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旁白君偏离主线》 第1页 [穿越重生] 《总有旁白君偏离主线》作者:鸦瞳【完结】 文案: 宁枝枝穿进一本虐文,成了女主的短命师尊宁枝。 为了剧情回归爽点,她需要按旁白指示拳打狗男主,脚踹黑心莲。 于是,原书男主想亲手取徒弟心头血时。 旁白:【渣男即将开始PUA,枝枝,你的任务是……】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宁枝枝火速掏出一根烧火棍,给渣男点上。 旁白:【?】 宁枝枝:“火葬啊,燃起来。” 小遥峰上,黑心莲女二替剑阁中人求药。 旁白:【剑阁日后会屠尽小遥峰满门,你不如——】 宁枝枝笑靥如花:“清晨第一炉,给他们师徒~” 旁白:【??】 宁枝枝:“焚尸炉炼劈叉的化骨丹。” 西戎刀宗,宁枝枝撞见大反派谢衍之,他被魂钉困于四方石柱,白纱遮住盲眼,杀意弥漫。 旁白:【枝枝,救他!拦住他!】 宁枝枝不明所以,于众目睽睽之下点燃烧火棍。 风烟四起,宁枝枝偷了谢衍之。 西戎刀宗:? 深夜。宁枝枝又翻窗进了阑烟阁。 谢衍之披起外袍,熟练抢答:“不爱,保小,救我妈,明天有事不约。” 宁枝枝:“……” 旁白还在鸡叫:【上啊,枝枝!今天你为反派打工,明天反派是你老公!】 谢衍之忽然笑了。 “老公?这又是什么任务?几万积分?” 宁枝枝旁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枝枝;谢衍之;旁白君 ┃ 配角:《穿来的老祖宗们是死对头》《清穿之团宠二十四阿哥》 ┃ 其它:点点收藏作者叭,诶嘿 一句话简介:戏精VS醋精 立意:热爱生命,忠于自我。 第1章 旁白1号 1. 孤山剑冢。 七柄擎天巨剑由沉铁锁链缠绕,没入剑山之中。 石山嵌连着青铜剑,严丝合缝,宛若生来一体。剑鞘上都篆刻着阳文,金光流转间,铸成一道威烈的剑气结界。 剑山之下,银杏叶落。 宁枝枝打着轻鼾睡得正香。 【嗞嗞——】 【焚尸炉系统已…绑定…嗞嗞…】 【检测到异常状态。】 【系统重启中…】 脑海里的机械音磕磕绊绊,像一台连不上信号的老式收音机。 宁枝枝皱眉,不情愿地掀开了浓密卷翘的睫羽。 眼前先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掌心有薄茧,指甲留得很短,缝隙里都染上了狼青涂料。 宁枝枝视线向下滑落,荼白色的半臂袖长及肘,身长及腰,配着一袭鸦青色衫裙,垂落至脚边。 这是她? 宁枝枝眨了眨眼,脑海里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 【融合进度100%确认。】 【重启完成。】 【灯,等灯等灯~】 宁枝枝:“……” 还是个英特尔,失敬。 【新系统运转中,工号2333为您服务。宿主当前所在世界为《玉色问君归》。】 宁枝枝恍然大悟。 《玉色问君归》是她看过的一本烂尾古早狗血文。很显然,她穿书了。 提起这本小说,宁枝枝就来气。 作为典型的为虐而虐古早文,作者撒完狗血,难圆逻辑,直接跑路了。 小说男主名叫温亦云,万人景仰杰克苏人设。他天生至纯金灵根,剑心通明,出场便是澜沧剑门掌门首徒,剑阁传人,一贯君子端方,谦逊有礼。 而女主聂青池,纯情小白花,温软诚善,作为澜沧剑门的器修,唯一的金手指是炼制法器总会得到“太阴幽荧的祝愿”。 太阴幽荧是上古神兽,主掌万阴。 它的祝愿自带星辰特效,滋阴养颜,受到各大宗门女修的追捧。 掌门不知看中聂青池哪一点,做主让俩小孩在炼心石前盟誓定了亲。 没多久,女二拜入剑阁,成为了温亦云的嫡系小师妹。师兄师妹一起进秘境,喂剑招,打擂台,同生共死,刷足好感。 七十二峰皆知,温师兄身边多了一位可心的妹妹。 于是,古早狗血文就这么无脑开虐—— “青池,你新炼的法器很适合小师妹,想要什么,我与你换。” “青池,小师妹命悬一线,只须取你一滴心头血便可救回。” “抱歉,回头我会拿旁的补偿你。” “青池,小遥峰不善战,这金丹于你发挥不出作用。你一向乖巧,让给小师妹可好?” “……你若让出金丹,我便娶你。” “青池,你为何要让我两难?” 温亦云生了一张狗嘴。 分明是掠夺者,却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状似无可奈何地施舍。 属于聂青池的灵丹法器、心头血、金丹,凭什么就该归他的小师妹? 然而,奇葩的剧情会让你知道:没有凭什么,只有你应该。 宁枝枝还记得自己当初追文,气得跳脚。 那时,很多读者留评“渣男贱女务必锁死”,她却有些心疼这个纸片人女鹅。 创造聂青池的作者,或许根本没有打算赋予她完整的人格,她就像一张白纸,一个机器,没有过去,没有动机,没有自我,只有虐的未来。 第2页 宁枝枝叹了口气,问2333:“我不会穿成聂青池吧?” 【请宿主放心,您当前身份是宁枝。】 宁枝枝:“……” 收回我的心疼,反手抱抱自己。 宁枝是聂青池的师尊。 仙门另类卷王。 作为一个燃烧生命主动加班的短命奇女子,这位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打铁、炼丹、赚灵石。 原著给宁枝的笔墨不多,只说是澜沧剑门小遥峰峰主,天火灵根,丹器双修。 听起来仿佛配置还不错? 然而事实上—— 【宿主当前战力评分,6分。】 没错。 就像这评分一样,宁枝虽然炼丹制器是天才,修为却差到极致。 这事说来还得怪她的先天之火。 此火名为霹雳火,强悍无匹,诛邪斩恶,本是超一品灵火,对修行大有裨益。但宁枝根骨比起凡人还弱,反受拖累,越修炼身子越差,境界因此停滞,死前才突破金丹期。 澜沧剑门是仙门大宗,一峰峰主只有筑基期,宁枝羞愧。 于是,为了宗门脸面,为了掌门师兄和已故先师的信赖,她开启了疯狂的“007”接单模式,全年无休地炼器炼丹赚灵石。 原主带领小遥峰赚了多少,原著只字未提。 但宁枝枝反推了一下。 澜沧剑门分明剑修云集,花销巨大,却从未见哪个剑修喊过穷。 搞不好,这就是一大群扒在小遥峰身上的血蛭。 宁枝枝一脸嫌弃,直犯恶心。 她上辈子就是为了项目开荒猝死的,现在重活一次,还是实力为尊的修仙世界,脑子被驴踹了才要卖命呢。 只不过,原主怎么会死呢? 宁枝枝隐约记得,原主死于秋霜之期,地点是湖畔。 而这里…… 她打量着四下开口问:“这儿是剑修的老婆冢?” 【……是孤山剑冢。】 剑修的老婆是剑,没毛病。 “我记得原著说过,宁枝死在剑冢之外,小遥峰那什么湖心亭来着?” 【嗞嗞……】 【抱歉,涉及剧情主线任务,2333无权限回答,即将为您换线旁白君。】 宁枝枝诧异地扬了扬眉,觉得这系统好怪。 头一次见这种讲一半还带换线客服的。 没等她细想,空气里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清朗,略带磁性,恰似山林间泉流石上,有少年的澄澈肆逸,又暗含青年的矜贵质感,乍于识海中响起,宁枝枝头皮又酥又麻,宛如脑中盛放一场绚烂烟花。 烟花炸了二秒,声音的主人开腔了。 【不错!】 【宁枝被剑阁弟子挑断筋脉,废去灵根,趴在那棠夕湖畔,眼瞧着水镜里小遥峰231名弟子一个接一个倒下!血水连成河,那柄沉寂多年的剑,被!唤!醒!了!】 【231条亡魂被剑气镇压,无处发声,无权辩白,在人世间走得籍籍无名!荒谬悲凉!】 宁枝枝:“……” 救命!为什么这人要好中二好有感情地朗诵? 她尴尬地脚趾头蜷了蜷,蠢蠢欲动。 【这一次,宁枝自不会再让小遥峰少一兵一卒,缺一草一木!这天道不公,她便逆天又何妨!】 “……” 麻了。 自带感叹号气质的男人仍在狂撒鸡血,宁枝枝则一脸冷漠。 须臾,她感应到了识海内一缕微弱的联结在波动。 如水滴落在湖面。 宁枝枝福至心灵,闭目凝神,向虚空某处双指一拈。 旁白顿时被捏住命运的后脖颈。 一团白雾闪出熠熠金光,然后“嘭”地炸开雾花,化形成一只企鹅。 小企鹅毛茸茸的,一身蓬软灰白色绒毛,显然还是个幼崽。 他被提溜着,双目圆睁,黑珍珠亮晶晶的与宁枝枝撞上。 一人一鹅对视良久,面面相觑。 宁枝枝忍不住了,毫不见外地上手揉揉捏捏,觉得毛茸茸的手感真不错。 对方也蹬着腿儿极力反抗。 “你放肆!” 还有这等要求? 于是宁枝枝让他见识了什么叫无限流放肆。 一炷香之后。 小企鹅眼眶泛出晶莹的泪花,低下高贵的头颅认输。 宁枝枝问他:“说说吧,宁枝为什么会提前死?” 企鹅超认真:“这只是我的推测,或许……有人在加速天道体系崩塌,她受到影响,提前死了。” 懂了。 蝴蝶效应嘛。 宁枝枝垂下眼眸,盯着旁白君晃动的小脚蹼,手欠戳了戳。 诶嘿,还挺带感? 我再戳。 旁白又羞又恼,老不正经宁枝枝则扬着唇角,逗猫一样漫不经心。 “刚才,系统好像提到了什么‘剧情任务’,这个任务对我有什么好处嘛?” 提起这个,小企鹅又可以了。 【任务完成有积分呀!可以按比例换成战力,战力高了自然修复你的根骨,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拳打澜沧,称霸仙门啦!】 宁枝枝:“……” 她也知道,想在古早虐文里活下去,战力6分绝对达咩。 哪怕100分,都未必斗得过狗血文强大的DNA。 光与暗的交界,风扬起几缕发丝,遮住了宁枝枝眸中光华,只露出上扬的唇角。 第3页 “什么任务?说来听听。” 旁白偷偷松了一口气。 【有两条主线,可以先二选一。】 【任务一:金者主杀,金灵根才是剑修的上上之选。宁枝天火灵根,根骨略差,人略菜,但是有福泽庇佑,剑冢内竟然成功召出本命剑。】 宁枝枝坦然接受这个“欧洲菜狗”的评价。 这个任务本身的福利倒是让人心动……不过,她犹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摇头。 “剑冢的每一柄剑都会引来天地共鸣,到时候七十二峰都会知道,筑基期的宁枝私入剑冢,还偷了一柄剑。” 澜沧剑门的威望,有一半源于剑冢。 长老堂和掌门人不会允许有人撼动这份权威。 宁枝枝超清醒的。 当务之急,是要在有限条件中找到最优解,不能拉大变量,提高风险博收益。 她很快做了决定。 “按照剑阁规矩,金丹期以上弟子会获得剑冢认可,唤醒本命剑。等我金丹期,这任务顺理成章。” 小企鹅稀里糊涂就被说服了。 【那就任务二!】 【为了完成长老堂给小遥峰的法器订单量,宁枝铤而走险,借剑冢试剑石与万千剑意,一昔炼成法器。】 宁枝枝越听越熟,想起了这段剧情。 这是宁枝在原著的出场,作者只用了几百字。 大意是说原主为完成长老堂超额的任务,偷入剑冢,祭血以秘法炼器,却因为祭血失控,从此卧病不起。 宁枝枝有种不好的预感:“几件?” 【57件。】 “……” 不愧是卷王的行事风格。 旁白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只需要考虑如何完成任务,有我兜底,不必顾虑后果!】 宁枝枝诧异:“什么法子都行?” 【嗯。】 宁枝枝默不作声,小企鹅趁机直接接取任务。 【任务1:剑冢机缘已开启。】 【一举炼制57件法器,获得100积分。100积分,足够让我们……什么也换不到,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①!今天的一小步,成就未来的一大步!宁枝枝,加油,你是最棒的!】 “……” 宁枝枝懒得理他。 她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试剑石。 这块巨石中央,有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缝,缝隙中插着几十件粗糙形态的兵刃。 宁枝枝瞧了瞧,这些刃面都用行草刻着“竹溪孟氏”的铭文。应该就是长老堂给出的任务。 宁枝枝已经融合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摸摸索索召出了霹雳火,赤色小火苗在掌心明灭跃动,然后逐渐稳定下来。 好耶,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这个世界里,剑冢是个很特殊的地点。 它汇集天下至纯剑意,剑罡无匹;而试剑石又残存着飞升大能的一剑飞仙之气。两相对峙,就形成了凶险又难得的天然铸造场。 当然啦,想要剑意帮忙锻兵,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就像是以物易物的交易,剑灵们取用献祭的灵力灵气饱餐,然后出手帮一点小忙。 虽然不明白这身体的鲜血有什么特殊之处,竟然能让剑灵认可,但宁枝枝可不想委屈自己。 能有什么比爱惜自己更重要呢。 不就是做生意嘛,她最擅长强买强卖,引风吹火啦。 宁枝枝按捺住一丝激动兴奋,在储物袋翻翻捡捡,摸出一小瓶密封液体。 小企鹅打了个激灵:“这是什么!” 宁枝枝微微一笑。 “极品西猯臭腺液。特别珍贵,原主好不容易才有这小小一瓶。” “……” 这么珍贵的东西,下次不要拿出来了。 西猯是一种妖兽,比普通猪妖更为凶猛壮硕。 它有一对锋利下弯的獠牙,水火不侵的皮毛,最可怕的当是背上的臭腺,气味之恐怖,一滴可另百里妖兽灵物狂吐。 宁枝枝愉悦地将瓶盖打开,取了两滴融入小火苗里。 火焰骤然收缩,然后嘭地胀开,宛若一朵盛放的粉色夜莲。 宁枝枝:“哇,好美~” 小企鹅:“呕,好臭!” 旁白君只觉得一股腥臭气味骤然扑鼻而来,连忙弯腰狂吐,一边吐,一边涕泪横流。 好耶,实验大成功! 西猯的臭腺液虽然奇臭无比,却对人没有任何效果,现在看旁白君的反应,她满意极啦。 宁枝枝将小火莲丢入试剑石,兴冲冲等着剑灵们的暴怒。 一刹那熔岩翻涌,岩浆炸裂。 宁枝枝还没退开就被炸个正着,火星将法衣烫出十几个焦黑破洞,躲避间,还掉了一只鞋。 剑灵们暴脾气真多呀。 宁枝枝忍不住想。 此刻,被贴标签的剑灵们泛着恶心,驱散不开这股浓烈的气味,转而全力围剿臭味的源头。 被死命锤打的兵刃也在震颤嗡鸣—— 救命!这也太臭了叭! 铸剑的是老头吗?用脚铸吗?请问是几十年没洗脚吗? 放过孩子吧,孩子只是一堆破铜烂铁啊。 没有人理睬它们的哭诉。 在火光映衬间,旁白君吐昏了,宁枝枝看笑了。 这是炼器吗? 不,这是她的财富密码,是资本的原始积累呀! 第4页 宁枝枝开心了一小会儿,总算想起了一边的毛茸茸,她从储物袋摸出一件小法器,展开了小结界。 圆圆一只企鹅崽顿时瘫在地上,不想说话。 又过了很久,试剑石逐渐变得透明,旁白连忙狂拍宁枝枝大腿。 【快凝神控火,稳住!石中灵要定法器的品质了。】 宁枝枝表示明白。 然后冲着本命火打了个超长的哈欠。 很快,冢内红云聚顶。 飞沙走砾间,试剑石开始变幻出七彩霓虹光。 宁枝枝觉得葫芦娃可能要出世了。 她懒洋洋从储物袋掏出一把瓜子,嗑完又剥了几颗坚果,等她吃累了,试剑石终于定格在纯净的蓝色。 旁白震惊地看着宁枝枝。 这个世界的法器总共7个品级,从低到高,依次是白、黄、绿、蓝、紫、红、黑阶。 黒阶已是传说之物,而红阶法器,也是相隔几十年才会在须弥阁拍卖一两件。 因此,对大多修士来说,紫阶就算顶天了。 宁枝枝却批量一次炼出57件蓝阶法器,还全程看戏嗑瓜子。 就离谱。 宁枝枝对此还算满意。 她上前拎起一柄刃如狗啃的长剑,剑身散发出浓浓的裹脚布臭味。 她嫌弃地捂住鼻子:“怎么样,任务完成没?” 旁白沉默打了个嗝,吐出一口黑烟。 嗯,确实完成了。 但因为行事风格完全偏离人设,他刚替宁枝枝扛了雷罚,成了炭烧企鹅。 宁枝枝回头一愣,就摩挲着宝剑严谨道:“长老堂肯定会抽查样品,我得试个剑。” 一剑挥落,罡风奇臭无比。 就连飘落的银杏叶也长腿跑出二里地。 很好,威力十足,五星好评。 这回任务不仅保质保量,还附带脚气DEBUFF,必须要求加薪。 宁枝枝将法器都收进新的储物袋,封封严实。 然后笑眯眯道:“回剑庐前,是不是应该先把积分换成战力?” 小企鹅搓了搓小手。 “那个……一百积分等于0.01战力,最低1战力起换呢。” 第2章 旁白2号 2. 宁枝枝从剑冢出来,哈出一口雾气。 澜沧剑门有七十二峰。 小遥峰是最偏僻,灵气最少的那一座。 水天一色,剑庐十三坞以剑冢为中心,在棠夕湖上呈半弧形林立。 天色微白,湖心飘起了小雪。 青天碧湖之间,十三坞的铸剑炉升起了袅袅青烟。 鹤鸣长空,复又振翅隐入云雾之中。 宁枝枝叹一口气:“你看我像不像出完差回厂子做汇报的工头?” 【……】 吃过一记爆栗的旁白不敢搭腔。 走到湖心亭边,没路了。 剑冢就这一条出入口,想回十三坞,要么御剑(飞行法器同理),要么只能游。 而她住的云栖坞,距离这湖心亭是最远的。 宁枝枝只好单手掐诀,召出飞行法器“鳄龟”,纵身跃了上去。 鳄龟是原主顾忌自己的身体条件打造的。 优点是血高防厚超安全,缺点嘛,它真的无敌慢。 一盏茶之后。 宁枝枝眼角抽搐:“宝贝儿,会飙车吗?” 鳄龟一听,顿时有小脾气啦。 当谁还没年轻过啊! 它仰天长啸,加足马力,火力全开。 旁白:【呵呵,加速1。】 宁枝枝:……就你话多。 终于落地云栖坞,宁枝枝连忙收了法器,往碧水阁去。 碧水阁这会儿在行拜剑大礼。 阁内,乌金打造的铸剑炉膛空空如也; 阁外,伴着黄钟大吕之音,一众炼器弟子们恭谨跪地,翘首以待。 聂青池就站在众弟子的首端,她今日穿了一身缟羽罗裙,行完跪拜礼,她抖了抖身上的寒冰碎雪,踩着台阶哒哒哒入了阁门,奔向炼器室。 “师父,吉时到啦,该开炉——” 她的亲亲师父没守在铸剑炉前,而是正在翻窗。 还挂在窗框卡了裆。 “……” 聂青池呆滞半天,回过神仔细一打量,马上就红了眼眶。 她师父可是名满仙门的美人诶。 虽然平日穷了些,可从未这样狼狈过。 她现在黑了,好像也瘦了,发丝散乱,衣衫烧破了十几个大洞,连鞋都只穿了一只。 而且,还可怜巴巴地挂在窗上下不来。 聂青池是个特别特别会脑补的小姑娘,瞬间小兔落泪,抽抽噎噎。 宁枝枝架在花窗边,眼看着漂亮的小徒弟红了眼,还越哭越伤心。 她莫名有些心虚,连忙从窗沿下来,撞在铸剑炉上。 炉膛里还燃着一星两点的本命火,猛一见到燃料,激动地半截袍角立刻烧了起来。 门外大雪飘,门内大火烧。 宁枝枝毫无知觉,只想着该怎么哄徒弟。 她端起一派仙师风范,镇定道:“青池,谁欺负你了,告诉师父。” 小徒弟瞧着不过十五六岁。 长相本就玉软花柔,我见犹怜,如今一副懵懵然的样子,瞬间就萌化了宁枝枝的心。 火从袍角蔓延上来。 聂青池化身小结巴:“火……火,着了,衣服要烧没了师父!” 第5页 宁枝枝回眸一看,嚯。 何止衣服,你师父我都快烧没了。 宁枝枝对本命火的掌控度还不够,一番操作后,火烧地更旺了。 聂青池金豆子啪嗒啪嗒,不要钱似得往下掉。 小姑娘又开始脑补了—— 师父是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如今眼瞧着完不成长老堂任务,竟想要自裁谢罪吗? 凭什么? 师父执掌小遥峰以来,从未亏欠过宗门一星半点。 小小的不满破土而出,开始生根发芽。 宁枝枝对徒弟的黑化一无所知。 她只顾着体验真·玩火自焚了,刺激地不行。 等最后一丝火星收进掌心消失,宁枝枝身上的法衣已经破破烂烂,黑糊一片。 不像是器修大师,倒像是汽修摩托给修炸了。 聂青池抹了抹眼泪,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捧出一套干净的法衣:“师父,小遥峰再苦再难,都不能没有您的。” 宁枝枝懵逼点头。 她也没跟小徒弟客气,直接换了行头,对镜重新梳妆。 原主的长相与她有几分神似,整体更美更精致一些。五官明艳,气质却清冷疏离,两相碰撞下很有冲击感。 宁枝枝坐在妆台前,一边抓瞎绾发,一边拿余光瞅小徒弟。 “阿池,今日初雪,棠夕湖上定是一番美景,茶室里我已经备好糕点茶水,一道去赏雪饮茶如何?” 聂青池踌躇片刻,猛然想起门外还候着一堆人呢。 “哎呀!师父,还没开炉呢!误了吉时,又该降品阶了。”她懊恼极了,“这批法器可是竹溪孟氏定制,午后宋师伯来取,又要挨责罚了。” 宁枝枝有些心疼这个事事小心翼翼的徒弟。 她转过身,与聂青池对视,眼神真挚又温和,好像可以包容世间一切。 她要采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把这颗小幼苗扶起来才行。 “阿池,别害怕,师父是谁呀!都已经准备好啦。”宁枝枝说着,摸出装法器的储物袋递了过去。 聂青池陡然睁大双眼,一脸崇拜地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看向宁枝枝。 宁枝枝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现在可以安心去赏雪饮茶了吧?” 聂青池开心地点点头。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师父,莫名有点喜欢这份变化。 师徒两人绕道先去了门口,让傻呆呆的弟子们原地解散休息。 众弟子:“……” 就挺突然的。 茶室的门正面向棠夕湖。 两人坐在暖阁榻上,抬眼就能看到长空碧水,落雪无痕。间或三两只红梅从不知名的角落探出个头,瞧着十分喜庆。 聂青池在认认真真地赏雪。 而宁枝枝呢。 宁枝枝觉得这个枣泥糕很好吃,开心地吃了两块; 然后又觉得徒弟磨的抹茶巨好喝,雀跃地喝了两杯。 等她吃完最后一块驴打滚,打了饱嗝,就势向后一倒躺下了。 哎,舒服。 人生就该如此躺平。 这才是为人师表该有的样子嘛。 她很满意,就是不知道她徒弟满不满意。 宁枝枝想着,仰起头去看聂青池,小姑娘呆呆捧着茶杯,还沉浸在“师尊的胃到底多大”猜想中。 宁枝枝觉得这不行,看起来太单纯太好骗了。 娃娃要从小抓起,不如就从小学起,先学坑人叭。 “阿池,你觉得赏雪好玩吗?” 聂青池小鸡啄米:“好玩的。” “以后还想玩吗?像秋日的南山红叶,春日白麓苑的樱花,还有夏夜凡间的西瓜,都可以带你去体验哦。” 聂青池眼中晶晶亮:“真的嘛!” “当然啦,我们少接点任务,有时间就去。” 聂青池顿时眸中一暗,星光灭了。 师父最喜欢宗门了,从不轻易休息,怎么会有时间呢。 宁枝枝看穿她的想法,笑了笑:“你觉得,宋长老对我们好吗?” 聂青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位宋修平宋长老,统揽澜沧剑门七十二峰的对外事务,在长老堂颇有话语权。 小遥峰都知道,每月的灵石份例发放要经由宋长老签章。 可是宋长老超贪财的,批评他们任务做得不够出色,这里扣扣,那里减减,每月到手的份例总是能缺上一大截。 以往,师父从不在意这些。 见弟子们短的多了,她还会拨出自己那份。 聂青池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宋长老狡诈又自私,明明借着小遥峰做了许多坏事,还总是反过来欺负他们。 想到这里,聂青池诚实地摇摇头:“一点也不好。这次竟然让我们七天炼制三十件绿阶灵器,二十七件小法器,太欺负人啦!” “说的没错。那这么难的任务,他有给我们三倍灵石份例作为奖励吗?” 聂青池咬唇摇摇头。 “那是给了小遥峰弟子什么特权?” 聂青池还是摇头。 “那咱们累死累活,钱都去了哪里呢?” 这个聂青池知道:“剑修师兄师姐的兜里!”她又皱了皱鼻子,“可是,师父您说,要以宗门荣誉为先呀。” 宁枝枝:“……” 徒弟好敏锐,根源确实在我身上。 第6页 宁枝枝发现,她这个小徒弟有点天然黑的潜质啊。 她只好摆正态度,以身作则:“那以前是师父错啦。以后呢,我们凡事先立身,做好自己,天大地大,老子最大嘛!” 小徒弟呆呆地看着宁枝枝,夸道:“师父,你好厉害!” 宁枝枝爽到了。 这就是拥有小迷妹的感觉吗?爱了。 师徒两人聊完一身轻,宁枝枝带着小徒弟杀了两盘五子棋,眼瞧着要杀不过,又做了一副扑克牌,打算喊个人来斗地主。 可巧,抱剑童子步履匆匆进来,单膝跪在了茶室廊下。 “报——” 宁枝枝沉默,有一种当了土匪山大王的感觉:“放。” 抱剑童子:“……” “……宋师伯传讯说,西戎刀宗定制的兵刃有些问题,如今刀宗神使找上门,他已经带人在来的路上了。” 宁枝枝弯唇冷笑,她还没出动呢,对方倒先找上门了。 识海内,沉默的旁白君突然开腔。 【任务2:殴打长老已开启。】 【宋修平营私舞弊,以次充好,欺骗刀宗,又将锅甩在宁枝头上。宁枝面对刀宗的诘问,拿出骨气,挺直脊梁,冲上去就干翻了宋修平!!】 宁枝枝:“……宋修平什么修为?” 【区区元婴期。】 “……”蛐蛐儿个屁。 宁枝枝咬牙切齿,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刀宗头上。 一般来说,宗门搞外交的修为应该不高,但是脑子一定很不错。 她粗粗有了个想法,识海里问:“我让甲方爸爸出手打他,能算我的吗?” 旁白君:“……也可。” 宁枝枝顿时高兴了:“阿池,走,我们去渡口迎一迎。” 她起身,脚下生风,六亲不认。 纵使她同手同脚,小徒弟依然觉得,师父她耀眼夺目,简直就是无尽海最璀璨的万年珍珠。 …… 师徒俩带着个抱剑童子出了碧水阁。 雪落得大了,宁枝枝掐诀引灵力罩在身上。 还没走到云栖坞正门,就见宋修平携同一行黑衣男子,乘着飞舟正欲落在棠夕湖渡口上。 西戎刀宗的衣饰一贯有些异域沙漠风的冷酷利落,很好辨认。 宁枝枝一眼就瞧到了人群中的刀宗神使。 正值寒冬,那男子罩了件貂裘衣,白纱蒙住双眼,系带随着墨色发丝在北风中飘舞,别有一番冷硬又孤寂的美感。 宁枝枝又多看了这男人两眼。 虽然离得远,还遮了双目,但这人的轮廓气质便已经属于极品。 可惜,似乎是盲了眼。 她在心中咋舌感叹,旁白却前所未有的惊慌大叫。 【枝枝,枝枝!】 【飞舟上这人十分危险,我不便暴露。切记,你耍谁都可以,千万千万别惹他!】 宁枝枝好奇了:“这人是谁呀,身上有积分可以赚吗?” 【你非要搞事,我送你两个字。】 【告辞!】 旁白说完,就溜进了识海深处,连宁枝枝都很难感应到他的气息。 一水之隔。 飞舟上,负手而立的男子周身冰寒三尺,众人自觉与他隔开一大段距离。 他已经盯着宁枝枝的方向望了很久。 直到飞舟落定渡口,宁枝枝站在远处还在骂骂咧咧。 男子原本阴沉的面孔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 他食指划动,扣过腰间佩剑,几不可见地弯了唇。 停船靠岸的功夫,棠夕湖上出了太阳。 冬日里的阳光发白,没那么炙热,宁枝枝惬意地眯缝了眼,趁着飞舟上的人还没过来,叮嘱小徒弟。 “宋修平这个老狐狸十分狡诈,阿池也要当心啦。” 聂青池一听紧张地点点头。 宁枝枝又叮嘱了抱剑童子几句,揉了揉脸颊,准备飚戏。 风吹得裙角起了几处波澜,宁枝枝的下巴微微扬起。 她知道,此时站在这里,代表的就是小遥峰峰主。 刀宗弟子们开始停舟落地了。 宁枝枝拿出骨气,挺直脊梁,赶在刀宗诘问之前,哭唧唧扑了上去。 “宋长老,求求您再宽限几天吧!小遥峰自打领了任务,已经连轴转了十五日。再给我两天,只要两天一定完成您要的57件蓝阶法器!” 宋修平正下飞舟,听到这话,老腿一个哆嗦,差点摔个狗啃泥。 身边的马屁精弟子连忙扶了一把。 “宁峰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咱们长老堂何时出过这等压迫同门的任务。” “就是!” 西戎刀宗的人虽然单线条,倒也不是纯傻子。 这明显是有内讧啊。 扛着刀的猛汉们乖乖巧巧,扭头看向领头的那位蒙眼男子。 等等? 为什么谢小师叔他一声不吭地挪到了那位宁峰主面前? 这便要迫不及待动手了吗? 刀宗的铁血男儿们不忍心再看。 宋修平本来气得胡子翘起来,可看到这位以狠辣手段著称的小师叔出手,立刻就不生气了。 宁枝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万众瞩目下,谢小师叔停在了宁枝枝面前。 两个人立在一处,气息相交得很近。 第7页 宁枝枝的个头算不上娇小,却只能勉强够到小师叔的胸膛。 她蹙起眉头嗅了嗅,面前人带着一种在春寒料峭的幽谷之间,岩兰草与雪松肆意生长的冷感。 倒是不算讨厌。 于是她出于礼貌没有后退。 谢小师叔沉默着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第3章 旁白3号 3. “你是宁枝?” 声低沉,音冷寂,带着淅淅飒飒的盐粒感。 宁枝枝出于动物规避风险的本能,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一脸坦然:“不,我不是。” 放肆! 竟有如此狂妄之辈,敢把谢师叔当做傻子耍。 宋长老连忙大吼:“谢神使,她就是宁枝!” 他隔着几百米,嗓子都喊劈叉了:“宁峰主!这位是刀宗神使——谢衍之谢仙君,此次奉命来查小遥峰定制灵器偷工减料之事。你说的所有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逃避和撒谎是没有用的!” 宁枝枝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谢衍之? 全书最变态的大反派? 他一个用剑的怎么进了西戎刀宗?而且什么时候变瞎了? 最重要的是,宋修平这老狗贼怎么敢招惹上这位! 宁枝枝瞬间怂了:“仙君,我没撒谎,我就是刚改了名字而已。” 谢衍之淡然:“改名?叫什么?” “宁枝枝。” 众人:“……” 你属老鼠呢? 谢衍之双目虽然覆着白纱,却将神识外放,牙关一收紧,露出了漂亮的下颌线。 宁枝枝没话找话,套近乎:“仙君可以叫我枝枝。” 她观察着谢衍之的微表情和动作,对方同样如此。 半晌,谢衍之冷哼一声,给她盖棺定论:“嘴里没一句真话。” 宁枝枝笑了笑:“仙君教得好。” 强行把自己绑在了谢衍之的同一战壕。 刀宗弟子:“……” 谢衍之只是在飞舟上察觉到些异常,想要一探究竟,于是便动了。 面前的姑娘显然没意识到,自己或许暴露了什么。 谢衍之看得很清楚,这女人开场有多无畏,在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就有多忌惮和退缩。 不是对刀宗的害怕。 她在怕他。 谢衍之莫名来了兴致。 想到宁枝枝刚才远远张牙舞爪的样子,他评价:“你倒是能屈能伸。” 宁枝枝借坡下驴:“全靠您衬托得好。” 两人一番淡定的仙友互吹之后,再度陷入沉默。 宋修平掩饰住心慌不解,从身后赶了过来。 搞不明白这姓谢的抽什么风,他怕事情生变,一来就急急怒吼:“宁枝!你可知罪?” 哇喔。 好经典的开场白。 宁枝枝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本这样开头的小说了。 她状似惊慌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不浪费一丝生理性眼泪:“宋长老,小遥峰错了,不要再打了,我这就带着弟子们炼制剩下的蓝阶法器。” 宋长老暴跳如雷:“满口胡言!这次给小遥峰的任务明明就是绿阶法器,15天时限。” 吃瓜的刀宗猛汉们难免咋舌。 “都说剑修君子,怎么瞧着比魔域那些发狂的还凶残。” “人家魔域好歹还是对外凶残,剑门这是关起门来对自己人凶残,怕了怕了。” 宋修平觉出事情有些脱出自己的控制。 隔空一声轻叹。 “长老这是不信枝枝啊。”宁枝枝失魂落魄吩咐道,“阿池,先把大家熬夜炼制的40件蓝阶法器呈给宋长老。” 身后半步,懵滞的聂青池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师父。 宁枝枝负手拍了拍小徒弟,以示安抚。 幸好她把储物袋给徒弟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拆成两份。 聂青池这小姑娘能处,无条件信任她师父,坚信师父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她还贴心的想,既然师父都哭了,做弟子的也不能落下呀。 于是,小姑娘特别不舍地取出一只崭新的储物袋,瞧了一眼,好想要和情郎分别一般,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这才是仙女落泪,相比之下,宁枝枝那就是干嚎嗓子。 小徒弟一言不发地递了储物袋过去。 宋修平虽然气得太阳穴直抽抽,身体倒是很诚实地接下来。 他也怪好奇的。 长老堂对小遥峰已经足够魔鬼了,可若是他们被逼出了更强的潜能…… 宋修平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贪婪笑意。 他开了储物袋,扑面而来的臭袜子味差点给老头儿熏没。 正要发作,袋内蓝光显现,灵器之光澄澈纯净,竟然是最顶级的蓝阶法器。 这样的法器,宋修平手里足足有40件诶。 西戎刀宗从上到下,包括一直游离在外的谢衍之,此时都有些微妙地望向宋修平。 以及宋修平手里的法器袋子。 宋长老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好,连忙想要解释。 谢衍之直接忽视了宋修平。 他低了低头,问宁枝枝:“你炼器的天分很高?” 宁枝枝一听有生意:“我器大活好,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刀宗弟子:“……” 这是什么糟糕的拉客小广告。 第8页 谢衍之倒是完全不受这话影响,只围绕自己的事情展开:“你来看看这批刀还有没有得救。” 他伸出右手,大氅被撩起,露出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 裸露的肌肤泛出有些病态的白色,在冬日冷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透明。 那只手的食指上带着一枚指环,正中嵌了块成色很好的翠玉。 碧光一过,地上多出一堆刀兵。 宁枝枝蹲下身查看,难免嗤笑一声。 只看刀的模型制式,确实是出自他们小遥峰手笔。 但是,这批刀身上定制的符篆和阵法都被狗吃了? 宁枝枝想起来一件事。 除了西戎刀宗、竹溪孟氏的大型订单,小遥峰弟子还会有日常任务。 无非就是打打普通的兵器,白阶也没有关系。 重点是,兵器的形制要好,锻造的过程不能马虎。 她还纳闷要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法器做什么,原来是宋修平这老鳖孙在等着偷梁换柱呢! 宁枝枝故作惊讶:“谢仙君怎么会有我们小遥峰弟子的练习作品?” 谢衍之裘衣上的绒毛随风摆动,淡然道:“练习作品?” “正是,都是小弟子们练手的作品,仙君莫非有收集这些小玩具的癖好?” “……” 众刀修齐齐退了一步。 救命!她竟然敢说谢师叔爱玩玩具,不想活了啦!不想活也不要带上他们一起死好嘛! 果不其然,谢衍之听到这话笑了。 刀修们顿时退到了十尺之外。 谢小师叔从不笑,但凡笑了,就是有人要遭殃。 宁枝枝也察觉到这股变态的杀意,硬着头皮连忙解释:“仙君容我解释。” “小遥峰正式炼制的灵器都会刻有专属纹章。另外,如果是几大世家的定制法器,还会刻上诸如‘西戎’‘竹溪’的铭文字样。” “而这批法器什么都没刻,只有这个三道杠的标记。” “就是弟子们的练习产物啦。” 谢衍之侧过头,望向退到远方的刀修们。 立刻就有人大吼回禀:“小师叔,她说的没错,以前定制的灵器确实有哪些罗里吧嗦的玩意!” 谢衍之冷冰冰道:“再不滚回来,就不用回来了。” 话音刚落,刀修们闪现在他身后三米远的距离,恭谨地扛着大刀排排站好。 场面诡异极了。 宋修平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还要往宁枝枝头上甩锅:“西戎的定制法器是我私下交到宁峰主手中,定是她偷梁换柱……” 宁枝枝不赞同的打断他:“老宋啊,我是小遥峰的弟子吗?” 宋修平无言。 你不是,你他妈是一峰之主。 宁枝枝见他不答,自己补上:“我是峰主诶,我想偷梁换柱,怎么可能用弟子们炼的一堆破烂替换?” 宋修平:“……” 你他喵还挺狂。 挺狂的宁枝枝灿烂一笑,得出结论:“所以这个偷梁换柱的人,炼器实力还不如我门下菜鸡弟子。那他就只能捏着鼻子用破烂啦。” 她眼巴巴瞧着谢衍之,虽然对方没有表情,更看不到白纱之下蒙着的眼瞳里藏着什么情绪。 可宁枝枝就是觉得,谢衍之应该是笑了。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说不定破烂都是偷的呢。” 宋修平被内涵一通,无能狂怒。挥手就召来了本命剑。他元婴之期,想收拾一个筑基废物自然不在话下。 没人想到他会来这一出。 聂青池大喊着师父,就要冲上来挡剑。 宁枝枝却不见了。 她的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步,宋修平剑来之势已不可挡,宁枝枝却就地一滚,滚到了谢衍之身后。 她抓着谢衍之的貂裘衣角,扯了扯,露出个笑脸:“七日内修好,八折。” 谢衍之冷哼一声,倒是没一脚踹开。 众刀修:“……” 无耻之徒! 宋修平的剑袭至身侧,便已经败了。 宁枝枝觉得空气陡然寒了三分,宋长老的动作变得又丑又慢。 然后,距离他们还有三米的时候,就自己跪在了地上。 宁枝枝:??? 这就完了,你不是吧!也太离谱了,武戏连一毛钱的都没有诶。 被威压克制住的宋修平狠狠瞪着宁枝枝。 宁枝枝放开谢衍之的衣袍,想到了自己没完成的任务。 她随手捡了根小树枝,先戳了戳宋修平的脑门。 没完成。 然后用小树枝把老头的头发戳成了鸡窝头。 还是没完成。 宁枝枝只好叹一口气,灌注霹雳火,点着小树枝把宋长老给打了一顿,还附带了燃烧特效。 【任务2:欧打长老已完成。获得积分200。】 十分简短的旁白。 简短到不像旁白本白的性格。 宁枝枝不好在此发问,只能挠挠头,对谢衍之道:“多谢仙君。” 谢衍之又是奇怪地盯了宁枝枝半晌。 虽然他蒙着眼,宁枝枝确实有一种被强大神识凝视的感觉。 良久,谢衍之开口:“三日之内,打对折。” 众刀修:“……” 宁枝枝:!!! 亏了。 但她弱小可怜又无助,能说什么呢? 第9页 只能开开心心地答应下来。 谢衍之看着地上烧的更旺的宋长老:“不杀了他?” 宁枝枝摇了摇头:“这样就可以啦,交给掌门处理吧。” 开玩笑。 他能杀人,是因为刀宗有这个实力。 而小遥峰这种靠手艺吃饭的工具峰,现在根本就没有撕破脸的能力嘛。 不过,以后还有无限可能呢。 谢衍之见状也不多话,扭头便离去:“三日之后,我来取刀。” 宁枝枝热情洋溢:“仙君放心,定不辱命!” 她挥着手,等一行人消失在长空中,又看了看地上的一堆破刀。 没关系。 还有三天呢,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啦。 聂青池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又担心又崇拜的看着她。 小徒弟是原主捡回山门养大的,师徒俩就跟亲人一个样。 以往,只要师父不说话,聂青池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都不吭声忍着。 突然目睹如此畅快淋漓地痛扁宋长老的一幕,聂青池小小的吃了一惊,随后心中竟然满是兴奋与雀跃。 她被自己的“坏心眼”吓到了。 不知所措地在师父的注视下低了头。 宁枝枝自然是察觉到了徒弟的变化。 她很欣慰,也没戳破,而是打算让这个萌芽慢慢自己发酵。 宁枝枝笑道:“折腾了一天,阿池也累坏了吧?” 聂青池摇摇小脑袋:“都是师父在劳累,阿池……什么也没干。” “不急,我们阿池以后可是要做大事的。”宁枝枝伸着懒腰,摸了摸肚子,“不过呢,干大事之前,人总得先吃饱吧?” 聂青池:“……” 是她记错了吗?出门前师父刚刚吃了好多东西。 宁枝枝余光瞄到小徒弟,弹了弹她的脑瓜。 “唯美食与灵石不可辜负。能吃是福,你还小,以后就会懂啦!” 聂青池呆呆地点头。 宁枝枝开开心心领头往回走,小嘴叭叭,跟抱剑童子手脚并用比划着。 “冬日雪夜,围坐在红泥火炉边,羊肉锅子配着梅子浆,你都不知道有多爽!” 身后,小徒弟默默掏出纸笔,在她的《师尊说》小本本上,记下了“能吃是福”四个字。 夕阳西下,背景里,燃烧的宋长老跳起了探戈。 …… 入夜。 白雪铺满了云栖坞裸露的土地,棠夕湖上结了一层薄冰。 月色将银芒撒入宁枝枝寝殿,映在吃得热火朝天的檀木圆桌上。 宁枝枝已经辣得面红耳赤,还要死鸭子嘴硬:“这个辣度一般,比不上川蜀十分之一!” 聂青池贴心地给师父添了一杯白葡萄酒。 抱剑小童被强行要求入座吃饭后,很快就适应了“干饭人”的角色。 真的太好吃啦! 羊汤鲜香,肉质嫩又没有一丝膻味,配着飘了一锅的红辣椒,涮着各式时蔬海鲜,让他都要忘记做神仙的好处了。 宁枝枝喝到第三杯白葡萄酒,抬起手一拍桌子。 啪! 惊倒一片,小弟子们连忙不知所措地站起身。 宁枝枝嘿嘿一笑,倒了。 众人:“……” 宁枝枝都不记得怎么上得榻。迷迷糊糊一骨碌,很快就睡熟了。 她做了个梦。 莽莽苔原,一望无垠。 霜期未过,冰原上那株枯木爬满了银雪冰挂,妄图将唯一的孤高者同化。 大雪如纸落,寂静无声。 高空中立满了看不清五官的修士,法阵符咒弧光交错,将一个手持黑金长剑的男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这男子剑尖高指,杀意直冲一青纱帐幔软轿。 衣袂翻飞,男子周身银光起,以神识凝做七柄飞剑悬于高空,冷笑一声:“孟氏派你来的?” 轿中一阵急急咳声,并未应答。 男子背对宁枝枝,长至腰身的乌发散乱纷飞,如一笔泼墨注入白原。 “为这东西,孟氏折了几代人?不如……本尊让一切回到未发生如何?” 轿中人似有所觉,疾声号令:“拦住他,夺如意……” 话音未落,七柄飞剑先杀而至,雪原顷刻之间被四面八方的白色巨浪吞噬。 人声湮灭,万径无痕。 只余宁枝枝一人坐在枯木顶端,看树上颤巍巍发出颗绿芽儿。 【爱恨翻涌作祟,他顽抗到底,却也免不了被命运捉弄。】 【这绝世剑意,无边道统,通通归于天地之间!堂堂阑烟阁老祖谢衍之,竟被逼得自散元神,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 宁枝枝:“……” 大半夜不睡觉,你他妈放了小电影还要诗朗诵。 搞鸡毛? 暗恋谢衍之啊! 第4章 旁白4号 4. 天蒙蒙亮之前,气温正是最低的时候。 掌灯童子一如往常起得很早,推门进了寝殿,开始点灯。 点一盏,点两盏,点三盏,我点点点…… 宁枝枝睡觉不能见光,强忍了半宿的“谢衍之生平大放送”,好不容易刚入睡,又被亮瞎了。 她垮着脸,焉了吧唧地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起身下床。 心情好差,好想放霹雳火烧山啊。 第10页 掌灯小童点亮了整个寝宫,长吁一口气,回头就看见峰主带着一身怨念飘了出来。 他害怕的后退一步,想向抱剑童子求援。 左瞧右望,想起来了,那小子昨晚吃多了窜稀,现在还在床上瘫着。 宁枝枝看到小屁孩,打着哈欠问:“阿灯,有早饭吃吗?” 是的,掌灯小童叫阿灯,抱剑小童叫阿剑。 跟聂青池一样,都是峰主宁枝捡回来的孤儿,因为灵根天赋不出众,便留在身边做个洒扫小童。 阿灯怔了怔:“峰主您又饿了吗?”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 宁枝枝挑了挑眉:“怎么,小遥峰一峰之主,连顿像样的早餐都不能吃吗?豆浆油条大菜包总有吧?” 阿灯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我这就去准备”。 宁枝枝这才消了火,坐下倒杯茶喝。 实在也不怪阿灯。 原主虽然只有筑基期,却一向坚持半辟谷状态。 像宁枝枝这样吃倒了一桌好汉,第二天爬起来再接再厉的,属实奇葩。 对此,阿灯的理解是—— 果然,40件蓝阶法器让峰主耗空了。 宁枝枝趁阿灯去备菜,闭着眼睛开始盘算答应谢衍之的事。 太痛苦了呜呜。 继梦了一整晚谢衍之后,起床还得受他压迫去上工。 这种痛苦,就连阿灯带来的酸豆角包和酥油茶都不能根除。 于是,宁枝枝吭哧吭哧,埋头苦吃三个大包一碗油茶后,磨磨蹭蹭出了寝殿往碧水阁去。 她的心情像是去上坟。 人到地方,宁枝枝直接傻眼了。 铸剑炉前,聂青池已经捏着芭蕉灵扇在控火;其余各处打铁的打铁,锻造的锻造,就连后山上也能望见小弟子背着竹筐在采铁矿。 气氛如火如荼。 她怀疑地眺望天边青山相交处。 拜托,她虽然磨蹭着吃过东西才来,现在也才刚刚日出诶。 有一瞬,宁枝枝甚至觉得这帮人是不是偷偷转修成了苦行僧,在这里驴她呢。 聂青池抬头就看到师父蹙着眉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打量着这里上上下下。 小姑娘慌了,连忙起身扑过去:“师父,您怎么来了。” 我敢不来吗。 宁枝枝哭丧着脸,问小徒弟:“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聂青池扭扭捏捏:“师父不是答应了那位仙君,三日后来取刀嘛。” 宁枝枝扬眉:“你们担心我完不成?” “不是。”聂青池连忙反驳,轻声弱弱道,“是阿灯传讯说了,那40件蓝阶法器已经让师父耗干心血,我们想替您分担一些。” 阿剑也破天荒应和:“青池师姐说得对,总不能一直让峰主自己扛着。” 宁枝枝:“……” 耗干心血夸张了啊。 宁枝枝无言叹气,换了个话题:“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聂青池眨巴着眼,与阿剑交换眼神,有点点不好意思。 “昨日,我听那位仙君的意思是‘救回这批兵器’,所以就擅自决定,让师弟师妹们没有回炉重熔,而是在原来的刀身上再次打磨,锻形炼意……” 宁枝枝眼睛笑弯了。 不错不错,小徒弟会主动思考啦。 在合理的范围内,酌情减少不必要的劳动损耗,提高效率。这件事是正当的,也是值得表扬和提倡的。 宁枝枝毫不吝啬地揉了揉徒弟脑袋。 “做的不错,刀宗定制刀具的重点从来不是外形,花架子没有意义。只需要保证形意,淬火到位就可以了。” 聂青池红着脸笑了笑,随后又有些苦恼:“可是,这批刀身上定制的符篆和法阵,阿池没能办好……” 偏偏这两样,才是刀宗定制的根本目的。 宁枝枝吃早饭的时候就盘算好了,这时候比起徒弟,就显得特别游刃有余。 “这个不是问题。” 聂青池眼前一亮:“师父果然有办法?” 宁枝枝笑了笑。 按照剧情,宁枝和小遥峰此时应该替宋长老背了黑锅,掌门大怒,责罚他们炼制双倍的灵器,送予刀宗赔罪。 小遥峰一贯被其他峰头瞧不上。 就是那种“我吃着你的,喝着你的,还要看不起你勤勤恳恳努力养家的老实人样子”。 这不刚一遭难,阵修和符修两峰也趁火打劫,开出了高于以往三倍的价格才愿相助。 这件事最终是被男主温亦云解决的。 他怎么突然这么体贴呢? 因为小师妹看中了聂青池新炼成的一件“缠花单簪”小法器,温亦云觉得不过一句话的事,便找了过来。 这才有了一件小法器换得小遥峰脱出困境的交易。 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噩梦的开端,按下了温亦云渣的按钮。 宁枝枝因此印象颇为深刻。 现在,剧情走向虽然有了变化,但小遥峰要炼器还是事实。 那放着这个解决事情的工具人做什么?不用白不用啊。 宁枝枝旋即掏出一块玲珑玉牌。 玉色剔透,其间灵质流淌,凝成半虚幻的文字,从玉牌屏幕上不断刷过。 这玩意就约等于修真|界手机,有【全仙门】【宗门】【密友】三个大频道。 第11页 她一边低头翻阅刷屏的垃圾消息,一边问:“阿池,我记得你有剑阁大师兄的通讯符文?” 聂青池怔了怔:“师父是说温师兄吗?” “对,发给我。” 聂青池不疑有他,摸出自己的玲珑玉牌,刻印了大师兄的通讯符文,给宁枝枝密聊过去。 [密友][小阿池]:温润亦作云5201314。 [密友][宁渣渣]:。。。 聂青池连忙道:“师父,没有那个句号,那是我加的。” 宁枝枝:“……好的。” 宁枝枝硬着头皮,提取一丝灵气连通宗门线,输入“温润亦作云5201314”,很快找到了本尊。 宁枝枝发了条好友申请。 [加我看“小师妹们最喜欢的小法器”,量大从优,先到先得。] 宁枝枝发完这条消息,有点累,于是带着小青池和阿剑两个人,又溜去了茶室。 刚泡好一壶茶,温亦云那头回消息了。 [温润亦作云通过了您的好友请求。] [密友][温润亦作云]:…………是小遥峰宁师叔吗? 宁枝枝看着自己起的花名,觉得可能还是太有特色了一些。 [密友][宁渣渣]:^_^ 贤侄好。 [密友][温润亦作云]:……师叔有什么事吗? 宁枝枝翻个白眼,手底下倒是不带停歇的。 温亦云这头玉牌“叮叮叮叮”响个没完没了,身边的小师妹忍不住多看师兄一眼。 温亦云打开玉牌一瞧。 好家伙,全是动图。 各式各样的钗环首饰,被制成了花木草叶、动物图腾的造型,间或镶几枚亮晶晶的宝石,瞧着很适合小姑娘。 难得的是,这些都是可以自保的小法器。 温亦云难免瞧了身旁的小师妹一眼。 小师妹原是桐丘江府家主的女儿,名为江折雪,是外室所生,能一步步走进仙门剑阁,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因着这一点,温亦云跟掌门都加倍娇惯宠着小师妹。 不知不觉,宗门里便有了折雪仙子的称号。 迎上师妹柔情的目光,温亦云鬼使神差,将手中玉牌递了过去。 “瞧瞧看,有没有喜欢的?” 折雪仙子诧异地接过来看上一眼,又羞又喜:“师兄对我真好。” 于是温亦云低低笑了:“你若喜欢,都买来也无妨。” 宁枝枝这边喝茶烤火聊天,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温亦云的回复。 [密友][温润亦作云]:这些我都要了,师叔开个价? 好。 不愧是男主,出手就是大方。 宁枝枝很满意,抬头跟聂青池两人分享喜讯:“太好了,我把之前炼失败的小法器全卖出去了。” 聂青池歪着头想了想:“那些东西,师父不是说不配戴在人头上嘛?” “对,所以我全卖给你温师兄了。” “垃圾配辣鸡,正好!” “……” 聂青池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苦着一张小脸,宁枝枝心中有些担忧起来。 她表情严肃问:“阿池,你喜欢你温师兄吗?” 聂青池听见这句话,表情有些迷茫。 半晌才答:“喜欢的吧?” 宁枝枝无奈:“我问你,你怎么还返回来问我。” 小徒弟不好意思道:“因为,当初阿池跟温师兄定亲,师父是最开心的呀。” “师父开心,阿池也开心,温师兄又没什么讨人厌的地方,那应当就是喜欢了。” 宁枝枝听明白了。 这小家伙压根就没开窍呢。 只是不讨厌的程度,远远够不上喜欢。 宁枝枝放下心来:“那干嘛苦着一张脸?我还以为你心疼那位温师兄了。” 聂青池嗔怪一声:“师父!” 还是阿剑开口道明疑惑:“峰主,那些破烂不值钱,根本补不上这批法器的符咒法阵所要花费的灵石。” 宁枝枝眼神怪异地看着他们:“谁告诉你们这是破烂了?” 聂青池:“不是师父您吗?” 宁枝枝:“……” 是,原主对作品有一种精益求精的执拗。没达到她的要求的,统称为破烂。 于是,她只好给自己找补:“是破烂,但不代表不值钱。” 她说着,把敲定的价格告诉两人:“哝,你温师兄愿意用三万中品灵石买这些破烂呢。” 聂青池和阿剑目瞪口呆。 宁枝枝笑道:“现在总够了吧?” 两人小鸡啄米式点头。 哪里是够了,简直是绰绰有余诶。 她跟温亦云约定好下午来取小法器,便退出密友私聊,好奇地瞧了一眼【全仙门】频道。 [全仙门][一剑飞仙]:剑修全仙门第一,不服单挑! [全仙门][你刀爷爷]:时间地点,看老子不飞过去一刀劈你两半! [全仙门][梦里见过你]:有漂亮的合欢宗女修小姐姐吗?CP滴滴,我超好用~ 什么狗屁玩意儿? 宁枝枝关了玉牌,无聊得紧。 她一手撑着脸,将目光随意落向聂青池。 原剧情里,小徒弟被抢走的那只“缠花单簪”如今正好好的戴在她头上。 这只缠花确实极有意境。 两朵荷叶曲折,抱着一只新生的青莲。斜斜没入黑发之间,很是有些大家风范的书卷气。 第12页 宁枝枝笑眯眯:“阿池的发簪很漂亮呀,要记得,该属于你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让。” 聂青池被师父夸赞,小脸微红,眼神亮晶晶的点点头。 阿剑也偏过头瞧了瞧,叹道:“我觉得,青池师姐可比宗门盛传的那个折雪仙子好看多了。” 聂青池笑出小酒窝:“那是因为你跟我亲近。” 阿剑反驳:“才没有呢。况且,我们有峰主这样的大美人坐镇。我看玲珑玉上不少人说,美人榜第一的鹤夫人还没峰主好看!” 聂青池:“我也觉得诶。” 宁枝枝:“就是。” “……” 聂青池和阿剑卡壳了。 宁枝枝就喜欢逗他们,见状笑了起来。 “那个榜,就是一群闲着无聊的男修士依据自己喜好,来给女修的容貌性情打分,图个乐子罢了。除了拱火让女修扯头花,对咱们可有半点好处?” 两个小呆鹅双双摇头。 好像是没有。 又不是什么修为排行榜,越靠前证明实力越强;也不是炼器炼丹师誉满天下,还能赚个盆满钵满。 但凡取悦于人,好一点就是个乐子、消遣;若是个柔弱的菟丝子,或许连自己都保不住。 聂青池和阿剑想象一下,要峰主去做别人的消遣? 不行不行,这不是有毛病嘛。 宁枝枝对孩子们的反应很赞赏。 都没长歪,稍稍提醒两句就反应过来了。 她转头看向阿剑:“你对剑门外面的世界比较熟,除了玲珑玉牌,还有什么渠道是可以私下做买卖交易的?” 阿剑诧异。 宁枝枝解释道:“符篆法阵不能只靠着宗门一条途径。而且,我们小遥峰,也该关起门来做点自己的生意嘛。” 阿剑瞳孔一震,继而兴奋到发出颤音:“峰主,那我就要推荐鬼市了!” 第5章 旁白5号 5. 阿剑所说的鬼市,就在仙门与鬼域的交界处,名为无忧城。 无忧城原本是人间一座战败荒城。 因为城主背叛,一城百姓献祭惨遭屠杀,城便荒废至百年前。 这百年间,鬼域崛起一位鬼王,仙门很少有关于他的确切消息,无人知他长相性情,修为实力。 鬼王行事太过隐蔽,唯一容人知晓的,便是这无忧城鬼市,乃是鬼王手笔。 宁枝枝对这位鬼王知之甚少,于是虚心求教阿剑。 “要进鬼市有什么限制吗?” 阿剑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倒是百无禁忌,不过……” 宁枝枝淡然看着他。 “峰主可听说过羚羊挂角,白骨枯林。” 宁枝枝对这八个字没有丝毫概念,于是摇了摇头。 阿剑抿了口茶水,清清嗓子,然后缩了缩脖子压低身形,诡异道:“这是通往鬼市的路。听说朔月之夜,只要点燃一盏搜魂灯,便会有游荡在附近的小鬼魂引路,进入白骨枯林。” 阿剑的声音越来越低,宁枝枝跟聂青池也忍不住做贼一样,缩在桌前。 “然……然后呢?” “羚羊挂角是什……什么?” 阿剑沉声:“羚羊夜宿,挂角于树,脚不着地,若是一头倒也罢了,一整个林间密密麻麻,况且林中还遍地死人枯骨,道心不稳,很容易滋生心魔。” 宁枝枝一阵恶寒:“这位鬼王还真够恶趣味的。” “这条路也被称为问心林,能不受影响的进出鬼市,多为元婴以上的修士。” “……” 懂了。 他们小遥峰全加起来,还凑不出来个金丹呢。 更别提元婴了。 宁枝枝食指扣着桌面:“就没个例外?论道心稳固,也不是非得元婴不可吧?” 阿剑眨了眨眼,想起一位例外。 “倒是有个人,听闻筑基期就曾进出鬼市,毫发无损。”阿剑越说越激动,“这人峰主也认得!” 宁枝枝一脸冷漠:“是谢衍之吧。” 阿剑一脸崇拜:“峰主您怎么知道!太聪明了吧!” “……” 拿脚都猜出来了。 聂青池同样小狗眼仰头望着她,宁枝枝无奈,弹了弹两小只的脑瓜。 “这事我再想想,要是谢衍之愿意带一趟路,去瞧一眼也不错。” 聂青池捂着脑袋:“师父,要是他不愿意呢?” “那就迷晕他扛过去。” “……” 这不是辟邪工具啊喂。 总之,主意就这么打到了谢衍之头上。 碧水阁的打铁小组一直忙活到午后,宁枝枝出来,用霹雳火检查了一遍刀身耐受性,就赶羊一般让大家散了。 云栖坞的弟子显然还不习惯这种转变。 在【学器修,秃的早】小群里展开了灵魂探讨—— [器修王阳明]:君子之学,务求在己①。吾辈仍需进益,方无愧峰主倾囊相授! [器修张飞]:俺也一样! [汽修蓝翔]:我爱汽修~ [器修张飞]:……楼上道友走错群了。 [“汽修蓝翔”已被“掌灯使”移出群聊。] 在宁枝枝不知道的地方,这群人又聚众开始了“叮叮咣咣”的快乐生涯。 碧水阁内。 宁枝枝和聂青池正嗷嗷待哺。 阿灯心灵手巧,根据宁枝枝的描述很快就掌握了麻辣小龙虾的制作精髓。 第13页 陶壶里“咕嘟嘟”煮着的茶水翻滚,蒸汽蔓延开,飘满一室黑毛茶的甘醇清香。 盛满小龙虾的大锅子上了桌,嫣红的虾子配着大把小米椒,姜蒜与花椒粒穿插其间,再添几抹点缀用的紫苏叶,几个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剥虾子不用教,宁枝枝带头下,几人直接上手吃了起来。 一口下去,麻香入味,肉质紧实。 麻与辣穿梭在口舌之间,迸发出让人颤栗的愉悦感。 吸溜吸溜,欲罢不能诶。 温亦云带着折雪仙子一进门,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宁师叔他们满面通红,静坐茶室。汗水滴落,他们浑然不知,仿佛走火入魔一般,正在痴迷得剥着虾子,还露出幸福的微笑。 折雪仙子吓得往温亦云身后躲了躲,抓着他的衣袖:“师兄,他们这是……” 温亦云也他喵搞不清楚啊。 他稳住心神,握了握师妹的手:“小遥峰修为皆不高,别怕。” 折雪仙子眼神落在两人相执的手上,含羞带怯地点头。 宁枝枝没有错过她看向聂青池时,眼中那种遮掩不住的得意。 可能她本来也没想遮掩。 她一边飞快抢虾子,一边忍不住想着,虐得我徒弟死去活来的女二,原来就这层次? 在原著的设定里,澜沧剑门有三宝,分别是孤山剑冢,霜天剑诀,以及秋水剑诀。 其后二者,在剑势上截然相反。 霜天剑至寒至刚,一往无前;秋水诀却是以柔克刚,化生万物。 温亦云自小便入剑阁习霜天剑,而折雪仙子则是因为金水双灵根,十分适合作为秋水剑诀的传人,才被掌门破格收下。 堂堂秋水诀传人,竟然不倚仗手中长剑,反而喜欢绿茶行为争宠。 宁枝枝觉得扫兴极了。 温亦云见无人搭理,轻轻蹙了眉,很快又抚平,变成那副温润谦和的样子。 他主动上前揖手:“宁师叔安好,我来取订好的小法器。” 几个干饭的人齐齐抬头。 聂青池和阿剑阿灯有些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小龙虾,看温亦云的眼神十分敷衍。 “见过温师兄。” 温亦云:“……” 他剑阁大师兄,原来都比不上一只小龙虾。 “哦哟,贤侄你来啦!等你半天了,没等到人我们就先开吃了,你们……不介意吧?” 温亦云扯动嘴角,僵笑着客套:“是亦云打扰了师叔进食。” 宁枝枝摆摆手:“做师叔的,怎么会跟你一个晚辈较真。” 众人:“……” 峰主还真说得出口。 宁枝枝也就是嘴上占点便宜,她很清楚,现在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师侄可带了灵石过来?” 温亦云递上储物袋:“三万中品灵石,还请宁师叔清点。” 于是,宁峰主就这么两手流着辣油,一手接了这只,另一手摸出装着小法器的储物袋,还顺带擦了擦油,递给温亦云。 “……” 温亦云压根就不想接。 折雪仙子在身后扯了扯温亦云的衣袖,小声撒娇:“师兄……” 温亦云瞬间消了火。 罢了,这个宁师叔于修炼一途不过废物,要不是师父他老人家,还不知能不能入内门呢。 温亦云接过储物袋,犹豫了一下,没让小师妹碰这脏了的袋子。 他偏过头,宠溺地对她说:“回去给你。” 折雪仙子目中含着柔情似水,轻轻点头。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美景。 宁枝枝差点吃不下去这绝味人间的小龙虾。 温亦云正打算离去,抬头撞上聂青池澄澈的目光,不由有些心虚。 他喉结滚动,下意识挺直脊背,对聂青池道:“今日还有事,改日,师兄再来看望青池师妹可好?” 聂青池是个特别讲礼节的小姑娘,别人主动示好拜访,自然不能拒绝。 于是懵懵然乖巧点头。 温亦云有些意动,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身旁,折雪仙子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还算沉得住气,笑吟吟看向聂青池,装作好奇的样子打量,一眼就瞧到了她头上那只“缠花单簪”,不由怔了怔。 女孩子都容易被漂亮的东西所吸引。 折雪仙子一样喜欢收集漂亮首饰,这本身没有错。 错在人的贪婪。 宁枝枝察觉到这种觊觎的眼神,心中暗骂一声。 绕了大半天,还是没躲过剧情点吗? 一麻袋的钗环首饰都挡不住她想要那只“缠花单簪”的眼神诶。 所幸,折雪仙子还尚存几分理智,倒是没有当场开口讨要。 宁枝枝心情败坏,简单客套几句,打发了这对师兄妹离去,担忧地瞧了一眼聂青池,又看了看她头上的单簪。 聂青池歪了歪脑袋。 师父今天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地看这只簪子耶,难道是喜欢,却不好意思开口夺人所爱? 聂青池好感动,立马取下簪子,双手给师父奉上。 宁枝枝被逗笑了,取过簪子重新给小徒弟戴好。 “小傻子,把你对别人的好留给自己,你早就是凤傲天了。” 聂青池眨了眨眼。 她才不管别人,只对师父师弟师妹们好。不过既然师父开口了,那她会努力哒。 第14页 于是,《师尊说》小本本上,又多了一笔“要做凤傲天”。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这次的符文法阵依然找了七十二峰的同门。让宁枝枝意外的事,他们没有趁机开出三倍天价,不过收了往常的价格。 这倒是省下一笔灵石出来。 宁枝枝坐在案桌前盘算着,转而有点苦恼。 谢衍之说的三日,到底是第三天就来,还是次日才来? 她又没有谢衍之的通讯符文,只好干等着。 这一等没等来谢衍之,反而迎来意外之人。 澜沧剑门的掌门人,宁枝的师兄萧业竹。身后还跟着温亦云和折雪仙子两个爱徒。 宁枝枝对这位的大名印象深刻,因为,“小野猪”实在是太好记了。 她面上不显,淡淡看向这位掌门师兄。 他长相中人之姿,刻意续了须,显得有几分稳重,然而举手投足间,又给宁枝枝一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感。 萧掌门皮笑肉不笑地向她招手:“阿枝,来师兄这边。” “……” 宁枝枝恨不得扛着小遥峰夺门跑出八百里。 然而她不能。 于是磨磨蹭蹭走了过去,坐在萧掌门对面。 这位掌门师兄当真有点意思。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自幼被尊师带回门派,跟在萧师兄身边长大,对他很是有几分亲人的依赖与眷恋。 而萧师兄呢,真算得上是一位“好老师”。 他将宁枝教得懦弱,惧怕一切冲突,习惯性地委曲求全,渴望天下太平。 只要能得师兄一句夸赞,宁枝万死不辞。 宁枝枝不免想到,聂青池被这样的宁枝养大,怎么可能不受到影响。 “阿枝在想什么?”萧掌门突然出声问。 宁枝枝回神,叹气道:“阿枝是在想,这次为了赶刀宗的订单,小遥峰已经是债台高筑。我倒是不要紧,可是弟子们已经好几天只能用灵米煮稀粥喝了……就是,师兄能不能……” 这是要开口借钱啊。 人精如萧掌门,怎么能放任这种损失发生。 他连忙打断宁枝枝的话:“唉,宗门当初这么多长老坐镇,是我力排众议,独独选了你入主小遥峰,你莫要让师兄失望。” 宁枝枝几不可见地扬了扬眉。 “眼光要放长远,别计较当前的得失。等以后宗门做强做大,你一峰之主,还能短了吃喝?” 啧啧,没见过画饼都这么抠的。 “师兄对你,已经足够仁慈了。那宋长老的事,才刚刚帮你压下来。阿枝,师兄宠着你,你莫要太过分。” “……” 好家伙,宋长老贪墨,原来错在她? 宁枝枝被萧掌门的经典三连深深震撼到了。 不愧是能够成为大宗门一派之首的男人,怪不得原著里从来不提萧业竹的实力,更不提他的剑法剑意。 原来是个PUA大师。 折雪仙子瞅准时机,柔柔笑道:“师尊莫要生气,宁师叔或许只是一时糊涂了。您大人大量,原谅她吧。” 萧掌门冷哼一声。 温亦云见宁枝枝还不服软,也皱眉开口:“师叔,作为宗门峰主,自该有担当。” 宁枝枝麻了。 正琢磨着怎么打个反手,碧水阁外传来一道清冷低哑的男音。 “让开,你们挡路了。” 同一时间,宁枝枝脑中炸出一声破音的嚎叫。 【嗷嗷嗷!枝枝!】 【特殊任务1:邀请谢衍之同入鬼市已开启。】 【积分,一万分。】 第6章 旁白6号 6. 宁枝枝的注意点全落在积分上。 是一万积分诶。 相比之下,她先前吭哧吭哧地做一条主线任务,总共才三百积分。 她双眸烁亮,看向谢衍之的眼神赤条条的,写满了“贪狼食肉”的渴望。 许是因为那条白纱阻隔了两人视线相撞,宁枝枝看不到,便没那么害怕他了。 谢衍之也不在意宁枝枝这一点渺小微弱的恶狼之心。 他今日没有披那件貂裘衣,只着一袭黑衫,绦环皮扣束着腰身,一柄刃宽似刀的黑金宝剑执于左手,信步而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冰川蕨类的冷傲坚韧。 他说话的时候,脚下也未停。 等人走到碧水阁阶前,挡路的那对师兄妹依然没有让开的意思。 谢衍之芝麻粒大小的耐心耗尽了。 萧掌门意识到不好时,还没发声阻拦,便见两个徒弟毫无征兆地弹到了阁外,撞在连廊的柱子上。 连宁枝枝都被突然散发的威压震得重新坐了回去。 萧掌门呢? 萧掌门很庆幸自己没起身,不然还得再坐一次。 温亦云师兄妹很快就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 剑在手中,随时可以出鞘,却在看到师父的脸色后,将一腔战意缩了回去。 谢衍之轻哼一声,抬脚跨进了门,蒙着白纱的脑袋转向宁枝枝的方位:“刀呢?” 宁枝枝分明被威压迫得抬不起胳膊,却还要贫嘴。 “仙君怎么才来?都放在铸剑炉里,还热着呢~” 谢衍之:“……” 搞得像是静候郎君归家吃饭的小娘子。 谢衍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冒着冷气,不过,指尖反倒一勾,将一身外放的威压收了回去。 第15页 宁枝枝终于能活动一下僵硬的肩颈。 谢衍之又出声催促:“取刀。” “……” 刀刀刀,你是复读机啊?刀是你媳妇? 宁枝枝微笑着眨了眨眼,无辜看向萧掌门。 萧掌门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心中暗骂宁枝没眼色。 他今日过来,主要是为了宋修平一事试探宁枝的底细,总怕她察觉出什么脱离了掌控。 可是,西戎刀宗偏偏这时上了门。 如今刀宗与剑门并称二雄,为了宁枝,还犯不着惹上对方,更何况来的还是这个疯子。 萧业竹认得许多罪孽过重的亡命邪修,大抵都是杀人如麻的“疯”。 可是刀宗这位谢小师叔不一样。 他从不杀人。 很早以前,他一个剑修混在刀宗实在奇怪。有人打上门挑衅比试,结果惨败。 失败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谢衍之一剑斩漏了灵府,从人模狗样的修士,变成无法修行的废物。 后来,这个废物灵气泄尽,成了一团魔物。 而谢衍之也一跃成了没人看得透修为的“谢小师叔”。 小师叔从不杀人,但他斩断修士的根基,要让对方活着,生不如死。 这样的疯子,萧掌门也怕。 于是他开口责怪:“阿枝,还不快去为谢神使取刀?怠慢了刀宗神使,你小遥峰可担待得起?” 宁枝枝背对掌门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冲谢衍之懒洋洋地笑:“仙君稍安勿躁,我这便去。” 她转身走向炼器室。 背后谢衍之的头还一直冲着宁枝枝离开的方向。 萧掌门有些尴尬,客套道:“神使不如先落座,阿枝很快就会出来。” 谢衍之扭头冲着萧掌门的方向一顿,哼笑了一声。 “不必。” 说完,人就轻车熟路追到了炼器室去。 萧掌门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一旁,温亦云轻拢眉心,忍不住开口:“师父,为何放任这等……” 萧掌门抬手打断了弟子继续说下去。 “毛躁。”他说,“先坐下。你们师兄妹两个,还没告诉为师,今日为何要跟来小遥峰?” 折雪仙子扭扭捏捏地躲到了温亦云背后。 温亦云笑了笑:“只是师妹看中了青池手里的一件小法器,想买过来罢了。” 萧掌门不以为意:“又是钗花珠饰?小玩意罢了,喜欢就去要来。” 折雪仙子颇为开心地撒娇:“还是师父最疼我了。” 温亦云无奈地睨了她一眼。 另一头。 宁枝枝在铸剑炉边上磨磨蹭蹭的。 她还没想好,怎么在掌门眼皮子底下约谢衍之呢。 旁白君在识海里兴奋地出着馊主意。 【你就说先前对他一见倾心,希望可以一同秉烛夜游,培养感情啊!多魅惑啊!】 “……” 魅惑个鸡儿。 谢衍之听到一见倾心怕是已经一剑戳死她了。 宁枝枝觉得这事得避开掌门他们说,索性先用了拖延战术。 她慢慢悠悠,一个一个把刀从火池里捞出,然后用凝心泉水喷洒刀身,又摸出一大块麂皮剑布擦了起来。 旁白君还在一边自嗨。 【你要实在不好开口,就先加个玲珑玉好友嘛!】 【你听我的,咱们就许诺他包年修磨剑身,每月专业护理,定期上门做心理辅导,为了联络方便,他可不得交出通讯符文!保准上钩!!】 宁枝枝懒得搭理这货的剑修思路。 她擦刀擦出了火花,擦出了快乐! 刀身在一次次摩挲中锃光瓦亮,能照出宁枝枝朱唇榴齿,星眸灿烂。 然后刀身一闪,折射出背后静立良久的黑衫男子。 宁枝枝擦刀的手顿时石化。 谢衍之靠在凭栏上,淡声问:“怎么不擦了?不是擦得挺开心吗?” 宁枝枝无可辩驳,硬着头皮又擦起来。 她擦着刀,谢衍之便掀开了身后一扇小窗,坐在那里当真“观赏”起来。 宁枝枝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胳膊有些发酸,突然觉得旁白的提议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她举起手中的大刀问:“仙君觉得我护理的如何?” 谢衍之像个没有感情的打分机器:“只能打八分。” 宁枝枝特别开心:“那岂不是很厉害!不如仙君的剑也一并……” “满分一百。” 宁枝枝无话可说。 举起的大刀又默默落了下来,透露出持刀者的无限寂寥悲怆。 谢衍之浅浅勾起了唇,心情大好。 他起身,宣告这场拖延战术收尾:“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走了。” 宁枝枝抱着刀刀们,像是即将被无情的恶婆婆抢走孩子。 她弱弱道:“可是我还没有擦完……” 【枝枝!不能让他走,一起去鬼市约会,这可是一万积分啊!】 “……” 谢衍之原本正僵持着,不知为何,突然就退开了一步。 他定定看向宁枝枝的脑门,继而垂下头,一路到她胸前停住,绵长的气息已经悄然打乱。他正要开口,门外传来萧掌门的声音。 “阿枝,刀还没取好吗?” 宁枝枝和谢衍之此时站的很近,仰头瞧了一眼他微薄的唇:“仙君,请。” 第16页 谢衍之喉结涌动,坠在宁枝枝身后出去,行至萧掌门身旁时,陡然溢出一身杀气。 萧掌门:“……” 这人又怎么了?有毛病吧? 萧掌门安慰自己“不跟疯子一般见识”,假笑道:“神使,此次是小遥峰和长老堂出了纰漏,还望刀宗莫要见怪。改日,萧某必定登门与杨宗主亲自赔礼。” 谢衍之听完这一通话,不轻不重回到:“嗯。” 萧掌门快要扛不住了:“那……今日萧某还有些事要处置,就不留神使了。” 白纱之下,谢衍之轻轻拢着眉,看向宁枝枝。 刚才突然出现的幻听,上次见这个女人时,他也隐隐约约出现过。 只不过这一次更清晰地听到了一句。 说什么,去鬼市约会? 谢衍之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找了许久的东西。 他总觉得重生之后,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他重活一次的目的。 而宁枝枝身上有一种他很熟悉的感觉。 谢衍之停顿思考的时间太长,萧掌门有些不满地催了一声。 “谢神使?” 谢衍之一瞬回神,淡然道:“不急,我与她还有些事情没说完。” 萧掌门胸中警铃大作。 宁枝何时竟然背着他搭上了谢衍之这个大靠山? 他强撑着笑意问道:“神使说笑了,阿枝与神使不过是第二回 见面罢了,还能有什么事要说的呢?” 谢衍之单手紧了紧黑金宝剑。 这是一柄跟了他许多年的单刃剑,剑的外形酷似一把窄背刀,此剑刚刚生出剑灵,名为大刀剑。 谢衍之做了决定,一板一眼道:“我见她有些天赋,又负责任,想找她长期替我养剑。” 萧掌门沉默了。 剑修好战,本命剑也是需要打磨再塑,时不时上个油擦一擦的。 可是长期养剑,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他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去看宁枝枝的表情。 他这个师妹,一向胆小懦弱,若是背着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怕会慌乱到不敢对视。 然而,宁枝枝迎着萧业竹不善的目光,先是疑惑,而后眨眼,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宁枝枝打完哈欠,就决定越过掌门,直接跟谢衍之要通讯符文。 笑话。 送上门的肥肉诶,还接不到嘴里她也太没有血性了。 于是,她笑眯眯凑上去道:“仙君,咱们小遥峰的保养服务都是一对一的,您可以选择开通年度大会员,添加我的通讯符文哦,我们接受上门叫醒服务和定期心理疏导呢~” 大刀剑:“……” 众人:“……” 什么玩意儿。 谢衍之也罕见地愣了半秒,又恢复成那副冷酷的样子:“怎么添加?” 宁枝枝一怔,竟然还有人比她用玲珑玉牌还要晚。 好耶,她不是唯一一个老年人。 宁枝枝愉悦地指导着老年人谢衍之:“仙君,用您的玲珑玉牌,引出一丝灵气,在【全仙门】查找我的通讯符文,添加就可以啦。” 谢衍之掏出自己的玲珑玉牌,盲打鼓捣了半天,费解道:“没有你说的【全仙门】。” 宁枝枝不信:“不可能,给我看看。” 她凑过去一瞧。 好家伙,黑屏。 竟然还有人的玲珑玉牌是拿到手里还未激活的状态。 那你在那里激情盲打个什么劲儿! 谢衍之,不愧是你。 第7章 旁白7号 7. 香案上,熏炉一周烟雾缠绕,清香弥漫。 里面正燃着一种浅蓝色小花。 谢衍之嗅觉异乎常人的灵敏,进门那会,就察觉到这气味有些怪异。 现在他闻出来了。 这是一种草本药物提炼出的香油。 名叫香薷草菇,别称“千日醉”。 就算药王谷的人也极少取它入药。 因为这玩意虽然可以麻痹五感,却会让人产生幻觉,为人驱使。 谢衍之也是上一世碰过壁才会知道。 宁枝枝用这熏香,是用来对付剑门这三个傻子?还是对付他? 谢衍之有些狐疑,神识一瞬不瞬地窥探着宁枝枝的举动。 宁枝枝正热情洋溢的引着他一丝神识缠上玲珑玉。 很快,玲珑玉发出了清浅银芒。 宁枝枝指尖翻飞,飞速录入好了谢衍之的通讯符文。 成功啦! 她长吁口气露齿一笑,笑容澄净又真挚,将掌心的玲珑玉双手递还给谢衍之。 她应该是想应对师门自保吧? 再或许,她只是不认识香薷草菇。 谢衍之接过玲珑玉的功夫,给自己洗脑大成功。 “哇,我是仙君的第一个好友耶!”宁枝枝惊喜感叹。 谢衍之神识探入玲珑玉,发现【密友】那一栏果真多了个人。 他点进去。 [密友][宁渣渣]:^_^仙君好。 谢衍之犹豫一下,盲打一气,点击发送。 玲珑玉上跃出这样一行字—— [密友][狂野男骸]:嗯。费用? 不愧是狂野男孩儿。 行文绝不拖泥带水,傲气又霸道。 宁枝枝克制着欢喜,矜持给出报价:“您包年的话是有优惠的,688上品灵石就可以啦。” 第17页 谢衍之对宁枝枝赠予自己的花名沉默了一瞬,唇角扯成平直的一条线。 他看不懂这个名字,也不太喜欢。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他也不是很在意。 “可以。” 谢衍之开口回复,挥手就丢给了宁枝枝一袋灵石。 宁枝枝快乐地掂了掂,得有七八百上等灵石的份量耶! 都说西戎刀宗背靠鸣沙静海,坐拥数座矿石晶玉资源,是仙门巨富。 现在看到谢衍之,她总算是明白了。 有钱,是真鸡儿好。 地主家的傻儿子才是最快乐的! 宁枝枝一点都没客气,兜手把小钱钱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萧掌门当了半天背景板,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倒是不在乎这几百块灵石。 只不过,不能给宁枝凭依上大树的机会。 他一声叹惋,皱着眉头道:“谢神使,阿枝再如何也是我剑门小遥峰峰主,如此驱使她,难道是觉得我们澜沧剑门好欺辱?” 谢衍之微微偏头:“驱使?” 萧掌门义正辞严:“不错,你这样奴役,实在有损我们两宗的友好关系。” 谢衍之有点烦了,越过萧掌门,直接问宁枝枝:“要加多少钱?” 宁枝枝差点没笑出声。 她憋得特别辛苦,看起来像是被钱侮辱到人格的愤慨。 “不用。仙君放心,宁枝拿人钱财□□,您一日是大会员,大刀剑便一日有小遥峰的宠爱!” 大刀剑:?(? ???ω??? ?)? 初生的剑灵害羞啦。 旁白在识海里叹为观止。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我也少挨两次劈。” 可惜,他也知道宁枝枝没憋好事。 萧掌门冷眼旁观,暗嘲了一声蠢货。 宁枝这个废物,以前就只会死干活,没想到天大的机缘找上门了,她还是一副蠢样。 萧业竹那点疑虑烟消云散。 他就说嘛,宁枝怎么可能有脑子耍得宋修平团团转呢。 萧掌门打消胸中疑虑,心情舒爽,索性笑着发出邀请:“谢神使既然有了通讯符文,不如与萧某也交换一二?” 谢衍之理所当然地看向宁枝枝。 他不会。 他只会给宁枝枝发消息。 始作俑者宁枝枝心虚了,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还是不要了吧,她怕报出来,谢衍之一巴掌拍死她。 谢衍之停顿了几秒,见宁枝枝没反应,于是干脆利落拒绝:“不必。” 萧掌门的脸色由红转青。 谢衍之又补充道:“有事,让她转告我。” 萧掌门气得发黑了。 宁枝枝当然是很爽啦。 透过谢衍之这件事,她也意识到了提升自己修为实力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毕竟,她也不想一直靠演技和脑子嘛。 偶尔一言不合拳头解决问题,其实才是最爽最省力的。 萧掌门气得挥袖起身,正想离去,折雪仙子拽着她师父柔柔喊了一声。 两人对视,老萧这才想起,这个女徒弟来小遥峰的目的。 他眼底压着怒火,扫视两个徒弟的面色不太好看,半晌,才发话道:“去吧。” 折雪仙子赔着笑脸:“多谢师父。” 温亦云早在掌门话音落定时,就迈步走向宁枝枝作了一揖。 宁枝枝约莫知道,这对卧龙凤雏是来干嘛的了。 她立在原地,笑盈盈问道:“师侄这是怎么了?” 温亦云开口道:“宁师叔,我来看望青池师妹。她在吗?” 好一个看望。 宁枝枝面上笑意渐凉:“阿池和阿剑去山中采蘑菇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贤侄难得来探望,恐怕要让你扑个空……” 话都没说完呢,廊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峰主是说今夜要吃小鸡炖蘑菇,可你们也不用摘光了一座峰头的蘑菇吧!” “怕什么,摘隔壁秋水峰的。” 宁枝枝:“……” 就挺突然的。 三个小可爱背着大竹筐一拐进来,顿时懵了。 迈过门槛的脚悬在空中,迎风颤抖。 宁枝枝叹气:“快进来吧。阿池,你温师兄来看望你。” 聂青池乖巧地走进来,歪头看向温亦云。 她今日穿着一件碧蓝色的坦领窄袖衫子,配着一条姜黄色束腰大摆裙,小竹筐里满是色彩鲜艳的毒蘑菇,明媚娇憨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温亦云也忍不住弯了唇:“青池,采这一筐毒蘑菇是要做什么?” 聂青池讪讪地低下头。 真讨厌,干嘛要说出来,让她在师父面前出丑。 她决定,她有点讨厌温师兄啦。 聂青池再仰起头,特别认真地问温亦云:“师兄是来看望我?” 温亦云摸了摸鼻子:“是,前几日答应过来看你。” “那掌门师伯和江师妹也是来看望我的?” “……” 宁枝枝心里为小徒弟欢喜。 可以呀,小青池。 都学会找到盲点,借力打力了嘛。 温亦云沉默了一会,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青池,你新炼的“缠花单簪”法器很漂亮,听说里面还藏有一道自保的法咒。” 聂青池点点头:“是的,谢谢大师兄夸奖。” 第18页 温亦云硬着头皮:“师兄知道,再炼一件拥有‘太阴幽荧的祝愿’的法器,对你来说不是难事。所以,你能不能把它让给小师妹?” 聂青池怔了怔。 原来是小师妹想要她的簪子,不是他们真心夸她。 聂青池心里有点不舒服了。 她突然想起来师父夸赞簪子时说的话。 “阿池的发簪很漂亮呀,要记得,该属于你的东西,一分也不能让。” 对呀,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于是,聂青池罕见地蹙起眉头:“不行哦,不能让。” 温亦云没想到,向来乖巧的聂青池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 “可是,你完全可以再做一件……” 聂青池抿了抿唇。 她说不出来理由,只好梗着脑袋。 宁枝枝对徒弟的进步已经十分欣慰了,笑了笑接过话头。 “这件‘缠花单簪’是青池亲手一点点制作的,原料取用南海造型奇异的白珊瑚,还有阳春天级孔雀石,只够做出这一件,因此才起名为‘独幽’。” “这孩子难得喜欢一件东西呢。” 温亦云再说不出“让给师妹”这样的话来。 