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尴尬》 第1页 《过分尴尬》作者:小修罗【完结+番外】 文案: 朋友,玩肾or玩心? 混血美人攻×假斯文假正经受(这俩是真骚 1.炮 友变真爱。酸酸甜甜浪浪荡荡 2.双医生。肛肠科医生&口腔科医生 3.两人皆是假禁.欲,真性.瘾(? 4.搞着搞着就开始互追......前面追夫火葬场,后面追妻火葬场 * 古:“我们两个志同道合的渣男,要不要到床上去玩玩?” 牛:“够渣的啊,跟我挺像。” * 玩一场走肾不走心的游戏,到底最后谁是赢家? 荒诞不经的开场,尴尬不堪的历程,你与我的故事,该以怎样的方式落幕? 第1章 约吗?约。 世间破事千千万,皆抵不过时间侵蚀,终如过眼云烟,唯有“尴尬”这种东西…… 是真他娘的恒久远。 ——楔子 牛可清今年三十。 作为一名出色的口腔科医师,最近,他被升调到了一家新的三甲医院。 随着工作上的调动,他搬来了这个繁华的城市,并在一个环境不错的高档小区里租好了房子。 除了有崭新的生活环境,他还需要一个崭新的......炮 友。 单身基佬要解决生理需求,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生活的刚需。在保证卫生与健康的前提下,这位天生弯的牛医生可谓是“百草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对他来说,床 事所带来的快感是排解压力的最好工具。单身归单身,他需要维持定期的性 生活,来调和一下自己荒芜的感情生活。 而基佬们如何物色一个与自己契合的炮 友呢? 根据某知名统计学家——修罗教授所给出的数据:他们其中的40%,都会选择用同**友软件。 又或者说,可以更直白地称之为约 炮软件。 牛可清就在那40%里面。 搞定完一堆冗杂的搬家事宜,他打开了手机里的“LUO”。 ——这是一款同**友软件。 连日来奔波劳碌,牛可清期待能寻到一位称心如意的床 伴,然后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性 爱来抚慰自己劳累的身心。 他点击手机屏幕,开始匹配附近的用户,各种类型的男人被推荐到页面中来,像是一个大型的基佬展览会。 “啧,”牛可清堪堪刷了一轮,原本期待的脸色渐渐黯淡下去。 他净是刷出些妖魔鬼怪:不是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就是没刮腿毛的女装大佬,都快将他的性冲动给浇灭了...... 老子是要约 炮,不是要斩妖除魔的。 视线扫过一众奇奇怪怪的男人,忽然,停在了某个用户的头像上。 在这妖魔鬼怪肆虐的界面上,这头像好比某位神仙的自拍照,令牛可清眼睛一亮,像在荒漠中遇见了一捧救命的甘泉。 牛可清点开大图—— 对方只放出了个不错的侧脸,有棱有角。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微微反光,恰好遮住了男人的眼睛。 这头像吸引了牛可清的注意力,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名侦探柯南吗这是?”牛可清喃喃道,他觉得有点意思,而且挺合眼缘。 神秘的事物总能撩起人的好奇和窥探欲,只这么一张普普通通、不露全脸的头像,便勾起了牛可清无尽的遐想。 “柯南,柯南,你好啊......” 他单手支着下巴,冥冥中,被内心的欲 念引诱着,他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隔着屏幕在那人的脸部上描了一圈。 慢慢地描,像用一根羽毛笔,细细地描绘那连绵起伏的山峦。 他起惑:这人取这个角度拍下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的。是眼睛长得不好看吗?为什么要故意遮住不让人看? 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人的面部轮廓确实挺不错的,线条柔和,侧脸俊朗。 牛可清笃定这人是个大帅比,除非不幸长了一双死鱼眼。 一颗与帅比**的心蠢蠢欲动,看着这神秘又吸睛的头像,牛可清满意地翘起嘴角,“我已经开始期待你在床上的表现了,柯南。” 这位**的牛颜狗是个说干就干的行动派,既然看中了人家,那就事不宜迟,他马上点下了软件上的“联系对方”。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复了,并且跟他一样,是个有话直说、有问就答的爽快人。 牛可清:“你好。” 大帅比:“你好。” 牛可清:“约吗?” 过了大概半分钟,大帅比回道:“嗯。” 这两个成年人说话直来直往,单刀直入,要约炮就直说,包括自己的型号也如实相报—— 牛可清是零,大帅比是一。 可以,对上号了。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牛可清还附上了事先说明:“没病,没特殊嗜好,没特殊需求。单身。就一个要求:必须戴套。” 大帅比:“Me too.” 三言两语间,双方达成了非常好的默契与匹配度。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新朋友”,牛可清有了很不错的印象,不知道对方在床上的表现,会不会也像他的文字那样干脆利落。 当然了,人是文明人,不会像泰迪那样上来就日。该走的程序还是会走,约 炮之前循例得约顿饭。 第2页 牛可清:“今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顿饭?”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今晚能约吗? 他有点等不及了,因为预感对方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绝品。这种“帅一”得是个珍稀物种吧?他怕慢了会被别人给抢了去。 大帅比言简意赅:“好。地方你挑,地址发我。” 说话爽快的人就是讨喜。 牛可清的心情顿时上升好几个点,他喜欢这样:彼此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用最快的效率将事情谈完,互约的流程走得顺畅无比。 在他的理念里:这种只走肾不走心的炮 友关系,还是简单直接一些比较好。不该问的别问,不需要说的别说,彼此不含蓄不客套,这才是现代基佬最快捷的办事方式。 大帅比似乎和他是一样的人,这样最好不过了。 * 傍晚时分,日暮已将这座高楼林立的城笼罩。路上车水马龙,亮起了一盏盏橙红色的车头灯和车尾灯。 可怜的牛可清被死死地堵在了路上,初来贵地,这座城市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繁忙。 他和大帅比约在了附近的一家泰国菜,这个建议是牛可清提出来的,他随便搜了家餐厅,这家的口碑似乎还不错。 那里的环境也很适合,晕黄的灯光和小巧的角落都有助于调情,能提前为饭后的“床上主题活动”预热。 最重要的是,餐厅附近就有一家高级酒店,开车五分钟即可到达。 大帅比对于约饭地点并不怎么在意,爽快而简短地答应了,只回了牛可清一个字的信息: “好。” 公路上的车龙缓慢地移动着,卡在中央的车停停又走走,每隔五分钟才能行进不到十米的路程。 很塞。 “这路得塞到来年吧?”牛可清看着前面不容乐观的路况,手指一下下地在方向盘上点着,透露出些许焦虑和不安来。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得多尴尬啊…… 这样想着,他的手机上忽然收到大帅比的信息:“抱歉,我迟一点到,塞车。” 牛可清看着手机,乐了,秒回道:“塞车,too.” 他的唇角不觉地勾起,竟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与约会对象碰巧一起塞车。 或许,这也是一种默契。 大帅比:“那就一起迟到?” 牛可清:“这个提议很不错。” 牛可清:“我们本该将时间定得晚一些的。” 大帅比:“你的提议更不错。” 放下手机,牛可清的焦虑和不安一扫而光,甚至悠闲地哼起了歌。 因为这几句简短的聊天,他没有了迟到的压力,心情又变得轻松了,并愈发期待这次“约会”。 车流极为缓慢地移动着,百无聊赖间,牛可清在后视镜里照了照自己的模样,拨弄两下额前的头发,自觉现时的颜貌还不错。 跟大帅比一样,牛可清也戴眼镜,不过是一副无框的小镜片,配上男人眉清目秀的五官,是一张典型的禁欲脸。 约炮前把自己打理妥当,这是每一个优质基佬的基本素养。 出门之前,牛可清弄了头发,换上一件修身的羊绒长大衣。不过天气实在太冷,他生来畏寒,于是在大衣外又套了件蓬松的羽绒服,以作保暖。 毕竟不能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噢,差点忘了,”他从车上的储物箱里拿出一瓶香水,往身上轻轻喷了两下。 这调情的玩意儿是大杀器,可不能忘。 因为医生这个职业的关系,牛可清平时是不被允许用香水的,但今晚是个特别的夜晚,他喷了一点在衣襟上,还在颈脖上蹭了蹭,为自己添上那么几分诱惑值。 这香水清清淡淡的,是香草根混合着松木的味道,恬淡却不失来自男性的蛊惑。 他想,沾染上松香味的脖子,更能挑拨对方的欲 望吧? 牛可清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就是颈脖,他期待对方能喜欢这个香气,那就会有更多疯狂的亲吻落在他那敏感的颈部神经上。 一定爽爆。 *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牛可清才终于到达了约定地点附近。 他刚从停车场出来,路过商场门前的一个广场,停住脚步,掏出手机,想说给对方打个电话,但一想到对方或许还在开车,便就此作罢。 牛可清在软件上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我到了。” 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了。 大帅比以为他说的是餐厅,于是回复道:“我也快到了,就在外面的广场上。” 广场?牛可清一看这消息,马上抬起头,四处张望,想着说不定进餐厅之前就能与对方碰上面。 冬天的黑夜降临得很早,才刚过七点,广场上就已亮起了装饰的灯光,星星点点地映衬出橙黄的光,晕出柔和而浪漫的氛围。 这广场上人不是特别多,但要很快地认出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还是有点难度的。 可偏偏神奇的是,他们一眼便对上了。 牛可清的视野穿过层层淡橙色的光辉,一下子被十米外的某个男人所吸引—— 那男人的头发颜色很浅,如同西方神话里那些圣使的发色,高洁而光泽。他的外套却是与天边夜幕相融的深色。那两条腿又长又直,从衣服下摆处延伸而出,就静静地立在广场的中央。 第3页 恰好,那个男人也转过头来,轻轻地,与他的目光巧合相接。 那一刻,牛可清便知道,是他了。 第2章 Good evening~ “那时人若问起你的美在何处,哪里有你那蓬勃年华的宝藏,你说:在我这双深陷的眼眶里。” ——莎士比亚 多年以后,牛可清每每回忆起,他对这位“炮 友”的第一印象,那便是—— 眼睛。 那是一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眸子。 澄澈的浅蓝色,两颗瞳仁晶莹剔透,美得囊括了世间万种星辰,像被天使撒了几勺的碎钻在里面,莹莹闪闪。 若某人幸运地与之对上一眼,便相应地,将有一颗心被点亮。 牛可清在看到那男人的眼睛时,不仅心被点亮了,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喷涌而出。 他总觉得,这双眼睛在哪里见过。 他们驻足在广场上,相视了大概一分钟。 这两个从未见过彼此的男人,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冥冥中,他们不需要怎样寻找,隔着数十米,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仿佛有一根透明的丝线将你我相连。 只一眼,便沦陷。 这种感觉令牛可清的心乱了一拍。 作为一个从事科学的医生,他只信仰唯物主义,对于“缘分”这类唯心主义的名词,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此刻,牛可清却动摇了,在唯心主义的边缘摇摇欲坠,刹那间相信了缘分。 “嘿,”牛可清主动走过去,两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拽紧了,又缓缓松开。 他不知道这招呼打得对不对,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就是他要约的人,毕竟不是长得帅的就是炮 友。 “嗨,”对方轻轻地朝他点点头,“LUO?” “LUO。”牛可清抑制住内心的兴奋,表情沉稳地点头。 双方相视而笑,LUO是那个交友软件的名称,这俩是对上暗号了。 姗姗来迟的二人终于碰了面。 明明相互是陌生人,却有种“一看就知道是你”的相吸感,某种暧昧的磁场瞬间涌动。 毕竟初次见面,牛可清的话语略带生涩,问:“刚到?” 对方曲起指关节,抬抬眼镜,“对,刚到。”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身高相差无几,皆穿着款式差不多的过膝大衣,外面也套着一件款式差不多的羽绒服,就连气质都差不多。 幸亏事先说清楚了,不然牛可清准以为对方撞号了,和他一样是个零。 “我也是刚到。”牛可清没忍住,一直盯着对方那双眸子看。那晶亮的蓝眼睛过于惹眼,令他招架不住好奇心。 牛可清悄悄地在心里疑惑:“这人是混血儿吗?还是......外国人?” 盯着别人看是一件不礼貌的事,牛可清深谙这点,于是得体地收回了视线。但心里的波澜,却不是短暂一瞬就能静止的。 “路上挺塞的。”大帅比说。 牛可清积极接话:“是啊,A市的路况特别塞,特别是晚高峰。” 嗯,他们在很努力地尬聊。 寥寥数语间,牛可清不乏观察—— 大帅比倒不是那种传统的“gay圈天菜”、“大猛一”之类的长相,相反,他看上去像个“美零”...... 那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唇红齿白蓝眼睛,发色和肤色都很浅,也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金属细框眼镜。 看上去柔弱吗?并不,反倒有种无欲则刚之感。 但是,牛可清总觉得这人眼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在记忆中有过痕迹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稍纵即逝,并没有引起他足够的重视,他所有注意力都被对方的外表吸引了,为色所迷也不过如此。 这位初次见面的炮 友颜值惊人,相貌混合了西式的洋气和中式的漂亮,声音也独特有魅力,于是成功地,用一张美得不像话的脸以及磁性的声音,赢得了牛可清的好感。 牛可清表面矜持,内心早已“哇噢”了无数声,像有辆救护车经过。 没想到对方主动道:“你长得很好看。” 这话无遮无掩的,令牛可清一愣,“......你也是,长得很对我胃口。” 冷风中,这俩人都不自觉地抿抿唇,也不知是因为这天气太过干燥,还是他们的心有点躁。 第一次见面总归是生疏的,两人经历了安静的几秒,又不约而同地抬抬眼镜,尴尬感挥之不去。 这回轮到牛可清先主动,“你看,我们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就在这儿说一堆有的没的......” 大帅比懂他的意思,于是礼貌地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古伊弗宁。” Good evening?牛可清略微感到意外:这人开口就是用英文问好,是因为不习惯说中文吗?还是在故意装逼吗?这也太做作了些? 他不是很喜欢太装的人,甚至觉得对方开口就秀一句不太标准的英文,会有损那张漂亮的脸给人带来的满分好感。 牛可清在心里默默给对方扣了一分,但他是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鄙夷,而是很有礼貌地回应:“Good evening~” 对方微微一愣,忽然就笑了,嘴角的弧度清浅而温柔,称得上个“美”字。 美人一笑乍暖还寒,令人即使置身于寒冬之中,也如觉被春日的暖风拂面。 第4页 牛可清看着这张百花齐放的祸国脸,顿时忘却前一秒的不适感。默默地,又将那扣掉的一分加了回去。 “其实我刚才不是在跟你打招呼,”男人噙着宽容大度的笑意说,“我是在自我介绍。我姓古,叫伊弗宁。” 牛可清:“......” 流动的空气在此刻停滞。 对方的话,令牛可清心里融融的春意全失,甚至是…… 难堪得想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他的脸色僵了好几十秒,然后极为尴尬地笑了笑。若不是因为对方的品相太令人叫绝,他还真的糗得就想调头走人了。 “古、”他停顿了一下,“古伊弗宁……四个字的名字啊,还真挺少见的。” 牛可清感觉自己蠢透了,但对方却满脸淡然的样子,嘴角含着一个体面的笑,显然是经常遭遇这种窘境,已经习以为常了。 古伊弗宁善意地一笑,握了握他的手,又礼貌地松开,“喜欢的话,叫我弗宁就好。” 牛可清依旧尬尬的,抬了抬眼镜:“这个名字,还挺洋气。” 每个人抬眼镜的方式都不一样,古伊弗宁惯于用指关节顶顶眼镜中央,牛可清则惯于用拇指和食指捻住眼镜腿,然后轻轻地往上拖一拖。 相比之下,牛可清的动作显得有点木板,又或是说……拘谨。 古伊弗宁知道自己的名字特别,顺带解释:“小时候在国外长大,父母就给我起了这个西化的名字,读起来有些拗口。” “还好,这名字挺有意思的。” 他俩你一我一句,尬聊了两个回合,牛可清才想起自己的名字还没说,便道:“免贵姓牛,牛可清。可以的可,清澈的清。” 相比起对方过于西化的名字,他的名字可就接地气多了。单是“牛”这一个姓,就已经是独受农民伯伯们专宠的耕地家畜。 古伊弗宁一双桃花眼含着笑,“刘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牛可清:“......” 牛可清僵硬地笑了笑,纠正道:“牛,我姓牛。” 一阵刺骨的冷风从二人之间刮过,又陷入了双方都尴尬的局面。 古伊弗宁:“......刘?” 牛可清:“......牛。” 古伊弗宁:“……” 冷风又强了些,颇有穿皮刺骨的威寒,吹得两人的面部都青了。 牛可清就不明白了,明明之前一切都挺合得来的,怎么到了自我介绍这一环,就陷入尴尬的怪圈里往复循环了呢? 初见就搞这么大一乌龙,确实有点出师不利。 对于自己的名字,牛可清一向挺看重的,他耐下心来询问对方:“呃,古先生,冒昧问一句,你是‘niu’、‘liu’不分吗?” 他想,若是混血的话,还是在国外的长大,普通话不标准也是很正常的事。 古伊弗宁也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解释,“分的,就是风有点大,我没听清而已。” “......”牛可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尴尬的氛围不消反增,牛可清后悔在这个问题上过于追究了,吹毛求疵只会徒增尴尬,还不如将话题绕过去算了。 他正想另起话题,以缓解气氛,没想到对方先开口了。 古伊弗宁见他不大相信的样子,当场来了句:“刘奶奶找牛奶奶买榴莲牛奶,牛奶奶给刘奶奶拿榴莲牛奶。” 语调平仄,一本正经。 牛可清:“............” 嘶,有点魔怔了。 第3章 做零还得看尺寸? “我们心中翻腾着隐秘的癖好。” ——莱蒙托夫 牛可清被古伊弗宁鬼畜的绕口令绕了个晕乎,甚至在某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姓刘还是牛。 古伊弗宁:“牛,不是刘。” 牛可清:“……嗯。” 双方再次静默,各自在心里深叹出一口气。 深冬里,刺骨的冷风在疾疾地呼啸,把他们吹成俩冰坨子。 古伊弗宁见牛可清的鼻尖都冻红了,于是充满绅士风度地提议道,“外面冷,我们进去餐厅再说吧。” 牛可清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从口腔里呼出一口白花花的热气,点头道:“好。” 他们一走入餐厅,女服务员便迎上来,为这两位赏心悦目的客人引路:“两位先生这边请。” “谢谢,”牛可清和古伊弗宁不约而同地道谢。 这两个男人的相貌很吸睛,修养良好,都是一副精英的职业派头—— 外披黑色羽绒服,里面是一件修身的长大衣,脸上架着副斯文败类的眼镜,浑身上下散发一股令人神往的禁欲气息。 不同的是,牛可清是温文尔雅的禁欲,古伊弗宁是冷艳漂亮的禁欲。 而这些不过是表面罢了,这两个男人的内里可同样都是: 不。禁。欲。 进到餐厅的内部,他们挑了个有格调的位置,面对面地坐下了。 餐桌的上方挂着一盏鸟巢形状的吊灯,散落出美妙的光晕,淡淡的暖黄色,烘染得这气氛怡人。 这餐厅是牛可清挑的,点餐也自然他来点。他很绅士地询问古伊弗宁的意见,例如有什么忌口的,有什么想吃的,有什么爱吃的。 对此,古伊弗宁的回答是:“没有”,“不挑”,“都可以”。 寥寥几字,都是很简洁的答案。这人的性格,似乎有点随和过头了。 第5页 牛可清听着却觉得舒服,说话简短的人总是能用最精炼的字眼来表达最核心的思想,他向来欣赏这种人,够省事儿。 “那我点些我觉得好吃的?”他挑挑眉道。 古伊弗宁挑眉,“你随意。” “青咖喱鸡肉,冬阴功汤,薄荷沙拉,嗯......还有香芒糯米饭,先这么多吧,”牛可清在菜单上翻了几页,很快地向服务员点了两人份的菜。 他没在点餐上花太多时间,毕竟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早一点把饭吃完,才能早点开启成人午夜场。 得省出足够多的时间来“运动”。 等菜的时候,古伊弗宁接了个电话,那一口标准的英文听着非常性感,牛可清甚至想让对方待会儿在床上也这么来两句,说不定能增加些情趣。 半晌过去,古伊弗宁还在讲电话,悦耳磁性的男中音勾着牛可清的耳蜗,他无所事事地用手指划着桌布,视线却停留在古伊弗宁的身上。 作为医生,牛可清习惯透过现象看本质。他私心地觉得,这位古先生跟他是一样的人,平时保持该有的体面和礼态,一旦到了床上,反而会放得很开。 他想得没错。 不经意间,古伊弗宁的眼睛抬了抬,他俩蓦地对了一眼,电流“呲呲”地冒,很有那什么的感觉。 古伊弗宁嘴上在讲电话,眼睛却深深地看着牛可清,那眼神像个钩子,要把人的外衣都勾掉,好好地扫视一番。 谁也搞不懂,这位古先生究竟把心思放在了电话里,还是眼前的牛先生身上。 “咳咳......”牛可清抵挡不住对方的眼神,捂嘴咳了两声,借此逃开古伊弗宁赤 裸裸的觊觎。 基佬之间有共鸣,你我是个闷骚还是个真骚,很容易能看出来。 他们这一眼,可不仅是来电那么简单,更像是一个探测对方的雷达,包含千缕万绪的目光相触,立马就磁场共振了。 算是确认过眼神,遇上对的人。 古伊弗宁对电话里的人说:“Would you mind holding for a second ?” 然后他捂住话筒,将手机离远一点,对牛可清说:“抱歉,这通电话挺重要的,但我会尽快结束它。” 他是怕冷落了牛可清。 牛可清微笑着:“没关系,你随意。” 虽然牛可清这么说,但古伊弗宁这通电话还是没聊多久,匆匆交代几句就挂掉了,回归到和牛可清的闲聊之中。 “你平时喜欢吃泰国菜吗?”牛可清随便找了个话题。 古伊弗宁有问就答:“还好,不大常吃。” 牛可清:“我也是,但偶尔吃一顿,也未尝不可。” 虽说这是一场以“上床”为最终目的的会面,但摆上台面的还是“交友”那一套。 他俩你来我往的,说辞寥寥云云,像极了两个聊天的正常朋友。 当然了,这两个表面上话少清正的男人,一到了床上,可都是又浪又野的高级玩家。 比方说,现在,牛可清看古伊弗宁的眼神很规矩,交流的话题也很正经,但他脑里早已计划起今晚该用些什么姿势。 嗯,少不了骑乘。 “看LUO上的个人资料,你好像比我小是吗?”古伊弗宁问。 原本牛可清正意淫着,颅内高潮,古伊弗宁这问题问得他脑子一卡。 牛可清愣了愣,LUO上?自己好像没填过这方面的资料啊......再说了,他倒也没怎么注意这个,毕竟使不上。 这年头,做零还得看尺寸? 他有些难为情,以手握拳抵住嘴巴,尽可能地压低声量,“应该吧......” 说实话,他自己的没量过,毕竟生而为零,这玩意儿的长度跟他的性福度无关。 牛可清心想,如果我比你大还被你压,这也太暴殄天物了些。 但作为男人,“大小”问题事关颜面和尊严,也不能太丢份儿了。 于是牛可清又刻意补了句:“但其实我也不小,十六、七左右吧。” 这会轮到古伊弗宁愣住了,他看着对方那张“早熟”的脸,连面色都在发青,惊讶道:“你未成年?” 不会吧?约炮约到个未成年?这、这进酒店前就得先进个局子吧? “啊?你说年龄啊?”牛可清反应过来,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这就尴尬了。 说了半天,俩人根本没在一个频道上。这乌龙闹得,一个大写的“十八禁”。 古伊弗宁的反应也很快,他挑了挑眉峰,憋住笑问:“你是不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看破不说破的,令牛可清更难为情了,恨不得找条地缝儿钻进去。 果然啊,他太久没有性 生活的滋润,饥 渴得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连人家问个年龄大小都能想歪。 牛可清硬邦邦地补锅,给出个正确的回答:“我三十。” “那你是比我小,”古伊弗宁的话里带着些逗趣,还加重语气强调,“嗯,小、两、岁。” 牛可清在心里默默捶墙,想着没地缝儿钻的话,自己当场挖个地洞也行。 之后,他们又随便聊了些东西,都是浮于表面的闲话,对彼此的隐私一概避忌。 毕竟这种只用来打 炮的关系,还是不要旁生过多的枝节,对方生活圈子的东西,更是不要涉足太多。 “有人说过你的长相偏中性吗?”牛可清问道,但他怕自己冒犯了,又说:“当然了,我认为很好看。” 第6页 古伊弗宁倒是不介意,“很多人说我男生女相。幸亏我长得高,骨架也大,不然像小时候,我总是人被当成是女生。” 牛可清笑了。由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离开过古伊弗宁的脸,他觉得古伊弗宁的长相很艳丽,是在男性中少有的艳丽,但又很难用“花瓶”二字去形容。 因为牛可清有种直觉,古伊弗宁不是只有皮相、而内里空泛的人,反倒像是脑袋里装了很多东西。 就是看上去很有内涵。 他忽然有点好奇这位古先生的职业。 不过他也知道,不该问的别问。 玩归玩,得有一条安全线。 避免对炮友产生除性能力之外的好奇,这就是牛可清给自己划出的安全线。 不该了解的别去了解,好奇是多余的,只会带来不必要的情感—— 例如爱情。 爱情? 牛可清就没打算粘上这种复杂的东西,他是出来玩儿的。 第4章 他...竟然想吐?! “在白天,对什么都不动感情是极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海明威 飘香的菜肴很快便上桌了,泰国菜里的香料很足,香茅、南姜、柠檬叶,别有一种独特的东南亚风味。 牛可清早已饿扁了肚皮,他勺了满满的咖喱,配上香糯温热的米饭,这一口下去,立马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还不错,嗯哼?”他满意道。 古伊弗宁礼貌笑笑,没说话。 尝了几口后,牛可清抬起头来,发现古伊弗宁迟迟不开吃,只盯着那盘青绿色的咖喱,有点愣神。 作为医生,牛可清的职业病又犯了,他敏锐地观察到:对方的下颚动了动,牵扯着喉结也动了动,这是作呕的特征。 这是说明,古伊弗宁看着这咖喱......竟然想吐?! “怎么不吃?”牛可清问。 “在吃。”古伊弗宁回过神来,筷子绕过面前的咖喱,去夹离自己比较远的香葱面包片。 事实上,看着那道酱汁浓稠的咖喱,古伊弗宁确实没什么食欲,甚至产生了轻微的不适感。 他每道菜都尝过了,就是没碰那道拉稀一样的咖喱,仿佛里面投了剧毒的砒霜。 暂时放下勺子,牛可清斯文地擦了擦嘴,问他:“你好像吃得挺少啊,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挺好吃的。” 古伊弗宁嘴上这样说着,仍只随便夹了些小菜,没有要去碰那咖喱的意思。 牛可清看在眼里,心想对方肯定不喜欢吃咖喱。明明不喜欢,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出来,不过是寻常的喜好而已,不能说吗? 古伊弗宁这表里不一的“礼仪”,让他心有膈应。 牛可清不喜揣测别人的心理,可惜他天生聪明,神经敏感,单单几个细节,就能感受到这位古先生的口是心非。 “我见你好像都没怎么尝过这咖喱,”牛可清问道:“不喜欢吗?” “不是,”古伊弗宁绅士地撒下一个善意的谎言,“只是不太饿而已。” “这样,”牛可清挑了挑眉,显然不大相信。 作为点菜的人,牛可清有点尴尬:不是说不挑吗?不是说没什么忌口的吗?看样子挺排斥咖喱的。要早说出来的话,我也不会点啊,还是两人份的。 他将唇抿成一条线,将那道青咖喱向对方推了推,“来泰国餐厅怎么能不吃咖喱,咖喱是这里最有名的。” 牛可清就是故意的,带着点整蛊的心思,故意试探对方。 不过即便他这样“倾情推荐”了,古伊弗宁也还是绕过那道咖喱,用叉子戳了些沙拉,“我吃点蔬菜就行。” 这男人看似随和,其实不然。话都只说半分,说半藏半,吝于让他人窥见自己真实的内容和弱点,像一只自我保护性很强的有壳动物。 牛可清被膈应到了。 虽说你我一炮后就相忘江湖了,但没必要连饮食上的喜好也避而不谈吧?防人跟防贼似的。 他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在乎太多,毕竟炮友嘛,要的是肢体接触,又不是心灵接触。将重点放在样貌和身材上就够了,心理、性格什么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活儿好。 不过牛可清自己心里不舒服,就报复性地,也想捉弄一下对方。 他打着坏主意,又将咖喱往古伊弗宁面前一推,说:“男人要多吃点肉,做事才有力气。” 此话一出,牛可清隐隐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再结合在“大小”上闹过的笑话,他这话,很难令人不想歪…… 是不大妥当。 然而,古伊弗宁比他更早意识到话里的歧义,没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短促又不着痕迹,牛可清听着却尴尬极了,他认为自己很可能被当成了一个向约会对象疯狂进行性暗示的**小零。 牛可清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不是那个意思……” 使坏不成,他反倒被对方使坏了一把。 古伊弗宁只摊摊手,假装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 怕被当作淫糜不堪的人,牛可清慌乱地解释:“我只是想说……不吃肉会体虚。呃,就是没力气。对,做什么都没力气,不是特指做、做那个没力气。” “做哪个?”古伊弗宁仍是笑,这笑里,还有点故意逗他的意思。 第7页 牛可清了然,这人是个高手,跟高手过招就要兵行险着。 于是他果断将慌乱和羞涩藏起来,换上一张厚厚的脸皮,正襟危坐地回答:“就是你想的那个。” 古伊弗宁微微一愣,被牛可清的坦率所意外到。敢于袒露欲望上的渴求,也非一般人能做到。 男人原本就笑着,因牛可清这话,那细红的嘴角翘得更高了。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向前伸了伸,将触未触地,以指尖抵上牛可清的指尖,才说:“好得很。” 慌乱和羞涩可以藏起来,发红的脸颊却不可以,牛可清表情严肃,两颊却越烧越烫,烧出与他气质不符的绯红,被古伊弗宁尽收眼底。 叫人怎么舍得不调戏一下? 古伊弗宁的指尖一动,刮了刮牛可清的指缝,充满暧昧,“牛先生,你真的很有趣,有趣得可爱。” 十指果真连心,一股痒意从牛可清的手指传开,激得他心尖儿一颤。 牛可清猛地缩回了手,呼吸加快了,“可爱?你说我?”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说可爱。 “嗯,就是说你啊,”古伊弗宁假装左看右看,“不然,这里还有其他牛先生在吗?” 牛可清不动声色地,用铁勺子的面儿照了照自己的脸,模糊不清,但很明显,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轮廓。 可爱个屁。 他慌张地抬了抬眼镜,“‘可爱’这俩字……跟我沾边儿吗?” 他很不认可这个形容词,却还是被撩到了。 这位三十岁的成熟男人,明明刚才还像个壮士一样,勇猛地袒露自己的欲 望;此刻却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犯起了羞。 如果现在有个听诊器,牛可清一定会拿起它,用来听听自己那蓬勃的心跳,听那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 这是在餐厅的角落里,见周遭无人,古伊弗宁压着低哑的声线,悄声对他说:“你确实很可爱,可爱到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你——” 他顿了顿,又将尾音拉长:“——做那个。” 这嗓音,从小提琴的婉转切换到大提琴的低沉,配上话语内容,虽粗不俗,还性感得要命,听得牛可清差点没当场**。 这不仅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可爱,还是第一次有人因为他可爱而想跟他......嗯。 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帅气招人,也不是因为他的身材匀称挺拔,更不是因为他作为一名职业精英,有着极富吸引力的成熟气质。 而是因为可爱。 古伊弗宁愉悦地用叉子戳了一块肉,送进自己嘴里,嚼光嚼净后说:“我会听你的话,多吃点肉,多长点力气。然后……” 牛可清也很上道,他用铁勺子敲敲玻璃杯的边缘,发出“叮叮”的清脆响声,示意对方继续:“然后什么?” 古伊弗宁一改之前的藏掖,优雅地道出自己的欲 望,“把你抱起来,做。” 非常直白的一句话,那语气无遮无掩,就只像在说“我明天想吃扬州炒饭”而已。 调情是门学问,他们一个天赋异禀,一个勤学苦练,都是殿堂级玩家。 二人你来我往地调,把这火候控制得刚刚好,只需再升一个温度,立马就能****。 之后,牛可清暗自加快了吃饭的进度。因为他也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地想与古先生“深入交流”—— 找一张又大又软的床,做一件尽情尽兴的事。 两人吃到一半时,一个服务生端着水壶走过来,周到地往他们的杯子里倒水,“先生们,我为你们添点水。” “谢谢。” 餐桌顶上的吊灯挂得太低,被这高个子的服务生撞得一晃,射 出的光线顿时摇曳不止。 牛可清不经意抬头,便看见晃动的光影映在古伊弗宁的脸上,不停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一下接着一下,时明时暗,来来回回地变幻。 光线晃荡不已,模糊了眼前人的容貌,花了牛可清的视线。却忽然,清晰了他的记忆。 就在这一瞬间,牛可清想起了某些事情。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么汹涌,又那么平淡。在此刻,旧日过往忽然被想起,那一幕幕像播老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浮浮重现。 牛可清怔怔地,怔怔地看着古伊弗宁,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会如此熟悉。 第5章 是夏天和荷尔蒙的味道 “曾经发生的事不可能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 ——《千与千寻》 晃动的晕黄光影,映照着面前那张俊美的混血脸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令牛可清依稀记起了大学的一些事。 距离现在,也快七八年了吧? 记忆在脑海中渐渐回溯。 大三那年的夏季炎热而聒噪,大学的每个角落里都洒满了夏日的光影,连树上的蝉都叫得格外响亮。 “传球传球!” “三号防守啊!” “快快快......” 大学校园的操场上,有一群正打篮球的男学生,肆意又张扬,蓬勃又帅气,在太阳底下尽情地挥洒着热汗。 其中,有个男生的相貌分外亮眼,身材也格外高挑,那是古伊弗宁。 他身穿一件白色的背心球衣,劲瘦的肌肉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在太阳下反射出一层亮泽的光,每个毛孔都透着青年人的朝气。 第8页 不远处的场外,刚下课的牛可清正好经过。 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嘴里哼着小调儿,优哉游哉地路过篮球场边,正往宿舍的方向奔去。 意外总是来得如此忽然。 在某个球员投出一个远程三分时,古伊弗宁为了阻止对方进球,纵身高高一跃起,抬手用力拍掉了那个球。 男生的力道很大,篮球瞬间被他拍离原本的方向,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形的抛物线,直直地朝场外的牛可清砸去。 “咣——!”惨剧发生了。 篮球重重地撞上脑袋,正对牛可清的太阳穴一击即中,可怜的他只看见一团黑影袭来,便连人带车摔了个四脚朝天。 周围一片惊呼。 众目睽睽之下,牛可清这倒霉催的,他甚至都来不及“啊”一声,便华丽丽地被砸晕了。 烈日底下,牛可清躺在地上眼冒金星,忽然感觉有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有人正靠近他。 那人在他身边蹲下,将他的头轻轻托起,按着他的人中,似乎还叫了他几声:“同学!喂!同学!你没事吧?醒醒!” 声音还挺好听。 作为罪魁祸首,古伊弗宁第一时间就冲过来了,他单膝跪在牛可清的身边,满脸焦虑地为他查看伤势。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下把你砸猛了,”古伊弗宁轻拍着牛可清的脸,不停地跟他说话:“你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牛可清听见了,可他拼尽全力也睁不开眼睛。那日头太刺眼了,他的头好疼,也好晕,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的。 要死了。 凶手是这个声音很好听的人。 旁边围了越来越多人,同学们都被这忽然倒地的牛可清给吓坏了,七嘴八舌地议论—— “天呐,这是被砸晕的还是中暑了啊?” “快叫救护车啊!送医院!” “咱们不就是医科大学吗?” “送学校医务室快点啊……” “我……我……”牛可清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想说些话,但徒劳无功。 古伊弗宁看他都翻白眼了,果断地将人抱起来,“大家让一让!让条路给我走!” 在半昏半醒间,牛可清像一条瘫软的咸鱼,被两条有力的手臂抱起。他的长腿很无力,只能从那人的臂弯垂下。 牛可清倚着这片热汗直冒的胸膛,依偎在这个陌生人的怀里,那么滚烫,那么汗水淋淋。 是夏天和荷尔蒙的味道。 他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那个人粗喘的呼吸声,然后是几句叫喊,再然后,是旁人纷纷退开的脚步声。再再然后,是耳边呼呼而刮的风声。 古伊弗宁抱着昏迷的牛可清,在长长的校道上狂奔着,穿过来来往往的人流,吸引了不少惊讶的目光。 “让一让!都让一让!” 在很多人的注视下,牛可清像电视剧里软弱无力的女主,被英雄救美的男主公主抱着,奔跑在绿树成荫的路上。 这一幕令路边的同学们咂舌。 校道上不少人拿出手机来拍照、拍视频,可想而知,第二天的校园论坛上肯定会大肆传播这段画面太美的“男男”新闻。 在牛可清模糊的记忆里,那条校道很长很长,因为他在那个男生怀里晕了过去,仿佛睡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可当他懵懵醒来的时候,自己依旧在那个男生的怀里,而那个男生依旧在奔跑。 啊,原来只是短暂地晕了一会儿。 奔跑的古伊弗宁死死地咬着牙关,汗水从他头发的两鬓滑下,经过下颚边缘,聚集到线条凌厉的下巴,又随着他动作的摇晃,“啪”地滴到了怀中人的脸上。 牛可清就是被这滴硕大的汗珠给砸醒的。 当他颤颤地睁开一丝眼缝儿时,看见的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清秀可人,宛若女孩的长相;白净无瑕,好像初夏盛开的栀子花。 牛可清恍惚间觉得,他是被一个颜好的金刚芭比给抱着。 不过最惊艳的,是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吧?在阳光的照耀下玲珑透薄,像粼粼发光的海水的颜色。 以至于牛可清又觉得,他是被一只蓝瞳的妖精给抱着。 “是混血儿吗?”牛可清神志不大清醒,心里想到什么,便喃喃地问出口了。 但他这声询问太过薄弱,古伊弗宁并没有听见,只是很卖力地在奔跑,累得脑子都嗡嗡了。 于是,牛可清在心里默默地回答自己:“是吧,是混血儿吧,这眼睛真是漂亮,人也漂亮。” 当时的牛可清没有想到,这张精致得像瓷人儿的脸,会隐没在自己的记忆里那么多年,又被一款叫“LUO”的交友软件唤起。 “觉得脑袋晕的话,你可以跟我说说话,保持清醒,”古伊弗宁的嗓音很好听,从牛可清的头顶上稳稳传来。 早在高中,牛可清就完成了性取向的启蒙,他非常清楚一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对自己有着怎样的吸引力。 虽然时机不太对,但他还是抱着一种搭讪的心理,想要说些什么,“你......” 他想问“你是单身吗”,但没能问出口。 跑得飞快的古伊弗宁喘着气儿,对他说:“撑一会儿,我们很快就能到医务室。” 牛可清“嗯”了一声,忽然间就放弃了搭讪。因为在开口的一瞬,他突然意识到:人家也不一定喜欢男的啊。 第9页 烈日投下大片金黄色的阳光,被抱着的牛可清安静如鸡。抬眸时,他看见男生的脸被阳光映出斑驳的光影。 那些摇晃的淡金色光芒啊,随着古伊弗宁的奔跑而闪灭,不断地变换着明暗。 很奇怪,这段短短一瞬的记忆,竟像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扎根在牛可清的脑海里八年。 哪怕早已尘封多年,如今经这无心的勾起,依旧能还原得如当初那般清晰。 可那个发生在大学时期的小故事,并不如那些校园文一般甜蜜,它是短暂的,也是无疾而终的。 在被送到校医室之前,牛可清又晕了过去。等到他醒来时,病床边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空荡的病房里。 把他送来的古伊弗宁早已离去。 侧了侧头,牛可清发现床头柜上留了张纸条: “今日的事非常抱歉,有事先走。若有需要,请拨此号:15********9.” 字迹挺好看的,秀气细劲的小楷,“字如其人”这句话当真没错。 牛可清知道,这字条是那个男生给他留下的,还一并留下了联系方式和一袋零食饮料。 看来,那个把他砸晕的“元凶”,也并非什么不负责任的狗东西。 再后来,牛可清被一个男生抱着飞奔的事传遍了整个校园。因为这件事,牛可清被很多人嘲笑为“弱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饱受嘲笑和谈论。 至于那个手机号,牛可清一直都没敢打过去。这串十一位的号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在他的手机通讯录里,足足八年。 是啊,一瞬间的悸动并不能成为长久的暗恋。更何况,与那份悸动随之而来的是持续了整个大学生活的难堪、被嘲笑与被谈论。 这样的记忆,又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 没想到这次多年后的见面,又猝不及防地,勾起了被牛可清忽视的记忆。 如今,在一家泰国餐厅的小小角落里,这两个在大学时曾有短暂交集的人,相遇了。 光影在摇曳,牛可清从惊讶到无措,心里“咯噔”一下,心声不断回响着:“是他啊,是他啊......” 古伊弗宁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像在发呆,又不像在发呆。于是唤了一声:“牛先生?” 牛可清没听进耳,他正捕捉着昔日记忆的踪迹。 吊灯逐渐不晃了。 在那慢下来的光影中,牛可清从想起到笃定,不过是短短几秒的事情。堪堪一瞬间,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其存在便换了一种意义。 对于牛可清来说,古伊弗宁不再是一个初次见面的网友,而是一个阔别多年的旧人。 手里的杯子再也拿不稳,“砰”一声,从牛可清的手中跌落,在桌面上滚了两滚。 杯里的水早被喝完了,只剩一点点从翻倒的杯中洒出,晕湿了桌布的一角,也沾湿了男人的指尖。 古伊弗宁连忙给他扶正杯子,拿起餐巾,将桌上的水迹摁干,嘴里无责怪之意地念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牛可清看他忙于收拾的样子,只静静地端坐着,依旧在凝视那张写满熟悉感的脸。 似乎这样,就能给模糊的回忆勾勒出更为清晰的轮廓。 悄悄地,他在心里,重新向古伊弗宁打了一声招呼,“好久不见,我的老同学。” 第6章 此刻,他性冷淡了 “事情在该发生的时候就会发生,然后我们就相遇了。” ——《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牛可清看着古伊弗宁,藏在桌子下的手早已将桌布拽紧,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面前的这张脸,蓦地与多年前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就像两条平行多年的直线忽然交汇。 霎时间,似有一个锤子在重重地敲击他的心房。 “你、你……”牛可清的嘴巴微微张开,终究又是合上了。 古伊弗宁见他脸色不太对,问道:“我?我怎么了?” 停滞半天,牛可清怅然若失地摆摆头,“没什么。” 这件事,他一个人记起就够了。 那是段令人难堪的往事,对方没有记起的必要,他亦无谓提起,只会徒增尴尬与丢脸。 古伊弗宁见他停下手中的餐筷,脸上神情还怏怏的,觉得奇怪:“你怎么不吃了?不是说多吃点才有力气吗?” 牛可清撇嘴,“我又不是要出力气的那个。” 古伊弗宁差点一口冬阴功汤喷出来。 “你真的很有趣,”古伊弗宁用餐巾擦擦嘴角,对他说。 “谢谢,”受到夸赞的牛可清并没有多高兴,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假笑。 忽如其来的记忆唤醒,令牛可清变得兴趣寡淡。不仅是对面前的菜寡淡,也是对面前的人寡淡。 他本来想着吧,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错,要是合得来,说不定还能发展为长期炮友。 但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 就像你在品尝一道佳肴时,忽然吃到一颗味道怪异的花椒,舌尖被刺得发麻,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是硬着头皮咽下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舌尖发麻的感觉太强烈,始终令你心存芥蒂,那这道佳肴,便不再是佳肴了。 你甚至放下了刀叉,吃不下,真的吃不下。 于是此刻,牛可清性冷淡了,一炮也不想约。 第10页 “我们待会儿吃完饭,就直接……嗯哼?”古伊弗宁看了看手表,才八点,“噢,我们的时间还挺充足。” 结束晚餐,直奔酒店。 漫漫长夜,共赴巫山。 牛可清笑笑,没说话。 他在想怎么开溜。 古伊弗宁,这位gay圈人见人爱的美一,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一颗花椒,仍在主动地调剂气氛。 殊不知对方早对他失去了“性趣”。 古伊弗宁给牛可清的空杯子续了点水。 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嘴角噙着浅笑,手腕骨骼凸起,若放在以前,这些都是会戳中牛可清的苏点。 但现在,牛可清看见这张脸,就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会想起被篮球砸晕,会想起被人公主抱,会想起被嘲笑的那几年大学时光。 没人会主动触碰令自己难堪的回忆,还有回忆里令自己难堪的人。 “那个……”牛可清用了狗血电视剧里的说辞,对古伊弗宁说:“古先生,我忽然记起来,我今晚还有点事。呃,先告辞了,拜。” 古伊弗宁:“?” 他还没反应过来,牛可清就像一只窜起的麋鹿,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匆匆忙忙地转头离开。 即使这男人脚步平稳,体态翩翩,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落荒而逃。 “啊?不是,你……”古伊弗宁懵逼了,他这是莫名其妙地就被甩了? WTF 牛可清的行为很有“仙人跳”的特征,但古伊弗宁难以理解,都这年头了,还有人会为了骗一顿饭而玩“仙人跳”的么? 他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隐情,不然对方的态度怎么会忽然间360度大转变呢? 于是,古伊弗宁站起来,快步追上去,“喂!等等!” 牛可清扬扬手:“不等了!” 古伊弗宁:“不是,你先等一下!” 牛可清:“真的不等了!” 古伊弗宁:“等等!” 牛可清:“......” 牛可清不敢回头,索性装聋到底。他加快了步伐的频率,古伊弗宁也跟着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地追。 这俩人你追我赶,经过一个服务员身边时,刮起的风把人工作帽都给掀翻了...... 竞走比赛! 距离餐厅的门口越来越近,牛可清看着那扇近在咫尺的大门,暗暗咬紧牙关:只要出了这门,我就跑起来! 古伊弗宁在后面紧紧跟着,向前伸出手去,心急地想要将牛可清拉住,“欸!不是,牛先生,我们聊一下——” 万万没想到,他今天穿的皮鞋太滑了,店里刚刚拖完地,地面还是湿漉漉的,非常滑。 能溜冰的那种滑。 猝不及防地,古伊弗宁脚下“哧溜”一滑,整个人直接朝前扑去,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前面的牛可清…… 的羽绒服。 古伊弗宁的手表上有一个金属扣,勾住了牛可清羽绒服的布料,紧接着是“刺啦”一声,羽绒服的后背被刮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就这样,一向翩翩的古先生失控摔倒,连带把翩翩的牛先生也给扑倒了,还将人羽绒服撕开了一个特大特大的窟窿。 雪白的鹅毛绒满天飞,纷纷扬扬,像深冬下雪一般飘落,洋洋洒洒地落满了餐厅。 古伊弗宁和牛可清,还有旁边十几桌的客人,全都无一幸免,头上皆被洒了白色的羽毛。 桌上那些菜,全废了。 两个男人,此刻一上一下,交叠着摔在餐厅的过道上。牛可清以脸着地,古伊弗宁的手里还紧紧拽着一块扯下来的布料。 牛可清:“.........” 古伊弗宁:“.........” 不少人拿出手机来,赶紧拍下这“室内飘雪”的壮观情景;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踮起脚,“咿咿呀呀”地去抓羽毛;餐厅老板跺着脚“嗷嗷”大叫。 这场景,还真不是短短“尴尬俩字就能形容的。 史诗级灾难现场。 * 几十分钟后。 两个体态优雅、浑身狼狈的男人站在餐厅外面的广场上,各自叼着一口烟,静静地吞云吐雾,神情无比沧桑。 他们原本熨帖的头发此刻乱蓬蓬,还残留着少许细绒毛,黑色夹着白色。 旁人看了,还以为他俩是从哪个鸡窝里爬出来的。 手里最后一丝烟灰燃尽,古伊弗宁主动开口,“那件羽绒服的钱,我赔给你吧。” 牛可清摆摆手,“算了,不用。” 他装得是挺大度的,潇潇洒洒抽口烟,满口的不在乎。 实际上,牛可清从小到大就没有这么丢脸过,他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撕烂了衣服,还脸朝下被扑翻在地,要不是见人多,他早就狠狠地给古伊弗宁一拳了。 “你那衣服挺贵的吧?我得赔,”古伊弗宁不习惯欠人东西,即使对方只是认识不到两个小时的陌生人。 牛可清从唇边呼出一口白烟,喷了他一脸,“赔什么赔,就一件衣服。” 古伊弗宁保持着教养,“这件事是我造成的,非常抱歉。” 牛可清叹了口气,心想:你不仅毁了我的衣服,还毁了我今晚本该拥有的性生活,是该抱歉。 现在炮是约不成了,表面的体统也维持不下去了,牛可清在垃圾桶旁掸掸烟灰,淡淡道:“都说不用了,你这人屁话还挺多。” 第11页 “屁”字都出来了,他是连斯文都懒得装了。 古伊弗宁:“.…..” 二人相顾无言,升起一种难以形容的尴尬,从彼此的眼神里溢出来。 这个夜晚,实在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抽尽了最后一口烟,嘴里呼出的气从白烟变成了白雾。牛可清畏寒怕冷,没了那件厚羽绒服的保护,现在他站在这冽风嗖嗖的广场上,冷得双腿直打颤。 古伊弗宁看在眼里,把自己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你穿我的吧。” 这个男人的绅士风度不是故作的,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令牛可清的心微微一动,有种被照顾的暖意。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对方这是把他当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生吗?大学时候的公主抱是这样,现在的披衣服也是这样。 他好歹是个三十岁的成熟男人。 牛可清无语道:“我们就要说拜拜了,估计以后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你现在把你的衣服给我,我怎么还给你?” 广场上灯饰变成了浅蓝色,他们相对而立,被薄蓝的光辉簇拥着,彼此之间好像只剩下疏离。 暧昧?一丝不剩。 “还是……”牛可清眨了眨眼,调侃道:“你想借机留个联系方式,日后好相见?手法也太老套了吧,古先生。” 古伊弗宁轻轻地嗤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 牛可清正想把羽绒服脱下来还回去,就被对方制止了,古伊弗宁按住他脱衣服的手,“牛先生,你想多了,我没这想法。” “嗯哼?”牛可清的手放下了。 古伊弗宁揪了揪羽绒服的领子,将牛可清裹得更紧:“我也觉得我们以后没有再见的必要。这件衣服,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扔了也好,留着也罢,随便你。”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却有种令人无话反驳的感觉。牛可清的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话落,古伊弗宁便转身离去了,连声“再见”也没说。 那男人,披着一袭黑色的长大衣,锃亮的皮鞋踏着广场的大理石砖,就那样一步一步地,消失在牛可清的视野里。 牛可清一个人站在广场上,披着一件尚有余温的羽绒服,失神了好久。 他觉得唏嘘。 那个拥有浅蓝色眸子的男人,多年前曾闯入他的生命中一片刻,便匆匆离去了;多年后再次闯入他的生命中一片刻,还是匆匆离去了。 无疾而终依旧是结局。 但这次,好歹算是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第7章 尴尬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上帝总爱给基佬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小修罗 生活总是出人意料。 在约炮失败的第二天早上,牛可清和古伊弗宁亲身演示何为“冤家路窄”,他们相当有缘地…… 在市立医院的门口相遇了。 两个人,面对面,当场石化。 他们像两根冻僵的冰棍,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看着对方发愣许久。 和约炮网友在工作单位里见面,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骂了声“草”。 一阵刺骨的冷风拂过,二人双双清醒过来,强行保持面上的镇定,难堪地向对方打了声招呼。 牛可清黑着脸:“嗨......‘晚上好’先生。” 古伊弗宁青着脸:“嗨......‘刘姥姥’先生。” 双双又是无言以对,皆四支僵劲不能动,这局面可真是尴尬,过分尴尬。 尬了几秒,他们同时开口—— 牛可清:“你怎么在这儿?” 古伊弗宁:“你怎么在这儿?” “.…..” 又尬了十几秒,二人再次同时开口,似乎还抢着说—— 牛可清:“我来看病。” 古伊弗宁:“我来探病。” “......” 又又尬了几十秒,他们已经累了,皆做着最后的挣扎—— 牛可清:“有点小感小冒。” 古伊弗宁:“有个朋友住院。” “.…..” 兜兜转转,这两个男人就这样重遇了,然后二人合力,来了个尬聊三连发,生生把天给聊死了。 此时,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从古伊弗宁身边走过,顺口打了声招呼:“古医生,早啊。” 古伊弗宁:“......” 天上罕见地掠过几只乌鸦,扇着翅膀盘旋几周,尖锐地叫了好几声:“鸦——鸦——鸦——” 牛可清交叠双手,略微地低了低头,嘴角颤了颤,肩膀有小幅度的抖动。 他在憋笑。 谎言被当场拆穿,古伊弗宁尬得头皮发麻:“……梁主任,早啊。” “今天十点有个医师会议,别忘了啊,”梁主任提醒他。 古伊弗宁点点头:“嗯。” 梁主任笑着走了。 古伊弗宁有种当场被开膛剖腹的感觉,内里全被牛可清看光光了。还有盏上千瓦的强光灯对着照,叫他无处可逃。 牛可清挑挑眼眉,加重语调喊了声:“古医生?” 古伊弗宁:“......” “来探病的?朋友住院?你们医生管看病人叫探病?”牛可清的话挺规矩,语气却明显嘚嘚瑟瑟,有种戳穿了对方真面目的得意。 第12页 古伊弗宁露出一个绅士式假笑。 此时,一个踩着高跟鞋的女人经过,她见到牛可清,立马面露喜色:“牛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牛可清:“......” 那几只乌鸦又飞回来了,尖着嗓子使劲儿助兴,叫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鸦——鸦——鸦——” 古伊弗宁抬起手,用指关节托托眼镜,顺带遮掩住偷翘的嘴角。 他在偷笑。 谎言被踢破了,牛可清尬得口齿不清:“叶女士啊,这么巧,呃,我调来这边工作了......” 叶女士是牛可清以前的病人,笑着寒暄两句,“哦,那是挺巧的。我来市医院体检。赶时间,先走啦。” 牛医生点点头:“慢走。” 叶女士笑着离开了。 风水轮流转。 苍天饶过谁。 古伊弗宁挑了挑眉峰,学着牛可清那语调,故意喊了声:“牛医生?” 牛可清:“......” “来看病的啊?果然啊,医生都是能医而不能自医。”古伊弗宁话里带着嘲讽,朝他走近一步,那审视的要把牛可清的皮都给刮了。 牛可清局促地捏住眼镜腿,偏头,逃避对方的视线。 他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那点小谎言在古伊弗宁面前无所遁形。丢了面子不说,单是一种尴尬感就让人挠心挠肺。 算了,他们彼此彼此吧,打了个平手,谁也不比谁强,反正都很尴尬就是了。 牛可清觉得自己这经历还真够奇妙的—— 入职新医院的第一天,就跟某位同事以约炮的方式出了柜。 两个人在冷风中相视片刻,一起走进了医院,去搭乘电梯。 期间,他们很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彼此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根本无话可说。 为了避免大眼瞪小眼,一进到电梯,两个人就自觉地错开站位,一前一后地站,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安全距离。 牛可清站在靠着电梯按键的一侧,他摁下“八楼”后,手停了停,问古伊弗宁:“你几楼?” 古伊弗宁:“十……十三楼。” 牛可清很绅士,顺手帮他摁了个“十三”。 古伊弗宁微微点头:“谢谢。” 牛可清悬着的心落下了,无比暗喜:幸好幸好,他和古伊弗宁的楼层不同,就说明他们不是同一个科的,不用朝夕相对地尬。 其实牛可清的科室在十一楼,但为了隐藏自己真实的工作地点,他脑子一热,就随便按了个“八楼”,准备出了电梯后,再多走几层楼梯。 嗯,科室在十楼的古伊弗宁也是这么想的。 坐电梯的时间有些漫长,两人间的氛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每分每秒都令人窒息。 要说些什么吗?说些什么吧......不然真的太尴尬了。 牛可清侧过头去,僵硬地开口,问古伊弗宁:“你……是哪个科的?” “肛——”古伊弗宁顿了顿,改口道:“骨科。” 牛可清眼神飘忽,点着头“噢”了一声,同时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古伊弗宁看了眼他的后脑勺,又收回目光,“你呢?” “口——”牛可清把话噎了回去,淡淡定定地撒谎:“脑科。” 两个人的想法一致:嗯,这家医院这么大,不同科室部门,以后应该没什么机会能碰见。 期间有人进出电梯,要摁电梯按键,牛可清为了给人让出位置来,只能往后退了一点,与古伊弗宁并肩站着。 二人都进入了彼此的余光里,又不好正大光明地对视。牛可清的眼珠子斜着瞥开,古伊弗宁则垂着眼眸,以浓密的睫毛遮挡眼色。 实际上一刻也没停过偷瞄对方。 电梯内的时光度秒如年,空气中仿佛结了厚重的冰霜,又冷又硬,使得他们浑身不自在。 为了缓解这窘境,换古伊弗宁干干地问:“以前怎么没在医院里见过你?” 牛可清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一直绞着,“我新调来的,今天第一天报道。” 古伊弗宁:“这样。” 牛可清:“是的。” 古伊弗宁:“入职顺利。” 牛可清:“谢谢,承你贵言。” 这俩没话找话的顽强精神,值得敬佩。 古伊弗宁的语气很淡很淡,明显只是为了敷衍而对话。牛可清又何尝不是呢?他尴尬得一直在假笑,这演技连他自己都觉得烂。 这你来我往的尬聊实在累人,于是牛可清不再笑了,古伊弗宁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一个当木偶,一个当哑巴。 膈应,太膈应了。 尴尬,太尴尬了。 “叮咚——”电梯终于到八楼了。 牛可清连“再见”都没说一声,就匆匆走出了电梯,像一个赶着逃难的难民。 这可不是什么夸张的比喻,他确实是个受灾的难民,尴尬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大的灾难吗? 直到拐了弯儿,牛可清才把嘴角搭拢下来。他一直假笑把脸都笑梗了,揉揉嘴角,只觉心累不已。 牛可清穿过八楼长长的走廊,推开了防火通道的门,进入了楼梯间。 口腔科在十一楼,他踩着楼梯,扶着栏杆,一阶又一阶,朝着楼上走去。 爬楼梯可真是件苦差事儿,有电梯不坐非要走楼梯,牛可清也不知道自己犯的什么傻。 第13页 果然,人为了避免尴尬,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楼梯间空荡荡的,只有牛可清这一阵脚步声,然而渐渐地,好像多了一阵不同的脚步声。 两阵脚步声一上一下,隐隐约约地交汇在一起。不过牛可清没放心上,他正累得够呛呢。 在十楼和十一楼之间的拐角处,两阵脚步声猝然停住,两双款式差不多的男士皮鞋......相遇了。 牛可清:“......” 古伊弗宁:“......” 这两个五分钟前刚见过的男人,相相在楼梯口碰面,一个正在下楼梯,一个正在上楼梯。 谁他妈能想到呢。 