父倒是挺同情的，“爸，你又抱着孩子去气陈叔叔了？” 不要高看一个父亲的心眼，哪怕郭明月现在过得好，小家庭幸福非常，郭父也记着陈善周的仇呢。 要不是最开始陈家不同意他们家明月，两个孩子何苦受那么多罪。 现在他外孙都两个，郭明月遇到良人儿女双全，陈家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郭父可不得去炫耀炫耀。 反正两家隔得又不远，只要有心，郭父能让陈父上下班，出门遛弯都能碰到他。 “我哪是炫耀，我是让他沾沾福气，早点抱孙。”郭父才不肯承认。 郭明月拿她爸是没有一点办法，只能由着他去。 这事她想管也管不上，电器厂工作忙得很，她不光要忙工作，还得学习新知识，有时连孩子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她爸。 说实话，自从幼湘从沪市请来彭主任，厂里的管理就越来越规范，渐渐走上了正轨。 郭明月好巧不巧，恰好分给了彭万里管。 和王臹愿意给她成长时间不一样，彭万里直接给郭明月下了死命令，要么一个月内理吃透手头工作，要么他请个老会计过来带她。 郭明月识好歹，知道自己完不成任务事小，让宋幼湘失望事大，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心神都投入到了工作上。 人都是有压力才有动力，有目标才有方向，这半个月来郭明月成长速度极快。 但离目标还远着呢，郭明月现在都是削尖了脑袋在学，“以前是我误会了幼湘，真正心狠手辣的是彭主任啊！” 郭明月熬夜忙完手头的工作，回头一看，吴响早已经呼呼大睡。 睡睡睡！就知道睡！ 吴响做梦都是在职校上电路课，正绞尽脑汁想问题呢，就被郭明月一脚踹到墙上。 原来是做梦？ 幸好是做梦啊，吴响美滋滋地想，翻个身把郭明月揽在了怀里，“睡吧！” 还是老婆好，做梦都救他于水火。 第九百二十九章 不愧是她 在辽省呆了一周，宋幼湘一行准备回京的时候，徐叔青给宋幼湘打了电话，告诉了她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大不列颠当地一家医疗技术公司有意向华国输出制造技术和设备合同，现在由京轻工局和国药监局牵头，在京市召开座谈会议。 这次定点企业选择，主要集中在京、沪、广、深四地的医疗器械生产企业。 这是多久综合考虑的结果。 宋幼湘没有什么不甘，但既然知道这个消息，她肯定要竭力争取。 当然，宋幼湘主要是相信徐叔青，如果只是普通的技术输出，徐叔青不会联系她。 宋幼湘和谭厂长一商量，谭厂长带一部分人员回郑市，在大后方听前线安排早做准备，宋幼湘则带团队另一半成员，杀回京市。 徐叔青把宋幼湘叫回来，当然不会叫她毫无准备就冲锋陷阵。 他已经替她开好路，拿到了座谈会的入场券。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自己加油。”徐叔青其实还能做更多，但宋幼湘不需要。 即便宋幼湘更注意实际利益，不在意外在声名，徐叔青也不会过多插手。 因为他在意。 事实上，京市现在还有一部分声音，是说宋幼湘取得如今的成绩，是因为身后有人替她背书。 宋幼湘身后能有什么人呢？ 是许老还是厉老，他们专注科研，性格刚直，连子孙后辈照顾都算不得太多，对宋幼湘能有多大的帮助。 至于他徐叔青，不拖累她都是好的。 “我不会叫你失望的。”宋幼湘目光坚定又明亮。 第1198页 既然这是一场战役，那当然要心无旁骛，和其它已经有授意的企业不同，宋幼湘横插一脚，是挤进来抢肉吃的。 怎么从选中的企业中抢到饭吃，靠的是真本事。 宋幼湘到京市后，很快搞清楚不列颠国那边的需求，并迅速联系郑市那边，把需要的资料传真过来。 因为时间卡得很紧，座谈会的前一晚，宋幼湘还在和团队成员通宵开会改合同。 这里不得不夸一句这次带出来考察的同志。 因为这趟出差的性质，他们更多是技术人员，并不擅长资料分析整理，谈判准备的前期工作。 但厂里有需要，一个个半句怨言没有就顶上，不会就现学。 做得不好就慢一点做，尽量细心做好不出差错。 “还有很多资料来不及整理了。”天光大亮时，大家不自觉一起抬头看向窗外。 宋幼湘分配的工作是由重到轻，不紧要的都放在了最后。 但不紧要只是相对来讲，事实上所有准备工作都是必须的。 负责收尾工作的女同事顶着一双熬满红血丝的眼睛，都快要哭了，“再给我两个小时，我肯定可以！” 说完，宋幼湘正好回房间洗漱换好衣服出来。 她要出发去参加座谈会，大家强烈要求她在出发前去休息了半个小时养精神。 这时候车已经在宾馆楼下等了。 宋幼湘拿起资料看了看，“不用了，数据我都记得。” 说完，宋幼湘便让和他们同时往京市赶，从郑市赶来的廖秘书把需要的资料放到包里，整装准备出发。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宋幼湘没有说太多。 主要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会静下去休息。 …… 虽然早知道定点企业已经内部选定，但座谈会上宋幼湘他们根本轮不上几分钟的介绍机会，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 听到消息赶来的不止是宋幼湘他们一家企业。 “这完全没有一争之力啊！”有人还没开始，就已经想要放弃。 能被选出来的企业，肯定都是行业内的佼佼者，是综合考虑后，各方面条件都优越的企业。 宋幼湘认同这些企业的优秀，但她觉得器械厂也有自己的优势。 行不行，总得试过之后才知道。 没有机会，那就自己努力争取机会，五分钟的时间很短，但如果外方代表对她的发言感兴趣呢？ 在一众说国语，通过翻译交流的厂方代表中，宋幼湘站起来后，一口流利的英文，确实引得了全体瞩目。 宋幼湘流利又精准地介绍自己的来历，郑市器械厂的优势，并向外方代表提出与之利益相关的问题。 “不愧是咱们初晓的社长！”毕业后分配到轻工局的施谦，是座谈会议中的后勤人员。 秦秋雨也在，她跟着主任出席会议，负责记录工作。 她坐在最后一排，忙前手头工作的施谦溜到她旁边，目光闪闪发亮地看着正同外方代表侃侃而谈的宋幼湘。 这时候时间早过去五分钟，原本稳坐钓鱼台的几个内定企业代表这会脸上都有了急色。 别说外方代表了，就是主席台上的领导，目光从最开始的不满，渐渐也带上了欣赏。 尤其是两次宋幼湘发言，外方代表主动鼓掌之后。 宋幼湘的阐述中有许多专业名词，施谦听不太明白，但这不影响他觉得宋幼湘厉害。 想到自己曾经爱慕过这样优秀的人，还跟着她一起在初晓打拼，就觉得那段青春特别有意义，没有辜负。 “是啊，不愧是她。”秦秋雨也感叹。 她最近在医院和单位之间来回奔波，整个人瘦了许多，眼神也变得更加的成熟锋锐，还有几分藏不住的疲惫。 施谦看了眼秦秋雨，“听说老许回京市了，正好社长也在，要不咱们聚聚吧，我把其他人叫来。” 他还不知道徐叔青要重新给这两人牵线的事，就是想着好不容易凑一起，给这俩制造一点机会，早点把误会说开 提到许随舟，秦秋雨笔尖一顿。 第九百三十章 尽人事听天命 座谈会结束后，参会人员有序退场，宋幼湘不光没走，反而逆着人流走向主席台那边。 身边众代表纷纷向宋幼湘投来震惊的目光。 不是吧！刚刚你已经够出风头了，现在还想当着众人的面做什么？ 直接去堵领导吗？！脸皮这么厚的。 众目睽睽之下，宋幼湘表情一点变化没有地走向主席台那边正在说话，还没有从侧台离开的领导。 身后顿时传来窃窃私语，那些积极参会，却没挤进内圈层的企业，多少都有些蠢蠢欲动。 如果宋幼湘能够争取到机会，他们是不是也能沾上一点点光。 他们不求跟着吃肉喝汤，捞点剩饭残渣也是可以的。 不过他们只是抬了个脚，那些注视过宋幼湘目光的人，又齐齐看了过来…… 压力顿时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让一下让一下啊。”座席后头挤出来个三十多岁的男同志。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是自顾自地顺着宋幼湘走过的路，挤出人群，大步走到宋幼湘的身侧。 诶，这人谁啊！ 第1199页 “宋厂长，你好，我是春江器械厂的顾同辉。”男周志走到宋幼湘身边，不等宋幼湘发问，立马麻溜地介绍。 春江器械厂，宋幼湘眉头一扬，看向对方。 顾同辉无奈一笑，“你听说了啊，就是那家濒临倒闭的小器械厂。” 郑市器械厂当时陷入困局，是因为领导层决策失误，春江器械厂则是经济改革洪流中，率先走向困局的国企代表。 在宾馆住的这几天，顾同辉没少被同行嘲笑不自量力。 虽然宋幼湘来得最晚，但也在宾馆住了两天，应该有所耳闻才对。 宋幼湘确实听到了一些，不过她对春江有印象，不是因为顾同辉被嘲笑，春江的事在宾馆传开，而是因为春江的一项专利技术。 这项专利技术，在郑市器械的产品规划中，恰好用得上。 “如果宋厂长能够帮春江拿到试定点的机会，春江的专利技术你们可以无偿使用，如果用不上，出让专利的盈利可以分一半给郑市器械厂。”顾同辉像是生怕宋幼湘拒绝，语速极快。 春江已经资不抵债了，再不找到生路，不是下个月，下下个月也该倒闭了。 这次能如果能够获得转产和引进技术的机会，春江就能在政府争取到资金支持，也能从银行贷到钱。 宋幼湘喜欢这样直接的人，“我尽力。” 有宋幼湘这话，顾同辉心里微定，但依然紧张，在春江之前，宋幼湘要保证的肯定是郑市器械的利益。 顾同辉没有念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进了厂当工人，后来一路从组长做到主任，年初突然被派到器械厂担任厂长。 突然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顾同辉可没有宋幼湘当时的信心和底气，他甚至非常反感，觉得自己是受到了排挤，才被调到那个破地方去。 尤其是器械厂的职工大多已经认命，完全都是不合作的态度，上班基本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 顾同辉独木难支，一度想要放弃。 但认命的大部分外，还有一部分人，默默无声地做着自己份内的工作，努力在即将熄灭的篝火中，投入一点点燃料…… 就在顾同辉内心摇摆的时候，他从以前的老领导那里得知了座谈会的消息。 就最后放手一搏吧。 到京市前，顾同辉还觉得看到了希望，等到了京市，希望又一点点破灭。 如果宋幼湘没有出现的话。 春江太难了，别说比不上定好的几家企业，就是参会的其他企业都比不上，人家至少运转良好，大多是当地龙头，但春江呢？ 不过是家濒临破产，已经被放弃的企业。 是宋幼湘让顾同辉看到了一线希望，所以他才厚着脸皮过来沾光。 春江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顾同辉只能拿出专利。 老天爷到底还是眷顾他们春江的，至少宋幼湘听到他的话后，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接下来便是宋幼湘的主场。 领导早注意到宋幼湘过来，没让人把宋幼湘几人请走，已经说明了态度。 外方代表也在，宋幼湘中英文轮番上，同领导谈的同时，也同外方代表在交流。 顾同辉听不懂英文，但廖秘书在旁边，能简单地替他翻译。 结果当然不是现在就能定下来的，但宋幼湘已经感受到了领导态度的松动。 说不在意结果，显然有点虚伪。 但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暂时先安下心来，静待结果就好。 宋幼湘一行出了会议厅，很快就被留在外头的企业代表围住，纷纷打探她们留下的结果。 说不定能沾上光呢。 “我不过是去咨询几个问题而已，定点企业的事，不是已经定好了吗？”宋幼湘无辜反问，“领导还没走呢，要不，你们再追上去问问。” 众代表，“……” 万万没想到宋幼湘年纪轻轻，竟然滴水不漏，众人把目光转向顾同辉，顾同辉更是无辜，表示自己不过是去找宋幼湘取取经。 毕竟身上背着个濒临倒闭的企业，他压力实在太大。 众人这才想起，郑市器械厂两三年前，也是差不多快要完蛋，宋幼湘是临危受命，和顾同辉情况类似。 没挖出有用的东西来，大家心里气愤又可惜。 宋幼湘不管这些代表心里怎么想，她直接邀请顾同辉一起回宾馆，坐下来好好谈谈专利使用的事。 在情势扭转之前，宋幼湘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镇定，好像她真的只是去咨询几个问题。 宋幼湘稳定的情绪，有些安抚人心的力量，厂里其他同事在她的影响下，也都变得平静起来。 尽人事听天命，如果最终他们还是没被选上，也不是他们的原因。 再说了，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 春江的专利，宋厂长已经同顾厂长确定了下来，不受最终结果的影响。 这些事处理完，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宋幼湘稍有空闲。 施谦找过来，想组织留在京市的初晓成员聚一聚，宋幼湘没有意见，施谦就去张罗去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婚姻更多是适合 结果这次聚会宋幼湘没能全程参与。 第三天一早，宋幼湘就接到通知，组织领导和外方代表要跟她去郑市考察。 “真的吗？真的吗！”消息传过来，大家都激动得不得了。 第1200页 因为太过高兴和激动，越发显得这件事情不真实，团队成员竟然互相揪对方，好通过疼痛来确认。 没有准备完全资料的同志，更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她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虽然知道资料准备不完全，并不全是她的责任，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拖了后腿，可能会影响宋幼湘的发挥，内心就自责得不行。 好在现在终于有了好的结果。 “都稳住了，现在还没到最后定局的时候，只可以小小开心一下。”宋幼湘笑着道。 大家对视一眼，脸上终于褪去不敢置信，变得单纯的喜悦和激动，大家一起熬夜拼搏都是值得的！ 哭得人也变得更多，努力看到成果，喜极而泣嘛。 “搞什么啊这些人。”廖秘书扭开身去，悄悄擦掉眼泪，这一扭身才注意到，宋幼湘眼里也有湿意。 宋幼湘只来得及在聚会上匆匆露了一面，同大家敬了杯酒，就离开。 这趟去郑市，顾同辉也厚着脸皮一块跟着去，美其名曰学习学习。 这趟行程定下来，郑市器械厂加塞的事，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春江的话，顾同辉看向同外方代表面对面坐着的宋幼湘。 春江的希望就都在宋幼湘身上了。 …… 京市这边，宋幼湘只来得及来喝杯酒，大家都觉得挺可惜，但也理解她的忙碌。 许随舟来的时候，有点迟到，施谦一见他，就给他让位置，要知道他特意占的是秦秋雨身边的位置。 结果许随舟直接在门口的空位上坐下了。 施谦一顿，小心地看向秦秋雨，发现秦秋雨好像根本没有注意许随舟的到来。 这两人，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了？ 饭间大家喝酒寒暄，也不是没有人把许随舟和秦秋雨一起凑，毕竟在学校那几年，许随舟对秦秋雨什么意思，大家都看在眼里。 可惜到最后，酒是喝了不少，但两人还是没搭上话。 直到散场，许随舟和施谦把大家一个个送出饭店，最后秦秋雨才走出来。 “老许，你送人秋雨回家，我去接我家属了。”施谦找了借口，赶紧把许随舟推过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他们不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你别介意。”秦秋雨故作轻松地道。 徐叔青把许随舟带到医院，秦父气是气得够呛，最后竟然点了头，把决定权交给了秦秋雨。 但秦秋雨却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 许随舟现在留在京市，不是因为相亲的事，而是因为工作需要。 听到秦秋雨说这话，许随舟面带嘲讽，“他们也不知道毕业后我们在一起过的事。” 就连施谦，也只是因为跟许随舟关系好，隐隐察觉。 秦秋雨拎着提包的手一下紧起来，她咬着唇，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许随舟并不是存心要气她，但心里多少存了些怨气。 被徐叔青带到医院，见到秦秋雨的时候，他是茫然中又潜藏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惊喜的。 或许是因为他是徐叔青带过去的，秦父对他的态度也很正常。 唯一刺痛许随舟心的，是秦秋雨的逃避。 “你给不出答案，是因为徐先生，是吗？”有些话，许随舟原本是不准备问的，可不问好像又有些不甘心。 许随舟是知道徐叔青的，毕竟是在占据秦秋雨内心那么多年的人。 见到徐叔青后，许随舟觉得自己以前赢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是。”秦秋雨下意识地反驳。 其实是有一点的，她很高兴父亲能够接受许随舟，但如果是徐叔青当这个媒人，她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格外难受。 她形容不出那样的感觉。 任何人都可以当这个媒人，为什么要是徐三哥。 明明她先前都有冲动，要去江省和许随舟同甘苦了，到了最后，她偏偏下不了决定。 “算了，答案我都知道。”许随舟自嘲一笑，随后收拾心情，“我送你去医院。” 秦秋雨被他放弃式的语气伤到，忍不住质问，“如果三哥没有把你找过来，你知道消息，会赶过来吗？你不会，因为我之前伤到了你的自尊心，你根本就不会来，就像现在，你也不会再争取一样！” 看着眼前倔强的秦秋雨，许随舟脸色微白。 静默片刻后，他无力地笑了笑，“或许吧，这可笑的自尊心，我也没有办法控制他。” 许随舟长抒一口气，对着泪如雨下的秦秋雨，笑，“我最后再送你一路。” 秦秋雨当然不会要许随舟送，她负气离开，许随舟默默跟在她身后。 熟悉的场景模式，让许随舟有些恍惚，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这次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 看着秦秋雨进了病房，许随舟下楼，便在楼下大厅看到了等着他的徐叔青。 真正的相亲，这才到来。 宋幼湘这边刚确定好定点企业会加上器械厂和春江的事，才把领导团和外方代表送走，就接到王臹的电话，说许随舟准备结婚了。 月底领证，下月初办酒，问宋幼湘有没有空回去。 “怎么安排在月底？”宋幼湘一愣，如果是和秦秋雨的话，以秦父的情况，肯定是尽快，不会拖到月底。 难道不是秦秋雨？ 第1201页 “不是，叫朱婧。”王臹也很感慨，不明白他们这闹的是哪一出。 宋幼湘挂断王臹的电话，打到徐叔青那里，才弄明白这位朱婧同志是谁。 初晓最开始吸收的一位家里很有背景的成员，叫朱婷，负责各项外联事务，这位朱婧，就是朱婷的亲姐姐。 年纪比许随舟小一岁，在京市工作，结婚后可以调动到江省。 不是调动到电器厂，是调动到省办公厅。 “……三哥，许随舟他同意吗？还有秋雨，这事对朱婧也不太公平吧。”宋幼湘这话说得艰难。 她知道这时候许多相亲都是这样，感情大多是婚后才开始培养，可许随舟和秦秋雨之间的感情纠葛，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这件事，对人女同志来说，最不公平。 虽然知道徐叔青不会强按牛头，可宋幼湘总觉得感情的事，不应该这么儿戏才对。 结婚并不是什么必选项啊！ 再说了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介绍别的男同志给人女同志不行吗？ “他们两方都没有意见，也都把话说开，婚姻更多的是讲究一个合适。”徐叔青轻声道。 许随舟和秦秋雨，再有感情，他们婚前都无法磨合，就是不合适。 第九百三十二章 祝你幸福 到现在，宋幼湘算是弄明白，为什么这件事徐叔青没有让她插手，而是自己联系的王臹。 合着徐叔青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做为朋友，她夹在中间，确实不太好办，挂断徐叔青这边的电话，宋幼湘先联系了许随舟。 许随舟现在人还在京市，过几天才会回江省。 “就是突然想通了，觉得三哥说得没错。”许随舟是在宾馆等宋幼湘的电话，知道她一定会打过来。 在秦秋雨那里再次受挫，他心里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 一开始他真没有那么快就结婚的想法，只想尽快完成工作回江省，内心深处从始至终，都是想着等秦秋雨成了家后，他再考虑个人问题。 当然，最后相亲也不是冲动，而是放下内心包袱的结果。 “社长你放心，我会对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任，不会辜负朱婧同志。”许随舟有事的时候，更习惯叫宋幼湘社长。 他之前对离开京市，说当时就放下秦秋雨有点假，但死心是真的。 哪怕秦秋雨追去了江省，他心里都没敢抱过希望。 在医院的时候，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可能是两人最后的转机，他要是被自尊心挟裹着离开，两人就真的完了。 可战胜了自尊心又有什么用呢？ 结果现在摆在这里。 完全彻底死心且放下，是在秦秋雨说他不会再争取的时候，他努力了那么多，她一点也没看见。 “你想清楚就好。”宋幼湘还能说什么。 再打电话给秦秋雨，秦秋雨当时没有去接电话，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回电话过来。 “朱婧挺好的，挺适合许随舟的，我能有什么事，我没事，挺好的，我祝福他们……”秦秋雨声音愈来愈哑。 如果她的声音不带哭腔的话，宋幼湘或许会相信她真的没事。 宋幼湘还在想词，秦秋雨已经吸了吸鼻子，稳定了情绪，“我也要结婚了，下周一登记办酒，知道你忙过不来，就祝福我一声吧。” 这两个人…… “祝你幸福。”宋幼湘语气认真地开口，幸福到日后不回头不后悔。 秦秋雨结婚，宋幼湘没有办法去，但还是让在京市的魏闻东代表她去送了结婚礼物，上了礼金。 至于许随舟那里，宋幼湘算了算时间，把假攒好，她能抽出时间回去一趟。 往后她大概会持续这样的生活，主要在江郑两地来回跑。 秦秋雨火速结婚，舒莹远在疆省都听到消息，特意打了电话回去问了秦秋雨情况。 他们这些同学再多惋惜，现实也无法回转，只能送上祝福。 这些同学里，最尴尬的是朱婷。 “我姐参加工作早，之前我跑外联的时候，她帮着介绍过几个人，副社长也跟着一起，可能就是那时候，我姐认识了副社长。”亲姐姐结婚，朱婷请了假到江省来帮忙。 本来还担心她姐会跟着许随舟吃苦，等到了这边来，看到电器厂分给许随舟宽敞明亮的大套房，家里人都放下了一半的心。 房子虽然是厂里分给许随舟的，但也得许随舟自己有本事，才能分到这样的房子。 朱家不是那种势利人家，许随舟从机关出来，他们是有点不赞同，但到这边来看了情况，倒也理解了许随舟的决定。 房子的大问题解决，许随舟工资更是不低，这个女婿又是闺女自己看中的，朱家父母也没了二话。 这会朱父朱母都在新房那边量尺寸，准备陪嫁电器家具到新房里去。 至于许随舟和朱婧。 已经领过证的小两口动身去了许家，接许家人过来参加婚礼，这会估计已经回江省了。 “我姐就想找个踏实人，我们院里那些公子哥，她看不上眼。”朱婷同宋幼湘道。 至于为什么突然就定下是许随舟，朱婷也弄不明白。 以她姐的性格，一见钟情的话，早在认识的时候就主动了，不过是多年前见过两面，之后完全没有交集，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嘛。 第1202页 朱婷话是这样跟宋幼湘说，自己心里其实还是有猜测。 她怀疑她姐是这两年相亲相烦了，许随舟算是各方面都不错的，有进取心，人也坦诚，有责任心这样。 说着，朱婷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姐这人性格有点点强势，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日子过好。” 另一边，朱父朱母见到被接来的许家父母，也说了同样的话。 “日子都是过出来的，只要两个人都有心往好过，肯定能过好。”宋幼湘道。 爱情里的激情，很容易在琐事中消磨，相亲的双方，对对方没有太多的情感期待，反而能磨合得更为长久。 当然，凡事无绝对。 有一辈子不褪色的爱情，也有无论如何也培养不出感情的相亲式婚姻。 不过在见过朱婧后，宋幼湘觉得，许随舟的婚姻，大抵是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的。 这是一个性格直接，心思坦荡，乐观爱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在婚姻中得到什么的女同志。 不得不说，许随舟运气是真的好。 “看来真的只有放下错的那个，才能和对的相遇。”王臹也收回之前的种种猜测，同样觉得朱婧很不错。 比先前那个小秦要好，小秦太拧巴了。 酒席原本适合在京市和许随舟的老家办，是朱婧主动提出到江省来办。 以后这里才是她和许随舟生活的地方，让她父母一起来看看，也好安心。 许随舟老家太偏太远，他们回去散了喜糖，请亲戚吃了饭，礼数尽周全，再把许父许母接过来。 不在京市，免去了许随舟的部分为难。 把许父许母接来，朱婧态度更是直接，希望二老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生活，给他们夫妻尽孝的机会。 不过许父许母还算年轻力壮的年纪，许随舟还有别的兄弟姐妹，他们放心不下老家那边，酒席办完没三天，就都急着回去了。 这事不管朱婧是真心还是其他，许父许母对朱婧这个儿媳妇是一万分满意。 离开前再三耳提面命，要许随舟对朱婧好。 第九百三十三章 空口白牙 送走父母，紧接着许随舟又要送走媳妇和岳父母一家。 朱婧的工作调动还没下来，还要回京市工作一段时间，夫妻两个才新婚，就要分开。 宋幼湘也是这时候回郑市。 同在火车站侯车，她和朱婷一起瞅着，觉得许随舟对朱婧还有那么一点不舍，朱婧眼里反而没有这样的情绪。 “我觉得……说不好。”朱婷左看右看，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宋幼湘笑，对现在的情况倒是很看好，“这样也挺好的。” 结婚毕竟是人生大事，对许随舟的心态肯定会有影响，他自己主动走进婚姻，对朱婧有感情萌芽很正常。 未必现在就是爱情，或许只是夫妻间的依赖，或者新婚的美妙…… 朱婧偏冷静，或许是因为许随舟之前的事，才这么理智。 “我已经有点同情我姐夫了。”朱婷悄悄地道，当然她嘴上这么讲，心里还是她姐那边的。 亲疏远近她分得清着呢。 宋幼湘笑起来，看向她，突然开口，“电器厂的情况你亲自来了解过了，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当初初晓历练出来的，个个都是人才，不然宋幼湘也不会在缺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这几个核心成员。 先前空口白牙，不好意思直接拐，现在么，她总算有底气开口了。 厂里生产线到位，但还没有正式投产，许随舟和李工正带着人搞提质工程，预备通过攻克现在市面上电视机的一些硬件问题，提高湘闻品牌的市场竞争力。 “想，但我爸妈肯定不会同意。”朱婷冲宋幼湘摊了摊手。 女婿的事是已成定局，许随舟也不是那种靠岳家吃饭上位的人，他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朱父朱母不会插手许随舟的事业。 但只要许随舟想回京市，朱父朱母绝对很乐意安排。 现在女儿都是夫唱妇随调动到江省来，他们已经够舍不得了，绝不会再让朱婷砸铁饭碗过来。 对朱婷的未来，朱家是有安排的，华大毕业，也曾是初晓副社长，朱婷的起点就比朱婧的高。 宋幼湘笑，“那如果身边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过来。” 这个倒是没有问题。 送走朱家人，许随舟这才有时间坐下来同宋幼湘聊一聊，原以为宋幼湘会再问问他关于秦秋雨的事，没想到宋幼湘完全没有提。 “我已经跟系里联系好了，暑假会有学生来实习，到时候你这边安排一下。”提质的事是宋幼湘的决定。 电器厂的人才还是少，宋幼湘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师弟师妹身上，让他们研究出什么成果来显然不现实，但他们能做很多事情，把那些闲杂琐碎的基本工作，从许随舟和李工几个身上分担走。 能得到一个实习机会不容易，之前宋幼湘去广播器材厂实习，如果不是自己努力，都摸不到技术相关的事。 宋幼湘现在开放实验室，并且开工资，按劳分配酬劳，既给师弟妹们上手锻炼实践的机会，也能让他们赚取学习生活所需，变相勤工俭学。 许随舟扬了扬眉，“难怪你对实验室的投入那么大。” 说实话，他就算感情不受挫，工作没有不顺心，如果有机会见到电器厂的实验室，也会忍不住心动。 第1203页 最新最先进的器材和设备，对他们搞技术研究的吸引力太大了。 除了实验室，电器厂的生活环境和工作气氛，都绝不是国营单位或者机关单位能比的。 那些系里选出来的优秀学生，到电器厂来感受了什么叫天堂，毕业后怕是很难再适应别的单位的环境。 “原因之一，之一。”宋幼湘干咳两声。 知道就好，说出来干什么。 提起工作上的事，许随舟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再分散，眼珠子一转，“我记得当时你跟其他几个学校也有交流来着。” 不愧是曾经的铁三角之一。 “这些事交给你去联系，回郑市后我要忙技术和设备引进的事。”宋幼湘拿出名单递过去，这都是她提前筛选过的。 新婚嘛，忙完手头的工作，赶紧去京市出差吧。 宋幼湘觉得自己这个领导当得，实在是太有人情味了，绝对替职工考虑。 “……你不如直接放我婚假。”许随舟一言难尽。 宋幼湘拍拍许随舟的肩膀，“你一个人放婚假也没用啊，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现在正是厂里需要你的时候。” 他为什么一个人？难道不是因为他没假，朱婧才没跟单位申请么。 算了算了，宋幼湘这德性，他也不是现在才知道。 想想之前在初晓的时候，宋幼湘就是把责任和工作都分摊给了他们，简直每个人都用到了极致。 现在好歹他只用操心技术部门的工作。 许随舟看了看手里的名单，觉得自己想只是纯粹的搞技术有点难，李工他们现在是恨不得一天到晚泡在实验室，根本不可能替他分担。 技术部门，要是找个不太懂技术的人来管理，许随舟自己也受不了。 还是认命吧。 把宋幼湘送上火车，许随舟回到厂里。 这事并不急，但许随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半夜爬起床来工作。 早点完成手头的工作计划，才好早点去京市。 他这么着急，绝对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为厂里考虑，争取暑假多组建两个研究小组。 宋幼湘独自回到郑市，下了火车没有半点停留，直接往厂里赶，魏闻东是眼睁睁地看着宋幼湘从他跟前走过去的。 “……”魏闻东。 他这么大一个人站在出站口，就这么无视了？ 明明视线还往他这里扫来了下来着！ 好在宋幼湘走出去老长一截后，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又往后倒了倒，站定在魏闻东面前打量着他，“你这时候不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单位报到的。”魏闻东抬首挺胸地看向宋幼湘，嘴角绷不住要往上翘。 宋幼湘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第九百三十四章 打结婚报告 宋幼湘之前就觉得魏闻东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没想到是分配的事儿。 “不是在电话里说分配结果不确定，得服从组织安排吗？”宋幼湘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魏闻东，脑子都有些不会转动了。 真的假的？ 不会是毕业后的假期，到这里顺路来看她吧。 魏闻东上前接过宋幼湘的行李，领着她往外走，这里是出站口，人太多了，他们站在这里有些挡着道。 “之前不确定申请能不能批，没敢跟你说。”魏闻东这会心里其实特别骄傲，但他不说。 怕宋幼湘不信，魏闻东从口袋里掏出报到通知，拿给宋幼湘看。 看着上头的地址和公章，宋幼湘终于确信，魏闻东分配到了郑市周边来。 但以魏闻东的成绩，他应该去更好的地方才对。 “傻不傻啊。”宋幼湘没好气地把通知书拍还到他手心里，“原本你应该分到哪个军区的？” 魏闻东挠挠后脑勺，不说话了。 宋幼湘一看就知道，之前分配的地方应该是别人抢着要去的，这傻子。 来都来了，宋幼湘也懒得再追问下去。 非问出个结果来也没用，她又不会替魏闻东后悔，更不会把魏闻东劝走。 见她不追问，魏闻东松了口气。 结果这口气才松，宋幼湘一句话，又把这口气给抬了上去。 “你现在打结婚报告，多久能批？”宋幼湘像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直接就把人生大事这样说出了口。 魏闻东有些傻眼，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然顺拐了一下。 “不准备打报告？”宋幼湘扬了扬眉。 这话魏闻东哪里敢接，“打，应该很快就能批下来。” 他这个年纪早符合晚婚要求了，一般报告也就两三个月就能批，宋幼湘这边发函调查不需要多长时间，慢的话也就一个月，要催得紧，顶多半个月。 魏闻东已经在心里盘算起来，要尽早把报告批下来。 要不是他这里打了报告，学校那边就发函到器械厂这边来，宋幼湘肯定会知情，他早就悄悄打报告了。 那样就能和报到通知一起给宋幼湘。 想到这里，魏闻东心里别提多懊恼后悔，应该提前打报告的，找谭厂长他们帮帮忙就好了。 宿舍那帮小子说得没错，他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浪漫细胞。 “行，你把报告打好，咱们都抽个时间，去把证给领了吧。”宋幼湘说完，意识到都是她在安排，怎么也得征询一下魏闻东的意见。 第1204页 想了想，又问，“证婚人是师母，仪式你想什么时候办？” 魏闻东当然是想越快越好，但他这边刚分配过来，不一定能请到假，连过年都不一定能空出时间。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没来得及和宋幼湘说，“我之后可能会时常要出任务。” 他虽然分配到了郑市，但档案却被泉城军区调走。 当然，郑市这边本身也是归泉城那边领导和指挥，魏闻东档案显眼，早被上头注意到了。 “正好我今年也没什么假，仪式就暂定在过年那几天？”宋幼湘点头。 听魏闻东说要出任务，默默地添上一句，“我也时常要出差。”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都有些无奈。 哪怕魏闻东分配到了郑市，日后两个人说不定还是聚少离多，不过终归是到了一处。 两人三言两语便把结婚的事情敲定。 宋幼湘没觉得有什么，她们这辈人，结婚其实是人生中特别普通的一件事，到年纪该结就结了。 相亲两边点头，父母同意，就可以直接领证办酒。 她和魏闻东，两个人都可以自行做主，仔细算算，也处了好些年，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结婚不是宋幼湘人生的必选项，但魏闻东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宋幼湘觉得自己应该负点责。 商量好，等不到回单位，魏闻东就着急给亲近的人通知。 师母和魏母那边自然是没话说，王臹忙得没空接他们的电话，只有徐叔青笃定，魏闻东在这件事上，又落后一步。 这正是魏闻东心里懊恼的地方，但事实如此，只能由着徐叔青取笑。 “成家立业，结了婚，只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大后方交给魏闻东就是。”徐叔青声音和缓地同宋幼湘道。 宋幼湘看了眼侧着耳朵偷听，还连连点头的魏闻东，忍不住好笑。 “三哥，我们定年底回京办婚礼仪式，到时候你做我的娘家人好不好？”宋幼湘问。 声音传过去，略微有些失真，徐叔青握着话筒，沉默几秒后，沉声回应，“好。” 宋家那边，宋幼湘没急着通知，到时候真定下婚礼时间，通知一下宋改凤夫妻便好。 宋幼湘完全不想宋父宋母出现在她的婚礼上。 她不需要他们的祝福，他们也不可能给她祝福，哪怕是现在这种，宋幼湘完全独立的情况，他们也只会咬牙切齿，恨宋幼湘不听话，大骂她是白眼狼。 把宋幼湘送回厂里，吃过午饭，拿着宋幼湘提供的材料，魏闻东就急匆匆往回赶。 因为对需要的材料过于了解，魏闻东差点顶不住宋幼湘的目光。 …… 挂断宋幼湘的电话后，徐叔青静默了良久，刚拿起电话，准备拨给徐思曼，才想起她那边现在还是凌晨。 当然，他现在拨过去，徐思曼也不可能立刻和他通上话。 徐叔青还是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先生？”助理上前。 徐叔青摆了摆手，“推我回书房坐一坐。” 助理把徐叔青推回书房，关门出来后，看了眼略微阴沉的天，快步去到院子侧面收衣服。 要下雨了。 不同于徐叔青这边的安静，虽然魏闻东在电话里说婚礼至少要到年底，魏母已经着急起来。 回来这么久，魏母头一回把魏林川拉到一边，过问家里的经济情况。 结婚得准备聘礼，三转一响七十二条腿，还有金器这些，都得要准备不是，宋幼湘有是她有，男方的礼数不能少。 “大哥赚的钱，好像都交给幼湘姐了。”魏林川道。 魏母，“……？” 第九百三十五章 诸多祸患 刚把结婚报告交上去，魏闻东就接到了魏林川的电话。 “哥，你快拦着妈吧，她非得出去做工，赚钱给你结婚。”魏林川声音里满是无奈。 打从知道魏闻东把钱都交给宋幼湘管后，魏母就焦虑了起来。 说起这事，魏林川哭笑不得，“妈不光要出去做工，还要我和棠棠把零花钱攒下来。” 宋幼湘管着魏闻东钱的大头，每年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是一次性给魏林川和魏棠的，他们自己管理自己手里的钱。 不管是花了还是存着，自行支配，她不过问。 “还好我和棠棠把钱都攒着，不然妈得急死。”魏林川真的是看着他妈焦虑起来的。 现在他和魏棠的存折都交给了魏母，钱不少，但真要置办起东西来，绝对不多，现在可不是六几年七几年那会了，东西不光要买，还得买好的。 魏闻东忙又给魏母打了电话，再三表示他自己手里攒了结婚的钱，魏母才算放下心来。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不能委屈了幼湘。”魏母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从宋幼湘手里收回经济大权，“那我把棠棠和林川的存折还给他们了。” 收魏林川和魏棠的存折，也是魏母没有办法的办法。 都是亲兄弟妹，现在魏闻东要用钱，弟弟妹妹有能力，肯定要出份力，更何况这两个小的，要不是魏闻东这个大哥，哪能有现在。 “行。”魏闻东面对魏母的时候，话总是不多。 事说完，电话两头陷入沉默，魏母想了想，该挂电话了，不能浪费电话费。 第1205页 没想到电话那头顿了顿，突然传来魏闻东的声音，“妈，让你操心了。” 眼窝猛地一酸，魏母悄悄地抹了把眼泪，说什么操不操心的，这原本就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 不敢叫魏闻东发现她失态，魏母赶紧挂断了电话。 魏母这边的事，宋幼湘也通过师母那边得知了，有的事，真的分不清楚对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周末章工跟我去春江出趟差。”宋幼湘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工作上。 宋幼湘不光替器械厂争取到了机会，也成功让春江分得了一杯羹，这次去春江，就是跟春江签专利使用的合同的。 顺便带章工去学习交流一下。 魏闻东周末跑来告诉宋幼湘，结婚报告马上要批下来的好消息，结果扑了个空。 从廖秘书手里拿到宋幼湘房子的钥匙，魏闻东对两人能不能抽出时间，略微有些忧虑。 还好魏闻东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宋幼湘离开前在屋里留了条，写了一溜清单，让魏闻东去采办。 结了婚，两人的婚房就是厂里分给宋幼湘的这套小两室。 格局不必改变，短时间内宋幼湘不打算要孩子。 但毕竟是结婚，布置什么的可以调整一下，魏闻东也可以按他的习惯，添置一些东西。 “恭喜呀！”给钥匙的时候，廖秘书还同魏闻东道了喜。 要结婚这事宋幼湘一点没瞒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魏闻东之后还要在厂里进进出出的。 厂里这边，宋幼湘不准备办，发了喜糖，在饭店搞一桌，请谭厂长他们吃个饭就行。 魏闻东顶着这声恭喜，劲头十足地把宋幼湘安排给他两三个周末完成的事，一天全部给办完了。 喜糖这些原本准备领了证后再买的东西，魏闻东都托了条件方便的战友去采办。 魏闻东混身是劲用不完，宋幼湘那边，则是直接叫人给卸了劲。 专利使用的事，出了些问题。 当时宋幼湘虽和顾同辉是口头约定，但宋幼湘做事周全，回宾馆后签了补充协议，顾同辉没有要违约的意思。 想违约的，是春江的个别领导。 他们不承认那份协议，否认身为厂长的顾同辉有做主专利的权利。 反正国外技术转让的事已经签了合同，进入流程，好处他们已经拿到了手里，毁个约罢了，对他们没有影响。 他们甚至否定宋幼在其中的作用，认为春江能得到合同，是组织照顾帮扶，和宋幼湘无关。 当然，顾同辉到底是他们的厂长，宋幼湘想用专利没有问题，出钱就行。 双方不欢而散。 顾同辉灰头土脸追着宋幼湘出来，“宋厂长，宋厂长，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宋幼湘抱臂，冷眼看着顾同辉，“当初信誓旦旦跟我说没有问题，并且通知我来这边签合同的人，不是别人，是你顾同辉，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顾同辉百口莫辩，急得不行。 这事他是真不知情，厂里这些人连他都给骗了，他们临时反水，根本就没有跟他商量过。 “这是你们春江内部的问题，我只认结果。”宋幼湘冷声道。 如果顾同辉解决不了问题，宋幼湘不介意使用非常手段，她怎么争来的机会，别人不知道，顾同辉绝对清楚。 一旦她联系外方那边，春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一定尽快给你肯定看到答复。”顾同辉现在想跳脚骂人，那些蛆虫，不思进取，恶心人倒是一把好手。 他累死累活，一个人跑京市跑郑市，皮鞋跑烂两双，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就要被他们给弄没了。 “三天时间。”宋幼湘其实没没有多生气，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生气，“春江破产，集体专利将会成为社会共同财富，郑市器械厂到时候一样可以自由利用。” 顾同辉不停地抹着冷汗。 宋幼湘越是冷静，他心里就越是着急，就算这件事情解决，春江也失去了宋幼湘的友谊。 他好不容易才搞好的关系。 宋幼湘可是郑市器械厂的灵魂人物，一手搞起合资厂的狠角色。 前年政策那么紧张的情况下，那么多合资计划停摆，全国上下办成的合资企业只有零星几家，偏偏宋幼湘就能把合资厂开起来。 越想顾同辉火越大，要不是事关自己前程，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想找死自己去，拉上他干什么。 顾同辉现在只恨自己手段不够强硬，留下了诸多祸患。 第九百三十六章 胡闹 好不容易争取到三天时间，顾同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厂职工在说他对一个女人点头哈腰，丢他们男人的脸。 这群王八犊子，知道个屁！ 要不是有宋幼湘在，他求爷爷告奶奶都争取不到这次机会，别说点头哈腰了，他把宋幼湘供着都行。 “辉哥，重点错了。”身后顾同辉的心腹无奈提醒。 顾同辉一拍脑袋，“叫那些蛀虫给气糊涂了，走，回会议室，这回我不好好收拾他们，我就不信顾。” 要不是那些混蛋不干人事，把宋幼湘得罪了，他至于追在宋幼湘后头挽回么。 就算是点头啥腰，那也是春江把他的腰给压弯了！ 顾同辉气势汹汹地回到会议室，会议室里，抽烟的抽烟，说笑的说笑，哪有半点正经开会的样子。 第1206页 想到在郑市器械厂那几天的感受，顾同辉心里对这些人愈发失望。 “小顾，人走啦？”主管生产活动的厂长看到顾同辉，叭着烟过来跟他讲话，“不是我说，你这事办得不行啊，专利是厂里的，不是你自己的，你怎么随便就许了出去呢？” 这位生产厂长年轻比较大，五十岁左右，从顾同辉调动过来，就一直端着领导的架子，没事说要说教几句。 而且最爱拿春江辉煌的时期说事。 顾同辉以前敬在他年长的份上，给他几分面子，现在这面子他不想给了，“我现在是春江的负责人，能够代表厂里对专利的使用进行决策。” 见他这么不给面子，生产厂长脸色沉了下来。 “小顾，独断专横可是要不得的，这是人民的工厂，是要讲求民主的。”生产厂长语带威胁。 顾同辉是直接调过来的，来了后，春江已经陷入困局多时，这么久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成绩来，厂职工服他的不多。 而生产厂长在春江多年，在厂职工间十分有威信。 顾同辉笑了，他还真不受这威胁，“行啊，这事就召开全体职工会议进行表决吧。” 行不行都早点解决，要么一次把这些人的气焰压下去，要么早点一拍两散。 说完，顾同辉就走了，没过一会，广播里就响起顾同辉的声音。 他甚至懒得等大会时就讲明利弊，直接在广播里，就把这次的转机怎么来的，如果得罪郑市器械厂会有什么后果，明明白白全在广播里讲了。 事情本来就不复杂，没等会议室的人反应过来，前去广播室阻止，顾同辉已经撂下了话筒。 “他这是想干么？不怕我们向上级反应情况吗？”生产厂长拍着桌子怒道。 顾同辉上面也没什么人，要有人的话，也不至于来春江。 到底顾同辉是哪里来的底气？ 旁边的人意识到这回是真把顾同辉惹毛了，“顾厂长这回好像是来真格的。” 办公室众人面面相觑过后，陷入沉思。 顾同辉广播完还没完，直接又跑了趟局里，找到领导把事情摆明。 就算他不当春江这个厂长了，专利也必须给郑市器械厂用，厂里那些蛀虫只顾眼前利益，局里领导总不能看着春江走向绝路。 尤其是现在已经有希望的情况下。 顾同辉之前一直是怀柔的政策，现在刚硬起来，不管是局里的领导还是厂里的领导职工，对他的话反而都重视起来。 尤其是厂里那一帮偷奸耍滑，向来不把顾同辉放在眼里的厂职工，对顾同辉的态度反而变得谨慎小心，不敢再跟他没大没小。 大抵是报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顾同辉把包袱丢干净，第二天就轻装上阵了。 职工大会定上早上八点，这是一次没有任何装备，不搞任何形式主义的大会，上了台后，顾同辉连废话都没有，直接喊职工上去投票，他负责唱票记录。 局里领导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想着顾同辉说得这么严重，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打到京市，问完领导就沉默了。 “昨天顾同辉是说今天开职工大会？”领导问秘书，秘书点头，确实是这样说的。 领导摸了把稀疏的发顶，联想到昨天顾同辉的态度，越想越觉得事情不是这样办的，“我看他是想破罐子破摔！走，看看去。” 春江职工大会现场，顾同辉看着一面倒的票数，面上波澜不惊，对生产厂长那一拨人得意的目光，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顾厂长这是来真的？要是专利不给出去，厂里刚拿到了代工和技术都会没有，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他说是就是了啊。” “可是代工和技术设备都是顾厂长争取回来的，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是真的那就简单了，厂里还是像从前一样，发不出工资，厂里面临破产呗。 “听说厂里合同都签了，不至于。” …… 大家讨论着，上台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有人捏着手里写好的答案，纠结着是不是要换一个。 “你疯了，现在改了，岳厂长追究起来，怎么办？” 有人悄悄划上之前写了，想改投。 “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是顾厂长，我们现在还停工在家呢，再说了，你们不都听岳厂长的吗？我改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说得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心里也有些纠结起来。 再吊儿郎当上班偷闲，谁也不希望厂里真回到发不出工资的时候，要偷闲，那也得是正常发工资才好偷嘛。 “可要是得罪的岳厂长，咱们日子怕是不好过。” 整个春江，基本都是岳家一家子在做主，顾同辉不想干了还可以申请调走，他们又能去哪里？ 就在大家犹豫不定的时候，局领导到了现场。 一看眼关的局面，脸色就沉了下来，顾同辉站在台上，一腔孤勇，其他厂干部站在台上仿佛在看戏。 再看看票数一面倒的情况，领导哪能不明白情况。 “胡闹！”局领导走到岳国良身侧。 岳厂长压根没意识到，领导是在训斥他，一见着领导，他就笑着伸出手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小顾这事做得欠考虑，您别生气。” 第1207页 “我说你岳国良胡闹！”领导不悦地道。 岳国良，“……” 第九百三十七章 格局 岳国良抹着汗，打断进行中的投票，把领导请上台，由领导发言了一段，才示意投票继续。 领导说话的时候，岳国良就已经让亲信去职工队伍里，让人悄悄把投票给改了。 不改不行，连领导都惊动了，不能再硬来。 这一局较量，竟然是顾同辉赢了，岳国良几人再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一天多的时间顾同辉就把事情给解决，顺顺当当把专利使用的事情解决，宋幼湘没有多说什么。 “顾厂长这厂长看来不太好当。”宋幼湘离开春江器械厂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寿，多少打听了一下厂里的情况。 春江不大，这么多年下来，基本被岳家把持着，没办法，谁叫现在的工作可以“世袭”呢。 顾同辉苦笑，“困难总是可以克服的。” 叫宋幼湘察觉到问题，对顾同辉来讲，有点家丑叫人窥见的难堪，岳国良再一手遮天，现在春江的总负责人，还是他顾同辉。 “顾厂长，这次和国外的合作是个好机会，抓牢了。”宋幼湘也没有多说。 在岳国良没有明显违法乱纪的情况下，顾同辉没有办法撬动对方，权力被限制，没有办法施展能力，确实有些处处受制。 宋幼湘对此报以同情，却爱莫能助。 顾同辉点头，再次就专利的事向宋幼湘道歉，这次说到底，还是他的工作不到位。 “事情解决就好，接下来合作愉快。”宋幼湘摆摆手，表示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揪着不放，意义不大。 多个朋友多条路，在京市的时候，那么多企业代表，只有顾同辉走到她面前谈条件，足以让宋幼湘高看他一眼。 宋幼湘看了眼顾同辉身后的春江器械厂，向顾同辉伸出手，“如果有天顾厂长想寻求别的发展，欢迎联系我。” 说了句让顾同辉没头没脑的话，宋幼湘便同他道了别。 此时的市局里，岳国良正和领导坐在一起，他是为了代工和技术输出的事来的。 专利已经让出去了，这些东西他得握在手里。 话才谈到一半，京市来了个电话，领导就去接电话去了，留岳国良在办公室里等着。 领导回来时，脸色沉沉，岳国良还没来得及问原因，领导又被叫走。 一直等到快要下班，领导才黑着一张脸回来。 “技术输出的事，你就别想了，你没那个能力。”本来领导口风还有些松动的，再回来突然转了个风向。 岳国良直觉跟领接的电话有关，“关局，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踢到铁板了。 “还好我去得快，没让你把事情逼到绝路。”领导现在也庆幸，“你知道刚刚京里几个部门来过问上午的事情吗！” 先前顾同辉来说，要是专利的事情搞不定，技术输出的事肯定要黄，领导还没怎么上心。 后面他打电话到京市确认了一下，知道事情严重性。 但也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轻工局，对外组织部，都打电话来了！” 省里的领导还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了情况，叮嘱他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岳国良哑然，看着领导，领导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离开。 回到厂里，岳国良看着顾同辉，只觉得这人实在是深藏不露，竟然抱到一条粗大腿。 甚至这一刻，岳国良都觉得，一切都是顾同辉的局。 一开始不说明情况，害他不明就里得罪宋幼湘，然后理所当然地把他排除在外。 “可以啊，小顾同志手段老练，我自愧不如啊。”岳国良叹道。 顾同辉不明白岳国良在阴阳怪气什么，他现在忙着选技术人员去京市统一接受培训。 当然，他就算知道，也会对岳国良嗤之以鼻。 只有什么都想算计的人，才会觉得别人都和他一样，利益至上，什么都要算计到。 …… 宋幼湘和章工坐在一处，由顾同辉选出来的技术人员，则是坐在另外一截车厢。 章工去那边照看了过来，才问宋幼湘，“要是顾厂长在较量中没赢，难道真让他们失去这次技术输入的机会吗？” 他觉得宋幼湘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刚刚过去那边，他们就在讨论这事，章工没忍住跟他们吵了一架。 现在还有点余怒未消 “不会。”宋幼湘把手里的书合上。 专利的事，还能再想别的办法，有很多条路可走。 拿着顾同辉签的协议书去找他们上级主管部门解决，或者直接上诉法院。 内部的问题内部解决。 都是国营企业，没必要做这种落井下石，降低自己格局的事。 但如果春江是私企，宋幼湘可不会讲这些，商场如战场，春江失信，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听到宋幼湘的回答，章工心里的怒气没了，他就说嘛！ 虽然心里蠢蠢欲动着，想要再去跟春江的人辩一辩，但章工还是忍住了，这种事没必要争辨，他要有胜者的格局。 “不过春江会失去顾同辉。”宋幼湘可不会白白吃亏，拿专利换个顾同辉，她也不吃亏。 就像她说的，集体专利时效性一过，其他企业还是可以自由使用，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第1208页 而失去顾同辉的春江，绝对走不长远。 这么一想，宋幼湘还觉得自己亏了，要是春江真把顾同辉逼走了，她不就鱼和熊掌兼得了吗？ 怪只怪顾同辉能力更胜一筹，方方面面都叫他算到了，可惜！ “什么？”章工没有听清后面的话，疑惑地看过来。 宋幼湘笑着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觉得春江的官僚气太重，器械厂要引以为戒。” 原来是这，章工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感受颇深。 见宋幼湘重又打开书工本，章工没有再同她继续讨论，而是研究起新拿到手的专利技术说明来。 回到郑市，宋幼湘工作上的事暂时就不那么忙了。 宋幼湘准备接下来把结婚前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一下，结果回到家里推门一看，魏闻东把她能想到的，要做的事都做完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 舒莹失踪 回到家里，宋幼湘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她平时一个人住，大部分时间都在忙工作，在家的动线非常简单，因为在家时间不多，所以卫生也是偶尔才打扫一次。 家里多脏乱不至于，但总觉得少了几分人气。 尤其是早上着急出门忘记拉开窗帘，下班回来，屋里十分昏暗的时候。 这会推开家门一看，窗几明亮，半点灰尘不见，柜台上落灰变旧的假花也重新换了新的。 宋幼湘一时间都不敢落脚，把屋子转了一遍后，宋幼湘悄悄去窗框上抹了一下，没有灰尘！ 再看看床上叠得跟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宋幼湘站在床边陷入了沉思。 她出差前，叠被子了吗？ 老辈人都有叠被子的习惯，宋幼湘这个习惯是新老交替，有时间就叠，没时间就直接扯平在床上，或者抖一下折三折放在床沿。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豆腐块一般的被子前，宋幼湘脸上莫名羞愧。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宋幼湘默默地往书房去。 周末，宋幼湘去邮局，同江省那边通了个长长的电话会议后，便回去等魏闻东过来。 一般情况下，他不出任务的时候，周末都是有空的。 也不知道结婚报告批没批下来。 等到中午还没见人，宋幼湘往魏闻东单位打了个电话，才得知魏闻东临时出任务了。 宋幼湘，“……” 明明都分配到了郑市，两人见面的机会竟有这样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才能把各自的时间对上。 主要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证给领了，不然总觉得有桩事悬在那里，心里总惦记着。 知道魏闻东没空过来，宋幼湘便把难得的时间花在了阅读和运动上。 身体健康是一切的前提，生过病的人尤其知道健康的重要性，在运动方面，宋幼湘一直没有懈怠过。 魏闻东出任务，宋幼湘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不同。 上班处理工作上的事，再把江省那边的情况汇总，给出自己的意见，然后两边电话会议，沟通决策后，交给彭万里等人处理执行。 “宋厂长，有你的电话。”某天下班，宋幼湘在家楼下跳绳的时候，厂办有人跑来叫她去接电话，“说是疆省那边打来的。” 肯定是舒莹！宋幼湘笑起来，小跑着去接电话。 最近太忙，宋幼湘不是在这里出差，就是在那里出差，已经好久没有同舒莹几个联系过，心里还怪想念的。 回到办公室，宋幼湘拿起话筒，习惯性地准备把电话回拨过去。 结果刚拿起来，就听到里头有对话声。 “同志，你不要着急，我们已经去叫小宋来接电话了，别着急……”是谭厂长的声音。 这时候电话有分机，宋幼湘办公室桌上有一台就是分机，和谭厂长办公室的主机是可以同时接通的。 宋幼湘愣了愣，“怎么回事？” 听到宋幼湘的声音，电话那头明显呼吸急促起来，谭厂长也是松了口气，“让这位同志跟你说吧。” 说完，谭厂长那边挂断了电话。 “幼湘，舒莹失踪了！”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噪杂，许慧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急促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宋幼湘耳朵里一嗡，“什么失踪！” “前阵子大雨导致泥石流，舒莹带着群众救灾，已经失踪一周了……”电话那头，许慧声音微卡，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许慧哭得说不出话来。 除了她的哭声，还有外头的风雨声。 许慧之前一直在学校那边，并不知道舒莹这边的情况，还是前天送一个帮学生找羊受伤的老师到医院来，才知道舒莹失踪。 舒莹爸爸年前检查出来重病，家里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他，舒莹姑姑早在得知舒莹失踪的时候就倒下了，现在就舒莹姑父带着农场的人在找人。 没办法，到处都在受灾，必须以群众的安危为主，组织上暂时分不出人手来搜救。 “现在怎么办啊！”许慧有些六神无主。 她心里实在是太慌了，明知道宋幼湘远在郑市，远水救不了近渴，不过是叫宋幼湘平白跟着担心罢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打了这个电话。 许慧没敢说的是，昨天农场有人劝许姑父，说人怕是没救了，想让他放弃。 只知道失踪方位，没有救援工具，没有足够的人手，帮忙找人的也有不少是家里受灾的，有家人失踪的，他们这两天徒手刨出来的，都是尸体。 第1209页 但许慧实在是不愿意相信。 “你先别着急，先替舒莹照顾好她姑姑，其余我来想办法。”宋幼湘告诉自己要冷静一点。 但根本没办法冷静，失踪的是她的好朋友。 现在那边主要是缺人手以及专业的救援用具和机械，人手问题她没有办法解决，要想办法联系救援相关的用具和机械。 不不不，要先联系相关部门，把疆省的情况汇报上去。 宋幼湘赶紧想办法打电话联系，辗转得知前线已经有支援，宋幼湘才稍稍放下心来。 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宋幼湘一通通电话拨出去，在天黑前终于联系到了陇省一家愿意支援机械的厂家。 但运输问题需要宋幼湘自行解决。 “我这边连夜安排三台车过去。”货运站那边，现在负责的人是吴响的战友，听到宋幼湘的请求，二话不说就同意下来。 货运站要调车，肯定要知会食品厂和腊制品厂这边，让他们调整出货安排。 “食品厂和腊制品这边会安排两台物资车跟上。”两厂的响应也很快，王建国知道后，马上就着手安排物资车。 除此之外，王建国还想办法联系别的单位，说服大家一起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运输的事情解决，宋幼湘又打电话给王臹，准备从账上支钱购买其余急缺的物资和救援用品。 王臹同样没有说多余的话，宋幼湘怎么安排，他就怎么调度。 其实运输方面，宋幼湘最先想到的是承担器械厂运输任务的运输公司，电话打过去，对方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在顾左右而言他。 退而求其次，宋幼湘才联系的江省那边。 “厂里无偿援助灾区急需的相关医疗物资。”谭厂长批宋幼湘假的时候，主动开口。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你先过去，我这边安排好车，后头跟上。”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但知道了，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宋幼湘点头，连夜开车出发。 京市那边，王臹把电话打到了徐叔青那边，宋幼湘让他这么购买物资，买是能买，但时间上怕是赶不急。 能有能量把这事办周全的人，非徐叔青莫属。 “她去疆省了？”徐叔青一听这事，眉头就拧了起来。 虽然知道宋幼湘肯定会排除万难赶过去，但还是气她不顾自身安全。 “行，这事我来安排。”徐叔青把这事接了下来。 除了一边联系物资购买，徐叔青直接把这事告诉了姜沪生，把听到消息后，就愣头愣脑往火车站冲的姜沪生扔到了前往疆省的大车上。 宋幼湘愿意为了朋友奋不顾身，那是她愿意。 但那里多危险，这种危险还是让姜沪生去冲吧，也不枉小舒同志曾经对他的一腔痴心。 宋幼湘往疆省赶的时候，一车车救援相关的物资，机械用具，也在往疆省这边送。 第九百三十九章 担架上坐着的是…… 滂沱大雨中，宋幼湘被拦在了路上。 “前头的路垮了，太危险，同志，你退回去吧，等路通畅的通知下来再过去。”负责道路维修的民兵告诉宋幼湘。 雨太大了，路都被冲毁了好多段。 “同志，这里离这个地址还有多远？”宋幼湘拿出地址问情况。 那人一看地址，就摇了摇头，“还有一天的路哪，那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现在根本进不去，回吧。” 说完，后头又有车过来，民兵同志就着急走开了。 没办法，宋幼湘只能往后撤，准备回招待所边等通知，边看看能不能跟后面的运输队伍汇合。 这时候离许慧打电话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六个小时。 宋幼湘找了司机招待所，再打电话联系许慧那边，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现在只能焦灼地等待着。 第一台跟宋幼湘汇合的车，是京市来的车，如果不是车上的姜沪生，宋幼湘差点同他们擦身而过。 这时，前头的公路还没有通。 接下来才是转道陇省去拉了机械过来的货运站的车，带队的是吴响，后来还跟有几辆物资车。 又等了差不多六个小时，前方才终于传来通车的消息。 器械厂的公车暂存在当地政府，宋幼湘上了运输队的大车。 一路又是走走停停，中间遇到好些运货车受阻往回开，最前头的只有宋幼湘一行杂乱拼凑起来的车队，一路往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赶。 也幸好整个车队运的都是灾区急需的物资和用具，不然前面根本不会让他们通行，与此同时，随着行程不时受阻，渐渐也有四面八方的救援队伍和物资车赶了上来。 为了让他们平安把物资送到地方，公路抢修队还专门分出车辆护送开道，所有陌生人在此刻拧成了一股绳，一心奔向灾区。 天一直没有放晴。 宋幼湘靠在车门上，看着远处的黑暗，一点睡意都没有，这时候她什么也顾不得想，只想赶紧到地方。 另一边，自打通宋幼湘的电话起，许慧就一直翘首以盼。 从食品厂起对宋幼湘建立的信心，让许慧坚信，宋幼湘一定会想到办法，尤其是在这样让人绝望的时候。 “找到人了吗？” 第1210页 “没有。” “今天找到的几个人里，有咱们农场的同志吗？” “没有。” …… 许慧开始是在医院照顾舒莹姑姑，后来因为人才紧缺，又开始跟着一起出去找人救灾。 很累也很无助，但最起码，有事做的时候，人才不会胡思乱想。 “前面有人发帐篷和食物，快去领。”许慧摇了摇没有一点光亮的手电筒，正发愁没有替换的电池的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 这几天时常会有这样的救援车过来，许慧不觉得冷和饿，她需要电池，需要雨衣，需要登山杖，需要更多的手电筒…… “小许，快跟我去前头排队，听说有救援用品可以领。”临时组成的民间救援组织里的大叔拽了许慧一把。 许慧匆匆跟上去，远远地就看到穿着雨衣雨靴，站在那里的宋幼湘。 “幼湘！”许慧眼泪决堤。 这已经是宋幼湘进灾区的当天下午，这才和许慧终于见面，两人顾不上多说，许慧很快把舒莹姑父找了过来，他们很快领到了比较全的物资和用具。 车上的东西交给这边的组织人员，吴响几个带着战友一起加入到找人的队伍当中去。 “已经来了几批部队官兵了，但受灾范围太大。”舒莹姑父同大家讲解情况。 这些天已经陆续有失踪人员被找到，但结局不太乐观。 “总要找到人。”提到舒莹，舒姑父就这一句话，已经这个时候了，他们甚至都不敢抱有希望了。 站在宋幼湘身侧的姜沪生听到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默默地听从指挥，不放过任何可能的角落，摔伤磨伤，一声都没有吭过。 但又是一天过去，还是一无所获。 舒姑父也病倒了，找人的队伍再次缩小，除了家里有人失踪的还在坚持着，其余人都在劝大家放弃。 “找到人了！”晚上回到营地，听到前头欢呼说找到人，许慧都没有力气抬头看上眼。 这样充满希望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好几次，但他们次次都落空。 宋幼湘也很累，但她看了那边一眼，还是站起身来。 总要去确认一下才行。 比她更快的是姜沪生，明明才刚刚瘫倒在地的人，一下又突然有了力量似的，径直站起来，大步走在了前头。 如果当初他和舒莹一起回来，陪她一起建设这片她热爱的土地，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的情况。 如果…… 宋幼湘追上姜沪生，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看到担架上的人，她忍不住晃了晃。 担架上坐着的，怎么会是魏闻东？ 第九百四十章 原来是自作多情 在这里见到宋幼湘，魏闻东也非常意外，他脸沉得比宋幼湘还快。 这个时候宋幼湘应该在器械厂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 魏闻东的第一反应，就是宋幼湘去单位找过他，驻地家属把他们奔赴前线救灾的事告知了她。 “这里太危险，你怎么能来这里，赶紧回去。”魏闻东还想从担架上下来。 还张望着，想把负责后勤运输的战友找到。 宋幼湘吓了一跳，忙上前按住他，这会也顾不得解释她为什么在这里，“你哪里受了伤？” 听到受伤两个字，魏闻东目光闪烁了一下，左腿往后缩了缩，想说自己没事。 宋幼湘眼睛多尖，一下就按住了他的腿。 看到高高胀起，擦伤严重的左小腿，宋幼湘目光瞪向魏闻东。 “同志让让啊，我这边包扎一下伤口。”还没来得及质问，队医挤了过来。 宋幼湘让开地方，然后就见着队医先去掀魏闻东的后衣领，她想说魏闻东的伤在腿上，意识到什么后，宋幼湘闭上了嘴。 如果只是小腿上的伤，魏闻东还不至于占一个担架。 眼看着魏闻东脑袋被缠起来，上衣又被剪开处理后肩上的伤，最后才是腿上的伤。 魏闻东是看着宋幼湘眼圈变红的。 “我真没事！”魏闻东都急死了，早知道他就坚持留在前线不回后方了。 结果他才开口，医生就看了过来，“没事？你这情况，至少在床上休息三天，不许下床，更别想着去救援。” 脑袋被砸那么一下，当是好玩的！ 宋幼湘扫了魏闻东一眼，让他闭上嘴，才忙接过医生的话，“我们会遵守医嘱的，谢谢医生。” 送走医生，宋幼湘正准备帮着把魏闻东送进帐篷里。 “沪生哥怎么在这里？”魏闻东眼前一晃，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制止住了宋幼湘的动作。 宋幼湘看了那边一眼，“舒莹在这次灾情中失踪，我和沪生哥都是来找她的，对了，你们这批回来，是找到了哪些人？” 魏闻东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多少有点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哭笑不得。 “没有舒莹。”不过魏闻东很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受伤后他没有立刻从救灾一线退下来，而是勉力坚持，如果不是后来眼前发晕倒地，还吐了一回，也不会被强按在担架上送回来。 但送回来之前，他情绪稍缓解后，前线后方工作他负责接手。 名单是勾对过的，他没有看到舒莹的名字。 虽然早知道可能是这样，宋幼湘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第1211页 “你放心，现在有大量物资和设备增援，很快会找到的。”魏闻东安慰宋幼湘。 不过话是这样说，魏闻东还是要批评宋幼湘，“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这里真的很危险。” 不止是自然灾害危险，还有复杂的民情也很危险。 魏闻东都不敢想象，宋幼湘是怎么一路找到这里来的，还有姜沪生，他怎么不拦着幼湘一点！ “这次是我欠考虑。”宋幼湘迅速认错，但如果时间倒流，她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这个时候国家刚刚走出困难的处境没几年，没法像后世一样，国家有能力迅速调集资源应对各种灾害。 并且由于资讯发达，能够真正做到一方有难，各地积极响应，多方支援。 现在疆省这边，各方面的条件都十分落后，较为穷困。 当然，宋幼湘也承认自己有私心，她是因为听到舒莹的情况，才会这么着急赶过来。 如果是别的省份受灾，她会想办法募集物资救援，尽自己的能力和心意，但不会第一时间奔赴前线。 “来几天了，没有受伤吧。”魏闻东握住宋幼湘的手，担心地问。 人都已经来了，再责问也没有什么用。 现在要把宋幼湘送走更是不现实，除非舒莹能够尽快找到。 宋幼湘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受伤没有，就是很累，为了尽快找到人，他们都不敢太多休息，生怕耽误救援时间。 “我有两天的时间。”魏闻东没头没尾地道。 两天过后，他必须去一线完成他的本职工作，没有办法陪在宋幼湘身边，帮她找人。 “这事用不上你，你的任务是好好养伤！”宋幼湘听明白，表情一下变凶起来，“你怎么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的不让自己受伤，现在呢！” 要不是她这次在这里，等魏闻东任务完成回去，是不是又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魏闻东老实闭嘴。 但躺了一下午后，魏闻东还提起了身，他理由特别光明正大，头已经不晕了，伤口也进行了处理，不能再占着铺位，占用医疗资源。 “这样没头没脑的找，用处不大，舒莹当天接到的通知是疏散这片地区的群众是不是？”魏闻东找来地图，身边围着的是舒姑父，舒莹的同事，还有姜沪生等人。 同志立马点头，努力回忆了当天的通知情况，“就是这里，雨太大，大家都走得很急。” 魏闻东凭借着一路挺进灾区中心的记忆，带着大家仔细分析，凭着他的专业能力，很快圈定几个可能性比较大的区域。 这里有已经搜寻过的地方，也有还没有涉足的区域。 “我们马上分成三队，分头去找。”舒姑父抹了把脸，很快去安排。 魏闻东坚持同姜沪生一队，他的腿虽然受伤略重，但没到断腿骨折的地方，不影响行动。 至于宋幼湘，因为徐叔青还在往这边运转物资，她需要留在后方接收并组织协调。 雨停了半天，到傍晚的时候，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宋幼湘已经不知道是她安排的第几车了，她手里一直拿着手电筒，已经拿到手都不会伸直的地步。 她手底下很快聚集起来一批人，他们向宋幼湘汇报情况，宋幼湘快速分析，然后再去安排物资和车辆，交给他们安排到位。 实在累到不行，就靠在物资管理处眯一会，有人来马上就要负责安排，有时还要去现场进行调度，分发物资的时候，还要安抚灾民的情绪。 第九百四十一章 人都没事 来之前，宋幼湘以为就是一场暴雨引发的泥石流。 到了地方之后，才知道是发生了严重的地震，并且地震引发了连续的次生灾害，震源附近发生了大规模的泥石流，受灾情况远超她的想像。 魏闻东他们都不是第一批前来救援的队伍，而是后面才赶过来的。 安排好今天到的最后一车物资后，宋幼湘忍不住眼前发黑。 视线猛地模糊，宋幼湘站立不稳，手挥舞着想抓住东西，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摔下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摔到后脑勺——往下倒的时候，宋幼湘还在这样想。 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只大手横过来，及时地把宋幼湘拉了回来。 宋幼湘靠在对方怀里站了一会，目光落在自己抓着的那条手臂上，深铜色的小手臂，肌肉线条比以前更加流畅。 不过这次扑鼻而来的不是割稻时的青草香，而是一身的馊臭味。 也不知道是几天没有洗澡了。 一连几天闷在雨衣里，身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再干，味道着实不好闻。 “我记得刚下乡那会，你也是这样扶住我的。”宋幼湘抬头看向魏闻东，还冲他笑了一下。 不过那时候魏闻东只是借了她一条手臂，人离她离得远远的，现在则是一脸后怕地把她拥在了怀里。 “先去睡会，这里我替你盯着。”魏闻东万分心疼地道。 宋幼湘点了点头，暂时应该不会有车过来了，但还有很多其他事务需要安排，“我眯几分钟。” 回到临时物资管理处，宋幼湘几乎是坐下靠在魏闻东的肩膀上，就闭眼睡熟了过去，丝毫停顿都没有。 可惜这样平静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二十分钟，就有问题需要宋幼湘赶紧去协调解决。 第1212页 但这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对宋幼湘来讲，已经足够补足精神。 人的身体适应调整能力极其强大，超出想像。 “就像睡了个整觉一样，不要担心。”宋幼湘脸色都亮了不少，“你也抓紧时间休息，记得去找医生换药。” 现在不是腻歪的时候，叮嘱完，宋幼湘便小跑着离开。 …… 舒莹也是被担架抬着回来的，和她一起的，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孩子。 “人都没事！”医生检查过后，高声宣布。 老人和孩子都没事，就是饿得有些虚脱，舒莹状态差一点，身上有些外伤，但情况也不严重。 舒莹疏散群众后，核对名单发现还有这位老人和其收养和一双孩子没有及时离开，忙又返回去找人。 小股泥石流开始阻断疏散路线时，舒莹便带着老人孩子往高处跑，最后被困在一处陡坎下。 这些天他们就是靠雨水和杂草存活。 她们被困的位置，正好在魏闻东圈定的范围之内，是之前搜寻过的地方，因为有了明确的指向，再次搜索时，大家格外仔细。 是姜沪生最先发现舒莹遗落的手表，大家集中起来寻找，最后才找到被困的几人。 “人没事就好。”许慧靠在宋幼湘身上，眼泪长流，除了这一句话，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宋幼湘也是同样的心情。 看着病床上呼吸平缓的舒莹，大家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来。 “沪生哥，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舒莹，我还有事情要忙。”宋幼湘上前，看着姜沪生眼角的淤青，轻叹了一口气。 听许慧说，和姜沪生一起看到手表的，还有一个本地人，对方第一时间就是捡起手表往兜里揣。 大概是觉得手表值钱，第一时间想捡为私有。 从不跟人脸红的姜沪生冲上去要手表不成，最后跟对方打了一架，抢过手表后，通过手表上的旧痕，确认是舒莹那一只。 姜沪生知道宋幼湘这两天忙得厉害。 他点了点头，“我等她情况好一点，再去给你们帮忙。” 这里有医生和护士，比起自身安危，舒莹肯定更担心外头受灾的群众，现在各临时部分都急缺人，姜沪生想尽自己微渺的力量。 宋幼湘没有拒绝，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许慧。 当晚舒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姜沪生。 她睁开眼又闭上眼，复又睁开眼，“我这是死了吗？” 如果不是死了，那怎么会一睁开眼，就见到她心心念念，却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她已经决定在心里放下的人。 明明她都许好愿，如果得救，就听组织安排，相亲结婚，平顺地过好剩下的这一生。 这人怎么这时候还要来乱她心神！ “舒莹同志，封建迷信要不得。”许慧在一旁开口，声音里是满溢出来的喜悦，“呸呸呸，好不容易醒过来，可不许提那个字，不吉利！” 这话矛盾得厉害，病床边的人都笑起来。 但这一刻，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情。 舒莹这才看向另一边，头一动，身上就痛得厉害，舒莹忍着，仔细看过去，许慧在，宋幼湘也在，还有姑父他们也都在。 “你们怎么都来了？”舒莹眼里涌出泪来，姜沪生忙伸手替她擦。 可怎么擦得掉，她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却得救，醒来还看到这么多心里念着的亲人朋友。 哭过一场，舒莹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姑父几人确认她情况后，这才放心离开，把地方让给宋幼湘她们。 这次舒莹能找到，多亏了她的这些朋友们，尤其是那个姓姜的男同志，这几天的表现最为突出，离开前姑父多看了对方一眼才走。 “我本来还苦中作乐在想，要是谁能救我一命，我就以身相许的。”舒莹靠在床头，笑着同宋幼湘和许慧道。 旁边的姜沪生手一紧，但舒莹根本就不看他。 第一个发现手表，然后找到舒莹的是姜沪生，但把舒莹抱出来的人，却是舒姑父，姜沪生看到舒莹人事不醒，吓到拿手去抠石头，自己都受了伤，还怎么把人抱出来。 当然，他就是能做到，舒姑父也不会让他得逞。 “姑父说多亏了你，以身相许魏闻东肯定得找我拼命，那我就只能记在心里了。”舒莹笑着道。 宋幼湘和许慧对视一眼，默契地在心里同时说了一个字，该！ 第九百四十二章 不可以 轻松的心情只出现在见到舒莹的时候，出了病房，众人的心情重又变得沉重。 最新的余震通报已经下来，大家心都高高悬着。 魏闻东受伤后在营地呆了两天时间，便不顾医生阻止去了最前线，这几天宋幼湘都没有见着他的人。 没见到也是好事，宋幼湘宁愿他一直在前面救援，也不愿意看他被担架抬回来。 宋幼湘是很想跟魏闻东同进退的，但现在舒莹平安找到，灾后组织重建也已经有序开展，虽然留下她还能做许多事，但她肩膀上还有别的责任。 在舒莹被找到的第三天，宋幼湘也确定了返程的时间。 “嫂子，排长让你别着急走，他换班回来送你。”宋幼湘要离开，有人帮魏闻东注意着呢。 从魏闻东受伤，再被宋幼湘强摁在担架上，他们的关系早已经是全公开状态。 第1213页 如果魏闻东不出任务，本来这时候他们也该领证了的。 宋幼湘这几天除了工作上的事，别的基本都不用她操心。 到晚点换班回来的同志就给她打来饭菜，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早早在帐篷里放好了热水。 他们明明都累得不行，还格外照顾她。 宋幼湘几次婉拒都没有用。 用他们的话来讲，宋幼湘在后方能做的事太多，没必要因为这些琐事耽误时间，也应该抓紧时间多休息。 在大后方急缺人才的情况下，宋幼湘以一顶三，不管多复杂的事情，她都能想办法解决，急缺的物资，她也会尽最快的速度调度到位，大家心里都与有荣焉。 这可是他们的嫂子！ 再说了，他们照顾宋幼湘，宋幼湘也没少照顾他们。 “行，他那边情况怎么样？”宋幼湘点头，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正好再帮接手她工作的同志再理一理流程。 小同志咽了咽口水，声音弱了点，“排长说他挺好的。” 宋幼湘叹了口气，没有为难传信回来的小同志，只让他赶紧抓紧时间去休息。 工作理顺后，宋幼湘找去了舒莹所在的办公帐篷。 帐篷里，舒莹挂着点滴的架子摆在书桌边上，针悬在那里往下滴着药液。 宋幼湘眉头拧起来，人去哪里了。 找了两个人问，也没有人知道，宋幼湘便在帐篷附近找了起来。 “……你一直避而不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我被找回来，没有缺胳膊少腿，就配不上你了！”舒莹平静的声音传来。 宋幼湘一听就知道，舒莹在跟姜沪生说话，她停住脚步，转身准备离开。 感情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而且这次是姜沪生自己送到舒莹手里来的，他再想逃避，也要看舒莹愿不愿意。 “不是！你不要说这样的话。”姜沪生一听这话就急了，配不上舒莹的那个人，一直是他！ 舒莹冷哼一声，“你以前拒绝我，是说不喜欢我，千方百计把我逼走，现在呢，还要对我说谎？” 眼前这人心外的坚壳实在太难打破，当时舒莹临近毕业，不可能为了爱情，把时间都耗费在他的身上。 再者，她也是女孩子。 总是被这样直接伤人的理由拒绝，她当然会难过。 哪怕她知道姜沪生是在说谎。 姜沪生说不出话来，他的心意早赤裸裸地摊开，在舒莹面前掩藏不住。 “还是说，你和有的男的一样，要我去结个婚，再离个婚，你才觉得配得上我？敢接受我的感情！”舒莹声音渐渐变冷。 要是姜沪生真敢有这样的念头，她把他的头拧下来。 姜沪生面色一下惨白，他猛地抬起头，劳累充血眼睛因为发怒格外吓人，“舒莹！” 这时候知道凶了？舒莹仰脸看他，脸上满是倔强。 大有姜沪生再敢这样逃避，她就这样操作给他看的架势。 “你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姜沪生说着眼睛就红了，脸上表情比舒莹还委屈，他上前小心翼翼地，如珍如宝般把舒莹抱进怀里，“不可以！” 本来舒莹还有一肚子的话等着姜沪生，可是他不过是往前走了这一步，她就恨不得丢盔弃甲。 …… 宋幼湘捂住许慧的嘴，带着她蹑手蹑脚地离开。 许慧被捂着嘴，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宋幼湘都不敢松手，总觉得一松开她就要尖叫出声。 “幼湘！！”许慧高兴得想要跳起来。 毕业后这几年，许慧是跟舒莹最近的人，舒莹心里放着一个无法替代的人，她当然十分清楚。 因为喜欢这个人，舒莹心里受了太多太多的煎熬。 宋幼湘也高兴，她更是一路看着他们怎么过来的，舒莹的坚持和伤心，姜沪生的痛苦和自我折磨，她都看在了眼里。 不过…… 宋幼湘看着另一边小路上沉着脸走出来的舒姑父，姜沪生要叫舒莹家人放下对他的芥蒂，还有得努力。 等魏闻东换班赶回来，就发现宋幼湘心情很不错。 问了才知道，是舒莹和姜沪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两人终于确定了关系。 “……”魏闻东。 幽幽地看了眼说起这事就一脸宠溺笑容的宋幼湘，魏闻东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咱们是不是要随份子。” 才确定关系呢，结婚会不会太早了点。 宋幼湘正要开口，意识到什么，忍不住有些好笑，“他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不知道，但咱们领证，得等你回去才行。” 魏闻东心底一喜，嘴角忍不住要往上翘。 “结婚是喜事，不宜见伤见血……”宋幼湘轻哼一声，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魏闻东马上就蔫了，他上次受的伤还没好全呢。 “之前的就算了，要是让我发现比现在多一个伤口，你知道的。”宋幼湘威胁地道。 魏闻东忙点头，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可惜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魏闻东这边安排好宋幼湘跟连队的车返程去取公车，确定好出发时间后，两人的相处就进入了倒计时。 这是宋幼湘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魏闻东出任务的情况，很危险也很光荣。 宋幼湘很骄傲，她从不吝啬夸奖魏闻东，直白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第1214页 魏闻东嘴上说着这是他的天责，但嘴角早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排长同志，还是要加油啊！”宋幼湘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语态亲昵。 魏闻东左右看看，小声认真强调，“是连级排长。” 他本科毕业，在进学校前，以及在学校学习时，就立了不少功，现在就是年龄拖了后腿。 肯定比不上宋幼湘，但他已经很努力了。 第九百四十三章 摘副 宋幼湘回到郑市，立马就和各方恢复了通讯。 她回来了并不是马上就不再管灾区那边的事，亲眼见证人们被自然摧毁家园，灾后重建工作物资紧缺，宋幼湘离开前就统计了表格。 当然，她的个人力量远远不足够，这些是需要通过社会募集的。 表格已经第一时间投递到了报社，宋幼湘自己也会尽全力去争取帮助。 这是小问题，宋幼湘从不担心募集不到足够的物资。 她一直对自己的民族永远充满自豪，坚定地认为中华民族是最有大爱的民族，尤其在经历风雨之时，真情弥坚。 从灾区回来，宋幼湘第一时间先打电话给各方报了平安。 “安全就好！”师母一直提着心，既担心宋幼湘和姜沪生，更担心失踪的舒莹。 现在知道这些孩子都好好的，师母终于放下心来。 尤其得知姜沪生和舒莹经过生死的洗礼，终于突破桎梏走到一起而格外高兴。 “我应该去疆省走一趟。”师母很快作出决定。 作为姜沪生的嫡亲长辈，她必须亲自去疆省道歉，并提亲。 不过这是灾情过去后要做的事，师母告诉宋幼湘，疆省受灾的事有报纸持续报道，社会各界都在关注。 许多单位和组织都在尽自己的一份心力，京市各大高校也是如此。 高校间的学生团体也聚在了一起，其中负责牵头的是华大，表现最为突出的也是宋幼湘当初成立的初晓。 “幼湘，你老师现在一定很欣慰。”稳定的基石，坚定的信念，是初晓的灵魂和血肉，这都是宋幼湘亲手浇筑的。 魏母陪着师母守在电话旁边，默默给师母递上手帕。 师母按了按眼睛，冲魏母感激地笑了笑，现在孩子们都在上学，倒是她们两个时常作伴。 一个是老派大学生，一个没进过学堂门，相处得却是极好。 “你们在外头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傅老师这里我能照顾好。”魏母接过电话。 她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但她能替孩子们照顾好老人和孩子。 挂断师母这边的电话，宋幼湘给徐叔青打了电话，但没有打通，便先给江省那边拨了过去。 电器厂那边进度按着计划走，没有什么意外。 不过王臹告诉宋幼湘，她最开始支去购买物资的钱，徐叔青硬退了一半回来。 “我看他是想全退回来，被我拦住了。”王臹道。 不管徐叔青是打算自己替宋幼湘出这份钱，还是他有途径筹措到物资，都是他的能力。 他虽然心疼支出去的钱，但这不是别的，是做人基本的良心，哪有掏出去又接回来的。 宋幼湘当初支钱，肯定不会去计较得失。 不过徐叔青的心是好的，他也是担心这钱拿出来会伤筋动骨，影响电器厂的发展。 另外就是筹措物资的事，徐叔青帮了大忙，王臹叮嘱宋幼湘要记得道谢。 “对了，小王那边表态了，你这边还在需要的话，食品厂还能凑两车食品出来，另外还有……”王臹虽然拜托了徐叔青，但江省这边他也一直在活动。 这段时间，王臹这边一直有物资车并入政企车队，开往疆省。 这些事是宋幼湘牵头，一直坚持下来，却是个人心中的信念，同胞受难，但凡有点能力，总想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宋幼湘点头，“臹叔，这次车队出发前，都在车上都挂上横幅，写明捐赠单位。” 个人低调做好事是自己的选择，但作为组织者，应该把这些企业的名字宣传出去。 宋幼湘有想法，挂断王臹的电话后，又跟季省长通了个时长不短的电话。 损赠宣传是多方有益的事情，既能体现企业的主动性和责任心，也能把灾情扩散出去，同时还能积极影响到各界响应。 最好政策上也有一定的照顾和鼓励。 宋幼湘忙起来就没有太多时间观念，电话打完，她还得处理案头积压的工作。 不过三餐是要按时吃的，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我伯妈特意做的，让我一定要送过来。”廖秘书打来的饭菜格外丰盛。 不等宋幼湘追问，廖秘书就有些激动地解释，“我伯妈老家是疆省那边的，她特别感谢您。” 宋幼湘自己还不知道，新闻里播了灾区情况，她早就上新闻啦。 不过很快宋幼湘就知道了，她刚回来，上面就通知她去开会，要搞表彰大会。 宋幼湘，“……” 通知一层层下来，肯定要经过局里，宋幼湘怀疑局里的领导是故意的，明知道她不喜欢这些，还不替她婉拒。 没有办法，宋幼湘只得回复领导，再三表示她是代表器械厂，要表彰也是要表彰器械厂，而不是她个人。 好在局里领导关键时刻还算靠谱，借着这次的事主动给器械厂争取了一些权益，弱化了宋幼湘个人的影响。 第1215页 受年龄限制的不止一个魏闻东。 不过这次事情过去，宋幼湘头上的副字算是可以正式摘掉了。 跟徐叔青通电话的时候，宋幼湘心里还有点愤愤不平，“这副字还不如不摘呢！弄得人憋屈得很。” 这个副字本来就摇摇欲坠了，结果现在来这么一出。 