可是折雪仙子哪里肯轻易放弃。 她攥紧了衣角,扬起下巴:“那我出钱买,这样总可以了吧?” 萧掌门飞快地瞥一眼这个小徒弟,又装起了背景板。 反正掏的是她桐丘江府的钱。 宁枝枝扬了扬眉。 南海白珊瑚和阳春孔雀石虽然难得,但只要有钱,弥宝阁里也能找得到。 聂青池还是低着头,不搭腔。 温亦云无奈道:“青池,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师兄去替你寻来如何?” 在他印象里,聂青池一贯喜欢些炼器相关的器具材料。 应该不难得到。 聂青池有些意动,回头眼巴巴看向宁枝枝。 “师父最喜欢收集破铜烂铁了!” 宁枝枝没法反驳。 原主的储物袋里,确实全是稀奇古怪的普通人眼里的“破烂”。 温亦云听到这句话,顿觉有希望,正想继续游说,竟发觉口舌麻痹,头也昏昏沉沉的。 他站立不稳,撞在身后的花窗上。 视线逐渐模糊,他隐隐约约从龟背锦的花窗图案里,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掌门三人突然齐齐发出二傻子般的痴笑,怪吓人的。 宁枝枝终于想起来一件被遗忘的事。 她午后点了致幻香,原本是打算对谢衍之下手的。 宁枝枝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扭头去看谢衍之。 谢衍之淡淡:“有事?” “没,我怕忘了仙君的长相,到时候上门认错了人。” “嗯,那你多看看。” 宁枝枝只能硬着头皮,仔细观摩。 谢衍之余光扫向那组师徒。 人已经自嗨着演到“桃园三结义”了。 他收回神识,免得被辣眼睛。想了想又开口:“他们若是察觉被下了药,你会死。” 谢衍之说完一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多嘴提醒。 宁枝枝也挑了眉梢。 这药竟然对谢衍之没用诶。 而且看样子,谢衍之还认得这香薷草菇。 宁枝枝这一刻,真心实意地感谢掌门三人来送菜。 这样至少看起来,只是他们宗门内的尔虞我诈。 宁枝枝一脸不畏强敌:“多谢仙君,不过,我们师徒的日子您也看到了。再差差不到哪里去。” 谢衍之沉默。 确实,他两次来小遥峰,都觉得这地方好穷。 聂青池和阿灯阿剑三小只还在风中凌乱。 他们回来得晚,还没中招,现在看到掌门带着两个亲传大弟子结拜,一口一个“大兄弟”,实在有点震撼。 宁枝枝叹气,开始在储物袋里翻找解药。 本来致幻香的效力只有一炷香,不用也可以的。 旁白却在这时蠢蠢欲动了。 【凌云道尊于二十四年永宁夜大战飞升,留下一柄却邪宝剑!却邪一剑开天门,斩魔斩仙,亦正亦邪,剑冢那试剑石便是被它劈开两半!堪称当世无匹之剑!】 【宁枝不费吹灰之力,便从温亦云手中骗了过来。】 【主线任务3:骗取却邪剑已开启。】 【积分:500分。】 宁枝枝:“……” 区区五百,在一万面前不值一提。 宁枝枝虽然对做任务缺了些兴致,却觉得这柄剑不错。 原著中,却邪剑是温亦云捡到的。 整个大前期,这把剑都因为太丑,一直被温亦云当做破烂丢在角落里。 直到偶然解开封印,温亦云才开始用了却邪剑做本命剑。 宁枝枝觉得,不论什么东西都该珍惜。 比起却邪剑放在温亦云手里明珠蒙尘,还不如让小徒弟接手。 至少,却邪剑每天都能做SPA诶。 她觉得这事还得尊重聂青池自己的意愿,便想跟徒弟谈一谈。 掌门三人此时莫名其妙打了起来,虽然只是小打小闹,萧业竹却被折雪仙子挠花了脸。 宁枝枝眼角一抽:“乖宝们,排排站好。” 扭作一团的三个人立刻分开,按大小个站好。 宁枝枝笑眯眯道:“很好,去墙根底下摇花手吧。” 第19页 于是,横行澜沧剑门的师徒三人,罚站一般立在墙根底下摇起了花手。 北风呼啸,冷得人想尿尿。 碧水阁内算是清净了,宁枝枝正色问聂青池:“阿池,师父问你一件事,你仔细琢磨了回话。” 聂青池乖乖点头,洗耳恭听。 宁枝枝斟酌了一下,用了一种小徒弟可以理解的方式。 “你很喜欢这支缠花单簪对不对?喜欢到不愿拱手让人?” 聂青池连连点头。 “那若是师兄和掌门他们强行要抢走,你要怎么办?” 聂青池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师父也天生病弱。 “阿池会很难过,但,没办法啦……”她说的有些艰难,“阿池技不如人,就是会受欺负的啊。” 宁枝枝这一刻挺心疼小徒弟的。 “你说的很对。一直落后,就会一直挨打。” “那么,如果现在用一把绝世神剑与你交换这只钗花,你虽然暂时失去了一只钗花,却换取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你愿意吗?” 聂青池歪着头思索了一秒,很快就坚定道:“阿池很愿意的!” 宁枝枝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我们阿池以后会拥有更多,谁都抢不走的钗花!” 聂青池想到师父说的那个以后,也开心的笑起来。 一片温馨中,谢衍之也笑了一声。 这声音太过冷肃,宁枝枝顿时将笑声卡在了喉间,上不上下不下地,很快咳了起来。 妈耶,竟然把这位祖宗给忘了。 在宁枝枝看来,谢衍之早就他喵的该自动退场了。 然而现在呢。 这人正坐在藤木圆桌边,手里捧着一杯新泡好的红茶。 宁枝枝觉得好离谱。 谢衍之什么时候去的茶室取了茶炉茶杯过来?她完全不知道诶! 宁枝枝越想越怪异。 这里是她的峰头,她才是主人,谢衍之怎么没有一点当客人的自觉意识呢。 于是她开口道:“仙君,很晚了,您还不回去吗?” 谢衍之喝茶的动作停住,看向宁枝枝。 他再次从宁枝枝身体里听到了那个男子的声音。 虽然只听到“却邪剑”三个字,也足够他明白宁枝枝要做什么了。 想到这里,谢衍之动作从容优雅地放下茶杯,回道:“不急。我看看你们怎么用毒蘑菇做饭的。” 宁枝枝:??? 聂青池:“……” 第8章 旁白8号 8. 宁枝枝狭隘了。 谢衍之这种资产阶级,不会是想留下蹭饭吧? 这可不行。 阿灯已经去忙活晚饭了,根本就没预备他的份好嘛! 涉及到一口吃的,宁枝枝的格局只有针眼大小。 谢衍之自顾自斟茶,还取用了她备在茶案上的小柠檬和灵蜜,搅拌均匀后,品了一口,点点头。 “你这个方子不错。” 宁枝枝差点山洪暴发,但一想到鬼市那一万积分,只能深吸一口气憋住。 她咬牙切齿:“……仙君喜欢就好。” 谢衍之不知想到什么,勾了勾了唇角。 宁枝枝总算还没忘记正事。 索性谢衍之已经听过她跟小徒弟的对话,那就破罐子破摔啦。 她仔细叮嘱了聂青池接下来要怎么去骗……不对不对,去换取却邪剑,估摸着药效差不多该过了,将墙角三人唤了过来。 三傻吹了点门外的冷风,神智将要恢复了。 说起来好笑。 萧掌门作为师兄,把筑基期的师妹高高架起,任由宗门长老欺辱,自己却只想躲在背后坐享财帛美名? 那也得她这个师妹乐意陪他演才行啊。 宁枝枝笑着伸出手,揉乱自己和聂青池的头发,又抹了两把铸剑炉的炉灰,最后从储物袋摸出一条麻绳,把小徒弟绑在了屋内大柱上。 聂青池不反抗也不吭声,眨巴着大眼睛乖巧极了。 宁枝枝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她转头掏出第二根麻绳,定定望着聂青池对面的柱子。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没法以气化形绑了自己。 唉,还得请谢衍之帮忙。 宁枝枝露出职业假笑:“仙君,搭把手?” 谢衍之已经围观了小半天,挑眉:“作何?” “把我绑在这根柱子上。” 谢衍之鼻息里发出一声气音。虽然没说话,人倒是直接起身过来了。 宁枝枝连忙靠着大柱子站好。 谢衍之走到她面前,下巴几乎碰到她头顶,揽过了麻绳,顺势将宁枝枝圈在臂弯里。 两人贴在一处,谢衍之拎着麻绳绕了一周,擦过她腰身。 “几圈?” “五圈吧。” “紧了吗?” “好像松了点,最好营造出一种我被虐|待过的感觉。” 谢衍之手下顿了顿,好气又好笑。 他觉得这个炼器师要求真多,但想到那道异样的声音,还有身体里缺失的记忆碎片仿佛有拼凑回来的迹象,还是耐着性子,按宁枝枝的要求做了。 要紧点是吧? 好,谢衍之双手猛地一束紧。 宁枝枝发出一声哀嚎。 她两眼泪汪汪:“仙君,勒死我,谁来给大刀剑做SPA?” 第20页 “……” 等谢衍之臭着一张脸搞好绑人工程,时间差不多到了。 宁枝枝吹起了口哨,三长三短,宛如尿哨。 谢衍之忍不住嫌弃地偏了偏头。 只见殿前坐着的三人猛然瞳孔收缩,身形一颤,从幻象世界中醒了过来。 萧掌门率先回过神来。 他目光如炬,在殿中搜寻宁枝枝的身影,然后,瞳孔骤然一缩。 宁枝跟她徒弟为什么一左一右绑在顶梁柱上?好像还昏迷了?这是什么新鲜的祭炉方式吗? 这一刻,萧掌门有点看不懂器修了。 温亦云紧跟着醒过来,也对这样的场面有些吃惊。 他跟萧业竹一样,刚才还在怀疑宁师叔搞了什么鬼,但现在看这样子,怎么像是他们搞了什么鬼? 所以,到底什么鬼。 “师父,我们这是……”温亦云话说到一半,看到萧掌门脸上被挠花的三道血印,戛然而止。 萧掌门不满地看向他:“怎么了?” 不知道话说一半很讨人厌吗? 温亦云吞吞吐吐,斟酌着用词:“师父,您有没有觉得,脸上有些不适?” 萧掌门原本还不觉得,温亦云这一提醒,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旁,刚刚醒过来的折雪仙子看到自己指甲缝里的血迹,颤抖着将手背到了身后。 萧掌门觉得这事太蹊跷了。 他看向全场最闲的谢衍之:“谢神使,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 谢衍之续了杯茶,淡淡道:“问她。”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宁枝枝。 萧掌门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走过去拍醒宁枝枝,语气十分威严:“阿枝,你作何解释?” 宁枝枝十分庆幸,演了这么一出。 她懵懵的睁开眼,看到萧业竹热泪盈眶,把萧业竹看得心里直发毛。 “师兄,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她还想说什么,眼神陡然一变,惊恐的看向萧业竹身后某个方位。 萧掌门皱眉回头。 那里站着的只有折雪仙子。 萧掌门皱眉看她:“阿枝,我们师徒在剑阁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此事必定与你有关,莫要拖折雪下水。” 宁枝枝慌乱地摇着头。 “不是啊,师兄,你的脸就是被她……她说女人不好吃才绑了我们的……” 宁枝枝越说越小声。 萧掌门虽然有些狐疑,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折雪仙子便慌了。 “师父,徒儿没有,她污蔑我!”她猛然看向谢衍之,“对!谢神使也是男子,我为何不伤他?” 谢衍之淡定陈述事实:“你不敢。” 折雪仙子:“……” 宁枝枝幽幽又补了一句:“有没有,师侄看过自己的手,难道还不知道吗?” 这回,折雪仙子彻底沉默了。 萧掌门任由两人打了一会嘴仗,等徒弟落了下乘,才出声打断。 “行了。折雪是桐丘江府的大小姐,怎么会做那等魔修腌臜之事。你做师叔的,不可如此污蔑弟子。此事揭过,往后不必再提。” 萧掌门说完,挥手解开了宁枝枝师徒身上的绳子。 他似乎生怕宁枝枝还要抬杠,主动换了个话题。 “方才说的换取小法器的事情,青池考虑的如何了?” 萧业竹根本就不在意这么一件钗花法器。 毕竟,和桐丘江府的往来,还是靠这个女徒弟维系着。 他是要宁枝明白,有他站在折雪仙子这一边,轻易别想有人动她。 宁枝枝状似不甘地低下头,攥起小拳头,然后偷偷唇角上扬,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鱼儿咬钩了。 接下来就看小徒弟的表演啦。 第9章 旁白9号 9. 折雪仙子听到师尊主动维护自己,心中不免起了涟漪。 作为桐丘江府的庶女,家主大人外室所出,她跟小娘一直活得小心翼翼。 她没有吃过山珍海味,没有穿过漂亮的小裙子,也没有嫡女那样琳琅满目的钗花首饰。 哪怕小娘死后,让父亲将她接回江府,她一样没有得到过小姐的待遇。 她想要什么东西,从来都是靠自己去争,去抢,去骗来的。 即便现在已经进入剑修第一大宗门,人人尊一声“折雪仙子”,她依然像个深宅妇人争宠邀赏,耍小伎俩。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讨厌别人叫她的全名。 江折雪。 “江折雪,你真的很想要这个钗花吗?”聂青池歪了歪头,直截了当问当事人。 折雪仙子的表情有一瞬狰狞,很快又被她掩盖掉。 她浅浅笑着:“确实太喜欢了,青池师姐可以割爱吗?我愿意换的。” 聂青池听完,从装钗环的小袋子里取出那只“独幽”,叹了口气:“我也很喜欢它的,那你一定要爱惜它,若是不喜欢了,可以拿来还给我。” 折雪仙子喜得眉眼弯弯:“青池师姐放心,‘独幽’值得这个待遇。” 她伸出双手,正要去接那只带着盈盈星辰特效的单簪,聂青池的手却骤然往回一缩。 她皱了皱鼻子,有些不高兴:“江师妹还没有拿出交换的东西呢,怎么可以直接抢?” 第21页 折雪仙子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原来聂青池是这个意思啊。 她又羞又恼,目中含着盈盈水光,咬唇看向温亦云:“大师兄……” 温亦云很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师兄帮你换来。” 宁枝枝这时候已经坐在谢衍之身边,两人喝着柠檬茶,吃着小糕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对师兄妹表演。 温亦云浑然不知。 他向前走了半步,将折雪仙子护在身后,看向聂青池的眼神有些许复杂。 一点点愧疚,但更多的是惋惜。 “聂师妹,既然答应了将单簪让给小师妹,便不必为难她,你想要什么,师兄都会去为你寻来。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宁枝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小徒弟的真心以后,她总觉得这人戏多又可怜。怕不是还以为小青池钟情于他非他不嫁呢? 聂青池果然没有辜负宁枝枝的厚望:“可是我想要的,温师兄你们未必愿意给。” 她神色坦然,语调舒缓平静,让人不由相信她在陈述一个事实。 温亦云轻蹙眉心,开口语气温柔,像是在耐着性子地哄诱:“青池,你都没说想要什么,怎么知道师兄不会给?” “那我想要她的本命剑可以吗?” 聂青池说完,折雪仙子身形晃了晃,连默不作声的萧掌门都黑了脸,冷哼一声。 一支发簪,竟然就想换取秋水诀传人的本命剑。 黄口小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温亦云嗔怪的语气斥她:“阿池,当着掌门的面,不可调皮无礼!”随后他又好言好语相劝,“无垢海的玛瑙十分难得,师兄月底下秘境时为你带回来如何?” 宁枝枝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啧啧”声。 谢衍之转过头定定看向她,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宁枝枝只好翻出玲珑玉牌晃了晃,手速飞快地发了一串文字过去,谢衍之便听到“叮”的一声。 他打开玲珑玉一看。 [宁渣渣]:有事喊“阿池”,没事就“聂师妹”,仙君怎么看我这师侄? 谢衍之竟然还认真思索了一番,很快给出回复。 [狂野男骸]:若是我,直接杀。 宁枝枝:“……” 这话配上你的ID未免太过好笑。 两人在这里插科打诨,聂青池这里却对温师兄的转移视线十分不满意。 她拒绝的速度快极了:“我不要,不喜欢。” 温亦云皱眉,想了想又道:“听说山下弥宝阁这次会拍卖一套蓝阶的炼器小工具,共计23件。你若喜欢,师兄去替你拍下来?” 聂青池可耻地心动了一秒。 她连忙赶在自己昏头之前拒绝:“不行哦。” “那你想要什么?除了小师妹的本命剑,你应当知道,那与她的命一般重要。” 聂青池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轻声问:“那要不,就用师兄的本命剑?” “……” 温亦云强忍着额上青筋:“师兄的剑,也与性命一般重要。” 似乎是怕她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温亦云连忙补充:“剑修都是如此,阿池,不可觊觎别人的本命剑!” 话落,谢衍之的玲珑玉又“叮叮叮”的响了。 他再打开,是宁枝枝的三连。 [宁渣渣]:这双标狗,他们难道就没觊觎我徒弟的小法器吗? [宁渣渣]:我要是有仙君的实力,现在就冲了他。 [宁渣渣]:唉,真羡慕你呀。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你这个境界呢? 谢衍之无视了宁枝枝的口水话,只对最后一句做出客观评价。 [狂野男骸]:你没戏,放弃吧。 宁枝枝看到消息有点小生气。 她决定了,一定要把谢衍之身上的积分压榨干净,踩着他登顶战力才行! 聂青池听了温亦云的话,先是叹了口气,然后苦着一张小脸认真思索了好半天。 她回头看了看宁枝枝,又不舍地摸了摸“独幽”,才对温亦云道:“温师兄,我师父快要生辰日了,她特别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废剑,我今年已经没有废品可以送给她了诶。” 宁枝枝:“……” 真是我的亲亲徒弟。 谢衍之似乎也觉得好笑,弯了弯唇,将煮沸的茶水添到二人茶碗中。 温亦云眼角一抽,耐着性子问:“所以,阿池想问我要点废品?” 聂青池双目放光点点头,比划道:“我记得以前和师兄下山,你捡到过一把特别特别丑的大黑剑,都生锈了,像狗啃一样……” 温亦云连忙打断:“好了阿池,我已经想起来了,你不要再形容了。所以你是想要那把剑?” 聂青池这回有点怯怯的,似乎怕再受到斥责,弱弱点了点头。 温亦云长出一口气,觉得总算能解决这件事,回去练剑了。 那把又丑又锈的大剑确实是他跟聂师妹下山路上捡到的。确切的说,还是聂师妹率先发现的。 他还记得,当时是聂师妹坚持让他收下那柄剑。他急着去交易,便草草收进了储物袋,之后也拿出来瞧过,实在是又丑又钝,便丢在角落里积了灰。 不知道为何,温亦云明明心里已经默认了此事可行,可是话到口边,却又憋了回去。 第22页 似乎有个念头让他千万不要把剑给出去。 他这里磨磨蹭蹭,聂青池便歪了歪头问:“师兄不愿意用一把废铁换吗?” 温亦云进退两难:“不是……” 折雪仙子将大师兄的犹疑看在眼里,心里憋屈极了。 整个澜沧剑门的人都知道,小遥峰峰主宁枝是个怪人。 她很喜欢搞收藏,但审美跟常人不同,专回收废旧破烂,像那种没用处的鸡肋灵草和器物,宁枝藏满了剑庐十三坞。 现在,只要大师兄献出一柄这样的废剑,就可以换取带有保命法咒的“独幽”,师兄明知道她马上要冲破筑基期迈入金丹,需要这样一件护体的法器,为什么还要犹豫? 折雪仙子伸出手拽了拽大师兄衣袖,比往常撒娇幽怨了三分:“师兄……” 萧掌门也不耐烦道:“一柄废剑,给就给了。亦云,不可小气。” 温亦云有些烦躁,也有点郁闷。 他头一次隐约觉得自己师门不对劲。 聂青池站在一边,想到师父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弯了眉眼:“我知道啦,原来在温师兄心里,江师妹还比不上一块废铁!” 这话一出口,小师妹再喊一声“师兄”,已经是泫然欲泣。 温亦云慌了:“青池,我只是在想剑被放在何处罢了,不可以恶意揣测,挑拨离间。” 他不敢看小师妹,连忙从储物袋里翻找到那柄剑,递给聂青池:“现在,你可以把‘独幽’给小师妹了吧。” 聂青池干脆利落地以物换物,高举破烂宝剑奔向师父。 “师父快看,是你最喜欢的破烂!” 【任务3:骗取却邪剑完成啦,恭喜获得五百积分!】 宁枝枝:“……” 她只能笑得和蔼又安详。 讨人厌的剑阁三人组终于要离开了。 宁枝枝将人送到了门外,恨不得放一串鞭炮庆祝。 萧掌门转向全程看戏的谢衍之,微笑道:“谢神使,不如与萧某一同离去,我这里有样东西,还得劳驾神使转交杨宗主。” 谢衍之想了想,起身道:“也可。” 他带头走向阁外,又驻足回头看向宁枝枝,然后晃了晃手中的玲珑玉。 宁枝枝眼角一抽。 这人接受新鲜事物的速度还挺快。 那她也不介意快进一下收割积分的进度条。 于是,谢衍之前脚刚出了小遥峰的地界,后脚就收到了宁枝枝发给他的一条劲爆消息。 [宁渣渣]:仙君,明晚我可以去你家吗? 第10章 旁白10号 10. 长空鹤唳,谢衍之正在御剑。 然后他的玲珑玉“叮叮叮叮”响成了一支欢快的小曲儿。 谢衍之无视剑阁三人的打量,灵识一探。 [宁渣渣]:仙君,明夜子时,人家可以去你家嘛? [宁渣渣]:仙君希望我穿哪件? [宁渣渣]:还有还有,工具带几样呢? 底下跟着一串宁枝枝发给他的图片,还在加载中。 谢衍之淡然抿着唇,气息越放越缓,浑身开始散发出霜雪寒意,直至蔓延出杀意。 他在生气。 身边的剑阁三人心惊。 宁枝到底又干什么了? 谢衍之总共开通玲珑玉没几分钟,就加了她一个,然而叮叮咣咣的消息就没停过。 她一个人能整出千人大群的动静! 萧掌门现在根本不担心宁枝抱到大腿,他只担心她脑子不好,连累自己。 玲珑玉的传讯速度是跟修士修为直接挂钩的,宁枝枝只有筑基期,发起图来,好像梦回电话线拨号上网时代。 好不容易转完圈圈,加载完成。 谢衍之再一看,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 第一张图,凡间铁匠铺的防护衣; 第二张图,从未见过的白大褂; 后面那些更离谱,是宁枝枝常用128件护理法器小工具的高清大图。 谢衍之不免想起那句“去鬼市约会”。 之前他听到“却邪剑”三个字,宁枝枝就从这剑修傻子手里骗来一把剑。 那么这次,是想骗他去鬼市吗? 谢衍之臭着脸回她—— [狂野男骸]:以你的修为,现在出发,明夜子时也赶不到刀宗。 这是谢衍之迄今为止打过最长的句子了。 宁枝枝很快收到消息。 谢衍之又在嘲讽她诶。虽然很想反驳,但他说的也没有错。 甚至,以她的飞行法器“鳄龟”的速度,可能还要再慢一点点。 宁枝枝正觉憋屈,然后看到阿灯和阿剑捧着几盅小鸡炖蘑菇进来了。 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三黄鸡和野生榛蘑被酱料染得多汁可口,板栗的香味被很好中和,上面撒着零星的葱花。 托盘里还有两小碟下饭的炒菜,一碗灵米饭,以及饭后灵果。 太棒啦! 宁枝枝那点委屈瞬间就烟消云散。 她用单薄的灵识艰难录下桌上的美食,匆忙发给谢衍之,就不管他了。 香味扑鼻,她还记得给谢衍之炫耀,就已经很不错啦。 被炫耀的谢神使很不满。 因为他这次等待的时间更久了。 他灵识紧紧盯着玲珑玉中不断转圈的那条消息,心想,修为这么差,她到底怎么成为一峰之主的? 第23页 等待的过程中,谢衍之漫不经心地应付了萧掌门。 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一个小黑匣子,没等人家叮嘱完就扬长而去。 日暮西下,谢衍之在天涯。 那条转圈的消息终于“叮”地一声加载完成了。 谢衍之都快忘了这茬。 他掏出来一看。 有点意思,宁枝枝给他录了一顿饭。 谢衍之两世加起来,辟谷几百年,早就不觉得热腾腾的美食有什么诱惑力。 等了半天,没等到预期的约会邀请环节,却是对方耗尽灵力同步来的伙食虚影。 谢衍之有些看不懂宁枝枝了。 他很快发消息过去。 [狂野男骸]:毒蘑菇? 宁枝枝早就吃完了,正在外面走圈儿散步,于是顺手回他。 [宁渣渣]:阿灯采的才是食材,阿池的彩色蘑菇是为了给我炼丹用。 [宁渣渣]:唉,仙君,你好单纯。 单纯的谢衍之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哼,隔空表达不满。 不过,他只关心那件事情。 [狂野男骸]:你想即刻开始养剑? 宁枝枝没想到谢衍之竟然主动提到这件事。 旁白趁着没人,化形成小企鹅出来透透气,忍不住多嘴。 【啧啧,谢衍之该不是看上你了吧!】 【我猜的果然没错,像他这种顶级剑修,除了剑,肯定是喜欢你们这种“叮叮咣咣”能修老婆的器修!】 宁枝枝挑了挑眉,很官方的开始回复谢衍之。 [宁渣渣]:是这样的,仙君您今天下午开通大会员,明年的这一天就会到期。早用早享受嘛! 谢衍之笑了笑。 这是个滑头的,十句话有九句半都不能信,剩下半句,还是口水话。 [狂野男骸]:可以。 [狂野男骸]:不过你太慢了。 [狂野男骸]:明日子时,我去寻你。 谢衍之学会了宁枝枝的三连发讯息大法,反过来用回在她身上。 宁枝枝有点吃惊。 她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积极的大会员,找上门来让服务。看来谢衍之一定很爱他的剑叭。 大刀剑:“……” 不,你对我有误解。 宁枝枝愉快地和谢衍之约好时间,开始期待起来了。 她最开始在剑冢炼制的法器还剩下17件。 本来,今天萧掌门找上小遥峰,她还以为是来催债呢。 掌门师兄还是小瞧她,这倒是件好事。 宁枝枝展望着马上要到手的一万积分,又盘算着在鬼市开通一条副业。 她喃喃念叨着,进入了梦乡。 谢衍之来的时候,宁枝枝还在睡。 寝殿里飘着一种清淡的兰玲草气息。 谢衍之踩着一室月光,登步来到床榻前,单手掀开青纱帐。 一点银光趁机溜了进去,倾泻而下。 那光点漏在宁枝枝面容上,一张睡颜美如月神。 谢衍之怔了一秒,叹一口气,毫不犹疑地伸手挥出一阵风。 宁枝枝正盖着小被子做美梦,突然就被妖风刮醒了。 她的头发发丝是绵软的,打着弯儿乖顺地垂落着,加上本人没睡醒的懵懵表情,凸显出几分柔软娇小。 宁枝枝抬头,正撞上谢衍之眼前覆着的白纱。 她有些迷茫,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宁枝枝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她疑惑,就涌动着爬起来找答案。 她看向窗外长空。 月至中天,是半夜没错呀! 不是吧,她竟然睡了整整一天?这太离谱了,阿灯难道点灯后没来叫醒她吗? 宁枝枝在崩溃之前,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开口问了谢衍之一句。 “仙君,你不会是发完消息没睡,直接过来的吧?” 谢衍之觉得她在无理取闹:“不是你让我来的?” 宁枝枝:“……” 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宁枝枝深吸一口气,压下吐血的冲动:“仙君,我们约的好像是明夜子时。” 谢衍之轻拢眉心:“子时一到,便是明天。” “……” 宁枝枝决定不跟这人掰扯了。 反正这一整天,只有谢衍之在疯狂来回奔走。 宁枝枝丝毫不怀疑,要是有了“玲珑玉步数”,谢衍之一定高挂榜首。 这么一想,她就舒服多啦。 谢衍之见宁枝枝很快开心起来,便直截了当地把大刀剑丢给宁枝枝:“开始吧。” 宁枝枝抱着剑,仔细端详半天,又拔出剑身瞧了几眼。 不错不错,不愧是大反派的剑。呀,这单刃剑剑身还刻了一个玄妙的叠加法阵,她看不太懂。 谢衍之灵识一直凝视着她。 本命剑一般不会让人轻易拔出,更不要提这把剑一身魔煞之气,而宁枝枝只是一个小筑基。 谢衍之扬起唇,觉得越发有趣了。 而宁枝枝在装模作样瞧过之后,凝重开口道:“仙君,我发现大刀好像脚气有点重,我需要几种特殊药材泡一泡,或许能根治。现在夜深了,药材不好找,不如我们去鬼市一趟如何?” “……” 谢衍之嘴角一抽,差点没绷住。 这个女人,真的很能瞎扯。 他就没见过这么会扯皮的人。 第24页 不过,宁枝枝总算提到了鬼市这件事,那他们俩一起去,或许就是约会吧? 谢衍之直觉一向敏锐,他觉得跟着宁枝枝,或许能找到一些记忆的蛛丝马迹。 于是,他淡然浅笑:“若能治好,可以去一趟。” 大刀剑:“……” 救命,我没有脚气啊! 两人各怀鬼胎,宁枝枝虽然疑惑谢衍之竟然就这么认可了她的瞎话,却还是笑了笑。 “既如此,就有劳仙君带路了。” 谢衍之扬眉,原来她还从未去过鬼市。 他起身,轻声道:“来。” 宁枝枝不知道这话是对大刀剑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因为大刀听到这话,已经飞一般出鞘,匍匐在了谢衍之脚下。而谢衍之还在望着她。 宁枝枝连忙跑过去。 谢衍之说:“站上来。” 宁枝枝乖乖踩上剑身,还没站稳,谢衍之就开始灵车漂移了。 宁枝枝一声土拨鼠嚎叫,紧紧地从背后箍住谢衍之的腰身,这一刻,什么大反派,什么谢神使,都是狗屁!她死都不会放开! 谢衍之被宁枝枝这一套女子防身术勒得喘不上气,还不好对她出手,怕一不小心拍死了。 他只好沉着声警告:“放开!” 宁枝枝才不要管他生不生气,自己的小命最重要。 可是宁枝枝束缚的太紧,谢衍之御剑不稳又速度太快,俩人就像在高空中表演山路十八弯,火速飞高高,然后猛然坠落。 宁枝枝闭着眼大吼:“仙君,你这哪里是去鬼市,你这是要去鬼府报道啊!” 谢衍之从牙缝里憋出俩字:“闭嘴。” 他右手反手向后一拽,打算提着宁枝枝御剑,宁枝枝以为谢衍之想推她下去,死守不放。 谢衍之无奈叹气,借力一旋身,想把宁枝枝甩开。 宁枝枝眼疾手快,在谢衍之面向她的瞬间,双腿一跃箍在他的腰间,恨不得打个死结。 谢衍之:“……” 宁枝枝满意了。 好耶,是考拉抱诶。 这回应该安全啦。 第11章 旁白11号 11. 风清月白,万壑争流。 宁枝枝只用腿盘着谢衍之,双臂高举,笑得猖狂又得意:“仙君你气不……” 下坠的加速度让她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忍不住伸手,一把捏住了谢衍之的脖子。 谢衍之真的很惨。 折腾半天,从被勒死变成被掐死。 他沉默半晌,拽开宁枝枝的手:“你安分点。我们换条入口,不用朔月夜、搜魂灯。” 大刀剑俯冲到密林边缘骤然悬停,然后辨了辨方向,再次加速往东南方向飞去。 宁枝枝的适应能力很强。 明明来这个世界只乘坐过“鳄龟”,类比过富士急过山车,这会儿竟也淡定下来。 她看着飞行路线,诧异猜测:“仙君这是要进江城?” 谢衍之点了一下头,并未发声。 江城就处在澜沧剑门的山门下,背靠剑门护佑,逐渐成为修士们聚集交易的枢纽。 这座城里有不少讨生活的凡间百姓,久而久之,人、妖、修士与鬼物混在一处,显得越发热闹。 进了江城,谢衍之熟稔地往最热闹繁华的花街走去。 宁枝枝眼神都亮啦。 谢衍之竟然也会去风月场所诶? 宁枝枝震惊地看着谢衍之:“仙君你竟……” 没等她说完,谢衍之单手掐诀一点,宁枝枝被施了个禁言咒。 “……” “跟好,迷了路这些人就能扒你三层皮。” 谢衍之说着迈入门槛内,一路穿过天井,无视鸨母腻死人的逢迎,挥袖拂去楼阁间丢来的香帕与花枝,上了木梯。 宁枝枝跟在一旁,眼观六路。 他们两人站在一处,长相气质出尘绝伦,外加男女搭配一起来这地方的着实少见,顿时,整个花楼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被吸引了。 谢衍之上到二层楼,宁枝枝乐乐呵呵跟上来; 谢衍之上到三层楼,宁枝枝呼哧呼哧有点喘; 谢衍之上到四层楼,宁枝枝面红耳赤念叨着还有几层? 谢衍之语调里暗含几分无奈:“快了,最后一层,他就在上面。” 终于要爬完楼梯了,宁枝枝热泪盈眶地率先奔向五层楼。 身后,谢衍之顿在原地,还退了一步。 他微微仰着头望向宁枝枝离去的背影,觉得她身上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花楼木梯满载鬼气,有楼上那只脏东西坐镇,寻常筑基期的修士根本无法上来。 能这么轻松上到顶层,怎么也该在化神期修为才对。 而宁枝枝呢,她这段楼梯爬得喘,完全是因为平日活动量太小了。 谢衍之想不明白,便决定让楼上的东西试一试宁枝枝。 宁枝枝对谢衍之的坏心眼毫无察觉,一心只想爬完,坐下,如果能喝杯茶那就更好啦。 她一鼓作气到了五层,才发现这里跟前四层有很大差别。 前四层是以花楼中井为中心做了回廊,上下连通; 可五层却是个独立的空间,没有绵延的连廊,没有一水儿的走马灯,也完全隔绝了楼下的胭脂香味,耳鬓厮磨。 昏暗的光源里,宁枝枝耳边响起“滴答滴答”的漏水声。她下意识觉得不太对劲,回过头想要去找谢衍之。 第25页 “姑娘舟车劳顿,不如坐下喝一杯茶可好?” 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磁质的男低音,蛊惑性很强。紧跟着,声源处的光亮了一些,露出一张茶桌,桌前跪坐着一个漂亮男人。 他做的事情倒是十分赏心悦目。 煮茶,洗茶,分茶,有条不紊,点茶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 只不过,这人为什么不穿好衣服,非得漏一大截肩膀? 宁枝枝落座后觉得好怪,然后忍不住再看了一眼。 这眼神被对方捕捉到,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姑娘请品茶。” 男人瓷白的肌肤十分夺目,小臂和手指推茶盏过来时,无意间擦到了宁枝枝的手背,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对面的男子露出慵懒笑意,衣衫滑落的部分更多了一些。 宁枝枝感觉自己好像被电打了一下,有点不高兴。 她最讨厌冬天的静电了! 她自己的衣物都是不会引起静电的布料。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宁枝枝眯着眼上下打量对面的漂亮男人,男人含羞带怯,欲拒还迎道:“姑娘为何这样看我……” 宁枝枝面容凝重:“你这衣服是不是化纤衣物啊?静电太大了,麻烦不要碰到我了哦。” 漂亮男人嘴角的笑容有一丝崩坏。 不过,看到宁枝枝喝了茶水,他收起崩溃,安慰自己。 水里沾了他的鬼气,这次一定行。 漂亮男人对着宁枝枝笑得魅惑,将衣领扯得更大一些:“姑娘的意思,莫非是让我脱了这衣服?” 宁枝枝瞪大双眼:“我可没说!” 她又连忙补充:“兄弟你正常一点,万一待会门被踢开来一群扫|黄|打|非的,我们脖子以下都得被带走!” “……” 漂亮男人有点崩溃,他都使出浑身解数了,对方还饮用了他的鬼气,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明明面对面坐着,却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他近乎疯狂地扒开自己的衣服,声声泣血:“我难道不香艳嘛!啊?你就对我这幅身体一点不动心嘛!啊?你是不是不行?” 宁枝枝好害怕,好好的怎么就疯掉了。 她只好实话实说:“那个,就香艳程度来说,广场舞大妈可能都比你高上一点点。” 漂亮男人抱头痛哭,以茶代酒,自斟自饮起来。 宁枝枝默默坐在他对面,意识到谢衍之这狗贼半天没上来,一定是在乘凉吃瓜。 她开口问:“你认识谢衍之吗?” 喝茶都能喝出两坨红晕的男人听到这话,手上所有动作停了。 他有些焦躁,左脚踩右脚起了身:“你是他派来的?” 宁枝枝摇头。 漂亮男人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宁枝枝说:“他跟我一起来的,就在四楼看戏。” “……” 谢衍之果然顺着这话登梯上楼:“艳鬼,你的毛病一点没改。” 宁枝枝诧异地眨眨眼。 怪不得是个漂亮男人,原来是艳鬼。 艳鬼连忙赔着笑起身,说话前还特意把自己的肩膀盖上,衣冠正好,看起来以前没少挨打。 “艳鬼孟长安,见过刀宗谢神使。神使有些日子没来我这盘口了,不知这回来有什么吩咐?” 谢衍之直奔主题道:“我们有事,借你鬼市通道一用。” 孟长安十分稀奇,他与谢衍之每年总能见上那么几次,但若论起去鬼市,除却名扬仙门的那一次,倒是没再见谢衍之去过。 他好奇问道:“两位怎么去的这般突然?今日并非朔月夜,我是怕鬼市里商贩不够多,货品不齐全。神使若是着急,长安也可以先跟八宝阁的掌事打个招呼,调用库存。” 谢衍之把头转向宁枝枝。 “需要吗?” 宁枝枝十分淡然:“不必,我们自己走走看看。不是什么名贵的灵草,应当找得到。” 谢衍之点头,又对孟长安道:“她说不用。” 孟长安:“……” 我有耳朵,谢谢。 孟长安这回是真对宁枝枝好奇了。 毕竟他认识这位百年了,从未见过他与哪个女人走得近一点,更不要提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征询意见。 孟长安长见识了。 他重新对宁枝枝作了一揖:“刚才得罪了。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宁枝枝想了想,还是报了自己的本名。 “是枝枝呀,以后就叫我长安吧。我看你戴着澜沧的配饰,咱们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可以来此地寻我。” 宁枝枝以后还想通过鬼市做生意,自然是点头应下。 谢衍之听到那声枝枝,不知怎么的,心里像是多了阴雨天盎然的青苔,十分不对味。 他出声催促:“少废话,带路吧。” 孟长安别有深意地眼波流转,瞧了瞧谢衍之,跟宁枝枝挤眉弄眼小声嘟囔:“原来枝枝先前不为我所勾引,是因为这个。我懂我懂,你们小姑娘,最怕被心上人误解心意。” 宁枝枝:“……” 不,你什么都不懂。 谢衍之可能觉得孟长安太过聒噪,头也没回地背手施了个禁言咒过去。 艳鬼瞬间就偃旗息鼓,冲宁枝枝无声控诉。 宁枝枝拍拍他肩膀:“我也是过来人,忍忍吧,兄弟。” 第26页 “……” 孟长安只好放弃反抗。 他脚下拖着化不开的浓郁鬼气,每走一步间,依稀可以看到两脚上了铁环,之间由一道铁链箍着。 黑气蔓延开,化为重重鬼影,宁枝枝跟在他身后,觉得有点新鲜。 这些小鬼影各不相同,像是在演黑白默片。 五层楼原本不该这么大,但不知为何,他们跟着孟长安在石墙之间左拐右拐,每走到一条死路,孟长安就会用脚上的铁链去叩墙,那些石墙就仿佛活过来一般,开始变换阵型。 宁枝枝扬眉,半猜半蒙问他:“你是阵修?” 孟长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谢衍之替他回到:“他是鬼修。一入鬼府,只能靠鬼气修行。” 宁枝枝有些可惜地点点头,看起来是个阵修天才呢。 这样往复了几次后,面前出现一道窄小的红木门。 孟长安拉开门,对宁枝枝笑了笑,点点头,示意自己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宁枝枝向内望了一眼。 森森鬼气间,是望不到尽头的羚羊挂角,白骨枯林。 谢衍之率先迈入门中世界:“走吧,很快就到了。” 第12章 旁白12号 12. 夜风里带着死人的腐味儿。 密林深树,仰头便是无数羚羊高悬于树杈之间,眼神空洞的不像是活物。 万籁俱寂中,脚踏枯枝碎叶成为这里的唯一声响。 谢衍之的步速不急不缓,宁枝枝追在后面都有些吃力,只能加快小跑了两步到他身侧。 她才不喜欢追在别人屁股后面。 万一放屁熏死怎么办? 谢衍之对宁枝枝的脑回路一无所知,他察觉到对方追赶也没吭声,只是脚下默默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很快,两人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单调叠加的脚步声中,不知何时起多了第三重。 宁枝枝侧眸看向谢衍之,对方也微微偏头,对着她抬起手下压。 宁枝枝懂了,谢衍之在这是给她打暗号,连忙点头回应。 下一刻,谢衍之右手负于身后,猛然顿住脚步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时,宁枝枝拔腿飞速狂奔而逃。 她带起了一阵风,风卷过地上的残叶,慢悠悠又落到了谢衍之脑袋顶,肩膀上。 谢衍之微怔,然后不可置信的笑了。 他这一笑,不仅把飘落在身上的碎叶化成了粉末,就连方圆三米地界都突然结了冻霜,然后皲裂,碎个稀烂。 追着他们的脚步凭空消失了。谢衍之了然,对方是冲着宁枝枝来的,只是忌惮自己才没有动手。 而那个傻子宁枝枝跑了。 他现在唯一好奇的是。 宁枝枝若是自己去了鬼市,没有带着他,还能得到所谓的积分吗? 谢衍之继续按照原有的节奏,往鬼市走去。没走几步他就得到了答案。 宁枝枝又风驰电掣地奔回来了。 她就是这密林里唯一一道十级飓风。 谢衍之冷笑:“怎么又折回来了?”果然是拿不到积分吗? 宁枝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撑着膝盖,责怪地望了他一眼。 “守城鬼兵说需要看路引才能进去,还不让我在那里等着你,说影响市容市貌!可恶!” “仙君你也是,说好一起跑,你却自己狗着让我引开它!你都不知道那玩意多恶心!” 谢衍之卡在暴怒的边缘,冷静了半天,才问:“你看到它了?” 宁枝枝一怔:“没有。” 谢衍之深吸一口气:“那为何说它恶心?” “它一直缠在我耳边吸溜吸溜咽口水诶。”宁枝枝回忆道,“还说什么一定很美味。” 谢衍之蹙眉,觉得诧异。 这里是问心林,每个进来的修士,或多或少都会看到自己的心魔执念,其中有些人被绊住了脚,沉溺于一时欢愉,就会为白骨枯林的新添一员。 换言之,这条路上,没有实质性的恶鬼。 那么宁枝枝看到的是什么? 若真是她的心魔成相,那她没有堪破之前,怎么可能成功抵达无忧城城门前。 谢衍之来过一次,知道这条路可以很长,也可以只有一步。单看入鬼市者什么修为,如何心境罢了。 于是他难得开口多问一句:“你到城门前,大约用时多久?” 宁枝枝歪了歪头,觉得文字形容不准确。 于是身体力行,直接伸手抓住谢衍之的衣袖,像放风筝一样拔腿开跑:“仙君,你掐时间。” “……” 不到一分钟。 俩人站定在无忧城的城壕前。 桥下的护城河水静谧流过,桥头立着两队鬼兵鬼将,城根底下靠近堞楼的地方,有几个戴着官帽的老鬼正在一一排查入城者的通关牒文。 宁枝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觉这东西不就是护照嘛。 他们现在从仙门踏入鬼府边界,确实也算出境了。 宁枝枝搞明白了规则秩序,顿时不慌了。拿出过海|关的那一套流程,对着谢衍之伸出手,笑眯眯摊开掌心。 谢衍之微微低头:“要什么?” “路引呀。” 谢衍之冷淡道:“没有这种东西。” 宁枝枝的笑容僵在脸上,成了一幅蒙娜丽莎的微笑。 第27页 “仙君刚才为什么不说?” “没来得及。”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宁枝枝深吸一口气了:“那我们要怎么进去?” 谢衍之简短道:“就这样进。” 他不再说话,率先上桥往城门方向走去。宁枝枝只好咬牙追上,与他并肩同行。就在宁枝枝说服自己拿出硬闯鬼市的气魄时,谢衍之却停下了。 他很有公德地排在了入城队伍的最后。 还保持了一米以上距离。 宁枝枝想说鸟话忍住了。 她郁闷到无话可说。 因为排队,意味着她必须站在谢衍之身后,做他背后的女人。 两人各怀心思,跟着队伍一点点向前挪动,很快轮到了谢衍之。 面前高台上坐着个老头,头发花白,瞧着年岁确实不小,他头也没抬地机械道:“通关牒文打开,有帽子帽子摘掉,眼睛露出来,对准魔镜核验身份……” 话音在魔镜显现出谢衍之身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老头“噌”地起身,走到空地上,对着谢衍之鞠了个90度大躬:“谢神使大驾光临,无忧城蓬荜生辉!您许多年没有赏脸来了,今日不知是私下游玩,还是公差在身?” 谢衍之答:“随便看看。” 老头身体在颤抖,连忙赔笑,又拍了两句马屁,余光敏锐地扫到了宁枝枝的不同。 “神使,不知您今日需要几份入城签文?” 谢衍之回头看向宁枝枝:“两个人。” 老头懂了,对着宁枝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宁枝枝:“……” 老爷子回到桌前,引鬼气灌入两份签文,做好批示盖章烙印,提笔写名字时顿了顿。 上一次谢衍之入鬼市,凭一人搅得全城经济瘫痪,还是鬼王出手,与谢衍之达成某种约定,才平安收尾。 现在不过几十年,谢衍之又来了。 他敢保证,无忧城的老商户肯定还记得这位爷。 私心里,他不想让谢衍之暴露身份,引起恐慌。 于是,老爷子拿出勇气抬头颤颤巍巍讨好道:“神使,不知您与夫人是用本名进城,还是化名呢?” 谢衍之扬了扬眉,夫人? 他对这种事不是很在意,也懒得解释,正打算说不必化名,宁枝枝抢先开口了。 “麻烦老丈,我们用化名。” 宁枝枝心里超开心超激动诶! 可以化名,就证明他们小遥峰真的可以在鬼市打开市场啦!她激动到一脑子营销套路,也忽略了老头口中的“夫人”。 老头儿见谢衍之虽然不满,却未曾开口驳了宁枝枝的颜面,越发觉得自己押对了宝。 他对宁枝枝笑得和蔼又慈爱:“请问夫人打算用什么名?” 宁枝枝想也不想:“宁渣渣。” 老爷子哽了一下,又艰难转向谢衍之:“神使您呢?” 谢衍之兴致缺缺:“随便。” “……” 老头觉得这一个两个,太难伺候了。 宁枝枝戳了戳谢衍之:“仙君,你不要为难人家。而且后面还在排队,大家都在等你耶。” 老头疯狂流汗,想让这位姑奶奶闭嘴别说了。 谁知谢衍之对此点点头,淡然道:“也用玲珑玉的名字吧。” 宁枝枝没憋住笑了一嗓子。 边检老头在夜风中伫立良久。 他还沉浸在震惊中。 对万事不走心的谢神使,竟也悄悄通网了? 第13章 旁白13号 13. 谢衍之很遗憾,因为他最终没能用上玲珑玉的名字。 不过宁枝枝赐了个新名给他。 叫谢二狗。 守城老头签章的速度飞快,生怕俩人又玩出什么新花样,拿了两个隐匿气息的面具递给宁枝枝,火速送这二位爷入城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 宁渣渣这女的,也不是善茬。 无忧城往西,尽归鬼府幽冥域。 以此地为界,只剩下永夜。鬼市是打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地交易,久而久之,漫天迷人眼的彩色鬼灯便成为无忧城另一大特色。 敞阔的长街上,浮着诸如羊角灯,万寿灯,蒺藜灯之流。 入城的人间或手提一盏花鸟草木造型的绛纱灯,穿梭于两道摊贩之间,伴随着不绝于耳的丝竹声,热闹可比凡间上元节。 宁枝枝戴上面具,只露出一双星眸,扯着谢衍之踏进城门。 一瞬间,识海里突然爆发出旁白君没见过世面的狂吼。 【一万积分!啊啊啊是一万积分啊!枝枝!我们发啦!现在立刻马上,兑换成战力,走上人生巅峰!】 宁枝枝:“……” 就只能兑换1战力,巅峰个球球? 谢衍之嫌弃地拂开宁枝枝的手,不着痕迹退开几步。 他已经瞎了,不想再耳聋。 谢衍之冷眼旁观,看宁枝枝不情不愿磨蹭半天,把从他身上赚到的积分嗖地花了个一干二净。 这女人一定很能花钱。 他不清楚宁枝枝跟那个聒噪男子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很快,宁枝枝周围就起了变化。 谢衍之神识一探,发现她的灵府正飞速旋成一股龙卷风,将方圆地界的鬼气灵气,不由分说全部卷走了。 谢衍之皱眉上前,一手扯过宁枝枝小臂搭脉,竟探不出任何异常。 第28页 他看着骤然被吸干皲裂的一大块地皮,沉默一瞬,淡然问:“你……有没有哪处不舒服?” 宁枝枝摇头:“我就是突然觉得很撑。” 她说完就打了个饱嗝。 谢衍之从宁枝枝的嗝里辨识出一丝鬼气,又沉默了。 宁枝枝看谢衍之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怎么啦?” 谢衍之叹息:“没什么。不过,你可能要金丹期了。”毕竟满得都溢出来了。 宁枝枝不敢相信。 她才提升了1战力诶,这就能升上金丹期?那岂不是再提高十分就可能横行霸道啦。 她一边做梦,一边灵识自窥,发现灵府内的灵力依旧少得可怜。 这要怎么升金丹期? 谢衍之一眼就看出来,宁枝枝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还不太了解。 他想了想,一边向前引路,一边解释:“你或许没察觉,虽然你有先天灵火,又是天火灵根,但是,你的身体根骨极度喜阴,或许是传闻中的太阴体。” 这也是她越用霹雳火身体越差的原因。 宁枝枝想明白了这层关系,很快就学会举一反三:“你的意思是,我得转成鬼修?” 谢衍之:“……” 不,我没这意思,你想的有点多。 宁枝枝也反应过来。 人身根本承受不住鬼修所带的煞气,迟早都得一死。 谢衍之如松榆立在她身前,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宁枝枝眉心,沉声道:“凝神,闭目,自己去看。” 宁枝枝连忙照做。 她顺着这一点银芒指引,进到灵府的暴风眼中心。 那里赫然有个大洞。 她的灵府正源源不断地一边吸一边漏,就像那道经典的进出水数学题。 宁枝枝睁开眼,有些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谢衍之心道,那得问你自己拿积分究竟干了什么? 不过他没有暴露自己,反而安抚道:“应该不碍事,等你出了鬼市到金丹,这些鬼气都漏掉就好了。” 宁枝枝心特别大,点点头道:“那我们先逛再说。” 她说完双手倒背,跑到小摊贩处这里瞅瞅,那里问问。 谢衍之扬眉,宁枝枝明明已经拿到了一万积分,为什么还要在此地逗留。 他默不吭声跟了上去。 宁枝枝看中一坨超大个干货。 她指了指问摊贩老板:“这个多少钱?” 摆摊的老板是个颇有姿色的女鬼,长舌头能吊到地上:“一,一狗价,三,三赛嗯……下狠灵石。” 宁枝枝很无语。 她是一个热心肠的生意人,见不得漂亮姐姐没钱花。 于是,她表情凝重,弯腰将女鬼吊到地上的舌头卷啊卷啊卷,卷成好大一卷卫生纸,塞回她嘴巴里,语重心长道:“姐,现在流行内卷……” 话没说完,女鬼举起干货砸了过来。 宁枝枝当然是开心地收下干货啦。 谢衍之坠在身后,看宁枝枝先后惹恼了守财鬼,雷鬼,万佛禅寺的大和尚,南面的狐妖一族,然后连坑带骗地以低价收购了他们手里的宝贝,扬长而去。 谢衍之有些无语。 他觉得宁枝枝比他当年还要过分一些。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药材的事。 铜盘大街一过,就到了风雨廊桥。廊桥架在幽冥湖上,湖水里仿佛溺着极光,二十四连廊便静静横卧在其上。 宁枝枝停在廊桥下,仰头看着拱形桥正中间的八层塔亭。 塔亭很精致,每层都由几十扇雕花木窗围合,飞檐上挂着铜铃,风一吹就齐齐发出悦耳的声响。 最奇妙的是第八层塔亭中,有一盏巨大的琉璃灯。 宁枝枝偏过头问谢衍之:“那是什么?” 谢衍之回忆起一些往事,神色不太自然:“天灯,不要碰。” 宁枝枝懂了,原来鬼市也有点天灯。 她想到来鬼市的目的,忍不住兴奋问:“我如果想出手一些法器丹药,要跟谁联系?” 谢衍之答:“铜盘大街就可以摆摊。” 宁枝枝摇摇头:“不,我指的是那种大生意,批量买卖。” 谢衍之反应过来,唇角难免勾了起来:“你要背着剑门吃独食。” 宁枝枝坦然:“小遥峰有二百来号人要养的。” 谢衍之默然。 他也见识过澜沧剑门对宁枝枝的嘴脸。 他又有些好奇。想看看宁枝枝一个小筑基,到底能打出什么样的牌。 于是开口道:“这风雨廊桥上的八宝阁,就是鬼市能跟弥宝阁对立的资本。你若当真有大量法器,可以上三层楼,找大掌眼谈。” 宁枝枝点头。 不错,听着还挺靠谱。 她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上风雨廊桥,抬脚进了八宝阁。 哇塞。 跟铜盘大街果然不是一个档次。 以宁枝枝丹器天才的眼光来看,这里很贵!绝大部分法器丹药都在蓝阶以上。 这还只是摆在明面上的。 宁枝枝猜想,这八宝阁里一定是有红阶法器的。 两人一进门,很快就有个小鬼修热情上来服务:“二位想看点什么?咱们八宝阁内应有尽有,定然能够让您二位称心归去。” 小鬼修这话是看着谢衍之说的。 第29页 他虽白纱覆面,身上却连法衣都是云锦为料,依稀可辨护体银芒。自然被当成了大户。 谢衍之不愿与人多费口舌,看了一眼宁枝枝:“问她。” 小鬼修连忙扭头跟宁枝枝赔笑脸:“夫人,您瞧我这眼拙……” 宁枝枝摆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别客套啦,我们不买东西,我这里有一笔单子,想跟三层的大掌眼谈谈,你带个路?” 小鬼修一怔,又暗戳戳探了探宁枝枝的修为。 没错啊,是筑基。 很久没见过这么狂的筑基修士了,上一次见还是…… 小鬼修本就惨白的面色更白了。 他不敢再多话,好声好气引着宁枝枝和谢衍之往八宝阁三层去。 三层的掌眼们此时没什么生意,都聚集在一处闲聊—— “哎哎,你们快看玲珑玉掐起来了!好像是为面向全仙门开放剑冢的事。” “我们是鬼修,哪里来的激活玲珑玉的资格。” “笨啊,你就不会附身一个修士,拿他偷偷破解吗?” “就是,这东西可太好玩了,我一刷能刷一天。” 宁枝枝上来听到这几句,忍不住嘴角一抽。 带路的小鬼修硬着头皮上去行礼:“各位掌眼,这两位是有意出售的散客,还烦请您几位请大掌眼出来一趟。” 掌眼们一听,顿时将目光转向宁枝枝两人。 普通的走量单子,他们就可以代劳了,这指名道姓要见大掌眼,难道真是身怀巨宝? 一个平时颇有话语权的掌眼上前作了一揖:“不知两位手里是明货还是水货?什么品质?数量几何?” 宁枝枝挠了挠头:“何为明货?何为水货?” 她问完就听到有人嘘了一声。 紧跟着人也不避讳,当面吐槽道:“这显然是个外行,能有什么好货?别是偷来的,让我们八宝阁惹一身骚。” 这人很快被喝止,那位脾气不错的掌眼解释道:“两位有所不知,明货便是可以走明路销售,有来源出处的,水货则与之相反,只能折个七成价。” “至于刚才我们这位掌眼提到的,则不能接收。” 宁枝枝点了点头,明白了。 她决定先投石问路,于是从那个臭袜子储物袋里摸出一柄刀。 这是给竹溪孟氏炼制剩下的,她手里有17件。 掌眼看到她摸了半天只摸出一件,脸色都不太好看。 宁枝枝没管他们,开口道:“你可以取这八宝阁中任意一件蓝阶法器来砍它,若是断了,我二话不说就走。” 她笑了笑,继续道:“可若是你们八宝阁的刀断了,还请大掌眼出来详谈合作事宜。” 宁枝枝话音落,那位暴躁掌眼便摸出随身的蓝阶大菜刀砍了上来:“大言不惭!就让老夫来会会你!” 说完,菜刀砍上大刀最薄弱的刃面。 刀身一震,散发出浓浓臭味,以及剑冢万千剑意的怨气。 蓝阶菜刀瞬间碎成了粉末。 一时间鸦雀无声。 宁枝枝看着碎裂的法器,无限惋惜道:“哎呀,太可惜啦!你这一刀要是砍在我的PDD上就好啦。” 第14章 旁白14号 14. 有些人他命里犯轴。 菜刀掌眼就是这样的人。 他觉得宁枝枝开口挑衅,落了八宝阁的脸面,便不顾众位同行阻拦,亲自在蓝阶法器里挑挑拣拣。 然后挑出一支锐利的矛。 宁枝枝耸了耸肩:“悉听尊便。” 抗过了剑冢剑意的锤打,忍受了西猯臭腺液的气味,她不觉得这17个蓝精灵会输。 果然,菜刀掌眼一顿猛烈输出后,宁枝枝的蓝精灵完好无损躺在展示台上,八宝阁倒是损失不少。 先前那位友好的掌眼连忙上前,拱手打圆场道:“二位贵客,是咱们眼拙对不住,八宝阁自然心心念念与仙门器修合作,还烦请二位稍候片刻,我这就去请大掌眼。” 于是宁枝枝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坦然地拉着谢衍之坐下来。 然后从储物袋掏出小蛇果:“吃吗?” 谢衍之摇头,脊背挺直,坐在那里俨然一股主将风范。 宁枝枝才不管他凹什么造型呢,“咔哧咔哧”啃完一个小蛇果,又摸出几个阿灯炒好的糖栗子,正要上牙啃,被谢衍之一挥手没收了。 宁枝枝疑惑:“你想吃吗?” 谢衍之没吭声,掌心摊开,用了几分灵力,便将栗子壳爆开,码得整整齐齐,再一起还给宁枝枝。 “吃吧。” “……” 宁枝枝懂了,这人有点洁癖,外加强迫症。 莫非是处女座的? 她满嘴栗子的香甜,开口问话都带上几分蜜意:“你是不是八九月生的啊?” 谢衍之偏头:“不是,吃东西就闭嘴。” 宁枝枝没再继续问,谢衍之的气息显而易见地变冷了几分。 她懂得。凡是反派,必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往嘛。 宁枝枝对这个过往没什么兴趣。 还不如她储物袋里的奶香大瓜子吸引人。 宁枝枝嗑瓜子渴了,小鬼修还挺有眼力见儿地上了壶好茶。 她滋遛滋遛,吃饱喝足。 恰巧博古架边的珠帘脆响,从背后暗格里走出来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第30页 这回还真的是个美人。 杨柳腰,婀娜骨,小扇轻摇,端的是天生妩媚。宁枝枝喜欢美人,更喜欢这种有独特韵味的美人,于是目不转睛欣赏起来。 美人瞧见宁枝枝的举动不由笑了:“妾身碎玉,听闻有贵客登门,来得晚了,还请两位莫要见怪。” 碎玉走近了,宁枝枝才发现她裙下双脚间,隐约有一条冒着鬼气的脚镣。 和孟长安那条好像啊,这是什么明星同款吗? 宁枝枝摁下自己的漫天猜想,冲碎玉一笑:“不晚不晚,我们刚好吃完。” 碎玉瞧着桌上成堆的果皮纸屑,又轻笑起来。 “不知道仙友怎么称呼?这次来,是想做一笔什么样的交易?” 宁枝枝也不见外:“夫人叫我渣渣就好啦,我身边这位是二狗,他不重要。” “……” 谢衍之正襟危坐,像一株不理世事的白杨。 宁枝枝继续控场:“至于交易嘛,夫人觉得我这柄蓝阶障刀如何?” 碎玉一手执扇,一手轻抚刀刃,只是一触碰间,便得了结论:“此刀至纯至刚,当为蓝阶最上乘法器,便是比起属性差的紫阶,也不遑多让。” 蓝阶到紫阶,天壤之别。 碎玉这个大掌眼给出的评价算是极高了。 宁枝枝满意地点点头,是个识货的漂亮姐姐,她爽快道:“这次来的匆忙,只带了17件这样的蓝阶法器。在下欲与八宝阁长期合作,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室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毕竟,一次性的买卖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可若是长期饭票,还比别的炼器师出品更为优质,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啊。 碎玉自然也想到了这点,笑容里带着些狡黠:“仙友是绕过了弥宝阁,刻意来鬼市寻我们的吧?” 宁枝枝点头:“夫人聪慧,那自然也能猜得到,我并不想暴露真实身份。” 碎玉但笑不语。 她手下调|教出来的都是鬼灵精,连忙接话唱红脸:“不知法器来历,不明贵客身份,若是这东西不干净,咱们多宝阁也担不起责任呢。” 宁枝枝歪头想了想:“这些东西,全仙门只有我家才能炼得出来。” 怕众人不信,她掏出储物袋一抖,剩下的16件法器全都倒了出来。每件法器上都沾着浓郁的怨气。 随之而来,还有一股难言的熏天臭味。 宁枝枝捂着自己的鼻子:“诸位看到啦,这批法器呢,他就是自带这么特别的效果,丢了都能在茫茫人海一眼认出来的。” 众人:“……” 谢衍之不知何时挪到了距离宁枝枝最远的地方,冷眼打量着她。 那日初见,她还哭哭啼啼让宋长老别打了。 这女人果然嘴里没句真话。 碎玉以扇掩鼻,正欲张口,突然脚上的锁链一阵脆响,风中传来一股诡怪的冷香,像是烟雾里焚过一截雪降花与苦橙叶的味道。 原本桃花面的美人顿时小脸失了血色,连忙跪伏在地。 宁枝枝都给吓一跳。 虽然这东西确实臭了点,也不至于跪下吧。她起身去扶碎玉,身后珠帘再次响动,一团鬼雾先她一步托着碎玉起身。 宁枝枝索性后退一步:“夫人没事吧?” 碎玉强扯出笑容:“妾身无事,让仙友见笑了。方才说到合作……”她忍不住下意识往暗格方向瞧了一眼,“多宝阁愿与您长期合作,不知您想要什么价位?” 宁枝枝也跟着瞧了一眼暗格。 那里面来了位人物,因此碎玉才会这么快变了风向答应下来。 宁枝枝一点也不想窥探秘密。 于是很快别开视线,对碎玉笑道:“在下不买断。” 碎玉疑惑:“那您是想要……” “四六分成。”宁枝枝弯唇补充道,“我六,你四。” 这是狮子大开口啊,多宝阁在此之前从未这样做过交易。 碎玉原本该一口回绝,但屋里头那位没吭声,就代表着认可这桩交易了。 作为多宝阁的大掌眼,碎玉想叹气;可是作为鬼域一份子,她别无选择。 于是,宁枝枝很快就看到碎玉面挂笑容,情真意切道:“只要能与仙友长期合作,这四六的分成,我们多宝阁便认了。” 宁枝枝忍不住心里吹声口哨。 她也没想到能一锤定音,还准备扯扯皮呢。 碎玉又问:“只是,仙友虽不愿暴露身份,这对外宣传起来总得有个名号,现有可有什么想法?” 这个不难,披几个马甲不是披呀? 宁枝枝挠挠头,试探提议:“不如对外宣称鹅厂制造吧。” 众人:“……” 听起来像铁锅炖大鹅。 碎玉面上一抽:“仙友确定吗?不再改了?” 宁枝枝点点头。 毕竟旁白君就是小企鹅嘛。 她又主动谈起合作:“这17件法器先留在夫人这里售卖,不过需要给我一笔定金。半月后我来送下一批货,因是初次合作,就先按30件蓝阶法器制作如何?” 碎玉惊讶于宁枝枝的速度,犹豫一下还是道:“不知可否取消那股特殊的气味?” 宁枝枝本来就打算把这批货交给小遥峰弟子来做,自然不会有特效。 双方洽谈愉快,又敲定了一些细节性的边角问题。 第31页 宁枝枝终于谈得差不多了,扭头就瞥见谢衍之一瞬不瞬地面向暗格方向,一副想进去的样子。 宁枝枝戳了戳他,咬耳朵道:“仙君,冷静。” 谢衍之声音低沉:“里面那是鬼王。” 宁枝枝早就猜到了,可她不愿节外生枝:“你现在可是谢二狗,要低调!而且他也不露面,想来是没发现你。” 谢衍之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他与鬼王几十年前有过约定。那时他意外点了一盏天灯,毁去半个鬼市,鬼王带着个算盘从天而降,“叭叭叭叭”一通算,报给他一个惊天数字。 那年的谢衍之还不是刀宗神使,没有富得流油。于是只好答应了鬼王的条件—— 他要谢衍之不再与他相见。 是个奇怪的要求。 不过谢衍之一直遵守至今。 签订好契文,碎玉一路送了宁枝枝两人出门离去。 宁枝枝特别开心。 她刚到手一大笔定金,谢衍之帮了她不少,自然值得请客感谢一番。 最重要的是,她想吃了。 “来仙君,想吃什么,别跟我客气。跟着枝枝混,三天吃九顿!” “……” 直接说一天三顿不就好了。 谢衍之神识凝视着宁枝枝头顶,鬼气成烟向外冒,宛如香炉;神识探入她灵府,果然,一枚金丹在其间若隐若现。 他叹气:“你都没意识到,金丹已经开始凝成了吗?” 第15章 旁白15号 15. 风吹皱棠夕湖水。 离渡口还有一段距离,谢衍之御剑冷淡:“到了。” 宁枝枝费力地从怀里摸了半天,慢悠悠递给谢衍之一颗上品灵石,嘴里嘟囔着:“师傅,加钱送我进去吧……” 谢衍之神色如常,没有接宁枝枝递来的一颗灵石。 神识毕竟不能代劳双目,他犹疑一瞬,伸出二指探了探宁枝枝的额头。 果然是在发烧。 人都烧糊涂了,谢衍之索性沉默着继续御剑,往云栖坞方向飞去。 从他们来的方向,要回云栖坞,势必会路过孤山剑冢。 谢衍之从上空铺开神识,远远看到湖心亭小岛上立着不少人,观模样打扮,都是散修。 他很快联想到之前八宝阁掌眼们的闲聊。 说什么来着,面向全仙门开放剑冢? 谢衍之冷嗤一声,他记得,前世似乎也有过这么一档子事,听说最后事件发酵,赔上了一峰弟子的性命。 他不由回头看了宁枝枝一眼。 原来是她这一峰。 宁枝枝头顶上漏出的鬼气打着旋儿,飘散在高空。她根骨弱,显然是承受不起鬼气的反作用。只能硬扛着,等待结金丹后,泄完这股气。 谢衍之原不想逗留,却敏锐地听到了聂青池一声“不可以”。 湖心亭上,此时爆发了小范围的斗殴。 来滋事的都是低阶散修,但小遥峰上也只是一群炼器炼丹的弟子,打起来就像文人掐架。 聂青池因为护在剑冢无字碑边,已经被一群不要脸的散修掀倒在地。 小徒弟红了红眼,咬紧牙关没有哭。 师父不在,她是大师姐,不能露怯! 谢衍之有些头痛,停剑,高悬空中,伸手戳了戳宁枝枝:“醒醒。” 宁枝枝睡眼朦胧:“到家了?” “你徒弟在底下被人欺负了,你不去管管?” 宁枝枝使劲儿,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看到小徒弟似乎坐在地上,周围站了一圈不怀好意的修士。 她怒意横生,攥了谢衍之的衣袍:“仙君,放我下去。” 谢衍之睨她一眼,原来人还清醒着,也不知先前是不是故意闹他。 他毫无征兆地飞身远离了她与大刀剑。负手立在长空中,语调里透着不可违逆:“想去救人,那便自己御剑。” 宁枝枝发烧是有一个好处。 脑袋很难转弯了。 谢衍之让她御剑,她只愣了一瞬,果断就开始行动。不就是御剑飞行嘛,她驾驭过飞行法器,同理可得,没难度! 大刀剑突然感应到一股奇异的牵引。 就像是被远远高于自己的力量所凝视,无法反抗,变成提线木偶。 它弱弱地看了一眼谢衍之,见主人不反对,便载着宁枝枝径直冲向湖心亭,顺带将聂青池面前放肆的几个散修冲得人仰马翻。 聂青池坐在无字碑边,见宁枝枝从天而降,开心到落泪:“师父,你去哪里了?阿池好担心你。” 阿剑也激动道:“峰主,您可算回来了!” 一众小遥峰弟子连连点头,见到宁枝枝,他们顿时脊背挺直,都有了主心骨。 宁枝枝立在剑身上,因为睁不开眼,索性闭目问:“阿池,谁伤的你?” 聂青池摇摇头:“……没看清,是被撞倒了。” 宁枝枝了然,面向这些不明来路的散修:“今日,我不问你们从何而来,为何事而来。若远来是客,我小遥峰门户洞开欢迎。可若是肆意滋事,毁我灵土,伤我弟子——” “那诸位恐怕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领头的中年男散修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对着左右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够了,终于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宁枝枝:“早就听闻,这澜沧剑门有一条最衷心的美人走狗,如今一见,当真是又美又乖巧,怪不得萧业竹萧掌门要藏私,若是我,定要锁起来不让他人看到啊!” 第32页 中年散修说完,湖心亭爆发出一阵恶心的欢笑声。 宁枝枝冷冷觑着这群人。 笑声中不只有男人,还有女人。她们像是依附在牛粪上的一朵艳俗之花,让恶臭掩盖住本香,只为开这一季,而后在卑躬屈膝中颤抖着迎来枯败。 她不愿做这样的花。 不,她根本就不愿做花! 宁枝枝只觉得胸腔之内涌动着一股难言的意志,然后带给她一点顿悟,万般灵台清明。 原来只差一瞬。 原来只需这一点点觉悟。 湖水漾开微波,长空突闻鹤鸣。 宁枝枝于这不堪入耳的侮辱调笑声中,静悄悄结丹了。 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 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的金丹好像有点不对劲。 这颗金丹丹身是黑色的,转动时,正缓慢地将体内灵力转化为一种适合她身体修炼的东西。 那中年散修还在放肆地污言秽语。 “你刚说什么?要让我们付出代价?不知是什么样的代价呢,今晚宿在你那里如何?” 这人作乱的手距离宁枝枝还有三寸时,突然燃起了火。 赤色的,纯澈的本命火种从指尖骤然点亮,一路向着衣袖,向着中年男修的身躯! 他很快就大声叫喊着,趴在地上,飞速把手伸进棠夕湖中。 宁枝枝笑得漫不经心:“你既然听过我,难道不知道我的先天之火是霹雳火,普通的水根本灭不了吗?” 中年散修疼得只剩下嗷嗷乱叫,再没有半分先前的淫|色。 宁枝枝隐隐察觉喉间腥甜,强行压下。 她心中有数。 想要活用霹雳火,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只能勉力支撑,算算时间,勉强凑个几十秒。 不过几条杂鱼,足够了。 宁枝枝佯装淡然,收了霹雳火,从大刀剑上一跃而下。 她每向前一步,散修们便慌乱着后退一分。 攻心计,才是宁枝枝的老本行。 她走到中年散修的面前,俯身,一脚踩在他的右手上,听着对方如同杀猪一般的惨叫,心情愉悦极了。 她笑眯眯回头看众人:“所以,到底是谁伤了我徒弟呢?你们都没有人看到嘛?” 散修们怕极了。 这哪里是器修,这人比剑修还可怕啊! 联想到宁枝枝还有炼丹师的身份,他们甚至怕自己下一秒就被丢进炼丹炉里烧成锅灰。 宁枝枝很遗憾地宣布:“既然揪不出人,那只能连坐了。”她转向阿剑,“小遥峰受伤弟子多少?损坏情况如何?” 阿剑最近跟在宁枝枝身边耳濡目染,已经十分适应这种危机处理方式。有条不紊道:“除了青池师姐,轻伤二十七人,毁坏草木三千零一十八,造成法器轻微摩擦四十九。” 阿剑一口气说完,听到玲珑玉响,又翻了个白眼补充:“渡口还被他们丢了一地垃圾,阿灯正预备带人去清扫。” 宁枝枝认真听完,踩着脚下已经昏厥的中年散修,面相其他人:“听明白了吗?赔钱。” 众散修:“……” 宁枝枝就没打算让他们开口:“小遥峰概不赊账,想出去可以,不过得花钱买自由。” 众散修:“……” 怎么听着像赎卖身契呢? 宁枝枝又嫌弃道:“灵石没有,一星半点的宝物总该有吧。不要舍不得,现在不给,待会儿一不小心被火烧到,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众散修:“……” 您好像比我们更适合反派。 今天真的是个离谱的好日子。 散修们收人钱财,特意等到剑阁无人,来剑冢挑事,结果没完成任务不说,反而被小遥峰碰了瓷。 也不能叫做碰瓷吧。 毕竟这位峰主的态度跟强盗没区别了。 地上躺着的中年散修率先动了,他掏出一只玉笛:“这是我在秘境中偶得的灵笛,可与未开灵智的妖兽沟通,请峰主笑纳!” 宁枝枝懒懒抬眼:“行吧,勉强算你过。” 散修们连忙争先恐后地献礼。 “宁峰主,这是肉珊瑚。” “宁大奶奶,这是浮屠石。” “宁老祖,这是龙眼珍珠。” 谢衍之立在高空,看着散修们屁滚尿流的样子,轻唏一声。 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骗得一群人团团转。 他无心再看,召来大刀剑御剑离去。 那一人一剑飞远,地上的宁枝枝才收回目光。 到底是刚刚冲上金丹,还没稳固住,先强行演了一波,她现在感觉身体疲惫得厉害。 宁枝枝饿狼一般揪过阿灯:“我要饿死啦,好阿灯,有什么好吃的吗?” 阿灯早已习惯宁枝枝一天几顿地要吃东西。 他小声道:“后殿里煨着老鸭汤,放了您爱吃的酸萝卜和豌豆颠,回去就能直接喝,峰主还想吃什么?” 话没问完,宁枝枝嗖地一声人已经不见了。 阿灯怔了半晌,问阿剑:“峰主是不是变厉害了?怎么跑的这么快?” 阿剑翻白眼:“你傻啊,从湖心亭回去得用飞的!峰主肯定是去哪里闭关突破了。” 阿灯点点头:“我也觉得,峰主的修为变得深不可测!” 聂青池一脸雀跃:“师父好厉害!” 第33页 三小只狂吹宁枝枝的小小金丹,散修们顿时更慌了。 糟了,他们好像得罪了一位大佬。 后殿花房边上。 未来大佬宁枝枝已经连吃带喝,干完了一盅酸萝卜老鸭汤。美景里吃着热乎乎的美食,发出一身微薄的汗,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原先的烧随着结丹完成,鬼气散尽,也已经退了。 宁枝枝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她想起谢衍之,觉得不论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回确实是沾了他的光。 还没请客人就跑了,那道声谢总是应该的。 宁枝枝摸出玲珑玉,谢衍之还高高挂在密友首位呢。 于是,她迅速写了一条发过去—— [宁渣渣]:多谢仙君,改天请你吃饭。 宁枝枝等了一会儿,谢衍之没跟往常一样秒回,估计是有什么事。 她百无聊赖,把玲珑玉切换到全仙门界面,开始刷八卦。 [全仙门][一刀砍死你]:听说要求剑门开放剑冢的那群人被锤了? [全仙门][俺是吃瓜人]:什么什么?有在现场的吗?求详情!蹲蹲。 [全仙门][小飞剑]:谢邀。我是剑门弟子,其实吧,有剑阁在,闹不出什么大事。还是小遥峰弱了些,才给人钻了空子。 宁枝枝笑了笑,没当回事。 正想关掉玲珑玉,余光扫到了下一条消息—— [全仙门][竹溪有三宝]:剑阁?剑阁不是全员出动,去琅嬛福地了吗? 宁枝枝滑动的手一顿。 琅嬛福地? 不就是那个黑龙守门的秘境?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折雪仙子接下来就会被黑龙重伤抬回来了。 宁枝枝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可恶。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进展到温亦云取小徒弟心头血了。 宁枝枝总觉得不对劲,问旁白:“剧情是不是快进太多了?我徒弟跟温狗都还没怎么接触过诶,怎么直接就要取心头血啦?” 【没错,按理琅嬛福地三个月后才会自然开启,这次……是被人为打开的。】 还是跟先前提到的变数之人有关系。 那人在加速天道体系崩塌,这一次,目标是琅嬛福地。 宁枝枝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 她是想“苟经济苟实力”,时机到了,再带着小遥峰脱出剑门。 现在看来,得加速升级了。 宁枝枝道:“既然结丹了,试试最开始那个任务吧。” 去剑冢,取那把本命剑。 第16章 旁白16号 16. 金灵根是剑修的上上之选。 金者,主杀; 而剑道,当有一往无前的锐气。 宁枝枝既没有这样的灵根,也从来没有学过剑法。她这双手抓过笔,打过铁,烧过火,扒过鸡,唯独没有握过剑。 说老实话,她对旁白说的“召出本命剑”有些怀疑。 旁白君却因为宁枝枝取本命剑的觉悟大喜。 【主线任务4:召出本命剑已开启。】 【宁枝天火灵根,根骨略差,人略菜,但是有福泽庇佑,剑冢内竟然成功召出本命剑。】 【来吧,真女人就该向这吃人的修真界,向这剥削者,向这不公的命运作出反抗!跟随灵魂深处那道声音,去唤醒你的本命剑吧!】 宁枝枝:“……” 中二配方再升级,多半是欠打。 宁枝枝不慌不忙动了粗:“之前一直没问你,我既不是剑修,也没天赋,单纯凭着什么福泽就能召出本命剑?这里面什么猫腻?” 小企鹅揉着脑袋移开视线:“当,当然啦……哪有猫腻,你要信我!” 宁枝枝眯眼。 这心虚的小表情,结巴的小语气,她能信才有鬼呢。 这小东西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宁枝枝摆了摆脑袋,对这点小秘密实在兴致缺缺。 反正八九不离十,离不开拯救世界打小怪兽的妄想。 她吃得饱饱的,只想回暖阁榻上躺一躺,万事等睡醒以后再说嘛。 她盯着花房的钱菱花格扇神游天外,突然迎面吹来一股清凉的寒风,顿时醒神,耷拉的眼皮一抬,原来是小徒弟他们回来了。 聂青池见师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只当是闭关突破太辛苦了。 小姑娘非常孝顺,连忙过来又是捏肩又是按摩,还意图搀扶她年纪不大的师父回房小憩。 就是宁枝枝这个厚脸皮,都难免脸红了。 她连忙叫住小徒弟:“阿池,忙了一天的是你们,快坐下休息。” 三小只听话地上桌排排坐好。 宁枝枝把炉子上煨着的老鸭汤分舀给他们,笑道:“快喝吧,阿灯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三人早已习惯跟峰主同桌而食,闻言也不矫情。 宁枝枝单手撑着脸,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才低声开口:“话说,今晚,你们三个没其他事情吧?” 聂青池摇摇头。 阿剑阿灯对视,也摇头压低声音:“峰主有什么吩咐吗?” “也没什么,我不是升金丹期了嘛,想着剑冢认可不能浪费,打算今晚去试试召唤本命剑,你们三个愿不愿一同前往?” 宁枝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是打算偷偷摸摸地取剑,在自己家里做贼,还要让三个小孩望风。 第34页 实在清奇。 三小只则不然,一听还有这等差事,三双眼睛里迸发出无穷的兴奋与激情。 聂青池欢喜:“师父,您果然升到金丹啦,太厉害了!” 阿灯阿剑也化身没有感情的夸夸机器。 宁枝枝恍惚以为自己是要飞升了。 她连忙叫停小可爱们的彩虹屁行为,把话题扯回正道:“那个不重要。只是呢,晚上集合尽量低调一些,不要引人瞩目,最好能悄无声息地到达湖心亭会合。” 聂青池不解:“师父要避着什么?” 宁枝枝实话实说:“只是出于直觉,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总觉得,以萧掌门的行事风格,小遥峰里也许会有他的眼线。 若是不捂着点进行,她手里的牌就全被萧业竹知道啦。 宁枝枝又嘱咐了三人几句,困意来袭,懒洋洋地拖着步子回暖阁,倒下睡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是被小企鹅硬戳醒的。 宁枝枝打着哈欠,发丝散乱,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张隐匿符,掐诀烧去,这才出了殿门往湖心亭赶去。 她摸黑上了小岛,就看到漆黑夜色里,有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在棠夕湖里游。 一片静谧中,只有湖水不断轻轻漾开的声音,他们游啊游啊游啊游…… 宁枝枝忍不了了,飞过去把人挨个提溜上岸。 天色太黑,人比天还黑,她只能点个霹雳火一瞧—— 好家伙,三人竟然还蒙了面,宁枝枝顿时好气又好笑。 “你们三个干嘛呢?凡间话本子看多了,以为自己江洋大盗?” 聂青池超小声地用气音道:“我们是怕万一暴露了,也不拖累师父。” 但是遮掩以后更奇怪了啊傻孩子。 宁枝枝无奈叹气:“没那么严重,我进冢一趟,你们三个就老实待在这里,有什么动静玲珑玉通知,最重要的,护好自己。” 三小只连忙应下,宁枝枝这才触碰无字碑,入了剑冢。 金丹期果然方便,一击入冢,根本不用霹雳火在那磨禁制。 宁枝枝传送刚一落定,便看到面前的巨大剑山抖了抖。 剑山上的七柄青铜剑也在抖。一边抖,还一边晃动沉铁锁链,整个剑冢都回响着“叮呤咣啷”的声音。 宁枝枝觉得好吵:“上回还挺安静的,几天没见怎么就帕金森了?” 青铜剑中的剑侍一听这话气得不行,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旁白君又有了透气的机会,化形成小企鹅,一跃而出。 他仰头望着剑山上七柄颤抖的青铜巨剑:“他们这是在生你的气呢。” 宁枝枝疑惑:“它们?这几把青铜大剑也有剑灵?我以为是地标性建筑呢!” 青铜巨剑:“……” 旁白君笑了。 宁枝枝不认识,但他可知晓,这七柄神剑,乃是剑冢剑侍。 宁枝枝再次入剑冢,竟然能让剑侍们生出惧意。 他觉得自己果真没看错人。 旁白再开口满是自信:“别怕,他们虽为驻守剑冢的剑侍,却无法违背当年剑冢主人立下的规则。剑冢认可金丹期修士,你有这个资格取剑。” 宁枝枝仰头,发现七柄擎天巨剑对她确实散发着善意。 他们的身板似乎弯了许多,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 宁枝枝友善的笑了笑。 剑侍们更加惶恐了。 旁白君则想方设法地给宁枝枝打气。 【枝枝,我感受到了你的活力!】 宁枝枝:不,你没有。 【别害羞嘛,来,凝神闭目,入定感受剑山之后的世界。】 【那里有千万柄古战场上厮杀过的剑,正的,邪的,有名的,无名的,所有曾经的辉煌搅在一处。而你的本命剑,自会指引你寻到它,问出它的名字。】 宁枝枝无奈,呼出一口浊气。 她席地而坐,很快入定。灵府之内,那颗黑色的金丹越来越快速运转,宁枝枝则忍受着难言的痛苦,冷汗流出。 微薄的灵力附着在几近干涸的灵府内。 宁枝枝识海里逐渐浮现出一团冰花雾气。 那冰花夹杂着霜雪寒明,让宁枝枝生出一种刀尖上行走的感觉。 她明白,这就是本命剑剑威的考验。 于是,宁枝枝迎着刀尖,迎着风寒雪冷探了过去。 一刹那间,寒凉收拢于一点,化为树木发出的第一颗芽儿。那是一株枯木,宁枝枝下意识觉得,她应当在哪里见过这棵树。 于是,她不由伸手覆上树身,摩挲着那些斑驳,她知道了。 那剑威的来源。 宁枝枝轻声喊出它的名字:“无枝。” 整个剑冢之内顿时地动山摇。 七柄巨剑的剑侍同样颤栗,剑身上的阳文一时间金光大作,斜指齐聚于高空中。 很快,万道金光剑意响应而来,层层盘旋,将宁枝枝围绕在其中。 宁枝枝惊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说好的剑呢?咱只是想悄悄地取一把本命剑罢辽。 金光剑意盘亘成的龙卷风仍未散去。 宁枝枝仰头看向唯一的突破口,在那高处,隐隐有一团雾气。 宁枝枝可以清晰感觉到,那就是她的本命剑剑威,就是那株枯木。但她却不知该如何唤它来自己身边。 第35页 旁白君轻笑一声,难得的有了一丝正形。 【唤它名字,无枝剑来。】 宁枝枝头一次觉得,忽略他蠢萌的挥翅动作,这家伙竟然还有点帅。 她不再犹疑,睁眼,站起身,望向最高空呼唤:“无枝剑来。” 短短四个字。 金光剑阵骤然被最高空那道剑意冲散,烟与雾将这方地界包裹。 那道剑意从至高空飞来,环绕着宁枝枝转了三圈,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 它撒足了娇,终于往宁枝枝正前方的地上一落,砸出个深坑。 