尴尬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在寂默里。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二人深吸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抬了抬眼镜,又同时开口说道—— 牛可清:“世界还真挺小。” 古伊弗宁:“我喜欢走楼梯。” 当然了,他们都觉得对方在扯犊子。 这次的谎撒得毫无技术含量。事实证明,他们张嘴说瞎话的本事都不赖,即便撒的谎都被对方看出来了,本人也还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万不得已,牛可清再次挂起假笑,如同每个努力处理同事关系的上班族,他也在尽力地舒缓这难堪的局面。 终于,古伊弗宁绷不住了,直接说:“别笑了,你笑得像哭丧。” 牛可清:“……” 他破罐子破摔,挫挫地说“那算了,反正我也笑不出来。” 古伊弗宁一愣,竟然微微地笑了,是真情实感的笑,被牛可清逗笑的。 牛可清懒得假装了,用手松了松勒脖子的领带:“我十一楼的。” 古伊弗宁侧了侧身,为他让出条道儿:“我十楼的。” 牛可清捏捏鼻梁:“那……拜?” 古伊弗宁点点头:“嗯,拜。” 两个人没再多说废话,直接擦肩而过,一个继续上楼梯,一个继续下楼梯。 两双男士皮鞋踏着阶梯,相向而去,互斥的背影有些相似,朝着不同的地方渐行渐远。 第8章 搭救 “磨炼我情商,还是低估我是绵羊。” ——《查无此字》 世界上或许有着这样的玄学:一个你以前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在与之见过一面并留下些许印象后,你们会奇迹般地经常遇见。 或是巧合,或是命中注定,那个人会屡屡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牛可清就是被这种玄学砸中的人。 中午去医院食堂的时候,很不巧,牛可清又碰见了古伊弗宁。两人看见对方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盘子差点没打翻在地。 他们的视线猝不及防地撞上,一触碰又赶紧错开,都装作没看见对方。 俗称“睁眼瞎”。 牛可清:“......” 古伊弗宁:“......” 很默契地,他们装作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连个招呼也没打。 两人背道而行,古伊弗宁本来想吃西餐,愣是走去了最右边的中餐窗口;牛可清本来想吃中餐,愣是走去了最左边的西餐窗口。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彼此相隔了整个食堂的距离。 中餐那边的队伍比较短,古伊弗宁很快便拿了餐食,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打算一个人完成填饱肚子的过程。 在日常生活中,古伊弗宁喜欢独处,因为他不想花费过多时间去维系不必要的社交。 这位古先生认为,在与他人的关系中,你来我往皆是利益使然,或为了满足需求,或为了成全自我。如果不能做到以上两点,就不值得付出太多的感情。 过密的关系不过是累赘罢了。 只是有一点:颜好的人在社交群体中总是特别吃得开。 即便古伊弗宁习惯独处,他的相貌如此出众,身边也有不少想要靠近他的人。 例如现在正朝他走来的那位女护士。 “古医生,一个人哦?”女护士走到他旁边,微笑着问。 古伊弗宁淡淡道:“嗯。” 女护士笑得更开了,甜甜地问:“那我能坐下吗?” 这女护士暗慕古伊弗宁许久了,总是见缝插针地寻找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惜这位英俊的古医生天生不喜欢女人,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过这姑娘是个高段位的,一直不明说不表白,古伊弗宁也就没有拒绝的由头,只能饱受对方的纠缠。 “呃……”古伊弗宁欲言又止,非常想说“不能”,然而周遭的座位空荡荡,似乎就等着有个人来坐。 见他不答,女护士的脸皮也挺厚的,便自顾自地坐下了,“我恰好也是一个人吃饭,一起吧。” 被强行拼桌的古伊弗宁:“......” 这姑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每次都拿她没办法。 拒绝这回事儿吧,古伊弗宁也不是没有暗示过。不过对方装傻装不懂,嘴上长期挂着“我们可以先做好朋友”,他也奈她不何。 总不能对她先出个柜吧? 女护士很自来熟,主动把自己盘里的肉都夹给古伊弗宁,“我吃不完,给你分点。” “……谢谢,真的不用,”古伊弗宁的语气依然礼貌,但脸色已经不大好了。 他只想有个人来搭救他一下。 第14页 西餐窗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牛可清的目光扫来扫去,假装不经意地四处看,实际上看的都是同一片地儿—— 古伊弗宁落座的位置。 人就是天生好奇。 他看见古伊弗宁对面坐着个女孩,挺漂亮的。两个人男帅女靓,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嚯,女的还主动给男的盘里夹肉。这行为,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亲密。 牛可清莫名不爽,暗暗腹诽:姓古的男女不忌?不会是双.性恋吧?又或者……他们只是普通同事?不会也是在吃约炮饭吧? 疑问一连串,他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但就是止不住地想东想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古伊弗宁也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牛可清迅速扭过头去,差点没把自己的脖子给扭了。他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极了电视里的那些谍战特务。 牛特务揉着脖子,并没有就此放弃观察“敌情”。他拿出手机假装在玩,余光却偷偷地瞄着“敌方阵地”,一颗滚到眼角了。 “小伙子!小伙子!”食堂阿姨挥着大勺子在叫他,但牛可清一点也没听见,他依旧在偷看着古伊弗宁,完全愣神。 后面的人拍拍他,“喂,哥们儿,阿姨叫你。” “啊?”牛可清心不在焉地应着。 后面的男人提高声量:“你还打不打菜了?大家都等着呢。” “哦哦,对不起啊,”牛可清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食堂阿姨在一直催他,后面排队的同事们怨声载道。 阿姨竖着两条眉,凶巴巴地吼道:“吃什么啊?” “就……那个肉酱意粉吧,再来个罗宋汤。” 牛可清尴尬地随便点了个菜,刷了饭卡,连连跟阿姨和后边的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捧着打好的菜,牛可清拐离了队伍,他觉得脑袋里的思绪杂乱无章,就像这碟子里的肉酱意粉,乱缠一通。 都是那个姓古的害的。 牛可清止住不断膨胀的好奇心,禁止自己再去关注那个姓古的。 他捧着餐盘一路走,准备找张桌子坐下,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牛可清!” 牛可清脚下一顿,听着这把耳熟的声音,不由地感到头皮发麻。 他颤巍巍地回头一看,果然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浅蓝色眼睛—— 古伊弗宁正坐在那里,微微笑地看着他。 男人噙着轻柔的笑意,额头上明晃晃地凿着“友善”两个字,跟之前那副装不熟的冷漠脸截然不同。 牛可清:“......”好害怕。 若是只有古伊弗宁在,牛可清一个白眼就扔过去了,可偏偏古伊弗宁旁边还坐着一个人,那女护士转过头来,也看向牛可清。 这境况逼得牛可清进退为难,他忍住恼火,不得已又撑起一个假笑,“古、古医生?怎么了?” 又来了,那种尴尬的感觉。 一个姓古的,一个姓牛的,这两个人的笑都很不简单:一个包藏祸心,一个绵里藏针。 牛可清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明明刚才还装不熟来着,怎么现在又主动叫他了? 但能肯定的是,古伊弗宁那笑里,包含着很强的目的性,包含着很不寻常的意味。 牛可清的右眼皮跳了跳,有种不良的预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带坑里去。 果然,古伊弗宁下一句就主动邀请他,“牛医生,你也一个人?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牛可清没忍住,眉头蜷缩成结,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差点发射一句“谁要跟你一起吃饭”。 “不了,我怕打扰到你们,”牛可清客客气气地婉拒,内心千百般不愿意。 他觉得自己挺矛盾的,刚才还好奇心作祟,净想偷看人家来着;现在就只想尽快离远一点,划清界限。 偏偏古伊弗宁不肯放过他,慈眉善目地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过来坐,“不打扰,大家都是同事,一起吃个饭而已。” 牛可清倒吸一口寒气。 他很不想跟古伊弗宁一起吃饭,他怕自己会得尴尬癌而死,但这里还有别人在,牛可清确实不好当面拒绝。 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了,脸上挂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古伊弗宁旁边坐下的时候,牛可清还有点扭捏,强行忍下把手里的肉酱意粉盖对方头上的冲动。 “你们都快吃完了吧?”牛可清笑着问,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赶紧吃完走。 “没,刚开始吃,”古伊弗宁笑着回,言下之意就是:你给我好好坐着。 牛可清笑不出了。 他有点血压飙升。 “坐如针毡”这四个字很适合现在的牛可清,他用叉子卷起一坨意粉,送进嘴里,机械地嚼了嚼。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古伊弗宁,男人没什么表情。 他又瞥了一眼对面的女护士,恰好女护士也在打量他。牛可清总觉得,这姑娘看他的眼神……不大友善。 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吃着饭,各自守着一个餐盘,默默进食,互不打扰,形成一种怪异的磁场。 女护士原本很多话讲的,甚至想趁着这机会,给她爱慕的古医生表白心迹。现在却因为有牛可清这个电灯泡在,变得不好开口了。 牛可清也很不自在,他无端端扯入这顿饭里头,心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但又好像一切都挺正常。 第15页 他时不时地瞄几眼古伊弗宁,那家伙,倒是一脸自在。 很快,这种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古伊弗宁忽然开口,“对了,可清,我还没谢谢你。” 牛可清一怔,不知道对方哪根筋搭错了,“谢我什么?” 古伊弗宁认真脸:“谢谢你给我介绍女朋友。” 此话一出,流动的空气瞬间停滞—— 牛可清的筷子吓掉了:“?” 女护士的筷子惊掉了:“?” 第9章 你中戏出身的吧?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演员》 牛可清震惊得脑袋嗡鸣。 前一半震惊,是给古伊弗宁那一声温柔的“可清”;后一半震惊,是给那句莫名其妙的“谢谢你给我介绍女朋友”。 这世界太诡异了。 牛可清黑人问号脸:“不好意思,请允许我再问一遍,你谢我什么?” 古伊弗宁一脸真诚:“谢谢你给我介绍女朋友。如果不是你,我和小桃也不会认识。” 古伊弗宁的语气逼真,说得煞有其事,像是真的在感谢牛可清这个“媒人”,也在感谢上天赐给他一段美好的姻缘。 牛可清:? 谁能告诉我小桃是谁? 他觉得自己和古伊弗宁不是一个频道的,对方说的明明是中文,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牛可清和女护士双双震惊,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吓得手指无力,四根筷子纷纷掉落在桌上,发出凌乱的声音。 古伊弗宁腆着笑意,“她很好,我们都很好。我和小桃的交往很稳定,也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了。” 女护士一口米饭喷进了盘里,瞳孔剧烈地震,她喜欢了这么久的绝品……怎么忽然就名草有主了?!她追了那么久是白追了?! 牛可清算是比较能忍,他没喷。 他只是满头问号。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给古伊弗宁介绍过对象……他们之前根本都不认识啊卧槽! 然而,他却无端端被套了顶“媒人”的帽子。 牛可清严重怀疑,古伊弗宁的脑袋是被医院大堂的旋转玻璃门给夹坏了。 深沉地叹了口气,牛可清严肃地对古伊弗宁说:“神经科在十七楼,建议你去做一个详细的检查,有病得治,不然——” 他话没说完,嘴就被古伊弗宁用一块排骨给堵上了,牛可清不但话没说出来,还差点当场噎死。 古伊弗宁英俊的面容十分淡定,说得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所以真的要谢谢你,可清啊,如果不是有你这个媒人,我和小桃根本就不会认识,更不会走到今天。” “小桃”是他姥姥追的电视剧里女主的名字,古伊弗宁这临场发挥,把假的说得跟真的一样,听得牛可清一愣一愣。 女护士在追爱路上受到史无前例的打击,一双美丽的凤眼里蓄起了泪水,连牙臼都在打颤:“古医生......你、你有女朋友了?” “是啊,我没告诉过你吗?”古伊弗宁装得毫不知情,语气自然地说:“小桃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挺久了。诺,就我旁边这位牛医生给介绍的。” 他指了指牛可清。 牛可清呆如木鸡:“......”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古伊弗宁这番“秀恩爱”,一字一句都杀人诛心,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得女护士面无血色。 大型心碎现场。 她没想到自己奋勇追爱这么久,竟败给了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这程咬金好端端的给人牵什么红线啊,吃饱了撑的吗?! “媒人”牛可清很明显地感觉到,这姑娘对他起了杀心。 牛可清表面淡定,桌子底下的皮鞋已挪了几寸,狠狠地踩上古伊弗宁的鞋头,瞪着他:吃错药了吧你? 古伊弗宁忍着痛,一脸笑意地回视他:江湖救急,帮个忙。 双方一个眼神已抵千言万语。这局面是骑虎难下,不用看都知道,是古伊弗宁在利用牛可清来躲桃花。 末了,古演员还不忘补上一句土味情话,“遇见了小桃,我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这辈子,就认定她了吧。” 他这深情人设演得相当到位,若不是牛可清事先知道他是弯的,还真以为这人陷进了一段幸福美满的爱情里。 “呵呵,”牛可清就冷声嘲讽了两声,脚背就被古伊弗宁用力踩了一下。 “嘶——”他的背顿时绷直了。 牛可清就知道,姓古的无端邀他一起吃饭,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没想到啊,还安排了一出大戏。 当着女护士的面,古伊弗宁“发自肺腑”地夸赞牛可清:“我和小桃平时有什么矛盾,都是牛医生从中劝和,所以真的谢谢他。他既是我和小桃的媒人,也是我们的见证人。” 牛可清青筋暴起,狠狠地呲着牙:“你还来?!” 古伊弗宁揽过他的肩,笑着拍了几下,“多谢的话,对你说多少遍都不够。” 表面上哥俩好,实际上......桌子底下的那两双男士皮鞋,早就被对方踩得“伤痕累累”。 女护士的脑部血管濒临爆开,胸口郁结了一腔淤血,她被气得吃不下饭,始终难以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地球上,又多了一个失恋的姑娘。 第16页 牛可清很佩服古伊弗宁现场编剧的能力,那演技也是奥斯卡级别的。 而作为起着关键作用的配角,牛可清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自然不能掉链子,总不能现场拆穿姓古的吧? 牛可清很努力地,管理住即将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弗宁,你跟我还客什么气啊。看到你和小梨……不是,你和小桃现在这么好,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我这个当月老的,当然也是很欣慰啊。” “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古伊弗宁的演技浑然天成。 牛可清的也很不赖,对方这么坑他一把,他肯定得坑回去。他爽朗道:“不用谢,到时别忘了给我一个媒人红包就行。” 说好的不用谢呢? 古伊弗宁强颜欢笑, “当然。” 表面装得挺大气的,牛可清在桌子下踢踢他的腿,像个小朋友似地闹他:“我这么卖力给你牵红线,红包没有四位数说不过去吧?” 赤*裸裸的敲诈。 牛可清的表情就是一个大写的“威胁”:不给就拆穿你。 “......当、然,”古伊弗宁有点咬牙切齿。 “我饱了,你们慢慢吃吧,”女护士的脸色难看极了,她一扔筷子,气呼呼地起身走了。 见她走远,古伊弗宁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朵桃花可算零落成泥了,他不用再受狂热的追求,也不用再耽误人女孩子。 而且,这女护士是个八卦传声筒,古伊弗宁有了女朋友这件事,肯定很快传遍整个医院,也就一并杜绝了更多的狂蜂浪蝶。 一箭双雕,实在是高。 女护士前脚刚走,牛可清就撂了筷子。 他拿出手机,屈起手指敲敲桌面,脸色一变,就对古伊弗宁说:“支付宝还是微信?现金也成。” 古伊弗宁:“......” “微信吧,”冤大头古医生掏出手机来,扫了牛可清的码,随便还加了个“好友”。 在输入转账数额的时候,古伊弗宁的心都在滴血,于是讨价还价:“大家同事一场,打个友情价?” 牛可清化身铁公鸡,笑嘻嘻地摇摇头,“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四位数,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古伊弗宁嗤了一声:“算你狠。” “没你狠,”牛可清回想刚才,还心有戚戚,“忽然把我拉来当龙套,你心还真大,也不怕我露馅儿。” “叮咚”一声红包到账,整整四位数的大金额,牛可清瞬间觉得憋着的气消了。 做一个强取豪夺的劫匪真爽。 钱包大出血,古伊弗宁揉揉眉角,愤懑道:“你这龙套演出费还挺高。” “不然你以为,”牛可清用筷子夹起一坨意粉,嗦嗦地吸了起来,“敢情你是把我当一挡箭牌,挡你那些烂桃花。” 古伊弗宁翘着腿,故意逗牛可清:“你这挡箭牌质量还挺好,牛媒人。” 牛可清讨厌被人利用,忿忿道:“我就该当场拆穿你!” 古伊弗宁倒是没怕过,淡然道:“你不会的。” 牛可清:“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古伊弗宁:“就是觉得你不会。” 牛可清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过这话……还真让古伊弗宁说对了,他确实没想过要拆对方的台。 相反,当牛可清意识到古伊弗宁和那女护士不是那种关系的时候,他还有点小庆幸。于是很自然地,就帮着古伊弗宁撒谎了。 至于这庆幸的感觉来自哪里,他并没有过于深究。 牛可清讽刺道:“古医生,你应该直接对那姑娘说,‘旁边这位牛医生是我之前约炮失败的对象,你可以死心了,因为我是基佬,只对男人的屁股有兴趣。’” 古伊弗宁:“......” 这个玩笑无聊透顶,根本没有半点现实性,但牛可清就是忍不住要揶揄他,“看,我连台词都帮你编排好了,干脆利落,永绝后患。” 古伊弗宁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还是接了话茬驳回去,“说得倒轻巧,换做是你的话,你会这么轻易出柜么?” “别说是‘轻易出柜’了,就算是出柜,都不可能,”牛可清轻轻松松地说着这令人心塞的话。 古伊弗宁不置可否,“Guy,你跟我的想法一样。” 确实,他们根本不可能出柜的。这是天马行空的一件事,不切实际,且后患无穷。 社会环境很现实,一旦出柜,他们就是把自己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职业会受到影响,身边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歧视会如暴风骤雨般地袭来。 像他们这种现实主义者,皆心知肚明:不被广泛接受的性向,还是藏在黑暗中最安全。 牛可清生硬地扯开这沉重的话题,“你以后别再找我干这事了,要拒绝就好好拒绝,人家女孩子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头,才喜欢上你这么个gay。” 古伊弗宁觉得这个人有点好笑,“那你这算做好事了,客串了一回月下媒人,断了她的念想。” “你当我是影帝?随便抛个梗我都能接?就不怕我给你演砸了?” 牛可清有点恼怒,他跟古伊弗宁也没有多熟吧?怎么忽然间,他就成了古伊弗宁撒谎的帮凶? 但,被迫撒谎不是他恼怒的原因,被利用才是。 牛可清不是仁者贤心的善人,撒个谎不过是小事。只是他向来不喜欢做别人的工具,被利用、被控制的感觉糟透了。 第17页 刚才的事,让他觉得自己被迫成为一把凶器,被古伊弗宁这个杀人犯拿在手里,去杀人诛心,助纣为虐。 古伊弗宁并没有将他这份怒气放在眼里,“事实证明你很机智,帮我圆个谎绰绰有余,还趁机敲了一笔,不是吗?” 牛可清被气笑了:“我敲你一笔?喂,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古伊弗宁毫无愧色:“被狗吃了。” 只这么一瞬,牛可清就摸清了对方的性子,这男人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看上去高雅斯文,不沾烟火俗气,实际上一肚子流氓坏水,是只危险又狡诈的狐狸。 这只狐狸自私自利,充满了我行我素的矜傲感。甚至为了成全自我,不惜把别人拉下水。 牛可清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深深地打量古伊弗宁一番,“真够可以的啊,古医生。” 古伊弗宁:“什么?” 牛可清语气里尽是反讽:“不就拒绝个女孩子嘛,还带自编自导自演的?演技超群啊,你中戏出身的吧?” 他想,这姓古的当个医生真是屈才。 古伊弗宁倒是厚脸皮,正正经经地回答他,“不,我××医科大出身的。” 牛可清随口接话:“我知道啊。” 古伊弗宁怔了怔,眼睛微微一眯,“你知道?” 第10章 感谢抬爱 “人生在世,大多数时候都要谨慎地寻求共鸣。” —— M.Nyaball 古伊弗宁:“我××医科大出身的。” 牛可清:“我知道啊。” 古伊弗宁:“你知道?” 空气忽然安静。 两个人彼此对望,都不出声儿了。 有只小蝇悠悠闲闲地从他们眼前飞过,翅膀颤颤巍巍的,抖落一地省略号...... 半分钟后,古伊弗宁意外地问,“噢?你知道?” 牛可清呼吸一滞,快厥过去了。“说多错多”这亘古不变的真理,确实很适合放在他身上。 刚才话一出来,他就后悔了,悔得睫毛止不住地颤,悔得牙臼止不住地磨。 要暴露了要暴露了。 他可没有与老同学相认的念头,多一层关系并非什么好事,只会将你我间的尴尬提升至新的高度。 “我……”牛可清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只生硬地反问:“我知道很奇怪吗?” 古伊弗宁点头:“嗯,很奇怪。” 牛可清:“……” 尴尬又开始了。 牛可清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样的人多少有些傲气。他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与人交谈时总能游刃有余,所以聊着聊着,不免会放下些防备。 但他大意忽略的是:棋逢对手,古伊弗宁是个同样聪明的人。在捕捉细节、揣测人心这件事上,古伊弗宁绝对不输牛可清。 于是现在,牛可清一个不留心漏出的小马脚,就被古伊弗宁紧紧抓住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大学?”古伊弗宁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逼供的气势。 他一只手杵着斜斜的脑袋,一只手放在桌面上,五只手指波浪式地此起彼伏,静静地等待着牛可清的解释。 古伊弗宁看似悠悠闲闲的,气势却很足,压得牛可清汗都下来了。 牛可清:“我就是随口一说。” 古伊弗宁:“可别想混过去。” 牛可清:“……” 尴尬感又加重了。 牛可清拿起水杯喝了两口,动作极慢极慢,拖延着时间,好让自己能想出个藉口来。 不过对方可没放过他,男人浅蓝色的眼睛里尽是审视,追问道:“牛医生,我和你认识不久,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的大学吧?” 之后是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与对视。 这两个男人,一个似笑非笑,轻轻松松地托着下巴;一个慌张无措,紧紧张张地绞着手指。 “因为……我……”牛可清的脑子飞速运转,充分调动各方智慧,只为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然而,还没等他编出来,便听见对方轻轻地“啊”了一声,带着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我知道了。” 牛可清:“你知道什么?” 古伊弗宁嘴角一挑,略带玩味地说:“牛医生,你找人打听过我?” 牛可清:“......” 这误会可大了。 意识到这一点“真相”,古伊弗宁瞬间就来劲儿了,“牛医生,你对我很感兴趣?” 牛可清白眼一翻,“古医生,你莫不是有自恋型人格?” “有是有一点,”古伊弗宁淡淡定定地与他过招,“但你得先解释解释,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大学?” 狭路相逢勇者胜,即便牛可清在这场博弈里处于下风,但他坚信:只要脸皮够厚,语气够坚定,那么掩饰就会变成真正的解释。 他一本正经地讲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国内著名的医科大就那么几间,××医科大就是最顶尖的。你年纪轻轻就能进本市最好的医院,看样子还在本院工作了些年头,肯定名校硕博出身。我要猜的话,自然也是猜你从最好的医大毕业。当然,如果你是国外留学的话,当我没说。” 牛可清这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胡诌也诌出了一番道理。 不过古伊弗宁可不是蠢人,他托了托眼镜,哼笑一声,明显不相信这敷衍的措辞。 第18页 牛可清没空管他相不相信,站起来就想离开,还不忘反击回去:“你真想太多了,古医生,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古伊弗宁眼中,牛可清这副傲娇的样子有点好笑,像极了一只口是心非的雀儿。 没想到,这位外表高冷的牛医生,此刻竟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可爱。 见牛可清转身要走,古伊弗宁脑子一热,伸手就把对方的手抓住,“喂。” “干什么?”牛可清扭头,冷冷地瞪他,“我说了对你没兴趣。” 古伊弗宁站起身来,手却没松开:“可我没说我对你没兴趣啊。” 牛可清:“……” 他俩无语地站在原地,以这个相互牵着的姿势,对视了半天。 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牵扯扯,确实引人注目。旁边路过几个同事,不时地朝他们侧目,发出细碎的议论声。 牛可清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氛围,干巴巴地道:“古医生,你这就弄得尴尬了吧?” “的确,”古伊弗宁松开对方的手,“抱歉。” 其实他也有些意外,自己竟会说出这么轻浮的话,这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但古伊弗宁心有不甘,因为与牛可清这你来我往的斗嘴,勾起了他在某方面的心思。 他潜意识里觉得,牛可清会很对他胃口。 虽然他们之前唇枪舌战的,但并不妨碍古伊弗宁对牛可清的“性趣”,反倒勾起了他的征服欲和新鲜感。 床上床下可是两码事。 “牛医生,其实你真的很有意思,”古伊弗宁不懈地说:“所以,我们真约不成了?” 牛可清杀伐决断,怒斩情丝:“是的,没商量。” 像古伊弗宁这种不愁约的绝品一,竟也有努力推销自己的一天,“我真的挺不错的,试过都说好。” 牛可清一脸“您省省吧”,对他摆摆手:“你就是技术炉火纯青也不行,有条擎天柱也不行。” 古伊弗宁实在弄不懂,弄不懂为什么牛可清这么排斥他,明明一开始也不是这个态度。 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本来聊得好好的,饭菜也刚吃到一半,牛可清忽然就完全变了个人,变得逃避、拒绝,还当场溜了。 仿佛古伊弗宁是什么洪水猛兽。 “刚开始觉得你挺有意思的,长相也很对我胃口,可惜了……”古伊弗宁也不强迫他,只是觉得遗憾:“诶你说,我们是不是八字不合?” “是,八字不合,命理不合,星座不合,生肖不合,”牛可清连珠炮似地说,“反正我们天生就不合。” 在他看来,古伊弗宁是个危险分子,只要有这个人出现,他就会陷入一连串的囧事中,无比尴尬。 和危险分子必须保持距离。 古伊弗宁:“我们以前认识吗?” 牛可清:“不认识。” 古伊弗宁瞧对方这态度,像个积着怨气的冤家,又问:“那我们以前是约过吗?” 毕竟他约过的人不在少数,基本都是露水情缘,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稀罕记。可万一,牛可清就在那一拨人里…… 嗯,说不定是以前积下的风流债。 牛可清哼唧一声:“谁跟你约过。” 古伊弗宁:“要不要这么笃定?显得你很绝情。” 牛可清心想,绝情的是你吧大哥?我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 “因为我看不惯你,”牛可清语塞地顿了顿。 古伊弗宁皱眉:“看不惯我什么?” 无意中,牛可清又对上了古伊弗宁的眼睛,于是福至心灵,随便造了个藉口,“我看不惯你眼睛的颜色。” 古伊弗宁:? 牛可清:“我讨厌蓝色,讨厌蓝眼睛。” 古伊弗宁:“......” 这忽如其来的歧视简直莫名其妙,古伊弗宁指了指自己的眸子,说:“眼睛颜色是天生的,我也改变不了。这眼睛就长在我的脸上,又不是我的错。” 牛可清强词夺理:“讨厌蓝色也不是我的错。” 古伊弗宁彻底无语了,他当然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所以对牛可清愈发好奇,“有件事我一直想问,那天在泰国餐厅,你为什么吃饭吃到一半就走人?” “咳、咳咳——!”牛可清脸色一滞,被空气呛得连连咳嗽。 古伊弗宁见他咳得猛了,好心想帮他拍拍背,却被一手拍开了。牛可清还退了一步,以拉开距离。 “我当时不是说了吗?”牛可清不耐烦道,“我那晚有点事情,才会提早撤的。” 他的眼神有些闪躲,很明显是在撒谎,还是那种在慌张之下撒的谎,所以根本无法掩盖。 牛可清的逃避太明显了,在古伊弗宁的眼中无所遁形。 既然对方如此排斥,古伊弗宁也无谓刨根问底了,他兴趣寥寥地说:“你如果是不想讲,就直接说你不想讲,我又不会逼你讲,何必撒谎骗我呢?又骗不过。” 他的坦荡反而令牛可清羞愧了。 静默了一会儿,牛可清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有我的原因,不想讲,讲出来会让我觉得很尴尬。” 他们都是待人接物都很稳妥的人,但自从遇见对方,一切都跳脱了轨道。 你我总是陷入难堪之中,尴尬得无法抽身,然后局面一片僵着,连正常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第19页 牛可清讨厌这样。 对于他来说,古伊弗宁虽未到需要敌视的地步,但这个人,是他尴尬感的催化剂,是他尴尬感的源泉。 谁会喜欢这种过分尴尬的感觉呢? 古伊弗宁笑了,“再考虑考虑?” 心里装了很多思绪的牛可清一时没反应过来:“考虑什么?” 古伊弗宁抬了抬眼镜,正正经经地说:“我对床上的你真的很感兴趣。” 牛可清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你还真是‘热情’啊。” 敛去笑意,古伊弗宁俯身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床上的我更热情。” 这盛情邀请说得意欲满满,牛可清听得心痒难耐。但他努力让自己显得波澜不惊,淡淡道:“不了,感谢抬爱。” 既然如此,古伊弗宁也不自讨没趣了。 二人没再继续聊下去,因为确实没什么好聊的,连结束语都懒得多讲,他们就此分道扬镳。 只是,古医生走了两步回头,看向牛可清的背影时,眼底多了几分晦暗的深色。 第11章 意外“相撞” “掌管命运的神,多想问你是不是打了个盹儿。” ——《再遇见》 一路走回办公室,牛可清都有些失神。 古伊弗宁的那些话、那副态度,就像一根长长的线,线上系着一个钩子,一下子把牛可清的心给钓住了。 那个人说,我对床上的你很有兴趣。 彼此都是成年人,说点荤话很正常。牛可清三十岁的人了,又不是纯情少男,什么话没听过。 却偏偏被这句话弄得心潮起伏。 那整个下午,他的脸都像一块持久的暖宝宝,自动发热。 “医生叔叔,你别拔错了,”躺在长椅上的小朋友这样对他说。 牛可清回过神来,调整了一下上方的照明灯,“......啊?” 小朋友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张着个嘴巴,含糊不清道:“我的蛀齿在左边哟,你那大钳子怎么总往右边伸咧?” “那是因为你右边也有蛀齿,”牛可清用钳子轻轻地敲了敲那个黑色的龋齿洞。 小朋友疼得眯了下眼睛,“呜呜呜呜呜……可是医生叔叔,我不想拔哦,我怕疼~” “怕疼就记得刷牙,少吃点大白兔奶糖,你看你,这月都因为牙疼来第几遍了?我都认得你了!” “哼!”小朋友泪眼汪汪地撇着嘴,“我没有吃大白兔!我吃的是旺仔!” “吃什么都得刷牙,”牛可清板起脸来,吓唬他:“不然你牙齿掉光光。” 小朋友不敢再多嘴了,只气噗噗地瞪着这个给他童年阴影的臭牙医。 毫无由来地,牛可清的脑子拐了个弯,又想到了某人—— 那个姓古的坏家伙,牙齿还挺漂亮的,严实密封,洁白且整齐。 大概每个牙医都会很喜欢。 之后的一周里,他和古伊弗宁都没有碰过面。他们并没有故意避着对方,只是压根碰不着而已。 两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里工作着、生活着,如同这座冗杂的城市里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交集,也没有照面。 但牛可清仍时不时地,就会想到这位蓝眼睛的古医生。 例如,在同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泰国菜的时候;在邻居跟他说“晚上好”的时候;在打开衣柜看见那件羽绒服的时候…… 每个想起的瞬间都是不经意的,令他出乎意料。与之而来的,必然是一双浮现在脑海中的蓝眼睛。 其实牛可清不讨厌蓝色,他最喜欢蓝色,也最喜欢看别人的眼睛。 古伊弗宁就还偏偏长了双蓝眼睛。 蓝得像一片浅色系的淡水湖泊,像一条满星辰的灿烂银河,蓝得不可思议。 那双眼睛,大概是这世上对蓝色最好的诠释。 总是想起某个人,这是一种不寻常的迹象,但牛可清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人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是见之难忘,于是日有所思。 就像女人见过一颗硕大璀璨的蓝宝石,即使知道不可能拥有,之后也总会忍不住怀念。 他作为一个单身孤寡的零,曾遇见过一个配件顶级的一,你说难不难忘。 所以,无谓喜不喜欢,只能说是古伊弗宁这颗稀有的蓝宝石,恰好对应了牛可清心里的一片空缺,就这样镶嵌了下来。 于是,这个医术高明的口腔科医师,他用尽了所有型号的钳子,都没办法将这片蓝色拔下来。 * 牛可清来到这座城市快一个月了,生活、工作各方面都适应良好。但最近有一件事,频频困扰着他—— 他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无论是上下班的时候,还是在小区里散步的时候,牛可清总觉得身后有人,像一道如影随形的魅影,时远时近地尾随着。 可他一转过头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神经过于敏感,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总是疑神疑鬼的。 直到某天,牛可清经过小区楼道,他偶然回头间,确确实实看见一个黑影闪过,稍纵即逝。 是个身材高大、带着兜帽的男子。 “谁?!”牛可清立马追了上去,可惜一拐角,那人便无影无踪了。 从那之后,他多了个心眼,不时地留意着、观察着身边的人,看看是否真有跟踪狂。 第20页 但陆续几天下来,又好像没发现什么。 这天傍晚,牛可清刚刚下班,独自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取车。他走着走着,那种被人跟踪的感觉又来了—— 若有似无的气息声,似近似远的脚步声,他身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一直朝他逼近,阴森鬼祟。 牛可清猛地一回头,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停车场里安静得有点诡异,年久失修的白灯管忽闪忽闪的,周围的车辆密密麻麻,好像随时能冒出个黑影来。 “草,”牛可清暗骂一声,快被逼疯了。 他不是胆小的人,但此刻,他的额头上不禁冒出一层冷汗,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 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感觉,牛可清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一直走一直走,甚至小跑起来,想要赶紧找到自己的车,离开这里。 可那黑影阴魂不散,越跟越近。 因为心里有怯,所以牛可清一边走,就一边回头望着后方,像一个脖子落枕的人。 他时刻注意着背后,却不料忽略了前方,走着走着,忽然撞上了一堵厚实的“墙”。 “砰!” 牛可清迎头撞上面前的人,一下子站不稳,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意识到自己撞人了,牛可清狼狈地抬头,不料对上了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像被锁在一副银丝眼镜里的蓝宝石。 “对不——”牛可清怔愣地看着古伊弗宁,一个“起”字没能说完。 这局面,已经说不上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只能用“丢脸”来形容。 他就像一个人形挂件,挂在古伊弗宁的胳膊上,腰部被对方搂着。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捞着。 古伊弗宁:“......巧。” 就着这个怪异的姿势,牛可清昂着头,下意识地打招呼,“巧、巧啊?” 这招呼是不得不打的,毕竟都面对面了,还是身子贴着身子,多“亲密”呐。 “牛医生,几天没见,变这么热情?见面就想抱我。”古伊弗宁的眼睛泛起浅淡笑意。 牛可清强忍住呸一声的冲动,“古医生,几天没见,你倒是一样的自恋。” “你眼睛长后脑勺了?”古伊弗宁哭笑不得,用了点力气,一把将他提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走路是看着后边儿走的。” 站稳的牛可清瞪他一眼,整了整扯乱的衣服,强行为自己挽尊:“我、乐、意。” 其实,对于古伊弗宁来说,他们这次“相撞”并不是意外,他早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牛可清。 当时他在停车场里取车,远远地看见牛可清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整个人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地扭头往后看。 古伊弗宁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牛可清一直将视线放在身后,丝毫不注意前方,哪有人走路这样走的? 于是他藏了点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停在原地,等着牛可清走过来,看对方会不会因为不看路而跟他撞上。 结果这傻子,还真不偏不倚地撞进他怀里了。 见牛可清一副神经紧绷的样子,像在提防着什么,古伊弗宁问他:“有人跟着你?” 牛可清神色一凝,“嗯,但我不确定。” 原本,他以为说出这种悬疑片才有的情节,对方会觉得他神经病。但没想到,古伊弗宁完全相信他的话,且绅士地询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牛可清很意外:“受宠若惊啊。” 古伊弗宁抱起双肘,“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牛可清似笑非笑,“我们有熟到这地步吗?” “我俩可是吃过两顿饭的关系,”古伊弗宁比出两只手指,“难道这还不够熟吗?” “两顿饭……”牛可清的眉头一蜷,“你是说,那顿我吃了一半就跑掉的泰国菜,和你为了躲桃花而逼我帮你撒谎演戏的饭堂菜吗?” 古伊弗宁优雅地打了个响指,“正答满分。” 牛可清哼了一声,他才不想欠对方个人情。况且,他无法忍受与对方坐在同一辆车里,然后两个人想尽办法尬聊的窘况。 懒得杵在这儿贫嘴,他晃了晃手指上的钥匙,说:“不用你送,我自己有车。” 在讲到“车”这个字时,牛可清卷高舌头,狠狠地下了个重音,这是在刻意强调。 他按了按车钥匙的键,有辆停在角落里的SUV响起了信号声,车头灯也闪了闪。 听见声音,牛可清和古伊弗宁同时回头,一看:“……” 那辆帅气的SUV被砸成了稀巴烂:两个前轮漏了气,车身上涂满黑色的喷漆,后视镜被打掉了一边,最前面的挡风玻璃碎成渣渣。 车头灯闪得有点凄凉。 古伊弗宁愣了半会儿,问牛可清:“你说的车……就是这辆?” 牛可清说不出话来。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就这么看着,古伊弗宁都觉得现场一片惨烈。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你这车能开?都能送去报废了吧?” 牛可清整个人都傻了。 在看见此景的一瞬间,他有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这这这还是他的爱车吗? “我的车?!”牛可清反应过来后,哀嚎着飞扑过去,踉踉跄跄地围着车子绕了两圈。 场面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整个车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第21页 牛可清差点当场晕过去,他还了两年车贷才还完的车,此时就跟回收厂里的废铁差不多。 见他这副样子,古伊弗宁多少也清楚这事儿了—— 牛医生的车被人给砸了。 相比起悲怆的牛可清,古伊弗宁要冷静得多,他走过去,理智地帮牛可清分析:“你得罪了什么人?还是借了高利贷?” 牛可清摇头:“我没得罪谁啊,也没借过钱。” 古伊弗宁:“那你怎么会被人寻仇?” “我也不知道......我不欠钱也不欠情,生活作风优良,平时与人为善,就没干过什么坏事。”牛可清指着自己,笃定道:“我是个一等一的良民!” 可这世上有果必有因,万事总得有个缘由吧。这车不可能无缘无故被人给砸了,很明显是故意报复的行为。 古伊弗宁想了想,又估摸道;“会不会是医患问题?” 这年头,医患问题层出不穷,医生算得上是一个高危职业,搞不好未来真要全幅装甲、提着盾牌上班了。 牛可清几近抓狂,想都不想就说:“我们口腔科的,很少有医患问题。” 空气突然安静。 古伊弗宁消化了这信息好几秒,才道,“你不是说你脑科的吗?” 第12章 “我说了对你没兴趣” “就像没有预定的剧情,感觉拉着我们在靠近。” ——《舒伯特玫瑰》 “你不是说你脑科的吗?”古伊弗宁一下把牛可清给问住了。 牛可清尬了一会儿,此情此况下,他顾不上这些麻烦的人际关系了,破罐子破摔道:“骗你的!” 古伊弗宁轻哼一声,“就知道。” 牛可清手足无措地伏在车前,像个愁眉苦眼的可怜虫,“是哪个王八蛋砸了我的车?!” 他辛辛苦苦供养的爱车,竟被某个疯子毁得面目全非,这也正好坐实了他这阵子屡被跟踪的预感,确实有人想害他。 可他明明谁也没得罪啊! 古伊弗宁走过去,拉着牛可清的胳膊把他拽起来,让他离那些碎片远一点,并提醒道:“欸,你看着点,小心玻璃。” 看着这一片狼藉的现场,古伊弗宁眼底掠过一丝担心:“报警吧,这件事得让警察处理。这次砸的是车,下次砸的可就是人了。” “我知道,”牛可清好歹冷静下来了,这件事确实超出了他可以处理的范围,便听古伊弗宁的话,拿出手机来拨了“110”。 在等待警察来的过程中,古伊弗宁就默默站在不远处,没有离开。 其实他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刚好路过的一个同事而已。也与这件事的当事人——牛可清没什么关系,他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但古伊弗宁依旧陪在这里,与牛可清留着些适当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远离。 牛可清见对方一直没离开,好奇问:“你……不走吗?” 古伊弗宁耸耸肩,“多待一会儿也行,反正不赶时间。” 医者不一定有仁心,许多医生下了班就不再揣着一颗关怀世人的心,古伊弗宁就是。 他不是走温情路线的,甚至在一些“事不关己”的事情上,还会冷漠地“高高挂起”。 他之所以空耗着时间陪牛可清,只是觉得,丢那家伙一个人在这里等警.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实在太危险。 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这样做。 牛可清并非木头,他能隐隐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但让他说声“谢谢”实在是过于别扭了。 想了好几番感恩的措辞,到真的走过去的时候,他却只是给古伊弗宁递了只烟,漠漠地丢出两个字,“抽吗?” “嗯,”对方没跟他客气。 牛可清掏出打火机,点出一簇蓝色的小火苗,伸到他面前。 古伊弗宁叼着烟伏下.身,给凑了个火。打火机那蓝中带橙的火苗摇晃着,给男人的那双蓝眸子点了两抹亮光。 “谢了。”古伊弗宁扬了扬指间被点燃的香烟。 牛可清忽然没那么拘束了,淡淡应他:“这话是我跟你说才对。” 两支烟缭绕出螺旋式的白雾,渐渐地扩散上升,渐渐地归于无,融于透明的空气当中。 牛可清面上没什么,跟古伊弗宁一样不说话,就静静地站在一起。可直至抽完一根烟,他心里还是觉得尴尬的。 与这个人的关系,他向来都是觉得尴尬的。 有时他会觉得古伊弗宁是个捉摸不定的人,像变幻莫测的天气,时晴时阴,无法准确预测。 晴天的时候是迷人的,可阴天就是不好的吗?不是啊,阴天的时候也别具一番味道。 就像现在,那个人静静地倚着墙,眉目淡漠,像云层萦绕的阴天,但牛可清就是能感受到,这个人在陪他,默不作声地守着。 古伊弗宁带给他一种挥之不去的美好感觉,却也勾连着一幕幕荒诞剧情,伴随无数的窘迫与尴尬,交替上演,令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对于古伊弗宁这个人,牛可清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既不厌恶,但也不喜欢。想起的时会觉得惊艳,但他会极力规避自己产生这种惊艳感。 幸好警察很快就到了,就一根烟的时间。看见红蓝闪烁的警车出现在面前,牛可清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他和古伊弗宁之间的尴尬不至于持续太久。 第22页 警.察让牛可清配合做了一些笔录,询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和事发经过,牛可清将所有事情都如实奉告,他清清白白,没什么好隐瞒的。 循例地,古伊弗宁作为恰好在现场的路人,也留下了几句笔录。 前前后后大概耗了快一个小时,警.察同志才对牛可清说,“我们待会儿会去调取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案子有什么进展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好,辛苦您了。”牛可清被这一堆事累得够呛。 看着警察同志远去的身影,再回头看看惨不忍睹的车,牛可清悲从中来,面上哀色愈发深重。 他这是惹上什么人了?落得个如此倒霉的境况。 还是当着古伊弗宁的面…… 见他心情不好,古伊弗宁倒是没说什么风凉话:“我捎你一程?” 牛可清叹出一口浑浊的气,这回是真得欠对方一个人情了,怏怏道:“行吧。” 车已经不能开了,现在有人免费给你当司机,何乐而不为呢? 牛可清跟着古伊弗宁走,走到一辆银色的奥迪旁,正想打开车门,便听见对方问:“住哪?” 牛可清一个激灵,他差点忘了:坐古伊弗宁的车回家,就等于要将自己的地址告诉对方。 大可不必。 他不想对古伊弗宁透露出更多私人的东西,于是松开了车门柄,改口道:“我还是打车吧……不麻烦你送了。” “行了,能不能别矫情?”古伊弗宁开了车门,将手肘搭在车门框上,“麻什么烦,反正顺路。” 牛可清顿时像一只竖起背毛的灰猫,透明镜片后的眼睛警惕地眯起,“你怎么我们知道顺路?!” 古伊弗宁怎么会知道他住哪儿呢? 牛可清的话里带着调侃意味:“古医生,你找人打听过我?” 反击的机会来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方曾经怎样逗过他,他就怎样逗回去呗。 古伊弗宁笑而不语,那讥讽的眼神却毫不收敛,像在嘲笑一个小傻子。 他也重复牛可清说过的话,“牛医生,你莫不是有自恋型人格?” 他们竟同时记得那回在食堂的对话,于是角色对换,说着对方曾说过的话。 二人的默契和聪明令这场聊天变得莫名有意思。 牛可清的尾巴翘起来了,逼问道:“有是有一点,但你得先解释解释吧?为什么会知道我跟你顺路?” 他胜券在握,觉得只要对方像他上回那般窘迫,那么在这场对话里,他就是赢家。 古伊弗宁倒也不窘,自若道:“我们的住所应该离得不远,不然也不会凭地址在那交友软件上约到对方,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需要解释吗?” 牛可清的气焰灭了。 胜者为王,输者尴尬。 “牛医生光顾着跟我打嘴仗,连脑子都使不动了。” 说完这话,古伊弗宁便坐进了主驾驶的位置上,他将车钥匙插进阀门里,静静等待着牛可清坐上副驾驶。 他知道牛可清一定会上他的车,因为是他赢了。 牛可清果真打开车门坐了进来,男人扣好了安全带,像一只乖乖就顺的笼中雀。 摆出一副特别失望的神情,牛可清做作地叹了叹气,“唉,看来我果真是自恋了。” “巧了,我最欣赏自恋的人,”古伊弗宁满意地笑道。 牛可清“哼”了一下,也笑了。 他似乎减淡了些对古伊弗宁的尴尬感,但对彼此间不经意的来往,以及无法遏制的靠近,依然感到很排斥。 汽车缓缓开出了地下停车场,男人一拐方向盘,车子便汇入川流不息的公路中,朝着那墨蓝色的暮色深处驶去。 舒适的车厢内,暖气从小小的排扇口里释出,车窗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牛可清用手指在上面写了个“古”字。 古伊弗宁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握住手动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住哪了吧?” 牛可清懒懒地倚在副驾驶上,透过那个“古”字的轮廓,放空地看着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支叶豪庭,在新河二路的一个小区。” 古伊弗宁一愣,握方向盘的手直接抖两抖,“你不会又撒谎吧?” 毕竟,牛可清“前科”累累。 “我骗你干什么?”牛嫌犯自辩清白,“难道还故意虚报地址,等你载我到那里之后,我再自己再走回家?” 古伊弗宁静默两秒,才说:“得,这回不仅顺路,说不定咱俩还是邻居。” 牛可清:? 反应过来后,牛可清额角一阵抽疼,他懂古伊弗宁的意思了,这是跟他住一个小区的意思。 怪不得他们在约.炮软件上那么快就能匹配到,敢情是走几步路就能约上的距离。 沃日.你大爷的。 拿出手机,牛可清愤愤道:“垃圾软件,这就把你给卸载了!” “卸载了你以后怎么约啊?”古伊弗宁半开玩笑道,“岂不是只能跟我约?” 牛可清斜他一眼。 古伊弗宁不算是一个话多的人,但牛可清像一把撬开他话匣子的扳手,让他总想出言挑逗,哪怕是废话都要嗑几句。 他看看后视镜,顺便看看牛可清,又忍不住开口贫道:“你说,我们既是同事又是邻居,岂不是亲上加亲?” 第23页 “别了吧。”牛可清真情实感地拒绝这份深情厚谊。 “这么不待见我?”古伊弗宁有点不快,“不想跟我做邻居,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搬家。” 牛可清翻着白眼呛他,“我还不想跟你做同事呢,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辞职?” 古伊弗宁被乐出了声,“牛医生,我觉得我俩真挺合拍的。” 与人斗,其乐无穷,与跟自己脑电波频率相似的人斗,所能获得的乐趣更是如喷涌的泉水。 对于古伊弗宁来说,与牛可清斗嘴几个来回,是他这阵子获得的最大乐趣,甚至比与昔日那些炮.友上床的快感更甚。 他用打商量的语气对牛可清说:“既然我俩这么合拍,你真不考虑跟我试试吗?” “哪种试啊?” 牛可清随口一问。 这一问他就后悔了。 嘴快真是个该死的毛病,不经大脑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指“上床”啊,难道是指“谈恋爱”吗? 失策,就应该直接回答“不考虑”。 莫名地,牛可清又尴尬了起来,还有点下不来台的难堪,“省省吧,我说了对你没兴趣。” 没等古伊弗宁说什么,他语气发虚地,又补了句:“看着你,我硬不起来。” 第13章 骚包 “生活就是用一种焦虑代替另一种焦虑,用一种欲望代替另一种欲望的过程。” ——阿兰·德波顿 牛可清心虚地对古伊弗宁说,“看着你,我硬不起来。”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拒绝方式,令古司机握方向盘的手打了个颤,差点没铲上路边地基,车毁人亡。 牛可清在座位上颠两颠,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扣紧没:“......我想说很久了,你开车能不能稳一点?开碰碰车出身的?” 古伊弗宁的重点可不是开车稳不稳的问题,而是牛可清那句惊死人的话,直接把他这个“gay圈绝色”的面子都给扒掉了一层。 平生第一次遭遇这种奇耻大辱,他有一种立刻掏枪治治这人的冲动。 古伊弗宁逼自己不要生气,尽量放缓语气:“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牛医生,你还是第一个说对我硬不起来的人。” 他侧眼瞥了一下牛可清:那家伙,明明脖子都红成一片了,还强撑着面子,说什么“对你硬不起来”的话,可不就是个口嫌体正直么? 要是扒光了扔床上去,肯定马上红成一只烤熟的大虾。 真是,可爱极了。 牛可清听见对方轻轻地笑了一声,他转过头去看,古伊弗宁嘴边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笑得有点坏,但不下流。 牛可清脖子的红又深了些,“古医生,你是在想什么龌龊又不堪的事情吗?” “也不是很龌龊,更算不上不堪,只是……”古伊弗宁很诚实地坦白内心的欲.望,“带点颜色,有点不健康。就是想上.你,懂吧?” “骚包,”牛可清想都没想就给出评价。 古伊弗宁笑而不语,大概是对这个形容词默认了。 静谧的车厢里一时无言,古伊弗宁打开车里的音响,一首慢歌缓缓流出,给这默然的空间添了一丝撩人的氛围。 “Мотылек и дым от сигарет, (朦胧烟雾和蝴蝶,) Потускневшие цветы, (残留着你淡淡香味的花,) В которых запах твой, (也日甚一日地凋谢,) Ты оставила мне их, (这可是你留给我的一切,) Я помню те вечера...... (依旧记得那些夜晚......)” 是一首俄语情歌,曲调舒缓低迷,像潺潺地流动在月夜下的暗香。 很罗曼蒂克,也很催.情。 然而牛可清无心欣赏这音乐,他有点不得劲,用手松了松勒得紧的领带,却仍觉耳根连着脖子开始发热。 憋了半天,他还是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忍不住问:“姓古的,你是不是见人就撩啊?” “不是。”古伊弗宁想都不想就答他。 前面刚好是红灯,古伊弗宁一踩刹车,转过头来,半真半假地对牛可清说:“我只撩喜欢的人。” 这车刹得有点急,牛可清的手剧烈一抖,手机就“咕噜”地掉在车座椅下了。 见他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古伊弗宁的唇角轻傲地一挑,“别慌啊,我说喜欢,是为了跟你上床,不是为了跟你谈恋爱。” 这男人,像摸不透的一团迷雾,让人分不清他说的究竟是情话还是骚话,究竟是随口一撩,还是蓄谋已久。 “我没慌,”牛可清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痞痞地露出真性情,“您可够渣的啊,跟我挺像。” 古伊弗宁没作声,直视着前方斑马线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起起落落。 跟着红灯上的倒计时,他思考了十几秒。 半晌,古伊弗宁一抬眼镜,清清淡淡地开口,“所以,我们两个志同道合的渣男,要不要到床上去玩玩儿?” 牛可清蓦地愣了,刚捡起来的手机“啪嗒”地......又掉到了车座椅下。 这回可不是刹车导致的手抖。 是心在抖。 牛可清真有点慌了,他慌慌张张地再次弯下腰去捡,伸长了指尖,去够那躺在脚下的手机。 第24页 当他直起身的时候,看见前方的绿灯“登”地一下,就亮了。 邀约抛出了,还没被接受。 这是一场游戏,玩肾不玩心,需要两名玩家同场竞技。 即便野心和目的性快要冲出胸腔,古伊弗宁也没再问第二遍,他耐心地忍受着牛可清的沉默。 这模样,像是猎人在诱捕一只猎物,稳中求进,静待时机,每一步都谨慎而行。 自打古伊弗宁问出这个问题后,牛可清一直没说话。他捡起了手机,解了锁,几只手指在上面乱按一通。 手机屏幕散出微弱的光,映亮了这个男人乌黑的瞳仁,却映不出此刻他脸上纷呈的表情。 他不仅在看手机,也在想事情。 这年头,因为空虚寂寞冷而凑到一起“玩儿”的gay不少,但牛可清自傲地觉得,自己还未到那个地步。 什么样的地步?就是随便找个雄性动物都能到床上去滚一遭的地步。 并非他自恋,而是以他这种条件,要找一个炮.友其实不难。条件越好的人,就越有选择的权利,就越能逃脱那种“非对方不可”的境况。 牛可清就是这种条件好的人。 他的长相清隽英俊,得体的谈吐举止则更为加分,像这样成熟而有魅力的人,不愁找不到一起“玩儿”的人。 他觉得古伊弗宁也是这样的,颜值身材都完美,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撩人的春.药。 这个圈子无一无靠,遍地飘零,像古伊弗宁这种条件的极品一,什么样的小零找不到。 所以牛可清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勾引自己?更不明白的是,自己竟然会为对方的几句渣言渣语而心动。 何止是动,还是十级地震。 此时的路况很畅通,这车子却缓慢地行驶着,古伊弗宁不松不紧地踩着油门,时不时地侧头看牛可清一眼。 问是问了,可对方不答。 牛可清一声不吭地看着手机,表现得很淡定,似乎对他来说,手机比发.骚求欢的古医生要有吸引力多了。 这种无声的漠视比正面的拒绝更令人尴尬。 沉默了不知多久,古伊弗宁开始沉不住气,他尴尬极了,声音里带着些愠怒,“答不答应,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牛可清用手指托了托眼镜腿,依旧是没吭声。 古伊弗宁:“欸,听没听见我说话。” 牛可清:“别吵。” 古伊弗宁:“……” 又安静了几秒,牛可清头也不抬地说:“我在搜附近哪家酒店比较干净,我有洁癖,不喜欢在卫生条件差的地方做。” 古伊弗宁:“!” 这惊喜来得有点突然,轰得古医生呼吸一滞。所以,这是……答应了? 牛可清那话听着云淡风轻的,实际上,他紧捏着手机的指关节早已发白,盖在头发下的耳朵也已红得不像话了。 那颗没用的心啊,都快爆开了。 他端着副架子说:“医生多多少少都有些职业病,我不喜欢脏乱差的地方,野外那些更是我的雷区。我认为每次性.行为都应该在卫生条件合格的地方进行,这样才能降低患病的风险。” 牛可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通胡说八道之后,就是短暂的不言不语,然后又瞎说几句。 尴尬的感觉又来了。 除了沉默不语,就是语无伦次。 明明都不是第一次约.炮了,却搞得好像要准备去破处一样。 牛可清的脸烫到了极致,烫得脑子也热了,身体也热了,像放了一个火炉在他面前烘着。 古伊弗宁摁下他的手机,顺带在他冰凉细滑的手上抚了一下,“不用搜了,这地儿我熟。” 这位古医生就是一张活的酒店地图,凭借丰富的约.炮经历,能迅速在脑子里找出一处合对方心意的地方。 牛可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操,你究竟约过多少次啊?!” “数不过来了。” “......” 古伊弗宁瞧着对方那复杂的眼神,以自己崇高的医德发誓,“你放心,我没病,干干净净,健康得你想要多少次,我就能给你多少次。” 牛可清沉吟片刻:“我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古伊弗宁微微笑:“来不及,除非你跳车。” 牛可清:“……” 两侧商铺的霓虹灯争相打开,闪烁出五颜六色的斑驳,如同一袭袭夺人眼球的幕布,徐徐拉开了这座城市刺激的夜生活。 古伊弗宁所驾驶的银色奥迪,发出刺耳而狂烈的轰鸣声,就在这座城市的街头急急拐了个弯,以飞快的速度朝着某家酒店疾驰而去。 留下一尾迷蒙的白烟。 谁又知道,下一幕上演的是怎样的激情。 第14章 斯文败类 “最大的仇敌,莫过于自己的情.欲。” ??——伊朗谚语 直到被扒光了、像条鲶鱼一样被扔在酒店套房的大床上,牛可清还是没能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古伊弗宁来开房? 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规避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若是开了个头,以后每天上班就会提心吊胆,进出小区也会提心吊胆,生怕转个身都能碰见自己的炮.