她和魏闻东不一样，魏闻东表现好立功升职，她只有高兴的份，那就是他的能力，她的能力体现在企业管理上。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结果不光宋幼湘憋屈，徐叔青都想亲自找人谈谈，讲讲道理。 助理默默望天，这难道不是常规操作吗？ 也不知道先生这是哄小孩，还是真有这打算。 第九百四十四章 怎么会是麻烦 不满归不满，宋幼湘头上那个副字总算是去掉了，徐叔青比较在意的是，宋幼湘个人行为背后，所带来的积极正面影响。 当初调宋幼湘前往郑市，是多方较力和妥协的结果。 事实证明，宋幼湘远比欣赏她的人想像的更出色，也比那些看低她的人更加卓越有胸襟。 郑市器械厂现在做出来的成绩，足以证明宋幼湘能堪大任。 而此次在疆省受灾中宋幼湘的表现，更是折射出部分人没有的，人性光辉的一面。 至于宋幼湘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才去的疆省，不是徐叔青需要考虑的，结果摆在这里，他需要做的，是替宋幼湘争取她原本就应得的。 宋幼湘不知道徐叔青心里的打算，转而问起物资捐献的事。 “个人力量在当时微不足道，你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好。”徐叔青听到王臹报给他的数字后，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 宋幼湘支取的，是电器厂流动资金的一半。 这些钱一旦抽出来，电器厂虽不至于运转困难，但进度绝对会被严重拖累。 现在是什么时候，家电行业正是百家争鸣的时候，市场只有那么大，越快进驻市场，才能更快占据有利位置。 据徐叔青所知，电器厂已经投产进入正轨，宋幼湘身后不止是一个初创的草台班子，而是一个成型的企业。 做出这个决定，宋幼湘需要背负的压力极大。 如果只是为了朋友，宋幼湘完全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最重要的，哪怕王臹事先有告知，宋幼湘是要以企业名义进行的捐赠，徐叔青也有些生气。 直接拿出那么大一笔资金，哪怕是以电器厂的名义，依然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揣测。 盯着宋幼湘的人，从来就没少过。 “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宋幼湘缩了缩脖子。 徐叔青敛目，看向自己因陈年旧伤而变形的手掌，宋幼湘总是以这种无意识的行为，划开多年萦绕在他眼前的黑暗。 “你之后做得很好。”徐叔青轻声道。 到疆省后，宋幼湘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填补上人员空缺，把她所在区域的调度工作完成得十分完善。 人手缺少，就把灾区群众组织起来，总有力所能及的事能去做。 除此之外，许多统计工作也是宋幼湘带头完成。 一颗星星当然可以发亮，但能把星星汇聚成银河，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 别的时候宋幼湘从不谦虚，但这些事她不觉得自己有功劳，“他们重建家园的心情，比我更急切。” 任何人处在当时的情境下，都会像她一样。 个人能力不是下决断的标准。 徐叔青没有在这一点上同宋幼湘多纠缠，两人立场不一样，看问题自然不一样，不必强求想法趋同。 “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后续的事不用你多操心。”徐叔青没有因为宋幼湘回来，就丢下手头的事情不管。 别说现在救援工作还没结束，就是结束了，灾后重建依然还有许多用得上他的地方。 “三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宋幼湘有些担心。 徐叔青的身体虽然经过调理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好转而已，他的身体依然千疮百孔，不宜劳神费心。 怪她当时没有安排妥当就匆匆离开。 “怎么，只许你奋不顾身，不许我略尽绵薄之力？”徐叔青笑着反问。 怎么会是麻烦！ 徐叔青非但不觉得麻烦，反而有些计较，是王臹找的他。 正事说完，徐叔青催宋幼湘赶紧回去休息，工作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把精神养回来。 通话中宋幼湘是没有异样，但声音里的疲惫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宋幼湘觉得自己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结果这想法才冒出来，半夜宋幼湘就发起了烧。 从疆省回来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没有松懈，人崩着没事，其实身体早就扛不住了。 现在一松懈下来，立马倒下。 半夜去厂医院挂上水，第二天一早，病房里的人就来了一拨又一拨。 还好魏闻东没在，不然看到她生病，肯定要唠叨。 高烧不退，宋幼湘直接被放了假，谭厂长说了，身体不好全，不许回办公室。 宋幼湘只能每天躺在病床上看报纸。 然后看新闻，关注疆省那边的情况，盯着镜头，看有没有可能扫到魏闻东，或者别人。 好些天没看的报纸看完了，宋幼湘的假还没有结束，正当她准备给自己找点事做的时候，蒙华强突然跑到了郑市来。 第1216页 宋幼湘看着站在厂门口的蒙华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跟蒙华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她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蒙华强也特别不好意思，看着看见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天的宋幼湘，他无奈解释，“太阳没打西边出来，我就是来你这里来躲躲。” 本来吧，他哪里都能去，实在不行，去找侯福宝都行啊，但现在摊上这事，他跑过来就是想问问宋幼湘的想法。 叫蒙华强犯愁的不是别的，是有朋友喊他去琼省。 现在去琼省还能做什么，除了去干走私，也没有别的可干。 “琼省的情况，你知道吧？”蒙华强试探着问。 宋幼湘看了他一眼，掉头就走，人都跑到她面前了，还说话说一半，搞起了试探。 她没那闲功夫跟他玩猜谜。 蒙华强不敢再藏着掖着，快步跟上宋幼湘，压低声音，“琼省那边，现在人人都在搞批文，个个都在倒卖汽车。” 这里头潜藏的巨大利益，可不引得人闻风而动。 蒙华强他们本来就是走在灰色地带的，这方面的消息极为灵通，他们圈子里的人，早有听到风声跑到海南去的。 如果是以前，蒙华强肯定想也不想就跟着去了。 但现在，仔细把事情了解清楚后，蒙华强觉得还是不去趟这浑水为妙。 “我看你心里挺有数的。”宋幼湘这才放缓脚步。 虽然没有被君子兰的事吓破胆，回来后干的还是投机倒把，但至少吃了教训嘛，看来先前的学费交得挺值得的。 蒙华强顿时苦笑，他有数啊，但他有数没有用，他兄弟拉着他，非叫他一块儿去。 实在是扛不过了，这才找借口跑到宋幼湘这里来。 其实他都来了两三天了，一直没敢出现在宋幼湘面前，心里老觉得怪丢脸的。 他觉得琼省这事利益巨大，但成正比的是危险，又怕自己是惊弓之鸟，想找宋幼湘给他分析分析。 “我先声明，我绝对不是怕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急功近利 琼省的事宋幼湘没有胡乱评论，但对蒙华强没有被义气挟持的行为，表示了赞许。 现在是改革转型的灰色时期，蒙华强这种有背景的倒爷，首先要做的就是低调，赚自己能赚的钱。 贸然去搅别的浑水，太容易成为靶子。 蒙华强能被兄弟叫上，除了他这人讲义气之外，估计就是口袋里的钱了。 “找个项目，把钱投进去，兜里空了，就不会有人再盯着你。”宋幼湘给蒙华强出主意。 蒙华强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宋幼湘，他倒是想，但没有啊。 他们这帮人，说实话来钱是真的容易，但可能是因为来钱太容易了，大多数人都不乐意干那些需要长久投入，静等回报的事。 圈子里倒是有那种领头的，特别厉害的别人家孩子，但人家多的是拥趸，看不上他这仨瓜俩枣。 “要不，你去江省看看，找侯福宝。”宋幼湘觉得自己像是穿了狼外婆衣服的大灰狼。 蒙华强这趟来得巧，他要不来，宋幼湘还想不起来他这么个人，现成的合作人哪，关键时刻还能顶事的那种，等去了江省，怎么把蒙华强套牢，就看彭万里的本事了。 说起来，蒙华强是季冠男那一圈的，和彭万里肯定认识，认识了才好，熟人更好下手嘛。 “我准备下一站就去江省的。”蒙华强满脸天真。 就是找她来开解开解自己的，没那么厚的脸皮在这里呆下来。 现在他身边没有太多利益交葛，又不会碍于人情替别人作说客的朋友，也只有侯福宝了。 宋幼湘一拍掌，“请你吃个饭，吃完饭，送你去买票，正好我有时间。” 明明刚刚对他还挺嫌弃的，怎么突然就热情起来了？ 蒙华强汗毛竖了一下，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供宋幼湘图的，又放下心来。 就是对宋幼湘请吃饭的地方有些不满意。 这请客吃饭，不是大饭店，至少也得是国营饭店吧，实在不行，现在私营小馆口味也不错，结果就在食堂请？ “最近经济紧张，别嫌弃。”宋幼湘手头还真有些紧。 大钱都投到了电器厂里，手上留的钱带去疆省后，基本是空手回来的。 现在手里的钱还是从家里翻出来的零钱，工资还有几天才能发呢。 蒙华强一听这话，立马表示他请客，出去吃。 结果宋幼湘坚决不让，非拉着他在食堂吃了一顿，难吃倒是不难吃，就是宋幼湘的态度，再次让蒙华强觉得诡异。 他觉得宋幼湘看自己的眼神，和看饭盆里的红烧肉差不多。 “宋姐，我听说你有对象？”蒙华强试探着问。 宋幼湘闻言点头，“对呀，马上就要结婚了，等会走前我给你拿点喜糖。” 家里喜糖魏闻东早都备好了，就是没赶上发。 “那真是恭喜恭喜，祝新婚快乐！早生贵子！办酒一定要叫上我，我一定送份大礼。”蒙华强长松了口气。 不是看上他了就好，宋幼湘是长得漂亮还优秀，但就他个人而言，还是比较喜欢草包美人的。 草包美人好呀，漂亮听话见识少，满心满眼都是他。 要是换成像宋幼湘这样式的，真没法处，天天被她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可受不了。 第1217页 等拿到喜糖，蒙华强心里石头完全落地。 一路被宋幼湘打包着上了去江省的列车，蒙华强浑然不知江省有什么等着他，只管美滋滋地吃着糖。 还有进口的酒心巧克力呢，娶宋幼湘的这位壮士够豪气的。 就他们院里结婚的，好些喜糖还没有这规格呢。 送走蒙华强，宋幼湘考虑再三后，给许老拨了个电话。 宋幼湘不是超人，不可能时刻关注自身以外的所有情况，琼省汽车走私事件，宋幼湘上辈子看新闻略有印象。 但具体情况，是今天才从蒙华强口中得知。 琼省在改革初期，就是准特区的定位，但为什么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才建办特区，跟某些风口上，有人急功近利，却又不能有序引导有关。 胆子很大，但没有驾驭胆量的能力，就会失控。 蒙华强和他圈子里的人，看到的是给予特区利好政策下能钻的空子，利润空间大，能狠赚一波快钱。 而宋幼湘看到的，是钻空子中间，贪污、行贿受贿，套汇的黑暗，和之后带来的各种现实问题。 这种事不是小事，宋幼湘也不确定自己的蝴蝶翅膀能不能有用，但尽力做她能做的就是。 “真有这么一回事？”许老听到情况后，怒不可遏。 宋幼湘没说得太深入，现在情况发展到什么地方，她也不好断言，“去查查看就知道了。” 汽车这种大件，也不是一台两台，是成千上万台，就是藏都不好藏，一查便知。 “好，如果真有这种不正之风，组织一定会坚决取缔！”许老对此事十分重视。 要挂电话，许老才问起宋幼湘结婚的事，“听你师母讲，是在年底是不是？” 这孩子拖了这么些年，他们这些老东西都快坐不住要催她，终于要结婚了。 “不出意外的话，不是年底就是年初。”宋幼湘肯定地道。 许老大感欣慰，“好，到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和你师伯们好好看看。” 宋幼湘当然应好。 挂断电话，宋幼湘看了眼放在案头的结婚材料，心里暗暗把魏闻东抓出来骂了一遍。 就会在师母面前卖乖，让师母心疼他。 不过骂着骂着，宋幼湘又笑了，仔细地把材料点好装好，妥善地收进抽屉里。 疆省那边，魏闻东先是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缓了一下，没忍住又打了一个。 “谁呀，对你又是想又是骂的？”身边的战友凑上来，笑着撞了撞魏闻东的肩膀。 还能是谁！魏闻东克制着笑容撞回去，“干你的活去！” 说着话，魏闻东习惯性地摸向胸口口袋，嘴角忍不住上翘。 但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第九百四十六章 塌陷 魏闻东他们这会刚交完班，撤下来暂时休整。 一行人在这里整理器材，准备晚上收队回指挥部，再把耗损的带回去修理。 等东西整理完，就地安营，抓紧时间休息，然后再去接班。 这样比较省时间。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魏闻东变了脸色，战友停下手里的活忙问。 他们已经不止一个战友倒下了，连轴转地参与到救援活动中，每天的休息时间严重不足。 尤其是救援进入收尾阶段，精神松懈下来后，倒下的更多。 魏闻东这反应，战友第一反应就是别累出问题来，生怕下一秒魏闻东就倒了下去。 “戒指丢了。”魏闻东飞快把口袋掏了个遍，没有！ 边掏口袋，目光边在脚下四下寻找，担心是掉在了某一处。 确定要结婚后，魏闻东找师傅买黄金，自己动手打了个戒指，宋幼湘出差那段时间，魏闻东的假期基本都是在金银店，好不容易给做好，一直宝贝一样的收着。 这戒指是准备领证当天拿给宋幼湘的，跟魏闻东关系亲近的战友都知道。 “找找，可能是弯腰的时候掉哪里了。”现在戒指丢了，大家都下意识起身帮着四下寻找起来。 魏闻东眉拧得死紧，低头一寸一寸搜寻起来，“戒指上我系了红绳的，好找。” “你想想，有没有可能掉在哪里。”大家边找边回他的话。 “回去找，刚刚咱们抬那根横梁的时候，掉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和魏闻东同组的战友想到什么。 魏闻东凝神一想，确实是这样。 但这时候大家都累得不轻，“要不……” “客气什么，走，大家一起！”话都没叫魏闻东说出来，大家直接从板车里拿出铁锹工具，大步往回走。 走过的时候，还都愿意撞了撞魏闻东的肩膀。 臭小子，当他们是什么人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当然要齐心协力一起找回来。 “别人要求没有，回去后，让嫂子给咱们介绍介绍对象成不？”走在最后的副排长过来，同样撞了撞魏闻东的肩膀。 他们这一帮，可都是单身汉呢。 “回去请吃饭，想吃什么随便点，但这事你们自己跟你们嫂子说，她点头才行。”魏闻东简直就是铜墙铁壁。 副排长叹了口气，摇头晃头地往前走，“妻管严啊……” 魏闻东顾不上跟他歪缠，大步跟上队伍，这戒指对他的意义很重要，是他亲手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第1218页 还没来得及送给宋幼湘呢，千万不能丢。 大家回去抬梁的地方，在碎砖堆中来回寻找，可除了碎砖就是碎石，根本没有看到红线或戒指的影子。 好不容易发现一抹红色，也多是衣服布片之类的东西。 “排长，这个是不是？”十来分钟过去，有同志指着瓦砾堆里金黄色的指环问魏闻东，他都怕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魏闻东奔过来，阳光下，金色指环内侧的宋字格外清晰，一截红线埋在了沙土灰石中。 是它！魏闻东眼睛一亮，弯下身去，刚拿起戒指，吹去灰尘，身后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脚下传来震感。 有余震！ 但几秒过后，很快归于平静。 小队的人对视一眼，互相看向对方，然后同时看向来处。 声音是从他们来的方向传过来的，发生了什么？ …… 舒莹他们听到搜救扫尾现场出现塌陷都非常紧张，尤其听到具体位置后，几人更是着急。 灾后搜救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这时主要是有选择性地一点点清理废墟，因为随时可能发生余震，危险性非常大。 “那片情况不明，已经进入戒严状态，暂时不能过去。”舒莹和姜沪生想过去，但很快就被拦了下来。 舒莹和姜沪生对视一眼，眼里写满担心，追问拦住他们的同志，“那边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员失踪或伤亡。” 可惜的是，那边的具体消息还没有传到这边来。 “不一定是闻东那里，我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姜沪生握住舒莹的手，殊不知他脸色比舒莹更惨白一片。 他完全不敢往后深想。 舒莹比他要镇定不少，“好，你先回去工作，我去找人帮忙问问情况，看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 再着急，手头的工作不能停下来。 …… 第九百四十七章 奔丧 虽然宋幼湘每天都关注疆省那边的新闻报道，但因为现在通讯及广播都有些落后的缘故，新闻报道还是有些滞后。 此时她还对疆省的情况一无所知。 跟许老通完电话，宋幼湘正准备去厂里销假，就接到了彭万里的电话。 季老爷子仙逝了。 彭万里要回沪市，不出意外的话，蒙华强到江省后，也要马上往沪市赶，宋幼湘现在知道情况，肯定也要过去沪市吊唁。 “行，厂里的事暂时交给臹叔，我这里也马上出发。”宋幼湘想到去见见到老爷子的情况，轻叹一口气。 这边宋幼湘刚让廖秘书去替她买好赴沪的火车票，沪市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负责通知的是季姐夫，先通知的亲属长辈，再才是关系亲近的朋友。 “姐夫您节哀，冠男姐现在还好吗？”宋幼湘关心地问。 季姐夫声音掩不住的疲惫和沉痛，“冠男还好，爸爸这两年情况愈来愈不好，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来，这一天真的到来，又是另一回事。 说是天塌下来也不过。 病假来不及销，宋幼湘又额外多请了两天，匆匆坐上了前往沪市的列车。 比她早一步往沪市赶的，还有季亚军和陪着他的任志扬。 宋幼湘是去餐车打饭的时候遇到任志扬和季亚军的，季亚军腿上打着绷带，座位旁靠着副拐杖，眼睛红肿目光呆滞地靠窗坐着。 任志扬也看到了宋幼湘，只有季亚军，仿佛与身边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还好吗？”宋幼湘和任志扬同去餐车打饭。 再伤心，饭还是要吃的。 任志扬摇了摇头，“不太好，接到电话后，就一直是这样，他心里不好受。” 不说话也吃不下去东西。 “伤怎么回事？”不止季亚军身上有伤，任志扬胳膊也有些不大自然，不过季亚军明显更严重一些。 提到受伤的事，任志扬有些气愤。 他们的任务本来完满完成，但因为个别人心里有落差，仇视季亚军这样有家庭背景的，最后出了点乱子。 季亚军是为了救战友才受伤的，包括他也是。 甚至如果不是这次受伤，季亚军说不定能赶上回去见季伯伯最后一面。 可这没什么好说的，任志扬叹了口气，只道“是功勋，也是遗憾。” 任务通知和季父病危的消息前后脚到，季亚军最后选择了出任务。 他说想立功回去，给老爷子看看，他小儿子是好样的。 这已经是第三次病危通知，季亚军原以为，会像前两次一样，老爷子可以撑到他拿荣誉回去。 天不遂人愿。 打好饭菜，宋幼湘同季亚军车厢的乘客换了票，把行李提到了这边来。 这时候季亚军才看到宋幼湘也在车上。 “幼湘，我爸没了。”季亚军瞬间泪眼模糊，哪怕低头捂住脸，眼泪也从指缝间涌出，“……我那么不听话，总惹他生气，我都没来得及好好孝顺他。” 压抑的哭声在噪杂的车厢里并不显眼，宋幼湘和任志扬都没有出言安慰。 两人沉默地陪伴在季亚军身边。 直到季亚军肩膀的起伏变小，宋幼湘才伸手，把饭盆往季亚军面前推了推，“吃饭。” 任志扬默默地把筷子递上去。 第1219页 顿了顿，宋幼湘继续道，“我听任志扬说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些东西吧。” 季亚军接过筷子，但也只是接了起来。 不是他矫情，是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也完全感觉不到饥饿。 “吃不下也得吃，不好好吃饭，伤口恶化怎么办？”宋幼湘看了眼，自己先扒起饭来，“你要是撑不住倒下了，我和任志扬只会把你丢医院去。” 说完，宋幼湘看了眼任志扬。 任志扬这两天陪着季亚军，也没吃上两口饭，宋幼湘目光扫过来，任志扬几乎没有半刻停顿，埋头大吃起来。 季亚军默然无言。 盯着饭盆沉默片刻后，才终于颤抖忍泪吃了口饭，一口两口，季亚军终于埋头大吃起来。 依然没有胃口。 但他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好地去送父亲最后一程。 任志扬停下来看了看季亚军，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宋幼湘，心情沉闷地抿了抿嘴，默默吃饭。 失控了一次过后，吃光饭菜，去洗了把脸的季亚军情绪明显变得稳定起来，也没再问宋幼湘为什么此时会在前往沪市列车上。 回到沪市后，季亚军拄着拐，默默接手了丧葬礼上的部分工作。 大部分的丧葬事宜由组织操办，但还有部分工作需要亲属来做，季亚军稳重的表现令季家人十分欣慰。 欣慰又难过，这份成熟稳重是用丧亲之痛换来的。 如果可以，所有人都希望季亚军还是像从前一样，不必被迫成长。 前来吊唁的宾客很多，宋幼湘并不出众。 出众的是灵前哭嚎的曾经养过季亚军几年的那家老太太，还有季亚军的堂伯母一家。 被寄养的那些年季亚军日子过得并不好，除了季老爷子始终记对方的恩，觉得他们至少养着孩子，而不是把孩子养死养丢，这些年一直对对方多有照拂。 至于堂伯母一家，总有些亲戚，没脸没皮叫人不耻，却又碍于血缘旧情，没有办法狠绝无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这么伤心，也不过是因为季老爷子一死，维系的纽带就没了。 宋幼湘和彭万里及任志扬一道，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 任志扬假期不多，当天晚上直接离开，彭万里走得也快，第二天宋幼湘买票的时候，他直接带着蒙华强先上车后补票，回江省去了。 买完票，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宋幼湘准备去买些火车上吃的东西。 路过报刊亭，宋幼湘准备买份报纸。 选好报纸一抬头，就看见里头的小黑白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疆省相关的新闻。 塌陷？！ 第九百四十八章 爱莫能助 新闻上报道的位置，正是之前宋幼湘呆的指挥部的片区范围内。 宋幼湘记忆力极好，她清楚地记得，魏闻东他们的搜救工作就是向塌陷方向推进。 新闻主播正在介绍塌陷情况，还没来得及说后续情况，宋幼湘正看得入神，电视屏幕突然一闪，变成了满屏雪花。 “哎哟，这个天线又松了！”报刊亭里的阿姨习惯性地抱怨，上前拍了拍电视机的铁皮壳。 没有反应。 再摆弄了下电视机头上的天线，但似乎是不太得要领，电视机依然是雪花一片。 宋幼湘忍住心里的焦急，“阿姨，您能让我进去帮您看看这电视机吗？我能修。” 不是说谎，宋幼湘是真能修。 “你说能就能啊，这没坏的啦，就是天线松了，等我儿子来摆弄摆弄就好了呀。”报刊亭大妈显然舍不得把宝贝疙瘩交到陌生人手里。 这电视机，他儿子心疼她才搬来的，每天都还要搬回后头家里去的呢。 宋幼湘抬手看了眼时间，这会她得赶紧去检票进站了。 “阿姨，这是我的工作证和介绍信，这里是三百块钱现金，押在你手里，电视机要是修坏了，我另外赔您一台崭新的大彩电。”宋幼湘掏出工作证，掏出钱来。 阿姨显然没见过这阵仗，也不伸手去拿，只怀疑地打量着宋幼湘，“你到底想干嘛呀？” 哪有这样人会这样犯傻，还赔她一台大彩电呢？ 阿姨不光不信，甚至怀疑那三张百元钞是假的，眼前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别是搁这玩仙人跳吧？ 这工作证和钱还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呢。 “我对象就是在疆省救援，刚刚新闻里正播着，我着急看新闻。”宋幼湘是真着急。 阿姨露出恍然的神色，一边手脚利索地把工作证和钱收了，一边麻溜地把侧面小门打开。 “哎呦，你这不早说的嘛！快进来，快进来。”防还是得防着的。 不过钞票入手，阿姨就晓得钱肯定是真的，心放下了一半。 再就是她这里紧挨着火车站，旁边就是车站派出所，不怕。 宋幼湘进去狭窄的报刊亭，拿着电视机脑袋上的天线左右摆弄，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很快电视就有了画面。 不过不能松手，松手就变成雪花屏。 这时候这条新闻已经快到结束了，新闻主播在念汇报上来的伤亡数据。 宋幼湘扶着天线探出身体，艰难地把新闻看完。 塌陷不止一处，塌陷中有伤亡发生，但受伤的是军人还是普通民众，新闻里没有说，也没有具体伤亡名单。 第1220页 “同志？”阿姨喊了喊宋幼湘。 宋幼湘从旁边拿了个半旧的布娃娃，卡住天线，屏幕保持住了，“是因为长期扭转，导致接头接触不良，到时候我给您寄过改良过的接头来，您换上就能稳定接收信号了。” 阿姨半信半疑地看着宋幼湘，等宋幼湘出了报刊亭，把工作证和钱还给了她。 宋幼湘没信誓旦旦地保证，也没急着走。 她还要用报刊亭的公用电话打电话，拨电话的时候，阿姨看了一眼，前头拨的交换中心的号确实是疆省那边的。 阿姨想提醒一下，长途挺贵的，但想想宋幼湘毫不犹豫掏出的三百块钱，又闭了嘴。 等电话转接需要时间，宋幼湘把工作证收好。 “同志，你这电话不能打了啦，你得赶紧去检票，这火车快要开走啦。”阿姨瞥见了宋幼湘手上的火车票。 宋幼湘看了一眼火车票，“赶不上了。” 如果要去赶前往郑市的列车，现在就必须马上挂电话，往火车站内跑。 阿姨看了看宋幼湘的脸色，没再劝。 小姑娘脸色白得咧，怪吓人的，想到刚刚的新闻，阿姨也忍不住替宋幼湘担心。 等了好一会儿，宋幼湘脸色越来越难看，那边的接线员几次转接都没有成功。 阿姨关心地问，“怎么了啦，电话打得通不啦？” 后头还有排队等着打电话的旅客，确定转接不了，宋幼湘留言后放下电话，把电话钱付了。 在报刊亭外站了两秒，宋幼湘大步往售票大厅走去。 这一刻，宋幼湘的心比当时知道舒莹失踪还要心慌，当时的情况至少她能撑握一点，现在是完全没有消息。 好在现在是在沪市，去疆省的票比郑市或者江省要多两趟。 但宋幼湘一问，发车时间是在今天晚上，不晚点的话，到达时间是两天后。 一般情况下，没有火车是不晚点的。 宋幼湘没有买票，她现在需要弄到一台车，自己开车前往疆省。 找蒙华强或彭万里帮忙显然不可能，他们现在都在火车上，怕是刚出沪市没多久。 宋幼湘这会也不想麻烦季冠男姐弟，她去打电话给了三哥。 知道宋幼湘要车去疆省，徐叔青就知道她是看了新闻，他什么也没说，让宋幼湘去火车站门口等着。 挂完电话，徐叔青立马联系沪市那边。 半个小时后，余章华开着车稳稳地停在了宋幼湘的面前，就这么一点时间，余章华还在车上准备了水和食物。 “先生让我叮嘱你不要太着急，以自身的安全为重。”余章华把车钥匙交给宋幼湘。 仔细看了眼宋幼湘的脸色，还算冷静。 “我会的，谢谢章华哥。”宋幼湘语速略急，“车子我到时候……” 余章华替她把车门拉开，“车的事不急，你到时直接开回郑市就是，私人车辆，不妨事，你随便开。” 宋幼湘顾不得说太多，匆匆上了车。 她这边刚走，先前报刊亭那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阿姨接过来。 “走了？进火车站了？”舒莹看向身边灰头土脸的魏闻东，“人没在电话机旁边。” 魏闻东喉咙沙哑说不出话来，只着急地来回走。 “幼湘会不会买火车票赶过来了？”舒莹问，以宋幼湘的性格，这个可能性极大。 魏闻东眉头拧起来，拿过纸笔写下一串号码。 这号码舒莹认识，徐三哥家里的，她赶紧拨过去，果然得知宋幼湘已经拿到车，并开车前往疆省的消息。 已经来了啊，那没有办法了。 舒莹看向魏闻东，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第九百四十九章 墨菲定律 魏闻东最近碰着个麻烦事儿，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塌陷发生后，他们需要绕路离开危险地带。 撤回驻扎营地的路上，魏闻东和战友一起救了对维族母女，大娘相中了魏闻东做女婿，漂亮的维族姑娘也看中了魏闻东。 当时大娘打听魏闻东有没有宗教信仰的时候，魏闻东完全没有多想，他不信神佛只信科学，当然说没有。 这些天大娘一直在游说魏闻东改信他们的信仰。 维族姑娘热情活泼，似一团烈火，喜欢魏闻东就直接跟他表白了心意，这些天一直跟在魏闻东身后献殷勤。 魏闻东解释没用，冷脸也没有用。 这要是个男的胡搅蛮缠，魏闻东的拳头就上去了，偏偏是个女同志，魏闻东没法动手。 他甚至都想不明白，明明救她们的是他们整个小队。 回程的路上，他和另外一个战友轮流背年长的大娘，女同志受伤比较轻，是由另外的战友扶着走。 怎么就看上他了？ 偏偏他这才前脚才回到指挥部，后脚宋幼湘的电话就过来，但因为通讯线路中断，生生错过了宋幼湘的电话。 魏闻东这么着急，也不全然是因为这件事。 通讯不便，没法实时联系上，宋幼湘就这么匆匆赶过来，魏闻东担心她太着急。 另外，就是怕宋幼湘来这里，被人缠上。 交桃花运这种所谓“好事”，谁想要谁要，他是一点也不想沾上，只觉得烦躁。 本来魏闻东都打算好了，拒绝的话听不懂，他离远点就行，救援任务结束后，他们便会回到驻地。 第1221页 完全不会有任何多余的接触。 宋幼湘一来，魏闻东敢肯定，那个热情非常的维族女同志会找上宋幼湘。 “放心吧，幼湘不是不分是非的人。”舒莹只能劝魏闻东想开一点。 魏闻东默默地垂下眼，他没敢说，内心深处，他不是怕宋幼湘误会，他其实是怕宋幼湘一点都不在意。 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了，魏闻东想了一想，干脆不再去想。 不在意这种小事，说明信任他。 “那我先归队，等幼湘过来后，如果我没法回来，你帮我第一时间安她的心。”魏闻东扣上帽子，大步出门。 不叫宋幼湘提着心，才是第一要务。 …… 从沪市出发，这一路上宋幼湘每次在路上停留都会买报纸关注新闻。 开了一天车后，她感觉自己实在熬不住了，才去找了个招待所，准备休息几个小时。 招待所不是随便找的，宋幼湘找了有电视机可以看新闻的招待所入住，想要在新闻报道中，更快一步知道疆省那边的情况。 到招待所，问了说这两天新闻没报道灾情，宋幼湘本来还有些泄气。 最后是抱着一丝希望留下来看的。 然后她就从新闻镜头中，看到了一晃而过的魏闻东。 画面用的是当时魏闻东一行人同被困的记者一道回驻扎营地的情景。 魏闻东背上背了个中年妇女，身边还有个年轻女同志由另外的同志搀着，但那女同志手上拽着的，是魏闻东的衣摆。 记者可能是觉得这个画面能体现团结之情，所以着重拍了一下，然后镜头才切到几处塌陷位置的画面。 这应该是几天前拍下的画面，但至少可以确定，魏闻东人没有事。 至于别的，宋幼湘扬了扬眉，直觉告诉她，情况有些不太对。 放松下来，宋幼湘才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她高烧才好没几天，又这样连续性地开车劳累，铁打的身体都有些熬不住。 何况宋幼湘底子本就稍差那么一点。 知道魏闻东没事，宋幼湘试图联系舒莹那边，这一次没有叫她等多久，舒莹那边很快回了电话过来。 “余震导致通讯中断，昨天才抢修好，魏闻东没事。”舒莹先跟宋幼湘解释了联系不上的情况。 然后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宋幼湘就问起了画面里的女同志。 浓眉大眼高鼻梁，美得十分有异域风情，宋幼湘直接问她是谁，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舒莹仔细把情况一说，“就是这么一回事，魏闻东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边某些地区还有些不太开化，因为教育工作不到位，思想比较守旧，这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这事魏闻东挺无辜的，他不过是做了职责内的事。 “你跟魏闻东说，好好把事情解决，注意自己的安全，我就不再过去了。”宋幼湘道。 确定魏闻东没事，宋幼湘没有继续前进的必要。 至于那个维族女同志，如果魏闻东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需要她出马，那宋幼湘真的要再慎重考虑考虑结婚的事。 告诉舒莹，明早之前她都会在招待所住着，如果魏闻东回来，可以打这个电话找到她，如果她先离开，就等几天打电话去郑市，宋幼湘便回房间休息了。 不同于这一路，开车偶尔疲惫时，在车里眯一会，闭眼就做恶梦的情况，这一晚宋幼湘睡得很沉。 出发前没有等到电话，宋幼湘没有多留，直接调转车头回郑市。 魏闻东收队回来后，听到舒莹转达的话，默默头疼。 怎么就拍到新闻里头去，还叫宋幼湘给看见了？ 现在新闻是会重播的，之前宋幼湘跟他提过，电器厂要引进国外的转录像设备进行研究，平时转录的，就是中台的节目。 不会恰好把新闻录下来吧？ 魏闻东还不晓得有个墨菲定律，叫怕什么来什么。 江省那边，因为宋幼湘和魏闻东都在灾区那边，尤其是之前有新闻镜头扫到过宋幼湘的画面后，电器厂那边就把最近的新闻联系单独录了。 至于宋幼湘半道掉头，没有再过来的事，魏闻东心里当然有点失落，但又觉得这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来了他也没有时间陪在她身边，不如回郑市好好休息。 “我已经申请了调地方，等会就走。”魏闻东该说的早说了，道理说不通，说不过他总躲得过。 没必要在无意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越撕扯越是撕扯不清。 魏闻东走得干净利落，女同志找谁都没有用。 找舒莹她们，舒莹就各种给她做思想工作，灌输些她一点都不想听的那些大道理。 找魏闻东的领导，领导直接拉来几个单身未婚青年来，让她随便挑。 “……”女同志。 未婚青年们挺高胸膛，他们也是最可爱的人啊，个个体魄都不比排长差，选他们也不错的嘛。 第九百五十章 嫁妆 这次有惊无险，宋幼湘回到郑市后，便联系余助理，麻烦他找人来把车开走。 “车你就先开着吧，车是先生从琼省弄来的，订多了，开回来也是闲置。”余助理借口十分撇脚。 宋幼湘没有办法，只能再打电话给徐叔青。 徐叔青就直截了当了，车是他买下来的，原本就是要给宋幼湘的陪嫁嫁妆。 第1222页 “你要喊我一声三哥，就收下。”徐叔青的话不容拒绝。 宋幼湘心里像团着团棉絮，所有心情都堵在了那里，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笑着道，“谢谢三哥。” 重生回来走过这近十年，宋幼湘回头看，发现自己最大的成就不是自己取得的学历，更不是工作上的成绩。 而是这些待她如珠如宝的“家人”。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待她比家人还亲。 如今她也是有陪嫁的人啦，除了三哥，还有师母，还有臹叔和干爸干妈他们。 宋幼湘松口留下汽车，余助理这才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郑市，办理相关手续，正式把汽车落到宋幼湘名下。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魏闻东他们完成任务，踏上了回程。 离开的时候，受灾的民众都放下手中的活，全部挤到道路两旁，目送他们这些最可爱的人离开。 魏闻东在阿依莎悲伤的目光中离开，她努力挥舞着手臂，但魏闻东目不斜视，完全没有给她任何眼神。 舒莹就站在阿依莎的旁边，她的另一侧，站着的是姜沪生。 “他要回到他的爱人身边去了，对吗？”阿依莎问舒莹。 舒莹微笑着肯定点头，“是的，回到他深爱的人身边去，阿依莎，他们是大家的英雄。” 不是你一个人的英雄。 说着话，舒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住，转头看了旁边一眼，姜沪生正目不斜视地目送着大卡车队伍离开。 送走这些最可爱的人，灾后重建更是一项大工程，舒莹肯定要投身进去。 姜沪生已经决定要申请调动到疆省这边来，做这个决定对他来讲，其实很有几分为难。 虽然京市那边有魏林川他们照顾师母，但他才应该是留在师母和安宁身边的人。 “不用为难，你回去开好证明，咱们把婚结了，你在京市工作，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感情。”舒莹认真地道。 她是个孝顺的人，自然做不出让姜沪生抛下师母和安宁到疆省来的事。 既然都放不下彼此的家人，他们就暂时辛苦一点，分居两地。 两人都没有想到，师母会亲自来疆省提亲。 至于姜沪生的去留，那自然是要和舒莹在一起，有些职业是没有办法，但只有夫妻两个在一处，那才叫成家。 师母直接替难以决断的姜沪生做了决定。 “不用担心我和安宁，好好过好你们的日子，不要辜负小舒。”师母看着眼前一双璧人，内心无比欣慰。 人不能总是盯着过去的痛苦生活，要往前头看才对。 姜沪生能走出这一步不容易，这其中的功劳，都要归功于舒莹，没有她在京市持之不懈的努力做基础，就不会有他们的现在。 因为舒莹父亲病重，在姜沪生回京打报告前，两人就先在疆省办了婚礼。 宋幼湘她们没有办法出席，只能远程送上祝福。 “没想到舒莹比你还早结婚，你得抓紧一点了。”徐思曼的国际长途打过来，开口就是调侃宋幼湘。 她们原本以为，最早结婚的会是宋幼湘和魏闻东。 这两人确定关系那么久，感情不温不火一直十分稳定，魏闻东更是一心想担起责任的人。 没想到拖来拖去，先结婚的反倒是以为初恋无望的舒莹。 “你不要说我，三哥说你上个月就会回来，为什么拖延了归期？”宋幼湘轻哼一声，反问徐思曼。 提起这事，徐思曼变得有些支吾起来。 但她打这个电话，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幼湘，我恋爱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三哥知道肯定会高兴。”宋幼湘满眼惊喜，笑容抑制不住。 徐思曼感受到宋幼湘的高兴，心情也十分愉快，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恋爱的对象是个比她小八岁的白人青年，对方热烈执着，一直追求她。 知道四个孩子的存在后，也没有介意，反而积极同他们相处，努力得到孩子们的认可。 孩子们的心好俘获，但她哥的认可，堪比珠穆朗玛峰，完全不可逾越，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疼。 “三哥不是会怀有偏见的人呀。”宋幼湘不解。 徐思曼经历了那么多，如今愿意走出来拥抱新的生活，徐叔青只有高兴的份儿。 “不光是国籍，还有年龄各方面的原因。”徐思曼想想都觉得头疼。 她为此甚至提出了分手，但知道她要回国后，对方表示愿意跟随她一起到华国来。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宋幼湘问。 徐思曼悄悄松口气，“帮我跟三哥说一声，我不敢说。” 其实徐思曼心里也有点怕宋幼湘不同意，两人各方面差异都挺大的，身边的同学朋友，几乎没什么人看好。 国外开放的环境尚且如此，回国后要面对的情况，徐思曼不敢想。 宋幼湘答应下来，转头打电话给徐叔青。 “找你了？也就这点胆子。”徐叔青轻笑一声，一副早知道的语气，“你别管她，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宋幼湘默默地替徐思曼掬了一把同情泪，保证不去通风报信，赶紧挂断了电话。 魏闻东那边，回到单位后，他什么都顾不得，第一时间请假，拿着办结婚证需要的材料，就往器械厂跑。 第1223页 “出差？” 第九百五十一章 害，好事多磨 客厅桌子上堆了好些新房布置的拉花和彩带，都是魏闻东这次搬过来的。 结果才刚到，宋幼湘就告诉他，她马上就得出差。 深市那边的宿舍楼和仓库盖了起来，要办一场落成仪式，到时候区里领导会来参加，厂里也得派人过去。 这种场面上的事，谁都想去，但除了宋幼湘和谭厂长，任何人去都会有争议。 深市的工作，宋幼湘更熟悉了解，谭厂长觉得自己过去一趟，不过是浪费差旅费用，直接推了。 这个人选当仁不让，自然就是宋幼湘。 要是早知道宋幼湘要出差，他就先不把东西提过来了，等宋幼湘出差，他再悄悄布置，等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好了，什么惊喜都没有，两人一起布置的美好画面，也化为泡影。 宋幼湘正在房间收拾出差的行李，“咱们抓紧时间去把证领了，然后送我去火车站。” 要不是为了等魏闻东回来，宋幼湘这会都在火车上了。 话说完，行李袋的拉链也刷地一下拉上，宋幼湘一手结婚登记需要的材料，一手拎着包出房间。 魏闻东赶紧把行李接过来，看到火车票的发车时间，就在一个半小时后。 得，什么也别说了，赶紧去领证吧。 下楼魏闻东径直走向厂里的公车，结果宋幼湘领着他到一辆进口豪车面前。 男人爱车大抵和女人爱珠宝差不多，刚刚魏闻东来的时候，明明脚步匆匆，但目光还忍不住多看了这车几眼。 “合资厂的车？”现在国内还没有开放私家车购买，这种豪车，只有可能是合资厂哪个港城外派的负责人的。 宋幼湘把钥匙递给他，“我的，三哥给的嫁妆。” 以前没有经历过不知道，现在宋幼湘才发现，回头看过去，有人站在身后时，心里有多满足。 哪怕她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哪怕魏闻东会一直对她好，但娘家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可惜的是，这世上不是所有家人，都有资格能成为娘家人的。 “……”魏闻东动作一顿，莫名有些牙酸，上车后摸了摸方向盘，幽幽地道，“三哥这手笔有点儿大，我得加倍努力才行。” 宋幼湘拉上安全带，闻言看向魏闻东，“有压力了？” 魏闻东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有点儿委屈，“年终得给我分点红呀。” 之前魏闻东是工作赚钱两不误。 如果说混到褚岁山团伙之前的钱有宋幼湘一半的本钱，那之后的，基本就都是魏闻东拿命搏来的。 本来最后手里还留了一点点，但宋幼湘让侯福宝去吉首那会，他就把底兜掏空了。 现在就一份工资，要养大家和小家，兜里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去准备什么惊喜。 做戒指的黄金，还是学校给的补贴攒起来的。 魏闻东现在都庆幸自己在抽烟喝酒上没瘾，不然兜里的钱真不够花。 “给你分！”宋幼湘笑起来。 到底是马上要领证的人，提要求也有底气，听到宋幼湘的回答，魏闻东顿时美得不行，从今以后他也是正儿八经从媳妇手里支零花钱的人了。 结果才高兴不到一秒，一直悬在头顶的刀剁了下来。 “趁着车上这点时间，给我说说美丽的阿依莎是什么情况吧。”宋幼湘手上翻着两人的资料，最后检查看有没有遗漏，说着抬头斜睨了魏闻东一眼。 车厢里顿时一静，魏闻东紧张得连呼吸都憋住了。 紧张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四处蔓延，要满溢出来的欢喜。 “听说小姑娘挺漂亮的，能歌善舞，你们一队的人，她独独看中你，是不是你给了什么错误的暗示？”宋幼湘轻哼一声。 这话实在是没有说的必要，但谁叫魏闻东爱听呢。 那就多说点给他听就是。 不过对着魏闻东憋着乐，忍不住要翘尾巴的脸，宋幼湘有点说不出来，干脆把视线挪了回来。 “魏闻东！你资料拿错了。”这一看，宋幼湘直接看傻在那里。 魏闻东那一沓哪是什么结婚资料，是工作相关的材料。 这些材料宋幼湘都不一定能看，发现不对后，宋幼湘立马塞了回去，瞪眼看向魏闻东。 一个急刹踩下来，魏闻东把文件袋拿过来一看，真错了，整个人顿时傻在那里。 也不敢偷着乐了。 “我马上掉头去拿资料。”魏闻东着急点火。 刚点上火，又默默地把火给熄了，这来回地折腾，宋幼湘肯定就赶不上火车，今天赶不上，就只能买明天的票。 宋幼湘已经推迟了一天等他，再晚就赶不上大楼落成的仪式。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跟我结婚就这么高兴？”宋幼湘先笑出声来。 这时候指责魏闻东是没有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情况下，横加指责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 出现这种乌龙，也绝不会魏闻东愿意的。 魏闻东本来都急蒙了，宋幼湘这一笑，他心里一下就放松下来。 他郁闷又肯定地道，“嗯，特别特别高兴！” 哪怕出来的时候多看那么一眼呢，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1224页 “没事，好事多磨，下回咱们挑个好日子？”宋幼湘忍笑。 “好事多磨！”魏闻东重复，他这会实在笑不出来，想到自己犯这么愚蠢又低级的错误，心里就难受，“我先送你去火车站。” 天知道他等着持证上岗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结果这临门一脚，最后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行啦，笑一下，不是多大的事。”到了火车站停好车，魏闻东还是笑不出来，宋幼湘解开安全带，抓着魏闻东的脸皮往上扯了扯。 扯出来个丑陋的笑模样来。 魏闻东摇头，任由她扯着脸强调，“对我来说是很大的事。” 越说，魏闻东声音里就越透着委屈。 “好，很大的事，等我回来，你带好资料来接我，检查好的那种。”宋幼湘耐心地哄他。 魏闻东点头，自己努力抬了抬嘴角，给了宋幼湘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把宋幼湘送上火车，魏闻东脸才真正垮下来。 回到车上，把资料袋打开看看，又塞回去，气不过摔到副驾驶座上，隔了一会又拿起来。 再看还是别的资料。 把资料丢到头车座，眼不见为净，魏闻东觉得自己快要被自己给气死了。 第九百五十二章 最好的选择 魏闻东垂头丧气地回到单位，领导还意外呢，不是去领证了吗？怎么这个表情回来。 等知道魏闻东干的蠢事后，领导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事在单位传扬开后，魏闻东更是没少受战友的调笑。 他冷眼瞅着这些一个笑得比另一个更大声的人，心里默默“祝福”他们迟早有一天和他一样。 “看着沉稳，实际还是个毛头小子。”领导私下说起这事都好笑。 “那再压一压？” “是有点太快了，才毕业没几个月，再等一年。” …… 宋幼湘到深市，是贺川接的站，他最近被深市这边借调了过来，已经呆了有小半个月了。 顺道帮厂里完成了新楼的验收工作。 “黄经理批到的地挺大的，还有一块圈了起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见着面，贺川就开始汇报工作。 以前赶工作进度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节奏，长期养成了习惯，已经很难改变。 主要宋幼湘也不是那种需要寒暄，溜须拍马的领导，他们上下级关系，除了工作，总不能让贺川去关心宋幼湘的私生活。 宋幼湘点头，“我听说地理位置也不错，交通挺方便的，盖仓库最好，我们用不上，也可以租给别人。” 贺川眼睛一亮，他和黄国源商量半天，一个觉得盖托儿所不错，一个觉得浇水泥坪先放着就行。 两人都没有想到还可以盖仓库租出去。 “多注意政府规划，如果仓库全部盖起来，生活环境肯定会变差，到时候再重新买地建宿舍楼。”到了贸易公司，宋幼湘交代黄经理。 要说黄科长到深市变成了黄经理，这两年经历得多，见的世面变大，阅历也增加，确实发现了不少赚钱发财的路子。 但这发财经要比起宋幼湘来，还是要差一点。 盖仓库真花不了多少钱，器械厂的专门仓库还有技术要求，造价要高一些，普通放货的仓库可能连个零头都花不到。 宋幼湘一提这事，黄经理已经在脑海里头规划起来。 要把两边隔开，再要建仓库，那也要以自家为主，安全很重要。 “行，我心里有数。”黄经理点头。 说完，按照以往的惯例，黄经理把这几个月的汇总和报表都拿来给宋幼湘看，问她，“工作汇报会议是定在下午还是晚上？” 宋幼湘看了眼堆积的文件，把时间定在了落成仪式后。 需要看的材料太多，不急于一时。 “厂长，知道你这两天会过来，利先生和华先生都打电话过来，要跟你约见面时间，他们可以到深市来。”余小萍敲门进来。 只要宋幼湘到深市，余小萍就会自动代处秘书工作。 不是谄媚讨好，是跟在宋幼湘身后，真的能够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 余小萍都后悔，她当时是不是应该先在宋幼湘身边学习一段时间，再同意调到深市来的。 “后天之后我都有空，你来安排，地点就约在公司。”宋幼湘点头。 工作上的事，忙起来没个完。 相比较前几次来时，黄经理得等宋幼湘点头要资料，以及不得要领的把资料一股脑拿过来，现在送到宋幼湘面前的资料，都是经过筛选后的。 当然，不该漏的，黄经理是一点都没敢漏。 现在黄经理也想开了，领导嘛来一回总得挑点毛病，宋幼湘至少不是鸡蛋里挑骨头的那种，提的都是切实存在的问题。 当然，宋幼湘也较真，问题挑出来，不解决也过不了关。 幸福往往是通过比较得来的。 黄经理有时候也会跟同行坐一起闲扯，听同行抱怨领导的种种行径。 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奇葩。 对比之下，他还挺庆幸能在宋幼湘手底下做事的。 宋幼湘不是全能到什么都懂，但不懂的她会问，看得到问题，也听得进反馈，放手信任给权，也会给试错的机会。 “希望这次别被骂得太惨。”黄经理同余小萍道。 第1225页 余小萍看着黄科长快咧到耳后根的嘴角，默默望天，“……” 您这可不像担心被骂的样子。 “哎，最近工作还是有很多失误和不足之处啊。”黄经理继续感慨。 余小萍加快脚步，不是很想搭他的腔。 结果黄经理还想开口，余小萍只能无奈提醒，“再端着就过啦，这两个季度公司成绩很不错。” 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摆明了就在这里等着挨夸。 黄经理默默地看余小萍一眼，清咳两声，“有吗？没有的事！还有，小余啊，你别什么都跟宋厂长学，跟领导这么直接，不太好。” 人在什么位置就得干什么样的事。 职场也不是学校那样的象牙塔，直接不是直爽，是傻。 道理在嘴边转了一圈，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余小萍看他的目光冷冰冰的，有些渗人。 黄经理心虚地笑了笑，赶紧描补，“我不是指责你，我是提醒你，希望你能虚心接受建议。” “您说得对！”余小萍脸上挂起假笑，“我是知道您跟宋厂长一样的肚量，才这么说的。” 这倒是！ 黄经理满意地点头，这会也终于想起，余小萍是宋幼湘的心腹大将，赶紧脚底抹油走人。 没等到第三天，利秉文第二天落成仪式上就出现了，还特意送了贺礼过来。 看着出现在仪式上的区局领导，利秉文觉得这趟来得非常正确。 这半年，他和贸易公司这边小有合作，收益颇丰。 不过利秉文不满足于只是跟贸易公司做生意，他更看重宋幼湘这个人，尤其是从华劲松那里知道她开始拓展自己的事业版图之后。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草根之间的惺惺相惜。 利秉文一路爬上来，能在大厦占得一席之地，非常不容易，港城环境恶劣，至少机会多，内地那样的真空环境，他觉得宋幼湘走过的路，肯定比他更为荆棘。 比之华劲松，利秉文认为，他会是宋幼湘最好的选择。 第九百五十三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电器厂筹办的事，宋幼湘没有大肆宣扬，但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之前宋幼湘出马游说华劲松，让他弃暗投明。 当然，为了保全他在华家的地位，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明着他跟父亲兄长几个同仇敌忾，私下已经和邱太林美华结成同盟。 华劲松现在两边消息灵通，人就有些飘，一不小心叫利秉文套了话。 商人逐利是本性，宋幼湘这会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人眼中的肥肉。 她就是觉得奇怪，利秉文突然毫无来由地向她发散“魅力”。 落成仪式结束，宋幼湘和黄经理一起，送走今天的宾客，就看到豪车边，手拿鲜花，要邀请宋幼湘去共进晚餐的利秉文。 “利先生这是？”宋幼湘打量着利秉文，不知道他这是唱的哪一出。 事出反常必有妖。 利秉文微微一笑，笑着拉开车门，“最近新投资了一家餐厅，味道还不错，想请宋小姐赏光去尝尝味道，给些意见。” 宋幼湘站在台阶上，看着利秉文，并没有第一时间抬脚。 后头的黄经理和贺川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一侧的余小萍，互相眼神询问对方，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谁能知道！ 余小萍倒是知道利秉文和华劲松一直想约宋幼湘，她刚通知他们，就都确定好了见面时间。 但电话里她也没听出利秉文有追求的意思啊。 “看着不太合适啊。”黄科长收回目光，忍不住小声点评，还撞了撞贺川的肩膀，示意他看。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有种不太和谐的感觉。 利秉文西装革履，头上抹了光亮的头油，他这一身打扮，现在内地多的是年轻人效仿，但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矜贵说不上，但也有了一丝贵气，草根出身，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利秉文有骄傲的底气。 宋幼湘除了一张脸，别的就很朴素了。 中长的头发烫成大卷，仔细梳在脑后，黑色绒布弹簧三片式发夹代替了皮筋，是现在流行的样式。 身上穿的深色合体西装，没有多余的首饰装饰，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威严。 大部分时候宋幼湘是不怎么笑的，人太年轻偏偏位置坐得高，就是有这样的弊端，这些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 宋幼湘不动，利秉文竟然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不过是朋友间吃顿饭，帮忙试试菜罢了，宋小姐有什么顾虑？”利秉文面上不着痕迹，内心却有些烦躁。 宋幼湘远比他想像的更聪明也更能洞察人心。 如果仅仅是聪明的人，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宋幼湘没有欲望，这一点实在叫人看不透。 人怎么会没有欲望呢？ 没钱的想要有钱，有钱的想要有权，钱权都有的，还想更上一层楼。 “既然是试菜，利先生应该不介意多几个人。”宋幼湘回头看过去。 黄经理他们三个对视一眼，在利秉文看不出喜怒的目光中，顶着压力上前。 “祝贺你。”利秉文出师未捷，但脸上笑容不变，等宋幼湘走过来，便笑着把怀里的鲜花送上去。 伸手不打笑脸上，宋幼湘接过花束。 第1226页 黄经理看了贺川一眼，用眼神感叹，人还是不要脸一点，更能成功啊。 结果下一秒，宋幼湘就把花塞到了他的怀里，“黄经理才是最大的功臣，鲜花应该送给他。” 副驾驶的位置，自然也由重新长胖了不少的黄经理来坐。 太尴尬了！ 这一顿饭绝对是黄经理三人吃得最尴尬的一顿，利秉文投资的是高档中餐厅，里头环境好，四方小桌上摆着玫瑰蜡烛，氛围绝佳。 别人都是一对一，面对面地吃饭，特别有氛围，就他们一人一边都不够，搞得和家庭聚会一样。 宋幼湘和利秉文都坦然自若。 利秉文一直热情又恰到好处地向宋幼湘介绍每道菜品，以及他在这家餐厅上花的一些巧思。 依然还是在向宋幼湘展现自己，换了一种不那么直白的方式 。 吃过饭，利秉文体贴地把四人送回公司。 原本他还想约宋幼湘改天看电影，结果下车就看到一脸了然邪笑的华劲松等在贸易公司门口。 到嘴边的话瞬间全都咽了下去。 既然都碰在一块，少不了要寒暄几句，华劲松一出现，利秉文的话就变少了，但他没有离开。 现在走才是最愚蠢的行为，华劲松看出他的打算又怎么样？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没有法律规定他不能追求宋幼湘。 两人眼神刀来剑往，宋幼湘当然看在眼里，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心里有所怀疑，但又不是很确定。 好在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两人很快找借口先离开。 “这两人怎么怪怪的？”余小萍奇怪地道，他们三个都没走，宋幼湘没开口，谁也不敢先离开。 只是刚刚那画面莫名让人有些窒息，三人都下意识屏息不敢开口。 “是有点儿，我看着利先生有些怕华先生啊，他们是不是商场上别苗头别习惯了。”黄经理点头赞同。 贺川没发表意见，他没看出什么来。 “没有啊，利先生白手起家，怎么会怕华先生。”余小萍摇了摇头，跟平时生意上针锋相对不一样。 “那就是争风吃醋。”黄经理极小声地说了一句。 三人对视一眼，再看向走在前头的宋幼湘，觉得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那他们没机会了，咱们厂长要结婚了。”贺川对那两人表示同情。 他是借调过来的，虽然经常出差，但在厂里的时间总比黄经理他们这样常驻在深市的人多。 宋幼湘要结婚的事，在厂里早不是什么新闻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黄经理点头，八卦顿时换了个方向。 “听说厂长跟他对象是当知青的时候就在一起的？” 谁也不会刻意去问这些事，但平时闲聊，总有只字片语可以串起来，有一点讯息了，就能编出个大概来。 黄经理觉得这个传闻非常可信，这要不是早早确定关系的，估计也没人能走进宋幼湘的心里。 “你都说是听说，说明不可信。”余小萍直接道。 贺川则是打量着黄经理，“老黄，你赶紧找个老婆吧，你现在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黄经理。 诶，刚刚聊那两个时，你们都不是这样的啊！ 第九百五十四章 有话直说 宋幼湘并没有利秉文和华劲松身上浪费精力。 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再怎么用花招，只要宋幼湘这边不接招，迟早会暴露在她眼前。 深市这几个月的业绩不错，宋幼湘看完报表，听完各负责人的工作汇报后，就在跟黄经理讨论奖励安排。 要想马儿跑，总得先让马儿吃好草。 奖励这事确实要跟上，都已经有人想挖他们的人了，就连黄经理都被私下接触过。 余小萍拼命三娘的名声早传遍业界，开出的条件，连黄经理都忍不住有些眼红。 不过余小萍有点认死理，对宋幼湘极其忠心，没有半点犹豫通通拒绝。 黄经理不走，原因还挺多的，他在器械厂多年，感情深不说，编制这事私企就解决不了。 但余小萍不一样啊，她一没编制，二没情怀。 “厂长，华先生来了。”脑子里正天马行空想着，余小萍就来敲门了，不过找的是宋幼湘。 宋幼湘点头，把拟到一半的新绩效表递还给黄经理，“你先去研究研究，我们晚点再讨论。” 说着，宋幼湘就去了会客室。 华劲松比利秉文要正常多了，见到宋幼湘先打量了她两眼，“这回我倒不敢说利秉文是唯利是图了，他可能还图你的美色。” 姓利的向来眼高于顶，在港城，多少女人想扒住他这个未来新贵，但姓利的从来都不多看一眼。 他们那一圈的人，私下都开玩笑，说利秉文不愧是姓利，眼里只有钱，没有女人。 原来利秉文是喜欢宋幼湘这一款。 “我怎么听出酸味来了？”宋幼湘端了杯茶给华劲松。 华劲松本来舒服地倒在沙发上，闻言立马跳起来，“别胡说啊，我和利秉文是敌人，情敌！” 他家里有意让他联姻，人选都定好了的，结果华劲松发现对方曾跟利秉文是同学，且一直偷偷爱慕利秉文。 反正心里挺不爽的。 第1227页 但为了继承权，华劲松一直在积极给自己创造机会。 “或许是情敌之间的惺惺相惜。”宋幼湘挑眉，“不过你们一起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贸易公司的合作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主攻的市场不一样，关系更偏向于互补，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冲突才对。 华劲松这才说起正事，“他大概是想跟你联手开辟内地的家电市场。” 说到这事，华劲松就有些懊恼，贪杯误事，没忍住跟利秉文炫耀，结果差点让对方捷足先登。 内地市场空白，国内外到处都盯着。 但一片空白不代表生意好做，没人走过的路，总是要难走一些的。 可如果是宋幼湘的话，他们就都有信心。 宋幼湘的实力毋庸置疑，看她手里的战绩就知道，这样的人哪怕失败，也会很快从失败中获取经验。 除了本身的能力，宋幼湘跟官方的关系非常好，甚至她自己本身就是半个官方的人。 有了这个条件，在国内复杂的环境里，宋幼湘就先成功了一半。 “那你呢？”宋幼湘好整以暇地看向华劲松。 华劲松往沙发上一摊，“我懒得和利秉文一样绕弯子，就直说了，我是很想掺和一下，但我暂时没有精力，家里的事太多，分不出神来。” 谁不想资产翻倍，尤其是他这样的，在家里很难分上一杯羹，更是需要多留后手。 宋幼湘扬了扬眉，“有话直说。” 一般说不绕弯子的，弯子还真没少绕。 华劲松嘿嘿两声，坐直身体，“我手里有一笔钱，是我母亲私下给我的，不能被家里发现。” 注意到宋幼湘有些意动，华劲松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利秉文靠自己爬上来，开始的时候可能还恭顺，但时间久了，多少有些自视甚高，尤其看不起他们这种家里提供资本的人。 还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办成呢，宋幼湘这里，绝对要让他栽跟头。 华劲松也不掩饰自己的得意，“钱我都投到电器厂，不参与管理，只分红，在我需要用到这笔钱之前，红利再投资进去。” 宋幼湘不缺钱，要是她缺的话，多的是人要给她送钱。 已经有合作基础的邱太更是如此，但邱太没有，反而把这事告诉他，华劲松当然上道。 不缺钱，但也不会拒绝钱。 可你要是想用钱去分宋幼湘对电器厂的控制，估计是不可能的。 利秉文舍得投资，但他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挣的，极其看重，自然不会全然交给宋幼湘。 只这一点，利秉文就输了。 当然，利秉文也有这方面的认识，所以他另辟蹊径，想要追求宋幼湘，打的是人财两收的主意。 “你说得确实让我很心动。”宋幼湘没想到，这时候还有上赶着给她送钱的，“但是……” 凡事就怕有但是。 华劲松看向宋幼湘，一脸的不可思议，“不会还有比我更大方的投资者了吧！” 宋幼湘摊了摊手，当然有，人傻钱多的蒙华强就是一个呀。 而且蒙华强接触下来，人品够硬，还能在销售方面，帮上电器厂的大忙。 接受入股不是随便的事情，要顾虑到方方面面，华劲松在宋幼湘这里，不过是个客户，还没有完全取得宋幼湘的信任。 “要不你先听听数字？”华劲松看向宋幼湘，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要不要在原定基础上，再加一点。 他就不信拿钱砸不出一条道来。 “不着急，到饭点了，利先生新投资的餐厅不错，不如我先请你吃饭？”宋幼湘率先起身。 客随主便，想继续谈下去，就先吃饭。 华劲松对利秉文投资的餐厅也很感兴趣，这事他都没有听说，什么时候利秉文注意到内地市场，还背着他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 回报社会 宋幼湘和华劲松出现在餐厅没一会，留在深市的利秉文很快就知道了消息。 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宋幼湘和华劲松刚准备开始吃。 利秉文不担心华劲松来撬墙脚，华氏的少爷，即便是不受重视的少爷，婚姻大事也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 不过宋幼湘拒绝他的邀约，却和华劲松一起来吃饭，还是让利秉文眸光晦暗。 利秉文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先去打了个电话，又招来服务生点好餐，才施施然走过去。 “好巧，不介意我坐下一起吧。”利秉文笑容绅士。 早料到他要来，本来坐在宋幼湘对面的华劲松飞快拉凳子挪到宋幼湘的左侧，留出对面的位置给利秉文。 反正拒绝不拒绝都没用，利秉文脸皮厚，肯定会找借口坐下。 而宋幼湘的右侧，是窗。 利秉文看了华劲松一眼，没有说什么，笑着坐下，也不说别的，只夸宋幼湘的餐点得好，“今天餐厅新到的牛肝菌非常新鲜，要不要也一起尝尝？” 语气是询问，但说完，利秉文就已经招来服务生，把菜点上了。 华劲松看向宋幼湘，轻轻扬了下眉毛——看吧，千万不要选利秉文这样的人，太强势。 宋幼湘无语地看向华劲松，他脑子里成天在琢磨些什么东西，不是高材生么？ “既然大家都在，有些话我就直说了，电器厂已经有了合适的合伙人，现阶段暂时不接受投资人注资。”宋幼湘目光坦诚地看向两人。 第1228页 利秉文脸色不变，华劲松则是瞪大眼睛。 他给出的条件简直不要太好，宋幼湘居然会拒绝，“现在合资企业有很多政策优惠，你真的不考虑吗？” 宋幼湘点了点头。 政策优惠她想要争取的，基本都争取到了，要是太过拔尖，好处占尽，难免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成天被人盯着的日子可不好过。 另外，宋幼湘也要为季师兄考虑一二。 再说是，宋幼湘创办企业，已经不是上辈子单纯地想赚钱，想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她更多的，是想回报社会。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费尽心思去钻政策的空子。 华劲松有些挫败，看了眼利秉文，结果对方老神在在，好像对电器厂完全没有兴趣一样。 “投资的事可以以后再说，不知道宋小姐现在比较看好国内哪些产业版块。”醒好的红酒送上来，利秉文起身给宋幼湘倒酒。 聊生意是个好话题，宋幼湘虽然拒绝了两人的投资，但也挺舍不得他们手里的资金。 现在听利秉文问起，自然是不遗余力地介绍起来，“现在最佳风口，一切与人民生活相关的，无论是衣食住行，还是精神娱乐，都值得深挖……” 华劲松本来兴趣缺缺，但宋幼湘最擅长就是用数据服人，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飘在空中的那种海市蜃楼，而是实打实的根据现状进行分析，十分具有煽动性，面对宋幼湘描绘的前景，华劲松很快就被挑起兴趣。 跟宋幼湘说的借口可能是假的，但手里有钱是真的。 利秉文更不是随意挑起话题，他是真的对国内市场感兴趣，想趁着东风提前入驻内地。 他一直在关注国内市场的动向，但所知到底有些片面。 看着宋幼湘侃侃而谈，利秉文内心暗叹，他最缺的，还是一个像宋幼湘这样，既熟悉政策，又了解市场的合伙人。 不过一次被拒绝而已，他有的是耐心。 这顿饭吃得非常愉快，不只利秉文，就是华劲松都觉得，受益良多。 他们推开了窗，原本只能看到一片地方，但宋幼湘直接砸了眼前的墙，让他们的视野一下变得广阔起来。 饭毕，华劲松送宋幼湘回公司。 利秉文看出宋幼湘要跟他保持距离，绅士地选择了退让。 但绅士显然只是利秉文表现在外的一面，当天下午，宋幼湘办公室就收到了一束包装漂亮的鲜花。 “这两年深市发展是越来越快了。”宋幼湘让余小萍把鲜花拆了找花瓶插上，美化公司的办公环境。 看着留在桌上的卡片，宋幼湘打电话给魏闻东。 “你的戒指，到底什么时候送给我？”宋幼湘实在是不想破坏魏闻东的惊喜，现在她也很无奈。 魏闻东握着话筒，一脸惊悚，幼湘怎么会知道戒指的事？！ 他不是麻烦舒莹要对宋幼湘保密的吗？ 魏闻东脑子转得飞快，努力想找个借口，结果宋幼湘直接道，“准备去领证那天，你就放在衬衣胸前的口袋里，我都看到了。” 那么显眼的指环形状，还不时忍不住抬手捂一下，宋幼湘不想往戒指猜都没有办法。 魏闻东顿时有些挫败，“本来想领证拍照的时候替你戴在手指上的。” 如果他没有拿错资料就好了。 “那还是那时候你再给我亲手戴上。”宋幼湘忙改口。 其实打这个电话也没有用，明知道魏闻东不可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还是等会她自己去买个戒指戴上完事。 “我过两天就回了，不要再带错资料。”宋幼湘说完，挂断了电话。 魏闻东握着话筒，站了一会才把电话放下来。 他带错资料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怎么感觉今天幼湘才生气？ 宋幼湘直接开车去买了个戒指，随手就戴在了无名指上，本来买好就要走，忽然看到几个适合长辈戴的金器，又停下脚步。 算计了一下兜里的钱，宋幼湘默默把戒指摘了下来，看来还是得等魏闻东的戒指才行。 利秉文第二天送出的鲜花直接被拒收了，宋幼湘不在公司，负责拒收的是黄经理。 昨天那张‘愿你生活愉快’的手写卡片，宋幼湘也一并退了回来。 他的字下面，是宋幼湘直接而明确的拒绝。 ‘我没有换丈夫的打算，利生请自重。’ 利秉文拿着卡片，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无欲无求的女人最难讨好。 或许这也正是宋幼湘特别的地方。 “碰壁了？”华劲松突然出现在利秉文面前，迅速抽出他手里的卡片。 “哦，原来是被拒绝了。” “还回来。”利秉文伸出手去。 利秉文表情太严肃太凶，正幸灾乐祸的华劲松手一顿，没来得及思考，手就已经把卡片还了回去。 等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怕利秉文时，对方已经从他手里抽走了卡片。 指尖相触，华劲松被冻得一缩。 啧，不愧是冷血动物，手指这么冰凉！ 第九百五十六章 不战而败 拒绝了投资，宋幼湘并没有闲下来，贸易公司的事她没有伸手太多，她把时间花在了去深市各厂参观上。 这几年，是国内家电行业井喷的时间点，许多家电厂像是一夜间耸立起来。 第1229页 但最后能在市场占得一席之地的不多。 宋幼湘去的不是家电厂，而是衍生的配件厂，寻找更加合适的供应商。 电器厂现在合作的是国内老牌的元配件国营厂，但某些关键零件，这些老牌厂技术上着实有些跟不上。 不要小看这些冒出来的小企业，他们吃的是国营大厂不要的饭，但最后却能把大厂挤得没有喘息的余地。 市场竞争，就是这么直白。 国营工厂现在有地方护着，但随着政策的变化，生存环境只会越来越恶劣。 这个工作原本是许随舟要做的，不过他现在人在京市，宋幼湘又正好在深市，就顺便代劳了。 采购好零件，宋幼湘这边打电话通知王臹一声。 “行，我这边会记得去接站。”王臹忙得脚不沾地，接着电话，手里还抱着份资料没松手。 “对了，你让我寄的天线接头，我寄过去了，留了地址，请对方到时候把使用体验告诉我们。” 宋幼湘点头，“接头测试通过了吗？通过了的话，就在报纸上发免费试用启事吧，声势可以搞得大一点。” 当然是通过了才寄的，说起正事，王臹干脆把资料放下。 “稿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但真的要全国范围搞试用吗？”虽然知道宋幼湘此举是为了打广告，但新改良的配件成本着实有些大。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王臹现在是越来越精打细算了。 宋幼湘点头，“报纸全国范围内刊登，但主要目标人群在京沪等大城市，最后奖品定厂里的彩电。” 免费试用，还有奖品，这些噱头，国内没有任何一家企业能在这时候想到。 时代的局限性，注定了宋幼湘要吃这波红利。 “前后服务一定要到位，厂里要安排技术员亲自上门安装……”宋幼湘着重道。 声势浩大变相打广告的基础，一定是产品质量过硬，服务到位，否则这把双刃剑既能得利，也能反捅自己一刀。 这一点是从办厂至今，宋幼湘反复强调的。 王臹点头，把宋幼湘在电话里补充了细节记下来，方便再开会讨论。 忙完这事，宋幼湘又收到利秉文和华劲松的邀请。 “你们两个合伙？”宋幼湘打量着对面两人，虽然有点意外，但又觉得挺合适的。 如果坐在一起不那么别扭就好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达成一致的，明明都打算合作了，都还是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 “是我们三个。”利秉文强调。 他还是想拉宋幼湘入伙，华劲松他信不过。 宋幼湘摊手，“我没有钱，也没有时间，实在是有心无力，不掏钱的股东我不当的。” 利秉文眉头皱起来，看向华劲松。 是华劲松跟他保证了，说可以请动宋幼湘，他才松口的，现在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宋幼湘不光不知情，还再次拒绝。 他倒要看看华劲松怎么解释。 “送的股份也不要？”华劲松有些傻眼。 宋幼湘只能无奈跟他科普，她是公职人员，她面前有一条线，是坚决不能跨越的。 “那送给你的家人呢？”华劲松并不在意持股人是不是宋幼湘。 宋幼湘多看了华劲松一眼，“我不允许我的家人接受任何馈赠，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办事。” 华劲松不说话了，他此时和利秉文的心情奇妙地趋同。 ——宋幼湘真的太难突破了，简直就是铜墙铁壁 ，天下第一号南墙。 “但作为朋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你们选的方向很不错。”宋幼湘其实很意外，利秉文和华劲松会把视线投向电子市场。 有宋幼湘这一句话，利秉文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 再看一眼闭嘴不语的华劲松，忽然觉得华劲松也不错，学历虽然高，但智商显然不太够，又因为家族事务，没法参与管理，胡乱指手画脚。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我们的第一位客户。”利秉文收回目光，看向宋幼湘，直接向她推销整套的电子化办公系统。 华劲松，“……” 论无耻脸皮厚，还得是利秉文。 利秉文这么拼命，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投资的钱，会成倍滚回自己的口袋里。 “这要看贵公司配备的设备和报价是否合适了。”宋幼湘笑起来，还是这样的利秉文，相处起来舒服一点。 谈到最后，华劲松被利秉文赶走回港城准备去京市的事。 在宋幼湘的建议下，他们决定去京市看一看，利秉文想去哪里就能去，华劲松可不行。 “我看到你在买戒指了，怎么没有戴？”华劲松走了，利秉文忽然问。 目光落在宋幼湘光滑匀净的手指上。 “我先生为它准备了惊喜，得把机会留给他。”宋幼湘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嘴角微翘。 利秉文正好移开视线，看到宋幼湘的表情愣了愣。 卡片被退回来，利秉文都不觉得有什么，结婚还有离婚丧夫的一天，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等。 但这一刻，他知道没有必要了，他输了，不战而败。 最后他道，“那他真的很幸运。” 此时幸运的魏闻东正在宋幼湘房间里辛苦地布置新房，来帮忙的战友负责客厅，等忙完进来，发现房间被魏闻东整得花里胡哨。 第1230页 “这也贴太多了吧。”好不容易把拉花撩开，才见到在贴窗花的魏闻东。 魏闻东一点也不觉得多，他内心的喜意无处释放，只能通过这些了。 “我听说你现在都把结婚材料枕着睡，真的假的？”战友打趣魏闻东，“你至于嘛，这媳妇又不会跑。” 魏闻东，“闭上你的乌鸦嘴！” 第九百五十七章 见死不救 利秉文和华劲松要去京市，宋幼湘把徐叔青的联系方式留给他们，也算是尽了一半地主之谊。 深市的工作告一段落，宋幼湘开公司的车去买火车票。 现在的深市，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深市能比了，宋幼湘直接被堵在了火车站外。 “我下车去买吧。”贺川也要回郑市，跟着宋幼湘一起来的火车站。 看这堵法，估计半个小时都不一定通车，还不如直接下车走两步过去。 宋幼湘放贺川下了车，自己看准时机在车流中准备换道转弯，打算去另一条不堵的路上等他。 结果车改道开到了前头，就眼睁睁看着江媛朝拽着个女孩子从火车站里跑出来，后头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 江媛朝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救她于水火的人，会是宋幼湘。 宋幼湘看着她们闯进车流，看了眼前方的黄灯，再看一眼她们身后咫尺之遥的中年人，叹了口气，直接闯了黄灯过去，把车横在了江媛朝面前，“愣着干什么，上车！” 江媛朝仓皇往后看了一眼，追她们的人，跟他们只有一车之隔了。 人在危机时刻的爆发力是极强的。 再回过神来时，江媛朝已经坐在了车里，汽车嗖地一下，开过了火车站前的转盘，离坏人越来越远。 江媛朝看了眼紧挨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对自己怎么上车的，完全没有记忆。 “姐姐？”小女孩声音惊慌地小声喊她。 江媛朝回过神来，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 说话的时候，江媛朝忍不住回头去看后方。 这时还能看到气急败坏站在那里的两个人，他们已经放弃了追人。 宋幼湘的车开得很快很平稳，再转一个弯，就再也见不着后头的人了。 太好了，终于得以摆脱。 才松下一口气，宋幼湘的车就缓缓停了下来。 江媛朝心底一慌，猛地抬头看向宋幼湘，“你怎么……” 话到嘴边，江媛朝猛地住嘴，最危险的时候，是宋幼湘及时停下了车，她并没有资格质问宋幼湘为什么不继续开。 以她们俩的关系，宋幼湘没有见死不救，她就应该要谢天谢地了。 她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宋幼湘继续帮她。 “谢谢你。”江媛朝沉声道谢，伸手去拉车门。 她们得赶紧走远一点，以防被人追到，要是落到那些人手里……她到底是个成年人，还可以反抗，但身边的孩子就不好说了。 结果拉了下车门，打不开。 这时候其实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江媛朝此时只觉得无尽的羞耻。 宋幼湘都开上小汽车了，她连车门都不会开。 “别开了，我落了锁的，先说说吧，追你们的是什么人。”宋幼湘回头看过去。 江媛朝没有那么瘦，人稍长胖了一些，看着精神了不少，但跟在她旁边那个孩子看着瘦小伶仃，年纪也不是很大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来路。 “这里太危险了。”江媛朝想说，但更想离开火车站附近。 宋幼湘示意她看向窗外，外头路边就是公安局，江媛朝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身边孩子的头顶。 “追我们的人是替厂里招工的蛇头，但他们不是什么正经的蛇头，招的都是盼娣这样的年纪的孩子。”江媛朝这次也是正好碰上了。 在火车上的时候，她实在太困，想着白天应该安全，坐着打了个盹。 就这一走神，钱就差点叫人给偷了。 是这孩子及时提醒了她，保住了江媛朝的大半身家性命，她跟盼娣这么认识，就坐着聊起天来。 聊了才知道，盼娣是跟着村里人出来打工的。 等江媛朝一细问，才发现问题，她们这一批一起出来打工的，都是小小年纪，对自己要去什么工作，做什么工种，一问三不知。 其实到处都有招童工的，尤其是那种以家庭为单位办起来的小作坊。 江媛朝进这种零零碎碎小东西的地方最多，她见得多了。 有些地方穷，女孩子不出来打工，就是嫁人的命，江媛朝也没说不应该。 以她的经历来讲，打工真的比嫁人强。 江媛朝觉得跟盼娣有缘，就想介绍个工资高点，有基本保障，也有一定前途的工作让她进去做。 正好江媛朝知道一个做内衣裤的厂子要招工，她跟老板也打过两回交道。 盼娣去学着制版，也算是一门技术，学出来了工资比一般工人要高。 而盼娣能提醒江媛朝小偷在偷她，胆量就比一般小姑娘要大，只听到工资高，就打算跟着江媛朝走。 结果盼娣去跟蛇头要介绍信和新办的身份证的时候，蛇头直接翻脸，一把把人拽过去，非说江媛朝是骗子，骗盼娣去打黑工的。 第1231页 当时在火车上就吵了一架。 盼娣也被控制起来，不准和江媛朝打交道。 江媛朝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样一闹，江媛朝也歇了心思。 结果临到下车的时候，盼娣找到了她，要跟她走。 江媛朝自己还没弄明白呢，那招工的蛇头就追了上来，他们一追，她们第一反应，当然就跑喽。 “……”宋幼湘。 宋幼湘看向坐在江媛朝身边的小女孩，“招工的都是你们村里出来的人，你跟他们应该更熟悉才对？为什么要跑呢。” 盼娣看看江媛朝，江媛朝跟她点了点头。 宋幼湘这个人是不好惹，但就连江媛朝也没办法说她不是好人。 “我妈说他们不是好人。”盼娣往江媛朝身后缩了缩，“跟着他们一块打工，前半年工资是他们的好处费，后面的我们也只能拿一点点，多的他们负责给家里邮回去。” 说到这里，盼娣抿了抿嘴，目露凶光。 她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是我妈养大的，我妈没了，我要赚钱养外婆，不能让白白便宜那个坏女人，和她生的野种。” 都说得通了，宋幼湘点头。 她也没问盼娣的介绍信和身份证有没有拿到手，如果没有这些，工厂不接收怎么办。 “等个人，等到人了就走。”贺川还在买票呢，不能把他留下。 江媛朝松了口气，不是要在这里把她们丢下就好。 坐在后头，江媛朝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第九百五十八章 欠了两辈子的对不起 贺川买了票出来找了两条街，才找到宋幼湘的车。 上了车发现多了两个人，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问，只是把宋幼湘的票给了她。 “要送你们去哪里？”宋幼湘把票放好。 江媛朝忙说出个地址来，那片是城中村，很多到深市来务工，或者来进货的人，都图租金便宜会在那里落脚。 她说完，宋幼湘便开着车往那边去。 开始的时候江媛朝还紧张，后来见路线是熟悉的，便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她便注意到了盼娣看宋幼湘热切羡慕的眼神。 江媛朝目光暗了暗，没有人会不羡慕宋幼湘，不想成为宋幼湘的吧。 现在社会上，像宋幼湘这么厉害的女同志可不多。 但想变成宋幼湘这样，就得读书，还得是多读书才行。 江媛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小声问了盼娣一句，“想读书吗？” 问完江媛朝就后悔了，盼娣要是想，难道她还要资助吗。 “不想。”盼娣回答得很快。 读书不是她想读就能读上的，再说了，读书有什么用，她们村里好多连高中都考不上。 又不是男孩子，女孩子读了也白读。 比起读书，她更想赚钱。 江媛朝松了口气，没敢再贸然开口，她现在都还有些懵呢，不过也不后悔就是。 除了火车站那片堵，别的地方都不堵，就是搞建设的地方路不大好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江媛朝正要下车，盼娣突然拽住她。 指着村口站在一起闲扯的一个中年女人，“那是我弟四舅娘家的大姨。” 江媛朝顿时就不敢动了。 还是熟人，宋幼湘从后视镜看了眼盼娣，没赶人下车，但也没急着走，先把车开去一边。 等了一阵，就看先前追江媛朝的那对中年男女带着一帮年轻小姑娘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去接他们的正是盼娣指着的中年妇女。 既然没说谎，宋幼湘便准备发车。 路上贺川也简单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宋幼湘要发车的时候，他突然指着人群中间的两个半大孩子问。 “现在招童工，连这种看着八九岁不到的孩子都招的？” 宋幼湘定眼一看，果不其然，有两个孩子懵里懵懂地跟在中间，手里还拎着比他们大的布包。 说是蛇头的孩子也解释不通，蛇头打扮光鲜，带着的孩子却穿得脏脏旧旧的，看着就不像。 “大妞和二妞也是我们村里的，她们妈妈生孩子生坏了身体，她们爸爸只知道喝酒打人。”盼娣站起来看了一眼，小声道。 贺川瞠目结舌，当父母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呢，尤其是当爸的，这么小的孩子让出来打工，太禽兽了！ 宋幼湘眉头也皱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 “四舅娘说能做的可多了哩，把人收了还单独给了大妞爸钱来着。”盼娣说道。 宋幼湘和贺川对视一眼，眉头都拧了起来。 这地方不能再住，宋幼湘开车把人送到了个远一些的招待所，“这两天住招待所要安全一点，也方便我过来找你。” 江媛朝闻言一惊，宋幼湘找她？找她干什么！ 内心忐忑地下了车，江媛朝浑浑噩噩地把盼娣领进招待所。 盼娣不想住，想下午就去江媛朝说的厂里工作，江媛朝说她得收拾干净才能过去，盼娣才红着脸留下来。 “我们那儿缺水。”盼娣小声解释。 江媛朝没听到，她因为宋幼湘的话忧心忡忡，根本没注意到盼娣羞臊的情绪。 宋幼湘来得很快，她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公安来，童工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 第1232页 但涉及到人口贩卖，一定要重视。 公安来找盼娣了解了情况后，很快铺网下去，宋幼湘功成身退，但想了想，离开前还是提醒了一句，“盼娣暂时别急着进厂了，等风头过了再说。” 童工问题暂时无法解决，但稍微遏制一下是肯定的。 至少要给工厂和蛇头都紧紧弦，十三四岁往上的孩子可以招，但往下的孩子坚决不能招进厂去。 经济不发达的九十年代，一万多万农民建筑队伍里，童工就占了四分之一，就别说经济刚刚复苏的现在了。 宋幼湘说完就走，江媛朝目送她离开。 “谢谢你。”眼看着宋幼湘拉开车门要上车了，江媛朝突然大步追了上去。 这次真要谢谢宋幼湘，要不是她帮忙，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脱身。 这种难为情的话一旦说出口后，剩下的话，好像就没有那么难开口了。 “对不起。”江媛朝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流眼泪。 宋幼湘拉车门的手放下来，转身看向江媛朝，她血缘上的二姐。 “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就是想真心实意跟你说声对不起。”江媛朝眼睛已经忍得通红。 虽然她已经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付出代价，但这声对不起，是她欠宋幼湘的。 所有的人里，宋幼湘和养父母最无辜。 两辈子，这声迟来的对不起，宋幼湘没想到自己能听到。 “我知道了。”说完，宋幼湘拉开车门，驾车离开。 看着汽车远去，江媛朝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她自嘲地笑了笑，嘴上说着不奢求原谅，其实心里还是希望的。 “这段时间，你先跟着我一起吧，就是进货挺辛苦的。”江媛朝拉着盼娣上楼。 盼娣心里十分可惜不能马上进厂学技术赚工资，但能替江媛朝做事也可以，“我不怕辛苦的。” 宋幼湘开着车，想着江媛朝的对不起，轻叹一口气。 上辈子没看到的结局，这辈子已经看到，凡事有因必有果，江媛朝吃到了恶果，那口恶气也早出了。 但宋幼湘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没有走到现在的位置，未必等得到这声对不起。 “我不会原谅她的。”宋幼湘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轻轻地说了一句。 上辈子因为江媛朝而经历的所有痛苦，永远不会因为江媛朝的道歉被抹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宋幼湘展颜一笑，“我们要继续好好生活，活得更痛快！” 第九百五十九章 玩笑开大了 事情处理得非常快，宋幼湘还没离开深市，就从公安那里得知，带盼娣她们出来打工的那一伙人落网了。 “小宋同志随机应变能力很强嘛。”公安局负责人同宋幼湘握手，向她表示感谢。 宋幼湘没有打草惊蛇，且胆大细心，记住了犯罪嫌疑人的主要特征，并且及时报案，给了他们摸底铺网的时间。 “这伙人是来打工的，但看着别人来钱快，就动起了歪心思。”负责人同宋幼湘边说边进了局里。 主要是城中村那片地方也乱得厉害，什么脏的污的都有，几个人看别人吃香的喝辣的，觉得老实打工没出息。 不赚钱还特别辛苦。 去年他们就干起了转介绍的活，把村里人带出来打工，厂里赚一道抽成，欺负农村人没见识，扣前三月的工资不说，后来再往人家里邮工资，还要抽油水。 干蛇头其实也还赚钱，但人有了钱就容易膨胀，钱来得太容易，挥霍起来也不心疼。 “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负责人走路风风火火，“这一家子人，现在被腐化得厉害，女的现在都在坐台，男的负责从老家招工，他们已经有计划地把手往孩子们身上伸了。” 以前胆子还没那么大，又顾虑着乡里乡亲，一直不敢动手。 但在利益面前，一些人的底线是会渐渐消失的。 “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情况。”宋幼湘看到了被叫过来问情况的江媛朝和盼娣。 负责人站定，想了一下，“两个孩子被送到已经被解救了出来，已经通知父母过来接人。” 就是孩子被他们带到歌舞厅去交易，这一伙人才落网。 买卖双方都坚持说是领养，不过公安可没那么好糊弄，孩子接回去后，这事还要往里查。 “她们有点吓到了，你帮忙安抚安抚。”负责人示意宋幼湘过去接人。 先前宋幼湘领着公安上门，江媛朝也挺怕的，她搞投机倒把嘛，见着公安就跟耗子见着猫似的。 后来知道是来了解情况就不怕了。 结果今天她才从一个小厂里拿了货出来，就碰上来找她的公安，给她吓得拔腿就跑。 公安也蒙啊，刚查了个大案，江媛朝没犯事跑什么跑？ 就这一追一跑，江媛朝直接被公安抓到公安局来了，盼娣哪见过这阵仗，也是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这也是宋幼湘被到过来的主要原因。 “没事了，走吧。”宋幼湘上前领人，江媛朝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老实跟在宋幼湘后头。 盼娣更不必说，紧紧缩在江媛朝身侧。 把人领出来，又去领了江媛朝被扣的货物，以防万一，东西都被检查过，但没有损坏，只是有些乱。 “还给我，不收缴？”江媛朝问。 第1233页 被带到公安局她知道了原因，但她的货也被拎走了，她这么丧气，也是因为货的原因。 “现在允许地摊经济，不收缴你的东西，去收拾一下我送你们回去。”宋幼湘看了眼手表，她傍晚的火车。 江媛朝高兴得飙眼泪，飞快地抹了把泪，赶紧去收东西。 就是些针头线脑，头花卡子这些东西，宋幼湘看了一眼，多少有些意外。 江媛朝倒是比她了解的，变得踏实了许多。 帮着把东西抬上车，江媛朝看了宋幼湘一眼，“谢谢。” 