烟尘雾气久未散尽。 直到视线清明,宁枝枝终于看清了深坑中的本命剑。 实在是……奇特又寒酸。 只见坑中笔直地插着一根树枝,气如白杨,魄如松柏,全身上下写着“我是绝世好剑求夸夸”的摇尾乞怜。 宁枝枝:“……” 不好意思,步惊云来都夸不出口。 旁白君也没料到这种展开,输出全靠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本命剑竟然会是一根树枝!】 宁枝枝笑眯眯:“我还想问你,说好的福泽呢?” 旁白君顿时不敢说话了。 宁枝枝又转向深坑,想了想,还是上前拔出了无枝剑。 这把剑没有剑鞘,握在手中,除了手感很舒适以外,和普通的树枝没有半分区别。 宁枝枝禁不住问:“你说,是不是剑冢在委婉的告诉我,转职剑修失败了?” 她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无枝剑,对着小企鹅比划出几个难看的剑招。 旁白君扭着圆滚滚的身体左躲右闪。 然后,躲闪不及,被小树枝抽打半天。 宁枝枝叹气:“果然,连你都伤不了,怎么能挡得住温亦云的霜天剑势啊。” “不过这小东西挺顺手,”宁枝枝很善于发现优点,物尽其用,“用来做炼器的烧火棍挺不错。” 【……】 旁白君无话可说。 宁枝枝开心了,有一点点收获也是收获嘛。 她快乐地扛着小棍子往剑冢外走:“你考上了清华,他考上了北大,我烤上了地瓜。一只烧火棍,烧光男主家。好耶~” 宁枝枝走了。 如狂风卷落叶,剑冢终于重归宁静。 良久,青铜大剑侍颤动剑身,发出嗡鸣:“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取走主人的剑。” “可惜她没有剑意啊。” “可惜个屁,她是想让无枝做烧火丫头!” 可恶!实在可恶! 冬夜里山寒水冷。 聂青池三小只挑了个避风的隐蔽处,掏出炼丹炉,一边取暖一边烤红薯。 阿灯的储物袋里总装着些坚果小零嘴。 于是,炉子里又先后放上了板栗、花生、韭菜,阿剑还撺掇着片条棠夕湖里的鱼时,宁枝枝就出来了。 宁枝枝扛着棍子,先是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她顺着香味扭头一瞧,诶嘿,小徒弟们竟然背着自己在偷吃啦。 这怎么可以,必须要加入! 于是,阿灯的提议又多了一个支持者。 宁枝枝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特别积极,她掂了掂手上的无枝剑:“瞧,我的本命剑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三小只一怔,顿时炸开了锅。 “师父!你竟然真的召出了本命剑!师父好厉害!” “峰主才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吧?” “这算什么!峰主的剑都长得与众不同,一定甩出别人八条街!” 宁枝枝扛着剑跑去湖边,假装听不见。她在迷妹迷弟面前也是好面子的嘛,总不能告诉他们,这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小树枝吧? 宁枝枝叹了一口气,驱动灵力,从附近的湖水里赶出小鱼,然后连忙叉了上去。 我叉,我叉,我叉叉叉…… 好耶,连中四条! 她又扛着小树枝回到了避风口。 聂青池嘴角带着小梨涡:“师父好棒,四条鱼诶!” 阿灯比划半晌,苦恼到:“可是,炼丹炉里已经烤不下了。” 这个简单,宁枝枝让三人捡来一些干燥的枯枝,堆成一圈。又折了两截较粗的柳木插在两边土地里。 她引着霹雳火点燃枯枝,明亮的火种顷刻间便稳定下来,宁枝枝顺手把鱼连着小树枝一起搭在了两头的支架上。 阿灯看呆了:“还是峰主聪明。不过……您的本命剑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宁枝枝也是在试探。 她很快就发现霹雳火并不会烧到小树枝,于是得意洋洋回:“没关系,它不怕火。” 三人顿时更崇拜了。 他们边烤边吃,阿灯还贴心地准备了一只空余储物袋用来装垃圾。 火堆偶尔炸出几缕火星,发出“噼啪”声。 宁枝枝一直在给烤鱼翻面,瞧着焦黄,香味四溢时,给三人各分一条,自己直接挥舞小树枝啃了起来。 聂青池看得直笑,气氛正温馨,便听到棠夕湖上远远传来一声怒吼。 “何人在小遥峰内撒野?报上名来!” 第17章 旁白17号 17. 山与湖隐在夜色里。 那声高喝很快散在夜风中,只余船桨一下下划过水面的波动。 宁枝枝与小徒弟对视,神色坦然。 第36页 十三坞入夜都会有轮值的巡逻弟子,若是他们看到吼一嗓子,也不算奇怪。 不过,这个时间他们应该在明水坞,怎么跑来湖心亭的? 宁枝枝弯唇笑了笑:“没事,来了也是自己人,吃吧。” 说完,就继续抱着小树枝啃鱼。 她背靠着那块避风的大石,盘腿一缩,整个人都被笼在了阴影中。 于是,在船上的人看来,围着篝火夜话的只有三个身穿夜行衣的怪人。 巡逻弟子心里有点怵:“莫师兄,要不要去请峰主来?” 被称为莫师兄的是十三坞明水坞的话事人莫语。 他年纪不大,很有手腕,加上炼丹颇有天赋,被萧掌门提了一嘴,原主便给了他不小的权力。 莫师兄此刻立在船头,心情很不错地微笑:“这等小事,就不必惊扰她了。” 船很快靠在了山阴,莫师兄率先落地,急匆匆往三个夜行衣小贼所在的山阳处赶。 转过一道大弯儿,定睛一瞧—— 嚯,穿着夜行衣的三个怪人竟然在吃烤鱼。 除了鱼,炼丹炉里竟然还有烤红薯,烤板栗,惹得人直咽口水。 最神奇的是,这三人他们都认识。 分别是峰主的亲传弟子,峰主的掌灯童子,以及峰主的抱剑童子。 巡逻弟子们石化了。 “……这,青池师姐,您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聂青池小口吃着烤鱼,原本打算咽下去再说话,莫师兄却没有给她机会。 “聂青池!枉费峰主对你一腔师徒真情,你竟以怨报德,还策反了阿剑阿灯。说,你来剑冢图谋何物?” 聂青池的烤鱼上撒了宁枝枝随身带的辣椒粉,这会儿小脸通红,吸溜着开口:“师父,莫师弟好像找你?” 宁枝枝吃鱼特别有技巧,小树枝上此时已经只剩一副鱼刺和鱼头。 她站起身,朝莫语挥舞着小树枝道:“怎么,莫掌事找我有事?是要上交明水坞本月的灵石盈余吗?” 宁枝枝这个峰主一露面,莫师兄算个屁。 巡逻弟子连忙揖手:“弟子有罪,不知是峰主在此……” 宁枝枝挥了挥手:“没事。巡逻守卫小遥峰是职责所在,我怎么会怪罪。” 她说完靠近莫掌事,饶有兴致地绕着他转了半圈:“不过,这么小的火堆,你们在明水坞是怎么看到的?” 巡逻弟子挠头:“我等夜守到了明水坞,碰到莫师兄,是他看到唤我们前来的。” “哦?”宁枝枝用手里的小棍子戳了戳莫语,“莫掌事,是这样吗?” 莫师兄皱了皱眉,点头应是。 宁枝枝戳上瘾了,把麻辣鱼头正反两面刮来刮去,蹭在莫语紫色的蜀锦袍上。 这料子与云锦齐名,价格只比云锦略低一点。想她一峰之主都穿着棉麻,莫语这个小小的话事人竟然锦袍加身,让人不爽。 于是,宁枝枝盘问道:“那莫掌事是在哪里撞见我们的?明水坞可没法瞧这么远。” 莫语犹疑了一下:“就在附近。” “附近?”宁枝枝长吟一声:“莫掌事夜半来剑冢做什么?” 莫语理亏,反而恼羞成怒:“宁枝,剑冢乃是澜沧至宝,你三番五次私闯,真当掌门不知道吗?” 宁枝枝差点笑出声。 这就是萧掌门安插在小遥峰的好狗啊?果然长了一张狗嘴呢。 萧业竹当然知道宁枝多次擅入剑冢了,还不都是他一手逼出来的? 宁枝枝诧异于这条走狗为何会这么早暴露自己。 难道是因为琅嬛福地已经出事了? 她猜测着对方的用意,不变应万变。 “莫掌事说话可要慎重,我一个筑基期,平白无故如何能进得剑冢?” “再说了,剑冢里是有万千灵剑,可我不是剑修,如何取得?又如何全身而退?难道莫掌事是觉得,我这个峰主能以一己之力对抗剑冢?” 莫师兄被这一通反问弄得哑口无言,他总觉得宁枝变了。 可是仔细去回忆时,他却发现宁枝仿佛雁过无痕,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记忆点。 这让他心慌。 宁枝枝瞧了一会儿,便失去兴致,打了个哈欠。 “行了,莫掌事是萧师兄举荐来的,我也不便责罚,回明水坞内好好反省,等师兄回来再做定夺吧。” 跟一条狗过不去没意思。 宁枝枝更期待的是弄这条狗背后的主人。 莫语讪讪离去,宁枝枝则摸出玲珑玉,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 【全仙门】频道此时果然很热闹。 [全仙门][合欢万般好]:听说这次的琅嬛福地刷出暗门了? [全仙门][刀刀秀]:已经失败了。今年暗门有黑龙守着,连剑阁出马都损失惨重。 [全仙门][竹溪有三宝]:这回伤得最重的是秋水诀传人,折雪仙子。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基本都是折雪仙子四散在仙门各个角落的狂热粉丝。 宁枝枝随手翻了翻,发现跳脚的基本都是男修士。 她翻个白眼—— 嘴上女神女神的叫,也不见你们有什么实际行动,最后女神还要靠我徒弟的心头血来救。 有够恶心。 玲珑玉上的消息刷得很快,宁枝枝眼尖,发现一条与众不同的讯息混在其中。 第37页 [全仙门][桐丘大小姐]:切,心机女死了才好。 没记错的话,折雪仙子出身便是桐丘江府。她作为外室女没入江府之前,府中只有一个嫡女,两个嫡子。 这位桐丘大小姐是谁,不言而喻。 宁枝枝记住这个点,才注意到【密友】那一栏多了一个小红点。 她神识探入,发现是谢衍之发来的消息。 玲珑玉并不显示对方发消息的时间。 因此,宁枝枝戳进去只看到两条连着的讯息。 [密友][狂野男骸]:不必,我已辟谷。 [密友][狂野男骸]:剑裂了,明日别乱跑,我来寻你。 宁枝枝有些吃惊。是那个谢衍之诶,堂堂大反派的剑,竟然这么没牌面,说裂就裂? 大刀剑:我裂开,我就裂开,你管我! 宁枝枝拄着自己的小树枝,想象一下谢衍之变得寒酸的画面,忍不住轻笑起来。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才是真的寒酸。 宁枝枝心情大好,她觉得谢衍之可真是及时雨呀。 她没傻到真以为无枝剑只是一根小树枝这么简单。 毕竟剑冢内那么大的阵仗,若真是平平无奇,那才叫扯淡。 她自己是琢磨不到这把本命剑的威力了,但谢衍之一定能给出点不一样的答案。 宁枝枝欢快地盘算着如何剥削压榨谢衍之,视线落到小徒弟身上,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阿池,从温亦云手里换来的剑还在吗?” 聂青池正跟阿灯扑灭火堆,闻言跑过来,从储物袋里掏出那柄生锈的大剑:“师父,是这个吧?” 宁枝枝笑:“对,你拔剑,我们打一架!” 正在收拾战场的阿灯和阿池一听这话立马跑来围观。 聂青池踌躇:“可是……我都不会啊。” 宁枝枝做思想工作:“师父也不会啊,这儿又没有外人,你拔剑,来砍就是。” 她的想法很简单。 小徒弟虽然夺了温亦云的却邪剑,这剑却到现在还没开刃。要如何卸去剑身外的一层伪装封印,也同样没有头绪。 既然两把剑现在都是废物,不如趁机碰撞一下。 宁枝枝鼓励的眼神终于让聂青池拔了剑。 说真的,却邪剑如今确实很丑。 宁枝枝看着小徒弟挥舞大黑铁疙瘩,有点想笑,连忙用小树枝去挡。 两人来往了几轮,宁枝枝惊奇地发现聂青池的动作越来越快。 为了公平,两人都没有调动灵力,单纯就是用招式,拼速度和力道。 可是小徒弟也太恐怖啦。 宁枝枝眼瞅着娇滴滴的美少女一边弱声弱气喊“我不行了,师父”,一边出剑越来越猛,留下了残影。 宁枝枝:“……” 不愧是女主,只要脱离剧情,谁还不是个凤傲天了。 宁枝枝实在不敌,连忙叫停这场战斗。 聂青池长出一口气,抹去头上的汗珠撒娇:“师父,我就说了我很弱的,你们不要笑话我呀。” 众人:“……” 有种微妙的被炫富的感觉。 活动过筋骨的好处就是睡得更香了。 一夜无梦。 天未亮时,阿灯照常进了殿中。 宁枝枝已经很习惯在一圈烛火中安详地去世……不是,睡觉。 谢衍之到时,宁枝枝才刚刚起床,正在用早膳。 见人进来,宁枝枝抬头打了个招呼:“仙君,早啊!” 谢衍之冷淡:“不早了。” 宁枝枝发现,谢衍之这次过来有些虚弱。他的右手不知为何一直包扎倒了小臂,嗓音也微微沙哑,蒙眼的白纱也被换掉了。 竟然,换成了一条黑纱蒙眼。 比起白色,黑色更多了一份冷硬的禁欲感。配上一袭黑衫,暗金云纹外袍,更能衬托出他独有的气质。 宁枝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谢衍之已经自觉地坐在了一边,提醒她:“快吃完,别乱看。” 宁枝枝乖巧的狼吞虎咽。 毕竟美人在前,秀色可餐嘛。 谢衍之在礼仪方面有奇怪的执着,一直等宁枝枝吃完,阿灯泡了新茶上来,才开口提起正事。 “剑身裂了,你来瞧瞧。” 宁枝枝点头,从储物袋里召出一只玄微镜,拔出大刀剑,然后,看到一条巨大的裂缝,从头裂到脚。 “……” 好像也用不上玄微镜呢。 宁枝枝尴尬地收了小工具,问:“怎么弄的,裂成这样?” 谢衍之张了张口,又选择闭上。 懂了,不愿意说的事。 宁枝枝琢磨着多半跟他的反派大业有干系。 于是,她主动换了个话题:“这样的裂痕,幸好是大刀剑已经生出剑灵,护住了剑心,不然,恐怕已经被粉碎了。” 谢衍之问:“能修复吗?” 宁枝枝想了想:“可以,不过需要一些特殊材料,这回是真的需要!” 谢衍之点头:“只要有,都可以。” 宁枝枝敲定了修复计划,开始铺垫:“仙君,是这样的,这次的修复已经超出大会员的服务范畴了……” 谢衍之淡淡:“加钱,要多少?” 宁枝枝:“……” 他好会说话,我好爱。 虽然心动,宁枝枝还是忍住了:“不是钱啦,是想与仙君做个置换,请您也帮我解决两个小问题。” 第38页 谢衍之定定盯着宁枝枝的方向,半晌:“说来听听。” 宁枝枝开心地患出本命剑,正想说话,谢衍之开腔了。 “你进过剑冢了?还召出了本命剑?” “不过这剑,”谢衍之说话的功夫,瞬移到宁枝枝身前,伸出手附上小树枝,轻笑一声,“这剑你用不了。” 全中。 宁枝枝觉得谢衍之可以做剑修大百科全书了。 她连忙追问:“有办法吗?我最近有些麻烦事,很需要它。” 谢衍之想了想,她确实是麻烦缠身。 于是破天荒开口授剑:“你没法用的原因很简单。这是一柄无刃剑。” 他见宁枝枝不太理解,于是换成她可以听懂的方式。 “正常来说,剑有双刃,而刀只有单刃。你们澜沧剑门的霜天剑与秋水诀,皆是双刃剑。” 谢衍之说着召来大刀剑:“而我用的是单刃剑,更像用刀。” “你这柄无刃剑,有几百年没人用过了。因为这种剑不靠剑罡斩杀,而是靠剑气化形。” “你没有剑意,生不出剑气,更不用提化形。” “所以,你用不了它。” 谢衍之说完,宁枝枝已经有点蔫了。 短时间内要达到这种程度,简直是痴人说梦。 谢衍之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又开口道:“看好了,我只演示一次。便是剑身裂了,剑气化形也不会受到影响。” 他说完,对着门外漫天雪舞轻轻挥出一剑。 这一剑极其缓慢,但宁枝枝就是感悟到了其间奥妙。 她看到剑尖凝出的水滴弹出,在飞向雪地时蒸腾为雾气,然后卷起鹅毛般的落雪,逆向飞向高空。 下雪,变成了升雪。 大约过了一盏茶,从高空中突然坠下一个硕大的重物,砸在殿前空地上。 宁枝枝一瞧,是那些雪花聚成的小雪人。 谢衍之转向她:“看明白了吗?心中有剑,便能无我无剑。你的道是什么,剑意便是什么。” 宁枝枝攥紧了手中的小树枝。 她的剑意是什么?她的道又是什么? 她想起最初,不过只是想要送温狗一个盛世火葬场罢了。于是,这一腔情绪都倾注在了手中长剑上。 谢衍之低声道:“挥剑。” 宁枝枝一剑挥出。 宛如红莲般的业火顿时从树枝尖尖窜出,绽放在高空中。 谢衍之轻轻弯唇:“这便是你的剑意?” 宁枝枝期待:“正是,仙君觉得如何?” 谢衍之启唇,淡然评价:“花里胡哨。” 宁枝枝撇嘴,这分明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第18章 旁白18号 18. 寝殿前的月台两侧,分别立着一尊铜鹤。 宁枝枝属于典型的手欠,举着一根燃烧的小棍子这里戳戳,那里点点,总想试试威力。 谢衍之人在屋中坐,喝了口茶凉凉道:“你这剑意,说到底是借着先天之火讨巧劲,恐怕不稳定……” 话没说完,小树枝枝头的火蓦地炸开。 “轰——” 宁枝枝免费烫了个新发型,大波浪,特时髦。 阿灯吓得张了张口。 想问“峰主您没事儿吧”,又想说“峰主您更美了”,最终他选择闭嘴。 因为宁枝枝正对谢衍之怒目。 谢衍之似有所觉:“果然不稳定。” 宁枝枝笑了一嗓子。 有总比没有好嘛,而且温亦云还在砍怪练级的上坡路上,也不见得就比她强多少。 宁枝枝脑子用在别处,手上的小树枝一个不注意,戳在了阿灯晾晒在月台的麻纱缎上。 紫罗兰色的缎子瞬间烧了起来,整个月台都映得通红。 阿灯一边怪叫一边看宁枝枝:“峰主,快,快把这火收回去。” 他觉得既然是峰主的先天之火,收回去应当很快。 然而,宁枝枝尝试过后发现根本收不回来,这火不是纯粹的本命火,不受她控制。 这就尴尬啦。 宁枝枝跟阿灯对视一眼,然后争先恐后地选择了最原始的办法。 月台墙根下,鎏金铜缸里储满了天山雪水。 天山水是是万火克星,本是防着小遥峰弟子们炼器失误的,没想到先被峰主给用了。 两人一个舀水,一个泼水,谢衍之则端坐于殿内,喝着云泥山雪泉水煮沸的黑茶,正大光明看好戏。 戏看的差不多了,宁枝枝喘着气进来,谢衍之落了茶杯:“你们小遥峰,一向如此闹腾?” 宁枝枝诧异:“仙君门中不是如此吗?我以为刀修会更热闹。” 谢衍之想了想,摇头。 “我在刀宗的时候,门内一贯安静。各系弟子便是练刀也悄无声息。” 宁枝枝:“……” 想象一下,堂堂刀宗,一群热血方钢的汉子,练刀的时候都不敢出声,得憋成什么样儿? 然而,谢神使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欺负人了。 宁枝枝犹豫了一瞬,也没开口。 刀宗不热血,剑宗不君子,挺好,挺好。 谢衍之见宁枝枝不开口,耐着性子主动问:“你的第二件事呢?” 宁枝枝怔了怔:“啊?” 谢衍之提醒:“不是说有两处疑惑?若没别的问题,我走了。” 第39页 宁枝枝连忙把人拦住:“是这样的仙君,我徒弟不是也得了一柄剑嘛,你见过的。” 谢衍之点头:“嗯,记得,骗来的。” 宁枝枝咬牙切齿,露出笑容:“怎么来的不重要,主要是这把剑身有封印,我们解不开,就用不了。” 谢衍之挑眉:“你徒弟也要转剑修?” 你们小遥峰是扎堆转职,捅了剑修窝了? 宁枝枝提起这事儿可就来劲了:“我徒弟跟我不一样,她是纯纯的天赋党。仙君,你是没见过她跟我对招,剑越来越快,简直就是飞一样进境,我根本打不过。” 对比宁枝枝的激情,谢衍之则神色恹恹。他轻哼一声:“你打得过谁。” 宁枝枝嘟囔:“我用脑子打得过的多了去了。” 谢衍之叹气:“剑拿来,我瞧瞧。” 宁枝枝连忙欢天喜地奉上锈铁疙瘩。 谢衍之的手实在是漂亮,指骨骨节分明,十指修长,肉包骨的力与美恰到好处,不失男子气。这只手精确地抚摸上剑柄,而后拔剑出鞘,指尖灵巧划过剑刃弹了弹。 宁枝枝赏心悦目,觉得看美人挥剑也是一种乐趣。 谢衍之很快就探到了封印所在,归剑入鞘:“这是上古封印。” 宁枝枝诧异:“有解吗?” 谢衍之想了想:“听闻你徒弟炼制法器会受到‘太阴幽荧的祝愿’?” 宁枝枝点点头。 “太阴幽荧本就是上古圣兽,或许,你的先天之火,加上她本人亲自重炼此剑,便可以解开封印,归还这把剑的本貌。” 谢衍之也只是给出一个可行性方法,要不要尝试,还得看宁枝枝师徒自己的意思。 宁枝枝却十分爽快。 她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逻辑畅通,没有槽点,恨不得立刻去找阿池炼器。 谢衍之这回信了。 宁枝枝是真的想带着徒弟转剑修。 他有些疑惑:“你们打算学什么剑法?” 宁枝枝羞涩了。 剑门的霜天剑与秋水诀她是不指望的,就算萧掌门愿意,宁枝枝也觉得膈应。 可是当今仙门,剑宗天花板便是澜沧双剑法,她又没有绝世机缘,哪里来的好剑式学。 谢衍之从宁枝枝的表情明白了,伸出右手,翠玉指环碧光一闪,掌心多了一册剑诀。 他随手递给宁枝枝:“霜天秋水原是一套剑法,被澜沧的老祖宗拿去拆成了两份,威力大减。这风禾剑诀,才是它原本该有的样子。” 宁枝枝傻呆呆看着谢衍之,好半天才反应接下来。 她双手捧书,不亚于当年高考完手捧参考答案。 这册书卷的纸张笔迹都已作旧,她轻轻翻开,只见内页上题着“山止川行,风禾尽起”八个大字,笔走龙蛇,肆意潇洒。 宁枝枝忍不住轻声念了出来。 谢衍之问她:“你可明白了风禾剑的本真之意?” 宁枝枝脱口而出:“晓得晓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嘛。” 谢衍之倒是没想到宁枝枝嘴里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默了默,点点头:“看来你与这剑诀很适合。” 宁枝枝开心地要上天啦。 这剑法的精髓之处,就在遇柔则刚,遇强则柔。打不过转身还能遛,美其名曰打不死我的,终将使我坚强。 这明显是打游击战啊,她喜欢诶! 她捧着剑诀垂涎三尺,却还是保持理智问:“仙君,这剑诀太珍贵了,真的可以给我们吗?” 宁枝枝肉眼可见的欢喜让谢衍之也笑了笑。 “就当是修剑的报酬了。”谢衍之说着,转身就要离去,又突然顿住回头,“修补剑需要的材料,玲珑玉发我,我会派人送来。” 他一步迈出,人已经消失在大殿月台前,只留下余音隔空回响。 “剑修好以后,送来西戎刀宗。” 宁枝枝:“……” 论装逼还是你在行。 阿灯收拾完月台上的残局,已经是午后了。 两尊铜鹤被宁枝枝一把火熏成了黑色,大雪天里没有太阳,宁枝枝懒得动弹,缩在暖阁吃着灵果酿的猴儿酒。 阿灯进殿来:“峰主,您不瞧瞧玲珑玉?我看【宗门】里都炸开锅了。” 宁枝枝挑眉,摸出玲珑玉链接。 果然消息已经刷满了,而且【密友】那一栏也有个小红点。 她先查看宗门讯息—— [宗门][霜叶峰练剑弟子]:怎么回事?大师兄要先行带着小师妹回来了? [宗门][秋水峰练剑弟子]:是的,折雪仙子伤势很重,掌门亲自下令,回来寻医问药。 [宗门][万剑峰洒扫弟子]:啊!为何不直接去药谷? [宗门][吃瓜人]:听说医治的法子就在宗门内! 宁枝枝总觉得这消息来得诡异,就像是在挖坑铺垫一样,她皱了皱眉,点向【密友】。 呵,原来是万年不联系的萧掌门来了讯息。 [密友][萧]:阿枝,剑阁这一趟损失惨重,折雪负了重伤。 [密友][萧]:师兄已经让亦云带她回去了,你一定要照看好他们。 宁枝枝翻个白眼,瞄向下一条。 [密友][温润亦作云]:宁师叔,午后我带小师妹抵达小遥峰。 [密友][温润亦作云]:联系不到青池,请她到时务必在场! 第40页 宁枝枝真的好讨厌看这俩人说话,打字也不行。 太容易让人上火了,她现在拳头很硬。 宁枝枝端起桌上的猴儿酒一口饮尽,转向阿灯:“你们都知道了?阿池呢?” 阿灯挠了挠头:“青池师姐关在炼器室里,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新花样,估摸着还没看到这些消息。” 阿剑从门外匆匆跑进来,带了一地的碎雪碴子。 “峰主,温师兄带着小师妹,已经快到渡口了。” 阿灯摸不着头脑:“听说折雪仙子受了重伤,不去医治,来我们小遥峰做什么?黑龙戾气的伤,又不能靠丹药治好。” 宁枝枝攥紧了手中的酒盏,平静问:“来了多少人,可看清楚了?” 阿剑摇摇头:“我没看到,是渡口弟子来报,说动用了掌门那艘‘飞鸟长空’。” 宁枝枝冷笑。 飞鸟长空是紫阶飞行法器,速度快又稳妥,但是用一次要烧去一大笔灵石。 萧业竹为这个弟子,倒真是舍得。 她不愿意打无准备的仗,吩咐阿灯阿剑:“你们俩去炼器室外守着,别让温亦云直接找上阿池了。” 两个小童点头应是,也不问问宁枝枝为什么,连忙掉头就跑了。 宁枝枝则拿起玲珑玉,给温亦云发了条消息。 [密友][宁渣渣]:来正殿。 她收了玲珑玉,提着新灌满的酒壶酒盏走去正殿,登主座,斜靠在椅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 六扇殿门敞开,飞雪倚着斜风登堂入室。 宁枝枝举起酒盏,望向与白雪一同踏入门中的人,浅笑饮酒。 这酒却不如在暖阁的时候好喝了。 她垂眸,敛去失望神色,看向温亦云,以及他死死抱在怀中的折雪仙子。 “师侄来得正好,要尝尝阿灯新酿的猴儿酒吗?” 温亦云白衣黑发,双目赤红着紧扣宁枝枝,而他怀中的少女此时安静昏迷,面色惨白。 他开口时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宁师叔难道没收到师父的讯息吗?” 宁枝枝把玩着手中酒樽:“我当然收到师兄的消息啦。只不过,师兄虽叮嘱我照料好你们,可你若是不想救这位折雪仙子,师叔又怎好阻拦?” 温亦云蹙眉,眯眼看向宁枝枝的神色仿佛想要把她生吞活剥。 但他一贯的形象又不允许。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道:“折雪是我的师妹,我自当用命来守护她,怎会见死不救!” 好一个用命来守护。 宁枝枝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哎呀,贤侄这话让人惊叹。既然要用命守护你这小师妹,何必还与我家阿池结亲?” “莫非……你是想用命来守护两个女子?贤侄这是猫妖有九条命?还是说,你的命实在是金贵得很,抵得上她二人?” 温亦云冷笑,将怀中人放在偏座上,解了白狐裘仔细掩好,转向宁枝枝时,完全变了副面孔。 那副谦谦君子的外皮终于被激怒,然后裂开一条缝隙,露出了他真实的嘴脸。 伪善到让人恶心。 温亦云开门见山:“聂青池在何处?” 这次没有称呼师叔,也不喊聂青池师妹。 宁枝枝笑容越发灿烂:“你这婚约者都联系不到,我更是如此。” 温亦云没再废话,低喝一声“剑来”。 那柄于剑冢之内取得的无上宝剑——清雨剑应声而来。 风雪顺着剑势,聚集在温亦云身后,将宁枝枝视如寇仇。 温亦云剑指她面门,冷声:“再问一次,她在何处?小遥峰上二百余名弟子,你若不说,我便杀……” 他话未说完,门外传来一道冷冷的女音。 是聂青池的声音:“你要杀谁?” 温亦云手上一顿,通身杀意散去,剑势顿失。他甚至,有些不敢转过身去看那个说话的小姑娘。 宁枝枝没料到小徒弟这么快就闻讯赶来,觑一眼坠在身后的阿剑。 她叹气:“快进来,外面雪大。不是不让你来嘛。” 聂青池冲宁枝枝一笑,走进正殿,路过温亦云时,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温亦云不知为何仿佛跌入冰窖,无法思考和动弹。 软软倚在偏座上的折雪仙子突然有了动静。她一阵急咳吐了血,温亦云这才回神,连忙凑了上去。 “小师妹。” 折雪仙子眸中带泪,抬手抚上温亦云的眉心:“师兄,别皱眉,我……我没事……” 说完,很快就又晕了过去。 宁枝枝叹为观止。 她都分不清这女人是真的重伤还是趁机演戏,想要除掉小青池了。 折雪仙子这一出很快就让温亦云记起今日来的重点。 他直起身子,上前几步,站定在聂青池面前。 聂青池克制住退开的想法,皱眉看向他。 温亦云面色发白,音色沙哑,自诩温柔地开口:“青池,小师妹如今命悬一线,只能靠你救她了。我们有婚约在身,她也是你的师妹,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第19章 旁白19号 19. 温亦云的人生三大错觉—— 她偷看我,她喜欢我,她会为我付出一切。 剑修一往无前的锐气,全被这人点在了自恋上。 他看向聂青池的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高位者的俯视与自得,还暗含着丝丝不满。 第41页 聂青池被这眼神弄得很不舒服。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对别人很冒犯吗? 小姑娘皱着眉,语气也不太好地反问:“温师兄这话真奇怪,我只是与你有婚约,又不是卖给你了。再说啦,你们剑阁的小师妹,再落魄也轮不到我们接济。” 温亦云蹙眉,无奈叹气:“青池,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大局当前,不可任性妄为,计较这一点点私怨。乖。” 聂青池很迷惑,这人在说什么? 她近来成长飞速,处事的变化也在向宁枝枝靠拢。 就像现在,她觉得温师兄说的都是猪话。 而她师父说过,有人爱猪哼哼,就要用对猪的态度去对待他。 于是聂青池伸手捏住了鼻子:“温师兄,你可不可以离我远一点。” 温亦云的表情僵住了,卡在将笑未笑,将怒未怒的模样,有些难堪。 宁枝枝“吭哧”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小徒弟长大啦,学会昂首挺胸直面别人的不怀好意了。 宁枝枝悠哉悠哉给自己添上新酒,掏出一把奶香瓜子,高坐主位看戏。 实战永远是最好的老师,说教一百次,不如亲自操刀怼一次,让她爱上那种怼怼星人的飒爽。 温亦云很快敛起情绪,恢复为谦谦君子剑的模样。 他顺从的退后一步,两步,三步,直到聂青池长出一口气,才冷着脸端出澜沧大师兄的架子:“青池,你若非要胡搅蛮缠,不通情理,师兄也只能祭出掌门令了。” 聂青池头一次听说这东西。 自打被师父捡回山门,她绝大部分时光都是缩在小遥峰上炼器度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下山采买,也只是跟在温亦云身后,亦步亦趋罢了。 她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温亦云不说话。 温亦云面上有掩饰不住的傲然,他觉得聂青池一定被镇住了。 也对,按照澜沧门规,掌门令只有历代掌门及其接班人可执。师父将此物交给他,也不一定全是为了救小师妹。 温亦云如此这般想着,右手翻转,召出一块黑铁令牌。 聂青池嫌弃地扫了一眼。 这坨黑铁让她想起了却邪剑,也是个生锈的大黑疙瘩。不过,凡事不能只看外表,还得看名字。 掌门令,听起来像是萧掌门的东西? 聂青池有一套她自己的逻辑:“温师兄,你偷了掌门的东西吗?偷完为什么不逃跑呢?所以你要杀小遥峰弟子灭口?” 大殿风门外,殿前左右阶下立满了随行剑修弟子。 这都是温亦云从琅嬛福地带回来的伤员,脚程慢了些,刚刚赶来,就听到聂青池一声比一声高的疑问。 温亦云恼火极了:“青池,你怎会如此揣测?难道师兄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盯着聂青池,想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不过,他最终强忍住了。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温亦云有一丝丝愧疚。 于是他大度挥挥手翻篇:“算了,我看你是跟宁师叔呆的太久了。” 一直还算好脾气的聂青池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不许你辱我师父!她是澜沧剑门小遥峰峰主,也是你的师叔,师兄就这样对待一峰之主与长辈的吗?” 温亦云动了动唇,阴着脸闭嘴了。他总觉得青池师妹口齿伶俐不少。 在聂青池身上吃了几次瘪后,他学会了不接茬,强行转移话题。 “掌门令在此,小遥峰听令。” 温亦云抬手一声高喝,酝着金丹巅峰期威压,从正殿殿堂内散至阶下。 聂青池还只是个筑基期的小器修,承受不住温亦云的恶意施压,咬破了唇才没有跪下去。 宁枝枝也感受到了,眼神一冷,酒盏“当啷”撞在了桌上,发出脆响。 她伸手托起小徒弟的臂肘,顺势将她拉来身边按下:“这是你自己的家,站累了就坐下呀,傻乎乎的。” 温亦云诧异地看着宁枝枝。 宁枝枝眼中嘲讽,带笑回视:“贤侄,继续啊。师兄有什么嘱咐,你但说无妨。” 这是个蠢货。 原著里,萧业竹将掌门令虽然托付给了温亦云,但也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它强令聂青池献出心头血。 而温亦云现在被逼急了,竟然直接号令起了小遥峰。 这掌门令在他手里,算是废了。 温亦云毫无所觉,分出一缕神识试探向宁枝枝,感觉不到她灵府有金丹波动的迹象,放下心来。 他举着令牌,就像拿了道圣旨:“此次前来,有两件事。一是需要青池救治小师妹的伤情,二是需要小遥峰为门外的伤员们炼一炉玉清丹。” “当然了,这丹药如果能师叔亲自出马,就更好了。” 宁枝枝听得胃里反酸,想把刚刚喝干的酒喷在温亦云脸上。 想了想又觉得不好。 糟蹋粮食了。 她将目光落定在殿外:“丹药倒是有现成的,一炉中等灵石三百,这批弟子不过五十余人,想来贤侄现在就能付得起。” 说着,宁枝枝向温亦云伸出手。 温亦云忍着怒火:“宁师叔这是什么意思!” 宁枝枝眨眼:“当然是担心弟子们伤情,想赶快给他们把丹药分发下去啊。” 第42页 她又收回那只手,撑在脸颊边:“我记得,上次贤侄用三万中品灵石从我这里买走一堆钗花,说是送给小师妹?那回付钱取货可是飞快呢。” 语意调笑,也没有刻意放大音量,但就是足够殿外一众剑修弟子听到。 温亦云慌了:“师叔不要乱说!那是私事,这回是公事,怎可混为一谈!” 宁枝枝抬了眼皮:“哦?公事。那贤侄应当知道炼一炉玉清丹需要不少药材,小遥峰的弟子靠这个吃饭的。原先还想打个折,把零头抹去,这回可不行了。” 温亦云:“……” 他懒得跟宁枝枝当着一众弟子的面,掰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于是,掏出储物袋丢过去:“里面是一万六,不用找了!” 宁枝枝神识一探,数清楚后,还是看着温亦云微笑。 温亦云不耐烦了:“师叔莫非想反悔?” 宁枝枝摇头,指向门外:“伤员五十四人,按一个人头三百,共计壹万陆仟贰佰灵石。” “你这确实不用找,还差了点。” 聂青池没忍住露出两个小梨涡,笑眼盈盈的看着宁枝枝。 温亦云气得要发狂。 但是再生气也要留住君子剑的气韵,哪怕是用纸糊一层,对他来说,都是都是非常有必要的。 他囫囵补了二百灵石,把原本的剑拔弩张和逼迫氛围破了个一干二净。 不知不觉间,主动权竟然到了宁枝枝手里。 宁枝枝把装着灵石的小袋子丢给聂青池,吩咐阿剑:“去明水坞,给剑修师兄们取五十四炉玉清丹来。” 阿剑领了命就出门。 一边走一边嘴角上扬。 外面的玉清丹虽然确实一炉三百中品灵石,可他们一炉六颗丹,个个浑圆。 而明水坞刚被峰主改革过,现在一炉丹只有三颗,每颗还系着粉色的小蝴蝶结,包装足足占去三分之二。 救命!他只要想象一下那些剑修的表情,就兴奋得不行了。 阿剑狂笑着火速奔远了。 温亦云终于要说起正事,忍不住看了一眼偏座上的小师妹。 她被白狐裘包裹着,小脸更显苍白,瞧着柔弱无依。再一对比,聂青池如今唇红齿白,被她师父养的好极了。 那么,只取走一滴心头血,应当也不碍事。 反正,以她的天分,也就只能一辈子炼器了。 温亦云再三肯定自己的想法没错,润着嗓子开口:“说回另一件正事,小师妹在琅嬛福地被守门的神兽黑龙伤了心脉,普通的药石无法医治,现在……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定定望向折雪仙子,眸中含着化不开的柔情。 聂青池点点头:“那她很可怜哦。” 温亦云大喜:“我就知道,青池你一贯是最善良的……” 话没说完,聂青池转头看向宁枝枝:“师父,我可以给她打一俱自动开合的棺木吗?不会花很多材料的。” 宁枝枝忍着笑,佯装苦恼:“棺木工程浩大,你也没接触过,要花不少时间呢。” 聂青池歪了歪头,似乎在用眼神丈量折雪仙子的尺寸。 片刻,她很有信心道:“不会,她身材娇小,花不了太多功夫,主要是,阿池想试试最近新研习的技法。” 宁枝枝点头,原来是做实验呀。 “够了!小师妹尚且还在世,你们不想着救她,竟然还当着她的面商谋身后事,简直是蛇蝎心肠!” 温亦云越说越激动,怒意横生,掌心一挥又召出那柄清雨剑。 他剑尖直指聂青池,闭了闭眼,声音都在轻颤。 “青池,只有你的心头血能救她。今日,我必须取你血。” 平心而论,聂青池是美的。 她身上有那种未经世间琐事与算计沾染的纯白之美。温亦云当初便是因着这一点,恍恍应下了与她的婚约。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剑芒已露,势不可挡,霜天剑意铺天盖地,直取聂青池的心脏所在。 聂青池坐在原地,瞪大双眼。 清雨剑越来越近,快要触及衣衫时,横空斜来一柄黑铁大块头,挡在她与剑尖之间。 于是,清雨应声撞上了却邪剑,发出一声脆响。 温亦云被震得掌心发麻,低头一看,清雨剑竟然生出几道轻微的裂痕。 怎么可能!这可是他在剑冢取来的本命剑。 温亦云不可置信地看向护住聂青池的大剑:黑色剑身与铁锈,没错,就是他拿来换了缠花单簪的剑。 聂青池此时正从宁枝枝手中接过却邪剑:“师父,它好厉害!” 宁枝枝笑:“一只簪子换它,值吗?” 聂青池连连点头。 温亦云不可置信地看向宁枝枝:“你早就知道这柄剑是宝物,故意诓骗于我!” 宁枝枝嗤笑:“什么叫骗?贤侄,这话可就过分了。” “当日是你们上赶着来小遥峰要那簪子,非得换,折雪仙子也得意了好几天。怎么,现在发现自己亏了,就想翻脸不认账?” 门外的剑修弟子们都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温亦云却是发了狂:“无耻之徒,夺我宝剑,辱我师妹,见死不救还巧舌如簧!今日,小师妹必须得救,这剑,我也得取回来!” 第43页 话落,漫天雪势逆转,争先恐后钻入廊下,再度成为清雨剑的助力。 剑尖与雪势所指,皆为聂青池与手中却邪剑。 宁枝枝高喝:“阿池,挥剑!” 聂青池便没有半分犹疑,速度飞快迎上了清雨剑辉。趁着温亦云愣神的功夫,一剑平砍上去。 温亦云原本并没有将这反抗放在眼里。 毕竟只是个器修的筑基期小姑娘,他不觉得值得自己认真动手。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因为聂青池虽然每一招都是平砍,速度却如飒沓流星,永远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冒出来,意图给他致命一击。 温亦云单纯用霜天剑式,竟只能打个平手。 他再看向聂青池的眼神便起了变化,有惊艳,有犹疑,也暗藏着杀机与狠戾。 未来的剑尊只有一个,只能是他。 他轻声叹息:“是你逼我的。” 而后运转金丹,调动灵力,斩向聂青池。 同一时间,宁枝枝也唤来无枝剑,燃起霹雳火,直指温亦云命门。 一川枯叶,满堂飞雪。 正殿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里,爆开一团水雾。雾里看不清人影,却能听到一声破了音的嘶吼。 很快,尘雾落定。 昔日丰神俊朗的温大师兄,死死护在偏座上的美人身前,胸口被聂青池手中的却邪剑贯穿,而背上则抵着一只小树枝。 温亦云所有的伪装顷刻土崩瓦解。 他狂吼怒骂师徒二人:“打不过我,便来偷袭小师妹,她何曾伤过你们?需要如此狠毒地下死手。” 聂青池手中却邪剑往前更探一分,笑得甜极了。 “可是,我们也没得罪过温师兄你呀。你不是照样想要杀了我?” “那不一样,我只会取一滴心头血。” 聂青池笑道:“那公平起见,我也取师兄一滴心头血吧?” 温亦云嘴角落下鲜血,慌忙阻拦:“你怎么敢!宁枝,聂青池,你们当真不怕掌门回来责难吗?” 宁枝枝神色惫懒,原本并不想插手。 识海里的旁白君突然给了指示。 【主线任务5:保护爱徒已完成。】 【发现隐藏任务:火葬盛世,要不要试试?积分也是一万诶。】 宁枝枝立马心动了,用手里的树枝戳了戳温亦云。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你要取我徒弟心头血,还不准我们反抗了?反正横竖都是一刀,不如我现在把贤侄点了助助兴吧。” 这话并非询问。 话音落的一瞬间,小树枝枝头静悄悄起了火。 于是,温亦云一身法衣从背部燃起,如风卷野火,向四处蔓延。护体法阵完全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灵火,须臾便在虚空中碎裂成蓝色的灵力光斑。 温亦云先是吃痛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折雪仙子突然一把将人推开,似乎生怕被大火波及。 年轻的剑阁大师兄后仰着砸落在地,他望着面前三个女人,眼角滑落一滴热泪。 他好像,不会再爱了。 第20章 旁白20号 20. 雪积了一地。 折雪仙子醒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做错事,颤了颤身子,攥着狐裘扑倒在地。 “师兄, 师兄你没事吧……咳咳……” 温亦云烧得满地打滚,眸中潮意再起,红了眼眶摇头。 美人咳血, 英雄落泪。 宁枝枝跟小徒弟则拎着剑站在一边, 反像是残害良善的恶女。 小青池还是心软, 见状低声问宁枝枝:“师父,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宁枝枝抹去她脸上溅到的血迹:“你觉得哪里不太好?” 聂青池望向手中却邪剑,它很钝,沾了血之后黏黏腻腻的, 让人很不舒服;反观殿前的剑修师兄们, 虽然人病恹恹的,佩剑却洒落漂亮。 聂青池生出万般羡慕:“我觉得, 我出的招式不太好, 这把剑的外形也不太好……我不是嫌弃它, 只是,我能感觉到它本该更好。” 原来是这么个不太好。 宁枝枝觉得小徒弟的脑回路也日渐清奇, 向着“心中无男人, 拔剑自然神”越走越远。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宁枝枝笑了:“放心吧, 我已经问到了解开却邪剑封印的法子, 等送走这两尊瘟神, 我们就去试试。” 聂青池很开心, 抱着却邪剑反复擦拭, 爱不释手。根本没空去看地上那对苦命鸳鸯。 折雪仙子眼瞧着赤焰烧遍大师兄全身, 却只能望而却步, 落下一颗颗滚烫的泪滴。 半晌,她终于咬牙下定决心,扑向聂青池,扯着她的裙摆哭诉。 “青池师姐,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抢你的钗花,也不会再抢师兄的宠爱,请你放过他,也给我一条活路吧。” 聂青池被打断了快乐的擦剑工程,浑身透露出强迫症的不爽。 她用却邪剑剑鞘一挑,嫌弃地把折雪仙子拨到一边:“钗花是等价置换,已经归你了,所以这把剑现在是我的。” “至于温师兄,你若是喜欢,就给你好啦。”聂青池说完,不好意思地看向宁枝枝,“可以的吧师父?” 宁枝枝乐得见小徒弟自己提出来解除婚约,连连点头:“当然,本就是小孩儿过家家的承诺,师父也没当真。” 第44页 闻言,地上打滚的温亦云表情越发狰狞了。 折雪仙子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一直当聂青池心悦大师兄,费尽力气才求来姻缘,怎会如此? 她好不甘心,明明她才是“剑门第一美人”。 即便这对真·绝色师徒立在面前,折雪仙子依然视若无睹。她眼神飘向殿外,那里一众剑修将她捧做女神,便是她的倚仗。 于是,她手肘磨在地面爬了两寸,未语泪先流。 “师姐若不喜欢师兄,退婚便是,何苦要他性命。师兄不过是想救救折雪,何错之有?还请宁师叔高抬贵手,收了这灵火吧。” 宁枝枝觉得这逻辑太好笑了。 不愧是剑阁教出来的,黑白颠倒,自我中心到极致。温亦云行凶便有千般万般好,而小徒弟自卫,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宁枝枝与江折雪,无话可说。 她拖着小树枝,懒散回到正殿高堂主座,举着酒壶隔空灌了满口的佳酿,掩袖擦嘴,而后好整以暇看向折雪仙子。 折雪仙子被凝视地头皮发麻,忍不住缩成一团,瞧着越发惹人怜惜。 “宁师叔当真打算折辱死师兄,对我见死不救吗?就不怕……剑峰三峰弟子得了消息,上你小遥峰讨伐?” 她这话说的柔柔弱弱,言辞间却满是威胁。 不过,被威胁的师徒俩一个压根不在意,另一个甚至还兴奋起来。 兴奋的宁枝枝简直让折雪仙子害怕。 宁枝枝可不是故意吓唬人。 只是眼神无意间向外一瞄,看到殿外剑修们安静如鸡,甚至还缩着脖子低头装死,就憋不住笑了。 她懒洋洋问折雪仙子:“你看看门外,都是万剑峰剑阁弟子吧?” 折雪仙子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宁枝枝接着道:“你瞧,你师兄当着他们的面被我烧了,你又如此狼狈趴在地上,这些人却像个木头一样装瞎。剑阁尚且如此,你还指望霜叶峰和秋水峰的普通弟子来为你出气?” 折雪仙子摇头,连声反驳:“不会的,师兄们一贯疼我。只是因为负了伤……” 宁枝枝咋舌叹惋:“你还是不懂男人啊,被捧着作了几天女神,就真当他们是你的狂热信徒,愿意为你倾注所有了?” “醒醒吧,他们不过是软饭吃得久了,觉着无聊,找个消遣罢了。你指望他们,还不如拿起剑靠你自己。” 折雪仙子颓然趴在原地。 不行的,现在拿剑,她这心脉才是真的护不住了。 她不吭声,内心却知道,宁枝枝所言不虚。 澜沧剑门早就磨平了剑修该有的意志。 剑修弟子们不用风吹雨打,入世磨砺,单单靠着小遥峰就能坐拥金山银山,灵丹妙宝。再差的天赋,再懒惰的弟子,也能靠钱堆出一些成绩。 这样的日子太舒服了。 他们疏于枯燥的练剑,终日恍恍,丧失了最本真的剑道意志。 于是,琅嬛福地一行大败,便成了最好的证明。 折雪仙子一脸颓色,落在了宁枝枝眼中。 温亦云身上只是轻轻一点灵火,这会儿终于烧得差不多了。这人如今除了脸都没法再看,宁枝枝多瞧一眼都怕晚上做噩梦,更是懒得继续作陪。 她扯着小徒弟踏出正殿,左右阶前突然爆发一阵惊呼。 几只仙鹤从长空飞来,依次落地。 鹤身上都坐着年岁差不多大的老头,白发苍颜。 宁枝枝收拢眉心,将聂青池护在身后。是明德台长老堂里,最顽固的那几位老妖怪来了。 当年,宁枝的师尊青女在众老头的反对声中登上掌门之位。 他们不满意青女执掌澜沧剑门,原因有二。 一是青女为女子,男修心中不服;二是青女本姓为孟,是竹溪孟氏旁支出身。 老头们看不惯青女百余年,直到她陨落,萧业竹接任,这群人才算安分下来。 然后老怪物们一路活到了大结局。 宁枝枝觉得真离谱。 老头儿们挨个从仙鹤身上下来。 宁枝枝很敏锐,察觉到门外的剑修们气势上有了些许变化。聂青池紧张地抱着剑,立在她身侧。 宁枝枝拍拍她的手安抚:“没事。” 长老们立了半晌,不见宁枝枝出去迎接,冷哼一声甩着大袖背手进来。 人还未跨进正殿,折雪仙子便抽噎着开始告状:“大长老,求各位长老救救温师兄与折雪吧。” 她扑倒在地上,扬起一张泪涔涔的小脸,任谁看了,都觉得她一定是受到了难以忍受的欺辱。 走在最前方的大长老一拂袖,折雪仙子便被一股真气扶着入了偏座。 老头儿慢吞吞问:“怎么回事?你大师兄呢?” 折雪仙子一边咳,一边眼神示意地上那坨焦黑的不明生物。 “师兄,师兄为了保护我,被青池师姐捅了一剑,又被宁师叔放火烧伤至此,求各位长老为我们师兄妹做主啊。” 列位长老定睛往地上一瞧。 好家伙,这要不是还留了一张脸,谁能认得出来,这是剑阁传人。 他们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温亦云的伤势,烧成这样,活着便不错了。他们更关心剑阁该去何处找新的继承人,此事刻不容缓。 长老们眼神凝重。 第45页 他们与萧掌门立场不同,作为明德台的元老人物,向来只以澜沧剑门的传承为优先。 碍于两人掌门亲传弟子的身份,长老们忍着不耐,将人拎起,封他周身大穴经脉,又喂了颗丹丸,便当是完成任务了。 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老怪物们是从萧业竹处得知一桩秘密,才特意赶来小遥峰,救这个桐丘江府的庶女。 大长老心中有了主意,愠怒对宁枝枝道:“你师兄宠的你无法无天,如今竟都欺负到师侄头上了,真是愧对祖宗基业!” 宁枝枝无语。 这一门上下都病的不轻啊,青女是被活活气死的吧? 大长老也确实没给她辩白的机会,一连串话术连珠炮似得甩了出来—— “你师尊教导的‘友爱团结’,你都学到哪里去了?真是越活越不长进了。” “你那个徒弟聂青池呢?是跟在你身边这个吗。” “赶紧取一滴心头血,救了折雪,此事便一笔勾销。” 大长老说完,抬手一挥,便成一道风刃袭向聂青池心口。 聂青池连忙反手握着却邪剑抵挡,却碍于境界差异,顿时被反震到退了几步,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儿。 只是随手一挥,她都得费尽全力才能接下。 聂青池闭目片刻,让自己接受了这个实力差距过大的事实。 宁枝枝将小徒弟护在身后,皱眉看向长老堂几人。 “大长老这是要明抢?澜沧剑门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大长老丝毫不心虚:“宁枝,不要仗着自己丹器双修,就想横行宗门。你这段日子便不必出小遥峰了,若乱嚼舌根,峰内弟子是何下场,你心中有数。” 宁枝枝突然福至心灵。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原主为何能数十年如一日地,为澜沧尽心竭力付出一切。 恐怕在许多个这样的雪日,寒凉的雨夜,或是狂沙漫天的午后,她独自承受过许多这样威胁的话语,又或许,她曾亲眼见过无辜弟子受害。 宁枝枝不由自主攥紧了拳。 大长老见她不吭声,冷笑一声,绕过宁枝枝又是一招。 她也不知道无枝剑能不能挡得住,但还是极力去做了。 同一时刻,风雪中径直窜来一柄裂了缝的大剑,先于宁枝枝一步,挡在了聂青池身前。 是谢衍之的大刀剑。 剑灵化形,剑罡无匹。 于是,大长老被弹的生生退出几步远。他震惊的看着宁枝枝,声音发颤:“你怎么会有刀宗神使的剑?” 这话听来好笑,但所有仙门中人都知晓,谢衍之用的是一柄单刃剑。 剑中已生剑灵,便是挡在宁枝枝面前这一位。 宁枝枝同样没料到大刀剑竟然会自己冲出来,她刚才听到了细微的裂缝增大的声响,有些担忧。 大刀剑察觉她的担心,剑刃震颤,绕着她轻轻蹭了蹭。 大长老听说过刀宗神使的个性,不敢贸然行动,双手反复虚握成拳,最终放弃了。 他冷哼一声,不屑地看着宁枝枝:“我倒要看看看,谢神使能护你到几时?等掌门回来,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说完,大长老转头吩咐左右:“把人先带回去。” 折雪仙子急了,飞快地瞧一眼聂青池:“大长老……” 大长老皱眉:“急什么,早晚都是你的。现下先与我回去。” 折雪仙子不敢再多言。 一群人声势浩大的来,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小遥峰上的三尺白雪被踩上数道脚印,变成泥水薄冰;“飞鸟长空”被收起,棠夕湖结的冰层消融之后,又慢慢被冻结。 宁枝枝遣散左右,留在正殿与大刀剑对视。 “为什么救我们?” 大刀剑剑形在空中晃动,对着宁枝枝点了三点,然后飞向正殿门外,又回头点了点。 这是在给她引路啊。 宁枝枝挑眉,连忙跟了上去。 这剑机灵得很,只来过两次,就记住了去碧水阁炼器室的路。 宁枝枝一路跟随它进了炼器室,又掀开了铸剑炉的盖子,然后大刀剑“呲溜”窜了进去,泡在炉子里看起来开心极了。 宁枝枝觉着好笑:“这么着急,想让我立刻修好你?” 大刀剑连忙点头。 “可是仙君给了我三日,你怎么比他还急,修复需要的材料都还没送来呢。” 大刀剑左右摆头。 见宁枝枝不是很理解,它又从铸剑炉里飞身出来,钻进茶室,找到了笔墨纸砚,然后用剑尖蘸着墨汁,回来歪歪扭扭地落下“危险”两个字。 宁枝枝蹙眉。联想到大刀剑断裂,谢衍之那一身伤口,立刻明白了。 “你是说仙君有危险?” 大刀剑点头。 随着她这一声询问,识海里的旁白再次亢奋起来。 【触发特殊任务2:刀宗救走谢衍之。】 【特殊任务3:游说:谢衍之脱离刀宗,加入小遥峰。】 【奖励积分:两万积分。】 好家伙,于情于理,都得去找谢衍之了。 摆平大长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大刀剑背后的仙君,跟他捆绑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何况还有两万积分诶! 虽然说服他加入小遥峰难了些,但值得一试。 第46页 宁枝枝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会立刻执行的人。 于是,大刀剑还愣在空中时,宁枝枝已经去扒拉扒拉十三坞各处仓库,找找适合修补剑身的矿石原料与灵草了。 从日落寻到星辰高悬正空,又到朝阳初升。 宁枝枝就这样沉浸在专注的世界中,浑然不觉渡过了两天。 重铸一柄绝世宝剑需要倾注十成十的心力。 大刀剑救了他们师徒,更应该受到她的最高礼遇。 于是,等一人一剑从炼器室闭关出来时,阿灯阿剑和阿池已经排排坐在门口守了半晌。 大刀剑修补很成功,甚至还隐隐有了一些提升。 宁枝枝不懂剑,看不出这个提升对剑修的意义,只是单纯为修复好这柄剑而开心。 大刀剑自己也很开心,摇晃着剑身,绕着宁枝枝转了三四圈。 宁枝枝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阿灯连忙抱着个托盘凑上来。 他就知道,峰主肯定饿了。 盘中,四方角上盛着几个琉璃小碗,分别装了几样爽口的凉拌菜;中央是一大盅老母鸡汤,里头添了香菇玉米枸杞等,香味四溢,宁枝枝一下就胃口大开。 她搓着手入座,尝了一口鸡汤,两日未进食的空腹顿觉舒适极了。加上爽口的凉拌青瓜,鲜辣的红油猪耳,再来一道凉拌藕,宁枝枝欲罢不能。 阿灯在一旁叮嘱:“峰主两日未曾进食,可不能一下子暴饮暴食,得循序渐次地加。” 宁枝枝边喝汤边笑:“阿灯你都可以以食入道了。说起饮食讲究头头是道的。” 阿灯怔了怔,随后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 宁枝枝吃饱喝足,看到大刀剑一副坐立不安的委屈样子,心叹这剑还真是衷心于谢衍之。 她直奔主题:“我要带大刀剑去趟西戎刀宗,快则晚上赶回来,慢的话,说不好要几天。以防万一,长老堂趁我不在来找茬,阿池还是不能留在这里,你们三个不如去江城玩几天?” 大刀剑摇来摆去赞同,也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三小只超级兴奋,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集体下山。 开心地好像出门春游的小学生。 月黑风高夜。 宁枝枝带着三个夜行衣悄悄出了山门,她也没有直接往西戎刀宗去。 把三人安顿在江城,强行逼他们脱了夜行衣,换上寻常装束,宁枝枝第二日才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一路直奔花楼。 白日里的花楼倒是没那么纵情声色。 天井下的戏台子里有人咿咿呀呀,唱着一出离别戏。 台下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客人,瞧得出来,是冲着戏台子上那位才来的。 宁枝枝对这些没有太大兴趣,扫过一眼后,径直往楼上走。 她只来过一次,倒是轻车熟路,连鸨母都被惊到了,没赶凑上前去搭话。 宁枝枝畅行无阻地一路登上了五层。 她的体力明显变强了,这次竟然都没喘。 孟长安呆的这地方,还是一如往常的暗。 宁枝枝嫌弃地拉长嗓子:“孟长安,人呢,赶紧出来,谢衍之有事找!” 谢衍之的“之”字都没说完,孟长安敞胸露怀,斜斜披着一件对襟外袍出来了。他手中点着一挑灯,四下昏暗,更映得他本人神清骨秀。 他掩唇打着哈欠,语调朦胧,带着睡意:“枝枝?谢神使又有何事吩咐啊?” “……” 整天给自己兼职打光师。 宁枝枝一边想,一边翻了个白眼,开口语气却十分热络:“他让你送我去趟西戎刀宗,都有什么路线?” 孟长安一下清醒了:“那个谢神使竟然会邀请人上门做客?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未请我去过刀宗,我好伤心。” 宁枝枝:“……” 重点是这个吗? 好在孟长安很快自己把话题扯回来:“你一个人的话,传送符就可以了。不过,蓝阶符纸用着也是浪费,我这里有道门,直通鬼域在西戎的盘口,枝枝要不要试试?” 宁枝枝意动:“要花钱吗?” 孟长安笑得鸡贼:“不花不花。” 宁枝枝挑眉:“免费的馅饼?里面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孟长安移开视线:“不过就是一段问心林,枝枝走过的,应当没问题吧?” 宁枝枝也不确定,但至少听到个熟悉的地方,心里有点底气,于是戳着孟长安立刻启程。 孟长安带着她来到不起眼的小木门面前:“准备好了吗?” 宁枝枝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孟长安拉开一条门缝,直接将她塞了进去,然后很快关上了门。 宁枝枝:??? 孟长安的声音隔着门缝传来,有些心虚:“此处的问心林与先前一样,能幻化出你的心魔执念,绊住你前行,不过里面有条食梦貘,很是贪嘴。枝枝可要小心哦。” 宁枝枝气得笑了一声:“坑我?孟长安,你最好祈祷我不会跟仙君说你坏话。” 孟长安隔着一扇门,语调轻柔又悠闲:“你可是谢神使邀请去刀宗的人,我怎么敢坑呢,难道不是枝枝寻上门来坑我的吗?” 宁枝枝沉默了。 一个艳鬼为什么要靠脑子? 她索性不再搭理还在门外叨叨叨的孟长安,转头踏入了问心林中。 第47页 这林子与之前鬼市那片十分相似,只不过林中白骨与羚羊的数量不多,反而别有一番寂寥幽怆之意。 宁枝枝独自前行,脚踩着碎叶沙沙作响,没多久,身后再度响起二重奏般的脚步声。 这回她可有经验了,猛然回头,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就看到了一身白衣,温柔笑眼的谢衍之。 宁枝枝:“……” 她无言以对,那个谢衍之却没有。 对方十分自然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拂去她裙角挂上的一条枯藤:“怎么又来这地方?你若是寻我,玲珑玉喊一声便是,何须亲自跑一趟。” 宁枝枝听得想狂笑。 救命,谢衍之为什么突然换了深情温柔男二的剧本?虽然摘掉眼罩的他确实更加惊为天人,但这人设真的好出戏。 人家谢衍之可一点都不别扭。 宁枝枝不搭腔,他也能自然地起身,帮她理顺发丝,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前走,边走边问:“走累了告诉我,我背你。” 宁枝枝能说什么呢? 当然是立刻愉快地让他背啦!她玩心大起,一路上指使谢衍之做牛做马。 她一会儿想要最高处的那只羚羊,谢衍之就爬树去摘羊; 一会儿又感叹路边的白骨像是掌门师兄,死了也不能入土,谢衍之便挖坑埋人; 最后,宁枝枝玩够了,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问心林拍了拍手。 “行啦,我要走了,你退下吧。” 白衣谢衍之:“……所以你在耍我吗?” 宁枝枝奇异地看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执念会变成谢衍之,不过,我劝你还是自觉让食梦貘吃掉比较好。” “毕竟他本人若是知道了,你的下场可能更惨。” 宁枝枝说完,就像是去完花街柳巷的渣男,吃干抹净就脚底抹油遛了。徒留温柔的谢衍之在背后深情凝视。 白嫖仙君,果然很爽。 西戎边陲之地,比想象的却要繁华许多。 宁枝枝这次的落点是鬼域安置在“鸣沙静海”的盘口—— 一个杵在沙漠中心的客栈。 黄沙扑面,帘卷西风。 鸣沙静海没有冬天,不会下雪,只有一年四季干燥的热浪,与偶尔降下的大雨。 掌柜靠在阁楼上的摇椅里,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已经睡熟了。只有一个店小二正在火炉子上煎茶待客,乍一瞧见宁枝枝踹开门走出来,吓得都不敢动了。 毕竟这门已经很多年不用了。 他跟掌柜的时常都忘了,他们是鬼域的人。 宁枝枝看到茶水,这才发觉渴了。 微笑着从店小二手里接过泡好的茶壶,连喝三大碗,才开口问:“小二哥,从这里怎么去西戎刀宗?” 店小二接壶的手一顿:“敢问道友,您从何处来?” 宁枝枝答:“从孟长安那。” 店小二吓得浑身一颤。 孟长安,那可是鬼王身边得用的人。 他不敢再多问,也一点都不想知道。着急忙慌对宁枝枝道:“从此地西行十多里,翻过这片沙丘,就能看到刀宗的山门了。” 宁枝枝怕迷路,又问:“有没有什么标志性建筑?说详细点。” 店小二满脸一言难尽:“您过了沙丘,一定能认出来,不需要什么标志。” 宁枝枝点点头,付他一壶茶水钱,召出小树枝,磕磕巴巴地御剑上路了。 店小二:“……” 这人为什么坐在棍子上飞行? 鸣沙静海是沙之城。 整个沙地内有数片小型绿洲,居民与商户集中在这些绿洲内。宁枝枝的飞行轨迹都是大片沙地,于是她可以横着飞,斜着飞,擦地飞,S飞,屁股向后平沙落雁飞等等。 在无人区摔了无数次以后,宁枝枝终于熟练潇洒地站在她的小树枝上,翻过了沙丘。 沙丘下是一道无比巨大的紫玉砌成的棂星门,门枕上雕刻着精细的各式刀具,门簪则点着 一个奇异的楔形印记。 宁枝枝在谢衍之的指环上见过那个印记。 她总算明白了店小二的欲言又止。 如此土豪,如此直白的山门,也只有西戎刀宗了。 大刀剑到了这里,已经完全可以带路了,横空飞到了宁枝枝前面。 它一路越过山门禁止,扭转剑身对着宁枝枝点了点,宁枝枝便小心翼翼试探着走过来,果然成功了。 看来谢衍之在刀宗果真是一霸。 她一边跟着大刀的行进路线,一边观察刀宗的地势。 与澜沧剑门的松风水月不同,西戎刀宗充满了大开大合的壮阔之气。 这里将沙地收拢于石壁之间,山石拔地而起,险峻异常。 他们一路上行,宁枝枝本以为这样充满野性的地方,不会有水。 下一刻,她们登了顶,眼前突然开阔。 脚下高耸的火山口下陷内凹,积水成湖,湖水蓝得透彻,烈日浮云倒映在水中,水天连成一片。 宁枝枝不免呼吸放慢,一双眼紧扣面前的美景。 棠夕湖虽好,却从未有这样的蓝。 大刀剑悬于空中,剑身颤栗不止。 宁枝枝终于发现了火山湖心的异常。 四根粗实高大的石柱从水中窜出,黑色的锁链盘亘在四方石柱之间,将一人锁于湖水之中。 第48页 宁枝枝离得近了,看到那熟悉的蒙眼黑纱。 她也发现了,那些锁链没有捆着谢衍之的手脚,而是靠近他的一端变得细如铜丝,一共十六道,道道洞穿于他锁骨之上。 这种酷刑,名为“穿琵琶骨”。 这是废人的阴毒手段,刀宗为何这样对谢衍之?废了他却不杀他,想做什么? 宁枝枝脑中闪过各种猜想,御剑未停,很快来到谢衍之身边。 他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中,衣衫湿透,听到宁枝枝靠近,只淡声道:“你不该来。” 宁枝枝扯扯嘴角,想笑,没笑出来:“仙君,说好的今日来送剑的,怎可说话不算数。” 谢衍之想了想:“你一贯喜欢骗人,这次骗我也无妨。” 宁枝枝不理他了。 她探手抚向四方石柱,发觉上面有一道很强的结界:“这结界破开,你是不是就能脱开这些锁链?” 谢衍之沉默片刻:“但这结界,并非你能破开。” “不试试怎么知道。” 宁枝枝说完,开始研究这四方石柱上的雕镂。 然后半天过去,她一点都没看懂。 谢衍之叹气:“这四方石柱分别对应了金木水土属性,又利用了这处火山湖的火属性将我困住。或许,可以试试用你的先天火以毒攻毒。” 宁枝枝翻个白眼,知道你不早点说。 她落入湖水中,挥手召来无枝剑,与谢衍之对面而立。 “仙君,我从哪里开始烧?” 谢衍之似乎还不情愿:“……我脚下是阵眼,可一击斩之。” 宁枝枝开心了,挽起袖子,剑意骤然蔓延开,连谢衍之也惊奇于她的进步。 不过,不太凑巧的是,又到了刀宗宗主杨指玄来盘问谢衍之的时间。 他甚至已经听到了那人加速赶来的破风声。 谢衍之懒懒地扯动那些细小的锁链。 他愿意再陪杨指玄演一次,不过是想钓出前世一直藏在幕后之人。 可若是杨指玄不开窍,伤了面前这傻子—— 那还是先杀了的好。 宁枝枝不理外界干扰,一心想着积分。她凝聚剑意,赤色火种在小树枝上雄浑燃烧,剑尖直直下劈,对着谢衍之脚下湖底深处,一斩! 湖底蓦地炸开巨大的水雾。 四方石柱从基石根处齐齐断裂,谢衍之似有所觉,伸手一扯,将这些锁链统统捻成粉末。 他的锁骨上开了十六个小洞,还在不住地流血。 宁枝枝都不忍心看,举着火把,想找找随身有没有携带什么丹药。 谢衍之突然一把将她扯到身后,低声道:“刀宗宗主来了。” 宁枝枝反应很快,只愣神一刻,下一秒便对着火山湖接连释放五道剑意。 于是,杨宗主赶到时,便听到“嘭”“嘭”“嘭”声之后—— 整个火山湖像是炸开了喷泉晚会,水花四溅,升高的湖底温度逐渐起了一层雾气。 风烟四起,宁枝枝偷了谢衍之。 宁枝枝没有魔法,也没有高阶符篆跑路。 她能做的,不过是趁烟雾大盛,拉着谢衍之从火山湖崖口一跃而下。 这是西戎刀宗最高的山。 他们一路往下掉,坐在风中开始闲聊。 率先发起会话的是旁白君。 【枝枝!一万积分已经到手了,快邀请他脱离刀宗,加入小遥峰!】 宁枝枝还没回话,谢衍之先冷笑了一声。 就是那种漫不经心嘲讽的笑。 宁枝枝看他一眼,识海偷偷问旁白:“他笑什么?” 【不知道,可能受刺激了。】 宁枝枝一想也是,忍不住同情起来。 谢衍之喉结翻涌,费了点劲才没有对宁枝枝出手。 【哎呀,你快点邀请他,给他画饼!答应他盖一座纯金打造的寝殿!既然他是阑烟阁老祖,就命名为阑烟阁好啦!】 宁枝枝还挺心动。 毕竟,萧掌门回来必定会发难小遥峰,若是有谢衍之坐镇,或许能多骗些日子。 她正要礼贤下士,发现谢衍之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就像是狼看到了羊,眼中一闪而过莫名的光华。 宁枝枝怂了,缩了缩脖子:“仙君,您怎么了?” 谢衍之弯唇:“无事。我在想脱离了刀宗,谁能收留我。” 嗯? 还有这等好事! 宁枝枝连忙顺杆往上爬:“我可以!仙君,我们小遥峰诚挚邀您加入。” 谢衍之好整以暇:“哦?要我加入澜沧剑门?” 宁枝枝连忙纠正:“是小遥峰。” 谢衍之轻笑,不置可否。 宁枝枝拿出诚意:“我可以许诺仙君一座金殿,殿名都想好了,就叫‘阑烟阁’,怎么样?” 谢衍之意味深长道:“是个好名字。” 宁枝枝雀跃:“这么说仙君答应了!” 谢衍之移开视线,也不回答她,只是提醒道:“要落地了,御剑。” 宁枝枝连忙道好,觉得谢衍之整个人都散发着送分童子的光辉。 一路掩盖踪迹,躲躲藏藏,总算回了小遥峰。 宁枝枝这几天活得像是在打仗。 回到云栖坞,她沾床就睡着了。醒来时不过天蒙蒙亮,没看到阿灯,反而是谢衍之立在明橙的灯火下。 第49页 宁枝枝迷茫:“仙君,怎么是你,起这么早抢阿灯的活儿吗?” 谢衍之已经换了身行头,但是身上有股说不明的怨气:“我没睡。” 宁枝枝诧异:“失眠了?” 也是,被锁了那么久,还修为尽失,恐怕心理上接受不了。 谢衍之凉凉:“落脚的住处,你没安排。” “……” 宁枝枝知道自己理亏,连声安抚。 阿剑进来看到谢衍之,神色有些怪异,很快又被他抛到脑后。因为他有件更重要的事。 “峰主,掌门回来了。” 宁枝枝眉心一跳:“他朝小遥峰来了?” 阿剑点头,神色凝重:“正是。我听说温师……温亦云的命虽然保住了,现在躺在床上包成了粽子,八成没法举剑了。” “恐怕,掌门这次是来问责小遥峰,顺便强取青池师姐心头血的。” 宁枝枝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心底有点焦虑。 如果谢衍之还是那个谢神使,他们还能硬碰硬。可现在都成了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谢衍之突然开口:“你打算何时与澜沧剑门之间做个了断?” 宁枝枝乍一听这话,不由叹气。 “仙君以为我不想吗?但萧业竹这个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遥峰想走,得脱至少一层皮;至于我,恐怕得把命留下。” 谢衍之默了默,转而问她:“给你的风禾剑诀看了吗?练到哪一重?” 宁枝枝疲于奔命,统共也没练几回,羞愧道:“还卡在第二式不得要领。” “直接看第三式。当年澜沧剑门祖师爷便是败于这一剑。” 他又开口,默默收敛气息:“我虽失了修为,但督促你练成这剑法绰绰有余。如何,要不要试一试?” 宁枝枝意动:“可萧掌门就要找上门了,现在临时抱佛脚,要从何处着手?” 谢衍之端坐于桌前,语气平淡。 “‘我小遥峰与澜沧剑门再无瓜葛’,就从这句开始吧。” 第21章 旁白21号 21. 宁枝枝觉得仙君不太对劲。 怎么说呢。 就好像遇到了一道奥数题, 她在纠结该如何解题,而狂傲的谢神使把题摔到了出题人脸上。 虽然是很爽啦。 宁枝枝想象一下自己放狠话的场面,有点担心狗头不保。 谢衍之面色不如先前好。 锁骨上的伤口已经上了药, 被棉纱裹住,但是琵琶骨被洞穿果然让他道骨重创,加上连日被锁在火山湖中, 昨天晚上更是没地方休息, 只能干坐着。 宁枝枝越看越觉得他好惨, 妥妥的美强惨人设。 而且现在还不强了。 她眼中流露出怜惜,忍不住摇了摇头。 谢衍之既然失了修为,境界大跌,恐怕神识也没法像先前那样, 代替盲了的双眼。 难怪他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福尔摩枝很上道。 她走到谢衍之身边, 伸出手,隔着大袖握住他手腕:“仙君, 来, 暖阁里坐。” 谢衍之对宁枝枝的行为很疑惑。 他并不需要人搀扶。 但他没吭声, 任由对方把自己拉到暖阁,护着他落座。 宁枝枝做这一切都很自然, 出于道义, 也是为了更好地学风禾剑诀, 于情于理都该照顾一下落魄的仙君。 让她没想到的是, 做完这一系列, 脑海里突然响起旁白君愉悦的提示。 【枝枝, 你赚了!竟然触发了特殊日常任务!】 【搀扶谢衍之入座, 积分加5。】 宁枝枝:“……” 莫名生出一种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怪异感。 她不信邪, 又端起炉子上热好的羹汤, 盛了一碗递到谢衍之手里。 好像没什么动静诶。 旁白挠头:【让他喝了试试?】 宁枝枝便一脸期待地看着谢衍之:“仙君,你现在身体虚弱,要多补补才行,快喝吧,阿灯的手艺超好的。” 谢衍之:“……” 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谢衍之搞不懂,为什么有人为了五个积分能如此卖力。 鲫鱼汤汤白如奶,气味散了一室。 于是他松动了心思。左右已经很多年没有沾过人间烟火气,偶尔试试,也不是不行。 谢衍之没用汤匙,就着碗边浅尝。 温热鲜香的鱼汤入口,白萝卜与姜丝儿,白胡椒一起中和掉了鲫鱼本身的腥味,做汤的人确实下了工夫。 于是他又用了一口。 【谢衍之喝鱼汤,积分加5。】 【谢衍之喝鱼汤,积分加5。】 【快!枝枝!让他多喝点!再给他舀一碗!】 宁枝枝欢快极了,端着汤锅站在一边,看谢衍之的眼神充满了火热。 被看的人佯装不知,默默喝完手里的汤,赶在宁枝枝动手之前开口:“不喝了。” 宁枝枝一脸可惜,让谢衍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主动开口转移话题。 “刚才说到风禾剑诀第三式,他来之前,我演示给你看一次。” 宁枝枝连连点头。 一旁默默围观的阿剑扯了扯嘴角,这佛脚抱得也太临时了吧! 谢衍之松了口气,召来大刀剑。 “第三式名为断清明,意在斩断对手的剑意。澜沧剑门的霜天秋水两套剑法,总体虽有风禾剑之形,却不达本意,就是因为牵扯繁杂过多,无法保持纯澈的剑心。” 第50页 “你的剑意很有趣。想来面对澜沧掌门人,这剑意只会更强。” “以剑意断剑意,如此,便有一招制敌的可能性。” 谢衍之说完,反身向着宁枝枝横劈出一剑。 他要让宁枝枝亲身感受一次。 如无孔不入的西风,带着潇潇孤寂之意,却又磅礴大气,势如虹,凛千秋。宁枝枝察觉自己被这股风包裹,缠绕,而后不断收紧,压着每一寸业火,将之收束腹中。 这就是谢衍之的剑意。 宁枝枝遁入悟境,呆呆站在原地。 谢衍之见状收剑,抑不住时才咳了一声。 他闭目,压住体内乱窜流失的灵气,告诉阿剑:“她在悟剑,需要点时间。” 阿剑傻愣愣点头,又问:“可……掌门恐怕已经要到了。怎么办?” 谢衍之丝毫没有第一天加入小遥峰的不适。 他坐在榻上,替宁枝枝发号施令:“拖住他,我也去。” 阿剑还不知道谢衍之的身体状况,只当是负了伤,觉得受伤的雄狮那也是狮子,连忙应和:“掌门来应当会先去碧水阁,我给神使带路。” 谢衍之点头,起身纠正他:“已经不是神使了。” 阿剑也是刚知道谢衍之要常驻小遥峰了,他不懂就问:“那我们以后怎么称呼您?跟着峰主喊仙君如何?” 谢衍之道:“随便。” 对话戛然而止,两人沉默着到了碧水阁,正好就碰上了萧掌门凌空落地。 萧业竹见到谢衍之,震惊得落地差点没站稳。 上回见,这人说是来取刀,顺便还开通了私人VIIP服务; 那这回呢,他总不能天天打架,天天修剑吧? 萧掌门阴着脸看向谢衍之,拱了拱手:“谢神使,不知这时候登门有何事?” 还称呼他为神使,就证明刀宗知道他逃脱,却没有对外公布这件事。 谢衍之唇边带着一抹讥诮:“剑断了,宁峰主刚修好,唤我来取。” 萧掌门气得不行,暗叹宁枝怎么会运气这般好。 当年师父在世时,就总偏心于她,竟然还妄想把掌门之位传给她。幸而明德台那几位大长老极力反对。 澜沧是金陵萧氏创立的,自然应该回到萧氏后人手里。 谢衍之又主动攀谈:“萧掌门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问得,好像这里是他的地盘一样。 萧业竹气结,咬牙切齿道:“有些宗门私事处理。” 谢衍之追问:“什么私事?” 这人什么时候变成个话痨了? 上次不是还对他们爱答不理的,说话都是单字往外蹦,今天喝多了? 而且都说了是私事了,还要问! 萧掌门暴跳如雷,十分想揍面前的人一顿。 但是他不敢。 他甚至都不敢探出神识瞧一瞧,谢衍之现在是什么境界。 反正这百年从未有人堪破过。 他深吸一口气,好言好语道:“宗门内出了点情况,需要小遥峰帮个小忙,就不劳神使您费心了。” 谢衍之驳回:“不急,我正好欠着她人情,可以帮。” 萧掌门面色一滞。 那怎么可以,给你知道帮什么,怕不是要砍了我。 他正想着该怎么不激怒谢衍之的情况下委婉拒绝,并把这人赶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是宁枝枝阴阳怪气的笑。 这动静堪比西游记里的蜘蛛精狂笑吐丝,又仿佛是王熙凤开场大笑登场,震撼得正在打机锋的两个男人双双沉默。 谢衍之无奈地看了宁枝枝一眼。 这是悟剑悟魔怔了吗? 宁枝枝与他对视,毫不吝啬地挤了挤眼,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她都听到了,仙君这波社交牛逼症,让人叹服! 谢衍之不懂,以为是什么礼仪。他这个人一贯尊礼,这是从小刻在骨子里的,没法改。 于是,他第一时间回了宁枝枝同样的礼。 萧掌门眼神黯了黯,从这一个小小的手势里,他解读出千万种可能性,然后横向比对,筛选出结论—— 谢衍之看上宁枝了! 没有比这更坏的消息了。 萧掌门阴冷的看着两人,赶在宁枝枝回望之前,收敛一身问责的气势,伪装出失望透顶的样子。 他皱眉,痛心疾首:“阿枝,你还有心思笑!看来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平日里太娇惯着你了,纵的你是无法无天,心里装不下一点宗门。” “折雪可是你的嫡系子侄,你不想着救她也便罢了,竟然还出手伤了亦云,你可知他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握剑?秋水诀和霜天剑的传人如此,你让师兄怎么好袒护于你?” “我问你,伤了亦云的诡异功法你是从何处学来的?你多年没有修行,怎么可能用剑?” 宁枝枝被劈头盖脸一番问责,总算是明白了温亦云的嘴上功夫怎么练出来的。 她扯了扯唇:“师兄说笑了,贤侄发了癫症,竟想取了青池的性命,我拦着他,他只是练不了剑罢了。可若不拦着,我徒弟的命都没了。孰轻孰重,不用我多言吧?” 萧掌门冷哼一声。 “你糊涂。不过是取她一滴心头血,怎会伤及性命?一滴血便可救回秋水诀传人,这是聂青池的荣耀。” 宁枝枝差点被口水给呛到。 第51页 没想到这老不要脸能大言不惭到这种境界,脸不红心不跳地扯淡。 她直犯恶心,嫌恶道:“即是荣耀,便留着您自己用吧。” 萧掌门震怒:“大胆!今日若是不好好惩处你一次,日后你只怕会犯下更大的错。今日便是有谢神使为你撑腰,师兄也决不轻饶你!” 他说完,抬手召来长剑。 这柄剑不知名称,剑身闪着金光,上面还镶嵌满了各色宝石,就差把“我一点都不穷”写在脸上。 宁枝枝嗤笑,偷来的就是偷来的,没有底气,所以才要使劲堆积。 萧掌门并没有立刻出剑,而是看向谢衍之。他先前的话也是在试探这位谢神使的态度。 他禁不住露出笑意,看这位站在一边的态度,对宁枝也不像是真的动情。 估计,只是图新鲜,玩玩罢了。 他在这里笑,宁枝枝却趁机打了个措手不及。 风激昂,无枝剑破空而来,带着势不可挡的燎原之意。 宁枝枝没有任何铺垫,单刀直入,握着小树枝对准萧业竹斜劈而下! 那些风中呼啸的火种将萧业竹围困在中心,像是瞄准了猎物的狼群,开始一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厮杀。 萧业竹吃了一惊。 尽管他已经听两个弟子说起过宁枝的怪异剑势,却还是被这股气势和威力所震撼到。 但,她不过是个筑基期,他们之间差着整整三个大境界,怎么可能伤得到他。 萧业竹想着,挥剑迎上:“自讨苦吃!” 他本是要一剑破开这花里胡哨的剑气的。 化神期的剑气,怎么可能斗不赢小小筑基呢? 下一瞬,萧业竹一身剑意突然横空消失,风中的火种从四面八方烧至身前,将他困在一场堪比炼制紫阶法器的大火之中。 萧业竹以元神护体,才堪堪不被那些灵火烧到本体。 但他的衣服很快就烧没了。 火势反而成为了萧掌门关键部位的遮羞布。 萧业竹又羞又恼,对着宁枝枝破口大骂:“你修炼邪法,不敬掌门,愧对先祖!师尊在天有灵,一定会来惩处你的!” 宁枝枝哈哈大笑,觉得萧业竹太逗了。 孟青女若真是在天有灵,难道不该笑活过来吗? 身旁,谢衍之叹了口气,一边向她走来,一边摘掉面上的黑纱,然后二话不说给她系上,蒙住了眼。 宁枝枝疑惑:“仙君?” 谢衍之闭着双目,在她耳边轻声提醒:“趁现在,脱离澜沧剑门。” 宁枝枝被这轻薄的气息弄得心跳快了一拍,莫名其妙的红了耳朵。 第22章 旁白22号 22. 碧水阁月台前。 一树雪梅开得正在兴头。 谢衍之不明白宁枝枝突然忸怩什么, 只觉得她的耳朵尖好像与红梅遥相呼应,有几分可爱之处。 宁枝枝攥紧了手中的小树枝,往另一边退开几步。 她越是尴尬的时候越喜欢装镇定, 伸手扒拉下黑纱,淡淡回望谢衍之。 这一瞧,宁枝枝才发现不对劲。 她在问心林已经见过假的谢衍之摘了面纱的样子, 也曾惊为天人。但如今本尊睁开眼望来时, 她觉得大脑都宕机了, 那片眼波里似乎藏着沧海,勾着皓月。 宁枝枝想到一种可能,不可置信道:“仙君,你能看到?” 谢衍之眼波微动:“我从未说过我看不到。” 宁枝枝:“……” 那你他喵天天蒙个纱, 扣死普雷吗? 她不敢直接问谢衍之有什么奇怪癖好, 只好用幽怨的眼神控诉他。 谢衍之叹息:“见不了太久的光,你速战速决, 用完将纱还给我。” 畏光? 宁枝枝懂了, 谢仙君是老年人嘛, 可能是青光眼。这样一想,又觉得他真的好惨。 从未见过谁家大反派落魄至此。 她拍了拍谢衍之的肩膀:“仙君放心, 我很快就结束。” 宁枝枝很清楚, 谢衍之告知她的风禾剑诀第三式的用意—— 不求实力压倒对方, 只求一击必中, 让萧掌门忌惮, 从而带小遥峰脱离澜沧剑门。 同样的招式, 同样的修为差距, 以后萧业竹对她起了戒心, 是不可能再次成功的。 她重新自己系好黑纱, 识海里问旁白君:“我现在能换几个战力了?” 【足足三分呢!】 “……都换了吧。” 萧掌门一时半会是出不了火海的,他剑意一落败,整个人都十分懵逼。但好歹也是个化神期,宁枝枝同样烧不死他。 僵持之下,她需要进去,谈判,破局。 这样重要的场合,有这三分总比没有好,毕竟战力10分,总算是迈入了两位数的世界。 宁枝枝换了积分,信心十足,跨步走向烈火的包围圈之中。 同一时间,旁白君激情澎湃。 【大火无尽,宁枝以手中无枝剑号令剑冢,一剑开天门,借剑三千柄,将一座空荡荡的剑冢无字碑交还给萧业竹,深藏功与名!】 【主线任务6:借剑三千已开启。】 【奖励积分,一千分。完成隐藏成就‘借塌剑冢’后,另行奖励一万积分。】 宁枝枝听懵了,脑补一出无枝剑烽火戏诸侯。 【你懂什么!无枝乃是剑冢主人的佩剑,当年,澜沧剑门开山鼻祖将剑冢无字碑据为己有,都未能得到无枝剑的认可。无枝面前,剑山那七个青铜剑侍也只有俯首的份儿!】 第52页 宁枝枝开心了,原来她的剑这么厉害! 她又嘲讽旁白君:“不知道谁当时气的嫌我召来一根小树枝呢?” 【……】 萧掌门正在业火包围圈中十二连环嘲,就看宁枝枝昂首阔步,十分自信地蒙着眼睛走了进来。 他顿时心慌了。 这百年来,谢衍之蒙眼带给他们的阴影实在太强。 萧掌门不忘捂住关键部位,主动挪到火海里遮掩自己,还怒斥道:“宁枝,你若现在悔改,我还能说服长老堂留你一命,从此在小遥峰上炼器炼丹悔过。” 宁枝枝闻言笑了:“师兄对我也太宽和了,我实在是好感动啊。” 萧业竹皱眉:“你又耍什么花样?” 