友,然后一顿尴尬。 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这来都来了,脱也脱了,就像开始运作的豆浆机,疯狂搅动,一切都停不下来了。 第25页 二人之间就像有一条点燃的导火索,“呲喇呲喇”地迸溅着火花,满世界弥漫着情和欲的分子,无孔不入。 房间里的壁灯挂在雕花的墙壁上,映下令人目眩的晕黄暖光。牛可清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忽然有点蒙得找不着东西南北。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噢,对了。 我,牛可清,要跟我的老同学,即我现在的同事,同时也是我的邻居,做i。 跟古伊弗宁上床啊…… 这究竟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运动”呢?还是一场情难自控的“博弈”呢? 牛可清这样想着,眸里目光涣散,仰着面,呆呆地愣着神。 很快,他空旷的视野里不再是一片白黄的天花板,而是被一张深邃的面孔取而代之,成为占领牛可清目光的主人。 “在想什么呢?”古伊弗宁见他魂不守舍的,提醒一般地敲了敲他的鼻尖。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搭档”在还没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分心走神,那之后的过程就会味同嚼蜡,枯燥乏味。 看着那双蓝眸子,牛可清撒不下谎,只能如实相告,“我后悔了,在想怎么逃跑。” 古伊弗宁双腿跨开,跪立在床中央,双膝之间是牛可清的腰腹处,仿佛一个禁锢的桎梏,将身下之人圈于自己的领地里。 “那你别浪费精力想了,逃不了的。” 古伊弗宁这话说得狠绝,牛可清这才意识到大难临头,于是脑子一冲,干巴巴道:“我没灌肠。” 古伊弗宁:“......” 为了保持住前一刻的气氛,古医生绷起脸来,死活憋住笑:“你想灌也可以,我还能帮你。毕竟本人是肛肠科的,很专业。” 牛可清一抓头皮:“你不是说你骨科的?!” 古伊弗宁歪头看他:“你不也骗我你是脑科的?” 这俩可都不是省油的灯,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说话半真半假,骗得对方团团转,也被对方骗得团团转。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你骗我时我骗你,只是再正常不过的小游戏罢了。 牛可清这才后知后觉,轻嗤一声;“难怪你一见到咖喱就想作呕,原来是职业病犯啊。古医生,撒谎太多可是要掉大牙的,要本口腔科医师帮你补补牙吗?” “怎么这么多话?不是说要灌肠吗?”古伊弗宁作势,要将他拉起来带去浴室,“来,本肛肠科医师给你免费灌肠。” 牛可清被吓得脸都青了,死死地又贴了回床上:“不了不了,我今天忙得一粒米没下肚,晚饭都没吃就被你劫来开房了,肠里一点废物都没有!” 见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古伊弗宁破功大笑,像一个调戏了无辜绵羊的坏家伙。 这位古医生有种心理癖好,喜欢先将床伴的衣服脱掉,然后将其推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副待品尝的身体。 这令他有种掌控猎物的感觉。 所以此刻,相比不着一缕的牛可清,他身上倒是整整齐齐。白衬衫加黑西裤,高级的领带打得规整,散发出一种社会职业精英的禁欲感。 嗯,斯文败类既视感。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直接入正题,”古?斯文败类微笑着说。 牛可清的心一咯噔。 有点血脉偾张。 原本,古医生这一身装束能令人为之倾情,增添不少前戏的情趣。但牛可清却受不了,因为他自己平时上班......穿的就是这种衬衫西裤。 古伊弗宁身上那些“制服诱惑”、“医生精英”、“禁欲气息”等特点,在牛可清眼里统统不奏效,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些词语的化身。 赤.身躺于人下的牛可清摘了眼镜,礼貌询问:“请问古医生,你能不能赶快把衣服给脱了?磨磨蹭蹭的,是不是玩不起?” “你很心急啊?”古伊弗宁戏谑道,然后不紧不慢地解开脖前紧缠的领带。 “不是,”牛可清满脸嫌弃:“而是您这一身时刻提醒着我:是我单位的同事在搞我。这样真的很膈应。” 古伊弗宁:“……” 男人的指尖攀上前胸的扣子,逐颗逐颗地挑开。由上至下掀开衣摆,打开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露出大片光泽而紧致的腹肌。 古医生连脱衣服的动作都很欲。 牛可清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明明被压在下面的是他,却偏一副调戏俊男的流氓样。 当古伊弗宁摘下那副精致的银边眼镜时,一双浅蓝色的瞳仁被无遮无拦地显露出来,发出星光也难以媲美的耀彩。 没了眼镜,这男人就像一个解开了封印的使者,眼眸沾染上了情.欲的气息,变得愈发惊艳迷人。 眼前的瑰景实属养眼,催生出牛可清心底的一声感叹:“古医生,干、我,可否?” 古伊弗宁瞥了瞥这人挺立的某处,伸出手指去,隔着裤子布料戳了两下,嘴角含起一抹坏笑:“不是说对着我硬不起来么?” 牛可清倒吸一口寒气,“你还挺记仇。” 记仇的古医生非常绅士,体贴地询问他的需求,“牛医生,你是喜欢温柔一点,还是狂野一点?” 这问题问得毫无意义,就像在问,你是喜欢镶着钻石的黄金呢?还是包着黄金的钻石呢? 不都一样吗?本质都是为了爽。 第26页 牛可清将双手枕在脑后,吊起半边嘴角:“我说温柔一点,这么猴急的你会答应吗?”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刚才是谁在街头飙车飙到差点违违章,在十分钟之内到达这家酒店,并火速开好了套房的。 在关上房门后,古伊弗宁立马将魔爪伸向他的衣服,完全就把他当成一只粽子,三两下就把外边的蓑叶剥掉了一层又一层。 ——像一个性.瘾发作的饥.渴症患者。 对此,古伊弗宁笑着否认道,“那是你不了解我,温柔是我的长项。” 牛可清一眼看穿他:“假装温柔才是你的强项吧?” 古伊弗宁拿过床头那个松软的枕头,轻轻地捞起牛可清的腰,将枕头垫在他的腰臀下方,“这样你会比较舒服。” 这个举动确实贴心又温柔,还照顾到了床伴的腰部健康。当然,也是为了方便待会儿的运动。 抬高角度,好进去。 牛可清仰躺在柔软的被褥里,胯部被枕头垫高了不少,不由地“啧”了一声,“古医生,很熟练嘛。” 古伊弗宁不置可否,看着对方放在自己腹肌上游移的几根手指,嘴角浅浅一勾,“牛医生,你也不赖嘛。” 这个男人,眸色和发色都很浅很浅,是极为天然且突兀的混血特征,大概是降临这世界前被上帝吻过,才会生得如此令世人想要眷顾。 牛可清忽然好奇出声,“问个问题,你会跟炮.友接吻吗?” “不会,”古伊弗宁想也不想就回答,反问:“打.炮为什么要接吻?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多余的?” “好极了,我也是。”牛可清喜欢对方的答案,和他想的简直一模一样:吻并不是性的必需品。 回答完问题,下腹开始烧起来的古医生正想伏低身去,却被牛可清一手抵住胸口,“再问个问题。” “......怎么这么多问题?”古伊弗宁皱眉,“你是好奇宝宝吗?” 对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古伊弗宁感到不耐烦,他跟以往的炮.友都是一言不合就开干,从不在床上说废话。 在他看来,做i时过多的言语交流就是累赘,扫兴又无聊,但牛可清似乎挺爱在床上聊天,不断地消耗着他的耐性。 牛可清倒是悠哉,问他:“你是混血吗?” 秉着绅士风度,古伊弗宁还是有问必答,只当是对待一个问题层出的病人:“是,我父亲是中瑞混血,我母亲是英国人。” 牛可清恍然:“腐国血统诚不欺我。” 他又想到了某些东西,于是曲起腿,用膝盖骨顶顶对方鼓胀的裆部:“欸,听说外国人都很大,你有外国血统,是不是也尺寸惊人?” “你等会儿不就知道了?”古伊弗宁失笑,后一句用更隐秘的语气说,“我怕你吃不消。” “真的吗?我不信,”牛可清不屑道:“古语有言,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对于他的口出狂言,古伊弗宁更兴奋了,胜负欲蠢蠢而动:“那倒要看看,是你先坏,还是我先死。” 话落,男人的脸色变得深凝,眸色暗得似不见波澜的潭。 明显,这是进入正题的前奏。 古伊弗宁如一只伺机抓捕猎物的雪狼,缓缓俯下.身去,发出充满磁性的气音,低喃着,“Here, I am the leader.” 床上,我就是主导者。 平日里彬彬有礼的绅士,此刻变成了杀伐决断的僭夺者。他将牛可清的双手钳住,狠狠地压于床头。 这动作有点野蛮,但牛可清并不反感,他像一只臣服于狼前的羚羊,甘愿被对方支配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他非常享受被主导。 不过鉴于第二天还要上班,而且牙医总是要坐在椅子上会诊,腰臀的酸痛会影响工作的质量,所以牛可清还是善意地提醒道,“我建议不要太激进。” “噢?” “我们第一次做搭档,对彼此的身体都还不是太熟悉,或许在过程上还有些生疏,所以最好还是悠着点。” “不错的建议,”古伊弗宁抓起他的手,轻轻地一啄那光滑的手背,“但我不是说了我会很温柔么?” 古医生那十只手指修长而细白,皮肉下的骨骼节节分明;肤质白得不染一暇,肌理分明的肉体上泛着一层琉薄的光泽。 他身体的每一处,都令牛可清觉得很苏很苏。?? “苏”若作为一个形容词,那边是一个囊括万千体感的字,而此时此刻,对牛可清来说,“苏”是那种在他骨子里打颤的酥麻感。 他身体的每一寸骨骼,都因为眼前的男人而感到酥麻。 靠着残存的一丝理智,牛可清像一个清醒地判断形势的大法官,微眯起细长的眼,“嗯,你确实承诺了会很温柔,但是吧,男人在床上的话可不能信。” 最了解男人的,莫过于男人。 真面目被毫无留情地揭穿,古伊弗宁又将他的手猛压了回去,更像一只强悍掠食的兽,“你怎么知道我是激进派?” 牛可清看着他那张亢奋的俊脸,还有染上一层浓重情.欲的蓝眸子,无语道:“哥哥,你就差写在脸上了好的伐?” “哥哥?”古伊弗宁性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非常喜欢这个别样的称呼。 被牛可清挑起了更深的欲.念,男人蓝色的瞳仁里愈发海浪翻涌,他低声在牛可清耳边说:“待会儿就该叫爸爸了。” 第27页 古伊弗宁褪去衣衫和裤子,牛可清往他那处瞥了两眼,瞬间明白这人的自信从何而来...... 太大了。 牛可清的心被某些东西紧紧地咬了一下,对未知的恐惧和刺激的向往,都令他欲罢不能。 因此,明知即将到来的是毫不留情的进犯,牛医生却依旧作死,他主动将两条腿打开,嘴里犯贱地挑逗着: “古医生,别玩儿太大。” 第15章 捕获传教士 “你一进来,我立刻就觉察。我顿时呆住,浑身燃烧,心里默默地说:就是他!” ??——《叶甫盖尼奥涅金》 人这一生,总有些瞬间是终身难忘的,就像一个色彩鲜明的烙印,带着触感落在你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多年以后,牛可清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与古伊弗宁第一次上床的每个细节。 下者的双腿圈住上者的腰,典型的传教士式。 空调的温度恒定在二十三,周遭却愈发焦热,仿佛活火山爆发的前夕,地下的岩浆就如烧开的水那般,迸溅沸腾。 “进来。” “不用你教。” “慢点。” “嗯。” 古伊弗宁俯下身来,不轻不重地吮吸他的颈脖。开始确实是温柔的,渐渐地就失控了,锋利的牙齿撕磨着皮肉,每一下啃咬都带着贪婪的力度。 颈部的皮肤很薄弱,覆盖着成千上万的血管,是牛可清最为敏感的部分。轻轻一碰,就能激发他深埋的兴奋。 酥痒和疼痛一并袭来,肆虐着这一片干净脆弱的皮层,留下津液和红印。 牛可清咽了咽喉结,缓和着脖子上的痛感与快感,“我建议你明早去我那儿做个牙齿锯磨,削削这刀片一样的牙尖。” “抱歉,”古伊弗宁喘息着回答他,“有虎牙就是这点不好。” 牛可清将拇指探入对方下唇,摁了摁那锋利的虎牙尖,指尖微疼,“算了,留着吧,锯了反倒可惜。” 这虎牙啃得他挺刺激的。 见对方这么“宽容大量”,古伊弗宁也假惺惺地装作心疼人,抚着牛可清脖子上新长出的“草莓”,温柔道:“你明天穿件高领毛衣上班吧,Honey.” 牛可清被这一声“Honey”激得心颤。?? 床上的古医生确实魅力无边,一套一套的,溢出来的色气无法言状,纵使假也假得令人沉醉。 温柔与野蛮,这两个相互矛盾的形容词,竟能同时用在他的身上而不违和。 牛可清用索求的眼神将他描绘一轮,甚至怀疑这个男人天生就是一件上帝为“零”创造的礼物,才会既具有天使的柔情,又具有魔鬼的蛊惑。 是何等的天赐之人。 古伊弗宁勾了勾他的下巴,“现在还想逃吗?” “想啊,所以你得把我看紧了。”牛可清将对方的指尖含在嘴里,湿湿地一舔。 “你是挺紧的,”古伊弗宁说着,一口咬上了牛可清的耳朵,疼得后者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床。 牛可清狠狠地夹了对方一下,以示报复,揉着耳朵大喊:“你属狗的?!” “我属狼的。” 牛可清的眼睛半张半阖,迷蒙地凝视着古伊弗宁。有一层薄雾从眼底氤氲而上,水濛濛的,涂上了这双深黑色的眸子。 “狗东西,”他骂道。 男人的眼里潜藏着渴望,渴望被征服,渴望被征伐,渴望成为对方身下濒死的羚羊。 而古伊弗宁,这只狼有着同样强烈的渴望,却并非饥不可耐,只是羚羊的魅力太令他垂涎罢了。 他抚摸过牛可清的全身,轻唤着:“小羊咩。” 浑身散发着强势的气场,这位古医生,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绅士与风度,扮演着杀进对方世界里的入侵者,脸与身材就是他最势不可挡的武器。 仅以一矛长枪,就足以将牛可清杀得丢盔弃甲。 男人稳稳地把控着挺进的力度,九浅一深;他的搭档也很配合,腰肢起伏。 “啊......” “唔......” 情动之时,牛可清咬着双唇,抑制住喉咙里欲出的呼叫。那嘴唇充血涨红,如待人摘取的樱桃。 不过古伊弗宁是不会去触碰的。 他们有着一个共识:禁止与对方接吻。 接吻有着另一层含义,属于情人,不属于两个相互利用、只求释放欲望的炮友。 对于这两个约炮成性的男人来说,嘴唇是伊甸园里的禁果,哪怕再诱人,哪怕在垂涎,也不该与床伴接吻。 于是乎,腰臀挺忙的,嘴皮子倒是闲。 古伊弗宁调侃牛可清说,“牛医生平时挺不待见我的,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啊。” “平时是挺不待见的,现在嘛,也就勉强待见。” 侧头,古伊弗宁看向床头边,上面放着牛可清摘下来的眼镜—— 椭圆的无框小镜片,文雅而精致,两条眼镜腿细得像根银针,纤细中藏着锐利。 望着那副眼镜,古伊弗宁喃喃道:“这眼镜,像你的本体。” 牛可清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怎么说?” “假正经。” “古医生平时看起来也挺正人君子,到了床上还不是原形毕露,”牛可清伸手去,将古伊弗宁那副眼镜拿起,放到自己的眼镜旁边。 两副文绉绉的眼镜,静静地摆放在床边,镜片上反射的光随着晃动的大床而摇曳。 第28页 带着讽刺的浪漫。 “唔......” 放肆的欲望从血管中喷薄而出,像火山的岩浆般,滚烫地流淌在身上的每个部位。 交缠的不只是炽热的躯体,还有共振的灵魂和体感。 方寸的床褥之上,就能拥有爆炸一样的高温,灭顶一般的摧毁感。 潮水在月夜下澎湃汹涌,红眼的野兽发了狠,嚎叫着撕裂了整片夜空。 恍然间,牛可清一阵失魂,眼前模糊而闪白,浮现出一副前所未有的成像—— 他与古伊弗宁,是在雄浑大地上对峙的两方。 这一仗,犹如西欧中世纪的冷兵器之战,千军万马在黄沙漫天的戈壁滩上狂奔。 猩红的残阳吞噬了天边最后一线蓝,铺天盖地都是令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 激烈的战况,双方战士的血脉都已与这场战斗融为一体,他们疯狂而偏执,像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魔,享受着相互厮杀的乐趣, 每一条血管都被割爆了,喷溅出漫天飞扬的血沫,染红了战场的每一处角落,这是炽热的欲.望交织成的世界。 只是臆想的世界罢了,他竟觉得写实。 这迷离又壮烈的幻觉啊,已是这场“戏剧”最完美的落幕曲。 牛可清侧躺着,后背感受到一阵湿热的黏腻,那是古伊弗宁将滚烫的胸膛贴了过来。 汗水交融在一起,浇灌着澎湃的心跳,牛可清的意识就这样一丝一缕地,被对方的热度给拉了回来。 “还好吗?”古伊弗宁哑着嗓音道。 牛可清暂时还开不了声,只是轻微地点了点头。 他像一只被风吹、被雨淋后急需安全感的羊,曲起身子蜷缩着,主动伸手勾住古伊弗宁臂膀,将之紧紧地抱在怀里。 过往,牛可清将性看作是一件解决需求、宣泄欲.望的事,机械地重复着那一套既定的流程,在获得刺激中成全自我。 但脱离了快感本身,过程是无聊的,动作和姿势千篇一律。事后会空虚,会回归心无波澜的状态。 而古伊弗宁颠覆了这一切,他令他知道,这种事是因人而异的。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像一条树根被雕上了美丽的玫瑰花纹,一颗石头被镌刻成了价值斐然的工艺品,这种享受徒然变得高级起来。 而不再是低级又野蛮的生理活动。 两个累得全身浸汗的人搂抱在一起,共同经历了短暂的失神。他们像两只交缠着坠入深渊的鹰,猛地坠落以后,却又轻浮地飘进了高耸的云端。 汗水淋漓,是前所未有的欢愉。 夜幕由深至浅,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渐渐回神,首先就是从对方的臂弯里脱开,下意识地远离对方体温和气息。 莫挨老子。 两个男人各自倚在床的左右侧,百无聊赖地眯着双眼,指尖夹着根香烟,都在吞云吐雾。 他们果真是同一类人,连叠着长腿抽事后烟的姿态,都是同一派模样。 抽去了半根烟后,古伊弗宁伸手往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掸了掸,随口问:“还满意吗?今晚。” 牛可清仔细回忆了一会儿,刚才的激情,好像在品味着些什么,最后认可地挑了挑眉,“还不错。” 其实是很不错。 今晚,是他自从开启“性生活”这个项目后,做过最酣畅淋漓的一场。 只这么回忆半秒钟,牛可清的心又难以自抑地攒动,就连血管中的热流都开始奔腾起来。 面前的这个男人,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做爱与交媾是不同的。前者隐含着更深的渴望和更浓烈的欲求,除了身体上的快感,还有灵魂上的满足。 古伊弗宁故意撇撇嘴,“牛医生,你是我第一个需要哄骗和讨好才能捕获的床伴。” 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是坏透了。 若不是这人脸长得好看,让人不忍心在上面留下淤青,牛可清早就扑上去给他一拳。 古伊弗宁那话,他听得很不舒服。 睡了就睡了,别说得跟老子是被你骗上床的一样,我是心甘情愿让你干的,不然天神宙斯都勾引不了我。 牛可清在床上肯居于人下,不代表他性格上也肯居于人下。 睡他可以,看轻他不可以。 在古伊弗宁面前更是如此,牛可清始终有种不甘示弱的倔傲,就像一只挺胸傲骨的白鹤,高不可攀,不容亵渎。 这只誓要扳回一城的白鹤,高扬下巴,悠悠地吐出一抹烟雾,讽刺道:“古医生又怎么知道,被捕获的那个不是你呢?” 第16章 牛嚼牡丹 “多少要费点劲,才能把自己保持在理性的轨道上。 ” ——王小波 “古医生又怎么知道,被捕获的那个不是你呢?”牛可清说。 古伊弗宁先是一愣,侧头,凝视了牛可清许久,而后释然一笑,“有意思。” 这个男人,在情场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狩猎者,手段强势而不容反抗,一步一步地领着小兽们走进他设好的圈套中,然后心甘情愿地被捕获。 牛可清也是他的猎物之一。 但不同之处在于,牛可清似乎也是只食肉兽,竟以自己当作诱饵,在古伊弗宁设下的圈套里占山为王,并且傲气地对猎人宣战说:“被捕获的是你。” 古伊弗宁萌生了些挫败感,却也并不讨厌。因为偶尔做一下被捕获的那个,也不失为一种新鲜感。 第29页 牛可清坐在床边,静默地抽着事后烟,心里是不踏实的。他始终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有点不真实。 妈的,久旱逢甘露,爽得好像去天堂走了一遭。 不过,当起身的动作大了一点时,酸痛的腰肢和大腿根随即给了他一记最真实的警醒—— 这他娘的就是发生了。 是的,他跟古伊弗宁睡了。 而且这床单滚得还让人有点眷恋。 古伊弗宁用手撑着脑袋,斜斜地看着牛可清白得有光泽的背部,忽然开声说:“我觉得我们很适合彼此。” 牛可清不以为然:“所以呢?” 古伊弗宁笑了笑,看着对方身上留下的那些红紫印记,忽生起一种难以描述的占有欲:“或许,我们可以将这段关系长期维持下去。” “No,”牛可清看也不看他,只比出一根手指,“仅此一次。” 古伊弗宁故作丧气;“这么绝情?你喝忘情水长大的?” 牛可清冷漠道:“我们之间可没有感情。” 他没有说出实话。 其实,在答应古伊弗宁约这一炮的时候,牛可清就察觉到了某些不该有的东西在萌生。 类似爱情。 所以,在古伊弗宁问他要不要到床上去玩玩的时候,他一瞬间心动了,被对方这一句话撩得乱了心神,于是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这种不管不顾的冲动,不会再有下一次。 “感情确实没有,但对于你和我这种人来说,上床这件事,靠的本来就不是感情。”古伊弗宁一针见血,算是对牛可清拒绝的一种反击。 男人的手指像一根蛊惑的魔杖,如蜻蜓点水一般,将触未触地划过牛可清的背部,带来一种流水淌过的酥.痒。 “牛医生,”这一声唤得暧昧,带着刺入骨髓的电荷。 古伊弗宁倾向前去,又在牛可清的背脊中央深深地嘬了下,那一小片无瑕的肌肤被吮得湿润,瞬间多出了一颗粉红的“草莓”。 牛可清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经历过刚才那激烈的性.事,他整个身体都是敏感的,像一块水豆腐,弹指一触便会发颤。 古伊弗宁用指腹揩了揩那新鲜的吻痕,余韵未尽,又伸出湿滑的舌尖舔了舔,沾出一道极细泛亮的银丝。 随后男人满足地勾了勾唇,“不可否认的是,你我很尽兴,不是吗?” 牛可清没应他,在灯下久久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他承认刚才那场很尽兴,甚至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尽兴得多。但同时,他也敏感地意识到,这当中不仅只有身体上的尽兴。 其中掺杂了些多余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什么。 从前,牛可清喜爱闭着眼睛享受这些时刻,他不在乎给他带来快感的是谁,因为对他而言,重要的是快感本身。 可就在刚才,他哪怕在最无力抵抗冲击的时候,也竭力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去好好地看着古伊弗宁的脸。 那是一种凝视,他知道是谁正在进入他。 似乎在暗暗中,人的重要性超过了快感的重要性,成为他所有注意力的依附之处。 古伊弗宁识破了他的沉默,乘胜追击:“所以,我们何不把这份尽兴长久地延续下去呢?” 这位该死的古医生啊,与其说他是一位极好的谈判专家,还不如说他是一个擅长诡辩和蛊惑的巫师。 诚然,意念薄弱又嗜好性.事的牛医生,便是这位巫师最擅长诱捕的猎物。 古伊弗宁抚着牛可清的背,将一缕热气吹进他的耳蜗里:“我们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些快乐的事,不好吗?” 但牛可清依旧没应他,这回的沉默却不是默认,而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今晚,古伊弗宁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激情,与以前约过的任何一场相比,牛可清获得的似乎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满足,也不仅仅是体感上的刺激…… 还有一种心脏上的搏动。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噢,意.乱情.迷。 陷入这种心跳和脉搏被支配的困境,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是陷在“情.欲”里,还是陷在“情感”里。 从前,牛可清从不会留恋任何一位床伴的温度和技巧,可如今这位古医生,却令他有种要沉迷的迹象。 无论如何,这是不好的预兆。 自我保护意识强的人对危险总是有种应激性,从动情的那一刻起,牛可清的自我保护机制就被触发了。 像他这种利己主义者,绝对不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而理智就是最好的安全罩。 牛可清转过头来,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表情有那么一些难以捉摸。 他凝着脸,对古伊弗宁强调,“我说了,仅此一次。” 这句话意味着不会再有以后。 烟草的味道溢满了整个房间,肆虐的尼古丁令人神经亢奋。古伊弗宁再问他一次,“真不来了?我俩多和谐啊。” 牛可清忍住用烟头烫对方的冲动,“我们今晚都来三次了,古医生,你掀开窗帘看看外边,天都快亮了。” “我的意思是,以后。” 古伊弗宁说。 他挺钟爱牛可清这位床伴的,哪怕只是“one night stay”,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与对方的默契。 觅得一位床上的“灵魂伴侣”,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如同在贫瘠的荒野中遇见一位天神缪斯,热衷床.事的古医生又怎会轻易放过。 第30页 然而,牛可清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得十分果断,“不了,你办事太猛,不是我风格。” “我看你还挺喜欢的,一口一句哥哥,叫得多爽。”古伊弗宁转过自己的背,摆给他看,“瞧你给我挠的,疼。” 满背的爪子印。 牛可清老脸一红:“......” 他又开始扯着瞎话了,“今天我和你……咳咳,是因为我的车被砸了,我整个脑子都乱七八糟的,一时没了理智,才会跟你滚床上发疯发泄。” 古伊弗宁被他一堆不知所云的话绕晕了,撑着双臂,从床上支起身来,“这是什么破理由?” “破不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知道,我拼命在找理由拒绝你。” “牛医生好狠呐,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古伊弗宁开始卖弄可怜,把自己说得跟一朵被践踏的娇花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睡的谁。 “一开始我就跟你说了,我很渣,”牛可清微微笑,“当然,我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男人刻薄又决绝,重新戴上那副不染细尘的无框眼镜,将床边的衣服拿起,整整齐齐地穿好扣好。 这位牛医生,再次披上了假正经的皮,如同摩天大楼中的精英人士那般体面,看不见一丝一毫被玷染过的痕迹。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端正、优雅的窈窕绅士,就在半小时之前,还迷蒙地雌.伏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娇.喘吁吁呢。 古伊弗宁蹙起了眉头,他浑身赤.裸地从床上下来,一步步地朝牛可清靠近。 男人雄性的荷尔蒙从每一个毛孔中溢出来,极具索取性,浓浓地将面前的人包裹。 他抬起手来,伸出食指指尖,极轻极轻地滑过牛可清的眼镜框,呢喃着:“宝贝,你这副样子,我又想要了。” 牛可清握住他的手,朝对方的胸膛压了回去,又松开,“都下了床了,就收起你那不安分的手吧。总是要要要,就不怕精.尽.人亡?” 古伊弗宁眨眨眼:“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牛可清鄙薄他:“我看你才是那朵牡丹吧?” 古伊弗宁反击:“那你算不算牛嚼牡丹?” 牛可清将掉在地上的领带捡起来,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入口袋,笑里藏刀地说:“我可不是什么牡丹,我是食人花。” 古伊弗宁倒也不怕他,还故意挑逗:“被你吃我也认了。” “少贫嘴贫舌的,油腔滑调这套只适合小姑娘,”牛可清拍拍对方的胸口,那是心脏的位置,“你我都是千年的老狐狸。” 话落,他给了对方一个冷眼。 转身的时候,牛可清的脚步有点踉跄,因为腿非常软,腰部也严重无力,下半身仿佛遭受了一次十大酷刑。 古伊弗宁伸手扶了扶他,见他走路都有点费劲的样子,起了些不忍:“起码让我送你回去。” 即使游戏规则是下了床就毫无干系,但好歹片刻前,彼此还是亲密相贴的人,未至于无情到拔吊不认人的地步。 牛可清却不领这个情,“不用了,我打车就行。” 他直了直腰,如同矜傲且有骨气的斯文人,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送什么送,又不是残疾人,他不想弄得像被对方嫖了一样。 就算是嫖,那也是相互嫖,嫖完了爽过了就相互拜拜的那种。谁也不欠谁,谁也没能讨着便宜。 那样才酷,不是吗? 古伊弗宁看着他的背影,问:“不洗个澡再走?” 这话令牛可清感受到腿根的黏腻感,顿时一个踉跄,强装镇定道:“回家再洗。” “你真的很急着走啊。”古伊弗宁喟叹道。 “不急,只是没有多待一会儿的必要了。”牛可清打开酒店房门,没什么情绪地说。 临走前,他不忘留下一句划清界限的话,“我们不会再有下次了。除非我的车再被某个混球给砸了。” 古伊弗宁:“......” “嘭”的一声,不轻不重,门关上了,意味着就此告别,告别这一晚的荒诞不羁和离经叛道。 古伊弗宁深望着那扇被带上的门,想象着,那个刚刚还在床上向他求饶的男人,此时却在门后体面肃然地离去。 这双浅蓝的眼底不觉浮起一丝朦胧的笑意。 “真有趣。” 第17章 知人口面不知心 “人无癖不可与交。” ——张岱 暴风雨过于猛烈,难免会造成洪灾。 昨晚过于激烈的生理性运动,第二天给牛可清造成了极为困扰的后遗症—— 腹泻和腰酸。 坐在办公室里工作时,他每挪动一下屁股,自下而上的那种痛苦都会让他无比悔恨。 悔恨昨晚一夜风流。 于是这一整天里,牛医生表面看着挺正常,行为举止也与平日别无二致,其实心里已经骂了上千句:“古伊弗宁你个狗东西!” 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心里的余韵亦很大。 牛可清总觉得自己触碰了警戒线,那条线是针对古伊弗宁而划的。千不该万不该,他还是踩线了。 昨晚,他冷绝地对古伊弗宁说:“没有下次了。” 这语气听上去很绝,笃定又潇洒。可实际上,牛可清心虚得很。 人在面对极致的诱惑时,意志力总是脆弱不堪。他遇上古伊弗宁这么个混血大帅一,又怎能把持得住? 第31页 于是昏了头,搞了发大的。 嘴上是说没有下次了,但尝过一次的甜头哪那么容易弃掉?舌尖碰过奶甜的冰激凌,便情不自禁要去含上一大口。 所以牛可清清楚得很,若是还有下回,古伊弗宁再邀他到床上玩玩,那他肯定得掐心挠肺,指不定一下就答应了。 这边,牛医生的内心是一片瑟瑟深秋;另一边,古医生却犹如过上了一个盎然的早春。 古伊弗宁许久没碰见过一个如此合拍的床伴,与牛可清可谓一啪即合,昨晚那场简直能载入史册。 不需要刻意地迎合与迁就,便能知晓彼此的敏.感点。每一个动作都游刃有余,获得难以言喻的战栗感,每一下撞击都能产生流淌全身的电流,直击心脏深处。 春宵一刻好比千金难买的补品,经过这场称心的性.事,即便昨晚一夜无眠,今天的古医生依然容光焕发,满面春风,举手抬足间都格外有神采。 就连眼镜上的细银边,似乎都镀上了一层反光的亮色。 除了身体上的受益,心情上的加成亦很明显。平时给人印象沉稳的古医生,竟在早上冲枸杞茶的时候哼起了歌。 科室里的梁主任打趣道:“古医生不愧是我们肛肠科一枝花,连冲个茶都能载歌载舞的。” “这花一看就是让人给浇好了,”旁边那护士阿姨也跟着调侃,“古医生最近是谈恋爱了?” 古伊弗宁的表情深不可测:“恋爱那种事啊,无聊得很,只会把我这朵花给浇死。” * 对于牛可清来说,忧心的事不止这笔“风流债”,还有另一件事他也放心不下—— 他的车究竟是被谁砸的。 这件事依旧疑云重重,尚未有个调查结果,令牛可清一直忧心忡忡。 不过这几天,他被人跟踪的感觉似乎变淡了,出入医院的时候多跟同事一起,也没察觉有什么异样。 牛可清觉得,或许是他报了警,跟踪他的人也就没敢再猖狂。渐渐地,他一直悬着的警备心也放松了些。 可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天早上,牛可清刚走进医院大堂,便有个陌生男人尾随他冲了进来,忽然从后面拽住他的手臂。 牛可清一回头,便看见一个满脸胡腮的中年男人,这男人攥住他,扯着嗓门嚷嚷:“你站住!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 牛可清当场便愣住了,“你谁啊?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他的胳膊被拽得生疼,想要抽出来,那男人死死抓住他不放,却其力道之大,就像一个铁打的老虎钳。 医生莫名被暴力对待,首先就是往医患问题方面想。牛可清努力地在脑子里回想对方的面孔,但一丝可循的踪迹都找不到。 眼前这男人身宽体壮,长了一张平平的大众脸,完全就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他没这么个病人啊? 那男人像一头暴怒的猛兽,指着牛可清的鼻子骂骂咧咧,“你个不要脸的鳖孙!勾引我老婆?!还他娘的医生呢?!就一狗娘养的臭犊子!” “你说什么?”牛可清震惊了,“这位先生,乱说话是要负责的,请你不要随便污蔑我。” 男人跟斯文的牛医生可不一样,大叫着:“叫你们院长出来!我倒要问问他,他手下的医生是怎么以公谋私勾搭患者的?!” 牛可清彻底懵了,“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你老婆是谁?” 他们闹的动静太大,很快吸引了身边人的目光,大家纷纷驻足,都朝这边看过来。 身边有想过来劝架的,但那男人嗓门大,相貌凶,唬得在场的人都一愣一愣的。 牛可清倒也不是怕他,只是受不了旁人的眼光。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七嘴八舌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确实,大家也好奇,牛医生看上去文质彬彬、端正清雅的,怎么会被人找上门来说是奸.夫呢? 现在这么一情况,也不知孰是孰非。虽说这位牛医生看上去作风正派,但抵不过那张天生的小白脸皮相,说不定真搭上了某个已婚女患者也不一定。 此时,一肛肠科的小护士提着外卖,刚好路过。 她见到俩男人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吵吵嚷嚷的,没忍住好奇心,逮着个吃瓜群众问了个究竟。 小护士一听这来龙去脉,惊了:“啊?真的假的?” “真的啊,骗你有鬼。”群众甲小鸡啄米式点头。 小护士:“那这个牛医生是哪个科的?长得挺帅的啊,怎么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他?” 群众甲:“新调来的,忘记是外科还是口腔科的了。哎呀不说了,我得去干活儿了,还得准备台手术呢。” 这小护士搓搓手,想与他人唠嗑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于是她一回到肛肠科科室,就吧啦吧啦地将刚才的所见所闻都讲出来,碎嘴不断,添油加醋,讲得声情并茂。 护士长听到八卦就来劲儿,跟着唠两句:“不会吧?那牛医生我见过啊,眉清目秀的,还勾搭人老婆?” 小护士摆摆手:“害,知人口面不知心嘛。” 另一位大叔医生道:“就是,我跟我家那娘们结婚二十年,她还不是跟一斯斯文文的小白脸跑了!” 护士长、小护士:“......” 听到这儿,一直安静地吃着午餐的古伊弗宁忽然撂了筷子,插了句话:“食不言寝不语,你们那饭再不吃就凉了。” 第32页 古伊弗宁这话的态度不大好,听着冷冰冰的,大家面面相觑,瞬间就噤了闲话。 也不知是哪儿惹着这古医生了。 在位置上坐了半会儿,古伊弗宁坐不住了,干脆放下了筷子,饭不吃了,赶去楼下的医院大堂。 搭乘电梯下降的时候,他有起过一丝犹豫:为了这么一晚露水情缘,就插手一件跟自己完全不相关的闲事,到底值不值。 但,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快步朝医院大堂走去。 古伊弗宁走近鼎沸的人群,听见有人在骂街,满是污言秽语,还隐隐约约听见几句辩解的话语,从容不迫,晓之以理。 于是他拨开前面围观的人群,一眼便看见了牛可清—— 那位牛医生,一身笔挺整洁的白大褂,任前面的人如何口水飞喷,身边的人如何嘈杂喧嚣,他却只如一棵与世隔绝的白松。 这棵“白松”偶尔还会蹦出一两句理论的话。那眼镜片上被溅了口水沫,他也不恼,只摘下来用袖口擦擦,动作慢条斯理的。 看着他这淡定的样子,古伊弗宁忽然就笑了,笑得无奈又自嘲:刚才是在担心什么啊,这人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 重新戴上擦好的眼镜,牛可清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的古伊弗宁,惊讶道:“你怎么也在?” 对方有着浅亮的发色和蓝色的眸子,牛可清很难不一眼注意到他。 古伊弗宁走过去,笑了笑:“来凑热闹的呗。” 第18章 讳疾忌医 “有欲望而无行动的人,只能产生瘟疫。” ——布莱克 那男人赖在医院大堂不走,非要牛可清这个“奸夫”给个说法,一把大嗓门吼得群众们胆战心惊。 这事儿越闹越大,最后闹得院长都来了。 院长怕这事影响恶劣,连连劝阻:“先生您看,这么多人站在这里,已经阻碍了医院的正常运作。不如你和牛医生一起到我办公室去,坐下来好好谈谈,把事情弄清楚,再看怎么解决,行吗?” 对方怒气上头,丝毫没有听进去:“去你个头!去你办公室谈?你们关起门来会做什么还不一定!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们医院给个说法!” 院长:“......” 古伊弗宁是在场唯一一个给牛可清帮腔的,“这位先生,你说牛医生勾引你老婆,证据呢?有证据就拿出来,无凭无据的,就这么口空污蔑人?” 男人瞪着一双铜铃眼:“去他妈的证据!我说是就是!难不成还让老子当场捉奸才算?!” 牛可清再有耐心,此刻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一直跟踪我的人是你吧?拿着相机偷拍我、尾随我上下班,就是为了拍下我和你老婆偷.情的证据?” 古伊弗宁顺着他的话,又对那男人说:“可你根本什么都没拍到,不然现在早拿出来了。跟了这么久都没拍到什么,这还不说明牛医生跟你老婆之间,根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他俩一唱一和,逻辑缜密,逼得那男人的脸色白了白。 一想到这阵子被叨扰得烦不胜烦,牛可清就来气:“那天砸我车的人也是你吧?” 被他俩这番质问,那男人破罐子破摔,“死奸夫!我不仅要砸了你的车,还要揍死你个王八孙子!” 这人似乎有暴力倾向,忽然抬手,重重地往牛可清胸前一推,明显要以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牛可清并不孱弱,但被人这么用力推搡,他还是往后踉跄几步,直接摔倒在地,脚踝还不幸地扭到了。 祸不单行,他在一屁股坐倒时,尾椎骨被坚硬的地板挫了挫,疼得牛可清直接皱起了眉头,“嘶——!” 腰部传来剧烈疼痛,一个念头在牛可清脑子里不停环绕:得,可别伤着腰了…… 古伊弗宁和旁边的一个男医生见状,立马上前拉住那男人,以防他再次攻击牛可清。 没想到那男人力如蛮牛,一膀子就甩开了俩挡架的医生,举起拳头冲到牛可清面前:“让你个混蛋勾引我老婆!” 眼看那砂锅大的拳头就要砸向牛可清的脸,古伊弗宁反应迅速,飞身往牛可清面前一挡,于是那拳头不偏不倚,就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这拳头不是开玩笑的,力道凶狠至极,打得古伊弗宁当场头一歪,就连脸部肌肉都晃了晃。 眼镜飞出去两米远。 牛可清大惊失色:“古医生——!” 围观的人里有不少胆小的女护士,被这一幕吓得够呛:“啊——!打人了!!” 古伊弗宁摔倒在地上,斜斜地偏着头,皱着眉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沫,里面还混着白色的碎渣。 碎了颗牙。 那男人还想扑过来,牛可清来不及把古伊弗宁扶起来,只得立刻将人护在自己怀里,想要挡下即将来临的一记暴打。 幸好,火速赶来的保安一个飞扑,将那发疯的男人死死摁住,这才及时将局面控制住。 被牛可清护在怀里的古伊弗宁抬起眼,看见牛可清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紧紧闭着,细密的睫毛止不住地颤。 牛医生还是有在害怕的。 “欸,”他轻轻地推了推牛可清,“没事了,可以松开了。” 毕竟俩男的相互搂抱着躺地上,供身边那么多人围观,确实有点丢人。 第33页 “哦,”牛可清从他身上起来,顺便也把古伊弗宁拉起来。 他将地上的眼镜捡起来,吹吹灰,递还给古伊弗宁,“刚才……谢了。” 戴上眼镜,古医生擦了擦带血的嘴角,左侧脸一片剧疼。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很快,来了一个急匆匆的女人。那女人一看到被保安摁在地上的男人,惊呼一声:“老公!” 吃瓜群众们的视线再次聚集,齐齐看向这女人:啊,这就是本次桃色绯闻的女主角? 牛可清一看这女人,惊得眼睛都大了。 他还真认识她。 “叶女士?”牛可清吃惊道。 叶女士是他调来这家医院前治疗过的一位病人。 古伊弗宁对这位叶女士也有些印象,他第一次和牛可清在医院门口见面时,牛可清好像就跟这个女人打过一次招呼。 “牛医生,抱歉……”叶女士跟牛可清连鞠几躬,“我老公他、他的占有欲很强,疑心病也很重,每个和我接触过的异性他都会去跟踪、骚扰,总是、总是怀疑我跟别的男人……” 牛可清心里了然:原来真碰着个疯子了。 “真的很对不起你,牛医生……”说着说着,叶女士捂住了嘴巴,有些啜泣。 对方都这样了,牛可清也没有追究的意思,“算了,我没什么事,只不过连累了其他人。” 话说到这儿,他转头看向古伊弗宁,看见那俊朗的脸上肿起一块。这么个混血美男,一张好脸被打成这样子,简直暴殄天物。 古伊弗宁捂住青淤红肿的脸,对叶女士说:“带你丈夫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叶女士泣不成声,鞠躬连连。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院长处事周全,把后续事宜都解决妥当了,该道歉的道歉,该移送警局的移送警局。 事情暂告一段落,牛可清看着古伊弗宁,满脸愧色地说:“你……到我那儿去吧。” 古伊弗宁一愣:“你那儿?” 牛可清点头:“口腔科。” 古伊弗宁不明所以:“去你那里去干嘛?” 瞥了眼地上的血沫和牙碎,牛可清叹气:“帮你补牙。” 古伊弗宁:“……” 牛可清走了两步,见古伊弗宁没跟上来,问:“怎么杵着不动?走啊。” 古伊弗宁的面色复杂,好比一个粘在原地的蜡像,看向牛可清的眼神一言难尽。 “怎么?”牛可清交叉着双手,没好气道:“你自己是医生,还讳疾忌医啊?” 古伊弗宁摇摇头,“不,我讳忌的是你。” 古医生一向以自身形象为傲,甚至到了自恋的地步,如今要他到一个刚上过床的对象——牛可清那儿,去看牙科……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要将嘴巴张开至一个狰狞的形状,然后让牛可清打着照明灯、将钳子伸进他的口腔里,东看西看。 他的牙床皱褶会被照亮,他的舌根舌苔会被一览无余,他的牙齿牙根会被看个彻底…… 嘶,这未免太残忍。 “行了,别磨蹭了,”牛可清干脆拽着他走, “我看你那牙都崩了,口腔也出血了,赶紧的吧!” 古伊弗宁脚下猛刹车,皮鞋鞋跟与地板死死摩擦着,“不了不了,小伤而已,不必客气……” 牛可清很想做些什么来弥补对方:“你是为了我才受的伤,就让我给你治治吧。” 情急之下,古伊弗宁反问:“那换做是你,你来我们肛肠科,让我掰开你的屁股仔细看,然后把手指捅进你的肛.门,检查你臀部肌肉的收缩情况,你能接受吗?!” 牛可清脚步一顿:“......” 一种羞愤致死的感觉扑面而来。 其实,古医生在工作上绝对是专业的。换做是别的患者,哪怕面前的臀部再饱满、再美观,也不过是块白花花的肉而已。 可若换做是牛可清……他曾上过那个屁股,就很难不浮想联翩。 就是这么个理儿,他相信牛可清亦同理。 古伊弗宁苦口婆心:“就让我们对彼此保持一种神秘感,保持那种在床上对对方的完美观感,不好吗?” 这话很有道理,但牛医生怀抱着作为一名医生的职业素养和崇高信念,油盐不进! 牛可清用强制手段把人拖走了:“姓古的,今天你必须把牙给我补好了!” 古伊弗宁:“......” 就这样,牛医生挟持着古伤者搭上了电梯,去往十一楼的口腔科。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牛可清沉凝半晌,问古伊弗宁:“为什么帮我出这个头?” 在那男人动手之前,因为事情的真相不明朗,在场的大家都隔岸观火。只有古伊弗宁主动站出来,帮他驳斥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甚至,还帮他挡下了一拳。 古伊弗宁神色轻松,“因为只有我知道你是gay,不可能勾引人老婆。” 牛可清反问:“你就没想过我可能会是个双?” “......”古伊弗宁恍然,用指关节托托眼镜,“对啊,你说得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牛可清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啊,就开个玩笑的。” 见古伊弗宁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自己,牛可清气笑了,“怎么勾引?您倒是告诉我,我一个零,想勾引女人的话,该怎么做?” 第34页 古伊弗宁依旧是那种眼神,满脸都写着一句话:那就要问你了。 “我、我在床上的角色基本跟、跟女的差不多,怎么勾引?!”牛可清开始不淡定了,“用人格魅力勾引还是用高明医术勾引?” 见牛可清被逗得这般好玩,古伊弗宁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牛可清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对方给耍了,恼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么多?你是我谁啊!” 他这炸毛的反应把古伊弗宁惹得失笑,于是戏谑道,“从头到尾,都是您自己在说单口相声,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牛可清:“......” 久违了,那种尴尬的感觉。就在此刻卷土重来,笼罩着整个电梯间,让牛可清渐渐窒息。 幸好,在断气之前,他们到了。 从走出电梯那一刻起,牛可清就再没搭理过古伊弗宁,像只生着闷气的高冷白鹤,姿态陌离地走在前头。 古伊弗宁看在眼里,觉得这牛医生简直可爱。 他的眸色深不可测,藏着不可告人的念头,细细地打量着牛可清的背影—— 那挺翘圆润的臀部微微凸起,就藏在那翩翩的白大褂之下,线条随着男人走路的步伐若隐若现。 要是这层没别人,古医生还真想把人摁在走廊的休息椅上,直接给办了。 第19章 漂亮的口腔 “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 ——《面纱》 古伊弗宁欣赏着牛可清的背,思想变得愈发不纯结,可以说是龌龊到了极致。 若此时牛医生知道游曳在他背后的是怎样的视线,一定会脊背生寒。 古伊弗宁跟着牛可清进到医室里,瞧了瞧对方那人畜勿近的臭脸,调侃:“这头小牛怎么又傲又娇的?迟早有人得挫挫你这威风。” 猎人的征服欲最容易被这种骄傲的兽性激起。嗯,古医生瞥着对方的腰身和屁股,心里生出九九八十一种挫人威风的办法。 牛可清没读出来他的言下之意,还在气头上,冷冷指了指那医疗长椅,“躺上去。” 古伊弗宁乖乖照做。 准备好各种牙医工具,牛可清拉过床侧的圆椅,坐了上去。他戴上手套,打开头上的医学照明灯,“张嘴。” 古伊弗宁的眼睛被灯光晃了晃,微微一眯,很顺从地张开嘴巴,“啊——” 牛可清差点笑出来。 他拿起一把钳子、一把口腔镜,伸进古伊弗宁的嘴巴里,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势。 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古伊弗宁有一只牙被打断了,位于左上排靠内里的位置。崩齿的边缘伤到了口腔的软.肉,导致了出血,应该是挺疼的。 虽然牛可清戴着口罩,脸上表情看不见,但古伊弗宁能看见他的眉头皱了皱,便似笑非笑地问:“心疼我啊?” 他一说话,嘴巴张合几下,牛可清就观察不到口腔内侧了,眉头皱得更甚,以教训的语气斥道:“别说话。” 工作中的牛医生还挺凶。 遵循医嘱的古伊弗宁不敢出声了,借着这近距离,静静地看着工作中的牛医生,心中欲.念丛生。 燥啊。 牛可清将口腔镜从他嘴里取出来,转身去换了两把工具,边说:“我先帮你止血,再帮你消个炎,等血不流了,我再帮你把牙给补了。” “行,”古伊弗宁笑笑:“我完全信任我的医生。” 牛可清把一块棉花塞他口里,说:“咬着,不然出血太厉害。” 含着棉花的古伊弗宁腮帮子鼓鼓的,那双蓝眼睛被照明灯映得发亮,牛可清看着他脸上的伤,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心疼。 他伸出手指,点点古伊弗宁肿起的左半边脸颊,问:“是不是很痛?” 古伊弗宁被碰到伤处,条件反射地闪开头,含糊不清道:“痛!” 他含着一大坨棉花,嘴巴本来就合不拢,这一开口说话,瞬间有一丝口水从嘴角边徐徐淌下…… 优雅英俊的古医生,此刻像个流哈喇子的二傻子。 古伊弗宁:“......” 牛可清:“......” 气氛忽然尴尬。 形象轰然垮塌,古伊弗宁生无可恋,有种想要当场自尽的想法。 牛医生是专业的,他强忍着笑到抽搐的冲动,地抽过一张纸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给古伊弗宁擦去嘴角边的口水。 止完血后,牛可清将他嘴里的棉花夹出来,给他清洗了一下口腔。古伊弗宁漱了漱口,吐出不少血水,伤口的痛感减轻了些。 牛可清再次拉过照明灯,“张嘴。” 那明黄的灯光一照,照亮了古伊弗宁嫣红而湿润的口腔。 在这一瞬间,牛可清丢了些专业性,他心猿意马地想着:这样漂亮的口腔,不知道用舌头在里面扫荡一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下一秒,他就被自己这种诡异的念头而惊呆了。 正所谓,医者医人时,存救人之心而无欲望之私。然而,现在帮古伊弗宁补着牙的他,竟然想到了“舌吻”这事儿? 荒谬。 回过神来,牛可清撑开古伊弗宁的嘴巴,手上的工具在口腔里钻钻补补。他欺负古伊弗宁暂时说不了话,于是时不时地就逗逗对方—— 牛可清:“牙长得挺齐,跟我老家的篱笆似的。” 第35页 古伊弗宁:“......” 牛可清:“没牙渍也没蛀齿,这点值得表扬。” 古伊弗宁:“......” 牛可清:“虎牙长得挺漂亮,就是咬人的时候疼了点。” 古伊弗宁:“......” 处理完伤口后,他又帮古伊弗宁把牙给补好了,“你回去记得用热鸡蛋敷敷脸,消肿。” “贴心医嘱啊。”古伊弗宁从长椅上坐起来,“牛医生对我的伤势关怀备至,怎么?怕我要你负责啊?” “怕啊,”牛可清摘了口罩,坐到办公桌旁,写起了医疗记录,边写边说:“古医生这么帅一张脸,要是因为我而毁容了,这责任我担不起。” 古伊弗宁走过去,一手懒懒地撑在桌上,一手摸摸牛可清的后颈,“没那么严重,牛医生以身相许就行。今晚约么?” “......”牛可清一个病历本扔过去,“滚!不害臊!” 古伊弗宁将病历本捂在胸口,假装吃痛,“你就这么对待帮你挡了一拳的恩人?” “那不然……”牛可清饶有兴致地看他,“弄个锦旗给你?‘见义勇为’四个大字,大红色的鲜艳底布,烫金的正楷字体,挂在你办公室门口。” 古伊弗宁在“邀约”的路上碰了一鼻子灰,沮丧道:“没想到啊,我一个当医生的,最先收到的不是‘悬壶济世’,而是‘见义勇为’。” 牛可清收起玩笑,认真建议道:“那我请你吃顿感谢饭?” “不必了,”古伊弗宁俯视着他,“对于你,我就只想吃约炮饭。” 牛可清:“......” 被扫兴的古伊弗宁嗤道:“成年人嘛,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更没兴趣玩什么无聊的约会,吃饭这一套就免了。” 一直以来,他都坚定地走“玩肾不玩心”的道路,行事风格向来避免繁复,直奔主题。所以,他对于那些浪费时间还得不到利益的事全都不感兴趣。 例如一顿用以表达感谢之情的饭。 最重要的是,这顿饭可能会让彼此之间的感情变深厚,要是培养出些越距的东西来,那就再无谓不过了。 古伊弗宁咬合了两下牙关,发出“硌硌”声,他对牛可清说:“补得挺好的,谢了。” 气氛有点微妙,牛可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重复了一次医嘱:“记得给脸消肿。” “嗯,走了,”古伊弗宁扬扬手,便离开了。 门被关上的一刹,牛可清庆幸对方没有再提约.炮的事,不然他真抵受不住这诱惑,怕是又得鬼迷心窍地就答应了。 古伊弗宁这人,实在太危险。 *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牛可清回医院拿点文件。 不料暴风雪的缘故,整个医院都停电了。除了在一些必要的病房内,还用发电机维系着机器的运作,很多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电梯停运,牛可清只好走进消防通道。他摸着黑爬楼梯,靠着手机电筒那点微弱的光芒,一步一步地朝十一楼的科室走去。 在他上到八楼时,忽然,另一束光出现了。 牛可清下意识地往那光源一照,结果自己也被那光刺得晃眼。 他和古伊弗宁各举着一个手机,用电筒相互照着对方的脸,相互映出两张鬼片里的白色面孔。 牛可清:“我去?!” 古伊弗宁:“我靠?!” 他们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牛可清被吓得要更惨些,因为古伊弗宁有着一双幽深的蓝眼睛,加上两瓣红得滴血的嘴唇,看上去像是只夜访的吸血鬼。 被吓得不清的牛可清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结果踩空楼梯,脚下一崴,直直地就要往后栽去。 幸得古伊弗宁,上前一步去将他捞了回来,牛可清这才免去了滚下楼梯的灾难。 这两个人相互搂抱着,手环着腰,鼻尖贴着鼻尖,呼吸拂在对方嘴唇,差点没就此吻上。 牛可清:“......” 古伊弗宁:“......” 第20章 我们,不要发出声音 “那时,魔鬼引诱我。” ——《罪与罚》 牛可清和古伊弗宁相互抱住对方,以相距不到半分的距离僵持着,就连嘴唇都就快贴上。 有点尴尬。 堪堪站稳后,他们便自动地与对方分开来,一个挠挠鼻尖,一个假咳两声。 牛可清一颗心泵上了嗓子眼,烫着他的喉咙,“谢谢。” “不用。”古伊弗宁整整衣襟。 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牛可清余惊未消,问古伊弗宁:“值夜啊?” “嗯,刚下班,”古伊弗宁靠着一点光,打量他两眼,“你也是?” 牛可清抬抬眼镜,说:“不是,我回来拿点东西。” 古伊弗宁:“那——” 牛可清:“嗯。” 这只是一场偶遇,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错开脚步,打算就此别过。 然而,当牛可清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古伊弗宁却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劲,一拐一瘸的。 “你崴脚了?”古伊弗宁脚步一顿,问他。 “可能吧,刚才……”牛可清话没说完,古伊弗宁就在他身前蹲下,用手机电筒照向他的脚踝,“让我看看。” “啊?不用,”牛可清下意识地把脚往后缩。 没想到,古伊弗宁伸手将他脚腕握住,“别动。” 第36页 冰凉的指尖触上细薄的脚踝皮肤,碰得牛可清一个激灵,连心跳都有点快了快。 “大男人了你害什么羞?我又不是在性骚扰,”古伊弗宁顿了顿,淡淡地补充一句,“更何况你身上哪处我没摸过?” 牛可清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 得亏这楼道里乌漆嘛黑,古伊弗宁看不清他的脸色,不然肯定又得笑话他脸红。 这样站着怪尴尬的,牛可清没话找话:“你不是肛肠科的吗?还会看骨科?” 古伊弗宁揉按了两下他的脚踝,随口说:“略懂,皮毛。能看一点小损小伤。” 牛可清强忍着脚踝处的酥.痒,轻轻地“哦”了一声。 又没话说了。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暴风雪,这窄小的楼梯间就像一个密闭的空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墙边那一小块逃生提示牌在发出幽绿色的光。 或许是黑暗和安静促人思考,站着不动的牛可清开始想东想西。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和古伊弗宁做.爱时的场景,那般火辣,那般激烈,就像奋不顾身的两只狼和羊。 也不知那时是什么样的心态,怎么脑子一冲的,就真滚到一起了呢? 若是做得不和谐还好说,可偏偏做得那样和谐,生命大和谐,宇宙大和谐,事后还能供他回味好长一段时间。 可这人……偏偏又是古伊弗宁。 这位他的老同学,他一个单位的同事,他一个小区的邻居,是每次出现都会给他带来尴尬的人…… 所以当古伊弗宁提出要跟他发展为长期炮.友的时候,牛可清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理由很简单—— 他不能一个接受进入自己生活范围和人际交往圈子的人作为他的炮.友,简直后患无穷。 黑暗中,古伊弗宁抚着他的脚踝,细细地查看着,“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但筋可能是扯到了。” 对方时不时的按捏令牛可清生出触电感,脚踝处的皮肤痒极了,甚至盖过了扭伤的疼痛,愈发变得强烈。 牛可清在心里默默给了自己一剂清醒药:对方是在看病,而不是在爱抚…… 然而这清醒药好像不太管用。 因为炮过,牛可清曾尝过古伊弗宁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温柔爱抚的滋味,与现在的感觉像极了,所以他脑中不停蹦出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开始不受控制地作祟。 对方再这么摸下去,牛可清怀疑自己真的要当场硬.了。 古伊弗宁见牛可清好像一直都没说话,呆呆地放着空,便忽然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啊?”牛可清有种心事被当场窥见的窘迫感,做贼心虚地说,“没、没什么……” 他受不了了,伸出手去,想要把蹲在他面前的古伊弗宁给拉起来,“你起来吧,我没事。” 古伊弗宁的胳膊被扯了扯,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手电筒朝下,光亮都被覆盖在地上,只从手机背面漏出一点,照亮了二人的鞋边。 对于牛可清这莫名的举动,古伊弗宁不仅感到奇怪,甚至有些恼怒,“你干什么?我只是想帮你看一下扭伤。” 牛可清心里有些东西催得他烦躁,不想费多大耐性跟古伊弗宁在这里纠缠,于是一下子把人拽起来:“我说了不用!” 失控的情绪作祟,令牛可清这一下用力过度,对方被他拉扯得一晃,站起来时重心不稳,直直地向正前方扑去。 古伊弗宁脚下一绊,半摔未摔,以壁咚的姿态将牛可清压在了墙上,嘴里没忍住骂了一声:“Shit!” 牛可清的后脑勺重重地在墙上磕了一下,痛得他直接皱起了眉头:“嘶——” 身子压着身子,下胯抵着下胯,俩人的姿势有点尴尬:“......” 空气安静得恍若夜梦,彼此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四周一片漆黑,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脸就近在咫尺。 牛可清还能看见古伊弗宁的蓝瞳反射着微弱的亮光,就像一对在黑夜里发耀的夜明珠,引得人挪不开眼。 他们怔愣了几秒,然后便反应过来了,却心有灵犀地都没第一时间与对方拉开距离。 隐隐中,似乎有一种相吸的磁场在凝聚,将这两块磁铁牢牢地粘在一起,交换着呼吸,相倚着身体,舍不得就此分开。 只这么过了几十秒,古伊弗宁的呼吸便明显加重了,他哑着嗓说:“你故意的?” “什么?”牛可清愣了。 古伊弗宁说话时,鼻尖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对方的脸上:“都说欲拒还迎这一招很好使。牛医生,你嘴上总是拒绝我,却偏偏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硬要把我往你怀里带,嗯?” 为了躲开对方的气息,牛可清移开了一点脸,只觉好气又好笑:“我故意的?” “难道不是吗?”古伊弗宁的声音里带一点嘲讽,“牛医生,居心叵测啊。” 虽说他语气里满满讥讽,但说实话,他并不介意对方有这种居心,甚至生出了一些微小的期待,并希望对方的居心再大一点,更虎狼一点。 牛可清对他这种嘴贫已经习以为常,仅淡淡地反问,“古医生,你是不是得了什么臆想症啊?全世界基佬都得怀着不良的居心在你身边绕圈是吧?为了得到你就欲拒还迎是吧?友情提示:自恋是病,得治。” 古伊弗宁被呛得无语:“......” 第37页 牛可清意思着推了他两下,力道却也不大,不足以将对方真的推开,“你说我是故意的,那你怎么还不从我身上起开?我看你才是故意的。” 大概是被呛得有些愠怒,古伊弗宁起了想要欺负回去的念头,他忽然擒住牛可清的两只手,猛地压于对方的头顶上。 本来只是心血来潮地闹闹对方,没想到古伊弗宁像是来真的,牛可清顿时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古伊弗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本来不是故意的,但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要‘故意故意’了。” 牛可清:“......” 这回,牛可清使出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使劲地挣脱好几下,奈何对方一门心思就跟他杠上了,于是死死抓住他手腕不放,牛可清怎么也逃不出这“枷锁”。 说到力量上的博弈,他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古伊弗宁像一个饱尝胜利果实的赢家,得寸进尺地冷笑道,“我说过,迟早得有人挫挫你这威风。” 牛可清的手腕挺细削的,古伊弗宁用一只手便可以圈住他两只手腕,像一副钉在水泥墙上的镣铐,完完全全控制住牛可清的双手。 古伊弗宁空出另一只手来,下放在牛可清的身体上,自腰间向下一直摩挲游移,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牛可清的臀部。 “啊……”牛可清禁不住这挠心挠肺的撩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叫声。 