江媛朝没敢说，看到宋幼湘出现在公安局的时候，她心里莫名多了几分安心。 “上车吧。”宋幼湘没有多说。 是公安联系的她，正好她原计划今天离开，没有工作安排，就跑了这一趟。 一路沉默地回到招待所，宋幼湘看了眼缩着背的江媛朝，皱眉道，“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能不能把背挺起来，在江家十六年都比不上宋家这几年对你的影响吗？” 江媛朝闻言一愣，缓慢又沉默地站直了身体。 就连盼娣也看着宋幼湘的脸上，悄悄地挺起胸膛抬起头来。 宋幼湘，“……” 至于吗？ 宋幼湘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江媛朝，“吕成过两天会到深市出差，我给他留了这里的地址，他要是到了，应该会来找你。” “好。”江媛朝心又安定几分。 见她没再魂不守舍，宋幼湘直接上车离开。 她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开去了家庭式小工坊集中的区域。 之前宋幼湘跑的哪怕是私营，也是有一定规模的私营，大多是港商开办的零配件加工厂，这样的家庭式小厂她完全没来过。 到了这边才发现，做工的人年龄确实普遍偏低。 而在打工人居住的地方，光是街边就能看到许多灯光艳丽的发廊，红砖围上则是到处有录像厅，及其他娱乐场所的名字或路标。 宋幼湘转了两个多小时，一路沉默地回到公司。 “闻东，我可能要在深市多留两天。”宋幼湘打电话给魏闻东，把情况说明，“我突然觉得，有些事不是一定要等我有能力才能去做的。” 哪怕这份力量微小，哪怕无法割去改革阵痛中孕育的毒瘤…… 但只要有一点点的改变，就应该去做，不是么。 “你只管做你想做的。”魏闻东没有半点犹豫地支持宋幼湘。 只是话说得有多痛快，心里就有多憋闷。 挂完电话，魏闻东脸色沉沉地往办公室去，他今天非得把战友那张乌鸦嘴给缝上。 “这可不赖我，我说你媳妇不会跑，又没说她不会回！”战友冤枉极了，这事怎么都能怪上他呢。 他要能掐会算，知道魏闻东要找他算账，他早溜了。 “你还说！”魏闻东磨牙。 战友忙闭上嘴，可不敢再火上浇油。 别说，魏闻东还真够倒霉的。 想着，战友一时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魏闻东脸色更黑，盯着他就往这扑过来。 反正今天是逃不过了，战友干脆过够嘴瘾，边躲边刺激魏闻东，“你应该自己好好反思，毕竟带错资料的是你自己，是不是。” 无言以对的魏闻东，目光幽幽地看着战友，默默地解袖扣撸袖子。 完了，玩笑开大了！ 第九百六十章 得寸进尺 留下来的这几天，宋幼湘每天早出晚归地跑市场、工厂等地方，到处了解情况，记录数据。 越是深入了解，就越是触目惊心。 而宋幼湘调查的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除了用工的问题，宋幼湘在调查研究中还发现了一些别的经济相关的问题。 调查这些事情，哪怕是宋幼湘，情绪受影响也有些大，回到公司后，她几乎提笔就写了近万字的汇报材料。 情绪发泄完后，宋幼湘才重回冷静，理智地看待问题，重新修改材料。 这不是一份数据调查报告，需要情绪渲染的地方，宋幼湘一个字都没有动。 材料写好便直接寄往京市日报，通过日报向党机关单位呈送。 这是宋幼湘能想到的，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忙完这件事后，宋幼湘便开始着手调查过程中，另外注意到的问题，在调查中她发现，所有看到及了解到的事实和媒体宣传的截然不同。 为了验证，宋幼湘特意找来往期报刊进行比对，看着一篇篇又是突破，又是长足进步，全国上下一片欣欣向荣的宣传，她的心情渐渐沉重。 明明各厂都有积压情况，小厂小压，大厂大压。 宋幼湘沉默许多，开始打电话，联系在岗位上的同学旧友询问情况。虽然不能问出太详细的数据情况，但事实和她对比推算的一样，各行各业都在亏损。 所谓欣欣向荣，不过是虚假的繁荣。 宋幼湘的电话再次打到许老那里，强烈建议经改办组成调查队伍，到各地进行调查工作。 “你也发现这个问题了啊！”许老揉了揉眉心。 京市现在为了这个问题正吵着呢，有人觉得问题不大，发展过程必经的阵痛嘛，有人则是觉得会严重拖累经济发展。 许老他们则是在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能不能从根源上去解决问题。 第1234页 明明国家要求集中资金保证交通能源，保证重点项目的建设 ，但各地却大量上马各种家电产品厂，像是小烟酒厂，小化肥厂等这些更是一哄而上。 只管上马却不搞管理，不搞质量，浪费资源材料，劣质产品大量积压却不予理会等等等等！ 现在已经完全搞成了一个恶性循环，许老那里有直接的数据报告，不光是工业企业在亏损，粮食，林业，外贸，通通都在亏损。 亏损金额数以亿计，劣币驱良币，落后挤先进，各地方上的问题极大。 “能够在工作中发现问题，并学以致用，你老师在地底下也能含笑九泉了。”许老抛开这些烦心事，笑着夸宋幼湘。 以前宋幼湘在华大的时候，许老轻易可是不夸她的。 不过宋幼湘的成长确实令人欣慰，就是许老，内心也是把宋幼湘当半个学生。 有时候许老都忍不住同老同事感叹，厉老是走得早，要没走，这学生还一定是谁的。 “组织注意到问题就行，我就放心了，您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呀。”宋幼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些长辈的身体。 听到宋幼湘的话，许老心里极为熨帖。 不过熨帖归熨帖，要布置的作业还是得布置，谁叫这回宋幼湘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啊？写论文交给您……”宋幼湘傻眼。 如果没有记错，她毕业了呀，都好几年了，为什么还要写作业。 “你啊什么啊，不乐意？”许老佯怒道。 宋幼湘苦着脸，“没有没有，我写，写还不行嘛。” 哪里敢不乐意啊，老师的偏爱，就是哭着也得接住呀，宋幼湘已经在发愁时间的安排，还有资料的来处了。 要写论文肯定需要数据支撑，宋幼湘在心里默默打起师兄及师弟妹们的主意。 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洞，宋幼湘整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劲。 吕成到深市来了一个星期多了，先是帮着盼娣找好了工作，接下来又帮江媛朝把剩下的货进好，找信得过的大车司机托运，这才来找宋幼湘吃饭。 “你这是怎么了？这么重的黑眼圈。”吕成见着宋幼湘，吓了一跳。 宋幼湘摆了摆手，一言难尽。 “媛朝回去了，她让我谢谢你。”吕成给宋幼湘倒水。 吕成都不知道说江媛朝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要是江媛朝自己的事，宋幼湘十有九不会管，但她做好人好事！ 就江媛朝能管盼睇这事，吕成也挺意外的。 “幼湘，我有事想问问你。”吕成抛开江媛朝的事，问起自己感兴趣的事儿。 他前两天跟着江媛朝拿了几趟货，又问了些她摆小摊的情况，心里一算，突然觉得做生意这事大有可为。 别看江媛朝拿货都是些小东西，但利润真不低，好些都是几分钱按斤称的，转头江媛朝就能一毛两毛卖出去。 有的她自己拿针线加工一下，拼一拼，价格还能更高。 这压根是想象不到的，之前吕成就觉得江媛朝真不如正经找个工作，起码旱涝保收。 “你不是都快升职了吗？停薪留职？”宋幼湘问。 吕成摇头，他当然不会下海，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手里也算有点小权，在纺织厂那一亩三分地上，也是个人物，肯定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是想给媛朝拿钱，合伙干。”吕成可不干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儿。 在他心里，权比钱还是重要那么一点。 “既然要合伙，就得正经做一行，针头线脑还是差了点儿。”吕成认真地道。 他动了念头后，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宋幼湘听他认真说完，“那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吕成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他就是没有什么好主意，才特意在这时候问宋幼湘的呀。 “那我换个问题，你觉得干什么能赚钱？”眼前这人要不是自己姐夫，宋幼湘都想直接走人。 搁她这得寸进尺呢，恨不得她把饭喂他嘴里是吧！ “我觉得搞影楼就挺挣的，你是不知道，你大姐带佳宋去拍照，就一趟，娘俩拍了八十块钱！”吕成见好就收，怕真惹火宋幼湘，还夸张地比了个八。 就这还说只是普通拍一下，说是还有衣服拿去洗，有没拍到的。 花了这么好些钱还不够，从影楼回来，宋改凤就念叨着要去补拍一套婚纱照，说厂里好多人都拍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全套拍下来，那得一百二。 一百二宋改凤还觉得不贵，见她说得天花乱坠，吕成是弄不大清楚里头的门道，就一个感觉。 肯定血赚！ 尤其是这回跟着江媛朝进货，去卖婚纱的店里看了后，那些看着老贵的衣服，都便宜得厉害，衣服一回两回又穿不烂。 就一台相机，一点胶片的事，这可是长久的买卖。 第九百六十一章 纷纷下海 说起这事吕成还有些肉痛，厂外就有个照相馆，好多年的国营老字号了，师傅的技术也是出了名的好。 关键是价钱便宜，八十块钱够他们一家子拍一辈子的照片了。 但宋改凤就非得去人家私营的影楼，说是洋气。 就影楼这名字，那也是洋不洋土不土的，吕成嘴上没说什么，心里一直在挑剔。 宋改凤说要拍那个婚纱照，吕成也是一百个不乐意，叫人摆弄来摆弄去的，想想就头皮发麻。 第1235页 关键是贵，有那一百二，给他闺女多做两本相册出来多好。 “影楼是很有前景，但这是个技术活，你要跟别人竞争，光是有相机可不行。”宋幼湘以为吕成看好的会是鞋服这些。 没想到居然是影楼，这时候影楼才引进国内没几年。 一般也只有大城市会有这样的影楼，上辈子宋幼湘注意到江省有影楼，好像还是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 现在江省就能有，说明江省经济比上辈子发展得更好。 经济好，收入水平高，兜里有了闲钱，人们才会舍得把钱花在影楼这样的地方。 “一样的影楼，你的服装要比别人家的全，比别人家的漂亮，你的拍照技术要比别人家的强，产品的选择要比别人的多，才能做得起来。”宋幼湘看着吕成有些傻眼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先去京市沪市考察好，再做决定吧。” 光想着搞台相机就好，那能干成什么事呢？钱多了，想拿去打水漂玩一玩？ “我肯定要去考察的。”吕成忙虚心求教。 他就知道宋幼湘肯定清楚这里头的门门道道，问她准没错，“你慢慢说，我记下来，挨个去了解。” “……”宋幼湘。 一般来讲，面对厚脸皮的人，比他脸皮更厚就行。 但看吕成拿着笔，一副三好学生的样子，宋幼湘摇了摇头，“影楼既是技术行业，化妆拍照这两样关键技术掌握者，你要选好合适的人选，还要确保把人培养出来后，能留在你手里。” 别把人培养出来，最后人家跑去单干。 吕成连连点头，把这一点重点记下，用红墨水的钢笔重点标记。 “影楼面向大众，服务于大众，也属于服务业，国营照相馆那样爱拍不拍的服务态度是绝对不行，培养从业人员的服务意识这一块很重要。” 吃饭的地方就在贸易公司楼下，贺川来的时候，没有打断宋幼湘，而是安静地在吕成一侧坐下。 见他没开口，宋幼湘也就没特意停下来。 贺川本来是找宋幼湘来汇报工作的，他回了郑市处理了工作，又跑了趟沪市那边，转道又来了深市。 然后就不知不觉就听了一堂课。 “听你说了这些，我这心里就有底了，这事我还真要把它给办成了。”吕成信心满满地合上本子。 他心里都有盘算了，化妆就让江媛朝去学。 摄影嘛，安排他本家一个堂弟去学，那小子机灵聪明，找过他几回，想求条出路。 安排到厂里肯定不行，吕成再多心思，宋幼湘说过不能搞特权，他这几年一直都没有越过这条线去。 但随着他越升越高，找他帮忙的人也越来越多。 一般不触及底线的事，吕成顺手就帮了，可老家那些人，他是真没办法。 没读过什么书，手里也不会任何技术，是真不好安排。 他以前没有什么宗族观念，觉得老家那些太公族叔本事没有，屁话特别多，特别爱拿辈分压人。 当时他刚进销售部，老家就有人发话，叫他拉拔大家，吕成那会是真反感。 但现在可能是年纪上来，也可能是自己日子真正过好了，有不错的后辈还是想拉上一把。 现在倒是有了机会。 老家顾了，宋家这头也得顾，到时候把宋有良一块安排去学一下，省得生意做起来，岳父岳母有意见。 吕成倒是不怕他们说三道四，就是他闺女还小，他们两口子工作忙，还得岳父岳母多照顾几年。 就当是为了闺女。 吃过饭，吕成把账结了才走，宋幼湘和贺川回公司。 “厂长，我侄子想出来做点小生意，我打算让他卖结婚用的东西。”贺川先说了私事。 侄子就是当时跟他一起投机倒把，在火车上被宋幼湘提醒的那个。 宋幼湘看向贺川，“因为我刚刚说的那些？” 说影楼的时候，宋幼湘稍微发散了一下，说到了婚纱租赁和婚前筹备的一点内容。 现在没有以后那么讲究，既然吕成想搞影楼，完全可以把这两块连带做起来，也不费事，更不会消耗多余的精力。 “也不是，最开始有想法是……”贺川说着说着，突然闭嘴。 他能说是看到魏闻东布置的新房有感吗？ 再加上刚刚听的这些，让他更加肯定了想法而已，就是学影楼技术太难了，他们那地方的人也接受不了几十块钱拍张相片。 但婚总是要结的，再穷的人家都会自己剪了喜字贴上。 “是我人外公是给人做红白喜事的大厨，听说这几年乡下喜事特别多。”贺川硬扯了个理由。 宋幼湘闻言笑道，“那正好呀，咱们老祖宗早有专门为结婚新人服务的行业的喜轿铺，后来也有专门的婚庆公司，你们可以兼卖婚庆用品，还有红喜事布置租赁这些，成本也不高，置办成套的桌椅，多备些红绸布就行。” 贺川的脑子可比吕成要活泛，宋幼湘才提个醒，他就已经联想到了很多。 正好宋幼湘有些数据需要跑市场，第二天就领着贺川去了解行情，顺道也帮吕成探探路。 从市场回来，贺川就直接打电话，把侄子和侄媳妇叫到了深市。 先带他们看一看，然后再去小商品市场早成规模的浙省。 第1236页 这趟去浙省，贺川除了带侄子夫妻去进货，另外就是替宋幼湘做调查工作，把数据整理出来给她。 这两件事都和器械厂的工作不沾边，为了公私分明，贺川特意跟厂里请了几天假。 贺川进厂后，在宋幼湘的鼓励下，已经考取了函授本科文凭，现在正备考在职备考研究生的考试。 把调研工作交给贺川，宋幼湘很放心。 她正准备回郑市的时候，一通电话打到公司来，她得尽快赶去京市。 第九百六十二章 危言耸听 魏闻东盼星星盼月亮，没盼到宋幼湘回，只盼到了自己出任务。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魏闻东心里没有了别的想法，全部身心都放到了接下来要完成的任务上。 宋幼湘打电话找魏闻东，本来是告诉他，她要返京，会尽量在郑市中转的消息。 结果电话打过去，魏闻东已经去出任务了。 都没时间提前给她打个电话，宋幼湘不免有些忧心，但再多担心，也只能放在心里，自己慢慢消化。 现在要紧的是京市那边的事。 宋幼湘接到的是会议通知，经济相关的汇报会议，宋幼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通知，但必须要出席。 再次把回郑市的车票退掉，改定了返京的车票。 这次回来的急，宋幼湘也没有通知家里人，结果下了火车，就见到了等在火车出站口的徐叔青。 “三哥，你怎么来啦？”宋幼湘意外地走过去。 助理体贴上前接过她的行李，宋幼湘则是去推徐叔青的轮椅。 徐叔青笑着道，“你回来，我当然要来接。” 宋幼湘想了一下，很快联系上了会议的事儿，徐叔青肯定是知道她的行程，才能这么“恰好”等在火车站。 “这次会议是什么情况，怎么还把我给叫上了？”宋幼湘没分配去郑市前，也旁听参与过几次会议，特别严肃的场合。 器械厂这两年的工作成绩不错，该表彰的表彰了，年初谭厂长已经代表器械厂来京市开过会了，怎么这时候突然把她叫来。 “你知道，当初许老是想把你留在经改办的，你被分配到郑市，是因为一部分人反对的结果，郑市是组织给你的一张考卷。”徐叔青道。 考试时间还没有结束，但宋幼湘已经写满了考卷，现在交上来的成绩已经足够让人满意。 而剩下的结果，只需要时间去验证。 毕业分配郑市对宋幼湘来说，有利有弊，直接留在经改办固然好，但往上走却不那么容易。 到郑市接手烂摊子是很艰难，但成绩做出来是实打实的，谁也抹杀不了，许老他们也觉得这是攒资历功绩的好机会，才会松口放宋幼湘来。 主要也是对她有信心，别人不看好，但宋幼湘身边的人都对她十分有信心。 她也确实没叫人失望。 宋幼湘敏感地听出来，这次会议可能跟她被调回京市有关联。 可是，突然就被调回京市吗？ 宋幼湘眉头皱起来，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魏闻东才分配到郑市那边不久，他们还没有真正团聚过。 “怎么不说话？”徐叔青感觉到身后的沉默。 宋幼湘顿了顿，“就是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确定吗？” 确不确定的，宋幼湘没有收到调令之前，都不能肯定。 “百分之八十。”徐叔青回头看了宋幼湘一眼，“不高兴？因为魏闻东。” 说是百分之八十，其实已经十拿九稳。 徐叔青面色微敛，自责地道，“是我欠考虑了。” 如果不是他从中使劲，配合着许老他们，宋幼湘没那么快能回来，毕竟这世上总有人看不得年轻人出头。 “也不是，只是有些突然。”宋幼湘忙道，“先开会吧，开完会再说。” 回到家里，师母看着宋幼湘没说话，只接过她的手拍了拍。 师母同许老几位关系一直不错，跟宋幼湘有关的消息，当然会很快知道。 能调到京市来，对宋幼湘来讲肯定是好事。 但事情正好发生在魏闻东排除万难，申请分配到郑市之后，就由不得人不多考虑了。 这事师母还没有跟魏家说。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先开完会再说。”宋幼湘刚知道是有些头疼，但现在已经恢复乐观。 要是真被调回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郑市的工作还有许多需要交接收尾的地方，器械厂好办，合资厂那边比较麻烦，最快也得是年后走。 到时候什么都不管，先把证领了再说。 这回就是天上下刀子，宋幼湘也得拽着魏闻东把证给领了，去他的好事多磨。 要是不马上被调回来，那就更好了，她能更游刃有余地处理工作和生活上的事。 宋幼湘打起精神，先去经改办那边跟许老报个到，然后开始准备会议的事，并抓住在京市的时间，多查资料搞数据。 调动和结婚这两件事，真没论文给她的压力大。 宋幼湘每天查数据查得她都要没脾气了，她才查到八一年的数据，就已经满心无奈。 仅八一年一年的库存积压产品，也超过了六十多种，价值百亿元以上。 “这种为了生产而生产的恶性竞争，地方上都察觉不到问题吗？为什么不叫停！”宋幼湘看着火气很大，许老安排给她打下手的师妹，都不敢开口说话。 第1237页 好在宋幼湘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正投入到工作中后，话就变得少起来，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统计资料上。 两天后的会议本来应该是宋幼湘这次返京的主题，最后沦为抽空去一下。 宋幼湘没有额外准备发言，打算直接就她跟许老汇报的定向失调这个问题发言。 她的论文已经有了雏形，数据都存在了心里，这次会议相当于一次她的论文答辩。 在跟许老汇报之前，宋幼湘就已经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思考。 许老布置作业后，宋幼湘更是把前几年的数据都翻出来看过，包括今年前半年统计局统计的数据。 只能用触目惊心形容。 宋幼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失调问题不引起重视，最后的结果极有可能是国民经济突然崩溃。” 真相总是有些血淋淋。 宋幼湘的结论直接被另一派代表批评为危言耸听，目前经济形势分明一片大好，证明现行的方针和政策是正确的。 第九百六十三章 美妙的误会 宋幼湘没有跟他们吵，虽然她保持了理智，但对他们直接无视她的论据，直接对她下危言耸听的定论十分不理解。 有了脓疮不挑破，非要到严重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再调整？ “她啊，还是太年轻！”会议前排，许老同乔老坐在一起，小声沟通。 太年轻，也太有能力，因为她的能力，宋幼湘一直高歌挺进，掌权者对她都多有包容。 不怕得罪人固然是优点，但若不够圆滑，有些暗亏就无法避免。 许老这是先替宋幼湘在乔老面前铺个路。 “有能力的同志都是这样，放心吧，小宋有分寸。”乔老倒是对宋幼湘十分有信心。 现在学者界普遍认为，国民经济的发展、收缩、再发展是一种正常现象。 但这实际就是出现问题之时，不及时干预，导致问题不可收拾，然后政策强势干预，进入一段停滞期后，再发展。 前两年的政策大收紧，就是陷入了这样的循环。 再往前推，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两千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这样的情况，还容易导致最直接的问题，就是政策与人心之间的博弈。 一张一收，每次政策变化都极大，有的甚至背道而驰，这就导致上下间的关系敏感。 政策频繁震荡，地方上下意识地会对政策可能的变化做出预防性措施。 但说句心里话，乔老对经济发展的前景并不担心。 因为国家已经认识到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发了狠心要把经济工作抓起来。 大船一旦确定方向，就会坚定不移朝目标走去。 或许会有走错路的时候，但只要灯塔在那里，很快就会归航。 乔老担心的是如今经济学界的现状，只抓理论，不讲事实，一味地歌功颂德，未能起到原本的监督批评作用。 …… 会议没有因为个别人的发言暂停或是引发大规模讨论，宋幼湘之后，还有好几个人汇报工作。 其中一个年轻记者的发言，引起了宋幼湘的注意。 对方拿出一篇去年发表在光明报上的文章，那是一篇讨论经济发展问题的报道，是一篇过时的旧文章。 文中一个概念引向另外一个概念，洋洋洒洒几千字，没有半个事实佐证，也没有任何数据支撑。 记者把文章通读了一遍后，停顿了两分钟。 一篇上了报纸的报道，平时翻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在这种专业性的会议上诵读，不亚于当众凌迟，最重要的，这篇文章并不是千挑万选选中的，不过是报纸上随便一篇罢了。 凌迟的不仅仅是文章的作者，如果他在场的话。 记者的诵读响应宋幼湘之前的发言，无形的耳光随着声波送出去，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就连乔老和许老等人，也觉得脸上无光。 这两分钟，现场鸦雀无声，停留得非常巧妙。 其间，记者目光看向宋幼湘，宋幼湘意识到什么，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 记者大约是受到了鼓励，抬头挺胸地用犀利的措辞将文章痛批了一顿。 暗讽变成明嘲了。 宋幼湘听得十分有趣味，先前反驳她的那一方代表，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记者发言结束，就如他停顿的那两分钟，现场鸦雀无声。 “啪啪啪……”掌声响起来的地方不是宋幼湘，而是会议中间，负责主持经济工作，听取汇报的那位同志。 场上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宋幼湘笑着把自己伸出的大拇指放下来。 没有任何沟通，宋幼湘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们俩这个配合打得十分漂亮。 “你好，谢南襄，久仰大名。”会议结束后，宋幼湘同许老一起出来，在门口遇上了他。 宋幼湘笑着同对方握手，“你好，宋幼湘。” 许老看着站在一起的年轻人，笑着让他们慢慢聊，自己则先行一步，去了乔老那边。 “早听我妹妹提起过宋同志，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出色。”谢南襄笑着道。 见宋幼湘一脸茫然，忙补充，“我妹妹谢涓涓，你们新闻系的校友，你们第一见面的事她总提起，我印象深刻 。” “……”宋幼湘。 第1238页 这事提起来，宋幼湘都有些发窘，去文学诗社参加活动，受不了大段的诗词犯困，是谢涓涓递的清凉油。 结果她上台第一句，就是夸前头的同学讲得如何精彩。 见宋幼湘露出微囧的表情，谢南襄笑起来，“不好意思，糗事重提，好像有些不地道，不如我请你吃饭赔罪？正好约上涓涓。” 谢涓涓毕业后分配在京市，她和宋幼湘有联系，但不多。 “今天中午？”宋幼湘看了眼时间，没有拒绝谢南襄的邀请，这人玩笑适度，并不让人讨厌。 再加上先前会议上的发言，宋幼湘天然对他这个人有好感。 谢南襄肯定地点头，宋幼湘可是大忙人，当然要就她的时间来，他当即表示自己先去接谢涓涓下班。 宋幼湘下午二点前都有时间，知道谢涓涓上班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便说同谢南襄一块去。 顺道能在路上交流一二。 今天注定是个有些不寻常的日子，宋幼湘没想到，自己能在谢涓涓单位门口见到程杨。 本来老朋友见面，应该意外又高兴嘛，结果程杨见着她扭头就跑。 “见着我你跑什么跑？”宋幼湘快步追上去。 谢南襄反应更快，大步上前，直接抓住程杨，把人摁住，“这人欠你钱了？” 钱确实是欠了，但不是见着她就跑的理由啊。 宋幼湘正疑惑呢，程杨冲她眨了眨眼睛，宋幼湘眼皮跟着眨得快了些。 什么意思？ 恕宋幼湘迟钝，这一刻，她实在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原因。 “程杨，是我朋友，你先松开他。”宋幼湘左右看看，也没有暗中跟踪程杨的人哪。 谢南襄松开他，打量了他几眼。 程杨站直身体，细看就能发现，这一刻他身体有多紧绷。 “大哥？幼湘！你们怎么碰到一块了。”直到谢涓涓长裙飘飘从单位院里出来。 她嫌弃地看向程杨，“你怎么又来了？” 宋幼湘顿时意味深长地看向程杨，原来这才是冲她眨眼睛的原因。 至于扭头就跑，看来是个美妙的误会。 第九百六十四章 奇妙的缘分 在场真没一个蠢人，宋幼湘一脸了然。 谢南襄则是直接眉头拧了起来，还以为是宋幼湘的债主，没想到是打他妹妹主意的坏家伙。 但宋幼湘已经说了这是她的朋友，现在也不好把人赶走。 “今天的会议宋幼湘同志也参加了，我和她聊起你，便一起来约你吃午餐。”谢南襄语气特别宠溺。 谢涓涓大大方方地挽住谢南襄的肩膀，一脸我看透你的表情，“是你拿我跟幼湘攀关系吧。” 这兄妹的感情一看就是非常好的那种。 宋幼湘看了眼程杨，这人看着还没被谢涓涓接受呢，就被她兄长列为头号敌人了，前途着实有些渺茫。 好在谢涓涓态度不明，看着也不像是真反感程杨。 “我们去吃饭，这位程同志……”谢南襄打算赶人。 结果程杨往宋幼湘身边一站，“我和幼湘也很久没见了，谢大哥不介意多我一个闲人吧。” 倒是晓得找借口。 “……”谢南襄暗暗磨牙，叫得倒是顺口，谁是你大哥！ 吃饭地点宋幼湘和谢涓涓都想去华大附近吃，大家便一起坐车前往。 这个点公共汽车上空位比较多。 上了车，程杨率先和宋幼湘坐到了一起，还特意坐到了后一排，宋幼湘扬眉，还以为程杨会跟谢南襄坐，争取表现机会呢。 “幼湘，这个……”程杨手指往中间撮了撮。 这顿饭肯定不能叫谢南襄买了单，但程杨没准备，怕兜里钱不够。 债多了不愁，反正也没少欠宋幼湘的。 不差这一回。 宋幼湘看了眼前排竖起耳朵的谢南襄，笑着问程杨，“最近没在报纸上见到你发表的文章，在忙什么呢？” 说着话，边从包里拿出钱来塞给程杨。 程杨不动声色地接过去放好，“出版社同我约了书，最近在整理书稿。” 这梯子摆的，不上就是傻。 这也不算说谎，为生活所迫，程杨最近答应了编辑约稿，最近努力整理，准备赚稿费呢，他可不是什么无业游民。 后头的对话谢南襄听在耳里，看一眼身侧抿嘴偷笑的妹妹，只觉得牙根发酸。 他怎么这么看这个程杨不顺眼呢！ 这顿饭吃得最开心的是宋幼湘和谢涓涓，两人都很久没有回华大这边，故地重游，心里不少感慨。 她们两个说不完的话，还约着饭后去华大走一走。 另一边谢南襄和程杨则是暗中别着苗头，结账的时候，发现程杨偷摸出来结过，谢南襄非要把钱还给程杨。 “你们怎么认识的？”宋幼湘好奇得不得了。 虽然是同行，但他们两个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缘分还真是奇妙的东西。 谢涓涓有些不大好意思，“我之间跟一个报道后续，去南方暗访，误打误撞认识的他。” 去南方暗访，宋幼湘不由想到程杨瘸着腿到郑市的样子。 “你就是那个女骗子？”宋幼湘问。 谢涓涓俏脸一红，秀眼圆瞪，“他这么跟你说我的！” 这就是了，宋幼湘忙解释，把当时的情况简单地进行说明，程杨就提过一嘴，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正主是谢涓涓。 第1239页 “你跟我说说他这个人呗。”听完解释，谢涓涓没再揪着不放，只是脸更红了。 宋幼湘一听，就知道这事八字有一撇了。 和程杨认识的经历，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宋幼湘当时的第一印象，就是觉得这人太较真，有些孤傲。 但慢慢接触下来，就知道程杨是个极其纯粹的人，他心里有坚持，内心有热爱，胸怀热血，居安思危。 “你怎么都在夸他，虽然你们认识得早，但咱们是同学，是好朋友。”谢涓涓强调。 宋幼湘笑起来，“我没有额外夸他，这些都是事实，他当然也有很多缺点，一腔热血，总想蚍蜉撼树，总是去干那些危险的事。” 谢涓涓点头，这也是她一直没有跟程杨确定关系的原因。 太危险了，她敬佩这样的人，但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对象做那么危险的事。 虽然她接到任务后，也是头也不回地扎进去的那种。 但她是被动，程杨是主动。 而且他触动的都是大集团的利益，面对的是常人想象不到的黑暗的那一面。 真正做了记者后，接触到太多事实的真相，心里总免不了产生无望的情绪，但又是因为有程杨这样的人在，才会觉得眼前有光明。 可也正是因为接触了解得多，才会害怕。 谢涓涓害怕会因为自己的胆小，妄图去改变程杨，将原本闪闪发光的他，变得平凡普通。 …… 在华大转了一圈，宋幼湘便要去乔老那边。 “我陪你一起过去。”程杨见好就收，没敢继续在谢南襄面前碍眼。 走了一段，程杨回头看过去，谢家兄妹已经不在原地。 “前天报纸上登了一则你的，关于南方用工现状的研究，具体情况你跟我说说。”今天没碰到宋幼湘，程杨也是要主动找她的。 宋幼湘习惯用数据陈述事实，程杨则在数据下，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童工生存现状。 “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涓涓的情况。”宋幼湘摇了摇头，把深市的情况同程杨细说了一遍。 有些问题见报，未必会引起重视。 如果有持续性的报道的话，这个问题才会有一定程度的改善。 “我想学法。”程杨听完，突然开口。 这个念头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一直盘踞在程杨的心里，现在越来越坚定。 宋幼湘对程杨这个想法并不算太过意外，她十分支持朋友的决定，“你手握尖矛，一直缺一张盾。” 法律知识就是这张盾，不仅可以武装自己，还可以保护他人。 程杨低头一笑，再抬起头来，目光重又变得坚定。 “想到要重新读书，就有些头疼。”他玩笑着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老师收我。” 提起这事，宋幼湘也头疼，她的论文…… 一篇论文事小，她就怕这个头开了，还有源源不断的论文在等着她。 第九百六十五章 两个选择 宋幼湘提前了二十分钟到乔老办公室，但乔老已经在里头等着她了。 见到宋幼湘，乔老放下手头的工作，起身叫宋幼湘坐。 “我和许老都以会你会谈南方企业用工问题，怎么想起谈定向失调的事，这可不是聪明的选择。”乔老给宋幼湘倒了杯水。 宋幼湘看了眼乔老，默默吐出两个字，“论文。” 她也是这段时间被论文磨的，正好赶上回京市，有条件收集数据资料，这个最有把握，也是她觉得应该引起重视的问题。 也没再往深了考虑，就直接说了。 用工的问题都已经见报了，原稿也得到了内参批复，上面的态度明确，要求各地严格自查，坚决不允许违法违规招聘未成年人员。 这风一刮起来，整顿势在必行，宋幼湘的目的基本就达到了。 再在会议上谈，意义反倒没有那么大。 再说了，“有些事犹犹豫豫，反倒没有勇气去做了，我年轻嘛，说错了还可以改正的余地。” 乔老看着宋幼湘，既气她自做主张，又觉得欣慰。 据他所知，郑市的工作并不是完全一帆风顺的，宋幼湘遇到了许多问题，也跟各色的人都打过交道。 但这些都没有磨去宋幼湘的棱角，她还是之前的那个宋幼湘。 难怪老许总念叨着，当初他应该跟着厉老去南方。 “你就没想过，你的观念被驳斥后，会影响到你调回京市？”乔老心里骄傲，但嘴上一点不说。 宋幼湘没有立马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想了一下。 最后她选择诚实一点，“没想过，但如果因为我说了真话就按下我的调令，那这京市不回也罢。” 听出宋幼湘话里的意思，乔老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您知道谢南襄读的那篇文章是谁写的吗？”宋幼湘也有好奇的地方。 会议上谢南襄略过了作者，直接读的内容。 能在那样有份量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起码是经济相关的学者才行，说不定就是经改办的某个教授专家呢。 “就你乖觉！什么都打听。”乔老瞪了她一眼。 宋幼湘知道答案了，老实地坐回去一些，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乔老看她一眼，好笑又好气，但这个问题经不起深思。 第1240页 稍一想，乔老就忍不住叹气，国内现在的学风，确实是令人担忧。 “对于调回京市，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乔老抛开之前的问题，说起叫宋幼湘来最重要的事。 虽然心里顾虑的东西多，但宋幼湘也没办法违心说调回来不好。 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京。 “如果调我回来，我想踏踏实实做事。”宋幼湘道。 要是调回来，因为几派较力，让她坐冷板凳，或者干些无关紧要的事，那她还不如留在郑市。 留在郑市她能做的事还多着呢。 乔老无奈地看了宋幼湘一眼，起身拿了案上的几份资料过来给她看。 最上面的，就是宋幼湘提出的定向失调难以控制的问题。 另外还有现在比较严重的，不经认真审核，随意引进生产线的问题，以及各地“委员会”变“公司的换牌游戏…… 宋幼湘看完，默默地抬眼看向乔老。 “定向失调这个问题，组织上现在很重视，已经决定要成立调研组深入各地企业了解情况。”乔老指了指第一份材料，“但我没有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宋幼湘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 “引进工作这边，组织上是要成立专门办公室，我和许老结合考虑过后，你的能力比较全面，我们更倾向让你去负责这薛项工作。”乔老点了点第二份材料。 “不过这个工作需要长时间在国外出差，你慎重考虑一下。” 宋幼湘是带着选择回的家，她如果想继续定调失调的课题，乔老还能把她的名字给补上去。 这两个工作都是出差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在国内出差，一个是在国内外出差。 好在这两件事她都有时间慢慢考虑，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决定。 …… “刚回来又要走！”安宁如今已经是进入叛逆期的小少女了，本来还高高兴兴的，一听宋幼湘要回郑市，脸上立马就挂不住了。 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 “厉安宁，姑姑是要回去工作。”师母严肃地看向安宁。 不说还好，越说安宁越委屈，她能不知道姑姑是要回去工作吗？ 她就是不高兴，大人总是忙忙忙，哪有那么多忙的。 “怎么啦，舍不得姑姑啊？”宋幼湘把安宁揽在怀里，拉到一边，细心安抚她的情绪。 安宁点点头，她看了看宋幼湘，又低下头去。 宋幼湘看她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要跟她讲，“跟姑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乖，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现在魏林川和魏棠都进了大学，只有安宁刚进中学，她们这个时期同学间的关系是有些敏感的。 安宁摇了摇头，低着头不说话，眼里已经有了泪意。 宋幼湘忙把她抱进怀里，“不想说就不说，什么时候想跟姑姑说，随时都可以，好不好？” 小姑娘的心情，说风就是雨呀。 “奶奶最近晚上总是咳，睡不好觉，我让她去医院，她也不肯。”安宁眼泪啪啪砸在地上。 宋幼湘一愣，不由自主地搜寻师母的身影。 刚刚还在院里的师母，此时已经不在了人影，应该是回了房间。 “什么时候的事？”宋幼湘忙问。 安宁吸了吸鼻子，“就是你和小舅舅在小舅妈那里的那段时间，奶奶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然后就咳。” 宋幼湘沉默下来，把安宁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 “别担心，我带奶奶去医院，不会有事的。”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安宁，还是在安慰自己。 安宁紧紧抱住宋幼湘的腰，“姑姑，你和奶奶都不要离开我。” 听到宋幼湘要带她们两个老的去医院检查身体，师母就知道肯定是安宁跟她说了什么。 但为了安孩子的心，师母点头应了下来。 为了等检查结果，宋幼湘在京市多呆了两天，确认两老身体都没有大问题，才算放下心来。 安宁知道结果后心情很好，见到宋幼湘还有些不好意思。 想想她自己都觉得怪丢脸的，居然抱着姑姑哇哇大哭，还好魏林川不在家，不然肯定要笑她。 第九百六十六章 做出决定 宋幼湘走的时候，是魏林川送的，正好他下午没有课。 “学习还是要注意劳逸结合，一味埋头苦头有时候反而会起反效果。”看着瘦了不少的魏林川，宋幼湘忍不住念叨他。 前几天在华大，宋幼湘和谢涓涓闲逛的时候，本来还想去找一下魏林川，结果找一圈没找到人。 晚上回来见到面才知道，他一个人在社团办公室学习。 “我天天打球运动的，也会跟同学们一起出去。”魏林川忙道。 他也不是完全一门心思在学习，还是会闻闻窗外事的。 宋幼湘看了现在比她还高的魏林川一眼，“在学校里处对象没有？” 当时在学校里要找魏林川，随便找同学问都知道有这个人，可见魏林川在学校里的人气。 “没有！”魏林川耳朵一下变得通红。 宋幼湘怀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她这也没什么好的教魏林川，干脆不再说这个话题。 见她不再问，魏林川松了一口气，他真没处，没那个时间。 第1241页 但要说有没有喜欢的人，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反正见到对方的人就挺开心的。 “不要太着急，电器厂的担子，如果你本身没有兴趣，可以不用担的。”临上车前，宋幼湘叮嘱魏林川。 “我希望你能和棠棠一样，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魏棠大学学的美术，现在跟着老师同学一起在滇省采风，得月底才能回，这次她们没有见到。 宋幼湘就怕魏林川把自己给逼得太狠。 魏林川坚定地道，“幼湘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学，担起我要担的责任的。” 他不能在大哥和幼湘姐需要他的时候，选择自私。 再说，比起跟着分配走，去电器厂的挑战反而更大，更让他觉得有动力。 暑假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同学去电器厂实习过了，收获非常大，接下来的假期他都打算过去。 争取在毕业前，能多学到一些东西。 宋幼湘没让魏林川一直守着她走，上了车后安置好行李后，她就让魏林川赶紧回去了。 火车上的味道有些不大好闻，宋幼湘上车就注意到，不少人守着大包小包，像是进的货。 这时候能走出来的，都是胆子大的。 宋幼湘来了兴趣，资料也不打算看了，拿上本子笔，去找人搭讪去了。 火车上是非常能拉进陌生人距离的地方，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的壁垒也没有那么高，宋幼湘看着更不像是坏人，大家很快就能搭上话。 宋幼湘几乎是一路聊到目的地，因为聊天过程太过愉快，下车前她的本子上都留了好几个联系方式。 “你说这年轻干部说的话靠不靠谱咧？”下车后，最后同宋幼湘聊天的夫妻坐在一起聊宋幼湘。 不要小看农民的智慧，宋幼湘笔记本上烫金字，说明了她是有正式工作的人。 还有她放到座位上的包，是这次开会发的，上面也是印了字的，这得是干部，才能到京市开会呀。 就算不是干部，那也是厉害的代表。 而且她还谈吐有物，态度亲切和蔼，说的话让人不由地信服。 “我觉得靠谱。”当妻子的若有所思。 和宋幼湘从京市遇到的进货回的私营小贩主不同，他们是在前两站上的车，准备去南方进货的。 去上厕所的路上，当丈夫的听到宋幼湘在和别的乘客聊南方经济形式，便站下来听。 没多一会儿，当妻子的也找了过来。 他们是主动发问，问为什么同样是在南方进货，他们的货不好销，宋幼湘才注意到他们的。 宋幼湘仔细问了她们进货的名种细节，才给出答案的。 之前他们是通过在南方打工的亲友介绍，进了涤纶混纺布回来卖，就是以前风靡大江南北的的确凉，但一直销不太动。 “那咱们去买画报，照着画报进货？”当丈夫的问。 宋幼湘说他们是被坑了，进的货应该是厂里的库存货，再加上花色老旧不时兴，自然不好卖。 了解到他们想继续在布料服装这块做，宋幼湘便推荐了他们几个小市场，以及一些选款建议。 当妻子的咬了咬牙，“就看画报上的，还有大街上的人穿什么进。” 经过了之前的滞销，可见南方的亲友是信不过的。 宋幼湘说的怎么想都有道理，就是她自己没嫁人前，都会照着画报上的样式裁衣服呢。 …… 宋幼湘下了车，先给魏闻东打了电话。 可惜，魏闻东还在出任务中，她便先行回了器械厂。 调动的事暂时还没有准确的结果，宋幼湘只找谭厂长，以及合资厂的港方负责人谈了谈。 谭厂长是做好让宋幼湘接班打算的，万万没想到宋幼湘可能会要调走。 人往高处走，谭厂长心里再可惜，也没有理由把宋幼湘留下来。 至于合资厂那边的负责人倒是很痛快，他们早预料宋幼湘会往上调，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而已。 宋幼湘和邱太的联系，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种浮于表面的关系，如果是在合资厂成立之初撤资，邱太可能会撤资，现在就不一样了。 邱太巴不得宋幼湘走得更高，只要合资厂不踩红线，宋幼湘越好，合资厂也会越好。 现在谭厂长唯一庆幸的是，宋幼湘至少会工作到年底，而不是两手一甩，直接走人。 看时间，其实宋幼湘已经做出了选择。 定向失调成立调查组的时间很快，人员抽调到位，便可以开展工作，而专门办公室的筹备则需要一定的时间。 宋幼湘考虑了很久，相比较而言，专门办公室在这个时候，更能阻止资金流失，避免国家和企业的损失。 但宋幼湘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跟魏闻东说。 第九百六十七章 护犊子 倒不是怕魏闻东会不同意，宋幼湘知道他肯定会同意。 她只是担心，魏闻东会在心里不高兴的情况下，还表现出积极的态度支持他。 但这也很矛盾，宋幼湘心里清楚，在个人发展的事情上，她不会轻易为魏闻东妥协。 宋幼湘想来想去没有万全的办法，最后十分光棍地决定，把证领了再说。 “师母，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拖累魏闻东。”宋幼湘跟师母打电话报平安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第1242页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对不住魏闻东的，他才来，她就走。 师母真想剖开宋幼湘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你有这样的想法，才是对不起闻东！” 这说的叫什么话，要叫魏闻东听到，不定多伤心。 “你呀，在没用的事情上考虑得太多了，分隔两地的夫妻多得是，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闻东？”师母语重心长。 宋幼湘哪敢说不相信魏闻东。 “夫妻两个人，心在一处，距离再远都没有关系，心不在一处的，天天捆在一起，也过不下去，再说了，你能调动，闻东以后难道就不能调动？……” 说到后头，基本是师母在训宋幼湘，宋幼湘不敢吭声。 宋幼湘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在心里暗暗反驳，她又不是真的打算不拖累魏闻东，就是那么一说，她就说师母的心偏了，师母还不承认。 好不容易挂完电话，宋幼湘才拎着行李准备回家。 下火车她就直奔办公室，先是跟谭厂长谈一谈，又是见合资厂的负责人，还跟京市那边报平安。 一直忙到现在。 宋幼湘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心绪都很平静，等打开门，她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屋里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不光是墙上貼着红喜字，家里每一个物件上都貼了大大小小的喜字，柜子上摆着结婚才置办的花瓶和大红假花，茶几上摆着桂圆红枣、瓜子糖果，屋顶上挂着拉花…… 这些都是她出差时，魏闻东独自准备的。 宋幼湘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她走进房间，目光掠过椅背上小小的可爱喜字，伸手摸过柜子上新添的一对木刻小娃娃。 这些她根本都想不到，全是魏闻东做的。 说不感动是假的，魏闻东的用心再粗心的人都能感受得到，宋幼湘在心里默默地谴责了一下自己。 等把行李放回房间，打开房间门时，宋幼湘心里的感动石化。 这房间确实是婚房，不是婚庆铺子？ 这拉花多得垂得，站直了都看不见前方，眼里除了拉花还是拉花。 宋幼湘默默关上门，深吸一口气，转身去找廖秘书借宿。 要是住在家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扯下几条，还自己一个清净。 但想想是魏闻东用了那么多心的，忍一忍吧。 一辈子也就这一天。 宋幼湘暂时住到了廖秘书的宿舍，开始加紧处理工作上的问题，周末她也没闲着，从家里找到些贴剩的喜字，一车拉到魏闻东所在的单位。 之前听魏闻东听过一嘴，单位给他分了间宿舍，他虽然只是排长，但级别已经是连级。 驻地条件不好，魏闻东没有想过要宋幼湘往他那跑。 宋幼湘被带到宿舍，看着过分干净简陋的房间，不由有些心酸。 “嫂子，东西我给你放这了，有什么事你再找我。”带路的小同志有些激动，不过是带个路而已，这一路愣是抬头挺胸一脸的骄傲。 他没说的事，他们排长一休假就往市里跑，家属院这边好些嫂子都背地里说小话呢。 说排长叫媳妇给拿住了，说嫂子架子大，要结婚了连面都不来露一个，是不是心里看不起她们之类的话。 嘴碎是不分地域和学历高低的，更不分男女，哪里都有这样的人。 反正听着挺气人的。 “行。”宋幼湘点头，硬给对方塞了一把喜糖才放人走。 等小同志离开，宋幼湘在这间大通间一般的宿舍转了一圈，才拿起盆和抹布搞卫生。 这里到底是驻地单位，宋幼湘没有像魏闻东那样过度装饰，简单地贴了几个喜字。 喜字一貼，氛围就有了。 忙完这些，打开魏闻东的衣柜翻了翻，发现里头衣服少得可怜，又开车出去给他置办了几身新衣。 主要是衬衣和贴身衣服。 宋幼湘忙进忙出，还开着小汽车，自然引人注意，但她来去匆匆，一时间竟然也没人上前搭话。 把新买的衣物过了水晾上，宋幼湘便收拾回了器械厂。 第二天下班，宋幼湘又拎了些生活用品过去，把衣服收好叠好，准备离开。 下班时间家属院的人就多了，宋幼湘再次引人注目。 “这就是魏闻东的结婚对象？”政委和团长一块回来，注意到不少人都在探头探脑，再看，宋幼湘正好从魏闻东那屋出来。 两人干脆没走，就在楼下等着。 “不错嘛，这女同志看着就精神，眼神也正，配得上咱们的同志。”团长远远打量着，认真点头。 政委瞅了他一眼，“你没看人家档案？” 说这种话，也不怕大风闪着舌头，就宋幼湘那档案，拿出来他们当时都不敢信是魏闻东的对象。 团长清咳一声，不说话了，想到魏闻东拿错结婚资料的事，顿时深觉丢脸。 等魏闻东回来，还得多练练他才行，太稳不住气了！ 宋幼湘也远远见到了较年长的这两位，看肩章就知道，是魏闻东的领导。 从她下楼起，他们就看着她这边，大概也是在等她。 宋幼湘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领导好，我是宋幼湘，魏闻东的对象，过来收拾一下房子。” 身为国企厂长，以器械厂的规模，宋幼湘这个厂长的级别不低，她拿的是行政五级工资。 第1243页 她大大方方地同两位领导握了手，暗中观察的家属们都悄悄吸了口气。 这女同志什么来头啊？ 政委和团长十分和蔼，简单地聊了两句，得知宋幼湘还要回单位，没多耽误她时间，笑着目送她离开。 “魏闻东这小子有福气。”团长忍不住道。 到了他们这岁数，有了这好些年的阅历，看人不说看个透彻，也能看出个七分。 政委拿话戳他，“我看你刚刚还觉得挺勉强似的。” 团长眼睛一瞪，觉得政委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护犊子，“小宋同志不错，咱们小魏也很不错的嘛！” 第九百六十八章 他结婚了 任务中的魏闻东还不知道宋幼湘在家属院替他好好长了一波脸。 他全力推进任务进度，终于在宋幼湘回郑半个月后，也踏上了回程的列车，他悄悄在心里琢磨着，这回他绝不能再出差错。 宋幼湘往驻地跑不是没有用的，至少不用被动地等魏闻东找她，才能知道他回来。 她已经接到通知，并且提前请假，带着结婚资料等在了火车站。 魏闻东带队，带着同出任务的战友整齐有序地出了火车站，刚出出站口，正要去接他们回驻地的大卡那边，魏闻东目光扫到了宋幼湘。 心脏咚地一下，然后满心雀跃起来，胸膛都挺得比平时要高些，指令也比平时更加响亮。 结果就是，宋幼湘都看到魏闻东瞟了她这边一眼，但魏闻东还是目不斜视地往驻地车那边走去。 宋幼湘，“……？” 一整队制服笔挺的青年在人群中非常引人注目，出站口这边的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 目光崇敬且向往。 “排长，那边是不是嫂子？”魏闻东身边的战友提醒他。 魏闻东清咳两声，强忍住侧头看的本能，严肃提醒道，“注意风纪！” 身边的战友马上整肃神情，目不斜视往前走。 踏踏走到大卡边上，一行人列队站定，准备依次上车。 “魏闻东，出列。”接他们的是连长，看到魏闻东，眉头夹了夹，这家伙不赶紧去登记结婚，怎么还在这，“你媳妇来接你结婚了，你赶紧过去。” 诶…… 魏闻东脸腾地一红，准备上车的战友动作同时一滞，嘴角都可疑地往上翘，不能喧哗，但他们的眼神格外灵活。 不过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大家很快上车。 到了车上，大家才凑到一起，扒开绿帆布往外看，“那就是排长的媳妇啊？真俊！” “咱们排长这回应该能结成婚吧。”有人为魏闻东担心。 “快看，排长同手同脚了……” 听着后面传来接连的噗哧声，魏闻东僵得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抬了。 连长看着他这傻样，恨不得抽他，“丢不丢人，政委给你特批了假的，你媳妇等着呢，快去。” 到底没忍住，往魏闻东屁股上踢了一脚。 还好有这一脚，可算是把魏闻东给踢正常了，一路小跑跑到宋幼湘身边，魏闻东心口突突的，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去登记？”宋幼湘扬了扬手里的结婚材料。 魏闻东重重了点头，心情飞扬到了极点，他压抑着激动，轻声道，“我现在特别想抱你一下。” 话说出口，但人却没有动。 宋幼湘看了他这一身制服，忍不住好笑，刚刚的话她也听到了，“行，在外头要注意风纪，回去再说。” 怎么上车到婚姻登记处的，魏闻东都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 反正就是到了。 “资料没拿错吧？”下车前，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不能再出错了，他接受不了再出错。 宋幼湘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你在车上已经检查过无数遍了，还要再看一遍。” “不了不了，免得抽出来掉在车里。”魏闻东赶紧下车。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回驻地的大卡车跟着他们停在了后边。 刚下车，两人就被团团围住了，魏闻东被一帮人七手八脚地戴了朵大红花，然后又给怀里塞了一朵，把他推到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颤抖着手给她别上，然后被簇拥着，光光荣荣登记去。 这次登记简直顺利得不可思议，魏闻东看着手里薄薄的红本本，整个人仿佛还在梦里。 “这就结了。”魏闻东问。 他结婚了？！ “结了。”回答他的是连长的大嗓门，和蒲扇一般拍在肩膀上的巴掌，然后是大家的喜气洋洋哄笑声。 被笑魏闻东也高兴，他自己笑得更不知收敛。 “戒指呢？”宋幼湘伸出手去，她这不提醒，魏闻东怕是根本想不起来。 魏闻东赶紧仔细地把结婚证揣衣兜里，然后上下口袋摸索，“对，戒指，我随身带着呢。” 好不容易把戒指掏出来，魏闻东手再次打起了哆嗦，但好在戴戒指没出乱子，顺利地把简单的戒指戴到了宋幼湘的手指上。 戴的时候，身边的战友跟着他一起屏住呼吸。 “好，好像大了？”魏闻东有些傻眼。 宋幼湘拨弄了一下往中间按了按，开口的金戒指，很好调整的，“合适了。” 掌声顿时热烈响起来，这些人比自己结婚还要高兴，手掌都拍通红，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也跟着感受到了这份喜悦，投来祝福的目光。 第1244页 “回驻地，厂里给了我三天婚假。”本来宋幼湘还有晚婚假的，但魏闻东这边给不了那么多天，宋幼湘便只要了三天。 魏闻东晕头晕脑的，只觉得幸福得格外不真实。 “厂里我都布置好了……”魏闻东同宋幼湘道，明明心里很高兴宋幼湘陪他去驻地。 宋幼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后天回厂里，还得请谭厂长他们吃饭，正式发喜糖。” 就没见过魏闻东这样的，婚还没结，喜糖已经不知道发出去几轮。 “好。” 车子暂时留在机关大院，宋幼湘戴着大红花上了大卡车，她当然是坐副驾驶，魏闻东被战友们拖到了后面的大车斗里。 上车前宋幼湘才注意到，大车卡上也绑了大红花。 这比看到魏闻东在家里的布置，还让宋幼湘内心感动，忍不住眼眶发热。 午饭是在驻地食堂和政委他们一起吃的，魏闻东悄悄跟宋幼湘讲，食堂今天加菜了。 吃过饭后，两人就相伴着去发喜糖。 等再回到家里，宋幼湘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魏闻东则是兴致勃勃地看宋幼湘简单的布置，“你工作那么忙，有时间应该好好休息，怎么跑来做这些……” 宋幼湘拉住魏闻东，张开双手，抱住他。 “我年后要调回京市。” 第九百六十九章 不摆架子不娇气 “真的？那太好了。”魏闻东声音里的惊喜毫不作伪。 正准备好好解释的宋幼湘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魏闻东，他知道她要调回京市是什么意思吗？ 魏闻东眼里只有高兴，没有任何失落或强颜欢笑的情绪，“我一直觉得你的舞台在更大的地方，郑市这边有些埋没你了。” 外人看宋幼湘是顺风顺水，但魏闻东知道，宋幼湘在前期做了无数功课，付出了全部精力，才能换得路比常人平顺一点。 但也仅止是一点而已。 宋幼湘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困难和问题，换成别人，或许就成了高山险阻，无法逾越。 “那我要是调回京市，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了。”宋幼湘看着魏闻东，心里酸酸胀胀的。 无论什么事情，魏闻东从来都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想问题，真心实意地为她在考虑。 都不知道要为自己想一想。 “我一个人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就行。”魏闻东之前是没办法，不然他早想方设法调过来了。 宋幼湘调回到京市，那边师母和他的家人都在，他不用担心没人照顾她。 至于他自己，这么多战友呢。 “调动定下来没？这回不会再有人横插一杠子吧。”魏闻东问，他这会反而担心起宋幼湘能不能回京。 之前宋幼湘毕业，本来都是要留京的，结果提前被分配到郑市。 中间不就是有人见不得宋幼湘冒头，质疑她的实力，把她摁了下来。 这回宋幼湘凭能力回京，他倒要看谁敢拦。 “行啊，这种大话都能说出口了。”宋幼湘的心情因为魏闻东的情绪也变得积极起来。 魏闻东悄悄地凑到宋幼湘耳边，有些得意地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在学校有多厉害，我可是我们校长的得意门生，我现在上头也有人了。” 宋幼湘被他逗笑起来，神神秘秘的，就是说这。 “不过，靠人不如靠己，你放心，我会更努力的，迟早有一天，不需要借力打力。”不等宋幼湘出言打趣，魏闻东认真地开口。 没有甜蜜的誓言，但这是魏闻东给宋幼湘的承诺。 他会很努力，不指望宋幼湘哪天会依靠他，但在她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站在她身边，不拖她的后腿，支持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我等着。”宋幼湘还能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此时在魏闻东面前都有些词穷，“魏闻东同志，我要跟你道个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为你会不高兴我回京市，所以没有跟你坦白。” 还想着结婚领证了事，霸王硬上弓，断了魏闻东的回头路。 魏闻东的回答是把宋幼湘抱回怀里，“这样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你在意我，才故意瞒我。” 这时候，魏闻东脸上才露出一点点失落的情绪。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能长一点，每次出任务回来，能第一时间看到宋幼湘。 今天出站看到宋幼湘那瞬间的喜悦，魏闻东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会好好珍藏在心底。 不过他前面说的这不是假话，他真心高兴，但也请允许他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你这是在为你每次瞒我找借口吗？”宋幼湘闷在他怀里，反应迅速。 魏闻东很想狡辩说他没有瞒，但说不出口。 “我就当你承认了。”魏闻东不接话茬，只说他自己想听的。 宋幼湘轻啧一声，果然男人一结婚，就会变。 不过她也没反驳魏闻东就是。 调动的事在年后，在魏闻东不出任务的情况下，宋幼湘今年应该还能和魏闻东过个团圆年。 今天累的一天，魏闻东让宋幼湘休息一下，他出去买菜。 新婚么，晚上还得请魏闻东关系好的领导和战友来家里吃饭，热闹一下。 宋幼湘哪能自己去睡，让魏闻东一个人去忙活。 第1245页 “我不累，换身衣服跟你一起出去。”大红花还在胸前绑着呢，总不能绑着这去买菜。 见宋幼湘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魏闻东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自己的感觉。 眼眶有些发热。 反正宋幼湘换好外衣出来，魏闻东傻乎乎地打开衣柜门在乐。 还是关一会，再打开看一眼的那种。 宋幼湘横他一眼，把他拽出了门。 出了门魏闻东才发现，宋幼湘特意换了条裙子，说眼睛直了有些夸张，差到撞到树是真的。 宋幼湘在魏闻东这里放的都是偏生活随意的衣服，毕竟她到这里来，就只是魏闻东的妻子，不是谁的领导。 想到妻子这个词，宋幼湘愣了愣。 她曾以为自己不可能再走进婚姻，没想到如今又有了妻子这个身份。 “这是我爱人。”魏闻东乐呵呵地跟路过的人打招呼。 宋幼湘抽回思绪，看了魏闻东一眼，再看看对面一不小心被齁到的无辜同志，冲对方歉意地笑了笑。 也挺好的，妻子不过是她拥有的身份之一。 她是宋幼湘，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收敛点，全世界都知道了。”一路走出驻地大门，宋幼湘脸都要笑僵了。 有时候碰着人，看着对方陌生的眼神，都让她怀疑魏闻东到底认不认识对方。 魏闻东认真地道，“我就是想叫全世界都知道，还有，我已经很收敛了。” 宋幼湘放弃抵抗，在魏闻东向农贸市场每一个卖菜的小贩介绍她时，保持住笑容就好。 回到家里，魏闻东无论如何不叫宋幼湘再动手。 他把准备工作都做好，宋幼湘睡一觉醒来，正好调味掌勺。 菜香飘满家属院时，魏闻东请的客人也都到了。 推门一看，系着围裙在摆碗摆筷的就是魏闻东，看到掌勺的是宋幼湘，为首的团长才松了口气。 “人家新时代的妇女同志，你别拿那老一套惹人不痛快啊。”政委小声提醒了一句，然后拎着酒上前，大声道，“老远就闻到香味了，让我看看都做了什么好菜，小宋辛苦了啊！” 宋幼湘从厨房探出头来，“不辛苦，闻东你招呼大家坐，还有最后两个菜，大家先吃。” 魏闻东赶紧把大家拎的东西接下，一一招呼坐下。 然后一头扎进厨房，给宋幼湘打起下手。 “真香！”桌上一桌子菜，有荤有素，热气腾腾，卖相反正看着是极好的，“魏闻东这家伙，好福气啊。” 大家连连点头。 这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工作能力突出，生活能力可能就差了点，或者是脾气不大好。 但宋幼湘看着都没这些问题。 “看看人家女同志，一不摆架子，二不娇气，你护犊子也讲点道理。”政委点头，同团长道。 团长能说他就是看不惯魏闻东那上赶着的傻样吗？ 不过他还是嘴硬，“人家什么样，能让你看出来啊，人前当然都是好的，谁不装装样子的，你不装？” 得得得，政委气结，懒得跟这头蛮牛讲道理。 都说人家嫁闺女的才难受，他这替手下的兵讨媳妇的，怎么讨出嫁闺女的感觉来了。 第九百七十章 不至于不至于 晚上这顿饭从下班吃到八点多才结束，送完客人，转身看到一片杯盘狼藉，还有满身酒气已经站起来在收碗的魏闻东。 宋幼湘，“……” 两人合力简单地把碗收了一下，然后宋幼湘就去洗漱了。 宋幼湘洗完出来，原以为魏闻东都睡着了，结果人还好好地在床边的书桌那坐着。 肩膀还可疑地一耸一耸。 宋幼湘走过去，魏闻东这傻子，把结婚证整整齐齐地摆在桌面上，正看着乐呢。 “赶紧去洗漱！”宋幼湘把证收起来，把魏闻东推起来。 魏闻东脸红红地看了她几秒，傻笑着去洗漱了，宋幼湘叫他看得心里咚咚直跳，对即将来到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一般情况下，宋幼湘显少会出现这样的情绪。 尤其是浴室水声响起来后。 宋幼湘是一点点感觉到自己的脸烧起来的，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一点。 不至于不至于。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过就是灯一拉的事儿…… 做好心理建设，宋幼湘拉被子坐在床头，等了一会不见魏闻东出来，顺手从桌上拿了本书，缓解一下情绪。 结果书她都囫囵吞枣式地看了三页了，魏闻东还没出来。 宋幼湘把书放下，把被子拍拍平整，握着自己的手，看起戒指来。 不如店里卖的精致，但这是魏闻东亲手打的。 “喜欢吗？”魏闻东一身水汽地走过来，洗了个澡，酒气稍稍散了点儿。 看着宋幼湘坐在灯下看戒指，心底突然生出说不出的温柔来。 真好，他们结婚了。 宋幼湘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然后就看到魏闻东搓得发红的脖子，忙站起来，拉开衣领看了看，“你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干嘛，皮都要搓掉一层了。” 万籁俱寂，魏闻东眼睛里只剩下一下宋幼湘，“我怕你嫌弃。” 他搬来家属院，就天天听嫂子们嫌弃男人脏、男人臭、男人出油多，床单被罩一天一洗都跟不上出脏的速度。 第1246页 魏闻东虽然觉得自己挺干净，也讲卫生，但还是有点被影响。 宋幼湘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心就软了。 “我有点紧张。”魏闻东咽了咽口水。 他想捂住宋幼湘的眼睛，她这样看他，他有些受不了。 宋幼湘，“……” “别这样看我。”魏闻东上前抱住宋幼湘，把她的脸摁进自己怀里。 睡衣薄，两人各自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魏闻东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媳妇，我持证上岗了啊……” …… 宋幼湘早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魏闻东那张大脸，她毫不犹豫地推开，翻身换了个边。 就不想看见这人。 魏闻东把她扳过来，“九点了，赶紧起来吃早餐，别饿坏肚子。” 宋幼湘定定地看着他，一把扯过被子蒙头上，“晚上吃了夜宵，我一点也不饿。” “那我喂你？” “滚！” 想到昨天凌晨事后补充体力的夜宵，被子下的宋幼湘不知道是闷的还羞的，整个人泛起粉色。 睡到十点，到底还是起了床，都有人在门口来回走动了。 魏闻东精力充沛，整夜没睡都没有半点影响，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宋幼湘的衣服他也一早洗好晾上了。 “等下我带你在家属院转转。”魏闻东哄着宋幼湘吃了些东西。 等他洗碗的时候，宋幼湘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她拿着个苹果慢慢在吃，魏闻东手脚麻利地洗碗，宋幼湘看着魏闻东身上的新衬衫，“好像买大了一点。” 还算合身，不如单位发的贴身。 “没有，刚刚好。”魏闻东站直身体转了转，心里美滋滋的，“就是裤子小了点。” 宋幼湘看了眼他合身的制服裤，脸瞬间红了起来。 忍不住伸手去拧他，结果没拧得动，魏闻东把身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宋幼湘瞪眼看他。 魏闻东小心地卸下那一口气，让宋幼湘有肉可拧，嘟囔着道，“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明明昨天没少动手来着。” 说完，他又绷了绷，肌肉轮廓在衬衣下清晰可见。 这厨房没法呆了！ 宋幼湘灰溜溜地回到房间，把苹果当魏闻东，恶狠狠地咬着发泄怒气。 他们这里有了动静，很快就有人来敲门，是家属院里的邻居 ，大家上门来找宋幼湘说话。 不过因为魏闻东在，大家都只认识认识，又都散开。 宋幼湘待谁都客客气气，但也不是全然一团和气的那种，非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她不好欺负。 家属院的家属挺多的，能上门的，基本都是家里男人跟魏闻东一个连，或者关系比较好的。 当然，凑热闹的还有不少其他人。 总地来讲，大家都还和气，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宋幼湘对家属院的印象不差。 魏闻东陪着宋幼湘在家属院转了一圈，就到了中午。 两人没有回家做饭或者去食堂，而是直接去了外面吃，顺便去给家里打电话。 证领了，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伙呢。 第九百七十一章 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电话一个个打过去，宋幼湘脸色一点点变得平静无波，和她相反的是，魏闻东笑得像偷了油的老鼠。 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师母，汇报这次成功领证的情况。 “您别这么说……是是是，幼湘是应该早给我个交代，但她也是忙工作才会疏于生活，她真的特别好，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魏闻东最后接过师母的电话。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就见旁边宋幼湘的微昂着下巴打量他。 “魏闻东，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我早应该给你个交待？你在师母面前怎么装得那么委屈！”宋幼湘好整以暇地看着魏闻东。 师母她们说她就算了，魏闻东竟然也顺着说。 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嘘……”魏闻东已经说了再见，但那边师母还在叮嘱，电话还没挂呢。 宋幼湘嘴一闭，眼巴巴地看着魏闻东。 魏闻东无奈地看了眼她，把话筒递给她，“师母有话跟你说。” “……”宋幼湘。 回家属院的路上，宋幼湘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不时瞪魏闻东一眼。 “要不你打我出出气？”魏闻东凑到宋幼湘跟前。 宋幼湘看着他，轻哼一声，“我可不敢，我怕现在动手，明天师母就来收拾我。” 一直没有走到扯证这一步，分明就是两人时间错开的缘故。 她上学的时候，魏闻东在外面，她分配工作，魏闻东回学校学习进修。 现在魏闻东毕业分配过来，她不是第一时间让他打结婚报告了吗？ 证也不是因为她才拖到这一天才领的！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带错资料，才拖到现在。”魏闻东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地哄着。 绝口不敢提在这些之前，他提结婚被委婉拒绝的事。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现在是一万个看他不顺眼，“你少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 魏闻东能说什么，就是顺着她呗。 他还没说臹叔还有他妈，他弟弟妹妹都向着她呢，对他耳提面命，不能慢怠宋幼湘分毫。 第1247页 “三哥那边，要不要晚点再过来打电话？”魏闻东设法转移话题。 他们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徐叔青已经吃了中药睡下，电话是助理接的。 助理虽然会转达，但还是需要他们亲自说才有诚意。 宋幼湘点头，有些担心，“三哥最近身体似乎有些不是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前阵感冒没好全的原因。” 徐叔青的身体，真的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听到助理说徐叔青前阵子感冒，宋幼湘心都揪了起来，好在及时送医退了烧，但咳嗽却一直没见好。 “别太担心，等会电话里再问问情况。”魏闻东揽住宋幼湘的肩膀，轻声道。 京市那边，徐叔青坐在床头，给他看诊的是老大夫的长徒，江老先生。 “还是要少思虑啊，本来调理得比较好了，现在平衡一打破，再想恢复，可不容易。”江老先生给徐叔青开药。 徐叔青点头，表示会遵医嘱，接过药方单子，又跟江老先生又闲聊了两句后，等江老先生起身，才让助理出门送客。 送完客回来，徐叔青已经从床上起来，坐在书桌边抄经。 助理看着徐叔青抄完一卷经书，才上前收拾，汇报上午的情况，“宋小姐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徐叔青点了点头，他也估摸着宋幼湘该打电话过来。 从想办法把她调回京市，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迟早的事。 “把柜子里那个包好礼盒送去给傅老师收着，是给她和魏闻东的新婚礼物。”徐叔青咳嗽两声，抬手指了指柜子。 助理点头，那盒子里的东西徐叔青老早就准备好了。 上好的几样玉器，听说是按以前徐家姑娘出门子的标准准备的，非常大手笔。 不过宋幼湘值得。 徐思曼人在国外，这几年多亏了她对徐先生上心，即便是自己人不在京市，也处处安排妥当。 魏闻东在京市这几年，更是直接接手大事小事，包括徐先生能从疗养院出来，也都是魏闻东在中间费了大力气。 有时候嫡亲的亲人，都做不到这个地步。 徐叔青安排完事，静坐了一会，又拿起了毛笔。 这已经超过他平时的书写量了，看着徐叔青写几个字，便压着宣纸侧头咳嗽几声，助理想上前把东西收起来。 “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静静心。”徐叔青头也不抬。 原以为不接宋幼湘这个电话就好，没想到到了傍晚，宋幼湘的电话又执着地打了过来。 “我没事。”徐叔青笑着道。 宋幼湘听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沙哑一些，但并没有一直在咳，微微放下心来，“要按时吃药，准时休息。” “会的。”徐叔青突然觉得，他不接电话是个错误，应该接的，“结婚了就要担起婚姻里的责任，好好过日子，但魏闻东要敢欺负你，告诉三哥，三哥收拾他。” 这话说得实在是废话，但徐叔青半点不觉得。 在他这里，宋幼湘是绝不能受丁点委屈的，有时候伴侣一味的退让，也会让另一半受到伤害。 何况魏闻东还有个报喜不报忧的老毛病。 嘱咐了好些，又警告了魏闻东后，徐叔青才挂断电话。 看着天光未暗，但已经悄悄爬上树梢的弯月，徐叔青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来。 …… 新婚第二晚，没有酒精乱人神志，两人在清醒的状态下渐入佳境。 不同于京市月光明亮，郑市的月亮露了会儿脸，便悄悄地藏到了薄薄的云层后头。 晚上高质量的夜生活，让宋幼湘精神极好，醒来得很早，不过魏闻东的状态不是太好，宋幼湘休息得好，就代表着精力充沛的魏闻东必须收敛。 宋幼湘伸手戳了戳魏闻东脸上的黑眼圈。 手还没收回来，一阵天旋地转，宋幼湘落到魏闻东的怀抱。 “大半夜冲冷水澡还不够，早上还要再冲一个？”宋幼湘问。 魏闻东磨了磨牙，收紧手臂，狠狠地箍紧一下，才放开宋幼湘翻身起床，“不想冲也得去冲。” “……”宋幼湘。 宋幼湘轻哼一声，翻身起床。 今天得回器械厂那边，回去之前，还有不少琐碎小事需要处理，她忙着呢。 第九百七十二章 糖多蛀牙 今天要回器械厂，两人先坐便车去机关大院取了车，才开车往器械厂走。 走到一半，宋幼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昨天我是不是没有打电话回纺织厂？” 需要告知的都知道了，唯独落下了宋家。 宋父宋母的电话打不打都无所谓，宋幼湘不想听闲话，但宋改凤和吕成可以通知一下。 他们知道了，宋父宋母自然也就知道。 “回厂里再打个电话？”魏闻东是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但确实没有想起宋家来。 在他心里，宋幼湘的娘家人，有牛头山公社的干亲于家，有师母，有臹叔，有徐叔青……宋家都不知道排到哪儿去了。 魏闻东不想说那毕竟是宋幼湘亲生父母这样的话。 他分担宋幼湘的喜怒，无条件地站在她这一边，并不打算当那个普世认为正确的融合剂。 如果有一天宋父宋母得到原谅，那也只能是宋幼湘想原谅。 不是因为他在中间做那些无谓的努力。 第1248页 宋幼湘点头，是得打一个。 宋改凤接到宋幼湘的电话，听到她领证结婚，先是一愣，直接问了一句，“你现在才跟人家结婚？” 语气十足惊讶。 “……”宋幼湘。 这句话跟师母说她一直不给魏闻东交代的杀伤力相当。 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宋改凤忙挽回，“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们处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你们早……” 怎么越描越黑呢？ “结婚是好事，婚礼办吗？”宋改凤果断改口。 问明白大致会在过年期间在京市办，宋改凤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去京市观礼。 除了观礼，还得准备些陪嫁。 想到这里宋改凤突然有些心酸，同样是女儿，佳宋爸爸现在就在给女儿攒黄金，说是给她出嫁准备的。 而她和宋幼湘呢？ 她结婚的被子，都是自己抠抠搜搜攒下来，自己置办的。 宋幼湘自己是有能力，但自己有和娘家准备的，意义根本就不一样。 可回望一眼，那又算得什么娘家。 晚上下班回到家里，宋改凤看着吕成在陪女儿写作业，不知道为什么，宋改凤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这一哭，可把吕成父女吓了一大跳。 吕佳宋比吕成反应快多了，第一时间冲过来抱宋改凤的腿，连声问她，“妈妈怎么了，妈妈你怎么了？” 宋改凤太伤心，哭得根本停不下来，把吕佳宋吓得哇哇大哭。 吕成她们这对抱头痛哭的母女吓得团团转。 等宋改凤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得知原因，吕成有些哭笑不得，“你想要嫁妆，我补给你就是了，至于这么委屈吗？” 当然不是！ 宋改凤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那你得多给我补点！” “行行行。”吕成真是被宋改凤的委屈劲吓到。 这都当妈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吕佳宋抱着宋改凤不撒手，着急道，“妈妈，我也给你补，我的都给你。” 宋改凤望着女儿，眼睛又是一红，抱她紧紧抱在怀里，“妈妈的小心肝呀！” 关于宋幼湘陪嫁的东西，宋改凤坚持按习惯准备几床被子，另外就是准备几样金子饰品。 他们夫妻是双职工，还是整个厂里工资最高的销售科，这几年手里还攒下不少钱来。 江媛朝去学化妆是自费，吕成堂弟是打了欠条去的。 宋有良得知去学技术花钱不说，还得先当半年学徒，死活不肯去，吕成也没强求。 这还是花了钱的，不花钱起码得当三年才能出师。 就宋有良这种货色，要不是他是自己小舅子，吕成都不稀罕多看一眼，扶不起的阿斗。 现在还没到花大钱的时候，宋改凤手头宽裕，这才决定多准备一些。 “等媛朝再婚，也给她准备。”宋改凤咬了咬牙。 江媛朝虽然被收养过了几年好日子，物质生活不吃亏，但被那坏心眼的老师挑拨伤害，精神上没少受折磨，后来更是走了不少弯路。 都是妹妹，宋改凤觉得自己应该把水端平一点。 吕成没说反对的话，不过，“该准备准备，但差不多就行了。” 一碗水哪能真端得平，宋家这几姊妹，在吕成心里也是有分三六九等的。 以前他对江媛朝是半点看不上眼，现在么，也算是改观了一点。 但要他向对宋幼湘一样对江媛朝，不大可能。 宋幼湘不知道因为她一个电话，触起宋改凤心里的大委屈，她刚回到厂里，就拿到了一封厚厚的信。 现在通讯不发达，信件依然是主要的联络方式，宋幼湘时常会收到各式信件。 但像手里这封这样厚的，还是头一回。 “是以前五星大队知青写来的信，回家再看。”信已经在传达室放了两天了，宋幼湘看了眼寄件人姓名，是熟悉的名字。 魏闻东点头，拎着东西走在前头。 两人边走，边跟职工和家属们打招呼，在魏闻东目光的压迫下，宋幼湘只能厚着脸皮介绍他这位“爱人”。 丈夫这个词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回到家里，魏闻东还没来得及邀功，第一时间就被宋幼湘派去，把房间清理一下。 “不扯干净晚上都睡沙发。”宋幼湘简直没眼看。 魏闻东站在门口左看右看，没觉得哪里不好，驻地那边不能布置得太过，这边完全可以热闹一点嘛。 不过宋幼湘不喜欢，他只能老老实实挽起袖子。 扯下来的东西暂时堆到门口，很快就有一帮小孩子跑过来问能不能把这些漂亮的彩纸给他们。 魏闻东一边给他们塞喜糖，一边给他们分。 反正他们要了也是到处挂，就好像把喜气带到各家了一样，魏闻东还挺高兴，还教他们怎么挂好看。 宋幼湘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但愿孩子们蛀牙不会有家长找上门来。 她拆开信封，准备看信。 第九百七十三章 发声 厚厚的一沓信，并不是某一个人单独写的。 是好几个知青写了好几封信，统一交给其中一人，把信放在一起邮了过来。 魏闻东给孩子们分拉花和小灯笼正分得热火朝天，无意间回头看一眼，发现宋幼湘已经改变放松的状态，身体坐直绷紧起来。 第1249页 “你们拿着去楼下玩，不要随便乱扔，也要看着弟弟妹妹不要乱塞到嘴里。”魏闻东把手里剩下的拉花交给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 孩子们拿着东西呼拉拉地离开，门口很快安静下来。 魏闻东过去坐在宋幼湘身边，等看到那些信的时候，他就知道宋幼湘的状态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凝重。 信封上知青的名字宋幼湘认识，但这些写信的知青，她有大半是不认识的。 但他们都是牛头山公社及周边，留在农村的知青。 他们或是因为在当地成家，舍不下家庭和孩子，或是因为高考失利，没有机会回城，或是……回了城，却发现偌大城市没有落脚之地，又被迫回到农村。 他们是一群被遗忘的人。 写这封信的起因，是因为一位知青想要离婚回城，但被多方阻拦，其间孩子得了脑膜炎，婆家怕她跑掉，拒不肯让她带孩子去医院的事。 “孩子没事吧？”魏闻东皱眉问道。 宋幼湘放下信，揉了揉眉心，“孩子已经被送去了医院，但具体情况不知道。” 为什么写信到她这里，大概是因为宋幼湘是他们那里走出来，走得最高的知青。 同为知青，他们希望宋幼湘能替他们发声。 “我先打个电话到镇上的妇联单位问问情况再说吧。”宋幼湘站起身来。 这些信既然已经寄到了她这里，她肯定是要管的。 魏闻东没说任何阻止的话，只是站起身来，打算陪宋幼湘一块去。 “婚姻问题我不太好插手，但很多问题的根源，还是因为地方上太穷。”宋幼湘回忆里信上的内容，忍不住叹气。 确实有穷则思变，但更多的是穷极生恶，穷生懒惰，穷到不思进取。 宋幼湘看信，不光是看到各位知青面临的困境，还看到他们字里行间的纠结和矛盾。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不会写这样的信。 “咱们镇上，已经是不错了。”魏闻东想了想以前公社什么样，再想想这两年回去什么样，忍不住想说句公道话。 宋幼湘点了点头，但知青的身份不一样，还要考虑到他们的心理。 同为知青，那么多人返城，考上大学的，招工回城的，家人让出工作的……唯独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被留下。 “不管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魏闻东表明自己的态度。 宋幼湘看他一眼，沉重的心情因为他的话放松不少，“是有一些想法，但还需要调查商量才好做决定。” 电话打去镇上，接电话的常主任，是以前宋幼湘的老领导。 寒暄过后，听到宋幼湘问起镇上下属大队知青的事，常主任很快叫来妇联干部了解情况。 得知孩子差点因为爷爷奶奶的愚昧耽误治疗，常主任气得不轻。 “你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重视，不会置之不理。”常主任把责任揽到肩上。 跟常主任这边讲完电话，宋幼湘又给食品厂当上管理人员的知青打电话。 江兴文现在是食品厂质监部的主任，是第一批考进食品厂的知青之一，恢复高考的时候，他因为年纪无法参加高考，但一直没有放弃学习。 也是因为他一直坚持学习，向宋幼湘等人看齐，才能在众职工之间脱颖而出。 接到宋幼湘的电话，江兴文非常高兴，对宋幼湘安排的事义不容辞。 “行，我这两天抽时间去走访一下，确认好情况后再跟你汇报。” 虽然宋幼湘已经不是厂领导，但她在每一个食品厂人的心里，都是当之无愧的大领导，说话管用。 把工作交给江兴文，宋幼湘才和魏闻东回家。 她心里已经有计划的雏形，但事情不急于一时，至少把婚假过完再说。 这最后一天假，魏闻东也珍惜得很，恨不得一分钟过成六十分钟才好。 但人都得为自己的傻买单。 回到家里，魏闻东还得继续跟拉花作战，好不容易把房清理得像样一点，魏闻东还没来得及邀功，上门贺喜了人都来了。 宋幼湘没打算在厂里大办，只打算请厂领导吃个便饭，另外再添钱请师傅给职工们加两道肉菜，算是庆祝的。 结果厂办的小姑娘们凑钱买的结婚礼物，成套的搪瓷盆和热水瓶送过来，合资厂那边的几个高层也都送了新婚贺礼来。 最后只得临时去饭店张罗了几桌。 来回几轮酒下来，魏闻东也醉得不轻，等散完场结完账回来，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后面这半下午，魏闻东可没少跑。 因为是临时办几桌，下午他基本是跟着饭店采购在跑，到处买菜，哪有时间陪宋幼湘。 宋幼湘也不轻松，下午都是家里招待上门的客人。 “没想到结婚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想到回京市还要办一场，我都不太想回去了……”宋幼湘坐在沙发上，两眼发直。 厂里年轻姑娘小伙子还起哄呢，想闹洞房，被谭厂长带头给轰走了。 魏闻东其实更累，但他立马翻身坐直，“不累，回京市你什么都不用管，累的活都给我。” 京市那才是正式要办的，他们双方的师长朋友，师母家人都会参加，和在郑市这边的完全不一样。 在魏闻东心里是非常有分量的。 第1250页 看着魏闻东目光迷蒙，宋幼湘都拿他没办法，喝成这样了还不累，但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先把他哄睡了再说。 一夜无梦，宋幼湘很早就因为魏闻东起身的动静醒来。 外头天还没亮呢，魏闻东就已经穿好了衣物，准备回驻地。 “你再睡会，我给你定好了闹钟，灶上热了粥和包子，你醒来就能吃。”魏闻东见她醒了，坐到床边上来。 宋幼湘点头，“回去的路上小心。” 这个点都没有公共汽车，魏闻东得跑步去市场，等驻地的采购车一起回去。 宋幼湘的车他没法开，要注意影响。 “嗯，我周末回来，你赶紧睡。”说完，魏闻东在宋幼湘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宋幼湘闭着眼睛睡了一会，但困意已经没了，干脆披衣起了床。 趁着思路清醒，正好理一理知青的问题。 第九百七十四章 互助会 起床灶上不光热了早餐，家里的卫生魏闻东也都收拾好了，热水瓶里灌满了热水，还有半杯温热的凉白开放在桌上。 宋幼湘添了些开水，坐到书房开始理思路。 留在农村的知青问题，不是想办法解决他们回城就能解决的，如果可以回，他们早想办法回去了。 当然，现在城市就业那么严峻，也不是宋幼湘说让他们回城，就都能回城的。 宋幼湘倒是有很多路子，现在真的是遍地是黄金的年代，只要踏实肯干，大财不敢保证，小富即安还是可以达到的。 但授人以鱼，永远不如授人以渔。 宋幼湘写下几个名字，列出个名单，又把大致的章程理一理，天亮起来的时候，知青互助会的雏形已经有了个大概。 整理得差不多，宋幼湘换了衣服，准备去运动厂跑两圈。 宋幼湘一直有锻炼的习惯，就是出差也会找地方跳个绳，或者注意拉伸一下。 失去过一次健康，她太知道健康的重要性，也太想要个健康的身体了。 强烈的欲望，是保持自律的最大动力。 早上除了运动，也是头脑最清楚，最适合思考的时候，宋幼湘跑完步回来，要给名单上知青写的信，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措词。 这是一封群寄的信件，每一封都只有一点细节上的不同。 吃完早饭，宋幼湘带着头稿回办公室，花了两小时的时间把所有信件写好，装封贴上邮票，安排廖秘书寄出去。 几天后，散落在各地的知青，都收到了宋幼湘的信件。 “知青合作互助会倡议书？”唐桂香刚上完课，手上的粉笔灰还没来得及擦，放下教具就赶紧拆信。 亲爱的知青同志们，回想当年，我们相聚在钟灵毓秀的群山之间…… 唐桂香看得一愣，还没看后头，就先噗哧一声笑出来。 宋幼湘习惯直入主题，让她用嘴说这些场面话，组织这些官方语言没问题，写出来就真有些为难她了。 果然，这样的话就开头这两句，后头就直奔主题。 宋幼湘没有写她收到信件的内容，因为还没有经过考证，但有些问题是不用去看信，也能够知道的。 就像唐桂香，哪怕她没有留在农村，但她现在生活其实也不那么容易。 因为家庭负担大，他们夫妻只有不多的工资维持生活，处处需要精打细算。 孩子的出生带来的不止是喜悦，还有甜蜜的负担。 “……希望有渠道的知青，能够收集合适的就业讯息，以及技能学习培训的资料，供有需求的知青参选……” 这并不是一份筹资，求爱心的信，而是一个把知青们联络起来，奉献自己一份微小力量，共同做一份事业，成立一个机构的信件。 唐桂香很快给宋幼湘回了信，她暂时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有需要她的地方，她义不容辞。 和唐桂香的回信一起到的，还有唐桂香给宋幼湘准备的嫁妆，两条崭新的大棉被，被面是特别漂亮的龙凤图案。 棉花是她亲自去农户家里挑的，被子是她一针一线缝上的。 被子中间包着一个实心的黄金手镯。 就这唐桂香还觉得准备少了，比起她结婚时宋幼湘私下给她准备的，真的是远远不如。 但这已经是她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了，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双方的孩子和老人要养。 宋幼湘的电话很快打过去，唐桂香接到就先发制人，“给你的你就收着，你要是说我不该，那就是嫌少嫌不好。” “桂香姐！”宋幼湘真是。 唐桂香压力不轻，当老师工资不高，她和严志邦的工资除了养自己一家四口，还得养双方父母。 现在还替她准备这么多东西，就算严姐夫不会有意见，她也会心疼。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给我准备的东西还少呀！”唐桂香嗔怒道，孩子出生到现在，吃的奶粉，穿的衣服，一大半都是宋幼湘寄过去的。 奶粉是没吃完就寄了过来，还都是在港城买的好奶粉，穿的用的，只要是宋幼湘看到了觉得好的，都会买着寄来。 被她说了几回后，宋幼湘后来干脆都不通知，直接寄，收到她都没法退回去。 “那是我应该做的嘛。”宋幼湘不觉得自己做得太多。 第1251页 唐桂香好笑，“那我也是在做我应该做的，还好婚礼是定到年底，不然肯定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说着这话，唐桂香都有些想哭。 她心里一直是希望宋幼湘和魏闻东早些结婚的，可真到了这一天，她又舍不得。 