宁枝枝漫不经心道:“我能耍什么花样,不过就是想回报师兄罢了。” “澜沧剑门一半功名在剑冢,我小遥峰若是带着剑冢脱离剑门,自立门户,师兄觉得,未来的澜沧会是什么下场?” 萧掌门一口拒绝:“你休想!” 他比谁都清楚,澜沧剑门能有今日,离不开小遥峰这颗摇钱树。想让他们重新当回穷鬼剑修? 绝无可能! 宁枝这辈子,除非是死,否则休想摆脱他。 “我做不到,可是谢神使欠了我人情,他未必办不到。” 宁枝枝这句话成功让萧掌门表情狰狞起来。 她又状似伤心道:“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乖乖听师兄你的吩咐做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师兄知道外头怎么说小遥峰峰主宁枝吗?” “他们说,萧掌门手下有一条衷心好狗。” 萧业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 面前的人分明就是他师妹,可又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对味。 宁枝从来唯命是从,什么时候长过这般脑子? 宁枝枝将他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勾唇:“那师兄可知还有一句话,最衷心的走狗,才是捅刀的好手。” “师兄当真以为,我小遥峰这些年就乖乖任由你摆布,没有做另一手准备吗?” 萧业竹眯缝了眼。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所以才会安插了莫语留在小遥峰,盯着宁枝的一举一动。可这么多年下来,宁枝简直就是一只卷死自己的羊王,多疑如他,也完全松懈下来。 “鬼市里的八宝阁,如今正主推小遥峰制成的新一批蓝阶法器,师兄对它们一定不陌生。” 萧业竹第一反应就是宁枝在诈他。 宁枝枝确实在诈,有理有据地胡编乱造,可惜萧掌门对自己还是不够自信。 或者说,宁枝枝切入的角度太好了。 萧掌门想到最近确实和明水坞的莫语断了联络,又想到刀宗宗主偶然抱怨别处见到了一模一样的定制刀具。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毒妇,没想到澜沧竟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宁枝枝对“毒妇”这个称呼十分受用。 她娇笑了一声:“不瞒师兄你说,我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您的培养,让我能够得到刀宗神使和鬼王的青眼呢。” 宁枝枝吹牛皮不嫌大,给自己顺势又多拉了一位鬼王护盾。 “师兄不是觉得我一身邪功污了澜沧门楣?不如就找这二位理论理论,他们教的。或许您还能一战成名呢。” 萧业竹又气又心惊。 鬼域这位新鬼王,和刀宗谢神使都是百年来最让人忌惮的存在。 他不信宁枝有胆量借这二人诓骗自己。 他声音低沉问:“你到底想要如何?” 宁枝枝直言:“我要带小遥峰脱离剑门,你拦不住,但我可以把剑冢归还于澜沧,也算是全了这么些年的情分,不过嘛,我还了无字碑,师兄也得还我这些年的血汗钱才行。” 萧业竹咬牙切齿:“你要多少?” “我当任小遥峰峰主以来,赚到的灵石肯定不少,怎么也得分我这个数。” 萧业竹眼皮一跳,因为宁枝枝的右手比划了个六。 他咬了咬牙:“最多四成。” 宁枝枝摇头:“师兄说的哪里话,我只是一口价,要六千万上品灵石而已。” 萧业竹破口大骂:“你不如让我把仙门的灵矿全挖给你!” 宁枝枝看这个态度,明白了。 这是要多了呀。 于是乎,一脸淡然改口道:“三千万也不是不行。” 萧业竹深吸一口气:“多的没有,这些年虽然赚得多,但是宗门开销也大,剩下的灵石凑一凑,只能给你六百万上品灵石。” 宁枝枝扬眉:“不能多了?” 萧业竹卡在爆发的边缘:“事关剑冢,我骗你做什么!” 宁枝枝便点头:“那成交。立个天地誓约吧,对你我都好。” 萧业竹被宁枝枝催着,咬破手指对天地立誓。 “……愿意以六百万灵石换得剑冢,从此以后小遥峰与剑门再无半分瓜葛,剑门不得肆意侵扰,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二人说完盟约,法则之力生效,宁枝枝这回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反正剑冢也不会真的还回去,现在要的都是以后搞建设的基础! 宁枝枝爽快地告诉萧业竹挪动无字碑的秘钥。 只要带走无字碑,便相当于手握剑冢。 当年,孟青女临死前,独独告诉了宁枝挪动无字碑的秘钥,也是用这种方式反抗长老堂的阴司手段。 第53页 萧业竹听完,看向宁枝枝的眼神十分不善,但最终碍于天地誓言,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极不情愿地从储物戒中清点灵石,转到了宁枝枝早就大张的储物袋中。 宁枝枝满意极了。 火也烧的差不多了,她觉得谈判还算圆满,便开口道:“这位掌门,天怪冷的,您要不要穿件衣服?” 萧掌门暴躁极了:“你不收了这火,我穿衣服有用吗?” 宁枝枝一想也对,但是剑意产生的火,她也没办法啊。 于是好声好语道:“那您继续行为艺术,我还有些事,先行告辞。” 毕竟还有一位青光眼老年人在外面等着,她可是很忙的。 萧掌门气得咬破了嘴。 谢衍之见宁枝枝平安无事出来,眉眼间还挂着笑意,便知道她一定是赚到了不少。 宁枝枝解了黑纱,连忙递还给他:“多谢仙君。不过其实不捂着也没事,一根针能有什么看头呢。” 谢衍之:“……” 他淡淡扫了宁枝枝一眼,眼神里暗含警告与压迫,宁枝枝连忙闭上了嘴巴。 谢衍之戴好黑纱,问宁枝枝:“剑冢当真要还给他,此物跟了剑门,浪费。” 宁枝枝露出狡黠笑意:“还了,但是也没完全还。仙君就等着看好戏吧。” 宁枝枝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往碧水阁里视察了一圈,谢衍之便跟在她身后。 等两人出来,萧掌门早已不知去向。 萧业竹是憋着一股气的。 若不是为了剑冢,他怎么会受这份委屈! 但剑冢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没有剑冢,澜沧剑门名存实亡,沦为末流只是早晚的事。 失去一个宁枝,他们只是手头变紧了,但没了剑冢,才真是缺失了剑修的灵魂。 萧业竹一边脑内写着抒情小散文,一边匆忙赶到了棠夕湖湖心亭,对着无字碑用了宁枝枝告诉他的秘钥。 很快,碑上蓝光闪过,无字碑狂烈抖动,整个湖心小岛都颤抖起来。 萧业竹扬起唇角,觉得宁枝枝愚蠢之极。 他一身威势,对无字碑下了命令:“去,剑阁天枢楼。” 同一时间。 宁枝枝站在月台上,活动一番手脚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她高举无枝剑,在小树枝的枝头点燃雄浑大火。 “剑冢,剑来!” 这一天,万剑峰与小遥峰的弟子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先是有莹莹蓝光从小遥峰一路流向万剑峰,而后在万众瞩目下,迎来了无字碑落座剑阁天枢楼。 万剑峰满堂喝彩,喜迎剑冢。 而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万剑峰上三千金光齐放,如流星飒沓,三千柄灵剑直直奔向小遥峰,而后一个猛子,集体沉入棠夕湖底。 小遥峰上,湖水碧波里闪着金光,贵气逼人。 而万剑峰里,没有剑灵支撑的剑冢被宁枝枝这一借借塌,无字碑在狂怒中,自爆于天枢楼。 剑阁天枢楼,卒。 第23章 旁白23号 23. 无字碑从挪窝到自爆, 前后不过一炷香。 萧掌门刚换了身行头,春风满面地赶回万剑峰,想要见证这历史性的瞬间。 近了, 终于近了,这么些年的夙愿终于要了了。 下一秒,天枢楼里“嗖嗖嗖嗖”窜出数不清的飞剑, 划破他的衣衫, 毫不留恋的扬长而去。 萧业竹一件云纹提花香云纱还没焐热, 就被万剑刮成了碎布片。 寒风呼啸,扯着两块遮羞布在长空中越飞越远。 萧掌门袒胸露乳,面色阴晴不定。 他有一口气横亘在胸中。 压不下去,吐不出来。 方才飞过去那些剑, 有些他认得, 有些认不得,但每一柄都是剑冢里的无上宝剑。 现在这些祖宗是要上哪里去? 萧掌门看向灵剑们离去的西北方向, 那里可只有小遥峰一支。他怒极攻心, 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来。 天枢楼, 殿前阶下。 剑阁弟子们仰头怔怔看着三千金光从头顶飞过,临了走前, 把他们威严无比的掌门人片得好像个拖把头, 还暴露出一些不可言说的部位。 男修女修们立在风中, 诡异的沉默着。 他们的最前方是两抬步辇, 一个坐着折雪仙子, 柔柔弱弱, 跟她师父一般正在咳血; 另一个更牛了, 直接躺平, 被纱布从头到脚裹成了粽子, 不用猜也知道是温亦云。 这师徒三人隔着长空遥遥相望,折雪仙子率先开口:“师父,无字碑一落定在天枢楼,剑灵们便狂躁如此,这是怎么了?” 萧掌门蹙着眉头,一瞬间好像老去很多。他一步跨来,落定在两个徒弟面前。 “宁枝那个毒妇,一定是在无字碑上动了什么手脚。亦云,你且随为师入楼去看看。” 萧业竹是喊习惯了。 温亦云自小孤苦无依,被他慧眼捡来,就当成义子和剑阁传人培养,只等着时候一到,将他纳入兰陵萧氏族谱。 温亦云便成了萧亦云。 而澜沧剑门还是他们萧氏掌权。 躺得笔直的大师兄突然听到这一声指令,激动到泪水打湿了眼周的纱布条。 他还是有用的,师父不会弃了他。 温亦云嗓子沙哑,连忙扭头看向折雪仙子:“师妹,扶我进去。” 第54页 萧掌门已经挂着一身破布条先行一步,登梯入了天枢楼。 折雪仙子见状,只好点点头。 她有些嫌弃,尽量不去看师兄身上那些露出的烧黑的皮肤,小心翼翼搀扶着他,两人宛如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步步艰难地追在师父后面。 终于,萧掌门和这对师兄妹都入了天枢楼。 同一时间,无字碑颤抖碑身。它不愿穷寇为伍,便要拖着这三个穷寇头子找刺激。 于是,它愤懑又不甘地自爆了。 这日落雪间,剑阁弟子们眼睁睁瞧着掌门师徒三人病病歪歪进了天枢楼。 而后,天枢楼塌了。 寒阳下,还能听到萧掌门破了音的怒骂声,折雪仙子的哭泣咳血声,以及,普通废人温亦云那一声戛然而止的“啊——”。 众人忍不住抖了抖。 掌门是化神境,小师妹也刚刚结丹,都有自保能力,不至于被塌死了。 就是大师兄这回,恐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啊。 所有的猜测合情合理,让人信服。 但是,等萧掌门一剑荡开这些塌下来的木材瓦片,找到温亦云时,对方竟然还有一口气。 萧业竹都震惊了。 不愧是天生剑骨,这样塌楼都没死,还只是全身多段粉碎性骨折。 萧掌门眼神一暗。他听人说,碎过的骨头再长出来,会比之前更结实。若是温亦云能将剑骨淬炼到极致,多碎几次,倒也无妨。 躺在地上的温亦云此时只能用眼神诉说自己的悲恸。 他的脊椎断了一根,没法说话了。 折雪仙子看到大师兄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哭成了泪人:“师兄,师兄你怎么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宁师叔和聂师姐为何要如此对我们啊?” 温亦云眼神哀伤地看着她。 他也很想知道啊。 萧掌门烦躁极了,他很想打上门去,一剑劈了宁枝。 就算她再能捞个金山银山,竟敢拿孤山剑冢诓骗于他,养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在身边,不如杀了省心。 可惜他不能。 宁枝这个毒妇骗着他立下了天地誓言,只要他不想死,便不能违背法则之力对她出手。 萧掌门烦躁怒斥:“住口!什么宁师叔聂师姐,从今往后小遥峰不再归属于剑门,放消息给各大仙门和散修,澜沧剑门从此以后不会再庇护小遥峰一分一毫。” 众人哗然。 折雪仙子立刻就想到,往后没了小遥峰,他们还怎么大手大脚滋润的生活。 这几年,因为她秋水诀传人的身份,桐丘江府给她的体己钱多了些,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嫡小姐,她一直暗中较劲,便要从宗门,从小遥峰这里着手。 折雪仙子一着急,连忙扯着萧掌门问:“师父,可是小遥峰上有仙门最好的丹修器修,这损失太大了,而且,我的伤……” 萧业竹本就烦闷,此时直接劈头盖脸发泄在她身上。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为了你,能闹到今天这般田地?既然提到损失,不如就你来想想怎么弥补吧!” 萧掌门说完拂袖而去。 背后的折雪仙子阴着一张脸,攥紧了衣角。 …… 万剑峰上鸡飞狗跳,内讧不断,忙碌地搞着灾后重建工作。 而遥遥对立的西北角上,小遥峰里,宁枝枝却起了游湖赏剑的心思。 “师父,那尊红泥小火炉已经生好火啦,船上也已经备齐了您要的大锅和菜式。”聂青池一脸新奇地跟在宁枝枝左右,“我们是要游湖吃锅子吗?” 宁枝枝双指一弹,点了一下聂青池的额头。 “怎么样,上次一吃上瘾了吧?这回更有意境,湖上赏雪,师父再给你们表演一出拿手绝活。” 阿灯阿剑端着食材过来,一边上船,一边捧场问:“峰主,什么绝活啊我们想看。” 宁枝枝跟在他们身后上船,回头对着远远坠在最后的谢衍之招手:“这个得等锅子开了才能表演。仙君,你快来,再不来我们开船了。” 知道了谢衍之可以视物,宁枝枝盯他就没那么上心了。 谢衍之冷着面,一身抗拒,极不情愿地登了船。 这艘双层画舫是宁枝闲来无事的时候一点点打造的,参考了很多民间能工巧匠的智慧之处,整个船身美观又耐用。 五个人围坐在二层凭栏边。 阿灯在火炉上支起了一口大锅,锅里分成阴阳太极两处,一边是让人口齿生津的辣锅,另一边则是鲜香的菌菇锅。 画舫漫无目的地在棠夕湖上肆意飘动,每过一处,湖底的灵剑便似有所感,发出金光震颤,以剑意推动画舫继续前行。 宁枝枝顿时觉得这些剑可爱起来。 没多大会儿工夫,锅子里的水咕嘟嘟开始冒泡。 宁枝枝开心极了,对着阿灯招手:“来,我让你准备的面条。” 阿灯连忙从一边端起来递过去。 宁枝枝站起身,双手熟稔地一抓,左右开弓拉扯之后,开始甩面。 这个绝活儿,是她上学时候第一次吃海底捞,特别羡慕甩面的师傅,然后苦练多年练成的。 这还是第一次给人表演呢。 宁枝枝有点兴奋,一边甩,一边观察大家的反应:“怎么样?我这甩面功夫帅不帅!” 三小只已经看呆了,对于从不接触凡间的他们而言,这就是第一次进城看人变戏法,顿时化身狂热粉丝呐喊—— 第55页 “师父好厉害呀!面条都在跳舞!” “峰主,刚才那个翻花好帅!再来一次!” 谢衍之默默坐在角落里,盯着宁枝枝甩面的方向,很短暂的扬了一下唇角,而后别开头,精准地抓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 宁枝枝很享受这种藏了多年的没卵用技艺被人喜欢的过程,不满足的看向谢衍之:“仙君,你觉得呢?” 谢衍之喝茶的手一顿,淡淡评价:“不错。你练剑若有这一半水准,也不至于这么……” 话没说完,宁枝枝一个失误,面条直冲着谢衍之飞过去,然后顶在了他头上。 众人:“……” 宁枝枝弱弱赔笑:“我发誓,真不是故意的。” 谢衍之将面条从头上取下来,重新评价:“我收回先前的话。” “你这甩面,跟你的剑一样差。” 这面条算是不能吃了。 不过,谢衍之也没浪费,这些面被他用灵力一揉,先是融为一个面团,随后在他掌中逐渐变化,形态渐露端倪。 竟然是一只小狐狸。 他随手一抛,丢还给宁枝枝。 宁枝枝狂喜,对着小狐狸爱不释手:“仙君的手真巧!不过为什么是狐狸?” 谢衍之随口道:“因为你嘴里没实话。” 宁枝枝不懂这人究竟对她什么印象,但小狐狸很可爱就足够啦。 画舫里一片欢声笑语。 锅子里的毛肚和牛羊肉片已经煮好了,宁枝枝给聂青池捞了一汤匙辣锅里的肉,笑道:“敢不敢尝尝?今天超级无敌辣!” 聂青池双目放光,重重点头:“敢!师父不怕,阿池也不怕。” 其余三个男人也被宁枝枝逼迫着,先尝了一小碗辣锅里的食物,阿灯阿剑当场辣的“吸溜吸溜”找水喝。 而谢衍之只是沉默着,不断倒水喝。 宁枝枝看谢衍之这副吃瘪的样子,笑得不行。 最后,那三人都转移战线,去吃菌汤锅,只余下师徒两人死守辣锅。 宁枝枝吃辣有技巧,可是聂青池却是头一次,吃的满头大汗,嘴唇红得仿佛刚吃过死小孩的巫婆。 宁枝枝笑了:“看看我们家阿池的嘴,唇不点而朱。” 阿剑乐了:“这有点红过头了吧。” 宁枝枝懒洋洋:“你懂什么,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斩男色。” 阿剑一脸便秘:“峰主的意思是用这种唇色去吸引男人吗?” 那恐怕全都跑了。 宁枝枝露出关爱傻子的眼神:“想什么呢,为什么满脑子吸引男人?自己独美不好吗?所谓斩男,就是一剑斩断狗男,那流出来的鲜血最美了。” 阿剑:“……” 峰主好恐怖。 聂青池笑眯眯地正要接话,忽然听到岸边传来一声声女子的高喝—— “剑阁江折雪,求见小遥峰宁师叔!请师叔下船与我一叙!” 宁枝枝皱眉:‘她怎么来了?’ 阿剑这才想起来玲珑玉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连忙转述给宁枝枝。 宁枝枝诧异:“你是说,万剑峰天枢楼塌了?萧掌门也埋里头了?那温亦云呢,死了没?” 阿剑摇头:“听说只是全身骨头碎了。” 宁枝枝好失望。 “她现在过来,指不定这里头还有萧掌门的意思。”宁枝枝想了想道,“走,我们下船去会会她。” 第24章 旁白24号 24. 棠夕湖堤。 一泓清水边, 立着穿白衣的折雪仙子。 仙鹤饮水于湖滨,面带病容的仙子身后跟着两个剑阁洒扫弟子。那两人抬着一副竹架,架子上躺着裹成茧子的温亦云。 这一次, 他连脸都没能幸免。 折雪仙子如今全靠高价收回的一株雪莲花吊着命。 她看到湖中画舫往自己的方向移来,眼神一亮,偏头对温亦云道:“师兄, 他们来了!” 可怜这位剑阁大师兄说不出话, 只好哼唧几声。 折雪仙子掩饰住眸中弃色, 转过头不再理他。 宁枝枝立在船上,凭栏望向堤上两人,她吃得饱,心情不错, 于是大发善心, 朝着这对师兄妹笑了笑:“不知,剑门二位来我小遥峰有何贵干?” 折雪仙子紧了紧拳头。 她来之前, 想到了宁枝师徒现在一定很悠哉, 却没想到还能这么有情调, 泛舟湖心,赏雪观剑, 还围炉吃锅子。 她强忍着胸中一腔酸意:“宁师叔……” 才三个字, 宁枝枝赏赐的那点笑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小江道友慎言, 贵派掌门难道没有告知, 我小遥峰已经独立于七十二峰之外了吗?哦, 也不对, 往后澜沧剑门只有七十一峰了。” 这话一出口, 不只是折雪仙子气, 躺在担架上那一坨师兄也生气。 不过他只能不甘地发出扰人的“啊啊”声。 宁枝枝嫌恶地瞟了一眼温亦云。这小子莫不是剑道不成, 转行要进军颜□□? 她被雷的不行,祈祷合欢宗看不上这种货色。 折雪仙子提了一口气,今日倒是有了几分仙门嫡传弟子的风范。 “宁师叔,你一时气话,师父他一贯宠你,又怎么会跟你计较呢。这不就立刻让我们师兄妹二人来牵线搭个桥,只要服个软,咱们剑门还是一家人。” 第56页 宁枝枝斜倚在阑干上正喝茶,闻言一口喷出来。 一颗茶叶喷到了折雪仙子脸颊上,另一颗则到了温亦云的眼睫毛上。 宁枝枝不慌不忙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见对方站着不动,她又补充一句:“那茶叶是新泡的,干净的。” 折雪仙子差点就爆发了。 最终,碍于她这越发严重的伤情,她只好假笑着取下脸上的茶叶渣子,随手一丢,看也没看温亦云:“师叔言重了。” 温亦云的眼睛被磨得奇痒无比,眨来眨去,总是不得劲儿。 又忍不住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自小活的孤傲又执拗,费尽力气爬上剑阁首徒的位置,装作谦谦君子剑的大师兄,一夕之间,却被三个女人全毁了。 他情绪上来,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这头,几个人剑拔弩张打机锋。 谁也没有看温亦云一眼。 宁枝枝主动开口,打算听一听折雪仙子的小心思:“江道友想要怎么服软?” 折雪仙子眼前一亮,这一定是有戏。 回忆起萧掌门说的天地誓言和六百万灵石,她自信开腔:“也无需什么负荆请罪了,师叔只需要把那六百万灵石和剑冢三千灵剑上交,师父自然便消气了。” 她主动找来求和,确实是萧掌门的意思。 既然不能违背天地誓言,只能先从宁枝手里把东西骗回来,日后再想办法借他人之手,将小遥峰连根铲除。 折雪仙子愿意来,也是有私心的。 她说着,又擅自加了一条:“当然,师叔还是得劝服聂师姐献出一滴心头血,为我疗伤才是。” 她眼底的贪色太重,宁枝枝厌烦地落了眸子。 “这就是你要说的服软?” 折雪仙子有些不知所措,干巴巴点点头。 宁枝枝冲聂青池几人道:“你们听到了吗?他们求上门,竟然是想要说服我们服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三小只本来还在生气,闻言也忍不住“噗嗤”乐了。 谢衍之淡淡看向宁枝枝。 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知道,这个人绝不会轻易吃亏。 折雪仙子见到自己竟然沦为笑柄,气结质问:“宁师叔这是何意!” 唉,这人阅读理解能力不行啊。 可能就是脑子不好。 宁枝枝怜悯地看着脑子不好的折雪仙子,掰开揉碎讲给她听:“还不明白吗?意思就是,你们脸真大,我嫌弃。” 顿时又爆发一阵如雷的笑声。 三小只最擅长的就是给宁枝枝捧场,更何况这话糙理不错,还莫名其妙的让人感觉浑身畅快。 折雪仙子伸出手,指着宁枝枝抖成了筛子:“你!” 宁枝枝懒洋洋瞧她一眼:“别我了,我看你都帕金森了,估摸着过几天就能像你师兄一样横在那里。怎么样,考虑考虑,从我徒弟手里定个棺材板儿?” 宁枝枝是故意恶心人,聂青池一听却当了真。 连忙翻出她的小本本开始报数:“南山松柏木的棺材最便宜,玉虚上采来的金丝楠木要贵上许多,在这之上还有水晶棺,白玉青石棺,锡山紫翡棺……” “不过,后面几种我还没研究出来自动开关石棺盖的法子,你喜欢哪个呀?” 我喜欢……个屁!我喜欢活着! 折雪仙子在脑中疯狂怒骂这对变态师徒,想不通为什么师尊会跟这种无耻之徒做交易,还被对方骗得连底裤都掉了。 她强忍着没有开腔去骂,而是露出一抹高深的笑:“宁师叔,说这些俏皮话是能让你们一时开心,可是,您当真打算与剑门为敌吗?” “不瞒您说,师尊很贴心地给您留了两条路。这条通畅的大路若是不走,接下来,你们小遥峰也只能等着迎来整个仙门的刁难了。” “哦,那就来呗。”宁枝枝还以为她要说出什么惊天大秘闻呢,还是以前的威逼老套路,没新意。 见对方还不死心想要说话,宁枝枝挥手召来小树枝,发力搅动湖水。 顿时,以小树枝为中心向四周盘成漩涡。 湖水清澈,依稀可见万千剑意凝成金色小剑,在水中聚成一尾漂亮的食人鲨。这金鲨游来摆去,冲着湖堤上的人蠢蠢欲动。 折雪仙子被三千剑意凝视着,很快就扛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她一把擦去,恨恨道:“宁枝,你今日与剑门,与我桐丘江府撕破脸,就不怕这一桩桩一件件抱在你小遥峰弟子的头上!” 宁枝枝弯唇,泠然道:“是不怎么怕。回去给你师尊也报个信儿,我宁枝不跑也不躲,就坐你们隔壁小遥峰等着呢。” 折雪仙子气结,一声令下:“我们走。” 结果两个担架弟子并不跟着她走,而是把眼神投向哼唧声越来越大的大师兄身上。 折雪仙子轻皱眉头,觉得大师兄有些烦人。 不知为何,温亦云哼哼唧唧,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珠子正紧紧扣向聂青池。 宁枝枝意外:“哦?看来你师兄还有话与我小徒弟说呢。” 折雪仙子整个人气的不行,狠狠瞪了大师兄一眼。 宁枝枝懒笑,她徒弟才对这种破狗血三角关系没兴趣呢。 于是转头看向聂青池:“阿池,你想过去吗?不想可以拒绝。” 第57页 聂青池歪着脑袋,看着小火炉上渐渐凉了的辣锅上结了一层油。她抿了抿唇:“师父,我想亲自过去,跟他当面退婚。” 哦豁,斩男于无形。 宁枝枝笑开了花:“去吧去吧,记得对人家友善一点,毕竟都残成这样了。” 聂青池郑重应下,足尖一点上了沙堤,来到竹担架前。 温亦云的视线果然随着她到来有了变化和波动。不过,这细微的差异并没有被聂青池放在眼里。 她看着温亦云,温亦云也望着她,折雪仙子在背景里揪手帕。 聂青池突然开口问:“温道友,你看我的口脂好看吗?” 画舫里,偷偷竖起耳朵听的宁枝枝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没想到,小徒弟会用这个当开场白,简直太坏了,这不是让人家坐云霄飞车嘛。 心情平地起,然后直线坠落。她不禁开始同情温亦云。 温亦云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这是他头一次听到聂师妹娇羞的问这种女儿家的装扮问题。 小师妹就总会缠着他问—— 这个口脂,那个钗花,衣服漂不漂亮,我可不可爱。 这才是少女该有的姿态嘛。 他竭尽全力用眼睛表达自己的忏悔和示好,使劲眨眨眼,妄图让聂青池懂他的夸赞。 然而,聂青池似乎并不在意他怎么回答:“其实我没有涂口脂,这是吃锅子吃的。” 温亦云:“……” 折雪仙子:“……” “其实,我只是想告诉道友,女孩子涂口脂也并不都是为了让心上人喜欢。就像当初答应与道友在炼心石盟约结亲,也并非是心悦于你。” “我师父说,这样的唇色叫斩男色。”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也喜欢它的色彩。我可以只做自己,不攀附于人,不高兴便肆意畅快地发疯,被人捅了刀子也可以反手捅回去。我喜欢这种率性,想要保住这份自由自在。” “因此,温道友。无关其他人,其他事,你我的婚约,今日就此正式作废吧。” 随着聂青池话音落下,两人手腕之间都出现一道若隐若现的红色丝线。 那线将他们连在一处,标志着道侣盟约的结成。 聂青池毫不犹豫地咬破了食指,以血做刃,斩向虚空中那缕红线。 温亦云惊恐又凄婉地看着她,眼里写满哀求。 可惜她不能动弹,而折雪仙子乐得见到这个结果。 于是,血刃利落斩断姻缘,道侣契约在虚空中化为乌有。 温亦云如丧考妣。 聂青池长吁一口气,轻松加愉悦。 她立刻就飞奔回画舫中,开心跟宁枝枝报喜:“师父,我解除婚约啦。” 宁枝枝笑出眼泪花儿,她都看出温亦云的眼神有多悲痛了。 她摸了摸小徒弟脑袋,转向堤上两人:“二位道友还不走吗?” 折雪仙子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冷哼一声,带头转身离去。 两个抬竹架的洒扫弟子兢兢业业追了上去,担架上,温亦云闭着眸子,宛若死尸。 讨人厌的师兄妹两人走了,一个气呼呼,一个哭唧唧。一个竖着,一个横着。 她真心实意觉得这两人还挺配。 宁枝枝脑中不断思索,一手抢过谢衍之斟好的茶水,毫无愧疚之心地喝完,又交还到他手里。 谢衍之顿了一瞬,还是结果茶碗,不与她一般见识。 宁枝枝是在琢磨折雪仙子所说的刁难。 什么刁难呢? 无非就是经济和武力两重呗。 经济上,宁枝枝不觉得这群穷剑修能挡她发财路,他们接下来连自己老婆都保不住; 至于武力嘛,折雪仙子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他们小遥峰的整体实力也该提升一把啦。 毕竟,放着湖底这金光闪闪的“金斧子银斧子”不用,只老老实实抱着铸造用的“铁斧子”,确实有些可惜了。 宁枝枝并不打算用骗的。 她是想跟“金银斧子”们做笔买卖。 入夜,三九寒天。 碧水阁里如火如荼。 铸剑炉烧得正旺,里头丢了一团霹雳火,火势熊熊,正由聂青池亲自重新炼制着那柄却邪剑。 宁枝枝还有别的正事要忙,分身乏术,索性揪了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谢衍之去帮小徒弟看着。 毕竟“重炼却邪剑”的想法就是他提出来的。 剑庐十三坞的弟子们很久没有上过夜工了。 炼器弟子们叽叽喳喳聚在一处,有点懵逼,但更多的是兴奋,他们手里的打铁锤已经饥渴难耐啦。 宁枝枝便在这时出了炼器室,来到正厅,一拂袖,掀开了碧水阁正殿的六扇门。 大门敞开,门外是夤夜闪烁,三千点金光或近或远地环绕在左右阶上空。 小遥峰的弟子们从未见过这么震撼的场面。 一时间鸦雀无声,甚至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吓跑了这些灵器。 对于器修弟子来说,看到灵器比看到灵石要更让他们感到渴望。 更何况,这些可都是带着千古传承,生出剑灵的宝剑。 宁枝枝瞧着弟子们傻呆呆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挥手召来前方一柄银色的兽首剑。 这柄剑古朴小巧,剑刃有一丝丝仿西域制式。 第58页 宁枝枝看向器修弟子王阳明。 “阳明啊,我记得你极擅长西域刀剑的护理与维修,又是理论扎实的学术派,这柄剑有些年头,就交给你来保养了。” 器修王阳明很迷惑。 于是诚惶诚恐地双手接下宝剑,转头就对着兽首剑爱不释手,擦了又擦。 其余弟子的羡慕嫉妒恨都要溢出眼眶了。 宁枝枝连忙笑着解释:“都别急,人人有份,三千柄灵剑呢,这大几百年都没搓过泥了,咱们小遥峰总共才二百三十一人,其中还有二十多人是明水坞的炼丹弟子。” “也就是说,均摊下来,你们一人得伺候十多柄灵剑。” 这是个松快活儿。 不像打磨刀剑,或是修复断裂的刀刃剑刃,只需要定期给灵剑们上上油,做个SPA,实在喜欢也可以读个睡前故事给他们。 宁枝枝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与其她天天守着小遥峰弟子,不如让他们自己立住脚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嘛。 小遥峰这些弟子一个个拉出去,不说艳惊四座,也绝对都是全仙门顶尖的炼器师。只不过一直醉心于炼器,不通外务,才会被剑门这群老东西诓害致死。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咱们每一个弟子若论起专业实力,都比剑阁弟子强出一百倍,一千倍!不就是不能握剑嘛,没事,咱们就不握。” “我们是打铁炼器的手,凭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强项,去直接与剑灵做个买卖?” “今日起,你们就学着去跟剑灵打交道,学着用自己的长板让它们心甘情愿保护你们。” 宁枝枝话音落,器修弟子们突然满堂喝彩,鼓掌声不绝于耳。 阿灯阿剑按照宁枝枝的指示,开始给各坞弟子派发灵剑。 为了尽可能快的让他们获得剑灵的认可,他们还调取了资料,为每一个弟子匹配了适合他们的剑灵作为服务对象。 宁枝枝一番话说得口渴,正满地找水喝,一旁谢衍之递上来茶杯。 “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宁枝枝连忙接过一饮而尽,抹了抹嘴,才笑道:“当然是从你身上。我跟仙君不是还有那个,‘一对一VIP服务’。” 谢衍之扬眉,似笑非笑:“所以呢,这次你也让他们搞了那个……包年服务?” 宁枝枝摇头:“情况不同啦,这次给他们的是‘一对多小班制’保养服务。试用期三天,不满意包换,满意后可以签署5年,10年或20年合同。” 谢衍之:“……” 这人竟然还想绑着这些剑灵二十年? 似乎是看破了谢衍之的想法,宁枝枝终于意识到,这人好歹也是个剑修。 于是连忙解释了一句:“仙君别误会。若是剑灵们有心寻找剑主,自然会放他们走啦。这个合同是受小遥峰峰规保护的。” 谢衍之的脸色终于变得好看一些。他淡淡问:“你们还有峰规?” 宁枝枝答:“当然啦,有门规家规,为何不能有峰规?” 谢衍之点点头,觉得是这个道理:“何种规矩,说来听听。” 宁枝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憋了半天,才红着脸用蚊子嗡嗡般的声音道:“器修都是最棒的,剑修全是臭狗屎。” 谢衍之冷哼一声,似乎是气笑了。 宁枝枝低下头不敢看他。 谢衍之接着问:“还有呢?” 宁枝枝无地自容:“没了。” 可能是实在太无语了,谢衍之半天才反击:“你现在也算是半个剑修,那你猜你是什么?” 最棒的臭狗屎? 宁枝枝觉得这不能忍。 谢衍之还点点头,补了一句:“不愧是峰主。” 两个人在这里小学鸡互掐,其余弟子们却在兢兢业业地与灵剑进行友好互动。 一时间,阁内阁外,廊下屋脊,到处充满了窃窃私语,偶尔还能传来一两嗓子剑灵们的谩骂。 阿灯和阿剑时刻都在打探敌情。 阿剑刷着玲珑玉【全仙门】,阿灯则暗戳戳盯着【宗门】,只怕澜沧剑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真让两人发现一些端倪。 [全仙门][一剑飞仙]:号外号外!听闻澜沧剑门将一整个小遥峰逐出师门了。 [全仙门][刀刀的刀]:什么情况?不是丹器双修那位?我记得还是个大美人来着…… [全仙门][鱼肠]:不是,盗取剑冢灵剑,重伤剑阁传人,还抢了门派灵石仓库。 顿时,【全仙门】频道炸开了锅。 [全仙门][无相禅]:她是器修,何来此等本事? [全仙门][刀刀的刀]:说起来,我们门派谢师叔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她。 [全仙门][一个散修]:不会是美人计办到的吧? [全仙门][生何欢]:不要逮着个女人就在那里散发恶臭。 又是一通有关男修女修的争吵。 阿剑看着这些无效信息心烦,转而望向阿灯。阿灯的面色十分难看。 宗门频道内,似乎正在商议如何联合更多人,将他们围困在小遥峰上。 [宗门][一剑飞仙]:师姐,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宗门][秋水可折雪]:那个‘刀刀的刀’说的,是否属实? [宗门][一剑飞仙]:应该是吧,最近很多刀宗的寻人启事,都是在找那位谢神使的下落。 第59页 [宗门][秋水可折雪]:呵呵,联系刀宗,就说找到谢神使了。 阿灯和阿剑没能看到后续。 万剑峰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很快就将小遥峰上所有人踢出了【宗门】频道。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起身跑去跟宁枝枝禀报。 宁枝枝呢,跟谢衍之打嘴仗打累了,两人正静悄悄坐在桌前。 阿灯阿剑到的时候,谢衍之在煮茶,宁枝枝在啃瓜。 阿剑是个急性子:“峰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吃瓜?” 宁枝枝擦了擦嘴:“怎么了,你这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 话音落,谢衍之隔着黑纱发出了死亡凝视。 阿剑才不管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语速机关枪似的:“澜沧剑门在玲珑玉上放了消息,说您盗取剑冢,打伤剑阁传人,还抢空了宗门灵石宝库。现在,不少散修都在蠢蠢欲动了。” 宁枝枝笑了笑。 早料到萧掌门会搞大动作,结果又是这种下三滥,玩剩下的把戏。 剑冢灵剑到底是她偷得,还是澜沧剑门自己没得到认可,等到时候人来一看便知; 灵石嘛,有天地誓言作证,怎么能算是抢; 至于打伤弟子就更好笑了,修|真|界诶,打你一顿怎么了?有意见你打回来啊。 总之,这三个理由并不是能让仙门各家出动的缘由。 看宁枝枝一点没当回事,阿灯想了想,又补充道:“峰主,恐怕这次不只是剑门和我们小遥峰的恩怨。江折雪已经去请刀宗的人了。” 听到这话,煮茶的谢衍之手一顿,冷声问:“什么理由?” 阿灯叹气:“有刀宗弟子说峰主是您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人,江折雪注意到了这一点。今日午后在画舫时,您虽然没有露面,但在这之前,萧掌门是见过您的。” 宁枝枝与谢衍之默契抬头互望。 “仙君,若是刀剑联手,二雄一起找上门来,你可有把握……” 谢衍之心中早有答案,没等宁枝枝说完,便回到:“强行破境,可战。” 与此同时,宁枝枝掷地有声:“可有把握逃跑?” 二人面面相觑。 谢衍之不赞同地看着她:“为何要跑?” 宁枝枝心说你一个小废物,我一个小金丹,糊弄过去一个萧掌门都算运气好了,您还想着来两个杀一双呢? 但她没有这么说。 对付谢衍之,得顺毛捋:“仙君一定也不想再被杨宗主抓回去。只要他抓不到,你早晚恢复功力,回去灭了他。” 谢衍之默了一瞬。 他想起来了,当时宁枝枝来救他,匆匆忙忙,事后也没问起为何被锁于四方石柱之间,他自己也忘了说。 被杨指玄抓住这件事,谢衍之是故意而为之。 他记忆缺失的部分实在是太关键了,谢衍之每日想不起来,却又觉得时间紧迫,箭在弦上。 于是,便顺着上一世的走向,加入刀宗。 他知道杨指玄有问题,拉他进刀宗目的不纯,也隐隐约约知道,这幕后有个推手。 但总是不得其真面目。 想到这些,谢衍之摇了摇头:“无碍,他若抓我走,你不要管,我自己能应付。” 宁枝枝觉得这人太轴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当然是看他作死,顺便鼓个掌啦。 虽然觉得在小遥峰的主场应该不会落了下乘,但宁枝枝为了防患于未然,奋笔疾书,制定出一套魔鬼的训练计划。 给自己的名为《最骚最野的风禾剑诀练习生》; 给小徒弟的叫《平A攻速流,野区刺客王》; 给炼器弟子们的就大有来头了,叫《五年护理,三年摸你》。 做完这一套魔鬼特训计划表,宁枝枝启唇一笑,觉得胜券在握了。 谢衍之淡淡看着她,轻哂一声。 同一时间,炼器室里发出一声惊天轰鸣。 碧水阁上顿时雷劫应下,赶在雷劈下之前,太阴幽荧的祝愿破开夜空洒下银芒,化去这一道紫色雷电。 几人对视一眼,齐齐望向炼器室大门。 很快,聂青池激动到破门而出:“师父,成了!我炼成了!却邪剑是红阶灵剑诶!” 宁枝枝懂了。 原来不是小徒弟的雷劫,而是红阶法器产生的,只不过被缠绕的“太阴幽荧的祝愿”化解掉了。 总而言之,可喜可贺。 宁枝枝起身就看到小徒弟怀里的宝剑,银芒利刃,剑柄与剑鞘上的邪鬼雕镂十分精巧,哪里还有半分黑铁疙瘩的样子。 她很替小徒弟高兴:“阿池的剑真漂亮!” 聂青池小狗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于是,宁枝枝接着微笑道:“来,这是师父为你定制的《平A攻速流,野区刺客王》,明日起,拿着你的剑,开始这套魔鬼训练计划!” 聂青池惊喜极了,师父对她太好啦! 小姑娘雀跃的感谢恩师,然后一脸郑重地翻开了这册特训秘籍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用心平砍就完事了。 再往后翻,全是空白。聂青池罕见地沉默了。 谢衍之突然出声:“你师父难得说了句聪明话,凡所有剑式剑招,不过都是变法,万变不离其宗,大道至简,只要够快,便足够了。” 第60页 宁枝枝连忙点头:“没错,仙君深知我意。” 聂青池顿时又有了信心,抱着自己的小册子和却邪剑去练习了。 这一夜,整个小遥峰都进入了疯魔的修行状态。 只除了宁枝枝。 这人给别人布置完家庭作业,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一觉醒过来,是在自己寝殿的卧榻上。 她伸个懒腰,朝外间喊道:“阿灯?” 阿灯带着灯,打着哈欠进来:“峰主,您醒了。” “我怎么回来的?”宁枝枝看着他两个大黑眼圈,有点想笑,“你也跟着他们熬夜了?” 阿灯一听这话可不困了,挤眉弄眼朝着东北方位努了努嘴:“当然是谢仙君扛着您回来的。” 宁枝枝很敏锐的捕捉到这个“扛”字。 她眼角一抽:“扛?不会是扛沙袋那种吧?” 阿灯点点头:“正是。” 谢衍之,不愧是你啊。 你就天生该是个耍大刀的,怎么偏要练剑呢? 宁枝枝懒得再过问,起身梳洗,用了早饭便出门了。 这会儿,漫山遍野都是小遥峰弟子们和满地乱跑的剑灵唇枪舌战。 她想找个没人处练练剑。 挑来挑去,只有谢衍之的地盘没人打扰。 她还没兑现所谓的“修筑金屋藏美人”的诺言,只是在这处竹林掩映的阁舍内挂了块牌匾,上书“阑烟阁”三个大字。 字还是人家谢衍之自己题的。 别提多寒酸了。 宁枝枝也没进去打招呼,而是独自在竹林里练剑。练着练着,把谢衍之给练出来了,看了没几秒,他就忍不住出声纠正。 “劈歪了。” “你这不是劈砍,是砍柴。” “这一招妙在收鞘出鞘,打人措手不及,你这速度是生怕别人看不清是吗?” “你不挽那个剑花,对方就死了。” 宁枝枝一边背身翻着白眼,一边虚心求教。有这么个顶级剑修指点,连日来倒也进境不少。 小遥峰上,就这样平平无奇地过了半个月。 阿灯阿剑还是每日盯着玲珑玉。 事件一步步发酵,澜沧剑门借着见死不救的旗号,引起了不少“有爱修士”的声援;而刀宗也一直在造势,逼迫小遥峰交出谢衍之,不然就要与剑门联手打上山。 宁枝枝对此一概不理会,只淡淡吩咐大伙儿继续魔鬼训练营。 直到凡间的小年这一日。 一大早,宁枝枝跟谢衍之还在用饭。阿灯今日做的是生滚粥,腌制好的牛肉和鸡肉裹着姜丝儿,泡在黏糯的米粥里,配着嫩生生的碎菜叶,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宁枝枝还没喝完,人就打上峰头了。 阿剑带着守在渡口的弟子及时撤了回来。 “峰主,这次很奇怪,剑门是让刀宗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他们只远远坠在后面。” 宁枝枝擦了擦嘴,冷笑:“不稀奇,毕竟萧掌门跟我立下了天地誓言,不能因为这件事对小遥峰动手,他当然得找一个强有力的打手在前面。人到哪里了?” “已经到云栖坞正门外了。” 宁枝枝想了想道:“召集十三坞弟子埋伏在棠夕湖上待命,等我讯号,再赶来云栖坞支援。” 阿灯连忙应是。 她部署好了应对策略,又担心地看一眼谢衍之。 谢衍之比她还快,起身道:“走吧。” 宁枝枝叹气,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人出了寝殿,一路直奔大门外。 这次竟然是杨指玄亲自带人来捉谢衍之。 这老头留着一把白胡,个头不高,腿脚却很利落。看到谢衍之竟然还敢现身,不由笑道:“那日老夫恍惚间看到的女贼,竟然就是宁峰主。” 宁枝枝拱手做了个平礼:“女贼当不起,倒是萧掌门前几日赠我一个‘毒妇’的称号,甚是喜欢!” 杨指玄冷了面,哼一声,显然没把宁枝枝放在眼里。 刀宗这次来的人不多,探修为却都是高手。反而是剑修们里三层外三层,让宁枝枝怀疑是不是举家出动了。 萧掌门姗姗来迟,身后远远跟着一副步辇一副担架。 他看向宁枝枝,面色严肃,痛斥道:“你不敬兄长,不爱后辈,贪财残暴,觊觎剑冢,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叛徒宁枝,你可知罪?” 宁枝枝点点头:“不错,这次知道借刀杀人了。萧掌门有进步啊。” 萧业竹皱眉,不欲与她多言。 反正这次与刀宗宗主已经达成共识。一起上小遥峰,刀宗带走谢衍之,并帮他杀了宁枝。 果然,杨指玄很有眼力见儿地接过话茬。 “哼,伶牙俐齿,也就现在能靠嘴巴占点便宜了。真当我刀宗无人,竟敢掳走宗门神使,今日,老父便替萧掌门来了结了你!” 话落,杨宗主大刀出鞘,一刀当头砍来。 同一时间,宁枝枝召来无枝剑,燃烧霹雳火,剑气化形直接迎了上去。 谢衍之也悄无声息地动了,他动了两根手指。然后,弹出一颗早上喝粥时配菜里的黄豆。 下一瞬,杨宗主手里的刀被黄豆气劲击中,刀身震颤,直接带着他向后飞出几百米,砸在了正门前的一堵花墙上。 杨宗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枝枝,而后恍然大悟,震惊望向谢衍之。 第61页 谢衍之不避不躲,也面向着杨指玄。 杨指玄顿时生出一种被强大的神识凝视的感觉,可他在要去探时,却丝毫没了踪迹。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宁枝枝高举着小树枝,在高空中炸了个绚烂的烟花。 刀宗和剑门没有一个人看得懂这个招数意义何在。 然后下一秒,他们敬爱的杨宗主砸倒了一片花墙,胸口慢慢晕开血迹。 恐怖如斯! 这招剑气化形竟然只是声东击西? 杨宗主努力想要起身,但谢衍之这一弹指没有收着力道,还故意打在了杨指玄的琵琶骨上,穿了个大洞。 刀宗的出场成为全场尴尬,没人想得到杨指玄这么不经打。 杨指玄怎么也想不明白,穿了十六个孔的谢衍之怎么还是如此厉害到变态。他忌惮地看着谢衍之,久久憋不出一个字来。 血顺着锁骨上的打洞汩汩流下。杨指玄只能全力调用灵力,先求自保。 剑门此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刀剑双雄加起来来了一千余人,结果呢? 没有一刻钟,刀宗就给跪了。 萧掌门一看大事不妙,悄悄扭头想要溜走,宁枝枝却笑了:“这位澜沧掌门人,刚才不是还想问罪于我?怎么,这就要走了?” 萧掌门收敛情绪,皱眉看来:“你这毒妇,又想要如何?” “在折腾的难道不该是萧掌门吗?”宁枝枝好笑道,“我也不想要如何,不过是觉得你们实在烦人,想要一网打尽罢了。” 她双手抱臂,一根小树枝抱在怀中,莫名生出一分飘逸仙人之姿。 风声中鹤唳长鸣。 小遥峰二百多位弟子从更外围包围了这群刀宗与剑门的人。 萧掌门嘲讽一笑:“就凭这些炼器室,二百人,也想拦住我们剑门离去?宁枝,你是不是太小瞧澜沧的剑法了?” 宁枝枝笑得招摇极了:“那萧掌门不妨再仔细看看?论人数或许我们是弱势,可若论起个数,恐怕你们加起来都不够呢。” 萧掌门右眼皮突突直跳。 他猛然仰头环顾高空。 之间这二百余号小遥峰炼器弟子的身后,竟然齐刷刷缀满了灵剑。 不!怎么可能! 剑修都没有办法缔结两把本命剑契约,他们怎么可能一人十好几柄剑! 萧掌门有些崩溃,他觉得自己关于剑道的信仰在一步步崩塌。 宁枝枝享受的便是这一刻,这种从各个维度上的碾压感。 她偏了偏头,对众人道:“既然萧掌门不信,你们便让他开开眼吧。” 百人应是,万剑争鸣。 第25章 旁白25号 25. 云栖坞, 乌头门的柱头漆黑。 两立柱一横构之下,棋盘门中门大开。 宁枝枝正立在中轴线上,把手揣进了袖子里。 她语调淡然, 仿佛在嘱咐阿灯今日的菜色要多放点辣椒一般。 而四面八方围上来的小遥峰弟子,开始有条不紊地掏出铁锤和麂皮绒的擦剑布。 萧掌门拢着眉心,看不明白这些器修是想要做什么。 他低声下令:“万剑峰, 云水十三剑阵。” 剑宗弟子们如临大敌, 连忙拔剑成阵型, 与高空中的器修们对峙。同一时间,刀宗的精锐们也拔刀出鞘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小遥峰一众器修弟子开始新一日的上工。 这把龙泉剑喜欢新榨的杏花油, 手法要轻, 要缓,最好能像山间四五月溜走的微风; 那柄青峰巨剑曾横扫三界, 喜欢午睡, 还要一段睡前故事, 被吵醒会爆发十级起床气; 小遥峰经过这半月来的魔鬼训练,人与剑之间, 都培养出一点小默契。 器修们已经能摸准它们的小脾气顺毛了。 于是, 这份精准的定制服务很快让甲方剑灵们开心起来。 剑灵嘛, 不高兴了要暴怒地释放剑意, 开心了还要嚣张地释放剑意。 更何况, 他们正享受SPA, 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打扰。 这可不行, 要清场。 剑修和刀修们对这一番心路历程毫无所觉。 他们只是呆呆地观察了小遥峰的行为, 过了好半天, 才有人不可置信的问:“这是什么招式?” 有人吸溜着鼻涕答:“闻所未闻。” 头铁的刀宗没有耐心观望,于是举刀直接冲了上去。 剑灵们摇头叹惋,像这样冲锋陷阵的傻小子,在它们从前砍过的人里,占了绝大部分。 这些年轻人应该庆幸。 他们现在不轻易杀人了。 于是,千百长剑剑刃震颤,没有散发骇人的剑意,也不用无匹的剑罡,单单追在这群刀修剑修身后,疯狂地抽打屁|股蛋。 唉,都是这一任无枝剑的主人教得好啊。 说什么孩子不听话,只能打屁|股。 你还别说,是挺软活。 剑灵们顿时抽的更凶猛了。一时间,小遥峰漫山遍野响起了哭喊叫骂声,恍惚间,让萧掌门梦回当年考了零分,被爹娘混合双打的悲惨童年。 萧掌门打了个激灵,很快从噩梦的回忆里醒神。 当务之急,是保住剑修弟子们的屁|股蛋! 他咬牙切齿质问宁枝枝:“为何违背誓言!你说过,与我澜沧剑门再无瓜葛的。” 第62页 哦豁,这会儿又改口啦。 宁枝枝看猴把戏似得看着这位掌门人:“难道不是师兄带人打上我小遥峰?” 萧掌门狡辩:“剑门一贯与刀宗交好,萧某自然是为了至交好友杨宗主能早日寻回刀宗神使,这才为他引了路。” “你这毒妇,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所有人通打一气,难道当真想与正派仙门为敌?” 宁枝枝特别怜悯地看着萧掌门,叹了口气。 “可是,您的至交好友已经先一步走了诶。” “你好可怜啊。” 萧掌门裂了,那一腔正气,伪装出来的自诩正派的嘴脸,全都荡然无存。 他猛然回头去寻杨指玄的踪迹,没有,哪里都没有,气息都弱了很多。 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跑远了? 萧掌门觉得不可置信,面部扭曲着对那几个刀宗精锐弟子狂吼:“你们宗主呢?他人呢!” 刀修们白他一眼,同样狂吼大骂:“当然是回家了啊!艹!我们兄弟几个留下来都是为了道义,萧掌门要是不稀罕早说啊!” 话毕,剑灵们便放过了这几个小孩。 可能是觉得他们的屁|股蛋梆硬,跟石头似的,没手感! 刀修们来去如风,走得不带一点声响。 徒留下剑修弟子们死死挣扎着,哭喊着,却没有半点作用。 萧掌门冷冷看着宁枝枝,想要出手,最终还是爱与法则之力,按捺住了一腔杀意。 他问宁枝枝:“你就不怕天地法则将你消融的形神俱灭?” 宁枝枝笑了笑:“欺负你们的是剑冢,跟我宁枝枝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吧,仙君?” 突然被问话的谢衍之不情不愿道:“嗯,一切与你无关。” 宁枝枝顿时更开心了。 她没忍住,又掏出一把奶油小瓜子,扭头问谢衍之:“你吃吗?” 谢衍之答:“不吃,你也最好别吃。” 宁枝枝已经毫不犹豫吃上了:“没事,我吃瓜子都能让他气死。” 谢衍之:“……” 萧掌门确实在看到宁枝枝掏出瓜子的时候暴怒,但听到这话,反而不好发作,极力克制着自己:“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宁枝枝直接掐断了萧掌门的再一次造作,“不如我给掌门提个醒吧,看到门柱子上头蹲着的阿灯阿剑了吗?” 萧掌门微微仰头,他早就瞧见了,这俩傻子跟门神似的蹲在大柱顶上。 他语气冷淡:“那又如何?” 宁枝枝继续提醒:“那你看到他们手里的法器了吗?” 萧掌门倒是没留意这个。 于是定睛仔细一瞧,才发出一声惊疑。 阿灯阿剑两人手中擎着一个大黑铁块,那东西中间还开了个圆形小孔,上面嵌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琉璃。 此时,正被两人举着,不断对准四下里屁|股开花,如落水狗逃窜的剑修弟子。 萧掌门费解地蹙眉看着宁枝枝,就看到对方掏出玲珑玉,冲着他晃了晃,嘴角还带着一抹得逞的笑。 他顿时明白过来,脸色煞白,怒吼道:“宁枝!你敢!” “你这妖女,竟想要一举毁我澜沧剑门近千年的祖宗基业!当初师父就应该把你溺死在河里!” 宁枝枝轻哂:“那可惜了,师父临终之时,说当初在金陵萧氏见到你,便不该心软收下,带你进澜沧。” 萧掌门听到这句话,肉眼可见的泄了一股气劲,就好像支撑着他的一些什么精神上的东西突然崩塌,整个人脊梁骨都变得没那么挺拔了。 然而这话不过是宁枝枝胡诌的。 谢衍之一看宁枝枝悄悄开心的微表情,就知道这人又在诓骗。 萧掌门还沉浸在自己无法逆转的悲伤里,口中一边喃喃“为何要这样对徒儿啊,师父”,一边飞身远去,看方向竟然是祖宗陵园。 剑修弟子们坠在掌门身后,就像是被主子抛弃的狗子们,边跑边哭,身后还追着没揍过瘾的灵剑们。 小年的正午,连日大雪终于收住了。 澜沧剑修们一走,带走了所有阴霾,小遥峰上一派生机盎然。 宁枝枝心情很舒畅。 阿灯和阿剑已经录了不少高清小视频,她只需要动动手指,把这些东西放到玲珑玉【全仙门】频道,孰是孰非,一看便知。 你们不是要锤嘛? 来,求锤得锤! 宁枝枝兴奋地搓搓小手,然后用自己那点小金丹的神识,费劲巴哈地开始一条条上传视频。 然后,整个仙门大频道都被宁枝枝给刷频啦。 她是实在过分,刷屏就刷屏,结果你还神识差到要命,全仙门这么多吃瓜修士等着看你发的锤,结果呢? 一盏茶过去了,宁枝枝发的小视频在转圈; 一炷香过去了,宁枝枝发的小视频它还在转圈; 吃瓜修士们不信了,偏要死等。终于,半个时辰后—— 宁枝枝发的小视频全都发送失败,撤回啦! 【全仙门】顿时炸网了。 [全仙门][吃瓜的猹猹精]:有一说一,就宁峰主这个锤放的,我都觉得那些事不是她干的。 [全仙门][生亦何欢]:不能更赞同。 [全仙门][一个小光头]:还是要用事实说话,不可妄信两头。 谢衍之围观完全程,无奈叹了口气:“我还当你是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只等着今日扬眉吐气。” 第63页 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宁枝枝手里的大黑铁块,掏出自己的玲珑玉。 宁枝枝笑弯了眼:“哪里的话,都是一时兴起玩玩嘛,结果萧掌门非要送菜,我也很无奈啊。” 她又撞了撞谢衍之的臂膀:“仙君,你这是要帮我传输嘛?刚才杨宗主突然被掀翻我就觉得奇怪了,你不会是在装柔弱吧?” 谢衍之默了默:“没有装,但是也没你想的那么弱,暂时被抑制了修为罢了。这个东西用的是神识,不影响。” 他说的云淡风轻,然后一手揣铁,一手揣玉,愣在原地半晌,才问宁枝枝:“要如何用?” 果然是老年人网上冲浪。 宁枝枝乐得不行,连忙凑到谢衍之身边,给他做指示:“你看,搓一条神识当成USB传输线,把这个大黑铁块里的东西导入玲珑玉,神识上传就可以啦。” 谢衍之点头,认真传视频的动作行云流水,宁枝枝竟然莫名Get到了“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她看美人是赏心悦目,还没看够,谢衍之道:“好了。” 宁枝枝诧异:“这就好了?才不过几十秒吧?最后一条也传了吗?” 谢衍之直白道:“嗯,都传了。是你的神识太差了。” 宁枝枝连忙掏出自己的玲珑玉。 她打开一开,好耶,继她伪刷屏之后,谢衍之来了一波真刷屏。而且带来的震撼效果是她的几十倍几百倍。 整个玲珑玉的大屏上都挂着“狂野男骸”的名字。 [全仙门][我是体修我头铁]:这狂野兄弟是谁啊?速度够快的! [全仙门][宁渣渣]:^_^大家好,我是小遥峰峰主宁枝枝,感谢楼上谢神使帮忙传送。 “……” 头铁兄,你保重啊。 玲珑玉就这么凝固住了,跟卡了屏似的。 毕竟,一个让仙门闻风丧胆的刀宗神使,竟然会主动站在某个人背后撑腰。 实在是有点不敢想象的美。 吃瓜修士们怀着奇艺的吃大瓜心情,点开了那些小视频。 啊这…… 杨宗主不是来救谢神使吗?怎么被掀飞了? 还说什么宁枝盗取剑冢,这明显是剑冢剑灵讨厌你们澜沧剑修吧? 而且,小遥峰的器修竟然恐怖如斯? 众修士们这半天接触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加上这些东西是谢衍之发出来的,谁也不敢轻易接茬。 宁枝枝趁机又发了一条。 [全仙门][宁渣渣]:大家可以看看最后一条视频哦,量大从优,先到先得。小遥峰欢迎各位与我们互通有无,合作愉快~ 吃瓜修士们连忙点开最后一条。 这应该是一条早先录制好的视频。 画面中,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弟子,都是小遥峰自己的人。 那两人手中各持一柄剑,左边的红衣小童开口说:“这是剑冢随手拿来的一柄剑,应该很强。” 然后,右边的蓝衣小童也开口说:“这是小遥峰新研制出的锻剑之法,刚出炉的紫阶宝剑。”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修为很低,可以忽略不计。” 话毕,两人开始互砍,十个会合后,收手。 镜头拉近,那柄蓝阶宝剑对敌剑冢灵剑,剑身竟然没有一点损伤。 蓝衣小童露出满意的微笑,抱剑于胸前道:“现在添加通讯符文‘掌剑使66666’,就可以提前定制自己心仪的法器啦。” 红衣小童温柔补充道:“不只是刀剑,凡所有武器,小法器,都接受预订哦。” 画面被拉扯向天空,戛然而止。 吃瓜修士们没想到小遥峰竟然转了这么大一个弯儿,还借着这场危机给自己免费打广告。 有点无耻啊。 但是实在太诱人了,他们好心动!可恶! 表面上风平浪静的玲珑玉,藏匿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 这一刻,世间有的人在抢菜; 有的人抢不到菜,气得肚子奋笔疾书; 而仙门的修士们加足马力,开始抢着添加阿剑的好友。 因为,玲珑玉密友上限只有两千,阿剑的玲珑玉通讯符文很快就要被加爆啦。 小遥峰,一战成名! 宁枝枝一行人早就回了殿中。 今天是小年夜,她满脑子都琢磨着要怎么热热闹闹地吃一顿好的。 虽然,她每天都在吃好的。 但这就是节日的意义啊,人活着就是要折腾。 宁枝枝走到暖阁的工夫,便想好了今夜的菜单。 她一边往火炉上墩好新添了水的茶壶一边道:“今晚就我们自己做一桌,菜色丰盛一些,好酒好肉,过个小年如何?” 三小只连连道好。 谢衍之已经习惯了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宁枝枝果然略过他,开始报菜名:“先来一道粉煎排骨,然后是夏府酿茄子,荔枝白腰子,螃蟹酿橙,沙鱼脍。羹汤不如就随园羊羹?我再做几道你们保管没吃过没见过的,就差不多啦!” 宁枝枝一口气说完,其余人还在懵逼,阿灯已经搓着小手兴奋起来。 “峰主,您是要与我一同下厨吗?” 宁枝枝点点头:“走吧,大家一块去,帮忙打打下手,也算是热闹热闹。” 谢衍之又极其不情愿地被拽到了后厨。 宁枝枝做饭不知道行不行,反正给人派起活儿来是一流。 第64页 小徒弟剥蒜剥葱,阿剑去挑水,顺便挖点野菜,至于谢衍之嘛,宁枝枝默认这个人是武力派选手,不懂生活,把他安顿在一个座位上,便撸起袖子开干。 阿灯一边忙活自己手上的食材,一边分神去看宁枝枝。 实际上,所有人都在偷偷观察她。 因为实在是太好奇,峰主会做什么了。 宁枝枝是打算做个水果捞,然后再做个戚风蛋糕给他们尝尝鲜。 水果捞简单,简单到她都不好意思说是一道菜色,只好声称是饭后小甜点。 重头戏是戚风蛋糕。 做蛋糕嘛,主要是要把蛋白打到硬性发泡,宁枝枝一边把蛋黄和面粉搅拌均匀,一面偷偷瞄向谢衍之。 谢衍之早就察觉到了她的贼眉鼠眼。 继她再一次偷看后,谢衍之终于没忍住,主动问:“要我做什么?” 宁枝枝顿时喜笑颜开:“超级简单的,仙君只需要帮我快速搅拌这些蛋白液就好啦。” 谢衍之看到宁枝枝递过来的工具,一默:“要多快?” 宁枝枝想了想:“就,仙君出剑的速度吧?” 她也没什么概念,觉得打泡器那高速旋转,怎么都该跟谢衍之的剑一样快了。 谢衍之一听,泠然剑意爆发,宁枝枝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他的右手快出了残影,一盆蛋白液瞬间就发得老高。 一步发到位,甚至还有些过了。 宁枝枝:“……仙君,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快。” 她手里的糖还没加进去啊! 谢衍之皱眉:“不是你让我这个速度的?” 宁枝枝狡辩:“那你也太快了吧!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气氛逐渐变得诡异起来。 谢衍之周身散发着一种“你再说一个词就打死”的冷酷气息。 宁枝枝硬着头皮,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歉。然后,吩咐阿灯重新分了几个蛋白液过来。 这次两人都有了经验。 开始互相试探地打蛋白泡。宁枝枝还贴心解说嘱咐:“对,就是这个速度,打至粗泡,我需要加入三分之一的糖的!” 谢衍之停下,宁枝枝加糖,然后他继续搅拌,搅拌成细泡,宁枝枝又倒入了一半的糖。 谢衍之的速度原来越快,蛋白液很快出现了纹路,宁枝枝连忙把剩下的砂糖都加了进去。 她长舒一口气:“可以啦,这回直接打到硬性发泡,就是提起来有垂直勾的那种程度。” 谢衍之不是很懂,但依然乖乖照做。 他刻意控制了速度,比出剑的速度可慢多了,但是蛋白还是很快的变成一大盆。 谢衍之冷着脸,将蛋白发泡拎起一勺,嗯,是垂直的,带了个尖尖的小钩子。 他比较满意,喊宁枝枝:“你来看看,是不是这样。” 宁枝枝把新弄出来的蛋黄液和面粉刚混合好。闻言,她跑去看了看,点头夸道:“不愧是仙君,完美呀!” 谢衍之沉默,但是冷酷之气倒是消去不少。 宁枝枝抱着两个大盆,开始往一处混合搅拌,越搅越多,越搅越大。 她直觉这可能不是戚风小蛋糕。 这他喵是婚礼用超大蛋糕吧!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原计划在炼丹炉里烤小蛋糕也泡汤了,宁枝枝只好端着超大号的盆,带着几人去了碧水阁。 幸好铸剑炉够大,再大号的蛋糕都可以做得出来。 她把盆带蛋糕丢进炉子里,引了霹雳火进去,又把炉温控制在160°左右,便坐在一边开始嗑松子和炒糖栗子。 烤熟需要三十五分钟呢,要不再泡个果茶吧。 于是,谢衍之来寻宁枝枝的时候,没看到这人忙于制作美食,反而正在偷偷独享美食。 宁枝枝吃的正欢快,感觉到身后带着凉意的凝视,回头一看。 谢衍之淡然:“这就是你说的烤蛋糕?” 宁枝枝讪讪笑:“哪里呀,仙君真爱开玩笑。” 谢衍之便追问:“那蛋糕呢?” 宁枝枝觉得这人今天对蛋糕还挺执着。略一思索明白了,毕竟今天一大半功劳都在他身上,亲身参与的,到底还是好奇吧? 她浅笑着:“在铸剑炉里呢,恒温火烤两刻钟出头,很快就好啦。” 谢衍之看起来有些无法理解:“……你们器修不都把铸剑炉当成宝贝。” “它确实是我们云栖坞的大宝贝啊。”宁枝枝一手撑着脸,“宝贝才更应该物尽其用,铸剑炉能被使用可开心啦。” 谢衍之能信才有鬼。 总算是烤好了,蛋糕出炉带着一股甜适的奶香,宁枝枝呈到谢衍之面前:“怎么样?有没有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感?” 谢衍之确实是头一次见这东西。 气味闻起来也很香甜,看来宁枝枝这次没有骗他们。于是他敷衍地点点头。 宁枝枝挑眉,怎么这人似乎还不太满意? 可能是没有在上面点奶油和小草莓的原因? 宁枝枝自顾自解读完毕,两人又带着蛋糕回了寝殿。 后厨里,阿灯已经忙活到了最后一道随园羊羹,炉子上小火慢炖着,时不时溢出香味来。 宁枝枝让谢衍之把蛋糕从盆里毫发无损地抠出来。 这一点来说,剑修真的很好用。 第65页 巨大无比的蛋糕摆放妥帖,宁枝枝又用新拌好的奶油裱花在蛋糕胚上,取了几十颗阿灯准备好的小草莓和蓝浆果,作为点缀。 一个简单的小蛋糕终于制作完成啦。 宁枝枝一抬头,才发现三小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眼巴巴看着她了。 见师父抬头,聂青池红了脸,夸道:“师父,这个蛋糕好香,而且真好看!” 阿灯和阿剑见状也连忙点头。 宁枝枝一番辛劳有了正向反馈,顿时觉得开心极了。 她偏头看向小火炉和锅灶:“已经全都做好了?那我们就转移阵地,开吃吧~” 殿中的烛火很亮,泛着暖黄色的光晕,将整个晚餐氛围都衬得温馨至极。 宁枝枝切了蛋糕,发现实在是太大了,于是让阿剑在群里喊一声,云栖坞的弟子可以来领一块,先到先得。 三小只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奶油的香甜真的是能带给人幸福感的东西。 一捧化在口中,甜在心里。 加上蛋糕蓬松绵软的口感,轻微的甜腻又被浆果和草莓很好的中和掉。对于头一次吃奶油蛋糕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味蕾的颤栗级享受。 三小只呜呜咽咽,大口大口吃着,完全腾不出嘴来夸宁枝枝。 宁枝枝笑着摆摆手,转头看谢衍之。 这个人今天竟也破天荒主动尝试了奶油蛋糕,不过他只吃了两口。第一口似乎很满意,第二口就轻轻皱了眉。 宁枝枝还在猜测是不是嫌腻,谢衍之扭头看她:“我第三次打发泡,速度虽刚好,力度却轻了。” “应当再重一分。” 宁枝枝:“……” 合着您一直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她有些无语地看着谢衍之,从牙缝里挤出回应:“仙君,你开心就好。” 谢衍之“嗯”了一声,又皱着眉把自己那块小蛋糕吃完了。 看样子,似乎只是想消灭掉力道掌握不均的罪证。 大家都没吃太多蛋糕,宁枝枝更是只吃了一小块。毕竟还要留着肚子吃阿灯做的美食。 一餐饭吃的每个人都很满足。 谢衍之看着蛋糕慢慢被云栖坞瓜分完,也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 小年过去,很快就是除夕了。 小遥峰在仙门的地位水涨船高,这是宁枝枝一开始便有的计划。 只是没想到,小视频的效果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阿剑和阿灯两个人,四千个好友位,竟然都不能抗住整个仙门对小遥峰法器的追捧和热度。 宁枝枝知道,这是商机来了。 或许里面还有谢衍之出面的功劳,总而言之,流量选择了他们小遥峰。 除夕夜当晚,小遥峰面向仙门的第一波预约上线了。 玲珑玉顿时炸开了锅。 [全仙门][仙门第一音修]:呜呜加不到那位掌剑使的好友,是不是就没有资格抢了? [全仙门][吃瓜的猹猹]:掌剑使好友满了,试试掌灯使? [全仙门][生何欢]:别费劲了,两人都满了。我出一万上品灵石,有人卖他俩的好友位给我吗? [全仙门][宁渣渣]:我卖我卖。 [全仙门][生何欢]:……………… 宁枝枝露了个脸,立马收获了玲珑玉众人一番恳请。 无非是想直接加她的好友,想要高价换得一柄紫阶的法器,而且还是不输给剑冢灵剑的法器。 宁枝枝笑了笑,都回绝了。 [全仙门][宁渣渣]:本次会开放一波特殊团购,截止零点抽取一支小团队,排单会优先于所有订单,满20人成团。就在玲珑玉上面抽选哦。 这是她特意设置的团购大礼包,也是他们占据仙门流量的一种营销手段。 果不其然,小遥峰再度成为整个玲珑玉的话题中心。 宁枝枝很满意。 小遥峰炼器要打出名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实力,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全仙门】频道现在整个都很魔幻。 到处都是扯着嗓子喊组队的人,许多同宗门里的便一起凑了二十人,散修们开始抱团扎堆取暖。 宁枝枝打着哈欠,和三小只搓着麻将,吃吃喝喝,一边守岁一边等待最后的结果揭示。 谢衍之坐在宁枝枝斜后方。 他看出来这条小狐狸打得什么算盘,轻哼一声,继续闭目养神。 麻将搓了两轮,宁枝枝手臭得要命,很快就输了不少灵石。所幸他们只是打个热闹,玩的都不是很大。 除夕夜零点很快就到了,这是宁枝枝在这个仙门度过的第一个年节。 她觉得有些新奇。 毕竟,作为一个穿书者,她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快跟一群纸片人真情实感,现在看来,她恐怕借这俱躯壳重获新生时,便已经与整个小遥峰绑在了一处。 宁枝枝收起自己的矫情劲儿,摸出玲珑玉。 她也很好奇,今晚的幸运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宁枝枝很快就知道了。 不如说,整个【全仙门】频道如今都在惊慌失措地讨论这个抽奖结果。 因为,抽到大礼包的幸运儿们,齐刷刷来自鬼域。 宁枝枝也不可置信,使劲擦了擦玲珑玉,确保自己没看错。 下一秒,一条消息炸翻了整个仙门。 第66页 [全仙门][不想做鬼王]:“恭喜你抽中团购大礼包”,请问宁峰主,这个东西,要怎么兑换? 宁枝枝直接宕机了,过了好半天,她才悠悠转过头对谢衍之道:“抽奖玩砸了怎么办?” 谢衍之挑眉:“看你砸到什么程度?” 宁枝枝小心翼翼:“就是一个不小心,抽到了鬼王头上。” 谢衍之冷哼:“那你只能自求多福了,我保不了你。” 宁枝枝顿时又唉声叹气起来:“我怎么知道这大佬会这么闲的呢?你说他抢这个干嘛啊,通过八宝阁找找顶级炼器师,不是更方便吗? 谢衍之冷冷答:“你想要给小遥峰造势,看起来,他想借你这股东风做点什么。” 宁枝枝心中忐忑,想了半天,琢磨不明白:“而且,他们鬼域怎么就这么喜欢玲珑玉呢?上次八宝阁那些掌眼就……” 等等。 她好像知道,鬼王团里那十九个傻逼是谁了! 宁枝枝有点生气,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复了鬼王的消息。 [全仙门][宁渣渣]:^_^ 鬼王您好,请问您这边什么时间方便呢,可以跟我沟通一下团购的法器要求哦。 对方回复地更快。 宁枝枝直接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全仙门][不想做鬼王]:我到你们山门下了。 [全仙门][不想做鬼王]:哦,不对,是澜沧剑门山门。我已经绕过了,很快就到。 宁枝枝:“……” 这也是个阴阳怪气的顶级老杠精了。 她连忙告诉众人:“鬼王已经到了,说是在往小遥峰走。” 谢衍之听完就站起了身,宁枝枝仰头看他:“你去哪?” 谢衍之答:“承诺他不再相见的。” 宁枝枝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这两个人,只好黑着脸让人先坐下。 “你们约的是不再相见,又没说有他出没的地方你都需要退避三舍。这回是他找上门的,若是真的见到了,那也不能怪你。” 谢衍之还认真的思索一下,才勉为其难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便坐着吧。”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传闻中的鬼王很快就到了。 不止是宁枝枝,就连修为将将摸进练气期的阿灯阿剑都感觉到了。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锁链摩擦晃动声响。 紧跟着,风中又是那一股诡怪的冷香,宁枝枝曾经短暂的闻到过这个味道,像烟雾里焚过一截雪降花与苦橙叶的味道。 众人齐齐看向门外。 一行黑气裹着的人从远处几步瞬移到了大殿月台前。 宁枝枝抬眸望去—— 这行人以中间那人为首,两边站着几位眼熟的八宝阁掌眼,最靠近中心的右手边,便是那位大掌眼碎玉。 最中间那位十分显眼。 因为他坐在木质的轮椅上,带着铁面,一身红衣火狐裘,瞧着年纪应该也不大。 这人气质与谢衍之截然不同,阴柔里杂糅着几分暴戾,他坐在轮椅上轻笑,笑声里都带着几分嗜血和邪性。 “小遥峰宁枝峰主,果然是位绝色美人。” 宁枝枝不知怎么的,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这位鬼王掉了方绢帕在地上,宁枝枝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召来无枝剑伸手一挑,将那帕子重新还了回去,落在红衣鬼王的腿上。 谢衍之坐在里间,一言不发,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阿灯默默看了一眼,别开视线。 他总觉得,仙君喝茶喝出“借酒消愁”的意境。 宁枝枝收了剑,揖手作礼,笑道:“不知鬼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莫要见怪才是。” 红衣鬼王一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看向宁枝枝,眼神里充满了看中猎物的兴致。 “别叫鬼王了,喊我听松君吧。” 屋中,谢衍之猛然抬起头,看向屋外,似乎对听到这个名字有些不可置信。 宁枝枝但笑不语,这位听松君也没再继续纠缠。 他的轮椅没有滚动,径直移动到宁枝枝面前,虽然是矮了她一头,却因为实力和气势,反而比在场所有站着的人都要更不容忽视。 他笑了笑:“本尊今日特意上门,确实是有一件加急的贺礼,想要宁峰主帮个忙。” 宁枝枝扬了扬眉:“愿闻其详。” 听松君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立在一边的碎玉连忙上前,递给宁枝枝一副图纸。 “这是我家主人设计的钗环首饰三十六件,连同一套凤冠霞帔,想请宁峰主在正月十五日之前赶制出来。” 这他妈……大张旗鼓折腾半天,竟然是为了参加婚礼? 宁枝枝有点无语,但面上还是笑道:“冒昧问一下,这位小姐的婚礼是在?” 碎玉硬着头皮:“就是正月十五当日。” 宁枝枝:“……” 那您还真是相当的加急件。 宁枝枝点了点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单子小遥峰可以接,不过特别加急件需要按照原订单的双倍灵石支付,这一点您有意见吗?” 碎玉笑了笑,摸出一只储物袋:“这个宁峰主放心,我们鬼域办事,一向不会拖欠或是克扣灵石。该您多少,便是多少。” 宁枝枝对这个态度很满意,觉得鬼域比仙门中人要更值得交往。 她问:“对钗环的原材料有什么讲究吗?” 第67页 碎玉对左右点了点头,便见这些人开始往她面前堆各种奇珍异宝。 “这些若能用得着,还请宁峰主尽力一试,我家主人的意思是,只要给她最好的。” 宁枝枝怀疑这鬼王莫不是单相思。 于是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这件事情在玲珑玉上被热议了几天,很快,话题度就淡了下了。 毕竟,鬼王只是想打一些首饰送给女子作为完婚大礼,这种消息只能当个八卦听,又不是什么大事。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这日。 出乎宁枝枝意料的,这次来取订单,听松君带的人竟然比上次还要多。 他坐在步辇上,似乎整个人状态不是很好。 宁枝枝命人取来三十二件钗环首饰,以及按照图纸制成的法器凤冠霞帔,拱了拱手,便要送这行人离去。 听松君突然冷笑道:“本尊独自前去,献礼时没个人解释这些东西的来历可不成。不如,宁峰主就送佛送到西,随本尊一道去趟云中郡,金陵萧氏府上吧。” 宁枝枝的笑容凝固了。 金陵萧氏?那他喵不是萧掌门的大本营? 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能去。 于是,她扬着皮笑肉不笑的脸回到:“听松君,这恐怕不大合适。在下去金陵萧氏,恐怕是有去无回啊。” 听松君笑了笑:“你怕什么,有本尊在,他萧氏还敢杀了你不成?再者说了,你身边不是还有位谢神使嘛。” 宁枝枝连忙道:“这谢神使不是跟您有约定,永不再见嘛。” 听松君摆了摆手,神色恹恹:“带他一起去。本尊不看到他就行了。” 宁枝枝还想说话,这位鬼王突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嘴角扬起诡异又嘲讽的弧度:“说起来,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次金陵萧氏迎娶的新妇姓名吧?” 宁枝枝刚想说我一点也不在意啊。 鬼王却自顾自接着道:“她叫孟青女。” “本尊也不是去恭贺新婚,而是去抢亲。” 第26章 旁白26号 26. 孟青女是宁枝的师尊。 同时, 也是先代澜沧剑门掌门人。 听松君话音落下,整个小遥峰在场的弟子都怔住了,静悄悄把视线都转移向宁枝枝。 宁枝枝亦是皱眉, 只冷静地看着邪里邪气的鬼王:“殿下既然有如此雅兴,何必还要送这些嫁娶之礼。” 软轿上的人隔着一层轻纱,望不真切表情, 只听着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兴致盎然。 “宁峰主当真一点也不惊讶, 能在此时, 听到自己师尊的名讳呢。莫非,你早就知道她还未死灭?” 宁枝枝眼睫轻轻颤动。 死灭,这是他们鬼修的说法。 人死之后,象征□□的胎光之魂便会灭去。余下的二魂七魄会被困在死生之地, 直到身死者执念消去, 散尽于天地之间。 总会有一些棘手的,无法消解的执念。 这种执念会炼化身死者的神魂, 凝为一魂三魄。 一魂为感知天地的爽灵;三魄分别为尸狗、吞贼、以及伏矢。 这样的亡魂天然可以调动鬼气修炼, 直到幻化出肉身, 便被称为鬼修。 按照原主的记忆,孟青女当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含冤而死的戏码。 她只知道对方是大限已至的自然死亡, 至于孟青女到底什么境界, 多少岁, 竟然连原主也一无所知。 这样一个人, 会因为什么执念执意留在世间, 转为鬼修, 又嫁入兰陵萧氏呢? 宁枝枝抬眼打量软轿里的听松君。 这位百年前横空出世的鬼王殿下也有趣。他有什么执念, 又出于什么目的, 千里迢迢来告诉她疑似师尊的下落。 宁枝枝语气无意识的变得有些冷:“殿下似乎与我师尊相识?” 轿里的人默了半晌。 他应当是想起一些什么事情, 然后情绪变得不太愉悦。总之,宁枝枝觉得这个人十分善变,且情绪化。 “玲珑玉上都说,今日,兰陵萧氏会在无定水边迎娶凡间女。但这位凡间女,不过是你师尊尚未修炼出肉身,借了个壳子。” 宁枝枝挑了挑眉,示意对方继续说。 鬼王见状笑了:“宁峰主若信不过,与我一同去瞧瞧,便知真假。” 这回,宁枝枝想再想找理由拒绝也难了。 毕竟是她的恩师,鬼王这摆明了就是要强拽着她去,那何必还费那个工夫拒绝,不如顺水推舟,识时务者为俊杰。 听松君显然对宁枝枝的配合很满意。 他右手敲了敲扶手:“还不请两位贵客入轿?” 话落,身后坠着长长的鬼修队伍里,有八只小鬼抬着正红色的香纱软轿上至身前。这轿子十分宽敞,而且喜庆,看起来不像是给一个人用的。 鬼王语气懒散道:“怎么,那位谢神使还需要宁峰主八抬大轿到茶阁门口,才能请出来吗?”宁枝枝:“……” 她就说那里怪怪的,合着这是超大款喜轿啊! 宁枝枝不确定谢衍之听没听到这欠揍的发言,听到后又愿不愿作陪。 正打算进去茶阁问问,谢衍之的声音横空传来:“你先走,我们很快跟上。” 轿中的人似乎轻声嗤笑一嗓子,嘟囔着什么“真是个死脑筋”,抬了抬手。脚下抬轿子的小鬼们顿时脚踩着浓重的鬼气,宛如一大团不祥之云飞向婚礼现场。 第68页 宁枝枝:“……” 真的,您这样的,谁家婚礼碰上了也不能开心啊。 她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茶阁里,便见到大刀剑从里面飞窜而出,剑身上立着谢衍之。 宁枝枝顺手挑起轿子上的红色轻容纱,对着谢衍之努了努下巴,示意他先进去。 谢衍之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又开始大冬天的开空调制冷。 宁枝枝疑惑:“仙君不进去吗?” 谢衍之嫌弃地把脑袋别向另一边,似乎对这顶红色的软轿十分不满意。 “不了,我御剑,你自己坐吧。” 宁枝枝眨了眨眼:“可是,鬼王说他不想看到你诶。” 谢衍之人刚冲出去,又甩着剑身,转了个急弯儿回来了。他收了大刀剑,想要接过宁枝枝挑着的纱帐,让她先进去。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然而宁枝枝甜笑着,没有松手。 【快快快!给他掀个蚊帐的事儿,竟然能加50积分,这也太轻松了,希望能多掀几次刷分!】 谢衍之:“……”原来是工具人。 真情实感的小谢怪异的看一眼宁枝枝,没再跟她争“卷帘大将”的工作,略一弯腰登了轿,坐在左侧。 收到积分的宁枝枝也喜滋滋追进去,坐在右边。 大红的坐塌大红的纱,八个小鬼赶路像是被人追杀。 宁枝枝跟谢衍之坐在里头,却没有半分不自在。 不如说,宁枝枝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里,毕竟接下来要见到的,也许真的是她的师尊呢。 谢衍之在茶阁中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状似无意问:“若真的是她变成了鬼修,你待如何?” 宁枝枝懵了,这有什么如不如何的呢? 她挠头道:“好歹也是老来俏,焕发第二春是好事,先恭喜恭喜?” “……” 谢衍之觉得自己不该问。 于是他闭嘴了。