在漆黑无声的楼道里,这一声“啊”显得格外清晰,隐约还带了点细微的回声,听上去令人羞耻不堪。 牛可清被自己的声音惊了一下,恨不得用一捆胶带把自己的嗓子给封上,慌张地对古伊弗宁说:“你快起开!有人经过怎么办?” 古伊弗宁不仅毫不害怕,还特意凑近去,用干坏事的语气在牛可清的耳边说道:“那我们就躲在角落里,不要发出声音。” “......”牛可清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内心却隐隐被某些躁动的东西牵扯着,挣脱不开,令他害怕又激动。 理智和冲动在颅内激战,牛可清强压着嗓子,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沉默半晌,他听见古伊弗宁低低地嗤笑一声,用几近悄声的气音说:“寒冷的雪天,最适合擦枪走火。” 第21章 衣冠禽兽 “人们不能给情欲规定一个时间。” ——罗曼?罗兰 牛可清怀疑姓古的这家伙是疯了。 即便现在夜已深,但这里随时有人经过,若是被人发现他俩躲在这楼道里干些见不得人的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疯了吗?在这里?”牛可清不敢置信,他挣扎了两下,手却被牢牢地禁锢住,无法动弹。 昏暗的角落里没有一点光,古伊弗宁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唇,“嘘——只要你管好你这张嘴,我们就不会被人发现。” 古伊弗宁的手愈发不安分起来,毫不留情地破坏着牛可清整齐的衣着。他掀开男人最外层的大衣,去解开那件白衬衫的纽扣,一颗接着一颗。 他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牛医生,我无时无刻都想把你这虚伪的禁欲感给扒掉。” “.…..”牛可清是第一回 遇见这种不管不顾的神经病。 古伊弗宁用身体将他压住,手指顺势而为,钻进牛可清衣服的布料里,触上他越来越滚烫的肌肤,搜寻着每一寸细滑的触感。 男人的指尖犹如带着电流,所过之处皆令牛可清浑身颤抖。 刺激和慌张交织着,一寸一寸地侵袭起牛可清的理智,他想要狠下心来将这冒头的情欲砍断,却又为之欲罢不能。 好比一股瘾在发作。 “你个疯子!”牛可清咬牙切齿地骂道。 凭着最后一点自控力,他想要推开古伊弗宁,但身子早被对方的手指撩拨得绵软,两条胳膊也使不出什么力气来。 这么挠两下,倒有点像故意与对方打情骂俏。 古伊弗宁在他耳边哄道:“放轻松。” 医院外面的世界白雪皑皑,疯狂的雨点裹挟着骇人的冰雪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厚厚的雪地上。 而在这栋建筑的楼道里,却安静得只听见两人的喘息声。 古伊弗宁低下头去,将急促的吻一个个地砸在牛可清的颈脖上,那攻势便仿佛外面卷天盖地的暴风雪,那么湍急,那么猛烈。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经受不住这般刺激。 循序渐进地,古伊弗宁将指尖抚上牛可清的颈脖,如同鬼魅一样,在那滚烫且敏感的皮肤上四处游移,“你最喜欢别人亲吻和抚摸你的脖子,是吗?” 最危险的玩家不过如此,古伊弗宁深知所有技巧和手段,也记得牛可清的薄弱点在哪里,于是逐个击破,最后将人攻陷。 理智是会被击垮的,牛可清知道自己要沦陷了,只能从唇缝里呻出半个调儿,以作回应:“嗯……” 继而,古伊弗宁又将手指缓缓滑去他的脑后,将牛可清的后颈扣住,迫使牛可清后仰起头来,露出更大片的颈脖肌肤。 “我知道你喜欢的,”古伊弗宁以利齿一口咬上他的喉结,用舌头轻轻舔舐着他脖子上那块性感的凸起。 这浅发蓝眸的男人,如同一只浮游于黑暗中猎食的吸血鬼,贪婪地吮食着牛可清这可口的囊中之物。 他索取的不仅是气息,还有猎物的神智。 第38页 “别……” 嘴上说着一句“别”,实际上牛可清早已放弃抵抗,他心甘情愿地任对方摆布。 男人不能自控地献身,将双臂挽上古伊弗宁的颈脖,越搂越紧,越搂越紧,直至与对方鬓边厮磨。 外面是席卷夜空的暴风雪,而这个小小的楼梯间,就像一个狭窄的密闭巢穴,隔绝了外部的声音和光线,装载着两个情.欲.勃发的男人。 古伊弗宁松开一点牙尖,低低地问:“共沉沦吗?牛医生。” “说什么屁话。”牛可清愤怒地瞪着他,“衣冠禽兽。” 被骂“禽兽”的古伊弗宁眨眨眼,笑得像个孩子:“你不是不肯和我有纠缠吗?但是啊,我这只衣冠禽兽最想做的,就是拉你下水。” 牛可清:“......” 视野迷失在黑暗之中,他们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样子,只能凭借呼吸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喷吐出的炽热气息像两条相互交缠的藤蔓,自岩浆喷薄的地狱里生长而出,将对方死死捆绑在浓厚的欲.望里。 古伊弗宁的唇在牛可清的鬓边游弋,携带着暧昧的气息,“知道为什么吗?我这么想要拉你下水。” 牛可清偏了偏头,躲开对方的勾引,十指深深地掐着他的肩膀,“为什么?” 古伊弗宁被掐得生疼,便报复性地回掐了一下牛可清的腰:“因为我见不得你那副假斯文的皮相。装什么装,你跟我就是一样的人。” 一股寒意窜遍牛可清的脊髓,他第一次遇上这种豺狼,发自肺腑地问:“你他妈是变态吗?” 他似乎听见古伊弗宁笑了声,而后是冷冷的低语,“是啊,我是变态,你也是。” 牛可清:“.…..” 古伊弗宁的话像一把利剑,洞穿他虚假的皮囊:“牛可清,你跟我一样,表里多正人君子呐,不过是个善于隐藏自我的性瘾患者而已。” 古伊弗宁早就看破了牛可清那副假面孔,在假斯文假禁欲的表面下,潜藏的还不是疯狂滋生的欲望? 从他们做的第一晚起,古伊弗宁便已经看透了他。 牛可清心里的寒意不断加重,古伊弗宁像一个能看穿世人恶念的撒旦,拥有蛇蝎一般的双目,洞穿他所有不堪的恶念和欲望。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撒旦? 不过是因为他俩有着一样的内里,所以知己知彼,彼此所有的想法都逃不过对方的法眼罢了。 “是啊,”牛可清算是承认了,自嘲道:“咱俩都是一路货色,谁比谁高贵。” 两对皮鞋的鞋尖相互抵着,两双膝盖上的布料相互摩挲。两件衣服的下摆相互交叠,两处硬烫的凸起渐渐靠近,止不住地相互作动。 前后摆动的胯一下又一下,顶着,磨着。隔着西裤裆部的布料,感受着彼此灼热的温度和硬挺。 感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那处,牛可清及时刹住这事态,一把将对方的手拨开:“我说过的,没套不做。” 这是他勉强坚守的底线,就好比战场上的最后一座堡垒。 古伊弗宁:“那就只用手。” “不……”可牛可清来不及拒绝,对方便已解开他裤子前的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声响。 名贵的皮带被解开,拉链被徐徐开启,里面包着的事物是那般滚烫,隔着一层薄薄布料也能感受到。 “不行,不可以,”牛可清一手摸着对方的脸,一手按住对方的手,想要让古伊弗宁停止手中的动作。 可若古伊弗宁肯听他的,那就不叫衣冠禽兽了。 男人拉下牛可清的内裤,以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他的东西,带着一层薄茧的手轻轻揉捏,上下撸动起来。 “啊……” 只一下,牛可清便溃不成军,他知道这疯狂的一切是不可能停止了。 渴望在叫嚣,灵魂却懦弱。 世上的男人总是这样,无法对抗已经开始燃烧的欲望。在奔腾的快感面前,所有的理智都不值一提。 此时此刻,牛可清就是一触即炸的火药,古伊弗宁就是一根迸溅着火星的引子,若是真在这里点燃了…… 那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爆炸。 所以牛可清依旧有几分推拒,“唔……万一……” “哪来那么万一,”古伊弗宁不是那么恭顺伺候人的性格,他起了想要逗鸟的念头,于是用手指轻弹那柱身。 “啊!”牛可清惊呼一声,又立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惹来什么人。 “你要我现在停下吗?”古伊弗宁以志在必得的口气挑衅道:“牛医生,你硬成这样,怕是连路都走不动。” 牛可清:“.…..” 他的手插进了古伊弗宁的头发中,手指一下一下地绞着那柔软的发丝,对方若是手上太用力了,他便忍不住拽拽那发丝。 “你别太用力扯我头发,疼。”古伊弗宁的话里有责怪的意思,语气却是温柔的。 “我疼了,你也不能好过,”虽这样说着,牛可清还是听话地放松了手上的力度,像只被驯服的兽。 头脑因为缺氧而发昏,双腿软得如同田泥,若不是古伊弗宁以双膝将他的大腿摁贴在墙上,牛可清怕是要瘫坐在地上。 情难自禁,牛可清发出了连自己都不忍入耳的声音,“啊……嗯……古……我快受不了……” 他被灭顶的快感淹没了,甚至连对方完整的名字都难以说出,欲仙欲死也不过如此。 第39页 男人的呻吟给气氛添了一把旺火,古伊弗宁发出含糊而黏腻的声音,“说你喜欢。” 牛可清咬着唇不说话,几乎要将自己的唇瓣咬出血来,意志力支撑着他最后一丝体面。 不说,不能说,这话怎么说的出口? 承认自己的贪念和索取欲吗?像一个欲求不满的嫖客?被高涨的欲望和对方的手段所支配?像一个易被击破的弱者? 可对方只那么稍稍一用力,他便一败涂地了。 “啊——!嗯唔……”牛可清的血液奔腾,情欲四溢,浑身如同一座爆发的活火山。 古伊弗宁以强硬的语气将刚才的话重复:“牛可清,说你喜欢。” 这七个字,就有不容辩驳的命令,更有不许反抗的威胁。 “嗯……喜欢,”牛可清臣服了。 最敏感、最私密的地方就握在对方的手里,牛可清如同一个被摆布的玩偶,明明享用着最最舒适的服务,意识却依旧被支配得好比一个奴隶。 奴隶多卑贱啊,只能靠慷慨的奴隶主施舍。 牛可清仰着颈脖,大口大口地喘着空气里的氧,“啊唔……我喜欢……” 墙撸灰飞烟灭。 男人目眩神迷,渐渐失陷,就像被吸入沼泽里的动物,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抽搐。 他越陷越深,直至发泄出来的那一刻,意识便完全沉沦。 第22章 头号讨厌鬼 “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听见你的姓名,汗湿的手心,故作的镇定。” ——《秘语》 雪依旧在下。 楼道内的一场荒诞,落下帷幕。 完事后,古伊弗宁周身的衣服整齐熨帖,倒是牛可清......像一个被人糟蹋了的小可怜,全身衣不蔽体,连站都站不住。 如一个教养良好的绅士,古伊弗宁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细心地为牛可清擦去身上的脏污。 “事后功夫倒做得挺足,”牛可清懒懒地倚在墙上,任由对方的手帕在他下腹擦着。 按理说,他不应该如此坦然地享受这羞耻的服务,不过要闹要反抗也没力气了,古伊弗宁这疯子,把他半条命都玩儿去了。 “可还满意?”古伊弗宁问。 想来,他每次事后都会问对方满不满意,十分像高档酒店的服务员给退房后的顾客填调查问卷—— “您对我们的服务是否还满意?” “请您对本酒店人员的服务评级。” “很荣幸能提供给你五星级的服务。” “......” 就,还挺周到的。 “满意,”牛可清指间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古医生这么卖力,我能不满意嘛。” 他回想起刚才高潮的时候,自己神志尽无,如同一个被掏空的纸壳子,失态地倒于古伊弗宁的怀中,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眼前却浮现一副瑰丽的画面,就如梦中的旖旎风光—— 一株摄人心魄的妖花从心底而生,在暴风雪中摇曳而生,汲取了黑暗中的贪欲、妄欲和肉.欲,将他和古伊弗宁紧紧缠绕在一起。 腐蚀心智的各种欲.念缠绕着他们,如同条条邪魅的藤蔓,随着他们的四肢盘旋而上,用荆棘上的尖刺把他们弄得遍体鳞伤。 以欲望渲染着空气,以血液浸润着颜色。 痛并快乐着,刺激并欢愉着,这些彼此矛盾又相斥的感受,独独因二人缠绕共生,在这无光无声的楼梯间里弥漫。 回味着这高潮后的想象,牛可清忽然意识到,上次跟古伊弗宁在酒店做的时候也是如此,高潮后脑海就会混白一片,然后逐渐过度到诡异的画面。 ——仿佛有人在他脑海里播放电影。 这是为什么? 作为一名医生,牛可清尝试用科学的角度去理解这种现象,可是失败了。 因为他骗不了自己,最简单的答案明明就摆在他面前—— 心里最原始的欲望被古伊弗宁勾了出来,肆无忌惮地爆发,趁着他意念最薄弱之际,可怕地蚕食着他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这已经不是大脑所能控制的事了。 “好了,”古伊弗宁的声音沉沉,将他从回想中抽离出来,“牛医生,你干净了。” “谢谢。”牛可清系上衣服,扣上皮带,又恢复了一丝不苟的模样。 古伊弗宁将为牛可清擦过身体的手帕叠好,毫不客气地塞进对方的大衣口袋里,“洗干净再还我。” 牛可清“嗯”了一声,随后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尴尬道:“呃……那个,不用我帮你吗?” 因为难以启齿,这句话被牛可清说得几不可闻,古伊弗宁没有听清,把脸往前凑了凑,表示自己没有听见,“嗯?” “我说,”牛可清故意咳了两声,随后提高音量并以两倍速的语调说:“不用我帮你吗?” 刚才干那事的时候,牛可清明显感到对方也起反应了,现在他自己是纾解了,但古伊弗宁……应该还硬.着吧? 要不要礼尚往来? 古伊弗宁倚在他旁边,以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多多少少也能给身体降降温。他淡淡道:“不用,我爽够了。” 他心里想的其实很简单,正如之前牛可清担忧的那样,他也认为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随时有人经过,相当于半个野外。 要是“下门”敞开,恰好被人撞见……后果不堪设想。比起自己承受这种风险,他更乐于让别人承受。 第40页 自己站在主导者的位置上,旁观牛可清陷在焦虑和慌张之中,又满满一副脆弱又渴求的样子,古伊弗宁认为这本身就是一种爽事。 他在心理上已经高潮了。 牛可清说得他没错,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掌控欲爆棚,唯我主义人格,热爱高亢的刺激,性.瘾发作起来堪比烈日风暴的……变态。 余韵渐渐散去,经过一场冲上云霄的飞车后,两人的心境反而变得佛了,靠墙而立,有如暮霭晨钟里敲着木鱼的俩和尚。 古伊弗宁抽过牛可清指尖的烟,叼在自己嘴边,“这剩下的半支归我,就当作你付给我的劳务费。” 牛可清也不在意,他无声地凝望着黑暗中的一个点,静静地放着空。 香烟一截一截地被燃尽,细碎的烟灰就那样飘落在地,“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映出幽暗的绿光。 放了一会儿空,牛可清回过神来,理好有些发皱的衣衫,说:“我先走了。” 这话平常不过,却给古伊弗宁心里添了点堵。 他俩之间总是牛可清先说“走”,而留下来的那个,就像是一块被用完就扔的垃圾。 想起牛可清脚上还有伤,古伊弗宁主动搀起他的胳膊肘,“我扶你。” “不用麻烦,咱俩方向不同,我还要去办公室拿份文件,”牛可清倒难得客气起来。 “我陪你去,”古伊弗宁把手机电筒塞他手里,“拿着,照着路。” 说罢,他一手将牛可清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手从后环住牛可清的腰。 两个人的距离就这样靠近了,近得转个脸就能头发碰头发。 牛可清挑挑眉:“这么好心?我受宠若惊啊。” “不是好心,是我要对你负责。” 古伊弗宁轻飘飘地答。 对方的话把牛可清吓得差点再次扭脚:“......” 见他这慌张失措的反应,古伊弗宁笑得肩膀直抖,“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个‘负责’。成年人搞就搞了,负什么责啊。” 牛可清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有些尴尬:“......那是负什么责?” 这话问的,像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迫切地想知道郎君的心意,却因为要保持矜持,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古伊弗宁含着笑说:“你不是因为被我吓到才会崴脚的吗?我这个元凶,总得负点责吧?” “哦,”牛可清的语气顿时变差了,“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会死?” 古伊弗宁装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模样,“你就那么怕跟我沾上点要负责的关系?” “你不怕?五十步笑一百步,”牛可清一边扶着楼梯栏杆,一边扶着古伊弗宁的手,脚下吃力地跨着台阶,哼声道:“像你这种人,应该更怕吧?” “怎么说?” “要是真要你对我负责,你指不定得连夜潜逃,人间蒸发。” 这道理谁都懂:既然是出来玩儿的人,最怕的就是“负责”和“动心”这两个字。 像他们这种人,就像是没有脚的小鸟,谁会为了那些所谓的责任、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而停下呢? 古伊弗宁很高兴能碰上一个懂他的同类,笑道:“知我者莫若汝啊,牛医生。” 虽然话里开着玩笑,但他依旧谨慎地为牛可清照看着脚下的台阶,手掌还护着后者的腰,五指平稳而有力。 男人的手掌摁在牛可清的腰窝上,虽隔着好几层衣服,仍令牛可清有被抚摸的感觉。 都怪刚才那一发太上头了,弄得他现在周身敏感。 腰身稍稍地直了直,牛可清停下脚步,瞥了古伊弗宁一眼,“欸,其实你不用搂我搂得这么紧。我不过是崴了脚,又不是残疾。” “走吧,崴脚大师,”古伊弗宁推了推他的腰,直接把人带着往前走。 被更加霸道的方式搂住的牛可清:“......” 这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还有点患难见真情的感觉。他们足足花了十分钟才走到了口腔科科室。待牛可清拿了文件后,他们便按原路返回, 下楼时依旧是古伊弗宁搂着牛可清,一步一步地下楼梯。其缓慢程度,就像两个古稀之年的老公公相互搀扶着挪动。 这么挪法,得挪到什么时候?古伊弗宁没多大耐性,直接松开牛可清,走到他面前伏下腰:“要我背你吗?” 牛可清一愣。 一般情况下,他多少得展露些不好意思来,但此刻,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趴对方背上了。 因为要他这样瘸着走下十一层楼梯,简直是要他狗命啊。 古伊弗宁捞起牛可清的两个膝窝,稳稳起身,顺利地把人给背起来了。 伏在对方宽厚的背上,牛可清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他有点恍然,自己竟然因为这份安全感而......心生好感。 古伊弗宁将他往上托了托,为了让受伤的牛可清心情好一点,他用一种孩子气的口吻宣告:“列车开动~” 牛可清噗嗤地笑出了声,无奈地提醒:“少贫了,看路。” 下楼梯的过程中,牛可清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打着手机电筒给古伊弗宁照亮下楼的路,两人相互配合着,行进速度要比之前快多了。 牛可清将手搭在古伊弗宁的脖子两侧,忽然说:“古医生,撇开一切不讲,其实你还挺……” 第41页 “挺怎样?”古伊弗宁抬抬眉梢,自我陶醉地说:“还挺不错的?” 是挺不错的。牛可清在心里说。 无可否认的是,若放在平时,古伊弗宁确确实实是一个温柔的绅士,修养良好,体态温雅,还会细心地照顾身边的人,难以挑出一丝的毛病。 但,正因如此,他在牛可清的心里才是一个头号危险人物。 因为牛可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这一份温柔和体贴所吸引。 他相信自己能战胜情.欲,却担心自己会败给温柔。 牛可清嗤笑:“挺人模狗样的。” 古伊弗宁:“......” 牛可清又补刀:“没有在床上的时候那么禽兽。” 古伊弗宁:“......” 彼此静默了一会儿,察觉到什么的古伊弗宁又开口道,“牛医生,你不会对我存有什么心思吧?” “您可把这自恋收一收吧,都要满出来了。”牛可清笑着打哈哈,其实内心咯噔了一下。 心思……什么心思? 若是遇到合适的人,牛可清其实挺容易动心的。但前提是,自己对于那个人来说,也必须要是合适的,这样两个人才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然而,对于古伊弗宁来说,这世上没有谁是适合他的人吧? 这个男人,逢场作戏,床第生欢,身边的炮.友换个不停,从来只会挑有新鲜感和好感的人。 他关心的根本不是两个人适不适合,而是两个人在床上适不适合。 所以,对古伊弗宁这种人起心思,可不就是竹篮打水,到头来也只能得到一场空么? ——意识到这点的牛可清倏然生出一股暗暗的失落来,稍纵即逝。 “怎么就成我自恋了?”古伊弗宁回想起刚才那场荒诞,没皮没脸地说,“刚刚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说着喜欢。” 这话好比一簇火苗,弄得牛可清的脸又开始烧了,“你——!” 那时他被古美人迷得七荤八素的,对方的手活儿直叫他爽翻了天,思考能力下降为零,基本是就干啥干啥,叫说啥说啥。 古伊弗宁逼着他说“喜欢”,他也就乖乖地说了两句“喜欢”。 现在把这事儿拿出来讲,还真是让人羞愤欲死! 偏偏古医生就喜欢把牛医生欺负得无法反驳,于是抓住他的痛脚一顿揶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牛可清:“......” 他真想将手上的文件全都甩这讨厌鬼的脸上。 噢不对,这讨厌鬼没有脸。 第23章 我饿了,想吃你 “你遇到一个人,你愿不愿意跟他对视,离他多远跟他说话,说话舒服还是不舒服,其实不是大脑决定的,身体知道。” ——《柔软》 历经楼梯间那疯狂的一次后,时间又继续滑动了十多天。在此期间,牛可清和古伊弗宁几乎没怎么碰面。 偶尔打一个照面,二人也装作不熟,像一对清清白白、并无交集的同事。 一起做过的事、一起经历过的疯狂就像从未发生,统统被封存在心底的盒子里,变成了你我心照不宣地秘密。 起码,牛可清是这么觉得。 直到这天傍晚,下班之后,牛可清到停车场取车,结果碰上了同样来取车的古伊弗宁。 两人的车相邻而停,古伊弗宁张望了一下周围,见四下无人,便绕过车头,特地走到牛可清那一侧,以一种二人很熟络的语气搭讪:“下班啊?牛医生。” 他顺带以一只手搭住牛可清的肩膀,假装不经意般,用食指碰了碰牛可清的下巴。 ——就像一个寂寞少.妇在当街勾引良家妇男。 “精分啊?古医生,”牛可清狠狠地拍了一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爪子,就跟拍苍蝇似的,男人哼声道:“平时不是装作不认识我?” “你不也装不认识我?现在又没人,你我就不用装了呗。”古伊弗宁笑得坏坏的,涎皮涎脸地开始勾搭,“欸,今晚一起吃个饭吗?” 牛可清瞥他一眼,态度漠然地说:“不了。” 古伊弗宁将胳膊从他肩膀上拿下来,浅蓝色的瞳眸里有些许失望:“这么不给面子?” 牛可清早就习惯了对方装可怜的样子,心比石头还硬,直接挑明了讲:“你是想吃饭还是想干别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奸计”被当场戳穿,古伊弗宁反而捂额大笑,“牛医生啊牛医生,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牛可清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利眼一下就把对方洞穿了:“哪是什么蛔虫啊,你我都是狐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还不一清二楚吗?” 毫不留情地拒绝古伊弗宁后,他便潇洒地开车走了,留下的车尾气糊了古医生一脸。 * 自从这天后,古伊弗宁就像被激起了好胜心,征服欲便像悬在弦上的利剑,随时要射中那只他看上的猎物—— 牛可清。 只要一见到牛医生,他便忍不住地要去撩拨两下,用尽浑身解数地开屏,就想让牛可清答应他成为长期炮.友。 可惜,牛可清和他以前的所有猎物都不一样,那张假斯文的面具就像一副坚硬的盔甲,刀枪不入,利箭无用。 “不约。” “一边玩儿去。” “莫挨老子。” 第42页 “......” 屡被拒绝,古伊弗宁百思不得其解,他自认魅力值不低,不至于像毒虫猛兽一样被对方避之不及吧? 终于有一天,他们又在医院的走廊上偶遇了。牛可清依旧绷着一副冷硬的态度,像是恨不得与古伊弗宁形同陌路才好。 憋屈的古医生怒上心头,一把将牛可清拉入旁边的一间工具房内,关门上锁。 他一把将人压在门后,用那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把牛可清看得发毛。 “你干什么?”牛可清面如静水,两边肩膀被对方压得有些疼。 古伊弗宁隐去那令人生寒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他:“这位帅哥,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不为什么,”牛可清斜眼瞥他,顶着一张能使河水万年冰封的冷脸,只说:“我要真讲出来了,估计你也不爱听。” 古伊弗宁的眼睛微微一眯,发出危险且胁迫的信号,男人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牛可清的面上,撩人又性感得很:“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爱听?” 如同直探入海底的观察仪,牛可清深深地看进那双浅蓝色的眸子里,心里再次起了不该有的波澜。 就是这双像浅蓝色琉璃一般的眼睛,总是出现在他的脑里、心里,妄自搅乱他心跳的节奏。 害他呼吸不畅,害他日思夜想。 和古伊弗宁上.床的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天了,牛可清却依旧心心念念,拼尽全力也走不出那场绮梦。 那是一场春色无边,一场桃光烂漫,他恨不得天天埋在那样的梦里,不要理智了,也不要自我了,就那样溺死在那片浅色的蓝里。 越想就越不能冷静,下腹的火甚至窜到了脑子上。他像是在说气话一般,将古伊弗宁从自己身上推开:“我说了,我讨厌你眼睛的颜色!” 牛可清就像一个不讲理的村妇,为了甩开古伊弗宁这个麻烦,不断地与内心的欲望做对抗,不断地劝服自己站稳在理智的制高点上。 他总不能每次都上古伊弗宁的钩。 “......”这么奇葩一理由,听得古医生无语凝噎。 牛可清指着他,食指指尖与对方的眼镜片近得只有半厘米,“我讨厌你的蓝眼珠,丑死了。” 怕这样的藉口不够说服力,他又信誓旦旦地添了句:“我只喜欢跟黑眼珠的人做.爱。” 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古伊弗宁嗤嗤地笑出声,轻轻握住牛可清伸出的食指,笑得温和:“眼睛的颜色又不是我决定的。” “要怪就怪你的基因吧,”牛可清蛮横地驳斥。 他实在厌恶极了,这姓古的散发魅力却又不肯负责,最后变得烦躁、变得懦弱、变得口是心非的就只有他而已。 是啊,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对方在撩,而他在动心。 可这不公平,为什么需要辛苦逃避的就只有他?对方就能使劲儿点火不用负责? 牛可清想要转身离开,古伊弗宁却对他的回避视而不见,一把将人拉住,依然意有所指地暗示:“那,我把眼睛蒙上再跟你做也行,说不定更刺激。” 牛可清:“…………” 古伊弗宁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些,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忽而变得像深海一样蔚蓝,一眼望不到头。 男人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夹起牛可清胸前的领带,从上而下地顺了顺,在那光滑的绸缎布料上摸了又摸:“材质挺滑的,嗯,用来绑眼睛应该很不错。” 牛可清低头一瞥自己的领带,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被对方这“提议”骚得满脸通红,牛可清整个人都气噗噗的,猛地将领带从古伊弗宁的指缝中抽走,转身就逃走了。 是的,就是逃,逃离对方的美人计。 只求一个不了了之。 然而令人夭寿的是,过了大约半个月,他们又在自家小区的门口碰面了。 这时的牛可清正从外边回来,手上提着一大袋东西,装着刚从超市买回来的新鲜蔬菜。 医生这个职业非常忙,他难得能这么早下班,于是到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周,买了点蔬菜肉蛋什么的,准备在新家做一顿饭。 即使是独居,也得搞点烟火气。 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佻的口哨声,遁声回头,牛可清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一辆银色的奥迪。 他停下脚步来,那车子也在他身边停住。车窗缓缓降下,牛可清一下就看见了坐在驾驶室里的男人。 古伊弗宁摁了下车喇叭,以示招呼:“巧啊,牛医生。” “好巧不巧,古医生,”牛可清扯了扯嘴角,那副不怎么待见的脸色几乎是没有掩盖就露了出来。 他都差点忘了,他俩同一个小区的,下班后碰面的几率甚至比上班的时候还要大。 牛可清满满的不自在,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望着对方的眼睛,只问:“有何贵干?” 古伊弗宁倒是一脸轻松,招招手对他说:“上车吧,载你一程。” 这男人,既然是只觊觎对方身体的老狐狸,那醉翁之意就肯定不在酒。 送什么送啊,这明摆是要等牛可清一上车,就把人给拐走呗。 牛可清也不是傻子,他在心里骂了千句万句“冤魂不散”,然后管理好面上表情,礼貌地拒绝道,“不用,这都进小区门口了,我再走几步路就到家了。” 第43页 他可不会再让这家伙给勾了去! 古伊弗宁探了探头,看见牛可清手里提的那袋子菜,眼睛一弯:“难得提早下班,就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做饭吃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说不定家里还有一个人等着我回去呢?”牛可清存心要赶跑对方,于是故意说些不好听的。 古伊弗宁不说话回他,嘴角边挂着一个带有轻蔑意味的笑: 老子就静静地看着你装。 牛可清:“......” “一个人不无聊吗?今天我提早下班,也是孤家寡人的,”古伊弗宁话里有话地说,“难得有空过点夜生活,咱俩抱个团一起找点乐子?” 这只狐狸翘起了条大尾巴,牛可清便顺着他说:“古医生的意思是,去床上找?”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古伊弗宁那双蓝眸子温善地盯着他,满足地聊起了骚:“牛医生,你说,我俩也没多熟吧,你怎么就这么懂我的心呢?” 牛可清被气笑了,这姓古的脑子里除了“性”,还能装点别的东西吗? 他打量了一下对方,蔑视道:“古医生,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怎么就看不出来你这人这么厚脸皮呢?” “不瞒你讲,我这人不仅厚脸皮,还能随时随地耍流氓。”古伊弗宁敲了敲方向盘,“不信你跟我走一个试试,我示范给你看。” 牛可清提了提手里的菜,一字一顿地强调,“我饿了,要回家吃饭。” 古伊弗宁瘪瘪嘴,像个天真的孩子一般撒娇:“我也饿了,想吃你。” 第24章 那颗复苏的种子 “人的所有欲.望,如果够强烈,那么便往往都能实现。” ——《太古和其他的时间》 “我也饿了,想吃你。” 古伊弗宁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俊脸,用一双干净澄澈的蓝眼睛对着牛可清放电,有意无意地撒起了娇。 牛可清:“......” 有点毛骨悚然。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古美人”撒娇,浅蓝色的眸光粼粼而闪,纤长细密的浅色睫毛楚楚怜人,看得牛医生心里直打颤。 只可惜,“古美人”这副好皮囊下裹了一颗奸诈的坏心,是不折不扣的蓝颜祸水。 “大老爷们儿的,别学妹子撒娇,”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牛可清冷酷地表示自己不吃这一套。 引诱失败的古医生一手搭在车窗框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轻描淡写地说:“在后楼梯里都做过了,在床上有何不可呢?” 这话一剑戳心。 “咳咳,”牛可清的眼神闪缩了一下。 医院楼梯间里放纵淫.糜的画面再次在他的脑海里上映,对方喘息的声音就像蜈蚣,撩人的手法就像毒虫,又开始在他的心间里蠕动。 牛可清浑身都在发烫。 那日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都三十岁的人了,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怎么被人轻轻一勾引,就沦陷了呢? 干的那筐子荒唐事,他想起来都觉得羞耻。 偏偏对方一脸不在乎的态度,害得牛可清憋着气却无处撒,怒而反问:“有何不可?” 古伊弗宁挑起眉峰,肯定地回答:“有何不可。” 牛可清第一次见这种嘴脸这么高傲的人—— 明明是在主动求欢,却扔出简单的一句“有何不可”,把姿态放得高高在上,用一副“为什么不可以”的口吻,将“你跟我搞搞吧”这件事说得理所当然。 “你还真是锲而不舍啊,”牛可清觉得对方空有张讨喜的脸,相处下来却令人讨厌极了。 他怀着一种阿甘精神去想:跟这种人处多了,就还挺新鲜的,能尝到怒气值直冲脑门的滋味。 毕竟不是谁都能令对一切都寡淡的牛医生这么频繁性地大动肝火。 古伊弗宁懒洋洋地趴在车窗上,就像一个放浪形骸的不羁之徒,一顿一顿地点头,“我喜欢挑战高难度。” 带着一种胁迫的气息,牛可清微微弯了弯腰,与古伊弗宁隔着一个车窗框对视,脸近得只剩半个拳头的距离:“可你忘了吗?第一次在酒店做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仅此一次。” “我也说过了让你再考虑一下,”古伊弗宁直起身子来,靠在驾驶位的椅背上,目光向前方延展而去,嘴里淡淡地说道:“牛医生,我是真的挺喜欢你。” 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可真是索然无味。轻飘飘的,仿佛一文不值,就像烂大街的新年祝福语。 牛可清非常清楚这个“喜欢你”指的是什么,不就是“喜欢和你上床么”? 这事儿若放在平时,能遇上这么一优质炮.友,牛可清是求之不得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古伊弗宁这儿,他就觉得不行。 具体原因他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不能放任他们彼此间的关系以这种方式发展下去。 “以你的条件,可以选择的床伴很多吧?也不是非我不可,”牛可清不得其解,“但就奇了怪了,为什么你总是揪着我不放?” “就是一种感觉,和你做的那种感觉很对。你也约过不少人吧?应该知道找到一个和谐而默契的床伴是件很难得的事。” 对此,古伊弗宁很坦诚,哪怕他知道答案并不一定是对方想要的。 牛可清无话可说,因为在这一点上,他是很赞成的—— 第44页 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床伴,就像挑中一道极其符合自己口味的菜,食之不厌,弃之可惜。 他和古伊弗宁,就是最适合彼此口味的那道菜肴,是山珍海味也抵不过的宝贵,是彼此的可遇不可求。 这样的两个人,天生就是一对长在床上的并蒂。 古伊弗宁瞧着牛可清的神色开始动摇,便好言好语地添了一句:“大家成年人,玩玩而已,又不用负责。” “这么垃圾的一句话,怎么被你说得跟普世真理一样?”牛可清忍住将手上那袋蔬菜砸他脸上的冲动。 古伊弗宁:“因为这本来就是真理。” 牛可清:“狗屁真理。” 古伊弗宁:“.…..” 懒得跟这种死皮赖脸的流氓浪费口水,牛可清起步走人,没想到他走着走着,古伊弗宁竟开车跟了上来。 古伊弗宁的皮鞋很轻很轻地踏着油门,车子慢慢地跟在牛可清旁边,坐在驾驶室里的人和走在路上的人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一人一车,相同的行进速度。 古伊弗宁目视前方,手里稳住方向盘,嘴上却不忘继续与牛可清的闲聊:“话说,在我之前你也不是没跟别人约过,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个死命拒绝的贞洁烈女了?” 对此,古伊弗宁一直耿耿于怀。 毕竟像他这种“天赋异禀”的人,向来求仁得仁,仗着自己的脸和身材,就没在约.炮这条路上碰过壁。从来都是如鱼得水,想吃谁就吃谁。 可到了牛可清这里,却偏偏遭遇了滑铁卢。 古伊弗宁很不理解对方的态度:“是我不够好吗?” 牛可清看着路也不看他,随口敷衍道:“你很好,好到天上有地下无。像古医生这种珍稀动物,怕是得打着电筒进山里找。” 古伊弗宁点点头,很满意对方真情实感的褒奖,同时得出一个新的结论:“那就是你怂。” “我怂?”牛可清被他这句话戳中了命门,倏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瞪住古伊弗宁,那眼神简直要把对方那口出狂言的嘴巴给削下来。 牛医生这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还轮不到一个只搞过一两次的男人来对他说三道四。 他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怒,“古医生,你开始用激将法了是吗?” 车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古伊弗宁一双蓝眸似笑非笑,“实话实说而已,你说是就是吧。” 牛可清一手搭上车窗框,咬着后槽牙伏下.身去,与坐在驾驶室内的男人平视:“如果是的话,你成功了,我被你激到了。” 古伊弗宁以深邃的目光回视他,嘴角扬起得意的弧度,下颚线微微绷紧。 ——这是一种猎人成功捕获猎物时才会露出的胜者之态。 “你说得对极了,成年人玩场游戏而已,有何不可呢?”牛可清以轻松而玩世不恭的语调说。 他直起身子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古伊弗宁,那眼神深得仿佛要望进对方的心里。 然而,男人语气却是清清淡淡的,“好啊,约吧,我们。” 这样简简单单的六个字,从牛可清嘴里出来,便成了之后他们一切纠缠的祸根。 就像为了探寻深渊的未知,自以为无畏的羚羊往万丈悬崖纵身一跃,实际上幼稚又愚蠢。 后来,牛可清每每回忆起这天,他总会想:究竟为什么会答应古伊弗宁呢?为什么会开启了这段纠缠不清的关系? 因为当时的他被激将法激出了孩子心性? 因为他们之前经历过的床.事格外酣畅? 因为那场在楼道里半达未达的性.事过分痴缠? 不是,以上这些统统不是。 牛可清对真正的原因了然于心—— 因为早就有颗种子在他的心底里埋下了。 那是一颗什么样的种子呢? 或许是多年以前,因着一场在篮球场边的小意外,他遇见了那蓝眸子浅头发的男人。 混着光影,和着风声,一颗小小的种子悄然落下,就这样深深地埋进他内心的土壤深处。 那颗种子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沉睡多年,没有丝毫的存在感,仅作为一段默默无闻的记忆而留存着,几乎要被遗忘掉。 然而牛可清忽略的是,种子是活的,随时有复苏的可能。 当遇见那个为他撒下种子的人,便如遇见一抹给予光热的太阳,嫩芽蓬勃地自心底的石缝中而生。 所以啊,多年后的重遇就如一场续集,无论他怎样抵抗,都逃不过那颗种子的支配,种下了就是种下了,连根拔起绝非易事。 种下了因,所以结出了果。 综上所述,他沦丧在古伊弗宁的温柔乡里,不过是迟早的事。 第25章 你是我的俘虏 “因为怪异狂烈的激动,使我的眀眸蒙上阴影;因为我觉得尘世窄狭,可又害怕深入你的乐土。” ——《祈祷》 “好啊,约吧,我们。”牛可清对古伊弗宁说。 这两个男人,就像两个在斗兽场上同台竞技的勇士,势均力敌,不相上下,都有可能成为被对方俘获的战利品。 然而,他们之间的并非敌意与憎恶,而是欣赏与共鸣。在擂台上遇见与自己相匹的敌人,接下来就能在博弈中乐得其所。 顺理成章地,牛可清上了古伊弗宁的车,坐着这一艘“贼船”,跟着去了古伊弗宁的家里。 第45页 打开门,牛可清很不客气地率先进了门,以一副被邀请者的姿态,仰首挺胸地走进了古伊弗宁的地盘。 轻轻一声“砰”,古伊弗宁在他身后关上门,将钥匙挂在玄关的钩子上。 他看着牛可清的诱人后背,一步一步地走近,口吻暧昧地说:“我可从来都不带人回家,你是第一个。” 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带炮.友回自己家。 在古伊弗宁看来,家是私人领地,而炮.友则是需要被警戒在领地外的生物。然而,那种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牛可清拆吞入腹的渴望,让他想到没想就把人拐回了自己家。 为了能尽快扒开牛医生的衣服,古医生也算是开了一次先例。 “噢?这么说来,还是我的荣幸。”牛可清背起手,礼貌地回应着对方的“甜言蜜语”。 他又将目光随意地在屋里一扫—— 这间公寓很大很整洁,一看就是独居者悉心整理的巢穴。装修很简约,却不乏设计的美感,黑白灰三种颜色基调,造就一种典型的性冷淡风。 真不像它主人的风格。 把在超市买的菜放在桌上,牛可清体态彬彬地转过身来,对古伊弗宁浅浅地微笑:“开始吗?” 是在“邀请”。 古伊弗宁:“等不及?” 牛可清:“怕你等不及。” 两个人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古伊弗宁拉着他走到浴室,脱了衣服泡在浴缸里,跟对连体婴似的纠缠半天。 男人们浑身湿漉漉地滴水,赤.裸着就开始滚到床上去,开启一场即情即兴的“游戏”。 气氛正浓,牛可清却忽然刹车,用手抵住古伊弗宁的胸口,“等等。” “怎么了?”古伊弗宁舔了舔他的掌心。 对与牛可清来说,他们在酒店做的那次经历过于深刻,就像中世纪的骑士军团们浴血战斗,赤肉互博,每一个起伏的动作都是向死而生。 那晚的程度过于激烈,腰酸腿痛的后遗症把牛可清都搞怕了。 鉴于此,他担心自己再被古伊弗宁这个披着美人皮的打桩机折磨至残,于是事先打好招呼:“你悠着点儿,别把我搞到送医院。” 古伊弗宁:“有没有这么夸张?” 牛可清:“第一次,我们在酒店,你他妈都快捅到我的肠子了!” 古伊弗宁:“.…..” “可是……”古伊弗宁坏笑着,“这不是很爽?” “爽屁,”牛可清想起来都气,“肌肉挫伤,外皮撕裂,你来试试?” 古伊弗宁笑得眼睛都眯上了,即使是与牛可清几句简单的互呛,他也能从中体会到无穷的乐趣。 他敛了笑意,给对方打下一剂定心剂:“怕什么,我不就是医生吗?” 牛可清越想越不对劲,“你是肛肠科的!”?? 古伊弗宁:“这不就对了?” “……”牛可清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是隐隐地觉得菊花发疼。 为了保证自己的肛肠完好无损,他讪讪道,“但难得提早下班,春宵一刻,你不想半途去加班吧?” “加班是挺惨的,但......”古伊弗宁眼睛一眯,用一把性感的嗓音道:“我更想把你干得半死不活。” 内心某种秘而不宣的刺激又被挑动起来,牛可清的指尖在对方光.裸的前胸上打了个转儿。 他看对方的眼神渴望而沈凝,“我只需要你当我的炮.友,不需要你当我的主治医生。古医生,既然我们又当长期炮友的打算,那就希望你能多爱惜爱惜我的肛肠。” 古伊弗宁连哄带骗:“你放心,我最会爱惜人了。” 他剥开牛可清额前的细发,自白净的额间吻到他端正的眉心,又从眉心一直吻到微阖的眼角,如同品尝一道新鲜别致的珍馐。 在男人逐渐粗重的喘息下,却是如雨滴般细细的呢喃,“牛医生,你身上哪一处我都爱惜。” 男人在床上的言语最为动听,即是哄人的情话,又是吃人的咒语。 连个尾音都是催情的春.药。 在牛可清看来,情.欲就像药物,适度的剂量能调节身心,有助于将生活过得滋润。但过量却会带来成瘾的危险。 是药三分毒,汲取过量就容易毒发。 古伊弗宁就像一剂药,给他带来的情.欲太多太多了,像裹着一层糖衣的药片,一颗又一颗送进胃里,加速着药瘾的形成。 牛可清颤巍着抬手,摸了摸古伊弗宁的脸,“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可怕。” 古伊弗宁意外地看着他:“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那你是吗?” “莫须有的罪名可别强加于我。” 牛可清很认真地观摩这张英俊得过分的脸,打心底地由衷道:“有时候,有魅力的人就是最可怕的人。” “谢谢赞赏。”古伊弗宁将之视作一种夸奖。 牛可清笑了笑,暗暗地,他又将这个男人的危险等级提高了一个系数。再这样下去,他恐怕就要在自己和对方之间筑起一道隔离墙了。 古伊弗宁细致的眼尾晕起一圈浅绯的薄红,看上去羞涩雅致,与他身下野蛮进犯着的那物简直是两种不同的存在,竟然都出自同一个人的身上。 “你的......眼睛......很好看......”牛可清的音调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颤动。 第46页 看着古伊弗宁那双眼睛,他瞬间想到一句诗词:“水光潋滟晴方好。” 水灵灵的一汪清湖,微微闪耀着浅蓝色的澄澈光亮,水纹潋滟如蔚蓝的晴天那般美好。 古伊弗宁却很没有情调地问:“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我眼睛的颜色吗?” 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些怨怒,明显是对之前的事心存芥蒂。 小气得很呢。 牛可清装起了失忆:“我有这样说过吗?” 怎么能不喜欢呢?那蓝眼睛。 那是这世上最美的浅蓝,无杂质无瑕疵,却如鬼魅般勾人,不然也不会害他深陷此种境地。 古伊弗宁翻起了旧账,“有的,你说你只喜欢跟黑眼睛的人做爱。” 牛可清的话他记得特别深刻,因为从小到大,没有人说过讨厌他这双美丽的蓝眼睛,哪怕是违心的。 只有牛可清这样嫌弃过他的眼睛,令他高不可攀的自尊和骄傲都大大受挫。 牛可清没想到,自己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无心之言,竟被对方记到现在,感叹:“你可真记仇啊。” “我何止记仇,我还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古伊弗宁深深地插了几下,以示自己对“报仇”这件事说到做到,“所以,你是承认你说过这话了?” “好吧,我承认,我投降,”牛可清被干得瘫软,难得能这样完整地说上一大段话,“不过,我的喜好被过于美丽的东西所打败。” 是啊,这双眼睛自打出现,就已经完全打败了他内心的城墙,一溃千里。 古伊弗宁仰起身子来,半坐在牛可清的身上,用手的虎口处钳住男人的下颚,声音中潜藏着冷硬:“我这不叫打败,叫征服。” 他打开如翼般宽的肩,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人,“牛可清,你是我的俘虏。” 这个男人,身上的每一丝气息都在叫嚣着,如同一个支配欲爆发的雄性动物,连汗液都变得炽烫。 牛可清被他过于强悍的气场震慑住,骨子里不但生出一种被震慑的寒意,还生出一种献祭的虔诚。 自己的身体被对方这样需要,竟令他升起一种诡异的兴奋。 俘虏意味着无条件服从,然后臣服地把自己的身体交出来。情不自禁地,牛可清后仰起脖子,露出脆弱而突耸的喉结,顺着颈脖上下滑动。 ——多像一只露出致命点的羔羊,甘愿将自己献给了面前的饿狼。 他用一双水雾迷离的眼睛望着古伊弗宁,忽地发问,“我的身体是属于你的,那灵魂呢?” 这话题放在上床的时候说,似乎有点不合时宜,就像格格不入的一支小插曲。 但古伊弗宁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人的灵魂是样很无趣的东西,只能唤起人的感情,而不能勾起人的情.欲。” 牛可清挑眉:“嗯哼?” “所以很遗憾,我对你的灵魂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关心情.欲的古伊弗宁如是说。 他将一段渣言渣语说得极具哲学韵味,配上那神圣的蓝眸子,牛可清总感觉是在接受古希腊人文学家的思想洗礼。 其实说了这么多,搞得玄乎极乎的,不就是想说:我只想跟你上床,不想跟你恋爱。 “那可惜了,你错过了一样不错的东西,”牛可清故作惋惜,“我的灵魂可比我的身体有魅力得多。” 他那点愉悦被古伊弗宁的冷漠冲洗得一干二净,隐隐中有种期望落空的灰丧。 在被干到迷迷糊糊的时候,牛可清对于危险没了防备,于是神智只聚集到一份忽然出现的期待上—— 期待对方一个令他心悦的答案。 可是他本不该有期待的。 对于一个玩肾不玩心的炮友,谈何期待呢? 古伊弗宁说,我需要的是你的身体,而对你的灵魂没有兴趣。 这本该是最最完美而安全的答案了,却不是牛可清所想要的。 然而相较之下,最可怕的是,他竟对一个炮.友产生了不该有的期待。期待对方索取他身体的同时,也贪恋他的灵魂。 这种期待让牛可清心里警铃大响。 没察觉牛可清表情的不寻常,古伊弗宁反问他,“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吗?如果我说我感兴趣的不仅是你的身体,你就该害怕了吧?” 牛可清:“我为什么要害怕?” 古伊弗宁:“怕我喜欢上你。”?? 他亲昵地吻过身下人的鼻尖,语气却是那般淡漠:“牛医生,如果有一天,我们任何一方喜欢上另一方,那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第26章 闯入领地的人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丰子恺 “牛医生,如果有一天,我们任何一方喜欢上另一方,那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仅是一个提醒而已,却被古伊弗宁说得如同威胁。 牛可清忽然有种梦中惊醒的感觉—— 动心的时候,就是这段床伴关系结束的时候。 这是意料之内、理所当然的事,可为什么……他竟觉得如此失望? 一阵接一阵的心寒蚕食着牛可清,他害怕了,明明这段关系才刚刚开始,他就已经在害怕结束了吗? 古伊弗宁正凑在他耳边,亲过他的发梢和耳垂:“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第47页 这句话被男人说得切牙切齿,满满的懊悔感。 懊悔是因为他意识到:牛可清才是他的引火索,几乎一点就燃。 他恨没有早一点遇上牛可清,只觉以前跟别人做过的每一次都是垃圾,白白必丧失掉那么多欢愉的时间。 “谁知道呢?”牛可清垂眼,说着只有自己能懂的话,“或许我们早就遇见了。” 话里有暗义,他知道对方听不懂,因为古伊弗宁根本不记得他。 宛若两条相互独立的直线,他们看似平行,其实早在八年前便已相交,不过这片记忆只有牛可清记得。 话落,之后便是一阵无言。 他们各怀心事,身上动作只增不减,胸腔内的喘息亦愈发浓烈。 意识渐渐朦胧,在晕过去之前,牛可清似乎听见,古伊弗宁用嘴唇压着他的耳廓,说了一句沉沉的话:“几年前我就让你晕过一次,几年后我再让你晕一次。” 这句话像是飘在梦中的轻纱带子,渺渺地飞进了牛可清的耳蜗里,他在一片壮烈的高潮和轻柔的荤话中晕去。 晕过去的时候,牛可清梦见了些东西,梦见他当年的大学生活青葱而平凡,每天埋在高高的书堆中苦读各类医科书目。 他又梦见在图书馆的时候,他再次,隔着一层厚厚的书架,透过几本医科书的间隙,窥见了那双澄澈透亮的蓝眼睛。 一抹美得不像话的浅蓝,在梦中也一样令人心醉。 “喂,同学,”牛可清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他被书架遮挡了大半张脸,又或许是因为人家根本就没记得他,反正对面那人就是很茫然,用一双疑惑的蓝眼睛看着他。 “你在……叫我吗?”蓝眸子的同学说。 牛可清浑身僵得说不出话来,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太莽撞了,怎么就开口搭讪了呢? 那双蓝眸子眨了眨,令牛可清的心脏彻底沸腾了。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说一声别的,他用那本《口腔局部麻醉精要》挡着自己的脸,匆匆地转身跑走了。 梦终归只是梦而已。 梦里这一幕在当年并没有发生。 在现实世界里,大学时期的牛可清和古伊弗宁在球场边的一次相遇后,便如两条平行线那般,再无交集。 牛可清觉得自己没用,现实里有手机号却不敢主动联系人家就算了,到了梦里有这搭讪的好机会,仍是要胆怯地逃跑吗? 龟孙子。 高潮的余韵渐渐褪去,牛可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古伊弗宁:“欸,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 这时的古伊弗宁已经坐在了房间的书桌前,他正认真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削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打着字。 ——他在工作。 细细的银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给男人镀出一层专业而严谨的皮相,跟刚才在床上那个豺狼虎豹的模样相去甚远。 他并没有回答牛可清的问题,手上打键盘的速度愈快,一场酣畅的性..事是最好的能量剂,让他把残留的激情都用在面前的工作上。 对方不答,牛可清也没有追问,他靠在床头上点了支烟,默不作声地看着古医生的侧脸。 他觉得这人工作时的样子过分性感,一点不亚于在床上的时候。 牛可清的目光并不粘人,有时又飘忽而去,并不一定放在古伊弗宁的身上,反倒像是只借着眼前的美色消遣半会儿而已。 更多时候,他在沉思。 两人非常安静地处了十几分钟,像是这个空间里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终于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好了,古伊弗宁盖上手提电脑,倚靠在工作椅上,转过来对着床的方向,无声地凝视正抽烟的牛可清。 他的目光过于深沉,牛可清一下便察觉了,眼珠子滑动过来与他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如同鬼使神差般,二人同时开声说了句话—— 牛可清:“其实你认出我了吧?古医生。” 古伊弗宁:“其实我认出你了,牛医生。” 话落,两人默契而笑,识相地没有将对话进行下去。他们都清楚对方的意思,但点到为止就好了。 特别是牛可清,他再没说些什么,直到一整支烟都燃尽,剩下一撮夹黑的灰。 其实想问的也不是没有。 譬如—— 你的大学记忆里也有关于我的部分么?你对我也像我对你的印象那般深么?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当年那件事后你有再想起过我吗? 但这些,牛可清通通都没有问出口。想来还是算了,问什么问,也不是非问不可。 问了又怎样?不问又怎样?对于随时可能结束的床伴关系,“老同学”这层封了尘的破落关系就不必拿出来做文章了吧? 短暂的关系不必深化,避免分开以后徒留不舍。 熄灭了烟头,牛可清站起身来,问古伊弗宁:“能借你家浴室洗个澡吗?” “自便。”古伊弗宁还拿了条新的毛巾给他。 “谢谢。”牛可清接过毛巾,径直地朝房间内的浴室走去。 走进浴室的时候,他有了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实感—— 挂在墙上的浴巾浴袍,洗手台上的牙膏牙刷,摆在架上的剃须刀,还有男士护肤用品…… 第48页 到处都是生活化用品,有着被人使用过的痕迹。 这令牛可清蓦然意识到:这里不是酒店,是古伊弗宁的家,是独独属于那个男人的私人领地。 而自己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闯进来了。 * 洗完澡出来后,牛可清发现房间里没人,便走出了客厅,看见古伊弗宁正站在饭桌前,看着那袋从超市买来的蔬菜出神。 牛可清走过去,语气像闲聊一样:“我新搬来这里,还没怎么在周边逛过,今天早下班,有时间,就去隔壁超市遛了个圈儿,见蔬菜挺新鲜的,就买了点。” 古伊弗宁转头看他,来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家有面,还有几个鸡蛋。调味料什么的也有。” “啊?”牛可清没懂他意思。 古伊弗宁:“你下面给我吃。” 牛可清:?? 又来?车还没熄火吗? 看牛可清脸色复杂地看着自己,古伊弗宁无语道:“想哪去了?” 牛可清:“……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你那菜都蔫了,干脆在这儿煮了吧。”古伊弗宁的语气淡淡的,那么自然,自然得像是在跟他随口打个商量。 牛可清怔了怔,笑着点头:“也行,那就借你的厨房来用用。” 运动过后总是容易饿,古伊弗宁捂着发叫的肚子,“做出来分我一口就行。” “分你几口都没问题。”牛可清干活效率极高,已经在厨房里洗起了食材。 趁着等吃的间隙,古伊弗宁回房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已经能闻到诱人的香气。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饭香味了。 厨房是开放式的,他看见牛可清还在里面忙着,便自己先走到客厅去看电视。 头发半湿未干,古伊弗宁半躺在沙发上,披着件墨色浴袍,长腿随意地搭在前面的玻璃茶几上。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了半圈,男人的头发已经干了,新闻联播也刚好播完。他侧头一望,便看见牛可清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那男人,头发有点似被揉过的蓬乱,柔软的黑色发尾搭在白皙的颈脖上,若是把那衣领扯开,说不定还能看见一个齿痕明显的牙印。 那是他刚刚啃下的,还附上了一句不干净的话,“牛医生,我想把你操.死,再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古伊弗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点燥,心想大概是暖气开得太猛了。 牛可清正在锅前搅着热汤,做饭使他心情放松,还不觉地哼着几个小调儿。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背影正被某人意淫着。 古伊弗宁的视线透过两块精光的眼镜片,就像一条蜿蜒而出的食人蛇,顺着牛可清的背部线条蠕蠕爬动,一直一直地往下钻。 他看见牛可清身上那件浅色衬衣很薄,在厨房明黄的光下有点透,盖着若隐若现的肩胛骨。 衣服长长的下摆没束,自腰间松垮地垂下来,正好掩在饱满圆翘的臀部处。 脚上,还穿着他家新的棉拖鞋,脚踝又瘦又白,细得能一手就把它握全。 这瞬间,古伊弗宁倏地有了点突兀的感觉—— 这家里,竟然会有除他以外另一个身影的出现...... 他向来排斥炮友与自己产生过分亲密的接触,这“亲密”是指闯入自己的私人空间,干涉自己的私人生活。 然而牛可清却像个例外。 他从不带炮友回家,牛可清是第一个。他家从不留人,牛可清也是第一个。 那个人,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家里,还在厨房里煮着汤面,那背影毫不违和,像一个登堂入室的主人。 一旦意识到这点,古伊弗宁有点焦躁,连电视也看不下去了。 第27章 你做鸭的? “好好地干,拿好自己的那份蛋糕,边吃边叫香;比在凄清的路上独自走着,那也许要好得多。” ——福楼拜 内心有点烦躁,古伊弗宁关了嘈杂的电视频道,随手把遥控器往沙发上一扔,站起身来往厨房走去。 这时,牛可清正好端着面从厨房里出来,对他笑笑:“来得刚好,我刚煮好,趁热。” 古伊弗宁顺手帮他接了一碗,腾腾的热气从汤面里溢出来,让人未尝就先饱了。 他俩齐齐在饭桌前坐下,一人一碗鸡蛋蔬菜面,看着清汤寡水的,其实香气扑鼻,勾得人很是垂涎。 古伊弗宁的焦躁被食物的香气带走了,点了两下头:“卖相真不错,牛医生好厨艺啊。” 牛可清从未在厨艺上受过褒奖,难免羞涩:“就只会那么几道家常饭而已。” “谦虚什么,”古伊弗宁用筷子夹了一缕长长的面,吹了吹热气,伴着汤汁送进嘴里,满含期待地尝了尝味道。 几秒后,他:“............” 牛可清见他脸色有些复杂,问:“怎么样?” 古伊弗宁默默放下筷子,蹙着眉:“牛医生,你做菜不先自己尝一尝味道的吗?” “很难吃吗?”牛可清连忙自己尝了一口。 几秒后,他:“............” 说实话,能把普普通通的鸡蛋青菜面做得这么难以入口,也是天赋异禀。 两碗汤面飘着白白的热气。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古伊弗宁挤揉两下太阳穴,以尽量温和的方式问:“你平时是吃斋念佛的?这面的味道……也太寡淡了,就是白开水泡面。” 第49页 魔鬼厨神牛可清一阵尴尬,自己给自己挽尊:“失误失误。” 哪是失误啊,一看就是不会做饭。古伊弗宁有点心疼那些白白牺牲的食材,揶揄他:“看你刚才在厨房张罗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瞎折腾,还不如让我来。” 牛可清:“.…..” 这回可真是老猴跋落树跤——丢人丢到家了。 幸好,味道淡也不是不能弥补的,牛可清转身去了厨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大袋碘盐。 “放点盐就有味道了。”他说着,将盐袋呲喇撕开一口子,因为有点心急,口子撕大了。 他举起巨大的一袋盐正要往面里倒,古伊弗宁连忙制止住他,哭笑不得:“厨房不有个盐罐吗?里面还有个小勺子,你用那不行吗?这样倒不了。” “是吗?我没看见,”牛可清挠了挠鬓角,“只在柜子里看见这包盐。” “盐罐就在酱油旁边……算了,”古伊弗宁撑着桌子起身,“我给你拿来吧。” 牛可清嫌麻烦,把他摁了回去,“不用,直接倒不就行了吗?” 看着他手里那袋大碘盐,古伊弗宁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口子这么大,你怎么倒?” “少点倒不就行了么?做医生,拿钳子拿手术刀,讲究的就是手稳。”说罢,牛可清将一大袋盐倾转,往古伊弗宁的面条里倒去。 “哗啦啦——!!” 犹如沙尘暴降落的声音,大量的盐瞬间洒满了整个汤面,先是堆起一座小山丘,又快速地融化在热汤里。 牛可清:“.…..” 古伊弗宁:“.…..” 屋子里鸦雀无声,窒息的尴尬感扑面而来。 牛可清:“失手了。” 等到胸腔里的怒火稍微压下去一点,古伊弗宁捂着额,心累道:“我家的盐是不要钱吗?” 牛可清这心里虚得,跟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一样,“那……我跟你换一碗吃。” 古伊弗宁:“换什么换。” “嫌弃?”牛可清闷闷地嘟囔:“就那么不想吃我口水?” “我是怕你吃了我这碗会碘中毒。盐成吨成吨地倒,你奔着得肾病去的吧?” 古伊弗宁起身,把这两碗残害身心健康的黑暗料理拿去倒了。 牛可清不好说些什么,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的理由,于是默默穿上大衣,打算走人。 古伊弗宁出来的时候便看到他在穿鞋,问:“你回家?” “嗯,不然呢?”牛可清站在门廊里,看了看时间,“都九点多了,难不成我还能上街蹦个迪什么的?” 古伊弗宁想了想:“那你等我一下。” 他快快地换了套衣服,拿起手机、钱包和钥匙,走到牛可清旁边穿鞋。 牛可清:“你也出去?” 