两人说了一阵话，唐桂香要去上课了，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唐桂香的回信是个开头，接下来的几天，一封封的回信从全国各地飞过来。 像舒莹这般直接的，就直接列出了她们当地需要工人的时间以及相应报酬，另外还提供了几种成本不那么高的货物贩卖渠道。 并表示如果有需要，可以去疆省找她谈，谈成后，以后的发货运输由她那边负责。 宋幼湘名单上的知青，回信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大家纷纷表示，自己愿意出这一份力。 与此同时，江兴文那边也有了回音。 他确认了来信内容属实，另外还按宋幼湘的吩咐，对牛头山镇所有自然村留下来的知青情况进行了摸底。 确实有许多人需要帮助。 宋幼湘从回信里，又挑出一部分有精力，有能力的人，去信希望大家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共同商量这件事。 第九百七十五章 太纵容 收到宋幼湘信的，不止是当时同在牛头山公社的知青，还有宋幼湘一路走来，认识的所有知青。 其中主力，肯定是当时共同在华大求学的知青同学。 还有当时各高校一起随团出访，又一起搞辩论赛等各种活动认识的。 有组织统筹能力，并积极参与其中的，肯定是他们这些考上大学，现在工作已经稳定的知青。 宋幼湘收到的回信，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大家都是非常愿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的。 知识青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群体，共同的命运，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时间的打磨下，愈显醇厚。 知青当得时间越长的，越是如此。 信发出去，宋幼湘是想把大家的行程和时间梳理一下，她来安排坐在一起的事。 宋幼湘没想到的事，再次收到她的信后，好几位知青互相联系起来，亲自找到郑市来。 当然，此时的宋幼湘还不知道这事。 信寄出去后，她便一直在考虑互助会的具体架构，及一些具体细节。 从一开始，宋幼湘就不打算搞资金援助的方式，而是希望做信息整合，技能培训等等，类似于后世人才交流中心一样的地方。 相对比起来，筹集爱心基金反倒更容易一些。 工作时间忙工作上的事，早晚宋幼湘分别安排给了电器厂和互助会，一天天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充实。 充实到宋幼湘都没有时间多想起魏闻东。 周六下班后，魏闻东实在等不到第二天再过来，搭了战友回市区的车赶过来。 结果发现宋幼湘大门一锁，根本没在家。 看着漆黑一片，满室寂静的客厅，魏闻东陷入了沉思。 他前些天走的时候，是说周末会回来，不是说的周六，所以幼湘不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是正常的。 对，是他没有说清楚。 “魏同志来啦，厂长下班就出门办事去啦。”邻居家女主人出门，见到魏闻东，笑着同他打招呼。 对于宋幼湘办什么事，那就不是她们能知道的了。 不知道宋幼湘去了哪里，魏闻东也没处找她，只能进屋给自己找点活干。 把家里收拾完，时间已经到十点，魏闻东去书房找了本书看，等到十点半还不见人，魏闻东有些着急起来。 什么事需要大半夜出去，这个点还不回来。 拿上夹克正要出门，刚拉开房门，就见到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宋幼湘。 “我看屋里亮着灯，还以为是我出门时忘记关灯了，原来是你在家。”宋幼湘习惯性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魏闻东，揉着脖子进门。 晚上她是去见在郑市知青去了。 她的倡议信发出去，知青间互相有联络沟通，有在郑市的知青辗转打听到她的联系方式，想找过来。 宋幼湘有车比较方便，就亲自跑了一趟。 “他们说是你就去了，还有没有一点安全意识！”魏闻东听完，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宋幼湘好笑，“我去之前当然跟中间介绍的知青联系过，是华大同届毕业的同学，确认过身份和单位的。” 说完，宋幼湘从包里拿出他们这一晚上讨论出来的东西给魏闻东看。 大家都很积极，热情非常大。 “这段时间寻求你帮助的人应该也不少吧，不止农村的，还有城市的。”魏闻东拿过来看，上面是好几个人的笔迹。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用心。 宋幼湘点了点头，知青是一个庞大的群体，能考上大学的是一小部分，能招工顶职的，也是一小部分。 留在农村的是一部分，回城无业的是一大部分。 宋幼湘换好衣服鞋子，从房间出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们不能够因为个别心术不正的人，就不去做这一件事。” 接过魏闻东递过来的凉白开，宋幼湘继续道，“我相信大部分的知青，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十几年的时间，大家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第1252页 “你提醒我了，回城知青很大一部分已经开始自寻出路，我也可以联系他们，看能不能找人讲讲自己的经历。”宋幼湘想到这一点，飞快在笔记本上记上。 多少知青因为工作问题无法落实，转而走上了练摊当个体户的道路，这其中成功的不在少数。 不说让他们带别的人，写写自己的经历，给大家看也是好的。 本来宋幼湘打算直接编故事的，有真人说法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更能鼓舞人心。 回城知青的情况也要好好统计一下，维护知青群体良好的生态，对社会安稳也很重要。 魏闻东看着宋幼湘，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资料，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起身去准备洗漱用的热水。 等魏闻东把毛巾递过来，宋幼湘才抬起头来。 两人对视一眼，面对宋幼湘抱歉的眼神，魏闻东还能说什么，“太晚了，赶紧洗漱休息，明天再忙也不迟。” 等宋幼湘洗漱，魏闻东就替她把桌上的东西整理收拾好。 …… 难得这个周末不用出任务，本来魏闻东的打算是和宋幼湘在郑市好好转一转，两人在外头走走，哪怕就是简单的晒晒太阳都好。 结果整个上午基本就是在给宋幼湘当司机，然后当秘书，陪她同在郑市的知青见面。 “下午咱们去哪里？”和知青一起吃过午饭后，两人从对方单位告辞出来，魏闻东问。 宋幼湘看向他，“去公园坐坐，然后再去商场。” 真当她没看到魏闻东眼里的失落呀。 果然这话一出来，魏闻东眼睛就亮了，不过，“你要有正事，可以先办正事，我没关系。” 只要和她呆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宋幼湘听到这话，沉默了几秒，才看向魏闻东，“闻东，虽然我很高兴你事事以为我先，但你需要我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说出来。” 任何事都是可以商量的，时间也是可以协调的。 如果她实在有事，她当然会说，但魏闻东这样，一味地迁就她，她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 任何人，都不会一直都没关系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需求，如果需求得不到满足，需求不会消失，但它会转移。 宋幼湘承认自己有做得不足的地方。 这份感情里付出的不如魏闻东多，但她并不吝啬付出。 用推卸责任的讲法，宋幼湘有时候都觉得她下意识会忽略魏闻东，除了她自己的原因，还有一部分责任在魏闻东。 他太纵容她了。 在她的所有事情面前，都是一味在退让。 “那我们去公园坐坐。”魏闻东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顺从一下自己的内心。 宋幼湘笑起来，“那就去公园，再去商场给你买裤子。” 魏闻东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情，重重地点头，愉快地发车出发。 见他这样，宋幼湘笑起来。 一个人的开心是开心，两个人的开心才是幸福。 第九百七十六章 不能心软 可惜幸福是短暂的，魏闻东周一一大早，就得归队。 而且这个周末他要值班，不一定有时间过来，宋幼湘这边，如果她一直推进知青的事情的话，也未必会有时间。 来回跑很辛苦，魏闻东其实也舍不得她独自开车来回。 来的时候还好，想到要见面就高兴，但走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些空落落的，舍不得。 而且他值班是要正常上班的，白天没时间陪宋幼湘。 “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我尽量过去。”宋幼湘想了想，周末下午过去也行。 两人有商有量地把事情定下，魏闻东才离开。 到周三，请假到郑市来的知青也陆续在火车站碰上了头，他们没叫宋幼湘接直接找到了器械厂。 “听说你刚刚新婚，新婚快乐。”见面招呼，就是热情洋溢的祝福。 宋幼湘笑着应下，跟厂里请了半天假，接待这些同学。 “我是带着任务来的，这是咱们隔壁大学代表整理出来的资料，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这是我根据信件，列的详细章程，还有能分担杂物的人员名单，大家都能分出部分业余时间处理工作。” “咱们需要一个平台，来整合知青力量，我联系了几家报社，他们愿意开辟专门的专栏。” “还有咱们组织申报登记的流程，我已经打听清楚，这是具体的要求条件，我建议总部设在京市，咱们的同学在京市的比较多。” …… 群策群力，一群人的力量始终比一个人的要大。 尤其是来的人里还有报社编辑，文字功底可比宋幼湘强多了，互助会成立登报的文章就交给了他来写。 “不瞒你们说，信件开头我都是在报纸在找了好久的开头改的，费了不少神。”宋幼湘丢开了一个大包袱。 厂里要写类似发言稿，那不有廖秘书么，宋幼湘只要提要求就好，知青的事总不好麻烦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编辑同志笑道，“我就说，后文明显流畅自然一些。” 大家闻言都笑起来，宋幼湘这个短板，怕是很难再补齐。 关于互助会储备基金的问题，大家也讨论研究了很久，大部分同志还是认为，需要有流动资金备在那里。 第1253页 主要是这件事的起因摆在这里，孩子治病，最需要的就是钱。 “基金的事，暂时放在一边，这个缺口不能轻易打开。”宋幼湘对此持保留意见。 凡事涉及到钱，都会变得敏感。 她暂时还不会把事情复杂化，且现在筹集款项也不太容易，有钱的毕竟是少数。 宋幼湘把现实的问题摆出来，大家纷纷沉默。 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这次会议确定大部分事情后，有具体人员负责，工作便先有条不紊地开展起来。 很快就有知青发现，报纸上刊登了一则知青信息交流互助会成立的通告。 通告上明确写明，是知青自行组建的民间组织，旨在帮助生活困难，想要寻求改变的知青。 有知青对此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一盘散沙，很快会昙花一现。 也有知青对此持观望态度，能组建起来最后，组建不起来也没有什么损失。 还有很大一部分，对此非常激动。 通告末尾留了组织地址，很快信件便如雪花一般飞往京市。 牛头山公社那边，组织起来写信的知青早就收到了宋幼湘的回信，宋幼湘建议他们去南方看看。 除此之外，回信还附了她从先前回信中汇总的一些，经过考证的工作和学习机会。 现在再看到报纸上的通告，大家就激动得想要落泪。 与此同时，宋幼湘的汇款单也由江兴文亲自送到了医院。 “慧茹，我就说跟宋厂长写信是有用的。”有知青高兴地拿着报纸到医院来。 “你看到没，电器厂有招工，我打算去试一试。”知青指着离她们最近的招工单位，有些激动地道。 如果招工不过，那她就去学一门技术。 宋幼湘在回信上说了，学一门过硬的技术，走到哪里都有挣口饭吃。 他们不如老三届，知识功底扎实，他们后面这些知青，学校根本学不到什么东西，每天不是学农就是学工，没正经上过什么课。 所以不管是招工还是参加高考，都很吃亏。 “妈妈，你也去。”病床上的小孩子握住妈妈的手，细声细气地说。 现在镇上的干部伯伯替妈妈撑腰，爸爸和奶奶不敢再拦着妈妈离婚了。 刘慧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嗯，妈妈也去，妈妈赚钱给我们冬冬读书，考大学。” 婆家人认为女孩子没必要读太多书，念个小学能识字会写自己的名就差不多了。 等小的大了，姐弟俩一起上学，正好姐姐还能带弟弟。 可两个孩子差了六岁，怎么等？ 还讽刺她，读了那么多书，最后不还是留在农村，跟泥腿子结了婚。 如果不是因为婆家思想实在愚昧，她不会闹着要离婚。 不离婚就是害了孩子一辈子啊。 “妈妈，你去赚钱，我在家里照看弟弟。”小女孩懂事地开口，家里不止她一个孩子，她还有弟弟呢。 爸爸同意离婚的条件，就是不能把弟弟带走。 刘慧茹没有跟孩子多说什么，她拜托朋友照顾孩子，自己喊江兴文出了病房。 宋幼湘的汇款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她不能白要宋幼湘的钱，能请妇联和镇上的干部替她主持公道，她已经感激万分。 刘慧茹要了宋幼湘的地址，认真打了欠条，写好感谢信，给宋幼湘邮了过去。 同时心里暗暗发狠，婚她要离，孩子她一个不留，通通都要带走。 好好的孩子，不能叫愚昧的家长给祸害了。 没有娘家撑腰，但她们有宋厂长，她不能心软，更不能有丝毫软弱。 第九百七十七章 抢人 互助会成立一周后，在京市的成员就向宋幼湘发来求助的电话。 全国各地飞来的信件太多了，有来求助的，有想尽自己绵薄之力的，还有寻求合作的。 海量的信件需要审核并且核实，工作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是我们欠考虑了，没有想到后续可能发生的情况，仅靠我们几个人工作后抽出时间来是不够的，我们需要人手。”赵存秋不光贡献了自己的住址，还拉上一家老小帮忙处理。 别的知青也会来帮忙，但信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问题他们在京市的几个已经坐在一起讨论过，并不是十分好解决。 要处理这项工作，肯定得会认书写字，会甄别信件里的内容，但他们做的事，又有些像义务劳动，是公益性质的。 即便有在京市的知青愿意帮忙，热情又能持续多久？ “小宋，我们还是需要在有能力的知青中筹资，进行基本的运营工作。”赵存秋同宋幼湘说道。 他们都知道宋幼湘的顾虑，也都认可她的想法。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个机构需要良好地运营下去，是需要资金的。 “我们可以学习初晓的运营模式，进行运作。”赵存秋不是华大学生，但高校交流，他们也研究过初晓。 也因此，他们非常佩服宋幼湘。 宋幼湘叹了口气，“是我考虑欠妥当才对，申报材料尽早准备妥当，我们先从政府资助方面想办法吧。” 比起到处募集资金，宋幼湘更想互相会能依靠自身获取盈利，用于日常运营和困难知青帮助。 第1254页 轻易她是不想向个人伸手的。 得了宋幼湘的准话，赵存秋心头放下一件事，正准备再问问堆积的信件问题，又听宋幼湘道，“信件这些，先联系京市的知青看能不能帮帮忙吧。” 相信还是有许多知青愿意的。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事，大致把现在面临的问题梳理过后，便分头忙碌起来。 在架构起一起公益性的组织不是件容易的事，但遇到问题，没有一个人想要退缩，想的都是要怎么去解决问题。 问题一件件解决，报纸上开辟出来的版面每次都有新稿件刊登。 刚开始联系不到质量过硬的稿件，宋幼湘就自己编。 这次编的，就是知青家庭困难，工作无法落实，最后决定去南方看看，然后凭借胆大心细，赚得第一桶金的“真实故事”。 宋幼湘的故事没有什么煽情的地方，特别简略。 为了合理利用版面，下面剩下的小豆腐块，宋幼湘写了些南下注意事项，以及现行的法律科普。 小故事大家都爱看，这种赚钱的故事，更加引人注目。 不止是知青，就是普通群众都很爱看，报纸的销量都跟着上去不少。 再次有许多信件飞向京市，都是在咨询南方情况的。 像那种一切都指望别人铺好路的，通通不必理会，第一道就被筛了下去。 真正需要帮助的，是那些自己先跨出一步的。 除此之外，宋幼湘还收到了一笔稿费，稿费她留下了。 她既然不愿意朝个人伸手，自然也不会带这个损款的头，个人获得的稿费，由个人支配，并不需要捐到协会里头。 “征稿启事可以搞一搞。”让宋幼湘写稿，还不如让她对着数据，“我可以提供灵感素材，像是知青在工地，在各式平凡的岗位上……都是可以发光发热的。” 就是他们这些主要负责人，哪个不是人到中年压力大。 多个赚钱的路子，谁不乐意？ 这样也能让家属更理解，更愿意让他们把业余时间投入到这份暂时无偿的事业中去。 “跟着宋幼湘办事，没别的，就是心里敞亮。”赵存秋几个周末也在整合资料。 文化人多少都有些清高的，通过写稿赚取稿费真的再适合他们不过。 当然写稿也是有要求的，编也要编得正能量，传输正确的三观，宋幼湘的文稿，就是基本的标准。 “早知道当时不藏拙，努把力也能上华大了。”当时那个情况，有个别同学怕当出头鸟，都是收着的，“错过了初晓，好在还有咱们互助会。” “你们男同事话可真不少，我这里的数据出来了，你们的呢？”女知青把自己手里的资料整合统计结束。 信件都整理了出来，之前大部分的工作，都是京市待业知青义务来帮忙的，他们做的是收尾的工作。 最后数据出来，光是京市就有不少知青待业。 “初晓的路子确实有值得借鉴的地方。”宋幼湘也是因为越存秋提到初晓，才多发散了下思维。 “除了初晓现有的服务业，还有像是护工，家政这类培训可以进行。”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去做生意的，那学一个技能，专精一个行业，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咱们可以联系医院，签定就业协议，保障用工岗位。”厉害的人凑到一起，不止是三个臭皮匠的作用。 “家政公司咱们可以自己办，这不是正好需要资金来源嘛。” “除了这些，还可以教开车这些吧，一些手工零活咱们也可以代理……” 宋幼湘开了个头，剩下的就不用她多费力了。 最后宋幼湘只提醒他们，“初晓已经有了系统培训的经验，你们可以去初晓寻求合作。” 京市的知青已经率先轰轰烈烈地行动起来。 宋幼湘联系的其他省份的知青，也开始自行组织，准备去京市学习经验。 对于宋幼湘人脉不能覆盖到的地方，自然也有领军人物站出来。 这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很快便引起民政部门的注意。 很快又将目标锁定在了宋幼湘的身上，为此京市民政部还专门开了个会。 “什么？民政部要调人！不行不行。”乔老接到电话，都有些傻眼，等反应过来，才觉得不对劲，“民政的来要人干什么？” 宋幼湘的工作跟民政不搭边啊，轻工部来找他还差不多。 等乔老和许老弄明白宋幼湘人在郑市折腾出来的事，顿时有些相对无言。 “小宋就在咱们经改办，哪也不去！” 第九百七十八章 宋幼湘不能生 还没到年底呢，许老就打电话来催问宋幼湘，什么时候交接好工作回京。 “不是定好过完年回去报到吗？”宋幼湘也有些蒙。 许老没跟宋幼湘说，京市这边为了抢人都快打起来了，只叮嘱她尽快安排妥当郑市的工作。 没两天，乔老又来关心她。 最后电话打完，宋幼湘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乔老要先把她的档案给调回去，至于她的人，年后及时去单位报到就行。 宋幼湘，“……” 档案先行就档案先行吧，宋幼湘也没有想太多，之前的周末，因为忙互助会的事，最终她没抽出时间去魏闻东那里。 第1255页 今天周六一下班，宋幼湘就开着车往驻地去。 驻地的家跟她之前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魏闻东值班不回来吃饭，宋幼湘就自己去食堂打饭。 至于家属们略有些异样的目光，宋幼湘直接忽略。 “她这难得来一回，连饭都不做，真是娇气得很！”家属闲来无事，就凑在一起说话。 这时候正是做饭的时间，大家都坐在外头摘菜闲聊。 “岂止是不做饭啊，她在这里的时候，连衣服都不先的，我亲眼见着魏排长洗衣晾衣，他家这位，日晒三杆都不起。” “啧啧啧，魏排长那么有能力的人，怎么娶了这么个懒媳妇。” “不知道吧，这就叫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 …… “你们能不能闭嘴？”有家属下班回来，自行车还没停稳，就听到这群人嗡嗡说得起劲，“人家怎么过日子是人家的事，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吗？” “又没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立马有人反嘴。 同是家属院的家属，大家都是平等的，这里可不兴职务压人那一套，哪怕私下有，明面上可都一样。 “那我能激动吗？”宋幼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们后头，探出个头来。 众人，“……” 看着顿时安静如鸡的家属们，刚刚替宋幼湘说话的女同志噗哧一声笑起来。 “你好，白青苗。”女同志主动向宋幼湘伸手。 宋幼湘站直身体，同对方握手，“宋幼湘，这是刚下班？” 白青苗停稳自行车，笑着点头。 两人没有理会闷不吭声，只能互相使眼色的众家属，说说笑笑地上了楼。 等两人上了楼，又静了几秒，才有人悄然长松一口气。 “这人走路怎么悄没声的，吓死个人！” “可不是！”有人夸张地拍起胸口来，“白青苗也是，我看她是想巴结人魏排长，才替宋幼湘说话吧。” 谁不知道魏闻东现在是年纪轻才压着，前途不可限量。 “那倒不至于，白青苗家里不错，听说陆连长也挺有背景的。”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说不准是看魏排长他们没孩子，才……” 白青苗结婚五年，一直没有生孩子，家属院哪家没孩子啊，多的一家生了三四个的都有。 现在好不容易来个新婚的宋幼湘，可能真是因为这个。 中间几人表情瞬间变得八卦起来，也有刚刚被喝住的，不好意思再参与，便拎着板凳先回了家。 宋幼湘对楼下的八卦不感兴趣，对大方爽快的白青苗倒是十分有好感。 两人一见如故，饭后还坐在一起聊了一阵。 魏闻东回来，看到屋里亮着灯，当即丢下身边的人往楼上冲。 屋门没关，宋幼湘果然坐在灯光下，魏闻东眼睛一亮。 “咳！”宋幼湘伸手推开来抱她的魏闻东，“家里有客呢。” 魏闻东这才注意到坐在宋幼湘对面的白青苗，耳朵瞬间发红，他真没看见屋里还有别的人。 “我们家老陆也跟你一起回来了吧，那我回去了。”白青苗笑着起身，“幼湘，再见。” “再见。”宋幼湘笑着道。 夫妻俩送走白青苗，关上门魏闻东才如愿抱起宋幼湘，高兴还是那么高兴，就是目光有些哀怨。 “怎么，怪我没及时提醒你？”宋幼湘低头看他。 魏闻东摇头，他哪敢怪宋幼湘呀，“怪我，怪我眼睛里只有你。” 啧…… 宋幼湘扯起魏闻东的耳朵，怀疑地打量了他几圈，这结了婚，魏闻东的变化是越来越大了。 “你是不是以前故意装得那么纯良？骗我的？”由不得宋幼湘不怀疑啊。 魏闻东眼睛一瞪，“结婚了当然什么都能讲，没结婚那不是耍流氓吗？” “……”向来伶俐的宋幼湘叫他堵得哑口无言。 好像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放下宋幼湘，魏闻东立马关心她什么时候到的，晚上有没有吃饭，都确认过了才放下心来。 知道宋幼湘跟白青苗认识，他还挺高兴，“多认识个朋友也挺好的，我值班的时候你就不无聊了。” 宋幼湘点头，同魏闻东说起知青互助会的进程。 魏闻东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听，偶尔也会给出他的角度看到的问题，并提出一些建议。 这些建议，宋幼湘都很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当然，宋幼湘也关心了魏闻东这一周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至于许老和乔老来催的事，宋幼湘没提。 反正年后离开的行程没有变动，这事就没必要说了叫魏闻东提着心了。 无论如何，她肯定是要和魏闻东过新婚的第一个年的。 “下周末，咱们去拍个婚纱照吧。”说着话，魏闻东突然提出建议。 宋幼湘挺意外的，魏闻东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看白嫂子和陆连的婚纱照了，怪好看的。”魏闻东不说他心里其实是羡慕。 别人有的他都想有，哪怕他并不那么喜欢拍照。 “行啊，咱们也去拍几张。”宋幼湘愿意满足魏闻东的一切要求。 主要是魏闻东提要求的时候屈指可数。 两人甜甜蜜蜜地商量好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地，第二天家属院里就流传起宋幼湘不能生的传言来。 第1256页 如果只是私下传就算了，还有“热心人”跑来问宋幼湘要不要给她推荐医院，写个偏方什么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九百七十九章 再小的委屈，也是委屈 等把原因弄清楚，宋幼湘哭笑不得，魏闻东则是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出门去。 魏闻东此时在宋幼湘面前，简直就是又羞又愧。 分到这间房的时候，魏闻东想着宋幼湘有空过来一趟，就厚着脸皮接下了钥匙，当时嫂子们都挺热心的。 怎么暗地里编排成这样？ 亏他还曾拍着胸口跟宋幼湘保证，说他们家属院的嫂子，个个觉悟好，好相处。 这话多久，脸都被打肿了。 一大早上的，就给人心里添不痛快。 “干嘛去？”宋幼湘拉住魏闻东，这傻子别冲出去跟人吵架。 跟这些三姑六婆吵，那简直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魏闻东扣上帽子，“我找政委去问问情况，替咱们讨个理回来。” 就没见过这么胡乱编排新人的，这是嫌他们俩感情太好，想给他们添点堵，拆散他们是不是！ 但凡宋幼湘是个普通点的女同志，听到这种话都得气死，说不定还得跟他一通吵。 不吵吵也得哭一场。 “那你快去快回。”不是跟家属们吵就行，宋幼湘放开手。 魏闻东前脚才出门，没两分钟，宋幼湘就听到楼下吵架声，有个声音还挺熟的，出门一看，楼下白青苗正跟别的家属吵架呢。 吵的正是今天早上这事，白青苗好像在替她出头。 宋幼湘也没看戏，快步下了楼。 白青苗真不是会吵架的主，此刻已经气得脸通红，两条手臂还被拉架的家属给拽在那里。 “小宋同志，你来评评理，白青苗真是好没道理，我正准备早饭呢，她这不分青红皂白，就跑来骂人。”和白青苗对吵的家属满脸委屈。 边说边斜着眼，从眼尾看人。 宋幼湘看了看白青苗，再看向她，“她怎么骂你的，你跟我学学。”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家属一时有些词穷，白青苗能骂什么，一个文化人也骂不出多难听的话来，不过家属很快想到，“她骂我是狗，说我狗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白青苗怒道。 家属眼睛一瞪，立马看向白青苗，“你能吐，你吐一个给我看看！” “……”白青苗一个倒仰，差点没给叫气死。 就知道会是这样，宋幼湘差点没绷住笑出来，赶紧正了正神色，“宋嫂子，白青苗为什么要骂你？是因为你到处说我不能生吗？” 巧了，这个嫂子也姓宋，和宋幼湘是本家。 本来吵吵嚷嚷的院坪顿时安静得不能再安静，落针可闻。 谁也料不到，宋幼湘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给说了出来，她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青苗对这事可是介意得很的，听不得半句闲言碎语的那种，跟家属院里的人关系都不亲近。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宋嫂子忙摆手，目光躲闪不敢看人。 宋幼湘看了一圈在场的人，“那是你们？” 挤在一起的人顿时都散开了些，先前抓住白青苗手臂的人，也都松开手，估摸着这会也打不起来了。 “那就奇了怪了，总不能是我在楼子喊了一嗓子，亲自告诉你们的吧。”宋幼湘看向大早上饭不吃去家里“关心”她的人。 “吴嫂子，你说说。” 大家见鬼似地看着宋幼湘，哪里来的脸皮这么厚的新媳妇？！ “我家灶上还煮着早饭呢。”吴嫂子见状要回家。 她哪里敢开口，要说了不得得罪半家属院的话搭子，到时候她在家属院可就成了个狗不理啦。 这谣言的源头在哪里，她们自己都混淆不清，更不知道是哪个话头引起来的。 就她嘴贱，想着新人脸皮薄，上门逗逗乐子。 “你回家叫柴营出来也行，他今天不值班吧，两口子嘛，夫妻一体，柴营出来说话也行。”宋幼湘真是一点不饶人。 更是杀人不见血。 吴嫂子哪里还敢动，站在那里吱吱唔唔，绞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幼湘又看向宋嫂子，宋嫂子别开脸，有些紧张地看了眼自家屋，她家老卢今天在家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突然在家里哭起来，哭声打破了凝滞的氛围，大家四散奔逃，匆匆找借口回家。 看孩子的，看早饭的都有。 其中宋嫂子和吴嫂子跑得最快，留下宋幼湘和白青苗站在原地。 “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被她们那样编排。”白青苗跟宋幼湘道歉。 对此她非常自责。 她不合群就算了，宋幼湘就跟她走近了一些，就被这些八婆在这里乱编乱造。 等弄明白具体原因，宋幼湘眉头就皱了起来，“别生气，这些人都是闲的。” 这些人在家属院里，成天没什么事干，坐在一起可不就东家长西家短，说得越夸张就越兴奋。 假的能说成真的，真的能夸张到人神共愤。 闲生是非，就是这么个理。 白青苗现在听到自己的事都不生气了，但这些人因为她牵扯到宋幼湘，她就觉得是自己连累到了宋幼湘。 第1257页 毕竟不能生孩子这个话题实在太敏感。 宋幼湘把白青苗劝上楼，回到家里收拾魏闻东没来得及吃完的早饭。 收拾完饭桌，白青苗就拿着一篓苹果过来了。 “你也是受害者，跟我赔什么罪？”白青苗确实是有才情的人，但她这个性格，宋幼湘心内忍不住摇头。 昨天闲聊的时候，没看出白青苗是这么没有自信的人呀。 见宋幼湘是真不怪罪自己，白青苗笑着道，“本来也是要给你送的，我们家老陆不爱吃，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宋幼湘没办法把苹果收下，正要说话，楼下又传来声音。 出门一看，是政委过来了。 “为了这点事，魏排长把班委找来了？”白青苗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心里忍不住生出羡慕来。 同样的事，她们家老陆只会叫她不要跟那些长舌妇计较，没得降低自己的格调。 但魏闻东却会替宋幼湘出头。 哪怕宋幼湘完全可以自己处理这些事情，毫不落下风。 白青苗告诉自己，平时老陆对她也很好，各人性格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也不同罢了，并不代表他不关心她。 可心里总有些意难平。 再小的委屈，那也是委屈。 第九百八十章 你跟着走吗 政委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粗暴，找人谈话，找出谣言源头，然后直接安排人给宋幼湘道歉。 这事不用说，各个都觉得丢得不行。 没去值班的男同志更是臊得说不出话来，当然也有在心里觉得魏闻东和宋幼湘太较真的。 能不能生的，不就是这些婆娘嘴碎胡说八道嘛。 等宋幼湘生下孩子，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现在这么介意，反倒让人觉得他们有问题。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宋嫂子男人脸上的表情尤其让宋幼湘不快。 “卢副营这个表情，是觉得宋嫂子没做错吗？”宋幼湘歪头，满脸疑惑地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宋幼湘身上，真没见个注意到站在一边没说话的几位男同志。 卢副营一时被问住在那里，表情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 得理不饶人，这是宋幼湘在新婚后，给家属院的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魏闻东更是护得紧， 一时间，家属院哪还有人敢说宋幼湘半句不是。 连卢副营都被逼得道了歉，丢尽了脸，她们可不敢胡说八道丢自己男人的脸。 男人的面子大过天。 宋幼湘是走得快，没看到第二天宋嫂子出门，衣领处露出来的青紫的伤痕。 不过这会宋幼湘还在家属院，送走政委，宋幼湘也懒得到处跑，从家里搬了椅子，就和周末不上班的白青苗一起坐在院坪里晒太阳。 “你不问问我的情况？”白青苗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宋幼湘问。 别人问起这事，白青苗都特别反感，宋幼湘不问，她反而想要说。 宋幼湘对个人隐私完全没有兴趣，生不生孩子，更不关她的事，“没什么好问的，你们夫妻的私事。” 正准备说的白青苗闻言一顿，侧头看了宋幼湘一眼，抿抿唇笑起来。 是啊，这是他们的私事。 除了宋幼湘，竟然没有人再意识到这个问题，家属院的这些人随便拿来说，双方的家长更是各种追问质疑。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压力大，白青苗根本不会来随军。 这里没有朋友，工作也不如之前的有成就感，老陆工作忙，陪她的时候并不多。 如果宋幼湘能留在驻地就好了，她也能有个伴。 白青苗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她自己也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实在不行，就去医院看看吧。 不聊隐私，白青苗问起宋幼湘和魏闻东在一起的过程，又说到她和陆会。 “我们是青梅竹马。”白青苗说起自己的故事，也很甜蜜。 听故事倒是挺有意思，宋幼湘和白青苗霸占着家属们闲扯的院坪，闲聊了一上午。 魏闻东和陆会一块儿回来吃午饭。 不同的是，魏闻东手上拎着托食堂捎的菜，陆会手上拎着食堂打的饭菜。 “早上不是说要洗头吗？”魏闻东走得快，先把宋幼湘接走。 他也没有多避讳，虽然没有亲密举止，但两人走得很近。 陆会晚一步，和白青苗一起上楼。 宋幼湘还真把这事给忘了，魏闻东立马兴致勃勃地表示，等下他来给她洗，“中午洗更好，太阳大容易干。” 两人说着家常回家，一起进厨房做饭。 早上魏闻东把政委找来，自己因为要值班没法回来，现在才听宋幼湘说起上午的事。 “他们一个正营一个副营，我会不会得罪他们了？”宋幼湘问魏闻东。 要说宋嫂子和吴嫂子她们纯粹是瞎编排，宋幼湘还真不大信，这里头要不受点派系影响，是不可能的事。 但魏闻东做事直接果决，宋幼湘就没有收敛。 魏闻东眉头拧起来，“得罪就得罪了，我凭本事站在这里，他们要有办法使绊子，就不会背地里玩这套。” 他们或许没有参与，但肯定纵容了。 别说，魏闻东和卢副营还真有些竞争关系，柴营再升不上去，就该转去地方了，上头有意把魏闻东提上去。 第1258页 “这么说的话，吴嫂子是被宋嫂子当枪使了。”宋幼湘一下就摸清了里头的关系。 魏闻东点头，大概就是这样。 驻地也是一个小社会，各式缩影都在里头，不过既然是竞争，就应该凭真本事，而不是背地里搞这套。 “那也不一定，有时候这套还挺管用的。”魏闻东细一想，把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举例子跟宋幼湘讲了一讲。 外人挑事导致夫妻关系不和，影响到丈夫工作，最后无奈转业的例子还不少。 “不过她们实在太小看我们宋厂长了！”魏闻东笑着道，脸上的得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宋幼湘一眼看穿他，“我怎么看你有时候，还挺希望我跟你吵一吵的，阿依莎那事就是。” “……”魏闻东。 背后的汗毛一紧，魏闻东只觉得自己头皮都忍不住发麻，万万没想到，秋后算账的威力那么大。 “绝对没有！”这时候可坚决不能承认，说完，又有点儿别扭地嘟囔，“这也不是一回事。” “那就是下次遇到像阿依莎那样类似的事，还是可以吵一吵的。”宋幼湘问。 魏闻东特别想点头，但生死危机锻炼出来的警觉，让他下意识摇头，“没有下次！” 话说完，魏闻东才转过弯来，不由万分庆幸自己反应够快。 宋幼湘瞅了魏闻东一眼，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家属院这点小事，宋幼湘完全没有放在心上，要不是魏闻东郑重其事，她都没往心里去。 当然魏闻东的解决方式，她也很满意就是。 从家属院回来，宋幼湘便加紧完成器械厂和合资厂两边的工作，连电器厂那边的事，都暂时放到了一边。 宋幼湘要走这事暂时只有领导层的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紧迫感。 做为中层之一的贺川，心里则是格外焦虑。 “你说什么？宋厂长要调走！”余小萍接到贺川的电话，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贺川只问她，“你跟着走吗？” 第九百八十一章 谣言不攻自破 这个跟着走倒不是跟着去京市，经改办那种地方，也不是他们想跟就能跟得去的。 贺川问的是，跟不跟着离开，去电器厂。 不管是对贺川来说，还是对余小萍来讲，宋幼湘都是他们的大恩人。 如果不是宋幼湘的知遇之恩，没有机会学习，一直怀才不遇的贺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 是宋幼湘给了他机会，所以现在他才是贺科长，还凭努力考到了学历证书。 余小萍就更不必说，如果不是宋幼湘，她可能已经死了。 人在身陷沼泽的时候，是没有什么自救能力的。 如果余小萍毕业后分配回去，她需要面对的，是照不进半丝光明的人生和未来。 余小萍从来没有提过，在宋幼湘去学校招工之前，她其实已经有了和那些杂碎同归于尽的想法。 是宋幼湘给她打开了通往重生的大门，她才能凭自己的能力在大城市驻足，能把女儿接到身边来。 没有宋幼湘的器械厂，好像一下就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我想去电器厂。”余小萍没有考虑太久，“但以厂长的为人，暂时她应该会让我们把份内的工作做好。” 如果可以选择，余小萍肯定是想跟着宋幼湘。 以她这两年做出来的成绩，在贸易公司是很有前途，但在电器厂难道没有吗？ 不过是再从头开始干两年而已。 这是余小萍在工作中积累的自信，至于她和孩子，她们算是无根浮萍，在哪里都可以。 余小萍问贺川，“师父你别光问我，你自己怎么想的，现在你都是科长了。” 同样的选择，贺川面临的取舍可比她的难。 “我从知道宋厂长开电器厂起，就在培养人了。”贺川倒是没有那么多纠结。 余小萍自信，他难道就不自信？ 到了电器厂他还干销售，这一行是一通百通，他在器械厂能干好，在电器厂只会更好。 他就是怕宋幼湘不要他。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宋幼湘绝不是那种自己走，还要带走班底的人。 再说她这就是上调，也不是跟领导层有什么龌龊。 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没得出什么定论呢，贺川那里先叫人捅了一刀。 才打完电话没两天，厂领导就找贺川谈话了，明面上是关心工作，实际上是隐晦地找他了解情况，问他是不是想跟着宋幼湘一起离开。 领导才问完话，这事就已经在厂办大楼传得沸沸扬扬。 好像贺川离开的事已经板上钉了钉。 这一下，直接把贺川弄得里外不是人起来。 他这还没走呢，销售科的人就先急着替他挪起窝了，这是有多看不惯他？想赶他走。 宋幼湘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先找贺川问情况。 “我是有这个想法，但绝不是这样毫不负责任地走。”贺川心里冤枉得很，“这事我没跟任何人提过，跟余小萍打电话，也是在外头打的。” 那就是科室的人搞的小动作。 宋幼湘问贺川，有没有怀疑的人选，这个贺川可真说不好，销售科竞争一直很大，但都是良性竞争，他看不出谁有嫌疑。 第1259页 但现在出了这事，他又是看谁都有嫌疑。 “那行，这事我来处理，你别想太多，先好好工作。”宋幼湘让贺川去忙。 这件事查起来其实很简单，告状的人觉得领导会对宋幼湘，会对贺川有意见，却不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小人之心。 宋幼湘一问就把人给问了起来，根本没人瞒她。 “小宋，关于贺川和余小萍的安排，厂里希望你能好好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谭厂长在宋幼湘对面坐下。 宋幼湘在厂里这几年，一直在做的一件事，就是大力培养年轻干部，引进专业人才。 所以她现在要走，谭厂长他们担心，却并不焦虑。 通过宋幼湘的努力，现在大家认知一致，优秀有竞争力的产品是企业立足根本，而人才则是企业发展和基础。 宋幼湘离开，但她培养的人才都还在。 贺川是宋幼湘一手安排进厂，当初还闹了些事出来，也是宋幼湘力保，才有贺川现在。 如今宋幼湘要走，贺川会动摇，谭厂长他们都能理解。 但他们希望贺川能稳住，继续长久地留在器械厂。 至于宋幼湘，谭厂长完全不担心，以她的责任心，根本不可能主动带走贺川几人。 他们稳了，其他人才能稳。 宋幼湘点头，“这个我知道，您放心，同样我也希望，厂里能继续对他们给予信任。” 如果因为这事，厂里对贺川产生疑虑，那就是宋幼湘出马，也没法说服贺川多留。 这是自然，有宋幼湘作保，厂里当然放心。 知道是自己大力培养的徒弟找厂领导告的状，贺川半天没有说话。 被气的。 “人交给你自己处理，是留在你科室，还是调走，自己安排。”宋幼湘也是挺服气贺川看人的眼光。 销售科十来号人，就选中这么个？ 被宋幼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贺川心里顿时哀嚎，这次的事真不止是被信任的人捅刀子那么简单。 这还影响到了他在宋幼湘眼里的形象，有损他的能力。 “我就是……”就是什么，现在说什么，都是他眼光不行，看人看得太过片面。 光看对方有能力，也肯表现，就觉得是个好苗子，却忘了多观察细节，考查对方的人品。 有能力的人哪能没有野心，但过早地暴露野心，只能说太蠢。 “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吸取教训就好。”宋幼湘拍了拍贺川垮下来的肩膀，“是徒弟，那就好好教他做人。” 贺川掰了掰指关节，已经开始磨拳擦掌。 本来他只需要在器械厂留三年，现在起码得五年，平白延后两年，谁能过得去这道坎。 就在流言传得凶的时候，贺川跟厂里立下五年军令状的事又传了出来。 谣言不攻自破。 告状的人鸡飞蛋打，还要整日生活在惶恐之中。 因为他实在看不大出来，告状这事，贺川到底知不知情。 第九百八十二章 自绝死路 贺川怎么处理他徒弟的事，宋幼湘没有在意，她在考虑把廖秘书和司机放到哪个位置。 廖秘书的成长很快，宋幼湘用她用得也算是得心应手。 一直做秘书有些埋没廖秘书的能力，原本宋幼湘的打算也是过年就换秘书，把廖秘书安排到更适合她的岗位上去。 现在既然要调离，不如提前把事情安排妥当。 “我想去合资厂。”宋幼湘找廖秘书谈话，廖秘书鼓起勇气，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器械厂确实好，但合资厂的工作更有发展，也更加有挑战性。 如果不行，去贸易公司也是很好的选择。 宋幼湘很欣赏能直白表达自己想法的人，很快就给了廖秘书明确的答复，她有半个月的时间带出新人来，半个月后到合资厂办公室报到。 至于司机，因为跟着宋幼湘，平时跟贺川走得也比较近，他选择去了销售科。 宋幼湘身边的人事调动，让她即将调离的事更加有实感，也渐渐在厂里传出了风声，这边宋幼湘要走的消息才传出风声，那边前妻胡丽梅一家人就找上了黄经理。 压在头上的大山马上要没了，黄国源还升了职，从科长成了经理，有了更大的话语权。 再加上这两年新闻报道得多，大家对繁华的南方充满了向往。 “老黄，我跟你夫妻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两个，我就求你一件事，等姓宋的一走，把永全安排到贸易公司去。”胡丽梅一个电话打给黄经理。 胡丽梅已经再婚，如果没有再婚的话，她心里其实是想复婚的。 因为再嫁后，她过得并不幸福。 半路夫妻永远都做不到一条心，再婚丈夫并不信任胡丽梅，更不可能像黄经理以前那样，纵着她帮扶娘家，哪怕他本身条件很不错。 家里的财政大权在男人手上，胡丽梅想补贴娘家，只能拿自己的工资。 但多了也不行，男人都盯着，稍用多一些，就会跟她算账。 再离婚吗？胡丽梅不敢。 但娘家给她安排了任务，她又不能不做，再加上她本身也心疼被开除后，一直无所事事的弟弟。 现在有了机会，第一时间就找上了黄经理。 “这个忙我帮不上，你找能帮得上的去。”黄经理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接到前妻电话的一天。 第1260页 要知道当初离婚的时候，任他如何求她，她都十分坚决。 挂了前妻电话后，黄经理看着电话出了好一会儿神，回到家后，就把两个孩子叫到一起，就再婚一事征询孩子的意见。 女方是本地人，离异，一个儿子的抚养权在前夫那边，人老实本分，是非常传统的农村妇女。 是别人介绍的，这边离婚女人的日子不好过，过年娘家都回不去的那种，对方什么也不挑，就是想有个家。 离婚原因是前夫喝酒打人，除了打人，还爱打牌。 女人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宁愿不被娘家接受，也坚决离了婚。 “你俩要同意，她就是你们的新妈妈，你俩要不同意，爸就不娶了。”黄经理说得很认真。 两个孩子都有些害怕，闷不吭声不说话。 本来就是因为前妻的电话一时冲动，就在黄经理打算放弃的时候，大的说让他们兄弟商量商量再说。 商量的结果就是再看看，黄经理把女人领回了家。 个子不高，但长得白净，人特别勤快能干，对两个孩子也没有话说，照顾得十分妥当。 最大的问题，就是沟通不是太方便，但语言问题可以慢慢解决。 黄经理也没多说别的，见儿子不抗拒，跟女方商量过后，不顾女方反对，直接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 “不是说她要去做吗？”贺川正好到深市来出差。 羊城这边近几年虽然经济发展得快，但思想依然落后，多少有些男尊女卑的老旧思想。 女方反对不是想再生孩子，是觉得结扎这种事应该是女人去挨刀子。 黄经理摆摆手，“本来嫁到我这里来就挺委屈人家的，不能尽着把人往死里欺负。” 手术做完，很快黄经理就再婚了。 有了女主人，家里很快变得不一样，两个孩子有人照顾，黄经理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前妻再打电话来，黄经理就一句，老婆不同意。 这话说得，胡丽梅还以为黄经理又讨了个很厉害的老婆，一回两回的不行，渐渐也就不再打电话过来。 “宋厂长这一走，我还怪舍不得的。”黄经理跟贺川忙完工作，出去喝酒。 宋幼湘没到厂里的时候，他当着小科长，手里有点权，猛一看，日子过得也很不错。 但现在回头看，那时候浑浑噩噩，过得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老婆成天惦记娘家，两个孩子被她忽略了个彻底。 要不是离婚，两个孩子死活不跟亲妈，他还以为母子天性，孩子肯定会选他们妈妈。 这事要不早发现，两孩子最后肯定跟他离心。 毕竟，胡丽梅顾娘家，最大的帮凶是他这个爸，但他又怎么想得到，会有当妈的，把娘家弟弟看得比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还重。 “以前一辈子一眼望得到头，现在才觉得人活着有劲。”黄经理同贺川碰了一杯，“别说你们了，我都想跟着宋厂长干，不过她指定不能要我。” 贺川给他倒酒，“你也别想了，好好过，好日子在后头呢。” 虽然不说，黄经理心里大抵还是有些难受的。 “哎！我自己没什么，我就是气不过，她打了好几个电话，竟然一句都没有问过孩子。”黄经理仰头一口闷下。 想起对孩子的亏欠，黄经理忍不住捂住脸。 胡丽梅活跃的事，宋幼湘也有所耳闻，黄经理那里走不通，厂里还有那么多别的熟人。 “没见过这么蠢的，她就不能等宋厂长走了再使劲？”廖秘书有时候都忍不住跟新人说道两句。 新秘书还要跟宋幼湘三个月，廖秘书教得很用心，几乎是手把手在带，半点不留私。 不止胡丽梅傻，销售科告状的那个也傻。 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在自绝死路。 第九百八十三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贺川没有把“徒弟”弄走，而是留在了销售科。 不光没有弄走，反而给他加了任务，表现得十分看重，态度也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被贺川什对的人，是销售科一个能力平平、业绩一般的小透明，这人是贺川竞争对手的下属。 “徒弟”忐忑了一阵子后，就变得坦然了。 他觉得贺川要么是根本不知道，打小报告的是他，要么是不止他一个干了这事，贺川针对的对象，说明了这一点。 看着替自己背锅的老实人，“徒弟”不免有些同情。 但时间久了，“徒弟”也渐渐察觉出不对味来，贺川还是对他很好，甚至比以前夸奖更多。 可他得到的永远只是嘴上的鼓励，他辛苦完成的工作，争来的业绩，永远是几个人分，明明别人只帮上那么一小点忙。 反倒是那个被针对的，针对着针对着，能力竟然慢慢提升了起来，让“徒弟”突然有了危机感。 一个厂，虽然销售科出差多，但在厂里的时间也不少，单身男青年分的宿舍也在一块儿。 “我真羡慕你，你领导对你可真好，老大那么针对，都能护得住你。”在宿舍楼水房碰到，“徒弟”忍不住诉苦。 回应他的只有涮涮搓衣服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才听对方道，“你师父对你不挺好的。” 如果不是你背后捅刀子，估计现在会更好。 第1261页 “哪里好啊！”拖长了的抱怨声在水房响起来，“我就是傻，现在才看出来，他是利用我呢，好竖立他大公无私的形象，就是嘴上夸我两句罢了，也没教我什么东西。” 越想心里就越不甘，越觉得自己被糊弄。 竟然还真以为贺川培养他，是为了给他接班的，结果都是假的！早知道不如跟着副科长混。 “贺科本来就是很严格的人。”对方搓好衣服，说了这么一句，便端着盆走了。 “徒弟”看着他离开，低头骂了句虚伪，便有些烦躁地搓起衣服来。 现在上不上下不下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走，继续跟着贺川？简直没有出头之日。 可要让他去质问，他也不太敢。 现在的情况，开始的坦然又重新变回了忐忑，他也有点怀疑贺川是故意的。 而且就算去问了，也没有用，除非他不在销售科干。 但不在销售科去哪里？整个器械厂，除了搞技术的，以及一线工人工资高，就只剩下销售科。 可留在销售科，那他就还得在贺川的手下苟延残喘五年。 想想就有些绝望，早知道就不去打那个小报告了，可“徒弟”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 贺川本身就想走，早点走了把位置空出来不好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同样人不为己的，还有胡丽梅的弟弟。 他借口要去深市找姐夫，不光把胡丽梅手里的钱拿走了，走之前喝醉了酒，还跟别人吐槽，说自己前姐夫多有本事，现姐夫多窝囊没用。 破镜难重圆，说出去的话也如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丈夫很快知道了胡永全说的那些话。 包括胡丽梅为了弟弟，在厂里熟人间活跃走关系的事…… 胡丽梅托宝贝弟弟的福，再一次在婚姻中面临选择，要么把工资上交，要么离婚。 二婚已经是胡丽梅能接受的极限了，她哪里敢再离婚，只能老老实实把工资上交，在婆家夹起尾巴做人。 …… 这些事在宋幼湘耳里，基本只是过趟耳，宋幼湘别说动脑，连眼神都没有多给这些人一个。 两个厂子的工作基本都已经理顺，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工作交接给接任者后，宋幼湘便能功成身退。 五年时间，宋幼湘不光给京市那边交了份让人满意的答卷，也没有辜负自己，她在这五年的工作中获得了难以企及的成就感。 “当时想着最少也是五年，没想到五年一到，真的就要走。”连点缓冲的时间都没有。 周三，开完会出来，贺川跟宋幼湘汇报工作，边在厂区内闲逛。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高处，离别在即，宋幼湘心情多少有些惆怅。 离开学校后，时间一点都经不起细算，转眼就是五年。 “你要是不想走，谭厂长明天就得在厂门口放鞭炮，市局那些领导也不用成天愁眉苦脸。”贺川心里也有些惆怅。 他这还得再呆五年呢。 说起市局那些领导，贺川都想笑，宋幼湘在的时候，又是觉得她强势，又是觉得她步子迈太大。 现在宋幼湘要走，他们不敢明面上拦着，私底下没少来做宋幼湘的工作。 “得回京市呀，我得回去照顾师母才行。”宋幼湘握着铁栏杆，长叹了一口气。 除了照顾师母，宋幼湘渐渐也觉得器械厂的工作，没有最开始那么大的挑战性。 进入平稳发展期的器械厂，她存在的意义没有那么大了。 只要坚持以人为本，以质为纲，搞好创新工作，加强人才管理和作风建设，器械厂迟早会走向他的辉煌。 宋幼湘站了两分钟，便收起思绪，边往办公室走，便安排贺川接下来的工作。 之前的流言对贺川不可能没有影响，宋幼湘打算再把贺川往上推一把。 至于谭厂长提议给牵线相亲的事，就算了。 虽然贺川马上快三十，他这个年纪还没结婚的男青年在这时候是凤毛麟角，但他也算年轻有为，倒也不愁娶不到媳妇。 用结婚把贺川捆绑，宋幼湘第一个不同意。 不过这事宋幼湘还得问问贺川自己，万一他有想法呢，“你的婚姻大事，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了？” 贺川有些懵，“厂长，你关心我这事，你尴尬吗？” 领导是领导，但宋幼湘年轻啊。 反正贺川是有些尴尬的。 “……谭厂长要给你当媒人，我这边是打算替你回绝，但也得问问你的想法。”宋幼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她有什么可尴尬的。 说起来，宋幼湘从来没关心过下属的婚姻大事。 这种事自己不做主，难道指望领导，指望组织吗？ 第九百八十四章 不必给自己添堵 组织上倒是有发对象的传统，但厂里之前组织了好多回联谊，也没见贺川参加过。 “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但我配不上人家。”贺川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喜欢的人是他老家县里的一个女孩子，他在新华书店认识对方的。 认识的时候是暑假，当时女孩子是沪市的大学生，放假回家，他则是搞投机倒把的不光彩分子，身份天壤之别，但两人喜欢经常借同样的书。 借书还书，总在借还登记处碰到，渐渐就认识了。 第1262页 天然的自卑，让贺川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喜欢的种子却在心里生根发芽。 后来在沪市出差，贺川也幻想过，在大街上会不会遇到对方，见到面，他要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然而事实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你就这样默默喜欢着？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没有任何行动？”宋幼湘脸上写满问号。 贺川有些不太好意思，“我打听过，她是我们县里干部的女儿，出身好长得漂亮又有文化……” 就，就不敢有下文了。 即便他现在算是出人头地，他也自觉配不上人家。 宋幼湘才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贺川忙描补，“都过去那么久，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我在这都五年了，说不定人家早嫁了人。” “……”宋幼湘。 这事宋幼湘是帮不上忙的，不过谭厂长那边应该是可以直接拒绝掉了。 对于宋幼湘的答案，谭厂长多少有些可惜，不过宋幼湘提出让贺川兼任合资厂销售科长一职，谭厂长考虑过后同意下来。 宋幼湘调离，厂里这边肯定要加强对合资厂的管理，贺川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而且谭厂长还品出了另外一层意外，这叫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小宋，你为单位，真的考虑周全了。” 新的人事任命很快下达，贺川接到任命，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怎么手里又多了合资厂的活呢？ 他肩膀就这么宽，这担子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我觉得厂长就是不想带我，我早就看出来她有些重女轻男了！”贺川不敢找宋幼湘说，只能跟余小萍抱怨。 把他塞到合资厂，五年后想抽身怕是不容易。 余小萍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厂长这么替你铺路，你就知足吧。” 器械厂的未来大致看得清，但合资厂可说不定。 贺川好好干，凭他的能力，到时候一把手都有希望拼上一把。 用贺川长辈的话来说，这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要敬祖先的。 贺川叹了口气，他就是知道，才茫然。 …… 从进了腊月，宋幼湘就开始往驻地那边运年货，瓜子花生，糖果蜜饯，腊鱼腊肉…… 魏棠邮过来的对联，宋幼湘也早早给贴上。 学了这么多年，魏棠这一手好字，就是政委看到，都忍不住驻足欣赏，要夸上几句。 见政委实在眼馋，宋幼湘打电话让魏棠再写了几幅。 正好不用操心过年给领导同事送什么年礼，对联再加上江省的腊鱼腊肉土特产，非常拿得出手。 上次谣言的事闹一场，大家还以为宋幼湘会变得傲气不理人，结果到了家属院，她该打招呼还打招呼，反倒把宋嫂子和吴嫂子臊得不轻。 白青苗有些不能理解宋幼湘。 明明这两个人乱传谣言，为什么还能面不改色地同她们打招呼。 “为了不影响我自己的心情。”宋幼湘很直白地跟白青苗道，“越是不理她们，她们私下编排得越多。” 顶多是不敢像上回那样闹开了。 没事往院坪里一站，谁敢说她的小话，殊不知，背后被说得最多的，永远是不在场的人。 驻地这种地方，对方不往死里作，就不能一个不痛快就大耳光抽上去，总得为家属考虑一二。 既然如此，心胸就放开阔一点，不必给自己添堵。 白青苗想得通这个道理，但是她做不到，本来初见面很有话聊的两个人，在年关反而走得不那么近起来。 “大概不是一路人吧。”魏闻东问起这事，宋幼湘很自然就回道。 白青苗出身好，人生顺遂，经历简单，有些目下无尘，宋幼湘两辈子都是凭自己从底层打拼出来，早学会不跟自己过不去。 不能说白青苗不好，也不能说宋幼湘太过圆滑。 不同的处世之道而已。 魏闻东听完有些可惜，宋幼湘能跟宋嫂子等人和平相处，但成为朋友是不可能的，难得遇到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我一个人可以做的事有很多，你就别操心了。”宋幼湘充实得很，从来不会觉得孤单。 魏闻东看一眼桌上的书稿，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年后就要调走，年前这段时间宋幼湘的工作安排不多，出版社不知道从哪里辗转联系到她，希望她出一本关于管理的书。 宋幼湘拒绝了几回，耐不过编辑态度诚恳地通过许老来约稿，最后答应整理总结一些她的管理经验来。 这事不着急，宋幼湘慢慢在梳理。 这时候出书造成的影响肯定不会小，所以宋幼湘非常慎重。 除了写稿，宋幼湘还有知青互助会的一些事情要忙，另外还有电器厂的事要操心。 所以，哪怕是本职工作不忙，她也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两人慢吞吞地往家里囤年货，结果马上要过小年，魏闻东出任务了。 至于过年能不能回，不确定。 魏闻东让宋幼湘回京市过年，他怕她在家属院等着，最后他不一定能回。 “年后还有一些工作安排，就不来回折腾了。”跑回京市过年，路上都不够耽搁的，本来她初六就得回京市，“你放心出任务，我能安排好自己。” 在厂里过，或者去驻地和战士们一起过，都可以。 第1263页 再担心，也只能先这样，魏闻东摒除杂念踏上了大卡车。 魏闻东出任务的事，宋幼湘没有告诉家里人，大过年的，免得叫他们多担心。 第九百八十五章 怀孕？ 年二十八，赶在下班前，在需要签字的文件上签完最后一个字，视察了最后一波福利的发放后。 宋幼湘把自己那份过年福利搬上车，独自驱车前往驻地。 国企几十年不变的优点之一，就是福利好，宋幼湘工资比一线技术人员差点，但福利还挺多。 到地方往楼上搬了两轮，都没搬完。 米面粮油，水果干货，两口之家的小家庭，年货都不必准备。 看着她这一趟又一趟，好些人羡慕得眼睛发直。 不是每个单位都有器械厂那样的效益，也不是每个单位都有宋幼湘和谭厂长这样务实的领导，福利实实在在，一点花头都没有。 搬到家，宋幼湘就开始分东西。 她年后就要回京市，魏闻东在家吃饭的时间不多，基本在食堂解决，东西放久了要坏，为免浪费，正好趁年节送人。 “老卢，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宋嫂子从自留地里摘了白菜，挟裹着风雪进屋。 卢副营休假在家，正拿着本人才之友在看，闻言没搭腔。 宋嫂子也不必他回应，自顾自地说道，“魏排长有这么个媳妇，不怪他升得比你们都快，我刚刚看到姓宋的那女的，在给二团的家属送礼。” 双手拎得满满的，又有鱼又是肉的，糖衣炮弹厉害着呐。 说着宋嫂子心里有点酸，忍不住道，“当初不是说要把魏排安排到你们团的吗？” 要是魏闻东在一团，说不准宋幼湘现在就上她的门了。 “你说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做饭去，饿了。”卢副营这才抬起头来，回了一句。 女人家家，头发长见识短，什么都爱瞎打听。 卢副营翻了几页书，觉得没什么意思，扯起外套就出门，宋嫂子跟在他屁股后头追，“又去指导员家里下棋？大过年的，要不你拎点东西过去？……” 结果宋嫂子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到拿得出手的东西送。 不是没有，是舍不得。 夫妻双职工的日子比较好过，她们这种家里就一个人挣钱的，可不得精打细算着过日子。 卢副营烦起来，随手拎了瓶酒出门，宋嫂子来不及阻止。 “那可是买的精装酒！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抱怨了一句，宋嫂子才扭身进厨房。 卢副营一出门，正好遇到宋幼湘拎着东西下楼来。 看了眼宋幼湘手里拎的东西，卢副营皱了皱眉，没挑出什么毛病来。 就是看着心里不是很痛快。 宋幼湘的最后一站是白青苗那里，虽然两人发现观念不同，还没熟识起来就淡下来，但关系并没有变得恶劣。 “快进来。”白青苗面庞发光，热情地招呼宋幼湘进屋。 厅里稍有些乱，是刚刚有客走的样子，桌上的果盘已经被吃了大半，地面还没来得及清扫。 宋幼湘微微疑惑了一下，她记得白青苗提过，她在家属院没有朋友来着。 不过她管天管地，也管不到别人交朋友。 说明来意，把东西放下，宋幼湘就准备告辞，结果白青苗拉住宋幼湘，脸上难掩惊喜，“幼湘，我好像怀孕了。” 好像？ “我那个两个月没来了，我还忍不住犯恶心。”白青苗脸上的喜悦很能感染人。 宋幼湘笑着恭喜她，“那真是大喜事，恭喜。” 白青苗很高兴，她好像忘记自己先前疏离的态度，拉着宋幼湘说了半天。 宋幼湘这才知道，提醒白青苗可能怀孕的是院里的某位家属，因为白青苗这两天总是干呕，胃口也发生了变化。 刚刚在白青苗家里的，就是院里几位家属给她支招。 毕竟是怀的头胎，家里男人又在外出任务，白青苗非常小心，还用心做了笔记。 “你小心谨慎是对的，好好照顾好自己。”宋幼湘没有白青苗这里久坐，简单叮嘱一二便回家。 家里不需要多收拾，魏闻东出任务前，已经里里外外收拾过一回。 工作告一段落，只剩年后交接，宋幼湘难得放松，早早便上床看书休息。 第二天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宋幼湘难得放纵自己，起得比平时晚一些，洗漱完吃了些东西，正准备找点事做，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是白青苗的声音。 宋幼湘快步出门往楼下看，就见白青苗倒在地上，宋嫂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边上，已经有其他人听到动静出来。 “去卸张门板来，赶紧把人送医院去。”柴营休假在家，已经在组织送医。 宋幼湘回家拿了车钥匙就下楼，“我有车。”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把白青苗送到了医院，才到门口，就有医生过来接他们。 看着白青苗被推进去，宋幼湘松了口气。 “这一早上，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宋幼湘才分出心神来打听具体情况。 吴嫂子跟着上了车，她看了眼自家老柴，又看了眼宋幼湘，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 柴营皱眉，“到底怎么了，你看我怎么回事。” 第1264页 “我是不知道怎么说，我刚收拾完厨房出门，就听到宋嫂子在跟小白吵架，也不知道怎么着，小白就倒地上了，捂着肚子说肚子疼。”吴嫂子为难道。 她跟宋嫂子关系向来好，不然前阵子传宋幼湘的事，就她和宋嫂子被拎出来教育。 柴营一听就明白了，“老卢家那位动了手？” 吴嫂子不说话，柴营一跺脚，感觉头都大了，要只是摔一跤，这事好解决，要是动了手，可不好办。 主要是不好交待。 陆会人在外头出任务，媳妇在家属院被人给打了。 柴营还不知道，如果只是这样，事情还不算严重，等医生出来，告知他们白青苗流产，柴营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在医生确定白青苗本人没事，但需要休养，并且拒绝见人后，宋幼湘先拉着柴营他们回了驻地。 “这事会怎么解决？”车上，宋幼湘问柴营。 柴营也说不好，但这事肯定得汇报上去，把情况搞清楚再下论断。 回到驻地，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家属院里已经有了过年的氛围，也多了些赶来团聚的生面孔，一下车，柴营便去找团长和政委。 宋幼湘则是和吴嫂子一起往家属院里走。 “老吴，白青苗没事吧！”才刚下车没几步路，宋嫂子就扑了过来。 这会她都顾不得宋幼湘在场。 第九百八十六章 新年快乐 白青苗怀孕的事，在他们走后，整个家属院都知道了。 毕竟白青苗虽没有大肆宣扬，但她找别的嫂子问经验也没瞒着，她这一摔，直接摔进医院，肯定有人会说。 吴嫂子摇了摇头，艰难地道，“流产了。” 宋幼湘注意了一下宋嫂子的表情，她整个人都有些崩溃，脸色刷一下就惨白一片。 “完了完了，陆连长知道，不得怨死我。”宋嫂子握着吴嫂子的手都在发抖。 五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怀上，还没坐稳胎，就摔没了，换成是谁，谁也接受不了。 “你真的推她了？”吴嫂子看了眼宋幼湘，小声问道。 宋嫂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确实跟白青苗起了争执，也碰了白青苗，但她记得自己没有用力。 可现在她说什么都是狡辩。 白青苗在她眼前摔了，现在还流了产。 宋幼湘没有一直听，听了几句后便上了楼，白青苗家门关着，没有钥匙，宋幼湘便回家收拾了些东西，准备给白青苗送到医院去。 才收拾好，政委就赶了过来，得知宋幼湘要去医院，满脸欣慰。 他本来也是来拜托宋幼湘去照顾照顾白青苗的。 “你让白青苗同志放心，事情到底怎么样，一定会查清楚，到时候给她一个交待。”政委严肃地道。 医院里，宋幼湘转述了政委的话，但白青苗只是沉默地看向窗外。 劝慰的话无用，宋幼湘能做的就是安静地陪在一边。 当天晚上，来医院接宋幼湘班的是政委家属。 晚上宋幼湘就近回了厂里休息，没回驻地，第二天直接又去了医院。 整个家属院，数来数去数她负担轻，在家属院这边上没老人下没孩子的，在医院照顾人的任务，当仁不让。 “医生说小白这情况，可以出院了，但她不同意，小宋你帮着劝一劝。”离开前，政委家属委婉地同宋幼湘道。 白青苗为什么不愿意出院，估计是要拖到发陆会回来替她做主。 她的委屈，大家都可以理解，但站在政委的立场，肯定希望这事能尽量平和地解决。 “你不要劝我。”结果宋幼湘进病房，白青苗直接就把话给说了。 宋幼湘站了两秒，“嗯，受委屈的是你，你怎么痛快怎么来。” 她不再劝，陪到下午三点，白青苗的父母赶了过来。 宋幼湘功成身退，驾车回了驻地，回到家里，昨天早餐吃过的碗还摆在桌子上，家里冷冷清清，半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不管怎么样，年还是要过的。”宋幼湘搓了搓手，挽起袖子先去把碗洗了，然后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做的两个人的份量，不过饭做到一半，宋幼湘便被叫去食堂包饺子去了。 晚上和大家一起吃了团圆饺子，又看了大家的汇报表演，九点多宋幼湘和家属们一起回了家属院。 原本宋幼湘是打算守到凌晨再睡，结果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的书，看着看着就这样靠着睡着了。 凉意扑面而来的时候，宋幼湘下意识便惊醒过来。 “醒了？”屋里的灯亮亮堂堂的，魏闻东抽书的动作停在那里，见她醒了才放下书。 宋幼湘点了点头，伸手抱住魏闻东。 刚从外头回来，魏闻东浑身都是寒气，脸上也冰冰的，“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吃饭了吗？” 还真没有吃，都急着赶回来过年，路上一点没耽误。 魏闻东问，“再吃一点？” 宋幼湘点了点头，拿他的手捂脸上冰一冰醒醒神，才起床。 刚起来，门就叫人给敲响了，陆会得知白青苗在医院的消息，过来借车钥匙。 “流产？”魏闻东皱眉，“怎么可能会流产。” 宋幼湘把热好的菜端上桌，点上酒精炉子，“没有什么不可能，去把灶上的鱼端过来。” 第1265页 年年有余，才是过年嘛。 魏闻东把鱼端过来摆好，想了又想，才悄悄附到宋幼湘耳边，把陆会不能生育的事告诉了她。 “……真的？”宋幼湘。 这难道还能有假，魏闻东替她盛汤，碗里都是宋幼湘爱吃的红白萝卜。 宋幼湘把思路一捋，顿时也有些怀疑，前天白青苗突然说自己怀孕，送到医院时，医生好像提前知道一样等着接人。 难道这是白青苗故意做的局。 为了不受流言的困扰？或者是，为了给宋嫂子她们这些人一个教训？ 这事是白青苗自己谋划的，还是陆会也知道这事？ “早知道我就提前告诉你了。”魏闻东就心疼宋幼湘在医院照顾白青苗浪费的时间。 早两个月前家属院传流言，就是因为白青苗才编排到宋幼湘头上，当时魏闻东觉得背后说别人不好，就没有说细节。 哪里料到会有这一出。 “算了。”宋幼湘顿时索然无味，不想再提白青苗。 事情有许多种解决办法，白青苗却选择了这一种，宋幼湘没法评说，但她不喜欢就是。 “大过年不说这些。”宋幼湘端起杯，“马上零点了，魏闻东，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魏闻东轻轻同她碰一杯。 喝完酒，魏闻东第一时间从兜里掏出个红包来，递给宋幼湘，“压岁钱。” “……都结婚了，还有压岁钱？”宋幼湘接过来，有些意外地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以后的年年也都有，每年我都给你包。” 宋幼湘打小没收过压岁钱，下乡后，身边有了真正关爱她的长辈才开始拿压岁钱。 每年的压岁钱，宋幼湘都原样保存在那里，根本就舍不得动。 还以为结婚后就没有了，没想到魏闻东都看在眼里。 不同于他们这边的满室温情，医院那边则是冷冰冰地一片。 第九百八十七章 连名字都取好了 白父白母见到陆会来，对视一眼，默契地避到病房外去。 出门前，白母拉住陆会的手臂，“苗苗就是一时糊涂，她心里苦，你多体谅体谅她。” 陆会沉默地点了点头。 白父回头看了眼坐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的女儿，叹了口气，拉着白母出了病房间。 大过年的，整个住院楼也没几个病人。 病房里灯光略有些昏暗，白青苗靠在那里，听到陆会的声音的时候，她心里还惊喜，但陆会进病房的一系列反应，让她渐渐失去了笑容。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陆会坐下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他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复杂。 听到他的话，白青苗扭开了脸。 陆会双手扣住，叹息着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发红的眼睛里潜藏着怒意，“先不说后果，只说为了配合你，你想过佟医生要担多大的责吗？” 话落后，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陆会，你知道吗？我以为我真的怀孕了。”白青苗抬起头来，面对陆云惊愕的眼神，白青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佟姐说我是压力太大出现了假性怀孕的症状。” 恶心、呕吐……这些都是真的，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肚子在鼓起来。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比谁都清楚。 可她多希望这是真的。 这次沉默的人换成了陆会，扣在一起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发白。 “你说的后果，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这么做了。”白青苗笑着看向陆会，但她只看到他头顶上的旋。 两个，都说有两个旋的人聪明。 陆会是去年才调到这边来的，家属院的人只知道他们结婚好几年没生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生。 惯常出现这种情况，人们首先猜测的便是女人的问题。 白青苗觉得可笑，她也不屑于同这些人去争辩，她也不可能到处去说，是陆会的原因。 最后换来的只是变本加厉。 以前白青苗觉得没什么，说就说吧，但上次宋幼湘的事突然让她觉得心里很委屈。 哪怕一次都好，陆会站在她这边替她说句话。 然而她回过头去细想，竟然一次都没过，当然，白青苗不否认陆会的好，他不抽烟不喝酒，性格也很好，照顾她也照顾她的父母。 他们还是青梅竹马长大，感情一直很深厚。 “我早说过，你太在意这件事，它才……”陆会开口，此刻他已经放缓了语气。 白青苗摇头，“幼湘不在意，是因为那就是流言，我在意，是因为这是事实，我做不到不在意。” 病房里重回沉默。 隔了好一会儿，白青苗又道，“你不要用这种不可理喻的表情看我，我承认我没有幼湘那么强大，更容易受流言的影响，我只是难过……” 难过你从来没有站在丈夫的身份，出面维护过我。 “我没有觉得你不可理喻，是我的错。”陆会收起脸上无力的表情，“如果你实在介意，我们可以离婚。” 白青苗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调整了好一会儿的情绪。 但根本调整不好，白青苗痛哭出声，“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第1266页 为什么要提离婚，为什么一有事就要提离婚！ 听到动静的白父白母跑进来，看着痛哭的女儿，和一旁沉默的陆会，心急得不行。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大过年的，折腾我一个就够了，折腾这么多人，你心里难道不会愧疚吗？”陆会摇头问道。 遇到这种事，难道他心里就好受？ 他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先两个人好好地过日子，晚几年，再收养一个孩子的吗？ “陆会，陆会！”白母搂着情绪失控的白青苗，连声叫住陆会，目光哀求，“别说了，你别说了，老白，你把陆会带走。” “爸。”陆会无奈地看向白父。 白父闭了闭眼，既心疼女儿，又无奈如今的处境，只摇了摇头，拉着陆会出了病房。 …… 团年饭一直吃到零点过后，魏闻东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出来跟宋幼湘一块儿守夜。 宿舍里简单得很，也没个电视机，两人就一块坐在沙发上拉家常守夜。 才说了几句，就听到楼下宋嫂子家里传来争吵声。 肯定是为了白青苗的事情在吵，宋幼湘叹了口气，这件事不是简单的对错可以去评判的。 宋嫂子无辜背锅，成了“罪人”是很可怜，但如果不是她一直带头瞎传流言，白青苗也不会单单针对她。 “你怎么知道那事的？”宋幼湘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种私密的事，魏闻东怎么可能知道，就是上面的领导都不一定能知道吧。 “我进学校之前，跟陆会一块出过任务。”魏闻东先端了瓜子果盘来。 因为宋幼湘是盘腿坐在沙发上，魏闻东怕宋幼湘冷，又进屋拿了小毛毯，把宋幼湘的脚裹上，再撂到自己腿上，把棉大衣搭上，才挨着宋幼湘坐下。 没想到毕业后两人会分配到一个地方来，魏闻东剥了个桔子，一半给宋幼湘，一半留在自己手里，“就比我早来个半年。” 宋幼湘点点头，“那你知道这事……” 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所谓流产，但领导不知道，宋嫂子这边肯定会做处理决定，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卢副营的前途。 卢副营这个人，宋幼湘感观很一般。 正常情况下，宋幼湘不会凭第一印象决定态度，但卢副营不管是见面的感觉，但是她耳闻的一些情况，都不是可深交的人。 一码归一码，这事不太好处理。 “有陆会，还不至于让我去当这个坏人。”魏闻东倒是对自己的同事十分自信。 宋幼湘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唏嘘，孩子真的是夫妻过不去的坎吗？ 这会宋幼湘才发现，她好像没有跟魏闻东深聊过孩子的问题，两人也一直没有计划，什么时候一定要生孩子。 “你想要孩子吗？”宋幼湘问。 魏闻东心里一紧，正剥瓜子呢，手速明显地慢了下来，宋幼湘看了他的手一眼，等他的答案。 “没跟你处之前，不太想。”魏闻东仔细想了想，诚实地回答，“虽然林川和棠棠都很好，但我感觉带孩子带够了。” 只是照顾给口饭吃还好，但要操的心真的太多，太累。 “但后来，我连咱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魏闻东看向宋幼湘，把瓜子放她手心里。 “……”宋幼湘。 第九百八十八章 达成一致 本来是想聊一下生不生，什么时候生的事情，现在宋幼湘对魏闻东取的名字很有兴趣。 “魏宋？我还魏宋南北朝呢，你琢磨了好几年，就琢磨出这名字？”听到答案，宋幼湘都忍不住想翻白眼。 就两人的姓凑一起，可真够敷衍的。 “魏宋大气，男孩子就叫这，女孩子就叫慕宋。”魏闻东觉得挺好。 反正他就是铁了心，要把两个人的姓放在一起。 宋幼湘打量了魏闻东的脸一圈，看着魏闻东都不敢跟她对视，“可以啊，还一男一女呢？” 想得倒挺美。 “那没有，现在计划生育，就一个。”魏闻东耳朵通红。 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看向宋幼湘，“但你要是不想要，咱们不要也行，我有你就可以了。” 宋幼湘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想要孩子，之前在江省，宋幼湘对郭明月的孩子，也是手足无措的多。 而且魏闻东注意到，如果不是郭明月不顾不管，图省事总是直接塞宋幼湘怀里，宋幼湘根本不可能主动去抱孩子。 没有什么规定，要求人一定要喜欢孩子。 魏闻东当时就想好了，如果宋幼湘不想要，就听她的，反正他最开始，也没有一定要成家生子的想法。 这个时候，一个男同志能说出这种话，还是有点叫宋幼湘惊讶的。 她也并不怀疑魏闻东此时说这些话的真心。 还有她就可以，领了证以后，魏闻东真的变理直气壮了很多。 “我之前没有考虑过孩子的问题，但今天说到了，我也说说我的想法。”宋幼湘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调回京市后，新成立的部门肯定很忙，我可能会要满世界出差，至少三年内，我不想要孩子。” 魏闻东听得很认真，并且附和，“这几年本来就不适合，我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会很辛苦。” 毕业时他既然能争取调到这边来，也能靠自己的努力再离宋幼湘近一些。 第1267页 哪怕不能调回京市，至少级别要升上去。 “那三年后，我们再准备孩子的事。”宋幼湘很高兴他们能够达成一致。 魏闻东点了点头，然后反应过来，不是三年后再商量？而是准备！ “我不讨厌孩子，也不抗拒孩子，只是现在不适合要而已。”宋幼湘瞪魏闻东一眼，他那是什么眼神。 上辈子她身边就有朋友首开先河，没有涉足婚姻，最后采取合法的医学辅助手段生育孩子的。 宋幼湘支持朋友，但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现在决定要一个孩子，完全是因为魏闻东这个人，让她觉得有一个像他们俩的孩子，也很不错。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他讲得太透，免得他过分翘尾巴。 两人絮絮叨叨地边聊边守夜，但最后还是没有守住，宋幼湘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 冬日微薄的阳光照在房间里，厨房传来剁肉的声音，屋外则是噼里啪啦的烟花炮竹声，还有孩子们兴奋的笑声和尖叫声。 听到宋幼湘起床的动静，魏闻东放下刀，抓了一把面条丢锅里。 出了任务回来，他有几天假，正好陪宋幼湘。 结了婚的老夫老妻，也没有别的浪漫事情可做，只要两个人黏糊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这个黏糊只针对魏闻东一人。 初一两个人呆了一天，初二宋幼湘就问魏闻东什么时候去上班了。 魏闻东万万没有想到，这才一天，宋幼湘就厌烦了他。 “你在家呆着也行，能不能别给我塞吃的了，我再吃就真要吐了。”宋幼湘也很无奈。 谁能顶得住从早吃到晚，除了正餐还有各种零食水果。 魏闻东正要点头，房间门被敲响了，顾不上说话，他先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满脸憔悴的陆会。 昨天陆会就回来了一趟，不过当时就站在门口还了车钥匙没进来。 宋幼湘跟陆会打了招呼，就借口拿吃的给院里的孩子，把地方给了明显找魏闻东有话说的陆会。 陆会没呆多久，十来分钟后就下了楼。 “青苗现在情况怎么样？”宋幼湘跟陆会在楼道口碰到，主动问起了白青苗的情况。 陆会扯嘴角笑了笑，“谢谢关心，她挺好的。” 说完，陆会冲宋幼湘点了点头，就大步往家属院外走，宋幼湘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钟才收回视线。 刚扭回头，就发现魏闻东站在楼梯上，也看着陆会的背影。 “什么时候下楼来的，连个声都没有。”宋幼湘拍了魏闻东一下，准备上楼。 魏闻东心里冤枉得很，摸了摸一点也不疼的手臂，“我就晚一步下楼，是你自己看得太入神了。” 还拍疼了是不？ 宋幼湘拿眼睛瞪他，魏闻东忙笑着去拉她的手臂，“回家说。” 陆会这趟来，是告诉魏闻东，他已经跟领导坦白的事情的真相，也准备打申请转业。 其实这事可以不必这么较真，毕竟宋嫂子确实推了白青苗一把，好些人都看见了。 说是误会，也能解决问题。 或者说是误检，也可以把两方的面子都圆回来，但陆会还是决定直接说。 “他这是告诉你可以争取连长的位置？”宋幼湘问。 魏闻东点了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不是太想，“陆会身上立的功，不比我少，就这么转业不值当。” 说着话，魏闻东豁然起身，见他穿上外套，宋幼湘把帽子给他递了过去。 “我去找一趟团长和政委，很快就回来。”魏闻东扣上帽子，搂了搂宋幼湘。 “……” 宋幼湘无奈地推他一把，“磨磨唧唧，赶紧去。” 第九百八十九章 越反思越冤枉 白青苗和陆会的事，一时半会还没有结果，宋幼湘离开的时间已经提上日程。 下午宋幼湘接到电话，接任她工作的三位同志已经到岗，她只需要去厂里完成交接，便能同器械厂正式告别。 挂完电话不久，家属院几个家属代表就来问宋幼湘，跟不跟她们一起去医院看望白青苗。 来的人后头还跟着哭丧着一张脸的宋嫂子。 宋幼湘婉拒了她们，表示她晚一点还要去单位一趟，嫂子们有些可惜，但也没有强求。 “小宋和白青苗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下了楼，嫂子们去等车，等的时候就有人发问，“她要是一起去，多方便啊。” 宋幼湘有车，还是特别洋气的小汽车，她们不知道豪车该是什么样，但好赖还是能看出来的。 谁不想沾沾洋荤呢。 “你可闭嘴吧，人家三十都在医院守着的。”有嫂子听这话觉得有些刺耳，就说了一句。 再说了，汽车人魏排长开出去了，这会也不在家属院里。 先前说话那人撇了撇嘴，不再吭声。 向来活跃于东西家长短一线的宋嫂子也没有做声，老老实实站在后头，吴嫂子和她挽手站在一起。 “你们家老卢怎么说？”家里男人一正一副，吴嫂子和宋嫂子平时也走的比较近。 出了这事，吴嫂子一直替宋嫂子提着心。 宋嫂子眼睛一红，“杀千刀说陆会要是追究的话，要跟我离婚！” 吴嫂子一愣，心里顿时对卢副营有了意见，这叫什么话！ 第1268页 但劝又不知道双哪里劝，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吴嫂子词穷了一会，才组织好语言。 “你先别着急，先去道个歉，回头我让老柴说说他。” 宋嫂子点头，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她哪里知道白青苗跟个瓷娃娃似的，碰都碰不得，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赶紧认错才是正经。 说是这样说，宋嫂子心里也怕，人家好不容易才怀个孩子，她这一推…… “我这连着做了几天噩梦了，你说我拿什么赔人家啊。”宋嫂子觉得自己造下了冤孽，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吴嫂子答不上这话，只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 正好车来了，几人一起上了车。 家属院那边，宋幼湘和魏闻东一块出门，准备先去合资厂那边。 上午陆会有想法转业的事，魏闻东已经找领导谈过了，领导也不舍得放陆会走，表示这个事情会斟酌着解决。 “哎呀，你怎么也不阻止一下嫂子们？”嫂子们来找宋幼湘的时候，魏闻东正好帮着战友去接人了，才刚回来。 这会车里还有股家禽味儿。 听到嫂子们一起去医院，魏闻东顿时有些着急。 他倒不是担心白青苗，他是担心陆会，到时候面对这些人，他是解释还是不解释？ “我拿什么理由阻止？”宋幼湘反问魏闻东，见魏闻东不说话才开口，“放心吧，医院有白叔白婶在，陆会要真一根筋到底……你知道的，我向来劝分不劝和。” 正直不是迂腐。 如果在医院陆会都不知道维护白青苗，在宋幼湘看来，这婚姻实在是没有什么持续的必要。 “陆会就是不想拖累人家。”魏闻东忍不住替陆会叫屈。 但话出口他就后悔了。 刚说完，宋幼湘双手环抱在胸前，严肃地看向他，“什么叫拖累，陆会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觉得他委屈是不是？” “……”魏闻东。 他不想吵架，至少不想因为无关的人和事跟宋幼湘吵架。 “我没这个意思。”魏闻东忙解释。 宋幼湘瞥他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最烦你们男人这种自以为为对方好的牵强理由，要离婚就离婚，自己心里自卑，想要退缩，就不要找这种道貌岸然的借口。” 还有什么，你值得更好的！是我配不上你！ 呸呸呸，都是借口，这话说出来，稍感性一点的女同志，都要被骗得团团转，还以为男的多爱自己，是迫于现实，忍痛放弃。 傻一点的女同志就奋不顾身，南墙撞破都不晓得回头。 哪怕是聪明的女同志，只要投入了真感情，也会因此而耿耿于怀。 “陆会知道白青苗想要什么吗？他有没有站在白青苗的立场上考虑过问题，他以为的，是白青苗想要的吗？”宋幼湘看向不说话的魏闻东。 魏闻东哪怕吱声，连看后视镜都不太敢往侧边扫。 “你让陆会少自以为是，这次的事白青苗是有错，陆会自己就没有问题，逃避一时有用，但永远解决不了问题，你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吧。”宋幼湘道。 魏闻东老实点头，然后伸手递过水壶。 “……”宋幼湘。 宋幼湘直接叫他给气笑了，没好气地接过水壶，喝了口水。 魏闻东见他笑才松了口气，除了工作，平时宋幼湘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要转告陆会的话先不提，魏闻东先总结了一下经验。 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就事论事，不能因为战友情，就贸然站在关系亲近的一方说话。 越反思，魏闻东越觉得冤枉。 他和宋幼湘几乎没吵过架，竟然因为别人的家事小吵一回，也太不值当了。 为了别人夫妻的事，宋幼湘年底那两天还都耗在了医院。 “这事解决后，我得叫陆会好好跟咱俩道个谢。”魏闻东跟宋幼湘道。 顺便借此转移话题。 宋幼湘好笑地看他一眼，“你说他提前跟你说想转业的事，是不是就是在跟我道谢。” 除了战友情，或者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魏闻东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这个陆会，搞得弯弯绕绕的，就不能把话直接说明白，好好跟你道个谢很难吗？安我身上算怎么一回事。” 宋幼湘耸耸肩，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行为处事也就各不相同。 “我看陆会这人还有点大男子主义，你跟他关系好我不反对，但你别学这些糟粕，听到没。”宋幼湘叮嘱魏闻东。 魏闻东也觉得陆会这点做得不好，夫妻是一体，但也不能把宋幼湘的情记在他身上。 