这一路上都很沉默。 宁枝枝有点无聊,于是一边看风景,一边品尝起了轿中备好的小糕点和茶饮。 不得不说,鬼域的吃食很新鲜,有些食材她也尝不出是什么,就是觉得香糯又不腻。 这么吃吃喝喝,谢衍之闭目养神,来到了无定水畔。 无定城本命武定城,是凡间帝王域内的一座边防要塞。 这座城军事意义大于一切,因此,对于老百姓来说,不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兰陵萧氏要迎娶的新娘,就生活在无定城里。她乃是驻边守将姜武之女,闺名青女。 姜家往上数祖上八代,都没出过一个修仙者。 宁枝枝搞不明白,像兰陵萧氏这样称霸一方的仙门名族,为何会为自家郎君找一个凡人之女。 直到她看到了新郎官。 实在是那匹坐骑太抢眼了。 不是普通的高头大马,而是脚踩蓝色火焰的独角兽。用独角兽这种不服从管教控制的妖兽来迎亲,多半是为了装十三。 宁枝枝自信猜测完毕,很快就受到了视觉暴击。 因为高坐于独角兽上的新郎官扭过头来,不是什么翩翩少年郎,浊世佳公子,而是个糟老头子。 那种眼神光浑浊,大胡子像野草一样长了一脸,脑袋顶还秃了一大片的老头。 宁枝枝直接傻眼了:“仙君,我没看错吧?” 谢衍之似乎也被这新郎官惊了一下,沉默片刻:“没有,你没看错。” 宁枝枝想了好半天,才找到理由:“难道是我师尊也成了老太太?” 谢衍之摇头:“若她死前还是不老容颜,便不会。况且,她成为鬼修没多久,听鬼王的意思,她还是借尸还魂在这个守将之女的身上,是老人的几率很小。” 谢衍之话音落,新娘的抬轿变成无定城中一路抬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姜武以及守兵二三百人,似乎是妄图借此,为女儿造势,让她远嫁仙门能多一分倚仗。 宁枝枝叹了口气,手臂伸出软轿,隔着轻纱挥出一道气劲。 这股力道掀开了新娘子的轿帘,吹落了盖头。 于是,她得以望见那副与记忆中师尊如出一辙的面庞,错愕的眼神相交在一处,对方率先移开了视线。 宁枝枝浅笑:收手回轿中:“仙君,你说她为何会答应这样一场婚事?金陵萧氏这老爷子难道不知道她是鬼修吗?” 谢衍之眼神收回,抬手布下一道结界,才道:“这应该是萧氏的老妖怪。” 宁枝枝对山门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啊。 所有信息都源于自己对原著的记忆,可印象中,兰陵萧氏只提过,温亦云随萧掌门回门祭祖,曾被叫去禁地谈话…… 难道,这就是萧氏禁地那位? 在原著设定里,这是个只存在于别人对话里的老怪物。 传说这位老祖停滞在大乘期许多许多年,久到早就已经过了大乘修士的寿命年限。所有人都以为他陨落了,但这老乌龟就是不死。 一直缩在萧氏禁地里生活,如今怎么突然跑出来了,还要娶亲? 宁枝枝咋舌:“这么个老怪物娶我师尊,到底图谋什么?” 谢衍之道:“不如想想,你师父接近这样一个人想要做什么?” 宁枝枝琢磨不出,撩起另一侧的纱帘,看向鬼修队伍的最前方。 那位鬼王果然有了动作。 第69页 在看到喜轿的一瞬间,新郎官与鬼王同时动了。 他们齐齐飞向那顶喜轿。 一个是一言难尽的糟老头,一个是坐着轮椅,笑容好想要带你下地狱的红衣鬼王。 宁枝枝在心底默默为她师尊点了根蜡烛。 下一瞬,鬼王借着绝对蛮横的实力,将轿中人一把拽到自己身侧,而后冷眼望着身侧的新郎官。 那老头看到出手之人是鬼王,面色已经十分难看。 再开口说话时,就像是苟延残喘的破烂风箱:“鬼王殿下大驾光临,老朽携兰陵萧氏自然欢迎,只是不知道此举何意?” 红衣的鬼王十分优雅地坐着,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看上了老家主这位新嫁娘,想跟您一物换一物,送您一个新妇罢了。” 说完,他不管全场哗然声,冲着碎玉点了点头。 碎玉一声令下,鬼修队伍的最后,抬上一个献祭时才会用到的白纸轿子。 轿中坐着个人,凤冠霞帔,一身钗环首饰三十二件。 宁枝枝眼皮一跳,不可抑制地瞪了眼,与谢衍之交换眼神。 轿子上跪坐的女子抽抽噎噎,赫然就是折雪仙子。 第27章 旁白27号 27. 问:抱着吃瓜的心情赴婚宴, 却吃到自家头上是什么体验? 答:吃得更欢啦!澜沧的大瓜,不吃白不吃。 宁枝枝今日可算是开了眼。 这场面称得上是社死级别的会面了吧? 素未谋面的师祖与徒孙,再加上她这个吃瓜徒弟, 师门三代,在一场婚嫁仪式上齐活了。 宁枝枝都为这狗血剧情叫绝。 真是好狗的展开。 谢衍之又恢复淡然:“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宁枝枝耸肩,嘴里还嚼着一口未化的糕点:“布吉岛啊。” “……把东西吃完再说话。” 难道不是你看见我吃东西还要问吗?宁枝枝给谢衍之留了个后脑勺, 探头去看外面。 纸轿子上的折雪仙子有些奇怪。 因为距离变得更近, 宁枝枝能够清晰地看见她颈上那副如意金叶翠花璎珞正发出浅淡的金芒。 正是鬼王托她赶制的那套首饰之一。 这种顶级的符文光华很好辨认。 在场所有人都发现了。 萧家那个老怪物干笑了两声, 开口仿佛夜风灌进枯树膛:“殿下这是从何处随手绑了个丫头片子?” 鬼王嗤笑:“巧了,从你萧氏弟子——澜沧掌门的窝里绑来的,听说还是桐丘江府的庶女?” “本尊知道,前一阵桐丘与兰陵有结亲的意思, 但是彩礼没谈妥, 亲事黄了。怎么,这位无定城守将之女, 便是你找的替补吗?” 按理来说, 被人当作替身, 知道以后理应有些反应。 再不济,问清楚总该有的。 但花轿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仿佛要结亲的不是自己一般。 萧氏的人显然也没有把她当回事。 萧家的老怪物眼神锐利, 扫向鬼王, 而后满吞吞道:“殿下一声不吭, 绑了我们萧氏的徒子徒孙, 这可不是好习惯。” 两方尚在商讨时, 一直沉默的新娘竟然落轿露了面。这位姜氏女的盖头被宁枝枝吹落以后, 竟然就这么 跟印象中的师尊果然还是有些区别。 走出来的新娘一身红嫁衣, 面上失了血色, 只剩近乎透明的白。 察觉到众人视线聚焦过来,她微微一福身:“几位的话我也听到了,敢问萧老仙尊,兰陵萧氏与姜氏婚约,如今可还需要作数?” 萧家老怪物眯着眼打量她,然后又把眼神转向纸轿上的折雪仙子,从喉咙里挤出笑:“不急,这不是还在商议。” 这种流痞的买货一般的语气,没能让青女产生任何波澜。 鬼王身边的一位掌眼率先嘲讽道:“老东西,趁着我家主人还愿意跟你一换一,麻溜放人。磨蹭下去,纸轿上这位你也带不走!” 萧老怪扯着脸笑。 他确实一直心心念念这桐丘江府的庶女。 他停滞在大乘期实在太久了,都忘了是哪个人进献了邪法,让他能够靠采阴补阳,一路苟延残喘至今。 而折雪仙子,就是他让本家替他寻来的最适合的人。生辰八字这么匹配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就是可惜了,空有好八字,却没什么修行天赋,也不愿意吃苦。 就连什么秋水剑传人,也不过是他让萧业竹赐给她的。 他养着她,就像养着最肥的羊,可以好吃好喝,甚至成为让万人追捧的“仙子。 但,羊终究是羊。 最终逃不过待宰的命运。 萧老怪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数十年前,一个夜里。 他曾在竹溪孟氏捡到个可口的残羹,那女娃不过是个小童,奄奄一息,最终直接被他吸干了。 这一口残羹,便让他多活到现在。 如今,姜氏新妇虽然是最好的凡人阴胎,娶回去享用,也能助他抵过一阵,但还远远不够。 他要的是与天地齐寿! 而那个八字匹配的女子,现在竟然送上门来。 他岂有拒绝的道理。 萧老怪心中计较着,看向折雪仙子的眼神就像在看案板上的肉。 他笑盈盈道:“老朽娶亲,不过是宗族里的小辈们闹腾着,图个喜庆。无所谓是姜氏女,还是江氏女。既然都是江,殿下又喜欢,换了也便换了。” 第70页 话说的冠冕堂皇,这桩交易就算是应下了。 纸轿上的人动弹不得,胸前的璎珞压着她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哭。 宁枝枝有些烦躁。 她挺讨厌江折雪的,这个人太过虚伪,想要什么东西都不能大大方方展示出自己的野心,总是装弱势,耍心眼,玩心计。 但是,宁枝枝更讨厌被人利用。 鬼王利用她制作出三十二钗环与这身嫁衣,仿佛是在嘲讽她。 想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宁枝枝摇了头,起身出了轿撵,拦在纸轿面前。 她郑重看向折雪仙子:“我给你个机会,不是帮你,只是不想帮着这群男人欺负女人。” “这三十二超钗环可解,我替你解开禁制,你脱了这身嫁衣,用你的剑亲自保住自己小命吧。” 宁枝枝一边说,一边手上控了霹雳火,一道一道除去江折雪身上过于繁杂的首饰。 每卸下一件,折雪仙子便感觉到自己松快不少。 直到宁枝枝除去她身上所有枷锁,助她冲破桎梏,一直冷眼旁观的红衣鬼王这才开了口。 “怎么?忘记你师尊叮嘱的话了?桐丘江府和澜沧剑门,今后会对你什么态度,都取决于你今日做下的决定,你当真愿意失去‘折雪仙子’的名号,失去江府的庇护,也丧失秋水剑传人的身份?” 轿中人默了半晌,无法抉择,又开始抽抽噎噎的,像唱戏一样,弄得宁枝枝有些烦躁起来。 萧老怪物也看出来了。 面前这个不会拿剑,只会依附的江府庶女,已经顺利被他们养残了。 不错,这样很省心。 以后骗起来用起来,都方便许多。 萧老怪心情大好,便顺着话给江折雪画饼:“你别怕。加入我们金陵,你原有的一分都不会少,而且,老朽有的,你也同样都能享受到。不过就是借个结亲的名头罢了。” 江折雪显然是心动了。 她很快就半推半就地点了点头。 桐丘江府和澜沧剑门,她离了哪一方,都会变得寸步难行。 她不想孤苦无依,她要待在安全可知的地方。 只是,折雪仙子想不明白,她为何不敢与宁枝枝对视。 宁枝枝才懒得管她。 她做到了无愧于心,只要不是任人摆布被利用就可以啦。 至于江折雪愿意为这顿看似豪华的午餐献出自己,关她什么事? 另一边,鬼王长出一口气。 他眼神温柔又眷恋地看向立在一边的青女。 青女却在他出手之前,便从姜氏女身上离魂溜了。 无定水畔起了一团大雾。 谢衍之不知何时来到宁枝枝身边,提醒道:“青女乃出,以降霜雪。我们要入幻境了。” 宁枝枝:“……” 不是,这两个人“追追逃逃,插翅难飞”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能不能不要波及无辜啊,简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宁枝枝有些无语,她趁着霜雪尚且分明,伸手去抓谢衍之的臂膀。 谢衍之却不知怎么的,气息一凝,反手率先握住了宁枝枝的手腕。 “有东西来了。” 竟然能让谢衍之露出这副凝重的表情,宁枝枝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她另一只空余的手召来无枝剑,二人立在一处,在风雪霜寒中,被无边的白色所席卷。 很快,宁枝枝的视线里布满鹅毛般密集的暴风雪。 她不敢久视,怕出现雪盲。 于是闭目,挤不熟练的控着神识探索。 很快,耳边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像是有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几尺厚的雪窝里。 宁枝枝试着把神识探向那个方位,发现果真雪中有人正艰难行来。 来人终于近了,宁枝枝发现对方在风雪中的身形过分得小,看起来,只到她腰那么高。 这是天生矮小?还是说,对方只是个小孩子? 宁枝枝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那人破开风雪,走到他们身前,已经可以看清长相五官。 宁枝枝惊呆了。 小孩长得非常好看,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深邃犹如浩瀚星海,小小年纪,便能看出眉骨立体,最重要的是,这小孩不管是五官还是气质,都跟谢衍之如出一辙。 她惊恐的目光在一大一小之间来回徘徊。瞬间有梦回“找不同”游戏的架势。 谢衍之自然也看到了。 他皱着眉,竟然挥剑出鞘,似乎想结果了面前的少年。 小少年似有所觉,冲着谢衍之一笑,而后一把抱住了宁枝枝的衣袖。 宁枝枝忍不住睁开眼去看他。 小谢衍之不说话,只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她,然后小拳头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宁枝枝很没有原则地被萌翻了。 这可是Q版的谢衍之呀。 不rua白不rua! 谢衍之整个人都不好了,沉着脸,大刀剑剑尖直指向宁枝枝身后:“你让开。” 宁枝枝的手揽在小谢衍之脑袋上,轻轻拍了拍,才回话:“我让开了,仙君是要表演一出我杀我自己吗?” 谢衍之沉默,眼神倒是一瞬不瞬,盯着宁枝枝袖子上紧紧黏着的挂件。 小挂件扯了扯宁枝枝的衣袖。 宁枝枝低头看他,便见小谢衍之伸手指向暴风雪中的某一处。 第71页 宁枝枝诧异:“你想让我过去?” 小谢衍之点头。 宁枝枝扭头看向谢衍之,也没征询他的意见,率先跟了过去。 谢衍之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拔剑看小孩”的冲动,跟了过去。 他们在风雪中行进了没一会儿,便走到了路的尽头。 面前是一潭死水。 寒潭的对面是一座浮岛,岛上屋舍建造规制很高,可以想见住在此处的主人地位尊贵。 门廊前,一株老槐树下。 侧对宁枝枝他们,有一个人躺在竹椅上,腿上还盖着一块貂皮。 宁枝枝忍不住问谢衍之:“这是坐月子?还是老寒腿。” 谢衍之已经猜到这人是谁,勾起唇,淡淡道:“你不如亲自上前去问?” 宁枝枝点头,信步上了桥。 人刚走到摇椅跟前,躺在上面的男子便幽幽调侃:“本尊既不坐月子,也没有老寒腿,多谢宁峰主挂念了。” 第28章 旁白28号 28. 大雾及膝, 铺散于老槐树下。 一张竹椅轻摇,听松君将盖在腿上的紫貂绒掀开,露出了染血的下衣摆。他面上仍旧带着那大铁疙瘩, 只听说话的语气轻快又戏谑,似乎流血的不是他。 宁枝枝盯着那一大片血迹,痛心疾首:“难道是……殿下不能人道了?” 鬼王从铁皮面具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哼:“谢神使还留在对岸, 宁峰主讲话还是悠着些为好。” 宁枝枝回头一瞧, 谢衍之果然抱着剑立在对岸。 看来早就察觉是这位, 才刻意回避的。 她再转头回来,露出职业性微笑:“瞧您说的,在下这是关心殿下的安危。” 鬼王嗤笑:“关心我能不能活着,八宝阁还能不能作为小遥峰的盟友吗?” 宁枝枝扬眉:“原来殿下早就看出来了。” “不是我看出来的, 是他。”鬼王扬着下巴, 望向谢衍之所在的方位,“当日八宝阁, 他能察觉我的气息, 反过来我也一样。” “你日日带他在身边, 本尊很难不怀疑。” 宁枝枝:“……” 失策了,原来谢衍之是灯塔。 她摆了摆手开始转移话题:“殿下为何会在这浮岛之上, 还受了伤?” 鬼王视线落在自己染血的衣摆上。 那下面盖着怎样一双腿, 他很多年以前就熬过, 苦过。只是未曾想到, 多年不见, 再相逢时, 青女竟会送他这般大礼。 听松君自嘲一笑:“没受伤, 是她刻意让我重新体验一次断腿之痛罢了。” 宁枝枝:“……” 好家伙, 没想到绝了我徒弟虐恋情深的剧本, 转头跑到您手里了。 她也不敢多问,于是囫囵道:“那……若是幻觉,殿下是不是也不需要包扎?” 百无聊赖的鬼王似乎觉得宁枝枝所说的包扎很有趣,于是点点头:“嗯,需要的。” 宁枝枝:“……” 你需要管我什么事? 对方显然也只是想捉弄她一下,见宁枝枝吃瘪,满意的问:“出去寻你们的小古板呢?” 宁枝枝反应了一下:“您是指那个长得特别像谢衍之翻版的小孩儿?” 听松君弯了弯唇,并未回应宁枝枝这一长串的修饰词,而是开门见山问:“他回来了吗?” 宁枝枝点头:“一路引我们来的,这会儿不知道跑去何处。” 听松君默了默,使唤宁枝枝:“别让他跟谢衍之待在一处。寻他回来,我有事吩咐他做。” 宁枝枝原本还不乐意,摇椅上的人又解释:“青女的幻境要破开,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很容易。只需要找到致使幻境产生的事件中心人物,破开他的心结便可。” 宁枝枝听明白了。 鬼王现在自己不方便行动,想出个脑子,让他们去跑腿办差事。 也不是不行。毕竟她对这位师尊的能力一无所知,对她老人家的爱恨情仇也是一无所知。 这里最熟悉的怕只能是鬼王了。 孟青女送所有人一场霜雪幻境,恐怕主要就是为了躲开鬼王的纠缠。 不过,这位鬼王殿下为什么与他们同入幻境,却好像对这里了如指掌,甚至还能差遣小谢衍之,让他引着他们过来? 宁枝枝觉得费解,斟酌着开口问他:“殿下,莫非以前就认得谢衍之?” 鬼王透过铁皮面具,淡淡凝视着宁枝枝,答:“不认得。” “可是殿下似乎对此地十分熟悉?” 听松君笑了笑,没把宁枝枝的怀疑当回事,开口所言也是别的事情。 “想出幻境不算难,我给你线索,你带着小古板一起去查。不过嘛,最好不要让谢衍之深入到这场事件当中去。” 宁枝枝不明白了:“为何?” 听松君眼神扫向薄雾横生的对岸:“给你个忠告,他知道的越少,对所有人越安全。” 宁枝枝打了个激灵。 谢衍之现在根本不是什么灭世大反派,鬼王为何要这样说?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听松君,对方却是从容不迫地躺在那里看着她,似乎笃定了宁枝枝会照做一样。 宁枝枝心中叹息,还是原路返回。 她果然在谢衍之身边看到了那个鬼王口中的“小古板”。 明明谢衍之对他已经产生杀意,刚才这小孩竟然不跟着她离开,而是守着谢衍之? 第72页 宁枝枝面上不表,对小古板道:“里面断腿的那位在找你哦,快回去吧。” 小古板一听,回头看了一眼谢衍之,匆匆去了对岸。 有点意思。 宁枝枝把眼神转向仙君,发现对方似乎陷入到一个无人之境,马上就要堪破点什么。 他就连身上那股天然的杀意都消失不见了。 宁枝枝便悄无声息地坐在一边护法,顺便吃了几口小坚果。 等谢衍之主动睁开眼,她连忙凑了上去。 宁枝枝禁不住上下打量他:“仙君,你似乎是升了?” 谢衍之淡然:“不是。” “那你方才和那小孩儿在一起说了什么?不会是说我坏话吧?” 谢衍之摇头道:“不是,没说话。” 宁枝枝当然不信了,但也只是浅笑一下,点头道:“我瞧着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仙君定是还没恢复好,就坐在此处,我待会儿带着小古板去破了这个幻境。” 谢衍之叹一口气:“只是被抑制的修为涨了一些回来。” 他又问道:“是鬼王告诉你破幻境的法子了?” 宁枝枝摇摇头:“只说过提供线索,具体怎么查,还得靠自己。” 谢衍之点头:“我与你同去,这样快一些。” 直到小古板从鬼王那里领了命过来,宁枝枝也没有劝服谢衍之。 她叹气,只好转向小古板:“怎么说?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小古板不说话,扯着她的衣袖往前走,宁枝枝只好跟上,还回头冲谢衍之招了招手。 谢衍之皱着眉头,看向扯着宁枝枝衣角不放手的人。 他冷冷开口:“好好走路。” 小古板立刻放开了宁枝枝,专心在前面带起了路。宁枝枝一言难尽地看了谢衍之一眼,对方却无动于衷。 两人跟在小古板身后,在雾中走了很远,直到进入一进院落。 他们先是过了正对大门的鲤鱼池,穿过一道九曲十八弯的风雨连廊。 小院子里怪石嶙峋,似乎是怕秃了些,特意添置了许多名贵草木作为装饰。宁枝枝观察着院子里的布陈摆设,察觉里面住着的应该是个女子。 小古板很快停在一处殿阁门外,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衍之毫不犹疑地跨步进入殿中,宁枝枝只好咬牙跟上。 这屋子是个姑娘的闺房。 看布置摆设,虽然简单了些,却胜在用心又温馨,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宁枝枝在寝屋转了一圈,又回到西暖阁,正想问问小古板是何用意,谢衍之突然在背后开了口:“有人回来了,而且不止一个。” 宁枝枝瞪眼,去找小古板的身影时,却发现对方神不知鬼不觉开溜了。 “……” 就很离谱,现在变成他们俩个私闯闺阁了。 宁枝枝反应很快,下意识拉着谢衍之就闪身进了寝屋,左右打量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床底。 谢衍之十分嫌弃,被宁枝枝硬揪着躺了进去。 四下一片黑暗。 屋门响动,有人一脚踢开了寝殿的门。不止一个人进来,而后又将门一脚踢得阖上。 屋中很快传来一男一女两道声音,都压着怒气值。 那女子应该是被扯住了手腕,有些烦躁道:“请小公子自重,莫要再纠缠于我。” 男子酝着怒气,反而笑了:“纠缠?你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你管这叫纠缠?” 女子咬了咬唇:“您是竹溪唯一的嫡系公子,将来是要支撑起孟氏家业的人;我只是被记名在偏房的养女,与您,云泥之别,还请小公子另觅佳人。” 男子一把扯过女子,应该是把人弄疼了,发出一声嘤咛。 “除了你,别的人我根本不想要。青女,我对你的情意从小便起,我不信你会无动于衷。” 女子叹息,随后又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孟氏收养青女,青女感激不尽,自当为家主效劳。小公子一番情意,怕是终究要负了……” 她没能说完,便被男子暴力扯着,拽到了怀里:“我不信,你是担心自己沦为祭品,怕我更伤心,才说这些话想要气我,对不对?” 他下定了决心,定定看着面前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你沦为下一个牺牲品的,已经死了一个碎玉了。嫁给我,做我的新娘,我不会让竹溪任何一个人再欺你。” 女子久久沉默着,没有答话。 宁枝枝原本以为到这里,就差不多该翻篇了,谁知道空气里突然传来一阵唇|齿交接的声音。 这声音让人觉得有些羞耻,比她啃鸭脖子还带劲儿。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身边谢衍之一眼。 这种昏黑的床底下,偷听到别人亲吻,实在是太尴尬啦。 结果下一秒,更尴尬的场面从天而降。 那一对难舍难分的新人,不知道经过怎样一番推拉,转移战线,双双横在了卧榻上。一室静谧,只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还有时断时续低低的喘|息。 宁枝枝近距离验证了一件真理—— 就算是金丝楠木打造的床板也他喵一样会颤动。 宁枝枝躺得平平的,整个人绷成一把离弦的箭,恨不得一箭戳戳床上面两位搞大动作的邻居。 她欲哭无泪,也不敢再看谢衍之。 第73页 谢衍之呢,冲着宁枝枝发出一声清浅的冷笑来。 宁枝枝:“……” 救命啊! 这还不如待在车里呢,车底的尴尬沉默谁能懂? 第29章 旁白29号 29. 命运馈赠的礼物, 早已在暗中标好价格。 比方说,床底下听到了刺激的墙角,就得防着点床榻。 谢衍之早有察觉, 赶在两人被压到之前,一把扯过宁枝枝,直接劈开了床板。 榻上两人匆忙之间, 只来得及将锦被裹在了青女身上。 谢衍之带着宁枝枝退居桌边落座, 而那位竹溪孟氏的小公子, 揽着佳人摔在地上。 八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宁枝枝看着面前稚嫩又青涩的少女版师尊,觉得这种史诗级别的时空再会,恐怕世上罕有。 孟氏的小公子被人搅了好事, 十分恼火:“何人擅闯我竹溪孟氏内宅?” 宁枝枝摸了摸鼻子, 讪讪看向谢衍之,琢磨着要不要编一个。 谢衍之没给回应, 就那么僵着对峙。 她只好瞎扯:“吾等是兰陵萧氏弟子, 跟随家主拜访贵府, 不小心走错了地方,迷了路……” 她赌的是, 这么多人一同进入幻境, 兰陵萧氏人多, 不可避免的比他们先一步引起了不必要的麻烦, 亮出过家族纹章。 那么, 她跟谢衍之就可以混迹在其中, 狐假虎威行事。 对方自然不信:“迷路?迷路往人床底下钻?” 宁枝枝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不是您二位进来了, 我们俩寻思着有嘴说不清楚, 而且你们似乎有事商议不便搅扰。” 不便搅扰就旁听, 没毛病。 可怜竹溪孟氏这位公子衣衫不整,半露胸膛坐在地上,气得发出一声冷笑。 宁枝枝仔细去打量他。 典型的清贵公子长相,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他这样的人涉世未深,应当只知道什么是黑的白的,却不知道大部分世界都是灰色。 小公子坐在那里仙人之姿,赏心悦目。而且,一双腿看起来也是完好无损的。 怎么看,也跟如今的鬼王没有半分干系啊? 宁枝枝的视线定格在对方腿上太久,谢衍之大约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也没有出声阻拦,而是一起望了过去。 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孟氏公子扛不住了,大吼道:“看什么看?你们兰陵萧氏的礼仪便是如此吗?” 宁枝枝实在忍不住,问他:“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对方从鼻子里哼出一气,伸手拢了拢垮在肩头的衣领:“孟氏松君,我阿耶便是刚上任的家主。” “……” 好家伙,有够懒,合着换了个身份做鬼王,就只抹了个姓。 宁枝枝又有些好奇。 面前这个芝兰玉树的小公子,到底能经历什么,才会断腿丧命,沦为鬼修,而后平地崛起一统鬼域成为鬼王呢? 至少,他现在看起来就只是个扛不起事,也经不住痛的花瓶罢了。 她又看向被孟松君护在身后的青女。 她像一朵青涩的,含苞待放的虎刺梅,花美,会容易让人忘记茎干上如猛虎般的刺。 宁枝枝发现这两人在榻上,或许也没有她想的那么旖旎。就说当下,师尊的衣服和发式只是有些散乱罢了。让她觉得怪异的是,师尊虽然半推半就迎合了孟松君,此时脸上并无半分女儿家该有的羞涩。 甚至,宁枝枝诡异地觉得她眼中没有丝毫爱慕。 她想起刚才偷听到的对话。 孟青女是孟氏记在偏房名下的养女,这证明她与孟松君没有血缘关系,又有青梅竹马的基础; 另外,刚才两人争执间,提到了孟氏养青女的目的,宁枝枝其实没太听明白,但大致可以理解为,孟青女是为了某种试验准备的小白鼠?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鬼王的腿到底是如何受伤的。 宁枝枝在脑中整理着已知的所有信息点。 与此同时,孟松君也扶着青女起了身:“你们俩,看在金陵萧氏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们,出去以后把嘴巴闭严实点儿,知道吗?” 宁枝枝回神,敷衍道:“那是自然,我二人在此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孟松君摆摆手:“赶紧滚。” 宁枝枝笑了笑:“敢问孟公子怎么走才能回到前院,这不是迷路了嘛。” 孟松君嫌弃地上下打量宁枝枝后,指点道:“出了这道门,左转到大杨树下,右转往前直到看到吴泽湖,顺着湖道一直左行,出到驿马行脚处,就离正门不远了。” 好家伙,你还挺热心的。 宁枝枝没想到能从孟松君这里得到这么详细的信息,只好硬着头皮道了谢,然后扯着谢衍之顺着对方所说的反方向走了。 一直沉默的谢衍之轻笑了一声。 宁枝枝偏头瞪他一眼:“笑什么?” “你近来心眼倒是涨了不少。”谢衍之一边跟着宁枝枝带的路走,一边评判,“不过,这位鬼王天生便有一颗玲珑心,你往这边走,他必然知道。” 宁枝枝嗤笑:“那又如何。鬼王想让我查的应当不会是他自己,这事恐怕还得去别处看看。” “至于他指的路,我是一个字也不信。”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他们很快就到了真正的前院主殿,宁枝枝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正与孟氏家主虚与委蛇的萧氏一行人。 第74页 孟松君此时虽然还没堕为鬼修,变得心思难以揣摩,但是个喜欢捉弄人的臭小鬼。 他指的路是去孟氏梅园的路。 这人此刻正躺在青女的膝上,轻笑一声,一手揽着她垂落的青丝:“那丫头还挺聪明,看破了我想给她点苦头尝尝。” 孟青女安静的贡献出自己的膝盖,看孟松君的眼神既没有爱慕,也没有鄙夷,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直到孟松君陡然抬起头去看她。 孟青女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她扬起笑脸,看起来纯稚又无辜,一瞬间多了少女的娇羞。 她单手点了点孟松君的前额,嗔怪道:“那是什么好地方嘛,他们也罪不至此。若是我哪日被送进去了,也希望,至少有人能为我难过一下下便好。” 孟松君的嬉皮笑脸“倏地”不见了踪迹。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从美人膝头坐起身,拉过她的手:“瞎说什么呢?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去那种地方。” 青女笑容有些无奈,回握住孟松君的手:“你该知道的,阿栀走了以后,便没有人能抑制得住那东西了。上一个是碎玉,已经被吞噬,下一个即便不是我,也该轮到长安了。” “若真如此,我倒宁愿是我。” 孟松君的后背绷紧了,弓着身子,将青女一把揽进怀中。 “不,不会的,你跟长安都不会有事的。”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并非一个孟松君能改变的。 孟长安与他一道长大,虽不是本家的嫡子,但伴在身边这么些年,也是有感情的。 他恍惚间想起,孟长安似乎在阵法上颇有天赋,总被外面的人夸赞,甚至还有阵修大能找上门来,想收孟长安做关门弟子,继承衣钵。 但是,都被先代家主,孟松君的爷爷拒绝了。 孟长安有他自己的使命。 他不需要所谓的天赋,也不必成为任何人的弟子。 因为迟早,碎玉,他,或者孟青女,都会化为梅园里的一捧淤泥黄土,短暂地被使用,而后成为垃圾抛弃。 孟松君忍不住想,早知这么折腾,当初为何爷爷要一意孤行,弄死了阿栀呢? …… 竹溪孟氏,松庭前院。 宁枝枝跟兰陵萧氏的人撞了个满怀。 竹溪当任家主对这位萧氏的老怪物十分热情,因着他本人还未能前来,便派出了流水般的美女小吏前来伺候着。 老怪物坐在主宾席位上,旁边坐着折雪仙子,俨然已经是一副萧氏主母的风范。 老怪物对宁枝枝不感兴趣,但是对谢衍之却是多看了两眼。 大殿上有人问:“门外那两位也是萧氏弟子吗?瞧着身上穿的衣服不太像呢。” 宁枝枝耳朵很尖,捕捉到这句,笑了笑,快步跑上去道:“您怎么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了。” 萧氏老怪物眯着眼睛打量她,认出来这就是跟着鬼王来的那个女子。 碍于鬼王送给他这么大一份礼,老怪物觉得不好当面打回去,便只是浅浅哼了一声。 这反应放在两家弟子眼中,可以解读出百万种解释。 宁枝枝见状挑眉,觉得有戏。 于是扬着越发灿烂的笑脸,冲上前去,硬是挤在了萧氏老怪物和折雪仙子的中间。 折雪仙子看她恨得牙痒,但看家主并没有什么表示,只好忍气吞声。 宁枝枝夹了老怪物面前的食物尝了一口,双眼一亮。 “竹溪这道胭脂鹅脯好吃诶,肉嫩而丰,满满人间味儿,我觉得可比兰陵萧氏的好吃多了。” 老怪物皱着眉,心想这人在耍什么花样。 宁枝枝又看了折雪仙子一眼,果然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焦急,害怕和担忧等等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 她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您说这次兰陵萧氏是为了与竹溪孟氏结秦晋之好的,怎么来了都不提这件事呢?” 老怪物大致好像明白宁枝枝想要做什么了。 毕竟,他们进来之前是青女失踪,从而一场霜雪将所有人带入这幻境之中。 他决定娶那女人的时候,便知道,她身上是有些怪异的。 老怪物急于出了幻境,对于当下与宁枝枝合作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出声道:“不是派你去瞧了吗?怎么样,见到人没有?” 宁枝枝笑了笑:“当然见到了,孟氏的小公子果真是一品绝色,配咱们折雪正正好呢。” “……” 江折雪陡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枝枝。 第30章 旁白30号 30. 宁枝枝最大的优势, 就是瞎扯。 既然幻境的核心人物没有露出马脚,那就投石问路嘛。 而这个引起波澜的石头,自然就落到了折雪仙子身上。 总比拿这恶心老头子去做诱饵要好。 竹溪这一代家主名为孟泽, 此时人还未到,在场的都不敢拿个主意,气氛顿时僵下来。 萧氏老怪物眯缝了眼, 暗暗打量宁枝枝, 转而又去看一边的折雪仙子。 他想, 左不过就是做个诱饵,只要人在手里,保证最后能为他所吸食,倒也无所谓名节。 折雪仙子被这眼神盯着, 如坐针毡, 紧张地捏着颤音问:“您,您不会是想要答应吧?” 老怪物皱眉看她:“休要多言, 入我萧氏门, 有什么安排, 你受着便是了。” 第75页 她张了张口,煞白着脸, 再说不出一句话。 宁枝枝功成身退, 从萧氏的酒桌上退出来, 坐在谢衍之身边, 很不客气地取了他的酒盏自斟自饮, 笑眼弯弯问在座的竹溪门人:“众位瞧见了, 兰陵给出了十足的诚意, 还不知道竹溪孟氏是什么意思?” 有人硬着头皮:“还请兰陵诸位稍安勿躁, 家主大人正在赶过来。” 宁枝枝还要顺杆往上爬:“看来竹溪这是对我们兰陵有些不满意, 莫非已经有更好的门户?桐丘江府是不错,若是看中了江家的姑娘,我们自然没意见。” 江氏折雪:“……” 那不还是我吗! 竹溪门人们嘴有些笨,正诚惶诚恐道歉,门外传来一阵大笑。 “兰陵萧氏远道而来,是老夫来晚了,这便自罚三杯,给众位赔礼道歉。” 话音落,人已经如风而至,宽袍大袖的中年男子面如冠玉,留着讲究的文人胡须,饮酒时衣袖掩面,看起来是一副精通人情世故的正派模样。 宁枝枝暗暗打量,脑子里莫名想到岳不群。 然后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嗓子。 谢衍之觑着她:“你要如何?” 宁枝枝扬了扬下巴,点过主座上两位家主:“到这一步,我不用如何,看他们自己交涉了。反正,肯定能炸出个水花。” 事实上,她觉得这位竹溪家主孟泽进门时,应该已经听到了他们所讨论之事,那么他一登场的态度便是在隐晦的在表明自己的立场了。 这事八成会敲定传出去。 宁枝枝懒得再听躺上两位打机锋。 她拽了拽谢衍之的衣角,低声咬耳朵:“你吃蟹吗?” 谢衍之顿了顿,摇头:“你想吃便吃,幻境中的食物不过就是麻痹五感,吃个热闹。” 好事啊,技能让她吃得开心,又能做到零卡路里,稳赚不赔好吗。 宁枝枝放心了,开心地掀开了小罐子里的橙香醉蟹。 一盅蟹肉,陈皮花椒与切好的橙片红黄相间,扒开蟹壳,便能看到橙黄的蟹膏流动,让人食欲大振。 于是,其他桌偶尔饮酒时,宁枝枝在暴风吸入,一个人吃还不够,还舀了一匙蟹膏极力邀请谢衍之:“姓谢的怎么可以不吃蟹,仙君,这绝顶美味,别错过啦。” 谢衍之推不开宁枝枝造作的手,感受到她对于事物的真心喜爱后,心神稍一松动,不知怎么的,就着宁枝枝的手,便尝了一口。 这个动作有些亲密,超过了目前关系该有的界限。 宁枝枝手上一顿,看到谢衍之抿过汤匙,耳后有些发热,莫名其妙不好意思起来。 她摇了摇头,佯装无事:“怎么样,仙君,好吃吗?” 谢衍之浅评:“尚可。” 他表面淡定,实则嘴里什么滋味已经全然不知,只觉得喉间莫名收紧,神识无意识地从汤匙一路追落到宁枝枝的耳垂上。 或许他是与蟹同醉了吧。 两个人很快摆正姿态,一个继续挺直了腰杆装木头,另外一个则有些食不知味地喝了一盅菌菇汤。 一场酒宴就在多方欢笑中走上了收尾阶段。 果然不出宁枝枝意料的是,孟泽客套几句后,便应下了兰陵萧氏的婚约之事。 两个糟老头大笑畅谈。孟泽提议:“过几日便是竹溪本家的丰登日,届时晚上会有灯会,不如让孩子们一起约着去玩玩,也算是相看一番。” 萧老怪犹豫了一下,又扯着笑脸点头:“嗯,还是孟家主想得周到。” 他又转向宁枝枝嘱咐:“你们两个,便一道跟着小姐去吧。” 宁枝枝点点头,有的玩热闹,也不错啊。 折雪仙子原本一脸不情愿,听到要让宁枝枝跟谢衍之做她的随行,顿时转变了态度,高傲的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宁枝枝。 似乎觉得自己终于比宁枝枝高了一等。 宁枝枝莫名其妙。 她觉得这姑娘彻底没救了,懒得搭理,索性拜别这群烦人的萧氏,率先跟谢衍之回到了竹溪孟氏安顿他们的落脚处。 …… 院中清幽,月色沉入池底。 一阵风拂过,激起波澜,吹皱了圆月。 屋中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砸地的重响,紧跟着是孟松君的愤懑:“父亲,您明知我心悦于青女,今日便是砸烂了儿子的脑壳,也不会答应与兰陵萧氏联姻。” 案桌前的孟泽已经褪去白日里文武两相宜的模样,视线阴冷地看着孟松君,冷笑一声:“心悦于青女?你倒是提醒了为父,有阵子没往梅园里头送人了。” 屋中一地狼藉,跪在地上的孟松君被碎片划伤了手臂与眉尾,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高声反驳道:“不,您不能!青女随是收养来的,也算是本家人。老祖宗有规矩,不得用本家祭祀圣物。” “她算个屁的本家人,还比不上孟长安!” 孟松君情绪激动:“那就让儿子娶了她,孟氏的少夫人,总不该流落至梅园。” 孟泽听过这话,反而冷笑了几嗓子。他看着自己这个痴情种儿子,越看越想笑,随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长笑。 孟松君皱眉:“父亲笑什么?” 孟泽笑够了,又冷了面,眼含嫌弃道:“笑我养了个好儿子啊,你可知竹溪孟氏为何能够有今日在仙门这般荣光?” 第76页 孟松君答:“父亲自小便告诫‘祖宗基业’四字,松君莫不敢忘。” 孟泽沉着嗓子:“那你可知,这所谓的祖宗基业也不过都是浮光幻影,梅园那圣物保不住,我们竹溪孟氏便是一只落水狗,甚至只要圣物活献的消息走漏出去,连自保的能力都不会再有。” 孟松君梗着头,没有答话。 但他知道,父亲所言不虚,梅园是孟家的命根。 他没有忍住,还是开口问:“既然如此,当年阿栀已经融合成功,为何还要娶了她性命?” 孟泽自然记得那个女童。 听闻阿栀是死在青女怀中的,碎玉当时已经哭到晕厥,可爷爷还是残忍的命人将阿栀抛尸出去,说被圣物遗弃的东西,不可以留在孟氏门庭中。 于是,她没有葬礼,没有墓碑,甚至没有棺椁,只一卷草席,匆匆丢出了竹溪孟氏大门。 这件事此后成为一个禁忌。 先代老家主临去之前,挥退众人,还提醒孟泽,与阿栀一同长大的这些祭品,一个也不能放过。 孟泽从回忆中□□,语气比之前要更冷:“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等你那一日有了足够的实力与担当,我能放心地将家主之位托付给你,你便知道,她必死无疑。” 孟松君不是很明白。 但显然,孟泽并不在意。他开出了条件:“我可以先不动青女,前提是,后日的灯会你要与兰陵萧氏的小姐一同去。若让我知道,这位小姐对你不满意,别怪我最后关头换她进去。” 孟松君反抗无果,屈辱点头。 他根本斗不过孟泽。 这个儿子在孟泽眼中,不过就是个理想化的烂好人。 孟泽不介意让他在平日里继续保持这一份天真,但是大局面前,儿子的这一点可笑的心思,他情愿亲手粉碎掉。 …… 转眼到了丰登日灯会。 孟松君如期而至,对折雪仙子言笑晏晏,又恢复为一派清朗俊公子的做派。 折雪仙子习惯了大师兄的无微不至与温柔,这段时间却被萧老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实在有很大的落差感。 冷不丁,孟松君又这么温柔待她,反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心中想,大师兄已经成了不中用的废物,这个萧老怪又拿她当作奴隶一般。若是与这位孟公子假戏真做,也未尝不可。 孟松君只是表面挂着一副假笑的皮子罢了。 他心中另有挂碍。 今日又到了送人进梅园的日子。 圣物对每个祭品的排斥程度都不同,有些人进去撑不到下个月便死了,有些人则平安融合了圣物在体内。 上一个活得久的便是碎玉,足足有大半年,让孟氏狂喜了一阵,可惜,最后还是出现了排异反应,暴毙了。 今日,也不知道父亲会送谁进去。 孟松君的能力仅能勉强护住青女一人,他只好祈求不要是孟长安。 而被他挂心的另一头,梅园。 孟泽亲自牵着脚戴镣铐的孟长安,将人一把推进了梅园大门,而后迅速关上了门。 那东西醒过来的时辰很短,但若是碰上了,也容易遇上麻烦。 孟泽尽可能不想跟圣物有任何正面冲突。 他落了锁,很快就听到院中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凄厉惨叫。 孟泽知道,这是圣物接纳了这一次的祭品的意思。 他放心了,长出一口气,稳稳地迈步往远处走去。 与此同时,梅园另一侧。 宁枝枝听着院子里面的凄厉叫声,扯了扯谢衍之:“走吧,你的怨种兄弟孟长安,应当就是这场环境的核了。” 谢衍之:“……” 第31章 旁白31号 31. 霜雪幻境中, 万般皆因心结而起。 孟青女这次留下来的,是孟长安死前的结。 宁枝枝想,孟长安到底因为什么得了个“艳鬼”的称号呢? 明明是阵修天才, 如今却驻守江城烟花之地,难道是在转为鬼修凝成一魂三魄时,发现自己擅长勾|引?还是说, 其实与他死前经历有关。 青女与鬼王背道而驰, 或许也是源于孟长安他们的死吧。 或者说, 她是不甘心。 即便竹溪孟氏收养了她,给她养女的荣耀和生活,但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献上祭品。 青女从不觉得,自己有亏欠他们半分。 宁枝枝又不免想到如今鬼王身边环绕得用之人。也难怪, 他不管为何会死, 为何沦为鬼修,还是选择了重用孟长安和碎玉这些人。 她心中有了对整个事件展开的轮廓猜想, 一步步上前, 想去推开那道偏门。 谢衍之不赞同地伸手拦了一把, 却捞了个空。 因为宁枝枝很轻易就推开了梅园的门。 仿佛里面的东西,正在欢迎他们进去做客一般。 宁枝枝诧异, 偏头看向谢衍之, 对方也扭向她的方向。 “仙君, 其中或许有诈, 你要不要……” 谢衍之没等她说完, 率先迈入了梅园之中。宁枝枝耸了耸肩, 也追上去。 梅园名为“园”, 也确实透露着几分瑶池阆苑的风采。 两人一路穿过道两旁的花池子, 绕行亭台楼阁, 走入一处院落中。这院子不大,阶柳庭花,很是有些江南烟雨楼台中的秀美。 第77页 诡异的是,从进入梅园之后,除了风吹花柳声,便没了半分动静。 没有孟长安凄惨的叫声,也没有虫鸣鸟叫。 安静的就像是死物之所。 宁枝枝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跟谢衍之调笑:“仙君,你瞧这像不像是陵园?” 谢衍之的反应却有些不对劲。 他仿佛是对这里有印象一般——至少曾经来过。他走向挺远正对的那座楼阁之中,笃然又没有丝毫犹疑。 宁枝枝诧异地唤了一声“仙君”,但很显然,谢衍之似乎陷入到一段记忆的拉扯里无法自拔。 阁中门户大开,随着谢衍之迈步进去,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 宁枝枝跟上去,发现这楼中正厅竟然不设桌椅,也没有八宝架分区隔开,只在正中摆放着一张香案,案前没有供奉任何神明,香炉里却燃着三根正冲青天的木箸。 不点线香,竟然点筷子? 宁枝枝想。 莫非是因为,这东西就是所谓的“圣物”享用祭品时的工具? 宁枝枝多看了几眼,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谢衍之身上。 这人竟然直接走上去,将香炉中的三根木箸□□,而后倒插在炉灰之中。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宁枝枝甚至来不及开腔,炉中便猛然散开一片香灰,还夹杂着纸被燃剩下的灰烬。 屋内空阔又敞亮。 背阴里的凉风趁机钻进来,宁枝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很快,她就听到了细微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 像是无数爬虫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她连忙召了无枝剑,心里想着如果碰上什么三密场面,可以一霹雳火给烧个干净。 相比之下,谢衍之的反应就稍显平淡了。他既不回头,亦不慌张,只静静立在香案前。 宁枝枝不愿露了怯,索性后背抵上谢衍之,面冲着门外,严阵以待。 不过须臾,她就看到了侧殿里爬出来一个人。 他披头散发,浑身衣物破烂,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遍布血痂,蹭在地上很快又染了新的血迹。 这个人——姑且称作是人,身材偏瘦,发丝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男子,宁枝枝眼尖地从他的发饰上判断出,这是竹溪孟氏内院的门人。 也是,能进这梅园的,可不都是他们精心搜罗来,圈养大的上等祭品。 男子的脸隐在黑暗的阴影处,趴在地上没再动弹,但四下里响起的爬虫爬动声越来越强,宁枝枝忍不住侧过头问谢衍之:“地上这位是……孟长安?” 谢衍之右手仍旧压在木箸顶端:“不知道。” 宁枝枝摇头咋舌:“孟长安真惨,帮了仙君这么多忙,连脸都没混熟。” 谢衍之想说“我们不熟”,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自己内心不想说出这句话。 他将这种奇妙的心态归结于记忆缺失的影响,或许以前,他跟孟长安真的很熟吧? 于是作罢。 宁枝枝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突发奇想,靠近地上那一坨,然后用小树枝戳了戳。 “孟……长安?”她试探性问。 地上那位果然有了反应,像小狗追尾巴一样,原地开始快乐地打转。 宁枝枝:“……” 堂堂艳鬼,这副德行说出去谁能信。 宁枝枝又用小树枝戳了戳他:“别转啦,孟长安,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宁枝枝。” 孟长安对这话毫无反应,像个永动陀螺一样,彰显着自己迷人的舞姿。 宁枝枝便懂了,幻境中的人物,记忆也只与当下时间段保持一致。这时候的孟长安还不是艳鬼,也不认得她呢。 她灵机一动,又指了指背后之人:“孟长安,那你认得他吗?他是谢衍之。” 高速旋转的陀螺骤然停下来,甚至还抬起了被发丝遮盖严实的脸。 宁枝枝依稀从那发缝间看到了孟长安迷茫,又闪着一丝亮光的眼神。那或许可以称之为“希望”。 他们果然是认识的。 宁枝枝想着,回过头看了谢衍之一眼:“仙君,他都记得你呢。你给的塑料兄弟情也多少用心一点呀。” 谢衍之有些无奈,垂了垂眸,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宁枝枝反应了一会,没想到未来的大反派还拿了一手失忆剧本。 “你不记得孟长安?还是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 谢衍之轻声道:“后者。但不是全部,缺了一部分。” 而且是很完整的一个体系般的记忆。 重生回来那日,谢衍之还记得双目刺痛流血,难忍到极致。 彼时他人已经在梅园外,不记得如何逃出来的,也不记得如何关了进去。关于这件事的一切都蒙上一层雾,他越想越是头疼。 唯一记得的,便是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于是,少年谢衍之流着血泪,仓皇逃窜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一路向西,然后昏厥,醒来时便已经被刀宗宗主杨指玄捡了回去。 一切又走到了他熟知的事件中。 于是,谢衍之决定蛰伏。 百年一眨眼便能晃过。 当初那个风中战栗逃跑的少年还无法护住自己,其后的谢神使却足以站在整个仙门的对立面。 他唯一解不开的,便是这双目之上的诅咒。 谢衍之隐约感觉到,这如诅咒一般繁复且绚烂的符文,最开始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 第78页 也就是说,他应当替什么人,挡下了这个恶诅。 谢衍之沉浸在过去事件的梳理中,没留意到,地上那一坨孟长安已经不知不觉蹲了他腿边。 宁枝枝狠狠抽搐眼角,搞不明白这人到底哪一点像艳鬼。 孟长安的行动却完全是出于本能。 他仿佛撒娇一般呜咽了一嗓子,撞上谢衍之凉凉的气场,又把剩下的声音连忙吞了回去。 宁枝枝觉得这人不管是过去还是以后,见了谢衍之都像是撞见猫的小鼠,有够怂。 谢衍之当然也察觉到了这种宛如血脉一般的压制,侧过身,叹息一声:“起来。” 这话没头没尾,也没给个特定称呼,偏偏地上蹲着的孟长安立刻就撒了欢的起身,一脸希冀的看着谢衍之,似乎想要得到下一个指示。 谢衍之嫌弃的瞧了一眼,别开头,冲着宁枝枝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别面向我,看她。” 下一秒,孟长安立刻瞬移到宁枝枝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 宁枝枝:??? 她好气又好笑,见谢衍之故意捉弄自己,便一把扯过孟长安肩头,拦在身侧,像个社会大哥在给小弟洗脑:“长安啊,他让你看着我,意思就是得听我的话。明白吗?” 孟长安身子轻轻颤了颤,想要后退,似乎生怕自己弄脏了宁枝枝的衣衫。 宁枝枝却将人架在臂弯之下,完全无法逃脱。 这人现在就像个自动执行命令的代码,又想逃,又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枝枝,不敢错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于是,宁枝枝大笑的神情落入他眼中。 这一个小表情,就像是雨滴滴落在小水坑之中。 很快,从一滴水变成了瓢泼大雨,引着孟长安的胸中突然生出万般情绪。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一人,顿时激动地抓住了宁枝枝双肩,奋力摇晃,嘴里不成句子地念叨着:“阿栀,阿栀回来了。” 宁枝枝没成想自己刷脸还有这样的效果。 说老实话,对于这个阿栀,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宁枝枝因为太确信自己是刚刚穿书来的,便只当是宁枝与这个叫阿栀的小姑娘长相相似,所以导致孟长安认错了人。 谢衍之听到这话却猛然转过身来,滞了半晌,而后长出一口气。 “你还识得阿栀?她是个怎样的人?” 孟长安摇晃宁枝枝的手顿住,乱蓬蓬的头发配上他发红的眼眶,很是有些流浪小狗的感觉。 他张了张口:“阿栀,美。” 孟长安的手指向宁枝枝,一副讨赏的乖巧样子。 然后换来谢衍之无情的一声轻呵。 宁枝枝正沉浸在被夸奖的开心中,冷不丁听到这一呵呵,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再看谢衍之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仙君这是笑什么?” 谢衍之感受到强烈的怨念,罕见地有了些求生意志:“没什么,继续问话。” 宁枝枝没跟他一般计较。 第二个问题,谢衍之还是问了阿栀相关的。宁枝枝没想到他这么纠结和重视,于是抱臂坐观。 谢衍之问的问题是:“阿栀是怎么死的?” 很可惜,孟长安现在的状态似乎并不能有条理的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焦急地一边比划,一边往外蹦单字:“血……如意……钻进去啦,魔,有魔!” 谢衍之皱起了眉头,宁枝枝则淡然抬眸看向孟长安。 如意…… 这东西,不是旁白君曾经给她连夜放谢衍之临终一幕时提过的吗? 宁枝枝依稀记得,似乎那些围攻谢衍之的正道人士都是为了这个名为“如意”的东西。 她缓缓将视线收回,若无其事的看了谢衍之一眼。 对方的脸上只有不解,看起来,似乎对“如意”这一存在都完全没有了记忆。 宁枝枝忍不住识海中吆喝:“哎,你上回放的那视频,衍之传,再给我看一遍呗?” 旁白君怪异的矫情笑:【当时高清免费你不看,现在却是不能够了。】 宁枝枝:“……” 好怪,这企鹅今天说话更欠了。 她懒得再搭理旁白,徒留他自己在识海里自娱自乐。 【衍之哥哥便是为了那如意才散尽了元神,你果然是心疼了吗?】 【若不是某个人,衍之哥哥也不会落得这么惨。】 【唉,这多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啊。】 宁枝枝对这傻东西适应良好,隔空偷听的谢衍之却有些绷不住,眉心抖动。 他面向宁枝枝,眼神带着一种X光般的穿透力,穿破黑色的眼纱,搞得她感觉自己好像没穿衣服站在谢衍之面前,莫名有些羞耻起来。 宁枝枝请咳一嗓子,吸了吸鼻子,小动作不断:“仙君这是在看什么?” 谢衍之自然是发现了宁枝枝的不自在,不如说,他是故意让她不自在。满以为那个叫“旁白”的男子多少也会露面,却没想到,是个软蛋。 谢衍之沉了沉脸,冷声答:“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不一样。” 宁枝枝觉得这人没头没尾来一句,挺奇怪,搞不懂他什么思路。 谢衍之没再纠结于旁白君的话。 主要是上一世临死的记忆他多少还保留着一些,再结合他们提到的“如意”,谢衍之倒也能拼凑个七七八八出来。 第79页 他暂且放过了宁枝枝与旁白君,又问孟长安:“最后,阿栀她是否曾眼盲?” 这个孟长安倒是回答的很快。他先是重重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谢衍之短暂蹙眉:“什么意思?” 孟长安道:“瞎了……又好啦!” 好的,谢衍之已经明白了。 他问完了三个问题便闭了嘴,仿佛多说一个字对他都是一种侮辱。 宁枝枝呢? 她觉得这是仙君让自己也抓紧提问,于是想了想道:“你刚才被送进来喊什么啊?有看到什么吗?我现在带你出去怎么样?你有什么解不开的执念吗?或者换句话说,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死了吗?” 这一连串的轰炸机式提问成功的让孟长安呆滞了。 他本来反应就变慢了,说话也不利索,跟连珠炮似得宁枝枝形成鲜明的对比。 孟长安有些急躁,因为急了,反而忽略了宁枝枝最后提到的“你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他开始一个一个回答宁枝枝的提问。兢兢业业的样子仿佛新闻发言人。 “有魔障,吞了……我,出不去……阿姐,阿姐们,埋在我的阵……我,已经,死……” 孟长安突然身形一颤,整个身体急剧弯曲蜷缩起来,而后在地上抽搐半晌。 谢衍之急忙反手去压香炉里的木箸,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三根木箸只有两根被谢衍之捏在手中,最后一根飞窜出去,径直插在了孟长安的头顶百会处。 丝丝缕缕的黑气骤然从孟长安全身大穴涌出。 它们痴缠于无人的空中,而后缓缓散去,只留下孟长安再度嘶吼一声,然后忽的,从地上弹起在空中,将所有黑气都收归于脚下。 他脚下虚浮,眼中瞳仁如墨散开,吞噬掉了眼白。 幻境因为孟长安的觉醒而波动起来。整个梅园的大地都在从底层核心发出细微的震颤。 宁枝枝不知道面前的人具不具备危险性,只是方才有一瞬间,她似乎感应到了身体有些异样。 她也说不好这种奇妙的感觉。 就在孟长安黑气涌出的一刹那,她竟然有些久违的兴奋感。就像是,食素已久的老虎终于准备亮出锋利的爪牙。 谢衍之手中那两只木箸此时已经碎裂,他顺势将之捻为灰烬散去,而后难得的正色,召来大刀剑出鞘。 谢衍之是认真的。 这让宁枝枝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从未见过他这般上心一件事。 孟长安此时还在挣扎,或许他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尚存,但说到底,也是强弩之末了。 是人就会有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这人生七苦,临去之前便是只经历其中一件,也会在死前爆发出巨大的念,不仅将这段过往困于一隅之地,同时,也是把一部分执念之人的魂魄永远留在了幻境中。 孟长安此时很痛苦,而宁枝枝不忍再看下去。 她伸出手,很快穿过了孟长安的黑气虚影:“你在挂念什么?” 孟长安不知怎么的,纯黑的眼瞳中落下两滴热泪,很快又被那些黑气吞噬掉。他弯起唇角,略显苍白的笑了下:“阿姐们的骨灰,还藏在我设的珍珑局中。” 这回,他倒是能够自如的说话了。 宁枝枝也搞不明白,为何自己看到这人这副样子,会油然而生出一种念头——“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孟长安显然也对自己的表达力恢复有些惊讶,但他没多犹疑。他的时间不多,想要交代和嘱咐的还有很多。 “这些年,我受了诸位阿姐们不少照料。孟长安总是时时在想,若是我能永恒得到圣物的认可便好了,这样,便不会再有阿姐死去。” 孟长安淡淡垂着眸子,唇边挂着一抹温和的,无可奈何的笑容:“青女姐姐与松君哥哥自是有真情意在的,你们不要看她一副利用他竹溪小公子身份的样子,像她那样的性子,没有拿他出气杀了,便已经是动了心了。” 宁枝枝:“……” 我学习不好你别唬我,这就是动心? 宁枝枝还在对她师尊的动心级别好奇,那头孟长安又絮絮叨叨地开口了。 “你们不知道,我作为祭品里唯二的男孩子,还是出身于孟氏旁支,本来是最被寄予厚望获得圣物认可的那个。” “后来,阿栀来了,她顶替了我直接入了梅园,成为最成功的受到圣物认可的人。那时,听掌事们说起,也是赞不绝口,直言竹溪孟氏这回真的要崛起了。” “只是,老家主竟然把阿栀给舍了。阿栀走后,很快轮到我头上,我那时候怕了,是碎玉姐姐替我进了梅园。”孟长安说,“她一直都是爱笑爱闹的性子,明知道终有一日进了梅园便再也出不来,却每日里都有新鲜的事儿与我们分享,比普通的人还要鲜活。” 孟长安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那时候,内门里的俏姑娘和俊小子,个个儿都被碎玉姐姐调戏过。” 宁枝枝和谢衍之安静的听着。 直到孟长安说完这一大段,谢衍之斟酌许久,才一副浑不在意的态度问:“你说,祭品里有两个男孩?” 孟长安将谢衍之那份伪装之下的在意看破,浅笑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为何,谢三哥似乎将他们原先所有的事都忘了个干净。就像他如今站在三哥面前,对方也一副想不起来无动于衷的陌生人表情。 第80页 罢了,能够忘记,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三哥这样的人,迟早都会取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便是二两记忆,也不急于一时。 孟长安看着谢衍之,控制自己的黑气,勉强揖了个手:“正是,另一位身份特殊,是孟氏嫡系的血脉。” 谢衍之听到此处,垂落了眼睫,说不上是松快了一口气,还是心中空落落起来。 宁枝枝自然也对这嫡系血脉没有兴趣,转而问他:“你阿姐们的骨灰,便是你的挂念之处?” 孟长安点头应是:“姐姐们的尸骨虽然被老家主命人丢了出去,可是有青女姐姐和松君哥哥照应,最后也都偷梁换柱,保存了下来。” 孟长安说着挥手一拂,幻化出一盘珍珑棋局的棋盘虚影。 “便是此物,如今应当还在孟氏千秋小筑的庭院桌上摆着。还烦请诸位跑一趟,给姐姐们一个安宁。” 宁枝枝点头应下:“你放心,竹溪孟氏这趟我定然会亲自前往。” 孟长安却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他想,或许他们二人还是不要再与竹溪接触的好。正想劝宁枝枝派个人去,谢衍之插话道:“我会跟她一起,放心。” 孟长安瞬间心就沉到了肚子里。 宁枝枝觉得自己有被嘲讽到:“行了,还有别的吗?没有我就烧火了。” 话虽说得不客气,手上却没有半分动作的痕迹。 孟长安笑了笑,她还是这么嘴硬心软。 挂念嘛?自然是有的。 他浅笑着看向面前的一对神仙中人,眼神中有欢喜,有期待,也有不舍与眷恋。但在与二人对视时,又被他小心翼翼收拢起这一份神色中的熟稔。 他开口时舒缓:“我总想着,若是阿栀还在,我们定然不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只是真的见到阿栀,我应当会羞愧难当吧。毕竟,她入梅园时,也不过几岁的年纪。” “我们这些人,最愧疚的便是她了。当年老家主亲手了结阿栀,又派了亲信将人连夜送走。等我们得到消息,已经不知阿栀下落。所以,阿栀……尸骨无存。” 孟长安忆起昔年旧事,语调中的悲恸宛如梅子雨季一般连绵不绝涌来。 谢衍之像是被他触动到了,一副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样子,只有宁枝枝完全不为所动。 她冷静分析:“你们怎么知道,阿栀就是死了呢?” 孟长安怔了一瞬,明白过来,宁枝枝现在对所谓的献祭圣物一无所知。 于是,他想了想挑了重点说:“姑娘须知,这圣物名为‘如意’,择合适的生辰八字与天灵根属性弟子献祭,被圣物认可后,便会被附体,获得无上神力。” “而圣物若是脱离上一个寄居者,转向下一俱更满意的身体,则代表,上一任必死无疑。” 怪不得,所有人都默认阿栀死了。 按照先前众人提过的顺序,阿栀之后,便应该是碎玉接替了献祭者的身份。 宁枝枝注意到了一些点:“这个如意,会因为献祭者不同而有强弱区别吗?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孟长安点点头,对她能够主动探索和思考似乎十分认可:“这力量在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些不同的影响。越是强大的人,受到的反噬也会越大。至今为止,我只见过阿栀出现了短暂性失明。” 宁枝枝好奇:“那你呢?什么副作用。” 孟长安不好意思的提示:“我是艳鬼,就是,得了能力以后,会变得特别喜欢……展示自我。” “……” 神他妈展示自我。 宁枝枝大致了解了圣物的使用方式,便将这东西暂且抛诸脑后。 毕竟现在只是身处幻境之中,首要目标是解决孟长安的执障。 她想了想,直白问孟长安:“所以,你还想知道阿栀的尸骨下落?这有点难啊,你不放我们出去,我上哪里给你找?” 一贯的宁式讨价还价,鸡贼打法。 孟长安笑了,有些无奈道:“已经不必了,如今知道他们都很好,我已无挂碍。” 宁枝枝:“……” 那你在这跟我磨磨唧唧半天?合着当免费陪聊呢? 孟长安自然不知道宁枝枝的内心吐槽,事实上,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笑出声来。 对他而言,阿栀能够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这个世间,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他又深深地望了宁枝枝与谢衍之一眼,才向后退一步。这一步,把他独自抑制半晌的黑气重重放出,于是便再也压不住那些纠缠心头多年的哀怨,怒气与一腔愤懑。 孟长安定定站在原地,等着宁枝枝给他一个结果。 是结束,亦是新生。 宁枝枝静默半晌,面上带着少有的严肃神情。她举起无枝剑,便有霹雳火燃烧在那树枝尖尖。树枝悬停在孟长安一步之遥。 宁枝枝道:“要动手了,只是焚去这些束缚你的挂碍,不会痛的,别担心。” 孟长安便一动不动浅笑着看她,似乎任由她做什么。 霹雳火触碰上黑气的一瞬间,那些浮散在虚空中的细小的颗粒,那些如烧焦的纸一般的灰烬,纷纷化在了一片温热的火种之间。 孟长安如久旱逢甘霖,终于盼到这一场春雨,于是舒适的闭上了眼。 他的身体在虚虚实实之间转变了几个来回,直到越来越淡,几乎要消散在这片空气中。 第81页 宁枝枝全程都抿着唇,没有说什么俏皮话,气氛寂寥又沉静。 孟长安叹了一口气,睁开眼道:“你们笑一笑呀。不然,我总是走得不安心。” 宁枝枝不知为何,胸腔莫名内莫名有些细微的涌动。她下意识去看谢衍之,然后撞上对方正好也在偏头望向她。 “好。” 这是谢衍之的承诺。 宁枝枝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人,也会答应这种奇怪的要求。 黑气逐渐在业火中散尽,楼阁外天光大亮,正午的阳光穿透了庭院中的垂柳,将大片光斑洒落在地上。 清风拂过,一地光斑波动。 宁枝枝与谢衍之扬起唇角:“走好。”她心中说,还会再见。 虚空里的最后那一丝人影散去,与此同时,阳光下,阴影处,一切具象化都碎在了地上那一大片光斑之中。 斑点幻化成无数金色的灵蝶,翩翩起舞,飞至空中,将这个幻境割裂,打破,然后各自飞向天地日月星河之间。 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 宁枝枝与谢衍之静静站在原地,等这一场灵蝶化境散去。 他们仍旧立于无定水畔,秋老虎的暑热转瞬之间,更替为隆冬的刺骨寒风。 宁枝枝静默片刻,对谢衍之道:“你的怨种兄弟真的很不错,仙君,好好对他。” 谢衍之:“……” 两人没交流几句,便发现身边陆陆续续开始出现不同的人。 他们都是从幻境中出来的。有些是兰陵萧氏的,有些是鬼蜮之人。 很快,几位大人物也出现了。萧老怪的面色不是很好看,甚至可以说是猪肝色,不知是被气得还是憋得。他身边,折雪仙子原本一脸小女儿娇羞色,乍一落在雪地冰湖便,先是懵滞,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只是幻境。 她眼神撞上萧老怪的凉薄凝视,心沉到了底端,小脸也登时变得煞白。 萧老怪冷哼一声:“你的事,回去再清算。”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传到宁枝枝他们的耳朵里。 而身畔,鬼域队伍的最前方,鬼王也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轿撵中。 他仍旧是那一身红衣,双腿隐在长袍之中,让宁枝枝看不清楚他幻境的伤有没有转移出来。 她猛然想起,这孟松君在幻境中对自己师尊那叫一个舔,结局呢?师尊她跑路啦。 果真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吗? 宁枝枝忍不住笑出了声。 红纱轿撵之内,鬼王似有所觉。 他大约是猜到了宁枝枝在笑什么,于是带着嘲讽之意开口:“本尊看宁峰主进了一趟冰霜幻境,开心地很。” 宁枝枝有点尴尬,摸着鼻子道:“殿下这话说的,这不是看到大家平安无事归来,喜极而泣嘛。” 孟松君,不,如今该叫听松君才是。听松君顺着话问:“哦?那哭了吗?” 宁枝枝干嘛要哭? 于是,她只好机智地拉谢衍之下水啦:“殿下误会了,所谓喜极而泣,是我负责喜,谢仙君负责泣。” 谢衍之淡淡望她一眼,倒是没说话。 鬼王也被宁枝枝的歪理气笑了,索性不再搭她的腔,换个话题道:“本尊欲邀请宁峰主与你身边那位小相好去鬼蜮一游,不知宁峰主可愿赏光?” 宁枝枝当然是不愿啊,可是她敢说嘛。 她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听松君这家伙把自己喊去鬼域,不过是为了钓师尊这条大鱼。 谢衍之不说话,似乎可去可不去,都随她。他甚至对自己被称为宁枝枝的小相好没有一点想要解释或抗拒的意思。 宁枝枝无奈,只好拱手道谢:“殿下盛情相邀,那便却之不恭了。” 听松君很满意,他急着想要追回青女。 可是河岸边的兰陵萧氏特别没有眼力价,杵在那里不动弹。 听松君做了鬼王之后,脾气暴躁不少:“萧氏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吗?” 萧老怪原本以为鬼王会一道邀请他也去鬼域,再不济,也会听到几句恭贺的吉利话,没成想,竟然等来这句不耐烦的催促。 他很恼火,但是还要保持冷静和微笑:“没有,只是想问殿下不打算去兰陵吃杯喜酒吗?” 鬼王摆了摆手:“左不过一段黄昏恋,老土,本尊没兴趣吃。” 众人:“……” 啊对对对,就你姐弟恋最时髦。 萧老怪也十分无语,这人还不他喵是你送来的? 他表情逐渐有些狰狞,硬是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道:“那老朽恭送殿下。” 话都没说完,听松君迫不及待地打头阵,一溜烟窜没了影。好像来去匆匆的黄眉老怪。 宁枝枝还好一些,保持了最后应有的体面,大吼一声恭贺新人道:“祝二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多子多孙多福气,争取三年抱两,五年抱三,一胎十八宝!加油!” 说完,人也混在鬼域队伍里扬长而去。 众人:“……” 可怜的折雪仙子,已经被一胎十八宝吓傻了。 她在想,鸡下蛋是不是能一次性下出十八个?好像还是鱼产卵靠谱一些。 折雪仙子其实是有些笃信萧氏老祖宗不会碰她的。 也不知道谁给她的自信。 从很早以前开始,她就被澜沧掌门萧业竹偶尔灌注一些“废料”洗脑。 第82页 比如说,兰陵萧氏的老祖宗,为了更好地管理家族才不得不取一位嫡妻,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在折雪仙子的预设里,萧氏老祖宗就算是脾气差了些,却对男女之事没有任何心思,也从不欺辱小辈。 那么,做一个名义上的夫人,甚至还能因此享受到老夫人的待遇,对折雪仙子来说,成了再好不过的破局抉择。 她不会去想萧老怪物娶她,究竟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只会想自己能够获取上什么利益。 于是,当夜宾客趁兴而归后。 兰陵萧氏,万木春堂。 折雪仙子一身大红的嫁衣,红色盖头至今还未有人掀开。 她想,虽然只是个形式,或许这位老祖宗会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新妇,完整的走完流程应当是最稳妥的。 她的想法散漫于天际,轻微的羞涩掩于盖头之下。 然后,下一瞬,就这么被萧老怪揪着头发撕扯到地上。折雪仙子痛得一声惊呼。 “老祖宗?” 萧老怪冷笑:“你在幻境中存的什么心思,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折雪仙子心虚了,别开视线没有吭声。 萧老怪又抓着她的头发,扯着头皮拎到自己面前:“你真当竹溪那位小公子对你有意呢?” 折雪仙子痛哭流涕,连声求饶:“老祖宗,当初是您让我去……” 话没说完,她被拎着头重重撞在墙上,一下又一下,比敲钟的声音听起来要更为沉闷。 折雪仙子的额头很快就晕染开大片血迹,她惊恐到了极致:“老祖宗,折雪错了,都是我不好,再也不敢了。” 萧老怪冷笑一声,将人甩落在地上:“告诉你吧,人家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心上人,才应了孟泽下给他的死任务。就你这副模样,连给别人提鞋都不配。” 江折雪一直在哭,抽抽噎噎地服软。她不明白一夜之间,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幅惨样。 是她上澜沧学剑去错了吗? 可那是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从嫡女手里抢来的。 那时她不该缠着大师兄,惹怒了小遥峰那对师徒吗? 可是就算没有她,大师兄和师父同样也会落到这步田地。 没有了桐丘江府的护佑,没有了澜沧剑门的吹捧,折雪仙子头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弱小,甚至她连剑都不敢举起来冲着萧老怪。 她既不是仙子,也没有办法再姓江。 她未来的路只剩下一片看不到曙光的灰色,于是,折雪在这一刻失声痛哭,所有的恐惧和自我否定一同袭来,让她软弱到一碰就会碎。 萧老怪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满溢的惊恐和憎恶。 他不由笑出了声:“你真当送你进来萧氏是做姑奶奶享福的?” 折雪摇头:“不,我从未这么想过……” 萧老怪却不搭理她的服软:“老朽当真是很久没有采补过了,你的肉身骨髓,一定很是美味。” 第32章 旁白32号 32. 萧氏禁地, 门庭冷落。 此处被老祖施加了禁制,没有冬日严寒,也同样体会不到夏日暑热, 这地方一年四季并无差别,除却水溪涧的清泉叮咚,再无一鸟一兽之音。 萧老怪物居住的这座殿宇同样讲究。 斗拱繁复, 横梁上细致刻画了一堆男男女女诡异纠缠的黛青色壁画。 琉璃瓦在明月下发出轻灵的弧光, 从槅扇里的镂空望进去, 可以看到卧榻边,地上坐着柔弱无依的折雪仙子。 她似乎是不敢相信萧老怪方才所言。 他说什么?要食她肉身骨髓? 折雪仙子尚且懵滞,而萧老怪却很喜欢她现在这副表情。 这老头不知道是有什么恶趣味被狠狠满足,落坐在折雪仙子面前的圆凳上, 拎过桌上的酒壶酒盏, 给自己倒了一杯喜酒。 鎏金酒壶在烛火下反射出光芒,他浅酌一杯, 哼起奇异的小曲儿, 仰头看向屋宇环壁。 那些男女的幻影交织, 在他眼中谱写出一曲绝妙的凯旋之歌。届时,他便得以修为大涨, 重返当年巅峰。 到时候, 飞升也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老头儿心情好, 对折雪仙子也温柔了许多。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不妨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老朽现在还不屑于动你, 至少今晚不会。”他说, “不过, 等你那个大师兄被送进来, 老夫便可送你们一双璧人大礼, 成我大业。” 折雪仙子听到自己当下无事,不免舒了一口气。 她壮着胆子问:“您要召大师兄前来?” 萧老怪发出古怪的笑声,似乎是在嘲折雪仙子那无处掩藏的小心思,等她慌张到自露马脚,又索然无味:“是,不日,你师尊便会带着他回来祭祖。” 折雪仙子听到“师尊”二字,脸沉了沉。她没想到,师尊会毫不反抗地把自己交到鬼王手里。便是桐丘江府已经将她抛弃,他这个师尊难道不该护住徒儿? 她神思尚且游荡在外,便听萧老怪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回来之前,你就暂且在老夫身边伺候。现在……去打水,给我洗脚。” 折雪仙子起身的慢了些,很快就受到来自萧老怪暴怒的一脚。 这一脚踹在肋骨上,她一张小脸顿时苍白到没了血色,她半点不敢耽搁,因为萧老怪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去给萧老怪打水。 第83页 事实上,她根本不觉得一个大乘期需要洗什么脚。 但是嫁入了萧氏,夫君说洗,那她就得洗。 折雪仙子一边流泪,一边用指尖试了试了水温,从铜盆里望见自己的倒影。水中的人影满是恐慌和不安,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丝哀怨,哪里还有秋水剑传人的半分风姿。 不该过成这样的,她想。 月至中天。 江氏折雪跪地为自己新嫁的夫君褪去鞋袜,将一双又老又畸形的脚托在掌中,缓缓置入水盆,轻柔地按摩。 萧老怪很满意:“早知你如此好用,便不让业竹将江氏的仙门名额暗中给你,也不必捧你做那个什么劳什子仙子,直接嫁过来便好。” 江折雪呆滞在原地。 怎么可能,她费尽心思,在江府从无人理会的庶女一步一步爬上如今人人高看一眼的地位,怎么会被他轻易一句话就全盘否定掉? 那她费尽心机算什么? 萧老怪似乎不是很满意她手上慢下来的速度,抬脚一扬,把盆里的洗脚水甩在了江折雪脸上。 江折雪闭了闭目,心中从恐惧哀怨中,逐渐转化出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此刻,她想要将面前的人生吞活剥,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她手重了一分。 于是,萧老怪察觉到了杀机,一掀手将她的脑袋按在水盆之中。江折雪呼吸不畅,奋力挣扎,右手虚晃着想要召来自己的本命剑。 萧老怪松了手,嫌弃地用脚踢开了她的脑袋,引气沥干了脚上的水分,穿上鞋,才阴笑着道:“你现在反悔想握剑,晚了。” 话音落,江折雪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座上的人面无表情地折了她的右手腕骨,叫她无法再拿剑。 “这么些年,给了你另外一条路可走,由此可见,你也没有多爱剑道。” 院中花飞花落。 落花流水,无一物在意折雪仙子的死活。 红梅映雪,琪花玉树。 鬼域,高阁之下,谢衍之正抱剑观花。 木塔高台上,宁枝枝与听松君对面盘膝而坐,一手撑着脸,看向楼下的人。 仙君蒙着眼,正面向一树盛开的绒花树。绒花落地,谢衍之长剑出鞘,挽落英于剑尖,绕了个剑花,而后直冲宁枝枝一指。 桃色的绒花便落在了宁枝枝头上。 听松君喝着茶,眼神懒懒往楼下扫了一眼,很快落定在宁枝枝脑袋上,忍不住笑出来:“他悟剑了。” 宁枝枝:“……”所以,往我头上撒花干嘛? 宁枝枝看向谢衍之的眼神太过直白,后者便开口问:“何事?” 宁枝枝懂了,这人心里没有那个AC数儿,于是也不想搭理他,摇了摇头道:“没事啊。” 谢衍之收剑入鞘:“那为何一直看。” 宁枝枝化身假笑女孩:“当然是因为仙君天人之姿,让人欲罢不能。” “说谎。”谢衍之淡然又补充,“且,欲罢不能不是这么用的。” 宁枝枝嫌弃地哼唧一声。 你懂个屁。欲罢不能是万能的! 谢衍之没在意宁枝枝这些小动作,坐在了一楼的长椅上,闭目开始休憩。 他还记得跟听松君之间的约定,有他在楼上,谢衍之自然不会愿意上去。 楼上二人正在对他评头论足。 听松君开的话茬:“啧,你这不行啊。完全被他压了一头。” 宁枝枝正抱着桌上的青团,咬了一口,又糯又香,里面用了经典的豆沙馅,馅料很优质,甚至还能吃到一些细小的豆类物。 等她笑嘻嘻吃完一整颗青团,又喝茶顺了顺嘴里的点心,才慢慢悠悠回听松君的话。 “殿下这是开的什么玩笑话,若非我,仙君如今只怕已经是刀宗的肉泥了。说起来,突然有些想吃蒜泥白肉。” 听松君被宁枝枝的跳跃式思维震撼到,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恰恰相反,想要吐槽的点太多,所以才卡在这里。 宁枝枝是没有理他这些奇怪的思路的。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好啦,殿下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要把我们带进鬼域了吧?” 听松君觑着她,不走心的笑了笑:“你会猜不到吗?” “猜的毕竟是猜的,我还是想听殿下亲口说的大实话。”宁枝枝正色道。 听松君总觉得事情似乎拖出了掌控范围,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阿青,也就是你师尊,在你身上留了线蝶引。” 宁枝枝笑。 他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然后呢?” 听松君想到这是那个人的徒弟,按捺住自己的暴躁情绪,继续解说:“我带你进鬼蜮,气息有变化,她察觉有异一定会追踪过来。到时候,我可以用鬼气反向顺着找到她。” 宁枝枝:“……” 您二位这是玩了一出侦察与反侦查出来啊。 我们拿的都是仙侠情缘剧本,你们俩倒好,谍战剧。 