古伊弗宁一挑眉梢,玩儿似的抛了抛手里的钥匙,对他说:“楼下有间夜宵铺,咱俩去吃点儿吧。” * 街上浓浓人间烟火气,混杂着爆炒的鲜香和勾兑的蒜油,点染了这深冬的夜色,也挑动着人们的胃口。 古伊弗宁把牛可清带到了一家广式宵夜铺,十几桌的客人从店里坐到店外,大家伙聊天鼎沸,吃好喝好,给这凌冽的冬夜添了些暖和的人气。 落座前,古伊弗宁朝老板扬扬手:“叔,来两碗艇仔粥,走葱姜。一份干炒牛河,少油。” “欸!”老板吆喝着,掂了掂手里烧得旺盛的锅,吩咐老板娘去勺粥。 翻炒的牛河颜色由浅至深,锅底的火焰如爆开的红花,不时蹦出些呲喇飞溅的小火花,被吹过的风打散在夜空中。 “这儿我经常来,味道还可以,”古伊弗宁是这家夜宵铺的常客,因为就开在小区门口外,离家近,味道也正宗。 牛可清有点惊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来了句:“看不出来,你挺接地气的。” 此时的古医生一身松垮休闲装,微曲着大长腿坐在一张红色的塑料椅子上,双手枕在宵夜摊的折叠小木桌上,手里把玩着两根小牙签。 在此之前,牛可清从未想过将一位有着浅头发、蓝眼睛的混血大帅比和一处满是油烟的路边摊联想在一起。 “我是人,又不是神仙,当然接地气。”古伊弗宁和他随口聊着,将那两根小牙签掰成短短的几段,再在桌面上拼出不同的图形。 小学鸡行为。 热腾腾的艇仔粥很快就端上来了,接着是飘香四溢的干炒牛河,饿得发慌的牛可清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尝了两口。 软绵的粥水勾动味蕾,连带食欲一起反了天。他捧着粥碗连喝几口,胃部和嘴巴都被满足了,“这味道好,我喜欢。” “你别吃太急,烫,”古伊弗宁见他吃得风卷残云的,自己也挺心满意足,“这家的粥够稠,很滑。” 牛可清“嗯”了声儿,忽然很正经地说,“没你舌头滑,舔得我都快蜕皮了。” 古伊弗宁笑得差点呛粥,他的脸有些热红了,心想大概是喝热粥能使身子变暖。 捋了捋已经挺长的头发,他将后脑勺上捂着脖子的头发捞起,因为是混血,古伊弗宁的发尾有点微弯,卷起一个个小翘。 这样的古美人,别有一番味道。 牛可清看他看得失了失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血来潮地问:“这儿有啤酒吗?有点想喝。” 第50页 “喝粥又喝酒,养胃又伤胃,你可真行。”古伊弗宁笑话他,但还是回头跟老板喊了一声,“叔!往这桌加两瓶啤酒。” “得嘞!”老板笑眯了眼。 大冬天的喝啤酒,刺激透了,连喉咙都在嗞气儿。 看着酒杯里缓缓上升的气泡,牛可清蓦地有点恍惚。 古伊弗宁在那碟炒河粉里挑了片牛肉,夹到他碗里,佯装贴心地说:“多吃些牛肉,补补。” 牛可清想起对方在床上那猛活儿,把牛肉夹回古伊弗宁碗里,“该补的是你吧。” “我确实该补补了,被某人吸了大半精气去,再不补补就要英年早衰了。” 猝不及防地,古伊弗宁凑近牛可清的脸侧,往他耳蜗里呼了一口气,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和浓浓的色.欲。 “喂!”牛可清臊红了脸,低低地斥他:“规矩点儿。” 古伊弗宁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趁着周边无人,凑过去咬了咬他的耳垂,锋利的虎牙尖像要给他打个耳洞。 这可把牛可清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不是说被吸光了精气吗?还在这儿卖力骚。” 古伊弗宁笑得雅痞,“床上的牛医生浪得要人性命,勾得古医生昏了头也失了智,巴不得把所有的精气都渡给你算了,死也死得风流。” 男人的骚劲儿把牛可清给噎到了,他顿了顿,感叹:“得亏你不是个零,不然能把全世界的一给叼走,我们这些浪得没含量的零只得夹缝求存。” “哦——夹缝求存,”古伊弗宁故意咬文嚼字,荤得不堪入耳。 “.…..”牛可清说出了一句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你是不是有副业?做鸭。” 古伊弗宁酌了口酒,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让人心驰神漾,“你说是就是吧,本鸭王还是每晚价格要竞标的那种,价高者得。” 桌子底下,他用鞋尖勾了勾牛可清的裤腿,满满都是撩拨的意味。 牛可清皱着眉头直笑,“这么说来,我还免费嫖了一个头牌啊。啧啧啧,赚大发了。” “干脆你包养我吧,牛医生。” “......说得我多有钱似的。” 古伊弗宁压低磁性的声线,像在互通密语:“本头牌不贵,器.大活.好,你这位金主稳赚不赔。” “吃吧你就,风流鬼。”牛可清用一块肉堵住他那张说骚话的嘴。 也不知道怎么地,跟古伊弗宁闹两闹,他的心里突然就起了把火,虽嘴上嗔骂着,心里却被那风流鬼给迷得死死的。 风流鬼不但风流,还带勾人心魄的,勾得牛医生身心热辣。现在明明都已离了床,他还是觉得古医生无比迷人。 当一个人觉得他的炮友离了床还跟在床上一样有魅力,那么,危险的信号便已来临。 ——心动的信号。 之后就没怎么吃东西了,牛可清默默干完了一瓶啤酒,心里有点东西硌得慌,像淋了春雨后冒尖的笋儿。 男人心底那颗自然生长的种子发芽了,即使他已经用尽全力,搬动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把它给压住,但它还是顽固地从夹缝里冒出个尖儿来。 它最终会在某个萧瑟的深秋枯死吗?还是会在某个盎然的夏日长成一棵大树? 是慢慢腐烂,埋进泥土?还是枝繁叶茂,开花结果? 酒一杯接一杯,牛可清开始上头了,他本来就不大能喝,现在已经有点迷糊。 微醺的牛医生半垂着细密的睫毛,整个人像流水一样温和,看上去比平时良善多了,甚至有点遭人疼。 古伊弗宁看着他,没忍住曲起指关节来,轻轻地扫了扫他的脸颊,又滑又烫,像刚出锅的蒸河粉。 “干嘛?”牛可清觉得痒,便将头往后缩了缩。 这一缩,他半张脸都埋进了大衣里,大衣的两侧领子有点高,刚好架着他的眼镜框。 男人戒备地瞪着那个无端摸他脸的人,眼角至眼尾拉出细长的弧线,里面的瞳仁又黑又亮,像两颗抛了光的核仁。 看他半晌,古伊弗宁像个得逞的坏孩子,嘴边勾起一抹笑:“牛医生,你好可爱。” 第28章 月色下的男人 月亮是各处可照的,爱情是各处可到的。 ——沈从文 像个喜欢逗人玩儿的坏孩子,古伊弗宁勾起一抹笑,撩拨着说:“牛医生,你好可爱。” “砰——!!!”牛可清忽然怒拍桌子,整个人就像袋鼠一样弹跳起来,因为站不稳还晃了两晃。 古伊弗宁被他吓得差点把筷子甩飞。 眉心紧紧拧成“川”字,牛可清嘴里嚷嚷着抗议:“我一大老爷儿们……阳刚健壮好男儿,威风八面真英雄,不、不许说我可爱!” 周边的人都好奇地望过来,古伊弗宁连忙把他拉坐下,“好好好,不说不说。” 牛可清从鼻子里“嗤”了一声。 古伊弗宁见他是真有点醉了,也不再逗他,只是好声好气地哄,“我就心里想想,不说。” “想想也不行!” “......”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古伊弗宁起身去结了个账,又折回来拍拍牛可清,“走吧。” 没想到牛可清坐着不动,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有点饱,先坐坐呗,急着走干嘛?” “行行行,你说坐就坐,”古伊弗宁只得重新坐在他旁边,倒了杯热茶水,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第51页 仗着几分醉意上头,牛可清的神经有点亢奋,说话有点不管不顾了,杵杵古伊弗宁的胳膊:“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他还用筷子敲敲桌面,像一个青天大老爷,凶巴巴的,示意对方必须回答。 古伊弗宁放下手里的杯子,回忆了一下便说:“大概两周前,我路过你们科室门口,恰好看见你在里面,不过你没看见我。” “然后呢?” “然后就记起来了。” “啊?” “啊什么啊?” “这么忽然?没有什么触发你记忆的点?”牛可清回想当初,自己是因为几片晃动的光影而想起古伊弗宁来的,那是很微妙的一个点,像唤起他记忆的一个开关。 “你当这是拍电视剧?还触发记忆,”古伊弗宁摊摊手,“我就很自然地想起来了。” “哦,”对方平淡的忆起过程使牛可清蔫蔫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希望听见的不是这个。 就像一个有恋爱冲动的少女,希冀着自己能与爱慕的对象有什么牵绊,以此象征妙不可言的缘分,或是增添些许罗曼蒂克。 ……然而对方只是在无意中想起罢了。 当然了,他不是少女,也不爱慕对方,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轮到古伊弗宁问他:“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在那泰国餐厅。”回想起那晚,牛可清的表情有些皱缩,“你给我的那件羽绒服,到现在都还挂在我家的衣橱里。” 糗事不忍回首。在餐厅过道里双双扑街的美好画面……再次浮现在他们的脑海里。那种糗得想当场自杀的尴尬感……依旧清晰。 “那天啊,说起那天我就头疼,”古伊弗宁苦涩一笑,“不过不是因为和你一起闹了个笑话。” “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一直怂恿我吃咖喱。”古伊弗宁的脸色逐渐崩坏,“我是肛肠科的……” 牛可清笑出了声儿,“噗——哈哈哈哈哈哈!我懂我懂。” “你知道吗?就你约我的那天,我在给一个病人检查肛.门的时候,那人当场拉稀,喷得到处都是,”古伊弗宁都不忍说下去了,“然后到了晚上,我就得面对一大盆青黄色的咖喱,你说我多不容易……” 画面感太过浓厚,牛可清笑到差点断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壁有个小姐姐正在喝粥,听见这俩的聊天内容,条件反射地感到恶心干呕,连忙捧着粥碗换了桌。 “你说跟我约在泰国餐厅的时候,我就有种不详的预感,没想到你真的点了咖喱,我当时内心差点崩溃,要不是见你长得合我胃口,我肯定当场走人。”古伊弗宁谈及此事,痛心疾首。 现在想想,更觉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诞离谱。牛可清捧着笑疼的肚子,“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要笑吐了。” 他笑得有点控制不住,吸引了其他客人的目光。被人盯着看有点丢脸,于是牛可清站起身来,扯扯古伊弗宁的衣服,“我们还是走吧。” “不是说坐坐吗?” “......太饱了,还是走走路比较好。消食。” 走出夜宵店,室外的冷空气扑面而来,凉风卷起路面的落叶,夜空无云,月色清冷得很。 他们站在暖黄的路灯下,双双打了个寒颤。 古伊弗宁:“你住哪一区?” 牛可清:“A区。” 古伊弗宁住的是C区,和A区是一个方向的,对他说:“那刚好,我们顺路,可以一起回去。” “我吃太饱了……想在小区里散散步,”牛可清的意思是,想要分开走。 “那好,你注意安全。”古伊弗宁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牛可清点点头:“嗯。” 道了别,他们各自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脚下牵扯出两个黑长的影子,一个回家,一个散步,背道而驰。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牛可清鬼使神差般,忽然回过头去,看着古伊弗宁逐渐远去的背影,唤了一声,“欸,古医生。” 这声音淡淡的,也不大,但还是破开了周边的嘈杂,一下穿进古医生的耳朵里。 男人倏地顿住脚,缓缓地朝牛可清转过身来,神色有些漠然。 两人相隔不过五六米,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间,牛可清注视那个立在夜色中的男人,蓦然生出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那人,美得很有距离感。 古伊弗宁就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乘着月光造访人间的使者,浅发蓝眼,深邃的五官和瓷白的皮肤,处处散发着令人倾心的美丽。 连身边飞舞的尘埃都像是细碎的金霭。 若即若离的美,宛若触不到的光。 美的东西是不会让人感到倦怠的,即使已经见过这张脸千遍万遍,偶尔蓦然回首,牛可清依旧觉得惊艳。 他痴痴地看愣了,连已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 想说什么来着?他定了定神。 噢,记起来了。 轻轻地,月色下,他开口问古伊弗宁:“你要和我一起吗?” 第29章 春风不留痕 “让自己深陷进去的感动全都是危险的。” ——三岛由纪夫 古伊弗宁朝他走了一步,疑惑着:“嗯?” 第52页 对方的靠近使牛可清骤然清醒,他顿了顿口齿:“我的意思是......散步的话,你要一起吗?” 微微一怔,古伊弗宁笑了,“好。” 反正他回家也是自己呆着,无聊透顶,两个人打发时间总比一个人消磨好。 他快步朝牛可清走过来,打趣道:“今晚我要把在微信步数榜上丢掉的尊严全都找回来。” “其实刚刚滚床单时候,你可以直接把手机绑腰上,保证杀进排行榜前三。” 说罢,牛可清趁周遭无人,将手伸进对方的大衣,绕到对方身后拍了一下那腰臀,戏谑道:“对吧?电动小马达。” 第一次被当街调戏的古医生:“.…..” 冬夜很冷,但所幸今晚没怎么刮风,所以散起步来不至于被冻到脸歪。 他们走在无人的道上,绕着小区一圈一圈地绕,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两人插科打诨的,倒比刚才在嘈杂的宵夜铺里讲的话还多。 古伊弗宁见他脸上两坨醉红,像个惹人咬的桃子,问:“你不太能喝?” “嗯,”牛可清踢踢路边的小碎石,“但喜欢喝。” 他刚才喝得其实不多,但酒劲上头,以至于太阳穴有些发疼。幸亏明儿不用上班,今晚回去能倒头大睡,睡到明天中午晒屁股。 “醉了会耍酒疯吗?” “应该......不吧,”牛可清实话实说,“顶多就是说话的胆子更大了些,酒后吐真言。” 听罢,古伊弗宁挑挑眉,在肚子里盘算了些坏水,若有所思地说:“那以后得让你彻底醉一回。” “我又没什么秘密。” “套个银行密码就行了。” 忽然来了阵风,牛可清天生畏寒,削尖的冷风从他的领口钻进去,冻得他一个喷嚏。 他嗅嗅鼻子,自觉有点失态,嘴碎着糊弄道;“......怎么突然就来风了?” 古伊弗宁注意到了,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他:“我们把大衣换着穿吧。” 牛可清:“啊?” “你那件太薄了,我这件好歹有兜帽,你把它戴上挡挡风。不然你喝了酒又吹风,明天脑袋得爆炸。”在绅士风度这方面,古医生真是没得说。 换衣服这举动纯粹是他好心而已,可这好意却撩拨了牛可清,令他心猿意马。 “这……”牛可清迟疑着。 他倒不是客气什么,只是这换衣服穿……好像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未免太亲密了些,更何况是需要保持一定距离的炮.友。 古伊弗宁索性孩子气地把大衣盖他头上:“散完步再换回来不就行了?” 牛可清:“……” 他没再推脱,脱下外套与对方交换。穿上古伊弗宁的衣服时,他闻到了一股专属于对方的味道,并感受到被一股融融的暖意包裹着。 ——是古伊弗宁身体的余温。 很暖。 沿途悠闲地散着步,小区家家户户亮着暖灯,牛可清哈出一缕白色的寒气,抬起头去看。 他看见每一户小方框里都是明亮的,不时有人影走动,有些玻璃窗户上贴着窗花,有些阳台上摆满盆栽。 他很喜欢看这些,都是冬夜里能看到的温暖。 经过路灯下的时候,并肩的两个人被照出两道长长的影子,牛可清看着那影子慢慢变短,又慢慢变长,像在一个频道上同时缩短又拉长的频率,感到很奇妙。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孤家寡人。他爱散步,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散步,如果以后身边多一个人陪伴,似乎也挺不错。 这种想要获得陪伴的心情,应该是渴望爱情的人才会拥有的。可现在,这种心情竟出现在他身上…… 想到这些,牛可清忽然打了个寒颤,可明明没有风。 “古医生,问你个问题。” “问。”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怎样?” “嗯?” 牛可清怕自己问到太私人的问题,踩过了不该踩的界,就只是半明不暗地试问:“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三十岁多的人了还一直单身,那以后真……孤独终老?” “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古伊弗宁理所当然地说,“无牵无挂,也没人管,想怎样玩就怎样玩,难道不好么?” “好……”牛可清这个“好”字说得挺没底气的。 然后他便听见古伊弗宁补了句:“不过也说不准,现在这么想,不代表以后也这么想。毕竟,人都是善变的。” “是啊,人心易变。”牛可清带起兜帽,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残余的气味依然在挥发,暖意似乎变得更明显了些。 他第一次觉得“善变”这个词带有褒义。 悄悄地转头,牛可清偷瞄了两眼身边的人。 因为兜帽边缘的遮挡,所以他的目光能更无忌惮些,不必担忧被对方发现后,还要像个孩子那样幼稚地说:“我才没有偷看你。” 他看见古伊弗宁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这么想想,对方大概是与他接触最亲密的炮.友了。 这种亲密不是指身体,而是指关系。 他们不是离了床就毫无交集,而是一起吃宵夜、一起散步、一起聊天,还相互穿着带有对方气息的外套。 有点奇妙。 这冷风吹两吹,牛可清身上的酒气都被吹散了。再这么走两走,醉意也跑得七七八八了。 第53页 但剩下的那三三两两,却依旧催促着他的神经,叫他兴奋起来,说一些清醒时不会说的话。 例如—— “古医生,你们肛肠科的人日日赏菊,是不是有种看淡世俗的感觉?” “你要注重牙龈健康,现在口腔方面的疾病越来越多,治起来费钱,还遭罪。” “你的眼睛很有辨识度,像我办公室那个鱼缸里的玻璃石,五块钱两颗。” “.…..” 叽叽喳喳,唠唠叨叨。 古伊弗宁:“............” “还有——”牛可清站住脚步,侧身看着他,语气不咸不淡地问:“当时为什么是抱我去医务室,而不是背我去?” “什么?”古伊弗宁没反应过来。 “我说的是大学时候的那件事,你把被砸晕的我公主抱去医务室,这件事害我被同学嘲笑了很久。”说起来,牛可清还有些怨。 “啊……你说这个。” “男人之间很少公主抱吧?你背我去的话,至少你我都会显得更男人一点。” 古伊弗宁深深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态,最后只得出三个字的结论:“习惯了。” “什么意思?”牛可清揣在口袋里的两只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他让自己尽量自然地问:“你……经常抱别人吗?” “读大学的时候,我是话剧社的,那时我正排练一个话剧,其中有一幕是王子将公主抱起来的。每天这么练习,反反复复做这个公主抱的动作,也就习惯了。后来见你被砸晕了,我也没怎么思考,下意识就把你给抱起来了。” “……王子和公主?”牛可清笑得无奈。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干脆把我给吻醒呢? 牛可清来了兴致,继续追问:“欸,那天我醒了之后,只看到你留的纸条,人却不见踪影,所以你是送我去医务室后马上就走了?” “没,待了十分钟。” “十分钟......你还记得挺清楚啊,” 牛可清有点心灵受创,“这么急,那天晚上有课?” “不是,”虽然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但古伊弗宁记得还挺清楚的,因为—— “我当晚约了隔壁学校的一个零,第一次开荤,所以那天对我来说比较难忘。” 牛可清:“............” 他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感,初次遇见对方的那天,竟是对方第一次和别人上床的那天。 男人继续往前走,揣在口袋里的手渐渐松开了,被指甲掐出红印的掌心一阵一阵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出血了。 他不再叽叽喳喳,也不再念念叨叨,之后的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脑子里被塞了好多废料,来不及倾倒出去,就只能默默消化。 世上会有一见钟情吗?会吧,至少对一张好看的脸会。 牛可清记得多年以前,曾经有张被光影映出的脸,在他的青春里留下过几秒的痕迹。 可一见钟情并且深爱多年的故事,大概只存在于浪漫的爱情小说里。而作为现实主义者,牛可清并不信奉那些所谓的乌托邦。 心动过吗? 心动过的,但也仅一刹而已。 春风不留痕。 这些年来,他早就忘记那个蓝眼睛的人了,忘记那个他年少时曾为之心动一刹的人。 如今,他再次看着这张不逊当年、甚至变得更加英俊的脸,内心似乎......已无当初那种幼稚的悸动了。 他会思虑更多,会权衡利弊,会顾及后果。毕竟成年人讲求些实际的—— 例如性,例如荷尔蒙。 “做人还是实际点好……”他兀自喃喃着,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见,被风一吹就散了。 两个人散步散了快一个小时,到了分岔路口,他们相互换回了衣服,以独特的方式互道晚安。 牛可清抬抬眼镜,绅士十足,“好梦。” “相比起好梦,”古伊弗宁唇角一提,“我更想做个有牛医生在的春梦。” 牛可清已经对他的骚话免疫了,不羞不臊,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好啊,那我今晚裸睡,争取一丝不挂地到你梦里找你。” 隐秘的浪漫蔓延开来,伴随着暧昧的话语在月色下骚动,如同暗香。 两个人及时刹住心痒难耐的感觉,转身,各回各家。 *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牛可清再次去了那档广式宵夜摊。 不是因为饿,也不是因为馋,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那时他刚下夜班,回到小区里停了车,顺着记忆中的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宵夜铺。 牛可清走进铺内,里外只有寥寥几桌客人,一眼就看全了,并没有他想看见的某个身影。 “又说经常来,骗人。”男人略失望地嘀咕着。 他本来还想好一大堆“偶遇”的说辞—— “这么巧啊古医生?” “一起拼个桌?” “吃完散步吗?” 这些打好的腹稿全都作废,因为某人不在。 牛可清还是找了张桌子坐下,按照记忆中的菜单对老板喊:“叔,来两碗......不是,一碗艇仔粥,走葱姜。一份干炒牛河,少油。一瓶啤酒,冰的。” 末了,他想想还是改口,“算了,冰啤酒就不要了。” 周遭缭绕着浓浓的油烟味,牛可清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桌上摆着熟悉的艇仔粥和干炒牛河,裹挟着鲜香的锅气,味道依旧诱人。 第54页 各种凌乱的想法纷纷扰扰,他尝了一口面前的东西,却好像……不是那个味儿了。 第30章 深海恐惧症 “每片海沉浮着不同的景致,也翻滚着各自的危险。生活也是、人的欲望也是。” ——蔡崇达 在某个阴云密布的雪天,他们约在牛可清的家里,做了一次。 其实牛可清也从不把炮友带回家,但是良好的教养告诉他:做人就得礼尚往来。 既然古医生带他去了一次家里,那他自然也应该把人带回家里一次,以示礼貌。 再说,他们有长期发展这种关系的共识,总不能每次都去开房,既然彼此都是独身,那带回家里也很正常。 这么说来,古伊弗宁也是他的例外。 做前,牛可清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古伊弗宁颇有要跟他鸳鸯戏水的兴致,却被牛医生无情地拒绝了。 看着从门缝里探进来的脑袋,牛可清一根手指戳在那脑门上:“两个人洗太挤了。” “你家浴室能装下二十个我。”古伊弗宁说着,又狡猾地伸进一条长腿,牢牢地卡在门框处,想把门缝再挤开一点。 面对好色的熊孩子,牛可清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个脑壳蹦:“不急在一时,先让我好好洗个澡不行?” “……好,那就先放过你。”古伊弗宁捂着发疼的额头退了出来。 吃了个闭门羹,郁闷的古医生只能抱着毛巾走进了另一间浴室。 洗完出来的古伊弗宁擦着头发上的水,就看见牛可清也刚好从浴室出来,于是性瘾发作的古医生化身豺狼,猛扑上去。 他将牛可清一把抵在身后的墙上,轻轻地吸对方脖子上的气味,“噢?喷香水了?” 牛可清:“闻出来了?” 刚才洗完澡后,他想着待会儿要干的事,便拿出“大杀器”往身上喷了一点。 这香水的味道挺特别的,是香草根混合着松木的味道,恬淡自然如山间森野,很是清新好闻。 “这可不是你家沐浴露的味道。”古伊弗宁刚刚在他家洗过澡,现在身上的味道跟牛可清身上的可不一样。 他又深深吸了几口,琢磨半天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好来了个接地气的描述:“嗯,有种牛吃草的味道。” 牛可清恼他又说傻话,捏着他的鼻尖训话:“狗鼻子,瞎说什么。” “狗鼻子”埋进他的肩窝里使劲嗅,像要把面前这只小牛的气味都吸进去。 “第一次跟你见面的时候,我喷的也是这种,”牛可清配合地后仰起头来,将露出的脖子往对方鼻尖上凑,“好闻吗?” 古伊弗宁又将头埋进他的颈脖里,鼻尖一下一下地剐蹭,不知是在嗅还是在蹭,弄得牛可清一阵酥痒,“好闻,你是这香水变的吧?” 这香水的味道一闻浅淡,细嗅蛊惑,前调性冷淡,余香性奔放,就像假斯文的伪君子。 ——跟假正经的牛医生像极了。 “嗯?”牛可清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很喜欢这香水,眉目里的柔情和色念简直掩盖不住。 两人纠缠着走过客厅,进卧室前,古伊弗宁一把将牛可清抱起来,将他两条长腿分开捞在腰部两侧,如同肉食者那般野蛮又霸道。 “这么不客气?”牛可清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像一把扣在对方身上的锁,低声警告:“这儿可是我地盘。” “你没听说过‘反客为主’这四个字吗?”古伊弗宁用两条有力的胳膊锁住他的腿,傲慢地挑衅:“深入敌方战场,当然是为了打仗而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狗东西还挺过分。”被占了地盘的败者笑骂道。 牛可清的床不大,方方正正平平矮矮,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一张床垫放在一张没有高度的厚木板上,很有日式床铺的风格。 深蓝色的床单和被套铺展开来,蚕丝布料使其泛着一种顺滑的光,远远看去,这床就像是在阳光下的粼粼深海。 古伊弗宁用手掌托住他的后颈,温柔地将他放在这大床中央,就像把一道美味的刺身放于高级餐碟之上。 牛可清微微惊讶,觉得对方这次的风格和以往很不一样,“怎么?这次走体贴情人的路线?” 古伊弗宁像服侍着绅士的仆人,手指拨开他睡袍上的结,聊赖地挑弄着那条散开的衣带,“换个花样玩玩儿,不喜欢?” “喜欢,”牛可清话里带隐意,“怎么敢说不喜欢。” 古伊弗宁眼里荡漾出一抹似水般的笑意:“哇,牛医生竟然不抬我杠?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吗?” “主要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从这一刻起,杀生大权就掌握在你手里,鄙人不敢说些忤逆的话不是?” 平日里正经高冷的牛医生,一到了床上就开始发骚。 情潮吞没了一切。 古医生当真扮演着温柔似水的情人角色,轻吻牛可清身体的每一处,无微不至;爱抚他每一寸肌肤,摩挲逗弄,轻拢慢捻。 慢慢地润滑,循序渐进地开拓,不急不慢,倒是牛可清先被他挑逗得耐不住了,两片蝴蝶翅膀一样的肩胛骨微微起伏,腰肢扭动几下。?? 自持高傲的男人此刻却红臊着脸,按奈不住拿出的酥痒,将嘴唇凑近古医生的耳畔,以几不可查的声音说:“进来。” 第55页 “说什么?听不见,”古伊弗宁温柔地使着坏,发热的长枪抵住穴口来回滑动,就是不进去。 真坏。 牛可清被迫提高声量,难耐地辗动着躯体,带着点有求于人的态度:“我说......进来。” 可哪怕他如此放低姿态了,古伊弗宁却只是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他的身体,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去做。 他用舌尖灵巧地舔弄牛可清的指缝,从润泽的指尖吮到白皙的指末,似在把玩爱不释手的玩具,“牛医生这双手可真是漂亮。” 说罢,他一把将这双漂亮的手摁在自己滚烫的下身处,发出了一声如兽般隐抑的粗喘。 身体快要软成一滩水,却迟迟得不到满足,牛可清彻底被激怒了,一口咬上对方的肩膀,古医生白皙的皮肤上顿时出现了一个血红的牙印,别说,还挺整齐。 “嘶——”古伊弗宁蹙着俊眉,却笑得连虎牙尖儿都露出来了,“你用强啊,啧啧啧,真粗暴。” “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整个啃掉。” “遵命,亲爱的。” 古伊弗宁像条被驯服的狼,深深地插进牛可清的体内,频率均匀而不间断,舒缓着牛可清体内的火。 不过男人这种生物,一向不善于控制自己的下半身,这包括其抽插的频率。古伊弗宁慢慢爽起来了,挺近的频率也就逐渐加快。 温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蛮横。 对这副身体的占有欲几近令他走火入魔,贪婪地想要用自己的狂热将对方融化,古伊弗宁不断地加深加快,狠狠地顶弄着,摩擦着,一点不顾身下人卑微的求饶。 “唔……慢点......唔…….”牛可清嘴巴微微张合,大口大口地喘着空气,整副躯体如同处在地震带上剧烈地颤动。 他有深海恐惧症,这本该在潜水或航行时才会出现的症状,此刻却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发作了—— 头晕眩晕,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脉搏贲张。 床单上近乎于黑的深蓝色,像极了在暴风雨中翻滚的深海波涛,他和古伊弗宁在这又软又凉的床单上翻覆,就如同在冰冷的深蓝海水中沉浮。 古伊弗宁朝着最柔软、最湿润的地方一捅而进,到了一个令牛可清失去挣扎能力的深度。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濒临窒息的一声喟叹。 如同黑夜暴雨中的一声惊雷,搅得海水激烈翻涌,吞噬掉所有残存的理智。 海中亦有野兽,狂乱而暴动。电闪雷鸣间,带来摧天灭地的快感。 他们相互紧紧地缠抱在一起,犹如孤海上相互依傍的两抹浮萍,身躯上的炽热温度是彼此取暖的归宿,热烈的情欲誓要将对方融化。 “我永远不会厌倦与你做爱的,可清。”古伊弗宁吻过他水濛濛的眼睛,吻过他湿漉漉的睫毛,吻过他润红的眼梢。 就是远离那唇瓣,不管那有多诱人。 与牛可清在一起时,古伊弗宁内心的欲望就会掀起滔天波澜,无论那堤坝筑得有多高,对方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叫千里堤防都给溃了去。 欲望决了堤,浩浩荡荡的潮水翻涌着白浪而来,搅在欲海里沉浮飘荡,似乎永无停歇之日。 “我也是,永不会厌倦。”牛可清像海中妖鳗一样缠在古伊弗宁的身上,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脊背,刮出两道深红的血印来。 疼痛和兴奋的存在感一样强烈。 他们失控了,感觉在某个颠覆的时空里扭曲着,整个人都舒服得不成样子。 这种在撕裂边缘徘徊的刺激感,竟令人如此沉迷,沉迷得甘愿暂时丢掉所有理智,奋身一沉。 床单上的皱痕如同颠簸的海浪,淌下的白浊在上面形成了点点斑驳,像海里涌起的白沫,张扬地喷出,在日光下渐渐干涸,最后被那极深极深的蓝色都吞噬了去。 唯有古伊弗宁眼瞳的那一抹浅蓝,是牛可清在沉溺深海之前,得以抓住的一抹亮色。 疲惫,却不肯罢休,无穷的精力从欲望之中爆发。 于是他们在浴室里也来了一次。 密闭空荡的空间里,墙砖和地板都是大理石铺砌的,每一声呻吟都有了清晰的回音,如同有人在耳边重复着他们做爱时发出的声音。 羞耻而令人热血沸腾。 牛可清被按在浴室的墙壁上,已被折腾得不成人样,断断续续地问:“你的腰......是不是......唔......永远都......不会累啊?” 这男人绝了,像台永动机。 古伊弗宁把这当成是一种夸奖,卖力地动得更猛了些,“得益于健身,我的魔鬼健身教练对我训练有加,不然现在你也见不到本一夜七次郎。” 牛可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又想起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传闻,这个圈子吃得杂,不少健身教练都跟自己的学员这样那样,一言不合就各种约。 那…… 想到这些,牛可清顿时觉得心里不舒服,酸溜溜地问,“你那教练男的女的?” “不会吧?”古伊弗宁玩味地看着他,“我以为像牛医生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有吃醋这种表现的。” “......”牛可清腆着脸,“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古伊弗宁:“男的。” 牛可清的脸色有些难看。 古伊弗宁:“不过不是我的菜。” 第56页 牛可清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瞧他这副比翻书还快的变脸,古伊弗宁忽然笑了声,深深地对准他某处敏感点,狠狠地捅了两下,力度极其凶狠,出发点却是调戏。 调戏一个吃醋还厚着脸皮不承认的假正经。 牛可清的脸红得滴血,也不知是因为对方那处顶得用力了些,亦或是......吃醋却被当场戳穿。 古伊弗宁软硬兼施,用力深顶后又轻柔地吻了吻他的下巴,“对于我来说,没有起性欲的就是无性别人种,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你不用讨好我。”牛可清极力为自己挽回些颜面,“我也没有吃醋,这种小女生才会有的毛病,我不会犯。” 顿了顿,他还着重强调:“尤其是对你,没必要。” 牛可清这话说得言之凿凿,那越来越红的脸颊却把他出卖了。古伊弗宁瞧着他那两晕红霞,只觉可爱到了极点。 古医生难得在做到起兴时哄人,“没有讨好你,只是不想坏了兴致。” “切,”牛可清剐他一眼,半死不活地搂住男人的颈脖,“我倒是要求求您,大发慈悲,把兴致降一点吧,牛医生都要坏掉了......” “噢?怎么坏的?” “你说怎么坏的。” 古伊弗宁被他的求饶激得更加兴奋,凑近牛可清的耳边,明知故问,“被我操坏的?” 这姿势抵御不住新一轮的亢奋,他双手揽住牛可清的大腿,将人一把抱起放在洗手台上。 冰冷的大理石台面冻得牛可清一个激灵,更加牢实地抱住面前的人,连指甲都几乎要嵌进男人的皮肉里。 古伊弗宁侧过身去照了照镜子,瞧了瞧自己背上那几道渗人的指痕,无语道:“牛医生这爪子厉害。” “当然,九阴白骨爪。”牛可清化身夺人性命的魔,双腿勾住对方精悍的腰,开始了新一轮不死不休的索取。 漫漫长夜,不过是由几次火热的激情拼凑而成,两人在似海的空间里纠缠出一片不堪的绮梦,欲海沉沦直至白日初升。 第31章 同床异梦 “在陌生人的梦里,我们在一起,但并不认识。 ” ——阿米亥 经历了疯狂的一晚,他们如同精疲力竭的兽,在后半夜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睡觉休憩。 与刚结束性..爱的时候不同,那会儿,他们相互搂抱在一起喘息,是双双高潮过后的余韵。 然而冷却下来后,他们很自觉地与对方分开,彼此之间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仿佛横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界线。 就像现在,他们一人一边,分别睡在床的两侧,你左我右,仅像两个拼床的陌生人。 同床,但是异梦。 冷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映进来,洒在这寂寥的房间内,将他们侧卧的身影投映在雪白墙上。 两片影子是紧紧贴着的,影子的主人却是分隔开来,背靠着背,中间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的何止是人,还有心。 结束了性,本就该划分界限的。保持距离的最好方法,就是杜绝自己眷恋对方的体温。 ——他们深谙此道。 沉寂的黑暗中,牛可清缓缓睁眼,他睡不着,即便身体已经疲倦极了,他却无法平心静气地睡去。 他只是在装睡而已。 男人极轻极轻地翻身,将脸朝着古伊弗宁的后背,在寂静中凝视着这个熟睡的枕边人。 古伊弗宁浅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丝滑的睡袍从他上侧肩膀滑落,露出一小角雪白的背部肌理。 一丝月光从窗隙间倾斜而入,如薄纱般披在他凸起的肩角处,汇出光洁而不可亵渎的美。 似被鬼迷了心窍,牛可清无声地伸出手去,隔空描募古伊弗宁背部的轮廓。 从耳垂到后颈,再从肩胛到腰臀,徐徐地描绘出一道起伏的曲线,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和分寸。 这个人,那么近又那么远,明明就在触手可及的面前,牛可清却连用指尖碰一下都不敢。 像这世上最无用的胆小鬼,像这世间最无能的懦夫,所有勇气都变得不值一提。 其实牛可清是个明白人,他清醒地知道这是一段什么样的关系—— 畸形的歪曲的,只为了解决肉.欲而存在的非正常关系。 可恰恰这种关系才是最应该保持纯洁性的,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做累赘,也不会沦落到被.干涉生活,可真是既自由又愉悦的关系。 或者说,不用负责的关系就是最轻松的。 于是乎,古伊弗宁做得很好,以保持“纯洁性”为目的去跟牛可清上床,而后者却反倒生出了些不纯洁的绮念。 因此,毋庸置疑的是,在这段关系中,牛可清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什么样的位置? 不是朋友,不是伴侣,他们仅仅是连接吻都不会拥有的炮友罢了。 图谋的本就是性和欲,又何来爱和情呢? 无谓且多余的东西就不该有。 皎洁的月光藏进了厚重的云层后面,房间里变得更暗了。 在这寂静的长夜里,牛可清孤独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收回了手。 * 睡到半夜,大概是畏冷,古伊弗宁半梦半醒地翻了个身,挪动两下,越过了中间那道隐形的分割线。 他朝着身边唯一的热源——牛可清凑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双脚也下意识地贴上他的小腿。 第57页 像一株缠绕上暖炉的藤蔓。 牛可清浑身僵了一下,试探着问:“你......醒着吗?” 对方没应,发出浅浅的呼吸声,若有似无地拂在牛可清的鼻尖处,大概是在熟睡中。 那密长如扇的睫毛颤了缠,被眼帘遮盖住的蓝色眼珠子滚动了一遭,噢,或许还是在做着美梦呢。 松下一口气,牛可清小心翼翼地想将对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因为他怕吵醒古伊弗宁后,双方这种亲密的接触会引起尴尬。 可动作似乎惊动了睡梦中的古医生,他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梦呓,眉头皱缩了一下,然后直接将牛可清搂进了怀里。 牛可清:“.…..” 他立马就不敢再动了,像一个软绵的抱枕被古伊弗宁圈在怀里,连呼吸的频率都放慢了。 确认对方睡得正沉,轻轻地,他给古伊弗宁拉了拉被子,将对方那容易着凉的腰腹盖好。 牛可清蜷了蜷自己的四肢,将额头碰抵在古伊弗宁的胸膛前,以眉心触及那一片温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起伏。 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就当我们都是熟睡着的。 悄悄地放肆一下。 黑夜无比静谧,除了闹钟那秒针“踢踏踢踏”走动的声音,牛可清还听见古伊弗宁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 人在睡梦中,心跳是平静的,是温和的,有滚烫的血液在心脏里输送,像山涧的潺潺流水,像春日的徐徐暖风。 “怦”,“怦”,“怦”。 平稳,清晰,鲜活。 仿佛有张波动的心电图在牛可清眼前出现,带着淡红色的曲线,起伏游移,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跳跃频率。 牛可清这才惊觉,原来有比性更令人心跳加速的事—— 被环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近距离地倾听对方的心跳。 舍不得睡了。 大概是因为身上暖意太足,牛可清架不住眼皮子打架,最终还是沉沉睡去,直至白昼的到来,旭日初升。 * 清晨,牛可清醒来,一丝一丝地睁开眼,房间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若不是闹钟在响个不停,他还以为自己仍在半夜里。 他回过神来,把聒噪的闹钟给摁掉,看着身边那处微微凹陷的床位,有些呆愣。 作为一个独居人士,每日独自醒来是常态,但昨夜......他是和某人睡在一起的。 可现在,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其实昨晚和古伊弗宁抱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期许过醒来时的场景—— 两人同时醒来,对视微笑,亲切地来一个晨起的额头吻,腻歪一会儿再去洗漱。 他们可以面对面地用一顿贴心的早餐,聊聊医学界又出了什么大新闻,再一起有说有笑地去医院上班。 不过期许终究是期许,过度的幻想只存在于无营养的脑补之中,即使前一晚再缠绵再火热,都不过是一种令人销.魂的虚妄罢了。 一旦太阳升起,醒来后他能看见的也仅有一个冷冰冰的空床位,仿佛昨天的温情只是假象。 在那人怀抱里感受到的温度荡然无存,这处空荡荡的床位,似乎给了牛可清最响亮的一巴掌—— 不要存在幻想。 他又想:或许对于古伊弗宁来说,自己只是一张畏寒时想要抱紧的被子,等到不冷的时候,便会很自觉地拨到一边,不再需要。 牛可清撑着身子坐起来,脑子仍迷迷糊糊,腰肌腿根也有点酸痛。 昨晚他和古伊弗宁干了又干,几乎要把床干塌,身体确实有点受不了。 “啊......”牛可清抬手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偏头一看,床头柜上的台灯压着一张小纸条—— “早,先走了。感谢牛医生昨晚让我留宿,还帮我盖被子。” 字迹一点没变,还是秀气细劲的小楷,跟大学时期的一模一样。 牛可清无奈地笑出了清晨第一声,“这人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喜欢留纸条……” 他随手把纸条揉成一小团,正要扔进垃圾桶里,手却在伸出去的那一瞬顿住了。 竟然有点不舍得。 迟疑了半晌,牛可清把这没用的废纸条捋平,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进了旁边的抽屉里,就像小男孩在收藏一封珍贵情书那样。 然而他在合上抽屉的一刻,又怔愣片刻:这是在干什么蠢事?如果被古伊弗宁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死他。 用心的人总会被无心的人笑话太较真。 “我真的……”牛可清再次将抽屉拉开,拿出那张前一秒刚放进去的小纸条,嘴里喃喃道:“太傻了......” 对于古伊弗宁,他心里明明是了解的—— 那位古美人就是一情场浪子,并且懂得及时抽身。不动感情不留后患,就是这种人杜绝一切麻烦的根本手段。 他温柔幽默,极具绅士风度,懂得花言巧语……这些展露出来的发光点,都不过是他用来诱惑人心的手段而已。 哪怕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古伊弗宁对待陪在枕边的床伴也是极周到的,表面功夫很足,每次都极力地扮演好一个温柔体贴的角色。 可事后呢,人去无影。 有些初初出来玩的孩子没见过多少人心,会天真地误把这种演出来的“体贴”当成是“真爱”,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会是这位古先生后半生的唯一。 第58页 每每此时,古伊弗宁总是用最性感的嗓音说着最性冷淡的话:“到此为止吧,我们。” 动了心的雀儿们悲哀地安慰自己:起码,床上那块陷下去的地方,是他昨夜的温情曾经存留过的痕迹。 但牛可清跟那些天真的人不一样,他在这圈子里混多了,对古伊弗宁这种人有着清醒的认知,所以他早就警告自己别沉迷,别动心。 对啊,游戏规则早就摆在那儿:尽量享受自己能拥有的,对别人不要怀有丁点希望。 他牛可清从来就不是矫情的人,更不是会患得患失、伤春悲秋的雀儿。 ——大概是想通了这点,他将手里的纸条一点一点地撕碎,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纸碎洋洋洒洒,纷落在垃圾桶里。牛可清也不多看一眼,只偏过头去,注视着床上那个多出来的枕头,淡淡地说了声“早。” 男人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将窗帘从中央向两侧拉开,灿烂的阳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将每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 清晨这才如期到来。 “天气不错,”他懒洋洋地扭了扭酸痛的腰,考虑着要不要去买些老年人专用的膏药贴上。 洗了个干净的澡,穿上白衬衣黑西裤,打好高级的名牌领带,牛可清自我粉饰成以往那副随性的样子,洒脱又体面地去上班了。 哪怕只是假象。 第32章 怕我喜欢上你? “某些一,凭借盲目的自信和无人可敌的榆木脑袋,在作死的路上撒丫子狂奔,势不可挡。” ——小修罗 中午时分,肛肠科的各位医生护士们劳累一上午,肚子饿得一个比一个扁,“咕噜咕噜”的交响乐响彻整个科室。 古伊弗宁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资料,梁主任走过来,问他,“古医生,大家伙儿要叫外卖,你和我们一起吗?” “好,”古伊弗宁点点头,边写字边说:“你们想点什么,我都可以。” “我们打算试试那家新开的煲仔饭,有几种选择,你看你想吃什么,”梁主任折着手指给他数菜单:“呐,有叉烧窝蛋饭,洋葱牛肉饭、冬菇鸡——” 还没等梁主任说完,古伊弗宁就很快地选了:“牛肉饭吧。” “哦,”梁主任在便利条上记下,忽然觉得奇怪:“诶,你不是不怎么吃牛肉的吗?” 古伊弗宁手上的笔尖一顿,抬起头来笑笑:“口味变了,最近挺爱吃的。” 人总是善变的。 旁边那小护士听见了,俏皮地添了句嘴:“牛牛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牛牛~” 梁主任起了满身鸡皮疙瘩,纳闷现在的小年轻怎么都不好好说话? 没想到,一向在同事面前挺高冷的古医生竟也开起了玩笑,像是在自说自话:“牛牛这么可爱,就该让人吃干抹净。” 楼上口腔科的牛医生脊背生寒,毫无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 古伊弗宁和牛可清维持这段关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就像一对最佳拍档,他们是最了解彼此身体的人。 知道对方的敏.感点在哪里,知道对方的触发点在哪里,知道该如何调动对方的欲望,知道该如何配合对方的节奏,于是每次都能获得最激烈和最新鲜的体验。 潜移默化中,他们之间变得不一样了—— 彼此来往“日”渐密切,私生活不再完全隔绝开来。因为同住一片小区,工作地点也一样,为了图方便,两人偶尔会结伴上下班,轮流给对方当司机。 对方的脸会更频繁地进入到自己的思维中,占据越来越多的脑容量,比方说放空发呆的时候,很容易会联想到某人高潮时润红的脸。 二人之间的化学反应愈发强烈,偶尔遇见,会低声暧昧地问一声“今晚?”不经意间对视一眼,会立马觉得浑身发热,多看几眼更是抵得上神交。 诸如此类,都是极为微妙的变化,大则如烟花绽开,小则如迸溅的火星。 从前,古伊弗宁并不喜欢别人入侵他的生活,那会引起他的警戒和不安。但牛可清的闯入却显得那么自然,似乎给他带来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从起初的抵触到渐渐的习惯,古伊弗宁开始迷恋这种新鲜的瞬间,这令他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有了些鲜明的色彩。 心跳时而加速,皮肤时而发烫,嘴角时而微扬。重要的是...... 时而生出一些渴望。 不是身体上的渴望,而是想见面的渴望,想令对方从属于他的渴望。但这种期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不确定。 对于这种未知、陌生的感觉,古伊弗宁变得迷茫起来,隐隐觉得......那是他不了解,也把握不来的东西。 但他很明确一件事,那就是:这些奇异的感觉都是牛可清引起的。 不过无所谓,懂得权衡轻重的古医生心里有把秤砣,随时掂量一切,他“明智”地称出这些感觉是无需在乎的东西,所以根本就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他很满意现在这种状态,喜欢双方在情事上的契合,更喜欢对方跟他一样,是个既识相又聪明的人。 “牛医生,你是我遇见过最知情识趣的床伴,”他给了对方一句很真实的评价。 牛可清知道这个“知情识趣”是什么意思—— 从不干涉对方的私事,也不越距踩界,本本分分地履行着一个床伴应尽的义务。 第59页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牛可清有点悲哀地说,“知情识趣的人总是讨不着好。” 古伊弗宁隐隐察觉对方的话里藏着些什么,却又摸不透,最后还是插科打诨地混过去了:“你在我身上讨的好处还不够多吗?我没满足你?” “嗯,没满足。” “那今晚你别哭。” 他们的“满足”有着各自的意思,一个祈求情感的反馈,一个只看见肉.欲上的渴求。 简直鸡同鸭讲。 牛可清不否定这段关系给他带来的愉悦,却又担心自己沦丧在这种愉悦之中,并且苛求更多不该觊觎的东西—— 感情。 处在这样一种矛盾之中,牛可清日渐纠结,他企图将自己从这段关系中抽离出来,即使无法逃离对方,至少也拉开一点距离,冷却冷却。 于是最近,他尝试着减少与古伊弗宁接触,尽量避免与对方产生除上床以外的接触,以此捍卫自己的心不被动摇。 然而,他的态度才稍稍变化了一点,古伊弗宁便立刻感觉到了这种疏离,并做起了严刑逼供:“牛医生,你最近怎么好像总躲着我?” “躲着你?我哪有,”牛可清做贼心虚,连说话的音量都提高了几分:“我们约的频率并没有减少。” 见他这副不对劲的样子,古伊弗宁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愈发咄咄逼人:“我是说平时,在医院里,你见到我就绕路走,这么明显地躲我,是因为什么?” “你的安全意识不够。”牛可清意味不明地讲。 古伊弗宁一愣,对他的话不能苟同:“没有吧?我每次都戴套。” 他侧头看了看,床边的垃圾桶里不刚扔进好几个么? “我说的是彼此保持安全距离的意识,”牛可清眼神躲闪着,“毕竟你我同一所医院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过分尴尬。” 这话听着挺客气,意思也不难懂,就是甭管咱俩床上多密不可分,下了床就得保持距离,不然很容易出事儿。 “噢~”古伊弗宁明白他的意思了,指关节揩揩下巴,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将对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牛可清被他看得不自在,捻起被角盖住身子,语气里带有几分烦躁:“看什么看?!” 古伊弗宁不屑地哼笑一声,反问:“牛医生,你怕我喜欢上你啊?” 这句话就像一个暂停键,霎时把牛可清的眸色停住了,男人一点一点地回过头来,对上古伊弗宁那双带着鄙夷的蓝眼睛。 多美多清的蓝眼珠,可惜眼神里全是鄙薄。 牛可清心里说,我是怕我喜欢上你。 特别害怕。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开始不正常了,渐渐被对方所捆绑,所束缚,被一些类似于荆棘的东西缠绕着。 古伊弗宁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牵动他的心,让他生出好奇,生出期许,生出很多对炮.友不该有的想法。 上述这些意味着什么,牛可清心知肚明。 可他又怎敢说出实话呢?唯有理直气壮地、佯装自恋地答:“对啊,我这么有魅力,怕古医生你跟我走得太近,会不小心爱上我。” 有时候,真心就藏在反话当中,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 对方的鄙夷更深了些,眼角眉梢间全是淡漠,无遮无掩地投射在牛可清的眼瞳里,令他的心冷了冷。 “牛医生,你说得对,我确实爱——”古伊弗宁顿了顿,凑近他耳边,狠狠地咬着重音说,“上你。” 如果说前半句给了牛可清一点如初升旭日般的希望,那么后半句,则给了他如日薄西山般的哀戚。 是啊,或许对于他来说,“上”是个介词;但对于古伊弗宁来说,“上”只不过是个动词。 就只是爱“上”他,而不是爱上他。 牛可清轻笑了一声,笑出了些苦涩,也笑出了些荒谬,他就不该以自己的心思去揣度对方。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心。 那更好,那最好了。 我也一样,我也没有心,我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炮友。 ——牛可清如此笃定地告诉自己。 第33章 心口处疼痛 “眼睛是首先宣布温柔的爱情故事的前驱。” ——普罗帕柯斯 清晨,某间病房内。 将病历本从头到尾翻了翻,牛可清心里也基本有个数了,他拉开椅子坐下,跟病床上的老人聊起了天:“平时见您也精神,怎么忽然就进来了?” 病床上的老人是牛可清的恩师,大学八年,这位老师不仅传授给他医学知识,还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可谓亦师亦友。 牛可清从小没有父亲,遇上邓老师大抵是他的幸运,老爷子就像慈父一样地教导他,在最关键的人生节点上,老师还为他指明了前行的方向。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便毕业多年,牛可清也一直与老爷子保持密切的联系,就像对待最敬重的长辈那般对待这位老师。 可如今老爷子病了,被送进了医院里治疗,情况不容乐观。 “年纪大了,身体跟不上也正常,”老爷子自个儿挺平静,摊摊手又捶捶膝,“你放心吧,我啊,不遭罪。” 牛可清知道老爷子是在骗他,得了这病的人基本上都得受折磨,疼得连睡都不能睡。 第60页 他久久地看着这位几个月前还精神矍铄的老师,只觉生死无常、病痛折人,一弥勒佛似的老爷子竟给活生生熬成了干柴片子。 “您不用安慰我......”牛可清的眼睛渐渐酸涩,只觉有些湿润的东西快要溢出来,他死死地咬牙忍着,不让自己显露出一丝难过来。 老爷子淡笑着,耷拢的眼皮下透出一种看遍生死的眼神:“治不好就治不好吧,我也活得差不多了,无牵无挂。” “您别总说不吉利的话,就专心把身体给养好,”牛可清逼着自己提起嘴角:“我还等着您八十大寿呢,到时啊,我就弄个比篮球还大的寿桃蛋糕,捧到您跟前去给您贺寿。” 他用手比划出一个又圆又大的桃子形状,极为努力地假装轻松、假装乐观。 哪怕他心里清楚,老爷子这次进来,怕是很难再出去。 老爷子是最了解牛可清的人,一眼就看穿他藏在笑容底下的悲伤,看破却不说破,只是循循劝慰:“老师教过你什么?我们学医的,对生命要存有敬畏之心,对死亡亦要有接受的勇气,都忘了?” 牛可清沉默了一会儿,只继续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笑着跟他打哈哈:“我们口腔科的,没见过太多生死离别,少点勇气也很正常。” 老爷子摸了摸他的头,慈祥和蔼地说:“可清,很多事情你得学会接受。” “行了,净会唠叨,”牛可清背过身去,狠狠地抹了把脸,忍不住跟他顶嘴,“我的老师得了绝症,我伤心一下怎么了?接受也没那么快......” 两人在病房聊了很久,像一对真正的父子那般谈天说地。期间,牛可清一直对老爷子的病情避而不提,逮着机会就讲几个段子,使劲儿逗老人家开心。 可是,在病房里强装淡定的牛医生,一踏出病房就开始抽泣。 他静静地站在病房外,望着里面已经睡下的老师,只觉胸腔里很闷又很痛,喉咙也如哽着一块锋利的岩石,无法吞咽。 牛可清一个人走出了医院,颇有些魂不附体。 医院外种了些四季常青的大树,树下有几张供人休憩的长椅,他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 周遭无人经过,安静得只听见些微弱的风声,牛可清摘下被水雾模糊的眼镜,别在白大褂的衣襟上。 他整个人无力地靠着椅背上,胸腔剧烈地起起伏伏,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好让自己能喘过这口气来。 “呜……” 男人用手掌死死地捂住湿热的眼睛,却仍有源源不断的泪水从指缝中流出,划过他的下颚,一滴一滴地打湿衣襟。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被伤痛折磨的弱者。 * 正值午休时间,累了一早上的古医生想到户外换换气,他活动着颈椎,一走出医院,就发现了不远处的牛可清。 牛可清正坐在低矮的长椅上发愣,双脚分开杵着地,微微躬身,两只手肘压在膝盖上,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 男人垂着头,浑身散发一种极为低沉的气压,时不时地抬起头来,呼出一缕长长的白烟。 看上去百无聊赖,又有点疲惫。 古伊弗宁径直走过去,却在还有几米距离的时候停下了,因为他忽然注意到牛可清的眼眶—— 泛着红。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牛可清的脸被缭绕的烟雾遮住,迷迷蒙蒙的,使人看得并不清晰。 稍稍犹豫,古伊弗宁还是走近去了:“牛医生?” 在牛可清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很眼熟的皮鞋尖,不过那把极富辨识度的声音一从他头顶传来,他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牛可清一顿,没说话,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他的表情被额边垂下的细发遮住,古伊弗宁看不见他的脸,但有些东西不一定要通过表情才能传递,直觉告诉古伊弗宁—— 现在的牛医生就像一块易碎的玻璃,碰碰就成碎渣。 他问:“你......还好吗?” 牛可清“嗯”了一声,死死咬住下唇不讲话,但那颤抖的双肩却出卖了他,明显是难掩啜泣。 “我能帮你些什么?”古伊弗宁的声音平平和和,生怕惊了这块易碎的玻璃。 “离我远一点。”牛可清忽然说。 古伊弗宁一怔,“什么?” “至少现在,离我远一点。”牛可清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提上来的,“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古伊弗宁听见了他声音里的哽咽,是哭久了才会有的沙哑音色,大概是嗓子都被磨坏了。 忽然间,他的耳膜像被针扎到了一样,有些尖锐的刺痛感。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小方巾,递到牛可清的面前,“牛医生……” 然而牛可清把头偏了偏,并没有接下这手帕,只是冷冷地说:“我不想让任何人……特别是你,看见我现在这幅样子。” 他是多么要强的一个成年人,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脆弱无助的样子。 比起安慰,此刻的他更需要的是对方的回避,因为他不希望在古医生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丢丢的狼狈。 沉默半晌,古伊弗宁默默上前一步,弯腰将手帕放在长椅的另一侧。挺起身时,他的余光瞥见一颗小小的水珠掉在了地上。 悄无声息地滴落,那是牛医生的眼泪。 第61页 这滴泪似乎砸进了古伊弗宁的蓝眼睛里,男人毫无防备,眸色像湖水般不可自抑地颤动,仿佛目睹的是什么惨烈的灾难。 可他只怔愣片刻,很快便挪开了目光。 沉默、忽视,古伊弗宁一句话都没多说,甚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视掉在眼前发生的一切,无视掉正在牛可清身上上演的悲伤。 然后,独自转身离去了。 比起随口灌输的安慰,他更倾向于给予对方一份点到为止的尊重。 不作打扰,就是最好的尊重。 只是,在转身的那一刹,他隐约听见了一声抽泣的声音,隐忍又悲伤,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缓不过气来,正匍匐在角落里痛苦地喘息。 忽然间,古伊弗宁觉得心口处有条丝线被扯了一下,那丝线大抵是连着心壁血管的,扯得他生疼。 哒的一声就断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左心口处,然而那疼痛转瞬即逝,就像不曾存在的一份错觉,令他连在意的时间都没有。 可那不被在意的......究竟是轻微的心疼,还是重度的错觉? 第34章 你对我的好 “我总以为克制情感是人的一种尊严。” ——傅惟慈 最近,牛可清的工作愈发繁重,加上之前的医闹事件影响不小,他在事业上遭遇了瓶颈期。 尽管工作繁忙,他每天仍抽出时间去看望病重的老师。看着老人家日渐消瘦,他明明伤心到了极点,却还是要强撑笑容,把乐观的情绪传染给老爷子。 开始的时候,牛可清从病房里出来就想冒眼泪。再后来,冒眼泪变成了抽烟,一根一根地抽,直至心里那股难受的劲儿缓过去。 日子就这样变得难熬了起来,工作上压力如山,恩师病重,每件不顺心的事都是压在牛可清背上的稻草,随时要把他压垮压沉。 如此一来,牛医生开始出现失眠、食欲不佳,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一大圈。 那晚,古伊弗宁摸着他的腰,被那凸出的骨头硌了硌手,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可能是因为最近吃得清淡,”牛可清随口敷衍了一句。 古伊弗宁沉默着,浅色蓝眼睛逐渐变得深暗,里面甚至透出些不耐的情绪来。 他一眼就能看出牛可清在撒谎,这压根不是吃得清淡的面色,这明明就是吃不下饭的面色,脸上都没剩多少肉了。 看着牛医生那张憔悴又黯淡的脸,古医生心口处的丝线扯了一下,男人顿生烦躁,一把将对方从床上揪起来,“不做了。” “不做了?” “被某人扫了兴。” “.…..”牛可清以为对方是嫌弃他的身体没有以前好看,还生出一点难以言语的委屈来。 没想到,古伊弗宁将衣服扔到他跟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穿上:“得先把这只不吃东西的牛给喂饱。” “可我不饿啊。” 牛可清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这都临阵磨枪了,竟然还能中途休息去吃饭? 