这思想是有点落后了。 第九百九十章 工作交接 宋幼湘在合资厂处理工作的时候，魏闻东跑了趟医院。 嫂子们进了病房，就见了“睡着”的白青苗一眼，也没有说话，放下东西就跟白母出了病房。 慰问的话也只能跟白父白母说。 宋嫂子没找到道歉的机会，只能沉默郁郁地跟在后头。 魏闻东到的时候，正好白母把嫂子们带出来，魏闻东走到病房门口，正好看到陆会看白青苗时，眼里不认同的眼神。 “陆会，你来，咱们聊几句。”魏闻东把陆会拉到一边。 魏闻东已经觉得自己有时候够没有眼色的了，但果陆会是真的比他还不如。 第1269页 这是什么情况？ 他都知道这时候得拦着最后别让白青苗和嫂子们见面，他怎么一点不懂。 事情已经发生，不管是一时想岔还是别的原因，白青苗现在怎么拉得下脸来。 魏闻东把陆会拉到一边做思想工作，但思想工作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几十年先天后天形成的认知，看问题的角度，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改变扭转，瞬间醍醐灌顶。 说到最后，魏闻东嘴皮子都干了，“你不会是真的又大男子主义，又不想负责任吧？你这一退缩，白青苗可就是众矢之的了。” “……”陆会。 魏闻东到底是来开解他，还是来火上浇油的？ “还是你这外头有了，离了再……”魏闻东试探着问，回应他的是陆会的拳头。 魏闻东一把挡住，握住拳头甩回去，“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你又打不过我，要怪也怪你自己支支吾吾不说明白。” 陆会有些烦躁地摸出一支烟来，结果才摸出来魏闻东就先退三步，宋幼湘这几天在呢，她不喜欢他身上有烟味。 见状，陆会烦躁地把烟收回去。 “她不愿意离婚，发生这种事，她也没法再在家属院呆下去，我转业，换个环境。”陆会言简意赅。 这话听着是没问题，但怎么有点不对味呢？ 魏闻东不认同，“你申请调职都好，你转业你家里人知道吗？没有了家属院的压力，别你家里又怪上你媳妇。” 陆会不说话了，他做这些决定，显然没有跟家里商量过。 一旦转业，他肯定是往原籍转，到时候夫妻一起回去，白青苗要面对的问题，未必就比家属院轻松。 “你要真想甩了你媳妇自己过，你就当我放屁，你要想好好过，你就好好想想，怎么过了这道坎。”魏闻东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 陆会沉默一会，“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是我就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魏闻东眼睛一瞪，他才不会让宋幼湘受这样的委屈。 见陆会望着他不说话，魏闻东组织了一下语言。 “这事从头至尾是你的责任，凭什么受委屈的是你媳妇，你想过没有，我就问你，要是你媳妇不能生，你能做到她这地步吗？你父母能做到人父母这地步吗？” …… 合资厂新提上来的两个负责人是中青年搭配，两人分去宋幼湘负责的工作内容。 局里很重视合资厂，选调过来的两位同志，都是凭能力升上来的，不是之前调到器械厂的那种空降兵。 宋幼湘跟他们坐下一谈，心里就有了底，也松了口气。 虽然有时候手不能伸得太长，可要是局里真安排那种光捞功劳的人过来，宋幼湘分分钟能撂挑子。 只要大面上没问题，宋幼湘不是抠细节的人。 更不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接任人，手把手叫人怎么做。 工作交接就真的只是工作交接，宋幼湘不拿架子，接任的同志也配合积极。 “有什么问题，可以电话联系我。”工作交接完，宋幼湘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便起身告辞。 好不容易婉拒了吃饭的邀请，宋幼湘同贺川一起出了合资厂，送她去医院跟魏闻东会合。 “工作都理顺了？”宋幼湘问贺川。 过年贺川没有回老家过年，因为要接手合资厂这边的销售部，连年三十都在忙。 贺川点头，“差不多了，贸易公司那边给我传真的不少资料过来，很有用。” 所以说机会总是留给有用的人，前两年贺川边忙工作还学习考试，忙得连处对象的时候都没有，多少人说他瞎勤奋来着。 现在机会来了，他才有底气牢牢握住。 就是有点担心以后，“厂长，我还想跟着你多学一点呢，我怕我以后太贪心，会舍不得走。” 身兼多职，工作量加大的同时，贺川的待遇也水涨船高，身份地位也同样如此。 只要他思想不滑坡， 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那就好好呆着。”宋幼湘当初发掘贺川，是打着培养得力干将的想法。 但现在不跟着她，贺川也能有好的发展，实在不必把人紧绑着，非塞到电器厂去才安心。 合资厂也是她的心血啊。 大浪淘沙，宋幼湘打心眼里希望器械厂和合资厂是最后留下的宝石，她没办法亲手打磨，有贺川替她见证也行。 车里沉默了一阵。 “厂长，我明天就得出差了。”想到宋幼湘很快就要离开，走的时候他在出差，贺川心里有些哽得难受，“你再跟我说点什么吧。” 连送送宋幼湘的机会都没有。 “又不是生离死别。”宋幼湘无奈，沉默了一会，才道，“贺川，目光可以看远一些，但手里的事一定要做好。” 贺川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还有，你明天是去沪市吧。”宋幼湘问。 还以为宋幼湘是要他帮忙做点什么，贺川收起思绪，认真地点头，“嗯。” “以后忙起来，你去沪市的机会，就不多了。”宋幼湘提醒 道。 身兼两职，贺川拼命跑市场的日子也要暂时落幕了，以后沪市那边会有别的职工负责。 贺川脑子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嗯！” 第1270页 “我这是以领导身份在要求你解决个人问题，你别不当回事。”宋幼湘有些生疏地道。 贺川，“……” 第九百九十一章 抱一抱吧 医院门口，魏闻东早就等着了。 因为宋幼湘安排是等她忙完过来，魏闻东就没有找去厂里，怕路上错过，也担心贸然过去，宋幼湘不好安排他。 “贺川怎么跑那么快？”魏闻东接到宋幼湘，才跟贺川打了声招呼，贺川就一脚油门走人。 速度快得魏闻东都反应不过来。 宋幼湘耸肩，“可能怕完不成领导安排的任务，内心有愧吧。” 说着话，宋幼湘便抬脚往停在院里的汽车走去。 人是到了医院，可宋幼湘并没有上楼的打算，她要是白青苗，估计这会谁都不想见。 魏闻东没听大明白，不过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格，上了车两人也没打算去别的地方，直接回驻地。 路上魏闻东跟宋幼湘讲了他和陆会的谈话。 该说的他都说了，陆会能不能想明白，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这事到这里，也差不多应该打止，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好插手太多。 离宋幼湘离开也只剩下两天了，魏闻东本来就嫌时间不够用，才舍不得多分给陆会。 “合资厂那边的工作交接完了，只剩下器械厂，再跑一趟交接完，就都结束了。”宋幼湘也说自己的工作情况。 宋幼湘的行李不多，大部分她已经直接找托运运到了京市，部分衣物带到了魏闻东这里，器械厂的东西明天一车拉走就行。 反正到时候她也是开车回京市。 “明天我们去听戏？”魏闻东能安排的，只有宋幼湘的非工作时间。 电影院最近上的电影大多看过，没什么意思，政委送了他两张戏票，魏闻东还挺有兴趣的。 宋幼湘对此没有异议，觉得去感受一下传统文化也不错。 离开前的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接下来的几天宋幼湘和魏闻东基本都是早出晚归，在家属院的时候少。 自己有车最大的方便就在这里。 别的家属出行要么去等公共汽车，要么等食堂的采购车，特别不方便。 宋幼湘和魏闻东这样，也确实够叫人眼红的。 还有人想给宋幼湘盖资本家的帽子的呢，结果一打听，宋幼湘直接是郑市医疗器械厂的厂长，堂堂国企领导。 根本就没有编排的余地，只能红着眼睛看着。 当然，更多的还是意识到差距，连嫉妒都没办法生出来，只剩下羡慕的那种。 打听出宋幼湘的工作，家属院的嫂子们只后悔没有早点巴结宋幼湘。 那么大一个厂的领导，巴结好了，安排工作应该不为难吧。 家属院有工作的真不多，大部分都是依靠丈夫的津贴生活，日子过得精打细算，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 器械的工作交接完成，把最后的一些零碎行李和物件带出来，宋幼湘心里多少有些惆怅。 欢送会她婉拒了，最后只同谭厂长等人在厂办大楼前合了张影。 魏闻东厚着脸皮站在了宋幼湘身后。 “走吧，等到下班的点，我怕一时半会走不了。”真到了走的时候，宋幼湘心里也空落又惆怅。 结果没到下班的点，还是没能走得脱。 “宋厂长，常回来看看啊！”厂门口好些人等在了那里。 人实在太多，魏闻东不得不把车停了下来，让宋幼湘下去同大家好好道个别。 魏闻东也下了车，不下车不行，大家伙把手里的东西直接从车窗塞进来。 才下车，他手里就被塞了两只鸡，一只鸭，一兜子鸡蛋和一兜苹果…… 这是实在塞不下了，旁边还有不少职工拿着东西催着他把后备箱打开。 宋幼湘怀里抱着花束，被众人簇拥在中间。 看这花束，就知道是工会准备的，宋幼湘目光无奈地越过人群，看向人群外的谭厂长几人。 “宋厂长，我舍不得您！”也不知道是谁先带着哭腔开口，好些人都红了眼睛。 这里头老职工不少，更多的是这几年宋幼湘亲自招进来的。 廖秘书没敢挤在前头，但早哭得泪眼模糊。 “姐，你不去跟宋厂长道个别吗？”廖秘书今天是特意请假回来的，她本来都搬到合资厂那边的宿舍去了的。 陪在她身边的是她弟弟。 廖秘书摇了摇头，她不敢上前，怕控制不住自己。 在厂门口，宋幼湘给特意带了本子来的同志写上离别赠言，又在厂门口合了许多照后，才上车。 走的时候，还有不少职工得知消息追过来。 “这些人！”宋幼湘坐在车，看着被塞到满满当当的车厢，再看看身上衣衫微乱的魏闻东，无奈又满足的叹气。 说着话，宋幼湘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也有些崩不住，门口站了不少人，还冲她挥手呢。 “正常的工作调动嘛，搞得这么煽情。”宋幼湘微微抱怨着，怀里的花束却抱得十分仔细。 魏闻东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安抚。 告别了器械厂，转眼就到了离开的时候，魏闻东本来还想送宋幼湘回京市，结果工作有安排，只能送一段路。 第1271页 “没必要非送这百来公里，到时候你自己坐车回还麻烦，万一等不到车耽误了工作怎么办？过几天你还得回京市办婚礼呢，马上就见面了。” 可惜有时候宋幼湘也拿魏闻东没办法。 不过宋幼湘坚持在邻市汽车站停了车，方便魏闻东坐汽车赶回驻地。 车停在汽车站门口，两个人都没有起身下车。 熄了火的汽车内，两人的手紧扣在一起，离别的伤感陡然浓郁起来。 “再坐会。”魏闻东心里憋得慌。 他以为自己可以高高兴兴地送宋幼湘回京市，但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舍不得。 宋幼湘握住魏闻东的手，沉默收紧。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眼看着往回的汽车开走两班，宋幼湘看着只是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的魏闻东，轻叹了一口气。 “抱一抱吧。”宋幼湘拉了拉魏闻东。 两人拥抱在一起，魏闻东把脸在宋幼湘肩膀上闷了一下，很快抬起来，“回去后，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周末多出去走走，活动活动……” 絮絮叨叨念了一通，宋幼湘轻轻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魏闻东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魏闻东是很希望宋幼湘先走的，但这一次他没有办法。 只能坐在中巴车上，由着宋幼湘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第九百九十二章 权力 等中巴车拐弯消失在视线里，宋幼湘才上车调头，往京市的方向直奔而去。 她心里也舍不得，但她还有比舍不得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提前知道宋幼湘要回京市的消息，魏母利索地把安排给他们的婚房收拾干净。 当然，师母那边的房间也都收拾了出来。 他们的婚房是个小套间，进门是卧室，往里走是间书房，当初房子买下来收拾的时候，就是按着宋幼湘的习惯布置的。 两人确定要结婚后，魏母一点点往房间里添了不少东西，缝纫机，收录机，电视机…… 宋幼湘不一定会用上，但魏母生怕短了宋幼湘的。 “妈，你再擦下去，可就不止是蹭亮了，上面的油漆都该叫你擦秃了。”魏林川回家，只觉得哥哥嫂子的房间到处蹭亮。 魏母瞪他一眼，“你懂什么。” 一句话堵得魏林川哑口无言，默默回房间看书。 因为婚礼没办，师母不允许宋幼湘住进写她名字的魏家，让她出了嫁再说。 魏母当然是希望宋幼湘住家里的，为此，两位还争了一回。 宋幼湘无奈地表示，工作后她住单位分的宿舍比较多，只有周六下班回家住两晚上，到时候两边轮流住，才没再争起来。 现在么，宋幼湘自然是回师母那边。 回京市第一件事，就是先去单位报到，然后回家安排请柬，准备正月十四的婚礼仪式。 计划赶不上变化，准备年前回京办的仪式，最终拖到了年后。 好在魏闻东的假已经确定好，只等他回来就行。 请柬本来应该宋幼湘和魏闻东亲手写，但宋幼湘自己写了一份，又叫魏棠写了一份后，就默默地把任务交给了魏棠。 至于别的要准备的，宋幼湘发现，没有什么她插手的余地。 早在她回京市之前，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回到京市，她直接就收到了魏母给她准备的金器，但实在两个字，就没有别的可挑剔的。 至于结婚的礼服，巧手的魏棠也亲手给她做好了。 选的真丝绒做的裙子，大气又典雅，款式简单，放在十几二十年后也不会过时的那种。 不必宋幼湘操心，她便把精力放在了工作上。 去年专门办公室已经由各部门选调出人手出来，只等宋幼湘回来坐镇大局。 这一次没有再因为年龄压着宋幼湘，名符其实的一把手。 “这两间办公室是分给你们的。”经改办后勤负责人把钥匙交到宋幼湘手里。 办公室在三楼，窗外便是绿意盎然的树冠，街对面则是一排红砖墙的三层建筑，景色很不错。 里头的办公桌椅和资料柜都已经配齐了的，只等人员到位。 看完办公室，又去后勤领着办公用品和物资，刚回到办公室，就有人已经等在了门口。 “方卓然？”宋幼湘看过档案资料的，一口就叫出了名字。 明显有些紧张的男同志浑身一凛，连人都顾不得仔细看，先应了一声，“到！” 不光宋幼湘被逗笑，后勤帮着送东西的同志也都笑了。 “赶紧搭把手。”宋幼湘顾不得笑，赶紧招呼他，方卓然忙上前帮忙。 随着方卓然的到来，剩下的八位同事也陆续赶到。 一起把东西领全，分发安置好，又齐心协力地把卫生全部做了一遍，才齐齐站到宋幼湘那间办公室。 “大家为什么被调到这里，想必都很清楚原因，你们都是各科室最优秀的人才，到了专门办公室，希望大家各展所能，把各自的工作做好。”宋幼湘看向眼前的九个人。 按照她的要求，都是比较年轻的同志，平均参加工作年限不超过五年。 有经验，但棱角还没有被磨平，正是冲劲十足的时候。 刚刚还和大家一起做卫生的漂亮女同志，摇身一变成了部门负责人，大家心底都有些惊讶。 第1272页 但宋幼湘身上的气势太盛，心底再惊讶，也没一个人表现出来质疑。 宋幼湘拍了拍办公桌上摞起来快到她肩膀的资料，“这两摞资料，分别是等待审批的引进申请，以及国外的生产线技术材料。” 这些都是短短一个月内积压的工作量。 就在此刻，她说话的这点时间，还不停地有申请递交上来，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筛选审核，做好把关工作。 确认每一份申请是切实所需，每一架引进的设备是合格过关，能够创造效益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需要审核定价，防止企业腾挪转移，亏空公款。 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大量资金的流出，以及后续企业相关的效益。 这是相当大的权力。 他们手里的权力，会阻碍一部分人的利益，随之而来的，会是无尽的腐蚀。 宋幼湘没有就权力这个词讲任何多余的话，她只是拍了拍资料，“现在你们分两组，把资料分过去研究调查，后天下午开会。” “我，我做什么？”方卓然有些兴奋地举起手来，他是宋幼湘的秘书，也是九个人里资历最浅的一个。 宋幼湘拍了拍资料，“负责核查接下来递上来的资料，分类整理好。” 方卓然认真点头，帮着大家把资料搬出去。 出了宋幼湘的办公室，大家才互相对眼神，他们的新领导，有些不按常理出牌呀。 “咱们主任年纪不大吧，二十出头？也不知道人好不好相处。”年轻的同志对宋幼湘有十二万分的好奇。 主要不是熟面孔，都没处打听。 就目前来看，还是不错的，第一印象就给人雷厉风行，言出法随的感觉。 “想那么多，后天就开会了，赶紧工作吧。”资历比较老的同志更快进入工作状态。 熟悉领导的最好方式，是在工作中。 第九百九十三章 都长这么大了 当天下班，后勤就把宿舍的钥匙送了过来。 因为已婚身份，宋幼湘分到了个小两室一厅，离单位不远，不过是年代比较久的筒子楼，没有单独厨房厕所的那种。 至于其他同志，要么已经分房，要么住在单身宿舍，没达到分房标准又没住宿舍的，都是住在家里。 第二天宋幼湘上班，后头魏林川、魏棠和安宁都跟上了，不是拎桶就是拿着抹布，宋幼湘上班，他们是去开荒布置宿舍的。 “你们看着弄就行，中午等我去接你们吃饭。”宋幼湘把人带到地方。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子，走廊黑洞洞的，家家户户门口都摆了好些杂物或是橱柜。 好在打开房间，迎接他们的是一室阳光。 东南向的屋子，面积特别小，就是两个小通间，打通隔开的那种，小卧室和客厅的面积和主卧室一样大，客厅是东面采光。 面积不大，但宋幼湘一个人常住将将好。 就是墙壁够脏的，被孩子用铅笔嚯嚯得不成样，还有掉灰的，得重新刷一刷，屋里是水泥地面，魏林川寻思着给铺上木地板。 见三人进屋就有商有量，宋幼湘把钥匙交给他们，就安心地上班去了。 才到路口，就碰到了骑自行车上班的乔老。 见到宋幼湘，乔老下车推着车走，“刚调回来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压在案头的审批申请都看了？” 引进专门办公室案头堆着的文件可是不少，多少人替宋幼湘提着心。 宋幼湘笑着回答，“也不是第一天在这大院上班了，没什么不适应的，至于资料，翻了两份，其余没看。” 资料看着多，但没有每一本都看完的意义。 基本都是雷同的内容，连申请的项目，也基本是那几样，跟风者众。 乔老扬了扬眉，看向宋幼湘。 “专门办公室不是宋幼湘专门办公室，事事亲力亲为，我累吐血也做不完。”宋幼湘摊手。 那么多下属呢，宋幼湘把人用好，把好最后一道关就好。 乔老这才笑着点头，提醒宋幼湘工作中需要格外注意的一些地方。 宋幼湘自然是虚心求教，两人结伴走进单位。 “咱们主任跟乔老关系很好吗？”办公室已经到了不少人，负责对外组的蒋不凡靠到方卓然身边去打探消息。 宋幼湘昨天简单粗暴地把人分成了两组，一组负责对外，一组负责对内。 没有选出小组负责人，这会大家心里都卯足了劲要表现。 方卓然办公桌就在宋幼湘门口，闻言茫然地抬起头来，“你不知道咱们主任华大毕业，是厉老的关门弟子吗？” 往上数两辈，都是师门。 宋幼湘之前没毕业就在经改办做过事，跟乔老关系好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我真不知道，你们呢？”蒋不凡看向其他人。 同组竞争对手韩复生蔑了他一眼，“你别在这里揣着明白当糊涂。” 都调到这里来了，能不打听情况？ 宋幼湘又不是神神秘秘查无此人的那种，她可是在京市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才调到郑市去的。 当时宋幼湘的那份调查报告，引起的争论可是相当大的。 之前宋幼湘调查组的成员，除开个别早早离组的外，其余回京市后，现在哪个不是各自部门的一二把手。 第1273页 宋幼湘要不是差在年纪，早不是这个级别了。 “真看不出来主任是奔三的人，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些。”年纪轻些的对内组女同志徐灵接话。 他们系统内的领导，哪个眉心中间没有几条川字纹？ 宋幼湘是挺严肃，但脸上真没有那种深刻的纹理，说她是刚分配过来的大学生，怕是都有人信。 韩复生看了眼消息不那么灵通，竖着耳朵听的几位，“别因为主任年轻就小瞧人，主任真要收拾起咱们来，不费吹灰之力。” 这还真没人敢，能被调到这里来的，都不是蠢人。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办公室安静下来，宋幼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大家埋头翻阅资料的画面。 她没有说话，穿过大家的工位，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被打扫得一层不染，桌上摆好了今天要处理的工作，窗台边的热水瓶是满的，桌上茶缸里的茶温也刚刚好。 茶缸里加的茶叶跟昨天差不多，算是摸清了她的六成喜好，宋幼湘失笑摇头。 难怪昨天小方提早五分钟进来收拾整理。 宋幼湘把方卓然叫过来，交待他早上她喝茶会淡一些，下午或有会议的时候才会偏浓。 有话直接说明白，省得人小同志慢慢摸索。 “我给您换杯茶。”方卓然脸微微发红，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暗怪自己还是不够细心。 宋幼湘摆摆手，“不用了，你去把大家的工作进度汇总一下，交给我看一下。” 方卓然领了任务出去，注意到宋幼湘案头摆着的资料已经处理了一部分，心里暗暗为宋幼湘的工作效率咋舌。 接下来一整个上午，大家都有有序地忙碌。 中间之前调查组的郑向阳跑来找了次宋幼湘，约她一起吃饭聚一聚。 眼看着要到上午的下班时间，大家都不自觉盯着宋幼湘的办公室。 哪怕在忙手里的工作，也都分出了一分心神。 最后两分钟，宋幼湘推门出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机关单位不由领导决定上下班时间，但毕竟是新部门，多少还是有些在意。 才第二天，万一宋幼湘不出来，大家也有点不好意思走。 蒋不凡比较活跃，热情邀请宋幼湘一起去食堂，宋幼湘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今天还有事，先一步离开。 回宿舍的时候，家里已经大变了样，就一个上午的时间，墙壁已经补好重新刷白，魏林川正计划着把窗框重新刷上绿漆，再把玻璃换换。 “慢慢收拾，先去吃饭。”宋幼湘揽过魏棠和安宁。 在附近找了家郑向阳推荐的小馆子，四人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吃饭。 这地方离单位近，不少同事会到这里来改善伙食。 宋幼湘在经改办也有不少旧识，一路打了不少招呼，至于魏林川几个的身份，也早被人问了去。 大家对安宁比较好奇，“这就是厉老的孙女呀，都长这么大了。” 转眼老师已经离开多年。 第九百九十四章 我就是负责人 安宁对自己的爷爷已经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记得爷爷在家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伏案在桌前。 还有一个这几年总是梦到的模糊的梦境，就是院里有个老人背着手，欣慰地看着她。 可能是现实，也可能是梦，安宁都有些分不清了。 “下周末咱们去看看老师。”宋幼湘揉了揉安宁的发顶，如今亭亭玉立的小少女，早已不是先前瘦弱胆小的小不点了。 安宁重重的点头，然后又有些闷闷不乐，“奶奶最近夜里总跟爷爷的照片说话。” 虽然说的都是一些琐事，什么她拿了三好学生，考了第几名，小姑姑调回京市要嫁人这样的话，但安宁就是看着难受。 每次听到心里总憋得慌，想哭。 停在她发顶上的手顿了顿，稍用力揉了揉，才收回去。 以前宋幼湘从不觉得婚姻是人生的必选项，但看着师母和老师的感情，才懂得伴侣两个字的意义。 既便老师先走一步，也永远是师母的精神支撑和陪伴。 这种陪伴，不是其他人能够代替的。 当然，这样的支撑和陪伴不是随便任何人都可以，婚姻是人生大事，不管是一次还是多次，都应该慎重选择。 宁缺，勿滥。 魏林川和魏棠听了安宁的话，兄妹两个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等晚上回到家里，两人才找魏母谈了这件事。 宋幼湘以后住在家里的时间本来就不是太多，他们希望宋幼湘可以多陪陪师母。 这话魏母提最合适，但他们怕魏母有想法，提前来做工作。 “你们妈不是古板老太太，我会跟她说说这事的。”魏母看着两个孩子，心里说不出来的欣慰。 她当然希望宋幼湘能住在自己家，但比起傅老师，他们一家人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让宋幼湘多陪陪傅老师祖孙，完全合乎情理。 魏母高兴的是，孩子有话直说，认真同她商量的态度，也欣慰两个孩子体贴人。 隔天早上，宋幼湘听到魏母说这事，就猜到是魏林川兄妹在中间做了什么。 没别的，就是心里十分熨帖。 所以说嘛，魏闻东最大的加分项，就是有魏林川和魏棠。 第1274页 这事他们定下来，但没有同师母讲，怕师母不同意，都是互相为对方着想的人，师母肯定是站在宋幼湘的角度，替魏闻东考虑。 疼闺女的娘家人都这样。 “快迟到了，还不出门？今天不是还有很重要的会要开？”宋幼湘就耽误了一小会，师母就来紧她的弦了。 专门办公室的第一次会议，确实很重要。 宋幼湘的做事风格大家都有耳闻，到了会议时间点，无一人缺席，齐齐整整地坐在了会议室。 两个组分别把资料进行了筛选和统计，能马上审批的材料不多，待观察的一部分，大半需要修改申请。 这个工作效率，在机关内可以说是独一份。 但宋幼湘并没有翻开那些可以签字审批的文件，而是问他们，“看过这么多申请和资料后，大家心里有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和总结。” 除方卓然外的八人互相对视。 大家都敏感地察觉到，这或许是一次出头的机会。 “确实有些自己的想法。”最先出声的是韩复生，他目光自信地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微微颔首，“你说。” 在韩复生看看而谈的时候，以蒋不凡为代表的几个积极分子都有些懊恼，一瞬间的迟疑，就比别人晚了一大步。 但后悔无用，大家认真听着韩复生的汇报，摘取要点在工作本上记录好。 韩复生说完后，陆续又有两人发言。 不过因为看的资料大同小异，给总结的他们都总结完毕，剩下的同志也没有再无谓地去争表现机会。 这种时候多做多错。 没有新的观点，重复说之前提过的重点，不过是叫宋幼湘质疑他们的工作能力。 “既然大家都觉得工作繁琐，资料重复且不规范，那不如我们根据情况，重新制定规则，规范要求。”宋幼湘等大家说完才开口。 重新制定规则？ 突然心脏一紧，有些热血上头怎么办！ “对外和对内不同的标准和计划，辛苦各位回去总结，明天下午三点，会议讨论。”宋幼湘站起身来。 会议结束。 宋幼湘先一步离开会议室，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尤其两个组之间，突然就有了较劲的味道。 比嘛，谁的更完善，谁的更能直指要点，都是可以比的部分。 不用选用小组负责人，几个在坐在一起，那个领头的人自然就冒了出来。 心里不服气也可以，提出的可行建议足够多，说话自然更有份量。 宋幼湘没有画选组长的大饼，但不知不觉间，大家已经竞争追逐起来。 “可以啊，韩哥！不过下一次，我一定快你一步。”杨栾平是对内组的同事。 韩复生笑起来，“那你得加油，我不会让你，还有你们。” 说完，办公室众人脸上都带了些轻松的笑意，确实，他们谁也不会让谁。 专门办公室正式办公一周，还没有一份申请通过审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着急，并质疑专门办公室成立的意义，以及能力。 “耽误一天，就是耽误一天的引进进度，造成的损失数以万计，这谁来负责？”有企业负责人等不及，找上门来。 宋幼湘负责接待了对方，听完对方的一通抱怨后，还没来得及说话。 “我跟你说不明白，你找你们部门的负责人过来，这都叫什么事！”负责人一脸的烦躁。 方卓然暗暗替对方捏了一把冷汗。 没成想宋幼湘一点没有动怒，“我就是负责人，我不光要对你们企业负责，还要对国家流出的每一笔资金负责。” 第九百九十五章 周末加班 负责人表情只僵了几秒，很快便换了副表情，脸上的烦燥一扫而空。 “您就是宋主任？实在是不好意思，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负责人热情地换上笑脸。 习惯性地摸向口袋的同时，吸了吸鼻子，发现没闻见烟味，又悻悻地放下。 “宋主任，我真不是来找你们闹的，我就是着急。”负责人开始摆出无奈为难的表情，拉开要诉苦的架式。 宋幼湘摆了摆手，“小方，去把申请资料拿过来，您是？” “华东第一纺织厂。”负责人忙报上名号，心里冒出一点喜意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方卓然。 资料很快拿过来，灼灼的目光又盯向宋幼湘。 宋幼湘看资料的时候，负责人提了口气，认真地在旁边讲解。 “现在工厂的化纤产量是十万吨，引进这套维尼龙设备后，有望达到二十万吨。 这起码能解决咱们国家一半人口的穿衣问题！ 宋主任，咱们的引进跟其他单位不一样，引进设备的国外企业，原本就是有过合作的。 七十年代初的时候，咱们国家引进的第一条生产维尼龙化纤设备，就是这家企业。” 负责人认为，唯一会被卡住的点，可能是资金问题。 这套设备引进，需要近七亿元，是非常庞大的一个数字。 说完，宋幼湘也差不多看完，但宋幼湘的表情，却不是负责人期待的明朗。 “看完资料我有个问题，天然气的问题，不知道你们单位要怎么解决。”宋幼湘看向负责人。 这个问题是负责人完全没有想到的，天然气能有什么问题？ 第1275页 宋幼湘见他不明白，从审批资料中抽出设备说明递过去，让他自己仔细看看。 负责人看完，有些茫然地看向宋幼湘。 他小心地开口，“宋主任，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问题。” “生产线没有问题，估价也合理，但是实际情况却根本不允许引进。”宋幼湘看向对方。 “设备说明里对天然气供应的要求，纺织厂达不到，哪怕把你们市所有的天然气转移过去，也不够维持一半的设备开工，现在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吗？” 不能开工的设备，就是一堆废铁。 连运转都运转不起来，引进耗费的巨资，就完全是丢水里了。 负责人一愣，额上冒出冷汗来。 但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忙看向手里还拿着的说明书。 方卓然见他半天没看到地方，好心地帮他指了一下，说明书上明确写明了天然气的用量。 整个市的天然气供应有多少，他不清楚，但厂里日常所用的数字，负责人心里还有是个大概的。 “宋主任，我们……”负责人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站起身来，把申请书还给他，“回去再好好研究一下，不贪大贪功，符合企业实际所需的可行申请，我们不会拖延半点时间。” 负责人接过资料，沉默地装进公文包里。 他动作很慢，装到一半抬起头来，还想要再争取一下，请领导通融一下。 但一对上宋幼湘的目光，负责人又闭上了嘴。 他好像意识到，宋幼湘和以往打交道的官员不一样，除非切实调整，她不会有半点松动。 “小方，送一下。”宋幼湘道。 方卓然点头，礼貌地在前头引路，刚刚声音响上三层楼的负责人叹了口气，沉默地跟上去。 出了经改办，负责人找到公用电话岗。 电话一通通拨过去，先打到市里的电气公司，又打电话到厂里询问。 最终负责人十分沮丧地挂掉了电话。 确实如宋幼湘所说，市里的天然气供应，根本支撑不了设备的用量。 开工即停工。 …… 有人找到引进专门办公室来，不少眼睛都注意着宋幼湘这边的情况。 人一走，乔老和许老就分别安排了人过来。 结果还没到办公室，就先碰到了拿着草拟出来的执行标准找乔老的宋幼湘。 “问题不大，解决了。”宋幼湘表情平常。 这对她来讲真不是什么事儿，好解决得很，就现在企业递交上来的申请，来一个毙一个，来一双退一双。 标准拿给乔老，宋幼湘还以为周一才会开会讨论，没成想转眼就接到周末开会的加班通知。 宋幼湘，“……” 不是说好效率低下的么？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了。 “作为国际产业转移的下游地带，不管是引进生产线，还是合资代加工，都是大势所趋。”宋幼湘代表专门办公室出席会议。 方卓然给宋幼湘写了发言稿，结果没说两句，宋幼湘就自由发挥了起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具体的标准，速度反而成了最重要的指标，无章无序地引进，造成的问题，已经初步显现。” 虽然预计是周一开会，但该准备的宋幼湘都准备好了。 “这是办公室成员们加班加点赶出来的问题研究报告，上面每一个教训惨痛的例子，都经过了核实。”宋幼湘让方卓然把问题总结报告分发到位。 “……” 单位附近的小酒楼里，宋幼湘最后一个到。 “迟到了，自罚三杯啊！”杨毅给宋幼湘开的门，也是头一个起哄递酒的。 宋幼湘脱下外套看了他一眼。 “咱们组长这才调回来，正是忙的时候，不如这酒我替组长喝了。”杨毅生生把僵硬的脖子扭了个方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任老师和张师兄对视一眼，都对杨毅有些无语。 明明没那个胆子，还非要老虎嘴上捋胡须，现在自作自受了吧。 “郑向阳临时去津市去差，我替他喝三杯。”张师兄站起来，笑着道。 宋幼湘按下他的杯子，“几个老朋友一起吃顿饭，不搞这一套。” 都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平时应酬喝得还不够？怎么遇到饭局还胡吃海喝。 刚刚闷完三杯的杨毅立马为自己叫屈，“组长，你倒是在我喝之前开口呀！” 宋幼湘瞅他一眼，“你是自己作的，我可没让你喝。” 大家闻言都笑起来，杨毅做出夸张委屈的表情，又把大家逗得不轻。 林姐拉开凳子，招呼宋幼湘坐，“我就说别叫酒，你们男同志把自己喝得不像样，回家遭罪的还是你们媳妇。” 张师兄和任老师都赶紧反省，撤掉酒，大家坐下好好吃饭闲聊。 “幼湘，你们办公室还缺人吗？” 第九百九十六章 休息不够 吃过饭出来，张师兄和宋幼湘同路，能顺一道。 听到张师兄这么问，宋幼湘疑惑地看过去，“怎么这么问。” 办公室才成立，因为还在磨合的缘故，工作的效率只能说一般，再加上他们办公室的定性，每天都有成堆的新资料送过来，人手确实有些短缺。 不过这个问题在新标准颁布下去后，会得到改善。 第1276页 “是任老师，他这个人不那么圆滑，人际关系上有些不尽人意。”张师兄是替任老师说话的。 他们一个组六名成员，连没什么定性的杨毅如今都是部门二把手，任老师头上还只是挂了个虚名，没有半点挪动。 “得罪了领导，被穿小鞋了？”宋幼湘问。 张师兄迟疑着点了点头，也不能说得罪，只能说人和人确实有磁场不合的情况。 任老师个性有些轴，之前团队氛围好，看不出来，换到不太合适的环境，矛盾渐深的情况下，这点就体现了出来。 现在就是在单位生熬日子，得过且过。 明明擅长的是数据相关的工作，但现在只能没日没夜地写材料。 人都被磨得没有心性了。 说完，张师兄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算了，你这才回来，不好给你添麻烦，任老师也不让我说。” 实在是多年好友，不忍心让他这么蹉跎下去。 可他在单位这么多年也没有办法，宋幼湘这才回来，这不是难为她么。 “这事我放心里，有机会我会留意的。”宋幼湘没说不帮。 有她这句话，张师兄心里多少有了底，转而问起宋幼湘结婚的事儿，刚刚饭桌上，大家都收到了请柬。 说起结婚的事儿，宋幼湘就觉得累，比上班累多了。 她都不知道那些小细节里，藏了那么多学问，她这还只是配合的，真不知道那些一手操办的新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想到明天上班前还要去试婚纱，宋幼湘就想打退堂鼓。 昨天一早，臹叔和许随舟扛着录像机就到了京市，既是测试设备，也是记录婚礼。 本来宋幼湘想着简单的革命婚礼就好，结果现在是越准备越盛大，颇有一种收不了场的感觉。 婚纱也是临时加上的项目。 在婚礼这事上，宋幼湘完全就是提线木偶，他们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 “一辈子的大事，隆重些是应该的。”师母听到宋幼湘抱怨，就敲她的额头。 这么多人替宋幼湘操心，还敢抱怨，简直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骂是这样骂，心疼宋幼湘的还是师母。 早上师母没叫宋幼湘起床，安排魏林川和魏棠去影楼把婚纱取了回来，让她在家里试。 这时候能在影楼租到一身婚纱，就是极时髦的事。 婚纱取回来，魏闻东人也到了家，他还没来得及跟宋幼湘说说话，就被撵去试西服。 衣服试完，两人打了个照面，宋幼湘上班，魏闻东还有别的琐事要忙。 结果魏闻东还是打机会溜了出来，天大的事也先放一边，他得先送宋幼湘上班。 “睡不够？”魏闻东看着宋幼湘眼下的青黑，格外心疼。 宋幼湘点头，工作上的游刃有余，是投入了十成十的精力，才有的结果。 既要处理工作，又要忙婚礼的事，可不就休息不够。 “赶紧结完吧，我这两天做噩梦，都是婚礼当天出篓子。”宋幼湘从副驾驶倒过来，靠在魏闻东肩膀上，“让我靠会。” 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睁开。 魏闻东握住她的手，心疼地紧了紧，结果靠了一分钟没到，师母来敲车窗了。 “要迟到了，赶紧走吧。”师母真是发愁，“闻东你开慢点，让幼湘在路上睡会。” 师母出马，宋幼湘乖乖坐好，魏闻东赶紧点火出发。 把宋幼湘送到单位，看着她进了单位大院，魏闻东才开车回去。 “宋主任好。”到了办公室，大家见到的又是精神饱满的宋主任。 宋幼湘点头，拿着在传达室取的报纸，“新标准三天后会出来，这两天大家把之前认为‘可通过’的申请，标明理由，退回去。” 都是矮个里拔将军，可通过也是因为有太多离谱的衬托，不代表没有问题。 不过这一批重新调整申请后，估计会是最快通过正式审核的。 “主任，这是外国企业发来的资料，还有几封邀请函。”方卓然把宋幼湘要处理的工作向她汇报。 另外，还有两名地方上来的企业负责人在等着见宋幼湘。 “不是说下午会客。”宋幼湘看了看邀请函，暂时放到了一边。 方卓然有些为难，“我是安排他们下午过来，但是……” 但是他们都等不急，早早就在会客室等着。 他们也不闹腾，自己带了干粮和水，就在会客室等着，方卓然都不好意思赶人。 宋幼湘拿资料的手又放了下来，她自己有在企业工作的经验，十分理解这些负责人的心情。 以前器械厂困难的时候，谭厂长也是早六晚十地去局里守着，等着见领导。 “你先去跟他们谈，了解清楚情况，把人招待好。”宋幼湘叹了口气。 方卓然点头离开。 宋幼湘则是抓紧时间处理工作，等手头的工作忙完，只有半个小时就下班，宋幼湘还是去了会客室那边。 等把两位负责人送走，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食堂早没有饭菜，宋幼湘自掏腰包，让方卓然去外头饭店买了两份饭菜。 吃过饭，宋幼湘才有一点休息时间，眯一会，把没时间看的报纸浏览一遍。 临到下班，又有新的事情发生。 第1277页 对外组的同事过来汇报，“主任，我们发现，有外国公司违规和省市级的单位进行交易。” 第九百九十七章 今天上班 这个问题不是现在才有的，而是自引进热潮复苏后，已然成为无法遏止的风潮。 在专门办公室成立之前，引进工作主要由各国营企业的上级单位进行审批，门槛其实并不低，要求超乎想像的高。 这就导致很多外国公司的设备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怎么办呢？这时候外国公司便会到下一级的单位兜售自己的设备。 因为国内企业对于“高技术”的追求和狂热，他们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 几乎没有外国公司卖不出去的设备。 即便这样的设备已经是劣质，技术也早已经过时。 这算是现阶段最直接的，国外的月亮更圆的真实写照，只要是国外的东西，就一定是好的。 冒目引进的后果，极为惨痛。 截止到专门办公室成立，经改办对重点省市进行普查工作，发现这些城市企业闲置设备价值已经达近百亿元。 而且因为没有规划，大量生产线被重复引进，尤其以家电行业为重灾区。 甚至引进的生产线，生产出来的产品远不及本土自行研究的产线。 “联系他们的上级部门，叫停一切工作。”宋幼湘揉了揉额头，“通知银行，暂停放款，及汇款工作。” 韩复生点头，“我马上和组员去联络。” 对外组也有工作，他们负责联系警告那些心怀不轨，恶意贩售老旧过时设备的外国企业。 宋幼湘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她有事要加班，便去了乔老的办公室。 三天出新标准还是慢了些，这事越快越好。 有章可循，才能有效减少违规操作的发生，另外指标是个好东西，各省的引进指标也要尽快确定下来。 另外办公室还需要人手，成立小组去各企业，对那些已经引进，但却无法投产的生产线进行考察。 能修的修好再用，不能修的，也要想办法解决。 破铜烂铁，那也得卖给收破烂的，而不是放在仓库里积灰。 这样忙碌的工作状态，一直持续到结婚当天，宋幼湘早上醒来，吃过早餐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被拽回来。 “你干嘛去？”舒莹拽住宋幼湘。 一手车钥匙，一手公文包，这哪是结婚的派头，分明是要去上班的架式。 宋幼湘这会还没反应过来，“上班呀，今天……” 说到一半，宋幼湘终于回过神来，今天好像是她结婚的日子来着。 被舒莹拽回去，坐在梳妆台前，准备化妆，看着镜子边缘的大红喜字，宋幼湘才终于有了要结婚的实感。 换好婚纱，负责摄像的许随舟一行挤进宋幼湘的房间。 来的人可不少，许随舟担心自己技术不行，特意让魏棠找了她们学校摄影系的同学来帮忙。 在学校光学理论知识，摸到机器的机会几乎没有，魏棠才托同学转达，找她的人就挤破了头，连年轻一些的老师都有来凑热闹的。 许随舟去学校挑好人，拍着胸口保证，只要今天拍好了，摄像机投入生产后，无偿赠送几台给摄影系教学使用。 这话一出来，忍痛把机会让给学生的老师，差点又撸起袖子争着上了。 “新娘子不要紧张啊，我们就是负责记录。”老师最后还是跟来了，怕学生把事情搞砸了，不盯着不放心。 这话出来，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他们看着宋幼湘是一点不紧张，反倒是老师和学生看着比较紧张，和兴奋。 宋幼湘笑着表示自己不会紧张，示意舒莹动手给她化妆，老师见她们开始，马上让负责拍摄的两名同学揭镜头盖开机。 开始舒莹等人还有些在意镜头，但没一会，大家就都放开了，只关注到婚礼本身这件事上去。 化着妆，不停的有人赶过来。 舒莹是昨天就和姜沪生从新省赶回来，唐桂香有孩子要照顾，但也赶在化妆时赶到。 她出现在门口，宋幼湘就在镜子里看到了。 唐桂香扶着门框半天没敢进来，看着镜子里的宋幼湘，脸上笑着，眼睛却在流着泪。 宋幼湘好久没见到唐桂香了，看到她也有些想哭。 “哎呀，快别哭，大好的日子！”师兄嫂子们都早早的进来，马上就有嫂子去拉唐桂香。 宋幼湘身边也有人劝。 “不是说了不来也没关系吗？”被劝了一阵后，唐桂香坐在宋幼湘身边来，宋幼湘闭着眼睛由着舒莹在她脸上倒腾，手则和唐桂香紧紧地牵在一起。 唐桂香一双孩子还小，离不开妈妈，严志邦因为工作的原因，也没办法完全照看孩子。 “你结婚，天上下刀子我都得赶过来。”唐桂香说着又想哭，是高兴得想哭。 唐桂香没有什么超前的想法，她婚后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精神上非常满足，她一直希望宋幼湘也能够早些走进家庭。 可真到这一天，又忍不住失落。 但开心总比失落多，就是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想要流眼泪。 同样下刀子也赶过来的，还有以前五星大队的知青，拖拉机队的队员，于秀秀夫妻，带着孩子来的余小萍…… 第1278页 唐桂香也没坐得太久，她得起身招呼江省来的人。 他们都是为了宋幼湘而来，就要尽量招呼周到，不能怠慢。 和唐桂香一起的，还有王臹，他说自己是娘家人，就一直呆在宋幼湘这边，负责迎来送往的工作。 宋改凤和吕成在接亲前赶来，只来得及把置办的金器塞给宋幼湘，吕成就和王臹一起去招呼客人，宋改凤给唐桂香打下手去了。 感觉时间也没过去多久，魏闻东便带着接亲队伍来了。 跟着他来接亲的，主力成员都是当初学校的小同学，个个没少吃宋幼湘送过去的零嘴。 几年前还都是毛头小子，如今毕业站在魏闻东身侧一字排开，气势十足。 宋幼湘这边未婚的女同志们都有些骚动。 有这些年轻人参与，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宋幼湘穿着八十年代特色夸张婚纱，笑眼看着魏闻东向她走过来。 “哥，你顺拐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吼了一句。 魏闻东脸腾地一红，差点腿脚打结平地摔跤，努力调整一下，还不如不调。 从顺拐，变成了各种不协调的手舞足蹈。 大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第九百九十八章 如此父母 两家隔得近，胡同里也不好进太多车，魏闻东和宋幼湘早商量好的走着过去就行。 他们被人群簇拥在中间，这会还在年里，胡同里好些邻居 都出来看热闹，再加上两边的宾客，几乎挤了个水泄不通。 王臹特意安排了人到处发喜糖，开烟，而负责氛围的小孩子们，更是嘴里兜里全是糖。 人前人后鞭炮声不断，众人也是边往魏家去，边起哄问两个恋爱经过的各种问题。 几乎全程都是魏闻东在答，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宋幼湘就负责笑，然后注意别踩着裙子摔了。 大概是魏闻东把宋幼湘护得太过严实，也或许是今天的日子特别，平时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众人调侃的对象很快换成了宋幼湘。 “嫂子，你说说我们闻东哥的优点呗。” 优点啊，宋幼湘作势想了一下，然后看着魏闻东道，“长得好，嘴巴甜，听老婆话。” 众人还没来得及起哄，就见魏闻东的脸像叠浪似的，红得特别有层次。 大家哄笑起来，但魏闻东这边的亲友对她的答案不甚满意。 “嫂子，你这答案太表面了，你说点有深度的。” 魏闻东听了立马拿眼睛瞪这些人，总觉得这些家伙在下套，一点点要丢了分寸了。 氛围组遇到个拖后腿的新郎也是有些心累。 “问嫂子呢，哥你歇着，眼睛疼就滴眼药水啊！”胆子大的，就藏在人群里头吼。 这话又是惹得大家一阵笑。 好在宋幼湘配合他们，一边笑着说自己肤浅看脸，一边列举魏闻东的优秀品质，有问必答。 反正夸就行了。 到了魏闻东那边，又是一番热闹，师母证婚，三哥致辞，在众多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宋幼湘和魏闻东完成了他们的婚礼。 吃过酒席，送走宾客后，宋幼湘和魏闻东才坐在一处，好好地往胃里填些东西。 “要不你再睡会，我两点半再叫你。”吃完，魏闻东看了眼手表。 本来宋幼湘请了一天的假，但有外商过来，她得去负责接待工作，然后晚点还有个会议。 宋幼湘看着魏闻东，“结婚当天丢下你去工作，我怎么格外于心不忍呢。” 这有什么，宋幼湘就算只能请两小时假完成婚礼，魏闻东都满足。 何况这是临时有事，不是宋幼湘能控制的。 “看样子我刚刚还夸少了。”宋幼湘抬手揉了揉魏闻东的脸，她很喜欢摸他脸的手感。 有一种她不能形容的皮质感，没几两肉的那种。 刚揉了一下，宋改凤推门进来，进来看一眼，又噔噔噔退回去。 宋幼湘，“……” 下午宋幼湘去上班，魏闻东送完她后，便回去处理一些杂事，送需要赶回去的宾客去火车站。 “幼湘以前吃了很多苦，是家里对不住她，父母那边不用她操心，往后你们俩好好的就行。”宋改凤看着魏闻东，殷殷嘱咐。 本来宋改凤还想着把宋父宋母一起带过来，一家人送宋幼湘出嫁。 结果她才开口说这事，他们就摆起了架子，表示要宋幼湘和魏闻东亲自来请才行。 即便不能亲自来，也要亲自打电话。 不然他们坚决不去，觉得丢面子。 在他们看来，他们没有挑剔魏闻东，没有要彩礼，已经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父母。 但这是他们不想挑不想要吗？是根本没有机会。 就这，知道宋幼湘要结婚，宋母拉着宋改凤没少抱怨，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 养了个白眼狼，不识好歹，不孝父母以后要天打雷劈，现在六亲不认走得高，以后有她受的…… 这话一出，宋改凤就打消了念头。 宋有良和汤金枝倒是想来，两个人倒是不糊涂，知道宋幼湘有权有势，巴结不上也得搞好关系。 尤其汤金枝，没少在宋有良耳边吹风，说大姐一家就是靠着小妹才起来的。 但吕成实在看不上他们，没答应带他们来。 第1279页 可没同意就不能来吗？ 明明他们可以直接买票到京市来的，结果两个被拒绝后，竟然就再没有一点动静。 宋改凤被气得不轻，心里失望至极。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给人添堵了，摊上这样的父母兄弟，也是命。 至于江媛朝，宋改凤没好说，但江媛朝主动说了她不好出现，免得惹人不快。 毕竟当年她干的那些事，挺不是东西的。 “大姐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幼湘。”魏闻东认真地道，还亲热地问，“怎么没有把佳宋带来，幼湘还问了的。” 提起闺女，吕成心里高兴又担心，“本来要带她来的，结果因为贪吃受凉一直有点反复，怕她水土不服，就没带。” 也不知道这两天在家有没有闹。 魏闻东立马关心起吕佳宋的身体情况，得知是半个月前生病，只是没有好全才放下心来。 把人送到火车站，替他们买好票，送上车，魏闻东才离开。 回去接了下一波客人，再往火车站送，客人赶车的时间他都记住了，没有办法错开时间的，也都麻烦了朋友送。 等宋幼湘加完班回来，魏闻东已经把当天要离开的客人妥善地送上了车。 不过宋幼湘回家，也没有魏闻东的份，今天晚上她要和唐桂香、许慧她们几个知青睡。 明天唐桂香就走了，今天她都没时间好好和唐桂香说说话。 还有特意赶来的许慧几人。 “不要聊得太晚。”魏闻东很想提醒宋幼湘，他大后天也得走，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 魏闻东夜里独自睡在新房，宋幼湘在隔壁客房陪客人。 听着隔壁的笑声，魏闻东没有半点困意。 直至下半夜，房门被悄然打开，魏闻东警醒地看向门口，摁亮电灯。 宋幼湘抱着枕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第九百九十九章 一夜无梦 今天要来的真是哪个毛贼，就魏闻东看过来时那目光，都能把人给吓回去。 “一直没睡？”宋幼湘轻轻掩上门。 魏闻东点头，他一个人哪里睡得着，其实隔壁屋有人开门他听到动静了，因为动静是从内发出来的，他就没在意。 哪成想居然有人开门，他还以为是挤魏林川那屋的小伙子们，大半夜摸进来闹洞房的。 还好不是。 宋幼湘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正要小声警告一下魏闻东，人魏闻东已经利索地拉灭电灯，把人拥入怀里，“睡觉。” 再小别又新婚，魏闻东也得考虑宋幼湘的身体。 工作上刚入职，正是千头万绪的时候，又赶上办婚礼，每天分身乏术，铁打的人都熬不住。 再者，小院里还有不少客人没走呢，魏闻东心里有分寸。 不知道是不是聊得有些兴奋，宋幼湘这会并不困，很有再跟魏闻东聊聊天的意思。 结果魏闻东大手往宋幼湘脸上虚虚一罩，“赶紧睡觉。” 蹭了蹭魏闻东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宋幼湘突然就有困意…… 一夜无梦。 大概是睡眠质量好，最近总是不够睡，睡不醒的宋幼湘早早就起了床。 夫妻俩拉开房门，正好就撞上猫着腰，刚刚溜到窗根下的伴郎们，一个不少，都到全了。 大眼瞪小眼，几人僵硬地转过头去，装作无事发生，猫着腰又往回溜。 魏闻东，“……” 被他们俩抓包，就已经够尴尬了，结果院里的房间依次开了门。 撇去唐桂香这样结婚的不提，以许慧为代表的未婚女同志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穿着单薄，半蹲着没来得及撤退的几人。 如果现在有条地缝，他们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地跳下去！ “这是在干嘛呢？”站在厨房门口的魏棠有些好奇地问，大眼睛扑闪扑闪，写满了疑惑。 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魏闻东完全没有给他们解围的意思，为首的青年尴尬地回头，“训练呢，蛙跳，训练！真的。” 说完，还真跳了两下。 然后后头跟着的几只“青蛙”，也都乖乖跟上节奏。 魏棠了然地点头，“那哥哥们先运动，晚点再准备你们的早饭。” 她和魏母一大早就起来了，正在厨房煮甜酒蛋和面条，这会头一拨已经摆上桌了。 “休假都要锻炼，都还是孩子呢，真是太辛苦了！”魏母跟出来，十分心疼地感慨。 但想到魏闻东在家时，也早早起床跑步，魏母就没有开口阻止他们。 都是努力的孩子，等会多给每人卧俩鸡蛋。 魏母又安排魏闻东，“闻东，你赶紧去傅老师那边，请客人到这边来吃饭，把傅老师和安宁一块叫来。” 至于起床的，魏母催着他们赶紧洗漱去。 转瞬间，院子里的人就散了，宋幼湘和魏闻东简单地洗漱一下，就去师母那边叫人，其他人也各自回房间拿上洗漱用口。 然后一起围观有志青年早起锻炼。 “……”莫名觉得社会险恶的伴郎们。 然而自己扯的谎，夸下的海口，再尴尬也要硬着头皮圆下去。 好在王臹一路小跑过来吃早餐，踏进院子就招呼他们，“啧，你们这帮小子，在单位训练得还不够啊，赶紧吃早饭去。” 第1280页 亲人哪！ 魏闻东和宋幼湘晚一点进门，魏闻东见状哼了一声，“便宜这帮臭小子了，就是欠收拾！” 想到魏闻东跟这些活宝当了几年同学，宋幼湘对他表示了一定的“同情”。 吃过早饭，宋幼湘把从初晓拿来的京市旅游小地图发给众人，上面标注了现在京市开放的各个景点及路线，还有沿途不可错过的小吃。 每个景点都有初晓的服务站，有拍照和服装租赁的服务，有其他问题也可以随时求助他们。 除此之外，还有现成的活导游，魏林川、魏棠、安宁，舒莹和姜沪生夫妻可以选择。 宋幼湘其实特别想和大家一起，但工作实在繁忙，抽不出时间来。 好在大家都表示理解，并对小地图非常有兴趣。 吃过早饭，宋幼湘和魏闻东一起把唐桂香送到了火车站。 从吃过早饭出门，宋幼湘和唐桂香就没有分开过，现在火车马上要开了，两人还抱在一起，依依不舍。 魏闻东承认自己有一点点酸，宋幼湘对他就没有这么不舍过。 不过也不一样。 宋幼湘和唐桂香这次一分开，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而他们已经是夫妻。 就是以前再忙的时候，一年最少也能见上几面。 再说了，女同志之间本来就有些腻腻乎乎，都是正常的。 魏闻东自己把自己的工作做明白，就乖乖地站在一边等着，送走唐桂香，宋幼湘还得赶着去单位。 “上午我送臹叔他们走，中午去单位接你吃饭。”魏闻东一天的时间都安排好了。 离别总是叫人惆怅的，尤其是在盛大的热闹过后。 原来应该她和魏闻东一起分担这样的情绪，但她一直忙于工作，这些琐事都是魏闻东在处理。 “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魏闻东道。 趁着有红绿灯，两个人手自然就握到了一起，想到魏闻东明天就得归队，宋幼湘心里也舍不得。 “过两天你就搬到宿舍了，要不，今天我陪你住宿舍？”快下车的时候，魏闻东有些紧张地开口。 防人之心不可无，宋幼湘独来独往，万一被人盯上怎么办？ 想陪陪宋幼湘是真，魏闻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 “行，正好也要发喜糖给邻居，还得叫邻居都认认人。”宋幼湘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魏闻东表情都亮了。 宋幼湘那点不舍的情绪都消了，看着他忍不住好笑，好险才克制住戳破他的冲动。 等到了单位，宋幼湘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 因为新规定的推行，最近几天的工作就跟打仗似的，其他们负责向企业联系讲解，宋幼湘则和各地方领导打交道。 现在不管是国企领导，还是地方上的几把手，大多是以前背枪杆子出身，有勇有谋，但也固执非常。 他们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事准则，能讲得通的好办，绕不过弯讲不通理的，真是口水讲干，头发愁白都说不明白。 整个办公室都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 第一千章 无尽诋毁 宋幼湘倒是不急不徐。 但这几天，向上级反应她问题的特别多，个个都是拍桌子理直气壮叫板的人物。 连乔老都跟着有些头疼了，宋幼湘还是保持自己的节奏。 你们拍你们的桌子，拍疼了手，拍坏了桌子，都不是她的损失，但新规定，新标准是势必要执行的。 拒不配合，就不要怪专门办公室不通过审批。 当然，宋幼湘的原意也不是同他们僵持，她从之前那批筛选出来的企业入手，特事特办。 只要是达到规定要求的，不光审批快，宋幼湘还负责帮他们谈判。 省下来的钱，可都是他们自己的，宋幼湘不会落下半分。 负隅顽抗的不仅工作进度没有推进，还眼睁睁看着别人同坐了火箭似的，一下冲到了前头。 再看看身边人摩拳擦掌，想要趁机赶超…… “宋主任，我是个大老粗，以前说话不好听，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这样，明天我请吃饭，专门向你赔个罪。”有主动找上宋幼湘的。 也有通过别的领导传话，表示会配合工作的。 还有干脆打听到宋幼湘的住处，上门放下酒烟就跑，根本来不及拒绝，还得宋幼湘再一个个对上还回去。 实在没人承认对不上号的，便通通上交。 顽固不化的也有，宋幼湘也不着急，她的精力有限，没有办法分到顽固分子头上。 至于饭局酒局，宋幼湘一概推掉。 实在推不掉的那种，宋幼湘也圆滑得让人捉不住尾巴。 中午魏闻东本来是要和宋幼湘单独去吃饭的，结果宋幼湘被人缠得脱不开身，最后魏闻东严肃着一张脸，坐在了宋幼湘的身边。 这个应酬式的饭桌，吃得肯定不能完全顺心如意。 魏闻东旁观全程，心里都替宋幼湘委屈得不行，一桌八个人，撇去两个女同志，其余人手一根烟。 尤其坐宋幼湘左侧的那位，一直就没停过抽烟，说话的时候，那根烟也一直夹在手上。 宋幼湘对此倒是面不改色，但魏闻东委屈。 哪怕那位找宋幼湘办事的注意到这一点，把烟掐了，也不能平息这种憋闷。 第1281页 “今天是实在没办法，推不掉。”别的部门的负责人跑过来牵线，非要拉起一起吃饭。 明确拒绝完全没有用，撂脸反倒是你不识趣。 宋幼湘本来拿魏闻东当借口，结果人直接把魏闻东给捎上了。 “是不是为了要等我才这样？”魏闻东自责极了。 宋幼湘真要脱身，肯定还是有办法的，随便说乔老找她就可以，怪他来得太晚，也怪他肩上的份量还不够。 想通关窍，魏闻东没有就着这一点继续纠结，认准目标努力就好。 等到晚上，魏闻东就没跑去单位门口等宋幼湘，而是约好在宿舍见面。 等宋幼湘到家的时候，魏闻东都已经炒好两个菜了。 宿舍没有厨房，但走廊比较宽，大家都在门口放了碗柜灶头。 宋幼湘和对门在尽头的位置，可利用的面积还挺大。 魏林川他们收拾宿舍的时候，就都置办好了锅碗橱灶，宋幼湘有时候加班太晚，自己煮面条下饺子都方便。 发完喜糖，两人一起吃完饭一起收拾，度过了和谐的一夜。 第二天魏闻东送宋幼湘上班，自己临走还捎了几个多留了两天的客人一起离开。 宋幼湘顾不上离别的愁绪，到单位就开始着手处理层出不穷的问题。 把前期的工作理顺，新规定推行下去，宋幼湘转而把矛头推向重复引进的重灾区，家电设备这一块。 据统计，自八五年到现在，全国各地引进近百条彩电生产线，七十多条冰箱生产线，还有洗衣机…… 这一块，宋幼湘特别设置了更高的门槛。 其实她这样做，是非常容易受人攻奸的，因为她和江省湘闻电器厂有关联，此举很容易被人戴帽子。 说她是在替湘闻开路，故意拔高门槛，扫除异己。 换做一般的人，要么就这么放任了，但宋幼湘没有，该做就做，她问心无愧。 当然，高门槛背后，也有与之相当的便利。 湘闻在引进工作上做出的努力，能让通过审批的企业直接走上快速车道。 可供选择的设备商变得多了起来，甚至还可以挑剔，引进生产线出现问题，湘闻甚至还能提供技术支持。 家电是宋幼湘最先下手整治的行业，接下来的行业，也将以此为标杆。 专门办公室的定位，在悄然之间，从只负责审核，变得全能起来。 仅靠企业联系国外企业是不现实的，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宋幼湘要求专门办公室整理对比出行业性价比高的设备商，给企业进行选择。 宋幼湘一视同仁，对国内有新规定，对有意寻求合作的外国企业，也同样如此。 达到标准，便能快速达成合作，快速拿到货款。 合作付款方式，也在宋幼湘的强势作风下，由先前的全款现金支付，变成了订，交付，留尾款的形式。 有先前的例子在，外国企业收到钱后，无一例外全是甩手掌柜，后续问题不会提供任何解决途径。 …… 很快，宋幼湘这个名字，慢慢在圈里出了名。 那些准备足，工作推进顺利的，自然十分对她推崇。 宋幼湘这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要前期做足准备工作，提供设备的企业信誉良好，设备符合生产需求，速度都特别快。 这种情况下，哪怕资金上困难一点，或者别的地方有不足，宋幼湘都会想办法替他们联络解决。 再没有比专门办公室更讲原则，又更有人情的地方，办事跑断腿的情况也根本不可能在专门办公室发生。 至于那些被她卡住的，则是无尽的诋毁。 宋幼湘的解决办法就是不理会，不能正视自己问题，只会怪别人的企业，宋幼湘连正眼都不想看他们。 专门办公室的成立，在度过初期几个月的低缓期后，很快便看到了成效。 大规模的引进热浪，被强制降温，各企业开始理智看待引进问题，开始学会做选择，以及取舍。 第一千零一章 管他三十六计 六月初，宋幼湘带队出国考察，随行的有地方领导，也有企业负责人。 上飞机后，才坐下没一会，身边便坐下个相貌堂堂的男同志。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宋幼湘旁边的位置，是部门对外组成员徐灵的位置。 “宋主任，你好，我是长城重工的周定坤，不好意思，我麻烦徐同志换了座位。”周定坤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刻意压低了一些的情况下。 宋幼湘眉头轻轻动了动，放下手里的书本，好整以暇地看向对方。 长城重工她知道，这次引进计划里的重点企业之一。 她这样平淡的反应完全在周定坤的意料之中，他调整了下坐姿，“不是公事，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这段话我这么理解有没有错。” 说着话，周定坤递上来一本国外经济学家对华国经济研究的著书。 恰好问到了宋幼湘的专业上。 这本书上个月宋幼湘才刚刚看过，还写了读评发表在了报纸上。 宋幼湘没有拒绝对方的求教，两人就书里的问题讨论起来。 直到空乘过来送餐，周定坤看了时间，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才礼貌的表示打扰，主动跟徐灵换回了位置。 第1282页 “主任，周总说是工作上的事要找您，我才跟他换的。”徐灵回来，先跟宋幼湘解释了一下情况，语气有些懊恼。 她开始觉得没什么，但坐下后越想越不安，换之前怎么也应该跟她们主任说一声的。 但周定坤太热情强势，她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按在了座位上。 等她回过神来，飞机已经要起飞，不允许起身走动。 宋幼湘微微颔首，“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随便答应别人。” 闻言徐灵庆幸地松了口气，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下次不管谁用任何理由，有多热情，她都不换了。 这趟出行需要转机，转机的时候，周定坤表现得也非常积极。 倒不是积极往宋幼湘身边凑，而是帮着方卓然和徐灵几人处理一些细节琐事。 和其他企业负责人不一样，周定坤口语非常流利，虽然有口音在，但他胆子大，敢开口，别人也听得懂。 周定坤的积极并不功利，好像他就是这么热情的一个人，不管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 那些企业负责人也非常依赖他，遇到问题，更乐意找周定坤帮忙解决。 不过转个机的功夫，就给方卓然等人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接下来的行程，自然而然地，周定坤就和专门办公室的人走得更近起来。 转机时间长有些疲累，宋幼湘有些头疼，刚揉了揉额角，周定坤就递上一盒清凉油。 “我随手带了些常用药，你看看用不用得上，头疼可是大事，得重视。”周定坤笑站道，“你可是咱们这里的龙头，要是倒下，可就群龙无首了。” 宋幼湘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清凉油，“谢谢好意，我家人替我准备了。” 周定坤一点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笑着把自己手里的收起来，还赞宋幼湘的家人十分细心贴心。 宋幼湘这里不需要，周定坤便去服务其他人。 抵达目的地后，大家有半天的休息倒差时间，可以在房间休息，也能组队在附近逛一逛。 宋幼湘没有休息，而是直接去了约的咖啡馆。 走进咖啡馆，宋幼湘先见到的不是徐思曼，而是坐在窗边的俊美青年。 “幼湘，祝你新婚快乐！”徐思曼大步走到宋幼湘身边。 宋幼湘无奈地望向她，“都结婚大半年了，哪里来的新婚，倒是你，我什么时候能祝你新婚快乐？” 徐思曼去年秋天回国了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宋幼湘人还在郑市，两人没有见到面。 宋幼湘结婚，徐思曼因为要处理孩子学业上的一些事情，没能回去。 本来去年徐思曼是打算回国发展的，但一直学习舞蹈的双胞胎姐妹被特别厉害的老师选上，回国发展的计划，变成了回国探亲一段时间。 去年徐思曼已经带小男友见过了徐叔青。 “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不必在意一纸婚书。”徐思曼挽着宋幼湘的手，把她介绍给了男朋友认识。 之前的婚姻给徐思曼带来了许多伤害，她现在虽然不抗拒爱情，但依然抗拒婚姻。 还好她找的是国外的男朋友，放在国内，这样的要求绝不会被肯定，但她的男朋友觉得很好，他同样认为相爱的人一样可以过一辈子。 包括对方的家人，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压力。 至于没办法过一辈子，徐思曼好像也没有那么在意。 宋幼湘闻言，“这样也挺好。” 虽然临时改变计划，但为了孩子暂留后，徐思曼又重新找到了高薪的工作。 有事业，经济独立，孩子也有，婚姻对徐思曼来讲，并不是必选项。 更不会因为男友比她小许多岁，便要用婚姻困住对方。 见过面认识后，徐思曼便让男朋友离开，她打算陪着宋幼湘好好逛逛，晚上她们还要一起去接孩子吃饭。 直到晚上九点多，宋幼湘才被徐思曼送回酒店。 “门口那位，是不是等你的？”徐思曼才停稳车，往外看了一眼，疑惑地问旁边的宋幼湘。 此时在华人面孔，十有九是跟宋幼湘一起来的。 宋幼湘扭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等在酒店门口的周定坤，见她们看过去，周定坤还向她们点了点头。 “这次同行的企业负责人之一。”宋幼湘解开安全袋。 徐思曼支在方向盘上，打量了周定坤几眼，“我怎么觉得，这位有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感觉。” 宋幼湘一个成年人，出门前肯定有交代。 如果一定要有人等在这里，应该也宋幼湘的下属才对，一个企业负责人等在这里…… “长得挺周正的，这该不会是三哥说的美人计吧。”徐思曼打量着周定坤，径自说道。 宋幼湘看了她一眼，莫名有些眼窝发酸。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宋幼湘问。 周定坤察觉到徐思曼的打量，礼貌地冲她点头，徐思曼笑着回应，边回问道，“像什么？” “像十八岁的八卦少女。”宋幼湘笑着，“感谢你的达令，让你越变越好。” 好的爱情，真挚的感情，真的会回春。 被生活的苦难剥夺了青春的徐思曼，在遇到对的人后，老天把欠她的时光还给了她。 徐思曼闻言瞪了宋幼湘一眼，但没有否认。 第1283页 至于等在外头的周定坤，宋幼湘亮了亮手上的朴素戒指。 “管他三十六计，通通与我无关。” 第一千零二章 投其所好 身在宋幼湘这个位置，手握重权，面对的诱惑是非常大的。 只要她稍松动一点，甚至都不需要破坏原则，只要放低一点标准，数不清的好处都能送到她手里。 但宋幼湘一直岿然不动。 她会因为企业的实际难处，而在某些地方适当放松，却绝不会因为对方许诺多少利益，而撕开口子。 口头许诺的数字没有意义，一般贿赂，都是直接送现金。 一捆捆的现金是十分有冲击力的，只要点头，后续还会不断送到她的手里。 除了现金，还有豪车，房产，珠宝名画…… 曾有人投宋幼湘身边人的所好，送过魏棠的老师，送过她非常难当的名家画作。 为了把这礼送出去，弯子绕得大吧。 对方都不是要求宋幼湘办事，而是想把关系处好。 魏棠不知道的时候，因为喜欢把画收了下来，还想办法给老师回了礼，等知道这画的由来，不必宋幼湘开口，魏棠第一时间送了回去。 就在这短短的小半年，类似的事数不胜数。 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钻研到宋幼湘爱吃的，在经历过几次超出规格的山珍宴席后，宋幼湘基本都请不动了。 说实话，有时候宋幼湘拒绝完这些，都有些理解那些立场被动摇的同志。 凡是人都有缺点，也有嗜好。 投其所好这四个字，别人做到精髓后，要和自己的欲望做对抗，真的是非常难的一件事。 尤其腐蚀从不是一次到位，而是一点点引你上勾的时候。 撇去那些主动伸手吃卡拿要的，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圣人，原则都是一点点被磨灭，退让至消失的。 “那是，你可是宋幼湘呀！”徐思曼笑着道，“就是不知道魏闻东知道，还能不能这么淡定，这事我得跟三哥说说。” 三哥是大舅子，那她肯定就是姨姐了。 反正现在在魏闻东面前，徐思曼姨姐架子是拿得足足的。 宋幼湘白她一眼，“好歹是我的人，你们能不能少欺负他一点。” 徐思曼微扬起脸，一脸得意，“这话你跟三哥说去。” 为难魏闻东最多的人可不是她。 “……”宋幼湘。 拿这兄妹俩没办法的宋幼湘只能赶紧轰徐思曼走。 目送汽车离开后，宋幼湘才往回走，周定坤还站在那里，冲着宋幼湘笑。 “见朋友啊。”周定坤同宋幼湘寒暄。 宋幼湘点了点头，不等她开口，周定坤继续道，“我下午睡多了，这会睡不着，下来走了走，宋主任赶紧上去休息吧。” 话都叫对方给说了，宋幼湘还能说什么，冲他一颔首便往里走去。 周定坤没有跟上，话说出口了，总要圆得住。 接下来便是繁忙的各种考察行程，以及谈判工作，周定坤没有再到宋幼湘面前晃过。 好像头天晚上，他真的只是睡不着下楼走走。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工作，大家都有些疲惫，宋幼湘说话最多，嗓子有些不适，上午就有些轻微咳嗽。 结果下午开会，宋幼湘就发现自己的茶水味道不对。 “帮忙准备茶水的是周大哥，怎么了？”方卓然被叫过来，小声地回着话。 出外考察，预算有限，他们都是一个人顶几个人在用。 方卓然喝了口自己的茶，“咦，周大哥这是在茶里头加了罗汉果？他怎么连这都准备了。” 宋幼湘点点头，挥手让方卓然继续记录，自己则是边听汇报，边端着茶水慢慢在喝。 周定坤到底是本身就这么细心，还是真如徐思曼所说在蓄意接近？ 宋幼湘只是稍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便将之抛到了一边。 为其十天的考察行程顺利结束，宋幼湘一行终于踏上返程，这一次周定坤没有换座位的机会。 宋幼湘身边跟着两个半大少年，徐致远和徐致知。 去年徐思曼只带了男朋友回国见家长，现在两兄弟有假期，便跟着一起回国陪舅舅一段时间。 下了飞机还有惊喜，半年没见的魏闻东站在出站口等着。 不光在那里等着，也不知道谁给他支了招，竟然还拿着束鲜花站在那里，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 从见到魏闻东起，宋幼湘的脚步就加快了。 “真羡慕咱们主任，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徐灵跟方卓然走在一起，他们身侧是周定坤。 这话不是故意说给谁听，而是由心而发。 “那位是？”周定坤问。 方卓然热情地同他介绍，“那是我们主任的家属，跟我们主任感情特别好。” 当初有幸参加宋幼湘的婚礼，真的让人印象深刻。 不是办得多么盛大，而是他们能从婚礼中感受到的不止是热闹，还有真情和幸福。 “他是军人？”周定坤问。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多余，魏闻东身上的绿色制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着话，他们也走到了出站口，魏闻东笑着跟方卓然几个打招呼，大家见过几次了的。 自然，周定坤也没有落下。 被铁钳一样的大手握住，再被对方锐利的目光盯上，周定坤只能麻木地道，“你好你好。” 第1284页 落了地，大家便各自散了。 工作的事，自然得等到上班再说。 出机场的时候，宋幼湘头一次在有魏闻东在的情况下，手里拿了东西。 她怀里抱着鲜花，高调地接受各式各样落在身上的目光。 别说，这感觉宋幼湘倒也不排斥，反倒是魏闻东，脊背挺直，都走出了踢正步的感觉，真是为难他在出站口等那么久了。 第一千零三章 以身试法 魏闻东高调亮相，周定坤却没有知难而退，第二天上午的会议，宋幼湘进办公室，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 “我是来送罗汉果的，之前准备的茶，看大家都挺喜欢，正好我老家那边就是产这个，平时我也有喝凉茶的习惯，这次就多带了些过来。”周定坤把手上的罗汉果给宋幼湘看。 体贴又周到，连宋幼湘也没法说半句不是。 她冲周定坤微微颔首，环顾了一下准备得差不多的会议室，便大步向她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时候，参会人员还只到了几个。 “怎么了？”见周定坤目光落在宋幼湘身上，站着不动，对内组钟乐春走过来，跟着看了一眼，解释道，“我们主任工作时是挺严肃的，对谁都这样，其实人特好，工作上绝不含糊。” 他以为周定坤是被宋幼湘的冷脸吓到了。 “我知道。”周定坤收回目光，把手里的东西交给钟乐春，告诉他怎么冲泡后，便走去自己的座位准备会议。 等待的时间对周定坤来说，莫名有些漫长，他不时抬头，宋幼湘总会闯入他的视线。 见到宋幼湘之前，周定坤以为宋幼湘会是个很无趣的女干部。 妇女能顶半边天，周定坤工作以来遇到的女干部不少。 女干部的形象并不完全统一，但大多是类似的，或严肃刻板，或高傲自持，像宋幼湘这样的，从来没有过。 她严肃但并不刻板，冷静又充满睿智，是个非常有个人魅力的女性。 “果然不能从他人口中去认识一个人。”周定坤摇了摇头。 他上京之前，听不少人说起过宋幼湘，简直把她说成了女的铁面阎王，半点不通情理的那种。 见了面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宋幼湘其实特别好说话，包容性特别强，最难得的是，她这人情绪特别稳定。 只要你认真对待工作，达到标准，宋幼湘绝不会为难你。 …… 会议结束，周定坤主动走到宋幼湘身边，“我们几个同去考察的同志，在离开前想请宋主任简单吃顿饭，就国营饭店的伙食标准，宋主任不介意的话，可以带家属一起来。” 说着话，周定坤指着会议桌上还没起身的几位。 那几位向宋幼湘点了点头，他们之前邀请过，但都被宋幼湘以各种理由婉拒。 打完招呼，周定坤侧回身挡住几人视线。 “您不用为难想词拒绝，等会我自有办法回绝他们，我就是来完全一下任务。”周定坤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 向宋幼湘解释为什么是他来说话的原因，“就因为我跟宋主任讨论了点学术上的事，这几个人就以为我们关系不错，硬是推我过来，您配合我随便说几句就行。” 还怪会替人着想的，坏人都由他来做了。 宋幼湘旁边，方卓然正在收拾资料，闻言忍不住替周定坤说话，“都是老总，您就是太好说话了，才总叫他们欺负。” 周定坤多会照顾人啊，遇着什么都搭把手，在国外的时候，因为会外语，没少替这些人跑腿。 这会了，还推他出来做这事。 “没关系，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就好了。”宋幼湘站起身来，并不打算同周定坤配合演戏。 没有那个必要。 就算周定坤找了理由，坏人也不会真由周定坤去做，最后还得落她头上，注定是她的，就没必要绕弯子了。 再者，谁知道周定坤在那些老总面前会怎么说。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要是她被周定坤的以退为进打动，那就更加坐定两人关系好的说法。 这种事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主动权全在周定坤一人。 宋幼湘直接过去同那些老总说明情况后，便把他们交给了方卓然负责。 “小方，资料给我，你带大家去吃饭。” 等宋幼湘一走，周定坤便无奈地看向众人，“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我跟你们一样。” 老总们打着哈哈笑言一通，拉着周定坤一起去吃饭。 专门办公室的招待标准就是门口刚被承包出去的小酒楼，费用都是统一挂在公账上的。 他们科从来不搞铺张浪费超标准那一套。 即便如此，也都宾主尽欢。 被招待的老总私底下有意见的，也没有一个敢说出来过。 签字审批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专门办公室手里，他们更想反客为主，好好招待办公室里的人。 到了酒楼，刚端上茶开吃，宋幼湘便和魏闻东并肩走进来。 两人就坐在大堂靠里一些的位置，简单点上三个菜，便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 看得出来，两个人感情非常好。 这都看见了，自然有人找方卓然问他们夫妻的情况，结婚几年了，生没生孩子之类。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方卓然如实就说了。 第1285页 “才结婚半年啊，难怪感情这么好。”有人一脸过来人的表情笑着道。 大家也都觉得是这样，新婚本来就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更何况因为两人工作原因，小别胜新婚。 方卓然特别想反驳他们，他们这些参加过婚礼的可是知道，他们主任和先生处对象可是处了不少年。 绝不会像这些人脸上表达的那样，感情好只是因为才半年而已。 但话到嘴边，方卓然忍住了没说出来。 他始终记得有一次他忍不住跟某企业老总吵起来，宋幼湘告诉他，在发现无法改变对方认识的情况下，就不用再进行无谓的争执。 这些人认定了结果，即便他说了，他们也会说，处对象和结婚不一样。 “小周啊，犯法的事咱们可不兴做啊。”周定坤身边的一位老总拿起酒杯，小声地说了一句。 然后同周定坤放在桌上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都是男人，周定坤里里外外地表现，要说没存点心思谁信哪。 周定坤看着酒杯，良久笑了一笑，端起来一饮而尽。 如果法律真的有用，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以身试法，他看宋幼湘和魏闻东的关系，明显宋幼湘占尽主动。 所以…… 第一千零四章 起毛边的结婚证 本来中午宋幼湘是要回宿舍吃饭的，结果回到宿舍，魏闻东还在生炉子。 只有在要加班的时候，宋幼湘才住宿舍，但只是住，基本没开过伙，都是在食堂解决。 宿舍这边倒是有做饭的厨具这些，但蜂窝煤之前借给了别人，刚还回来的煤是新印的，没有晒得特别干的那种。 反正宋幼湘也不急着用，码好放放就干了。 魏闻东都买好了菜，结果倒在了生火上头，湿煤难燃还有烟，最后两人干脆出门来吃。 “陆会留了下来。”魏闻东边吃边跟宋幼湘说驻地发生的事。 这事拖了小半年了，终于以陆会留下，白青苗申请工作宿舍而告终。 宋幼湘扬了扬眉，他们结婚的时候，陆会和白青苗以夫妻的名义随了礼，但人没有来。 “那事怎么解决的？”宋幼湘给魏闻东夹了一筷子菜。 魏闻东美滋滋地扒了一大口饭，吃完才道，“陆会自己找宋嫂子道歉了，把原因说明了一下。” 男人向来把面子看得比天重，家里妻子更是啥都算不上。 陆会别的方面挺好，但丢面子的事，还不是让白青苗一个人担着。 白青苗是有错，但陆会必须承担大半责任。 “他跟宋嫂子说，那家属院不是……”都知道了？ 魏闻东点头，这事对陆会来说，也挺难的，现在他们夫妻，一个住在单位宿舍，一个住到了营里的集体宿舍。 这事这么处理，也不能说好。 夫妻分开住，说明到底还是生了隔阂，但白青苗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也不知道她满不满意。 夫妻两过日子，实在没有必要被别人的话影响。 现在来看，白青苗深爱陆会，但内心大概还是渴望有孩子，也在意别人的目光。 而陆会，这次选择了退让，但他大概永远无法满足白青苗内心的渴望。 “陆会说想收养一个孩子，但不确定白青苗会不会同意。”魏闻东耸了耸肩，宋幼湘不在，他平时也基本住在营地宿舍，不怎么回家属院。 两个人又是一个营的，没事就在一块吃饭说话。 现在陆会的想法，魏闻东敢说自己比白青苗还要了解。 宋幼湘挺不能理解的，“他们夫妻有事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同不同意，直接问就好了呀。” 光跟魏闻东诉苦有什么用，魏闻东又不能做白青苗的主，替她拿主意。 “你听听就算了，别跟着瞎掺和。”宋幼湘提醒魏闻东。 魏闻东点头，他才不会呢，就连说，他也只跟宋幼湘说一说。 以前魏闻东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哪能碎嘴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事，现在结了婚，他真是什么都想跟宋幼湘说。 也只跟她一个人说。 夫妻两个吃完饭，结了账便一起回了宿舍。 结果回到宿舍尴尬了，魏闻东上午把床单被罩都洗了，被芯都晾到了院子里，床上只剩一张光床板，屋里连凉席都没有，没法午休了。 “……我忘了。”魏闻东。 宋幼湘出门上班后，他有些过于兴奋，有劲无处使，里外都收拾了一遍来着。 结果忘了宋幼湘有午休的习惯。 这会伸手在窗外一摸，床单还湿漉漉的。 宋幼湘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冲他伸手，“结婚证呢？” 两人的结婚证在魏闻东那里收着，宋幼湘就是这么一问，没成想魏闻东真从兜里掏出了结婚证。 边边都起白色毛边的那种。 宋幼湘，“……” 光看着结婚证，都能想到魏闻东不时掏出结婚证看时的傻样。 带了结婚证，自然就是去附近的宾馆解决午休问题。 才从国外回来，都没多余的时间休息，马上上班开会讨论，宋幼湘精神其实特别疲惫，不好好休息不行。 一个被窝纯睡觉，对魏闻东来讲，也分外满足。 下午宋幼湘要上班，魏闻东送她到单位便回了家，这么久没回来，家里也有不少琐事在等着他。 第1286页 结果才到家没一会，宋幼湘就打电话回来，让他去机场接人。 先前到京市考察过市场的利秉文和华劲松再次抵达京市，他们约了宋幼湘晚上一起吃饭。 现在宋幼湘和这两人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牵扯，吃顿饭而已，正好魏闻东在，让他尽地主之谊招待对方最为妥当。 如果魏闻东不在，那就只能让他们自便，等宋幼湘有空了。 接到人，魏闻东有些弄不懂这两个大男人的眉眼官司，总觉得一个在打量他，一个在看另一个的笑话。 不懂归不懂，魏闻东压下心里的异样，把这两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等利秉文提出要去拜访徐叔青时，魏闻东心里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到了徐叔青手里，这两只有被玩得明明白白的份儿。 把人送到徐叔青那，也到点去接宋幼湘。 “你说他俩怪怪的？”宋幼湘听了愣了愣，想都没想就道，“难道他们真发生了什么超出友情和利益衔接的关系？” 这时候港城的电影电视剧是非常敢拍的，宋幼湘就算察觉到，也没空在意这些，还是余小萍有次打电话，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跟宋幼湘说了自己的怀疑。 她觉得利秉文和华劲松之间有些不一样的火花来着。 “……？”魏闻东有些蒙，完全没听明白宋幼湘的话，两个大男人，还能有什么超出的。 见他不理解，宋幼湘也没细说，得知他们去了徐叔青那里，笑了起来。 “三哥果然料事如神。”宋幼湘笑着把事情讲给魏闻东听。 年前两人就来过京市，但两人性格差距大，手里的筹码份量也不同，还没正式开始合作，便先有了矛盾，最后不欢而散。 现在既然一起来京市，应该是就合作一事达成了一致。 当时徐叔青就说，顶多半年，两人一定会再到京市找他。 魏闻东认真听着，这不是他了解的领域，听着就好。 两人直接去了徐叔青那里，到的时候饭桌已经摆了起来，利秉文冷着一张脸，华劲松倒是热情似主人。 第一千零五章 没有熬过这个秋天 两人之间的合作停滞半年之久，除开两人本身的问题，还有一个是无法在徐叔青这里取得支持。 如果不知道徐叔青这么一个人，没跟他打过交道还好，以他们的资本，这时候不管去哪里投资，哪里都是欢迎，会受到格外优待的。 但偏偏就认识了徐叔青！ 饭后，华劲松跟去书房取徐叔青的墨宝，他和利秉文请徐叔青为新公司题了字。 “我看他迟早哪天被人卖了还数钱。”利秉文实在是忍无可忍，压低声音跟宋幼湘说话。 徐叔青开出的条件更多的是侧重内地的科学院，对重利的商人来讲，着实有些苛刻，利秉文虽然答应下来，但心里并不算痛快。 但徐叔青手里有资源，有他牵线，能大大缩短前期碰壁和投入。 另外徐叔青还有地方资源，有他帮忙，能省很多事。 利秉文承认徐叔青的重要性，这也是他们考虑半年过后，再次站在这里的原因。 甚至利秉文愿意让出更多的利益给徐叔青，借此捆住对方。 但显然徐叔青对他们的投资没有兴趣，只为科学院谋取福利，这就让人很头疼了。 “华劲松可不傻，能在华家出头，而不是像别的弟弟一样泯然于众，他没点成算是不可能的。”宋幼湘看向利秉文。 之前她能打动华劲松，只有一个原因，华劲松当时并不认可父兄的眼光。 他甚至有意借机寻求和邱太的合作。 宋幼湘懂利秉文对利益和计较和看重，白手起家挣来的一切，和华劲松这种含着金汤匙的确实不一样。 但若要因此看轻华劲松，那只能说利秉文被华劲松的外表蒙蔽了。 “利先生，你有点危险呀！”宋幼湘友好地提醒。 做为生意场上的朋友，宋幼湘此刻的提醒，就是真情。 两个人还是互相警惕角逐，各自为王，又能通力协作得好，一旦一方被另一方吞吃入腹，就会失去平衡。 利秉文不是蠢人，一点就透。 被点透后，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许多。 或许他应该从一开始就开始反思，为什么他会那么看不起华劲松，或许一直是华劲松在有意向外释放不学无术，只能靠家里的信号。 这当然不是针对利秉文，而是在模糊所有人的视线。 “该死！”他向来警惕，竟然会对华劲松失去防备，甚至因为他过于“傻”而担忧。 换个角度再想，利秉文这才发现，在徐叔青面前，竟一直是他扮黑脸比较多。 看着利秉文脸上变换，宋幼湘有些担心，“利先生？” “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利秉文磨了磨牙。 这是华劲松没在面前，要是他在，宋幼湘怀疑，利秉文怕是能在华劲松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说着话，华劲松取到徐叔青题的字，美滋滋地跑来给利秉文看，“阿文，你看，徐先生的字写得真好，港城那些个招摇撞骗的假大家，半点不及徐先生。” 看看这马屁拍得！ 利秉文看着华劲松，目光沉沉。 再看徐叔青，利秉文脸上表情瞬间和缓，“劲松说得没错，徐先生这手字，确实让人惊艳。” 第1287页 魏闻东和徐叔青同时看向宋幼湘。 不过就是写幅字的工夫，利秉文就变得内敛，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功劳。 华劲松仿佛一无所觉，十分高兴地同利秉文讨论起来。 利秉文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合伙人，当然是要咬牙配合对方。 离开前，华劲松表示，送给电器厂的电子办公设备会尽快配齐送到，让宋幼湘记得安排签收。 徐叔青没有替自己要半点好处，但替电器厂要了。 “不是想将大半利润投身公益？全当我是为妇女儿童尽一份力好了。”徐叔青云淡风清地道。 宋幼湘还能说什么，只能接受这份好意。 天色渐晚，宋幼湘和魏闻东没急着走，难得两人都有空，便多陪陪徐叔青。 见徐叔青状态不错，宋幼湘让徐叔青也送她一幅小字。 徐叔青知道她是找借口陪着，也就随她去，叫上魏闻东伺候笔墨，稍想一想，但写下四个字。 “百年好合。” 徐叔青没让他们拿走，他这里有装裱的工具，小小的一幅，也不需要费多少精力，装裱好再让魏闻东来取走就好。 …… 从徐叔青那里回来，宋幼湘和魏闻东回家。 时间有些晚，家里人都睡下来，但给他们留了灯，留了热水，怕他们回来太晚会饿，灶上还给留了鸡汤，贴了纸条说冰箱里现包的馄饨。 家里处处妥妥帖帖，不需要宋幼湘费半点心。 “沪生哥前阵子写信回来，说舒莹怀孕了，师母特别高兴。”两人一起泡脚的时候，宋幼湘跟魏闻东说起京市发生了这些事。 明明说着高兴的事，宋幼湘的表情却有些悲伤。 魏闻东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他这次回来也发现，师母的状态不如从前了。 “我担心师母，熬不下去了。”宋幼湘眼泪滚落在魏闻东的衬衫上。 师母这些年就是干熬着，因为还有放心不下的人和事。 宋幼湘这半年的时间，除开工作上实在走不开，都会回家陪师母。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婚礼不应该那么早办的想法。 明明当时也有不想给师母留遗憾的念头在，但真到了这时候，又会想，如果心里还有事没有放下，师母是不是还能再陪他们多走一段。 “安宁越来越懂事了，我看着都心疼。”好不容易养活泼的孩子，现在又变得沉默懂事起来。 魏闻东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我们多陪陪师母。” 现在除了陪伴，他们实在是没有别的能做，就连姜沪生，这两个月也尽量要打到京市出差的机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舒莹回京市这边来生产。 “希望新生命的到来，能够多留师母一段时间。”宋幼湘心里和舒莹夫妻一样，也怀着这样小小的期冀。 