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能与他齐名的谢衍之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外强中干的花瓶。 而且,就算谢衍之恢复了原有的修为,宁枝枝也怀疑他会为了当年那个承诺,当真不再与鬼王同框。 这是谢衍之能干出来的事。 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谢衍之故意卡框,而鬼王框内永远无敌。 第84页 太扯了,宛若什么奇怪的魔法攻击。 名为座上宾,实为被软禁的宁枝枝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来。 她顺势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有气无力问:“噢,明白了。殿下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我这人比较懒,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请您尽量给我安排那种猪一样的活儿。” 听松君:“……” 那不就是吃喝睡。 鬼王眼角抽搐,按捺住烦躁到想要揍人的戾气,一副切齿痛心的样子再度开口:“那件事不用你做什么。你们在鬼域这几日,本尊都会好吃好喝供养着。” 哦豁。 她跟谢衍之这是被鬼王给包养了? 宁枝枝头一次吃着天下免费的下午茶,想到后面还有免费的晚餐早餐和中餐,顿时兴致高涨:“那请问,我可以点菜单吗?” 这是听松君没想到的。 他默了半晌,才问:“你想吃什么?” 宁枝枝一听有戏,连忙道:“我不挑的,像那个什么翡翠芹香虾皇饺,鸡丝黄瓜,麻辣肚丝,爆炒田鸡。汤羹便用好克化的莲叶羹。殿下觉得如何?” “……” 鬼王殿下觉得不如何。 甚至想只给宁枝枝吃几颗辟谷丹了事。 但他通过这几次接触已经了解了宁枝枝的个性。这人是个不怕事的,你若顺着她来,或许还能避开些大事儿。左右不过是些凡人的吃食,也不难办。 听松君一念至此,连人带轮椅便从阑干飞了出去:“此事应允你,等着,这就派人去给你抓几个厨子回来。” 宁枝枝挑眉,只当是鬼王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人走远了,她才对着楼下道:“他走了,上来吧,吃点点心喝点茶。” 谢衍之很快顺着内置楼梯拾阶而上,边走边觉得他们现在的会面,说不出哪里有些怪异。 就好像在背着人偷偷摸摸见面一般。 谢衍之晃了晃头,驱赶走这个奇怪的想法。 他落座,宁枝枝沉默着取了两块玫瑰酥,一块给自己,一块递给他。 谢衍之犹疑一瞬,接了下来,放在手上没有吃。 宁枝枝不管这些,埋头自己又吃了起来。谢衍之呆坐了半晌,突然也对手里这块玫瑰酥起了点兴致,于是咬了一口。 糕点入口即化,玫瑰的清甜很好地为糕点加入一份味觉上的层次感。 于是,一个人沉默的吃,变成了两个人一起。 吃完了,同时举起杯子,慢悠悠喝了杯茶,压下这块糕点带来的一丝丝腻味。 舒坦了。 这两人谁也没意识到,这一幕有多像老头老太。 听了鬼王的传唤,八百里加急赶来的孟长安却目睹了全程,然后立在长空中,有些不忍心下去。 主要是,这二位的老头老太吃糕点场面,实在是太好笑了。 率先发现孟长安的自然是谢衍之。 他的神识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对方的到来,只是不知为何呆呆的立在空中不下来。 谢衍之不喜欢管闲事,见人不落地,只当是又犯了什么毛病。扭开神识,不再搭理他。 孟长安看够了乐子,才作出风尘仆仆的样子落在二人面前。 他也不见外,一边拱手给二人作揖,一边就拉开了侧面的长凳,坐在宁枝枝与谢衍之身边。 谢衍之看他的眼神写满了有毛病,然而孟长安已经习惯了。 他今日是一身蓝白相间的公子服,只是这人也不好好穿好,领口部位总是不够端正,白白糟蹋了衣服想要彰显的那份公子如玉。 孟长安问:“二位这是在做什么?” 宁枝枝咽了口中的茶:“你瞧不到吗?吃吃喝喝啊。” 孟长安笑:“瞧是瞧到了,只是我以为是二位的什么计谋。” 宁枝枝叹惋:“好孩子,想法很好,下次不许想了。” 孟长安还想接话,谢衍之先他一步开口:“你来做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 孟长安也被谢衍之噎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谢仙君,这里是鬼域,我好歹也是鬼王殿下手底下的红人,总得时不时回来做个汇报吧。” 谢衍之扬眉:“嗯,你去吧。” 孟长安感觉不能跟这人多说话,不然就被他把节奏全带跑了。于是,假装没有听到谢衍之的话,转头看向宁枝枝。 “殿下说,枝枝喜欢一些凡间的菜品,我请了几位厨子,要不要去瞧瞧,看看哪位合你的心意?” 宁枝枝正好吃饱喝足,想走两步顺顺食,于是点头道:“可以啊,带路吧。” 孟长安觉得这姑娘这回意外的好说话。 正感动,谢衍之再度插话:“都留下,一起做不就成了?” 何必这么劳心费神,他不懂。 孟长安只能笑,毕竟这就是谢衍之一贯的处事方式,豪横。 反而时宁枝枝开口解了围:“仙君,这你就不懂啦,每位大厨的拿手好菜不一样,对用料的理解也不相同,你强行把他们拴在一起,结果只能是每个人都束手束脚,发挥不出实力。” 孟长安连连赞同。 宁枝枝提起这茬,话简直翻倍:“再者,好厨师只用来做这些是一种资源浪费啊,他们应该开发更多更好吃的菜品。” 孟长安觉得自己错了。 第85页 他怎么会误以为宁枝枝好说话呢。 她驴起人来都是悄无声息,还不如谢衍之的单刀直入呢。 孟长安连忙打断宁枝枝造作的思路,解释道:“是这样的,这些厨子自咱们不能都留下。” 宁枝枝有些失落,谢衍之皱眉:“为何?” 孟长安硬着头皮:“因为,这都是刚从皇宫内苑抓来的人,那边的御膳房被咱们抓空了。” 宁枝枝觉得有些离谱:“殿下干的?” 孟长安替殿下脸红:“除了他,鬼域也没人有这么速度了。” 那确实是一件大事。 修行者无特殊情况,是不能随意对人世间出手或加以更改的。尤其,这回对上的还是人皇。 想一想堂堂鬼王竟然抓光了宫里的厨子,让皇帝没饭吃,宁枝枝就觉得十分酸爽。 她也不为难孟长安,招招手道:“走,我们去看看皇宫的御厨。” 孟长安长出一口气,忽略谢衍之的冷柜气场,率先在前面带路去。 让人没想到的是,听松君竟然把这群御厨带到了自己居住的南德殿。 孟长安一边带路,一边给身后二人介绍:“南德殿是殿下的住所,因为此处是鬼域,来往的都不需要进食凡间食物,因此,除了殿下这处有个小厨房,其他地方都是没有的。” 宁枝枝听着他叽哩哇啦一大堆,脑子里只记住了“男德”二字。 好清奇的鬼王殿下。 唉,被师尊残忍抛弃这么多年,竟然还能从一如初,实在难得。也不知道师尊现在是怎么看他的。 宁枝枝脑内风暴一番,三人便落定在一处小庭院。 孟长安的说法都谦虚了,说是小厨房,实则整个庭院的范围都是膳房。 如今,这庭院里正站着几十号御厨,战战兢兢的等待他们的指令。 孟长安把掌控权交到了她手里,宁枝枝觉得这些师傅真是可怜,于是和善道:“请问哪位师傅擅长做酸辣口?” 半晌无人应答。 这些御厨都知道,得了青眼恐怕这辈子就离凡人世界远了。可若是位仙尊相中,他们自当争先恐后的抢着去,这鬼域…… 是万万没人想去的。 良久,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人弱弱举起了胳膊:“我……可以试试。不能保证满足您的口味。” 他身边站着的老厨子连忙道:“不会,小崔是我们这里蜀菜和湘菜最拿手的大厨,除了他恐怕没人更能让您满意了。” 他一开口,立刻有十多人附和起来。 原本在膳房眼高于顶,谁也不服谁的一众御厨,如今竟然上下齐心推举这位崔姓年轻人,实在有些讽刺。 宁枝枝不想听他们说话。 明明食物的制作者本身有初心与爱,做的东西才会更好吃嘛。 孟长安很有眼力见的带着剩下的人出了庭院,宁枝枝看向面前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厨师答话:“小人姓崔,单名一个凡字。” 宁枝枝点点头:“好名字,我就喜欢催饭。” 崔凡:“……” 谢衍之提醒她:“说正事,不要多话。” 宁枝枝嘻笑:“是这样的,我师尊很喜欢辣菜,估摸着晚上会饿,时间紧迫,阿饭你就看着来个四菜一汤吧。” 变成了阿饭的崔凡适应良好,甚至还能迅速报出一串菜单:“那就麻辣兔头,酸辣空心菜,剁椒鸡胗和水煮肉片,再加一道猪皮菌菇汤。这样可以吗?” 宁枝枝可耻的分泌出口水,连连点头:“不愧是阿饭!就这个了。” 阿饭领命,有条不紊地进了膳房,上灶台开始准备晚饭。 谢衍之等人都走了,才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你师尊今晚要来?” 宁枝枝眨眼:“我有说过饭是做给师尊吃的吗?师尊是爱吃辣,可是我也没说晚上饿的是她啊,我饿了不行?我也爱吃辣。” “况且,这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人家信不信还没准,仙君你怎么就信了。” 谢衍之:“……” 宁枝枝又靠近他咬耳朵道:“其实吧,我觉得就算师尊在我身上放了那个什么线蝶引,她也不会露面的。” “目前来看,危机在兰陵萧氏与竹溪孟氏,鬼域这里,只是个痴情的怨男罢了。师尊肯定知道这一点。”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听松君极力邀请宁枝枝和谢衍之来家里做客,还费尽心思为他们抓来一群厨子,好吃好喝供着。 谢衍之呼吸一滞。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等鬼王反应过来,宁枝枝的脑袋上可能要开个瓢。 宁枝枝本人并不在意这一点。 还要拉着谢衍之翘首以待:“可以啊,你闻,这位阿饭师傅用料比王守义还香!” 谢衍之一脸淡然:“王守义是谁?” 宁枝枝想了想:“一位造福万千百姓的食神,你可以理解为,他以食证道。” 谢衍之似懂非懂,其实他也不在意,只顺着宁枝枝的话道:“你也可以。” 这显然是在讽刺。 但宁枝枝竟然一脸娇羞掩唇笑道:“哪里哪里,仙君谬赞了。” 谢衍之没话说,于是沉默。 阿饭下厨的速度果真是又快又拔尖,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孟长安回来,带着他们去了正厅,刚坐下没多久,上菜了。 第86页 四菜一汤,空气里辣香四溢,每盘菜都透露着诱人的色泽。 宁枝枝咽了咽口水,沉默着入座,给大家盛好米饭,正要动筷子,孟长安拦了一把。 “枝枝,现在吃不好吧?” 宁枝枝看着快到口的肉,十分敷衍道:“啊?难道鬼域吃饭之前需要先献祭一下食物给过路鬼吗?” 孟长安支吾半天,才不好意思道:“你不是说,你师尊要到了吗?” 宁枝枝眼神在麻辣兔头和水煮肉片之间来回漂移。 孟长安继续道:“就是,我还是头一次知道青女……她原来喜欢辣菜。以前从未见她偏爱过哪一个。” “要不,还是等她到了,一起吃吧。”孟长安说,“到时候殿下应该也会来。” 宁枝枝一听,这还了得。 四菜一汤,顶多就只够他们三个人吃,再来一个都勉强,还来一双? 不行的,鬼王这种“不提前报人头,踩着饭点突然来蹭饭”的风气,坚决不能助长。 于是,孟长安还在独自忸怩,宁枝枝已经开吃了。一边吃一边不断给阿饭竖起大拇指。 阿饭如坐针毡。 捧着饭碗像是捧了一道圣旨,完全不去夹菜。 宁枝枝咽掉嘴里的东西,问他:“你来之前吃过?” 阿饭摇了摇头,宁枝枝便强行把筷子递到他手中:“那快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有的吃还不赶紧吃,想想浦|东人民……” 没人听得懂宁枝枝的话,但都被她语气里的沉痛和对粮食的珍惜震住了。 包括谢衍之跟孟长安。 于是,莫名其妙的,饭桌变成了四个人一起认真吃饭。 气氛温馨里透着一丝诡异,他们吃着饭,就好像在对待自己的道。 这一刻,剑修,器修,鬼修还有不是食修的食修,都成了食物最忠实的信徒。 鬼王殿下风尘仆仆赶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说好会出现的青女没有见到,孟长安这小子倒是上桌吃起来了,旁边还坐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 听松君冷笑一声,轮椅横在殿门风口上,不动弹。 宁枝枝吃饱喝足,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伸着懒腰道:“殿下回来的不巧,我们已经吃完了。” 听松君懒得搭理她,看向孟长安。 孟长安顿时吓得打了个嗝:“殿下……” 听松君笑:“你办得好差事,不仅跟着一起吃,还吃的挺饱。” 孟长安羞愧低头。 宁枝枝蹙眉:“谁告诉你,我师尊今晚要来了?” 听松君怒极反笑:“耍小聪明?可以,明日开始都别吃饭了,你也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 鬼王殿下说完这段话很爽,觉得出了一口闷在胸中的气。 然而面前坐着的几人都毫无反应,甚至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同情,看向他,然后漂移着,落定在他身后。 听松君皱眉,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他缓缓地回头,就看见轮椅背后站着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如今傲雪凌霜地,瞪了他一眼。 鬼王殿下回忆起方才对宁枝枝放的狠话,忍不住缩了脖子。 青女竟然还没换掉那一身红嫁衣,这种场景下就显得有些诡异。她绕过听松君,问宁枝枝:“幻境里,他有没有告诉你一些重要的消息?” 宁枝枝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师尊,不知为何心里竟然生出许多怀念和温情。 她别有深意的看一眼孟长安,道:“只说了那个珍珑棋盘里藏了姐姐们的骨灰,然后告诉我具体的位置。” 宁枝枝原以为说出这话,孟长安多少也该惊讶地看看她,可对方丝毫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正在替鬼王殿下加油。 青女得了消息,眉头一松。 她顺着宁枝枝的视线望去,便明白了宁枝枝的疑惑:“成为鬼修会抹去剩下的二魂四魄,生前事记不得也是常事。”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师尊不去直接问孟长安,反而要让他们进了幻境。 她忽然有些怀疑这位师尊到底是为何转为鬼修了? 但青女显然对他们所有人的心思不在意,只仔细看了看宁枝枝一切安好,转身就要离去。 听松君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想要拽住青女,被她躲开。 鬼王殿下眼中酝着落寞,轻声问:“你要去哪?” 青女背对着他,紧了紧拳:“不关你的事。阿栀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提头来见也休想被原谅。” 她说话的时候,一阵秋霜从院子里的草木上结起,一直延伸到脚下,然后霜气带着她迅速褪去,院中恢复如常,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半晌没有人说话。 宁枝枝看着轮椅上的鬼王殿下把扶手捏了又捏,攥了又攥,终于,那金属与木石合制的轮椅不堪其扰,断裂在听松君手中。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鬼王手里捏着一截扶手。 虽然有点好笑,但实在没人敢笑。 听松君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没关系,追妻路他走了这么多年,又不是头一次被甩下。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一念至此,鬼王转向宁枝枝,这回语气态度都好了许多:“你方才说的珍珑棋局,是在什么地方?” 宁枝枝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应该是竹溪孟氏,千秋小筑庭院中。” 第87页 听松君闻言默了默。 这是他原先特意修筑的院子,只为了避开父亲和祖父的眼线,与青女他们没事常去坐坐。 他入鬼修以来,对以前许多事情也忘得七七八八,不过是因为有青女,才会对这些养在内门的祭品朋友们有印象。 若不然,他也不会找上孟长安和碎玉他们。 他再开口,恢复了以往的杀伐果决:“长安,随我一同前去孟氏。” 孟长安连犹疑都没有一分,直接领命。 宁枝枝麻了。 原本是她答应了孟长安要办的事,现在变成和孟长安一群人一起风风火火的抢骨灰。 这种事难道不该偷偷摸摸吗? 她不是很懂。 然而下一秒,鬼王殿下看向她道:“你,回你的小遥峰炼器去。” 宁枝枝下意识反驳:“不行,我答应了……就一定要亲自取到。” 听松君凉凉看她,半晌开口提醒:“我今日从外面回来,路过澜沧,你猜我听到什么消息。” “澜沧掌门带着剑阁传人,那个变成废人的弟子回去兰陵金氏祭祖了。” 何为祭祖?当然是姓萧的子孙祭拜姓萧的祖宗。 一个姓温的夹在里面,实在有些好笑了。 不过,倒是从侧面提醒了一件事——看来萧氏有意吸纳温亦云入门中。 宁枝枝自然听出了鬼王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他姓温姓萧,关我什么事。” “确实不关你的事,但是我听剑阁弟子闲聊说,你那个小徒弟,也被强行带着一道去了萧氏。”听松君说,“萧氏禁地可还有个折雪仙子在。这对师兄妹凑齐了,难保不会对你的小徒弟动手。” 宁枝枝早在鬼王提到小徒弟被带走时,就变了脸色。听完这段话,她沉声问:“为何不拦?” 鬼王一怔,叹气:“我是路过,到的时候,她们早已经离开山门。” 宁枝枝就觉得奇怪。 刚离开时,阿灯阿剑还不断在玲珑玉上叽叽喳喳告诉她一些走后的八卦。可这才离开小遥峰没几天,三小只就没再联系她了。 她只当是孩子们贪玩,没想到是出事了。 她起身向外走,谢衍之便安静的跟在身后。 路过鬼王身边时,宁枝枝轻声道:“师尊和她们,就交给你了。” 听松君垂眸点点头:“有情况撤回来。” 这应该是他能做到的最明显的关心了,宁枝枝忍不住扬唇:“你们也一样。” 夜色深,寒露重。 先后走了三人,南德殿里瞬间冷清下来。 听松君长出一口气,转了轮椅面向殿外明月:“长安,收拾一下,我们也出发。” 孟长安立在他身后:“是。不过,这位宫里的御厨怎么办?” 专程给宁枝枝召来地,现在人也走了。 听松君想起宁枝枝关于“青女喜辣”的言论,摆了摆手:“养着吧,南德殿里空余的房间很多,养他还不在话下。” 夜凉如水。 宁枝枝与谢衍之在前往孟氏的路上。 她如今才发觉,这次出来,在鬼蜮逗留的有些久了。 不知不觉竟已经快要清明雨上。 所以,萧掌门他们才要赶着回去祭祖。 宁枝枝冥思苦想,实在不明白,于是开口问谢衍之:“仙君,你说他们乱认祖宗谱,为什么偏要带着我徒弟?” 谢衍之犹豫片刻,才道:“或许,是因为太阴幽荧的祝愿。” 宁枝枝没明白:“愿闻其详。” “古往今来,凡是要异姓人入族谱,必然需要编造一些神奇故事。而太阴幽荧的祝愿,声势上应当是最好的道具。” 理是这么个理没错,可是—— “我徒弟只有炼器成时,才会收到这份祝愿。” 总不能他们一边祭祖,另一边逼着聂青池炼器吧。那也不一定就能在祭祀的时候炼制完成啊。 谢衍之这回再回答,开始斟酌用词:“你听说过以人做器吗?” 宁枝枝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做?” “通过透支生命。”谢衍之说,“用业火,点燃她的神魂,以血做助燃……” 宁枝枝打断:“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如果萧业竹那个狗东西当真威胁或者诱骗小青池去了萧氏,那八成就是要用这个方法了。 宁枝枝咬着牙关,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若萧氏当真欺他们至此,那边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兰陵萧氏禁地。 水溪涧的楼阁里,萧氏的老怪物侧卧在一张美人榻上,折雪仙子跪伏在地,为他捏腿。 萧业竹坐在偏座上,时不时瞪一眼呆滞的大弟子。 这个温亦云,关键时刻掉链子,那江折雪现在可是老祖宗的人,是你能看的吗? 萧业竹脚下狠狠踹了温亦云一脚,直到对方陡然回神。 萧老怪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冷笑,却不点破:“这次将你们紧急召回,也是为了早日能培养我萧氏后续的接班人。” “你虽然如今伤了修为,根骨却依旧好,甚至这一副天生剑骨还被磋磨的越发强悍,这是好事。” 温亦云有些心不在焉地领了独属于自己的夸赞。 萧老怪继续道:“等你入了我萧氏族谱,再来禁地时,老父便给你和夫人送上一份大礼。毕竟,你们曾是师兄妹嘛。” 第88页 温亦云呆呆愣愣的,还是萧业竹率先接过话茬:“老祖宗这是哪里的话,如今只有夫人与门人,哪里来的什么师兄妹。” 萧老怪笑笑,不置可否。 几人又闲话了几句,萧老怪以午睡为由,打发了萧业竹师徒两人离去。 温亦云此时却不忍离去。 他刚刚看到小师妹那副样子,实在是心中酸涩。 她真的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为什么,一切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 温亦云不得而知,只是机械的跟在师傅身后出了水溪涧,离开禁地,然后浑浑噩噩在山中绕圈。 他走了几圈,终于神思逐渐恢复清明后,第一反应竟是偷偷地再次来到禁地边界上。 他不确定现在的禁制有没有开着。 与此同时,服侍着萧老怪躺下的江折雪终于有喘息之地,她偷偷出了水溪涧,一路直奔禁地边界。 如果,如果大师兄还对她有情意,那一定会在这里等着她的。 看多了话本子的江折雪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这一刻。 她离得很远,就望见了立在禁制边束手无策的温亦云。 江折雪喜极而泣,飞奔过去哭诉道:“师兄,大师兄救我。” 她一把扑进大师兄怀中,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肩头。 温亦云迎来意外之喜,先是僵硬着身子,随后很快就伸手将人揽在怀中。 他如今的骨折已经好了大半,有一点萧老怪没说错,这一身剑骨当真是恐怖。 “你若不愿,师兄这就去求这位老祖宗……” 温亦云话没说完,被江折雪堵住嘴,她悄声道:“师兄,我们都上当了。说什么联姻,什么纳入族谱,都是为了骗人来本家禁地。” “这位老祖宗,是打算要咥我血肉,借你剑骨啊。” 第33章 旁白33号 33. 绝世剑骨, 确实是个吸引狗的肉骨头。 温亦云从来就不是一张白纸。相反,他的童年因为饥荒与战乱而奔走流离,他懂什么是人性, 也见过那些撕破面具后的阴暗下作。 他想,小师妹应当没有说谎。 可是即便如此,抽他剑骨是真, 那么, 咥她血肉呢? 难道兰陵萧氏的老祖宗竟是以这种吃人的法子, 才能活了这么久? 温亦云拢着眉心,定定看向折雪仙子:“小师妹,这话不能乱说的。” 折雪仙子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臂膀,十指因为过于用力变得有些发白。她深吸一口气, 左手松开, 而后缓缓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藕节般的小臂上,赫然是一堆青青紫紫的撞击痕迹, 在这之上, 则是一些触目惊心的牙印和咬痕。 温亦云怒意横生:“是他做的?” 折雪仙子好像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 连忙把衣袖放下,忍着哭腔道:“师兄, 你别误会, 他, 他没有碰过我。这些伤都是被踹的。” 温亦云这才发觉, 面前的人虽然锦衣罗缎, 可再也没有那副明媚娇贵的气质了。 她气色不好, 人也瘦了许多, 身子在宽袍大袖里占不到一半, 风一吹就在晃荡。 她还带着琅嬛秘境里的伤, 也不知道那雪莲的效力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温亦云怜惜地想。 折雪仙子还在解释:“真的,他一直在强调必须要凑齐师兄来了,才会用我采阴进补。” 温亦云摸了摸她的头:“关于抽剑骨,他是怎么说的?” “他也没说要抽,只是总提起你有一副好剑骨,好灵根,好的修剑天分,可惜浪费了。”折雪仙子说,“然后就会逐渐兴奋,说等你入了萧氏,所有的好东西都不会再浪费,他会好好用的。” 这难道不就是,要把剑骨据为己有嘛。 温亦云闻言冷笑:“这不是要抽走剑骨,恐怕是想夺舍。” “夺舍了我,再用萧氏那个什么邪门的功法,采阴补阳,好成就他的修仙大业。萧氏一门布局这么多年,可真是打得好主意。” 他很早就觉得有些诡异之处。 如果说师尊捡他回澜沧,还靠的是他自己的修行天分; 那么,匆匆忙忙定下剑阁传人的身份,远超出弟子该有的灵丹妙宝,以及澜沧所有功法秘籍只对他一人开放,这就是□□裸的偏袒。 只是如今,这些偏袒来寻他要代价了。 温亦云闭了闭目:“你说,师尊他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吗?” 折雪仙子半晌都沉浸在“夺舍”二字的震惊中,半天才回神,怒道:“我便是被师尊舍了,由鬼王送到萧氏手里的。我不信他不知。” 温亦云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也是,他又怎么肯舍了萧家。” 折雪仙子仰起头:“师兄,我好怕,后日便是你借着祭奠入萧氏门的日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温亦云掌心轻颤,而后拍了拍这位小师妹的后背,轻声安抚:“不会的,在那之前,师兄一定会找到破局的办法,把你毫发无损的带走。” 折雪仙子听到最后一句话,眼中已经酝着晶莹热泪:“此话当真。” 温亦云叹气,拂去她眼眶溢出的豆大泪珠:“师兄何时骗过你。” 折雪仙子想,确实,温亦云待她是极好的,从未有过诓骗之举。 于是,她重重点头:“那我等师兄。” 第89页 温亦云答;“嗯,回去吧。记得保护好自己。” 少女的身姿渐渐消失在山风中,温亦云眼神逐渐锐利,也背身往外行去。 鸟叫声逐渐变强,虫鸣又起。 他要去秘密会见一个人。 温亦云要见的人,便是聂青池。 此行,师尊是瞒着他骗了聂青池过来的。只不过到了地方,要将人软禁起来的时候,到底还是没能瞒住。 温亦云心里大致有些猜到,萧业竹为何一定要带聂青池前来了。 过了正午,日头逐渐偏西。 萧掌门还留在萧氏前厅,跟那些糟老头子们商议清明祭祀的具体行事历。 从澜沧带出来的弟子们都安排在梨香苑附近。 温亦云自知,这是最好的时机。 于是,他挥退众人,用了一张隐匿符,潜入了师尊的寝殿。以他的行事作风,断然不放心把聂青池安排在自己身边以外的地方。 他很快就发现了暗门。 温亦云心中一喜,觉得自己的想法已经成了一半。 他开门,进去,转过一条幽暗的石壁小道,果然见到了聂青池。 以及她的师尊宁枝枝,身后还跟着个谢衍之。 温亦云眼角一抽,下意识就想要退出去。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帮人在密谋什么跟他有关的事情,他要是不走,就一定会被坑。 然而宁枝枝动作比他更快。 她像拎鸡崽子一般把人重新拎回来,还摇头咋舌:“我说前贤侄,你现在怎么这么弱不禁风的?” 温亦云咬牙切齿:“宁……前辈太谦虚了,若非拜您所赐,我也落不到这个下场。” 宁枝枝笑了笑,不再跟他扯皮。 她跟谢衍之也是刚赶到,至于这兰陵金氏的结界,在谢衍之剑下,脆的就像个西瓜皮。 小徒弟人倒是安然无恙,只是这暗室又黑又潮,萧业竹留下的食物和水也不过是裹腹充饥用的,在宁枝枝看来,根本不能叫做吃饭。 她开口问温亦云,带上了迁怒:“你来做什么?不去练习做你的萧氏继子?” 温亦云听到这句,有些明白过来。 他们这是已经知道了?那关于萧老怪的偏门功法呢?也已经知道了吗? 温亦云一瞬间察觉到一些未曾发现的细节,开口却问:“你来这里,只是来救聂师妹吗?”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聂师妹聂师妹的叫。 宁枝枝气笑了:“不止,我还打算带我徒弟看场好戏。” 你师父不是盛情邀请吗? 可以啊,那就看谁笑到最后,能笑得多开怀。反正你们萧家自己狗咬狗,宁枝枝完全没必要下场,添一把柴火,就能安然坐在最佳观赛区吃瓜啦。 宁枝枝一念至此,连带着对着温亦云都客气起来:“你呢,就当没见过我们,我也当不知道你有什么图谋,各自安好。” 温亦云哪里肯答应。 在他的计划里,就算聂青池不肯帮忙,也是要从她身上留下点什么的。 他还惦念着那把却邪剑。 如今的他根本拦不住宁枝枝,于是慌不择路口不择言道:“宁枝,我要跟你合作,你用得着我!” 宁枝枝嗤笑一声,用你干嘛?拿来专业打脸工具人吗? 温亦云还在挣扎:“你真当萧业竹是为了你那点赚钱的本事,才一直处处紧逼,事事针对吗?” 宁枝枝拉着小徒弟正要撤,闻言顿住脚步:“你这话说的,难道他不图我赚的钱?” 倒是也图。 温亦云被堵得滞了片刻,才接着转回自己想说的话题:“你别打岔。” 嘿,说不过还挺有脾气。 “行,你说。”宁枝枝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温亦云理了理思绪:“你可知当年师祖力挺你成为澜沧的继任掌门人?” 宁枝枝点点头:“知道,这不是被长老堂和你师父联手给抢了嘛。” 温亦云:“你有是没有想过,师祖为何要越过萧氏这个弟子,推你上位?你修为比不上他,执掌一宗之门亦是如此,总不好是因为炼器才推你上位。” 宁枝枝:“……” 谢谢,有被嘲讽到。 他问到的,亦是宁枝枝心中的疑惑。 谢衍之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但碍于这人自己的记忆都不全乎,宁枝枝对他不抱希望。 宁枝枝看向温亦云,偏头扯了扯嘴角:“你到底想说什么?最好扯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借东风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温亦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件事,也是他在巧合之下撞破的,这些年一直憋在心里。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我只知道,一切都出现在聂师妹炼器得到‘太阴幽荧的祝愿’之后。” “可是,我曾路过小遥峰,亲眼见到聂师妹被捡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是你救得她。” 宁枝枝对这事儿倒是一点没印象。 在宁枝的记忆中,似乎也对怎么捡到的小徒弟这段儿一片空白。 她看向温亦云,用一种难以捉摸的语气:“你都看到什么了?” 温亦云眼神瞥了聂青池一眼,而后转回来,定定看向宁枝枝。 “你救下聂师妹那日,师父就跟在你身后,而我出于好奇,偷偷跟在师父身后。” 第90页 噢,你们师门的好传统。 “我看到,是你用了一滴眉心血,把奄奄一息的聂师妹救了回来。” 众所周知,眉心血便是心头血。 宁枝枝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等魄力。 温亦云又说话了:“所以,师妹炼器能够得到‘太阴幽荧的祝愿’这件事,应当还是得益于你,宁枝。” “而我说的合作,也是为了证明,萧业竹带聂师妹来不是为了让她搞什么祝愿。”温亦云顿了顿,“而是为了你。” 第34章 旁白34号 34. 宁枝枝的眼神落在小徒弟身上。 聂青池已经好几日没与她见面了, 这时见了自是欢喜,又乍一听到温师兄惊人的话,看向宁枝枝的眼神泪汪汪得一塌糊涂。 宁枝枝觉得徒弟现在就好像迷路的小羊羔。 于是, 她拍了拍聂青池的小脑袋。 “却邪剑在身边吗?” 聂青池点点头:“当然啦,师父,我要用它杀人吗?” 宁枝枝失笑:“不用, 你就掏出来, 闪瞎她们的狗眼就行了。” 聂青池诧异:“不用炼器吗?” 宁枝枝点头:“傻丫头, 给这群人炼什么器。炼器师炼法器永远只专注于一件事。” “什么?” “让全修真界流下羡慕的口水,然后酸鸡跳脚。” 谢衍之:“……” 这人真的不会带歪徒弟吗? 宁枝枝没有一点做正派师尊的自觉,她还觉得比起师尊青女,自己可靠谱多了。 聂青池觉得她师父说的什么话都自有道理, 一边擦拭自己的剑, 一边还要分神去望望她。 而温亦云在看到聂青池手中的红阶法器后,整个人稳重谦和的气质一下便消失了。 他眼神里写满了渴望, 一瞬不瞬看着却邪剑:“这就是我跟你换了单簪的那柄剑, 对吗。” 他的语气很笃定, 似乎并不需要聂青池的回答。 而聂青池本能地起了防范心:“与你何干?” 温亦云一怔,紧跟着变得有些失控。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聂青池, 反问她:“你竟然问‘与我何干’, 这难道不是我给聂师妹的东西吗?” 原以为的谦谦温润君子, 如今不过为一柄剑, 与她争得露出了伪君子的真面目。 聂青池皱眉, 嫌弃地看着如今弱小又伪善的温亦云, 曾经的婚约者。 “我与温道友等价交换的东西, 怎么能称为‘给’?道友莫非是想得了缠花簪, 再反悔要回这却邪剑?” 温亦云闭口不言。因为他确有此意。 毕竟, 聂青池手中可是红阶法器啊! 这么多年,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黑阶法器,是不敢再肖想了。 唯有这个仙门人人梦寐以求的品阶——红阶法器,不仅就在眼前,甚至它曾经还一度属于自己。 温亦云莫名其妙的钻起了牛角尖。 他如今根本连挥剑的能力都没有,却偏偏还想要把剑据为己有。 聂青池也察觉到这一点,看温亦云的眼神厌恶至极:“温道友,这是我自己回炉重炼的新法器。” 温亦云被看破了想法,许是恼羞成怒,扬起唇嘲讽道:“若是没有你师尊,你又怎么可能从我手中骗得这无上宝剑,想必炼化也是她从旁指点。” 聂青池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看戏半晌的宁枝枝这才摇了摇头,给徒弟帮腔:“徒儿,看到了吗?这就叫酸鸡跳脚。” 聂青池呆呆愣愣道:“师父,原来温道友是只酸鸡啊。” 宁枝枝觉得小徒弟太可爱了,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揉揉她的脑袋。 温亦云被这几人晾在一边,就连谢衍之都懒得搭理他。 他慌张又恼火。 从来都是他剑阁大师兄晾着别人的份,可是自从玲珑玉添加了宁枝的通讯符文后,他就接二连三的在失去。 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取得与宁枝的合作。 兰陵萧氏的这场围剿,小师妹只是一个采阴补阳的药引子,而他才是萧家老怪物真正盯上的猎物。 要脱困,要反将一军,他必须要跟宁枝达成一条线。 一念及此,他压下怒气:“如今你既然进来了,不妨与我联手破开这危机,我保证,我有你一定用得上的消息。” 宁枝枝淡淡凝视着他,弯眸一笑,有了点兴致钓鱼。 温酸鸡这一跳脚,总该破釜沉舟弄出点动静来。 宁枝枝原本只是想进兰陵萧氏捞个小徒弟,如今听了这一通不明不白的话,虽然不至于全信,也确实有些了些疑虑。 正巧,手边就有温亦云这个送上门的菜,完全可以投石问路。 倒也不用太过着急拒绝。 她垂着眼睫,表情有些玩味,加上明艳的外表摆起一副慵懒从容的姿态,开口不像是在诓骗坑人,反而像是来了兴致要出门踏春游玩的主子。 “阁下想如何联手?如果只是像先前说的那样不疼不痒的话,大可免了,我没兴趣。” 温亦云咬牙:“那也不能现在全都告诉你。若告诉你,你反手害我呢?” 宁枝枝笑了,像只冬日里好容易猎到猎物,吃饱餍足的小狐:“你难道是觉得,现在什么都不说,我就会平白无故相信你,然后放过你?” 温亦云张了张口,说不出反驳的话。 第91页 宁枝枝打量他,就像是在看今日新上的猪头肉。 “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如今我为刀俎,你为猪肉。你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需原原本本交代清楚,表示出你合作的诚意即可。” 温亦云咬紧了牙关,眼眸垂下,看向地面,只是不断攥紧的手掌骨骼发出一阵阵关节响动,暴露了他此时愤恨焦躁的内心。 他沉默不语,宁枝枝也懒洋洋笑着不说话。 两相对峙间,谢衍之突然出声道:“是‘你为刀俎,他为鱼肉’。” 温亦云:“……” 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抓抓重点? 然而,事实证明,谢衍之跟宁枝枝混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宁枝枝认真回他:“就他?你觉得他这样的,像是被钓的鱼?谁会去钓?” 谢衍之似乎在用神识仔细打量温亦云,温亦云虽然抗拒,却无可奈何,毕竟他现在近乎于凡人。 半晌,谢衍之道:“确实不像。” 宁枝枝满意点头:“所以嘛,猪头肉有什么不对?” 谢衍之:“……” 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 谢衍之用沉默应和了宁枝枝的行为,彻底激怒了温亦云。 温亦云冷笑:“宁枝,你能顺利进入我师……进入萧业竹的寝殿暗室,想必已经知道了,兰陵萧氏是假借清明祭祖之名,妄图让萧氏的老怪物将我夺舍,然后再与小师妹行……苟且……从而以邪法换取修为精进。” 宁枝枝听得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好的,现在我们都知道了。” 温亦云:“……”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显然,这位剑阁大师兄被宁枝枝气得不轻,试图张口好几次,终于在第四次找到了话题的重点:“姑且不论我与小师妹之事。你觉得,萧业竹特意带上你徒弟前来是何用意?” 宁枝枝一脸奇怪的看着温亦云:“这不是该你告诉我的吗?为什么反过来问我?” “我要是知道,我还留着你到现在?” 温亦云彻底抛弃了谦谦君子剑的做派,变成个一点就炸的炮仗:“你就不能猜猜嘛!我给了你那么多的信息了,你不能动动脑子?” 宁枝枝觉得这人多半有些精神分裂了。 本着尊重弱势群体的原则,宁枝枝敷衍的用膝盖思考了两秒:“可能是你们萧氏太穷了吧。” 温亦云咆哮:“什么我们萧氏!我不是萧氏的!而且人家上古家族,再穷也不至于绑你一个器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做要挟,你说的那是土匪!” 宁枝枝掏了掏耳朵,等他说完。 “好吧,那我猜错了,你说吧。” 温亦云:“……” 他明白了,他很彻底的明白了,跟这个女人说话不能用逻辑,也不要妄想让她跟着自己的节奏走,因为最后只会是他被带偏。 温亦云连忙开始直接倒豆子。 “刚才我也说了,萧氏的老怪物想要对我进行夺舍。” 说到这个话题,温亦云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多年前,我曾在师父寝殿中见过一回这秘法的手册,当时只觉得拿书上写的效果玄之又玄,只当是个笑话。” 宁枝枝顺着话:“然后呢?你看到什么,改变了这个想法?” 温亦云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和迷茫:“那日大雨,我练完剑照旧去师尊的紫宸殿训话。只是,路过南湘阁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了女子的哭声。” “然后……我从门缝望进去,撞破了师尊在和女子行那事……本来,这在修|真|界也不是什么大事,合欢宗多得是靠这种法子修为精进的人。” “可是,那女子正对着门……那表情……实在是过于恐怖了。” 宁枝枝点头接话:“嗷,那会你还是个雏儿……” 话没说完,被谢衍之抬手一道禁言咒给封上了嘴巴。 温亦云一瞬间的恼怒卸下去,留下的更多是惊恐与迷茫:“不只是表情,她正对着我,又没穿衣裳,我看的很清楚,那女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和血液,最后只剩下枯成树皮一般的一层皮,软塌塌的摊在床榻上。” 宁枝枝只是听着,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对修|真|界的事情知之甚少,于是扭头看向谢衍之:“仙君,这样骇人听闻的术法,你听过吗?” 谢衍之皱着眉,他确实觉得有些耳熟。 甚至他有种直觉,一定是上一世他近距离接触过的某件危险的事,可现在,他越是回忆越是想不起来。 看来还是跟丢失的那段记忆有关系。 谢衍之无奈摇头:“想不起来。但,或许与魔有关。” 宁枝枝诧异:“魔?你确定?” 这个修|真|界的所谓魔界,早就已经是百花凋零,只余下混沌魔气和没有意识的魔物了。 谢衍之默了默,还是摇头:“只是我的直觉。” 宁枝枝明白了,心中对他这份直觉其实已经信了几分。 她再抬眸去看温亦云,眼角眉梢挂着冰霜冷意,甚至毫不遮掩某种那一份讥诮:“你明明看到了萧业竹杀人的现场,却一直装糊涂,装不知道,当真是对得起澜沧剑门这一份‘君子剑’的称号。” 温亦云似乎被拿捏到了痛脚,又开始咆哮。 第92页 “你懂什么!你又未曾流离失所,你啃过草皮吗?你从地上捡别人不要的吃的挨过揍,差点被打死吗?你从狗嘴里抢过饭吃吗?你当然没有!” “那是我还年幼,刚被师尊捡回山门没多久,只知道他是个待我极好极好的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碰到这样的机会了。” “所以,就算他吸干了一名女子又如何!就算他是靠着这份邪功在修行,只要他害不到我头上,给我吃饱喝暖,还引我入仙门大道,为何不能装不知道!” 温亦云赤红着双眸,每质问宁枝枝一句,似乎心中就给自己多了一份底气。 宁枝枝心中叹息,只觉得那句话果然没错。 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 她没有站在一个道德制高点去审视温亦云。 只是,听着他说起那些曾经的惨淡过往,她隐隐觉得,或许也并非没有真的经历过。 很奇怪,明明宁枝被青女捡回来的记忆里,并没有跟狗抢食物吃的经历。 宁枝枝觉得胸中有些闷,于是想要绕过这茬。 “你想做人渣,没人拦着你。所以呢,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我,你师尊,包括你师尊的整个家族,都是靠着吃女人才在这修真界崛起的王八犊子?” 温亦云长出一口气,决定不跟宁枝枝一般见识:“不错。刚才在禁地,萧氏的老怪物就一直在跟萧业竹强调萧氏祭祖的祭坛法阵,时辰,灵石,一样都不能少。我猜,这就是他夺舍成功的关键。”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他趁着萧氏老妖怪要夺舍我,趁机把聂师妹带来的用意了吧?” “为了引我前来?” 温亦云点头应是。 宁枝枝炸毛:“这老东西还想跟姑奶奶……,做他的黄瓜大梦去吧。” 谢衍之:“……” 温亦云:“……”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代入错了角色? 温亦云强忍着自己想殴打宁枝枝的冲动,十分直接道:“不是,他是想要借机夺舍你。” 宁枝枝脑子已经转过弯儿来,但怕自己猜错了,还是反问:“你什么意思?” 温亦云自嘲的笑了笑:“清明雨上,当日会由祭坛引发一场天地雷劫感召,届时,老怪物在祭坛上偷偷换了我,而萧业竹,只怕早已经私下备好了另一套法阵,想要与你交换。” “这么多年,他把你捧成小遥峰峰主,为的仅仅只是你能带给澜沧剑门的利益吗?” “不是,他们萧家的人,生来都是最为自私凉薄之人。最优先的,一定是他们自己。” 温亦云说完这话,场面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宁枝枝需要一些思考的时间,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而小徒弟聂青池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也知道这件事对师父一定有很大的伤害,只能皱着眉头,抱剑立在宁枝枝身边,一脸戒备地看着温亦云。 谢衍之对这段话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反应。 非要说的话,在听到温亦云提到“萧业竹想要夺舍宁枝枝”时,谢衍之没忍住笑了。 这人的反应实在是奇怪,温亦云忍不住开口:“你笑什么?看她被夺舍你很开心吗?” 谢衍之还是那副笑颜,有些个波澜不兴,还有股子被蠢人蠢事逗到的意味。 他没回答温亦云的话,只是见宁枝枝深沉思考,而聂青池实在紧张,替她开口说了句:“无碍,你师父不会有事。” 聂青池向来是跟着她师父有样学样的。 宁枝枝对谢衍之能做到无端信任,那么聂青池就能像信任师父的话那样,相信谢衍之所说的一切。 于是,小青池很快就安定下来,用力点点头,然后乖乖抱着却邪剑为师父护法。 尽管她师父只是在思考问题,而不是入定。 宁枝枝不是独自一人在震惊。 她正在灵府与旁白君疯狂分享,一惊一乍。 “干。所以萧业竹这个猪是真的狗啊!” 【不,这是猪狗不如!萧氏没一个好东西啊啊!我也没想到,养着天赋极高的宁枝竟然是为了夺舍?宁枝这些年身体差莫非都是他在背后搞鬼啊?】 宁枝枝越听越不对劲:“等一下,你问我?你一个系统旁白,你问我?你之前不是喜欢疯狂背台词的吗?继续啊?怎么关键时候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不……这不是,逐渐脱离原剧情,我也不知道了嘛。】 小企鹅的声音弱弱的,暗含着些委屈。 但宁枝枝依然不打算放过,她发现了一些最近忽视掉的盲点。 “说起来,你最近除了让我扶仙君老奶奶过马路,就是让我骗他多喝美容养颜汤,基本都是这些屁事,一个剧情进度的任务都没有?” 旁白君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道。 【其实也是有的,就现在,您,要听听吗?】 就差喊一声女王大人了。 宁枝枝勉强受用:“说吧,什么任务?” 【主线任务:萧氏覆灭已开启。】 【任务完成,奖励一条隐藏主线开启。】 【萧氏满门鬼蜮,无论是功法还是野心,都非正道修士该有!宁枝冲冠一怒,与萧业竹撕破脸皮,反将一军,大闹萧氏祭祖现场,杀的他们片甲不留,祖孙三代换了姓!】 宁枝枝:“……” 第93页 宁枝枝微笑着,极度核善的形象问旁白:“说完了?” 小企鹅长呼一口气,挥了挥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完了呀。” “我让你说来听听,你直接给我任务开启?”宁枝枝笑了,“还有,这个任务,冒这么大的险费这么多的劲,我就为了开启一条隐藏线?我闲的啊!” 小企鹅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枝枝你相信我,这条隐藏主线比你想的要有用多啦,或许,大概,说不定,我们打通了这条隐藏主线,就不用再积攒什么战力了。】 宁枝枝意动:“这事摆平了,我能拥有一个安稳平和的未来?” 她也不想着什么要回到原先的世界了,死了就是死了,人走茶凉。在那边的世界本就没什么牵挂,她如今只想做好小遥峰的主心骨,和这群人一起快快乐乐的在修|真|界逍遥他成千上百年。 当然了,祸害遗万年。 如果能够成为一个祸害,宁枝枝也是蛮开心接受的。 小企鹅似乎对于这一点十分有自信。 【你放心,只图一个安稳平和,分分钟都能让你拥有。】 【只不过,你是还想以这个身份,护着小遥峰继续生活嘛,那我们就不得不,你知道的,有些身份本身就比较麻烦,先下手为强,总是好的。】 宁枝枝受不住他叽歪:“你怎么最近讲话越来越矫情。” 小企鹅骄傲极了。 【我最近在看你那个世界的书,学习你们语言的艺术。前两天看了琼瑶的,这两天在看朱自清。】 宁枝枝:“……” 那您可真是,敏而好学又跨度极大呢。 没办法,任务已经接取了,宁枝枝也只好捏着鼻子跟温亦云继续合作。 所幸,在这个任务里,所谓的萧氏覆灭并不一定要是“她一人杀尽人家全家”,毕竟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不太现实。 她注意到,旁白君的剧情提要里,只说杀得祖孙三代换了姓。宁枝枝很鸡贼地决定把重点落在这个换了姓上。 “旁白君,这次的任务也跟往常一样,只要能让‘萧氏’覆灭,便可以了吧?” 小企鹅有些不自信,毕竟一己之力覆灭一族,还有着巨大的实力差异,怎么看都像是在找茬。 【是的,你还是尽力而为。用什么法子都可以。】 宁枝枝得了准话,心头一松,笑了笑。 她从识海沉浸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就看到谢衍之不知何时竟然站到她面前。 这人分明蒙了眼,但宁枝枝没来由一阵心慌,觉得自己好像犯了错误被教导主任凝视了。 她只好率先开口缓解僵硬的气氛:“仙君,怎么啦?” 宁枝枝在装乖,以往,谢衍之都是很吃这一套的。但今日,谢衍之属实是被那句“扶仙君老奶奶过马路”气到了,半天都没搭理她。 宁枝枝只好又扯出笑脸:“仙君?有什么不对的吗?” 谢衍之答:“呵。” 宁枝枝:“……” 什么毛病? 她决定阿Q精神胜利法,不跟着犯毛病的谢衍之一般计较。 谢衍之还挺好哄,“呵”了一声,就不再计较了。 他也不想捅破能听到宁枝枝灵府对话的事情,毕竟,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线索和乐子。 宁枝枝越过谢衍之,再看温亦云,纯纯就是看工具人的眼神了。 “我可以跟你合作,不过,这中间一切事物,都得听我的,包括你那个不懂事的小师妹。” 温亦云皱了皱眉,正想反驳,让宁枝枝适可而止。 宁枝枝接着道:“如果答应,我可以帮你和你的小师妹夺下兰陵萧氏,改名换姓,从此变成兰陵温氏,如何?” 温亦云正欲出口的话顿时吞回了肚子里。 这实在是一份巨大的诱惑,宁枝枝知道这代表的什么,但既然愿意许诺,就证明真的有办法。 毕竟,这可是带着一整个小遥峰安然无恙脱离了澜沧剑门的女人。 温亦云私心里,还是很相信宁枝枝开口的实力。 “你确定能办到?我要我跟小师妹都能活着,若是死了,这萧氏归谁都没有什么两样。” 宁枝枝懒懒道:“只要你们愿意按我说的来。尤其是你那个小师妹,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那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可琢磨清楚了。” 温亦云已经被说服了,还是强忍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愿意帮我?你竟然能让萧氏姓温,便也能让他姓宁,我们之间,应该还没有关系好到送一个家族到对方手里。” “确实没有那种关系。”宁枝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对这种家族一点兴趣也没有,让他们跟我姓,我还觉得恶心。所以,你到底要不要?” 如果是那个堂堂正正的剑修温亦云,应该是会拒绝吧? 可如今的他,不过是个与凡人一样无用的弱者,纵有天生剑骨,也不过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可怜虫。 想要修为,想要重新走上剑道,就必须要仰仗大宗门大家族这样的势力,想办法取用最好的资源,最顶级的药材丹器,或许还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实在是害怕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 温亦云想了想,苦笑:“我愿意。你说吧,要怎么做?” 第94页 宁枝枝早就料到这个人一定会答应:“说来也简单,你想办法搞到这个祭坛的地点,那个法阵我会去亲自探一探,想办法在清明之日修改成反向法阵。” “重点是,你们要骗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老怪物车察觉到背后有人在搞鬼,这样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你师父那点小把戏,我还没放在眼里,想走自然能走,帮你不过是看萧氏不顺眼。” 温亦云乍一听,觉得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等宁枝枝打完补丁,他才觉得神不知鬼不觉实在是难了些,萧氏老怪物今日在禁地,对他跟小师妹就已经起了疑心,如今要骗,只能从萧业竹嘴里骗。 温亦云应了下来,两人又商议了几番后续应对措施,这才散去。 为了不让萧业竹起疑心,聂青池被暂时留在了那间暗室中。 宁枝枝给了小徒弟一件宁枝留下的法器。 这件小法器只有一颗珠子,戴在颈间不会惹眼,但是关键时刻却能带着聂青池短距离传送到附近的安全地带,等宁枝枝接应。 宁枝枝这样还是不放心,想说让谢衍之带聂青池离开,自己留下伪装。 小徒弟这回却意料之外的坚定:“师父,你不能照看我一辈子。您已经给我留下保命的法器了,这回,就让我也亲身实践,哪怕只是进步一点点,阿池也会开心。” 宁枝枝默了默,她好像确实在干预小幼苗的成长了,嘴上说着要让他们自己摔打,结果行动山却恨不得双手扶着生怕一个跌倒。 是时候放手了。 宁枝枝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率先扭头离去,谢衍之看了看聂青池:“等你师父来接你。” 聂青池笑着用力点头,眼神中闪烁着名为信任的光芒。 这场密谋来得快,去得也快。澜沧剑门和兰陵萧氏巡逻的小队来来往往,一直到夜半,萧掌门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寝殿。 “今日可有人来过?”他问。 殿门前的侍卫摇了摇头:“晚间,大师兄倒是远远在殿前喊了您,我们通报您还未归来,他便走了,说是明日一早再来寻您。” 萧业竹人已经坐在了主座上,闻言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这就是个蠢的,定是为了他那小师妹来求情。殊不知,他自己都已经是案板上的肉,还妄想着能够救别人!” 身边听到这惊天秘闻的弟子有些不适应,他就是个新来的,掌门为何要对他说这些? 而且,掌门说的话意思,好像是大师兄和小师姐两个人都活不成了? 这小弟子正在瑟瑟发抖,就听到萧掌门饮了一口热茶,将茶盏重新落定在桌上,幽幽道:“今夜,便由你来本尊殿中侍候。” …… 鸡叫过三遍,天边泛起了云霞。 萧掌门身边常年侍候的两名聋哑弟子醒了,一脸漠然的从屋中抬出一具只剩下皮包骨的干尸,尸体身上赫然穿着与他们相同的衣服。 直到哑侍带人下去良久,萧掌门才坐起了身。 比起前两日的乏力感,他今日果然好了许多,只不过,这种肥料用的越多,他的身体如今就老化的越快。 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找到宁枝,换一副身体。 萧业竹心中想着,起身走向暗室,步入其中。 聂青池果然还在,还好端端坐在地上入定,见他进来,也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复又重新闭上。 萧业竹莫名就是对这副懒得搭理的姿态很满意,点了点头冷笑道:“你师父竟然到了如今还没来救你。看来也不把你这个徒弟放在心上。” 聂青池不想理他,但是为了帮师父套取更多情报,还是勉强开口:“她不来,你怎么比我还要着急?” 萧业竹被人戳破,有些不悦:“本尊有什么好着急的,不过是有人告诉我,说宁枝那副破根骨终于有解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道理,你们师徒不会不懂吧?” 聂青池满脑子都是师父的根骨孱弱之症可以解开了。 小姑娘顿时兴奋起来:“有解?怎么解,要用什么药材?” 萧业竹回过神来,瞪她一眼道:“你师父要是不来换你,你马上就要被我做成人干了,还关心什么根骨不根骨的,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聂青池一直不太明白他们中间提到的“萧氏邪法”,只好皱眉闭口不语。 萧业竹也只是进来看看人在不在,死没死,顺便恐吓威胁一下,他大笑几声,转身出了密室。 等萧业竹出了暗室,两个哑侍去而复返,打着手语比划着,大意是说“大师兄又在门口早早候着了”。 萧业竹觉得有些烦躁,但出于对这个即将被夺舍的大弟子的同情和安抚,他还是起身出面去见了见人。 温亦云已经坐在了殿中,正在品一壶六安茶。 萧业竹上了主座,才问道:“怎么了,亦云,听说你昨日傍晚就来找过为师一次?” 温亦云见萧业竹落座,忍着不适,起身恭敬行了一份师生礼:“是的,弟子有事禀告师尊。” 萧业竹问:“何事?” “关于小师妹的,实际上,昨日我与师尊出了禁地后,小师妹曾经追出来过。我觉得,她现在过的可能不是很好,胳膊上有许多青青紫紫的伤痕,像是被打过。” 第95页 萧业竹虽然早就料到这个大弟子会提起此事,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副展开。 毕竟,他知道,老祖宗为了拿折雪仙子冲修为想要一步登天,是打算等到夺舍温亦云之后再碰她的。 怎么,现在就开始毒打起来了? 萧业竹皱了皱眉,心中对这位老祖宗有些不以为然,但表面上还是呵斥道:“住嘴!什么师妹不师妹的,她既然已经嫁了老祖宗,从今往后,便也是你的老祖宗。连你师父我见了都只有低头请安的份儿。” 温亦云垂眸,攥了攥拳头:“是,师父说的有理。但是,到底也是与我们曾紧密的人,至少,至少不该是受到虐待的下场!” “什么叫虐待,能伺候老祖宗,那都是折雪生来的福气。”萧业竹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当真以为,秋水剑传人就是非她不可吗?不过是为了让老祖宗有面子,赏给她的罢了。” 温亦云真情实感的动怒了:“怎么能?她那么努力,好不容易爬进澜沧,趟进剑阁,您怎么一句有面子,就把她自己的努力全盘否定了,这不公平!” 萧业竹就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公平?你若是想要公平,大可去魔域。那里如今都是没有思维没脑子的一群魔种,绝对公平!” 他说着说着似乎连自己都信服了,忍不住带了一份掌门人多年来的威势。 温亦云垂眸,看起来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失落神色,实则脑内盘算着差不多该奔入正题了。 萧业竹自然没料到这些。 他只觉得这个徒弟果真是一个痴情种,如他所想的,果然是为了这个折雪仙子来求情的。 他得意起来,索性用一种怜悯又同情的语气道:“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不如担心自己为好。” 温亦云眼中划过恰到好处的疑惑:“师尊这话什么意思?” 萧业竹及时转弯:“没什么意思,让你好好准备清明大祭礼的意思,到时候你要跟着老祖宗上祭坛的,千万不能掉了链子。” 温亦云忍了忍道:“祭坛小师妹也会去吗?” “当然不能,萧氏祭祖用的天方祭坛向来不允许女人登场,这会破坏我们的流程进度的。” 温亦云眼中划过一道亮光,嘴上却流露出遮掩不住的浓浓失望之情:“我以为,至少也会邀请她一番。你们这样,哪里有一点把她当做是老祖宗的婚约者。” 萧业竹心中道,谁会真的把一个快要死的新娘当成自己的祖宗呢? 不过是个上位的工具罢了。 温亦云套到了想要获取的信息,一脸失望神色,告退拂袖离去。 萧业竹在他身后冷嗤一声:“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 宁枝枝这边和谢衍之却是进了兰陵城。 兰陵城的白日里比她想象的还要繁华许多。人声鼎沸,土夯的城垛子边上,就有各种叫卖的糖葫芦小贩,馄饨铺子,葱油饼小摊,以及必不可少的阳春面。 宁枝枝端着一碗馄饨,手里拿个糖葫芦,带着谢衍之大喇喇坐进了茶馆。 小二热情,也一眼看出来两人不是本地人:“二位,这是新婚来我们兰陵城游玩的?” 宁枝枝余光扫了一眼谢衍之,见对方对这种说法没什么反应,便借坡下驴:“有什么推荐的好地方去玩吗?我听说你们这里萧氏很厉害呀?” 小二一听,压低了嗓子道:“您这来的可不是时候了。” 宁枝枝一听这有戏:“怎么说?” “这不正赶上清明祭祖嘛,萧氏今年动静搞得奇大,听说是寻了一个澜沧剑门剑阁传人,要参与祭祖,估摸着在那天方祭坛上就该当场改姓了。” “啊?”宁枝枝夸张惊疑,“外姓人?这是要过继啊?” 小二点头:“谁说不是呢,城中都在传,说萧氏这是要不行了,沦落到找一个外姓子弟接班。” 宁枝枝顺着小二的话赞同:“可不是嘛,好歹也是上古传下来的几大家族之一呢,唉,怎么就走上这么一条路。我们本来还想去天方祭坛外,讨一个好彩头呢。” 小二连忙阻拦:“可不能啊小贵人,城西前往天方祭坛的路都被萧氏封死了。现在他们看的严,有传言说,祭坛如今圈养了一头守门的黑龙,你们若是偷偷去,保不齐,会被萧氏的门人给‘咔嚓’了!” 第35章 旁白35号 35. 守门黑龙? 宁枝枝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琅嬛福地。 上一次听到这黑龙的消息, 还是在小遥峰归属澜沧剑门时。那时候,折雪仙子跟随剑阁去琅嬛福地的暗门,结果不仅没能打开暗门进去, 她还被黑龙重伤。 宁枝枝很好奇,现在兰陵萧氏养在天方祭坛的黑龙,跟琅嬛福地那头是不是一只, 或者说, 有没有什么别的联系。 她按下心中这些想法, 转而问店小二:“通往天方祭坛的路就只有城西一条?” 店小二怪异地看她一眼,摇摇头:“兰陵萧氏的内门肯定还有别的路,只不过,姑娘你为何非要执着于这祭坛呢, 我们兰陵的脆脆瓜田也值得一游呀。” 宁枝枝:“……” 你们兰陵的瓜确实挺多的, 多得我都吃撑了。 宁枝枝强行制止了店小二的额外营业,一个透露信息的工具人NPC, 就该有NPC的样子, 这么多话夹带私货做什么。 第96页 店小二很委屈道:“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呀, 小的只是个茶馆的店小二罢了。” 宁枝枝嫌弃道:“噢,那你话这么多做什么?” 店小二无言:“……” 他想了想, 眼神落在某处角落:“姑娘若是真心好奇, 不妨去问问那桌的人, 他在这城中眼线多, 偏门多, 说不定还真知道点什么。” 宁枝枝顺着店小二的眼神望去, 角落里那桌只坐着一个人。 一身破破烂烂的打渔服, 草帽背在身后, 脚下的鱼篓子里装着今晨新钓回来的两斗鱼。他桌上只点了一坛老酒, 二两花生米,就这么悠哉悠哉吃着喝着。 “这是个渔夫?”宁枝枝问店小二。 小二此时却笑得一脸神秘,给两人添满了茶水,一边后退离去一边笑道:“这人的身份不可说,姑娘自去一问便知,定不会让您二位失望的。” 好吧,人家工具人都说到这份上了,宁枝枝便只当是剧情线要触发,就得接触这位必要NPC。 她看向谢衍之:“仙君,我去去就来。” 没想到谢衍之和她一道站起身:“我与你同去。” 宁枝枝本想说,这问个话而已,没必要两个人走哪都拴在一处,但见谢衍之已经不由分说,先她一步走向那桌,只好叹息跟上去。 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的渔夫并没有因为二人的到来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 他该吃吃该喝喝,等盘中的花生米吃得差不多,酒也喝干了,才抬头看向宁枝枝:“你要请我喝酒?” 宁枝枝扬了扬眉,眼神扫向谢衍之:“这话,您更应该问我身边这位?” 谢衍之反应很快,渔夫都没开口,他抢答:“没钱,穷。” 渔夫:“……” 宁枝枝:“……” 宁枝枝头一次意识到,脱离了西戎刀宗以后,谢衍之确实没了金山银山可以挥霍,他成了穷光蛋啦。 想到未来大反派如今是个穷光蛋,宁枝枝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衍之皱了皱眉,轻声问:“你笑什么?” 他总有种预感,宁枝枝这个笑没好事情,指不定又是要坑他。 宁枝枝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咳了两嗓子:“没什么,我就是对人家表达一些友善,毕竟我们都没钱了,不能再失了礼仪。” 谢衍之异常浅淡地轻唏一声,闭口坐在一边,任由宁枝枝发挥的样子。 而被他们发挥的渔夫这时候已经对两人完全失去了兴致。 又没有钱,不能请他喝酒,还想从他这里套出点情报来? 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渔夫说着就要起身离去。 哪知宁枝枝在身后慢悠悠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只酒葫芦:“唉,我们是没钱,但是好东西手里倒是有不少,本来以为前辈嗜酒如命,想孝敬您一二的,看来还是不爱喝。” 渔夫的脚走不动了。 即便这酒葫芦没有开盖,他用脚趾头都能闻出来,这里面装的可是上等的灵酒佳酿,是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一种酒。 渔夫很没有出息的扭头又坐了回去,砸吧着嘴道:“谁说老夫要走了,老夫不过是起身活动活动,打算与二位小友喝个不醉不归呢。” 宁枝枝笑道:“前辈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酒是孝敬您老人家的,当然还得是您回答了我们的疑惑后,独自享用了。” 渔夫闻言笑了笑,这才认真打量一番宁枝枝,点点头:“罢了,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的很,说吧,想知道点什么,这金陵城内城外,地上地上三教九流,就没有我罗宋汤说不上来的事情。” 宁枝枝:“……” 虽然但是,您这个名字确实就不太一般。能够成为金陵城中行走的外挂,也就没那么让人意外了。 宁枝枝理了理思绪,决定从当前最迫切的问题一步步问起,剩余的,羊毛不薅白不薅嘛。 “我们想知道的第一件事,是如今想去天方祭坛,该怎么走?” 罗宋汤似乎见惯了这种问仙门世家隐私的场面,一点也不惊讶。 他自顾自打开了酒葫芦,深吸一口气,一边倒酒一边迷醉道:“萧氏如今堵了城西的路,地下倒是还有一条水路,不过嘛,得是另外的价格了。” 宁枝枝笑了笑:“这个好说,前辈若是真能带我们平安无事的到达,这样的好酒,再来一坛。” 罗宋汤听到宁枝枝这样大方,顿时笑得有牙没眼,于是又难得发了善心提醒:“我只负责把你们平安送到那地方,至于进去以后的凶险可得靠你们自己应对了。提前说好,那里头可是有黑龙守护的。” 宁枝枝趁机问出第二个问题:“萧氏这条黑龙,跟前一阵子闹起来的琅嬛福地那条,有什么关联吗?难道是同一个?” 罗宋汤面色变得有些忌惮,也是头一次反问宁枝枝:“你们到底进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说是来灭了兰陵萧氏的,宁枝枝只好避重就轻道:“收了钱财,替雇主调查取证一些事情,还请前辈行个方便。” 罗宋汤狐疑地看着宁枝枝,但见她还拖家带口的领着个盲眼的男子,便道:“其实这事也算不得什么秘闻。琅嬛福地那次,剑阁大败,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去,但是听闻是刀宗那位谢神使赶到收拾残局。” “人家也没做什么,就是拔剑毁两下,一下重伤了黑龙,另一下则封死了进入琅嬛秘境的暗门。” 第97页 “听说,为这个,刀宗宗主杨指玄还惩罚了谢神使,觉得他没有把黑龙和暗门中的奇珍异宝带回刀宗,便是有了二心。谢神使听说最后在刀宗受了重罚,叛出西戎,自此再无下落。” 宁枝枝头一遭听到这些消息,诧异地看了正对面的谢衍之一眼。 谢衍之就好像没听到这人说的话一般,又或者,他觉得这说的不是他自己,与他毫无关系。只在宁枝枝视线投来时,微微怔了一瞬,而后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宁枝枝此时并没有担心,只是有些恍然大悟。 她还记得,那时候,谢衍之突然出现时,大刀剑断裂,身上还带着伤,然后就此失踪,直到她找上刀宗。 原来,中间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这什么毫不费力的两剑,多半只是传的神乎其神。 谢衍之当日的伤口可不浅,大刀剑也裂开的很彻底,很明显,谢衍之曾孤身一人进行过一场酣战。 宁枝枝莫名觉得,这个修|真|界压在他身上的不只是那些坏的传闻,人们对他的脾性摸不清楚而惧怕,恼火,然后随意诠释。 他们觉得他是神,于是他便是刀宗神使。 若真的有一天,他们发现谢衍之也有弱点,也会受伤会虚弱,甚至变得修为倒退,那那些曾经自己营造出来的惧怕,恐怕一瞬间就会反扑向谢衍之,恨不得当场让他身亡。 他们造神,怕神,然后疯狂地前仆后继吞噬神。 那个被安排的神使,真的有些悲哀。 或许是宁枝枝一瞬间流露出太多感慨,被谢衍之敏锐地捕捉到,他叹了口气,罕见开口:“无碍,你不是还答应要给我造一座金屋名为阑烟阁,住进去之前,我死不了。” 宁枝枝:“……” 少有的一丝丝感性也被掐灭了,当时就不该瞎许诺。 只要想一下盖一座金子打造的宫殿有多费钱,宁枝枝就忍不住觉得肉疼。 于是她含含糊糊糊弄谢衍之:“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 罗宋汤不知道这两人突然在打什么哑谜,只当是小情侣之间的腻腻歪歪。 他懒得吃狗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还有问题吗,没有我就走了,你们留个通讯符文,定好哪日要去天方祭坛,我好给你们安排船只。” 宁枝枝连忙道:“有的有的,还有好多问题要请教您呢。” 罗宋汤忍住暴跳如雷,努力告诫自己这个女子身上有享不尽的好酒,不能把人给喷跑了。 他好声好气解释道:“一葫芦好酒只能换取三个问题的回答,而且不能一日内反复交换。你只剩下最后一个提问权。” 宁枝枝心中吐槽这老头真小气,但面上还是笑靥如花道:“我还想知道,兰陵萧氏自有以来,所承袭的功法便是如今家主使用的这一种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甚至问的有些危险。 在他们不确定老头的立场时,问出来有些相当于自爆。 果然,罗宋汤原本正懒懒喝酒的神色顿时换成了一副吃人老虎样儿:“你倒是是受何人指使?不论那人给你许诺多少,老朽都要劝你一句,兰陵萧氏的家大业大,从祖辈根上便是烂的,你不要妄图以一己之力去撞南墙。” 明白了,果然是个蛀虫恶臭家族。 宁枝枝冲着罗宋汤作了一揖,正色道:“多谢前辈指点,今日能得教诲,万分荣幸。” 罗宋汤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做惯了买卖交易,冷冰冰的钱货两清是他最擅长处理的。 乍一碰到个跟他讲情义的小丫头,而且这人比以往的顾客拿出的筹码还要更好,罗宋汤有些意动。 他再开口,神色间有些扭捏:“萧氏功法逆天而行,像这样的功法都是有致命弱点的,多半会在某些特定的日子发作一些副作用,或是有一个十分孱弱的时期。” “萧氏每一代家主都会严格保住自己的虚弱期,你若真的有什么打算,不妨从此处入手。” 罗宋汤说完,埋头又开始饮酒,脸颊上很快出现两片酡红,似乎是想要装醉。 宁枝枝笑了笑:“多谢前辈,您先别忙着喝,与我加个玲珑玉通讯好友吧。” 罗宋汤状若未闻,直到喝干了酒葫芦中的佳酿,才翻起眼皮瞧了宁枝枝一眼:“报上号来。” 宁枝枝觉得有些好笑,憋着笑意道:“宁渣渣要赚很多钱1573。” 罗宋汤眼角抽了抽,感受到这姑娘金银的执着了。 他掏出玲珑玉,颤抖着双手缓慢输入宁枝枝的通讯符文,还一心二用问她:“这数字什么意思?” 宁枝枝笑了笑:“噢,1573是一种酒,窖香优雅,尾净香长。” 罗宋汤输入符文的手一顿,看向宁枝枝有点迷惑:“你本职是酿酒的?” 宁枝枝摇摇头:“祖传打铁。” “那怎么这么懂酒,还藏了这么多好酒。” 宁枝枝开始胡诌:“打铁嘛,您见过的,师傅们都会往铁器上面喷酒,干这行久了,喷的也久,家里都会自己酿点,省得买来的酒增加成本嘛。” 谢衍之淡淡听着宁枝枝乱吹,而身边的老人已经被她忽悠的深信不疑。 “你们家打铁的本事不知道如何,酿酒倒真真是有一手,老朽都觉得好,你不如转行,肯定能大赚。” 第98页 宁枝枝浅笑拒绝:“祖传基业,不可毁于我手中,还是要打铁的,只是这酒也可以试着带一带。” “那回头,多给我留几坛。”罗宋汤说,“我用买的,用消息交换都可以。” 宁枝枝点头应下。 心想这老爷子才是真的老年人玩手机,加个好友能把她给加困了。 以后她再也不吐槽谢衍之是老年人了。 老爷子总算是完成了一系列操作,满意对宁枝枝道:“你们想什么时候去?” 宁枝枝答:“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能去。” “行,我看看能不能给你们批一条特殊线路出来。” 宁枝枝感应到玲珑玉一闪,想着应该是老爷子的好友请求到了,掏出来一看,乐了。 [全仙门]:“兰陵大爹”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是否通过。 宁枝枝连忙把老爷子放行,一边点“是”一边笑到乐不可支。 老爷子颇有些不好意思:“那都是老朽早些年狂傲的时候取得,算不得数。” 宁枝枝笑:“幸好玲珑玉不能改名字,不然仙门少了许多乐趣。” 她说完,有意无意看了谢衍之一眼。 就连仙君的“狂野男骸”也没办法修改了呢。 双方约定好在玲珑玉联络,宁枝枝跟谢衍之就撤了。 她如今对罗宋汤透露的“萧氏的虚弱期”有些兴趣,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萧氏府中,拿萧业竹做个实验。 …… 兰陵萧氏,内苑。 梨香苑中,萧业竹挥退众人,有些烦躁地阖上了寝殿的门窗,还悉心地展开一道强有力的结界,而后,耗尽最后一份力气,挪到床边,昏倒在床榻上。 今日是他的虚弱期。 他很幸运,只有在闰月的朔月日才会变得如此虚弱,索性一年当中,没有几个闰月。 萧业竹小心翼翼藏起这份致命的弱点,好像一尾脱水的鱼儿,在床榻上时不时扑腾两下,以表示自己还活着。 他已经有了充足的经验,知道自己除了这日弱到躺平,无法自保之外,并没有生出什么极大的副作用。 这在族中来说,已经算是幸运。 萧业竹透过窗扇,望向室外的一弯月牙。 要是没有这个恼人的虚弱期,他便该取代老祖宗,登上萧氏家主宝座了,到时候,澜沧剑门和兰陵萧氏尽归于他手中,何愁不能号令仙门百家。 萧业竹还在浑浑噩噩做着美梦,屋中已经冷不丁多了两个人。 这两人坐在卧榻边不到十米的圆桌边,自顾自倒了两杯茶,才出声打招呼:“哇哦,萧掌门真是老年人作息啊,睡这么早?没有夜.生活的嘛?” 萧业竹猛地听到宁枝枝讲话,大脑空白了一阵,随后瞪大眼瞳,脊背弓起如临大敌。 他声音发颤质问宁枝枝:“你为何回来?是如何进来萧氏内苑的?” 宁枝枝笑了:“萧掌门这话好没道理,你抓了我徒弟,不就是在等我上门拜访吗?怎么,敢做不敢当了?” “说起来,萧掌门莫不是暗恋我多年,求而不得,才会想到抓我徒弟吸引我的注意力。” 萧业竹被这话气得喷出一口血来。 啊呸,他是多想不开才会喜欢宁枝这种疯婆子,毒妇想得倒美,他不过是想夺舍而已! 萧业竹还没来得及,宁枝枝又继续道:“否则,实在很难解释,萧掌门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像个癞□□一样赖着我们小遥峰不撒手呢。” 萧业竹:“……” 他就知道,宁枝绕这么大个圈子是为了讽刺! 宁枝枝说渴了,喝了一口茶,然后,立马从嘴里喷出来:“掌门的生活品质怎么直线下降了?这茶拿给猪喝,猪都不会喝的。” 萧业竹有气无力,但还是要咆哮:“猪当然不会喝,因为,猪……咳咳……根本就不喝茶!” “哇哦,萧掌门脑子还是蛮清醒的嘛。”宁枝枝点评道。 萧业竹痛苦地闭了闭眼,不愿再费口舌。 他心中祈祷着,宁枝枝千万不要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就这么嘲讽几句赶紧离去,等明日,不,等太阳一升起来,他立马就去拿暗室里关押的聂青池泄愤。 然而,宁枝枝似乎是猜中了他的心理一般,开始故意逗弄。 “萧掌门今夜看起来很虚弱嘛。” 萧业竹心中有些发虚,面上依然不显,甚至嘴硬道:“哼,无耻毒妇,休要觉得两句话就能触怒本尊,想调虎离山,做梦!有我在此坐镇,你们谁也别想翻出手掌心去。” 宁枝枝笑死了。 这老东西还挺能演,那她还真是不介意陪跑一段奥斯卡。 于是,宁枝枝状似无奈地叹息:“掌门这话好没道理,我不过是关心你吃了什么窜稀成这副样子,怎么还给我扣起帽子来了。” 萧业竹:“……” 谢衍之:“……” 似乎是怕宁枝枝再开口带来什么言语上的气味感,谢衍之提醒道:“好好说话,不要贫嘴。” 宁枝枝叹气,怎么不带脏字都不行,这年头有谢衍之这么个礼节达人跟着,想要激情互喷实在是太难了。 被抹黑成窜稀的萧业竹已经鼻子都气歪了。 他在心中默默给宁枝枝记了一笔,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她。 他在赌,赌宁枝枝根本猜不到他现在是虚弱期。 第99页 然而下一秒,闭着眼睛的萧掌门就听到破风声近在耳边。 他忍不住陡然睁开双目,就看到宁枝枝神不知鬼不觉已经到了自己身边,伸手召来无枝剑,然后给他腹部捅了个对穿。 无枝剑还牢牢插在萧业竹的腹腔中,宁枝枝松了手,萧业竹整个人就像一串烧烤插在上面,仿佛没有什么再能撼动这支小树枝。 宁枝枝摇摇头:“掌门,你说你窜稀就窜稀,怎么还生气地捅自己肠子呢。这可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顺便一说,你就算捅了它,该拉的,还是得拉。” 宁枝枝一边说,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包药粉,倒入早就泡好的茶水中,给萧业竹灌了下去。 萧业竹已经崩溃了,大声质问宁枝枝:“你给我喝了什么!宁枝,你好大的胆子!” 宁枝枝没什么感情地皮笑肉不笑:“一包小遥峰特制巴豆而已,助力掌门窜稀飞天。另外,多谢萧掌门夸奖,我胆子大,也不是头一天了。” 一听喝下去的是巴豆,萧业竹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惊慌失措道:“宁枝,你想要什么,不就是你徒弟吗?我这就给你开了暗室,放她跟你走,你把解药给我,如何?” 宁枝枝笑了笑:“怕是要让掌门失望了。我徒弟对现在的条件还挺满意的,包吃包住,一室一厅,除了晒不到太阳,其他都不错呢。萧掌门喜欢替我养小徒弟,便先交给你吧。” 谢衍之看着宁枝枝一步步把萧业竹逼得精神麻木又脆弱,忍不住挑了挑眉。 萧掌门已经放弃抵抗了,他在苦苦哀求宁枝枝。 “师妹,宁师妹,阿枝,看在师父的份上,就不要再折腾我了,没错,师兄确实是窜……窜稀,你就行行好,赏我解药吧。” 萧业竹心中算盘打得好,他先假装示弱求饶,等他恢复了,再一并秋后算账,让宁枝枝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萧业竹没有注意到的是,他说话的样子,全被宁枝枝用玲珑玉录下来上传到了全仙门频道。 全仙门看到“宁渣渣”这个熟悉的昵称,又发出视频,瞬间刷屏行为静止了。 片刻,【全仙门】再度炸开了。 [全仙门][一剑飞仙]:不可能,这肯定是宁枝伪造的萧掌门,他怎么可能窜……这种不雅的行为,都是辟谷多年的仙尊了! [全仙门][生何欢]:萧业竹的无脑吹脑残粉又出现了。 [全仙门][一刀砍死你]:有一说一,萧掌门的佩剑和掌门令就在腰上拴着,这波真没的洗。 [全仙门][禅宗白月光]:阿弥陀佛[/点蜡] 宁枝枝看着全仙门寥寥几人声援萧业竹,很快就被满屏讨论刷下去,满意地笑了笑。 萧业竹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再开口时,如毒蛇吐着信子意图攻击:“宁枝,你方才做什么了?” 宁枝枝笑得灿烂极了:“没做什么,把掌门的光辉形象发到玲珑玉上,供大家鉴赏膜拜而已。” 萧业竹顿时疯了,破口大骂起来。 然而,宁枝枝搞清楚了这人的虚弱期,已经对折磨他失去了大半兴趣。 若不是还要留着他钓大鱼,宁枝枝早就一剑给结果了他,骨灰都扬了。 见玲珑玉上,萧掌门俨然已经攀升为热度第一,持久不下,宁枝枝满意地取来纸笔,仿着萧业竹的字迹留了个字条—— “本尊窜稀不止,这几日要闭关,勿扰!” 然后,又取了一包昏昏欲睡加强版毒丸,化在茶水中,捏着萧业竹的嘴巴一张一合,逼他喝了下去。 可怜的萧掌门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皮便沉沉阖上,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来。 宁枝枝连忙催促谢衍之:“快走,一会儿泻药起了作用,萧业竹这房子压根没法待人。” 谢衍之闻言已经瞬移到了门外,还皱着眉道:“你下回,就不能换个法子?” 宁枝枝道:“你有更好的法子?” 谢衍之闭嘴不言。 若是以前,他只需要你拂袖,甚至都不用剑出鞘。 现在倒是也可以硬上,但肯定没有宁枝枝这样轻松。 宁枝枝笑了笑,从外面关好萧业竹寝殿的门:“所以嘛,方法有用就好,不要太在意形式。” 隔着厚实的门窗,寝殿内传来奇异的“噼里啪啦”声,一个闹肚子热闹的好像过年放炮仗。 谢衍之抽了抽眼角,加快步速离去。 他想,萧掌门这个人,以后都不能再靠近半步了。 …… 月至中天。 宁枝枝坐在树上,收到了来自罗宋汤的对接通知。 [密友][兰陵大爹]:今夜子时,城中老缺门地下湖入口。 [密友][宁渣渣]:收到,不见不散。 宁枝枝回完消息,便对着树下的谢衍之道:“仙君,走了,老罗头找到匹配的线路和船只了。” 谢衍之想了想还是开口:“你其实没必要如此麻烦,强闯天方祭坛,也不会太费力。” 宁枝枝心想确实不费力,全他喵暴露了,到时候他还怎么完成任务。 毕竟是想要走偏门完成兰陵萧氏祖孙三代换了姓的任务。 谢衍之大约也是想到了宁枝枝脑海中的任务,有些明白过来她为何这般大费周章,叹了口气:“带路吧。” 第100页 宁枝枝眨眨眼:“他说城中老缺门,地下湖入口。我也不认识啊。” 谢衍之再度怀疑怀疑起宁枝枝的成功可能性,但还是叹了口气道:“走吧,我以神识探路。”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在城中打转半晌,才摸到了地下湖的入口。 原来老缺门是很早以前,兰陵就荒废掉的一座内城城门。 从这座城墙向下的暗门,便通往兰陵城的地下暗河水道网。 宁枝枝与罗宋汤会了面,一路穿行在地下世界中,发现老罗头在这个世界受到更大的尊崇。 她好奇问道:“这底下都住着些什么人?” 罗宋汤笑得有些凉薄:“都是得罪了萧氏的苦命人。在我手底下讨份生计,苟命罢了。” 宁枝枝诧异地打量了老罗头一眼,笑道:“原来您这是英雄孤胆,之前是我看走眼了。” 罗宋汤自嘲笑了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前面很快就到了,待会下了船,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宁枝枝摆摆手:“没事,我们自己完全可以。” 毕竟那黑龙已经被谢衍之削弱了很多,宁枝枝觉得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罗宋汤点头,不再多言。 很快,小舟停在了阴气森森的河岸边。 岸上,沿途开满了荼白色的梨花,花瓣如雪飘洒而下,仿若一场漫无止境的大雪,一直延伸到那道祭坛朱红色的棂星门前。 宁枝枝利落下了船,伸出手打算扶谢衍之下船。 谢衍之仿佛也已经习惯了宁枝枝这样混混积分,只有罗宋汤抽了抽眼角,觉得这两人实在是很奇怪的组合。 “一个时辰之后,下一艘船会在这里等你们一炷香时间,记得动作要快。过时不候。” 宁枝枝没想到这一趟还是包接包送的带返程服务,冲老罗头笑了笑道:“记得了,若是时间到了我们还没出现,也不用等,别牵连你们。” 罗宋汤无奈点头。 他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 直到宁枝枝与谢衍之消失在祭坛棂星门后,罗宋汤才划船离去。 这一头,进了祭坛的两人心中却十分淡定。 一个是心大,一个是习惯了身处险境。 四下里安静极了,没有一点点响动,就像是被一层塑料薄膜包裹起来了,连一丝风都无法透进来。 脚下的二月兰花海铺到了祭坛台阶下,在这浅淡的紫色之上,是祭坛地面上用朱砂书写的法阵。 宁枝枝道:“那就是祭坛的法阵了,仙君,我去看看。” 谢衍之却一把拽住宁枝枝:“莫急,那东西在靠近了。” 那东西? 宁枝枝很快反应过来,谢衍之说的应当是那条黑龙。 于是,她沉气等待起来。 很快,花海就被一层白不白黑不黑的雾气笼罩起来,宁枝枝觉得周身的气温都变得有些低时,眼前虚晃过一条龙尾。 宁枝枝扬眉:“是你打过的那条龙吗?” 谢衍之点点头:“它现在很虚弱。”半晌,他又补充,“但是比我要好一点。” 宁枝枝:“……” 那龙穿梭于浓雾之中,似乎是为了试探他们的虚实。 宁枝枝实在觉得有些磨叽,于是在龙尾再次出现在眼前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这条尾巴,然后掏出无枝剑,在它尾巴上一摩擦。 仿佛一根火柴被点亮。 然后火势转移到了龙身上,黑龙顿时发出一阵吱哩哇啦的声响。 宁枝枝回头冲谢衍之笑:“仙君,如你所言,它现在果然弱了许多。” 谢衍之淡淡打量面前被恐吓住的黑龙,勾唇:“不错,你已经可以独自应对它了。” 战战兢兢的黑龙无法克制自己对谢衍之这个人的恐惧,只好顺从他的意思。 宁枝枝总是有些个突发奇想要尝试:“这龙能缩小吗?” 黑龙看了看谢衍之的脸色,委屈巴巴地把自己缩成一条蛇大小。 宁枝枝很满意,把黑龙端在手上打了个蝴蝶结,丢进储物袋中:“好了,这回不占地方了,我这个蝴蝶结必须要旁人来解,它自己是不可能解开的。” 谢衍之:“……” 他有些头疼地扶额:“你要它干嘛?” 宁枝枝这回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看它看门挺有用的,带回去好好教育教育,让它守着小遥峰,这样就能省下护山大阵的银子了。” 谢衍之:“……你有这么穷吗?” 他怎么记得,小遥峰现在摆脱了澜沧剑门,又跟鬼域有了合作,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呢? 宁枝枝弱弱对手指:“这不是,要攒钱给仙君盖金屋嘛。” 谢衍之沉默了,他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 宁枝枝见糊弄过去,连忙岔开话题:“我现在可以上祭坛了吧?” 谢衍之道:“你能认出这法阵便上去,若不认识,最好不要。” 万一这本身就是个陷阱,宁枝枝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对抗一个法阵的。 宁枝枝这回倒是自信满满:“仙君放心,我虽认不得几个法阵,但炼器经常要修补和改动法器上叠加的法阵,我还是满擅长的。” 谢衍之见她很自信,便没再阻拦,只默默跟到了祭坛边缘守着。 宁枝枝应当确实很擅长此事。 谢衍之见她三下五除二用了新的朱砂对法阵修修改改,半晌之后,祭坛上金光一闪,新的法阵成了。 第101页 宁枝枝一脸得意坏笑,让谢衍之直觉又有人要倒霉了。 他忍不住问:“你改成了什么阵?” 宁枝枝淡然:“一个平平无奇,能让萧氏老怪物感受到大自由境界,体验人生百态的玄妙法阵。” 谢衍之:“……” 看来萧氏这老怪物真的要倒霉了。 …… 清明雨上这日。 宁枝枝早早接了小徒弟,找到最佳看戏位置潜伏起来。 她们落在西墙上的一树梨木上。 枝繁叶茂,白色的梨花将师徒两人很好地遮掩起来,只是,树下立着一个大喇喇抱剑的谢衍之。 宁枝枝不满道:“仙君,你这样会暴露我们的,快找个地方藏起来。” 谢衍之少许不耐:“为何要藏?” 宁枝枝正经八百道:“为了不影响这场戏的质量,我们这种局外人出现在这里,很容易让他们分心,不能入戏的。” 谢衍之:“……” 真是没想到你能找到这种理由。 谢衍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亦或者他不愿意跟宁枝枝多计较,乖乖找了一颗隔壁的树,轻身落上去。 此时,祭坛下的二月兰花海中,立满了兰陵萧氏的弟子。 所有人静静看向正中央的祭坛,那里,佯装镇定的温亦云和萧氏老怪物面对面而立。 有人羡慕道:“竟然能被老祖宗一眼看中,真不愧是剑阁传人啊。” 也有人在酸:“我看这人分明就是在占我们萧氏的便宜吧,他若真的有本事,便靠手中的剑啊,剑修不都是以战证道吗?怎么现在要来抱我们兰陵萧氏的大腿?” 宁枝枝很早便对此学会免疫了。 可是,祭坛上的温亦云却不是,这是他头一次受到铺天盖地的质疑声,又逢着剑心受挫,一副废人模样,心中早已经千疮百孔。 他下意识看向面前的萧氏老怪物。 许是因为马上就要进行夺舍了,老怪物此时终于舍得露出笑脸:“来吧,小温,与老朽一起,站到法阵中心来。” 温亦云下意识去找宁枝枝几人的身影,可是哪里都没有,只在不远处的宫墙边扫到了小师妹。 温亦云叹息,便搏一把吧。 于是他迈出了这一步,与萧氏老怪物同入法阵之中,掀起一阵金光大盛。 这道光芒过后,众人视线逐渐恢复,才发现祭坛中央如今只立着温亦云一个人。 他们的老祖宗已经凭空消失,不知去向。 众弟子:“……” 就离谱。 与此同时,萧老怪的轮椅仿佛成了永动机一般的存在。 他不知被这玩意拉到了何处,漂浮在高空中,看着眼前脚下的土地不断变换,上演一幕幕人间悲欢离合。 天方祭坛。 宁枝枝畅快一笑,引起天空惊雷阵阵。 谢衍之隔着一棵树幸灾乐祸:“你要越境了。” 第36章 旁白36号 36. 宁枝枝隐隐有感觉到自己要结婴了。 先前兑换战力时, 一直迟迟没有升上去,但却可以明显感觉到体内金丹转化灵气的速度越来越快。 只是可惜,现在并不是一个结婴的好时机。 宁枝枝暗暗压住那股力量, 瞟了谢衍之一眼:“我看仙君这么久也没什么进境,似乎还挺得意?” 谢衍之扬了扬眉:“你觉得我该有什么进境?” 宁枝枝心想以他如今在仙门的名声,怎么也该和那鬼王听松君并驾齐驱才是。 谢衍之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勾了勾唇, 却并未解释什么。 两人的注意很快再度被祭坛上的人吸引。 温亦云独自一人立在高台之上, 兰陵萧氏的长老和精锐们虽然还没缓过劲来,但老祖宗当面失去下落,却独独留下这个外姓弟子立在上面,他自然成了第一怀疑对象。 有主持大局的人站出来高声问话:“剑阁传人可是对我萧氏有何不满?你若不愿意入我萧氏族谱, 我等也不会强求!怎可一言不合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饶是温亦云这等伪善之人, 也被萧氏一门黑白颠倒的发言气笑了。 他怒极反笑道:“阴毒之事?敢问众位,这可是萧氏的天方祭坛?可是你们一手操办的清明祭祖之事?我不过是被师父半道突然带来门中, 何德何能在萧氏的地盘上动手脚?” “那你倒是说说, 老祖宗与你同登祭坛, 怎么你好好站在此处,他老人家下落不明?” 温亦云冷笑道:“这就要问问诸位, 原本让我登台是想要做些什么事了?” 有几人眼神闪烁闭口不言, 剩下大部分人则群情激愤, 越发对温亦云不客气起来。 毕竟关于禁地的事都属于机密, 绝大部分人只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表象, 并不知道原本的祭祖本身就只是一个幌子。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谢衍之淡声问:“这回你不去推波助澜?” 宁枝枝闲闲靠在树干上, 打了个哈欠:“时候还没到, 狗咬狗一嘴毛的时候, 才是登场的时机。” 谢衍之有些诧异:“这姓温的单枪匹马,失了修为,背后又没有势力做倚仗,如何狗咬狗?” 不能做到势均力敌,至少也要能给予重击才是。 宁枝枝心情颇好,顺着风中飘落的梨花捻来一点,簪在小徒弟的发端:“他是算不上,但他爱慕的小师妹背后不是还有和桐丘江府吗?” 第102页 “你又做什么了?” 宁枝枝笑得有几分坏:“也没做什么,就是给桐丘江府放了消息,他们家向来最不看重的庶女,如今拥有入主兰陵萧氏的机会。” “桐丘江府没落多年,一直在寻求变革和扩张的机会,如今知道了兰陵萧氏老祖下落不明,最有实力的澜沧掌门萧业竹又重伤病中,你猜,他们会不会蠢蠢欲动,甚至,今日说不准还能凑一桌麻将。” 谢衍之无言以对,只在心中越发觉得此人的行事风格有些独特,甚至满是熟悉的感觉。 他说不好这种奇怪的第六感,更像是缺失的记忆带给他的指引。 毕竟,宁枝枝处事,真的跟这个修|真|界大不相同。 半晌,他才问:“你早有谋划?” 宁枝枝奇怪的看着他:“要不是他们把阿池偷过来,我干嘛要关注这些,这不能叫谋划,只能说这些人非要上赶着送菜,我不收,显得很不够意思。” 谢衍之:“……” 祭坛那方的唇枪舌战已经更进一步白热化,打来打去都是口水话,毕竟老祖宗留下的人,长老们再动怒,也不敢轻易要了他的性命。 坏就坏在,折雪仙子也不知是不是救他师兄心切,不顾一切扑了出来,开口便是声泪俱下。 “你们何苦要为难师兄,师兄……师兄他不过是为我说了几句公道话。若非知道师兄要来,我早就已经一头撞死在禁地的石柱上了。” 众人:“……” 现在说的也不是您那点破事吧?而且你要撞死关我们什么事? 温亦云也是有些无奈,但看到小师妹哭成个泪人,柔弱地倒在祭坛长阶之下,心中顿时又软得一塌糊涂。 他声音微哑:“师妹,快起来,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先回去。” 折雪仙子用力地摇着头,一副谁也不能拆散他们师兄妹的情比金坚样儿:“不,我不走,师兄,都怪我!若是今日终有一日,折雪也要与师兄在一起!” 众人:“……” 原来如此!合着您二位还有这么一段狗血之恋。 顿时,兰陵萧氏上下的人看向温亦云的眼神越发不善了。 领头的长老气到声音变形:“无耻小儿!我萧氏老祖的嫡妻,岂是你这等废人可以肖想的!她便是死,也只能做我萧氏的孤魂野鬼!” 温亦云原本还对小师妹火上浇油有些来气,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火。 这怎么说,也是他宠了几年的人,是唯一一个他承认过的剑阁师妹。在澜沧剑门,他是所有人的大师兄,但是,能做他师妹的,却只有折雪仙子一人。 或许,从前还有个聂青池的…… 温亦云恍惚间,不知为何会想到聂青池的音容笑貌,摇头收回神思,冷声嗤笑:“既然你们认了老祖宗区我师妹为嫡妻,那如今他老人家下落不明,是不是该听听她这位夫人的意思办事?” 场面僵住一瞬,那长老怒道:“满口胡言!萧氏生死存亡大事,怎么交给一介女子,还只是个金丹期的庶女!” 这话刚落下,长空中传来一声大笑,笑声里似乎带着些许不悦。 藏身在梨树上的宁枝枝和聂青池都是一颤,来人的境界不低,并未刻意收起威压,因此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不小。 萧氏一门都举目望去。 天光大亮,红日当日,紫霞横空生出,伴有云烟缥缈之姿。 桐丘江府这回也是下了血本,看起来势在必行,竟然带了不少人手连夜赶来兰陵萧氏。 领头的是江府的当家人,折雪仙子生父江止流。 他留着络腮胡,瞧着孔武有力,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一双眼中有藏不住的精明算计,落地便接上了萧氏长老方才说的气话。 “桐丘江府江止流不请自来,还望亲家莫怪。只是不知道我这捧在掌心里的乖女儿是做了什么错事,值得众位如此动怒?” 他分明是笑意盈盈在说话,眼神却丝毫不看向自己口中的“捧在掌心里的乖女儿”。 折雪仙子坐在地上,自嘲的勾了勾唇,用尽全力顶着江止流的威压站了起来。 唯有在这个人面前,她不想再折腰了。 兰陵萧氏的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这位江府家主根本没把这个女儿当回事。 想来也是,能把亲生女儿嫁给一个老怪物的父亲,还能指望他对女儿有几分疼惜呢? 所以,来者不善。这人恐怕是掐准了兰陵萧氏会出事才赶来的。 长老一瞬间就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怒吼道:“你们暗通曲款早有预谋,便是为了要给我兰陵萧氏致命一击!” 江止流笑而不语,心中对自己得到的消息又信了三分。 看来,萧氏的老怪物和那个伪君子萧业竹真的已经出事了,这对他们江府来说,就是天赐的绝佳机会。 是以,他并不否认长老对他们的猜测,只想着误会就误会吧。 越忌惮他们越好。 折雪仙子也怔了,要说她爹能有这般布局能力,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是不信的。 首先,桐丘江府这些年光是维系与澜沧剑门的往来就已经费尽心机,根本没有这么庞大的讯息来源,能把手伸到兰陵萧氏这里来;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爹从来就不信任她,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放在她身上。 第103页 折雪仙子把眼神转向温亦云,猜测是不是大师兄在禁地跟她分开之后,做了些什么? 祭坛这方互相猜测着,梨木这头,谢衍之却是看出了其中玄机。 他叹气,看宁枝枝的眼神无奈:“萧氏那老怪物回来,还有多久?” 宁枝枝笑:“仙君果然猜到啦。” “祭坛上的法阵只是改成了连环传送阵。看看时辰,老怪物也差不多该春游回来了。你说,他这才走了多大一会,回来知道媳妇给自己一顶绿帽戴的人尽皆知,甚至还把娘家人喊来大本营夺权,会是什么表情?” 谢衍之难得扯了扯嘴角:“你又想坏心眼看热闹?桐丘江府恐怕难敌萧氏老怪物。” 毕竟,现在闹得半个仙门都知道了这段狗血三角恋,萧老怪物回来很难不震怒。 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宁枝枝留的心眼。 就算最后所有人都打不过萧老怪,但是他为了夺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段狗血三角关系,还要让本体脱壳假死,借着温亦云的壳重生。 到时候,满仙门都是他“被戴绿帽谋害致死”的八卦。 谢衍之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宁枝枝耍人的恐怖之处。 她似乎总能用这些修|真|界的爱恨情仇牵制所有人? 宁枝枝闲散地一条腿悬空晃荡着:“没关系啊,两败俱伤也不错,不是还有你这个黄雀在后嘛。” 谢衍之:“……谁告诉你我会动手了?” 宁枝枝诧异:“仙君不动手,难道要我一个小金丹出手?” 谢衍之似乎还挺记仇,嗤笑:“你放才不是还说,我近日来的进境不太行?” “我可没说你不行。”宁枝枝嘀咕着,笑道,“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我也看出来了,仙君的修为不影响你发挥实力,干就完了。” 谢衍之懒得再跟宁枝枝争辩,抱剑入定,心中盘算待会绝不出手。 祭坛上,江止流仗着目前没有萧老怪和萧业竹这两座大山的压制,正肆无忌惮地欺辱着萧氏门中人。 折雪仙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祭坛上的师兄道:“师兄,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温亦云苦笑:“从方才我就尝试出这祭坛,只是这里设了禁制,我没法离开。” 这禁制和禁地的气息流动很像,很有可能就是萧老怪设下的。 这就证明,他还没有死。 温亦云也觉得状况越来越诡异,已经脱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的知道,这一定是宁枝枝在背后设计好的,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乎宁枝枝拿他做了一颗什么棋子。 他只想活着,活到接手这里。 最好,兰陵萧氏和桐丘江府狗咬狗全都死了。 这样,桐丘江府便可归于小师妹之手。到那时候,兰陵,桐丘,加上澜沧,都会尽数归于他们师兄妹二人之手,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辱他们。 温亦云越想越美,美梦还没成真,便感觉到身边多了一股气息。 阴冷的,带着满满的凝视意味,比阴沟里的老鼠和毒蛇更让人感到不适,他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是他,是萧氏的老怪物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宁枝枝不是答应了,会把…… 温亦云猛然反应过来,宁枝枝从未承诺过,会把这个老怪物杀死。 他回头,便看到那老头端坐在轮椅上,距离他很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老人斑随着他露出可怖的笑容在扯动。 萧老怪显然心情很差,他不知道谁替换掉了自己准备的引雷大阵,但是,一定与面前这个年轻人脱不了干系。 他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时间不多,但是场中多了数道不属于兰陵萧氏的气息,也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温亦云后,萧老怪把视线转向桐丘江府的江止流。 这个人的修为,是其中最强的。 若是放在全盛之时,十个江止流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如今,夺舍天雷会耗尽他剩余的所有能量,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对付这个杂碎。 萧老怪面上挂着不近人情的笑,如枯树枝一般的嗓音再度响起:“旌德,业竹呢?” 被称作旌德的长老心中大定,跪伏在地道:“回老祖宗的话,五叔身体抱恙了,怕是这些日子都不能出门。” 萧老怪皱眉,心中暗骂一声废物。 早不虚弱期,正赶上他要用人的时候。剩下这些人也是废物,都没有一个能跟萧业竹并驾齐驱的弟子出来镇镇场面。 萧氏弟子真的很委屈。 这些年,兰陵萧氏的资源大部分都供给了萧老怪,剩下的,也是流到了五叔萧业竹手里,是以他后来才能成功执掌澜沧剑门。 他们剩下的门人能勉强维持修炼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大的进境。 萧老怪可不管这些,他心烦意乱,很快就被祭坛下的江止流捕捉到了。 江止流也是个人精啊。 他暗暗分析,这萧老怪一回来还吓了他一跳,按照仙门以往对他的印象,恐怕就该第一时间对他们桐丘江府出手才是,可是,这么半天了,他竟然是先问萧业竹的去向。 有问题,这人一定身负重伤,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出手。,才想要找萧业竹代劳。 江止流从萧老怪落地的那一瞬间便知道,今日,他既然选择带人来了兰陵,便已经得罪了兰陵萧氏。 第104页 他必须对萧氏出手,万没有什么闹误会冰释前嫌的可能性。 江止流冷笑着看向萧老怪,萧老怪此时也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老爷子又沙哑着老树皮嗓子问:“不知桐丘江府此时来我兰陵,可是有什么要事?” 江止流还不忘记给自己找个好由头:“桐丘江府将女儿嫁入你兰陵,便是想着结秦晋之好,谁知萧老家主竟是对我女儿动辄打骂,如此欺辱于她,与打我桐丘江府的脸面有何异?今日,江某定要替她讨个公道!” 呵呵,这时候提公道。 萧老怪也是没想到桐丘江府的人脸皮能厚到如此地步,当初卖女儿的也是他,如今说要替女儿伸冤的也是他。 当真是有趣的紧。 萧老怪笑得像黑山老妖即将出没:“我倒是好奇了,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消息?” 萧老怪说完,眼神似有若无划过折雪仙子,她下意识一抖,连连摇头。 江止流将女儿的反应看在眼中,神色掩不住鄙夷:“你莫怕,为父今日来了,便会为你做主。” 折雪仙子对生父的高高在上早已习以为常,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用眼神安抚大师兄无事。 私心里,她也希望这两方狗咬狗,最好同归于尽,助她脱出桎梏。 萧老怪没理会这些年轻人眼神之间的你来我往,而是看向江止流:“你想要怎么个公道法?” 江止流心说不如你去死,让我桐丘江府入主萧氏好了。 开口话里却是暗含别的玄机:“我瞧着老家主如今也是多事之秋,不如将兰陵萧氏的事情交于折雪打理,您就安心在禁地休养,至于这位剑阁传人,不如让我带回去……” 话没说完,萧老怪便已经出手了,长空中还伴随着一声震怒之后的“你休想”。 轮椅上的老怪物和立在祭坛下的江止流打成一团。 远远的,宁枝枝索性一荡,站在了树顶:“你怎么看?” 聂青池小声喊着“师父快下来”,谢衍之则无波无澜道:“萧氏未尽全力,似乎,是为了夺舍积聚力量,恐怕他本体的寿元已经将近,不想白白流失。” 宁枝枝笑了起来:“这么一来,仙君的胜算岂不是更大了。” 谢衍之面无表情:“我不会出手。” 然而,宁枝枝并没有询问他本人的意愿,甚至没有理会仙君的回复。 “不过,这个江折雪家里也是够不像话的,我现在倒是有些明白这孩子怎么满身心眼了。不长这么多心眼,恐怕在这个吃女人的桐丘江府活不下来。” 谢衍之隐在阴影遮蔽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取下了眼前的黑纱,仰头望了宁枝枝片刻。 半晌,他道:“若论长心眼,谁能比得过你,单看用在什么地方罢了。” 宁枝枝歪了歪头,回望他:“仙君,你真不会夸人,像是在嘲讽我呢。” 谢衍之轻笑:“不用怀疑,就是讽刺。” 宁枝枝丝毫不理睬谢衍之的嘲讽,话题重心再度偏移:“仙君为何摘了这黑纱,不怕双目再看不到吗……” 谢衍之叹气:“不是要我出手吗?片刻就好。” 此时,祭坛之上,桐丘江府和兰陵萧氏已经混战一团。 萧老怪和江止流虽然一开始只是互相试探的打法,但随着战局的开展胶着,江止流率先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萧老怪自然只能分出更多灵力去应对。 这身体明显已经老化,便是今日不能成功夺舍,也不能再拖了。 萧老怪心急起来,对招露出了空隙,很快就被江止流抓到了破绽。 江止流全力一击袭向萧老怪,萧老怪也无奈之下,提了六分力抵挡这一击,并决定给江止流一个痛快。 这时候,隔着一整个二月兰花海。 谢衍之动了,他剑已出鞘,整个人直冲着萧老怪和江止流迎了上去。 花海躁动,花瓣纷飞,随后在这无匹的剑势之中争先恐后跟在谢衍之身后袭向正在酣战的两方。 宁枝枝不愿错过精彩瞬间,带着小徒弟一起追了上去。 谢衍之确实用了巧劲。 他做了一次黄雀,抓住了萧老怪和江止流一瞬之间露出的破绽,给了两人致命一击。 萧老怪回头,看到来人是谢衍之,露出无比惊恐和不明所以的表情。 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越是费力想要抓住,剩余的便越少。 萧老怪头一次对死亡产生了无可言表的恐惧,他奋力爬向温亦云,那是他唯一的生的希望。 他要强行夺舍。 然而温亦云也早有察觉。 赶在萧老怪抓到自己的衣摆之前,温亦云便已经利落拔剑出鞘,毫不犹疑地一剑刺穿了萧老怪的心脏。 变局发生在一瞬间。 很快,祭坛下打的热火朝天的兰陵萧氏和桐丘江府弟子就停手了。 两位家主就在一瞬间被谢衍之打败了,他们还打什么呢。 萧氏的长老们认出来谢衍之,想要质问,开口却转为质问温亦云:“竖子敢尔!” 宁枝枝摇了摇头,替谢衍之绑好黑纱:“这就是柿子专拣软的捏。” 谢衍之淡然:“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宁枝枝努努嘴:“看这师兄妹俩表演……” 谢衍之顺着宁枝枝的眼神看去,只见折雪仙子不知何时登上了祭坛,顺着温亦云的手接过穿刺萧老怪的那把剑,这老家伙显然还没死透。 第105页 谢衍之没有灭他元婴,温亦云也只来得及给他心脏一击。 折雪仙子受了这么多日的辱骂和暴力,自然是最想手刃萧老怪的人。 她一边癫狂笑着,一边拔出长剑,一剑又一剑刺穿萧老怪的心肺各处,她毁了他周身经脉,废了他的四肢,又划烂了他的脸。 “怎么样,你不是一度想要毁了我的脸吗?风水轮流转呢,不过,你这张老脸有没有都一个样。” “老东西,我废你修为,留你一命,就要让你在油尽灯枯中看看,兰陵萧氏是怎么一步步变成兰陵温氏的。” 温亦云原本还想劝劝小师妹,注意保护自己的剑心,闻言也不再规劝了。 罢了,她一定受了不少苦。 发泄发泄也是好的。 宁枝枝难得把注意力放在折雪仙子身上一次,看着这人折辱萧老怪,忍不住咋舌:“这小姑娘其实还挺狠,要是她最开始就选择握剑,说不定不一样呢。” “她不选剑道,剑也不会选她。”谢衍之道,“你当真要让他们俩坐享渔翁之利?” 宁枝枝回头看他:“莫非仙君喜欢这两大世家?那就送你?” 谢衍之摇头:“只是提醒你想好。” 宁枝枝笑笑:“仙君放心,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谢衍之看宁枝枝挤眉弄眼,心中忍不住开始为这对师兄妹默哀起来。 她果然一如既往,是在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萧氏和江府经过短暂的慌乱很快镇定下来。 家主们虽然没有了,但长老和精锐也不是吃素的。 互相之间眼神交换一下,便决定先不与宁枝枝和谢衍之为敌,因为这两人似乎接下来只打算看戏的样子。 折雪仙子把萧老怪折磨的奄奄一息,才看向台下的江府弟子,她眼中还满含着未散尽的狠辣之色:“桐丘江府听令,父亲已走,留下两个不成器的未修炼嫡子,难堪大任。今日我江折雪与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接下来,各位若是还想赢得一线生机,为我江府多挣一份活路,便于我一同剿灭了不愿投诚的萧氏狗贼。” 桐丘府几位长老倒是没有忙着反驳。 毕竟,现下的状况,他们就算不想打,兰陵萧氏要重建,要巩固人心和威望,也是需要将他们这群人杀干净的。 既然江折雪愿意出这个头巩固人心,他们也乐得顺水推舟。 战况瞬息万变,很快,两方人马再度厮杀起来,没人注意到温亦云是何时不见的,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持剑抵着一人重新立在祭坛之上。 血已经从那人脖颈之间蔓延出来,兰陵萧氏的人陆陆续续都停手了。 因为,祭坛上被温亦云挟持的,赫然就是他萧氏的五叔,他的师父萧业竹。 萧业竹原本就被宁枝枝的特制巴豆和虚弱期折磨的半死不活了,现在冷不丁被温亦云提溜着到了祭坛上,看起来也就剩下一口气的样子。 长老们心急道:“你做什么!快快放开你师父,你这大逆不道的!” 萧业竹气若游丝:“逆徒,早知今日,为师当初便不该给你吃食,捡你回山门!” 温亦云闻言已是笑出泪来:“师父当初捡我回山门,便是为了剑阁有个好苗子,有一份传承吗?怕是不见得吧?” “师父这么多年来,怕不是早就知道,我跟师妹不过是萧老怪物的囊中之物?” “或者说,你捡我回宗门,本来就是为了养做他老人家的储备粮?” 萧业竹心中一惊,便知道温亦云这是已经全都知道了。 他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悲凉,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活路了。 温亦云一番话,萧氏几位知情的长老默了默,但剩余的弟子们顿时激起了轩然大波。 没人想到,他们兰陵萧氏背后竟然是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说,这些年莫名失踪的天才外姓弟子便是这个原因没得,那这兰陵萧氏弟子,不做也罢。 有人带头放下了兵刃,很快便有大片门人不愿再参战。 长老们是触碰到萧氏秘法的人,折雪仙子觉得留不得,温亦云同样如此认为。 宁枝枝看着这对师兄妹在萧氏地盘上,带着桐丘江府的人公然处死了萧氏长老们,然后又手刃了亲师尊萧业竹。 然后,无聊的宁枝枝用玲珑玉记录下一切,发到了【全仙门】。 众所周知,宁峰主的识海有些浅,上传速度有点点慢。 但她每次发的东西都引起轩然大波,一时间,玲珑玉上的吃瓜人们一边抱怨着,一边蹲守在频道等着。 终于,三条录好的灵文映像出现了。 瓜农们兴奋地点开第一条,好家伙!温亦云手刃师尊?这也太刺激了吧? 第二条,刚嫁人没几天的折雪仙子正在反复刺穿她夫君,甚至还在癫狂大笑。 一时间,折雪仙子的粉丝脱粉无数。 则是对上面两条的解释说明,至少,在瓜农们看来是这样的。 画面中,折雪仙子泪眼盈盈看向温亦云,温亦云柔情回望,背景音是萧氏长老在怒骂两人背着老祖宗暗通曲款。 懂了,都懂了。 这就是一出典型的狗血三角恋啊。 【全仙门】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又开启了刷屏模式。 [全仙门][一剑飞仙]:大师兄真的杀了师父?我不信!这一定是你作假的! 第106页 [全仙门][万剑峰洒扫弟子]:别不信了,我们跟着来萧氏的弟子全都中招了,听说大师兄和小师妹已经在天方祭坛掌控住局面了。 [全仙门][刀刀的刀]:够狠啊,对同门全都下手了?请问中了什么招? [全仙门][万剑峰剑阁弟子]:一种巴豆…… [全仙门][生何欢]:太狠了。 谢衍之也注意到了玲珑玉上事件的迅速发酵,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宁枝枝:“你什么时候给那些澜沧弟子下的药?” 宁枝枝歪头想了想:“我们从萧业竹屋里出来以后呀。” 谢衍之略作回忆,那时候,宁枝枝借口萧业竹院子里的花好闻,要给自己拔了种回去,让他先走。 原来,就是跑去搞这点小动作。 “你想让澜沧剑门与他们二人离心?”谢衍之笃然。 宁枝枝对于仙君能猜中丝毫不诧异:“他们自己选的要兰陵萧氏,这不还顺手搞到了桐丘江府,稳赚不赔啊,那澜沧七十二峰归我们也是应当的。” 谢衍之挑眉,两个龙争虎斗之后,破破烂烂的世家门阀也能算赚吗?更何况,其中一家本来就是人家自己家。 谢衍之对这些并不在意,于是换了个思路:“我记得你先前不想跟澜沧再有瓜葛?” 宁枝枝点头:“当然啦,不只是萧业竹这个掌门和他两个戏精徒弟,也不仅仅是剑阁弟子,这个门派整个都从根子上烂掉了。” 谢衍之道:“那为何要它?” “小遥峰说到底只是七十二峰灵气之末流,若我们的弟子有心想要修炼,根本供应不上。而且其他各峰的矿石药材我已经眼馋许久了!” 谢衍之懂了。 宁枝枝这是看上了地盘,又不想要人。 他觉得这有些难办,毕竟是剑道第一大宗门,总不能让这些人凭空消失,原地解散吧。 不说别的,明德台那长老堂就够宁枝枝对付的。 然而宁枝枝似乎有她自己的打算:“仙君不用担心,我没想着赶人走,只要七十二峰在我们手里,他们想呆着就呆呗,只要给我干活就行,挖矿的挖矿,挖药材的挖药材,活儿干完了,爱练剑练剑,还能给我们看大门,多好!” 谢衍之:“……” 好的,是他想左了。 可怜的温亦云和折雪仙子还沉浸在即将当家做主的喜悦之中,丝毫不知道玲珑玉上他们已经身败名裂,甚至在澜沧也没有了容身之处。 温亦云原本还想去找宁枝枝说两句客气话,但看到聂青池,他眸光一暗,终究是错过了,而且,小师妹似乎十分害怕他会过去搭讪的样子。 温亦云只好就此作罢。 宁枝枝对这种收尾工作没有半点兴致。 早一步带了谢衍之和小徒弟回去小遥峰。 小遥峰上,春风柔情不缠身。 阿剑阿灯早早就等在渡口上,许久没有见到峰主,青池师姐和仙君,阿灯阿剑显得很是兴奋。 阿灯还贴心地带了几个刚出炉的烧麦,宁枝枝一落地便吃得热火朝天。 “还是阿灯最懂我!太好吃啦,你们快尝尝。” 五个人有说有笑,回云栖坞的路上就分着吃完了几只烧麦,宁枝枝还不过瘾,又开始点菜单。 “你们不知道,兰陵萧氏都没有好吃的。尤其是阿池她被关在暗室里几乎都没吃到什么,快多做几个大菜给她补补。” 阿灯听得满眼疼惜,连连应是,转头就去了小厨房忙活。 谢衍之提醒道:“你该结婴了。先前一直压着,现在劫云已经跟到了小遥峰,再拖于你无益。” 宁枝枝一脸痛苦:“吃完饭,就吃完这顿,立马就去。” 谢衍之见状也不再催促。 巧的是,阿灯一桌子新练上手的好酒好菜刚刚上桌,宁枝枝的劫雷就“噼里啪啦”应下来了。 方才还烈日当头的小遥峰,转瞬之间已经是阴云密布。 宁枝枝一脸生无可恋,而谢衍之则好心情地扬了唇,取了筷子,难得得率先吃起来。 三小只有些迷茫的看着宁枝枝,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宁枝枝狠狠剜着谢衍之:“没事,你们吃吧,我就是有个普通劫云要渡一下。”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了一只大碗,飞快地给碗中分装出各色菜式。 谢衍之扬眉:“你做什么?还不去渡劫?” 宁枝枝神色自然道:“装一盒菜去远处,边吃边渡劫嘛,不然我没力气。” 谢衍之:“……” 你又不是生孩子,而且金丹期早就已经可以辟谷了,哪里会饿? 谢衍之无力吐槽,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吧。” 宁枝枝有些懵:“啊?你也去啊?” 谢衍之答:“我怕你只顾着吃,被雷劈死。” 宁枝枝:“……” 那倒也不至于。 最后,宁枝枝渡劫果然还是变成了五人行。 一顿饭当场变成了野餐。 宁枝枝是其中最痛苦的,别人在吃,而她,只能闻着香味挨雷劈。 不过好在,雷劫果然比想象中要轻松。 只是宁枝枝发觉,随着结婴成功,灵府内生成一个灵玉小人之后,她便联络不上旁白君了。 她总觉得这家伙最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主线偏离有关系。 第107页 三小只还沉浸在师父结婴的巨大喜悦之中。 宁枝枝顾不得什么元婴小人,只忙着吃,还一边驱使谢衍之为自己剥虾。 劫云散去,天光尚好。 日头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宁枝枝忍不住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就着谢衍之伸过来的手,直接吞下一整只虾仁,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儿。 谢衍之手上一顿,心神微动。 他总觉得,这个动作有些意外的熟悉感。 有什么记忆就要破土而出的样子,于是,谢衍之连忙又剥了一只虾,喂给宁枝枝。 宁枝枝有点懵逼,刚才不过是伸着懒腰,顺道借他手吃的,这怎么还喂上瘾了? 她对上仙君不容拒绝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又吃了一口。 谢衍之觉得更熟悉了。 两个人当着三小只的面,诡异地你来我往十几次后,宁枝枝受不住打了个饱嗝。 宁枝枝有点委屈:“仙君,我已经吃饱了呀。” 谢衍之:“……” 好可惜,他马上就要触碰到真相的样子。 看着谢衍之一脸不舍的表情,宁枝枝禁不住怀疑,谢衍之莫非是个隐藏M? 第37章 旁白37号 37. 翠叶藏莺。 一点鸟鸣之后, 谢衍之回过神来。他强行努力半晌,也没有寻回缺失的记忆。 甚至开始有些头疼。 宁枝枝看着身前人转瞬之间面色苍白,细密的汗珠攀爬上额角, 顿时有些担心起来。 “仙君,没事吧?” 谢衍之轻轻摆了摆头:“无碍。” 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谢衍之便捂着头倒在宁枝枝身边。 宁枝枝吓了一跳, 连忙扶着谢衍之呼喊。 谢衍之恍恍惚惚睁眼之间, 似乎看到了宁枝枝, 又似乎是其他旁的人。 他看不清楚,只隐约感觉到那应该是一个小孩。 谢衍之还想靠近更多时,察觉到宁枝枝要起身离开,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别走。” 宁枝枝僵了一瞬:“仙君?” 谢衍之显然已经被疼痛折磨地陷入虚幻之中。 他隐隐窥到了那人真貌, 口中像是生怕惊到她一般轻柔道:“阿栀, 我在,我会护着你, 你别怕, 别离开。” 三小只从神色惊恐, 到神色复杂,眼神在宁枝枝和谢衍之之间来回波动。 宁枝枝原本想要开个玩笑, 缓解一下这种暧昧的气氛。然而, 就在她指尖接触到谢衍之额头时, 一段不属于她自己的记忆画面疯狂涌入识海。 宁枝枝看着画面中有一个小孩儿被折磨。 她被花藤缠紧, 勒出了血, 很快又渗进花枝中当作养料汲取。那些花藤飞快地生长着, 攀爬上她的头颅, 然后在她双眼上慢慢开出两朵血色花来。 宁枝枝突然之间四肢冰凉, 就好像能够感同身受一般。 一如陷入冰窖, 无法自拔。 直到画面里的谢衍之毫不犹豫地出手,掐了两朵花,扎破了自己一双手,成为花的新养料。 宁枝枝想,原来谢衍之就是这样瞎的啊。 …… 小遥峰,阑烟阁。 疏影一枝,浦月清辉窥入檐角。 松木在舒朗的夜风中发出自有的声响,泉水叮咚,伴着玉蟾一二声鸣叫。 宁枝枝安静的守候在谢衍之身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不困,只是有些无聊,那段记忆里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一般,栩栩如生。 事实上,宁枝枝对画面中的女孩生出天然的亲近感,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她好像熟悉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小姑娘的脸。 她还记得断断续续的画面中,有小姑娘的惨死,还有谢衍之无声的一滴泪。 那一滴泪滚烫,就仿佛落在了宁枝枝的脸颊上,让她骤然醒神。 然后将谢衍之带回了阑烟阁休息。 宁枝枝不想再去思考那些画面,索性倚着竹轩凭栏,向外探看。 谢衍之这处阑烟阁说白了就是个竹林小屋,虽然松竹清泉别有一番超脱之味,但想到答应他的金屋,宁枝枝还是忍不住缩了缩头。 没关系,阑烟阁老祖应该也不在乎这点身外之物。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旁捻指,灵力摘了一朵新开的夜莲,这花儿是小遥峰上独有的品种,有些像是昙花,却比它开得频繁,夜间自有一股幽幽暗香。 宁枝枝百无聊赖,将夜莲顺手插在谢衍之屋中的一口宽口水缸里,觉得有点意思,又抱了几枝荷叶进去做点缀,清新的叶香与花香中和在一处,散发在屋中。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宁枝枝懒得起身,也懒得回头,索性仰起头来。 果然是谢衍之醒了。 宁枝枝笑道:“仙君醒了,身体可还有异样?” 谢衍之摇摇头,他如今没有覆着平日那条纱,一双天生的深情眼看来时,即便满是冷漠平静,也有那么几分动人的意味。 宁枝枝仰头看他,忍不住笑了一声:“仙君这双眼,还真是应当遮起来。” 谢衍之喉结微动:“为何?” 宁枝枝懒洋洋仰着头答:“如若不然,只怕这修界许多人除了又怕又狠,还要爱你痴狂。” 谢衍之喉间轻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笑,偏头看向桌上的宽口小水缸:“这是你弄得?” 第108页 这个插花的肆意洒脱的方式,还有这股香气,都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宁枝枝终于转过身来,一脸邀功意味:“如何?好闻吗?仙君有没有觉得,我很有插花天赋?” 谢衍之:“……我还用得着夸你?你都夸完了。” 谢衍之的语气平静,宁枝枝却不以为然。 “这怎么能一样,别人夸我证明我真的很厉害。” 谢衍之笑了:“那你自己夸自己呢?” “那叫自信。” “……” 行,不该多问。 两人显然不在一个频道上,谢衍之也不愿继续这样没有营养的话题。于是问她:“我……昏了多久?昏迷时可曾说过什么?” 宁枝枝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她装作起身的样子,低下头扭来摆去,回到:“没有呀,仙君不过昏睡半日,我担心你有什么别的情况,故而守在此处,但你睡得挺安稳的。” 谢衍之松了一口气,但眼神里却隐隐有些失望:“那便好。” 两人沉默了一阵,谢衍之看起来对这种状况并不感到紧张,只是坐下时难得的为自己选了不常喝的茶种,沉默的一杯接着一杯干起来。 宁枝枝觉得稀奇:“仙君怎么又对着正山小种有了些兴趣?” 谢衍之喝茶的手一顿,放下茶杯,右手有些无处安放的不适:“没兴趣。” 宁枝枝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谢衍之。 谢衍之偏过脸,不看她。半晌,宁枝枝还不肯移开视线,谢衍之竟然抬手召来黑纱,就打算给自己重新蒙上。 宁枝枝被逗笑了,连忙将人拦住:“仙君,莫非……是害羞了?” 谢衍之生硬反驳:“没有。” 宁枝枝哪里管他说什么,只看他行为举止,便劝慰道:“仙君若是想起了昏迷前握着我的手说的那些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当时就咱们五个人,没有旁人听到你的真情流露的。” 这安慰让谢衍之更郁闷了。 他有些泄气地嗔了宁枝枝一眼,张了张口,又给憋回去:“算了。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宁枝枝笑得不行:“别啊,你有什么就说出来嘛,搞得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 话没说完,谢衍之一个眼风扫过来,宁枝枝连忙闭嘴,给自己做了个封拉链的动作。 谢衍之看不懂这个动作,但是又一次有了那种诡异的感觉。 他应当,以前也在某个人身上见过这个动作。 谢衍之疑惑地轻拢眉心,凝视向宁枝枝,眼神里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和渴求。 宁枝枝有点受不了这种狗狗一样的眼神,避开他的目光,有点不自在道:“仙君这是怎么了?怎么……越发委屈了。我又没欺负你……” 谢衍之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事实上,从身处青女的冰霜幻境里时,谢衍之就隐隐感觉到,自己之前与竹溪孟氏那个阿栀,应当是有一些比其他人更紧密的联系的。 比如说,自己这双受到反噬的“盲眼”,应当就是替那个阿栀承受的。 谢衍之不明白,这个阿栀究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他这种冷酷无情者,心甘情愿替她抗下这种恶咒。 他更不明白的是,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指向了“宁枝枝应当就是阿栀”这件事。 传闻中被竹溪孟氏圣物抛弃的祭品,还能重新转世吗? 那么,他当年在竹溪孟氏,又是怎么逃过一劫呢? 谢衍之越想越头痛,索性闭目,让自己清心静气,凝神在当下。 宁枝枝察觉有异,小心翼翼问:“怎么样?你又头痛了?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谢衍之陡然睁开双目,眼白上有些细小的血丝纹路:“你怎知,不是什么好事?” 宁枝枝顿时又成了没嘴的鹌鹑。 谢衍之叹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宁枝枝学着他的样子叹气:“你都不明白的,我能窥探到些什么?只不过,你昏过去之前……偶然看到了几个画面,很惨……我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寻求的真相。” 谢衍之顿了顿:“有多惨?” 宁枝枝回忆了一番,颤着嗓音道:“我看到一个小院子,有一个小姑娘被绑在绞刑架上,有一群人,或许不能称为人,他们的状态跟那日冰霜幻境里见到的孟长安很像。” “他们缠着这小姑娘变成一束束花藤,然后一路绕着她的身体,以她血肉为食,在她双目上慢慢开出两朵叫不出名的血色花。” “花在盛开,她在尖叫流血泪。然后你毫不留情的拔了花,继承了那份恶诅。” 谢衍之默默听着宁枝枝的形容,生出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疼惜之情。 两人相顾茫然,他僵硬地伸出手拍了一下宁枝枝的头,然后又是一下。 “已经没事了。” 宁枝枝:“……” 你是在拍狗吗?就是拍狗头也没有这么僵硬的啊。 宁枝枝的笑意将那种重回现场的恐惧感洗去,谢衍之察觉到宁枝枝状态的变化,长长吐出一口气。 宁枝枝没想到,谢衍之会这么直白:“所以,你应该就是阿栀了。” 他甚至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谢衍之其实啊还想告诉宁枝枝,或许,她才是那个跟太阴幽荧息息相关的存在,所以她以血救了聂青池,才会让聂青池拥有了“太阴幽荧的祝愿”。 第109页 但这件事,目前只是他的猜测。 谢衍之不想让宁枝枝越发混乱,于是选择闭口不言。 即便如此,宁枝枝点头的动作也依然带着闷和滞意:“应该是吧,但是……” 她有些懵然,难道她不是刚刚穿书来的吗?如果阿栀是她第一次穿书的话,那成为宁枝就是她第二个身份? 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宁枝枝想到这里,识海里开始奋力找寻旁白君的身影。 但是,就好像第一次见到谢衍之时一样,宁枝枝也寻不到半点旁白君的气息。 谢衍之等着宁枝枝的下文,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宁枝枝提气道:“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在冰霜幻境里,他们都说阿栀是被圣物遗弃的祭品,怎么还能,还能转世?” 谢衍之同样对这一点觉得奇怪,他想了想道:“或许孟青女知道些什么。” 宁枝枝一瞬间就明白了谢衍之的意思。 上次在鬼域一见,孟青女似乎对宁枝枝就是阿栀这件事很清楚,所以才格外在意她这个徒弟的生死。 由此可见,孟青女当年捡了宁枝回山门,或许不是巧合。 她点头,又担忧道:“我师尊跟听松君去了竹溪孟氏有些日子了,不过是取一副珍珑棋盘,怎么还不见回来?” 谢衍之皱眉:“明日让孟长安去查,查不到,我去一趟竹溪孟氏。” 宁枝枝连忙道:“我跟仙君一起去。” 谢衍之看她:“你……若是不适,不要勉强。” 宁枝枝点头笑笑。 这人也就是表面上看着冷酷傲然,实则还挺温柔的? 谢衍之被宁枝枝的笑弄得浑身不自在,索性下了逐客令:“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吧。” 宁枝枝:“……” 前言收回,这人不能夸。 宁枝枝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气冲冲走出竹楼,狠狠摔上谢衍之的门,直接摔裂了。 看着人离去竹林的背影,谢衍之无奈摇头笑了笑,开始修门。 翌日一早,宁枝枝就给孟长安玲珑玉去了一条消息。 这人是最早潜入仙门的鬼域罪魁祸首,用起玲珑玉比她跟谢衍之不知道丝滑了多少倍。 [密友][宁渣渣]:你们家老大人呢?把我师尊还没带回来?行不行啊? 孟长安一大早收到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讯息,眼皮一抽,连忙回到。 [密友][长安第一头牌]:我也联系不上啊!你们师尊对我们老大才是,用了什么妖术! 宁枝枝看着这条消息,想到霜雪幻境里孟长安乖巧称呼青女为青女姐姐的时候,觉得这傻子变成鬼果然是失去了生时的记忆。 她不再搭理孟长安,抬头看到谢衍之走进来,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 谢衍之早有预料,点点头:“今日再等一日,还不回来,就去竹溪。” 宁枝枝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鸡丝粥给谢衍之:“好。我们先吃早饭。” 谢衍之看着桌上三样凉碟小菜,一味杂粮,还有一小盅水果,点了点头。 他已经对宁枝枝这种“做什么都不能短了吃喝”的风格十分适应,甚至隐隐还为她感到欢喜。 谢衍之垂眸,知道这种情绪并不是一个好兆头,这就证明,过去的阿栀,一定过得很苦。 他深深看了一眼宁枝枝,在她察觉之前低头喝粥,吃小菜。 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 宁枝枝压根儿不知道谢衍之的心思,她吃东西向来很认真,让人瞧着便食欲大增,等到进食完成,才察觉这云栖坞上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存在。 宁枝枝不动声色,擦了嘴,让三小只各自散去,才扭头问谢衍之:“仙君早就察觉了?” 谢衍之摇头:“她刚来,而且只是规矩立在渡口。” 宁枝枝觉得有些费解:“折雪仙子这时候不去参与桐丘江府夺权,也不去帮她师兄整顿兰陵,来咱们小遥峰做什么?” 谢衍之沉默片刻,提醒她:“我记得你提起过,你炼制的那个特制巴豆,不给解药就没法解。” 宁枝枝恍然大悟,大笑道:“哎呀,我给忘了这茬!” 谢衍之:“……” 这一刻,他是真的同情萧业竹和剑阁中人。 宁枝枝显然对折雪仙子带人来有些兴奋,她本就有意收服七十二峰,只不过刚回来,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这不,立刻就有人上来送菜啦。 宁枝枝扯着谢衍之道:“走走走,我们去会会他们。” 谢衍之觉得她不像是去会会人家,像是跃跃欲试去扒皮牟利的奸商。不过,他很有眼力见的没有说出口,默默跟在了宁枝枝身后。 云栖坞的渡口上总是会主动送来各式各样的菜。 宁枝枝觉得这里可能就是她的风水宝地,发家之源。 她脑中一边信马由缰,脚下很快就赶到了地方。 今日天色有些发青,小雨润如酥油,淅淅沥沥地下着。水天一色间,棠夕湖上被雨滴淋出斑斑点点的波澜,像是跳动的音符,发出让人舒适的白噪音。 宁枝枝为了出场特别一些,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常年用不上的防御法器——这是一柄油纸伞,白纸黑墨,大片留白,浅浅画着一人持剑飒爽飞舞的身姿。 宁枝枝和谢衍之明明都是修士,没用灵气护体,却是用了这种凡人的原始方式遮雨。 第110页 白的伞,红的衣,巧笑美人,身边是一脸无奈为她撑伞的黑衣盲眼帅哥。 两人从月亮门内走出来时,不只是跟随而来的剑阁弟子,就连折雪仙子本人都被惊艳到了。 这是她头一次对女人产生了天然的嫉妒,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比自己年龄辈分大的女子比。 可是,折雪仙子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撑伞站在一处,是有些遗世独立的真仙气在身上的。 潇洒,畅意,似乎不会为这凡尘一丝一毫所困。 折雪仙子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羡慕之情。 从面前众人的表情来看,宁枝枝对自己的出场方式很满意。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宁枝枝觉得,自己的七十二峰已经唾手可及了。 她浅笑着,看向折雪仙子,眼神示意她是否有什么事情。 折雪仙子回神,恭敬冲宁枝枝行揖手礼:“宁峰主,今日晚辈带着剑阁几位师弟前来,一来是想感谢您在兰陵相助之事,二来是想请您赐予剑阁解药。” 宁枝枝笑了笑,还有些不习惯江折雪跟她恭恭敬敬的样子。 “不敢,我一直深居简出,与小遥峰弟子蜗居在此处,怎会去过兰陵?江小友怕不是认错人了?” 笑话,她之后还要与明德台长老堂周旋,这种没影的事儿怎么会轻易承认。 折雪仙子身形一僵,连忙笑道:“是,是折雪唐突了。那,不知宁峰主是否愿意行个方便,为这些剑阁弟子解了腹痛之毒。” 宁枝枝环视一圈,发现跟来的应当都是还算轻症的弟子,只是也已经面如菜色,双目涣散了。 她心中有了计较:“我听闻,你跟你师兄手刃了萧业竹?” 折雪仙子轻颤,握紧了拳头:“是。” 宁枝枝又问:“那你身后这些剑阁弟子还要救?你就不怕救治好了,这些人转头与你为敌?” 折雪仙子垂眸。 宁枝枝的话说到了点子上,她跟师兄也是担心的,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问宁枝枝求解药。 但是,如今的兰陵和桐丘,虽然有她们介入的机会,但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她们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很多事情都不好去插手。 她和师兄,迫切需要这些剑阁弟子,哪怕只是充门面。 况且,她不仅仅会给他们解药,同时也会为这些人准备一批蛊虫,让他们只能为她所用。 宁枝枝从折雪仙子的反应里看出些许端倪,叹了口气。 她开门见山道:“江折雪,我不跟你绕弯子。你爹是个什么德行,整个仙门有目共睹,所以,在这之前,你为了在桐丘江府生存下来,一步步算计着迈入剑阁,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你错就错在,老天爷明明给了你一条康庄大道,你却一味相信自己多年来的鬼蜮伎俩,丢了剑道,弃了剑心,甚至想要一条路走到黑。” “江折雪,同为女子,才更为理解你的苦楚,所以我才愿意多问你一句,你可愿放弃桐丘江府,放弃兰陵温氏,重新做个散修,一人一剑,去寻你的道?” 这一刻,折雪仙子动摇了。 她眼中有着清晰可辨的迷茫:“我,剑心?可是秋水剑已经不再属于我了,澜沧不会再允许我使用秋水诀的,我没有什么剑道了,哪里还能有剑心。” 宁枝枝觉得这人好奇怪。 “就凭一句‘秋水诀传人’,你就能觉得这剑法是你的,你就有剑道了?再怎么传人,这套剑法也不过是前人的剑法,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啊。历代剑尊,无不是撞的头破血流,也要走出自己的路的。” 折雪仙子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没有人知道,她这漫长的停顿里都考虑了一些什么。 宁枝枝不差这一点时间,便与谢衍之在一旁等着。 良久,她终于做出了最终的抉择:“抱歉。我还是,想要留下,跟师兄一起。” 宁枝枝闭了闭眼,叹息:“你好自为之。” 折雪仙子听了这话一怔,慌忙问:“可是,那解药……” “解药我会给你。”宁枝枝道,“如若不信,便随便点个弟子过来试药吧。” 折雪仙子似乎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解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枝枝,半晌才虚情假意摇头:“也不用试药。” 宁枝枝打断:“试了吧,我也好放心,不会救人还救出问题来。” 这话说得别有深意,剑阁弟子们记在心上,连连道谢。 宁枝枝随手点了个弟子,给他赐了一颗药丸,弟子吃下之后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连连道谢。 谢衍之眼角一抽,这药丸他看着眼熟。 不过他暂且没有拆穿,而是看着宁枝枝在这里发挥。 宁枝枝也不留人:“没什么事儿,你们就撤吧。我怕明德台那群老家伙知道了,又来找我麻烦。” 折雪仙子有些尴尬,连忙局促地点头:“好,多谢宁峰主,我们这就离开。”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宁枝枝才叹气咋舌:“好好的姑娘,怎么就是不想活命呢。” 谢衍之淡然问:“那丹药,我记得是你说先前炼坏了的?” 宁枝枝笑得有点坏:“仙君好记性啊,那你再猜一猜,这是什么丹药?” 谢衍之这回越发肯定了:“化骨丹。” 宁枝枝连连鼓掌:“仙君,是不是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能记住?” 第111页 谢衍之看她一眼:“说这话你不觉得难受?” 宁枝枝点头:“是有些,我都麻了。” 谢衍之又将话题引回去:“化骨丹,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怎么刚才那个弟子没事?” 宁枝枝懒洋洋往回走:“刚才你也说了嘛,是我炼坏的,所以吃了只会化去腹中一切药物蛊物。” 谢衍之默了半晌:“你这药拿去卖,应当会很受欢迎。” 宁枝枝摇了摇手:“那可不行这种东西只能走质,不能放量,等我找准时机,跟听松君的八宝阁配合一波,炒出一颗天价,我们就赚发啦。” 谢衍之:“……” 他突然想到什么,垂眸笑道:“所以你给他们这种特殊的化骨丹,是觉得……她一定会害这些剑阁弟子?想让他们窝里斗?” 宁枝枝点头:“他们愿意就剑阁弟子,无非是因为手里没有可用的人,到时候,给这些人解药时,也一定会喂下新的毒药。他们想控盘,我就要盘子崩的四分五裂。” 谢衍之感叹:“幸好。” 宁枝枝疑惑:“幸好什么?” 谢衍之答:“你我不是敌人。” 宁枝枝笑了:“这要算起来,仙君当是我的恩人才对。” 棠夕湖上的雨越下越大,春雨带着与生俱来的勃勃生机,洒在湖上,洒在盎然的春生植物上,于是漫山遍野在一夜之间活了过来。 宁枝枝一大早又去问孟长安。 [密友][宁渣渣]:回否? 很快,孟长安就回复了。 [密友][长安第一头牌]:未曾。昨夜子时,鬼王令有异动。 [密友][长安第一头牌]:我要去一趟竹溪孟氏。 [密友][长安第一头牌]:你家老谢去吗? 宁枝枝对这个称呼略微一怔,随后又十分大条地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对的。谢衍之确实是他们小遥峰的人啊。 她想了想,回了一条, [密友][宁渣渣]:你别自己单独行动,跟我们一起,山下汇合。 宁枝枝发完这条,就喊了谢衍之:“走吧,孟长安也要去竹溪孟氏,我让他跟我们在山下汇合。” 谢衍之点点头:“他即便失去了生前记忆,对当今仙门也比你我熟悉,带着是要方便一些。” 工具人孟长安此时还没认识到自己的作用,正眼巴巴在山下守着。 很快,宁枝枝跟谢衍之便御剑到了。 玲珑玉上宁枝枝没有多问,此时见了本人,才开口道:“你说的鬼王令有异动是怎么回事?” 孟长安的表情比以往都要严肃几分:“鬼王令代代世袭,只有成为新的鬼王才能获得,自从听松君入主鬼域之后,它就从没有发出过响遍鬼域的信号了。” 谢衍之挑眉:“这讯号是求救?” 孟长安点头:“这是鬼王令的被动功能,他受到重创,才会给鬼域发出示警。” 宁枝枝顿时心中明了了。 听松君他们一定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她师尊多半也被卷在里面。 “事不宜迟。”宁枝枝道,“我们这就赶去竹溪孟氏,先不要打草惊蛇,去竹溪内城转一圈。” 剩下两个人似乎对宁枝枝十分信任,她一发话,便点头应下。 宁枝枝诧异:“你们都不问问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孟长安笑道:“玩弄人心,你总归是比我们在行的。” 谢衍之但笑不语,似乎是在无声默认孟长安的观点。 宁枝枝:“……” 三人很快就到了竹溪城中。 宁枝枝早有听闻,竹溪城中有三宝,也是整个竹溪孟氏能够做大成为今天的仙门世家第一的主要经济来源。 于是,她又带着二人上了茶楼。 茶楼这个地方,人来人往,接触的客流量大,讯息也是最通畅,来的最快的。 宁枝枝趁着小二上当地特色的时候,开口问道:“小二,我听说你们竹溪城中有三宝啊?是哪三宝?” 店小二笑道:“这位小道长,您可算问对人了。这竹溪城中的三宝流通,靠的就是南来北往的散修商户,但这些商户哪个不在我们店中落脚休憩的。” “这所谓的三宝啊,实则是拜神,养蜂和皮草。拜神这个我怕是不用多说了,全仙门都知道,我们这儿竹溪孟氏供奉着好多年的圣物。” “这个养蜂和皮草,便是竹溪特有的地缘。此地特别招这些水貂狐狸等妖兽喜欢,时间长了,便都知道竹溪的皮草生意好做了。而且,这里的蜜蜂出的蜂蜜乃是灵蜜,有很多药材炼丹都需要竹溪特产的灵蜜呢。” 灵蜜这一点,宁枝枝倒是知道。 毕竟小遥峰上还有不少炼丹弟子,需要竹溪特产灵蜜的时候不在少数。 她有了主意,便问小二:“这蜜蜂采蜜是在何处,我们这种来游玩的外乡人可以参观吗?” 小二笑眯眯:“当然是可以了,我们竹溪特意为了各位道友出了一整个观看采蜜到自己取蜂蜜的游玩路线,三位若是不介意,我可以给你们推一家。” 宁枝枝笑道:“也别一家了,多来几家吧。” 小二原本打着赚外快的主意,正盘算着怎么说服宁枝枝呢,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 “啊?您……您要这么多?这采蜂蜜他每一家都差不多啊……” 宁枝枝笑了笑道:“无碍,我身边这位,最喜欢蜜蜂了。看不腻的。” 第112页 她说完,努嘴指向谢衍之。 店小二嘴角抽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瞎子看采蜜,就离谱。 谢衍之对宁枝枝利用自己做挡箭牌的事情已经习惯了,闻言只是喝着茶水,似乎众人说的并不是他。 店小二虽然觉得这三人好生奇怪,但出于金钱考量,还是把手里知道的养蜂人和花海之地都告诉了宁枝枝。 正值春日盛景,那家都是如火如荼的。 宁枝枝预约一家便费了不少口舌,索性打发孟长安去办这件事。 孟长安的艳鬼功能终于发挥了一次,没多久,就搞定了所有养蜂人小姐姐和老大爷。 三人此时已经坐在客房中,讲话便没有那么多顾忌,孟长安不解道:“他们俩说不定危在旦夕,你怎么还有心情去围观蜜蜂采蜜?一看还看这么多家?” 宁枝枝道:“我们进城时,你就没察觉到怪异吗?” 孟长安懵滞:“什么怪异?” 谢衍之替他回答:“听松君他们多半已经被竹溪孟氏发觉,可是入城的布告栏上既没有昭告孟氏遇贼丢了些什么,也没有严防城中守卫盘查,多半有什么古怪。” 孟长安听得一愣一愣的,顿觉危机四伏。 下意识缩着脖子小声问:“那也不用去看那么多次蜜蜂吧?” 谢衍之对此也不太理解,同样望向宁枝枝。 宁枝枝笑道:“别急,等去了你们就知道了,到时候有的你们忙,现在可以暂且休息一下。” 谢衍之点头,也不再多问,索性闭目入定起来。 宁枝枝吃着糕点,掏出玲珑玉查看起来,然后排出一张时间表。 预约的时间最近的是明日一早,在城东,而下一处则在城西。 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很容易浪费时间,所以,最好的方法是他们三人分开行动。 宁枝枝接着给整个计划部署之后,觉得没有问题了,才长舒一口气。 她的手指不小心划过玲珑玉,很快就看到【全仙门】上正在讨论的热点。 [全仙门][一剑飞仙]:什么折雪仙子,我看是毒妇才对!宁峰主好心给我们剑阁弟子的解药,你竟然为了威胁众位师兄,强迫他们服下解药的同时吞下了蛊虫,为你所用,亏得整个剑阁之前将你宠上了天!我真是瞎了眼。 [全仙门][剑阁普通弟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全仙门][生何欢]:什么情况?? [全仙门][叨叨的刀]:啊这不是弑师又弑夫的两位?这回又开始残害同门了? 宁枝枝诧异,没想到折雪仙子这么快就翻车了。 只不过,她是真的惨,整个仙门都在骂她,却没有一个人提起与她一丘之貉的温亦云。 宁枝枝很快又看到一条不太一样的讯息。 [全仙门][竹溪有三宝]:或许背后有隐情。 下面都是一些反驳“竹溪有三宝”的垃圾话,宁枝枝对这个ID有了点兴趣。 她记得很早以前就见过这个人,每次有大事件发生,他总是会发出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宁枝枝出声问:“这个玲珑玉上叫‘竹溪有三宝’的人是谁啊?” 这话显然是问孟长安的。 孟长安作为鬼域最早混进玲珑玉的鬼,果然没有让宁枝枝失望:“应该是竹溪孟氏的现任家主吧,我记得是叫孟元仙。” 说完,孟长安还颇为不满的替自家鬼王嘟囔了一句:“他不过就是本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后辈,比起听松君差远了。” 宁枝枝觉得有些好笑:“怎么家主叫这么个名字,实力带货啊。” 孟长安想了想道:“这个名字应该也不是他自己起的,而是上一代家主,是他痴迷于发展这三样,才有了今天的竹溪三宝。” 原来是这样。 宁枝枝想到霜雪幻境中,那位姗姗来迟,出现仅仅片刻工夫的孟氏家主孟泽。 孟长安说的应当就是他了。 这个人确实做了不少事情,而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够狠,看孟松君能够沦落到今日的下场便知道,当年他也应当是惨死。 只是不晓得,这位孟泽家主为何会在儿子死后,愿意让出家主的位子,给族中平平无奇的后辈呢? 宁枝枝不懂就问:“孟泽呢?死了没?” 孟长安嘴角一扯:“没有,但是我们鬼王死了以后,听说孟泽就疯了。所以才轮到孟元仙上位的。” 宁枝枝诧异,疯了? 真疯还是假疯? 她暗暗记住这一点,取过整理好的时间表,开始给两人派发任务。 “明天,我们三个需要分头行动。我去城东,仙君辛苦一下,城北和城西,孟长安城南,我们两个尽快做完事情,一起去城西和仙君你会和。” 孟长安傻眼:“至于吗,就为了看个蜜蜂?” 宁枝枝笑道:“谁让你只看了,我是要让你们把城里的蜂都给我偷来。” 孟长安:“……” 谢衍之:“……” 属实有些离谱。 第38章 旁白38号 38. 宁枝枝的思路太奇葩。 孟长安与谢衍之对视一眼, 俱不做声。 而宁枝枝却对自己的计谋颇感自信。只要几人能赶在明日按照原计划行事,那她就有办法用这蜂群寻到孟氏当家人。 第113页 所幸,两个人虽然不是很懂宁枝枝, 却都点点头没有多问。 毕竟,点子最多的就数她了。若她的计谋不行,那再硬闯也不迟。 翌日一早。 天色空濛, 三人按照原计划分头出发, 原本这事儿也没多难, 但宁枝枝要求尽量不要让城中感觉到灵力波动,就搞得事情有些复杂了。 她提前准备了宁枝以前炼制的法宝,不算费力地就将自己该完成的指标都偷到了手中,赶向谢衍之会合的地点。 等到了地方, 看到孟长安被蛰得人不人鬼不鬼, 宁枝枝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还别说,你现在这样子, 跟‘艳鬼’不能说是一模一样, 可以说是毫不相干了。” 孟长安满脸幽怨地看着她, 似乎很想还嘴,但被谢衍之一个眼刀子丢过去, 很快就偃旗息鼓, 变成那副受气包的委屈模样。 宁枝枝哈哈大笑, 笑闹够了, 才问:“仙君, 你都办妥了?” 谢衍之点点头:“按照你说的, 都办妥了。” 话音落, 谢衍之与孟长安都掏出一只铁葫芦, 这葫芦是长长的形态, 不知用的什么炼制而成,但能看出,应该是储物用的法器。 两人将铁葫芦交给宁枝枝,宁枝枝将所有蜂都收在一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谢衍之终于好奇问她:“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除了霜雪幻境,你应当与孟家毫无交集才对。” 宁枝枝自信一笑,摇了摇手指:“非也非也,仙君你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谢衍之一副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但看宁枝枝演得上瘾,而旁边孟长安又一副被她骗到的样子,无奈笑了笑。 谢衍之摇摇头问:“嗯,愿闻其详。” 宁枝枝总觉得这话说的有些敷衍,不满地扫了仙君一眼,才开口道:“仙君你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我必然是在幻境中有所发现,才会走出这一步棋局。” 其实,宁枝枝哪里是在幻境中有什么发现,不过是仗着从剧情里记起来一点细节罢了。 原剧情中,谢衍之作为大反派登场,有关他的剧情基本都是走个过场,有几次孟氏的登场,宁枝枝当时也都没细看。 因为实在是崩的亲妈不认,都没人关心这个大反派的原生家庭环境和性格成因。 不过,当时有一个剧情,宁枝枝至今记忆犹新。 谢衍之被认定为祸害众仙门的大反派时,便是孟氏当家家主给出的最后一击。 那一段里,孟氏家主出场时,身后自有成千上百的红眼蜜蜂,组成护卫他的军队一般,紧紧跟在身后。 原著里说,这孟氏家主的可怕之处便在于红眼蜜蜂提供给他的情报网,有人说他无孔不入,对仙门各家的秘闻都一清二楚; 也有人说,这位新任孟氏家主精通暗杀术,这些蜜蜂的蜂毒但凡沾染上了,便是澜沧剑门小遥峰上的灵丹妙药也很难救回来。 总之,宁枝枝对这段印象深刻的原因,单纯是觉得这养蜂人的设定十分“奈落行为”,好中二她好喜欢。 然后,她就记住了。 现在,剧情虽然已经偏离到姥姥家了,孟氏家主却依然换了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家主没有跟他的蜂一起声名大噪。 恐怕,还是缺了谢衍之这个“大反派”去推动。 不管怎么样,偷了全城的蜜蜂,宁枝枝心里总是落定下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这趟来本就是以寡敌众,能兵不血刃的取胜,自然没有给自己寻难处的道理。 所以,宁枝枝选择从根源上切断他们最强的外挂,然后用这个外挂钓出偷偷用挂的人。 绝顶聪明啊,她都想夸夸自己。 谢衍之神识看着宁枝枝突然露出陶醉的神情,默了一瞬,才不情愿地接话道:“你有什么发现?” 孟长安对这样挤牙膏似的展开十分不满,催促道:“哎呀,枝枝你就直说吧。搞得我们都心里挠得慌。” 谢衍之淡淡看了孟长安一眼。 不,他一点都不挠。 在场唯一以为挠得跟长了跳蚤虱子一样的男鬼,希冀地望着宁枝枝。 宁枝枝装模作样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这孟氏里有一位养蜂人,可以号令城中所有的红眼蜜蜂,并且,还能命令它们用蜂毒杀人,防不胜防,十分厉害。这个人暂且还不知道是谁,但……就算不是这任家主,也一定是孟氏如今的翘楚。” 孟长安喃喃:“孟氏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而且仙门各家竟一无所知,这可是起了不小的野心啊。” 谢衍之神色微动:“所以你偷了这些红眼蜜蜂,是想要引蛇出洞?” “什么叫偷啊,我这明明是控制。”宁枝枝不满道,“控制敌人的最强凶器,我们才能有更高的概率平安救出师尊和鬼王。” 谢衍之:“……” 明明是你之前先说的“偷”。 这话谢衍之并没有真的说出口,跟宁枝枝相处的这段日子,让他明白一个道理。 不要跟她斗嘴,她说,他听着就可以了。 于是,谢衍之淡然地转移话题:“那接下来呢?你在幻境中得知的事情,怎么确定,这个人现在还一定在孟氏活着。” 毕竟,霜雪幻境中的人和事,都是很早之前,,孟长安他们还没死去的过去人物了。 第114页 宁枝枝显然没想到这个大BUG,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趁谢衍之看过来之前,又恢复镇定自若。 她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占理,提高了声音道:“你不要问这么多啦,反正这人现在肯定活着,红眼蜜蜂都在呢。” 谢衍之挑了挑眉,察觉到宁枝枝说的“霜雪幻境中发现的秘密”这句话,其实只是一个托词。 她到底是从何处知道这些,谢衍之也没有那么在意。 或者说,他相信宁枝枝这个人,瞒着一些事,却不代表会害他。 相反,危难时刻,她或许还会站在他这一边,保护他。 对谢衍之来说,这便足够了。 他从来就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于是,通身贵气的黑衣公子转身之间,已经先一步离去,边走边道:“累了一天,你竟不闹着要吃的,还站在原地,不找个地方坐着躺着趴着,委实难得。” 孟长安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 宁枝枝有些掉了面子,却还要装出一副仙师模样,脚步匆匆,追上了谢衍之,小声道:“仙君此言差矣,我这人有正经事的时候,从来都很靠得住的好嘛,你不要在旁人面前污蔑我。” 孟长安听了这话,眼神怪异地不住看向宁枝枝。 宁枝枝皱眉嫌弃道:“别过来,你眼睛有病看病,挤什么挤?” 孟长安叹息一声,一副“我都懂你就不要再掩耳盗铃”的神色:“我懂我懂,我是旁人,你跟谢仙君才是自己人嘛。” 宁枝枝无言半晌,又好气又好笑:“……不是,孟长安你这个解题思路很偏门啊,都偏到南天门去了你没发现吗?” 孟长安笑:“虽然枝枝你这乌七八糟说的什么我没听懂,但有一点,我听出来了。” “什么?”宁枝枝没好气地问。 “你这是,恼羞成怒。” “……” 宁枝枝彻底不愿意搭理这个二傻子,自顾自向前寻落脚的酒楼去。反而是被她甩在身后的谢衍之勾唇,轻轻笑了一声。 孟长安大惊:“天哪,谢衍之竟然会笑,还能出声,太神奇了!” 谢衍之:“……” 他收起笑容,淡淡瞪了一眼二傻子艳鬼。 孟长安浑身一颤,下意识道:“仙君,我错了。” 谢衍之不为所动:“别喊我仙君。” 孟长安欲哭无泪:“那喊你什么?” 谢衍之顿了半晌,应当也是没有想到,于是道:“那就别喊我。” 孟长安:“……” 宁枝枝在前方笑到不行:“仙君,你这可是光明正大的双标了。” 谢衍之意动。 是啊,宁枝枝也喊他仙君长仙君短的,为何从来不觉得恶心。 他又将头扭向孟长安,逗留不到一秒,不着痕迹移开。 一定是孟长安这个鬼的问题。 宁枝枝很快就找到一家酱板鸭,铺子很小,开在闹市繁华区的小角落里,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但宁枝枝的鼻子很灵。 眼睛错过了,鼻子都不会错过这么诱人的香气。 店主是一对修行的夫妇,修为不高,因此人已经可以看出老态,但两人精神头都很好,小店里温馨干净,这个点客人不多,倒是让他们占了便宜。 三个人插科打诨,喝着小店里特制的酸梅饮,很快就等来了浓香扑鼻的酱板鸭。 孟长安作为艳鬼,并不喜欢这些凡间的食物,谢衍之也是辟谷多年已成习惯,如今只是下意识陪着宁枝枝用一点。 因此,这醇香的鸭肉大部分都进了宁枝枝的肚子里。 孟长安看得叹为观止:“枝枝,我发现,你比那些百年道行的妖兽还要食肉动物,凶残,好猛!” 宁枝枝吃饱喝足伸个懒腰:“发现的真不错,下次不许发现了。” 孟长安还想说话,为自己争取权益,却被谢衍之抢了话头。 “接下来呢,你要如何引蛇出洞?” 谢衍之这话题转换的速度奇快,连宁枝枝都怔了一瞬,无奈笑道:“仙君,你这可真是比我还要工作狂啊,吃个饭都不忘。” 谢衍之皱眉:“不是你们要急着救人吗?” 宁枝枝语塞:“……当然要尽快救人啊,毕竟竹溪孟氏不是什么好地方,越呆越危险嘛。” “那我问问有何不妥,并未在你用食进餐时问话。” 宁枝枝无言以对。 谢衍之对礼节把握的分毫不差,她完全找不到任何点回击。 憋了半晌,她叹息妥协,顺着谢衍之的问话直接开始回答:“先前我同你们说过,这个孟氏的人会用红眼蜜蜂的蜂毒来杀人,但我没说的是,他不杀人的时候,也在用这些蜂监视着整座竹溪城。” 孟长安诧异:“这么变态?孟氏家主会允许有人越过自己这样做吗?” 宁枝枝点点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所以,这也是我怀疑这个人就是这任孟氏家主孟元仙的原因。” 谢衍之想的更深远一些,他会思考宁枝枝这样做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所以,你是想让那个人自己主动找上我们?” 