是什么新的情趣吗? 一向春风化雨的古医生似乎生气了,两条俊眉拧成结,语气也硬邦邦的:“不饿也得吃。” 牛可清边穿衣服边嘟哝:“我没胃口。” “那就吃些养胃的。”古伊弗宁的语气软下来,打开手机页面按了几下,说:“给你叫了个外卖,鲍鱼海鲜粥,你捏着鼻子也得给我灌下去。” 牛可清:“......” 半个小时后。 牛医生心情复杂地看着放在他面前的那一大锅粥......是的,是“锅”,是整整一个大的砂锅。 “我又吃不完......”他向古伊弗宁投去一种老父亲看败家子的目光,“你叫这么多干嘛,这不浪费钱吗?” “我加了一百块钱,让老板给我多装点,”古医生略尴尬地挠了挠眉角,“没想到老板这么大方。” 牛可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进了厨房,他已是这个家的常客,对这里的一切都熟门熟路。 他拿来两个碗和白瓷勺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粥,也给古伊弗宁盛了一碗。 “一起吃吧,古医生。” “我吃了晚饭,不饿。” “有人陪我吃的话,我会更有胃口些。”牛可清拉拉他的手腕,语气绵软温和,令人无法拒绝。 古伊弗宁淡笑了下,在他旁边落座,顺从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起了粥。 喝着喝着,他抬眼一看,粥的热气弥漫在二人的面孔之间,令他倏然想起了那天—— 牛可清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抽烟,那张脸被缭绕的烟雾遮挡得模糊,却不难注意到那眼眶边上带着一抹刺眼的红。 想到这些,古伊弗宁好像也没什么胃口了,他喝粥的速度慢下来,手肘懒懒地枕在桌面上,假装不经意地与对方闲聊:“你最近怎么了?” 对方最近总是一幅乌云密布的样子,他看着心烦,还碍眼。 “没怎么,”牛可清知道他在问什么,不过没有说太多。 想到最近发生的那些事,男人垂下薄薄的眼帘,密长的睫毛遮挡住他一半的眼球,把瞳眸里的神色都掩盖掉了。 此时的牛医生,看上去能轻易让人心生怜爱。 “得了吧,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一看就是心里有事儿,”古伊弗宁用勺子搅和着碗里的粥,说话说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就是在钓着对方回答他。 第62页 牛可清掀起眼帘,定定地看他:“古医生,你很关心我?” 古伊弗宁眸色一凝,故作轻蔑地笑了声,“看吧,我就说你有点不正常,不然怎么会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 语毕,他竟然生出些心虚来,感觉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毕竟对于两个炮友来说,“关心”这个词语实在太违和。 他们之间早就说好的,离了床就绝不干涉对方的私人生活,他怎么可能会有这闲情逸致去关心一个炮友呢? “这种问题是挺无聊的,那我不问了。”牛可清轻描淡写的,就想结束这场对话,“我的事,你也不必问。” 即使对方问了,他也不会说的。 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不过是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事—— 生离死别,财米油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每个置身于社会洪流中的成年人都会碰见的,谁都逃不过。 只是各种纷纷杂杂的事情堆在一起,就像一匹又长又臭的裹脚布,一两句话也说不完。倒不如不说,免得倒起苦水来没完没了。 更何况,他们只是两个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炮.友,替对方分担消极情绪并不是炮友需要承担的义务之一。 见牛可清不再说话,古伊弗宁估计他是真没打算说,便察言观色地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你的私事我不过问,但......” 他这话说得有点急,“但”了半天,到底没“但”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巴巴地扔过去一句话:“你最好把自己吃胖一点,瘦骨嶙峋的,影响我手感。” 这话说得高高在上,像一条不容反驳的命令,但里面藏着的温度挺让人暖心,牛可清笑了笑,点头:“嗯,知道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人喝粥的声音。 牛可清起初没什么食欲,但海鲜粥的味道很鲜美,喝起来也够暖胃,他不知不觉间就喝完了第二碗,并且奔着第三碗出发。 古医生那一百块钱没有浪费,老板给粥里加了不少干贝,牛医生很喜欢。 而古伊弗宁呢,他倒是还停留在第一碗的阶段,男人心不在焉的,在脑子里七绕八绕地做起了逻辑思考: 虽说“牛可清心情不好”这件事不值得他在意,但既然这件事导致了牛可清日渐消瘦,从而影响了自己在床上获得的体验感,那就说明—— “牛可清心情不好”这件事,他不得不管。 想到这里,古伊弗宁又开始用勺子搅拌起了碗里的粥,一圈一圈地,用勺子边缘划着碗底,不停地打转儿。 男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单是在思考措辞这件事上,他就花费了十分钟。 迟疑半会儿,古伊弗宁还是假装随口一说:“牛医生,你要遇着些什么过不了的事,随时可以找我帮忙,能帮得上的话……我一定——” 还没等他把话说全,沉默已久的牛可清忽然开声,蓦地打断了他,“古医生,别对我太好。” 古伊弗宁怔了怔。 手里的勺子也停了。 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把界限划得清楚明白,楚河汉界也不过如此。 牛可清知道的,古伊弗宁对他的好都是出于绅士风度,而不是出于喜欢。 从他们相识到现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古伊弗宁在主动示好,他会对牛可清说些好听的话、待他温柔体贴、帮他挡下拳头、背他下楼梯、叫上他一起吃宵夜、在他脆弱的时候靠近他…… 这般好、那般好,好得令牛可清感到恐惧,甚至不知所措。 或许在爱情上,古医生是个过于“纯洁”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总会在无意中撩拨对方的心,又或者是,他知道自己在撩拨人,但是不愿意负责。 最后的恶果,就只能由心动的那一方来承受。 牛可清诚惶诚恐。 再这样下去,他会产生误会的,会把对方的所作所为看作是付出,然后不顾一切地涌泉相报。 他还会愚蠢地自作多情,会疯狂地喜欢,到时……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所以在这一刻,牛可清忽然想自私一点,他不想做最后被推开的那一个,于是决定做先把对方推开的那一个。 算是一种低级的自我保护。 灯下,牛可清注视着古伊弗宁,哽着嗓子说:“你可以对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好,但我不一样,我们的关系……很容易变得尴尬。你不需要为我做太多,哪怕只是出于好心。” 气氛忽然有些僵。 两个男人深深地与彼此对视,目光里各有各的意味,谁也读不懂谁。 半晌,古伊弗宁与他错开目光,语气已不复之前的柔和:“我以为,对一个心情低落的人表现出善意是最基本的道德素质,不过现在看来,好心不一定遭人待见。” 他碗里的粥还剩一大半,已经彻底变凉了。男人扔下手里的勺子,白瓷与碗边磕碰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惊了牛可清的心。 顿了顿,牛可清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我……” 古伊弗宁不想听他说话,站起身来,蓝眼瞳里的目光冷冷冰冰,“吃完你就走吧。东西放桌上,明早我会收拾。” 说完,男人踢开碍着脚的椅子,转身回了房间里,头也不回地甩上了门。 “咔嚓”一声,牛可清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说出那番话。 第63页 好心被泼冷水,换做是谁都会心里有气。 瞧吧,现在连个陪着一起喝粥的人都没有了。 牛可清吃不下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餐桌边,愣愣地看着飘着淡淡热气的粥,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条丝线,胡乱地缠成一个死结。 究竟是求仁得仁,还是自作自受? 就这样呆坐了不知道多久,粥里的饭粒都已沉了底,最后一缕热气也消失不见,可他心里乱缠一通的死结……还是解不开。 要不,去哄哄? 牛可清站起来,走到古伊弗宁的房门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独自看着这扇门板,想象里面的人究竟在做什么。 或许到了明早,古医生自然而然就会消气了,毕竟,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会向对方肆耍小性子的关系。 然后他们又会继续像从前那样,将所有关注点都放在对方的身体上,只与对方做.爱,除此之外,互不关心,互不干涉。 想到这些,牛可清竟忽生落寞。 半晌,他抬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关节敲了敲门,嘴唇几近要贴到门板上,轻轻地唤了一声:“古医生?” 没人应。 牛可清抿了抿唇,又轻轻地敲了第二下门:“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依旧没人应。 他再次,轻轻地敲了第三下门,声音像是从心窝里掏出来的那样:“谢谢你的好心,谢谢你对我的好。” 可门内的人还是没有应他。 牛可清失落地垂下手来,没有再继续敲门,而是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外,站了足足一个小时,就像一个面壁思过的罪人。 自我惩罚罢了。 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古伊弗宁的回应,他踌躇许久,连最后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敢说出口—— 可如果,你对我的好,不是出于你的基本素养,不是出于你对谁都会有的善意...... 那该有多棒。 第35章 嗜欲者 “人一旦成为欲.念的奴隶,就永远也解脱不了。” ——察·高吉迪 牛可清的想法似乎生效了。 那晚的事情就好像只是一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古伊弗宁根本不会跟他怄气或耍性子,再次见面时,对方依旧是那个床下风度翩翩、床上凶猛如虎的古医生。 他们也不过和从前一样,做着该做的事。 在接下来的那段时光里,这两个男人缄默着,以绝不干涉对方私事为原则,在家里、在车上、在酒店,在各种合适的、不合适的地方,做了一次又一次。 在疲乏的成人世界中,他们成了彼此宣泄压力和解决需求的最好工具。 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情接踵而至,牛可清的状态并没有好转,不管在心理上还是在身体上,他都承受着难以负荷的压力。 在重压和思虑之下,他的心被堵塞了,需要一些喘气的途径,不然早晚会崩溃。 于是乎,和古伊弗宁做.爱成了他发泄压力的唯一途径。 爱抚、灌注、填满,似乎就能排解掉那些孤独、力竭、悲伤,带着温度的大手在他身上抚摸,能让他暂时地沉迷到极乐之中。 在日复一日的苦闷生活中,牛可清只能将和古伊弗宁的性..爱看作是最好的慰藉,就像在寒冬里拽紧的一簇火苗。 由于他最近过于主动,在每个“特殊的夜晚”都如狼似虎,就连古伊弗宁这位战斗力爆棚的勇士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某次轰轰烈烈的高强度运动后,古医生忍不住缴械投降:“牛医生,你怕是要榨干我?” 牛可清偏还凑上来勾引他,手脚不安分地往人身上缠:“同志辛苦了。” 古伊弗宁使劲儿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开,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同志何止辛苦,简直要牺牲在战场上了!” “那我炖个虎鞭鹿茸汤给您补补?喝完以后我们继续。”牛可清如同一个剥削劳工的无良雇主,一心要把对方榨得一滴不剩。 “算了,您的厨艺我不敢恭维。”古医生被吓得从床头爬到床尾,抱拳拱手低头鞠躬:“臣退了。” “说好的一夜七次呢?” “......那是虚假宣传,要是夜夜七次,我恐怕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没用的东西,阉了。” “……” 嘴上开着玩笑,其实牛可清心里并不轻松,他愈发觉得自己无法抽身了。 在那日渐加深的欲望里,似乎藏着一个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就会释放出无穷无尽的灾祸—— 沉迷、嗜瘾、依赖、眷恋。 仿佛要陷进某个深不可测的泥潭里。 牛可清倚在床头抽烟,很认真地问坐在床尾的古伊弗宁:“说真的,你觉不觉得我们要有瘾了?” “什么瘾?”古伊弗宁看着他指间的烟,又想到他这阵子抽烟抽得很频繁,问:“烟瘾吗?我没有,你有吗?那就少抽点儿。” “我说的是……”牛可清把抽到一半的烟摁熄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呼了一口白雾,“性.瘾。” 说好了要清醒理智,却好像逐渐变得不清醒不理智,不管是身体上还是情感上,他都愈发依赖古医生。 嗜欲者,逐祸之马也。 这样任欲望膨胀下去的话,会带来灾祸吗? 然而古伊弗宁却不以为然:“那又怎样?我们远远未到病态。” 第64页 牛可清的脸有些发烫:“过犹不及,什么事情都该适量。” 古伊弗宁一板正经地给他说起了教:“性的本身并非罪恶或污浊,它只是一种普通而正常的需求,就像人要吃喝拉撒,没这需求的才不正常,妖魔化它的人才有病。” 哪怕这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牛可清还是叹气:“你总能把话说得好听。” 古伊弗宁凑过去,用尾指勾下牛可清的眼镜,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性怎么了?不需要佩戴有色眼镜去看。” “没办法,身处社会,就不得不以大多数人的标准去衡量问题,”牛可清垂下眼,纠结又矛盾地提醒他:“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 “我们在医院里……还是不要显得太熟了。” 既然无法抵御所好之物的诱惑,那就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只要少让古医生在视野里出现,就能心如止水,避免动情。 ——牛可清明智地想。 然而,古伊弗宁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那双蓝眼睛登地亮起来了。他把牛可清的脚踝握在手里,下力道地揉捏两下:“牛医生,你要跟我玩偷情啊?” 牛可清:“.…..” 果然,这位古医生的脑回路不管怎么绕,最终到达的目的地还是“性”。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他一个枕头扔过去,砸得那狗东西直接滚下了床。 眼冒金星的古医生捂着脑袋,坐起来趴在床边,“你不就是想说,我俩在医院里要装不认识,免得让同事们看出来。” 男人的话中带着些不情愿。 说实话,在这件事情上,他是能够和牛可清达成共识的,因为这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但听牛可清这么一说,他还是生出些不悦来。 炮友这层关系自然是保密的,但不至于要装不认识吧…… 偏偏牛可清还“嗯”了一声,满满都是渣男敷衍糟糠女友的语气,“就当我俩是相互金屋藏娇。” 古伊弗宁:“.…..” 他总觉得牛可清有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意思。 只要一对上牛可清,他骨子里就会有一种叛逆的冲动,于是故意唱反调:“如果我说不呢?” “不能说不,”牛可清是铁了心要跟对方在医院里装不熟,“你想想,如果我们在医院里......欸你干什么?!” 古伊弗宁一手抓住他的脚踝,稍稍那么一拽,坐在床头的牛可清轻易就被拉了下去,整个人掉在松软的羊毛地毯上,被吓了一跳。 男人松开他的脚踝,顺势扑了上来,把人牢牢地笼罩在自己身下,弯了弯好比月亮一样光亮的蓝眼睛,“你说我要干什么?” 牛可清的后背抵着床边,前胸被对方的手掌死死压制,连讲句话都费劲:“我们好好聊个天不行吗?你压过来我怎么说话?” 古伊弗宁勾唇微笑:“那就别说了。” “……这地毯我新换的,待会儿弄脏了你洗?喂——!” 又是一个牛可清被怼得不敢哼唧的夜晚,还赔上了一张昂贵的羊毛地毯。 * 装不熟的话题就那样被“暴力”掀过去了,但牛可清没忘,并在之后的连续一周内,他都反复提醒古伊弗宁: 我们,越低调越好。 然而,古医生岂是会乖乖听话的主儿? 他认为这是专属于他和牛医生的秘密,是一种藏在公众里的暧昧,一种随时被目睹的隐秘,如同藏在光与暗边界上的一颗禁果。 秘而不宣固然刺激,但在曝光边缘疯狂试探……则更让人心跳飚速。 于是,这位心里藏着个小恶魔的捣蛋鬼屡屡搞事,偏要闹得牛医生鸡犬不宁。 这天,牛可清经过一条走廊,恰好碰见迎面走来的古伊弗宁。 既然说了要装不熟,他就贯彻到底,在和对方擦肩而过时,牛可清故意将头侧到另一边,眼神也斜斜地往别处飘。 赤.裸裸的忽视! 他越这样,古伊弗宁就越想捉弄他,因为他看不得牛可清这副假斯文假正经的样子,就差在脸上写一句“我跟你个变态不熟”。 当牛可清从身边走过时,古伊弗宁故意一伸胳膊肘,装作不小心把对方的文件夹撞掉,演技极其不走心。 古伊弗宁:“哎呀,牛医生,你的文件掉了。” 牛可清:“......” 迟早得把这熊孩子教训一顿。 他没好气地瞪那坏家伙一眼,弯下腰,准备把文件夹捡起来。没想到对方动作跟他一致,面对面地弯低腰来,并先他一步把文件夹捡了起来。 “诺,”古伊弗宁绅士地把文件夹递给他,亲切的笑容里含着满满的同事情。 牛可清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时候,用指尖在他的掌心撩拨了一下,酥.痒的感觉顺着手掌纹路扩散开来,瞬间令牛可清全身像过电一样。 他条件反射缩回了手,气得失态:“让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呗,”古医生挺直脊梁,一副“全国十佳道德模范”的正派模样:“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好同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吗?” “......”牛可清差点没被他气得厥过去,极力压低声量斥道:“你非要跟我作对是吧?” 古伊弗宁撇撇嘴角,用中指一抬眼镜杠:“嗯,你可以骂我欺人太甚。” 第65页 见牛可清没辙,他还故意把脸凑过来,眨眨一双明亮水润的蓝眼睛,像逗小姑娘一样:“骂吧骂吧,我就喜欢你骂我,在床上的时候,你骂我骂得可凶了。” 牛可清:“............” 绝了。 熊到这份儿上,连幼稚园的小屁孩都不如。 他忍着往对方脸上呼一拳头的冲动,深呼吸调整怒火:“古医生,好歹三十有二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儿科病房里的小朋友们都比你成熟稳重。” 偏偏对方还没皮没脸地耍赖:“我对别人都挺成熟稳重的,就是在牛医生面前幼稚。” 牛可清被他调戏得白头发直冒,错开一步想逃走,结果对方立马长腿一迈,挪了一步挡在他面前。 古伊弗宁:“今晚你家我家?” 走廊上很多医生护士走过,牛可清瞪他一眼,想骂人又不敢大太声:“你一定要在公众场合跟我讨论这种事情吗?” “我给你发微信你又不回,”古伊弗宁将薄唇抿成一道直线,装得委屈巴巴的。 “我刚才在开会,”牛可清见这时恰好没人经过,意味深长地朝他那处瞥了一眼,“我们昨晚才大战三百回合,小古不用休息?” “有你在,它怎么舍得休息。” “省事之本,在于节欲。”牛可清懒得理他,自顾自地走人。 古伊弗宁转身调了个方向,后退着跟他一起走,边走边喃喃道:“我就不是个省事儿的人,不必节欲。” “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深冬若不养精蓄锐,夜夜笙歌,身体必日趋虚弱,病邪就会乘虚而入,伏祸于体。” 牛医生像个老古板一样念着,他想要甩掉这个缠人的家伙,于是加紧了脚步,渐渐超过了对方。 古伊弗宁立马转了个身,快快跟了上去,“死就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牛医生,我命都可以不要。” 牛可清虽背对着古伊弗宁,但那忍不住的噗嗤笑声却清晰地传进了后者的耳朵里。果然,再假正经的人,都能被古医生的嘴皮子给逗乐。 这可不就成了么?古伊弗宁脚步一顿,将他拉在原地。男人悄悄地抬起皮鞋尖,蹭了蹭牛可清的皮鞋后跟,“喂。” 皮鞋可真是一样供男人们交流的好工具。 面上波澜不惊,牛可清掂了一下左脚脚后跟,轻轻踩在古伊弗宁的皮鞋尖上,给那光洁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半月形的印迹。 “我家吧。” 到底还是没把持住。 古伊弗宁的蓝眼睛微眯,在他耳边一笑,“这个冬天,我注定要被牛医生这朵牡丹花给耗死。” 就这样,无论牛可清再怎样竭力地避免与这只妖精走得太近,对方那挠人心脏的功力实在太过深厚,令他避无可避。 食色.性也。 牛可清想,哪怕躲到天涯海角,古伊弗宁也还是能用一个眼神就把他给勾回来。然后毫无节制地纠缠,做到至死方休。 于是乎,他就像一只战战兢兢的鸟,走在古伊弗宁为他悬好的钢丝之上,一步一步地被牵扯着往前走,底下是没有尽头的万丈深渊。 或许从一开始,牛可清就已经预知了自己的下场—— 心动就如毒药,所谓的抑制与推拒,不过是毒发前的垂死挣扎。 第36章 频率共鸣 “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即便不是那一种朋友。” ——《鸽子》 这晚睡前,为了给自己助眠,牛可清热了杯牛奶,灌自己喝下。刚准备睡觉,他就收到古伊弗宁发来的微信。 【晚上好】:周日有空吗? 【牛】:嗯 指尖在手机键盘上徘徊两下,牛可清又补了句—— 【牛】:我一个人 发过去的时候,牛可清其实有些犹豫,这样故意说“一个人”,好像有点刻意。 刚想撤回的时候,他就看见聊天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那应该是看见了吧?现在撤回似乎太欲盖弥彰。 【晚上好】:见面吗? 牛可清想了想,男人不可不节制,偶尔禁欲有利于延年益寿,调整心态。 最近心情状态不佳,可以借着周末好好在家里静静心,如果又做那档子事的话,太燥太上火了。 因此,虽然很想答应,但牛可清还是逼迫自己发送出一个“不了”。 【晚上好】:不是要跟你做运动 【牛】:? 震惊。 古伊弗宁第一次约他不是因为要搞黄?! 【晚上好】:我周日去看展 【晚上好】:一起吗? 因为在国外生活了十几年,古伊弗宁受西方文化浸染,挺喜爱绘画艺术。即便现在工作忙碌,偶尔也会抽空去看些中意的展。 恰好最近,他喜欢的艺术家来了国内开画展,正逢周末,他当然是不会错过的。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本没有打算叫上牛可清,不过…… 牛医生这阵子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抽烟抽得越来越凶,每次上床的时候都像是在发泄,做完之后也郁郁寡欢。 一想到那只牛最近不开心,一向洒脱的古医生就像得了癔症,止不住地烦躁、困扰,心情好像也跟着一泻.千里。 他甚至生出了多管闲事的念头,想要做些什么让那个人心情好点。 第66页 谁想老对着一张哭丧脸做.爱。 然而,当古伊弗宁满怀傲娇地抛出邀约后,对方竟然久久不回他……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一头,牛可清捏着手机一阵心悸。 他没把聊天续下去,而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走在一根烧红的钢丝上。 另一头,古伊弗宁以为牛可清不想去。 他莫名生出些淡淡的失望,心不在焉地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还差点把手里的玻璃杯打翻。 【晚上好】:不去也无所谓 【晚上好】:我就随口一问 古伊弗宁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牛医生对他说过:“不要对我太好。” 但,古医生向来有一样特殊的爱好,那就是—— 和牛医生对!着!干! 他要反其道而行之,既然牛医生不开心,那他就更要把对方拐去外面玩了,看个展吃个饭,搞些娱乐活动,说不定能排解一下心情? 噢,这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体贴的炮友吗? 【晚上好】:不许潜水,吱个声儿 【晚上好】:[喵喵拳挠你.jpg] 几分钟后。 【牛】:什么展? 与波澜起伏的内心不同,牛可清的聊天文字显得很淡定,隐隐带出一种无感冷淡的语气。 毕竟是受到邀约的一方,他表现得相当高贵冷艳。 【晚上好】:市中心的明英美术馆,有个维克多·弗兰的主题展 弗兰是古伊弗宁很喜欢的一位艺术家,说起为数不多的爱好,他不禁多话了些,像一个兴致勃勃地要与小伙伴分享玩具的孩子,用手指“哒哒哒”地敲出了一连串文字。 【晚上好】:他是位华裔艺术家,非常有才华,我一直很欣赏他。现在他来国内开展,我想去看看 他顺便把展的介绍也发了过去—— “巴黎博物馆旗下的艺术画展将携手明英美术馆,于本周末联合举办维克多·弗兰的艺术展,是国内迄今最完整的弗兰大观。届时,将展出逾百件创作及相关作品。这个深冬,邀您一同欣赏著名抽象派画家弗兰的展览!” 没想到,牛可清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复。 【牛】:我知道这位画家 【晚上好】:?! 【牛】:弗兰的作品都很不错,我还收藏了几本他的画集 【晚上好】:!!!! 他们平时鲜少了解对方的兴趣爱好,因为几乎没有交流过这些话题,没想到这么一提,竟意外发现彼此有共同欣赏的一位艺术家。 这么说来,他俩也算是同好。 【晚上好】:我一个人去怪无聊的,你陪陪我? 【牛】:考虑考虑 然而下一秒,牛可清已经飞速打开了衣柜,开始想着周日要穿哪套衣服去见对方了。 太不矜持了!说好的要保持安全距离呢? 【晚上好】:考虑完了吗? 【牛】;才过了一分钟...... 就不能给他一点矜持的空间吗? 【晚上好】:一分半钟了 【晚上好】:你不去我也可以找别人 【牛】:去 男人高傲的矜持感在勉强维持了一分半钟后,宣告土崩瓦解。 【晚上好】:好,那周日见,时间地点我之后发你 牛可清捧着手机,盯着对方最后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怔愣很久,心里“铛铛铛”地撞起了钟。 所以,他和古伊弗宁是要一起去看展了吗?怎么有点像......情侣之间的约会? “别多想别多想,”牛可清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强烈地提醒着自己,不能怀抱不该有的想法。 嗯,他们仅是两个纯洁的同好一起去交流艺术而已。 * 周日,阳光灿烂,古伊弗宁和牛可清约在市中心艺术馆的正门口见面。 医生们的时间观念都很强,两个人几乎是分秒不差地就碰了头,一见面,就相互被对方的骚气闪了眼睛。 古伊弗宁穿着米白色大衣和卡其色内衬,稍显长的两侧碎发被别至耳后,一副银丝边眼镜擦得透亮,恰好框住那双如宝石般的蓝眼睛。 “早上好,牛医生。” 男人这声招呼打得尾音上扬。 他朝牛可清走过来的时候,后者倒吸一口寒气,并在心里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穿着风衣牛仔裤就来了。 今天出门前,牛可清花了好些时间去倒腾自己,把自己里里外外都弄了个干净,身上还喷上了淡淡的香水。 他抬抬那副斯文又败类的无框眼镜,提胸抬头地迎上去,“早安,古医生。” 两位“眼镜先生”面对面微笑,表面闷骚、内里真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只公孔雀来比美的。 古伊弗宁的鼻子灵敏异常,一下子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气,清清淡淡的松木气息,杂糅了自然柔和的香草根,简直就像牛可清身上天生的味道。 男人的眼角眉梢顿时被取悦了,洋溢着淡淡笑意:“是牛吃草的味道,我喜欢。” “喜欢什么喜欢,这香水不是为了你喷的,别自作多情,”说完,牛可清别过脸去,嘴角悄悄地勾起又放下。 拿着票,他们一起走进了艺术馆内。因为这位画家在国内知名度并不高,因此前来看展的人不多,甚至算得上是少。 第67页 艺术展的主题是《你的双眼从未注视过我》,基本上以抽象画为主,用色极致,每幅画不是苍冷就是深暗,风格独特而小众。 牛可清和古伊弗宁静静地踱着步,走走停停,时而驻足赏画,将欣赏艺术当作是一种享受。 医生是个很繁忙的职业,平时能供休闲的时间很少,难得有空消遣消遣,他们的兴致都不错。 展会的整体格调与画作的基调相呼应,光影并不强烈,配合着循环播放的淅沥雨声,有一种哀伤到美丽的浪漫。 两人时不时轻声交谈两句,这种感受很舒适,就像刚与美术馆里的作品对完话,侧身便能和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交流。 “我可太喜欢弗兰画里的遐想了。”古伊弗宁看着面前一副五颜六色的画作,如此说道。 若是在不懂欣赏印象派画作的人看来,眼前的画就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堆乱七八糟的油彩堆砌在一张小小的画纸上,连最基本的形状和线条都看不出来。 但牛可清能懂他所指的遐想是什么,是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但也寄托情感、依附现实。画里有无忧无虑的大胆想象,也有丰富得就要漫出外太空的思维。 ——这大概就是弗兰画作的精妙所在。 古伊弗宁指了指画,问他:“你说,这幅画像什么?” 牛可清想了想,只凭感觉说:“像喝醉的人踩在初春的花田里?” 古伊弗宁接着他的话继续讲:“这位满脸胡腮的醉汉踉踉跄跄,拉着难听的手风琴。” 牛可清顺着说:“他那身亚麻色背带裤可真够难看的,脑袋上有顶破烂的圣诞帽。” 古伊弗宁摊摊手:“噢我的上帝啊,他还光着脚,嘴里叼着根折断的树枝。” 牛可清耸耸肩:“然后他走累了,扔掉手里的琴,拉下圣诞帽的帽檐遮住眼睛。” 古伊弗宁总结:“最后的最后,他用树枝在种着郁金香的泥土上留下一片痕迹,变成了我们眼前这幅画。” 凭着相同感觉的想象,这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句紧接着一句,顺口而出地创造了一场欢畅的臆想—— 一位疯癫的艺术家在田野上即兴画画。 他们相视一眼,有种肆意又淋漓的默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人皆用手捂紧嘴巴低笑,把声音压到最低最低,不打扰到别人,只有你我能听见。 就像美术鉴赏课上一对小同桌想到了好玩的事情,然后将头埋在抽屉底下偷笑。 如果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有一根天线,那此时此刻,他们头顶上的天线肯定收到了相同的频率,正如他们的灵魂,发出妙不可言的共鸣。 * 展馆里人影稀稀疏疏,三三两两,其中多数是成双成对的,自有自的世界。 有一对情侣站立在某幅艳红的抽象画前,相互依偎,侬侬细语,大抵是将这画想象成爱情的象征—— 怒放的玫瑰。 牛可清和古伊弗宁细声谈笑着,经过那对情侣的身旁,两个人都蓦地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别扭,连脸上的笑意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特别是古伊弗宁。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奇异的尴尬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怀着点突兀的心思,他们皆默契地没有在那画前停留,只当是看漏一幅,心照不宣地走过去了。 走了一段后,古伊弗宁忍不住扭头,瞥了瞥身后那对亲密的小情侣,忽然觉得...... 很碍眼。 第37章 猫咪与奎扎尔鸟 “有人说你目光中笼罩着飘渺雾气,神秘双眸是蓝,是灰或碧绿?时而含情脉脉,时而冷酷迷离。” ——波德莱尔 古伊弗宁觉得那双亲密的小情侣碍眼,因为害他意识到了某些事。 这是他第一次约人一起看展。初衷是为了让牛可清心情好点,但如今后知后觉…… 这种行为是不是太像邀请对方与自己约会了? 男人的心咯噔一下,警铃大作:这番邀约会令牛可清多想吗?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无心栽柳,很容易使柳成荫。 他越想越觉得不妥,直到牛可清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古医生,你为什么会喜欢弗兰的作品?” “嗯?”古伊弗宁托着眼镜回了回神,答他:“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个‘弗’字。” 牛可清:“……” “开玩笑,”古伊弗宁收起痞气,认真地对他说:“以前在国外生活的时候,我性格有些孤僻,朋友也不多,十几岁,就一忧郁又中二的男孩,喜欢安静看书,于是经常到各种书店去挖宝。” “后来就挖着弗兰的画集了?” “是啊,我爱抱着弗兰的画集,坐在草坪中央静静地看,一抬头就能看见公园里的喷泉,幸运的话,还能看见一点阳光下折射出的彩虹光晕。” 彩虹,喷泉,草坪和弗兰,这四样东西,是古伊弗宁童年里最美的记忆,就像藏在他心里的一个宝物盒。 而现在他打开了这个盒子,把里面珍藏的东西拿出来,和另一个人分享。 缓步走着,他们走到一幅画前,牛可清驻足凝视,看了这幅画很久。 古伊弗宁见他看得如此入迷,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幅画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68页 那是一幅以蓝白色调为主的抽象画,极简主义,却似乎有种魔力,让你一眼就能捕捉到里面的精髓,靠着突出的神韵辨认出这是一只白猫。 旁边还有趣地配上了一句三岛由纪夫的名言:“人类最应该向猫看齐。因为再没有比猫更冷淡、更无情、更任性,并且绝不任由人类摆弄的动物了!” 牛可清盯着这幅画一直看,久了转过眼去,看见站在他身侧的古伊弗宁—— 浅发蓝眼瓷白皮肤,脸部轮廓精雕细琢,这个男人似乎也是一件值得欣赏的艺术。 “你跟它好像,”牛可清忽然开口说道。 古伊弗宁:“嗯?” 牛可清向前一步,用下巴指了指面前的画,“你看它,高冷傲气,还有雪白的毛色,就像茫茫天地里的一团雪绒。天上……有只飞过的鸟为它衔了两颗蓝宝石,镶嵌在猫的圆脸上,变成了一双惊艳的蓝眼睛。” 古伊弗宁的眉峰挑了挑,像是听见了什么清奇的说法:“你是说,我像一只猫?” “不像吗?”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一只什么样的猫?” “你啊?”牛可清绕着他走了半周,慢慢地观察:“你是一只爱沾花惹草、傲慢娼.淫的猫,毛色光滑又柔顺,细长的胡须有点扎,给人一种很神秘的诱惑力。” 古伊弗宁低笑了下,以欣赏的目光看着牛可清:“很有趣,继续说。” “还有你的那条尾巴啊,直直地竖起来,甚至越过了头顶,骄傲地指向高空,谁都不让摸。”牛可清故意瞥了眼对方的身后,仿佛那儿真长着一条猫尾巴。 古伊弗宁唇角一勾,像只狡黠的猫咪那般笑了。 展馆的壁灯是亮白色的,在牛可清的眼镜片上照出一条狭长的反光带,古伊弗宁没看清对方的眼睛,便歪了歪头。 调整角度再看过去时,那反光便猝然不见了,他清晰地看见镜片后那双黑色的瞳孔,被灯映出星点光芒,黑得像上好的油墨一样发亮。 黑眼睛的男人继续绕着他,不徐不疾地把剩下的半周走完,“你有一种携柔带刚的美,总爱警惕地观物察人。一双眼睛很漂亮,蓝得纯净无欺,令人难以抗拒,但我知道,里面装的全是乖戾的心思。” 古伊弗宁被剖析得丝毫无差。 他惊讶地站在那儿,与身后那副猫的画像相得益彰。他们是如此的相像,也不知,究竟谁才是一幅灵魂的画像,谁才是真实的缩影。 甚至恍然间,古伊弗宁觉得自己真是从那幅画里跳出来的猫咪,躺平在解剖台上,任凭牛可清拨开他的毛,抓住他的尾巴,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透。 一股寒意如箭尖般渗透进男人的尾髓。 心惊之余,他觉得有趣非常,以同样的方式剖析牛可清,“如果我是猫的话,那你就是鸟,那只飞过为我衔蓝宝石的鸟。” 牛可清饶有兴致地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是一只什么样的鸟?” 古伊弗宁没有回答,他微微俯身,凑到牛可清跟前,那一双高清镜片后的蓝眼睛微眯,细细地打量起牛可清的脸。 ——认真得像在做学术研究。 过了足足几分钟,他才直起腰来:“听说过奎扎尔鸟吗?” 牛可清摇了摇头,“没有。” “它是生长在危地马拉的一种鸟类,通体绿色的翎羽,眼睛是深黑色的,尾巴尖的翎羽很修长,你和奎扎尔鸟......给我的感觉很像。” 牛可清托着下巴,一歪头:“为什么像?” 古伊弗宁伸手,轻轻地摘下对方的眼镜,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你的瞳孔很黑,眼角是一道流线型,给人一种......深邃感,就像森林里一片幽暗的墨绿色,会不停地释放氧离子,令身边的人很舒服。” 牛可清被他盯得脸发烫,好像听见了什么隐秘的情话,连嘴巴都磕绊了:“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鸟类……” “奎尔扎鸟是自由的象征,”古伊弗宁将双手别到背后,考究地讲道:“据说,若是把这种鸟捕获并囚禁在笼子里,它就会立即死亡。” 牛可清抢回了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上,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不自由,毋宁死。这点倒是跟我挺像的。” 周遭无人,古伊弗宁凑到他的耳边,低语着:“大家都知道猫吃老鼠,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猫其实也吃鸟。” 那时的牛可清不知,古伊弗宁的话竟一语成谶。 后来的他,真成了一只奎扎尔鸟,被对一只猫咪的爱囚禁了。 求不得,也逃不走,一颗不再自由的心,就那样死在了牢笼里。 第38章 国王与蚁民 “我对行走在你残酷的蓝宝石长袍边上感到痛苦,我不是你的奴隶,但随时会成为你的奴隶。” ——《马尔多罗之歌》 两个人心无旁骛地逛了一整天,其中某个展馆设了纪念品区,他们进去看了看,牛可清一眼就相中了展示架上的书签。 那是一枚薄薄的金箔书签,仅有两指宽、半掌大,形状是一把钥匙,上面带着精致的镂空,是弗兰其中一幅画作的衍生品。 “很漂亮,这书签。”牛可清拿起它,微微仰着头,将书签高高地举起来看。 展品上方有一盏冷白的射灯,射灯的光正好穿过书签上的雕花,像被切割开来的金色小方块,细细碎碎地铺在牛可清的脸上。 第69页 他专注地凝望那枚书签,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喃喃自语:“漂亮的东西,就该送给漂亮的人。” 古伊弗宁站在一旁,看他看得失了神志。 牛可清这人,太适合与光为邻了,这灯光衬得他的肌肤雪白无暇,还有颈部若隐若现的血管,青紫纤细,是野兽最垂涎的美味。 古伊弗宁深深地注视着他,下颚条件反射地动了动,口腔里的虎牙尖一下一下地磨着。 在这种充满高雅艺术的地方,他竟被牛可清催生出如同野兽一般的欲望,真是可耻又肮脏。 多像生长在阴沟里的污秽啊,一不小心被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藏,令人羞愧而不知耻,却恨不得更脏一些。 这一切罪魁祸首都是牛可清啊。 古伊弗宁向前一步靠近他,用舌尖顶了顶脸颊,低哑地说:“牛医生,你有时候可真是个坏人。” 牛可清顾着看那书签,没怎么听清他的话。 男人盯着手里的小玩意儿看了许久,最后将它买了下来,转手就递给了古伊弗宁,“诺,送你。” “送我?”古伊弗宁微微怔愣,今天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也不是他的生日。 他没接,看着那枚书签只挑挑眉梢:“我是无功不受禄,你是无事献殷勤。怎么忽然要送我东西?” “谢谢你今天把我叫来逛展,我挺开心的。”牛可清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还绯红绯红的,“你不是说……你以前是个喜欢安静看书的忧郁男孩,就送你个书签。” 古伊弗宁还是没接,看看书签,又看看牛可清,目光里含着不明的意味。 “怎么?嫌这礼物没分量啊?”牛可清故作失望地掂了掂指尖的书签,“是没什么分量,可礼轻情意重。” “牛医生一番心意,我怎么会嫌弃,”古伊弗宁主动接过那枚书签,拿在手里扬了扬,“谢了,我很喜欢。” 这是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牛可清第一次给他送礼物。 可那书签刚送到对方手里,牛可清忽然反应过来:“欸不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说我是坏人?” 古伊弗宁:“......” “我送你礼物还成坏人了?”牛可清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将他手中的书签抽走,不满道:“那我不送了。” 然而下一秒,古伊弗宁便将书签从他手中夺了回来,拇指还在他的虎口处暧昧地划了划,“那不行,你已经送了,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 男人扬扬手里的书签,俨然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牛医生说送我了,那就是我的。” “你不是说我是坏人?坏人送的东西你敢要?”牛可清伸手去抢,对方却偏身一躲。 古伊弗宁不讲理地霸占这份小礼物,幼稚地吐吐舌尖,“我就喜欢坏人送的东西,糖衣炮弹。” 话落,他将书签放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里,牛可清看见了,那是贴近心脏的位置。 * 去完艺术馆后,他们回到了牛可清的家。一进门,古医生就迫不及待地抱起牛医生,将人带进了房间里。 “等等,我大衣还没脱呢,”牛可清在他的怀中挣了两下,像一条扑腾的海鱼。 古伊弗宁像一个服务周到的侍应生,体贴道:“我帮你脱。” “你这么急?” “是挺急的,”古伊弗宁用牙尖啃了一下他的下巴,“不瞒您说,牛医生,今天在艺术馆里,我看见展馆那射灯打在你脸上的时候,就忍不住想把你当场办了。” 忽然知道自己被意淫许久的牛可清:“……” 两个人衣服仍穿戴整齐,身体的热量却能透过布料传递给对方,就连眼神都变得炙热起来。 古伊弗宁把他摁在柔软的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今天离近了看才知道,原来你是双眼皮?” “我当然是双眼皮,只是内双不明显而已。”牛可清不禁冒了点火气,“我们都认识多久了,做也做过那么多次,你到今天才发现我是双眼皮?” 古伊弗宁混混地打诨:“我近视,看东西不太清。” 牛可清抬起指尖,敲敲他的眼镜片,“可你的眼镜度数是准的吧?有心要看的话,自然能看清。” 同理,无心去看的话,自然什么都不入眼。 那副精细的银丝边眼镜就像一把银锁,端正地铐在古伊弗宁的脸中央,如它的主人那般禁欲而诱人。 可惜啊,镜片干净,却不能帮助它的主人好好地看清眼前人,甚至连某人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都不去在意,要它有何用。 牛可清细想,更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践,一手抵住对方的胸膛:“这位先生,你会不会太不留意我?” “嗯,确实,”古伊弗宁点头,坦白地说:“比起留意你的脸,我更留意你的身体。” “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你不在乎躺在你身下的是谁,只在乎那是一副怎样的身体。” 古伊弗宁淡笑着,用指腹摩挲着牛可清的下颚:“知我者,莫若汝。” 他这话本只是开开玩笑,纯属随心之言,却像一把刀子在牛可清的心上刮了下。 痛感倒也不是很剧烈,但人挨了刀子,还是会觉得难受的。 牛可清忽然想起今天艺术展的主题——《你的双眼从未注视过我》 很好,点题了。 第70页 古伊弗宁没意识到他的黯然,伏低身去,用舌尖碰了碰牛可清的眼皮,讪笑着说:“多舔舔的话,会不会变外双?” 牛可清霎时忘却了被忽略的恼怒,这一舔,好像舔在了他的心尖上。 好比吃到了颗糖。 “古医生,你怎么这么会?”他用指尖揩过对方湿润的唇珠,以示赞赏。 “很会吗?”古伊弗宁稍显疑惑,“牛医生,你以前约的都是些什么人?连在床上说句甜言蜜语都不会?” “不值一提的烂人。” 在牛可清以前约过的那些人里,大多是上来就蛮干,不然就是说几句不入流的荤话,把气氛搞僵,然后机械地把剩下的流程走完。 如此获得的快感,总是低级而流水线的。 而古伊弗宁不一样。这个男人的前戏很足,每次都能精准地踏在他的苏点上,不过火不过分,恰到好处地给情.欲添一把干柴。 就像用一杯威士忌细细地浇在篝火上,火焰烧得更猛烈了,火星也迸发得更璀璨。 这就是古伊弗宁在牛可清心里显得与众不同的原因之一。 密闭的房间如同一片方块海域,此消彼长的欲望在海里翻涌,如迭起的浪潮般,哗啦哗啦。 牛可清和古伊弗宁纠缠着,褪去对方的衣物,相互撕磨爱抚,激烈的动作让他们的身体上很快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古伊弗宁舔弄起牛可清的身体,粗喘着说:“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体的哪一部分吗?” “嗯哼?” “脖子,”他抬起头来,用修长的指尖慢慢滑过牛可清的颈脖。 男人指尖冰凉,游抚过牛可清最敏感的颈部肌肤,令他浑身战栗,下身甚至硬得挺立起来。 古伊弗宁摸着那皮肤下若隐若现的血管,用指甲边缘刺了刺,牛可清倒吸一口寒气,双臂瞬间抱紧了他的腰。 “上面好多血管,”古伊弗宁的眸色变得深不及底,在上面留下了一个血红的牙印,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凶狠的占有欲:“我总是想一口咬下去,把牛医生的血都吸干。” 牛可清一点也不怕他,反倒不知死活地昂起脖子:“来啊,吸干我。” “你怎么这么放浪?” “你怎么这么多话?” 古伊弗宁被逗笑了:“我跟别人做的时候一般不喜欢讲话,可偏偏对着你,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他插进去,狠狠地征伐。 “话、话匣子......”牛可清都被操得气息凌乱了,还要颤着嗓子调侃对方。 果真是一对不折不扣的冤家。 “我还不是被牛医生给带坏了,”古伊弗宁撩拨着他的额发,身下放松了摇晃的频率,“不然谁会想在床上和人说相声。” 牛可清:“......” 感到出入身体的器物慢了下来,他正好能借此松口气,小喘着说:“那不如我们别上床了,边运动边说话还费劲。” “不上床?那我们做什么?” “咱俩干脆找个宵夜摊,叫几十串羊肉,边喝啤酒边唠嗑算了,过什么性生活啊。” 古伊弗宁微微一笑,笑得令牛可清胆寒,蓝瞳的男人脑袋一歪:“那倒不行,我喜欢有我说,没你说。” “什么意思?” “这么个意思。”古伊弗宁以动作代替言语,一把捂住了牛可清的嘴。 男人耸动着劲瘦的腰臀,剧烈地加快了身下的动作,狠狠地朝牛可清的深处连续顶撞数十下,连床都在发出脆弱的声响。 “唔……唔——”牛可清确实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嘴巴被男人的手掌紧紧盖住。 高频率的快感卷土重来。?? 呻吟燃烧着喉咙,如被束缚在体内的火焰,想要剧烈地爆发,却始终无法突破对方的桎梏,只能被死死地堵着。 他看着古伊弗宁那双蓝眼睛,里面迸射着杀伐决断的欲念,危险又残酷。 可危险的东西总能唤起人们的好奇心和靠近欲,这是一种诡异的魅力。 ——古伊弗宁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总能勾得牛可清奋不顾身。 “啊……”男人的攻势愈发猛烈,毫不留情,二人交合处甚至出现了啪啪的水声。 渐渐地,牛可清有了窒息的快感,憋在喉咙里的呻吟把他逼出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又被古伊弗宁用舌尖舔了去。 没有什么能拯救得了这种堕落的快乐。 古伊弗宁又何尝不是? 他和牛可清逛了一整天的画展,从头到尾都在接受高级艺术的熏陶,所以思想被洗礼得特别狂放,连做爱都是那么的激进主义。 他看着牛可清在自己身下失神的模样,一双蒙尘的蓝眸子被擦亮了,闪烁着灼热的光耀。 亢奋,窒息,他们就像沉没在海里的两个潜水员,顽强而固执,只有在需要换气的时候才会浮出水面。 此番沉浮放纵,抽抽插插,令两个男人都迷乱了。 最后停下来的时候,牛可清的千思万绪也在一瞬间飚上巅峰,像他这样的人,身体如此敏感,往往能获得最极致的体验。 他的苦痛和璨烂,骄傲和欢愉,同在这片神奇的乐土中节节迸发,绽出漫天花火。 或许在性爱的世界里,古伊弗宁就是统治牛可清的国王。 卑微的蚁民可以向国王虔诚地奉献,达到一种狂热的高度,愚忠渐渐燃烧起来,如同一把最滚烫的火焰,赤烧着他的理智和血肉。 第71页 陛下,请赐予我死罪吧,让我交出双膝,埋下头颅,怀着高昂的信仰在你的王座下雌伏! 让我献出滚烫的鲜血和赤忱的身体,将每一滴血液都注入流向你的银河,这将是我莫大的荣耀! 如同弗兰作品里喷张的激情,他们不眠不休地交缠了一晚,誓要把体内的力气都耗尽在对方身上。 性爱渐渐停止,身体却依然在冒烟,像两座随时喷发的活火山,冒着滚烫沸腾的岩浆,激烈地翻腾。 在某个奇妙的王国里,他们同时得到如珍馐般的感官享受与极端贫乏的精神,好比一件咄咄怪事。 第39章 钥匙与锁 “你的一字一句犹如刀疤划心上,我的一举一动随你改变多荒唐。” ——歌曲《嚣张》 或许是刚才那场太激进主义,彼此做完后皆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很亢奋。脑袋里的血管跳跃着,脖子上的青筋膨动着,谁都没有睡意。 他们各披了一件厚衣服,一起走出阳台,倚在栏杆上吹起夜风,眺望稀稀寥寥的星空。 风冷是冷了点,但他们现在急需些凉意,得给火热的身体降降温。 牛可清将点燃的薄荷烟叼在嘴边,吸一口吐一口,看着细长的白烟慢慢扩散,就那样随风而逝。 偏了偏头,他瞥一眼身边的古伊弗宁,忽然觉得股春水在缓缓地淌遍四肢,内心像深潭一样平和。 “看什么?”古伊弗宁伸手把他嘴边的烟抢过来。 那烟头上还洇着一点湿润的痕迹,那是牛可清的津液,古伊弗宁便将嘴巴含上那处,狠狠地吸了一口。 “古医生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不行?”牛可清故意跟他闹着玩,像个浪荡子一样,伸手去扯他的大衣。 他俩都是真空套大衣,里面什么都没穿,牛可清这么随手一胡扯,古美人那大片光洁的前胸就露出来了。 “不行,不让你看,”古伊弗宁故作娇羞,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牛医生那眼神,啧啧啧,简直像要从我身上剐下两斤肉似的。” 牛可清抬腿踢了踢他,笑骂:“瞧你金贵的。” 他心想,我不想剐你的肉,只想剐你的心,狠狠地剐,好让你也尝尝我的苦滋味。 古伊弗宁转了个身,后脊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交叠着双腿,姿态很是懒散。 每次跟牛可清做完,他都会暂时地拥有这样一段舒适的状态,像是整副身心都放松下来了,比降压药还管用。 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他杵杵牛可清的胳膊,忽然说:“你没发现吗?我们真的很投缘。” 牛可清没明白他这句忽如其来的感叹,以为对方指的是他们的共同爱好:“你是说……我们都喜欢维克多·弗兰?” “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咱俩都是走肾不走心的人。如果炮友算是朋友的一种,那我们一定是最佳好友。”古伊弗宁满意地说道。 无论在哪一方面,他都觉得和牛可清很投契,不用费力气去相处,不用绞尽脑汁去揣度对方的想法,更不必对对方承担责任。 他可真是爱死了这种关系。 “是最佳损友才对吧?”牛可清无奈地笑了笑。 这个笑细品起来其实有点苦,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对方走的确实只有肾,而他……已经开始走心了。 妈的,失控的蠢货。 “你等我一下,”古伊弗宁走进了屋里,没过多久又重新折回。 他翘着嘴角,双手绕在背后,一双蓝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芒:“牛医生,把手伸出来。” “搞这么神秘?”牛可清禁不住扬起一抹笑意,听话地将手伸了出去,掌心朝上摊开着。 古伊弗宁抽出背后的手,将一枚金箔书签放在他的掌心上。那书签又薄又轻,几乎没有重量,却压得牛可清掌心一沉。 “送你,”男人嘚嘚瑟瑟地说。 牛可清怔了怔,垂着眼,目光定定地看着手里的书签—— 这枚书签是一把锁的形状,金色的镂空花纹,跟他今天送古伊弗宁的那枚是一对的。 一把锁加一把钥匙,像童话故事里爱神用来锁心的定情信物,天生一对,是这世界上最契合彼此的“伴侣”。 古医生见牛可清一副呆怔的样子,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 牛可清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天趁你没注意的时候,”古伊弗宁抿抿下唇,努力克制住快要溢出来的得意,“在口袋里多藏一枚书签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给人惊喜还挺好玩儿的。 只这么蹁跹一刹,牛可清心里的那颗种子被浇灌了,顶端的嫩芽在一瞬间茁壮成长,被眼前人催生出一棵挺拔的小苗子。 有阳光,有雨露,小小的苗子舒展着嫩绿的叶子,延伸着长长的根系,就这样光速地张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为什么......送我这个?” “白天的时候你送了我一枚钥匙,这个,就当是回礼了,”古伊弗宁还补上一句强调,“比起欠人东西,我更喜欢有来有往。” 牛可清的心跳失了控,面上维系着欣然的神色,他接受了这份回礼,又问:“那......为什么要送我一把锁?” “因为锁必须被钥匙插.入啊。”古伊弗宁混球地耍了把流氓。 “狗东西,”牛可清笑骂着,抬起小腿踹了他的膝窝一下。 第72页 这枚锁,他很喜欢。 当然不是因为里面那层黄色涵义。 而是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把牢牢扣住的锁,这么多年来寻不到一把合适的钥匙,以至于落了灰,生了锈。 当他以为自己要做一把一辈子都打不开的锁时,古伊弗宁出现了,就像一把完美契合的钥匙,伸进来,“咔嚓”一声地转动。 这尘封多年的心锁就开了。 有人天生是一把钥匙,有人不得已成为一把锁。每把锁都需要被一把钥匙打开,但每把钥匙却不一定要去开锁。 钥匙总是这样,可以随心所欲,可以随处插 入。锁却一定要找到与自己相配的那把钥匙。 到底还是不公平的。 怀着某种复杂的情愫,牛可清把这枚书签撰在手心里,对古伊弗宁说:“谢谢。” 是啊,哪怕这只是钥匙的一次随性之举,锁也满足了。 “我很喜欢,我真的很喜欢,”牛可清停顿了一会儿,把后半句话说完:“……这份礼物。” 古伊弗宁听了,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蹭蹭”地往外冒,不自然又不自在。 相比起在床上为了求饶而说出的“喜欢”,牛医生这声纯粹的“喜欢”似乎来得更让人火热。听得他不仅下腹发烫,就连耳脖子都在发烫。 古伊弗宁的喉结滚了滚,满腔傲慢地说:“喜欢就把它揣好,弄丢了我可不给你买。” 牛可清温柔地答应道:“好。” 或许,他们之间早已不仅是欲望的碰撞,也不再只有生理上的需求,一种浓厚的化学反应在彼此间产生。 剧烈的烟雾无声无息,弥漫心野。只是当局者迷,当事人尚未发觉而已。 天边的鱼肚白渐渐显露,黎明翩然而至,千万户人家在寂静中浅眠,而有些人却讲了整宿整宿的话。 他们在这片小小的阳台上,肩抵着肩,分享着一根又一根事后烟,云雾缭绕,共同看了一场慵懒的日出。 第40章 被揉皱的纸 “你不明白吗?这就是爱。” ——《千与千寻》 牛可清最近发现,自己的心思越来越复杂。 他会像个矫情的妇人那样,想很多无聊琐碎的事情,考虑许多繁杂细微的东西。而这一切,都是围绕古伊弗宁这个人产生的。 比方说,他最近要出趟差。 近期医学界有个交流会,作为杰出的青年医生代表,牛可清被上级派去外地参加,为期大概三天。 牛可清想了想,既然他和古伊弗宁是稳定的床伴关系,等于随时需要彼此,其中一方要暂时地离开,应该得跟对方说一声吧…… 但他转念又想,出差算是私人的事宜,他没必要向古伊弗宁交待,刻意去说的话,算是把自己的私人领域和对方分享吗?会显得越界吗? 单是这么一件小事,就让他纠结了好几天。 好烦。 他最后还是跟对方讲了,然而这一讲他才知道,原来古医生也受邀去交流会了,只不过大家科室不同,所以互不知情而已。 嚯,还挺巧。 古伊弗宁对此很期待,他像一个即将和伙伴一起春游的小学鸡,兴奋道:“挺好,我和你还没试过在外地做。” “.…..”牛可清严肃教育他:“古医生,希望你能专注工作,别想其它。” “生活不全是工作。” “生活也不全是做.爱。” “我想把牛医生做成钥匙扣,别在我的裤腰带上。”古伊弗宁忽然像个黏人精,钻进牛可清怀里拱两下,“以后我要单独去哪里出差旅游,也想悄悄地把你带上飞机高铁。” 牛可清五官皱缩:“你是不是傻?” “舍不得牛医生就是傻?”古伊弗宁随心所欲地撩汉,“你说是就是吧,我也只对你犯傻。” 对古医生来说,做.爱是他生活乃至生命中很重要的一环,而他做.爱的对象是牛可清。 这就说明,牛可清在他的生命占据了很重要的一环,是必不可少的,是不能切断的。 某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若是那个人逐渐变得不可或缺,那危险系数更是得提升至最高等级。 ——古伊弗宁有意识到这一点。 对他来说,牛可清已经成为了一件生活必需品,但……万事万物总有代替品不是吗? 嘴上说着“离不开你”的好听话,但古伊弗宁从不认为自己离了牛可清就不行,反倒认为,很容易就能找到可以取代牛可清的人。 这个自信的男人,始终坚信自己能把握好尺度,游刃有余地掌控这段关系,一有不妥,绝对能干净利落地脱身。 * 出差那天,即使同坐一趟高铁、一趟大巴,牛可清和古伊弗宁也半句话没说过。 他们扮演着两个完全不熟的塑料同事,避嫌避得滴水不漏。 梁主任坐在古医生的旁边,见他一直在戳手机,秉持着长辈对年轻人的关心,问:“古医生,坐车看手机,不怕头晕啊?” 古伊弗宁抬抬眼镜,淡笑说:“有些工作上的急事,不回消息不行。” 【晚上好】:今晚? 【牛】:不想,坐车坐得我好累 【晚上好】:你躺床上,我帮你按摩按摩[微笑.jpg] 【牛】:? 第73页 【牛】:您实在想要的话,可以征用您的“黄金右手” 【晚上好】:…… 坐了整整一天的高铁加长途汽车,他们到酒店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多,各位医生们集中在酒店大堂内,等待分配房间。 大家密密地聚集在一起,说话声碎碎,然而谁都不知道,有两位看似不熟的男同事正“暗送秋波”。 牛可清和古伊弗宁中间隔着个梁主任,他们假装不经意地对视一眼,下一秒,就在微信上问起了对方的房间号。 正正经经地眉来眼去,偷偷摸摸地约.炮调情。这趟公差出得……像极了度蜜月的两口子。 分好了房间,众人拉着各自的行李箱,准备上楼去入住。 电梯是分批次上的,为了避嫌,牛可清和古伊弗宁故意分开两趟上。 牛可清拉着箱子,走进了电梯的最里面,他被后进来的人挤得站不稳,后背紧紧地贴在电梯墙壁上。 “滴——滴——” “超载啦,下去两个呗。” “哈哈我下吧,我一个顶俩。” “别,女士优先,我下。” “.…..” 大家吵吵哄哄,相互礼让,电梯门迟迟关不上。 牛可清站在最里面,差点被挤成肉饼,他的目光一直贴在电梯外的古医生身上,压根儿就挪不开。 忽然,他看见一个女生走近古伊弗宁,长得很眼熟,噢,是以前古医生在食堂里躲过的那个女护士。 牛可清仿佛看见了一朵移动的桃花正飘向古医生。 那朵桃花……不是,那个女护士笑意甜甜,和古伊弗宁热络地讲起了话,俩人胳膊贴着胳膊,看上去聊得挺欢。 牛可清看着有些碍眼,他心里不舒服,是很不舒服。 即便知道古医生对女人没兴趣,但他也不喜欢有人对他的古医生动手动脚。 牛可清拿出手机,打开与古伊弗宁的微信聊天框,飞快地输入: “那个姑娘对你有意思吗?要我像上次那样陪你演场戏解围吗?替人赶走烂桃花我很在行。需要帮忙吗?不收钱。” 文字打得很快,甚至有些急躁,牛医生的手指飙起了生死时速,飞掠出阵阵残影。 他想好了,要是对方给他回个“嗯”,他就立即扫开面前的一堆人,冲下电梯去给古医生挡桃花。 可随即,男人打字的手指一顿。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那样的荒诞,犯了最大的逻辑错误—— 古医生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他凭什么干涉古医生与别人来往。 牛可清在这一瞬认识到自己的愚蠢。 不管那女护士对古医生有没有心思,不管古医生对别人有没有兴趣,仅是作为一个床伴的他,都无权干涉。 他心里再不舒服,也只是他活该罢了,对一个不属于他的人,起了不该有的占有欲和贪念。 是啊,他不该想的,一旦有了想法,就证明他在对方身上付诸了期盼。 可炮友之间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在控制不住自己之前,牛可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那堆准备发送的文字全部删除,关闭了微信聊天框。 电梯门徐徐关上,在仅剩一条缝儿的时候,古伊弗宁忽然抬起头来,恰好与牛可清对视。 他们之间隔着数人,对视的眼神却传达得恍若无人,直到门缝完全合上,再也看不到对方。 有种落空感在牛可清心里挥之不去。 * 第二日是医学交流会,会议设在一个阶梯礼堂内进行,里面坐着的都是医学界的翘楚和新生力量。 牛医生和古医生各自代表自己的科属,穿着无半点褶皱的白大褂,分坐在会议厅的两边。 “在过去的一年内,到我院接受治疗的感染性休克合并急性肾损伤患者,共有127例,其中……” 在某位内科医生代表发言时,古医生开了点小差,他分神去随处望,看见了正认真听讲的牛可清。 【晚上好】:牛医生,往右看 手机一震,牛可清看见了这条消息。 抬头去望,一眼便对上了那双辨识度极高的蓝眼睛。 他们之间隔着一排又一排的人,却一下子寻到了对方,彼此的目光在人群中无缝相接。 福至心灵,牛可清蓦地想起了之前他和古伊弗宁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隔着广场上的灼灼灯光,中间有无数张路人的面孔,可你就是你,独特到能穿过所有的障碍,一下便撞入我的眼里。 