魏闻东肯定地应声，“一定会的。” 但最终，师母没有熬过接下来的秋天。 第一千零六章 生活仍要继续 那天是特别普通的一个上班日，宋幼湘按时早起，拉开房间的时候，意识到什么，整个人浑身都有些冰凉。 老人觉少，师母向来起得早，也越来越爱叮嘱她和安宁，要早起，早起要吃早饭…… 但那天却没有听到师母的声音。 出门没见到师母浇花的身影，宋幼湘几乎是半边身体麻痹的状态走进师母的房间。 房间里，师母像睡着一样躺着，但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你师母走得无病无痛，是喜丧，这些年你把你师母照顾得很好，可以了，别流太多眼泪，叫她走也不放心。”乔老几人前来吊唁，轻声劝慰着宋幼湘。 老年能有一个像宋幼湘这样的小辈在身边，已经是极幸运。 更别说后来姜沪生被找回，并且病情得到控制，组建了幸福的家庭，儿子儿媳的身死的真相被查明平返，最大的遗憾也了了。 现在安宁也大了，有宋幼湘和姜沪生在，老人心里也不会再有什么担忧，才能走得这么安详。 魏闻东接到电话便匆匆往回赶，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 就两天的时间，宋幼湘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见到魏闻东连话都说不出来，眼圈一红，眼泪就往下头砸。 对宋幼湘来讲，师母从来不是她的责任，不是好好把老人家送走，没有遗憾就能说尽的。 师母是她的家人，弥补了她童年缺失长辈关爱的空缺。 “我们先顾好师母的身后事。”魏闻东抱紧宋幼湘，心疼得不行，但还是忍痛让宋幼湘收起悲伤，“还有安宁呢，你都这样，她怎么受得住。” 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尤其是这样的事情上。 宋幼湘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她要是一直放任自己的情绪，安宁那里更会一发不可收拾。 在姜沪生夫妻赶回来之前，夫妻两个一手操办起师母的身后事。 魏闻东回来后不久，季师兄也赶到了京市。 “没事没事，不哭啊！”嘴里劝着宋幼湘，季师兄自己没崩住望向天。 他求学时期环境和条件都不好，如果不是老师和师母照顾，他根本不可能会有今天。 以前总想着时间还有很多，又有宋幼湘照顾他十分放心，“我应该多回来看看的……” 第1288页 如今悔之晚矣！ 问起师母过身的事，得知是睡梦中过去的，季师兄又流了回泪，心里是安慰又难过。 按照师母生前的意思，葬礼办得十分简单，等姜沪生回来后，便送去火化，和老师安葬在了一起。 一切后事办完，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宋幼湘和安宁对视一眼，眼泪都流了下来。 姑侄两个抱在一起，怎么劝都不行，魏闻东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 不管多么悲伤，生活还是要继续。 但这院子，暂时是不能叫宋幼湘和安宁再住下去了，尤其是安宁，因为太悲伤，这些天都有些浑浑噩噩，严重影响到了工作和生活。 “我是安宁的舅舅，让安宁跟着我去新省生活一段时间吧。”姜沪生想把安宁带走。 新省那边环境开阔，民风纯朴，换个环境，或许能更好地调整安宁的状态。 宋幼湘则是坚决不同意，安宁现在已经高二，很快就要高考了，贸然换环境，对她学习肯定会有影响。 换环境是好，但重新适应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却不容易。 姜沪生要工作，还要照顾怀有身孕的舒莹，根本不可能好好照顾安宁。 安宁当然是要带在她身边才行。 姜沪生不是跟宋幼湘见外，他是真的想尽到当舅舅的责任，把安宁照顾好。 “安宁哪也不去，搬来我们家，跟我们住。”魏林川插嘴，见众人看他，忍不住小声道，“再说了，你们决定也没用，得问问安宁自己的意见。” 魏闻东瞪了他一眼，魏林川老实缩回脑袋，魏闻东才开口，“住到家里来最好，不必时时触景生情，又还是原来的环境，实在想师母了，还能回家看一看，幼湘也在这里。” 到了新省，再想念也只能放在心底。 “林川说得没错，这事确实得问安宁的意见。”魏闻东见这两人冷静下来，继续道。 再去问安宁的意见，虽然安宁舍不得舅舅，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着舅舅去新省。 虽然奶奶走了，但安宁从来没有失去过安全感。 有小姑姑在呢。 “那你好好听话，照顾好自己，多给舅舅和舅妈写信。”姜沪生是一万个舍不得。 安宁乖乖点头。 再舍不得，姜沪生还是得回新省，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要赶着归队的魏闻东。 家里要上班的上班，要上学的上学，也没人送他们，两人互相在检票口送了送对方，互相勉励了几句。 安宁搬出来的那天，宋幼湘在门上挂了把大锁。 房子她们不打算租出去，但暂时也不敢再打开，家里的一切，院里的一草一木，都太容易触景生情。 “什么都不用想，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宋幼湘揽着安宁的肩膀，轻声道。 安宁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小姑姑，我明年想考爷爷教的专业。”安宁仰起小脸，看向宋幼湘。 她以为宋幼湘一定会支持她。 但宋幼湘摇了摇头，“不着急，接下来咱们先好好了解一下各个专业，再决定学什么，不管是你爷爷奶奶，还是爸爸妈妈，他们肯定希望你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以后做自己喜欢的事。” 安宁眼眶忍不住又泛了点红，她想了想，没有固执地一意孤行，而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是呢，外公是教建筑，妈妈是学考古的，她还有别的可以选择。 要是她足够聪明就好了，可以像小姑姑一样厉害，能多学一个专业。 安顿好安宁，宋幼湘打起精神，把精力投入到工作和生活当中，也自然而然地多分出一部分给安宁。 不过安宁发现不止宋幼湘，包括魏林川，魏棠都格外担心她后，努力克制住伤心，好叫关心她的人早些放下心来。 悲伤并未淡去，生活仍要继续。 —————————— 春节快乐！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顺意，平安吉祥，虎虎生威，喜乐安康…… 第一千零七章 话语权 销假回到单位，宋幼湘根本没有无余的时间沉溺在悲伤里，需要她处理的工作堆在案头，还有需要外宾和内宾需要接待。 也感谢忙碌，让人无暇顾及悲伤。 宋幼湘没有想到，接下来最难熬的日子，是每天独自开车上下班的时候。 车里还挂着师母亲手系的珠串，还有师母和魏妈去雍和宫请的平安符，独自一人坐在车里，眼线不经意看到，喉头就忍不住发哽。 宋幼湘的排解方法，就是给师母写信。 实在是难受到熬不住的时候，便像从前一样汇报自己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信写完，感情也释放得差不多了。 这是魏闻东教给她的办法，他小时候想念父母，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跑去后山，拿棍子在泥巴上头写上一通。 写完他就还是那个要替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的大哥。 专门办公室的工作推进得很顺利，成立不过半年多，各方面的工作都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接下来主要是技术性引进和维护方面的工作，尤其是设备维护方面，太过依赖国外公司。”宋幼湘和领导们开会。 之前引进基本都是整套照搬，单项设备引进比例偏小，宋幼湘带领专门办公室进行调整后，这个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第1289页 但作为首要目标的技术引进，仍占比不高。 其次是设备维护和维修的问题，零部件的耗损，设备问题，联系国外公司报修，成本高昂。 有的人就说，既然如此，不引进就可以了。 包括专门办公室的成立，很多人都认为，意义就是为了泼冷水，把无限度的疯狂热潮遏止住。 结果偏偏和他们想的不同。 宋幼湘是一盆盆凉水泼了下去，但宋幼湘本身是支持引进的，她工作的重点从来不是阻止引进，而是合理而规范地引进。 像某些资金实力不够雄厚的企业，宋幼湘还主动从中牵线，联系银行解决资金问题，促成引进工作。 “你有什么想法，写个提案过来。”乔老点头，让宋幼湘放手去做。 宋幼湘虽然只是经改办一个小部门的负责人，但她做出来的成绩摆在这里，话语权谁也抢不走。 不管是在郑市的成绩，还是强势回京后这半年的成效，通通让人闭嘴。 再加上乔老等开放派领导的支持，宋幼湘作风一直强硬。 好在宋幼湘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只管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对别人的工作指手划脚，相当有分寸感。 有需要配合的地方，他们做好配合工作就好。 当然最主要的是，宋幼湘这个人实在是让他们抓不到痛脚，工作能力出色，还洁身自好，完全无缝可钻。 凭宋幼湘现在的势头，又得领导的常识，大家心里一掂量，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谁也不会上赶着去得罪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 会议结束，乔老留下宋幼湘，问起她电器厂的事儿。 “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的产品，一面市就售空，订单已经排到了年尾了。”乔老真是庆幸宋幼湘叫小季给挖掘了出来。 就宋幼湘这样的年轻人，不管去干什么都能成。 现在不让宋幼湘开电器厂，哪怕是去开猪饲料厂，宋幼湘都能把它开出花来。 都说猪赶上风口就会飞，但本身没有能力，中途掉下的也不少。 还是飞得有多高，摔得有多痛的那种。 要想飞得快飞得稳，本身没有见识能力是绝对不行的。 这种人，即便是中途遇到阻力下降了一些，只要给它一个机会，很快便能东山再起。 “是这样，产品的性能不错，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宋幼湘笑起来，电器厂能取得如今的成就，她也是非常自豪的。 中高低端三条生产线，低端价格优势，中端主打性价比，高端则是走典雅奢华，低产量的路线。 三条线注册了不同品牌，投放广告的市场也都不一样。 一样的是，三个品牌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要说市场多空白，现在已经不是八十年代初了，那会才是真的市场空白一片，这会市场的竞争已经不小了。 湘闻愣是凭着出众的产品性能，以及其他企业望尘莫及的营销能力，以黑马之姿突出重围，占得市场的一席之地。 要不是宋幼湘人在经改办，这会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企业，想请她去讲课讲经验了。 湘闻太强劲了，广告打得深入人心，三个不同市场的人心都抓得牢牢的，买彩电冰箱，必买湘闻话旗下的品牌。 不过这些人只看到了营销的成果，没有看到营销的投入。 好酒也怕巷子深，市场经济下，想着自己产品好，等着别人来发现，无疑是自寻死路。 现在湘闻营销方面的总投入，仅次于研发这一块。 从乔老那里回来，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的点，宋幼湘不打算回办公室，资料往包里一放，便准备下楼开车直接回家。 走到院坪中间的时候，周定坤从楼上喊住宋幼湘，追了下来。 “有事？”宋幼湘问。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长城重工的引进工作前期都已经敲定了，剩下的工作和专门办公室这边的交集不大才对。 周定坤平复了下呼吸，“有事，是想找你走回后门。”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宋幼湘面前把走后门三个字说得这样直接。 宋幼湘站定看向对方，倒要看他怎么说。 见宋幼湘这样，周定坤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听说宋主任是江省出身，我是想请你帮忙牵牵线，认识一下湘闻电器厂的领导，我们单位想定一批电器，作为年底福利。” 说完，周定坤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班时间，找你谈这事，应该没问题吧。” 问题是没有问题，但宋幼湘对周定坤的意图表示怀疑。 湘闻的厂名这么直白，以周定坤的精明，不可能察觉不到电器厂跟宋幼湘的关系。 知道关系，还绕着弯子让她牵线，这其中意图很值得玩味。 第一千零八章 等到机会 因为宋幼湘一直是敢想敢干，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形象，哪怕有些和利益相关的事，只要她认为没问题，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譬如整治家电行业引进工作，这事就很容易引发争议。 但宋幼湘就是做了，还做得人心服口服，既然如此，那替湘闻介绍客户，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才对。 周定坤很自信，宋幼湘不会拒绝自己。 然而宋幼湘只是耐心地等他说完，就明确地表示了拒绝，“黄页电话本上就能查到湘闻的联系方式，周总大可以直接联系。” 第1290页 周定坤自认为掩饰得好，但其实进攻性很强，他没有明说自己的意图，但宋幼湘既然感觉到了，自然会做出应对。 该远离就远离，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无度的考验。 拒绝周定坤，宋幼湘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至于周定坤具体的想法，宋幼湘没有丝毫兴趣探知。 周定坤并不气馁，他找到电话，联系上湘闻电器厂，把福利产品的采购事宜定了下来。 定下来后，周定坤回到单位驻京的办事处，就开始琢磨。 他实在是需要一个契机，让宋幼湘信任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他诸多防备。 宋幼湘这个人太难把握了，你以为她会这样的时候，她却根本不按之前的套路做事。 这样的人心理防线高，可一旦突破，取得信任，关系就会很牢固。 机会暂时是没有，但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往前冲。 周定坤在宋幼湘宿舍附近租了房子，很快便叫他等到了机会。 宋幼湘所在的单位宿舍楼失了火。 周定坤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现场，加入到救火群人当中去，排查人员的时候，周定坤听到有人问宋幼湘在不在家，邻居说不太准时，第一时间往宋幼湘房间的位置冲。 结果当然是被现场的消防人员捉住教育。 戏是做了，救火当中周定坤也是不惜余力的，等在家的宋幼湘接到通知赶到宿舍，周定坤又是第一时间冲上去。 “还好你不在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定坤一脸庆幸。 旁边的邻居也在说，还跟宋幼湘说周定坤以为她在家里，冲得有多快。 大家倒不是周定坤的托，也没往歪的地方想，就是纯粹地夸周定坤，觉得他不错。 毕竟刚刚救火，周定坤是实打实出了真力气。 “你是谁呀？”魏林川陪着宋幼湘过来的，见到周定坤雷达就竖了起来。 这人不对劲。 宋幼湘拉住魏林川，“先去配合街道工作。” 去街道工作人员那边记录了她个人的出入情况后，宋幼湘和魏林川等在外头，等火完全灭了，再回屋里看看情况。 宿舍倒是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书本和资料，还有一些小东西都挺重要的。 宋幼湘关心邻居的情况，魏林川目光则是不时看向周定坤，每次看过去，周定坤也不示弱，平静地同他对视。 甚至魏林川还会看到周定坤带有挑衅的笑容，及他流连在宋幼湘身上的目光。 少年人的火气实在是太容易挑起了，还没等到进宿舍的允许，两人就先动起手来。 “他是误会了，我没什么事。”有心算无心，当然是魏林川吃亏，周定坤压根就没有还手。 魏林川要被气死了，但人是他打的，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就没法辩解。 周定坤最无耻的是，被打完后，才摸出眼镜戴上，一副不理解，并且才看清打他人是谁的模样。 百口莫辩的感觉，魏林川第一次尝到。 “不管什么原因和误会，打人不对我们先道歉。”宋幼湘道歉，然后看向魏林川，“林川你陪周总去诊所看看情况，我继续留在这里。” 魏林川想说不，但被宋幼湘的目光看着，他说不出不字。 周定坤倒是想说不呢，但根本没这机会，旁边拉开的人倒是说了话，“叫他陪着去不好吧，等会再动手怎么办，这个小同志太不对了，怎么能随便动手打人呢！” “自己犯的错，就得自己去弥补，他要再动手，我第一个不同意，到时候不用谁说，肯定送他进公安局。”宋幼湘回话，拍了拍魏林川的肩膀。 宋幼湘的话非常平静，拍魏林川肩膀的力度，也很轻缓，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这会魏林川才猛地回过神来，人是他打的，他不好好赔礼道歉，陪人就医，难道让他幼湘姐去？ 要让她去了，那不是如了姓周的愿！ “我知道错了，是我一时冲动，刚刚周总没戴眼镜，冲我嘴牙咧嘴，我以为他挑衅，是我错了！”魏林川倒底没傻到底。 认错认得特别快。 他都这样说了，大家也没好揪着不放，魏林川主动上前搀住没点事的周定坤，架着他往诊所去。 等两人从诊所回来，宋幼湘和邻居们已经得到允许，回到宿舍查看损失情况。 宋幼湘房间还好，在最边上，火没完全烧到那里去，只是被泡了水，墙壁被熏黑了，有损失，但可以挽救大半。 火灾原因早在救火时就已经查明了，是走道里堆积的杂物被玩火烛的孩子引燃，造成了事故。 魏林川领着周定坤回的时候，家长正带着孩子挨家挨户地道歉。 “伤得不重，医生开了药，我付了诊费。”魏林川跟宋幼湘汇报，“我问过周总了，需要赔偿直管开口，如果不满意，可以找公安协商解决。” 宋幼湘扬了扬眉，这解决方式倒是可以。 看到宋幼湘眼里的赞许，魏林川悄悄松了口气，他别的不怕，就怕宋幼湘不了解情况也误会他。 “小魏同志言重了，就是一点小伤，我都说了是误会。”周定坤非但不要赔偿，还坚持还把医药费还回来。 他不是还给魏林川，而是要还给宋幼湘。 “打人是他不对，医药费和营养费我们照付。”宋幼湘让魏林川把他拦住，“但你再要挑衅我弟弟，下一次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我们家还是付得起。” 第1291页 宋幼湘怎么会相信周定坤呢，她当然是相信魏林川的。 以她对魏林川的了解，他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动手去打人，打的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周定坤愕然。 第一千零九章 非黑即白 没想到宋幼湘还护犊子，周定坤在心里默默加上这一条。 这和她在工作中，完全帮理不帮亲的个性相违背，不过这不重要，周定坤无奈地笑了笑，双手摆开做推拒状。 “真是误会，我从来没有怪过小魏同志，医药费和营养费我也不需要。” 说着话，周定坤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他能帮上忙的，便看着宋幼湘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我就住在隔壁院，我先走了。” 见他这模样，魏林川就有些手痒。 周定坤这副不跟孩子计较的作派，到底是恶心谁呢，显得他自己多通情达理多无辜，魏林川多不懂事似的。 真有什么，明刀明枪地来呀，搞这一套，是不是男人！ “你还跟他较真哪？”目送周定坤离开，宋幼湘扭头就看到魏林川脸上愤怒的表情。 魏林川脸上的愤怒马上换成了委屈，准确地来讲，应该是憋屈。 跟这个周定坤打交道，没别的，就是觉得憋屈。 “他这叫比你棋高一着，还要魔高一丈，遇到这种事，先动手，你就失去了主动权。”宋幼湘也是存了心要拿这事给魏林川上上课。 周定坤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无论男女，都有可能遇上。 有的人可能只是一时为了推卸责任，但遇上像周定坤这样老谋深算的，自己又不懂得识别，亏是一定要吃到的。 就今天这事，宋幼湘都看透周定坤的诡计，魏林川不还是觉得憋屈么。 要是宋幼湘被周定坤的演技骗了呢？ “你想想，要是今天我不相信你，会有什么后果？一旦被他挑拨离间成果，是不是得离心，产生矛盾。” 魏林川这会特别谄媚地道，“我知道你肯定能相信我。” 真是年轻又天真。 宋幼湘摆了摆手，“这可未必，明面上看，周定坤可什么也没有做错，还因为我的面子，屡次不同你计较，作为被他捧着的一方，下功夫的一方，我还挺受用的。” 这下换到魏林川傻眼了。 宋幼湘看他一眼，转身进房间收拾，魏林川一副很难接受的表情站在原地站了十来秒。 看到宋幼湘去挪柜子，才赶紧过去帮忙。 “可他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魏林川无奈地道。 两人合力把柜子挪开，宋幼湘把掉落在后头的东西清出来，“那是因为他针对你，你才觉得他不是好东西，他可是在想方设法假造机会接近我，讨好我。” 用这样的方式接近讨好？ 魏林川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慢慢品过味来，气道，“他怎么跟个男狐狸精似的！” 他就觉得这个周定坤不对劲，现在看，果然是这样。 刚刚他就打轻了！ 被拉开的时候，应该再补上几脚的，气死他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还有没有基本的道德观了！ “这种人可不分男女，你以后到了湘闻，这样的人都会冒出来，而且还只多不少。”宋幼湘把湿透的书本资料摊在窗台上。 “遇到这种人，不要冲动，仔细甄别，尤其不能被吹捧几句，就飘起来，去伤害身边的人。” 魏林川当即拍胸口，他怎么会那么傻，“我绝不会再被骗。”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这么满，随时提高警惕，才是正确的做法。”宋幼湘笑着道。 魏林川不服气，让宋幼湘只管拭目以待。 他肯定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借着周定坤的事，宋幼湘好好给魏林川上了一课，但让周定坤继续在身边绕，宋幼湘也烦。 第二天上班，宋幼湘便同长城重工的领导人取得了联系。 到了他们这们位置，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甚至宋幼湘在电话里还肯定了周定坤的能力。 但没几天，周定坤便被调了回去，负责驻京工作的换成了另外的同志。 新到的同志交流起来就正常多了。 “就这么放他走了，不是太便宜他了？”魏林川最近都跑来接宋幼湘的上下班。 他快要去江省了，想跟着宋幼湘身边多学一点。 宋幼湘也愿意跟他多说一些，“你觉得怎么处理才不算便宜，那如果他的行为是单位领导授意，我不是那把他们单位都弄停工才行？” 诸如周定坤这类人，气人就气人在，你拿不出实质的证据对他们怎么样。 他们非但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反倒更多是以受害人之姿出现。 宋幼湘这招釜底抽薪，对别的目地的周定坤来说，已经算是致命打击了，除非宋幼湘愿意花功夫，挖坑设计周定坤，否则做不了多余的。 至于专门给周定坤挖坑，宋幼湘还没这闲功夫。 “……？”魏林川。 莫名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这还能是单位领导授意的？ 但他就是没转过弯来，虽然他自己是没遇着过这些事，但电视里没少演这种，他又不是没看见过没听说过。 绕过弯来，魏林川忍不住有些咋舌，“难怪人都想有权有势。” 第1292页 有了权势，真的就什么都来了。 宋幼湘没有说得太多，说一千道一万，任何事还得自己经历了，才能有体会。 说明白点，就是刀子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魏林川这回算是学习到了，但他这回仔细去观察身边的人，才发现哪怕是学校这样单纯的环境，也有类似周定坤那样的人在。 他自己倒没什么，学习和生活都很单纯，日常也是跟室友在一起，但关系好的朋友身边，就有这样的情况。 在明明有外院女朋友的情况下，还跟社团内的女同学走得很近，接受别人的殷勤。 “我知道啊，但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想讨好我罢了。”面对魏林川的提醒，“朋友”理所应当地道。 魏林川内心大受震撼，当即在心里和这位“朋友”划清了界限。 他没法要别人按他的想法去做事，但有这种思想的人，绝对不是可以深交的人，哪怕对方对他们这些兄弟其实很好。 宋幼湘知道这事后，没有说什么。 这世界固然不是非黑即白，但在某些方面，非黑即白也没有什么不好。 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朋友也不会无路可走。 越是对朋友对自己有高要求的人，真到了需要朋友的时候，说不定路反而更多更宽。 第一千零一十章 别伤了和气 宿舍重新刷墙维修弄了半个来月，修好后宋幼湘某天过来午休，才注意到门口放着的大麻袋。 “你朋友送来的，说是信吧，放了有几天了，我让我家阿远跟你说了，那兔崽子忘啦？”邻居大妈问宋幼湘。 宋幼湘这才想起来，前天在食堂，楼下同事说家里来了信什么的，因为当天正好有信到办公室，她也就没多想。 “说了的，是我忘了。”宋幼忙道，说着边把信拖回家里。 袋子拆好信就掉了下来，基本都是感谢信，知青互助办那边送过来的，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 宋幼湘拆了最上头的看，看着看着便看了进去。 这些信有知青写的，也有知青的孩子写的，互助会在暑假的时候启动了助学贷款的渠道，支助一些家庭实际困难的知青为子女申请学费贷款。 看着他们生活一点点变好，看着字里行间的感恩，宋幼湘心情非常愉悦。 周末宋幼湘去到互助会在京市的办公室，才发现拉到她那里的感谢信只是一小部分。 这里信件还多着呢，除了感谢，也有不少处在迷茫中的知青写来倾诉的信件，宋幼湘看了两封，觉得挨个写信回去，效率太低了。 “不如办个电台吧。”这时候正是电台流行的时候，还得流行二十来年呢。 正好互助会现在开销渐大，得想办法开源。 办电台搞节目接广告，自立更生做事情，比指望脱贫的知青回馈要强。 这个提议一出，立马就得到了响应。 互助会之前就被民政部门注意到了，早就有了官方的支持，助学贷款也是因为有民政的拨款，才能这么快推行的。 都是行动力强的人，再加上现在各行各业都活跃着知青的身影，找人拉关系也不是多难的事。 专业设备也不是问题，宋幼湘跟京市广播器材厂的领导关系一直不错，设备不用太好，库存能用的旧设备都行。 节目当然是以知青为主题，，考虑市场需要，面向所有老百姓来策划。 很快整套班子就拉了起来。 班子拉起来，宋幼湘每天下班去给节目组的人培训，教他们怎么去拉赞助。 怎么圈定广告客户，怎么去谈合作都是有技巧的，如果不是宋幼湘身份的原因，她可能就亲自上阵了。 不光宋幼湘不能出面，互助会里有一定影响力的知青都不能出面，他们出面就是作弊了。 弊不能作，广告得打，不仅在知青专栏打，别的版面也要打上。 电台正式开播那天，不知道多少知青看过报纸，调频到那个位置等着，他们大多数是知青，以及和知青相关的人。 而随着广播的播出，高质量的电台节目开始吸引知青以外的群体，报纸上为电台征稿的启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广告赞助的价格，也渐渐由低到高，最后到同时段需要竞争投标的情况。 除了针对知青子女学习的贷款，逐步开展到医疗等方面。 当然，这都是后事了。 开播当天，宋幼湘在办公室准时调频到知青电台，随着音乐声响起，有些紧张的主持人声音响了起来。 一个节目听下来，宋幼湘嘴角翘了起来。 她负责出主意，及部分力所能及的支持工作，但具体的节目创作她是不参加的，不过细听下来，完全可以听出大家的用心。 好听归好听，建议也是要提的，宋幼湘自己没时间听广播，但可以找到爱听广播的那一拨人提出建议。 魏妈就是首批试听的播众。 有事情做，又能帮到宋幼湘的忙，魏妈特别积极，还在参与的过程中，交到了不少同年龄段的朋友，而不是局限在附近的胡同里。 “劝妈劝了几年，让她去附近的老年活动中心走走，她都不去。”说起这事，魏林川就郁闷。 之前师母还在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去学校的活动中心，要带上魏妈一起，魏妈死活都不去。 第1293页 没想到这次反倒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昨天听棠棠说什么扇子，是什么事？”宋幼湘下班回来，先去看了眼写作业的安宁，才回厅里来。 魏棠放下画笔出来，“是妈，有阿姨叫她一起参加街道舞蹈队，她脸皮薄不愿意去，我说让哥把舞蹈扇先买上，说不定她哪天就想通了。” 脸皮薄胆子小的人，身边有了一群胆大的伙伴，本身也不讨厌的话，很快慢慢也会融入进去。 魏妈并不排斥，反而非常羡慕新认识的姐妹热情开朗，属于心里向往，但又不大敢踏出那一步的那种。 “是应该买，你们去找阿姨们问问，需要什么咱们都给买齐。”宋幼湘道。 魏妈的交际圈子不大，师母在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跟师母一起，没结交到新朋友之前，经常就是她一个人。 魏林川主动接了任务，他长得俊嘴巴甜，特别招这些阿姨们的喜欢，个个都恨不得把自家适龄的闺女或孙女，说给给魏林川。 一个出马能顶俩。 他男孩子脸皮厚，阿姨们盯他一个人就好啦，千万不能把妹妹给搭进去。 听宋幼湘说着家里和工作上的种种，魏闻东再一次庆幸，当初支持她回到了京市。 “我真羡慕你。”一起打完电话回来，陆会忍不住跟魏闻东道。 魏闻东愣住，不明白陆会怎么会这么说。 “我总不知道青苗在想什么，她很好，但我总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陆会叹了口气，电话里，他又和妻子吵了起来。 他有种自己无论怎么做，都达不到妻子的要求的感觉。 “还是因为孩子的事？”魏闻东问。 之前听陆会提过，白青苗想收养一个孩子，她难得想通，陆会当时挺高兴的。 陆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止是因为孩子的事，而是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 他想沟通解决，但白青苗总是拒绝沟通，不如她的意，她便开始冷战。 魏闻东知道陆会一直想收养战友因为意外留下的孩子，这是好事，但再好也得考虑白青苗。 “以后照顾孩子的主要还是嫂子，咱们也没那个时间，所以这事你还是跟嫂子商量着来，夫妻俩别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别有用心的人 在魏闻东看来，收养孩子是因为情感需要，是为了两个人的家庭更加稳固和长久。 现在为了孩子的事闹矛盾，这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如果不能以开放友爱的心态接纳收养的孩子，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收养。 弄得白青苗一肚子怨气，孩子在这样的家庭中，心智也很难以健全成长。 “你倒是在这里给我做起人生导师来了，懂得还怪多的。”陆会撞了撞魏闻东，“站着说话不腰疼。” 真要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倒是想找一个平衡点，但白青苗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听他的她不愿意，他说全听她的吧，她又嫌他不参与，没有责任感，闹脾气说事就这么算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 甚至陆会都怀疑，白青苗是不是借事找事，心里不痛快，故意跟他过不去。 “你自己多用点心吧！”别人夫妻的事，魏闻东也没好多说。 陆会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把这事抛到脑后，周末休息见到白青苗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他一个人发愁也没用。 实在不行，他不发表意见，全程配合就行了。 魏闻东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没想到没隔几天就又接到宋幼湘的电话，问起这事。 “你怎么知道这事儿？”魏闻东奇怪地问。 宋幼湘自己还觉得奇怪呢，白青苗主动联系上她，说想领养一个孩子，找她打听了有没有身边的人需要把孩子送养的。 白青苗要求还挺高，要找父母身体健康，且长相和智商都不差的，还得是刚出生不久健康婴儿，到时候直接抱到身边养。 “可能跟你比较好开口？”魏闻东猜测。 当时白青苗假怀孕的事闹了一场，宋幼湘知情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宋幼湘过年时照顾了白青苗几天，白青苗可能觉得宋幼湘靠得住。 宋幼湘有些头疼，“我已经拒绝了她。” 工作上的时间都不够用，宋幼湘哪有闲功夫替白青苗去找符合要求的婴儿。 真有心想要领养，去孤儿院是最好的。 “你不管这事是对的，我找陆会也说说，让他自己操心去。”魏闻东听得都有些生气。 宋幼湘打这个电话也不是抱怨，“你提醒一下陆会，我看白青苗有些执着，让他多关心关心她，别钻牛角尖影响了两个人的前途。” 想要收养健康聪明的孩子很正常，孤儿院有许多这样的孩子。 但要刚出生，还要保证前面条件的，很难。 除非……先物色好父母，谈好，或者走别的途径，总之，宋幼湘觉得挺危险的。 “而且我听着，白青苗身边好像是有人在给她出主意，你也让陆会注意一下。” 要真心为这小夫妻俩好还成，要别有用心，真能害死人。 魏闻东一听脑子里的弦就绷了起来，他比宋幼湘更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挂断电话，魏闻东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陆会谈。 第1294页 陆会的脾气他知道，别一个没说好，气冲冲去找白青苗对峙，到时候两个人互不相让，彻底闹绷。 把事情捋清楚，想好了措词，怎么劝陆会后，魏闻东才去找了人。 “我就说她怎么突然松口说想收养一个孩子，明明之前一直不肯的是她。”陆会恍然大悟。 他确实很生气，但理智还在，“你放心，我会找她好好谈，也帮我跟弟妹说声对不起，这种事还烦到她头上。” 魏闻东就怕他这样直接去谈，能怎么谈，一言不合肯定要谈崩。 “老陆，你先去洗个脸醒下脑。”魏闻东把人拦住。 夫妻不和不就是给别人机会趁虚而入么，“攘外必先安内！你得让嫂子知道，你俩才是一伙的。” …… 宋幼湘把这事告诉魏闻东后，就没再关注，白青苗她都已经拒绝了，对方应该不会再找她。 没想到白青苗是没再找她，但宋嫂子打电话找到了她。 白青苗简直有些入魔了，她竟然连宋嫂子都拜托上了，宋嫂子当初可是背了“推人致流产”的罪名的，白青苗跟她说这事，她第一反应不是揽事，而是心慌。 总觉得这里头有坑似的。 这不是心里没主意么，翻了翻联络薄，就把电话打到了宋幼湘家里。 宋幼湘都无语了，谁能想到她人在京市，还能有这么多事。 安抚好宋嫂子，让她别胡乱插手，宋幼湘电话又打到了魏闻东那里。 “放心，我和陆会准备收网了。”魏闻东接到电话也糟心。 心里都要忍不住去想，早知道当初就由着陆会转业走人算了，可能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但这也就是想想，不管多少次重回那个时候，魏闻东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即便是知道现在的情况，最后魏闻东可能还是会找领导反应情况，留下陆会。 大概一周后，宋幼湘接到魏闻东的电话，告诉她事情解决了。 给白青苗出主意的，是她单位的大姐。 也没什么大仇，就是那种自己婚姻过得一地鸡毛，觉得白青苗不惜福，想把白青苗的婚姻也折腾得一地鸡毛的那种。 “还好你提醒得早，她们都联系好医生了。”找那种不入流的小医院，买通人，神不知鬼不觉抱回来个孩子。 这事要真办成了，白青苗就落了个大把柄在人手里，不说她自己，就是陆会，也要一辈子受人钳制。 现在只是看不得人家嫁得好，以后起了贪念，想要权想要钱呢？ 经历了这次的事，陆会是一点都不敢小看女同志了，真要办起事来，那执行力强得吓人，思维也缜密得很。 就是顾头不顾尾，不考虑后果，过分相信身边人。 “白青苗辞职了，陆会把她送回了家。”魏闻东把结果告诉宋幼湘。 魏闻东是劝陆会把人接到身边，好好开导，但陆会觉得自己管不住，要把人送回家，魏闻东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听你这吱吱唔唔的，回家是回京市？”宋幼湘问。 魏闻东无奈点头，就是回京市，陆会还记了地址，说是要登门拜谢。 “……”宋幼湘。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就怕你不爱听 宋幼湘在电话那头，恨不得揪掉魏闻东的耳边，这头魏闻东也冤枉得很，他不说，陆会也能拿到地址，不如直接就说了。 “等你回来再跟你算总账。”宋幼湘倒没真生气，但狠话是要撂下的。 魏闻东心虚得不敢吭声。 电话打完的第二天是周末，当天下午陆会和白青苗拎着礼上了门。 十个月不见，白青苗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宋幼湘一见对方就皱起了眉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青苗的眼睛里还有光，是个温和又大方的女同志。 现在白青苗眼里一点光亮都没有，脸上的笑明显就是在强颜欢笑，整个人看着都郁气沉沉。 放下拎来的东西，坐了两分钟，夫妻俩就起身告辞，宋幼湘出去送客。 陆会开了车来的，但胡同这边不好找也不好进，车停到了外头，他走快了一些去取车，留下宋幼湘和白青苗走在一块。 “陆会就这么好，值得你把自己都丢掉？”宋幼湘不理解。 再青梅竹马，再两小无猜，再深厚的感情，也不值当这样的吧。 宋幼湘向来是不爱多嘴别人私事的，但见了白青苗这样，都忍不住要多说这一句。 还是明知道劝不通，都不自觉问出口的那种。 话一出来，白青苗眼泪就簌簌往下落。 “我不知道。”白青苗泪眼模糊，她心里也有很多疑问，“如果是你做下这些错事，魏闻东会像他一样吗？” 这话出来，宋幼湘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不等她回答，白青苗面露嘲讽，“现在陆会都拿我当病人看了，再过不久，就不定都要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宋幼湘看了眼白青苗，先回答她的问题，“你的假设不成立，我不会因为魏闻东丢失自己，更不会做这些错事，去证明他对我的爱。” 听到宋幼湘的回答，白青苗垂下眼睛。 她知道不应该比，但她控制不住自己，越是比较，就越是痛苦，明明她和陆会青梅竹马的情份，为什么比不上宋幼湘他们的。 第1295页 说到底，还是不爱她吧！ “你确实是生病了。”宋幼湘直接道。 白青苗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偏执起来，但宋幼湘一点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你的心生病了，我不太懂这些，也不善于开导人，你更需要专业的人帮助你。”宋幼湘把华大哲学心理学专业的教师联系方式报给白青苗。 相比较其他人的心小翼翼，宋幼湘的直接，反倒叫白青苗无措，又更能接受一些。 “我是生了病，才这样的吗？”白青苗问。 这时车已经停到了胡同口，宋幼湘摇头，“你是受生病的影响，但应该不完全是因为生病，跟你逃避现实关系更大。” 两人站在一起，没有要上车的意思，车上的陆会摁了摁喇叭。 “你说话真是不中听。”要是以往，白青苗肯定第一时间回应，快步上车，但今天她突然想再跟宋幼湘聊几句。 宋幼湘扬眉，“我还有更不中听的，就是怕你不爱听。” 这个答案很宋幼湘，白青苗怔怔地看着停在不远处的汽车，良久才道，“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宋幼湘不说话了，先抬步往汽车走去。 虽然是周末，但宋幼湘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就算没事情，她也需要时间好好休息，陪陪家人。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不那么伤心，又能报复到他。”宋幼湘拉开车门，白青苗把它按回去。 宋幼湘想了想，“我不是你，我的方法对你没用，如果你一定想听，那就是狠命地对陆会好，再做那个先离开的人。” 陆会这种性格的人，不光大男子主义，还有点优柔寡断重感情，其实挺好对付的。 说完，宋幼湘想到什么，目光变得复杂，白青苗有些看不懂。 “但这是我很久很久以前会有的想法，现在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把自己的生活过好，才是最好的报复。” 上辈子宋幼湘最好的报复，是让那些人见识过她的财力，却一分都得不到。 最差的报复，是拖着不离婚，想让江媛朝和许家栋背负骂名，但活着的时候人家就不在意，等她死后，想必这报复更是不痛不痒，连膈应都膈应不到人。 白青苗看着宋幼湘，宋幼湘耸耸肩膀，斩断思绪，微笑着替她拉开车门，“好走。” 等她上了车，顺手把车门给带上。 对待生病的女同志，宋幼湘嘴上说得厉害，行动上还是很照顾人的。 这里宋幼湘才送走人，家里魏闻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宋幼湘到家的时候，魏妈正在训魏闻东，怪他明知道宋幼湘工作不轻松，还老给宋幼湘找麻烦。 等宋幼湘接过电话，魏闻东第一句问的就是，京市现在有没有下雪。 宋幼湘还当真看了眼天，十月份哪里会下雪，转凉倒是真的。 随即才反应过来魏闻东是说自己冤。 知道人走了，魏闻东才稍放下心来，“要是人再来找你，你就说有工作要忙，咱们也劝不醒装睡的人。” 查是谁背后捣鬼的时候，魏闻东也观察出了些东西。 陆会和白青苗，其实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夫妻俩的相处模式。 虽然知道宋幼湘不需要他提醒，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两句。 “对了，我的探亲假批下来了，下个月我去京市接你？”魏闻东说起正事。 两个人结婚，宋幼湘不打算通知宋父宋母，但她其实想去宋奶奶墓前，把魏闻东带给她老人家看一看。 宋奶奶也很重男轻女，留下宋幼湘，也不过是因为龙凤胎兆头好，是福气。 但或许是她把宋幼湘从夭折的边缘一路拉扯回来，把她从小猫崽子一样，今天喂米糊，明年别家借口奶养大，没过世前，宋奶奶对宋幼湘还挺疼惜。 可惜宋幼湘五岁不到，宋奶奶就过世了。 除了宋奶奶之外，他们还得回五星大队，去魏父魏爷爷坟头告慰一声。 假期难当，不好凑年节，能批下来就抓紧时间直接去。 “不用，假期来之不易，咱们节约时间，到时候看能买到什么票，找个车站汇合。”宋幼湘道。 两人约好，便开始准备探亲的事来。 宋改凤提前接到宋幼湘的电话，帮着准备了些上山需要的东西，江媛朝学完化妆回来，一直在准备开影楼的事，跟宋改凤夫妻走得很近。 “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江媛朝问。 宋改凤回想了一下，真想不出什么好的记忆来，“性格古怪脾气坏，不好相处，身上总有股不好闻的味儿……说起来，妈当年也没少吃她的苦。” 反正宋有良没出生之前，宋改凤没在自家奶奶脸上看见过笑影。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重男轻女 宋奶奶葬在市郊老家附近，那一片都是坟地，大多数墓地都是有碑的，不过宋爷爷和宋奶奶的没有。 “我还是六岁的时候爸带着来拜过爷爷，只记得大片的桃花开着，别的都没有印象了。”宋改凤走在前面。 她前面的则是出了五服的族兄弟，给她们带路的。 宋奶奶过世的时候，连葬礼都不能大办，据说计划老两口合葬再修坟立碑的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走到一片无主的坟地，族兄弟也有些拿不准，“堂伯爷的坟应该就在这里，具体哪个得你们自己找。” 第1296页 这事还得靠宋改凤，宋幼湘没来过，完全两眼一抹黑。 宋奶奶过世的时候，她和宋有良年纪不大，被安排在邻居家里，麻烦邻居照顾。 当然，重点托付的是宋有良，宋幼湘不过是顺带。 好在宋改凤提前问了宋父，一番寻找比对后，大致确定了位置。 “反正都是宋家先人，就这样吧。”宋改凤其实想让宋父来的。 没敢提是宋幼湘要找。 但宋父嫌麻烦，不愿意来，还觉得宋改凤是没事找事，她都出嫁了，要拜也是拜吕家的先人才是。 不过现在宋改凤有出息，说话硬气，宋父嘟囔两声，说了大致位置，就摸牌去了。 宋幼湘没多说什么，按着流程放鞭炮上香，静站在那里，看着光秃秃的小土包。 这一刻，宋幼湘莫名觉得讽刺。 生儿子，生孙子，一心传宗接代，有什么用呢？ 以前破四旧，但也没说不能立碑，扫墓，宋父来的次数寥寥，宋有良怕是从来没有来过。 想到来前见到族里的长辈，暗示她们应该提醒宋父修修坟，宋幼湘就忍不住摇头。 “回头问问叔爷，立碑简单收拾一下多少钱，这钱我出。”宋幼湘同宋改凤道。 宋改凤和吕成对视一眼，开口，“咱俩一人一半吧。” 这钱现在她也拿得起，人都去土了，小时候的怨恨也都没有了。 “行，碑上就写孙女某某某立就好。”宋幼湘脸色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宋改凤楞了楞，旋即重重地点下头。 这碑不是给作古的人看，而是给那些活着的人看的。 要知道她们找过来，族里的长辈还有些嫌弃。 听到宋幼湘马上到，才改了口风。 可见重男轻女还是排在功成名就之后。 不过宋幼湘跟家里决裂这些人都知道，也就是宋幼湘了，换成别人要被轮番数落。 现在他们是不敢沾光，但也绝不敢得罪宋幼湘。 宋改凤之前就听说族里郑重其事地把宋幼湘的名字上了族谱，不知道是真是假。 也就是出了个宋幼湘，听说老家这边一片书的女孩子都多了起来。 以前好多就是读个小学初中，现在好歹能供到高中，考考学校再说。 祭拜了爷奶后回去，族爷爷家门口已经摆上了席，菜都在锅里炒了，盛情难却，宋幼湘一行留下来吃了顿饭。 陪宋幼湘坐的是当初被宋父请去家里，准备给宋幼湘做工作的长辈。 别说，老人家说话非常有水平，把希望宋幼湘在修祠堂一事上出人出钱说出了花。 哪怕在宗族观念淡泊的现在，许多父辈男性对祠堂有种执念，尤其是有钱以后的，大手笔不说，还要出席主持等等各种。 觉得特有面子。 但宋幼湘一点没有，她摆了摆手，“与其把钱花在这种地方，不如拿出来奖励品学兼优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 …… 今天来外婆家走亲戚，不方便码字，请假一天。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幸福的凌迟 这笔奖励宋幼湘个人就能出，但凡考上大学的孩子，都能拿到奖励。 “那我替这些孩子们谢谢他们九姑。”人老成精，宋幼湘一开口，长辈自然知道她对修祠堂是个什么态度，马上改了口风，接住了宋幼湘的话。 顺道还给宋幼湘解释了一下，她怎么是九姑。 按着族谱排，宋幼湘在她太爷爷这一支同辈堂姐弟妹中排到了第九。 宋改凤一听，看来传闻是真的，还真给记进族谱了。 心里默默说了句势力眼，边把旁边不知道哪个姑奶奶家的亲戚敬的酒喝掉。 解释完来由，族爷爷转头又问魏闻东的情况，表示要把魏闻东添到宋幼湘的旁边去。 本来安静陪在宋幼湘身边的魏闻东一下就来了劲，认认真真把自己的信息报出来，怕写错，还专门让族爷爷的孙子拿了笔来，把名字写上。 吕成瞅了眼魏闻东，又看了看埋头苦吃的宋改凤。 毕竟是来拜祭宋家爷奶，本来吕成是学魏闻东，安静待着的。 但媳妇眼看着是指望不上，吕成只能自己上。 他先是跟族爷爷拉家长，把自己和宋改凤如今的工作职务提一提，顺理成章让族爷爷主动提起把他们夫妻的名字加进去。 又表示村里的路该修修，他出点钱，资助村里把路修起来。 吕成这一番表现，直接把族里长辈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众人纷纷捧着他。 当然，捧着他的同时，也没人冷落宋幼湘和魏闻东。 就是他们想冷落，吕成也第一个不同意，他绝不会去抢这个风头，其实他发言的目的，也有一点替宋幼湘转移火力的意思。 托吕成的福，宋幼湘和魏闻东后半程好好地吃了几口饭。 回五星大队就轻松多了，祭拜扫墓之后，看望了几位旧识长辈，宋幼湘便直接到了电器厂视察工作。 报表是每季度会准备送到她手里的，她这次主要是看看厂区环境，车间生产情况，以及各项目的研发进度。 视察的结果宋幼湘总体是满意的。 问题当然有，但有问题才正常，才有进步发展的空间。 当时把厂交到彭万里和臹叔几个手里，宋幼湘就只把握大方向，从不对他们的管理指手划脚。 第1297页 电器厂稳健发展，宋幼湘需要操心的地方不多，现在就只等魏林川接手时，进行股权赠与的相关事宜。 这个想法宋幼湘在电器厂成立之初就有了，但当时提出来，肯定会被反对，尤其会被臹叔强烈反对。 现在电器厂已经走入正轨，其实已经到了可以提的时候。 留到魏林川接手时再提，是打算把这件事当做试金石交给魏林川处理。 “这事是不是要跟任志扬说一声。”魏闻东陪着宋幼湘在电器厂里散步。 任志扬一直有笔钱在宋幼湘手里，当时投资君子兰，后来办厂，这笔钱从来就没落下过。 宋幼湘跟任志扬提，就是随她做主，全权由她处理。 厂里现在的股东只有四个，分别是宋幼湘、魏闻东、任志扬、蒙华强和侯福宝。 魏闻东的直接可以看做是宋幼湘的，蒙华强和侯福宝都是小股东，对宋幼湘的决定完全没有意见，只剩下一个任志扬。 哪怕任志扬的答案确定，也应该跟他说一声。 “任志扬已经提过，要把他的那部分，分一半给彭叔。”早在知道彭万里被宋幼湘挖过来，任志扬就提过这事。 所有人里，完全真心对任志扬的，竟然只有彭万里。 也是因为当初彭万里坚持，任志扬才会进到单位，远离那些事事非非。 当时宋幼湘否决了他这个决定。 彭万里对任志扬再好，以前在工作中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在没有见到他的工作能力，和对电器厂的贡献之前，宋幼湘不可能贸然赠与对方股权。 理智如宋幼湘，多少也会亲疏有别。 现在重提股权赠与，这事确实要跟任志扬说一声，“我改天联系他。” 这一趟电器厂视察，宋幼湘只对下一季度的营销方案提出了自己的意见，然后和魏闻东一块回了京市。 探亲假剩下的时间，魏闻东每天车接车送宋幼湘，如果宋幼湘加班住宿舍，魏闻东也一定在宿舍做好饭菜等她。 在这期间，白青苗那个出主意并且联系医生的同事大姐，及事件中接受了好处的医生的处理结果出来，一个两年一个三年。 白青苗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只是接受同事大姐的怂恿。 并相信同事大姐会给好抱个各方面都合适的孩子回来，对同事大姐和医生的勾当并不知情。 但也被处分，并接受了相关部门的思想教育。 这事宋幼湘通过魏闻东得知。 期间魏闻东还拒绝了陆会求他，请宋幼湘帮忙照顾留在京市的白青苗的请求。 “我发现，结了婚后，小魏同志是一天比一天渐入佳境，表现是越来越好了，最后一个周末，奖励你二人世界。”宋幼湘对魏闻东的做法非常满意。 探亲假这两个月，回京市后，两人几乎没有独处时间。 周末基本都是带着家里人在外头，不然就是和朋友们见面聚一聚。 魏闻东得了准许，把周末计划得满满的，先是陪宋幼湘去置办接下来出国出差的必需品，然后夫妻两个去逛逛街，看个电影。 其实还有许多别的活动可以安排，但宋幼湘天天上班，好不容易周末，魏闻东只想她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宋幼湘很久没有走进电影院，发现电影院的环境变好了，可供选择的电影也变得多起来，许多港城电影和国外电影出现在大荧幕。 电影院里黑乎乎的，夫妻俩坐下便十指相扣，挨到了一起。 老夫老妻了嘛，牵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行云流水般自然，没有小年轻们那种天雷勾地火的激动。 看的是部轻松甜蜜的国外爱情电影。 “魏闻东，我是不是没有叫过你亲爱的？”看着电影里女主角对男主角的称呼，宋幼湘突然问。 这话问出来，宋幼湘就感觉两人碰在一块的那片头皮一热。 不光耳朵发烫发热，魏闻东身体微微僵硬起来，整个人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似的。 宋幼湘简直要被魏闻东这反应笑死了，坏心眼一起，她扭头看向魏闻东，在他耳边轻声道，“亲爱的。” “……”魏闻东。 这简直就是幸福的凌迟。 宋幼湘亲身体会，老夫老妻也不能随便撩拨，比小年轻们还容易天雷勾地火。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我就是害怕 三年后。 宋幼湘做为专门办公室代表，协助国内某重点企业挤下邻国另一对手，成功谈成一笔百亿合作。 庆功宴上，外方代表过来敬酒，宋幼湘刚举起杯，在闻到对方身上香水味的瞬间，就觉得一股恶心感直涌上来。 提前备孕半年的宋幼湘很快意识到什么，礼貌得体地换下酒杯同外方代表碰杯，在结束庆功宴后，第一时间驱车前往医院。 她实在等不及第二天回国的飞机了。 而沉浸在成功的喜悦的众人没有注意到宋幼湘的喜悦与他们格外不同。 下了飞机，宋幼湘本来愉悦的心情，在见到等在出站口的魏闻东后，更加好了起来。 “这次休假休多长时间？”宋幼湘手里的行李被魏闻东接过去，怀里换上了魏闻东带的小束鲜花。 魏闻东看向她，“这次不走了……我调到了京市。” 话说完，魏闻东眼睛都有些湿润，为了这一天，他努力了近四年，无数次出生入死。 第1298页 对别人来讲，四年能调回京市，已经是坐了火箭般的速度，但从他内心来说，已然是龟速。 宋幼湘眼睛一亮，惊喜地看向魏闻东。 不等她告诉魏闻东她的好消息，魏闻东把耳朵凑到宋幼湘湘嘴边，“奖励。” “……”宋幼湘。 机场人来人往，即便大家行色匆匆，宋幼湘和魏闻东依然引人注目。 出众的外型条件，通身气度是其一，再就是两人肉眼可见的甜蜜氛围。 宋幼湘没好气地看了魏闻东一眼，轻声道，“亲爱的！” 真是，都好几年了，不知道叫了多少遍，这人每次都跟第一次听到似的。 魏闻东满足了，拉着宋幼湘的手大步往前走。 耳朵红点怎么啦，他高兴！ “慢点！”宋幼湘拽住魏闻东，她其实现在状态好得很，能跑能跳，但见到魏闻东，自然而然就变得娇气了起来。 魏闻东乖乖放慢脚步，然后宋幼湘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我怀孕了。” 这四个字魏闻东都听见了，但他原本兴奋活跃的脑子，一下子被搅成一团，竟然有些不太懂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停下脚步，看向宋幼湘，“怀孕了？” 不等宋幼湘点头，一直跟在他们后头不远的办公室成员大声在魏闻东身侧喊道，“咱们副司长怀孕啦！” 喊完，大家满脸喜气地笑了，都是替宋幼湘高兴的。 就连没走远的企业负责人也快步走过来，向宋幼湘和魏闻东道喜。 “真怀孕了！我要当爸爸了！我的天！你能走吗？今天车多，我车停得有些远，不行不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魏闻东脑子估计是还没太转得动，傻里傻气。 宋幼湘把人拉住，慢慢往外走，“我只是怀孕，又不是残废，慢慢走就好了。” 魏闻东点头，反应过来宋幼湘说了什么，立马连呸三声。 想说宋幼湘一句，又不想再重复提到那个词，只瞪了她一眼，手不觉多给了些力道，恨不得抬起宋幼湘，“咱慢慢走就行。” 一路上魏闻东车开得前所未有的平衡和慢。 慢到宋幼湘想跟他换个位置，魏闻东才变得正常了一些。 两人没回家，魏闻东信不过国外的医生，又拉着宋幼湘去了医院，再次确认。 “我要当爸爸了！”魏闻东捧着单子，看看单子看看宋幼湘。 宋幼湘这会已经烦他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大步走在前头，“对，你当爸了，回家高兴去。” 魏闻东忙跟在宋幼湘，想提醒她慢点，又忍不住低头看着单子傻乐。 最后这段的车是宋幼湘开的。 没办法，宋幼湘实在不信任魏闻东，生怕他开车龟速，二十分钟的路程生生开上两个小时。 回到家里，宋幼湘通知喜讯，每个人都非常高兴，但每个人都比魏闻东正常。 就连悄悄盼了好久的魏妈，也比魏闻东冷静。 怀了孕生活还得照旧，班也得正常上，就是吃喝方面要注意一些。 宋幼湘自认自己身体调养得很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结果很快反应很快就强烈起来。 孕吐反应很大，还没胃口吃不下东西。 魏闻东从最开始的喜不自禁，变得忧心忡忡起来，终于在宋幼湘又一次呕吐后，“要不咱们不要这孩子了。” 别人怀孕都是变胖，宋幼湘不光没胖，还瘦了不少。 天天吃不下东西可怎么行，每天还得工作，人哪能熬得住。 哪怕已经看过医生，医生说情况正常，孕吐反应过不久就会自行消失，魏闻东也放心不下。 尤其是知道生产是女性过鬼门关后，魏闻东都做起了噩梦。 “……”宋幼湘刚吐完，没力气修理魏闻东。 魏妈端了宋幼湘爱吃的酸藠头过来，一巴掌拍开魏闻东，“你搁这说什么丧气话，多给幼湘找找爱吃的能吃的，才是正经事。” 说的这叫什么混账话，说就生这一个没什么，魏妈很支持，说不要这孩子，纯粹是脑子坏掉了。 魏闻东不敢再说，但私下里偷偷到医院找到徐叔青，想叫他劝劝宋幼湘。 徐叔青也挺想修理魏闻东的，但不等他修理魏闻东，身体恢复的宋幼湘就亲自上马了。 “我就是害怕。”魏闻东抱住宋幼湘。 舍不得她吃苦受罪，害怕她受伤害，最最害怕失去她，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何况还不止百分之一，医生说是百分之八左右。 早知道生孩子要宋幼湘付出那么多，魏闻东完全可以不要孩子的，他们两个人一直生活就好。 宋幼湘本来一肚子的话要说他，闻言回抱住他，“傻瓜。”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上辈子积大德 男人有心和没有心的区别，最能体现的时刻，就是在妻子怀孕生产的这段时间。 和宋幼湘同一时期怀孕的，单位里还有另外几位女同志。 大家孕期进行检查，都是在同一家医院，时间也差不太多，每次去总能碰上一两个。 只要魏闻东在的时候，基本宋幼湘不必操半点心。 哪怕因为工作他缺席了之前的检查，但事后他一定会了解清楚，不光听医生的，还自己买书研究。 第1299页 “宋副司长上辈子真是积了大德了，这辈子碰上她们家老魏，遇上个那么好的婆婆。”要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 谁不想有个这样对自己上心的丈夫，哪怕有一半，都要偷着乐了。 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实际妇女同志撑起的是一整片天，除了工作要做好，家里也得照顾妥当。 “本来我家那位还好，结果怀孕我婆婆来照顾我，他直接就心安理得退居二线了，下班就等着张嘴吃，气死个人。” 问题是婆婆是来照顾她的，真照顾到位还好，可她冷眼瞅着，婆婆关心的，始终是她儿子有没有吃饱吃好，在单位受没受气…… 至于她，饭桌上可从不会出现她爱吃的菜。 “你婆婆至少还来照顾你，不至于让你大着肚子做饭忙活。”另外的同事吐槽道，“我婆婆一心看重大儿子，心疼小儿子，我家这个爹不疼娘不爱，他还上赶着尽孝心，我心疼他都不行。” 要说起这些糟心事，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两位孕妇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等着的魏闻东。 两人对视一眼，看看魏闻东，又看看身后的洗手间。 魏闻东在这里，那肯定是宋幼湘在里头。 那她们说的话岂不是？ 好在她们是真的羡慕，没有说什么酸话怪话，甚至是坏话，倒也不必那么尴尬。 “等宋副司长啊，我们刚才还在夸你呢。”同事笑容微微尴尬。 魏闻东点点头，“我听到了。” 医院厕所的隔音真不好，他站得离门口有点距离，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上辈子积大德的是我，这辈子才能有幸遇到我爱人。”魏闻东点完头，非常认真地纠正。 同事表情尴尬，一边附和点头，一边在心里憋闷，瞧瞧人家的丈夫！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家里的大老爷们不光行动比不上人家，嘴也没人家半分甜。 这么一想，就真羡慕人家宋副司长了。 羡慕归羡慕，这话实在不好接，同事保持着尴尬的笑容，脚步加快离开。 她们走了一会，宋幼湘才慢悠悠地出来。 她现在已经没有孕吐反应了，但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来，才三个多月，肚子就已经显怀。 两个多月的时候，就已经检查出肚子里是双胎。 宋改凤知道这个消息，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现在计划生育严得很，她生吕佳宋时身体也受了损，不可能再生，但不妨碍她羡慕。 家里四姊妹，江媛朝不好讲，她和宋有良可都只生了一个。 “你得注意着点，头胎就是双胎生的时候可不容易。”羡慕过后，宋改凤只剩下担心。 宋幼湘当然注意，但比她还注意的是魏闻东。 生怕她吃少了不够营养，又生怕她吃多了，把胎儿养得太大，听医生说需要吃铁片补血，恨不得按时按点送到她嘴里。 “下午我休息，陪你去医馆。”魏闻东迎上去。 从怀孕起，魏闻东没少打听，听说孕期保持适量运动对产妇和孩子都好。 跑跳肯定要避免，后来经给徐叔青看病中医的推荐，开始在医馆专业人员的指导下练习八段锦。 宋幼湘点头，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爱惜，她一直非常配合。 回到家里，按着宋幼湘的口味，魏妈已经做好了饭菜，魏棠也下班回了家。 魏棠大学毕业后，在她老师的推荐下，进入了故宫博物院，成为文物修护工作组的一员，主要研究古书画临摹复制，及古书画装裱修两个方面。 她性格平和安静，这份工作又对口她的专业和爱好，能够和这些名家书画打交道，比按分配进机关单位跟人打交道更适合她。 本来最开始魏棠是想像魏林川一样，去电器厂的。 电器厂有专门的产品外观外包装设计部门，魏棠想出自己的一份力，但宋幼湘和魏闻东都没同意。 如果魏棠是真心喜欢，他们肯定不会拦着。 但明明有她更向往，且更适合的工作，却想着为家里牺牲，那肯定不行。 再加上魏棠的性格，太过与世无争，不在眼皮子底下放着，宋幼湘和魏闻东都不放心。 “幼湘姐，我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了，这两天休息，下午陪你一起去医馆。”魏棠还不知道她大哥休息。 平时魏闻东不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魏棠陪着的。 正好她长期伏案工作，本身又不爱运动，陪着宋幼湘也能动上一动。 宋幼湘当然不会拒绝，“好呀，你是不是又熬通宵了？” 进了博物院，魏棠简直就是进了米缸的小老鼠，高兴得不得了，她发现自己不光对书画兴趣浓厚，对古木器，漆器，陶瓷这些都非常有兴趣。 在单位已经拜了几位师父，现在正在对这些进行深入学习。 心里没什么多余的杂事，魏棠学东西特别快，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容易废寝忘食。 魏棠飞快摇头，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眼底青黑，脸色苍白是因为熬夜，只说是长期在室内工作，不见阳光造成的。 家里人拿她没办法，只能多盯着她一些。 魏闻东对妹妹跟着没有什么异议，老夫老妻最大的好处，大概是感情愈加浓厚的同时，脸皮也越来越厚。 第1300页 自己妹妹，多看着些，培养培养高眼光也是好的。 宋幼湘对他的想法表示无语，魏棠才不会多想，只会觉得魏闻东对她好是理所当然的。 她觉得魏闻东应该担心的是，魏棠一心扑在工作上，无心情爱要怎么办。 宋幼湘自己是支持魏棠的所有想法的，有愿意倾注热情的事业，人就不会觉得孤单，爱情和家庭就不是必选项。 不过如果可以遇到爱情，遇到那个对的人，那当然更好。 但魏闻东还挺传统的，他一直希望魏棠能有个好归宿，但又舍不得魏棠太早处对象。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少纠结。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你都有白头发了 魏闻东不光操心魏棠，还成天担心安宁。 安宁高考出乎所有人意料，没有报考华大经济系，也没有考其他专业，而是报考了国防大学，并且高分被录取。 家里人都挺为她高兴的，就魏闻东愁眉不展了两天。 他不是不高兴，其实他心里特别激动，特别骄傲，但就是担心安宁想得太过简单，不是慎重考虑后的结果。 等知道安宁在学校适应得很好，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寄回来站在操场上的照片，也是英姿勃发，魏闻东欣慰的同时，又开始担心她训练强度，和以后分配的事。 总之就是有操不完的心。 唯独魏林川，魏闻东的态度就是让他放手去干，吃点苦摔几跤都没有关系。 偏心得赤祼祼。 当然，生活上的叮嘱照顾魏闻东也没少过，他要这碗水都端不平，宋幼湘肯定得收拾他。 “慈父多败儿，你要一直这样，以后孩子可不能给你教。”宋幼湘越发觉得魏闻东是真不会教孩子。 以前是生活苦难被迫让他们兄妹三个抱成一团，互相取暖。 要是有一定条件，就魏闻东这重女轻男的劲，长此以往，非得把底下弟弟妹妹关系给弄得不和。 宋幼湘坚持认为，兄弟姊妹关系不好，百分之九十是父母做得不到位。 男孩和女孩一样要经历挫折教育，一样要在生活的小挫折中磨练心智，丰富精神世界，没道理宠一个严一个。 一碗水端不平，完全没必要生两个。 宋幼湘开始的时候都担心，魏闻东是不是因为她的成长经历，有些矫枉过正。 但观察后发现，或许有点影响，但更多的是魏闻东一直以来的认知，以及从小养成的习惯。 两人谈过这个事情后，魏闻东反思态度良好，表示会慢慢学习怎么当一个好爸爸。 怀孕的消息在三个月后，陆续告知了亲近的家人，所有人都非常期待宋幼湘肚子里的小生命。 舒莹反应最快，直接把孩子的旧衣洗好消毒好，连同着新的婴儿衣物，邮到了京市。 宋幼湘原以为，这辈子舒莹会留在体制内，为她热爱的土地发光发热。 但因为工作上遇到的一些事，在经历被压制的无力，抱负无法施展的迷茫后，舒莹毅然决然，选择辞职下海，成立了自己的独资企业。 背靠新省的位置和物产优势，以及工作多年攒下的人脉，风风火火地办起了自己的厂子。 孩子成了舒莹事业的转折点，厂里多了条婴童服装生产线。 好棉花制好衣，产品一经推出，很快便风靡全国，这条生产线一跃而起，拔得头筹，迅速抢占市场。 计划生育的大背景下，城市独生子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金贵，在孩子们身上的投资也越来越多。 随着包裹来的，还有她和姜沪生三岁儿子的照片。 一家三口站在大片的棉花地里，冲着镜头看得格外灿烂。 …… 唐桂香没有寄东西来，她亲自跑了趟京市，带来了自己腌的坛子菜。 本来胃口一直不是特别好的宋幼湘，在吃到唐桂香的坛子菜，和到京市后现渍的果子后，胃口大开。 吃饭这事上，终于不必魏闻东愁秃头发。 双胞胎唐桂香有经验，给宋幼小本记了半本笔记本拿过来，宋幼湘没耐心看，魏闻东一字不落地看完，不了解的地方咨询过医生后，条条执行到位。 “你都有白头发了。”火车站，宋幼湘拉着唐桂香的手，眼底泛湿。 再没有人比宋幼湘还希望唐桂香过得好了。 唐桂香摸了摸头发，爽朗地笑起来，“现在带两个毕业班的学生，操心操得太多了。” 家里的事，其实不用她多操心，孩子渐渐大了，也懂事了，严志邦体谅她，除了工作，就是管家管孩子。 经济压力早好几年就轻松了下来，两边家里的弟弟妹妹都出来工作了，她和严志邦的工资管自己的小家，绰绰有余。 这几年小有积余后，听了宋幼湘的建议，唐桂香去年还拿出积攒的钱在沪市买了房子和门市。 等以后孩子大了，看孩子在哪里学习工作，他们再考虑退休以后的事情。 现在她这头发，真的是被学校那帮孩子愁白的。 但要她不管这些孩子，唐桂香也做不到，她选择了教师这份职业，她就有她的使命在这里。 宋幼湘拉着唐桂香的手，舍不得松。 “都要当妈的人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唐桂香也舍不得宋幼湘。 明明感觉当初下乡的日子就在昨天，转眼之间，就连宋幼湘也要当妈了。 第1301页 唐桂香现在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宋幼湘到时候生产。 经历过才知道凶险，哪怕知道魏闻东会把宋幼湘照顾好，会把宋幼湘摆在首位，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你生产的时候，如果我来不了，我就派你姐夫来。”唐桂香握着宋幼湘的手，是一万个不放心。 她到时候要送毕业班，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但怎么也得有个娘家人在才行。 虽然知道宋改凤现在已经有了姐姐样儿，但唐桂香始终觉得自己亲眼看着才能安心。 宋改凤是宋改凤，她是她。 看着两人依依不舍，魏闻东已经见怪不怪，反正他吃得最多的醋，就是来自唐桂香。 别看她们俩自大学后，就不在一个地方。 然而论心里的份量，唐桂香在宋幼湘心里绝对数一数二。 果然，火车才刚刚发动，宋幼湘眼泪就落了下来，就这她还不肯承认，非说是怀孕激素的影响。 魏闻东心里酸得很，但再酸也得哄着，怕宋幼湘太过伤心。 酸归酸，魏闻东已经在琢磨，宋幼湘生产的时候，要怎么想办法把唐桂香接到身边来，让宋幼湘安心。 ———————————— 本文进入尾声，想看番外的小可爱留言呀~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无赖 宋幼湘有孕的事，宋母在宋改凤往京市寄的包裹里发现了。 包裹里都是对孕妇有益的东西，还有吕成从沪市买的，专门给孕妇吃的奶粉。 宋母看到的第一时间，没有多想，就是眼红，觉得宋改凤对宋幼湘，比对她们老两口还孝顺。 “也没见你给我和你爸买过奶粉。”宋母酸得不行。 除此之外，宋改凤趁着休息的功夫，把家里闺女的玩具、衣服都清了出来。 看到这里，宋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人家现在飞黄腾达，哪里看得上你这点破烂货。” 说着还上前翻了翻，“我看好些拿回去，你侄子也能玩。” 这些还真不是给宋幼湘寄的，而是清出来给吕家这边的妯娌。 至于给侄子，宋改凤倒是大方能给，但这里大多是小女孩子玩的，拿回去人家也不喜欢，更不会爱惜。 比起被宋母养得满肚肥肠，没礼貌不叫人的侄子，宋改凤私心里比较喜欢婆家侄女。 “我这两年吃的用的，没少给你和爸买，过年吕成还给你买了金戒指呢，你要这样说，我以后就不买了，买了跟没买一个样。”宋改凤把东西打包封好，不满地道。 宋母叫她一噎，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是买了不少东西，但光买东西不给钱呀！ 就佳宋的一点伙食费和平时吃零嘴的花销，佳宋越大越护食，实在是难从里头省出钱来。 金戒指是值钱，但她也不能换了钱去补贴宋有良。 吕成可精明着呢，要叫他发现，讨要回来不至于，少说也得阴阳怪气一阵子。 最重要的是，以后可就别想了。 “没说你跟没买一个样。”宋母半天憋出这一句。 伸手找宋改凤要钱？要是以前宋母还敢，现在宋改凤夫妻越来越有本事有钱，她反倒是越来越不敢。 虽然现在还照顾着外孙女，但宋母已经明显感觉到，女婿似乎想给佳宋换个人看。 说是要上外头找那种退休的教师，能带辅导佳宋学习的那种。 宋母私下跟宋父抱怨吕成搞这种稀奇，孩子学习好不好，那都不是辅导出来的，能学的都能学，不能学的辅导也没用。 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外孙女。 屋里静了一阵，宋母坐着也没趣，但她没走，而是主动凑近宋改凤问她，“你寄这些东西，是不是你妹妹怀孕了？这么大年纪才怀，怕是不好生……” 这说的叫什么话！ “妈！”宋改凤以前是怂恿着宋母说这种话的人，但现在听是真刺耳，“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宋母话被打断，人也吓了一跳，一时讪讪不敢开口。 “我也没说错，她现在都三十多了，还不晚啊。”宋母没觉得自己说错话。 她又不是胡说，宋幼湘是怀得晚嘛。 结婚几年没听说宋幼湘怀上，宋母一度以为宋幼湘不能生呢，就是没有说出来过而已。 宋改凤拿宋母没有办法，“您没事就回去歇着，佳宋周末和我一起去沪市” 吕成在沪市开会，开完会就没别的事，正赶上学校放两天假，夫妻俩一合计，准备带孩子去外面见识一下。 宋母才知道这事，当然要问，问完就想叫宋改凤把侄子带上。 凭什么啊，是侄子又不是儿子。 宋改凤就一句话，“你跟吕成去问，他同意我没问题。” 反正宋母是肯定不敢找吕成去说这事的。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把人带过去，女婿还能把人再赶回来？”宋母气得拍宋改凤。 可拍也没用，宋改凤咬死不带，宋母也没有办法。 等从宋改凤这里回自己家，宋母才发现家里静悄悄的，进屋一看，老伴坐在沙发上，靠着睡着了。 摇醒一问才知道，儿媳妇带着孙子回娘家了。 宋有良？ 宋有良不用问，那肯定是下班就往岳母娘家去的主。 第1302页 以前宋母还为这事生气，觉得宋有良太向着那边，但自打亲家儿子前年打架丢了命后，宋母就不怎么管了。 把亲家老两口哄好了，以后家产不都是她大孙子的。 “我打改凤那儿来，听说那白眼狼怀孕了。”只有老两口吃饭，宋母随便炒了个青菜。 黄叶子都舍不得扔的那种。 而白眼狼，则是宋幼湘在宋家的代称。 宋父也不嫌弃，沉默地吃着，闻言有些不悦，“都不认爹妈了，还说她干什么。” 宋母没说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些不得劲。 觉得屋里太暗，宋母起身想去拉电灯。 家里的电灯吕成隔那么久就会来换，说太暗了影响他闺女的视力，拉开特别亮堂。 就是有些耗电，吕成会给一点，都是直接算在伙食费里。 “别开，费电。”宋父不悦地喝止宋母。 就他们两人，拉什么灯，家里就这条件，他眼看着没几年要退休了，不得多省点给孩子。 宋父往昏暗的窗外抬了抬下巴，“这不还有光亮。” 宋母动作已经有些迟缓了，她站在那里，又缓缓地坐下去。 吃过饭，宋父背着手出去遛弯，宋母摸黑在厨房洗碗，拌到小板凳摔下去的时候，宋母想的是明天得把厅里的灯泡换成瓦数小点的。 因为宋母的摔倒，宋改凤一家三口的沪市之行肯定是去不成了，吕成也在往回赶的路上。 “我没钱！”宋有良被叫到医院。 他工资又不高，平时还爱搓两把，没欠钱就算不错了，哪里能掏得出住院的钱。 看了眼穿着时髦的宋改凤，“大姐，你有钱你就掏了呗，里头躺着的也是你妈。” 宋改凤好险没叫宋有良的无赖给气死。 “是我妈，但不是我一个人的妈，我先不找你要住院费，我只问这存折里的钱去哪里了。”宋改凤拿着存折本，恨不得直接摔到宋有良的脸上。 宋父再精打细算，老伴跌倒住院，他还是第一时间把存折拿了出来。 结果去取钱才发现，存折里哪有钱，一块钱都没有。 提到存折，宋有良脸色变了变，不敢跟宋改凤对视，但不说又不说。 最后宋有良梗着脖子，破罐子破摔，“妈给我了，花没了，怎么着？”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好好尽孝 之前宋有良以为吕成开影楼就是那么一说，要送他去学技术，他是真不乐意。 当学徒多累啊，没有工资不说，还净干苦活累活。 尤其是吕成那边的亲戚先去，他找对方打听了一下，听说干不好活师父直接拿脚踹后，就直接断了念头，果断拒绝。 结果没想到，吕成花了钱送他们去学的，学了半年多点就都回来了，然后影楼就风风火火地开了起来。 到现在吕成和江媛朝合伙开的影楼，已经成了市里客流量最大，最赚钱的大影楼。 之前去学摄影的那个亲戚，拿着高工资不说，还能参与分红。 宋有良哪能不眼红，想再跟着学，吕成却不肯再给他机会。 就因为这事，宋有良没少在外头说吕成假模假式，摆明了不想让他去，才什么细节也不提，早知道只学半年，他肯定就去了。 那个吕家亲戚也没少被诋毁。 可惜这马后炮来得有些迟，吕成既是厂里的领导，手里又有日赚斗金的产业，谁会傻了吧唧附和宋有良，去得罪吕成呢。 宋有良也就跟一些狐朋狗友抱怨有人听，说得多了，几个人灵光一现，也想自己开店。 他们没有开影楼的技术，但个个都是牌精，便想着开娱乐室。 一群好吃懒做的人凑到一起，又能干成什么事。 娱乐室开到后头，只娱乐了他们自己，除了个别精明的，悄悄把这些“兄弟”都坑了，最后个个亏得底掉。 宋母存折里的钱，大部分拿给宋有良“搞事业”，最后剩下的部分被宋有良哄出去当了赌资。 赌徒就是这样嘛，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本。 “你跟江媛朝不都有钱，你们先垫上，我有钱了还你们。”宋有良有些烦躁地开口。 要他说，这钱就该宋改凤和江媛朝出。 富得都流油了，不帮扶他这个亲弟弟就算了，现在给亲妈出点住院费怎么还这么抠门呢。 等他妈好起来，他肯定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现在得先叫她们把钱出了，这钱还不还，等他妈好起来，用不用还，还用说吗！ 宋改凤对宋有良极度无语，气得想抽他。 就这宋父还护着呢，“钱都花没了，你打你弟弟也回不来，你弟弟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把钱垫上，我还。” 看着宋父满是风霜的脸，宋改凤举起的手又放下去。 “住院费我给了，叫宋有良在医院伺候好妈。”宋改凤闭了闭眼，再睁眼脸上已经没有了愤怒的情绪。 伺候病人？ 宋有良头摇得飞快，“我还得上班呢。” “这里谁不上班？”宋父为了他们一家三口，明明到了退休的年纪，还撑着在上班，“反正，你和你媳妇，出一个人，把妈照顾好，否则别怪我翻脸。” 宋父还想替宋有良说话，但宋改凤一副完全没得商量的样子。 第1303页 宋有良怕不怕宋改凤翻脸？那还是有点怕的。 富贵的亲大姐，虽然手紧，但总能漏点到他手里，就算不直接漏给他，那不还有爹妈么。 宋有良把这事应了下来，转头就嘻皮笑脸起来，“那我回去收拾一下，大姐，你也别生气，你弟弟就是没本事，还得你和二姐多担待，对了，二姐呢？” 江媛朝现在人没在江省，去港城那边学习进货去了。 得知江媛朝去港城，宋有良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怎么不早跟我说，我让二姐帮我带点录像带回来嘛，看完转手能卖不少钱。” 其实宋有良一直想开个录像厅，奈何没有资本，最近他媳妇在娘家鼓劲呢。 这事宋有良憋在心里没说，他跟他媳妇商量好了，要一鸣惊人。 到时候他们自己开录像厅，把职一辞，还能再生个孩子。 宋有良算是总结出来了，宋家的闺女带财运，生女儿比生儿子强，他一直混不起来，就是因为姐姐妹妹把运势都抢走了。 宋改凤没心情跟他扯，把他赶走。 结果宋有良这一走，一直到十一点多，宋改凤送宋父回家，才把他从麻将台上揪下来扔去医院。 第二天一早，医生诊断出来，宋母小腿骨折，并且轻度中风，治疗期间需要有人陪床看护。 本来因为宋有良去打牌，已经彻底失望的宋改凤打算请护工，“还是请个护工算了。” 话说完，宋改凤就对上了宋母失望且怨恨的目光。 “请什么护工，我来，护工哪有亲儿子照顾得妥当。”宋有良知道真惹宋改凤生气了，忙争道。 转眼，宋改凤就看到宋母马上欣慰至极，看向宋有良满是慈爱的眼神。 然而轻度中风的宋母却道，“你是男丁……哪能干这事，让你大姐，请，请护工……” 真的，宋改凤从来没有这么心寒过。 宋改凤连话都不想说，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还没走出住院楼，眼泪就流了一脸。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她没有想到，会这么伤人心。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连夜转机赶回来的吕成赶到医院，正好撞上宋改凤。 宋改凤本来都擦眼泪了，见成吕成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听完过程的吕成也无语到了极点。 父母的偏心真的无解，同样的事换到他身上，估计也差不多。 “算了，到底是你妈，咱掏了钱就行，别的不管了。”吕成也不打算上楼去看宋母了。 把他媳妇欺负成这样，还看个屁。 宋母摔倒，中风住院这样的大事，吕成考虑过后，还是打电话通知了宋幼湘。 “我说过，我会给他们尽基本的养老义务，到时候医药费摊多少，告诉我就行，我出。”宋幼湘接到电话愣了一会儿。 心里多少是有些复杂的，“不用怕花钱，进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麻烦你和大姐多操心了。” 不用想也知道，宋有良一家和宋父指望不上。 果然，吕成说完，宋改凤接过电话，就说了医院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 宋幼湘复杂的心情瞬间平复，“护工不请，请个监工，让宋有良好好尽孝！” 第一千零二十章 当孝子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就是有孝心的孩子，在长期照顾卧病在床的父母的时候，也会有无力和不耐烦的时候，更别说宋有良这样的人。 从出生到现在，宋有良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照顾别人，他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本来宋有良应下照顾宋母，是打着叫他媳妇来的主意。 照顾公婆这不是当儿媳妇应尽的义务嘛，宋有良想得很美好，但汤金枝哪里肯，包袱一卷，彻底住回了娘家。 宋有良做不了汤金枝的主，又不愿意在医院照顾。 转头宋有良就找上宋父，说汤金枝要跟他离婚，他得去岳父家把媳妇给哄回来。 宋父虽然对儿媳妇有些不满，但心里也有数，离了婚宋有良这样的也讨不到什么好媳妇，便让宋有良去岳父家里。 医院那边他来顾。 结果宋有良连医院都没有出得去，不知道吕成从哪里找来两个孔武有力的混混，把他叉回医院，大马金刀往病床前一坐，就盯着他给宋母端茶倒水。 这么一来，可把宋母心疼得够呛，觉得吕成太过份，抱着宋有良一通心啊肝的。 不过宋母这回心疼也只敢在心里，家里没钱，她比谁都清楚，要是得罪了女婿，她就没得治，得挪回家等死，宋母当然是怕死的。 “妈，大姐夫这也太过份了！”宋有良被叉回来的时候，还被揍了两下，现在还疼着。 宋母能说什么，只能和宝贝儿子抱头痛哭。 好在监工的这两人完全不管宋有良怎么“照顾”宋母，他们只要盯着宋有良在病床前就行，宋有良伺候得再差，他们也不告状。 宋改凤是下班到医院看情况，才发现吕成真请了人，被那两人客客气气地喊嫂子，宋改凤脑子有些发蒙，“你怎么还真请了人呀？” 当时电话里，那不就是句气话么。 钱有多，特意请个人来监工，也不点不太像样子。 吕成可没觉得宋幼湘说的是气话，当时宋幼湘一说，他就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 第1304页 正好开影楼他也认识了不少社会上的人，多的是人愿意干这种活。 坐着拿钱，再没有比这更轻松的事。 “不请人，你弟弟能老实守在这里？我跟你说，找这两人我可费了不少功夫，麻烦了不少人的，得罪人的事谁愿意干？”吕成反问。 说着，吕成故意道，“合着我劳心费力，还做错了事。” 宋改凤看了眼宋有良蔫头巴脑的样子，叹了口气，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没说你做错事！”宋改凤拉着吕成，见他一脸不高兴，忙无奈地哄道，“哎呀，你做得好还不行吗？做得好，做得好！也多亏了你，不然有良不能这么老实，妈想喝口水身边怕是都没人。” “是吧，咱俩谁抽不出空来，咱们有条件，出点钱也认了，有良没钱出点力不吃亏吧。”吕成虽然是故意那么说，但听了宋改凤的话，心里多少舒坦了一些。 确实不吃亏，宋改凤无奈摇头，回想病房里那幕，又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么多年，总算有人治治宋有良了。 这人也请得好，不请两个有点武力的人，还真制不住宋有良。 “妈刚还叫我来医院照顾她呢。”宋改凤和吕成一块去找医生问情况。 宋有良能照顾得多好？ 反正那两人只不让他出病房，端了杯水后，他就冲宋母甩脸色抱怨了。 难听的话可没少说，一刀扎得比一刀深。 再磨个一两天，说不定“老不死”这种词也得从宋有良嘴里冒出来了。 刚刚宋改凤一进去，宋母就已经拉着她，说希望她来照顾。 什么好话都往外倒。 开口就是妈知道你是工作忙，不是没有孝心，多亏了你给妈出住院费，妈记你的恩情，你弟弟太不是东西，根本没有照顾人的心，临到老才知道，生闺女更好…… 还拿小时候的事举例，说她打小就孝顺，邻居给块苹果都要给妈咬一口才肯自己吃这样的话。 头一回听到宋母这么温情的话，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这大概也是宋母头一次说宋有良的不是。 宋改凤对苹果的事有印象，那年她五岁，宋母肚子里揣了宋有良和宋幼湘。 当时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奶奶人各色，，因为前头两个是闺女，非说她妈生不出带把的来，可劲折腾她妈。 那会刚过完年没多久，天气还冷得很，她妈每天得在水房就着冷水洗他们一家人的衣服。 才过完年嘛，邻居看她扒在门口嘴馋，给她分了一小片苹果，她如获至宝，非给她妈咬了一口，才和还是要娣的江媛朝分着吃了。 说实话，刚刚在病房间里，宋母那么拉着她，说得那么可怜，宋改凤真的有些动摇。 心里难受憋屈。 更多的是涌到喉头的委屈。 她后来为什么那么掐尖好争，还不是因为当爹妈的重男轻女，她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说什么她是长女，打小就看重她，那为什么不好好培养，早早就让她进厂工作？ …… 还没问吕成后脚进了病房，宋改凤就憋心里了。 “妈是想你给她请护工。”吕成比宋改凤看得明白，宋母这是在宋改凤面前卖惨呢。 宋改凤沉默好久，“要不给妈请个护工算了？” 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纵使父母重男轻女，纵使知道宋母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让她心软才说，但还是想要抓住这一点点温情。 吕成叹了口气，同样做为家里不被偏爱的孩子，他理解宋改凤的感受。 “不请！”江媛朝反对。 请护工的费用肯定得分摊，这事宋改凤不敢告诉宋幼湘，但江媛朝得告知一下。 江媛朝当初在宋母那里，算是撞得头破血流，现在完全不会软下心肠。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影楼有她的股份，宋改凤下意识地算了她的份，她根本都不愿意均摊。 宋母就算养过她两年，但她也早还清了这两年的恩情，现在她只欠养父母的。 “一定要请，就让宋有良两口子打借条，连医药费一起，不还钱就报警的那种。”江媛朝才不会惯着宋母和宋有良。 亲兄弟明算账。 江媛朝算准了汤金枝不会同意。 果然，这事一提，第一个反对的就是汤金枝，然后是宋父和宋母，都说没有亲姐弟打欠条的道理。 尤其是宋母，一张脸憋得铁青，怕她二次中风，吕成干脆把人拉出来商量。 出来后，宋父还提出自己来打这个借条，但宋改凤几个都不同意。 借条叫宋父打了，他们以后难道逼着宋父还钱吗？ 摆明了还是心疼儿子，想赖账嘛。 最后请护工的事不了了之，宋有良每天在医院摔摔打打地照顾宋母，监工照常工作。 好不容易宋有良盼爷爷盼奶奶盼到宋母出院，但出院后的宋母虽然只是轻度中风，但手脚已经不灵活，自己很难照顾好自己。 他还得当他的“孝子”。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不识好歹 江媛朝在宋母出院后回了江省，她上门去看了一眼，买了点水果，就冷冷淡淡地出了门。 她这还上门来看，买了水果。 当时她被许家欺负，小产做月子的时候，宋母别说照顾她，或者上门看看她了，就是连提到她，都嫌晦气。 第1305页 宋母自然还是拉着江媛朝的手说了很多，但江媛朝如今早已铁石心肠。 你说你的，我完全可以充耳不闻。 至于宋母身上照顾不当的味道，干裂起皮的嘴唇，还有桌上看不出什么东西的饭菜，江媛朝也能做到视而不见。 只要让宋有良签个字，她们就能帮忙请护工。 自己舍不得，就不要心疼儿子，就得自己受着这些“孝顺”。 “您以前不是说，闺女嫁出去都是别人家的，老了只指望儿子吗？现在就是指望儿子的时候，大姐早是别人家的，我不用说，都不姓宋，您说是不是。”临走前江媛朝还往宋母心里扎了把刀子。 从宋家出来，江媛朝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 工作倒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但整个人情绪不高，宋改凤去店里帮忙发现，忍不住就多问了几句。 “我担心我爸妈，他们年纪更大，也不知道现在身体怎么样。”江媛朝情绪低落。 其实她有打听消息，说是老两口过得不错，但不在身边看着，心里总是担心的。 宋改凤知道，她说的是江家父母。 “你去找找看吧。”宋改凤沉默了一会，“大姐对不住你，给你写了那么多有失偏颇的信，其实当时我挺嫉妒你的。” 那时候写信的时候，宋改凤笔上说家里多后悔，多想江媛朝，其实心里一直在骂江媛朝傻。 换成是她，肯定不会回来认亲生父母。 但当时站的立场不一样嘛，贪图江媛朝手里那点钱财，想着来个人分担她的压力，就那么干了。 “找到了好好认错，他们真的疼你，会原谅你的。”宋改凤拍了拍江媛朝的手。 当了父母才知道，真的疼爱孩子的父母，被孩子伤得再深，孩子回头，还是会敞开胸怀接受孩子的。 江媛朝不敢。 她一直都不敢，可宋母中风的事对她影响太大了，她养父母年纪更大，她害怕再不去就真的迟了。 宋幼湘知道江媛朝去找江父江母，没有说什么。 能够知道回头，敢回头，是江媛朝的幸运。 宋幼湘更多的是替江父江母高兴，他们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养条狗都能有感情，何况是倾注全部心血和爱的孩子。 江媛朝去江家老家两天后，唐桂香就打来电话，惊叹地告知宋幼湘，江媛朝竟然知道浪子回头了，江叔叔江阿姨，总算是苦尽甘来。 看，所有人都在为江父江母高兴。 “桂枝在帮着劝叔叔阿姨一起到江省生活呢。”唐桂香特别高兴地说道。 本来她替唐桂枝的打算是，送走江家两老后，让她回父母身边生活的，她把唐桂枝的钱要过来，自己再添了些，已经在江省给唐桂枝买好了房子。 底下的弟弟妹妹众多，个个都听话懂事，但唐桂香多少还是更偏爱唐桂枝一些。 江家老两口也挺偏爱唐桂枝的，江媛朝说干口水，他们都犹豫，但唐桂枝一开口，他们就松了口。 吃醋肯定是有点吃醋的，但江媛朝能得到父母的原谅，就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唐桂枝是真的好，一颗心干净到剔透，江媛朝自愧不如，打心眼里决定把唐桂枝当亲妹妹看待。 她原本也有一个妹妹，但她被恨意和不甘蒙了心眼，干尽了坏事，把妹妹推得远远的。 对于去江省生活，江父江母不反对。 