宁枝枝笑:“不错,还是仙君聪慧。不像某些人……” 某些被影射到的艳鬼连忙反驳:“某些什么呀,我也,我也猜到了好吗!” 第115页 宁枝枝回敬他一个白眼。 谢衍之丝毫不理会两个小学鸡的对弈,自顾自道:“不错,这打蛇打七寸,你拿捏了他的七寸,他主动现身的可能性确实很高,不过,他若真的找上门,我们该当如何,你可想好了?” 宁枝枝眨眨眼:“当然没有啊,我又不是诸葛孔明,走一步算两步就不错了。” 谢衍之早就料到如此,淡淡看着宁枝枝强撑排面:“既如此,等那人现身,便交给我来控场。” 宁枝枝巴不得如此:“那自然是好啊。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明天了,今晚我们养精蓄锐,坐等这位幕后之人大驾光临。” 谢衍之点点头,表示可以。 宁枝枝长舒一口气,总算是还有点人性,没有催她加班加点的连夜工作。 一想到之后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吃好睡好,宁枝枝就忍不住想要奢侈一些。 她带着两人下榻了竹溪城中最豪华的客栈,要了三间天字房,准备早早就躺平,享受这最后一夜的宁静。 谢衍之过来瞧了一眼,见宁枝枝真的困得不行,沾床便睡着了,有些无奈地将被子给拉开盖上,又转身离去。 他本是想提醒宁枝枝,孟氏在窥探灵府识海有些本事,让她多加防范。 但人已经睡了,索性就在他隔壁,只是一夜,当不打紧。 谢衍之想着,轻缓地阖上门,回了自己房中。 夜深深,客栈的中庭有一株枯树。 圆月挂在树梢正中时,飞来一只红眼的乌鸦,那乌鸦悄无声息晃动着脑袋,紧紧盯着宁枝枝的窗户。 而后,宁枝枝房中的窗轻飘飘地打开了,乌鸦拍着翅膀飞了进去,窗又悄无声息的阖上了。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唯有宁枝枝床头,静静单腿立着那只黑鸦,红眼妖异非常。 而床上的人毫无所觉,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 …… 竹溪孟氏本家。 孟氏门庭从未冷清过,便是外门和偏室子弟,每日里那门槛也是被踏破了的,更遑论是本家。 为了保证安全,孟氏想出个绝妙的主意。 从沾亲带故的外姓小门小户开始,到偏室旁支,再到不受重视的本家子弟,然后是本家嫡系子侄,一直到中枢本家人物。 这样一层又一层地,将核心人物用这种“回”字型的居住方式,层层叠叠包裹在最中心处。 只要进了竹溪孟氏的宅院,便无法御剑飞行,不能腾空,也不能借助法术破坏墙体强行突破去中心人物居住的地方。 他们宅院里所有的布局都是精心所为。 大到每一条路,每一座建筑,小到每一丛花,每一棵树,每一座假山石,都构成了整个竹溪孟氏的防御法阵。 孟氏便是以这最强的盾守卫着梅园和她们骄傲的圣物,屹立于仙门千百年不倒。 想要进去见到孟氏的核心人物,除了跟着他们的规矩,层层递了牌子过关卡,别无他法。 唯一一次例外,便是如今。 “听说了吗?孟青女带回来个五岁的奶娃娃,说是一定能成为最合适的献祭者,还说这次一定会成功的控制住圣物的反噬。” “呵,又在痴人说梦了,她自己就是个献祭者,还真当自己是孟氏的小主子了?当初若非老家主收养她,她早就送进梅园里了。” “嘘,别说了,这话被少爷听到,你又想挨揍了?” 两个小厮匆忙交谈着,便听到前方一声报信:“孟氏青女,携……孤女阿栀入三道门。” 两人连忙住了嘴,低垂着头,站在了神道两侧。 孟青女很快就牵着个小女孩出现在神道的尽头。 他们应当是刚才外面赶路回来,两人风尘仆仆,孟青女右臂还受了伤,因此显得面色有些苍白。 那女童显然在外面过得不好,巴掌小脸上捏不出幼童该有的肉嘟嘟的萌态,却胜在双目如秋瞳剪水,天生一双笑眼,加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瞧谁都让人心生怜爱欢喜。 孟青女白衣染血,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牵着女童,向孟氏更深处走去。 小孩子一点都没在怕的,紧紧跟着青女姐姐的步伐,空出来的小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 她不知道是不是舍不得吃那漂亮的糖葫芦,只偶尔伸出舌头舔一下,又左顾右盼观察起周围人来。 孟青女无暇顾及这些,她对那些虽然玩下腰身,眼神里却多少透露出不屑的家仆们没有丝毫在意,只是紧紧握着小女孩的手,生怕搞丢了一般。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神道的尽头。 有人核实身份后,孟青女疲劳地交出对牌,嵌入一座兽型门的石槽中。 很快,石门隆隆开启,守在门那边的人再次核实后,大声通报:“孟青女,携孤女阿栀入四道门。” 神道边,便又是一如方才的模样。 孟青女目不斜视地带着阿栀一路往内苑走去。 小孩子显然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只是乖巧地跟在孟青女身边,除了糖葫芦要化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终于引起孟青女的注意。 她偏头,顿下脚步,轻声开口:“怎么了?” 阿栀歪了歪头:“糖葫芦要化了,没事的,姐姐,我们快回你屋中,先治疗你的伤口吧。” 孟青女点点头,然后伸出食指轻轻隔空点在糖葫芦上。 第116页 那些糖浆很快就死死冻在了糖葫芦的签子上,阿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孟青女:“姐姐,你好厉害!” 孟青女无奈笑了笑:“以后你会比我厉害一千倍,一万倍的。” 阿栀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姐姐不用安慰我,我只是个路人甲。” 孟青女诧异道:“何谓路人甲?” 阿栀挠着头总结道:“就是……混吃等死的小喽啰。” 孟青女继续向前行去,有些自言自语道:“若连你都是小喽啰,我们这些人,便只有排队等死的份了吧。” 阿栀似乎对听到这话有些意外,张了张口,又把想问的话憋了回去。 继续乖乖地跟着孟青女往内苑走。 这样的流程,一直到了第八道门之后,有了些许不同。 这一次,走的不是神道。 他们走在一条看起来很普通的小路上,路边都是规制相近的小院子,其中一户敞开了大门,门外是葡萄藤和石头做的棋盘桌和石墩子。 其中一个石头上坐着一个白衣少年郎,墨发垂在他身侧,风携着紫藤吹到了他发丝上,他浑然不觉,只专注于左手中的一本棋谱。 那少年的右手时不时落下一颗棋子,有黑的,有白的,他在跟自己对弈。 孟青女牵着阿栀,途经这人面前时,总算是放缓了脚步。 “家主说的人,我找到了,这便要带她过去。” 对弈的少年郎手下一颤,棋子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该知道,她若去了,便没有退路。” 孟青女咬咬牙:“我知道。” 少年人久未说话,直到孟青女觉得这段对话结束,准备离去时,他落了书册在桌上,这回却是转头正对向了两人,浅声道:“小丫头多大了?” 阿栀从两人的对话中已经听出,这是个偏向自己的人,于是笑得甜极了:“哥哥好,我五岁了。” “才五岁。”少年人淡淡抬眸看了孟青女一眼,又问:“长牙了吗?就吃糖葫芦。” 这回,阿栀似乎小小的翻了一下白眼:“人两三岁就能长齐乳牙了,哥哥。” 少年人难得降了一瞬,倒是孟青女轻声笑了两声,不如先前那般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样子。 阿栀也因此放松不少,于是,把手里被孟青女冻成冰碴子的冰糖葫芦大方递给面前少年。 “不过,哥哥要是喜欢糖葫芦,阿栀的送给哥哥也无妨。” 孟青女在一旁看得喷喷称奇:“这一路,小丫头都舍不得吃似得拿在手里,怎么才见了你片刻,便愿意把这东西让给你了?” 少年郎挑了挑眉。 他沉默着接下了阿栀手中饿糖葫芦,在感受到那冰凉的触感的一瞬间,他便明白了。 这小丫头鸡贼着呢。 哪里是让出宝贝,分明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不,是冰手的糖葫芦。 他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人小鬼大的阿栀。 不只是他,他们这群人向来知道青女这个毛病,所以并未揭穿。 阿栀看起来终于舒了一大口气,牵了牵孟青女的衣角,催促道:“姐姐,你受伤了,还是快回去给你包扎吧。” 少年人便趁势问:“伤到何处,可还严重?” 刚才孟青女靠近时,他便嗅到了血腥味儿。只是她不提,他便也不强行追问。 孟青女伸手点了点阿栀的额头,冲少年摆摆手:“无碍,一点小伤。已经结痂了。” 少年闻言叹气:“多少也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些,快回去上药吧,带她去见老家主的事,不着急。” 孟青女沉吟半晌,赶在少年皱眉的当口,连忙道:“晓得了,我这便去。” 说完,她连忙拽着阿栀匆匆离去。 阿栀一边飞快地追着青女姐姐的步伐,一边好奇问:“姐姐,你怎么很怕那位小哥哥的样子?” 孟青女无奈地点着她的脑袋:“人小鬼大,你以后就会知道了,那位是本家最有天赋的孟氏子弟,谢衍之。” 阿栀似乎是被惊到了,翻来覆去念叨了半晌“谢衍之”的名字,直到孟青女察觉不对劲,转头问她:“怎么?为何要念你衍之哥哥的名字?” 阿栀终于回神,语气天真又可爱问道:“孟家的子弟,又出身本家,为何会姓谢啊?” “嘘。”孟青女匆匆压低了声音,说完还做贼似得回头张望一眼,才小声道,“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在你衍之哥哥面前提起这件事,这是他的忌讳。” “为何?”阿栀问。 孟青女叹息:“你衍之哥哥的父亲是本家一位叔叔,当年,与魔族妖女陷入爱恋,险些为她入了魔。正道对魔族一贯忌讳至极,孟氏作为仙门望族,自然不能容忍与魔族有丝毫瓜葛。” 阿栀扬了扬眉:“原来是他的娘亲姓谢,那孟氏为何还要将衍之哥哥留下?” “这便是你衍之哥哥的厉害之处。他天赋太过出众,孟氏自然舍不得他这个宝贝。只不过……” “不过什么?” “没什么。”孟青女回神,收起面上的落寞,“你这小鬼头,短短几日净学会套话了。” 阿栀连忙装乖卖傻,笑嘻嘻道:“青女姐姐说的什么,阿栀都听不懂。” 孟青女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压根生不起气来,挥挥手道:“罢了,我们到了,姐姐先去处理伤口,我命人带你去吃点东西。” 第117页 阿栀似乎有些犹疑,想要跟在孟青女身边。 孟青女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就在我院中,不会带你去别的地方的。你还是□□凡胎,不吃东西可不行。” 阿栀听到此处,才点了点头。 她跟着仙侍先去,眼中泛起了一点与孩童不相符的疑虑,并未被孟青女和院中侍候的人察觉。 等到阿栀吃饱喝足,孟青女也已经包扎完成。 她找到阿栀时,小朋友已经累得睡着了。 孟青女看着阿栀的睡颜,莫名便想起方才谢衍之说过的话。 她有些心软了,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小姑娘,真的能挺过梅园那一遭吗?若是不能活着出来,她…… 说到底,她为何会鬼迷心窍,将他们这群人的希望,放在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身上。 孟青女幡然醒悟,恨不得连夜将阿栀送出这魔窟,可她心中清楚的知道,自己带着阿栀回来的时候,应当已经传遍了孟氏,老家伙们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那么,到时候,她还没有带着阿栀前去回话,便是自讨苦吃了。 早去和晚去,对她来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 这也是孟青女一开始心无旁骛,铁血无情完成任务的原因。 她是怕了,但当真与阿栀相处之后,她总是有些感情的。 入夜,孟青女的院中灯火长明。 阿栀丝毫不受影响,睡得正香甜,孟青女被这绵长的呼吸声安抚到,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她总觉得,万事还可以明日一早,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谁知道,再一睁眼,她跟阿栀便被抓到了问罪堂。 秋日的风喧嚣,阿栀在堂上,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孟青女脱了外袍给她,引起孟氏长老们的不满。 “我记得有弟子来报,说你昨日便将这丫头带回来了?” 孟青女哑着嗓子道:“正是。” 另有人道:“可是因年音乐阴日阴时生女?” 孟青女点点头。 有人一拍桌子,怒声问道:“那为何昨日不来报?青女,你这是对我孟氏有二心不成!” 孟青女身形一颤,叩首道:“青女……不敢。” “昨日负了伤,一直没有包扎,这才……” 坐在主位的老家主摆摆手,示意这茬掀过去了,看向地上懵懵懂懂的阿栀。 他笑问:“这小娃娃奔波了一路,连夜送进梅园怕也不是好事,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便知道,以后再不能拿这一茬去压孟青女了。 先前那位长老只是撇撇嘴,也不再争辩。 “罢了,青女起来吧。”老家主挥手,孟青女被满堂威压压住的肩头一轻,终于又能站起来了。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老家主淡然安排道,“今日便由你代我去梅园送人。” 孟青女听到这话,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阿栀。 阿栀似乎也被这句话惊到,但很快又恢复成天真烂漫的样子,冲孟青女扬起笑脸。 她连忙避开视线,有些不敢去对视。 长老们抓住一点就开始做文章,横眉高声呵斥:“孟青女,老家主让你戴罪立功,还不磕头谢恩?等着我们用八抬大轿将你抬去办差事吗?” 孟青女回神,深深看了阿栀一眼,叩首谢恩。 “青女定不辱命。” 老家主满意了,挥挥手道:“去吧,记得,这次不走侧门,中门大开,用我跟你说过的新法子。” 孟青女身形一颤,咬牙道:“是。” 她很快就牵着阿栀出了问罪堂,这一波虽然没有说惩罚她,但单单是跪下去谢恩,便已经让她的手掌和膝盖被暗地里设好的倒刺磨出了血。 阿栀是个很细心的小丫头,刚出去没多远,便扯了扯孟青女的衣角:“姐姐,你又受伤了吧。” 孟青女苦笑:“这点小伤,没什么的。倒是你,还有心思关心我。” 阿栀笑了笑,牵着孟青女:“姐姐,阿栀也不傻,方才已经听明白了。” “那老人家让你把我送进梅园,你便按他说的做吧。若我真的有他们说的那般特殊,应该还能出来,与姐姐再相见的。” 孟青女听这话便忍不住要落泪:“傻丫头,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这回改开中门,就表示,你这次进去之后,即便能出来,以后还要进去两次三次四次,甚至几十次也说不定。” 阿栀顿了顿:“为何非要送人进那梅园。” 孟青女想了想,觉得阿栀总之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便道:“梅园有孟氏的圣物,那东西其实是个如意,只不过,因为吸了太多人的欲念,会不断积攒起来,化为一种恶。而我们这样的献祭者,可以延缓如意被恶控制。” 阿栀歪了歪头:“控制?能阻止多久呀?” “因人而异吧。”孟青女回忆一番道,“有些人只能几个月,有些人却可以几年甚至数十年。” “莫非,一直控制住如意里的恶,便能一直活下去?” 孟青女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是,实在是很难办到,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献祭者一茬又一茬进去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便已经走到了梅园的正门。 此时,正红色的大门紧闭,上面落了金锁,钥匙和法阵的解法正在孟青女手中。 第118页 她一时之间没有动手,阿栀也外头打量着面前的梅园正门。 终于,先打破这一阵沉默对峙的是阿栀。 她笑了想,晃了晃孟青女的手道:“青女姐姐,开门吧,早早进去,我争取早日出来。” 说完,自己先开心的不行,孟青女瞧着瞧着竟是哭了,连忙把头偏向一边,用手背匆忙去抹眼泪。 阿栀又笑了:“姐姐怎么还给哭上了。” 孟青女抹完眼泪,嘴硬道:“谁哭了,我这是沙子眯了眼睛。” 小姑娘顿时又被逗得笑起来,等笑够了,从孟青女手中抽出自己的小胖手。 “青女姐姐,开门吧。我准备好了。” 孟青女不敢回头,也不敢低头看她,掏钥匙的动作慢的像是升格镜头。 良久,法阵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一阵金光大现,正门便隆隆开启了。 不等孟青女反应过来,阿栀便先她一步迈过门槛,立在了她的对面。 两人分明是面对面,却成了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一般。 阿栀挥了挥手:“姐姐回去吧,我方才已经记住路了,若出来,自然会去寻你。” 孟青女摇头道:“我就在此地,等你回来。” 阿栀默了默,扯开笑脸:“好。” 她说完,便背身进入了梅园之中,身后,大门在巨大的噪音声里重新阖上了。 …… “轰隆隆——” 一阵惊雷炸响。 宁枝枝骤然从睡梦中惊醒,看到一只黑鸦拍翅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她从睡梦中想起了一些事情。 上辈子,她在开荒项目组,在无良上司手里苟了半年PUA证据链并举报,随后这位上司被开除,并在她加班的一个深夜找上门,连捅五刀。 那时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血流汇成了一条奔腾的小溪。 宁枝枝意识涣散地笑了,向资本家低头早晚猝死,而反抗的下场却是提前被砍死。 鲁迅那话怎么说来着。 你考上了清华,他考上了北大,我烤上了地瓜。我们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她光明的未来,终于泡汤了。 然后,她就当场穿书,成为了阿栀。 宁枝枝很早就学会不为难自己,她心大,适应力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穿书重生的事实。 然后,她也知道了,虽然穿成了路人甲小盆友,但她自带一个牛逼的系统呀。 所以,孟青女要送她进梅园时,他才没有慌张,也没有拒绝。 因为系统给了丰厚的奖励和诱惑。 她捂着头,除了方才梦中的情景,其余的,她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想到这里,宁枝枝眸中一暗:“旁白君,你在吗?” 无人应声,但她却笃信有人在听一般,开了口。 “我是宁枝枝,不是阿栀,更不是宁枝,我有我的行为准则和方式,不想按照别人强加给我的剧情去走。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伪装成一个系统接近我。 “但是关于反套路,你拦不住我。” 旁白君闻言终于叹息一声,现了形。 【你有没有发现,谢衍之,不只是他,还有他们,全都有很深的怨结未解开,正因如此,才会引起一系列变化。】 “所以?” 【救救谢衍之,不只是他,还有你师尊,孟氏这一群人,甚至包括最初的你自己,阿栀……】 宁枝枝叹息,看向窗外:“你这是要我斩断修真界的恨海情天啊。” 【对对对!恨海情天!你还挺有文化。】 “……” “这么说来,我之前跟谢衍之也算是旧相识了?” 不得不承认,谢衍之少年时期更添了几分风发意气,像是还未成树的松柏,肆意长在万顷林下,带着天然的韧性和洒脱。 【……】 旁白君显然没料到,宁枝枝竟然会想到这个。 宁枝枝摸着下巴,又欠欠开口:“不过,从前的谢衍之还不错,现在太冷了些,大功率高耗能,费电。” 旁白君炸毛:【重点不是他的皮相,也不是什么费不费电好吗!】 宁枝枝淡淡斜了他一眼:“大半夜被孟氏强行按头做噩梦,还是这么一段清水片,我当然要吐槽出气。” 没错,这里面的谢衍之虽然好看,但是不裸,没钱,最后还惨死。 她对这种赔本噩梦没一点兴趣。 第39章 旁白39号 39. 夜尽无声。 黑鸦惊起从窗前飞走, 在屋中落下一根尾羽。 宁枝枝挥手召来黑鸦尾羽,不知为何,有一种凝视堪破虚妄之花的错觉。 或许并非错觉。 这只黑鸦让她想起了许多事情。 虽然跟旁白君义正辞严的声明过自己只是宁枝枝, 但记忆告诉她,在那个做社畜的世界身死以后,她先是成了阿栀, 因为阿栀的任务没有完成, 才又穿成了劳工猝死的宁枝。 说白了, 她现在不是很信任旁白君。 印象里,最开始作为阿栀时,跟她绑定的系统根本没有什么旁白。 后半夜的凉风顺着窗边刮来,宁枝枝卷了被子披在身上。 旁白君半晌没再出声, 宁枝枝索性半倚在床榻上, 望月出神。 这只鸦应当是孟氏的人派来的。 第119页 虽然不确定他们有什么目的,为何单单只让她想起这一部分的记忆, 但可以确定, 他们一行人, 在孟氏面前已经暴露了。 如今,是敌在暗, 我在明。 宁枝枝有些头大, 叹息一声, 冷不丁问旁白君:“你到底是什么?” 久久无人回话。 而宁枝枝似乎也并不打算从他这里获得答案, 只是自顾自继续分析道:“你能控制系统, 让它接纳你, 想必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孤魂野鬼这么简单吧。” 旁白君叹了口气, 化形出现在宁枝枝眼前。 【你怎么察觉到的, 2333应该不能向你告密才对。】 “哪里需要系统告密说。”宁枝枝笑了笑, “你没发觉,你总是对孟氏的事情十分上心吗?尤其是谢衍之。” 【那又如何?谢衍之能给你换到足够的积分,上心一些也是应当的嘛。】 宁枝枝换了个姿势,懒散道:“我其实一直有在好奇,谢衍之给的分为什么会那么多,这天上掉馅饼的事怎么就接二连三撞上了我?” “然后我发觉,这不是馅饼,是个天坑啊。” 旁白君胖胖的企鹅身形一晃,大约是有些没明白宁枝枝的意思。 “什么天坑?” 他不确定,宁枝枝到底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又暴露到哪个程度。 宁枝枝歪着头,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旁白君的紧张小表情,然后在它下意识的躲闪中扬了扬唇角。 “阿栀当年被青女带回竹溪孟氏本家,你不觉得这剧情有点熟悉吗?” 宁枝枝不给对方含糊的机会,直接点破:“像不像宁枝小时候被青女捡回去?” 旁白君肉眼可见的绷直了身子,避开宁枝枝的目光。 “那你说,青女两次都能准确的捡我回去,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他终于开口:【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知道,我徒弟聂青池能被一滴眉间血救回性命,你早就清楚,不管是阿栀,还是宁枝,两幅身体都是太阴幽荧的化身。” 【就算如此,这跟谢衍之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跟谢衍之有什么干系呢?一开始我也在疑惑这一点。然后我想起来一件事。” 旁白君头大,好想让面前的女人再次失忆一次。 “说起来,还多亏了你曾经让我看到的‘谢衍之生平大放送’,他被仙门追杀,围困在冰原时,软轿里的人说了句‘夺如意’,我没记错吧?” 【……】 确实没记错,这记性还不是一般的好。 见旁白君默认,宁枝枝笑了:“那么,我可以理解为,在原著里,阿栀死后,孟松君孟长安他们也相继作为祭品死去,最后轮到了谢衍之。谁知道他被这圣物完全认可了,孟氏无法自己处理,才会搞了仙门围剿这一出。” 看着旁白君的小表情,宁枝枝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所以呢?这跟天坑有什么关系?】 宁枝枝翻个白眼:“你急什么,我这不是才要慢慢说明。” 【……好的,您慢慢说。】 “我们姑且认为,这圣物‘如意’是看中了阿栀太阴幽荧掌万物之阴的能力,那么谢衍之呢?他的剑至烈至刚,连西戎刀宗的杨指玄杨宗主都想囚禁夺舍,可见来头也不简单。” “我听说,这上古圣兽还有一只,名为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相对,执掌万物之阳。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谢衍之,就是这太阳烛照呢?” 旁白君听到此处,却轻轻笑起来。 【你这女人还是这般聪慧嘛。】 “看来我们应当是老相识?”宁枝枝淡然问,“所以,你到底是谁,或者说,你到底是什么?” 【或许,你可以把我看做谢衍之的一部分,是他的灵魂碎片。】 宁枝枝倒是没想到这一茬,有点意外:“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你也看得出来,他是被仙门围困时,借助‘如意’之力重活一世,但是这次回来,他割舍掉了七情的一部分。】 宁枝枝长长的“哦”了一嗓子:“我懂了,你是被谢衍之丢掉的垃圾。” 【……放屁!他何止是想丢下我,他当时简直是想把我毁了,幸好溜得快。我告诉你,总有一日,不,就这次去孟氏本家,他就要后悔的。】 宁枝枝笑了笑,没把旁白君说的当一回事:“怪不得你见了谢衍之像是老鼠见了猫。” 【生死面前都是小事嘛。】 “所以,你设置的这个战力积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假的吧,我好像还真的变强了。” 【其实就是你被封印的太阴幽荧的力量。】 【除开先前我强制让你恢复的一点力量,其余的,都是你自己努力得到的。这阴阳之炁需要调和,设法让太阳烛照重新和太阴幽荧接触,他才能恢复鼎盛,同样的,你也能从中受益。】 宁枝枝沉默良久,总算接受了这个奇怪的设定。 透过窗缝,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搞清楚了一些事情,又把话题转回孟氏身上:“好了,对方既然派了黑鸦来挑衅,我们不接招反而更被动了。等天一亮,就跟他们一起去一趟本家。” 旁白君交代干净,本以为宁枝枝要开始跟他算账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轻拿轻放,就这么掀过去了。 第120页 宁枝枝没再说话,重新倒头睡下,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谢衍之来揪她。 日上三竿。 客栈中庭里的树郁郁葱葱,宁枝枝打着哈欠,背着手从屋中跨过门槛出来,一脸怨念,身后跟着淡然的谢衍之和一脸看好戏的孟长安。 宁枝枝开口,就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笑得那么开心,孟长安你最好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然只能让你哭一会了。” 孟长安特别无辜:“哎,喊你起来的又不是我,是你的谢仙君啊,你不冲他发火就会欺负我。” 宁枝枝皮笑肉不笑:“你才知道我欺软怕硬啊?” 孟长安哑口无言,只好躲在谢衍之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快管管吧,要翻了天了。” 谢衍之淡淡瞥了孟长安一眼:“你第一天认识她?” 孟长安:“……不是啊。” 谢衍之继续向前走,跟宁枝枝并排前行,将孟长安拉在身后:“那就不要反抗,越挣扎,摔得越惨。” 孟长安:? “我记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老谢,你这是见色忘义。” 孟长安像是第一次认识谢衍之一般,忍不住吐槽了两句,奈何谢衍之耳力太好,停下脚步,这回话音里带了点威慑性:“孟长安,你话太多了。” 于是,接下来一路,两人收获了一个默默尾随,眼神怨念的艳鬼小跟班。 从竹溪城中前往孟氏的路只有一条。 出了城门,一路西北而行,可以望见一片河滩,趟水过去便是茂林修竹一眼望不到尽头。 春日宴宴,这竹林苍翠欲滴,清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响动,连青石板小道也被映衬的多了几分清凉感。 孟长安忍不住开口:“这片竹林我总觉得有些熟悉,不过,应当都是生前记忆,我不记得了。” 宁枝枝白他一眼:“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谢衍之道:“过了这片竹林便能找到孟氏所在,能让孟长安有些印象,想必不是简单的竹林,小心些。” 两人对视默契点头,孟长安又委委屈屈的退到了身后。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片竹林的不对劲之处。 三人走在请石板道上的脚步声很响,就像是这石板底下是空心的,甚至走到竹林深处,还能听到幽静寂寥的滴水声,宛若从钟乳石洞中发出的声音一般。 宁枝枝和谢衍之交换了个眼神,骤然停下步子。 只有孟长安还在傻傻前行,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其中的玄妙。 明明只剩下孟长安一人前行了,脚步声却还是有重叠起来的三道。 宁枝枝猛地回头,就看到来路上有一只颜色绮丽的蛇妖。 这蛇长得不像普通妖兽,尾巴上带了一截长长的哨子硬壳,一边向前游移,蛇尾一边不住地拍打地面,模仿着空旷的脚步坠地声。 宁枝枝震惊:“修|真|界竟然有响尾蛇?这也太离谱了吧。” 谢衍之看她一眼,似乎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大惊小怪:“这叫双响蛇妖,一般都是成双结对的出行,小心,这附近还埋伏着至少一条。” 宁枝枝:“……” 这个名字本身就充满了槽点。 谢衍之召来大刀剑:“我去摆平了,你们先走。” 宁枝枝连忙将人拽住:“不用,本来我们也不认识路,就让这些小东西带路的同时,帮个忙吧。” 说完她不再停顿掏出储物袋,将几个人抓来的红眼蜂放出来不少。 谢衍之很快就明白宁枝枝想要做什么,无奈道:“你就不怕他们攻击我们,这样一来,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宁枝枝一脸很有把握的样子:“怕什么,我忘了告诉你们,孟氏的人昨夜派了只乌鸦来我房中。” 谢衍之侧过脑袋面向宁枝枝:“怎么早不说,他们做什么了?” “也没什么,让我想起一些有关阿栀的事情。”宁枝枝若无其事道,“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孟元仙,他在引我们过去,因此,这些红眼蜂不会选择这时候攻击我们。” 谢衍之听到宁枝枝想起一些有关“阿栀”的事情,眉头微微蹙起片刻,转瞬又被他压了下去。 “再有什么事情发生,要告诉我。” 宁枝枝这回点头倒是爽快:“当然,我对仙君自然是知无不言的嘛。” 他们说话的功夫,蜜蜂果然已经分散成两大兵团,一批很有目标性地飞向了身后蛇妖和不知藏在何处的另一只身边,而另一批则原地打转三圈,开始带路。 很显然,他们要去找自己的主子。 两人拽着已经懵滞的孟长安,快速追了上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群蜂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竹林里打转,孟长安率先发觉这一点,直截了当点了出来。 宁枝枝和谢衍之对视,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一丝不确信和迷茫。 果然,都是天生路痴的人。 宁枝枝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找路出去啊。孟长安像看傻子似得看向两人:“你们不会真的觉得这群蜜蜂能带我们出去吧?” 他的话是废话,自然而然被再一次忽略。 “这群蜂打转有两种可能。”谢衍之道,“第一,此地有结界,它们破不开,只能不断在此徘徊提醒我们;第二,这竹林就是阵法,这种走法本身就是在破阵。” 第121页 宁枝枝点头认可:“你倾向于哪种?” “看不出,不过,有结界的话,挥剑即可。” 话音落,谢衍之已经拔出大刀剑一剑斩下,剑光惊起一阵罡风,半青竹林顺着这风向斜斜变了姿态,如绿浪翻起又落下。 “不是结界。”谢衍之断然。 “那就跟着他们走呗,反正绕不死我们,总能出去。” 两人说着又继续跟在红眼蜂身后漫步起来,孟长安似乎有些不相信,犹豫片刻,脚下铁锁镣铐突然发出一阵急剧响声,然后,阴森鬼气很快铺开升腾,孟长安化为一缕黑烟窜向高空。 宁枝枝淡定围观完,问:“这人干嘛呢?” 谢衍之答:“恐怕是想飞出去,或者飞到高处看看情况。” “他是没看到,林子入口写着此地禁止飞行吗?” 谢衍之浅笑:“没关系,很快他就知道了。” 话音落,原地飞升的孟长安又原封不动的砸落回来。 发出好大一声响。 宁枝枝叹气:“你看到什么了?” 孟长安欲哭无泪:“什么也没看到,他们的护山大阵启动了,你们俩怎么不提醒我。” 宁枝枝也是想拿孟长安试试,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哎呀,这不是没来得及嘛,快走吧,这会你总该死心了。” 很好,宁枝枝跟谢衍之同时确定了一件事—— 护山大阵能启动,就证明这片竹林,已经属于孟氏的领域了。 三人用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出了竹林,不远处就是江南水乡风韵的竹溪孟氏山门。 “没想到,孟氏竟然是把一条河流圈进了山门范畴,这条河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谢衍之扬眉:“怎么这么问?” 宁枝枝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山门有些奇怪,好像为了包裹这条河改动过,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 巡逻的孟氏弟子一批接一批,这种筑基期的弟子自然不能对他们有什么威慑,但,他们此行是想要潜入。 宁枝枝想了想道:“要进入本家,须得一层层通过关卡。我们就算闯得了外山门,最中心,甚至是梅园那部分,可能没法硬闯进去。” 谢衍之问:“你想怎么办?” 他注意到,这些红眼蜂刚才顺着山门下的河水飞远,已经不见踪迹了。 他知道,宁枝枝心中一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你们看,我们走水路怎么样?”宁枝枝笑得有些狡黠,“我只是猜测,这条河水应该对本家来说有些特别,那么,顺着河流很大几率就能通往我们想去的地方。” 孟长安惊呆了:“不愧是枝枝啊,但是,虽然我们可以掐避水诀过去,难保不会被他们的层层筛查发现啊,你有什么办法吗?” 宁枝枝笑眯眯点头:“当然。” 孟长安不禁打了个寒颤,脚下退后几步:“你想干什么?” 宁枝枝道:“现在退是不是有点晚了?就你了,去吸引他们,不能只有外门弟子,多引点人注意你,我们俩才好潜入。” 孟长安鬼叫:“为什么总是我!” 宁枝枝摸出几张符箓:“主要隐匿符就只够我们两个人的,你去了也只是个累赘,不如乖乖做诱饵,堂堂艳鬼,外门这些弟子困不住你的。” 孟长安还没来得及说话,人已经被一把推了出去。 孟氏的一队巡逻弟子正好换班,众目睽睽之下,孟长安只好妖娆的冲众人挥了挥手。 孟氏弟子对视,眼中戒备吼他:“什么人,别动,这里是孟氏地域,没有手令不得无故靠近。” 孟长安硬着头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了进去,还回头挑衅众人:“我就要闯,有本事抓我呀。” 宁枝枝轻笑一声,拽着谢衍之的手就往河边走:“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谢衍之指尖微顿,双眼因为蒙着黑纱看不到表情,但身体却明显的紧绷了一瞬。 宁枝枝走在前面还在喋喋不休讲着自己的猜测,谢衍之轻叹一声,回握她的指尖:“那些蜂,你打算怎么办?” 宁枝枝把符篆递给谢衍之:“先看看对方主家让我们来有什么目的,放心吧,这些小东西孟氏没法再利用的。” 孟氏这条河叫洛水河,正是春季涨潮,河水较之去年明显变得湍急,两人掐诀入水,起初还能听到些抓人的声响,后面就越来越安静,眼中只能看到彼此的身影。 不知道一路顺着水流潜了多久,谢衍之率先发现河岸上方有些变化,给宁枝枝打了个手势。 宁枝枝仰头看去,河水之上金波闪耀,一时分辨不出是法阵还是有人在作祟。 两人相视点头,脱水而出。 同一时间,洛水河春水结冰的地方骤然炸裂,河面上的男子脚步微顿,向后稍稍退了半步,就看到面前凭空蹦出了两个人。 宁枝枝出水就看到这个着装怪异的男子。 实在是天气越来越炎热的情况下,这个人竟然还穿着白狐裘大氅,怀中揣着一樽暖手炉,毛绒围脖裹住了下巴,整个人都被裹在一种暖烘烘的氛围里。 但是,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十分阴冷。 即便他在笑着看向宁枝枝,还是让人十分不舒服,宁枝枝警惕地眯了眯双眼,拽过谢衍之在身后。 “我以为你会自己一个人来的,看起来……你们关系更好了。”面前的男子笑了笑开口道。 第122页 宁枝枝扬眉:“阁下似乎对我们二人很熟悉,不知有何贵干?” 对方被逗笑了:“你潜入我的地盘,又偷了我那群蜂儿,怎么反而问起我这个主人家有何贵干?” 宁枝枝脸皮倒是厚:“这么说,昨晚派来黑鸦的果然是您啊,竹溪孟氏家主,孟元仙。” 孟元仙被戳穿了身份,倒是十分淡然:“阿栀冰雪聪明,那应当也知道,我为何要请你进来吧?” 宁枝枝还挺骄傲:“这还真不知道,要不您说说。” 孟元仙一怔,随后笑起来,这个笑容比之前倒是真了几分:“你跟传闻中不太一样了。” 他顿了顿,看向谢衍之,神情又恢复为倨傲阴冷:“只是不知道,这回让你们都想起来一些事情后,他还愿不愿意站在你那边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三人都心知肚明。 宁枝枝问:“你又想故技重施?也得问问我们乐不乐意入这梦境才对吧?” 孟元仙勾唇没说话,看向脚下开裂的冰面:“两位来得突然,应当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吧?” “此地名为梅园,不知二位觉得熟悉不熟悉?” 话音落,宁枝枝和谢衍之脚下身前升起细小的金光围柱,宁枝枝只觉得眼前晕眩,昏迷前,看到孟元仙冲她笑了,手指轻抚一株长在冰面上的藤蔓:“去看看虚妄之中血淋淋的真相吧。” 一瞬眼前昏黑。 宁枝枝再醒来时,身处一片荆棘藤蔓之间。 她动了动手脚,发觉这些藤蔓已经延伸到她骨血之中,正飞速汲取着她的血液成长着,不多时,那些妖藤就爬上了她面颊,然后一步步攀上眼眶。 宁枝枝只觉得视线逐渐模糊,脑中一点清明时,剑锋划过颊边,破了这藤蔓的气势。 谢衍之的声音紧跟着响起。 “我来替她受这恶咒。” 第40章 旁白40号 40. 山坡上爬满了灌木。 从宁枝枝的视野望出去, 可以看到翠色的梯田错落有致铺开,身侧是一座枯井,联通不远处的围堰。 藤蔓越缠越紧, 她挣扎片刻后便放弃了。 毕竟,如何变成这幅局面她还记得,这应当只是孟元仙给他们的幻境。 谢衍之的话音落定, 人很快就飞至宁枝枝身边, 一身白衣, 发丝垂顺披散,是少年时期的他。 宁枝枝手脚被绑着,额上还有血迹滴落下来,模糊了双眼视线。只能依靠着影影绰绰来分辨。 她笑了一声, 试探开口:“仙君?” 面前的谢衍之顿了顿, 眉眼之间有点疑惑:“什么?” 看来谢衍之跟她一起坠入幻境,却并非像她一样亲身体验。宁枝枝琢磨着下了结论, 冲对方摇了摇头。 谢衍之不再犹疑:“时间不多, 我能替你承担反噬, 剩下的,却得你亲自面对了。” 宁枝枝感觉到藤蔓越收越紧时, 谢衍之的指尖触碰在自己脸颊上, 随后, 那种血肉被消耗的感觉突然一轻, 藤蔓的生长止步了。 宁枝枝勉强睁开一只眼:“你做什么?” 谢衍之收回右手, 食指指尖引着一丝初生的藤。 “我说过会帮你, 我们这些人, 终究是有愧于你。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 他说着话, 藤蔓便如雨后疯长的春苗一般, 绕着他的手指爬上身体,而后,脸颊,很快就停留在眼前,遮住一双深邃的眼眸。 宁枝枝不知道是眼前的血在滴落的原因,还是谢衍之真的开始遭到反噬,只见靠近眼角的藤蔓上,很快开出粉色小花,而后慢慢被沁染成鲜红色。 “这是……”宁枝枝发觉可以挣开藤蔓的束缚,伸手去摸谢衍之眼睛上的花。 一瞬间,身上的绿藤变为枯叶,捻作灰沙随风化去。只余下眼前几朵血红的花发出一道耀眼的赤芒,没入谢衍之的双眼之中。 谢衍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宁枝枝连忙探手扶了一把:“你没事吧仙君?” 少年谢衍之终于有些反应过来,面前的小姑娘对他的称谓,态度都截然不同。 他顿了顿,依然按照原先计划开口道:“去吧,当初入梅园留下的命牌,取回来你就自由了。”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慢慢睁开,宁枝枝因此可以清晰看到血丝聚成一团的可怖场面。 她想起谢衍之说过不能,这双眼睛不能久视,连忙提醒了一声,然而,都被谢衍之淡笑着忽略了。 很快,他眼中渗出了血滴子。 少年却恍然未觉,轻声催促着她去夺回所谓自由。 宁枝枝察觉到自己似乎只是进来走回忆中的剧情的,很快,她就不得不按照原定好的设置,出了没这片“世外桃源”。 梅园内的命牌都掌握在这代家主,孟泽手中。 宁枝枝曾在霜雪幻境中与这位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听说背后还有一位不知姓名的老祖宗坐镇孟氏,不知道这次的回忆里,是不是还能看到这两位。 宁枝枝一边乱想着,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整个孟氏的中心地带,本家的长老和家主们正在商讨新一届的祭祀事宜。 宁枝枝到场的时候,谁也没有搭理她。唯有孟泽不悦的嘟囔了一句“阿栀怎么会跑出来”。 她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那句“老贼,我的命牌呢?” 第123页 然后,就是阿栀的嘲讽和竹溪孟氏高层的勃然大怒,很快,就演变成了动手又动口的热闹场面。 宁枝枝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局外旁观着,看着阿栀以一敌众还能占据上风时,谢衍之他们还是赶到了,然后反被拿捏。 自从阿栀被圣物认可,她变成了唯一一个自由出入梅园的人。那些准备用来祭祀圣物的牺牲者们,成了阿栀在这地方的伙伴。 他们互相拥抱,慰藉,给对方带来最后一点点温暖,哪怕只是几年相处,也因为患难真情,让这份情谊变得越发珍贵起来。 是以,阿栀被这份情谊牵绊住了。 孟泽和长老们以这些人的性命相要挟,要求阿栀收起自己的利爪,拔除尖锐的獠牙,他们要她像狗一样听话和忠诚,这样,才能成为合格的竹溪孟氏“杀器”。 阿栀乖乖照办了,然后,她被套上了个更牢的枷锁,关入梅园禁闭,连剩下那一点狭窄空间内的自由,都被剥夺掉。 随后,宁枝枝的意识就从阿栀身上剥离开,转而跟着一个孟氏本家的小屁孩。 宁枝枝猜测这小孩就是孟元仙的童年期,他不清楚最后阿栀与孟氏家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伪造不出这段幻境。 于是,接下来,她只是跟着孟元仙听说各种事情。 比如说,阿栀又惹了老祖宗不高兴,再添新伤,老祖宗还声称就没有竹溪孟氏驯不服的圣兽。 直到最后一日,听闻老祖病危,入了梅园,他与阿栀还有“如意”之间谈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是一夜之间,阿栀变得虚弱不已,听闻是圣物对这个祭品也不满意了,要求更换一个,才降下惩罚应在孟氏这位命长的老祖宗身上。 后来,就是兰陵萧氏萧老怪遇上的事情—— 阿栀被“圣物”抛弃,作为圣物唾弃的祭品,没有资格死在竹溪孟氏的地界,于是被弟子草草抬出去扔在山间,让萧老怪撞上,吸尽她剩余的太阴幽荧之气,又苟延残喘几十余年。 宁枝枝看完了阿栀的凄惨落幕,发现这场幻境并没有到头。 她看着孟元仙开始围着谢衍之那群人打转。 小屁孩从来都是偷偷摸摸的,远远观望着,观察了一段时间,宁枝枝确定,孟元仙很在意谢衍之的举动。 后来,直到看到这小孩咳血不止,将死之际,有人拖着谢衍之,随意放了他的血给孟元仙喝,宁枝枝这才明白过来,不止一次看到的孟元仙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渴望,是对生的恋慕,不舍,对死的惧怕,甚至还隐隐有着压抑的嫉妒贪婪。 之前他们还在疑惑,孟泽和孟氏的老祖为什么会愿意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让出位置,原来,是因为他喝过谢衍之的血。 那么,有关“谢衍之等同于太阳烛照”的猜想,或许与真相十分接近了。 想到此处,宁枝枝忍不住叹口气。 同样都是竹溪孟氏本家的后代,谢衍之只是因为母亲的身份是魔族中大姓女子,就要遭到这样的待遇。 甚至,接下来,他还要被自己的族人亲自扭送进梅园,留下死路一条。 宁枝枝有些明白了,谢衍之其人为什么会成长为如今这副模样。 别人对他狠,他要再不给自己找活路,可就真的没有路了。 即便知道这一切黑暗与龌龊,这个人选择面对的方式也总是光明正大,一往无前的。 他靠自己,靠实力,靠拼命获得生机,然后,还曾经被整个仙门人为了圣物暗算致死,重来一次,依然还是很谢衍之的行事风格。 宁枝枝忍不住浅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犹如踩了快进键,先是孟长安他们被强制送进梅园,撑不过几日就以失败告终,轮到青女那日,是家主亲自点的名。 宁枝枝一直很好奇,青女在梅园到底出过什么样的状况,毕竟,她曾作为澜沧剑门的掌门人存在,如果是单纯作为鬼界的存在,根本骗不过仙门所有的眼睛。 跟在孟元仙身边,她总算是明白了。 当年进去的,原本就是两人——孟青女和孟松君。 被圣物选中的是资质更好的孟松君,但承受“霜雪之力”反噬的则是青女。 因此,孟松君最后遭到圣物的抛弃,放不下青女,执念太深才生生扛住沦为鬼物,并且一步步走上鬼王的宝座。 而青女,不人不鬼的样子,很快就被孟氏驱逐,流落在凡间一段日子,遇到了那位执意让她成为澜沧掌门人的师尊。 这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就这样,最终只剩下了谢衍之。 其实一开始,谁也没有对他抱有希望。 毕竟是个魔族血统的肮脏子,圣物最后连少主孟松君都抛弃不用了,他又能抵挡几日呢。 然而,谢衍之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他梅园完好无损的走出来了,一如当年阿栀进去再出来一般随意。 孟泽老祖宗眼中重新迸发出充满欲望的贪婪。而孟泽,看到老哦祖宗的眼神后显得忧心忡忡。 宁枝枝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梅园如何死的,但这一次,她完完整整围观了谢衍之被算计的过程,也猜到了自己死去的真相。 暗夜里的火把长龙将整个梅园围得水泄不通。 孟泽立在前方,独自挑着一盏灯,进了梅园。 第124页 “你当知道,为我孟氏繁荣昌盛献身,是你作为孟氏子弟的义务和荣耀。” 孟泽说这话时,坐在石亭中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下,少年人改穿了一袭黑袍,随意找了个布条蒙住双眼,甚至有血渗出,他也丝毫不在意,轻轻笑了一声。 “我父亲带我回孟氏时,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不然,我也不会直到今日还随母姓谢。” 孟泽冷哼一声:“无论如何,太阴幽荧作为我孟氏的杀器培养失败了,你这里就万不能再有闪失。我要你永生永世,都作为孟氏最衷心的走狗活下去,孟氏一日不倒,你便要护佑一日。” 谢衍之坐着没动,只有一声哼笑表示对此嗤之以鼻。 孟泽显然是有备而来:“别忙着否定,你即便对孟氏没有一点情谊,难道就不好奇,阿栀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谢衍之听到这话果真顿住,他没开口,但孟泽却已经有了胜券在握的自信。 “外界曾经盛传,我们竹溪孟氏的如意可以满足持有者的愿望,引起轩然大波,最后被辟谣,这事你可听过?” 谢衍之神色恹恹:“嗯。” 孟泽没再绕弯子:“这事其实不假,只不过达成条件十分苛刻。须得如意满意的祭品,以她骨血做养料,才能完成心愿。什么起死人肉白骨,长生之术,只有有对等的力量,都可以达成。” 孟泽说到这里便止步了。 谢衍之深吸一口气,显然已经明白了阿栀到底是如何在梅园死去的。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气息:“所以,你们用她许了什么样的愿望?” 孟泽淡然:“老祖宗前一阵身体抱恙,求了一份长生。” 谢衍之用一声凉薄的笑作以回应:“你想让我做什么?” “长生不是永生,老祖宗已经走火入魔了,孟氏如今失去了太阴幽荧的力量,不能再失去你,所以,你可以去替阿栀复仇。” 谢衍之定定看着孟泽,黑暗中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只有微弱的灯火之光让他们眼神光交接。 “你倒是对自己的老祖宗狠得下心。” “我只为孟氏千秋考量。” 宁枝枝知道,谢衍之这个沉默,就代表了一定会对孟氏老祖出手。 随后几日,竹溪孟氏的地界开始阴雨连绵,谢衍之杀疯了,于是,那些雨水一开始在冲刷血水,之后,雨水也变成了血水。 孟氏死了老祖宗和核心弟子无数,孟泽终于反应过来,谢衍之太危险了,是他们竹溪孟氏不可控的危险程度。 他很快就翻了脸,对孟氏无用,甚至是有危害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针对谢衍之的围杀整整进行了五天,孟氏精疲力竭,谢衍之同样如此。 他跑出了梅园,逃出了竹溪孟氏的地界,碰到西戎刀宗宗主杨指玄,在他面前,抵挡了一波孟氏的追杀,也让杨指玄看出他的独特之处。 杨宗主动了别的心思,便将谢衍之藏起来,偷偷带回了西戎。 宁枝枝围观完全程,身心俱疲,恨不得立马就出了这幻境,但是她也意识到一点不对劲。 从进来到现在,她都没见到谢衍之。 宁枝枝的魂体状态如今已经可以在孟氏地界随意出入,倒是比她本人行走方便多了,她猜测谢衍之应当是被困在了幻境某处,所以剧情行进到这里,他们还没有觉醒出去。 宁枝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梅园。 这个地方,对谢衍之,对他们来说,都太过特殊了。 她也想去看一看,没有合适的祭品的圣物,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宁枝枝不需要梅园的钥匙,灵巧的穿过墙体来到当日霜雪幻境中的小庭院中,树影婆娑,花丛掩映,她熟门熟路进了殿中。 然后听到三声很轻的敲动木头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叩门。 宁枝枝顿了脚步,仔细辨认后,顺着声音摸了过去。嘴里嘟囔着“鬼吓鬼,吓死鬼”。 这间偏室是她上次没有进的地方,里面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处棺椁,叩击声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宁枝枝忍不住屏住呼吸,穿过棺椁探了一下,轻声问:“有人在吗?” 里面的东西很快就回话了:“枝枝?” 宁枝枝诧异:“谢……仙君?” 男人很快淡然道:“是我。你怎么样?” 宁枝枝憋笑:“我挺好的,就是仙君你似乎不太好。” 谢衍之难得有些忸怩:“先放我出去。” 宁枝枝叹气:“我倒是想,只不过,我现在是魂体的状态,没办法给你开棺啊。” 谢衍之似乎是被自己躺在一俱棺材里郁闷到了,久久没有出声,等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才又问:“这里应当是一处幻境,你进来有什么发现?” 宁枝枝心想,那发现可多了:“说来话长,出去以后跟你细说。我们先想想怎么救你出来吧,或许,只有仙君出来了,这幻境才能破解掉。” 谢衍之对目前的状况一无所知,自然无从下手,两人沉默半晌,宁枝枝叹气道:“仙君,你知道该怎么附体吗?” 谢衍之怔了一瞬:“可你不是鬼修。” “之前我们去鬼市,我还靠着鬼气破境了呢,说不定行得通。” 谢衍之被宁枝枝的歪理说服了:“附身之术说穿了,就是御魂之术,你神识寻个弱者,进入他灵府之内,只要能压过他自身的神识,便有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开棺不需要太久,撑住这一会就可以了。” 第125页 宁枝枝一听这好办啊,孟元仙就是个病秧子,附身他准能行。 宁枝枝的办事效率一向很高,飞速赶回孟元仙身边,挤进他识海之中,打了半晌,终于得到了这具身体的做主权,只是孟元仙没法越过梅园的禁制进入其中。 宁枝枝操纵着孟元仙的身体冥思苦想,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去找孟泽了。 孟泽从辈分上算,应当是孟元仙的五叔伯。 宁枝枝顶着孟元仙的脸,一进孟泽寝殿大门就开始鬼哭狼嚎:“五叔伯,我被人给打了!” 孟泽身心俱疲,孟氏如今损失惨重,他这个家主日日睡不好觉,如今,竟然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本家子为这种小事来寻他。 孟泽处在暴躁的边缘,咬着牙问:“谁打你,为什么?” 宁枝枝道:“我今天散步,好好的走到梅园,里面飞出一封信,砸的我流鼻血了呜呜……” 孟泽一听眼皮直跳,梅园哪有什么人。他疾声厉色:“瞎说什么,你好好的上梅园做什么?” “路过嘛,这不是风景好。” 孟泽气得不行:“信呢?” 宁枝枝掏啊掏,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字条:“就这个,我刚才都想扔了,但我一想,得把罪证留着给五叔伯你看看,就带来了。” 孟泽一脸嫌弃的看着皱成一团的字条,铺开展平,然后心中大惊。 上面是血字——“这个人送来梅园。” 短短七个字,孟泽却好像看到了孟氏未来的希望。 他定定凝视孟元仙半晌,确认这人是个大傻子之后,挥手召来左右:“绑起来,随我去梅园。” 宁枝枝又连忙演起来,什么“五叔伯,您是不是绑错人了”“我不要说法了,放我回去”“五叔伯,你不疼元仙了吗”。 孟泽被她喊的头疼,直接给嘴封上,两个人都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与舒适。 宁枝枝很快就如愿以偿,被丢进了梅园之中。 她知道,一个弟子的性命,哪里比得上整个竹溪孟氏的昌盛,在孟泽眼里,即便不是真的圣物要孟元仙这个人,但只要存在这种可能性,他就会照办。 等人都走远了,宁枝枝吊儿郎当哼着小调,重新进了偏室。 棺椁里传来响动,很快,谢衍之的声音响起:“枝枝?” 宁枝枝笑道:“马上就开棺,仙君!” 棺椁推开,里面竟然是谢衍之本人,不是魂体,而是实体。 宁枝枝诧异极了,不懂孟元仙这是什么意思,她伸手拉了谢衍之一把:“为什么让我们一起进来这段回忆,却又囚着你不放你出去,我搞不明白孟元仙到底在想什么。” 谢衍之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变听到宁枝枝身体内传来一道略带讥讽的男声:“没关系,阿栀,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是孟元仙的声音。 宁枝枝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但随着话音落,宁枝枝的魂体很快就被踹到了灵府一边,无法出去。 与此同时,谢衍之也发现了异样。 面前拉着他的男人,正妄图探入他的灵府,侵占神识。 夜色粘稠,整个幻境开始塌陷,成为一团团下坠的黑雾,他们很快就被吞噬在雾中。 谢衍之坚定反抗着,还试图唤醒宁枝枝:“枝枝,不要睡。趁他现在在攻占我的神识,溜来我这边。” 被困在孟元仙识海里的宁枝枝一瞬就明白过来。 仙君这招高明啊,如此一来,既能救她,也能一起抵抗孟元仙,一石二鸟。 宁枝枝说干就干,对谢衍之到时没有一丝怀疑,顺着谢衍之刻意留给她的缝隙就溜了过去。 此时,整个幻境已经土崩瓦解,面前是洛水河冰封住的尽头,孟元仙站在血色藤蔓之间,一袭白裘,干干净净; 而他们两人狼狈至极,宁枝枝还没来得及从谢衍之识海里脱出,身体正平摊在冰面上,看起来冻了挺久了。 谢衍之一脸淡然,往宁枝枝身体边平移:“不知道阁下搞这一出,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元仙浅笑,也不拦着两人,而是闲适的看戏状态:“两位想做什么?让阿栀回到自己的身体吗?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太阴幽荧与太阳烛照糅合过一次后,真的还能变回原先的彼此吗?” 谢衍之脚下一顿,看向孟元仙的眼神变得有些警惕:“何意?” 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些事情:“这幻境都是为了让我们变成这样设的局?” 孟元仙大笑:“你果然很敏锐,不过,如今孟氏的大业将成,她回不回去这具身体,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宁枝枝在谢衍之体内小声道:“仙君,你就这么跟他叭叭,拖延时间,我这就回自己体内,我不信了,他们孟氏还能有天大的本事把一男一女合二为一。” 谢衍之:“……” 你还是闭嘴回你的身体吧。 宁枝枝小声嘀嘀咕咕的回了自己身体,就隐隐约约听着谢衍之跟孟元仙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互相试探。 大概过了四五轮,孟元仙可能是觉得跟谢衍之说话挺没意思的,率先打开天窗说亮话。 “二位怕是不知道,这太阴幽荧和太阳烛照原本都是上古时期的圣兽,乃是阴阳之炁分化而来,所以,才能一个执掌万阴,一个主宰万阳。如今,我们孟氏有办法让这阴阳之炁回到初始的本源状态,二位就不好奇,到底会开启怎样的仙门盛世吗?” 第126页 “说不定,仙门百家多年没有飞升之人的难题也能因此解开呢?” 宁枝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感觉自己落枕了,揉了脖子道:“孟家主说的信誓旦旦,好像我们俩配合了,还能安然无事的俯瞰着仙门盛世一般。” 孟元仙被宁枝枝逗笑了:“忘了,你们俩作为你们自己,当是看不到了。但做我们竹溪孟氏的最终杀器,或许还能看一眼,只不过,未必能留下你这们自己的意识罢了。” 孟元仙说着自己轻笑起来。宁枝枝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男人,知道这人肯定就是小说里面必有的病娇角色了。 谢衍之有些疑惑:“这些消息你从何得知,孟家主背后,应当有孟氏的老前辈坐镇吧?” 孟元仙面上的笑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错。我这个家主也就是个传话筒罢了。” 谢衍之问:“是孟泽?” 孟元仙似乎有些忌讳,没有接话茬:“我呢,不过就是临时受命,将你二人引来,要让至阴至阳合二为一,助我孟氏驯服圣兽。” 谢衍之默不作声,看向宁枝枝。 宁枝枝心领神会:“开打吗?几成把握?” 谢衍之答:“没有把握。” 宁枝枝深吸一口气,刚要继续开口,便见对面孟元仙摆了摆手:“诶,不打不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二位无非就是为了找失踪的鬼王和青女,才潜入我孟氏重地。” 宁枝枝嘲讽一笑:“听这话的意思,你是要放了我师尊和听松君?” 孟元仙拍拍手:“放是自然要放的,毕竟听松君也是老家主的亲生儿子,还能对他动手不成?” 很快,宁枝枝就见识到了不对这两人动手的待遇。 他们应当被搜过身,全身上下,除了孟氏给的一件裁剪简单的蔽体衣物,再无其他,连鞋都不给穿,两人赤着脚,被锁在轿撵上。 青女见到宁枝枝,情绪激昂,站起身破口大骂孟元仙,又从孟元仙骂到了孟氏祖宗十八代,最后一脚踹向身边的听松君。 听松君自知理亏,默默挨了这一脚,看向宁枝枝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俩来做什么,是想让她更恨我吗?” 宁枝枝和谢衍之对视一眼,十分无语。 她理了理心情,忽略轿撵上忙着哄媳妇开心的二傻子:“怎么,孟泽孟老家主,就是这么对自己的儿子?还是说,你是偷偷虐待人家儿子?” 孟元仙显然有些被激怒,侧过头掩去眸中厉色:“你不必在这里挑衅,老家主吩咐过,少主一定会从中阻拦,为免伤到他二人,这才暂且用了些强制手段。” “等我们事成之后,少主他们要去要留,自然有老家主做打算。” 宁枝枝暗暗点头,这也就代表了,听松君和师尊,不会成为他们的牵制。 她识海里吼道:“行了,出来吧,危急关头,你总该告诉我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旁白君自然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 【别急,或许,可以让谢衍之拖延一阵时间。】 【刚才孟元仙有一点没有说错,阴阳之炁重新糅合,你现在没有感受到,但重新入定,运转一个小周天,应当就会慢慢恢复为太阴幽荧该有的实力,或许,比之前都要更强。】 宁枝枝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我就上谢衍之识海逛了一圈,就能秒变厉害?” 【若是普通情况下,你探入他识海,应当没有这个效果。不过,他方才为了救你,识海对你毫不设防,加上孟元仙在中间出了把子力气,才有这个效果。】 宁枝枝还想说点什么,就见谢衍之伸手,僵硬的拍了一下她的头:“试试就知道了,你入定,我来负责拖延时间。” 宁枝枝下意识道:“哦。” 过了小半晌,宁枝枝才幽幽问旁白君:“我没听错吧,他怎么能听到我们说话的样子,我是不是幻听了?” 旁白君比宁枝枝还要慌张百倍。 【……我好像也幻听了,不行,我遛了你保重,我总觉得他下一秒又要宰了我。】 谢衍之闻言脚下一顿,又绕回来了。 “我为何要杀你?” 旁白吓得屁都不敢放一句。 宁枝枝忍不住问出口:“仙君,你怎么能听到的?你何时开始能听到?” 谢衍之这个人,不怎么会撒谎。没人问的时候倒还好,宁枝枝这一问,他立马就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 “一直都能听到。” 宁枝枝深吸一口气,都顾不上孟元仙这个敌人了:“一直的意思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 谢衍之点点头。 宁枝枝假笑:“那你为什么不说?看猴戏呢?” 谢衍之竟然还答得挺认真:“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藏着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话一出,震惊了轿撵上打打闹闹的两人。青女目瞪口呆:“阿枝你……怎么……还需要藏个男人?” 听松君看热闹不嫌事大:“谢衍之你这是夫纲不振啊,还没结为道侣,人家都已经学会养小白脸了。” 宁枝枝:“……你就没想过这话说出口会有歧义吗?仙君你故意的吧?” 谢衍之轻轻勾唇,在宁枝枝看过来时,又恢复成平直的一条线。 宁枝枝气笑:“好,那你看出来了吗,我跟藏起来的男人想做什么?” 第127页 谢衍之点头:“压榨我,换积分。” 宁枝枝:“……” 总结的还挺到位。 宁枝枝突然就觉得挺羞愧的,连忙缩进识海问旁白君:“怎么办怎么办,你说点什么啊,一直当面密谋,太尴尬了。” 旁白君装死,谢衍之反而像个话痨:“不必觉得难堪,你没有错。”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这男子为何一直很怕我?” 围观看戏的听松君两人虽然只能听到谢衍之在说话,但八卦的内心也能把戏码补个七七八八。 听松君讥笑:“谁家的小白脸见了正室,还能强势的起来,你又是个煞神,当然怕了。” 谢衍之挑眉,没有去解释他们想歪到八百里开外,而是看向宁枝枝:“为何?” 宁枝枝这时候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谢衍之知道也没有迁怒于她,这不是很好嘛,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旁白君卖了,还自己一个干净没有被污染的系统。 宁枝枝一念至此,笑了:“仙君,你以前濒死之际,就是手下七情拖累了,当时你是想直接抹杀掉他,只可惜,这狗东西太油滑,逃了出来,还赖上了我,我也是被他蒙骗了,仙君现在就把他带走,我绝不包庇。” 谢衍之很快就反应过来,宁枝枝说的是前世临死之际。 而这七情,恐怕不是人,就是他的情与爱。原来,他曾亲手斩断过这些让他心软的东西。 谢衍之陷入沉思,放在听松君和青女眼里,这就是被深深的伤害到了。 听松君都开始结巴了:“不,不是……你怎么,怎么能这样对他呢,跟谁好不是好,非,非得跟一个背叛过他的人……” 宁枝枝仰天无语,不知该从何处解释,索性闭嘴。 青女和听松君这时候倒是不掐了,都开始围绕着徒弟的感情梳理脉络,没有人理会孟元仙。 孟元仙作为唯一一个兢兢业业走剧情的病娇选手,在这种诡异的家庭伦理剧氛围里,找不到一点点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很快就暴怒了:“你们既然有这些个闲情逸致谈情说爱,就留着去梅园自己慢慢谈吧。” 谢衍之推了宁枝枝一把,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入定,这边交给我。其他的,回去再说。” 宁枝枝点头,盘膝而坐,闭眼进入入定。而谢衍之召来大刀剑,直指孟元仙:“你没有那些红眼蜂相助,打不过我。” 孟元仙笑了笑:“我没有说过我要与鼎鼎大名的谢神使打啊。你的对手,在这儿呢。” 这是谢衍之现有记忆中,第一次见到如意本体。 神龛里供奉着的,果真就是一柄玉如意,通体紫色,这玉质十分细腻,只是灵气里混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谢衍之很不舒服。 他横了剑身斜劈过去,如意周身的结界将这剑罡完全化解开。 谢衍之没有动手,只是立在原地,问:“这东西也能出梅园,你是想让我献祭?” 孟元仙理所当然道:“最终目的自然是要你二人献祭的。不过嘛,如意很挑人的,你得先通过它的试验才行。” 孟元仙这话说的很慢,谢衍之只觉得眼前逐渐模糊,然后多出个人影。 他是用神识在看,察觉到面前的身影确确实实就是宁枝枝后,谢衍之皱眉问:“你耍什么花样?” 孟元仙看到意料之中的发展,笑了笑。 “我就知道,你最不想战斗的人会是她。不过,如意就是这么坏,他就要让你跟宁枝枝打一场呢。” “你不用想着不出招只防守,如意幻化出来的都是本人最全盛的状态,你若不全力以赴,只有死路一条。” 谢衍之闻言,终于拔剑出鞘,开始还击。 一时间,冰面上两道身影交织,时而有冰层被碎成雾状,绽开在整个河面之上。 “这如意的来历你怕是还没想起来吧?” 孟元仙悠哉悠哉道:“也罢,我就提点你几句,‘如意’是妖魔化的三界欲念集结而成的,孟氏供养多年,受到的影响最深,所以,才会有先代家主允许你杀了孟氏老祖宗一事。” “我们这些人,注定是要跟它绑在一起活下去的。那你猜猜,你会不会也受到了同样的影响呢?” 谢衍之此时没有功夫搭理孟元仙的挑衅,眼前的宁枝枝确实十分了得。 他也觉得蹊跷,这东西不会是平白无故出现的,下了狠手也只会华为雾气,又在他处凝为一个更新更强的宁枝枝。 谢衍之很快意识到,他不能用剑去斩。 局势简直就是一边倒,他只能不断躲闪,然后被宁枝枝划出几道伤口来。他一边移动,一边观察着这个假的宁枝枝的行动轨迹,想要分析。 就在这时,孟元仙趁谢衍之露出破绽,从另一边迅速突袭去他身边。 朝阳初升。 一缕光透过远处群山,照耀在冰面上。 不远处的宁枝枝终于动了动,然后,只是一击,将孟元仙狠狠甩了出去。 孟元仙吐出一口血,小时候娇弱养大的病秧子果真就比别人更在意这些,看到血迹瞬间发狂。 谢衍之见他突然飞叶吹响,便知道不好。他们虽然偷了孟元仙的蜂群,却根本没法抵抗这种有命令的术发动。 果然,宁枝枝的储物袋被蜂群攻击,化为光斑点点。 第128页 孟元仙还没来得及大笑,就看到这群蜂有点不大一样,似乎,都在怕着什么东西。 然后就见宁枝枝淡定掏出另一只储物袋,放出一群胡蜂。 这些胡蜂数量上远远小于孟元仙的红眼蜂,但因为天性里胡蜂克制蜜蜂,且以这东西为食,画面十分好看。 这几日,宁枝枝用小遥峰上的胡蜂训导了这群红眼蜂,孟元仙很难从她这里讨到便宜。 孟元仙见状,推了神龛进入冰面,自己却退到了冰层之外。 谢衍之提醒道:“他想让如意吞噬我们,重新献祭。” 宁枝枝倒是并不慌乱,甚至,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局面。她走向谢衍之:“仙君相信我吗?” 谢衍之点头:“你想如何做?” 宁枝枝答:“我有个法子,可以让如意消失。不过,需要仙君和我一起舍弃太阳烛照的血脉之力。” 谢衍之毫不犹疑:“本也不是我想要的,可以。” 宁枝枝原本没有把握,听到谢衍之的回答,顿时安心了:“我就说嘛,这什么劳什子太阴幽荧的力量,什么如意,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把它们统统送走。” 谢衍之点头。 “那就跟我一起,献祭阴阳圣兽之力,然后许愿,让如意消失吧。” 宁枝枝说着,勾了勾谢衍之的手心。谢衍之掌心一缩,而后合手握住宁枝枝的手:“好。” 冰面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明明已经快要入夏,这雪花却有鹅毛大小,纷纷扬扬。 紫色的流光骤然散落在这片冰面时,宁枝枝感觉到那股刚刚在体内奔腾的力量被完全抽取。 就好像刚吃饱就拉空了肚子一样。 她连忙安慰自己权当减肥了,说不定称重还能少几斤。 谢衍之应当感觉比她轻一些,他并没有完全恢复过鼎盛实力。 另一边,吃瓜看戏的听松君一脸不可置信:“这就完了?我怎么觉得他们没费什么劲……” 青女一巴掌扇过去:“失去这股力量已经是大损失,你还想他们死不成?” 听松君连忙道:“怎么会呢,我这是为他们开心啊!青青我错了,这被锁链锁着也没法下跪认错,先欠着,解开了我就立马……” 孟元仙像个傻子一般,惊地瘫坐在原地:“怎么可能,如意没了,孟氏要怎么办?我要如何自处?” 他应当是受不了自己竟然费尽苦心,得来这样一份结局,疯疯癫癫,哭哭笑笑,宁枝枝觉得这人现在不像个病娇,单纯就是被玩坏了。 没人再去理会孟元仙,就连孟泽在看到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样子之后,也只是远远叹气,转身离开。 他退位本来就是厌倦了孟氏的家规和生存的办法。 如今能有这样的展开,孟泽竟然说不出的松了一口气。 不做仙门大家就不做,成为孟氏罪人就做个罪人吧,比起心累,他如今愿意直面这种后果。 宁枝枝几人一鼓作气捣了孟氏的长老堂,烧毁梅园,孟氏中剩余的长老三请孟泽,老爷子却再不露面。 青女和听松君也默契的没有找孟泽的事儿,只是去取了珍珑棋盘,带回了当年所有牺牲者的尸骨,再也没有踏入过竹溪半步。 如意毁了,宁枝枝了了一桩心头大事,自然是吃喝玩乐,跟谢衍之一路慢慢悠悠晃荡回了小遥峰。 …… 盛夏,蝉鸣。 小遥峰上,宁枝枝摇着摇椅,享受着青女制造的冰霜凉气,甚至还能一人抱着一角冰镇西瓜。 谢衍之正襟危坐在宁枝枝身侧:“我不吃,你吃。” 宁枝枝咋舌:“必须吃,这夏天的精髓就是要吃西瓜,你不吃,怎么好意思自称阑烟阁老祖的。” 谢衍之扫她一眼:“这称谓是你提议的,我可没说。” 宁枝枝不答应了,避开抱着西瓜狂吃的三小只,低声跟谢衍之咬耳朵:“我这不是看,仙君你前世都被这么称呼,觉得很拉风嘛。” 谢衍之顿了顿:“何谓拉风?” 宁枝枝:“……哎呀,就是很厉害,大家都很喜欢的意思。” 谢衍之点头:“你喜欢,就喊吧。” 宁枝枝:“……” 看宁枝枝吃瘪,旁白君又开始欠了。 【枝枝,你喜欢,就是我喜欢。这话说得多有艺术水平啊,宁枝枝,你难道是个榆木疙瘩吗?】 宁枝枝搞不懂它在谢衍之能听到的前提下,怎么敢如此挑衅,还说一些让她很尴尬的话。 谢衍之果然插话:“你不怕我了?” 旁白君笑了笑,有点贱贱的转移话题。 【我是想通知枝枝一声,这个,她真正的任务就是阻止谢衍之与世为敌,然后丢掉性命。那现在任务完成啦,她可以选择一个新世界重新开始,这是2333给的奖励。】 宁枝枝诧异:“为什么不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2333说你在那边命数已尽,不能随意更改已经过去的世界。哝,这里是新世界,你自己选吧。】 宁枝枝识海随便瞅了一眼,瞄到“末世”,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我只是转达,你家的2333说的,跟我可没关系。】 她懒得搭理,于是随口应付:“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闭嘴吧。” 宁枝枝重新开始享受惬意的夏日午后吃瓜生活,只有谢衍之捻了捻手指,有些躁动。 第129页 深夜。 宁枝枝带着穿好的烤串,炼丹炉来到谢衍之的阑烟阁外。 当初承诺的金屋,她如今倒是还没兑现,不过修座适合谢衍之身份的寝殿,他们小遥峰还是做得到的。 宁枝枝轻车熟路翻窗摸进寝殿之中,这处窗户靠近卧榻边,一进去就看到床上躺着的人。 宁枝枝笑了笑,一边落地,一边小声道:“仙君,我来了。” 谢衍之早就察觉到宁枝枝来了,想到白日里旁白君说的“任务完成,离开这个世界”的发言,也不知为什么,就开始胸口发闷。 他依然躺在榻上:“你来做什么?走之前还要煽情吗?” 宁枝枝一脸懵逼:“什么?仙君是睡糊涂了吧,我来喊你吃烧烤啊!我自己串了半天菜品呢!烤东西得你来。” 谢衍之诧异一瞬,而后无言以对,只能默不作声起身下床,披上外袍,开始兢兢业业的给宁枝枝烤东西吃。 宁枝枝跟谢衍之约饭,不能叫约饭,得叫单方面服务。 但一个吃得开心,一个烤的也挺上手,也算是相得益彰。 没人说话,只有宁枝枝吃得很香的声音,混着“嗞嗞”作响的油烟声,十分让人放松警惕。 宁枝枝随口问:“你是不是白天听了那企鹅说瞎话,担心得我会走啊?” 谢衍之漫不经心烤着串:“那你要走吗?” 宁枝枝看着这人一脸无所谓,却反复把盐撒了四遍,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还没想好,有好几个地方都想去,还要再考量一下。” 谢衍之心中越发躁动,还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只好“哦”了一声。 宁枝枝抓着一把刚烤好的肉串:“唉,这走之前,总得把旁白君……就是你的那部分七情,还给你吧?你有什么法子给他弄回去吗?” 谢衍之答:“哦,随意。” 宁枝枝连忙道:“这可不能随意啊,怎么说也是关乎仙君的七情六欲,,万一以后喜欢谁了,你自己都意识不到怎么办?那可就损失惨重了。” 谢衍之下意识道:“你都走了,要他何用。” 宁枝枝挑眉看向谢衍之。 谢衍之显然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蹙着眉,认真凝视面前的女子。 不是阿栀,不是宁枝,而是一如他们在小遥峰渡口最初见面时,她报给自己的名字。 “宁枝枝。” 谢衍之脱口而出的名字,得到宁枝枝一声应答:“怎么了?你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若非要形容,就好像把宁枝枝这些日子爱吃的东西同时塞进了胃里,塞进了五脏六腑,然后偷偷溜进他心底。 谢衍之说不出的不适应。 他不明白,为什么单单“要走”两个字,就能让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说不明白,想不明白,他索性随心而动。 谢衍之突然丢下了手里的烤串,拉过宁枝枝举着肉串的左手,俯下身,靠近她,在靠近一点,还想要更靠近。 他看到她唇被辣椒染得嫣红,不知为何,很想碰一下。 不是用手,而是……用唇去触碰。 等谢衍之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蜻蜓点水的吻了上去,然后有些留恋的离开。 宁枝枝整个人都傻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还是谢衍之吗?不会是刚被人夺舍了吧?” 谢衍之摇摇头,拉着宁枝枝的手,覆在自己眼前黑纱上。 “我的眼睛在如意消失时,就已经好了。” 宁枝枝意外:“那干嘛还一直蒙着?仙君是觉得这样习惯了吗?” 谢衍之摇头:“我只是……怕你不习惯。我担心,你会疏远我。” 宁枝枝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谢衍之继续道:“你有没有察觉,刚才……我的七情已经归位了。” 宁枝枝懵懵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这会儿她的脸倒是比谢衍之红了许多。 显然,谢衍之也发现了这一点,似乎是因为这样安心下来。 “枝枝,我取回了七情,是不是……就可以喜欢你了。” 宁枝枝耳根红成一团,根本扛不住这样的谢衍之,埋头在他胸前道:“你这样是犯规啊,仙君。” 谢衍之依然很严肃问:“那……你还要走吗?” “我知道,你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花了两世,终于才看清这一点,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你留下……” 宁枝枝脑子里已经炸开了无数烟花,一万个土拨鼠疯狂尖叫,大喊“我愿意”,然而这人表面上还是死死忍住了。 谢衍之认真道:“我怕我不问,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怕以后会后悔。” “你是如何想的,就如何说,不必非要回应我。” 宁枝枝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湿了眼眶,脑袋垂下,顶着谢衍之的胸腔道:“仙君你是笨蛋吧,看不出我选的新世界就是这里吗?” 谢衍之愣在原地:“你的意思是……” 宁枝枝骤然抬头,嫌弃道:“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 谢衍之主动拽下黑纱,一双眼中酝着无边深情与喜悦:“自然愿意。” 宁枝枝女流氓之魂发作,没忍住,抬头咬了谢衍之嘴唇一口:“这是惩罚,快给我烤肉,不然我还咬。” 第130页 谢衍之轻笑,熟练继续劳作。 夜风轻抚竹林,夏夜里的虫鸣都越发欢快,唱响一曲甜蜜恋歌。 这是属于他们的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