带着那双蓝眸子,猝然降落我的心。 会场里回荡的演讲声嗡鸣阵阵,渐渐变得模糊、细微,在这一瞬,牛可清清晰地听见了些不寻常的声音。 “咚”,“咚”,“咚”。 一颗澎湃的心脏从胸腔跃至脑颅,频率不大正常,有点过快了。 他摸摸手腕上的脉搏,好像也不大正常,血液奔涌得像江水,害得他浑身发热发烫。 周遭那么多人,他却只看得见古伊弗宁。 自从遇见这个人,牛可清经历了许多尴尬的事,却也开始遇见浪漫,分泌出无穷无尽的多巴胺。 这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这么奇妙的。有些效应,你只能和某人在一起时才能产生,不是他就不行。 古伊弗宁好像就是那个“他”。 第74页 这一瞬间,牛可清忽然明白过来,昨晚在电梯里的那种落空感代表着什么—— 贪恋、醋意、失望、占有欲……这些全是爱情的信号。 原来,他早就已经回不了头了,早已陷在这场游戏里无法自拔,既清醒,又不清醒,既想抽身,又想沉沦。 他真的喜欢上了古医生,无可救药地喜欢,甚至,是爱。 “糟了,糟了,糟了......”牛可清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却一次性地喃喃了好几个“糟了”。 不过是爱情到来而已,他却像意识到灾祸即将来临的蝼蚁那般,恐惧、迷茫、无措。 喜欢谁都行,偏偏喜欢古伊弗宁不行,喜欢上一个利己主义至上的人,下场注定是悲哀的。 与开窍伴之而来的,还有在他脑海里响起的一句话:“牛医生,如果有一天,我们任何一方喜欢上另一方,那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牛可清瞬间胆寒,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能预示到自己的下场,要是真栽古伊弗宁手里,怕是连福尔摩斯都不知道他怎么死的...... 那要怎么做?怎么做才不至于无路可走?怎么做才能不让这段关系结束? 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掩盖喜欢。 “牛医生?”旁边的男同事拍拍他,好心询问:“牛医生?你没事吧?” “嗯?”牛可清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上的文件被自己紧紧拽着,平整的白纸被揉出一片凌乱的皱褶来,看上去格外刺眼。 “哦,我没事......”他对同事笑笑,尴尬地将手里的白纸捋平捋顺。 在意识到自己喜欢的那一刻,牛可清就决定将这份喜欢藏起来,装作不喜欢,装作没动心。 他从未如此坚信一件事:只要装得不喜欢,就能待在那个人身边久一点,更久一点。 殊不知,动摇的心就像一团被揉皱的纸,即便努力地去捋平它,上面的折痕也不可能消失。 再也不是原来那张白纸了。</p 第41章 你是我什么人 “越喜欢越假装不在意,柠檬啊柠檬味的你。” ——《柠檬》 冷风吹袭的夜晚,酒店房间内的窗户打开着,牛可清倚着窗台,抽了一根又一根烟。 刺骨的冷风拂过他的脸,混杂着呼出的浊烟,又直直地卷回房间里,令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咳咳!”牛可清咳嗽了两下。 自己呛自己可还行。 不是所有开窍都意味着好事,有时候,意识到自己爱上了,或许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牛可清只能逼迫自己当一个演员,戴一张毫不在意的面具,在古伊弗宁面前尽力地扮演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唉……”他已经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叹气了。 下意识地捂了捂胸口,心,隐隐发疼。 明明最初只是把这当成一场游戏罢了,怎么不知不觉间,就把心也赌了进去? 摁熄了烟头,牛可清去洗了个热水澡,冲一冲这发瘟的头脑。刚洗完出来,他就接到了古伊弗宁的电话。 “睡了吗?”男人的声音里晃荡着轻佻,明显不是为了说“晚安”而来。 牛可清正用拿毛巾擦着头发,便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 “睡了怎么跟你讲话?” 古伊弗宁将嘴唇对着话筒,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问:“我们电话做.爱吧,牛医生。” 牛可清顿感一丝如风的气息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热辣辣的,像电流一般流淌过他的全身。 “咣当”一声,手机摔了。 牛可清面红耳赤地捡起手机,对着话筒怒骂一声:“......滚。” 电话那头的古医生嗤嗤而笑,为自己这番恶作剧感到很满意,他能想到现在的牛医生肯定是脸红脖子红,可爱到要人性命。 “算了,不逗你了,”他放过了牛可清:“电话不过瘾,还是本人亲自下场比较爽。” 牛可清头皮发麻,从耳根到颈脖红了一大片,听见古伊弗宁压着嗓音说,“牛医生,我饿了。” “So?” “想吃......宵、夜。” 牛可清停顿了一两秒,明知故问:“那你叫外卖,叫我干嘛。” 他心里门儿清,哪会不知道那只蓝瞳狐狸想吃的是什么宵夜。 狐狸软着嗓子跟他耍赖:“牛医生,你不解风情。” “这周咱俩得有三四次了吧?今天又来?”牛可清笑骂道,“你不怕精.尽.人亡?” “牛医生杞人忧天了。”古伊弗宁这瘾犯了,便什么瞎话都能编出口:“正所谓男人三十一枝花,本花正值壮年,热血旺盛。精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牛医生身上耗多少都无所谓。” 牛可清笑得前俯后仰,“古医生还真是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他虽嘴上骂着人母猪,心里却对人有求必应,不管对方如何任性,他总是难以拒绝。 谁让他是先喜欢的那个呢? 牛可清将嘴唇凑近话筒,用一丝挑逗的声音说:“等我,古先生。” 挂了电话,牛医生嘴角含春,他走进浴室,打算去收拾收拾自己,今晚当个吸人精气的男妖精。 闻了闻自己身上,发现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有些熏鼻子。于是他拿出那瓶最爱的香水,往身上轻轻地喷了两下,掩盖掉那股呛人的味道。 第75页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好友曲嘉文给他来电话了。 牛可清将手机开免提,空出手来倒腾自己:“干嘛?” “Man,”曲嘉文闲闲散散地说:“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找你煲煲电话粥。” 牛可清和曲嘉文是大学同学,俩人当过几年室友。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发现彼此都是弯的。 在那个对同性恋还有较大成见的年代,这俩成了相互抱团的小零,有空没空就交流一下少男心事,所以关系特别铁。 牛可清很不客气地说:“你无聊我不无聊,我没空陪你煲,挂了啊。” 他没那么闲,可还有一位性.瘾发作的蓝瞳狐狸在等着他呢。 他正想挂掉电话,曲嘉文用“江湖救急”的语气喊住他:“别啊!分享几部黄片儿给我,今晚性福就靠你了。” 牛可清觉得奇怪:“伸手党,你不会自己找?” “我就喜欢上次在你手机里看到的那一部,姿势挺合我口味的,现在发我,快。” 要不是隔着电话,牛可清真想一掌盖死他这位同窗:“你上回偷看我手机网盘的事儿还有脸说?” “快啊,我衣服都脱了,外边儿有个冤家在等着我呢。”曲嘉文着急起来,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牛可清一顿,惊讶道:“你现在正跟人约着啊?我还以为你是在家自己撸呢。” 此时,曲嘉文正赤身蹲在酒店的马桶盖上,冷得瑟瑟发抖,他约的那一就在外面的大床上等着他。 他吞吞吐吐的:“我、我约了个猛一……做到一半他嫌我花样不够多。可我是个有尊严的基佬啊!就找借口说上厕所,想着躲到浴室里先找部片儿恶补恶补,学会了就出去秀给他看。” 牛可清:“............” “体现兄弟情深的时候到了,”曲嘉文急急地催他:“快把‘学习资料’传给我,让我恶补一下。” “那人谁啊?他都嫌你了,你还跟他约?”牛可清有点担心他兄弟是不是被人骗炮了。 “......你知道我多久没过过性生活了吗?寂寞得都快自我阉割了。好不容易约上一个,他再嫌我我也不能放过他。哪像你,有个稳定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曲嘉文话痨的毛病又开始犯了,一个劲儿地叨叨叨,烦得牛可清连忙打断他:“行行行,发你就是了。我得赶着去收妖,挂了。” 挂了电话,牛可清打开微信,把片儿给曲嘉文发过去。 然而,上帝今晚大概是吃撑了,跟牛医生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古伊弗宁和曲嘉文的头像很像,都是深黑一片,牛可清一个晃眼看错了,不小心将片儿发给了…… 古医生。 直到十几分钟后,对方回了个“?”,牛可清才发现自己发错了人,想撤也撤不回了。 【晚上好】:6 9? “操!我干了什么?!”斯文的牛医生被吓得猛爆一句粗。 他有种羞愤致死的感觉,抓着手机呆滞半天,愣是没好意思回。 【晚上好】:牛医生喜欢这种姿势? 牛可清想摔手机。 古伊弗宁把牛可清发他的那小短片看了一遍,这种姿势他还没玩儿过。不过牛可清和他身高差不多,操作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高难度,说不定还能解锁个新玩法。 可以一试。 【晚上好】: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牛可清:............ 【晚上好】:过来我房间 牛可清两眼一黑,差点当场去世。他手足无措地把手机扔枕头下,干脆眼不见为净。 冷静了几分钟,他觉得这样装死也不是办法,总得说点什么,于是他琢磨来琢磨去,花了十几分钟敲出一段“解释”。 【牛】:我发给你的这段小短片,其实是用于医学研究的资料。 【牛】:在片中,我们能够近距离地观察到男性的口腔开合状态,以及人类牙齿的咬合极限。毕竟左边那位男士的嘴张得挺大,吞咽程度深至喉咙,挺方便本口腔科医师观察研究的……就是有条东西挡着,需要仔细地看。 【晚上好】:?? 牛可清顶着一张钛合金脸皮,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牛】:我想着,你是肛肠科的,这短片应该也能供你研究研究。右边那位男士的肛.门收缩频率似乎有点异常,你看是不是? 【晚上好】:...... 【晚上好】:所以我还要写篇阅后心得及研究结论给你吗? 作为一个一向正经淡定的男人,牛可清此刻失去表情管理,脱力倒在床上使劲蹬腿。 草草草草啊啊啊啊啊!!! 五分钟后。 【牛】:八千字,后天交吧,不急 古伊弗宁:...... 【牛】:累了一天,困了吧?古医生要早点休息 古伊弗宁:...... 【牛】:晚安 古伊弗宁被他耗得没脾气了,直接一句语音扔过去:“你发片儿给我,就是在暗示我、撩拨我,现在勾了人就想跑?” 他的声音磁性悦耳,是赤.裸裸地在用低音炮勾引人。牛可清一点开语音,听得浑身又软又硬,小腹发烫。 什么暗示什么撩拨?!被安了个“勾引”罪名的牛医生真是有冤无处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76页 为了极力维护着自己正经人的形象,他回道:“发错了,那片儿不是发给你的。” 古伊弗宁:“所以你原本是要发给谁?” “......”牛可清决定坦白从宽:“朋友。” “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 古伊弗宁听着这无棱两可的说法,竟莫名地恼了。语音说话不利索,他干脆一个电话给牛可清打了过去。 牛可清一按接听,就听见对方在电话里厉声质问,“你那什么朋友?你们熟到给对方发黄片儿?” 牛可清:“......” “怎么着?看完之后还得分享心得,一起撸一发是吗?友谊万岁,是不是还得滚到床上去实践实践?”古伊弗宁的语气很是冷硬,那句“友谊万岁”讲得阴阳怪气。 男人讽刺的意味无遮无掩地溢出来,这酸味儿,就是隔着电话也能被闻得见。 一上来就被对方这般质问,还是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牛可清心里很不舒服。 他心想,昨天那个女护士来勾搭你,我连声儿都不敢吱,凭什么现在你可以来对我指手画脚? 带着些恼怒,牛可清故意跟他杠上了,反问:“我们说好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交友?” 古伊弗宁火气上头,噼里啪啦一通难听话:“是,我们说好的互不干涉。但既然现阶段我们有长期维持炮友关系的打算,就希望牛医生管好你后面。” “什么叫管好我后面?你是觉得我饥.渴到跟你约了之后还会跟其他人约吗?”牛可清气极反笑,怒哼了一声,“古医生,你是在用什么立场跟我说这话?” 对方似是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牛可清的话确实是气话,但仔细想想,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互为床伴,也仅是床伴而已,本就是站在互相分割的两座孤岛上,谁都没立场、没资格去指责对方的私人生活。 所以牛可清没后悔问出这个问题,既然决心划清界限,决心隐藏感情,就不能暴露出一丝懦弱和理屈。 他毫不带怯地问对方:“古医生,你是我什么人?” 这句话带着些期盼,也带着些逼迫,既像忽然冒出的疑问,也像窝藏心机的索求。 牛可清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果,如果你说你是我的...... “别在外面跟其他人瞎几把乱搞,我可不想你搞出些什么脏病,传染给我。”古伊弗宁用鄙薄的回答打断了他的心声。 有一把刀很麻利地落下,砍断了牛可清在心里刚牵出的一根丝线,溅起鲜血淋漓。 似乎是哽了一下,他的声音有些苦涩:“姓古的,你有必要说话那么难听吗?” 然而古伊弗宁的态度狠绝,既冰冷又锋利:“不想我说话难听,你就别做得太难看。” “去你妈的!”牛可清气得直接把电话挂掉,狠狠地扔在床上。</p 第42章 谁是孙子 “我在你的裂缝纵饮,并且我推开你赤.裸的双腿,我打开它们如同打开书,我读那杀死我的部分。” ——乔治·巴塔耶 牛可清发了狠一样把手机扔在床上,他委屈又愤怒,死死地咬着牙无处发泄,只能无力地蹲坐在床边。 这算是他和古伊弗宁第一次吵架。双方各执一词各有道理,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自然也是唇枪舌战,谁也不肯饶了谁。 自打动心后,牛可清的理智已经找不回来了,像被拉扯进了阴暗的沟渠里,怒气、贪念、偏执……这些可怕的东西开始滋生,令他被情感支配着,被那个人束缚着。 动心不可怕,可怕的是碰上了个没心的主儿,真真是要命,牛可清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另一边,古伊弗宁的心情也差极了。男人将手指伸进头发里抓了抓,烦躁地连抽三根烟。 “什么朋友?狗屁朋友!”一向优雅的古医生状似疯狗,对着透明的空气怒骂十分钟。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火气,当知道牛可清大半夜给别的男人发片,他就不自觉地联想出十万字后续—— 发片,撩骚,约出来,滚上床...... 这都是他对以前那些床伴用过的手段,他能不清楚吗?! 古伊弗宁心里燥起一股无名火,恨不得牛可清跟世界上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才好。 既然他们都已经承诺保持这种关系了,那么至少在这段时期内,牛可清就不能找除他以外的人。 古伊弗宁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态。 是占有欲吗?肯定不是! 对一个床伴有什么好占有的,只有在床上的时候,牛可清才是属于他的,下了床,他对牛可清在外面做了些什么、跟什么人来往,根本不关心。 对,自认为理性的古医生用他出色的大脑思索了很久,为自己乱发脾气找到了一个精辟的理由—— 洁癖。 没错!就是因为洁癖! 他不喜欢床伴沾染别人的气息,就像野兽不希望自己的猎物身上有别的动物的气息。 冷却了一整晚后,古伊弗宁慢慢平静下来,回想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内容,似乎有点过重了...... 咄咄逼人的,用词那么恶劣,对方生气也正常。 本来大家就不是能管对方闲事的关系,偏弄得跟夫妻之间争风吃醋似的,还凶了人家牛医生一顿,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第77页 但是,难道要他先低头、先道歉吗?开玩笑呢吧。 谁先认错谁是孙子。 * 冷战持续到第二日。 交流会上,牛可清上台发言。 他架着一副薄透的无框眼镜,身穿一件熨帖的白大褂,皮鞋铮亮漆黑,发型打理妥帖,浑身充满了精英分子的味道。 “在2周后,我对患者的牙石实施了龈下刮治术,为他刮除了已病变的牙骨质,可使牙龈结缔组织在根面形成新附着......” 男人在台上的表现很稳,说话清晰稳健,理论严谨通顺,台下的人听得颔首连连。 撇开床上关系来讲,古伊弗宁很欣赏这样的牛可清,有着出色的头脑和专业的态度,仿佛是一个光芒的存在。 很少有炮友在离了床以后,还能给古伊弗宁在床上时的性冲动,牛可清算是个特例。 此时在他眼中,身披白大褂的牛医生特别性感,像一个等待被玷污的圣使。 雪白洁净的白衣裳,多像一件圣物呐,包裹着圣人那副光洁的裸.体,松松垮垮,如未破的蝉茧,等待有恶魔亲手去撕开它。 古伊弗宁不介意扮演恶魔的角色,他可以变坏,变罪恶,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可清”,亲切地唤着。 无情地破坏掉圣人身上的禁欲感,去弄脏他的一尘不染,蹂.躏他、鞭笞他,让他留着泪求饶。 让他颤着声带说“放过我”。 全程下来,古医生都没法专注地听讲,等到牛可清结束时,全场的掌声才让他回过神来。 男人抬起手来,一下下地拍着。 这掌声是赠给台上的牛医生的,但不是赠给他出色的演讲,而是赠给他撩人而不自知的色.气。 牛可清骂得他对,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只要遇上触发他的那个开关,他就会变得疯狂。 显然,牛可清就是那个开关。 交流会结束后,会场散得七七八八,古伊弗宁却依旧坐在台下,安静地思考着某些东西。 良久,男人难掩轻蔑,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腹里的坏水将要从卑劣的眼神里溢出来。 只要能吃到那只牛,假装道个歉、装个孙子又有什么所谓呢? * 晚上,牛可清躺在床上看电视,百无聊赖地用遥控器调着台,但心思根本没在电视上。 手机一震荡,微信连续收到四条消息—— 【晚上好】:我错了,牛医生 【晚上好】: [喵呜~.jpg] 【晚上好】:你理理我 【晚上好】:喂,在吗? 还在气头上的牛可清怀着三百吨的愠怒,只回了最后一条。 【牛】:不在 古伊弗宁:...... 他又耐心地打字回道:对不起。昨晚是我态度不好,语气重了。我认识到错误了,是真心诚意向牛医生道歉的 可这根本无法平息牛可清的怒火,他看着那头像就来气,敲键盘的力度如敲水泥,手指头都快把手机屏幕戳破。 【牛】: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古伊弗宁:.….. 【晚上好】:[跪搓衣板.jpg] 【晚上好】:[跪键盘.jpg] 【晚上好】:[跪榴莲.jpg] 他还想再发些表情包的时候,对方已经把他拉黑了。 十分钟后,牛可清的房门被敲响。 “……不会吧?”他心里阵阵嘀咕,一打开门,夭寿了,真是那讨命鬼。 古伊弗宁斜斜地倚在门框,穿着一身雪白的浴袍,姿态散漫,整副浪浪荡荡的模样。 脸上挂着个乖巧宝宝的微笑。 牛可清冷漠地睥着他,“你来干什么?” 古医生一心要弥补过错,好声好气地说:“心怀愧疚,来哄人。” 这位男士在被拉黑之后,决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那你可以走了,这里没人可以给你哄。”牛可清莫得感情,准备关门赶人。 古伊弗宁一脚抵住门,整个人就嵌在门框处不肯走:“瞧我们家牛医生这脾气,你说这话,不就是要我哄?” 伸手不打笑脸人。牛可清瞪着眼看他,下颚线绷得紧紧的,想骂又骂不出口,想赶又不忍心赶。 虽然态度轻浮,但古伊弗宁道歉的话听上去很在理:“对不起,我确实不该干涉你,不该阻止你有别的交往,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 牛可清默不作声地看着他,门柄上的手握得越来越紧,连指关节都没了血色。 古医生平心静气地继续说:“我只是希望,如果你跟别人约的话,告诉我一声。起码在性这一方面,我们需要对彼此坦白。其他的,你随意,我一概不管。”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话明明是在服软,牛可清听着却更来气,心中火焰蹭地一下就烧高了。 他宁愿古伊弗宁因为占有欲、吃醋而对他生气,也不愿意对方说一句“你随便约,我不干涉你,记得告诉我一声就好。” 是有多不在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牛可清的心情愈发败坏,脸色跟臭鸡蛋一样,“你快走,杵在这儿被同事看见了怎么办?” 古伊弗宁被他推了两下,调侃道:“啧,真闹脾气了?” “我闹?”牛可清又来火气了。 当谁小孩儿呢这是。 明明是对方来跟他道歉,反倒在那儿耍嘴皮子耍得飞起,牛可清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他气不过,脑子一热便反击回去:“我有件事挺奇怪的。” 第78页 “什么?” “我不就给人发个片儿么,古医生怎么反应这么大,还跟我吵起来了,”牛可清用手指撩撩古伊弗宁的浴袍带子,意味深长地问:“你这是在......吃醋吗?” 这句话问得,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自讨苦吃么。 “吃醋?”古伊弗宁只觉好笑,“你这话是认真的?” 牛可清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回答:“当然是认真的。” “自作多情是大忌,牛医生。” “谢谢提醒。” “欸,你传给我那片儿......”古伊弗宁起了个话头,就坏笑着不说话了。 不得不说,那片儿拍得还不错,像一剂催.情的春.药。他看前面那段的时候,幻想着牛可清也像片里那人一样,跪在他身下,张开嘴...... 只需闭上眼睛,将手插.进牛可清后脑的头发里,按着他的头,感受湿热的口腔,享受这一刻的极乐...... “想什么呢?”牛可清的一句询问打破了他的意淫。 “你那片儿挺不错的,几种姿势,全套流程,前戏正戏都很不错,作为一个好学的人,我在里面学到了些很不错的东西。” 牛可清被他这一本正经的下流弄得红了脸,“......你就不怕有人民公仆半夜扫黄,给您扫进局子?” 偏偏这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了特别清晰的叫.床声,那女人的声音又尖又骚,像给情.色片助兴的bgm,勾得牛可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脸彻底烧熟了,一阵尴尬:“这酒店的隔音......不大好。” 沉默几秒,古伊弗宁认真地嘱咐道:“所以你待会儿别叫太大声了。” 牛可清:?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古伊弗宁便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扯进自己的怀里,搂着香喷喷的牛医生一转身,后提脚就把门给关上了。 “采花大盗闯进门咯,”古医生小声吆喝着,像只偷腥的猫儿。 然后是一个贴在门后的抵死缠绵,相互亲过对方的颈脖、锁骨、腰侧,每处落点都裹挟了沐浴露的香气,馥郁得如同美神赐予的芳吻。 古伊弗宁将鼻尖埋在牛可清绒绒的发尾里,像上瘾一样使劲地嗅了两口,仿佛里面藏了令人神清气爽的氧离子。 是牛吃草的味道。 “喷香水了?” “没有。” 不知不觉间,他竟对牛可清的味道产生了依赖和眷恋,这是香烟和酒精都无法代替的,象征着内心深处对这个人的无比渴求。 “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男人那双索命的蓝眸子又出动了,极近地扫遍牛可清身上的每一处部位,去寻找自己想要撷摘的果实。 牛可清触摸着对方的眼眉,“明明前一刻还在生着你的气,可下一刻,就只想把你镶进我的身体里。” “你怎么舍得生我的气?”古伊弗宁得了便宜还卖乖。 “是啊,不舍得,”牛可清无奈地叹气,“我总是……不舍得生你的气。” 他想,怎么会舍得呢? 古伊弗宁这双眼睛太会取悦人了,太会把人往深渊里拖,会令他无条件地原谅一切过错。 对于这样一个人,他要隐藏自己的真心,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舍不得离开,又不敢靠得太近。 二人的脸近得能感受彼此炙热的呼吸,凌乱的发丝尖相互触抵着,两颊都已呈绯红之色。 “你跟那个女护士......是怎么一回事?”牛可清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 古伊弗宁愣了愣,身体像没骨头似的贴在他身上,“哪个女护士?” 牛可清小声说:“那天我看到......你俩等电梯的时候聊得挺高兴的。” 古伊弗宁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一脸诧异,“你说她?我跟她能有什么事儿?” 他没太懂对方为什么要问这样一个问题。 “她现在还对你有意思?” “人家早就move on了,她是陪她男朋友来的,她男朋友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 “哦,”牛可清面无表情,竭尽全力压住往上翘的嘴角。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古伊弗宁眉锋一挑:“嚯,牛医生吃醋了?” “我再怎么着,也没古医生的醋劲儿大吧?”牛可清自感丢脸,也不放过揶揄对方的机会,“我就给人分享个片儿,你就恨不得从电话里爬出来把我给吃了,啧。” 古伊弗宁不说话了,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他磨了磨后槽牙,那双浅蓝色的眼睛微微一眯,眸光忽然深暗如夜,沉沉地凝视着牛可清,充满危险的气息。 令牛可清的心咯噔一下。 对方的嗓音就像落在潭底的灰石,低沉地在他耳边响起:“你有本事,就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明知会作死,牛可清还是故意激他,“我说你吃醋,见不得我和别的男人搞黄色——唔!” 古伊弗宁确实被激怒了,一把掐住牛可清的下颚,虎口紧紧捂在他的嘴上,没让他把剩下的话说完。 “牛可清,你就是欠收拾。” 古伊弗宁一把将牛可清的两条腿架起,死死地将人抵在墙上,啃咬着那薄中透红的锁骨皮肤。 “今晚的古医生真野。”牛可清抚摸着对方的耳垂。 “那你喜欢吗?”古伊弗宁咬上他脆弱的喉结,邪邪地唤了一声,“宝贝。” 第79页 脖子是牛可清的敏感带,喉结就是这片敏感带的中心点,牛可清被古伊弗宁一口啃掉了理智和矜持,巴不得用腿在人身上打个结。 这俩没羞没躁地在房廊里厮混了一遭,才脱光了滚到床上去。 上了床后的古伊弗宁可就不再收敛了,他今晚心急,一下又一下地往牛可清身上呼气。 牛可清被压制得死死的,最敏感的地方,最薄弱的地方,被对方逐个击破,害他连呼吸难以顺畅。 “别……别摸那里……” “怕痒?” “怕你。” “怕我做什么?我是要疼你,又不是要吃了你。” 古伊弗宁拨开那光滑的双腿,在那沟壑里纵深地探寻,伴着夜色和激情,倾注自己的歉意和欲望。 他就像一个伪君子,下半身以歼击机的形式猛烈撞击着牛可清,嘴上却虚伪地道着歉:“对不起,牛医生,我以后一定注意说话的方式,不再惹你生气。” “啊......”牛可清的手抓紧了床单,刺激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涌上大脑,甚至都听不大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说:“用力点。” “这可是你说的。”古伊弗宁用力一顶,牛可清便没了一半神智。 头皮酥麻,浑身过电般痉挛,前头渗出透明的液体,牛可清意识迷糊,那东西都快要出来了。 男人在他的深处搅动进退,朝着牛可清的敏感点使劲顶磨,“牛医生,你好紧啊......唔......” 之后,不管古伊弗宁再在他耳边说什么骚话,再怎么难以入耳,他都回应不了了,因为连话都说不完整。 其实牛可清也想好好说话,但这个姿势...... 他一条腿被架在古伊弗宁的肩上,一条腿被压在古伊弗宁的身下,这么高难度一姿势,别说开口说话了,就是顺畅地喘口气都很难。 他有点佩服自己的柔韧度,浪迹炮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得亏磨炼多年,才能招架得住古伊弗宁这弄法。 “慢点......啊......放过我......” 古伊弗宁听着他的求饶,被激得愈发亢奋,撞击一下比一下剧烈,直奔牛可清的性命而去。 这只恶魔,终于把圣使的外壳给扒了。 力气都被耗光了,牛可清被贯穿得彻底,只能脱力地瘫在床上,任对方将他叠来折去,肆意摆弄,头无力地垂到一边。 古伊弗宁忽然钳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脑袋整个摆正,语气中携着狠厉:“看着我!不许看别的地方,以后也不许看别的男人。” 那张蓝眼睛的俊脸出现在牛可清的视野里,他被迫直视着对方,说不出话来,嗓子却还在发着音儿。 “啊、啊......唔......嗯……” 他想说,我没有看别人,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 被操得狠了,就连叫床声都变了调儿,从略带羞涩到彻底放浪,色情的呻吟声不堪入耳,在房间里如海浪般回荡,异常的催人情动。 古伊弗宁喜欢牛可清的叫床声,不嗲不娇,却每一声都落在他的心中央,不偏不倚,将他的性欲调至浓浓高温。 “牛医生,你叫得真好听。” 牛可清脸红得滴血,又羞又臊,顿时就不出声了,死死地咬着牙,非要将声音憋在喉咙里。 这房间隔音不好,他可不想跟刚才那女人一样,叫床叫到全楼层都能听见。 古伊弗宁更加用力地干他,是要逼他叫出声音来。牛可清不愿,便咬着自己的手腕,眼角都滴出泪来了。?? 还不行,就咬古伊弗宁。 咬那个该死的男人,让他疼。 于是待到结束后,古医生的肩上、手臂上全是牛可清留下的牙印,斑斑驳驳,红红紫紫,看着还有些渗人。 他俩一起泡在温热的浴缸里,面对面,两双大长腿交叉而放,两副完美的男人身体浸在温暖的水中,氤氲了整个浴室的白雾。 瞧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一个个“印章”,古伊弗宁无奈地道:“牛医生好牙口。” 牛可清羞红了老脸,只得陪着他开玩笑:“那是,得对得起我口腔科医师的职称。” “我就不行了,”古伊弗宁假装惭愧,“作为一个肛肠科医师,我医德败坏,竟然如此蹂躏某人的——” “咳咳!”牛可清拍起水花打断他。 这位假正经的牛医生是绷不住了,他羞耻得脸都熟咯,干脆一头扎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吹起了泡泡。 Notes: 古医生:傻牛真的很好哄 大家记得看今天长佩的作话,留评论也去那里呀,我会看的。 第43章 接吻吗 “我被你吸引,如被罪恶吸引,向你崎岖的嘴巴,向你被咬啮过的软樱桃。” ——《让我听命于你》 寂静的深夜,牛可清拉开半寸窗帘,放眼望去,是一片墨黑混沌的天幕。 激烈地做.爱之后,他看万事万物都淡如水,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 男人站立在窗前,头发丝还滴着水珠,他看着深黑色的外景发呆,什么也走不进空泛的脑海里。 古伊弗宁走到他身后,身体靠得极尽极尽,脸也靠得近极了,鼻尖喷薄出滚烫的气息,散发着撩人的星火,拂在牛可清的后颈上。 牛可清转过身来,不看景,看人。 半晌,他将手心轻轻地搭在对方的前胸上:“别靠太近。” 第80页 “为什么?” “我会以为你想吻我。” 从决定隐藏自己感情的这一刻,牛可清就不大好了。 他失去了以前的自我,内心不再无所牵绊,而是多了件沉甸甸的包袱,晃荡着,拖拽着。 只要古伊弗宁一靠近他,那件包袱就会又重一些。 两个男人刚洗完热水澡,身上还蒸腾着水汽,彼此一靠近,便陷入一种湿热的磁场中。 “可我偏要靠得更近,”古伊弗宁伸手环住他的腰,“我喜欢离你越近越好,甚至负距离接近你。” 贤者模式被打破了,纷乱、冗杂的东西再次涌入空泛的大脑,像洪水溃了堤。 注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蓝眼眸,牛可清颤着嗓音道,“我能闻见你的呼吸。” 说话时,他的嘴巴微微开阖,唇尖不经意触到了对方的下唇瓣,若有似无的触碰,伴随着些痒意。 古伊弗宁的心思动了动,他看着牛可清那薄红的唇,原本没打算做什么,但此刻,却忽然起了个奇异的想法—— 这唇色有点浅了,用力地碾磨几下,或许能让它充血变深,变得嫣红欲滴。 这想法像是诱惑孩子的一点甜,叫他嗅到了情动的味道。 欲.念有些浓了,他松开牛可清的腰,把手伸到他的背后,将那两边窗帘缓缓拉上,问:“牛医生,想跟我接个吻吗?” 牛可清一愣,乌亮的眸色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接吻吗? 他竭尽所能地压抑住不稳的嗓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开发出新情趣?新玩法?”古伊弗宁不以为然。 他不是没和别人接过吻,以前那些炮友见他长得帅,总爱把嘴凑上来,但古伊弗宁总觉得乏味,久而久之,也就不再与炮友接吻了。 无趣至极,还容易令对方误会。 可牛可清重新勾起了他想接个吻的心思,还是舌吻,极深极深、能感受对方口腔温度的那种程度。 噢,不仅是想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牛可清的唇,已经是很想很想了。 所以没等牛可清回答,他便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从轻碰一下到伸出舌头舔.弄,男人并没有停下来的念头,还很不客气地吮吸起来。 “唔......”在嘴唇被含住的一霎,牛可清受宠若惊。 湿润的舌尖想要撬开他的唇齿,但牛可清太紧张了,嘴巴小幅度地张阖着,对方蠢蠢欲动的舌尖难以更进一步。 古伊弗宁用鼻尖顶顶他的脸颊,耐心地诱导着:“可清,把嘴张开。” 作为一个口腔科医师,从来都是牛可清让人把嘴张开,这回轮到自己身上,他一张老脸烫得像个火炉。 未尝试过深吻的牛可清咽了咽喉咙,生疏地微微张开嘴巴。 趁着他嘴巴微张的一点间隙,古伊弗宁伺机将舌头卷进他的口腔中,缠绕住那青涩的唇舌。 男人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舌根,就连齿间都不肯放过,灵活的舌头霸道又温柔,在对方的嘴里攻城略地,扫荡着每一处角落。 古医生太狡猾了,为了满足自我,不惜发出诱惑的喘息迷住对方,引导着牛医生的舌头进退。 “你的嘴唇很软,”古伊弗宁满意地道:“舌头再伸出来一点......唔,就是这样......” 牛可清踌躇着照做,放在对方胸膛上的手十指蜷缩,拽紧了对方的浴袍衣领。 慢慢地,他学以致用,舌头渐渐地搅动起来,笨拙地给予对方回应。 这个吻就像潮湿的热雨。 两人纠缠的唇舌间发出粘腻的水声,伴随着不平稳的喘息声,令人面红耳赤,双腿发软。 察觉到心智渐渐迷乱,古伊弗宁没有让自己完全沉沦,他稍稍与牛可清分开些,“你做得很好。” 对接吻这种事,古伊弗宁向来不屑,更谈不上喜欢,认为只是交换唾液的行为罢了,但跟牛可清接吻的感觉......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像在舔舐一瓣轻柔的羽毛,不是枯燥乏味的,反而有趣至极,美好至极,让他被一层酣醉感包裹着。 ——是一份让人意外的美妙体验。 古伊弗宁不禁“噢”了一声,急切地与拍档分享这份心情,“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想,我们以后多多接吻也是未尝不可的。” 他食髓知味,再次用舌尖舔了舔对方的唇缝,在黏腻的唾液声中含糊道:“牛医生,跟你这位好朋友接吻,很舒服。” 他绅士地将对方称为“好朋友”,但牛可清却不吃这一套,驳了回去:“炮友就炮友,什么朋友。” “我们也做朋友,不可以吗?” 牛可清还想说什么,不过嘴巴已经被堵死了:“唔......” 即便是一个吻,古伊弗宁也是强势的,勾、舔、吸、咬,循序渐进地掠夺地盘,完全主导一切,犀利地摆布着对方的唇舌。 他如此出色的吻技令牛可清怀疑:对方或许在接吻上也是老手,只不过从未对他使过这招而已。 古伊弗宁不愿停止的亲吻太过缠绵,再次将牛可清的欲望一点点地勾起,为了避免擦枪走火,他逼迫自己保持清醒,果断地从愈发深陷的湿吻中抽离。 两个人强行停下来,一下一下地深呼吸。 牛可清眼雾迷蒙地看着他,来不及吞咽的唾液从唇角边滴落,像晶莹的清露般划至颈脖。 第81页 “我们这样......算不算是犯禁?”他问。 “犯什么禁?”古伊弗宁不明所以。 他垂眼凑近来,朝着牛可清白皙的脖子一勾舌尖,便将那透明的津液舔了去,仿佛是给对方的一份奖赏。 牛可清垂眼道,“我们第一次上床就说好的,不接吻。” 古伊弗宁被他难得显露的乖弱激起了心潮:“刚才那个吻,你讨厌吗?” 咬着被啃红的嘴唇,牛可清有一种被亵渎后的矜傲,他果断地摇了头。 他何止不讨厌,还很喜欢,喜欢那种交换气息的感觉,喜欢被对方拥在怀里,喜欢嘴唇被蛮横地索取。 “我也不讨厌,既然我们都不讨厌,那就不再是禁忌,”古伊弗宁敛去柔情,冷笑了声,“会产生情感的才是禁忌。” 牛可清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对方这是一句话就把他钉死,把所有产生感情的可能性钉死,杜绝了他所有过火的想法。 这是多么残酷又讽刺的现实—— 放心大胆地接吻吧,因为我们之间不可能会产生爱情。 求而不得是会令人发疯的。 这次,牛可清主动含上对方的嘴唇,使劲地啃咬舔舐,发着一股暗暗的蛮力,锋利的牙尖上有杀气和愠怒。 古伊弗宁被他亲得一愣,疼是疼的,但对方的狠劲往他心里点了一把火,他以同样激烈的方式回吻牛可清。 两个人像互相攻击的兽,用唇齿把对方撕咬。 不过古医生到底是没拼得过牛医生,因为后者此刻已经不管不顾了,像个讨债寻仇的。 古伊弗宁受不住了,将扑上来的牛可清推开一些,摸着发疼的嘴唇问:“小辣椒发威了?” 牛可清不答,脸上沉静肃冷,一点要跟他开玩笑的心都没有。 古伊弗宁有冤无处诉:“我又哪句话惹着你了?” 他这种玩世不恭的嘴脸更令牛可清愤怒,不仅是气对方的不走心,更是气自己的走心。 他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是输家,哪怕只是对方的一个吻,就能让他兵败如山倒。 理智被情绪抹掉了,牛可清狠狠地拽住对方的领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人、你说的话、你做的事,全都惹着我了!” 古伊弗宁被他吓了一跳,大家亲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火了? 他还没来得及闪躲,牛可清便又迎了上来,以更重的力气吻他,并毫不留情地咬了他的唇一下。 一股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里散发开来。 “嘶——!”古伊弗宁疼得把头一偏,正想骂娘,对方却又疼惜地舔舔他的伤处。 牛可清的舌尖上顿时染了一抹红,沿着唾液晕染开来,像一朵开在舌尖上的绛红小花。 小伤,盛开出庞大的艳丽。 古伊弗宁没来得及多看这瑰色两眼,牛可清便将舌尖卷了进去,收回这令人欲罢不能的吻。 他这幅样子令对方错以为,他刚刚的怒火不过是假装发威,以此给两人之间增添一点情趣罢了。 “疼吗?” “你说呢?” 稍稍冷却一点,牛可清转过身去,再次将窗帘从中间拨开,望进无边无际的星夜里。 沉默半晌,他开声说话,似在问身后人,又似在自言自语:“古医生,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没这个必要。” 古伊弗宁脱了浴袍,又将牛可清浴袍的带子解去,也温柔地脱下。 牛可清没有抗拒,任由他剥去自己的浴袍,两件雪白的袍子就这样缓缓地,无声地落在二人的脚边。 “我不喜欢隔着衣服抱你。”古伊弗宁从身后将他搂住,十指扣在牛可清的前腹。 相拥的两个人赤.身光.裸,立在这高楼的落地窗前,后者将下巴轻放于前者的肩窝上,连皮肤的温度和呼吸的气流都是亲昵的。 真像一对纠缠热恋的爱侣。 只是“像”而已,并非“是”。 多痴缠也只是虚妄的肉.欲,谈何“恋”,谈何“爱”? 古伊弗宁吻了一下怀中人的后颈,细语道:“灵魂契合的人交个朋友,这是一种乐趣。至于灵魂契合的炮友……你说得对,确实没有成为朋友的必要。” 被人拥在怀里的感觉很好,牛可清望着远处璀璨耀目的夜都市,似乎在这片刻的温存中,获取了一刹那的宁静。 很温暖,很心安的美好。 高大的落地窗映出两人的轮廓,古伊弗宁有感而发:“可清,即便我们做不成朋友,但你于我而言,依旧是意义非凡的。” “什么意义?” “你是我第一位深吻的……”男人眼里有了与平日不一样的柔和,说:“床上情人。” 牛可清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前半句挺动听的,好听得令他近乎出现一种错觉:他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之大,对方却唯独赋予他一份绝无仅有的意义。 可后半句又将他从自恋的错觉中拉回,叫他瞬间清醒:床上情人?说得动听,不就是炮友么? 对方只是把他当成炮友罢了,一个用来解决生理需求的工具,甚至是充气娃娃就能替代的。 当然,牛可清认为自己有一种难以取代的优势,那就是能坐上去自己动,可爱的充气娃娃可做不到这一点。 二人相贴的身影映在窗面上,与外面世界的夜幕相融,静谧无声,勾勒出一个依依稀稀的轮廓。 第82页 牛可清将袒露的后背完全交予对方温热的胸膛,是一种无须多言的信任。 “古医生,我.......”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嗯?” “没事了。” 第44章 藏不住 “压抑的感情总会让人有扭曲的快感。” ——杜拉斯 出差回来后,两位医生都不大正常。 牛医生是情绪不大正常,郁积于心;古医生则是身体不大正常,直接病倒了。 从外地回来,气温一热一冷差异大,再加上旅途和工作劳累,古伊弗宁调整不过来,身体就扛不住了。 本来只是小感小冒,他没放在心上,还连续加班几天,这感冒就变成了重感冒。 出于人道主义和医生的职业操守,他怕把感冒传染给牛可清,连着十几天都说“不约”。 被迫禁欲…… 牛可清快两周没见过古伊弗宁了,有些担心,也有些挂念,在电话里一问,才得知对方生病了。 于是这晚,古医生家的门铃响了。门一开,出现在他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牛医生。 “不是说了暂时不见面,”古伊弗宁一身居家睡衣,脸上带着疲惫之色,但不挡那股英俊。 他看着牛可清,露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抹笑。 “我想来看看你身体怎样,”牛可清边进门边说,“发烧了怎么也不去医院,亏你自己还是医生,就憋在家里等自愈啊?” “我没什么,就是累的,”古伊弗宁关了门,拖着个疲乏的身体,瘫软在沙发上。 男人耳边的发丝湿了几缕,贴在鬓角上,是他刚才睡觉捂出来的,被窝里实在太热了。 牛可清拿来体温计,给病弱的古医生一量,那水银一直上升,都快烧到三十九度了。 得,不是被窝热,是人热。 “去医院吧。” “咱俩都是医生,连个发烧全都治不了?”古伊弗宁将身子蜷成一团,他刚从医院下班回来,累得不想动,只想倒头就睡。 牛可清奈他不何,只能拿了他的钥匙,出门去买了些药和食材,再回来时,他发现古医生已经钻进被窝里睡熟了。 一摸那额头,烫手。 “醒醒,”他揽过古伊弗宁的后背,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递去退烧药和一杯温水,“起来,吃药。” 古伊弗宁烧得昏昏沉沉,口干舌燥的不想说话,倒是像一个乖巧的小朋友,听话地把药咽下去了。 “把这杯水喝完。”牛医生很严格。 “哦……” 烧得晕乎的古医生倚在床头,眼睛微张微阖,氤氲着一层濛濛的水翳,像雨后秋水打上的薄雾,两边脸颊被烧得通红,胜过天边一抹红霞。 牛可清挪开眼睛,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幸亏你不是女人,不然全世界的男人都得垂涎你。” 古美人甩了个眼神去勾他:“眼前不正有个男人垂涎我么?” “人是病恹恹的,嘴倒还是那么精神,”牛可清摸摸他的额头和后颈,皱眉道:“你这身子都烫成火炉了。” “我饿……”到底是发烧,古伊弗宁连说话的力气都欠缺了。 “待会儿给你煮粥吃,垫垫胃,难吃也得给我咽下去。” “谢谢牛医生的照顾,”古伊弗宁就把头埋进了厚厚的被子里。 牛可清帮他把被子盖好,关了房间灯,去了厨房煮粥。 他不会做饭,只能按着某度上的步骤,笨手笨脚的,硬着头皮煲了一锅“米加水”。 粥熬了一个小时,煮好之后,牛可清自己尝了一口,感觉这味道怪怪的……厨艺果然还需修炼。 他盛了一碗端到房里去,再次把古蘑菇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我煮了点粥,你吃一碗吧,总比空腹好。” 古病患睡过两觉,退烧药也起了作用,他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已无倦意。 这人精神好了就开始皮,又在调侃牛可清的魔鬼厨艺,“辛苦同志了,明明是个做饭黑洞,还特地为了我熬粥。” 牛可清将粥碗递给他,他却不接,虚弱地说:“牛医生能喂喂我吗?” 生病中的古医生特别娇气,手软脚软,活像个水嫩嫩的病美人。 “几岁了?还撒娇呢?”牛可清没好气敲他额头。 男人倚在床头,双眼雾蒙蒙的,装出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病人嘛,得要人照顾。” 这位人前高冷的古医生,也只有在牛医生面前才能像个孩子那般幼稚了。 牛可清哪会嫌他,递去勺子喂他,“啊......” “我说的是用嘴喂。” “自己吃!”牛可清的脸烫起来了,比发烧的人还烫。 粥滚烫滚烫的,古伊弗宁病得累了,没多大耐心,吹没两下就送进嘴里,被烫得差点把勺子甩飞。 “嘶——”男人蹙着眉,捂住自己的嘴唇,蹬了两下被子耍脾气,“最讨厌发烧,浑身没劲。” “烫到了?”牛可清拨开他的手,用指腹摩挲过他的唇,摸了摸。 盯着那亲吻过的嘴唇,他无端感叹:“古医生的嘴唇好薄。人们都说,薄唇的人最薄情。” 无端被安了个“薄情”的罪名,古伊弗宁眉头一皱,“哪来的说法?” “我说的。”牛可清将指尖从他的嘴唇挪开,又放到他的眉心上,轻轻地打起小圈儿来。 第83页 一下一下再一下,像在施魔法,“病魔快快走开,我们古医生呐,得赶快好起来。” 古伊弗宁抓住他的手,“你这庸医,不好好给我治病,反倒搞封建迷信。” “药也吃了,粥也喝了,我这医生也就尽力了,”牛可清神秘兮兮地说:“只能暴露我魔法师的真实身份,催你快快好起来。” 古伊弗宁被他逗乐了,五十步笑一百步:“动画片看多了?这么幼稚?” “你是病人嘛,需要人哄。” 牛可清也讨厌发烧的感觉,烫得人浑身不舒服。 小时候发了烧,他难受得委屈兮兮,母亲就用食指在他眉心打转儿,安慰着说:“施施魔法,病魔很快就跑掉了。我们牛牛啊,很快就能好起来啦。” 古伊弗宁是唯一一个,他会用这么柔情的方式对待的人。 牛可清把自己童年时获得的最最美好的东西——魔法和爱,全都给予了这个男人。 眉眼间透露出的温柔,是他此刻散发出的最大魅力,古伊弗宁顿时心化了,忍不住将牛可清拉入怀里,忘情地吻下去。 粥碗还差点洒了。 这个吻很长,带来的体验足够抵得上一场性.事。 两个人缠绵在壁灯下,相互交换涎液与温度,情愫就像熊熊燃烧的炭火,即便是雪水也无法使它冷却。 牛可清被吻得嘴唇湿润,嘴里有股淡淡的米水味,他细声喘道:“你的发烧......要传染给我了。” “这样最好。”古伊弗宁说罢,又与他交换一个湿热的呼吸。 滚烫的额头相抵着,喉咙粗重地喘息着,他们像两个刚长跑完的运动员。 “一起发烧吧,牛可清。” 古伊弗宁紧紧地用胳膊将他箍在怀里,尽可能地贴上牛可清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去汲取那些冰凉的触感。 “我很热,你很冰,”他说,“可清,让我抱抱你,很舒服。” 这个发烧的男人就像一个火炉,全身上下每处部位都高温得吓人,每一个毛孔都是干渴的。 而牛可清肌肤温凉,气息清爽,是他在火山烈焰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清泉。 于是,他把牛可清当作是一个灭火罐,想借他来扑灭发烧的难受感,还有内心无穷无尽的燥火。 牛可清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用自己身上的清凉去浇灌对方;“抱紧我......” 他从未被对方抱得如此紧过,感觉自己像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 即使对方只当他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单纯的热吻、抚摸、搂抱已无法浇灭古伊弗宁的盛火,牛可清实在太秀色可餐,反倒成了一罐助燃剂。 于是,男人像一只躁动的野兽,将牛可清死死地摁在了床上…… * 足足两个小时,牛可清像做了一场高烧不退的噩梦。 渐进式升温,一点一点地自我燃烧,酥.软的身体在高温中徐徐升腾,害得他差点连命都赔了进去。 古伊弗宁躺在旁边,已经累得睡过去了,扛着副病体还做激烈运动,确实要被掏空。 牛可清要惨许多,他趴在被褥上,脸色如尸体般苍白,细长的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后面一阵撕裂的疼痛,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才,古伊弗宁烧得神志迷迷,高温令他亢奋得失去了分寸,力度加重好几倍,渐渐演变成不管不顾的方式。 可怜的牛可清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仿佛被一把利刃深深地凿开,切碎他整副身体。 他很痛苦,甚至叫出了凄楚的哭腔,如同垂死之人在卑微求生。 可他没有喊停。 因为他喜欢古伊弗宁,所以他能忍受任何痛苦。 不,应该是说,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他早就经历着比这痛苦一万倍的事了—— 他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那刻,牛可清在心里不断地嘶喊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但他没有说出口,不敢说出口。 而对方也没有放过他。 古伊弗宁的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牛可清的身体是冷的,心是热的。 多相配的一双人,他们互补得完美。 在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那刻,牛可清甚至滋生出一个畸形的想法: 或许我就是个自虐的变态吧。 他甘愿做一只被烈火包围、灼烧的飞蛾,扇着薄如蝉翼的翅膀,热烈地、痛苦地朝那抹明焰扑去。 快到零点的时候,牛可清缓过来一些,他没打算留在这里过夜,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他去拧了条热毛巾,为古伊弗宁擦干净身体,又给自己清理了一下。 准备离去前,他秉着呼吸、悄悄地在古伊弗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仅一个吻罢了,他炙热的爱意便蒸腾而上,化为无数扭曲的歧念,终究只能压抑在心里。 没想到转身时,他被睡梦中的男人一手抓住,搂进了怀里。 “喂......”牛可清发了个气音,没忍心吵醒他。 古伊弗宁紧紧地抱着他的一条胳膊。 因为发烧,男人浑身烫得不舒服,睡也睡得不安稳,下意识地抓住了能让自己心安的东西。 牛可清犹豫着,想把手臂抽出来,然而对方轻昵地发出了一声梦呓:“陪陪我……” 第84页 眸色颤了颤,牛可清用指腹扫过男人的浅发、眉峰、鼻梁,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那句:我得走了。 他知道自己该推开对方,是啊,本该及时离开的,因为他不是一个保姆,也不是一个陪护,更不是...... 古伊弗宁的爱人。 可是他躺了下来,像一只顺从的动物。 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人,他此刻流露出的爱意,才是最最似水似火的。 他曾妄想把自己的喜欢掩盖起来,放进冷藏库里冷却一段时间,让它自然而然地消失...... 多可笑多荒诞,喜欢怎么能藏得住呢? 壁灯下温柔缱绻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满腔的情意,爱无所遁形。 偷偷地,牛可清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我,爱,你。” 第45章 雪夜桥头 “我的疲倦和这股想哭的冲动,这种孤单和这份想要爱的渴望。” ——《加缪手记》 睡了一会儿,牛可清想去趟卫生间,他从床上起来,因为怕吵醒身边的古伊弗宁,他连灯都没打开,蹑手蹑脚地摸着黑去。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灯忽然“嘭”的一声亮了。光线有些刺眼,牛可清立马抬起小臂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吵醒你了?”他轻声问。 “牛医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古伊弗宁的嗓音有点低哑,是感冒带来的后遗症。 牛可清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有些尴尬:“......不是你让我留下的吗?” 古伊弗宁一怔。 刚才烧得脑袋发懵,他说了什么连自己都不记得,现在忽然醒来,已经忘记了那句让牛可清陪陪他的话。 他很少让炮友留宿,于是想都不想就说:“不用了,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薄薄的眼皮低垂着,似有些倦色。 牛可清沉默了,其实他愿意彻夜照顾对方,甘愿把隐秘的喜欢化作无声的守候,不求回报。 可是对方没给他机会。 男人遮挡眼睛的手臂没有放下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应该是红了,不大想让对方看见。 怕丢脸。 哽了半晌,牛可清才开声:“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爱得深又怎样,只要对方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你打发掉。 从古伊弗宁的家里出来时,牛可清有些狼狈。如此端端君子,却要落荒而逃。 他害怕自己的在乎、喜欢被古伊弗宁看出来,害怕自己守不住最后一丝尊严,所以变成了一条懦弱的蛆虫。 多可悲,在床上亲密无间的他们,下了床却遥遥相隔,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当然,牛可清知道......在这段关系中,他们最开始向彼此承诺的是:不用负责,互不干涉,绝不动心。 炮友关系,而不是恋爱关系。 如果说这段关系是一纸合同的话,那么,是对方一直在遵守合约,而他违约了。 他能责怪的只有他自己。 天很冷,夜已深,牛可清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走出了小区,沿着街道边向前走,步伐散散漫漫。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想走走路,想在夜幕下一直走一直走,一刻也不停下来。 仿佛这样就能走出无尽的沮丧。 牛可清想过,自己或许只是对方无数个床伴中的一个,就像一个匆匆过客,一个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套。 古医生那么好那么好,牛可清想,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动心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概会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去爱吧,他们都想要获取古医生的芳心,到了最后,他牛可清大概率也会成为那堆炮灰中的一小撮。 那怎么办呢?喜欢又藏不起来,他试过了,可是失败了。 尝试去戒掉吗?好像戒不掉,那是一种想想都觉得难受的痛苦。 牛可清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酸的,走起路来,腿间还有点疼。 男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他走到了江边。不远处,是刚刚开启夜生活的市中心,灯火通明。 江面上弥漫着凝重的水雾,牛可清在岸边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朝水面扔去,听见很沉很沉的一声“咚”,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在响。 夜渐渐变得莫测,云层愈发深重,像泼了墨那般漆黑。 骤然间,天上飘起了白雪。 牛可清这样一个畏寒怕冷的人,走在这风大雪舞的天地间,却也不打伞不戴帽子,大概是因为身冷抵不过心冷。 雪花片片飞,他眼角有泪,连视野都是混沌的。 男人继续走啊走,江边有座桥,桥中央是公路,桥下面是茫茫的湖,沿岸的高楼灯火万千,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热闹。 大家的夜生活一定都很快乐。 夜风徐来,亮色的灯光闪耀桥边,牛可清一个人走了上去,踱着步,慢慢地走过这座桥。 他在桥上走走停停,途中一共遇见了三对情侣,每一对都很甜蜜。 情侣之间就是有诉不尽的情愫、做不完的事,看吧,哪怕深夜十二点了,也能相互依偎在桥上看风景。 夜深又有什么关系,天冷又有什么关系,有人陪啊。 牛可清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忽然很羡慕。 第85页 能不能,他也可以这样,跟相爱的人来到桥上,看那旖旎的夜色。 能不能,到底能不能呢?去拥有一个不可能拥有的人。 不可能拥有……唉,都说了是不可能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已经知道前路无光,希望渺茫,他还是想去试试。 想凭借一腔孤勇、用尽所有爱意去搏一搏,就像扑火的飞蛾那样,朝着光,向死而生。 失败了又如何,那就果敢地失败吧! 不论那个人的心有多冷淡,只要他身体里流淌着新鲜的血液,只要他不是一个情感障碍的反社会,他的心就一定能被捂热的不是吗? 这一瞬间,牛可清站在桥迎着风的一端,忽然生出无比英勇的爱恋—— 他不想再费心地掩饰自己的喜欢、不想再费力地遮盖自己的心动,更不想累到极致也不能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脆弱。 追爱吧。想要什么就去追。 不管这条路有多崎岖,不管沿途的荆棘有多尖锐,只要他肯鼓起勇气往前走,哪怕仅是踏出一小步,都要比站在原地更加接近爱情啊。 深吸一口气,牛可清停住了脚,从大衣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古伊弗宁的号码。 “嘟——嘟——嘟——” “喂?”电话只响了三声,古伊弗宁就接了。 这声“喂”带着点鼻息,很磁性很悦耳,是牛可清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可这一接通,牛可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听见对方声音的一刹,他的心跳忽然加快,连手都有点抖。 原来,这就是想念。 可是才分别没多久,就已经开始想念了吗?这是有多喜欢啊。 “牛医生?”古伊弗宁见对方不应,又看了眼来电显示,确实是牛可清。 他试探着,换了个问法:“可清?” 这一声清浅慵懒的“可清”,跳脱于身后车流的喧噪,那样清晰地砸进了牛可清的心里。 他刚才脑子一热就拨了这电话,心血来潮,却没准备好台词,甚至不敢说一声“喂”。 然而,他忽然想起来,古伊弗宁正生着病呢,现在应该还在睡眠之中,是被这通电话吵醒的。 意识到这点,牛可清嘴拙地说:“......打、打错了。” 他匆匆地把电话摁掉,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通话。前不久还高涨的勇气忽然全漏了,暗恋的人果真都很怂! 可没过多久,手机响起来了,牛可清看着屏幕上“古医生”三个字,心跳“咔嚓”一声,像卡壳似地顿了顿。 他深呼吸几下,调节好紊乱的呼吸,郑重地按下接听,“......喂?” 半秒后,那边传出古伊弗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牛医生,你想我了吗?” 这一刻,牛可清脑袋一声轰鸣,似悲似喜。 岸边辉煌的夜景倒映着,给江面笼罩了一层金色的雾霭,到处是喧嚣嘈杂的车马人流,唯独这一小寸地方,这个男人孤独得很。 所谓的不求回报,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爱就是这样的,自己一旦生出一丁点感情,就无法不期待从对方身上获得同样的感情。 哪怕只是一点,哪怕是摇尾乞怜。 对方一个回电,就能叫他着了迷、入了魔,疯狂地喜欢,疯狂地贪恋,不疯魔不成活的那种。 眼前的模糊渐渐扩大,牛可清对电话里的人说:“我现在站在桥上,这里的雾好大。” 古伊弗宁顿了半晌,没有问他为什么大晚上的要去桥上,只是轻声问了句:“不冷吗?” 牛可清不回答他,而是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我也好想变成雾啊,这样......就能一直笼罩在古医生身边了。” 电话那头久久地沉默着。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个电话,双双如同深夜般寂静着,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电话里传来古伊弗宁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气。 末了,他只说:“雾终究会散的。桥上冷,快回家吧。” 下一秒,电话挂了。 夜又暗了些,牛可清一个人站在桥上,仍保持着将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独自听着里面的声音。 “嘟——嘟——嘟——” 天地苍茫,耳中就只剩下了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好刺耳,好漫长。 到头来,只是自我感动罢了。 江岸灯火流明,牛可清长久地立在桥头,脚下踩着一方冰雪,既悲亦哀。 桥上确实冷,风还很大,吹得人眼睛酸涩,很想很想落下泪来。 心里有什么? 有疲倦、孤单,哭出声的冲动,和一份想要爱的渴望。 