老两口都有丰富的爱好和业余生活，到新环境就是要适应一下，交朋友对他们来讲不成问题。 但要住江媛朝的房子，他们是不同意的。 老两口都有不菲退休工资，他们打算在江省自己买个小院子，他们百年以后，这房子就给唐桂枝和江媛朝分。 当然，这话他们不可能现在说，就只说要自己买房。 江媛朝脸上笑容苦涩，父母原谅她，但信任到底是失去了，他们或许还是害怕她会犯糊涂，才这么不相信她。 但日子还长着，她会让他们看到她的决心。 江媛朝先回江省，替父母看好房子，定下来后，再把他们接过来，他们点了头，再麻溜地帮忙办手续，按他们的喜好收拾房子。 这些年吃过的苦不是白吃的，江媛朝不管是跟人打交道，还是办事都已经游刃有余。 “这些年没少吃苦。”江母私下对着江父，忍不住心疼。 对于这十多年经历的事情，江媛朝绝口不提，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好不到哪里去。 江父也心疼，但有些事有些道理，父母说了没有用，总得自己闯过，才知道疼，才懂得珍惜，“吃了苦能成长就是好的。” 就怕吃了苦还糊里糊涂，最后把一生都葬送。 宋父宋母知道江媛朝把江父江母接来江省的事，宋父脸沉了好几天，宋母则是气得又住院了一次。 能不气吗？ 江媛朝现在影楼开得红红火火，眼看着日子好起来了，享福的竟然不是他们当亲爹亲妈的。 宋父都想不明白，他们家怎么专出白眼狼。 以前江媛朝嫁到许家，他们做娘家的有些事不好管，后来江媛朝离婚，平时回家吃饭，他们也从来没拦着过啊。 怎么就不识好歹，非得把那边的父母接过来呢？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别那么客气 第1306页 宋父宋母再生气，也阻止不了江媛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媛朝往外撒钱。 江父江母买了房子，考虑到医疗各个方面，买的是市里一楼带小院的房子，江省一楼的房子其实不太适合居住，太潮湿。 但老人年纪大，楼房更不合适。 深市倒是早有了电梯房，但江省老城区，离医院近交通方便的房子，没有哪里是带电梯的。 江媛朝左思右想，掏出积蓄，又找宋改凤夫妻借了一些，在市郊山脚下买了块地基，准备自己盖院子给父母住。 “有多大的能力办多大的事，这房子下头还有个半地下，怎么就不能住了？”江母替江媛朝心疼钱，忍不住要说她。 结果才说了，江媛朝就哗哗往外掉眼泪。 江母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说重了，心里有些后悔，正准备缓缓语气好好说，江媛朝抱住她胳膊，“妈，你多骂骂我吧，别对我那么客气，我听着难受。” 不肯住她的房子，也不肯让她出钱买房子。 “你这傻孩子，不让你掏钱还不好啊！”江母哭笑不得，轻柔地拍着江媛朝的肩膀，轻叹一声道，“爸妈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他们现在有能力，就想着自己顾好自己。 孩子能回头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他们心里高兴得很呢，哪里愿意成为她的负担。 手里有的都恨不得多掏出一些给她，“你盖房子还差多少？妈添点给你。” 江媛朝摇头，整个人哭到失声，根本没办法回答。 她明明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 钱不用父母出，但具体怎么设计，还有建设监工得江父盯着来，江媛朝得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她得多赚钱，才能更好地赡养父母。 二层的小院盖得很快，旁边还有个仿古建筑的开敞茶室，院子造了景，后院也主要是种花。 住在逼仄的筒子楼里，谁不向往这样的小院，吕成当初看江父的图纸就心动了，等房子建成，当即起了心思，也想盖一座。 他没江父那么雅，就想在小院旁边搞个鱼塘，到时候方便钓鱼。 可盖这房子，短时间内又住不上，交通也没那么方便。 主要还是钱不凑手，借给江媛朝一笔，剩下的得留在手里，影楼要付的冲印刷费还有材料费可不少。 为了保持竞争力，他们的婚纱都是定期去采购市场上最流行最新款的，背景布也常换。 “你说买在哪？”宋幼湘问。 吕成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有拿不定主意的，或者为难的事，都会在跟宋幼湘联系的时候提一提。 吕成把位置说了一下，就在江媛朝家附近，不过他看好的是山上一点点的位置，风景更好。 “……”宋幼湘沉默了片刻。 那片位置现在是市郊，是大农村，但十年过后，城市发展中心南移，是极靠近市中心，又难得依山傍水的好位置。 后来那一片开发的别墅都是有价无市，根本都买不到。 宋幼湘在那里曾有一套别墅，后来为了避免死后落到许家栋或者宋家人手里，被她市价卖给了朋友，钱全被她捐了出去。 没想到这辈子江媛朝竟然在那里买了地基。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应该买，那地方现在确实有些远了，买了也是放在那里，不值得……”听不到宋幼湘说话，吕成以为她是被无语到了。 看来这事得缓缓。 “可以买，你不是想要做高端吗？投资两年的时间，自己造景拍摄。”宋幼湘道。 诶？ 吕成一愣，他完全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 几乎是瞬间，他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概的投入和回报，越想越觉得，可以试一试。 “要不要也替你买一块，以后退休了，咱们几家住到一块儿。”吕成兴致勃勃地道。 话说完，吕成就有点后悔。 宋幼湘现在也就跟他们夫妻联系稍多一点，跟江媛朝和宋有良可没有解开心结。 吕成赶紧描补，“你别生气，我就是嘴快，想着电器厂不还在这么，你们以后肯定要回来的。” 宋幼湘并没有生气，那边的环境确实很好，但她没有想法再去那里买地盖房。 主要以后回不回江省，还两说。 得了宋幼湘的话，吕成很快就行动起来，他主要对宋幼湘提的造景感兴趣。 通过了解学习后，吕成很快下定决心，买地造景！资金不够就拿影楼拿房产抵押，从银行贷款。 好在影楼开起来，也遇到过不少问题。 刚开的时候，因为生意好，第二年房东就毁约，赔钱让他们滚蛋，自己在原址上开了一家新影楼。 受这刺激，吕成直接砸钱买下了现在影楼那幛三层小楼，自己整修好，去年贷款才还完。 但现在倒是沾了当时果断的光，吕成直接从银行贷到一大笔钱，买地的预算又加了不少。 他还无师自通，在景没有造成之前，先让店里找地方试拍，效果一出来，立马就在店里上了外景拍摄的套餐。 江省的市政建设还是挺好的，市内就有好几个公园，尤其烈士公园景多还大，可拍的东西实在多。 实实在在的景可比布景布招人喜欢多了，价格高点，大家也愿意，影楼的生意很快迎来一波高峰。 第1307页 生意好到宋改凤终于下定决心从厂里辞了职，到影楼管店，并且跟江媛朝学习化妆技术。 宋改凤自来爱俏爱打扮，她学化妆还挺有天分，后来学摄影也很快上了手，直接可以顶个大师傅用。 夫妻俩忙得连轴转，孩子那边实在顾不到，就从吕成老家找了吕成三叔家的堂妹来照顾。 小姑娘也可怜，早早没了娘，爹是个只爱喝酒成日发酒疯的浑子，自己也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孩子，小学勉强读到毕业，就在家里下地干活。 笨是笨了点，但干活利索，人也善良没心眼。 吕成夫妻不担心她欺负孩子，反倒担孩子欺负她，耳提面命让吕佳宋不许戏弄她堂姑。 “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堂姑。”吕佳宋胸口拍得震天响。 但没两天就叫吕成发现，这臭家伙把这几天买菜的伙食费哄了，天天在外头吃小零食，还威胁她堂姑姑不能告状。 还带着她堂姑姑在家属院里耀武扬威，到处给她小弟介绍她有保镖了，以后多个人罩着他们，实在叫人好气又好笑。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除非我死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骗钱可是原则问题，当然是上手揍一顿。 挨了揍的吕佳宋老实了不少，至少不敢再把伙食费全给骗了，知道留一点出来。 反正好多菜她都不喜欢吃，正好省下这部分钱。 “嫂子说了，你不能挑食，再说，你屁股不疼啦？”小堂姑挺着急的，怕给了再叫佳宋挨揍。 提到被揍屁股，吕佳宋脸红了红，“你别听我妈的，你知道大人为什么不挑食吗？因为她们从来只买自己爱吃的！我不挑食，我就想吃我爱吃的。” 小堂姑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她爸不喜欢吃南瓜、豆角和苦瓜，家里就从来不许种这几样。 而且去菜市场买菜，她确实得带着佳宋，城里人嬢嬢一点都不实诚，她头一回去买菜，就被她们少了称，少找了钱。 两姑侄精打细算，吕佳宋嘴甜会砍价，半个月还真叫她们省下一笔钱来。 吕佳宋拿着这笔钱，没给自己买爱吃的小零嘴，跑去买了根拐杖给宋母送了过去。 “外婆，等你不能动了，我给你买轮椅。”吕佳宋把拐杖送给宋母，把她一直拄着的竹竿给换了。 宋母，“……” 可真是又感动又扎心。 自打宋母中风，就不能照顾吕佳宋，但吕佳宋放学总会过来看看宋母，时不时从家里拿个苹果，或者拿根香蕉来，盯着宋母吃完再回家。 她护食但又不小气。 以前宋母买吃的，吕佳宋从来不吃独食，都会分给外公外婆，还有表弟吃。 吕佳宋就一条，她爸爸给的钱，就应该买来她来分，外婆藏起来只买给表弟吃，那是绝对不行的。 “佳宋多拿个苹果给舅舅吃。”宋有良也嘴馋。 以前吕佳宋在家的时候，家里长年水果零食不断，他想吃就吃。 现在家里也就宋母刚病那阵，上门看望的人会捎点水果罐头，那点东西早被吃完了，现在屁都没一个。 吕佳宋没回答问题，她先看了眼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小姑姑，放弃了说实话的念头，甜甜地道，“那我明天给小舅舅带。” 宋有良满意地点头。 结果第二天吕佳宋给宋母带的是鸡蛋糕，就一个，宋有良质问为什么没他的份。 吕佳宋眨了眨漂亮的宋式丹凤眼，“可是舅舅不是说让带苹果吗？今天家里没苹果。” “……”宋有良。 姓吕的坏种，跟她爹一个样，死精死精！ 宋有良翻了个白眼，回屋睡大觉去，现在在家照顾宋母，虽然没人盯着他，但他绝不能出现在麻将馆或者录像厅那样的地方。 一出现，肯定会被抓回来。 岳父家也没法去，去了那两人也跟过去，混吃混喝，抽烟喝酒，多呆一阵就催他赶紧回家。 还各种嘴碎，说汤金枝这个当儿媳妇的狠心，也不回去看看婆婆之类的话。 这不是折磨人么，去了两回，汤金枝干脆都不让他进门了。 宋有良渐渐也就放弃了，老实在家呆着，开始还等着手脚不灵活的宋母给他做饭。 等宋母被江媛朝接回养父母一事气到更严重一点，连话也不能做，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多亏宋父还在家，实在忍不了老伴太脏太乱，会帮着收拾一下。 不然吕佳宋都会被臭得不上门。 宋母得不到好的照顾，她竟然半点不怨宋有良，只怨三个女儿，怨汤金枝这个儿媳妇。 主要是汤金枝这个儿媳妇，宋母多尽心啊，平时伺候吃喝，生孩子伺候月子，后来又帮忙带孩子，一直带到中风。 她是嘴上没好话，但照顾是实打实的，汤金枝实在是太狠心了。 “她又不是你生的，你怨她有什么用，你怨我姐呗。”宋有良在旁边说风凉话。 宋母含糊地道，“狠心的婆娘，唔怕她以后不照咕你……” 中了风说话就没以前清楚，但宋有良天天跟宋母生活在一起，话还是能听得懂的。 “我是她男人，她敢不照顾！”宋有良一拍桌子。 但他也就是逞这一句话的强，半时他反正是不敢跟汤金枝大小声的。 而且反应过来，他还有些不高兴，“妈，你想什么呢，能不能指着我点好，我以后好好的，不需要她照顾，你赶紧吃饭。” 第1308页 宋母被宋有良这话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口粥也半天赶不到嘴里去。 最后宋有良看着实在烦躁，干脆就把饭撤了。 “吃不下就少吃一点，吃了就知道拉！”宋有良嘟嘟囔囔把碗筷丢到厨房，反正等他爸回来能收拾。 然后自己回屋睡觉。 宋母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呜呜地哭，饿得从桌上把撒出来的粥抹了往嘴里送。 还是汤金枝回来拿东西，看到这一幕，把粥端出来喂了宋母吃了碗粥。 宋有良才为汤金枝回来高兴呢，到晚上就接到他岳父的通知，汤金枝要跟他离婚。 “连亲妈都不用心照顾的人，跟畜生有什么区别。”汤金枝就一句话，要离婚，不想跟宋有良过了。 实在是这日子过起没有盼头，宋有良太没有上进心了。 以前宋有良哄着她，她觉得没有上进心也没有关系，这个男人老实听她的话就行，但日子过久了才发现，窝囊的男人有多糟心。 她是不愿意照顾宋母，又不是她亲妈，但宋有良对亲娘那样，汤金枝也有些看不下去。 当然，她最主要的，还是想甩脱宋有良这个包袱。 “孩子我不要，你带回去。”汤金枝也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了，被他奶奶养得只知道吃吃喝喝，蠢得要死。 宋有良哪里愿意离婚，当即跪下哭求，什么都保证出来，但汤金枝死活不同意再过下去。 “我爱你如命！不过除非我死，我死在你眼前，我看你……”宋有良赤红着一双眼睛，左看右看，然后冲进厨房一把抓过菜刀。 一声尖叫响彻家属院。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太扎心了 宋有良就那么在自己手上喇了一刀，鲜血顿时流在汤家新换不久的地板砖上。 汤母尖叫一声过后，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宋有良这一出，把汤家人吓得够呛，也把宋父宋母吓得够呛，宋父是直接从厂里赶到医院，宋母是纯靠母爱的意志力挪到医院去的。 反正到医院的时候，宋母身上就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到处都是泥。 宋改凤晚一步到，好在她现在时间相对自由，要还在厂里，说不定这会在哪里出着差。 等到了医院，得知宋有良事情不大，宋母脸上的急色肉眼可见地没了，宋父倒是注意一点，毕竟亲家母还要抢救室呢。 也是到了医院，宋家人才知道，汤金枝闹着要离婚。 宋母好险又被气倒在地，好在是医院，才往下坐就被医生发现，及时干预救治。 就这一会的功夫，宋有良和汤金枝又因为离婚的事吵了起来。 宋改凤才把宋母送到病房，出头又见这两口子闹矛盾，宋父站在一旁抽烟，抽到咳嗽都停不下来。 她站在走廊里，两头顾不来，简直就是满头包。 “你别管我，赶紧去忙忙你弟，他嘴笨不会说话。”宋父把宋改凤推开。 刚刚在病房，宋母也是如此。 完全顾不得自己的情况，生怕宋有良吃亏，直接把她给轰了出来。 宋改凤从来没有这么心累过，宋有良三十多了，不是四岁小孩，为什么一副怕他被汤金枝吃掉的样子。 她倒是想劝，但那两人哪里听得进别人半句。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出来，宋有良和汤金枝才算是住了嘴，急性脑梗导致的偏瘫，比之前宋母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汤金枝傻眼了，恨不得跟宋有良拼命。 被医院骂了一通后，才暂时抛下宋有良，和她爸一起进去看她妈。 两家一下出了两个病人，宋家还好，宋改凤夫妻有钱，宋幼湘掏钱也没有二话，能管宋母的治疗费。 汤家就不行了，儿子没了后，老两口有今天没明天地花，手里也没什么积蓄。 老两口早都退休了，但两个人的退休工资加起来，也不够治病的。 汤金枝的工资就更顶不上什么用。 而且汤母偏瘫严重，还得随时有人照顾着才行，汤金枝看向汤父，汤父默默地扭开脸。 他一大把年纪，还指着人伺候呢。 “我给妈治病，我管她，金枝，咱们不离婚行不行？”宋有良凑上前来。 汤金枝看着宋有良，眼泪一抹，也不哭了，“那你妈呢？” 宋有良相信，为了挽救他的婚姻，他妈肯定愿意做出牺牲，他姐姐姐夫也不能再逼他，不然他非得赖他们一辈子。 还离什么呢？家里这情况，除非汤金枝狠心不管父母，她再想嫁，也嫁不着什么好人。 宋改凤在旁边听着这两口子的对话，差点气疯了。 好在江媛朝及时赶到，把暴怒的宋改凤给拉住了，“反正一个也是照顾，两个也是照顾，他俩妈放一起照顾就行。” 这事宋改凤花火也解决不了问题，宋有良就这么个胳膊肘往外，没有良心的人，还指望他什么呢。 都是家属院，实在不行，他们多花点钱，跟人换房子就是。 因着汤金枝母亲偏瘫一事，宋家姐弟终于坐在一起，好好讨论照顾老人的事情。 汤金枝一改之前的不闻不问，主动争取起了权益，她可以和宋有良一起辞职在家照顾老人，但两个姐姐要给他们开工资。 不开工资也行，把她娘家妈也一起负担起来。 第1309页 “你们俩自个的亲妈，她养你俩小，你俩养他们老是应该的，没有开工资的道理。”江媛朝连宋母这边都想撂挑子，哪还愿意管八杆子打不着的汤母。 “实在不行就离婚，宋有良不乐意，你带他走也行。” 就宋有良这么个废物，汤金枝带走他，就是带走个负担，她一个人上班，除了养父母，还得养个宋有良。 哦，他们还有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要养。 汤金枝红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她之前在宋家有特权，能随便甩脸色，是因为宋母乐意供着她，怕她这宝贝儿媳妇跑了。 现在可没人会捧着她。 “那你们说怎么办！”汤金枝心里恨得不行。 她已经听说江媛朝和宋改凤又是买地又是盖房的，他们还有那么大一间影楼，不知道多赚钱。 “班你得照上，不开工资，你妈的医药费没着落，再上你父母的退休金，也够了，照顾亲家母的事，就交给有良这个做女婿的。”江媛朝淡淡地道。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汤金枝和宋有良一个样，都是占便宜没够的人。 汤金枝眼睛更红了，合着她一点实惠都得不到，她咬着牙，“可我妈是被你们弟弟气成这样的！” 江媛朝点头，“那你报警吧，钱宋有良估计是没得赔的，让他去坐牢好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宋有良不敢置信地看向江媛朝。 江媛朝再是亲二姐，也没有一起生活过的感情，宋有良看向宋改凤。 宋改凤扭开脸去，她恨不得没有这个弟弟，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第一次谈两边养老的事不欢而散。 但事情并没有陷入僵局，因为宋有良马上就收拾东西，去了汤家，殷勤地伺候汤父汤母去了。 和伺候宋母时不一样，到了汤家，宋有良整个人都变得勤快起来。 当然，他搬去汤家，也别想抛下宋母。 江媛朝发了狠心，阻止宋改凤请护工，还是请了吕成请的那两监工，每天一早把宋母送到汤家，晚上宋父下班的时候，再把人接回宋家。 “就让妈眼睁睁地看着宋有良伺候亲家妈？”宋改凤不忍心。 这对一个母亲来讲，太扎心了。 江媛朝觉得挺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自己惯的自己受着吧。” 要不是她爸妈知道宋母的情况后心软，让她顾着点生育之恩，她就撒手不管了。 钱她出，但她也得好好解解气。 宋母心志坚强着呢，可不会随便被气出好歹来，听说宋母在汤家，在嫉妒心作祟下，终于摆起了亲妈的谱。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个势利眼 宋幼湘知道这些情况，都觉得无言以对，讲真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不过汤家的事，和她记忆里有些偏差。 上辈子汤金枝的弟弟是捅伤了人坐牢，还赔了很多钱，没想到这辈子直接把自己的命给丢了。 宋母和汤母也没有中风，这俩老太太活得挺好，没少凑到一起折磨汤金枝弟弟出狱后讨的带孩子改嫁老婆。 不过很多事早就发生了改变，能有如今的结果，说到底也不过是种得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唯一让人觉得痛快的，就是江媛朝的改变。 说实话，宋幼湘真的高看了江媛朝，她以为这辈子江媛朝能很快醒悟，没想到她竟然生生忍了那么多年，之后又拖了好些年。 宋幼湘真就以为江媛朝会一直这么懦弱无能下去。 “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接过宋有良手里的担子。”宋幼湘懒得听宋改凤的抱怨。 宋改凤和她们不一样，虽然她也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但她是老大，在宋有良出生之前，她拥有过几年父母完整的爱护。 虽然少，但有。 哪怕宋有良出生，她做为长女，得到的也比早早被送养，和一直不被待见的宋幼湘多。 她是早早从学校出来工作，但因为有工资，她在宋家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宋父宋母多少会考虑她的想法。 在宋改凤心里，对父母的感情其实是很深的。 宋幼湘是上辈子经历一世彻底死心，江媛朝则是这辈子付出了惨痛代价，认清真相。 说完，宋幼湘就直接撂下了宋改凤的电话。 宋改凤站在电话机前就气哭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有良去照顾汤母她只是生气，但宋幼湘同样不管不顾，至少还出钱，她却能把自己气哭。 “你想幼湘站你这边？跟你感同身受！”吕成听了宋改凤的话，都觉得她好笑，“你凭什么呀，从小被忽视的是她又不是你。” 宋改凤觉得吕成不可理喻，“爸妈现在已经吃到苦果了，还想怎么样？” 早就知道吕成肯定是向着宋幼湘说话，她真不应该跟他说这些。 个势力眼！ 监工的钱都愿意给，怎么就都不愿意请个护工。 “幼湘说得没错，你要看不下去，你就自己伺候去。”吕成真觉得宋改凤吃苦吃少了。 宋父都没意见呢，她先在这里蹦跶了起来。 “我请监工我乐意，请护工我就心里不痛快。”吕成仿佛知道宋改凤心里在想什么。 宋家这事闹事，对吕成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老娘的态度对他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第1310页 其实吕母早对吕成改了态度，但是吧，自小的偏心没办法，始终不会真心实意为吕成打算，一直认为母子天性，无论如何吕成肯定不会不管她。 现在见了宋母这情况，吕母对吕成可上心了。 别说，吕成还怪享受的。 甭管真心假意，他先受着呗，以后该平摊就平摊，他也想看看，她妈偏心了几十年的其他儿女，到那种时候会不会争着多出一点。 吕成说完，又提醒宋改凤，“幼湘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你别拿家里这些糟心事去扰人清净，到时候闻东发起火来，我可不帮你。” 宋改凤这才想起，宋幼湘是怀了双胞胎的人。 “他能把我怎么样，我可是他大姨姐！”宋改凤外强中干地道。 吕成哼笑一声，“他是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江省这上头不少他的战友，随便一句话，就能叫他们喝一壶的。” 宋幼湘那可是魏闻东的逆鳞，人家魏家一家子都护着的宝贝，宋幼湘自己都对娘家没几分感情，还能指望魏闻东跟你感情深？ 魏闻东可不是那种糊里糊涂，自以为是的人。 宋改凤不说话了，吕成见她气焰消下去不少，才又开口，“你要容易心软，就别老去看，有那功夫，去盯着咱庄园的建设难道不更好。 你不是说想要一堵花墙吗？种植的得一两年，我请了师傅，先做堵假花墙，做好了第一个给你拍。” 宋改凤确实挺关心山上造景的进度的，想了想，没有拒绝吕成的提议。 不去看，自然就没了伺候床前的冲动。 “妈，你别担心，我每天给我外婆送吃的，亲家外婆馋得流口水我都不给她吃，我替你护着外婆呢。”吕佳宋跑到宋母面前来邀功。 宋改凤捧着闺女的小脸，“你天天去看，不心疼外婆吗？” “心疼啊，可是不是有本事的出钱，没本事的出力吗？外婆以前最疼小舅和弟弟，那不就应该小舅和弟弟照顾外婆吗？”吕佳宋可不是大爱无私的孩子，从小她爸就没教过她这个。 她只知道付出和回报大致是对等的，如果不索取回报，那得她自己乐意才行。 外婆给她的爱只有一点点，可她现在回报外婆不老少呢，外婆太可怜啦，她也就不要求外婆回报了。 “放心吧，我以后肯定管你和我爸，出钱还出力的那种，你别担心哦。”吕佳宋在宋改凤脸上吧唧一口，便招呼她小堂姑出去玩去。 宋改凤，“……” 这种想法冒出来有点可耻，但宋改凤突然觉得，只生一个也挺好，孩子压力虽然大点，但她没有兄弟可以推脱。 “这就不是生一个生两个的事，孩子好好养好好教，能不养父母吗？”吕成觉得宋改凤的思想还是以前老旧那一套。 生一个教不好，那也白搭。 好好教，生得再多，那也只会抢着要赡养父母。 “那咱现在不得给佳宋做个好榜样啊？”宋改凤忍不住道。 吕成看了宋改凤一眼，手一摊，“你要想做这榜样，你就去，我不拦着。” 反正他冷眼瞅着，宋母是一心沉浸在和亲家母的争斗中，还觉得吃苦是甜。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几十年来教育的错误，也没觉得儿子哪里不好。 宋改凤现在去伺候，说不定宋母还得怨她多管闲事。 不等到宋母自己求助，吕成是不打算伸手的。 不过这一天想必也不会太久，宋母每天坐在汤家看着宋有良做低伏小，汤家在宋家这里占不到便宜，矛盾迟早会要爆发。 ———————— 怎么觉得有点水呢？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畜生 这个爆发比吕成想像的要快得多，他也没有想到，宋有良在汤金枝面前能那么做低伏小，发现汤金枝跟别人暧昧都能忍得下。 汤金枝把人带回家了，他还能乐呵呵地给人端茶。 名义上当然说是探望病人，提着礼物慰问慰问，汤父，包括半瘫的汤母都十分热情。 宋母看不过说了两句，宋有良竟然还帮着汤父汤母吼宋母，嫌她不会说话，把人推进屋里关了两小时。 当时推进去，宋母就摔着了，倒在地上无人管，什么时候失禁，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根本没人知道。 汤家人和宋有良发现后也不没敢送医院，抬床上说缓缓就行。 还是吕佳宋去汤家，所有人都拦着她不让见外婆，吕佳宋觉得不对，把邻居喊过来帮忙，才发现宋母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宋改凤赶到医院，知道事情经过后，连话都没说，抓住汤金枝就抽了两巴掌。 吕成，“……” 宋有良这不还没死呢，抽汤金枝有什么用？ 好在还有个明白人，江媛朝好端端地陪父母呢，临时被叫过来，见状都气笑了，直接把宋改凤扯到宋有良面前，“抽他！” 宋有良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宋改凤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手高高抬起，但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去。 不是舍不得，是怒气涌上来，半天身体发麻，打不下去。 宋父最后一个赶到，还没弄清楚状态，见到宋改凤要打宋有良，下意识就是要呵斥。 江媛朝把他拦住，把平时负责送人，这会站在角落没敢吭声的两人招呼上来。 第1311页 “吕老板，江老板……我们谈的时候，把人送到就完事了，这……”谁能想到宋有良这么没良心呢，那可是他亲妈。 叫什么有良啊，叫无良得了。 江媛朝摆了摆手，“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两个人，分个人抽他，一巴掌我给二十块，抽多少给多少，另外一个拦着这老头。” 早在江媛朝离开许家，一个人摸爬滚打的时候，她就不是以前那个光知道嘴上逞狠，只会一点不成熟勾心斗角的江媛朝了。 她带着剪子跟人抢货，跟地痞周旋的时候，宋有良还躺在宋母怀里吃奶！ 真要收拾，她能把宋有良收拾得屁滚尿流。 但没那必要，宋幼湘都视宋家人如无物，她凭什么上赶着给宋家教育儿子。 除了吕成表情平淡，宋改凤一脸惊讶外，其余人都有些恐惧地看着江媛朝。 真打？不是开玩笑的！ 宋有良开始还不相信，等江媛朝从包里掏出一沓票子来，两混混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准备上时，宋有良只想抱头鼠窜。 巴掌一声声在走廊响起。 响一声，江媛朝说一声为什么这么打的理由。 “宋有良现在这样对生他养他的人，以后又会怎么对你，心里怎么也该有点数了吧？”江媛朝问宋父。 “畜生啊！”宋父拍着大腿，老泪纵横。 此时宋有良已经脸肿如猪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就连护士，都绕着这边走。 现打现结，江媛朝还多结了一百块的辛苦钱。 汤家人敢怒不敢言，宋改凤心里不是滋味，也强扭开了脸，眼不见为净。 “江老板，以后有任何事，只管找我们兄弟。”现场唯一高兴的，大概只有手都抽麻的两混混，“只要您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媛朝应了一声，让这两人先走。 他们走没一会，宋母就被从抢救室推了出来，医生看到他们这一家人，好生发了一通火。 明明宋母是轻度中风，家里人不好好照顾，这才多久的时间，一个个看着也是吃穿不愁的样子，竟然把老人苛待成了这样。 吕成跟医生赔着笑脸，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医生才告诉他们，宋母这回情况凶险，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等她醒来，他现在只能说，情况不是那么乐观。 “大姐，姐夫，我认你们是家人，但宋家的事，我不打算管了。”进到病房，江媛朝第一句就是这话。 这几年受的委屈，刚刚抽完宋有良，也消得差不多了。 宋家这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反正她是不会再管，“以后这种事，就不要通知我到场了。” 这话说完，整个病房，只宋有良悄悄松了口气。 “媛朝……”宋改凤不知道要说什么，此时说什么都不对。 宋父则是站在宋母床侧，面色晦暗不明地看着江媛朝，仿佛在酝酿着巨大的怒气。 可惜江媛朝现在根本不在意。 他这个所谓生父，在江媛朝心里早没了半点重量。 “我去法院打听过了，我这种情况，本身对他们就没有赡养的义务，但他们毕竟生了我，我以后就按法律规定的最低标准给。”江媛朝把话说完，拎着包就出了病房。 她在的时候，宋有良屁都不敢放一个。 等她离开，宋有良立马跳起来，“她打我的事就这么算了？大姐，这次的事是我疏忽，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妈会摔在屋里……” 话没说完，宋改凤那个没落下的巴掌，终于落了下来。 先前脸被抽麻木了，反而感觉不到疼，现在这一巴掌打下来，宋有良疼得差得没跳起来。 嘴被打破，嘴角都冒了血。 “我现在问你，你是要妈，还是要给你戴绿帽的汤金枝？”宋改凤现在就后悔 ，没有早点给宋母请保姆。 干嘛非要让父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呢？现在好了，妈病情越来越严重，她要没妈了！ 宋有良哪里肯认，“没有，大姐，你别听外人胡说八道，真不是那样，那就是金枝单位的领导，人今天上门也是慰问我丈母娘身体的。” 到了这时候，宋有良终于知道怕了，目光看向吕成，“姐夫，你帮我劝劝我姐，真不是那样！” 是不是那样，在这里争也没有意义。 吕成上前揽住宋改凤的肩膀，想劝她没必要动气，结果宋改凤猛地抖肩，把他甩开。 “还有你，你总拦着我不让请护工，是不是就因为这是我妈？”宋改凤看着躺要病床上的宋母，心里是真难受。 吕成瞪大眼睛，他干嘛了，要钱出钱，要出力的时候也没少出力，现在人不就放下工作和生意站在这儿？ 他可只是女婿，不是人亲儿子。 人好多亲儿子可都做不到他这份上。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绝望 眼见唯一指望得上的大女儿和女婿要吵起来，向来闷不吭声的宋父终于开了金口，“别吵了。” 宋父声音里满是疲惫，连带着重重地叹了口气。 宋改凤参加工作之前，最害怕的就是宋父叹气，他一叹气，就代表着家里这个月没钱没票，日子难以为继，或者是她犯了错，没照顾好弟弟…… 总之就是，父亲对她失望了。 此时听到宋父的叹气声，宋改凤心里也忍不住肉跳了一下。 第1312页 “你姐问得没错，有良，你做个决定吧。”宋父看向宋有良，他的儿子。 这个传承宋家香火，他的血脉，被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即便再没有出息，也始终觉得只是还没懂事，比别人都要强一点的儿子。 但江媛朝那话问到了宋父的心里。 这个儿子指望不上，宋父比任何人都清楚，但他总抱有孩子突然就懂事的想法，总觉得女儿不会不管他们老两口。 但江媛朝突然撂挑子，宋改凤身边还站着个吕成，他们是一点都不肯包容宋有良。 宋父心里怪罪当姐姐的不能包容弟弟，却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 他更知道，这不仅是宋有良的抉择，也是他的抉择。 “我没法选，我不选。”宋有良心里有点慌，自己气冲冲地走到角落坐下，不肯理会身边的人。 他大姐明显心软了，等她请了护工，他就轻松了，还选什么啊。 “不选也得选，要么离婚回家照顾妈，要么滚去汤家不要再回来。”宋改凤已经有些心力交瘁。 她做不到江媛朝那么洒脱，就只能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宋有良从椅子跳起来，顶着红肿如猪头的脸，“我们都逼我，非我逼得我妻离子散，逼死我才行吗？” 就这，宋有良还有脸往宋母病床前扑，“妈，你醒醒吧，妈……” 吕成抬脚把人踹了出去。 给宋父心疼得，下意识就要去扶。 宋改凤看向吕成，吕成拍了拍着胸口道，“吓我一跳，他上回不是都使上刀了么，我以为他又要来那招，他捅自己没事，扎着你怎么办？” 宋改凤心底一暖，默默地同吕成站到了一起。 …… 宋母第二天醒来，睁眼看到宋父，千言万语要说，但只能无助地看着宋父，嘴歪眼斜连个浑沦词都说不出来。 最后宋母只拉着宋父的手涕泪横流。 宋有良还想宋母给他撑腰呢，高兴地上前认母，但宋母只是紧紧拽着宋父，半点不敢松手，眼泪流得更凶。 向来视宋有良如命的宋母，此时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概是经历过了绝望，此时宋母中风的脑子，估计是她这一辈子最清醒的时候。 等宋改凤到医院，宋母拽着不撒手的人换成了宋改凤。 当天宋有良一家三口的所有东西，都被清出来，送到了汤家，汤家不敢不收，江媛朝那天在医院的狠劲，把汤家人都吓到了。 宋家的大卧室腾出来给了宋母和护工。 有钱能解决大部分的烦心事，护工做事勤快，刚接手，就把宋母收拾得利利索索。 本来宋改凤想多出点钱，让护工连家政一起做了。 反正照顾宋母也不需要时时守在身边，还有不少空余时间，她把钱给足，护工也愿意。 但吕成不是很乐意，宋父又不是没手没脚，就不能学着做饭？在照顾妻子的事上，就不出一点力？ 按吕成所想，就应该宋父退休照顾宋母。 但宋改凤现在真是自责愧疚的时候，他就不跟她唱反调了，请个护工也还成。 到这，宋家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至于汤家那边，宋有良跟汤家三口怎么鸡飞狗跳，已经完全不关宋家这边的事。 “就是可怜了孩子。”宋改凤跟宋幼湘感慨。 宋幼湘是真没发现，宋改凤还是这么心善的人，上辈子怎么没见心疼心疼她？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话用在宋改凤身上，出人意料地合适。 “你可怜有什么用，人家亲爹妈都不在意，我只问你，你心疼他，他心疼过他奶奶没？”宋幼湘问她。 都是宋母一手带大的，宋有良的儿子跟吕佳宋也没差几岁，现在也该是懂事的孩子了。 吕佳宋能天天给外婆送水果送鸡蛋糕，见不到外婆就知道不对，会找邻居帮忙，那孩子呢？ 他就在汤家，眼睁睁看着父亲把奶奶推去房间里，他有没有去看一眼，有没有替他奶奶说过一句话？ 宋幼湘不知道，所以问宋改凤。 宋改凤但凡能说出个有字，宋幼湘绝不拦着她心疼侄子。 见宋改凤不说话，宋幼湘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自小被无底限溺爱的人，几个能长良心。 挂断电话，宋幼湘扶着肚子起身。 她现在已经到了三十四周，运动量已经大量减少，每天的基础运动基本是散步。 无时无刻她身边都有人陪着。 宋幼湘从不逞能，有人在身边，能说话能解闷，出现问题也能第一时间帮把手。 “要不去医院住着吧，我这实在是不放心。”魏母每天看着宋幼湘的大肚子，比宋幼湘还忧心，夜里都不敢睡实了，生怕宋幼湘会突然发动。 其实宋幼湘孕期保持运动，饮食也控制得好，并没有像其他双胎产妇一样，肚子大得吓人。 主要是她心态好，情绪稳定，连医生都夸她。 宋幼湘想了想，双胞胎确实有早产的可能，虽然按时检查，但孩子一直在肚子里，出来才能知道具体情况。 早去医院早点安心。 婆媳俩个把东西一收，带着请的阿姨麻溜地去了医院，魏闻东下班回家，面对的就是空荡荡的家。 “去医院……”帮忙捎话的邻居才说了三个字，魏闻东整个人都窜了出去。 第1313页 邻居看着他的背影，默默补充，“……待产了。”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闺女 往医院去的这一路上，魏闻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明明医生说幼湘情况不错，起码能坚持到三十五周左右，怎么突然就去了医院？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魏闻东心里知道，没到医院之前，不能自己吓自己，但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心急火燎冲进医院，魏闻东第一时间去医生办公室找人，宋幼湘住院肯定要找医生的，护士告诉他，医生在产房接生。 魏闻东心底一跳，便大步往产房去。 产房门口亮着灯，但门口却空荡荡地没个人，但这不可能，宋幼湘要是生产，阿姨和他妈肯定会在。 魏闻东刚意识到不对想离开，产房门就开了，护士抱着新生儿出来。 魏闻东也不知道怎么地，脑子有些发蒙，眼看着护士大步向他走过来，愣是挪不动脚步。 他能看到护士在问话，但他只看到她嘴张张合合，听不见声儿。 “家属呢？家属说话啊，是不是覃小梅的家属？”护士也有些傻眼，这家属怎么回事，愣得跟木头似的。 好险这时候后头冲出来个男同志，“我，我，我是，我是覃小梅的家属，生的男孩还是女孩啊？” 男同志手里还拿着病历本呢，护士看了一眼，确认了身份。 “男孩。”护士匪夷所思地看了魏闻东一眼，才收回目光，把孩子递给了孩子父亲。 男的眉开眼笑地把孩子接过去，便全身心沉浸地做父亲的喜悦中，把着刚出生的婴儿啊……哦……地逗弄着，喜不自胜。 魏闻东看了看护士的背影，又看了看抱着孩子走远的年轻父亲，这才浑身脱了力似的，缓缓退到墙边靠着。 真的一点不夸张，他刚刚手脚都不会动了，耳朵里也嗡嗡地。 刚缓一口气呢，产房内又传来产妇痛苦的叫声，魏闻东听得心里一突突，感觉自己心脏都要不好了。 这地方他没法呆了，魏闻东撑着墙准备去找护士问情况。 产房门再次打开，刚刚生产完的产妇虚弱地躺在床上，护士出来又要找人，“家属呢？覃小梅家属？这怎么又不见人了，这产房里头还缺人手呢。” 说着话，护士看向另外一位推床的护士，“咱们赶紧把产妇推回病房间吧，抓紧点时间。” 护士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魏闻东大步走上前去，“我帮着搭把手吧，往哪走？” 有人帮忙自然是好事，护士忙分出一个人去准备进产房帮忙，剩下那个不停冲魏闻东道谢，“同志，谢谢啊！” 宋幼湘瞅见魏闻东，就是他绷着一张脸，帮着推产妇回病房。 看到宋幼湘第一眼，魏闻东的心就放了下来。 “你别走远，我帮着把人送进病房马上过来。”魏闻东着急地交待了宋幼湘一句。 宋幼湘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魏母也是眼睁睁看着儿子从眼前走过去，推着病床的样子吓她一跳，还以为是宋幼湘躺上头呢。 好在宋幼湘人还站那里，魏母赶紧走到她身边，“这是怎么回事呀？” “估计是给护士帮忙呢。”宋幼湘也疑惑，魏闻东什么时候在医院的，怎么还从产房那头过来呢。 好在魏闻东亲自过来解了惑。 不光宋幼湘笑他，连魏母和阿姨都笑他笑得不行。 “妈，到时候孩子出来，你和阿姨去接，我怕我又不敢动，我在门口等幼湘出来。”魏闻东现在想着产房门口那一幕，都觉得头皮发麻。 魏母一边笑话他一边点头。 住到医院，宋幼湘的生活没啥变化，就是换个地方吃吃睡睡，她心态好，比所有人都稳。 平稳地从三十四周过度到了三十五周，又把三十五周给过完了，好在这时候医院床位不紧张，不然宋幼湘早让医生撵回家去了。 现在医院陪床的主要是魏闻东，阿姨和魏母轮流在旁边搭把手。 夜里，宋幼湘不舒服地动了动，魏闻东一下就醒了。 “闻东，我想上厕所。”他一动，宋幼湘也模糊地睁开了眼。 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但又不是很确定。 魏闻东赶紧起身开灯，刚把宋幼湘扶起来，手臂就被握住，“快扶我躺下，去叫医生，我羊水好像破了。” “……”魏闻东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不等宋幼湘再催，他已经大步出了病房，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魏闻东一直害怕自己会乱套，也以为自己会乱套，没想到真到这一刻，他还怪有条理的。 帮着把宋幼湘送进产房后，他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才回产房门口等着。 也是巧了，唐桂香夫妻正好今天晚上八点到的京市。 因为到得晚，所以没往医院这边来，就在魏家住下了，才睡下不久，就听到电话响。 唐桂香人都没醒，直接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别是幼湘要生了吧！” “不能吧，前天打电话不还说没迹象吗？”严志邦揉着眼睛坐起来。 自打宋幼湘进入孕晚期，唐桂香恨不得一天三个电话地打，这个月月初的时候，就说着要来的。 是宋幼湘告诉她，医生说没那么快，唐桂香才按耐到现在。 第1314页 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了明显的动静。 这回怕是真说准了，夫妻俩对视一眼，赶紧翻身起床过去帮忙。 一路赶到医院，宋幼湘已经进了产房。 “进去多久了？幼湘情况怎么样？医生说是顺还是剖？”唐桂香冲过去，就是一连串发问。 别说宋幼湘了，就是魏闻东见着唐桂香，都莫名有种有了主心骨的感觉。 “进去半小时了，护士说情况还行，剖。”魏闻东回答得特别顺溜。 前天就跟医生确定了的，顺产太危险，直接剖，免得顺产不顺利，宋幼湘要受两遍罪。 唐桂香松了口气，剖腹产那还是快的，现在家属耐心等着就行。 “闻东，想要小子还是闺女？”严志邦见魏闻东太紧张，跟他站一起搭话。 魏闻东早设想过无数遍了，答案非常肯定，“闺女。”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儿子？ 作为一众朋友里最晚当爹的，魏闻东把身边朋友的孩子都抱了个遍，且仔细观察分析过了，生闺女好。 小闺女大多像妈妈，乖乖巧巧又贴心，可爱得很。 臭小子就不行了，太皮，还没长大就费爹又费妈。 只要一想到生俩闺女，和宋幼湘长得一模一样，魏闻东就忍不住嘴角上翘。 他家里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可都是闺女用的色。 亲朋好友寄来的孩子的旧物件，魏闻东也是挑颜色鲜嫩的做首选。 宋幼湘倒是想要龙凤胎，她自己就是龙凤胎来的。 儿女双全，也没什么不好，她已经不会因为自己的经历而忌讳这一点。 当然，她会给两个孩子平等的爱，绝不会厚此薄彼。 “闺女好，正好跟我家俩小子配娃娃亲。”严志邦很想跟他讲，这事与愿违是常态，他当时也想要俩闺女来着。 结果呢？ 魏闻东闻言一跳，“不行不行，你儿子跟我闺女年纪差得可有点大，坚决不行。” “……”严志邦。 他怀疑魏闻东是在内涵他。 要论年龄差距，他比唐桂香可是要大了不少。 “哪里大了，有点年龄差才好，男同志本来就懂事慢一点，大点更成熟懂事。”严志邦咬牙道。 魏闻东整个不想理他，干脆背过身去。 严志邦乐了，绕过去，“不配就不配，孩子要是自己处上了，你也拦不住……诶诶，别急眼呀。” 幼稚不幼稚，唐桂香翻了个白眼，把严志邦给揪了回来。 人魏闻东本来就紧张得不行了，还在这里火上浇油，再说了，配什么娃娃亲呀，都什么思想觉悟，旧社会呢？ “我开个玩笑。”严志邦笑着道，浑然忘了几年前在产房门口急得跺脚，抱着孩子流眼泪的人是谁。 话音刚落，产房门就打开了。 “这，护士，宋幼湘家属在这。”魏闻东第一个冲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护士。 其实不必说，魏闻东这几天早在医院混熟了，除了照顾宋幼湘，没少给医生护士搭把手，简直都快成了产科编外人员。 其他人也第一时间冲了上来。 例行问话都到了喉咙口的护士，“……恭喜，母子平安，孩子很健康，产妇缝合完就出来了，耐心等一下啊。” 魏闻东松了口气，都不带伸把手的，立马就往产房门口走。 左右抱着孩子的护士有些蒙，“抱一下孩子呀？” “我们来，我们来。”魏母和唐桂香一左一右，赶紧把孩子抱了过去，粉嫩嫩的皱巴巴的小婴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但脸上连褶子都是一模一样。 “两个都是男孩子，哥哥四斤三两，弟弟四斤二两。”护士笑着道，又把具体时间告知了，才又匆匆返回产房。 严志邦挨在唐桂香边上看孩子，可惜地摇头道，“咱俩家这是不能做亲家了。” 唐桂香瞪他一眼，高兴地把孩子和魏母怀里的孩子拼到一起看，左找右找，总算找出一点点微小的不同来，“姨，哥哥眼睛下边有颗小泪痣呢。” “……哪？”严志邦，他怎么看不出来。 “这这这，就这，看，小的这个也有，就在在嘴巴边上，这小家伙肯定好吃。”魏母乐呵呵地跟唐桂香讨论，满心喜悦的同时，又有些担心还在产房的宋幼湘。 好在没一会宋幼湘就给推了出来。 床才推出半截，魏闻东的大脸就凑了过来，宋幼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孩子呢？” “妈和桂香姐抱着呢，桂香姐来了你知道吗？”魏闻东道。 当然知道，感觉进去也没多久，就听到了唐桂香的声音，宋幼湘点了点头。 夫妻俩看着对方，都有经过一劫的感觉。 “哭什么啊，又不是你生。”宋幼湘想伸手替魏闻东把眼泪擦擦，被魏闻东一把摁住，不许她手从被子里抽出来。 魏闻东从没见过宋幼湘这么虚弱的样子，心里怪难受的。 这会唐桂香和魏母也抱着孩子过来，俩人把孩子放到宋幼湘旁边，宋幼湘的注意力瞬间从魏闻东身上移到了孩子身上。 左边看看，右边又看看。 虽然生出来护士抱给她看了，但这会再看，还是忍不住心生感叹，这俩竟然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生命真的是奇妙又神圣。 第1315页 明明宋幼湘早看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爱孩子，但生下孩子的这一刻，她重新变得疑惑起来。 “你这会是母爱爆发，等孩子大点有自己的主意跟你犟的时候，你会恨不得把他们塞回肚子里！”唐桂香忍不住好笑。 笑完又眼睛发酸。 宋幼湘没有感受过，现在看着两肉团子，只觉得怎么都爱不够。 回病房后宋幼湘很快就疲惫睡过去，再醒来，第一时间就是问魏闻东孩子性别。 昨天护士跟她讲了，但她睡一觉就忘了，昨天是否记得，她都不确定。 “女孩，闺女！”魏闻东说得特别肯定。 脸上喜滋滋的。 正在旁边给孩子换尿片的魏母和唐桂香同时看向对方，“……？” “闻东，你来给孩子换尿布。”魏母把耳朵和眼睛都不大好使的魏闻东拽过来。 魏闻东不抗拒照顾孩子，他有打小照顾弟弟妹妹的经验，熟练地接过尿布到手上，动手利索地给换上。 都换好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又重新拆开。 “男孩？”魏闻东看向魏母，向她求证，怎么是男孩子呢？不是女孩吗！ 魏母好气又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从头至尾都是男孩！” 躺床上的宋幼湘也有些傻眼，和魏闻东大眼瞪上小眼，隔了好一会，宋幼湘眼里多了些怒意，“连孩子的性别你都能搞错？” “……”魏闻东摇了摇头。 出院之前，给孩子换尿布的工作，就都交给了魏闻东。 好在除了头一天把尿不湿落在家里是用的尿布，后面都是用的尿不湿，不然魏闻东还得承包洗尿布的工作。 “一儿一女都好呀，怎么是俩儿子呢？”就这魏闻东还私下跟宋幼湘嘀咕呢。 宋幼湘也可惜没有女儿，但这事也不是他俩能做主的，俩儿子也没什么不好。 “孩子没出生随你怎么说，现在都生了，以后这话就别说了，儿子闺女都一样，以后他们成了家，媳妇也是闺女。” 第一千零三十章 不喜欢男孩子 想要闺女是一回事，不至于因为不是闺女就讨厌，看着躺在宋幼湘身边的两个肉团子，魏闻东只有喜欢的份儿。 照顾孩子自然也不在话下，除了他，“假公济私”跑来京市出差的魏林川也来跟他抢。 一个是下班紧赶慢赶跑回家，一个是天天在家呆着，几个月大的婴儿正是认人的时候，没两天两小只就开始叛变，格外亲魏林川，不大乐意让魏闻东抱。 气得魏闻东撵魏林川赶紧回江省。 “都是借口，分明是嫌我带孩子的时候，幼湘姐注意力都在我和孩子身上。”魏林川私下跟魏棠抱怨。 魏棠就笑，她下班在家的主要任务，就是帮着照顾好一家人的吃喝，尤其是她幼湘姐的。 魏林川看着魏棠又忍不住发愁。 越来越文静了！ 听说最近还对佛学起了兴趣，她的小书房里摆了好些相关的小物件儿，说只是工作上的学习研究，但魏林川真怕她把自己给研究进去了。 “棠棠，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二哥帮你留意留意？”魏林川决定暂时把对大哥的怨念放在一边。 比起哪哪都看他不顺眼的大哥，还是妹妹更重要。 魏棠想也不想地摇头，“我不喜欢男孩子。” “……？”魏林川眼皮子抽了抽。 不喜欢男孩子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等魏林川再问，魏棠也开始赶人了，“二哥你能先出去吗？我想试验看看哪种丝更适配卷轴的修补。” 看着魏棠干净到剔透的眼睛，魏林川安慰自己，妹妹只是还没有开窍。 但等他出了魏棠的小书房，立马火急火燎地去找宋幼湘。 这事找他哥没用，他哥啥也不懂。 “棠棠的想法直接说得也直接，你不能往复杂里想，男孩子在她的想法里，可能就是没满十六岁的未成年孩子。”宋幼湘思索后道。 本来急得不行的魏林川一愣，很有可能！ 果然找幼湘姐是对的。 虽然懂了不用过分阅读理解，但魏林川还是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严防死守，应该把自己的同学带给魏棠都认识认识的。 那些家伙虽然比不上他吧，但跟别人比还是要优秀一大截的。 正好有几个人品能力不错的就分配在京市，魏林川问宋幼湘，要不要趁他在家，给魏棠安排两场相亲。 就当交个朋友嘛。 总比上班跟古物打交道，下班继续研究，不然就是佛学器具，古文化这些要强吧。 明明是年轻的小姑娘，也不见跟朋友出去逛街什么的。 “就回来几天，你能不能消停点，你这有头功夫，能不能操心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魏闻东快要烦死魏林川了，一天天的净找事。 眼看快三十的人了，连对象都没有处过。 对象没处，桃花债倒是不少，年初那会还有女同学跑来家里哭来着。 没想到会引火烧身，魏林川瞬间夹紧尾巴。 不过年纪这一点他还是要强调一下的，“我才二十七……” “二十七还小是不是？！”魏闻东一眼瞪过去。 还敢顶嘴。 魏林川闭上嘴，默默挪去宋幼湘身后，俩小只旁边，把两个小家伙逗得眉开眼笑。 第1316页 “对了，棠棠说他单位发了福利，在车上，咱们去搬下来。”宋幼湘拉住魏闻东。 魏闻东无奈，“你就护着他！” 说好了教育孩子要统一战线的呢？欺负他和儿子的时候一套一套，到魏林川这里又是另一套标准了？ 话说完，魏闻东就看到魏林川偷着乐的小眼神。 “……”魏闻东。 宋幼湘把魏闻东拽出去，“孩子大了，有些事你少管，再说了，你知道他一直没处对象啊？” 魏林川都多大了，他现在也就在家里放松一点，在湘闻可是人人都夸的魏总，再沉稳不过。 “处了？”魏闻东惊奇，他怎么一点风声不知道。 宋幼湘摇头，她也知道的不清楚，只知道魏林川毕业去了江省后，有个原本可以留校的女同学主动申请去了江省。 分配到省厅，跟许随舟的妻子朱婷是一个系统，这事宋幼湘也是听朱婷说起的。 魏林川偶尔会去接这个女同学出去吃饭，女同学也会去湘闻找魏林川。 两人出双入对，在外人眼里俨然已经是一对。 “但林川说只是朋友。”这次魏林川回来，宋幼湘话赶话就问了一句。 他这样说，宋幼湘就没有再深问。 只郑重交待他，不管是普通朋友还是女朋友，基本的尊重和责任感都必须有，分寸要把握明白，不能搞暧昧。 魏闻东听到这里，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等会我找他谈谈。” 这事怎么听都不大对劲。 “好好说，该说的说，但不要干涉太多。”宋幼湘没拦着。 亲兄弟，魏闻东一直是亦父亦兄的身份，有些话魏闻东来讲，还是很有份量的。 魏闻东点头，“你前两天说要出差的事，定了吗？” 坐完月子，宋幼湘就回到了单位，恢复了工作，因为家里有阿姨和魏母在，孩子不必送托儿所。 这几个月，宋幼湘尽量减少了加班和出差。 但这种状态不可能一直持续，倒不是竞争大，身后有人追赶，是宋幼湘对自己有要求。 不过宋幼湘也跟魏闻东商量好了，夫妻俩个尽量协调，尽最大的可能，他们之间总有一个能在家里陪着孩子。 像是周末这样的休息时间，最好双方都能在家，好好陪孩子一天。 “定了，下周一出发羊城，行程是四天。”宋幼湘点头，“活动结束我就飞回来。” 国内出差报销的标准基本是火车，不过为了节约时间，多陪伴孩子，宋幼湘觉得机票钱很有意义。 魏闻东点头，“行，到时候我尽量带孩子去接你。” 不止是宋幼湘一个人，是夫妻俩都在尽量平衡家庭和工作的关系，都在一起努力。 相比较而言，魏闻东牺牲得更多一些，月子里孩子经常肠胀气，基本就是一左一右趴在他身上睡的。 当然，这是相对而言，魏闻东一点不这么觉得。 生孩子哪里是件容易的事，看到宋幼湘因为生孩子身体的一些变化，魏闻东都心疼又难过。 他已经是很爱妻子的人，但对生育的知识，却知之甚少，甚至他买了那么多书学习，也极少有书籍提到女性生产带来的负面影响。 孕育有过程就已经很辛苦了，同时还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以及激素的影响…… 魏闻东觉得自己付出再多，都比不上宋幼湘承受的。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逆来顺受 对于宋幼湘出了月子就恢复工作的事，身边竟然还有一些人说宋幼湘的不是。 倒是没人敢当着宋幼湘和魏闻东的面说，但魏母这么个从不跟人红脸的性格，因为邻居闲扯，愣是跟人吵了两回狠的。 从不告状的人，也跟魏闻东告了状，可见气成什么样。 那些外人都知道个屁，看着妈妈去工作，就是狠心不爱孩子，好像认定了，女性就应该终身为家庭和孩子奉献。 他们根本不知道宋幼湘那段时间有多痛苦难熬。 不光有重回岗位的工作压力，还有身体上的负荷，以及对孩子的满心不舍。 没有人能帮她承担，只能她自己消化。 魏闻东能做的，就是尽量下班能抱着俩小只去接宋幼湘下班，让她下班就能看到俩孩子，当然这也算是魏闻东主动把难得的独处时间给牺牲了。 “去机场得开车，带孩子不方便，你去接我就行，我们也很久没有单独呆一起的时间了。”趁着搬东西的功夫，宋幼湘悄悄握了握魏闻东的手。 魏闻东觉得宋幼湘的手带了电，同时她的话也让他格外满足，瞬间身心舒爽，耳朵红得发亮。 满足的同时，又有一点点小委屈。 “我还以为你现在眼里只有儿子呢。”魏闻东红着一双耳朵，非要挤着宋幼湘走。 宋幼湘拿眼睛瞅他，好笑地道，“那我错了，以后眼里只有你行不行？” 那也不是不行，魏闻东心里默默道。 但理智让他谨慎开口，“也没有，分一点点给我就行了，孩子还小呢，我算了算，满打满算也就占咱俩十来年的时间。” 还有大几十年是他们俩要一块儿过的。 退一万步讲，这十几年教育孩子他们也是一起的嘛，说到底还是他俩为主。 魏闻东现在的歪理是一套一套的，特别能自圆自说，有时候也还挺有理的，宋幼湘就是听着，由着他去琢磨。 第1317页 需要她配合的时候，积极配合就行了。 搬完东西，魏闻东把魏林川叫出去，准备跟他好好谈谈。 他们兄弟刚出门一会儿，秦秋雨挺着肚子拎着东西上了门，她是过来找宋幼湘要些两小只的旧衣的，之前提前联系过。 “什么时候生？”宋幼湘早替她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许随舟前脚结婚，后脚秦秋雨也在京市结了婚，她单位领导给做的介绍，世俗地来看，男方门第稍高一些。 秦秋雨过得应该还不错，唯一不圆满的，大概是头胎忙于工作没注意身体，流产才发现自己怀孕。 后来就一直怀不上，这是隔了几年才终于怀上的。 “年底的预产期。”秦秋雨面色红润，抚着肚子幸福地道，脸上的憧憬不像作假。 魏母端着茶过来，看到秦秋雨高挺的肚子，心里就是一颤，这也太大了些，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这是怀的双胎？” 肚子不比宋幼湘那时候小。 秦秋雨忙笑着摆手，“没有那个福气，就一个，医生说有点大，但我实在控制不住嘴。” 这话出来，魏母和宋幼湘的表情都严肃了一些。 魏母是纯粹担心，到时候孩子大大不好生，要受不少罪的，宋幼湘则是清楚，秦秋雨是极有意志力的一个人，她绝对不会控制不住嘴，这明显就是借口托词！ 等魏母进屋去哄孩子，面对宋幼湘看透的目光和严肃的表情，秦秋雨脸上才露出一丝苦笑。 “是我婆婆，生怕我亏着肚子里的孩子，准备了许多吃的，每样尝一点，就都不少了。”秦秋雨抚着肚子叹气。 只要是对孩子好的，有营养的，不管多贵，她婆婆都给送到她的面前。 婆婆做到这份上，她要不吃，得多不识抬举，她丈夫也是个不管事的，在他眼里，他妈已经做得比别的婆婆都好了，秦秋雨不能不知足。 再加上第一个孩子她没保住，在婆家面前多少有些气短，慢慢就把自己养成了这样。 宋幼湘脸上严肃一点没少，“秋雨，孩子固然重要，但你得把自己摆在第一位，巨大儿生产，受罪是一回事，你就不怕万一吗？” 这话一出来，秦秋雨就红了眼眶。 她父亲过世了，母亲有跟没有一个样，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撑着，也从来没有人这么严肃地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是有人好心提醒，但也仅止于提醒。 一般听到她找的借口后，就不会再有人多嘴，医生倒是也说，但每次产检都是她婆婆陪着一起，她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我怕……”秦秋雨捂着脸哭起来。 她怎么会不怕，本来就因为孩子太大，身体负担比平常孕妇更大，现在就已经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她又怎么会不去想这些事。 “你得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你的孩子。”宋幼湘给秦秋雨递了张手帕，“拿出你以前工作时的气势来，丈夫靠不上，你得靠自己，实在不行，找组织替你做主。” 门第高就能这样欺负人？ 说得严重些，宋幼湘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着去母留子的坏主意。 “应该不会吧！”秦秋雨不太确定地道。 婆家门第是高一点，但她丈夫工作普通，参加工作十几年，还一直在基层混，反倒是她工作能力出色，很受领导赏识，这几年稳中有升，并不是给婆家丢脸的儿媳妇。 但看着自己的肚子，秦秋雨没法说出肯定不会这样的话。 秦秋雨红着眼睛看向宋幼湘，她得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还有工作，她婆婆一直在暗示她调到清闲的岗位上，多点时间回家养胎，她决不能丢了自己的工作！ 送走秦秋雨，傍晚宋幼湘和魏闻东去医院看望徐叔青。 “门第高不代表品德也跟着高尚，多的是又蠢又毒的人。”徐叔青对此嗤之以鼻。 尤其对秦秋雨的逆来顺受看不上眼。 —————— 番外都尽量穿插在了正文里……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没有自处之地 秦秋雨的事，徐叔青让宋幼湘少管，自己选的路，都走得一脚泡了还要往下走，谁也救不了她。 撞了南墙才回头其实是好话，至少这人知道及时止损。 这种哐哐撞大墙，坚信自己能把墙撞穿，走出一条路来的，才是真正的傻到家。 秦秋雨自己能没一点想法，她就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太过矫枉过正，不懂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徐叔青说起秦秋雨就摇头。 不光遗传了秦父死倔的基因，还遗传了其母亲好胜要强的基因，秦秋雨大概不想成为父母那样的人，所以为着一些不必要的坚守在坚守。 说完秦秋雨，又简单地说了几句近况，徐叔青就赶宋幼湘和魏闻东回去了。 上回夫妻俩带孩子来，被徐叔青痛骂一顿轰回去。 这回没带孩子来，又以怎么能把孩子丢家里的理由把两人轰了回去。 “我进病房的时候，三哥喊了我一声章华。”坐到车里，魏闻东好半天没发车。 章华是余助理的名字。 说完他轻叹一口气，伸手握住身侧宋幼湘的手。 虽然马上徐叔青就笑说是看错了，但他的情况，很难让人相信只是单纯地看错。 第1318页 “我听到了的。”宋幼湘回握住魏闻东的手。 徐叔青是因为着凉住进的医院，但在医院已经住了大半年。 医生早跟宋幼湘聊过徐叔青的情况，当时医生就说了，以徐叔青早些年的身体情况，已然是创造了奇迹。 但有些事，真的是非人力可抗。 中医能够很好地调理徐叔青的身体，却没有逆转乾坤的神奇秘法。 宋幼湘把情绪放在心里，“有些事，再害怕也还是要面对。” 她们得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对徐叔青才是最有益的。 “我们一起。”魏闻东紧了紧宋幼湘的手，这才发动汽车往家里去。 家里魏林川已经在默默收拾行李了，这家他是没法呆了。 年近三十，没有对象的人，在家里好像都没有了自处之地，为免大哥再问东问西，他还是赶紧撤吧。 惹不起，他躲得起。 “棠棠，你迟点再处对象也没关系，专心自己的事业和爱好，家里养得起你。”魏林川想拉魏棠当他的盟友。 有个人分担压力总是好的。 “我有对象啊。”魏棠认真地抄写着字帖，练习书法技法。 魏林川差点没叫她这话给吓掉到地上去，什么叫有对象？什么时候有对象的！ 他回来这好些天了，完全没有感觉到魏棠有处对象的迹象啊！难道是他感觉出了错？ 不至于！ 有谁处对象处到周末都不见面不出门的吗？别是糊弄他的。 “没事，你没处大哥也不会逼你，不用说谎的。”魏林川稳了稳心态，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 魏棠收笔，奇怪地看向她二哥，“我没有说谎。” 魏林川这下真坐不住了，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切地走到魏棠身边，“他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多大年纪，怎么藏头露尾的不见人影呢！” 火气冲冲的，跟吃了枪子似的。 “我不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不是说不喜欢吗？”那这对象到底从哪里蹦出来的。 这催妹妹处对象，和妹妹不声不响真处上对象，心态上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之前魏林川是觉得那些人怎么那么没眼色，他妹妹这么优秀的女孩子竟然没有对象。 现在魏林川是恨不得把拐走他妹的人揪出来，灭了他再拉出去抽几鞭子。 “你问的是有喜欢的男孩子吗？”魏棠纠正魏林川，换个词意思就不准确了，“安宁那个年纪的同龄人，才是男孩子，他不是。” 这慢条斯理的性格到底是随了谁？ 魏林川快要急死了，现在重点是给他解释男孩子的意义吗？是告诉他那人姓甚名谁，单位在哪里，他好去捉人。 魏棠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焦急，而是耳朵一动，“大哥和幼湘姐回来了。” 她听到了熄火的声音。 魏林川差点被她给气跳起来，但马上回过神来，第一时间迎上去，把魏棠处了对象的事告诉魏闻东和宋幼湘。 看到他们俩上惊讶的表情，魏林川心里舒服了点儿。 总算不是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叫江彦，华大考古系毕业，我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处了大概一年半了。”魏棠认认真真地回答问题。 一年半？！ 屋里包括闻声过来的魏母几人都面面相觑，这……他们没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啊！ “师兄一直在外地工作，我们通过信件联系。”魏棠道。 至于为什么一直没跟家里说，因为家里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再加上她也不确定两个人能不能走到最后，就没有讲。 不过江彦对她来讲，是完美的对象。 两人专业不同，但因为工作原因，有一定的交集，有很多共同语言。 而且对方性格不黏人，她能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是最大的优点。 “……”魏闻东。 感觉自己好像被嫌弃了。 而因为工作两地分隔，在魏棠看来，完全不是什么问题，反正有信件可以联系。 她非常喜欢江彦在信里跟她讲考古现场的各种故事，特别有意思。 “你俩都没跟身边的人说？”宋幼湘问。 魏棠想了想，摇了摇头，“江彦父母知道，我去他家里吃过一次饭。” 那天就是碰巧遇到了，江彦说他家里有很多他的私藏，她很感兴趣，就跟着去了。 又想了想，魏棠不确定地道，“江彦朋友们好像也知道，也是碰巧遇到的。” “……” 哪里来的那么多碰巧！ 听到这里，魏林川已经没有了揍人的念头，反倒有些同情这个可能是未来妹夫的同志。 魏棠对家里人和对手中的文物一样，是非常有耐心的，有问必答，很快就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个遍。 最后魏棠虽然觉得很没有必要，但还是在家里人的目光下，打了个电话给江彦。 告诉他，家里人知道他们处对象的事，问他什么时候回京市到家里来见一面。 “真的吗？我马上跟教授请假！”电话那头的惊喜雀跃不似作假。 宋幼湘几个对视一眼，这男同志好像很不容易的样子。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江彦 话传完，魏棠就准备挂电话。 第1319页 她其实想说不用特意请假，但她觉得现在把这话说出来，不大好，就忍住了没说。 魏林川见状忍不住想捂额，这真是处对象吗？ 他好像就跟助理是这种相处模式。 好在那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你不是对三星堆的青铜器很有兴趣吗？我亲手做了几个一比一还原的迷你小件，这次回去拿给你。” 话说到这里，魏棠脸上的明显表露出来了喜悦的情绪，眼睛都亮了起来。 众人想起魏棠小书房里的那些小摆件，突然就知道了出处。 那些小东西，确实是这一年半左右，魏棠慢慢添置在家里的，但因为她职业的原因，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这通电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得太长。 魏棠又不是木人，隔绝了七情六欲，家里人都在边上，她也有很压力的。 确定了见面时间，魏林川和宋幼湘没再过问具体情况，也把魏林川给拽走了。 但夫妻两个各自通过各自的渠道，打听起了男方的情况。 这种大事，他们不上心谁上心。 魏林川也找了同学和老师打听情况，华大可是他和幼湘姐的母校。 主要打听一下对方在学校里的一些表现，有没有招惹女同学那种。 江家是个很大的家族，江彦父母那一辈，兄弟姊妹就众多，江父行六，江母行二。 江彦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排最小。 这个大家庭，既是书香门弟，又是考古世家，江彦的爷他和外公都是出名的考古学家，奶奶是钢琴演奏家，外婆是知名教育家。 到了江父江母这一辈，两边也是人才辈出。 从军、从商、从政，或是传承父母辈专业的都有，且都相当杰出。 “这家庭也太复杂了，亲戚关系太多，棠棠的性格不适合啊。”魏闻东一了解清楚就拧起了眉头。 魏棠是再简单不过的性格，甚至有些软糥好欺负的那种。 她喜欢跟文物打交道，并不喜欢跟复杂的人打交道，这么多亲戚，到时候关系处理起来，肯定令她头疼。 至于对方门第太高，高攀不上？ 魏闻东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但他没觉得自己高攀不上，他们又不求着人家，只觉得对方人多负担重。 “看看情况再说。”宋幼湘没有一杆子打死。 亲戚再多，那都是小事，主要得看江彦及他的父母兄弟。 要是瞎拿架子事多不好处，江彦还没主意护不住魏棠的话，宋幼湘不介意技巧性地把两人拆散。 “……”魏林川。 说拆散就拆散，这么轻描淡写的吗？ 魏林川看向他大哥，魏闻东严肃地看向他，“看我做什么，你是不是打算把你的事交待一下？” 昨天他们兄弟谈话失败，魏林川死活只说两人是普通朋友，但为什么跟对方关系密切，坚决没有跟魏闻东讲。 魏闻东尊重魏林川，他不说就没有再问。 但这不代表魏闻东会轻易放过魏林川。 当然，在魏林川没有理清身边人关系之前，魏闻东不会再催他处对象。 魏林川夹着尾巴回自己屋，去处理工作去了。 因为江彦要上门，魏林川把回江省的时间往后延了延，都在京市了，总得见过人再走。 因为江彦要上门，魏母都有些紧张。 宋幼湘下班看会孩子后，也会帮着魏母准备一二，家里最不紧张的，反倒是魏棠，她还觉得家里人有些过于慎重。 “行了，你就别操心了，赶紧上班去。”魏母拿家里这几孩子都没有办法。 优秀到无可挑剔的孩子，真是叫人骄傲又发愁。 周六早上宋幼湘和魏闻东出门没一会，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魏母接过电话。 “安宁？明天上午到，真的，几点呀，我叫你小叔去接你。”是安宁的电话，得知安宁回来，魏母别提多高兴了。 电话那里安宁声音微微一顿，“好。” 挂了电话，魏母就在家里张罗起来。 明天江彦是要来，但要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魏家没有把家里人排在后头的习惯。 安宁再是自己家里的孩子，也是极难得才能回来，房间床铺都得好好收拾，还得把安宁喜欢吃的菜都准备好。 魏林川推着两侄子在外头走了一圈，晒了晒早晨的太阳才回来。 听到魏母让他明天去接安宁，魏林川愣了愣，“怎么突然回来，还没到放假的时间吧。” “我没问，只说明天到。”魏母不太清楚这些。 魏林川没再说话，抱着两孩子进了屋。 结果等傍晚宋幼湘他们下班回来，魏林川就因为工作，坐晚上的航班回江省去了。 明明先前赶都赶不走。 魏母心里非常可惜，明天人就齐了，结果魏林川又走了，就差这一天的功夫吗？ “工作上的事，没有办法。”魏闻东安慰魏母。 魏母也明白，几个孩子的工作都很紧要，都耽误不得，她就是心里觉得可惜。 “那你明天去接。”魏母安排魏闻东去。 魏闻东点头，他这也怪想安宁的，宋幼湘是明天上午还有一个会议，不然她肯定也得去。 周末一早上，魏家忙活得热火朝天，江家那边也是一片兵荒马乱。 第1320页 “妈，今天就让我跟着去吧。”江母挨着江奶奶身边，“您老在家里坐阵后方怎么样？” 从去年开始，江母就盼着江彦把魏棠娶进门，结果左等右等，一直都没有等到半点好消息。 悄悄一打听才知道，人家魏家根本不知道江彦的存在。 当妈的心里肯定是有点意见的，但一想到江彦要是错过魏棠，怕是要出家当和尚，江母就半点意见都没了，只盼着他俩平平顺顺地走到一起才好。 好不容易这回江彦要去魏家正式见家长，江母早两天就准备了，礼物都准备了一车。 “不行不行，我得去给咱们阿彦添点底气，我怕人魏家瞅不中他。”江奶奶摇头。 不是她嫌弃自家孙子，实在是人小姑娘太优秀了。 头一回魏棠上门，江奶奶就喜欢上了这小姑娘，一双眼睛简直干净到她心里去了，人又乖巧，江奶奶恨不得这是她亲孙女。 江彦在外的时间，其实江奶奶特别想叫魏棠到家里来坐坐，但江彦死活不肯，说她们太热情会怕人吓跑，她们只能忍着。 现在可算是等到见家长这一天了。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那可不一定 江母最终没有争过江奶奶，老太太美滋滋地跟着孙子到了魏家。 第一次上门，就把奶奶给捎上，魏闻东对此不发表意见。 江奶奶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拉着迎出来的魏棠夸，问她为什么一直不去看看她，她可想魏棠了。 然后又夸魏母各种好，才进门走了几步，就已经给两小只手里一人塞了个做工精美的平安扣。 “这太贵重了。”宋幼湘忙推。 这真不是客套，而是那平安扣一看成色就非常不错。 “不贵重，倒是这小平安扣，称不上这一双麒麟儿。”江奶奶直摆手，越看两小只越喜欢。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双胞胎，白嫩嫩软乎乎的。 老太太这么说，宋幼湘也就不推了，大大方方地替两小只谢过老太太，把东西收下了。 江奶奶一看，脸上的笑容更深。 喜欢魏棠这是肯定的，魏棠身上表现出来的优秀特质，也足以说明她是个被宠爱，被教养得很优秀的女孩子。 但这些不能光凭臆测，得实打实同魏家人打过交道才晓得。 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 娶媳娶贤，女同志自己明理当然重要，但娘家也都是这般人，那才是真正的上上选。 结婚可不是小两口自己的事，是两个大家庭的事儿。 这次是真的来对了！ 最叫江奶奶羡慕的，是魏家人口简单，一家人感情肉眼可见的亲密和睦。 她们家是大家庭，但大家庭也有大家庭的难处。 江家的男同志，可不是每一个都有江彦这样好的挑对象的眼光。 想到这里，江奶奶就想叹气。 到底是来做客，江奶奶很快抛开脑中纷杂的念头。 “我奶奶有点儿好颜色，就喜欢长得漂亮的。”江彦被落在最后头，和魏棠走在一起。 江奶奶自打进了魏家门，早把他这宝贝孙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魏棠闻言笑道，“那是，我家屿宋和屿魏可是人见人爱。” 两小只除了睡觉这件事上略微有些折腾他们爸爸，其他时候都特别乖巧，尤其是认人了以后，特别爱笑。 肉乎乎的，笑到把眼睛挤到一起，能把人笑得心都化了的那种。 魏棠觉得自己两个小侄儿，是世界上第一可爱。 江彦笑着点头，好久没见，正准备跟魏棠诉说诉说思念，就感觉到前方一道目光直射过来，让他背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抬眼看过去，那道目光就消失了。 只看得到魏闻东冷峻的侧脸。 江彦咽了咽口水，悄悄挺直了胸口，他感觉魏棠大哥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魏闻东能喜欢江彦才怪。 “你收敛一点。”宋幼湘没好气地捅了捅魏闻东的腰。 魏闻东没觉得自己怎么了，他客气着呢，“你说这小子是不是故意把他奶奶带来的？觉得有长辈在，我不好收拾他。” 宋幼湘听了这话只想翻白眼儿，人家第一次上门，就想着收拾他。 “我这还好不是生的闺女，不然以后有女婿都得叫你给吓跑。”宋幼湘道。 魏闻东觉得宋幼湘在恶意揣测他，他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吗？ 抬眼就见着江彦挨着魏棠，非要帮魏棠摘菜，魏闻东只觉得刺眼，板着脸道，“小江，你是客，坐着就好。” 别挨那么近， 宋幼湘见他这样，和魏母对视一眼，都笑了。 江彦这次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是不被喜欢了，“大哥，棠棠的手是要做修复工作的，这点粗活我来就行。” 江奶奶乐呵呵地看着，赞同地道，“阿彦什么都能干，男孩子就应该多让他干点活。” 现在是年代不同了，男女同志自由恋爱，以前那时候，男同志就得上女方家里多干活，多表现，才能叫岳家把闺女许配给他。 魏闻东先是被江彦一声“大哥”震得不轻，然后江奶奶开口，直接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 怎么就大哥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魏闻东不好驳老太太，只能悄悄跟宋幼湘嘀咕，“这人脸怎么那么大呢？谁是他大哥！” 第1321页 “你就别添乱了。”魏母终于看不过去，说了魏闻东一句，现在可不就是看江彦表现的时候。 宋幼湘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算是回应，然后同魏母一道，仔细观察江彦的表现。 魏闻东就是老父亲心态，觉得自己妹妹要被抢走了，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觉得谁都配不上魏棠。 让他自己消化就完事了。 第一次见面，江彦表现得不错，身高长相没得挑的，性格也不错，大方开朗，能言会道。 当然，江奶奶这趟确实给江彦加了不少分。 这本来就是个互相了解的过程嘛，总体来说，双方都比较满意，除了魏闻东。 魏林川是连夜回了江省，不然还得加个魏林川。 宋幼湘比较看重的，是江彦和魏棠性格互补，能有共同话题，两人都是对自己的专业十分热爱的人，沉得下心来做事，不浮躁。 “我看他这工作就不好，自己辛苦不说，人还长年在外不见影儿。”魏闻东就非得鸡蛋里挑骨头。 他觉得他这还是说得轻的，考古不就是挖老祖宗坟的事儿么。 宋幼湘都不稀得说他，“你可以自由和棠棠表达你的意见，咱们家里人的意见，棠棠都会认真考虑的。” 这话一出，魏闻东就不说话了。 棠棠就是太乖了，如果他表示反对，她肯定会认真考虑，说不定真能跟江彦分手。 “那可不一定。”宋幼湘没忍住道。 魏闻东眼睛一瞪，“那臭小子难道还敢挑拨唆使棠棠跟我对着来？” 炸毛的男同志真不能惹，宋幼湘觉得自己都多余开口了。 “江彦和魏棠只处了一年半，但他们认识可不止一年半了，江彦是早就把魏棠叼自己窝里放着，只是魏棠这傻丫头没察觉。”宋幼湘道。 魏棠以为两人是顺其自然走到一起，但江彦绝对为此付出了无数的努力。 找朋友托导师，努力创造一次次工作对接的机会。 投其所好，知道魏棠喜欢什么，想尽各种办法借此创造见面的时机。 要在眼里只有字画文物的人眼里挤出自己的位置，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家里是反对还是同意，江彦肯定有对策，不会叫魏棠轻易放弃。 江彦看魏棠的眼神，是热烈的。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长大懂事了 魏闻东听着宋幼湘的话，炸起的毛慢慢顺了些。 “你说他压抑本性，故意把自己塑造成魏棠喜欢的样子？”魏闻东问。 宋幼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处对象的时候，大家都会收敛着在对象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往对象喜欢的形象上靠拢。” 这不分男女。 “看得出来，江彦其实特别想黏着棠棠。”宋幼湘道，扬眉看向魏闻东。 “……”魏闻东。 魏闻东挪开眼，想黏着对象没毛病啊，喜欢才想时时刻刻黏着不是？ “但魏棠是个不喜欢黏糊的性格。”宋幼湘道。 换个角度讲，就是魏棠对江彦感情的回应不多，随着关系渐深，如果江彦不能始终如一地克制自己索取的欲望，可能会起反效果。 不过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魏闻东这晚上失眠了，愁到半夜突然回过神来，宋幼湘跟他说这些，可能就是叫他别给江彦人为制造困难。 才第一次上门呢，就偏心外人！ 魏闻东气乎乎地看着熟睡的宋幼湘，很想把人摇醒来质问一句，是不是不这样。 但最后看来看去，只是把宋幼湘抱紧在怀里。 宋幼湘睡着迷迷糊糊的，本能地回抱住了魏闻东。 …… 第二天晚上，魏棠下班一直没有见人影，魏闻东在家里坐立不安了半天。 问起来才知道，魏棠和江彦约了去博物馆了。 “下午江彦过来给棠棠送点东西，陪我坐了两个多钟头，走之前跟我讲的。”魏母提起江彦就笑。 挺好一小伙子，还有耐心陪她闲聊，照顾孩子也有耐性。 连家里阿姨都夸江彦很有礼貌。 一夜之间，家里的女同志都倒戈了，连安宁都表示，小江叔叔对棠姑姑挺好的。 魏闻东气不过打个电话给魏林川。 听魏闻东一形容，魏林川也怪生气的，在对待未来妹夫态度一事上，兄弟俩上不需要统一战线，思想就已经高度同频。 “姑父，奶奶叫你去哄屿宋和屿魏睡觉。”安宁从门口探出头来。 屿宋和屿魏打小睡习惯了魏闻东的胸口，总要他哄着才更容易入睡。 宋幼湘是两小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再就是他们奶奶。 魏闻东点头，正准备挂电话，“安宁，我是跟你小叔打电话，你要不要说几句？” 以前就数安宁和魏林川关系好，两人皮到一块儿去了。 说完，魏闻东握话筒的手向安宁伸了伸，安宁犹豫了两秒，进了屋接起了电话。 外头已经传来两小只的哼唧声，魏闻东脚步急促地走开。 安宁握着电话，努力翘了翘嘴角，挤出个笑容来，“小叔。” “嗯。”魏林川应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隔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魏林川才道，“没什么事我挂了。” 第1322页 “嗯，挂吧。”安宁道。 听着电话那头利落地挂断电话，安宁掩下心里巨大的失落感，轻轻地放下了电话。 在电话旁坐了一会，安宁准备起身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安宁接起电话来。 电话那头，是火车临时停靠大站，打电话回来的宋幼湘，“在等电话吗？要不小姑晚点再打过来？” 从京市到羊城，得三十来个小时呢。 “不用，我叫姑父来接电话。”安宁忙道，又蹩脚地解释了一句，“约了几个同学明天见面，等她们回音呢。” 不张口解释还好，她这么一解释，宋幼湘反而觉得有些不太对。 “先不着急叫他，咱们先聊聊。”宋幼湘阻止道。 安宁这回回来，正好赶上周末，先是要招呼江彦，第二天宋幼湘又赶着出差，都没机会好好找安宁谈谈心。 宋幼湘总觉得安宁这趟回来，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 她担心在学校里安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安宁性格向来活跃，昨天她却安静得有些过分，当然安静没有什么不好，昨天安宁该热情的时候也热情，表现的大方又礼貌。 但和以前比像换了个人。 “小姑姑，就不兴我长大懂事了啊！”安宁大声撒娇道，“我在学校挺好的，老师很照顾我，同学们相处得也都挺好，你别担心我。” 宋幼湘好笑，逗她，“你不知道吗，你打小就是声音越大越心虚啊，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安宁哪里听不出她的语气，当即哼了哼，“才没有心虚，我就是长大懂事了！” “行行行，懂事了。”宋幼湘无奈地笑道，“懂事最好，但真要有事，别自己一个人扛，知道吗？有小姑姑在呢。” “嗯。”安宁莫名眼窝一酸。 不敢叫宋幼湘听出情绪，“我去叫姑父。” 说完不等宋幼湘回话，就放下电话去喊人了。 魏闻东一左一右搂着两小家伙过来，坐下后往腿上一放，一只手包揽住，接起电话。 得知宋幼湘一路顺利，放下心不少，又让宋幼湘听了会两小只咿咿呀呀的声音，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魏闻东才想起来，刚刚安宁喊他的声音有些哑。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心疼我不 安宁这趟回家也是有假才回来，呆不了几天就得返校。 本来安宁是打算自己走的，但东西收拾好，临要出门了，魏闻东从单位赶了回来。 魏闻东也不太会跟安宁这样的小姑娘沟通，但看着他把自己手里的行李接过去，稳当地在车上放好，安宁眼睛就忍不住发红。 反正就是特安心的感觉。 “这一回回来可瘦了不少，在学校得多吃点才行。”魏母拉着安宁的手，送她出门。 要不是安宁说学校管理严格，好多东西带了也没什么机会吃，魏母恨不得把车后箱给塞满。 安宁刚考上军校那阵，魏母还天天念叨，说她不该考得那么远。 留在京市上大学多好，虽然有要求要住校吧，但隔三岔五能回家住一晚好好改善一下伙食。 一般的学校也没有军校管理那么严格。 “奶奶，我知道的，我吃得可多了，你摸我手臂，都是肌肉。”安宁拉着魏母的手捏她的手臂。 其实她体重不轻，就是肉紧，看着瘦而已。 魏闻东把东西放好过来，“训练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操之过急，学习上不懂的，找老师多问。” 安宁认真点头，“我努力学习，争取成为小姑父的兵！” “那你可得加倍努力了。”魏棠小跑着过来，身后跟着江彦，“还好赶上了。” 本来今天魏棠是准备直接请假的，但她所在的小组有个修复难点的攻克会议要开，不能缺席。 会议结束，她第一时间就往家里赶了。 一路把安宁送到火车站，看着她上了车，魏闻东一行才回家。 来火车站时，江彦是坐副驾驶，魏棠和安宁坐在后头，嘀嘀咕咕说了一路。 这会回程，江彦从站台转身往回走，就有些发愁。 等会回去的时候，他是坐副驾驶，还是独自坐后座呢？ 他倒是想和魏棠一起坐后排，但他觉得大舅子可能会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你俩自己坐公交回去吧，我得赶紧回单位。”魏闻东也愁，最后选择眼不见为净。 这下魏闻东算是懂宋幼湘说江彦心思深是怎么来的了。 这话一出，换魏闻东自己，有和宋幼湘单独相处的机会，心里得老高兴了。 但江彦愣是一点喜悦没表现出来，还担心地问他来不来得及。 “……你照顾好棠棠就行。”魏闻东丢下这一句，脚步匆匆地走了，他确实是有事。 江彦目送魏闻东离开，才拉住魏棠的手。 “我怎么觉得大哥不太喜欢我？”江彦一脸忧愁地问魏棠。 愁嘛多少有一点儿，不过江彦看得明白，大舅哥的态度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大嫂得喜欢他。 “你这么不真诚，大哥肯定不喜欢你。”魏棠嘟囔了一句。 火车站前头的广场有些吵，人特别多，还有不少拉着大包小包赶火车的，江彦一路护着魏棠在走，注意力分了一半到周边的环境上。 第1323页 “什么？”江彦问。 魏棠叹了口气，“在大哥眼里，你是想拐走我的阶级敌人，不喜欢你是正常的，你得理解我大哥。” 江彦顿时委屈地看向魏棠，“那我理解大哥，你心疼我不？” “心疼。”魏棠道。 江彦看着她，特别不理解，魏棠到底是怎么用满脸不心疼的表情，面不改色说出心疼两个字的。 …… 徐叔青决定出院。 在医院里的生活，对他来讲没有什么意义，出了院他也不想在家里呆着，想四处走一走，再看一看。 手头的工作早在住院前就已经交接完毕，剩余的一点翻译工作，在医院的这段时间也已经陆续完成。 “先生，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一下宋副司长。”助理忧心忡忡。 徐叔青摆了摆手，“不必告诉她，不然又要来唠叨了。” 明明那么干练的一个人，到了他这里，就变得格外啰嗦，不是担心这，就是操心那。 至于远在国外的徐思曼，徐叔青也没告诉。 甚至为了阻止徐思曼放弃事业回国陪他，徐叔青这几年给徐思曼找了不少事。 当初既然没回来，就好好在外头呆着吧。 徐家这满满一家子的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需要徐思曼再来奉献什么。 “那致远和致知呢？”助理问。 徐致远和徐致知在当初随宋幼湘回国探过亲，返回国外完成学业后，便接受国内研究室的橄榄枝，秘密回国。 两人工作内容涉密，跟外界联络不多，但徐叔青要联系他们，还是方便的。 两孩子的资质比不上徐叔青惊才绝艳的兄长，但也算各有所长。 他们回国这事，是征取了徐叔青的意见的。 徐叔青同意他们回国，唯一的要求是，在他们生父有生之年，不允许回五星村，不允许相认，不允许尽孝。 他死后。 或者他们生父死后，便由着他们自便。 “不用，致远的研究到了关键阶段，他们就算知道，也没时间陪着我随意走动。”徐叔青摆了摆手。 徐叔青做了决定的事，助理轻易不敢违逆。 直到从医院搬出来，收拾行李准备去西北，助理才迟疑着问，“要不要跟闻东讲一声？” 徐叔青没看他，径自清点着简单的行李。 反正这次他不同意，助理怕也是会偷偷联系魏闻东，摆了摆手，“你去。” 助理如蒙大赦，赶紧去通风报信。 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魏闻东就风风火火地赶到徐叔青这里。 “三哥，你找我领导，就是为了谋划这事！”魏闻东现在长出息了，都能冲徐叔青发火了。 要不是这几天单位忙，魏闻东早去医院了，哪能到现在都没发现徐叔青偷偷出院的事。 而且魏闻东明天就得出公差，封闭两个月。 本来今天魏闻东打算晚上去趟医院的，结果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好家伙，三魂六魄都快被吓飞一半。 “火气这么大做什么。”徐叔青让他坐，“我就是想趁自己没糊涂彻底的时候，到处走一走，再看看那些旧物。” 旧人不必了，他谁都不想见。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话一出，魏闻东就熄火儿了。 “谁都会糊涂，你肯定不会糊涂，再没人比你算得更精的。”魏闻东不高兴地转开脸去。 徐叔青就笑，拍了拍魏闻东的肩膀。 “别告诉幼湘。”徐叔青笑着道，语气轻松，“等你封闭结束，再去找我。” 这总算行了吧。 魏闻东并不是很相信徐叔青。 话就是这么一说，徐叔青到时候不给消息，他能知道他在哪？ “怎么，还得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徐叔青佯怒。 往常这手段还怪好使的，医生说了他不能动气的嘛。 谁料魏闻东梗着脖子，“你现在就给我写一个，时间地点原因，都给明白。” “……”徐叔青。 魏闻东出差期间，每天心里都像揣了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怕徐叔青言而无信，一纸保证如同一张废纸。 更怕封闭结束，允许联系外界后，没办法同宋幼湘交待。 再害怕，能联系的第一时间，魏闻东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结果宋幼湘在上班，只听到两小只敷衍的咿咿呀呀。 雷一天不排，心里就一天难安，魏闻东都怀疑徐叔青是不是故意的，太折磨人了。 等到晚上，魏闻东终于和宋幼湘说上话。 “压桌上的保证书我看了，三哥做了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宋幼湘叹气。 她也生气，但她也没办法。 “我回京市三哥就给我打了电话。”宋幼湘又道。 揣了两个月雷的魏闻东，“……？” 真的，这一刻，魏闻东心里非常想拿道雷，直接塞到徐叔青身体里。 是谁说让他想办法，尽量瞒着幼湘，让她晚一点知道情况的？ 结果倒好！ “呵，保证书直接放桌上，你好意思指责我？”徐叔青反嘲魏闻东。 两人互相指责了一通后，魏闻东麻溜又打回电话给宋幼湘。 第1324页 告诉她徐叔青的留的电话号能打通，徐叔青精神状态极好，让她不必太过担心。 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魏闻东还表示，这边工全完全结束后，会有一周的假期，到时候他会想办法把徐叔青带回京市。 虽然徐叔青反手捅刀捅得痛快，但魏闻东不能真不管他。 工作一结束，联系上助理后，魏闻东第一时间就前往西北曾经的某秘密基地。 跟徐叔青吃了一肚子风沙，灌了几顿羊汤后，就被徐叔青撵回了京市。 “三哥以前工作的地方挺苦的，供给虽然有基本保障，但始终比不上京市沪市这样的大城市，医疗更是跟不上。”魏闻东叹气。 徐叔青真的太不容易了。 遭遇家破人亡，却没有愤世嫉俗，那时候徐思曼在哪里，徐叔青也一无所知。 徐叔青的大爱里，满是他隐忍的血泪。 “三哥能找到思曼姐，是因为季亚军，我还不知道他偷偷画了你的相。”魏闻东又说起一件事。 谁能想到季亚军还有一手素描的好本事。 他素描了一张宋幼湘的小相，后头带了几笔，五星大队模糊的群像，就叫徐叔青认出了徐思曼的轮廓。 说着，魏闻东把那张小相拿给宋幼湘。 季亚军的画画应该没有系统学过，没有什么技法可言，纯靠天赋。 画里年轻宋幼湘，还是当时五星大队的青年队长，看场景，是她在给社员讲话的时候。 画面有些糙，但人物的神韵到位了。 宋幼湘看着身后模糊的身影，难怪这辈子徐叔青提前找到了徐思曼。 冥冥中自有天意。 “三哥下一站打算去哪里？”宋幼湘问魏闻东。 五星大队徐叔青已经去过了，曾经工作的地方也去过了，徐叔青还去了家人们工作过的各个地方。 “沪市，他说想去看看徐家老宅。”魏闻东道。 夫妻俩个对视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那里是徐叔青最惦记，却又不敢涉足的地方。 …… 魏闻东跟宋幼湘汇报完情况后，小心地把那张铅笔画先用相机翻拍了，才仔细地收了起来。 然后就是找季亚军兴师问罪去了。 这张是他从徐叔青手里拿到的，也不知道季亚军还有没有别的。 “魏闻东，你过分了啊！那会你是死活不承认自己喜欢幼湘，怎么地，我追求失败，还不兴我留点念想呗？”季亚军被问到都有些蒙。 前两年他也在组织的安排下结了婚，孩子还比魏闻东的出生的早呢，现在都一岁多了。 “都有家有子的人了，留什么念想，早点给我还回来。”魏闻东想削季亚军一顿，这话是当人丈夫的能说的吗？ 再说了，幼湘现在是他爱人。 “我就说我那张怎么不见了，敢情是徐三哥弄走了。”季亚军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呢，听了魏闻东的话，“没了，就那一张。” 他又不是什么大画家，能画出一张已经超常发挥了。 那可是倾注了他青春和感情的一张画，结果倒好，失踪得不明不白不说，这会还得叫魏闻东来兴师问罪。 两人扯了几句，确认真没了，魏闻东才放过季亚军。 “调到南方去？那是组织上器重你，现在好些人争着往那边调。”两人也聊了聊近况。 一晃季亚军在单位也呆了不少年了，当年彭万里把他们打发得远，也是有好处的。 要呆在条件好的地方，季亚军怕是早转业出来了。 “我知道，我这不是舍不得老任吗？”季亚军要调走，但任志扬不愿意走。 以前看不对眼的两人，现在是过命的兄弟。 可惜成了家，有些决定就不是季亚军说下就能下的，他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 调去南边，也能早点和妻儿团聚。 “他还不愿意成个家？”魏闻东问季亚军。 任志扬是他们这些兄弟里，最后一个没成家的，也不是没处过，就是不成。 季亚军哼哼，“他眼光高着呢，都看不上。” 话才说完，任志扬进他办公室把电话接了过去。 “别理他，这家伙脑子抽了，想把他侄女说给我，平白占我便宜，我能答应他？”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不怕一万 那是真不能答应。 但要是一眼看对眼了，别说侄女，侄孙女都没问题。 不过这不是还没相看么，任志扬当然不肯让季亚军占他嘴上便宜。 三个人好久没联系，一不小心聊得就得点久。 魏闻东也是爱现，讲了没几句，就非把两小只抱过来，按了免提教他们呜呜哇哇地喊叔叔。 两小只当然不会叫人，以为他们爸爸跟他们玩呢，高兴得又叫又笑。 宋幼湘也很快收拾完，在旁边帮着哄孩子，顺便跟季亚军和任志扬说上几句。 季亚军可羡慕得够呛，他这边条件差，妻女都不在身边。 不过他得意啊，“我家可是漂亮姑娘，随她妈。” 然后季亚军还嫌魏闻东不行，浪费宋幼湘家的双胞胎基因，没生出个好字来。 这刀简直捅进了魏闻东的心窝子里。 “你行了啊，不知道我家老魏想闺女想疯了，别馋他。”宋幼湘肯定得护着魏闻东不是。 第1325页 刚被扎了一刀的魏闻东瞬间圆满。 “我家不缺漂亮姑娘，我家两小子和我一起保护他们妈，够了。”魏闻东看着宋幼湘道。 空气里的甜味直接飘到电话那头去。 不过到了另外两人的知觉里，早酸得不成样儿了。 季亚军好一点儿，好歹是有家有室的人，就是妻女不在身边，但这会也是真想。 任志扬个大光棍，还真叫两孩子勾起了想成家的心思。 不过他不要季亚军给他介绍的，开着玩笑道，“平白比他低一辈去了，他多大脸啊，我还得叫他叔，幼湘，你给哥介绍一个。” 魏闻东不让宋幼湘出马，直接把这事给揽了，“用不上你们嫂子，正好咱们区搞联谊活动，我替你报个名，自个认识去。” 这话一出，季亚军和任志扬都火了，异口同声道，“你跟谁在这当哥呢？” “就是！”季亚军继续补充，略带了点嫌弃道，“幼湘那是我们妹，你勉强算个妹夫吧！” 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最后几人约好，季亚军明年暑假抽空带老婆孩子来京市玩，大家这才挂断电话。 “赶紧结婚吧，不然以后咱们家庭聚会，你一个单身汉，多孤独。”季亚军挂了电话，立马催婚。 任志扬现在烦他烦得不行，帽子一扣，“就烦你们这种被柴米油盐搞得一身油腻的中年男人。” “……？”季亚军。 有本事你别跑那么快呀！ …… 谁也没有想到，徐叔青的下一站不是沪市，而是国外。 下了轮船后，徐叔青到底没撑住，直接晕倒，助理实在没有办法了，赶紧向宋幼湘求助。 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宋幼湘在国外不少朋友和同学。 宋幼湘联系了国外的朋友，帮着徐叔青安排了医院，又联系到徐思曼，让她尽快赶到徐叔青身边去。 “思曼姐，对不起。”宋幼湘特别自责。 明知道徐叔青现在的情况，却没有及时跟徐思曼沟通，这确实是她没做好。 徐叔青要有个万一，她要怎么跟徐思曼交待。 徐思曼又怎么会怪宋幼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三哥的性格，他总有办法达成他的目的。 要怪也应该怪她，早说好要回国，却因为自己的事，孩子的事一拖再拖。 致远和致知回去了又有什么用，他们到底隔了一层。 只有她才是应该守在三哥身边的人。 徐叔青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泪眼婆娑，满脸担忧的徐思曼，虚弱地问道，“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了身体啊，幼湘通知你的？” 徐思曼流着眼泪点了点头。 “他呢？”徐叔青目光在病房里看了一圈，问。 徐思曼告诉他，她来得太急，男朋友得在家照看两姐妹，明天他们会坐最早的一班飞机赶过来。 徐叔青没有精力说太多的话，点点头，闭眼又睡了过去。 情况稍好一点，徐叔青就坚持出了院，孩子因为学业，不可能长期请假陪在他身边，他也不允许。 唯独徐思曼怎么也赶不走，徐叔青干脆就带上了她。 他带她去看过连床都放不下，他刚到国外时住了三年的地方。 墙角的青苔和以前都没有什么两样，就这样一间小小的地下室，当时他都要付出高昂的租金。 没有身份，一旦有人来查，他就得四处躲藏，哪怕只是房东孩子的恶作剧，他也必须第一时间躲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这里，我把大哥留下的研究都整理吃透了，还混进了这边的私人研究所学习。”徐叔青的目光里，有怀念，也有道别。 说完，他笑着看向徐思曼，“那时候我和国内断了联系，以为连你也没有保住。” “对不起，当年是三哥当了逃兵。” 如果他能留在国内，挨整的人或许就是他，而不是徐思曼。 有他在，徐思曼也不至于被迫嫁给那样的人。 “三哥，说什么呢！”徐思曼生气地道，“我留下，才能平安等到你去找我。” 如果是徐叔青留下，那些踩着徐家上位的人，明知道徐叔青是徐家年轻一辈里的翘首，又怎么会留下徐叔青这么大的祸患。 “再说了，我遇到了幼湘，有了新的生活，其实也没吃几年苦。”徐思曼轻描淡写地道。 兄妹俩目光对视，释然一笑。 徐思曼有些话，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她笑了笑，“我那时候也不觉得有多苦，大家都苦，刘家母子再不是东西，他们的身份也保护了我，我挺感谢他们的。” 比起被道貌岸然的刘德光，只会窝里横的刘家母子，其实更好对付一些。 她的苦，比起徐叔青的苦，那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煎熬，换个人根本就撑不下去，徐思曼握紧徐叔青的手，看着手背上这犹如九十老人的皮肤。 “三哥，我们过几年再来看，好不好……”徐思曼的眼泪砸在徐叔青的手背上。 徐叔青满是苦涩地拍了拍她靠在轮椅上的脑袋，笑容微微苦涩。 如果可以，再过十几年他都好。 但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不见了 徐叔青在国外挣扎求生，呆过许多地方，开始大多是混迹在社会底层。 第1326页 多年后再回来，这些地方的变化并不大。 甚至连人也一样，这里的人一如既往地懒惰和贫穷，生活里充斥了一时的快乐和对时间的挥霍。 徐叔青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但这些人里，没有人认出他来。 他们发福烂臭，却还没有彻底老去，但多年前那个明明犹如丧家之犬，却不掩芳华的青年，如今看上去已经暮态龙钟。 徐思曼陪着徐叔青，在国外呆了一个来月后，回到沪市。 在徐思曼出国之前，他们曾回沪市祭拜过父母亲人，但没有回老宅看一看。 房子空置在了那里，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在，都写满了故事的沧桑。 “这滩血迹是二嫂留下的，当时二嫂腹中的胎儿已经五个多月了。”徐叔青永远记得，徐宅大乱的那一天。 从来没有哪一刻敢忘记过。 那一天，所有人都以为徐叔青不在现场，他们肆无忌惮，肆意打砸，凌辱！ 而这一切都被徐叔青看在了眼里，每一个施暴者的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徐思曼那时候在学校，出事前，徐父托人给老师捎了信，拜托老师照顾徐思曼，想办法把她留在学校。 那个时候，徐父想到的只有孩子。 “三哥，我们走吧。”徐思曼不想在这房子里多留。 她当时回来，房子就已经封了，她才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就被来抓漏网之鱼的人给揪走了。 那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怎么到的五星大队，如今再回想起来，记忆竟是一团模糊。 徐思曼一直以为自己没经历，所以不记得。 但此刻听到徐叔青的话，那些身体自动模糊，刻意忘记的回忆又冒了出来。 老师并没有拦住她，她跑了回来。 她亲眼看到被打折了双腿，被剃了头发的父亲和家人被拖走。 她不知道墙上暗沉的血迹出自哪里，但她记得二嫂被拖走时，前院地上留下的血痕。 那么长，那么刺眼。 徐叔青身上有重要职务，那些人那时候还不敢动他，但在实验室的大哥大嫂都被拖累…… 徐叔青没有站出来，吐出一口鲜血后，都顾不上擦干净，便单枪匹马去求人帮忙。 走之前，他把徐思曼交给了受过徐家恩惠的，徐思曼的老师。 可见到了徐家现状的老师，最终不敢出头，任由徐思曼被带走。 当然，这不怪老师。 “三哥，你每一个选择都是对的，你好好活着才是爸妈，哥哥嫂嫂们希望看到的。”徐思曼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只是看到落幕，身体就不敢记住这些痛。 而看到所有一切，却要强忍恨意的三哥又该有多痛苦和自责。 他余生所有自苦皆源于此。 徐叔青轻轻地点头，他竟笑了起来，“都过去了，是三哥说错话了，不该惹你哭，我们去后院看看。” 当时群狼环伺，年轻骄傲的他又错信了秦家人，不光没保住父母家人，还差点拖累了素琬。 那年他做对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徐思曼下了乡，虽然吃了很多苦，但在那里，她才能遇到宋幼湘。 事实上，那时候无论怎么安排，无论去哪里，徐思曼都是必然要吃苦，要同命运抗争的。 徐思曼推着他走向后院。 后院是他们一家人常常会呆在一起的地方。 那里曾是徐母精心打理的后花园，父亲找他们兄弟妹谈心，不爱去书房，最爱把他们叫到花园。 但曾经群芳争艳的花园，如今只剩下左侧一颗被劈过顶的玉兰树。 那是徐家刚搬到这个家时，父母带着两个兄长种下的。 阳光正好，微风轻拂，竟有几分惬意，徐叔曼看着小院，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还没有去京市求学工作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在这个院子里的画面。 “思曼，去帮我拿条毯子，我想在这里坐一坐。”徐叔青笑着吩咐道。 徐思曼指甲掐进掌心，忍痛道，“好。” …… 宋幼湘和魏闻东按着地址找到徐家老宅，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 独栋的满是法式风情的小楼，那些精美的细节，无时无刻不述说着它的光辉，而屋里空荡，却满是噪杂生活过的痕迹，也昭示着它曾经落魄。 魏闻东牵紧了宋幼湘的手。 他们接到徐叔青和徐思曼要回国的电话，就尽快安排好手头的工作请假赶了过来。 徐思曼在电话里讲，三哥可能不大好了，让他们过来见最后一面。 魏闻东握着宋幼湘的手，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当时处理老师和师母的后事的时候，宋幼湘也是这样，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不会的。”魏闻东不愿意相信。 怎么可能会是最后一面。 他在给自己打气，也在给宋幼湘鼓劲。 明明抱孩子给徐叔青看的时候，都约好了要一起送孩子去上学，以后要看着孩子成家立业的。 徐叔青向来言而有信，说出口的话从来没有失言过。 两人穿过落地玻璃窗，看到相伴坐在树荫下的兄妹背影，都松了一口气。 正要走过去，魏闻东脚步突然一顿。 宋幼湘不解地看向他，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第1327页 不会的！ 循着魏闻东的目光看过去，徐叔青原本搭在徐思曼肩上的手，只是徐思曼在紧拽着。 只是瞬间，眼泪就奔涌而出，宋幼湘看着魏闻东，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悲伤。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说只是想趁天气好，身体好的时候出来看一看，很快就会回京市的，怎么会这样！” 魏闻东无言地看向天空，他伸手将宋幼湘揽在怀里。 …… 二十分钟前。 徐思曼坐在地上，头轻轻靠在徐叔青的腿上，“三哥，幼湘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再撑一撑，好不好。” 此时徐叔青手心的温度叫她心安。 “还是不见了，被我惦记着的，都没有多少好下场，本来我连你都没有打算见的。”徐叔青几近于无声。 他已经撑了很久很久，彻底要撑不下去了。 看一眼，再惦念一辈子？ 徐叔青闭眼笑了笑，罢了。 第一千零四十章 人去楼空 按照三哥的遗愿，安葬的那一天，阳光极好。 没有举办多余的仪式，但这一天还是有很多人来，大家安静地放上一枝鲜花，再安静地离开。 他们多是受过徐叔青恩惠的人，有机关干部，有年轻学生，有企业领导，有国际友人，也有垂垂暮老，从国外赶来的老先生…… “先生一生飘零，一直在被命运推着走，唯一顺心遂愿，大概只有体面离开这一件事。”余助理是最后一个放下鲜花的人。 看着相伴站立在一起，眼里都满含着眼泪的宋幼湘和徐思曼，余助理轻声道，“节哀。” 徐思曼无声回礼。 余助理低头默了默，忽然转过身体，看向宋幼湘，无言地深深鞠躬下去。 所有的感激，都在这个鞠躬里。 徐思曼捂着嘴，扭开脸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痛哭失声。 “别……”宋幼湘上前扶住余助理，但他执意，她根本扶不起他。 宋幼湘求助地看向身侧的魏闻东，魏闻东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宋幼湘只能放开手。 直到眼里的眼泪落完，余助理才缓缓站起身来，躬身的时间太久，人有些站不稳，魏闻东及时扶住了他。 余助理冲他微微一笑，又要向魏闻东鞠躬。 魏闻东一把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章华哥，不必了。” 他为徐叔青做任何一件事，出发点都是因为宋幼湘，他不能受这个礼。 但余助理的坚持不是魏闻东能阻止的，跟在徐叔青身边多年，余助理多少也受到了徐叔青为人处事的影响。 好在这一次余助理没有停得太久。 等他起身，魏闻东和余助理一道离开，留宋幼湘和徐思曼再陪一陪三哥。 “幼湘，谢谢你。”徐思曼满含眼泪，笑着看向宋幼湘。 宋幼湘轻轻摇了摇头，“说什么谢，三哥对我像亲妹妹一样，费心为我筹谋，为了忧心。” 她所做的，远远不及。 徐思曼没有再多说，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就好，不必多说。 办过徐叔青的身后事，徐思曼带着徐叔青留下的旧物，便匆匆离开。 她需要工作，需要……任何人或事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送徐思曼离开后，宋幼湘也必须赶回京市，孩子们需要她，工作上也有几项重要决策等着她做。 “别想太多，三哥不是不想见你最后一面，是他撑不住了。”飞机上，魏闻东的手一直和宋幼湘的扣在一起没有分开。 本来宋幼湘是在看窗外的云，闻言转过头来。 “老师的最后一面我没赶上，现在连三哥都是一样。”宋幼湘心里难受得厉害。 这几天她都不敢太悲伤，怕一直靠吊水坚持的徐思曼会崩溃，但她其实特别难受。 这都是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若不是师母走得安详，宋幼湘都不敢去想，“闻东，我只是想见他们最后一面，哪怕只是跟他们说一句，我以后会好好生活都好。” 可是老天爷从不肯给她机会。 魏闻东张开怀抱，轻轻把抱宋幼湘抱进怀里。 …… 回到京市后，宋幼湘要处理的第一件公事，是受邀出国参加经济论坛，以及应对发生在家门口的国际商战。 早在十几年前，就有经济学家断定，哪怕制造粗劣，但华国的商品，依靠着低廉的价格，将会有极大的竞争力。 如今这一论断已然成为现实。 仅是在M国，华国已经成为了第二大贸易顺差国。 国际上，各国已经联手起来，开始压制华国企业，展开反倾销。 “需要注意的是，国外公司也在联手在华国进行倾销行动。”宋幼湘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被各国层出不穷的动作吸引过去。 她关注国外的情况，但也没忽略家门口发生的事。 “除了要继续争取最惠国待遇，引进外资，保护国内企业也势在必行。”宋幼湘在会议上继续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幼湘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她没有办法回家，魏母干脆带着孩子搬到了公家分配给宋幼湘的房子。 以宋幼湘的级别，早好多年就能分房子。 宋幼湘倒也不是特意发扬风格，而是她确实不缺房子住，再加上她有车，交通方便，便把机会让给了别的同志。 第1328页 前年部里分房，宋幼湘在大家的一致推举下，按级别分到了一套三室的大房子。 没有公摊，房子位置好面积大，宋幼湘请人简单地装修好，从小宿舍搬了过来。 不过这里只是临时住处，大部分时间她还是住家里。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魏母也看不得宋幼湘早出晚归那么累，干脆带着孙子住进了管理严密的大院。 魏母不知道的是，她前脚才带着孩子搬走，后脚没过上几天，邵氏兄弟就找到了京市。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兄弟俩这次是抱着诚意上门的。 不求把魏母接走，但求能恢复通讯，逢年过节能像亲戚一样走动走动。 这些年，邵家也发生了不少事，家庭发生些许动荡，事业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结果跑到京市，已经人去楼空。 跟邻居打听，才知道是搬去了当大官的儿媳妇分的楼房里，兄弟俩再一打听宋幼湘和魏闻东如今的职位，都不说话了。 来时信心满满，现在兄弟两个相对无言。 之前不管是魏闻东还是宋幼湘，都没有拿身份压过人，哪怕后来他们被告，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被迫”接受魏闻东的经济补偿。 当然，他们也接受了教育和惩罚。 “现在看，反倒是人家大度了。”邵老大看着空下来，却依然满是生活气息的小院道，“人家真要整咱们，咱哥俩这辈子都得完蛋。” 邵二点头，“妈跟他们生活，也挺好的。” 他们总觉得魏闻东会对魏母心有怨气，宋幼湘也肯定会有意见，他们的妻子不就是这样吗？ 嘴上不说，心里意见多了去了，后来一下都爆发了出来。 但打听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 “走吧，回去吧。”邵老大这趟来，带了当初魏闻东赔给他的钱。 一分没动，厂子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没动。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正文完 不动大概是对当初自己一念之差把人带走的坚持吧，好减少一些被人戳破内心黑暗的内疚。 他那会都能算成年人了，肯定是能把精神失常的魏母送回魏家的，但他出于私心，没有那么去做。 “钱怎么办？”邵二问。 邵老大看了看手里的存折，“给妈留下吧。” 兄弟俩个也没去找人，直接找了个邮局，把存折寄给了宋幼湘。 这存折还差点连累宋幼湘被查，好在邵家兄弟信里写明了原委，不然贸贸然寄个存折到手里，很难叫人不多想。 这存折是当初魏闻东给邵家人的，没有被动过。 没想到现在又完好无损地回到他的手上，里头还添了些钱。 不过魏闻东真没有多少感慨，也没被邵家兄弟的孝心和执着所打动，而是亲自去了趟沪市，把存折放到了邵老大的面前。 他全程没有多话，也没跟邵家兄弟交代什么。 但在出邵家门时在心里决定，等到魏母年老，开始惦念邵家人的时候，会无意间提及的时候，他会让他们联系。 但也仅止于魏母。 想让他们像亲戚一样走动，那是绝不可能的。 “你已经很大度了，不要自责，更不要觉得自己狠心。”宋幼湘握着魏闻东的手，心疼极了。 都说魏闻东在这件事上狠心。 但没有人看到他内心的煎熬和反思，他也经常会自责会痛苦。 宋幼湘以前只是单纯地站在魏闻东这边，但现在她当了母亲，如果哪天她被认为和自己亲生的孩子隔开那么多年。 无论用什么名义，无论对她有多好，她都没有办法原谅。 不打击报复已经是好的，魏母是生性柔弱善良，习惯为他人着想，宋幼湘能理解她，但绝不认同。 也绝不会像她这样。 她的世界里，家人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帕帕……妈妈……”两小只争先恐后地爬过来，挤开两个人，各自找准位置，吨地一下坐下。 魏闻东哪还有时间感伤，这边才把孩子胡乱往嘴里塞的东西拔出来，那边又得擦飞流直下的口水。 两小只现在已经不是可爱的两小只了，而是两只口水娃。 夫妻俩陪了会孩子，魏闻东才示意宋幼湘赶紧去忙工作，“赶紧工作吧，孩子这有我呢，别又半夜悄悄起来工作。” “心里不难受了？”宋幼湘问。 魏闻东点头，不难受了，有宋幼湘在，有孩子在，他的心早就被填满了。 宋幼湘点头，起身下床，穿好鞋后，弯腰依次亲了亲两口水娃的额头，逗得两娃嘎吱嘎吱直乐。 准备离开的最后一秒，宋幼湘没有犹豫，拉过魏闻东，在他额头上也亲了一下，才转身去工作。 魏闻东，“……！”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但又如此让人满足，他膝盖上团着两娃，没法去追宋幼湘，只能抱着两娃，啪啪一人一口亲回去。 孩子以为跟他们玩呢，也往魏闻东脸上糊口水。 口水就口水吧，自己亲生的，不嫌弃。 半个月后，宋幼湘和团队做足准备，提着几十公斤的资料踏上了出国的飞机。 临上飞机之前，魏闻东给宋幼湘脖子上挂了条项链，是孩子的周岁礼物。 孩子满周岁，最应该收到礼物的，是宋幼湘。 第1329页 这一次出国是打仗，是完全没有赢面的一场战役。 但宋幼湘身后站着的是她的国家，她绝不会退后一步，哪怕是输，也要输得漂亮。 “我们的目的，不是驳回他们的指控，那不可能。”短短时间内，国外的政府检察办公室已经向华国提出了百多条指控，诸如贸易欺诈等等。 宋幼湘表情是不变的沉着和冷静，“我们的目的，是拿到目标跨国企业的投资，现在的国际形势下很难，但我们一起，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 宋幼湘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她准备的永远比竞争对手要更充分一点点。 有时候一点点，就是制胜的关键。 …… 又一次，宋幼湘凯旋而归，飞机上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 再上谈判一起，拉锯了一个半月，终于成功，这份喜悦是巨大的，还没回国，大家就忍不住庆贺起来。 宋幼湘听着大家的笑声，低头拿起项链。 也不知道突然捏到哪里，半镂空的心形突然打开，宋幼湘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里头放着的一张“全家福”。 是她和魏闻东带孩子去医院看徐叔青时拍的照片。 徐叔青抱着孩子坐在轮椅上，她和魏闻东站在一侧，那天的阳光也非常非常地好。 “司长，咱们成功了，这次真的太圆满了！”后排的同事过来，满怀激动地道。 这次不光过程激动人心，回国后，肯定也各有奖励，他们这是立大功了。 宋幼湘站起来，拿起酒杯，同他们碰了一杯。 “圆满。” 正文完。 ———————— 犹豫再三，还是把全文完改成了正文完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安宁与川 九七年，港城回归之年。 魏林川带着湘闻新面市的专利冰箱，出现在了深市的展博会上，三天不到的时间，签下的订单摞成小山高。 “魏总，休息一下，喝口水吧。”秘书给魏林川递了杯水。 魏林川接过水，先把事情交代完，才走到一边去喝。 他喝水的时候，展台这边忙的年轻姑娘都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他。 展会时间不长，这边好些是就地招聘的临时工作人员，大多是大学生出来兼职，最大的也才二十出头。 “张姐，魏总有女朋友没有？”有胆子大的，主动跟公司人员打听情况。 这年头，能被称为总的，一半谢顶，一半挺着啤酒吐，哪怕有凭风度取胜，管理严格的，起码也是四十往上走。 英俊帅气的总裁，往往只出现在TVB的电视剧里。 魏林川简直就是从电视剧走进了现实，英俊多金不说，还大方又体贴。 她们好多同学出来找兼职，晚上回学校，基本都是抱怨声一片。 大学生的劳动力太好使唤了，年轻体力好，兼职价格低，初入社会胆子小，擅长用学习的心态来麻痹自己，用人单位可不使劲压榨。 就湘闻这里，谈好做什么，就只让她们做什么。 累了成箱的矿泉水和吃的摆在那里，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自己排班去吃去休息就好。 也不乱扣工资，表现得好，还会给红包。 其实不给红包她们也会卖力的，只要每天魏林川给她们开会，多鼓舞几句就好。 “魏总三十二了，比你们可大了一轮。”张姐还在登记，头也不抬地道。 言下之意，趁早打消念头。 谁知这冷水泼上去，没把火熄灭，反倒助长了火势。 “一点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魏总顶多二十六七呢。”女学生满眼星星。 旁边的同学附和点头，不过也可惜，“都三十二了，结婚了吧？” 说不定孩子都好几岁了呢。 张姐笑了笑，由着他们瞎猜，没给她们解释明白，年轻女孩子的目光，不会在萍水相逢的人身上停留太久的。 魏林川喝着水，没一会儿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忙完工作，学生们结算完当天的工资，便高高兴兴地结伴回学校。 结果走到展厅门口，走不了了。 来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居然下起了大雨，不少人堵在门口，望着大雨发愁。 展厅这里也没有买伞的地方，得去外头的商店才有。 “俞宁，这几把伞你们分分，别淋感冒了。”魏林川撑着伞进来，正好遇上给湘闻兼职的那帮同学。 原来他不见人影，是去给大家买伞去了。 俞宁这几天就感觉到了，魏林川对她比对别的同学要好一点，他总是能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她红着脸接过袋子，里头装了好几把伞，“谢谢魏总。” 魏林川点点头，提着手上黑伞，越过她们直接往里走去，兼职的走了，他们还有许多工作要收尾。 他一走，同学们都挤到俞宁面前，边分伞，边冲她挤眼睛。 虽然魏林川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话也普通没有别的意味，但大家都觉得，魏林川可能是喜欢上了俞宁。 俞宁不是她们这些人里最漂亮的，但气质是最出众的。 是人群中一眼就会给人留下印象的气质美人。 “所以魏总到底有没有家室啊，阿宁，你可别糊涂，一定要问清楚，再做决定。”同宿舍的好友和她共打一把伞回去。 第1330页 现在社会上的风气已经变了，大家一切都朝钱看。 她们学校本来就是偏艺术类的院校，漂亮姑娘大把，也确实有拜倒在金钱之下的年轻女孩。 骂她们的大片，但暗地里羡慕她们的也不少。 “我才不是那种人。”俞宁红着脸，下巴抬高，有些不屑一顾。 不过魏林川的看重，确实让她心里有些骄傲。 俞宁以为魏林川肯定会找她，但直到兼职马上要结束，什么都没有发生。 “干嘛呀，弄得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俞宁有些郁闷。 不过这两天她和同学一起，也打听了明白，魏林川没有结婚，不光没有结婚，他也没有女朋友，特别洁身自好的一个人。 俞宁心里有了底气，久等不至过后，她鼓起勇气，准备找魏林川说个清楚。 这是高尖端电器展销会，湘闻主打电冰箱，但也有高清大频彩电的展台，隔了也不远。 俞宁找到魏林川的时候，魏林川正站在彩电区的展台那指导工作。 人有点多，俞宁刚过去，就被同学拉着帮了会忙。 等她忙完手头的工作，魏林川已经不在原地，而是站在角落一点的地方在打电话。 俞宁没好上前打扰。 不过她注意到，魏林川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温柔，还有一丝喜意，听话音好像是谁要过来这里。 俞宁疑惑的时候，魏林川挂了电话，掏出钱夹看了一眼。 就一眼，让俞宁一下就停下了向前的脚步，那一眼满含忧郁和思念。 俞宁下意识心里一咯噔。 “林川。”宋幼湘刚进展厅，不用找，直接就看到了魏林川。 湘闻向来舍得花钱，一早就选定了展销会最有利的位置，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魏林川收好钱夹，大步迎上去，“幼湘姐，我带你转一转。” 俞宁还没从魏林川看到什么的疑惑中走出来，就见魏林川走向一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女性。 是那种会让所有女孩都羡慕向往，会觉得挫败的美丽和气质。 “边看边聊。”宋幼湘笑着点头，但一开口，就叫魏林川心虚气短，“你跟安宁，就准备一直这样下去，你们到底有什么误会，不能当面说开？” 一开始家里人还没察觉出来，但时间久了，怎么会不知道。 但凡安宁休假回家过年，魏林川一定在忙工作不能回来，等到安宁过年没时间回来时，魏林川才会在家过年。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两人就这么僵着。 魏林川表情微微发苦，“幼湘姐，咱能不能不谈这个？” “……” 俞宁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哪怕环境噪杂，两个人的对话也清晰地落在她的耳里。 魏林川刚刚的眼神，一下就有了解释。 魏总为什么会记得她的名字，或许是因为同学都亲昵地管她叫“阿宁”，和“安宁”略有些相似。 俞宁脸色惨白，心脏跳得飞快，整个人又羞又躁，还有几分恼怒。 恼自己自作多情，羞躁自己差一点犯傻跑去问。 幸好幸好。 —————— 卡文了，今天一更~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安宁与川（二） 俞宁飞快地掐断了心底冒出来旎思，尽量平静地回到工作岗位上。 她已经不是十六七的小孩子了，不会因为羞恼，就冲动地放弃这份时薪和福利都相当不错，还确实能学到东西的兼职。 别人家的兼职就是兼职，她们兼职如果能谈成单，湘闻也是会给提成的。 俞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气质好谈吐不错，专业能力差一点，但俞宁能够很好地协助正式员工进行工作，促成谈单成功率。 兼职结束后，连负责发薪的经理都笑着向俞宁伸出了橄榄枝。 俞宁以离毕业还远，自己也没有定性婉拒。 实际是她对自己没有什么信心，这几天她是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但总还是会跑出部分，落到魏林川身上。 优秀的人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也会吸引众人的目光。 俞宁也是其中之一，控制不住自己的那种，常常不经意就看到了。 反正挺折磨人的。 经理通知她们不必再来时，俞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最后有同学带了相机来要合照，俞宁关系好的同学第一时间挤到了魏林川的身侧，并兴奋地招呼她过去。 俞宁犹豫再三，平复好心情站了过去。 镜头定格的那一刻，俞宁想，这可能是她和魏林川这辈子能靠得最近的距离。 拍完照，大家便散了。 俞宁和同学回展厅后的小休息室取她们的书包，拿了包出来，到出口的位置的时候，有同学手里拿了钱包在问是谁的。 “明明是男士钱包，里头却放了张女孩子的照片，也没有别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同学说也是别人捡了交给她的。 因为是在她们刚刚拍照的地方捡的，应该是他们其中谁的。 “是魏总的。”俞宁见过那个钱包，脱口而出道。 凑到一起研究的同学对视一眼，直接把钱包交到俞宁手里，麻烦俞宁去还给魏总。 大家平时都爱看魏总，但魏林川跟他们还是很有距离的，私下怎么聊怎么开玩笑都没关系，当面总有些不好意思。 第1331页 俞宁就不一样啦，长得好能力也强，不光受经理看重，魏总也都记得她的名字。 “……别啊，我，我跟魏总也不熟。”俞宁愣了，捧着钱包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 可同学们哪里知道她内心的纠结，把钱包托付给她，便高兴地结伴准备离开，刚刚结了工资，她们已经讨论了不少安排出来。 就连俞宁的好朋友也让她快去快回，她在门口等着。 俞宁，“……” 往回走的路上，俞宁一直在跟自己的好奇心作斗争。 看一眼，就只看一眼照片。 已经知道主人了，直接还给魏总就好，私自打开不礼貌。 魏林川还不知道自己的钱包丢了，张姐把钱包放到他面前他才发现。 “那帮孩子不是挺喜欢你的吗？居然不趁机会跟你说话，而把钱包交到我手上来，让我转交给你。”张姐玩笑着道，“帮你道过谢了，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魏林川打开钱包看了一眼，便安了心，“没少，谢谢张姐。” 都没仔细点呢，就说没有，不过张姐也没有多说，点点头就去忙自己的去。 魏林川的钱包他们几个跟着来深市的老人都认得，平时经常拿出来用的嘛，这钱包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了。 “魏总怎么说，有没有跟你说谢谢？”同学等到俞宁，激动地问她。 俞宁点了点头，大步走在了前头，“我们去书店吧。” “去完书店，我们去商场看看吧，这次兼职赚得比预想的多，我想添两身衣服。”同学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提到新衣服，俞宁的心情也转好。 不过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自作多情而已，不去想就淡啦。 ……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安宁与川（三） 毕业分配竞争激烈，俞宁毕业后选择去了港城。 那边工资高，能学到更多东西，俞宁还想出国，想先去港城过渡一下。 港城的生活压力很大，俞宁的生活被学习和工作占满。 下班绕去菜市场，买好晚餐需要的蔬菜，俞宁边背单词边往家走。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港城的街头遇到在那个只在照片上看过一 眼的人。 “你没事吧？”俞宁环顾四周，小心上前。 上个月涨了薪水，俞宁搬离了合租房，新找到了个交通方便一点的小房子，上周才刚搬过来。 安宁手臂受了伤，她飞快地打量了俞宁一眼。 脸上化了妆，穿着职业，肩上挎着小挎包，手里拎着资料袋和蔬菜，应当是普通的职场白领。 “谢谢，没事，走路不小心擦伤了手臂，请问这附近哪里有药店？”安宁笑着问道。 俞宁到一个地方，会在周边都逛一下，哪里有实惠的菜市场，口味最好的茶餐厅，她都知道。 “这附近没有药店的，要不你去我家里，我家有处理外伤的东西。”俞宁想帮帮安宁。 俞宁的热情引起了安宁的警惕。 “我就住在那里，上面那一栋三层。”俞宁指向台阶上方的楼房道。 安宁点头，跟在俞宁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一进门，俞宁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去拿药包，她前些天才把东西收拾出来，就放在床边的柜子里，她记得的。 但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看着安宁冷峻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认得我。”安宁脸在俞宁眼前放大。 俞宁下意识摇头，但安宁的显然不信，眉毛一扬，劲大了几分。 这扬眉的动作，让俞宁下意识想起当时在展会惊艳到她的那位宋姓领导。 她也是事后听张姐她们聊天，才知道对方好像是来头很大的领导。 安宁扬眉的动作，和那位领导如出一辙。 “安宁？”俞宁试探地道。 原以为这么叫出来，安宁更不会放过她，没想到安宁直接松开了她，站直身体，自在地在桌边坐下。 “……”俞宁。 好吧，虽然安宁放开了她，但俞宁心里还是有些怵。 俞宁能想到证明自己的办法，就是找当初结束的那张合照，她忙去翻行李箱。 “我是三年前在深市在展销会兼职时知道你的……”边翻边解释。 安宁身体放松下来，三年前的话，应该是湘闻在深市的展销会，她知道。 “这是我们结束后拍的照片。”俞安把照片翻出来，庆幸这照片一直被她塞在了行李箱里没落下。 安宁接过照片，一眼就看到了魏林川。 当然，也看到了和魏林川隔了一个身位的，眼前的小姑娘，“这张照片，送给我不介意吧。” 确实没有说谎。 “……不，不介意。”俞宁有些后悔。 刚刚怎么就不多用脑子想想，直接就冲上前去，现在好了，怎么感觉自己招了个强盗回来。 “不是说帮我处理伤口吗？”安宁问。 哦哦，俞宁忙又去拿医药箱出来，安宁接过医药箱，就催她去做饭。 俞宁，“……” 人是她自己招回来的，她也打不过。 做好饭吃过饭，安宁又理直气壮地在俞宁这里蹭了一晚上。 看了身侧睡得仿佛自己家自在的安宁，俞宁失眠得彻底。 事情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第1332页 好在早上醒来，安宁已经不在家里了，身侧的被窝早没了温度。 也不说声谢谢，俞宁心情惆怅地洗漱上班去。 下班回来，路过昨天碰到安宁的地方，俞宁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了看。 没有人。 结果回到家里，拿出钥匙才发现，门锁被换了。 准确地来说，是原本坏掉的外层铁门被修好，换了新锁，牢牢地关着。 这铁门本来就是坏的，俞宁一直没有时间修，便由着它坏在了这里。 难道是房东来修的？ 可是那个抠门房东不像是会做这种好事的人呀，家里的水龙头老化，厨房灯是坏的，房东一直推三阻四，不愿意来修。 “回来了？帮你把铁门修好了，女孩子独居不安全。”安宁从里头打开门。 俞宁，“……” 桌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工具箱，上面有换下来的坏锁芯，及拆走了锁，没从包装里拆出来的新钥匙，还有换下的旧水龙头和新灯泡。 进屋后，俞宁眼睁睁地看着安宁动作利落地替她把坏掉的灯泡给换掉。 “谢谢。”俞宁道。 安宁从桌子上跳下来，把搭着的桌椅恢复原位，“该修的都帮你修好了，现在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一眼认出我的吗？” 她当时又不在展销会，这小姑娘就算听过她的名字，也不可能会认出她来。 安宁心里有些奢望，却不太敢相信。 “小心。”俞宁被安宁跳下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又因为安宁的话，脸红地愣在原地。 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看了魏林川钱包里的照片。 也不止是看了一眼，而是看了好几眼，看到直接记得了照片里的人。 以至于几年后还能一眼认出来。 偷看他人隐私，这事多少有些不礼貌，还有点不太道德。 “同学捡到了魏总的钱包，我看到了里面的照片。”俞宁红着脸，把事情模糊了一下。 好在安宁没有追问。 只是听到答案的安宁表情有些奇怪，扯起嘴角想笑又笑不出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些难过。 “昨天谢谢你，还有没有哪里要修的，我一次帮你修好。”安宁很快就收敛了情绪，笑着道。 安宁帮着把要修的东西都修好，留下一个顶门器。 “以后多个心眼，不要再随便把人往家里带，危险。” 俞宁乖乖点头，跟下楼送安宁离开，“姐姐，你跟魏总是不是很久没见了？捡到钱包之前，我看到魏总看着你的照片，好像很想念你的样子。” 什么思念不思念的，安宁轻哼一声，没同俞宁多说，挥挥手钻进路边的汽车。 俞宁在楼下站了会儿，默默地上了楼。 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像做梦一样，安宁突然出现，又直接离开。 但门口的灯泡换了新的，铁门换了新锁，做饭时水龙头不会再滋水，厨房也有了亮堂的电灯。 安宁昨天什么都没说，但却注意到她生活上的各种窘迫。 …… “头，事都办好了？”车里，开车的同志从后视镜看向安宁。 安宁点头，“小明，你说，有人会在拒绝一个人后，又把人的照片一直放在钱包里的吗？” 这件事让安宁非常想不通，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拒绝？哪种拒绝，谁被拒绝了，胖山？”小明问。 胖山是他们另外的搭档，他压根没想到，被拒绝的人会是安宁。 哪种拒绝？ 安宁绝不愿意去回忆当时被拒绝的面画，只要想到，她根本没有办法原谅魏林川。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安宁与川（四） 安宁是在高三被魏林川发现心思，进而直接表白的。 她想考江省的大学，想离魏林川近一些。 当时她了解了好几所江省的大学，志愿表上的第一第二志愿拟填的都是江省的学校。 魏林川看到了那张志愿表。 安宁当时没有多想，很高兴地主动表白。 然而魏林川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志愿表草稿。 并且非常非常冷静地拒绝了她，连敷衍她到高考结束的托词都没有，更是直接说她赶在高考的当口表白，是在要挟他。 安宁想过会被拒绝，但没想到魏林川竟然会那样说她。 三伏天一大盆凉水泼下来，安宁当时心里有多难过，脑子就有多清醒。 后面的高考成绩，证明她并没有要挟魏林川的打算。 但其实还是不清醒的。 最后她填的学校，离了江省十万八千里，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安宁跟着宋幼湘去过一趟江省。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不要去不必去，但她抗拒不了内心的声音，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挺索然无味的一趟旅行。 这趟江省之行，魏林川介绍她认识了他的“女朋友”，不叫小姑姑知道的那一种。 这个女同学安宁知道，原本毕业后可以留校，却主动申请到了江省工作。 但安宁更知道，魏林川和对方根本没有什么。 谁叫她打小跟着魏林川到处跑，跟魏林川的朋友都混得特别熟，朋友圈重叠度特别高。 安宁难受的是，魏林川为了绝了她的念想，连挡箭牌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第1333页 他还想给她介绍男朋友来着。 安宁分不清魏林川这话是真的，还是只是玩笑。 她没想过魏林川会这么讨厌她，连默默喜欢都不允许。 后来…… 就没有后来了，她上学到毕业，然后分配工作，魏林川一直在江省。 她放假在家的时候，魏林川永远不在。 他们会不约而同地避开有对方在的尴尬场合，她也渐渐疏远了魏林川共同的朋友圈子。 当然，生活在同一个家里，总会有不可避免要打交道的时候。 有时候是不清楚情况同时回家碰到面，这屈指可数。 更多的是被迫通电话。 她会安安分分地叫他小叔，他应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难过是不可避免的，安宁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自己变得坦然。 坦然地接受，即便魏林川这么对她，她却依然喜欢他的事实。 安宁有时候也会自嘲，感谢魏林川拒绝她，她高考填了自己喜欢的志愿，被录到了喜欢的专业，毕业后做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没有了感情的因素，她做任何决定，都只需要从自己出发。 也挺好。 感情本来就不是生活的全部。 没有魏林川，站在安宁面前的还有很多标杆，有小姑姑，小姑父，棠姑姑，小舅舅，小舅妈，还有已故的爷爷奶奶，及爸爸妈妈。 “……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就是自卑，肯定是自卑！”小明在前头一本正经地分析。 说了一大堆，安宁一点回应都没有，“头？！” 安宁回过神来，“就当他是自卑吧，不说这事了，昨天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忙起工作来，安宁拼命的劲头简直就是魏闻东的翻版。 受伤自然是家常便饭。 不过安宁向来不在意，当初她做选择的时候，不管是小姑父还是小姑姑，都找她深谈过。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当然，安宁从来不是莽撞的人，自己的小命她还是很珍惜的。 “头，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胖山坐在病床旁边，低头愧疚地不敢看安宁。 抓捕行动中，他不够谨慎，被犯罪分子发现踪迹，行动提前暴露。 按照安宁的布局，本来可以一锅端，现在跑了一个不说，安宁为了救他，还受了伤。 安宁胳膊上打着绷带，“说什么废话，正常工伤，关你屁事，别在这里哭唧唧的，心烦。” 更叫安宁心烦的是，他们的车毁了，从那小姑娘那里拿照片一起没了。 连老天爷都不叫她留有关魏林川的东西。 胖山看了眼安宁暴躁的表情，心里更加难受，小心翼翼地问，“头，车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我……赔你。” 行动提前结束，安宁没顾得上手上的伤，站在废车架子那里发了好一会的呆。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车上。 “早上买的灌汤包，一口都没来得及吃，就给烧了。”安宁没好气地道。 胖山松了口气，“我马上就去买，明天还买！” 看着胖山冲出病房，安宁揉了揉额头，靠在床头，要不任务结束去趟江省？ 但也只是想想。 每次死里逃生，安宁都会有这样的冲动。 但也仅止是冲动而已。 吃了三顿灌汤包，安宁马上要揍人的时候，小明带着俞宁出现在病房门口。 安宁看向小明。 叫你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照片，没叫你把人领过来。 “我好着呢，绷带拆了，一拳能打十个，能不能别哭了？”安宁头痛。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她们也不熟，怎么哭成这样。 俞宁抹眼泪，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我泪点有点低。” 就忍不住，一看就很疼的样子，看到眼泪就自动涌出来。 “看出来了。”那天在俞宁家里处理伤口，她才拉起袖子，俞宁眼睛就红了。 俞宁抹了会眼泪，表示照片还有，但在深市的同学那里，她已经跟同学打了电话，周末就能去取。 照片有就行，安宁表示自己可以等。 但她真的一个灌汤包也不想吃了，胖山被骂了一顿，拎着灌汤包出病房，准备下楼重新买饭，顺便送俞宁。 “你怎么总买灌汤包啊？”俞宁有些不理解。 胖山叹了口气，弥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头是真的挑食。 工作的时候什么都行，怎么方便怎么来。 在医院里，那是怎么娇气怎么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脾气还暴躁，明显长期被惯成这样的。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这边的食物我们头吃不习惯，太淡。”胖山发愁。 俞宁直接表示，安宁接下来的一日三餐她揽下，不过胖山可不敢，要被安宁知道，他肯定要挨训。 “没事，你别跟她说就行。”俞宁觉得安宁就是嘴硬心软。 看着凶巴巴的，其实特别善良。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安宁与川（五） 俞宁帮着做了一天饭后，才接到同学电话说照片没有找到。 当时兼职的经历再难得，也不过就是一张普通合照而已，随便放在哪里，渐渐就忘了，隐约记得在哪里，但真去找却早就遗失。 第1334页 “真找不到了？”俞宁心里挺失望的。 同学表示确实找不到了，还很好奇俞宁为什么要找那张合照，都过去了好几年，不会还对魏总念念不忘吧。 放下电话，俞宁有些发愁。 当年一起兼职的同学，联系多的也就这一两个，别人她也没有联系方式。 她都答应了安宁的。 俞宁犹豫了好久，最后翻出的一直和照片保存在一起的，魏林川的名片。 虽然已经过去三年，名片早就旧了，但湘闻那么大的企业，电话应该不会随便换。 俞宁肯定电话可以打得通，但很犹豫应不应该打。 …… 大哥大有任何陌生来电，魏林川都是第一时间接起来，一般来电是客户。 但今天的陌生来电有点叫魏林川意外。 竟然是三年前替湘闻兼职过的学生打来的，对方磕磕绊绊自我介绍后，魏林川对对方还有一点印象。 “我记得，不用紧张，有什么事你说。”魏林川态度温和。 如果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他能帮就帮。 俞宁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我打电话来，是因为安宁姐，她……” 魏林川心脏猛地紧缩，“你说谁！” 俞宁吓了一跳，一个顿不敢打，把安宁受伤在医院的事告诉了魏林川。 “我听胖山哥说，子弹差点打中安宁姐的心脏。”俞宁忍不住夸大了一下。 心里下意识就确定，夸大的说辞，能够弥补她的冒失。 留下医院地址后，俞宁有些忐忑地挂断了电话，她才挂断没一会，那边同学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我问了我妈，她说在我抽屉里找到了，我让她寄给你，还要不要？”同学觉得俞宁能在意这事的，就问了问家里。 俞宁，“……” 早几分钟打她的电话难道不好吗？她从昨晚纠结到现在，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给魏林川打电话。 中间从湘闻拿到魏林川的私人号码，还用了一点时间。 “Corrine？”公司主管皱眉看向这边。 俞宁回过神来，忙小声道，“要要要，给我寄过来，等会午休我再回电话给你，我主管盯着我，我先工作了。” 按断电话后，俞宁装做在给客户打电话，胡乱说了几句后，才顶着主管不善的目光挂断电话。 下班给同学回了电话，留下地址后，俞宁到医院给安宁说了情况。 “其实不过是一张照片而已……”安宁低声自语了一句。 照片付之一炬本来就是天意，她不应该再找俞宁要的，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从俞宁那里拿走。 但事已至此，只能再想办法好好感谢这俩小姑娘。 安宁抬头冲俞宁感谢地笑了笑，“谢谢你，也谢谢你同学。” 俞宁点头，张了张嘴，想告诉安宁自己打电话给了魏总。 但几次张嘴，都没有办法把话说出口。 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总觉得自己好心办坏事一样，特别冒失拎不清身份。 最后俞宁也没能说得出口。 因为魏林川来得比她想像得要快得多，她还没有酝酿好怎么说，魏林川就已经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感谢江省到港城的飞机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 魏林川接到电话拿好证件就直奔机场，一点停顿都没有地出现在医院。 “……？”安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见鬼，魏林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不是应该再去照个脑子。 魏林川看着安宁，也有些疑惑，安宁实在不像是伤重的模样，但疑惑比不过心里的担心，他大步走上前，伸手就往安宁背上摸。 胸口中弹，他也不好扯开衣领看。 “……！”安宁避开他的手，身体往后仰去，目光警告地盯着魏林川。 魏林川眼睛一直是半充血状态，“你别乱动，胸口不是中弹了吗，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诶？ “你听谁胡说八道，我没受伤！你来干嘛，我跟你不熟，魏小叔，请你自重！”安宁推开魏林川，目光有些烦躁。 哪个天杀的乱传谣！ 谁他令尊的想蓬头垢面地出现在魏林川面前！ 安宁一直幻想的是，自己特别拽地找个比魏林川优秀一百倍的男朋友，走到魏林川的面前，啪啪打脸魏林川，叫他后悔莫及的。 已经走到病房门口的俞宁脚步一顿，又迅速加快了脚步。 魏林川无奈地放下手，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安宁以为他又像以前一样，沉默然后离开的时候。 “安宁，我们……能不能像你小时候一样。”魏林川问。 能不能回到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有些事，魏林川也很后悔。 压了近十年的无名火腾地在心里燃起来，安宁脸色一冷，“少在这里放狗屁，不能！” 魏林川不说话了，抹了把脸站到窗边。 “我先去问问医生你的情况。”站了两分钟，魏林川转过身来，看样子他已经平复好了复杂的心情。 安宁看着他，目光带着些让魏林川看不懂的打量。 这打量的目光让他下意识想要逃避。 然后魏林川特别后悔自己没有逃，他没有想到，一直手不能动的安宁，三两下就把他摁倒在病床，骑坐在他腰上，把他兜里的钱包摸走。 第1335页 “安宁！”魏林川脸都绿了。 放开魏林川，“下楼左拐第二间，就是医生办公室，去吧。” 魏林川有些心慌，“你先把钱包还给我。”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安宁与川（六） 钱包入手，还怪眼熟的。 安宁仔细看了一眼，抬头冷笑着看向魏林川，“这玩意，我不是早扔了吗？” 魏林川考上大学那一年，家里人都送了贺礼，安宁送的就是这只钱包。 她表白后，魏林川立马就把钱包给换了。 安宁那会快要气死了，这不是明摆着不要她的礼物，要跟她划清界限么？ 那垃圾桶就是它的归宿。 魏林川没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 安宁并不执着要听一个答案，她平静地打开钱包，就看了俞宁小姑娘说的照片。 是她二十岁那年的照片。 安宁有点不敢置信，她这时候早跟魏林川闹掰了，这人居然还有脸拿她的照片塞钱包里。 “不问自取是为偷。”安宁轻哼一声道。 结果把照片抽出来后，底下还有一张她进高中拍的证件照，那会寸照基本都是黑白的。 “干嘛呢，缅怀我呢？”安宁看向魏林川。 魏林川脸上一板，瞪眼看向安宁，“不会说话就别说，呸呸呸，童言无忌。” “……”安宁。 愤愤地把照片抽出来，一张都不给他留！ “丢了的东西没有再回收的道理，还你。”好在底下再没有照片，安宁把钱包扔到魏林川身上。 魏林川接住钱包，莫名听懂了安宁意味深长的话。 不过他脸色没有变化，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安宁一眼后，整了整身上皱巴的西装，转身去医生办公室。 装！ 安宁冲魏林川的背影哼了一声，然后瞪眼看向手里的照片。 魏林川从进医生办公室起，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安宁从事的是高危职业，他心里一直很清楚，但他没有想到，这才毕业几年，安宁就把自己折腾出来一身伤。 大伤不断，小伤家常便饭。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又找安宁两个手下了解了一点情况后，魏林川转身回到病房。 “谈谈？”魏林川拉开椅子在安宁面前坐下。 安宁支着下巴看着魏林川，“谈什么？谈你半夜翻垃圾桶，偷偷把钱包捡回来，还是谈你偷偷把我照片放钱包里，一放就是这么多年。” 本来打算好好谈的魏林川，“……”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小丫头片子还是没有什么长进，直白得让人自惭形愧。 “魏林川，你是不是暗恋我很多年了？”安宁想到那张高中的寸照，心里就怄得慌。 当初魏林川到底是怎么说出，她是在要挟他的话来的。 安宁十年前看不懂魏林川，现在依然看不懂，她始终不明白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魏林川。 向来弯弯绕绕叫人搞不明白的魏林川突然来了记直球，瞬间把安宁搞得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她没喝水，不然非得呛死。 魏林川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看着安宁的眼睛，“你当时年纪太小了，又是人生关键时候，看到你志愿全部填的江省，我只觉得荒谬。” 全凭情感和冲动做的决定，当时安宁在魏林川眼里，只有幼稚两个字可以形容。 事实上魏林川当时并不确定自己对安宁的情感，他觉得荒谬的同时，占据上风的情绪是心慌。 后面的事，魏林川承认，他和安宁走到如今陌生的地步，全因为他的逃避。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东西。 魏林川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安宁长大，魏林川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关系会发生任何变化，即便是当时他觉得安宁的寸照过分可爱，仔细将它放进钱夹的时候。 这些年两个人持续别扭，距离是最大的阻碍。 时间长了后，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谁也没有勇气去打破这个僵局。 不过有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担心，第一时间出现在病房的时候，魏林川就知道，不能再继续僵持下去。 安宁受伤的事，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了。 他没有办法接受她受重伤，随便可能消失的可能。 “是挺荒谬的。”安宁稳住心神。 意识到自己容易被魏林川牵着情绪走，安宁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谈下去。 气人么，她也会。 “小叔，当初你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来着，还作数吗？给你们冰箱拍广告的那个电影明星，能不能介绍我认识？”安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魏林川。 说着话，安宁的眼睛明显亮起来。 魏林川眉头一下就拧了起来，突然想起上次回家，路过安宁房间，看到安宁床头贴着的海报，就是那个男明星的电影画报。 贴了还不止一张，衣柜门上也有。 难道安宁真喜欢那个小明星？ “明星只是外表看上去光鲜，实际上并不是那样，这人私人关系上有些混乱。”魏林川冷着脸道。 某市，在制片厂里坐班的，有编制的某演员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大姐见状，笑着打趣他，“早劝你处对象了吧，多个嘘寒问暖的人多好。” 第1336页 “姐，我想好好琢磨演技。”年轻演员有些羞涩地道。 他毕业分配到制片厂，先是拍了部电影露脸，因为形象好又拍了广告，电影让他小有名气，广告一下让他火遍大江南北。 虽然还是拿的死工资，但参演的机会多了很多，演员非常珍惜。 安宁扬了扬眉，无所谓地道，“这个不行吗？那换别人也可以，我相信小叔看人的眼光” 魏林川，“……” 他知道了，安宁就是故意气他的。 如果安宁愿意一直这么气他还好，结果不过是医生来换个药的功夫，安宁就要办出院手续，坚持要带伤出去执行任务。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魏林川担心，却没办法说出阻止的话。 只能沉默地跑前跑后，想做一些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但安宁没有把这个机会给他。 “不逗你玩了，没意思。”安宁把事情交给胖山去办，自己站定在魏林川面前，“魏林川，回江省去吧，我们回不到像小时候一样，但也没有别的更多的可能了。” 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魏林川感受到了安宁的认真的。 他整个人被定在原地，看着胖山办完手续，同安宁说了几句后，安宁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他们离开。 ———————— 这俩太不让人省心了，继续卡文中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安宁与川（七） 想通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就跟魏林川转不过弯来，卡在那里一样，就是卡着了，死活转不过去。 “头，就把人撂那了？”小明和胖山对视一眼，追在安宁后头问。 其实安宁只需要坐镇后方就行了，正好趁着在医院休养的时间，把误会都说清楚呗。 “你俩挺闲的，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安宁头也不回地上车。 喜欢肯定还是喜欢的。 放在心里那么久的人，哪里是一下就能剔除的。 魏林川最开始拒绝的理由，安宁接受，但她不能接受这么多年来，魏林川的逃避。 明明他只要往前一步就好。 现在误会说清，她就欣喜若狂地和魏林川在一起？ 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安宁觉得这次误会说开，她更多的是赢了的感觉。 她想一直赢下去。 如果先转身的那个人会赢，她就先转身。 …… 魏林川丢下公司的一应事务跑到港城，宋幼湘那边隔两天，也知道了消息。 现在联络方便，宋幼湘直接把电话打给魏林川。 知道他去港城是为了见安宁，宋幼湘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早干嘛去了。 “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别理他。”魏闻东提起魏林川就来气。 这都干的什么事！ 如果过不去心里的坎，就干脆断干净念想，该恋爱恋爱，该结婚结婚。 自己耽误那么多年不说，安宁也被他给耽误了。 “他主要也是怕咱们反对。”宋幼湘也觉得魏林川处理得不妥当，但当时魏林川也不成熟。 年轻时候的成熟，都是自以为的成熟。 人生都是一个阶段接一个阶段，三十岁比二十岁成熟，但在四十岁眼里，三十岁的思维，依然幼稚。 所有事，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你别替他找借口。”魏闻东火气不小，“他现在去找安宁做什么，现在就不怕咱们反对了？” 宋幼湘认真地看着魏闻东，倒要看他能不能说出朵花来。 “……”被宋幼湘看着，魏闻东重新梳理了一下，“我就是觉得林川配不上安宁。” 宋幼湘点头，光觉得没有用啊，得配合行动才行。 “你前些天不是说，你们那新调来个很优秀的男同志吗？想办法让他和安宁认识一下。”宋幼湘道。 这两个别扭了这么多年，他们两边都催过，没用。 现在误会解开了，她刚在电话里听魏林川的意思，好像是安宁不打算原谅他来着。 不原谅，那就认识认识别的人吧。 误会解开，目光也该转一转，看看别的世界了。 “……认真的？”魏闻东有些蒙。 宋幼湘点头，她当然是认真的，处不成，多认识个朋友也行，又不影响什么。 想要让两个人认识，又不一定要正式正规地以相亲的形式，工作中任何一点交集都可以的嘛。 像江彦接近魏棠那样。 有想法的话，年轻人会自己再想办法创造机会。 “其实我更希望安宁换换环境，你们系统内考研是不是得申请，通过审批才行？”宋幼湘问。 魏闻东觉得考研比介绍对象靠谱，“我会找机会跟安宁谈一谈。” 系统对考研确实有硬性要求，不过安宁都达到了，只要她自己有想法，随时可以打申请上去。 “姑父，申请我早交上去了，这次任务完成，估计就能给我批。”接到魏闻东的电话，安宁特别心安。 这原本就在安宁的计划之中，倒也不是为了逃避魏林川做的决定。 她才不会逃避。 魏林川没有在港城多呆，他身上还担着湘闻，及旗下多个子公司，不可能由着他任性地做任何事情。 不过他近期往港城跑的频率明显变多了起来。 第1337页 “头，我们楼下等你。”清早推开酒店房门，看到的就是对面敞开门的房间内，忙碌工作的魏林川。 安宁点头，走进魏林川的房间。 “我这边马上结束，你先吃早餐。”魏林川手里的文件看到了最后一页。 安宁不置可否，坐过去吃早饭。 桌上摆着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没必要和肚子过不去，安宁坐下吃饭。 吃到一半，魏林川在旁边坐下。 安宁正要开口，魏林川拿起筷子，“你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用强调，吃饭，尝尝这个。” 看着若无其事的魏林川，安宁磨了磨牙。 “我当时没打算给你介绍男朋友，是许柏森对你一见钟情，知道我要带你出去玩，硬挤进来。”魏林川边吃边开口，“我只是……不自信。” 不自信安宁对他的感情是依赖还是其他。 从发现志愿表拒绝，到狼狈回到江省，直至安宁到来那一段时间，魏林川想了很多。 他觉得安宁对他的感情，不过是对兄长一般的依赖。 几个人出去玩，许柏森想尽办法往安宁身边凑，偏偏那时候安宁喊他，都是一口一个小叔，两人又别扭着，他就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一直有阻止许柏森靠近安宁。 “我是来吃早饭的，不是来解决你的心理问题的。”安宁吃完最后一口，“小叔再见。” 安宁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许柏森现在呢？” 魏林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眉头紧皱起来，“他早结婚了，孩子都九岁了。” 安宁很有些可惜地“哦”了一声，离开。 魏林川，“……” 宋幼湘要给安宁介绍朋友的事，同时传到魏林川和安宁的耳朵里。 “小姑姑，我跟你说实话，除了魏林川，谁也不行。”安宁马上就明白了宋幼湘的意思。 在她还没有完全把魏林川放下的时候，去接受别人，对别人不公平。 宋幼湘没想到安宁还有这想法，“越是这样，你越应该尝试跟别人处一处，才能把林川从心里赶出去。” 不愿意接受别人，分别就是不想赶。 “已经别扭了十年，还要再别扭十年？”宋幼湘问。 见安宁不说话，就怂恿她，“本来准备找机会让你们自然而然接触的，你既然直接打电话来说了，那直接安排见见？ 再过十年林川可就四十五了，顶一谢肚子一突，我怕你会自戳双目，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安宁。 别说以后了，现在听到这话，安宁心里都突了一下。 魏林川没敢打电话给宋幼湘，他把电话打给魏闻东，骂就骂吧，到时候还得大哥想办法阻止幼湘姐。 “哦，是我跟你嫂子提的，人也是我这边的人。”魏闻东平静地道。 魏林川气得立马就要撂电话。 “有误会就都摊开说明白，你背后做了什么，该说就说，你不说没人知道。”赶在他挂电话前，魏闻东又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魏林川沉默地挂了电话。 当天晚上，安宁凌晨一点收工，魏林川在门口守着她，二话不说把钱包塞她手里。 “别去相亲。”魏林川道。 安宁看着他，不相亲就不相亲，把钱包给她干嘛？脑子被刺激得出了问题？ “夹层里有东西，你自己看。”魏林川别扭道。 安宁打开夹层，就看到了两张往返的火车票，时间是在她大二那年。 再一看具体时间，安宁不说话了。 “怎么，你都把女朋友介绍给我，我不能处对象了？”安宁把票塞回去，把钱包还给魏林川，进房间。 累了一天了，她只想倒头就睡，一点脑子都不想动。 魏林川一头雾水。 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还把女朋友介绍给安宁？这怎么可能！ “他们不是把邬言秋的事告诉你了？”魏林川想到唯一的可能。 问完不等安宁回答，“我当时介绍她，是因为你们是第一次见面，正式介绍一下，如果没记错，我说的是朋友。” 见安宁不说话，魏林川追在安宁的身后，“还是说，你需要我再解释一下邬言秋的事？” 邬言秋的事，总结起来，就是从小被虐待，有严重心理问题，爱上不该爱的人，却死活走不出来的事儿。 挺可怜又死心眼的一人，安宁确实早知道她的事，也知道对方跟魏林川确实没有关系。 主要邬言秋的事在小圈子里也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 “我困了。”安宁转身看向魏林川。 魏林川看着她熬红的眼睛，叹了口气，“那你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安宁却有些睡不着，车票上的日期，正好是她决定和学长处对象开始的那天。 按着行程时间来看，魏林川应该正好撞见她和学长谈分手的场景。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安宁一直想不明白电视剧里的误会怎么造成的，没想到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她的身上。 一段维持不到一周的恋爱而已。 但如果是她看到类似的场景，她可能也没有勇气上前去问。 难道就这么扯平了？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安宁与川（八） 第1338页 安宁还没完全想明白，犯罪嫌疑人在港方配合下抓捕归案，任务结束，当晚她就需要归队了。 本来安宁还头痛，见到面要怎么说来着。 反正她做不出像魏林川那样，一言不吭躲上好几年的事儿。 回酒店的路上一直愁着呢，结果回房就看到桌上的小纸条，魏林川留的，晚上他在外头应酬工作上的事，会晚回。 于是安宁愉快地把自己自己要归队的消息交给前台，由他们负责转达。 是魏林川自己不在，不是她不告而别。 机场候机时间有些长，安宁给宋幼湘打了个电话。 “小姑姑，你那个什么谁，还是不要安排见面了，我做不到那么洒脱。”安宁绕着电话线，还是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反正魏林川现在还没有秃头呢，等他真秃头了再说呗。 “小姑姑，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安宁问。 说完，安宁有些撒娇地道，“我是说如果，你告诉我你的答案吧，你还会……回头吗？” 宋幼湘闻言怔了怔，然后笑起来。 如果是她的第一辈子，如果真的那么喜欢一个人，她大概也会和安宁一样纠结。 但大概也是不会回头的。 如果是这一辈子，宋幼湘则绝不会因为任何人，耽误自己的时间，她的时间只会留给珍惜它的人。 她有了很多的人生阅历，却失去了更多的勇敢。 所以，别说十年了，十个月都有些难。 “不会。”宋幼湘肯定地道，“不过你和我不一样，安宁，感情的事，你抄不了任何人的答案，只能问你自己要答案。” 人这一辈子，最应该珍惜的就是青春的时光。 所有人一生中都只有这一段，是最单纯，最热烈，最愿意相信美好的。 有的人的青春可以弥补，但有的永远也不能。 “安宁，小姑姑很欣慰，这十年你努力学习，认真工作，你特别棒，特别优秀。”宋幼湘笑着道。 当然，魏林川也是，湘闻在他手里，发展得很好。 这也是宋幼湘一直没有插手的原因。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幼湘觉得，不管是魏林川还是安宁，都是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的孩子。 “不要怕选错，又没有人规定选了就是一辈子，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小姑姑都支持你。”宋幼湘道。 安宁经常被夸，但每次被宋幼湘夸，心里都会特别高兴。 “我不着急做决定，我才二十九呢，要着急也应该是魏林川着急。”安宁轻哼一声，心有依仗，她才不怕呢。 回到单位，安宁便拿到了通过审批的考研材料。 接下来，她的大半精力得用到学习上，至于魏林川，她们单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而且魏林川有工作，脱不开身来。 正好有时间，给他们各自都清醒一下，理一理思绪。 …… 安宁和宋幼湘打电话的时候，魏闻东也在家里，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着呢。 这边宋幼湘才挂电话，魏闻东就当着她的面，回拨给了魏林川，把宋幼湘的话原样说给了魏林川听。 “我把这些话告诉你，不代表我站在你这边，而是告诉你，我和你嫂子一样，站在安宁那边。”魏闻东顶着压力，义正言辞把话说完。 最后趁宋幼湘起身去看孩子，魏闻东迅速又悄悄给魏林川提了个醒，“相亲这事见了面也不一定有影，但一直守在安宁身边的人，你得防着点。” 笑话，安宁这么优秀，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 不过是她一心扑在工作上，眼里没有其他人而已，现在两人间的误会解开，安宁整个人向外表达的情绪肯定会发生改变。 再加上宋幼湘轻几句四两拨千金的点拨，安宁也不是十年前钻在牛角尖出不来的小女孩。 要真被人占了先机，魏林川才是悔都没地方悔去。 “哥，你就别火上浇油了。”魏林川能不急吗？工作回来听到前台转告的话，他心都空了一半。 但他现在能怎么办，丢下工作不顾一切去找安宁？ 怕是会被安宁一脚踢回来。 魏林川把电话挂断，手里拿着安宁留的联系方式，半天都没有打过去。 其实这个电话号码他有，是安宁住处的电话。 以前打过几次，基本没有人接，偶尔被接起两回，魏林川也是飞快挂断。 胆小鬼！ 魏林川握紧话筒打过去，这个点已经很晚了，凌晨两点左右，不可能会有人接才是。 结果电话很快被接起，“喂，找谁？找我们头吗？” “小明，我魏林川，我找你们厉队。”魏林川一颗心先是坠入谷底，又瞬间扬起。 接电话的是杨光明，安宁的副手。 小明哦了一声，酒醒了大半，跟沙发上的胖山对视一眼。 再开口，依然是醉熏熏的状态，“魏总啊，我们在头家里庆功呢，我帮你叫她，诶，她刚刚还在的……” “找什么找啊，都下楼十分钟了，送秦队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秦队和厉队的喜酒。”胖山捏着嗓子接过话茬。 酒后醉话，不必负责。 魏林川眉头拧紧，“秦队？” “别胡说八道，秦队追了五年头都没答应，喝什么喜酒，张法医还差不多，名校毕业，又帅又有能力。”小明酒意含糊地反驳胖山。 第1339页 魏林川压根没插上话，电话那头就先吵了起来。 最后他们越吵越偏，魏林川只能默默地挂断电话，只是这心里乱得，工作肯定是工作不了，休息也完全无法入睡。 哪里来的秦队，张法医，徐师兄…… 安宁家里，安宁双手环抱在胸前，身体靠在门框上，听着两个活宝替自己打抱不平。 她确实下楼送同事去了，但小明跟胖山使眼色的时候，她就回来了。 看那俩活宝演得高兴，安宁就没有阻止。 虽然有点故意，但说的基本也是事实嘛，说得很好，下次还能继续再说。 …… 魏林川的兄弟们没有想到，眼瞅着要出家的圣人，突然动了凡心，竟然跑来找他们取经，问怎么追女孩子。 这些年，魏林川那一帮兄弟，个个结婚成家，二婚的都生两孩子了，只有魏林川一直单身。 单身就单身吧，毕竟是有家产要接手的人。 人帅多金，多的是小姑娘往身上扑，单身才好维持人设不是，结果根本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魏林川的世界里就只有工作，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从基层做起，一步步努力任实力走到宋幼湘空置的位置，魏林川花了足足五年的时间。 五年时间很长，以宋幼湘的布局来说，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多时间，魏林川只需要熟悉好基本业务，和公司的基本情况，就能接手。 但魏林川选择了最难，但最稳固的一条路。 付出得多，得到的当然也多。 在得到所有人的认可后，魏林川正式全面接手湘闻的工作。 不管是大刀阔斧地进行调整，还是锐进般的开疆辟土，都得到上下一致的认同。 为此，他牺牲了自己的时间和个人生活。 反正挺不容易的吧，他们这些兄弟看着魏林川走过来，知道他给了自己多大的压力。 现在魏林川想追女孩子？ 当然是齐心协力给他出主意了，魏林川的终身大事，他们这些兄弟都操着心呢。 “送花？我家那个，我买花嫌我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要敢不买，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陪逛街？女人都爱逛街，逛十个小时都不累的。” “送吃的用的穿的……” “要不折纸星星，当年我就这招追到我媳妇的，这招特别好使。” “嘁！”大家齐声嘘道。 魏林川看着这一个个，就没一个是靠谱的，说的这些都是他想过，觉得没什么新意的。 “送这送那，不如把自己送过去。”还是负责招待的嫂子说了一句。 魏林川眼睛一亮，从沙发上坐起来，“谢谢嫂子。” 留下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魏林川只有一天的假，已经浪费了今天的下班时间，明天晚上得赶回江省，所以他只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安宁的地址，魏林川当然也是知道的。 当初宋幼湘说在给安宁在工作的地方附近买个房子，这房子还是魏林川麻烦朋友帮忙找的。 兴冲冲赶到地方，魏林川看着时钟指向凌晨四点，脑子有些发懵。 不过只要再过两个小时，他就能上去敲门了。 也不知道附近的早市有没有藕丁包卖，安宁挺爱吃这个的。 安宁开着自己买的二手桑塔纳盯梢交班回来，心里祈祷着明天最好不要有什么状况，能稍微让她睡个懒觉。 最好起床后能有点看书的时间。 前一晚看书到很晚，被电话吵醒，就一直在盯梢，熬了十几个小时，安宁困得不行。 凌晨小区院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安宁凭着肌肉记忆往家楼下开，撞倒个黑影的时候，安宁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撞着了人。 还以为自己撞倒了路边的垃圾桶。 但垃圾桶居然能自己站起来，就有点儿邪乎了。 医院里，安宁哪还有半点困意，看着脑袋上缠了圈纱布的魏林川，安宁连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车速慢，没撞伤，但脑袋磕树底下的碎砖上，给磕伤了。 “魏林川，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是三十五，不是一十五！”比担心更多的是怒气。 安宁快要被魏林川给气死了。 看到车来了，不知道躲的吗？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她家楼下？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到了地方，不会上去敲门吗？ 脑子呢！ “我就是想见你。”魏林川扶着脑袋，他当时光抬头数楼上窗户，没注意后来有车停过来。 安宁叫他一句话说没了脾气，“……少在这里演苦肉计！我不吃这套。” 魏林川低着脑袋，“哦。” 值班医生看了这两人一眼，摇了摇头，开好外伤药，便赶他们缴费取药离开。 拿好药到家，天都快亮了。 安宁拿了洗漱用品还有一套衣物丢给魏林川，摔到泥里，脏都要脏死了。 等魏林川洗漱出来，穿着明显是男人的衬衣西裤从厕所出来，想问问安宁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却看到安宁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心里的酸水把泡泡鼓成花，魏林川也按耐了下去，满怀歉意抱来被子给安宁盖上。 对不起啊。 第1340页 第一千零五十章 安宁与川（完） 安宁并没有睡得很安稳，但睁开眼睛，就看到魏林川趴在茶几上，那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很快又让安宁坠入梦乡。 她闭上眼的同时，悄悄装睡的魏林川睁开眼。 看了好一会儿，魏林川才按耐住心里的欢喜，强迫自己入睡。 七点钟，没等到电话响起来，安宁就睁开了眼睛。 “起来了，我做了早餐，赶紧来吃。”魏林川系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围裙，从一直没有开火的厨房走出来。 安宁看着魏林川，这一刻，时间好像回到了从前。 “头，起床了！”小明拎着豆浆油条，手里拿着钥匙拧开门，后头跟着哈欠连天的胖山。 胖山打完哈欠，撞在小明背上，晕乎乎地挪开位置，“头，秦队也跟着一块来了，他来拿落下的衣服……” 小明一脚踩在胖山脚上，“魏总，魏总来了啊。” “……”胖山。 跟在后头的高个青年不明白屋里发生了什么，径直走进屋，“安宁……这位是？” 安宁也有些蒙。 明明只是日常的常态，但就这么突然摊开在魏林川面前，莫名就有些心慌。 “你好，魏林川，都是安宁的同事吧，一起坐下吃早饭。”魏林川上前，同秦队握了握手。 并且十分自然地接过小明手里的豆浆油条，去厨房摆盘。 语气温和，但敌意很重啊！ 秦队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安宁，目光询问。 安宁捂住额头，没有接受到。 小明和胖山对视一眼，先把门关上，目光第一时间注意到阳台上晾着的魏林川的衬衣，又在魏林川接地气的市场睡衣上打量了两圈。 不愧是他们头儿，速度啊！ 饭桌上气氛有些许尴尬，主要是魏林川和秦队之间的气场有些互相排斥。 小明和胖山坐在魏林川旁边，目光崇拜地看着和秦队并排坐着，面不改色的安宁。 秦队本来只是拿个外套而已，有现成的吃，总比饿着肚子上工得好，吃得也格外坦然。 别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魏林川，手艺怪不错的。 只有小明和胖山，平生都没有这么煎熬过。 好在电话响起，及时解救了他们，有新了情况，他们必须马上赶去现场。 “头，要不我们先去车上等你。”小明和胖山飞快站起身。 “我也走。”秦队抹了抹嘴巴起身。 边夸魏林川的厨艺不错，边捏了根小明带来的油条，然后吃着走去门口衣架，取了落在这里的夹克，咬着油条穿上，“我先回单位，走了。” 这一番操作看着小明和胖山目瞪口呆。 这简直就是把这当自己家啊！ 不过安宁这屋子又大又方便，他们也经常来蹭住来着，特别自在。 身后魏林川的气压明显有点儿低，小明和胖山对视一眼，脚底抹油下楼。 出门前一刻，小明手都伸到挂门口的钥匙上，最后还是忍痛收了回来。 总感觉以后不太好往这里蹭了。 “你问啊。”安宁放下筷子，看向闷不吭声的魏林川。 魏林川心里正天人交战着呢，闻言愣了愣，“我问？问什么……那个秦队，他……” 他追了你五年？ “同事兼半个师傅，没别的关系。”安宁直接道。 魏林川心口咚咚地，跳得特别大声，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安宁就起了身。 “今天我大概得一直在外头，你早点回去。” “……哦。” 等安宁回来，桌上摆的是罩好的，早冷掉了的饭菜，家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空气中满是洗衣粉的香味。 盖菜罩上魏林川留了便条，提醒她不要吃冷的，厨房有新买的微波炉。 安宁扬了扬眉毛，把饭菜依次送到微波炉叮好，才坐下来慢慢吃饭。 后来，这样的情况便成了常态。 两人各自忙碌的时候，不一定能见到面，但桌上会留好魏林川做的饭菜，茶几上会多一捧花，书房缺了的文具也会各自买重补上。 当然，家里不免也多出了魏林川的许多东西。 零零碎碎的，突然就冒出来在哪个角落里，而魏林川江省家里的钥匙，在他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就留在了安宁的床头柜上。 但安宁一直没有去过。 主要是没时间，工作二十四小时在线，保证随传随到，哪怕是休假也要能随时联系得上。 当然，即便是休假，她也得在家里学习，准备考研。 安宁没有想到，她一直不过去，魏林川干脆把家搬来了她这里。 “我还没同意！”安宁看着楼下的大卡车，眼睛瞪得大大的。 魏林川这是要同居！？ “可是我已经买下了对面。”魏林川掏出钥匙，把对门打开，他搬到自己买的房子，好像不需要安宁同意。 安宁，“……” 眼看着安宁要恼羞成怒，魏林川赶紧把她拽进对面屋子，“你那里早成宿舍了，人太多的时候，你直接住到这边来住。” 别总把床让给别人，自己睡沙发上。 屋子已经重新装修过了，基本都是按着安宁的喜好装的。 安宁在里头转了一圈，难怪魏林川前阵子总问她，喜欢这还是喜欢那的。 第1341页 哪怕她随便敷衍的，他都放在了心上。 让安宁在屋里随便看，魏林川下楼和工人一起搬东西，安宁打量一圈，准备去帮忙。 刚走到门口，搬着东西进来的工人打翻了个盒子，火车票瞬间掉了一地。 熟悉的目的地让安宁蹲下身来。 “原来每一年我生日，还有奶奶的祭日，你都在我附近，那你为什么不出现？”安宁把火车票捡起来。 在学校时，目的地是学校，工作后，目的地是工作的地方。 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魏林川帮着抬柜子上楼，见到火车票的时候，一个失手，柜子直接砸在了脚面上。 医院里，魏林川小心庆幸，还好骨折了。 “这些火车票留着干什么？留着想给我看到的。”安宁送走医生，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着头的魏林川。 “没有。” 这是意外，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安宁看到。 安宁突然想到在学校时每年生日，醒来就摆在自己桌面上的礼物，数量永远不是按宿舍人数来的。 “魏林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深情，特别感动自己？”安宁红着眼睛看向魏林川。 做这么多有什么用，都抵不过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真是越看越叫人生气。 魏林川抬起头来，“我没有，对不起，我骨折了。” “……”安宁。 怄气坐在一边守着魏林川，安宁默默地回想着，多少也能回忆起一些蛛丝马迹。 一些特殊的日子，一些莫名来自陌生人温暖的好意，可能都和魏林川有关。 “我要那些有什么用，我只是想见你。”安宁忽然红了眼眶。 魏林川顿时不知所措，“因为我你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家，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 “所以你每年都找借口留在公司一个人呆着？”安宁问。 直到她参加工作，因为工作的原因不能回家过年，魏林川才会回家。 魏林川抿紧唇不说话了。 …… 魏林川都把家安到了安宁对面，还没有跟安宁确定关系。 别说宋幼湘几个了，宋家几个小的知道了，都表示很着急。 他们都商量好了，二叔把安宁姐娶进门来后，他们要怎么称呼的问题。 结果倒好，八字连一撇都没有。 屿宋和屿魏拉着妹妹江小团儿一起给魏林川打电话，叫他娶不回他们安宁姐姐，就不许回来过年。 “妹妹，你哭，爸爸和二叔最疼你，你一哭二叔就知道怎么办了。”屿宋怂恿江小团儿。 魏棠家的小朋友要得比较晚，江彦调回京市才要孩子。 现在小姑娘才四岁多一点，正是好哄好玩的时候，屿宋和屿魏日常除了和爸爸抢妈妈，再就是和爸爸抢妹妹。 抢妈妈爸爸赢得多，抢妹妹他们爸爸就没赢过。 江小团儿特别听哥哥的话，哥哥让她哭，立马抽抽巴巴地哭起来，乖乖地一字一句地学着。 魏林川被小丫头哭得心都化了。 然后当着安宁的面，把电话按了免提，安宁怀里抱着鲜花，手指上戴着十分钟前点头戴上的戒指，怒目瞪向魏林川。 “团团不哭啊，把电话给哥哥。”安宁忙去哄，等电话一转手，便幽幽地道，“魏屿宋！宋屿魏！” “啪。”电话被挂断了。 魏林川有些可惜，他求婚成功，但婚期还没定呢。 “结婚可以，你要是哪天秃头有肚子了，我就不要……唔……” 魏林川发誓，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