第46章 被爱的天赋 “你看眼前的红叶,有了距离才更灿烂。走近了,反而变成了不红不黄的、脏乎乎的叶子。” ——《玫瑰门》 牛可清在电话里说的话,语意朦朦胧胧,古伊弗宁虽不能完全听懂,但多多少少能从中感受到一些情愫。 那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他就是知道,不对劲。 他在这方面的戒备心太强了。 古伊弗宁是一个极具魅力的男人,约炮多年,对他产生过感情的炮友很多,因产生感情而提出要恋爱的也不少。 对此,他通通是立马“say no”,第一时间断绝来往,以绝后患。 第86页 在他看来,爱情是束缚人的绳索,像他这种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浪子,是不会被谁绑着的。 对伴侣忠诚?对关系负责?这么累人又傻.逼的事,他绝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古医生的心里一直有个扫描仪,用以时刻监控别人和自己的心,只要一多出类似爱情的东西,他心中的警铃立马作响。 这回,警铃响了。 不只是检测到牛可清的心有异样,他自己的也有。 直觉告诉他,这段关系开始掺杂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就像清水中撒了沙粒,这水还能喝吗? 所以他把电话挂了。 这是个“下不为例”的警告。 牛可清是个聪明人,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但他......没有收敛。 他不想收敛。 既然下定了追爱的决心,就没有回头路,不努力地试一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自从那晚后,他对古伊弗宁愈发地好,方方面面体现出温柔、热切、关怀,将殷勤献得不露声色,非常有技巧地刷存在感。 古伊弗宁的内心警铃大作,若放在从前,他肯定当机立断,马上结束关系,但对牛可清...... 他似乎做不到这么狠绝。 牛医生是他遇见过最契合的床伴,能满足他在床上的一切需求,这样一个完美的床伴,叫他怎么舍得轻易丢弃? 于是,这个如狐狸般的男人,运用起他骨子里的狡猾,开始谋划如何逃避,如何为自己预留一条退路。 方法其实很简单。 相比捅破这层窗户纸、造成无可挽回的尴尬局面,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为“明智”的做法—— 装作不知道。 是的,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忽视那份明晃晃的爱意,不去提也不去问,厚着脸皮装傻装无知。 然后继续享用床上的美味。 而牛可清,他并非容易应付的人,对于不恋爱只上床、不走心只走肾的古医生,他自有一套怀柔计策—— 不强迫,不给压力,温水煮青蛙,细火慢炖出佳肴,慢慢地哄,让对方逐渐陷入温柔乡。 牛医生鸡贼得很呢。 如此一来,他们俩就像博弈的双方,用尽心机和心计,一个想着把对方往自己怀里勾,一个防着对方把自己往坑里带,谁也不甘于下风。 可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 天气越来越冷,日子越过越锋利,拉锯战在持续进行中,并渐渐白热化。 这天,在古伊弗宁家做完之后,牛可清没有立即离开,他厚着脸皮说自己饿了,要借厨房一用。 他似乎把这个家当成了他们共有的巢。 古伊弗宁膈应得慌,但也没直说,绕着弯子问他:“怎么忽然有做饭的兴致?” “你不是说我做菜难吃?那我就多练练。”牛可清把冰箱里的食材拿出来,仔细地清洗着。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古伊弗宁心里浮起:他惧怕对方为他奉献,因为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我都是利己者,既然往来都是建立于有所图的基础上,各取所需就挺好,不需要奉献。 牛可清在厨房里忙着,感觉后背被一双目光盯着看,他有点不自在,便没话找话,“古医生,你应该不喜欢碳酸饮料吧?” 古伊弗宁斜斜地倚在厨房门口,“一般般。” “碳酸饮料会损伤牙齿,最好还是少喝,最近很多小朋友因为牙痛就医,一问才知道,可乐喝多了。” “哦。” 对话有些无聊,他们最近总是这样一问一答,牛可清问,古伊弗宁答。问的人很积极,一句接一句,答的人却很敷衍,不是“哦”就是“嗯”。 牛可清也不恼,他热脸去贴冷屁股,哪怕所有的付出最终只是无用功,但,总得有人先踏出第一步。 “你以前......是不是被很多人喜欢过?”牛可清想知道,像自己一样的人多不多。 “嗯?” “古医生,你的追求者不少吧?”他还想知道,竞争激不激烈。 这种话题太敏感了,尽管牛可清问得很随意,但古伊弗宁还是一下就察觉出来对方在试探他。 他讲了句不甚讨喜的话:“牛可清,我忽然觉得......你变无趣了。” 搅着汤的勺子停了下来,牛可清回过头来看他。男人的眼镜片被蒸气熏得起雾了,遮住他近乎二分之一的眼神。 不知是否因为氤氲着水雾,古伊弗宁竟从里面看到了茫然和无辜。他说牛可清无趣是实话,可这一对上眼,他就生出了些心虚来。 古伊弗宁挪开了目光,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只得硬挑对方毛病,并摆出一副不那么好的态度,甚至有些嫌弃:“......你不适合做饭。” 牛可清转了回去,继续煮着汤,问他:“什么叫不适合?” 没等对方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不是我不适合,而是你不喜欢。” 古伊弗宁哑了哑。 确实,他不喜欢牛可清沾染上烟火气,穿着围裙做饭的牛医生激不起他一点兴趣。 在品味高雅的古医生看来,白衬衫加黑西裤,戴眼镜系领带,又或是不穿衣服的牛医生才最迷人。 想到这些,他收起了心虚,冷淡地评判起了对方:“你在厨房里的样子,会破坏掉在床上建立起来的性感。” 第87页 这伤人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他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 从前牛可清吸引他,是因为有趣、聪明,带着一种将近未近的撩拨感,让人不自觉地想将之虏获。 若是没有这些,这只牛还有吸引他的地方吗? 古伊弗宁挑了下尖细的眼角,说:“有些东西离远了看,我会很感兴趣,但离近了看,我就只想躲开。还有,我不喜欢主动凑过来的东西。” 这暗示牛可清听懂了,他沉默着,一副低头垂眼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古伊弗宁走到他背后,用手指缠绕住绑在他腰间的围裙带子,一下一下地扯着玩儿。 男人转了转蓝眼珠,话里有话:“古人诚不欺我,只可远观而不可**焉,玩得多了,好像就变无趣了。” 在他看来,神秘感、新鲜感、距离感,这些才是炮友间长期保持关系的基础。 “无趣吗?但这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牛可清小声哝哝着,“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拥有被爱的天赋。” 像古伊弗宁这样的人,长相貌美,玲珑翩翩,懂得如何俘虏别人的心,即使不在床上,也能让人轻易爱上。 但牛可清不是,他只是一个过着平凡日子的普通人,会为了生活奔波,会计算财米油盐,需要吃喝拉撒,难道这样的他就毫无魅力吗? 非要在床上被干得哭喊才有魅力吗? 古伊弗宁敛了笑,绵里藏针地说:“所以说,距离能掩盖真实的对方,我和你啊,下了床还是不能有太多接触。” “可是,”牛可清想说,可是我们之前不也很多来往么。 是因为自己表露出了些心意吗?所以古伊弗宁才会对他说这些,甚至开始排斥、疏远? 牛可清的心刺痛一下,他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冷情和自我保护意识。 “牛医生,我记得你说过,我们之间得保持安全距离,”古伊弗宁抿了抿唇,警告道:“可最近,你和我好像走得越来越近了。” “我确实这么说过,但……”牛可清哑然了,没想到自己以前说过的一句话,现在竟成了对方断绝情感的反击。 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想要讨一个吻。可是古伊弗宁偏了偏头,不着痕迹地躲过去了。 男人回避的不仅是亲吻,还有些别的东西。 古伊弗宁蓦地将话锋一转,“你问我之前是不是被很多人喜欢过,我可以回答你:是。在你之前,我约过不少人,对我有感情的不在少数。” 熄掉炉火,牛可清看着锅里沸腾的汤水发愣,过了好几分钟才有所反应,他转过身去问:“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成过去式了。” 古伊弗宁的笑容温柔至极,眼里的眸色却让人脊背生寒,他凑进去,轻轻地捏了捏牛可清的下巴,“不然也轮不到你上我的床,傻瓜。” 一股寒意从牛可清的尾随窜上后颈,甚至钻进了他的心脏里,叫他毛骨悚然。 其实,他是不是不该抱有幻想? 想着自己说不定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会从对方那堆床伴里脱颖而出,最后俘获那颗心。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错了。 古医生原来是一块石头,别说是心被俘获了,石头嘛,根本连心都没有。 “万事皆有例外,不是吗?”牛可清不甘心地问。 秉着虚伪的风度,古伊弗宁忍住没有给他一个白眼,刻意反问:“人们总妄想自己会是万里挑一的那个,都太傻太天真了,不是吗?” 牛可清感觉受到了鄙薄,他反驳道:“想要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样就是傻吗?” “分人吧,”古伊弗宁发出了不屑一顾的嘲笑,“比方说,从前那些喜欢我的人……啧。” “你似乎很瞧不起他们?” “一群蠢货罢了。” 牛可清被对方的恶劣惹怒了,反击道;“话别说太死,难保有一天你也会变得像猪一样蠢。” “可笑,”古伊弗宁的鼻翼鼓动了下,无情地哼嗤一声。他还摊了摊手掌,表示自己无所畏惧。 不会动心的人就是有这点好,不怕被感情捆绑,任何时候都天高任鸟飞。 他很自信,自己永远不会动心,永远会是赢家。 两人在厨房里交谈着,没有留意客厅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狗血剧。 被欺压的男主愤愤不平,对那不可一世的反派说—— “傲慢是会付出代价的。” 第47章 My sweetheart “某一天,有人对你说‘我爱你’,那不是我。” ——勒维 古伊弗宁迎来了他的三十三岁生日。 成年人的生日,就应该以成年人的方式庆祝,对于古医生来说,他当然希望在这天能轰轰烈烈地滚上一炮。 于是他约了牛可清。 他承认自己是个渣,明明察觉到了对方心意,却因为不舍得床上的欢愉,而不及时跟对方说清楚。 这段时间以来,为了半冷冻这段关系,他大大减少和牛可清的来往,只剩做.爱。并以各种理由拒绝对方上他家,更多时候是在酒店或牛可清家里做,做完就撤,话也不多说。 他也不再跟牛可清接吻了,哪怕他亲过对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却不愿在那嘴唇上落下一点踪迹。 赤.裸裸的冷暴力。 第88页 牛可清像是一棵急需汲取阳光的热带植物,古伊弗宁却亲手将他连根拔起,狡诈地移植到寒冷的极地地区。 这晚,两人一周没见,一见便是尴尬,明明待会儿就要做最“亲密”的事,他们看起来却不怎么亲近,各怀复杂心思。 古伊弗宁:“进来吧。” 牛可清:“嗯。” 牛可清不是空手而来,他还带了美丽芬芳的鲜花,当是生日礼物。 也不多,就一枝,含苞欲放的红玫瑰。 古医生家里没有花瓶,牛医生就从厨房找来一个水杯,盛了点清水,把花插.进去。他还往水里加了点盐,好让花开的时候颜色能漂亮点。 古伊弗宁懒散地倚着墙,看他摆弄那花,“牛医生喜欢花?” “给你买的,”牛可清把弄好的花放在桌上。 他倒不是喜欢花,而是玫瑰这种植物怎么看怎么漂亮,摆在家里只会增色而不会遭嫌。 一瞥眼,注意到古伊弗宁的脸色暗了暗,牛可清不着痕迹地改口:“开玩笑的。” 优秀的眼见力总能挽救逐渐僵化的场面。 古伊弗宁不语,找了根烟点上,夹在手指间抽了一口。 男人那双蓝眼睛很美丽,被烟雾烘染得如同湛蓝的云霞,连投出来的目光都是轻飘飘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牛可清给他解释说:“今天我去看望我的老师,正好他亲戚给他探病,送了一束玫瑰。老师说,花摆着也是摆着,谢了还得扔,我就抽了一枝。” “所以你就给我带来了?” “借花献佛。” 古伊弗宁没有直接拆穿他,但也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淡淡而语:“哪个亲戚探病会送玫瑰?” 牛可清笑笑,没有说话。 他故意编造这么劣质的谎言,不就是为了让它败露么? 他走近古伊弗宁,用双臂环住对方的脖子,“我们很久没接吻了。” “是吗?” 牛可清脸色被壁灯照得有些孤寂,让人不忍细看,“你最近......好像不愿意吻我。” 古伊弗宁不吭声。 牛可清很伤心,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句话:“你啊,在床上总是很多情,但一下了床,就会变得很无情。” 他主动吻上古伊弗宁,将舌头伸进去对方的嘴巴里乱搅,用牙齿去撕咬那薄情的唇瓣。一股浓重的血腥在二人的口腔里肆虐,弥漫着残忍的味道。 古伊弗宁沉着脸推开他,“你将我嘴唇咬出血了。” 牛可清喘着气看他,再次固执地吻上去,带着一种即将被抛弃的隐痛和愠怒。 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似乎有一部分还随着唾液,直直地淌进了喉咙里,裹挟着爱而不得的怨,撕心裂肺的情。 古伊弗宁更用力地将他推开:“你发什么脾气?” 牛可清脱力地伏在他的胸膛上,随着男人的呼吸缓缓起伏,“我想知道,要怎样做才能更靠近你一点。” 古伊弗宁神色一顿,他捧起牛可清的脸,细细地看了半晌,那双蓝眸子就那样冷了下来。 这样警戒意味深重的眼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日来,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威逼恐吓着牛可清。 “牛医生,管好你的心。” 这个男人就像一块可望不可即的蓝宝石,牛可清琢磨不透,也得不到。他不胜唏嘘,“你还挺凉薄。” “我以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我以为我能使你变得不一样。” “别自视甚高,牛医生。”古伊弗宁又在警告他了,而这样的警告未来也只会越来越多。 在一段求而不得的爱情里,动了深情是大忌,过于看重自己更是大忌中的大忌。牛可清偏还控制不了自己,迟早有一天是他的忌日。 凭着一丝执着,牛可清试问道:“我身上……有吸引你的地方吗?” “你在床上就很吸引我。” “离了床,我对你就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吗?” 古伊弗宁沉默了。 他明明该回答“是”的,这样就可以一下子扼杀掉对方的希望,可他偏偏说不出口。 因为在他心里,答案是模糊的。 牛可清等了半天,没等到对方开口,他苦笑着:“可是古医生你啊,无论在哪里、在什么时候,你都一样地吸引我。” “有些话你不该说,”古伊弗宁那双浅蓝色的眸子冰冷如霜,就像混沌的夜幕那样,“我也不想听。” 可很快,他又换了脸色,那阴沉冷漠仿佛只是飞鸿掠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笑意,“不说这些了,今晚挺美妙的,为什么要说些奇怪的话题破坏气氛?” 他的回避太明显了,甚至不加掩饰,就差用胶带捆住牛可清的嘴巴,命令他以后都不许再提这些。 牛可清心想,是啊,是挺美妙的,美妙地做.爱,做完之后你就会把我赶回家,剩我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他嗤笑一声:“如果我说,我就是要破坏掉你所谓的美妙呢?” 古伊弗宁吸了一口烟,含在嘴里不呼出,直接吻上对方的唇,把那滚烫的烟吐在对方的嘴里,害牛可清呛出了眼泪。 这是一种惩罚。 “咳咳——!”牛医生将头偏开,连连咳嗽,喷出大口大口的烟雾。 古伊弗宁恶劣地笑了。 第89页 二人的脸庞之间散漫着虚无的白烟,看不清也摸不着,就像一道屏障,横隔在他们的眉眼间。 明明被欺负了,牛可清却有些高兴,因为这吻是对方主动的。 嘴里残留着香烟的味道,他带着讨好的意味,去给古伊弗宁一个深深的回吻。 唇齿相依,他们好久没有这样温和地接吻了,缠绵的温度给连日来紧张的关系破了冰。 牛可清的舌头凭着记忆在搜寻,划过对方的口腔内.壁,碰了碰对方那颗补过的牙齿。 他将嘴巴分开来一些,脸上挂着抹笑:“这是古医生为了我被打碎过的那颗牙,它叫第二前磨牙。” 这语气,含了点骄傲,仿佛这是能印证对方为他付出过的证据。 古伊弗宁也笑了,不设防,带着真挚的烂漫,他许久没对牛可清露出过这种笑了。 男人用舌尖顶顶自己的那颗牙,说:“它可是光荣的丰碑,纪念着我如何英雄救美,救了牛医生这可人儿。” 牛可清攀上对方,难耐地蹭了蹭,“我因为你,成为了欲求不满的人。” 古伊弗宁刮了刮他的鼻尖:“这可是我听过最动人的情话了。” 可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牛可清心想。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了点酒,牛可清的酒量一向不好,小酌两杯不至于昏醉,却足够让他染上满脸醉意。 古医生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后,进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牛医生半躺着在沙发上,眼睛微微迷蒙,嘴唇微微张开,一手拿着酒杯在晃悠,嘴里叼着眼镜的镜腿儿,慵闲又漫不经心。 一条长腿懒懒地垂下,脚尖踮着踮着,那圆润的脚趾头似玉般,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上的羊毛毯。 古医生脑子一滞,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男人呼吸倏地加重了,空气变得闷热,下意识地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并沉沉地吸了一口空气。 “可清,”他唤了一声。 牛医生原本快睡着了,听到有人叫自己,便抬眸,掀开纤密的睫毛帘子,嘴唇也张阖几分。 “古医生,过来。”他轻轻地勾了勾指尖。 这般无心勾引最为致命,牛可清像一朵待人摘取玉兰花,清冷而秀洁,潮红的两颊似要滴出血水来。 如此醉意弥漫的尤物,怕是剃度的僧人见了,心也止不住地骚动两分。 古伊弗宁望着他,缓步走过去,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纽扣,嘴唇上下开合,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 “My sweetheart.” 他单膝跪于沙发之上,左手按在沙发靠背,右手撑在沙发边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将牛可清圈住。 男人投下的大片阴影如同圈下的领域,笼罩着他的猎物,让其无处可逃。 牛可清将手搭上对方的肩颈,醉得说话断断续续,有些嗫嚅:“......亲我。” “今晚的牛医生可真是只索吻精,”古伊弗宁用手指尖将他嘴里的那副眼镜勾走,俯前去,给了身下人一个唇齿悱恻的深吻。 酒杯打翻在地毯上,泼出的红酒晕湿了一角。 古伊弗宁一直在禁止自己贪恋对方的唇,但他今天实在忍不住,因为此刻的牛可清看上去太诱人。 偏偏猎物还在危险边缘试探着,撩拨着,毫不收敛。 “唔……” 亲密和欲望此消彼长,即使他们唇齿交融,两颗心却难以完全豁出去,这个吻让他们产生了一种畏缩感。 一个害怕承担责任,一个害怕打破平衡,于是有人选择退一步,有人选择藏起爱意。 这一吻暂歇,牛可清舌尖发甜,他像一个现代诗人那般吟诵:“古医生啊古医生,你的一个吻,就令我欲.念丛生。” 古伊弗宁将他的手抓过,强行放在自己的脸侧,带着情.色的呼吸就如薄纱般,拂在牛可清的指缝间穿梭。 男人轻启唇瓣,伸出舌尖舔了舔牛可清的掌心,满满的暗示意味,“牛医生真是洪湖水,浪打浪。” 牛可清忽然发力,将人一把扯下,以近得几乎脸贴脸的距离对他说:“想做吗?来啊。” 古伊弗宁几不可查地笑了,带着宠溺和无奈:“也不知谁才是谁的主儿......” 他这算是圈地为牢,被牛可清吃得死死的,脑子里忽然飞出一个令他不安的念头—— 以后怕是真的离不开牛可清了。 有那么一瞬,他的脑子因这个可怕的念头而停止思考,为了逃避,他只能凶猛地啃了牛可清一口。 他绝不会离不开谁。 用拇指摸着牛可清脖子上的牙印,古伊弗宁轻叹道:“除了你,怕是找不到这么勾我魂的了。” 牛医生笑出了些得意:“这话可真动听,听得我心波荡漾。” “听听就算了,别荡漾。”古医生这话说得像玩笑,内里却藏了几分警醒的意味。 他们塞在西裤里的衬衣被对方扯出,凌乱的衣衫褪去半数,裸.露出光泽细嫩的肩膀,供对方亲吻和吮吸。 牛可清搂着对方的肩,搂着对方的颈,一副舍生忘死的献身之态,恨不得投怀送抱。 “急什么?”古伊弗宁甚至被他这种急切惊到了。 “我要……”牛可清喘息着、蠕动着,既脱自己的衣服,也脱对方的衣服。 古伊弗宁轻声安抚着:“夜这么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第90页 牛可清却不管,他像熊熊燃烧的一把火,看见对方的蓝眼瞳像一片海面,倒映出自己的面孔,那么清晰,就在海的最中央处。 醉了,牛医生醉了。 他原本只是微醺,却被对方难得的温柔灌醉得彻底。只要一想到“此刻对方的眼里只有我”,他就好比喝了几瓶红酒那般陶醉。 两个男人相互拥抱着、亲吻着。 琥珀、麝香、牛乳和安魂曲,这是他们灵魂上出现的幻觉,伴随着浓烈扑鼻的酒香,在歌唱着精神和感官的热狂。 然而,就在古伊弗宁准备进去的时候,情动的牛可清说出了一句无法挽回的话—— “我爱你。” 第48章 我不擅长欺骗 “在这个吃人的夜晚,我的心像花苞一样被爱的鲜血浸染。” ——那札尔 今晚,牛可清做了一件无法挽回的错事。 徜徉欲.海是件很危险的事,在情动的那一刻,他忘了彼此的身份,吐出了心里想说的话。 情不自禁,犯下了最大的失误。 在听见“我爱你”的一刻,古伊弗宁和牛可清同时僵住,像两块被风化的岩石,一动不动。 刹那间的冲动带来难以收拾的局面,再激烈都被喊停,一份令人尴尬的静默取而代之。 尴尬得比高潮时还要窒息。 一整晚的兴致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那句“我爱你”一出来,古医生差点没当场萎了。 牛可清给了他一件最“惊喜”的生日礼物。 古伊弗宁沉默着,从牛可清身上起来,去了趟卫生间,自己给自己解决。 牛可清独自躺在沙发上,余韵还没完全从身体里消失,他失神地看着上方的天花板,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那句傻话…… “我爱你。” 当时的他沉浸在酣甜的性.事里。情到浓时,所有理智都被淹没,他便得意忘形,忘了隐藏自己的爱意和倾慕,无法自抑地将心里话吐了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这句“我爱你”,犹如一场可怖的灾难。那是声势浩大的泥石流,滚落了尊严,也掩埋了底线。 男人翻了个身,将自己埋在抱枕堆里,使劲用拳头摧沙发,“牛可清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做.爱把你脑子都做傻了是不是?!疯了,疯了疯了……” 他恨不得马上变出一台时光机来,好让时间倒流回那一分钟,把那句毁灭性的“我爱你”给抹掉。 或是灌对方喝一瓶失忆的药,让他把刚才的那些全都忘掉。 卫生间内,古伊弗宁关着门在里面自.渎。 他将头抵在墙壁上,用冰冷的瓷砖给发热的头脑降温,但思想依旧一片慌乱,耳畔一直环绕着牛可清的那句“我爱你”。 操,那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心? 他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为了调情,也不是为了助兴,炮友之间说“我爱你”,不等于直接让人阳.痿么? 他相信牛可清也很清楚这一点...... 太可怕了。 在打出来的那一刹,古伊弗宁的身体如释重负,内心却依然不得舒缓,忽如其来的压力席卷了他。 爱?爱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世界里,爱情是陌生的,是猎奇的。这玩意危险又诡异,像极了想要支配他的蛊虫。 在他看来,牛可清的那一句“我爱你”,不过是在给他下蛊罢了。 男人躲在卫生间里抽了根烟。 烟抽完了,问题还在,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当下这一刻,他还是得面对牛可清。 纠结了一阵,古伊弗宁最终还是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没想到牛可清就站在门口等他,交叠着双手,倚在墙边。 两人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目光你来我往地交战,哪怕彼此装得多镇定,心里都是清楚的—— 尴尬极了,这段关系变得尴尬极了。 一个只想维持炮友关系,另一个却想恋爱,这是两种不可能妥协的模式,只会发生矛盾和冲撞。 到底是牛可清先开的口,他看着古伊弗宁的眼睛,问:“对于你来说,我意味着什么呢?” 古伊弗宁深沉地叹了口气,果然该来的还是得来,逃不过的。 他反问:“你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不知道,”牛可清努力压抑住奔涌而出的真话,“但你这么问的话,好像就证明......我最不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 是啊,他最最害怕的东西就在对方的嘴边,呼之欲出。其实他确实“想”,想要一个满意的答案。 什么是满意的答案? “牛医生是我在乎的人”、“牛医生是我很重要的人”、“牛医生是我离不开的人”...... 还有,最想要的那一句:“牛医生是我爱的人。” 可惜,对方没有让他如愿。 “你要的答案,我不能给你,”古伊弗宁面沉如水,“牛医生,我不擅长欺骗,尤其是自欺欺人。” 由始至终,他都认为自己未曾动心,所以难以给对方回应。 对于他这种浪子来说,爱情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充满了电流和火焰,一脚踩进去,他所拥有的一切自由就会化为灰烬。 代价太大了,为了区区一个牛可清,不值得。 “知道了,”牛可清认命地答:“感谢你的诚实。” 第91页 整晚的气氛已经完全破坏掉了,他觉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穿好衣服就打算离开。 他走前,古伊弗宁叫住了他,“等等。” 男人走向牛可清,顺手将桌上的那枝玫瑰抽了出来,递还给他,“把它带走。” “不带可不可以?”牛可清低垂着眼,看着那枝还未盛开的玫瑰,心说:这是我专门给你买的。 古伊弗宁的语气很强硬:“你这样,只会把我们之间弄得更尴尬。” 牛可清沉默不语。 尴尬?他还顾得上尴尬么?喜欢到极致就会疯狂,他都要成疯子了,哪还顾得上尴不尴尬。 屋里忽然陷入一片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花枝上的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哒”的一声。 见他不接,古伊弗宁又将花往他面前递了递,“我不喜欢玫瑰,你不拿走的话,我就只能把它扔了。” 摧花像是一个威胁,牛可清却固执地没有接过玫瑰,对他说:“扔了就扔了吧。” 人与人的关系就像一份有保质期的食品,一旦过了某个日期,食品就不再新鲜了。再继续摆放在那里,最后只会发霉发烂。 他们都是对感情精打细算的人,早就意识到:这段关系已经开始变质了。 作为排斥感情的一方,古伊弗宁试过将这份“食品”冷藏以延缓其变质,可惜无效,那就只能考虑...... 把它扔掉。 * 五光十色的酒吧内,男人一杯接一杯,他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很少会喝酒喝得那么凶。 火辣辣的酒精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牛可清的喉舌,快生生把他的喉咙割开。 曲嘉文抢了他的杯子,一把反扣在桌上,“好了好了,这么喝法不怕酒精中毒啊?” “怕什么,”牛可清用手掌撑着脑袋,胡言乱语,“这儿不还有个曲医生么?我要真中毒了,你记得救就行。” “唉,你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曲嘉文心疼他这个兄弟,他知道牛可清和那个混血帅哥的事,一塌糊涂,俩男的搞着搞着就搞出麻烦了。 不过爱情这回事很难说,它可不像打.炮那么简单。 打.炮是一道基础算法,需要掌握的不过是加减乘除,一***就完事了。爱情则是一道复合函数,各种算法混在一起,单是理解题意就足够艰难了,插.进去抽不出来的大有人在。 曲嘉文了解牛可清,人如其名,爱钻牛角尖,认准一件事就很难走出来。 不过幸好,这只牛听劝,三十岁的人了,也不是意气用事的年纪,想通某些问题不过是迟早的事。 曲嘉文晓之以理,给他吟唱了一句旷世名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牛可清抢了杯子,举起酒瓶使劲往里倒,倒满了就一口闷,“得不到的......被偏爱的......” “你俩这要断不断的,害。你要跟他说清楚吗?”曲嘉文又去抢他的杯子和酒瓶,牛可清战术性后仰,躲过对方的擒拿手。 他们你推我拉,你挪我移,来来回回地过招,像两个打太极的大师。 旁边的调酒师小哥哥看呆了。 最终,牛可清索性把酒瓶和酒杯都抱在怀里,宣告胜利。 他明知故问:“说什么?” “说你喜欢他啊,”曲嘉文恨铁不成钢,“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让他避无可避,直面问题!” “我不敢,我输不起,”牛可清用指端一圈一圈地划着酒杯口边缘。 他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最开始的时候不长脑子,上了古伊弗宁的这艘贼船,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你活该,输不起,当初就别玩儿。” 曲嘉文差点劈头盖脸地骂他一顿,考虑到当事人的心情,最后还是算了。 牛可清也知道自己活该,偏偏禁不住对方诱惑,一脚踩进了深坑里,“嘉文,我把自己玩进去了。” 这就是一场吃人的游戏,先走心的那个就是输家。牛可清也算是个高级玩家,不过遇上了一个玩法够彪悍的对手,而且够狠,也只能自认倒霉。 像古伊弗宁这种人,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与人无限接近却永不相交,注定百战百胜。 可是,牛可清不甘心。 他苦心积虑地想要延长游戏的时间,却因为“我爱你”这三个字功亏一篑,为什么偏偏在一个最错的时机漏了馅? 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他就要承受被喜欢的人冷落的代价?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能跟对方说上。 他望着杯里的烈酒发呆,喃喃道:“都说先撩者贱,明明是对方先撩的我,可最后,贱的就只有我自己。” 曲嘉文看着他的这位好朋友,叹气道:“牛可清,我觉得你变了。” 牛可清无言片刻,低丧地说,“我是变了,我变得不是我自己了。” 自从陷进去后,那个潇洒通透的牛医生好像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的牛医生。 他讨厌现在这个自己。 曲嘉文一脸痛心疾首:“哥,你活到这年纪,连正大光明地告白都不敢?你就跟他说,要么做恋人,要么做陌生人,老子不想跟你当炮友了!” “我怂,一想到他以后会不理我,我就怂……”牛可清闷头灌了一口酒,鼻子酸涩,“我他妈太没出息了。” 第92页 曲嘉文嘴毒的毛病彻底被激发,一顿嘴损:“我一个局外人,不好对别人的关系指指点点,但我是真看不下去了!你们这样有意思吗?一个自私鬼,一个矫情精,跟俩傻.逼似的,纯属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你以为你俩是主角啊?三十多岁的人了,还玩什么我爱你你不爱我我还爱你的琼瑶戏码?干脆点行吗,磨磨蹭蹭就能有个好结局?吃屁吧你们!” 牛可清怔住:“.........” 话糙理不糙,曲嘉文一言惊醒梦中人,令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成年人确实不该拖沓。 一辈子的时间寥寥可数,除了爱情,人生还有很多事情值得去照料,没那么多时间去消耗。 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地步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早点解决,来个痛快。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牛可清干了口酒,“嗯,我明天就跟他说清楚。” “这才对嘛,”曲嘉文用过来人的经验调侃,“我们基佬的意志总是很强大,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死不了的。” 牛可清酒量不好,喝大了会很痛苦,他伏倒在吧台上,空荡荡的胃被酒精灼烧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就只是不断地干呕。 他羡慕那些能醉得不省人事的人。 但这痛苦也不是白受的,起码,他喝出了些清醒。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不想逃避,那迎着刀枪雨林而上,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第49章 不要判我死刑 “人人都在杀死心爱之人,你不妨听听每人的方式:有人使用冰冷的眼神,有人使用热烈的表白。” ——王尔德 第二日,古伊弗宁一早回到科室,就闻见了扑鼻的鲜花香。 一看,小护士的桌上摆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鲜艳得刺眼。 他想起昨晚牛可清给他的那枝玫瑰,也是这么红,他最后还是没有扔掉,就那样任由它孤零零地插在水杯里。 梁主任捧着保温杯走过,一见那花,调侃道:“哟,小姑娘收花了呢。” 小护士一脸甜蜜,“今天情人节嘛,我家那狗子肯定得有点表示啊。” 古伊弗宁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堵闷。 从前,他根本不会去关注这种节日,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他总觉得自己跟这节日能扯上点干系。 他心不在焉,又想起了牛可清的那句“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这狗屁的三个字,就是枚定时炸弹。 那份爱太过深沉,像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大石,挪不开也踢不走,让他再也无法随心所欲地面对牛可清。 想来更觉烦躁,原本古医生想泡个养生的枸杞茶,也换成了清热的菊花茶。 一位护士长忽然走过来,叫叫他,“古医生,有个帅锅同事找你。” 古伊弗宁一出科室,是牛可清。 自从昨晚起,有堵无形的墙在两人之间筑起来了,他们只要一面对彼此,就需要艰难地逾越这道障碍。 牛可清从未在医院里主动找他,这回竟还找上了科室,“今晚见个面吧,在我家。我有话要对你说。” “今晚吗?”古伊弗宁的心紧了紧,想不出什么推脱的借口。 既然对方都面对面提这事儿了,就说明没给他回避的机会,连在微信上发个表情包糊弄的机会都没有。 “是,”牛可清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说:“不要多想,只是恰逢情人节而已,即使今天是清明节,我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复杂:“不是简单的三个字就可以概括的。” 古伊弗宁有些迟疑,他能预感到对方要跟他说些什么,久久不语。 他这态度就差写在脸上了,牛可清握了握拳,才发现……原来自己纠结这么久要不要说的话,对方根本不想听。 可他不会给对方这种推拉的机会,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模模糊糊的界定,必须把话说清楚。 “来不来,选择权在你,”该给的尊重牛可清还是会给他,但同时也强调:“你要是能忍受这种现状,就继续这么下去,不过我了解你,你也忍不了多久。” 尴尬是最难忍耐的事,不是吗? 最终,古伊弗宁还是给了让步,大抵也是想给这段不上不下的关系作一个了结,答应他:“好,那就今晚。” * 晚上,两个人如约面谈。 他们用成年人该用的方式,将所有话都摆到台面上来,坦诚布公地聊。 牛可清握着杯热茶,好让自己发冷的双手能暖和些,也能给自己一些底气,不至于话还没说就开始发抖。 “其实你知道了对不对?”他开口问古伊弗宁,“你一直都知道,可是你装瞎装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段时间里,无论他怎样示好、试探,对方总是视若无睹、无动于衷,耍手段耍得游刃有余,一次又一次地扑灭他的热情。 一个回避,一个碰壁。 古伊弗宁的蓝眼睛里没有波澜,他淡漠地说:“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够明晰的了。” 自察觉到牛可清爱意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在明里暗里地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他不愿负责,又不舍得放弃这段和谐到极致的关系,于是一直冷置、消磨对方,想让对方的热情淡下来,与冷暴力无异。 第93页 可这种虚妄的和谐就像一层纸,甚至经受不住一句“我爱你”,如同被针尖一刺,简简单单就破了。 和谐不复存在,他们的关系就沿着这一道小破口撕裂开来,直至彻底分割。 “你所谓的态度就是逃避吗?绕着弯子冷置我?然后继续跟我上床?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可清,你是我保持这种关系最长的人,知道为什么吗?” 牛可清心里有答案,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为什么?” 古伊弗宁直白得近乎残忍:“因为我觉得你跟我是一样的人,知情识趣,理智聪明,很自觉地守规矩,懂得与对方保持安全的距离,不擅自僭越哪怕半分的距离。” “我没办法做你口中那个理智的聪明人,”牛可清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也不想再做你的炮友,我想做你的爱人。” 本来就是对方先招惹他的,如今他沉下去了,对方却想自私地抽身,这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买卖吗? 古伊弗宁也站起来,深深地与他平视。 男人看见牛可清眼里的泪光,便假意柔情地将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牛可清的后颈,语气却无波无澜:“牛医生,我们保持现状就很好。” 他平静得宛如上帝视角,面无表情地看着牛可清痛苦,这一下接一下的抚摸,仿佛只是像在给一只发疯的小狗顺毛。 “不好,一点都不好。我不满足,我很贪心,我想要更多。”牛可清不住地摇头,紧紧搂住对方的腰,越搂越紧。 他不介意给自己安上一个“贪婪”的罪名。他可以去偷、去抢,去霸占对方的心,如果对方有的话。 “是啊,与你做.爱是一件永不乏味的事情,但我不甘于此了。古医生,我喜欢你,我爱上你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而不是建立在对彼此的生理需求上。” “曾经我也以为自己是个不轻易陷入爱情的人,在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很容易动心。古医生,我的心被你摇晃得一塌糊涂,没办法恢复原样了。” 一个人说,一个人听,说得人潸然欲泣,听的人面无表情。 古伊弗宁:“你破坏规矩了。” 牛可清在对方的怀里纠缠:“我知道我破坏规矩了,也记得我们最开始向彼此承诺的是什么,但我没办法一直跟你维持这种炮友关系,太痛苦了......我怕我的心地动山摇,而你那颗却纹丝不动。” “所以,古医生,你回应我吧。我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不拐弯的答复,想要知道你确切的心意。暗恋是件很苦的事,请你给些甜头我,可以吗?” 牛可清一鼓作气,把所有准备好的想法都说出来。原来,心里那么多那么多想说的话,最后真的说出来了,也不过是几分钟而已。 可这里头包裹着的,都是数不清的失眠时间。 然而,他这些话出来后,拥着他的男人动作一顿,慢慢地松开了他。 古伊弗宁的眸色沉凝,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在这一刻,牛可清的暗恋似乎有了结果。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预感到这场告白会失败,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试了。只可惜,这份勇敢感动了自我,却没有感动眼前人。 “把话收回去,”古伊弗宁给了一次警告:“只要你把话收回去,我们就还能和以前一样。” “那有什么意义吗?”牛可清觉得可笑。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跟已经给出去的心是一样的,又怎么能收得回来呢? “你坚持不把话收回去吗?”古伊弗宁最后一次警告他。 “是。”牛可清笃定地点头,他选择了告白,就绝不会后悔。 “牛医生,我想,”古伊弗宁后退一步,目光漠然,“我们之间需要停一停。” 他终究还是说出这话了,像一句冷冰冰的宣判,将牛可清打入求而不得的牢笼里。 牛可清周身的温度随着对方的话而变冷,他的眼镜片起雾了,一滴泪从眼角氤出。 这是最坏的结果吗?是吧,古医生都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这种结局他早料到了,自从说出那一句“我爱你”开始,他就像一个被判处的囚犯,战战兢兢地等待头上的那把刀子落下,等待被凌迟。 刽子手就是这个蓝眼睛的男人。 几乎是压抑住内心的凄凉,牛可清抓住对方的手,说了一句奢求:“......不要判我死刑。” 他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现在却肯放下姿态,求对方给他点余地,连些许体面都不剩。 古伊弗宁以为自己能很洒脱的,可心却很诚实,就像绑了块铁,在深不见底的海里一直沉一直沉。 他这个骨子里自恋到飞起的人,此刻看着牛可清那悲哀到极点的眼神,竟也开始厌恶起了自己,厌恶这样矛盾的自己—— 明明内心在乎得很,却要表现得豁达潇洒。 他是在乎牛可清的感受的,但他自私、好面子,不想让自己也表现出和牛可清一样的脆弱。 他不想成为下一个牛可清。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能不能留些余地给我,”牛可清这语气像是在哀求,真诚又卑微,“念在床上的交情,起码给我些尊严、些念想,别这么......这么......” 他就差把整颗心都掏出来,血淋淋地放在古伊弗宁的面前供奉。 第94页 古伊弗宁却是冷漠惯了,哪怕他心有颤抖,但在拒绝人这件事上早已驾轻就熟。他甩开对方的手:“余地?给你留了,我就没有了。” 像他这种利己主义者,永远考虑的就只有自己,将自身的需求放在首位,这是他最恶劣也最真实的本性。 牛可清只觉不公平,“说要开始这场游戏的是你,说要结束这场游戏的也是你。从头到尾,我连一点主动权都没有,被你支配着耍,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他难道没有想过逃离吗?明明是有的。他挣扎过、远离过,然而对方不放过他,像一块胶布那样黏住他,像一条藤蔓那样缠住他。 如今着火了,火势以抑制不住的态势蔓延开来,对方却不负责任地想要逃走。 “你大可以怪我,”古伊弗宁早对这些局面熟透于心,此刻却不敢多看对方的眼睛:“你也不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牛可清的手颤着,抚摸上对方的脸,“像你这样一个自私利己、毫无共情能力的人,最后竟然当了救死扶伤的医生,还真是稀奇。” “我对于他们的肛.门和肠.道不需要有什么共情能力。” 古伊弗宁说着这些话,冷漠通过他的气息拂在脸旁的那只手上,令牛可清的指尖冰了冰。 “那对我呢?” “同理。” 牛可清放声大笑着,眼角的泪不停地滑下,他在一片朦胧的水雾中看着对方离去,剩下个如冰如纸的背影。 那人只留下了毫无同情成分的三个字—— “对不起。” 男人站在徒剩一个人的家里,久久地,独自绝望。 他赠他“我爱你”, 他回他“对不起”, 仅此而已。 第50章 侧翻的列车 “我听到了哦, 重要的东西破碎的声音, 不是啪嗒, 而是轰隆。 ” ——《告白》 那天晚上,牛可清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跟古伊弗宁告白的场景。 只是在这个梦里,他变得很卑微、很后悔,最后的倔强和尊严全都消失不见。 在古医生说出那些无情又决绝的话后,他拉住对方的手,像一个缴械投降的失败者,迫不及待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我错了,对不起。” “我把话收回去。” “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你。” “我不会爱你,我不敢爱你。” “求求你,你不要赶我走。” 他苦苦地跪在古伊弗宁的面前,像一个不懂控制情绪的人,放声大哭、满脸哀色,毫无自尊可言。 然而那个人无动于衷,只是高高在上地睥着他,淡蓝色的眼神就像杀人的冷刃,厌恶、漠然、薄情、避而不及...... 那个温柔体贴的古医生不见了,将对他的好全都收走了,一丝不留。 “啊——”恍惚着从梦里醒来,牛可清不是被惊醒的,而是被疼醒的。 男人泪流满面,心脏处一阵一阵地抽疼,只能不断地大口喘息,以缓解这撕心裂肺的疼痛。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 可喜欢古伊弗宁就是错的。 他高估了自己的重要性,低估了那个人的残忍,于是愚蠢地把暗恋变成了明恋,将这段感情永久地变成了单恋。 犯下这个错误的他不会被原谅,只会被驱逐,被赶到寸草不生极寒之地,再也不能火热地爱那个人。 可是,他做不到像梦里那样认错、求饶。 他做不到那么低微。 * 与失恋的牛可清相反,那晚,古伊弗宁一夜安眠。 直到第二天醒来,他仍觉得自己状态很佳,简直完美。 有受影响吗? 没有啊,好得很呢。 他吃了个美味的早餐,洗漱、刮胡子、穿戴整齐去上班,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心情如今天的太阳那般灿烂。 还忍不住想哼歌呢。 一切都运作如常。 除了有一点变得很奇怪,他总是下意识地看表,频繁地看。别的低头族是看手机,他却是看手表。 吃早餐的时候看了八遍,穿衣服的时候看了五遍,开车的时候看了十三遍,坐电梯的时候看了六遍...... 之后的工作间隙、午饭午休、偶尔抽烟、撰写工作报告......所有他在意的、不在意的时间,都会下意识地看看手表。 表上有什么?有时间。 每次看到手表上的时间,古伊弗宁都会微微一怔,无端苦恼起来——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慢悠悠,慢悠悠,时针和分针总是不肯走,推都推不动,走一圈像过了一个世纪。 距离他和牛可清结束关系才过去了不到十个小时吗? 才不到十二个小时吗? 才不到十三个半小时吗? 才不到十六个小时四十分钟吗? …… 为什么总觉得已经很漫长了? 就像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了,身边所有事物都被放了慢镜头,心跳也放缓了,思绪也放缓了。 在低头看了第一百八十八次手表后,古伊弗宁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好。 事实上,他的状态糟糕透了。 昨晚是吃了安眠药才睡好的,刷牙的时候忘记挤牙膏,刮胡子的时候把嘴角刮破了,早餐的豆浆是捏着鼻子灌下去的,衬衫的扣子扣了十分钟才扣好,开车的时候差点闯红灯...... 第95页 他在骗自己。 他只是装得很好,装得像以往每一次那样,把床伴甩掉后毫无负担,神清气爽,然后兴高采烈地奔向下一段关系。 可这次,他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列车偏离了轨道,侧翻了。 牛可清又哭又笑的样子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抹不掉的记忆,深深地烙在他的每一条神经上。 睁眼、闭眼,都能看见。 那个人从来就像鹤一样傲气,假斯文的皮囊刀枪不入,怎么能示弱到这地步......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可怕的东西,能把一个人变成这样?是毒药吗?是巫术吗? 为什么要在我面前露出一副脆弱的样子,让我的心也有刺痛感,为什么要把我也拖下水? 牛可清已经不是最初那个牛可清了,那我呢?我还是最初那个我吗? ...... 各种交错的想法交织在一起,比一堆乱缠的毛线还要难解,让古伊弗宁的心纷乱如麻。 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刺痛。 不能再想了,不能再去在乎了,他强行撑起身体的活力,企图把自己粉饰得轻松一点,伪装成没事人一样,像平时那样正常地生活、工作。 ......偏偏,周遭的一切都要跟他作对。 早上,梁主任说最近想做个牙齿根管治疗。古伊弗宁听见了,就下意识地提了一嘴,说自己认识个口腔科的朋友。 梁主任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你给我俩介绍介绍。” 古伊弗宁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几秒后,又默默放下了。 他说,记错了,没这么个朋友。 男人揉两下蓝眼睛,怅然若失地走出了科室,到了医院食堂吃午饭。辛苦工作一上午的他饥肠辘辘,排了好长的队伍,就为吃一口热饭。 终于轮到他的时候,取餐口那位阿姨抖了两下勺子,热情推荐:“帅哥,今天滴青椒炒牛肉很好吃喔。” 又是“牛”又是“青”的,古医生没了食欲,连饭都不吃就离开了饭堂。 肚子空荡荡,他却打算买点东西喝,于是走到一台自动贩卖机前。 他看着里面的雪碧可乐橘子汽水,忽然想起某个牙医告诉他说:碳酸饮料损伤牙齿。 于是,本想喝可乐的他买了瓶咖啡。 扭开瓶盖,古伊弗宁微愣一下,才想起是哪个牙医说过这话。 然而,以上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时候,牛可清就像一个魔咒,阴魂不散地缠在他的脑海里。 他觉得自己魔怔了。 有个姓牛的牙医给他下蛊了。 古伊弗宁不信邪,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控制自己的思想,可一旦放松警惕,牛可清又开始在他的世界里横行霸道。 于是他戴上耳机,用各种音乐大杂烩给自己洗脑,男人靠在椅子上午休,企图听着歌睡觉。 睡醒了,应该就能忘掉。 五分钟后。 “古医生。” 牛可清在他脑子里说话。 古伊弗宁摘了耳机。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大脑不受自己控制的感受,牛可清的眼神,身体,说话声,牛可清的一切一切,全都像录像带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令他烦躁得想要跺脚捶墙嚎叫。 明明是他主动提出要与对方分开,可失去这段关系的时候,他竟然在意得不行。 是因为失去的尤为招人念想吗? 放屁!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每甩掉一个炮友都潇洒得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这次也一样! 是的是的,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一个炮友而已,算得了什么?他牛可清算得了什么? 古伊弗宁回到休息室,浑身没劲地靠在椅背上,用手指不断地挤压着鼻梁,嘴里念念叨叨地提醒自己:“已经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然后,他又看了看表。 才过去十九个小时零五分吗? * 下班后,古伊弗宁开车在城市里兜风,一圈又一圈。大冬天的,他却开着车窗,想要用冷风把自己吹清醒一点。 男人驶过繁华的街道,僻静的大桥,直到十一点多才回到小区。 从露天停车场里出来,他碰巧遇见了牛可清......和另一个男人。 牛可清喝得醉醺醺,被曲嘉文两手搀扶着,脑袋无力地垂下,脚步虚虚浮浮。 看这样子,像是喝大了被好色之徒捡尸的。 “哎我去,你知不知道你多重?我快累死了......”曲嘉文真想把他这损友扔大街上自生自灭算了。 牛可清脸上顶着两抹醉红,对他说:“我自己能走,就是脚有点软。你要是太累的话,今晚在我家睡吧。” 某古姓旁观者:......?! 因角度问题所产生的误解太多了。 此时在古伊弗宁眼中,牛可清和那个陌生男人正紧紧地贴在一起,就跟两块双面胶黏在一起似的。 牛医生的细腰被人紧紧地搂着,那只咸猪手有时会按在他屁股上,一顿乱摸。那陌生男人还拼命揩油,一张破嘴时不时碰到牛医生的脸和耳朵,占尽便宜。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品行败坏!丧心病狂!臭不要脸!罪无可赦!不守妇道! 古伊弗宁知道自己和牛可清已经分开,知道自己该当作没听见、没看见,知道牛可清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第96页 上涌的气血和下沉的理智在不断交战,激烈地斗争着。 “操!” 所谓的教养、风度、理智,通通都被怒火烧没了,古伊弗宁咬着后牙臼,愤愤地爆了句粗口。 男人怒目圆睁,紧紧地攥着两个拳头,径直地朝那对“狗男男”走去。 第51章 死去的红 “人心是妄念、贪婪和图谋的混杂。” ——《悲惨世界》 古伊弗宁怒火上头,他快步走过去,粗鲁地将牛可清和那个臭男人拉开。 “你给我过来!”他蛮横地拽住牛可清的手臂,力道大得像个老虎钳。 牛可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古伊弗宁一把搂了过去,他脚下没站稳,直接摔在了男人的怀里,被稳稳地接住了。 曲嘉文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手掌猛地推开,向后倒卧翻滚两周半,摔进了身后的花草丛里,满脸懵逼...... 牛医生、曲医生:?? 古伊弗宁的面色阴沉,压抑着嗓子里的暴怒,直接把发懵的牛可清摇醒:“大晚上的你跟别人去喝酒喝成这个鬼样子?!” 被劈头盖脸一顿吼,牛可清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抬起迷蒙的眼来,看见是他,“......怎么是你?” 花草丛窸窸窣窣,曲嘉文滚了满身的杂草树叶,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一见这窘迫的局面,瞬间就明白过来了,问:“可清,这就是你那个蓝眼前炮友?” 古伊弗宁一听见他喊出“可清”俩字,心中妒火就使劲冒;再听见后面“前炮友”三个字,两排后槽牙就磨得“咔咔”响。 他黑沉着脸,厉声质问牛可清:“和我分开才一天不到,你就已经急不可耐地要找别人了?” 牛可清醉得脑壳疼,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只从他怀里挣出来,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我和谁来往,跟你有关系吗?” “你——”古伊弗宁被这句话堵得死死的。 他们已经结束关系了,他确实无权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即使关系没结束之前,也是如此。 曲嘉文暴脾气发作,对着古伊弗宁就是一顿口吐芬芳:“就是你个王八蛋欺负我兄弟!不喜欢他还吊着他玩儿,你他妈算哪根葱?刚才还让老子摔个狗吃屎?!曲爷我非鲨了你个狗犊子为零除害!” 曲医生今天被个奇葩病人气得心火燥,硬憋了一天,正愁没地方发泄,现在就有个鸟东西送上门来了。 古伊弗宁淡淡地睥着他,优雅地竖起中指......抬了抬眼镜,一字一句都是杀气,“来啊,有种你就来。” “我*你妈!@#=¥+%…*!” 曲医生属于一言不合就开干类型,他扬着拳头,差点冲过去把古医生痛揍一顿,不过被牛医生及时拉住了。 一场战争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嘉文,你先走吧,”牛可清隔在两个男人之间,怕他们真的当场动起手来。这么两张俊脸,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多可惜。 曲嘉文气得跳脚,骂骂咧咧:“你看他那副阴森森的样子,要是我走了,他把你拐回去强了怎么办?” “......”牛可清拍拍他肩,“没事的,你信我。” 认真说话的牛医生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曲嘉文虽不大安心,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留下来插手别人的私事。 “那你有什么事,记得报警啊。” 牛可清点头,“知道了。” 话已至此,曲嘉文也只好离开,他忧心忡忡的,走前还对着古伊弗宁划了一下脖子。 曲爷很不好惹! 见朋友走远了,牛可清才转过身来,问古伊弗宁:“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古伊弗宁不知该说什么,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控,怒气腾腾一通乱吠,跟只发癫的疯狗一样。 牛可清直视着他的眼睛:“不是你说要分开的吗?现在又把手伸进我的生活里,是想干什么?” “我......”古伊弗宁被塞得无话可说。 他好像既丢了体面,也丢了口才,明明梗着脖子想要泄愤,却一拳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 牛可清揉了两下晴明穴,他的头很痛。 今晚他是去借酒消愁的,因为他沉溺在锥心刺骨的哀伤里出不来,就要被溺死了,绝望如同蝉蛹般包裹着他,叫他看不见光,也透不过气。 现在的他是醉了没错,但他的脑子是该死的清醒,思索问题甚至比平日更偏激。 一想到自己曾被冷暴力,想到自己的爱永远得不到回应,他就控制不了心里的怨气。 牛可清缓缓上前,问了一句:“你说过,很喜欢我的身体。那你和我分开......是因为操腻了吗?” “什么?”对方震惊于他竟然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仿佛把他们这段关系归进一种最低级的层次,跟一条肮脏腥臭的咸鱼无异。 哑言半晌,古伊弗宁怒火烧心地扔出一句气话:“对,腻了。” 这一刻,安静得那么猝然,有些东西蓦地碎掉了。 是他俩一起亲眼目睹的,目睹那东西被撕扯开、被摔碎掉,裂成千万碎片,化作湮灭的尘埃。 世界上最大的折磨,莫过于被所爱之人用藐视的眼光看待,这是一种惨痛至极的受刑。 几乎用一种自弃的口吻,牛可清道:“好,那我就去找个不腻的。” 第97页 古伊弗宁拽住他的双臂,疾言厉色地吼:“牛可清你究竟想干什么?!” 牛可清不说话。 他的心又累又痛,整个人都快要垮掉了。 “我就不懂,我就是个渣,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不喜欢你,你就要随便找个男人搞吗?”古伊弗宁的每句话,都在直刺对方的心脏。 他不懂,他确实不懂,牛可清喜欢他喜欢到了这种地步吗?如果不是他的话,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吗? 牛可清流露出痛苦之色,“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可我也找不出个答案来。喜欢就是喜欢,需要什么原因呢?” 他明明知道这个人有多坏,口蜜腹剑、轻浮自私,他知道这个人所有的手段和企图,每一种都令人细思极恐。 然而他还是喜欢,犯贱地喜欢。 多么可悲呀。 但唯一不可悲的,是他最后的一丝尊严。 即使爱而不得,他也不会死缠烂打,努力过了也就算了,对方还是不喜欢他,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牛可清绷紧了下颚,直直地说:“你不喜欢我,我就找下一个,有问题吗?” 醋意和怒气蒙蔽了古伊弗宁的心,为了刺激对方,他哪句难听就挑哪句说:“既然你都要找个人上床了,为什么不直接找我?我不介意吃回头草。” 有些东西湿了牛可清的眼。 那双蓝眼睛眸色阴冷,男人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虚情假意地给他施舍:“你想要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打一炮。” 牛可清的心沉啊沉,终于沉到了底,那样深的海底里没有阳光,没有温度,像一片无边的寂寥的戈壁滩。 一颗被划破的心,就这样,在这十万里的海底里寂然地枯萎。 他苦笑一声,也不知是在笑对方还是自己,“我为什么要找你?你凭什么和别人不同?就凭你拿去了我的喜欢?” 他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当拿起锋利的刀子时,会更懂得如何才能刺中对方的死穴,刀刀致命。 牛可清走前半步,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戳在对方心口处,发了狠地用力,“你说过的,做人别太自以为是。” 古伊弗宁怔愣住,这句话是他曾给过牛可清的,现在被原封不动地扔回来,竟是这么伤人。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生气,额上青筋暴起,吼道:“行,牛可清,我以后再找你,我他妈就是狗!” 再一次,牛可清看着这个男人从自己面前转身离去,再一次受到剐心剐肉的痛楚。 只是这样一次......他没有笑,也没有哭。 他尝试过摆脱对方,用一切办法去回击、推开;也尝试过取悦对方,用一切方法去讨好、靠近。可惜,最终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竭尽了全力还是失败的话,就只能放弃。 * 与牛可清不欢而散后,古伊弗宁气得两侧太阳穴生疼,一个人回到了家里。 他一进门,就看见摆放在桌面上的玫瑰,是牛可清之前留下的。 那枝红玫瑰已经开了,薄软的花瓣层层叠叠,像鳞云一般舒展开来,比燃烧的烈焰还要火红,当真是美极了。 不过再美也只是孤芳自赏。 这花,是牛可清非要摆在这儿的。 古伊弗宁喉头发紧,他烦躁地扯开脖子上的领带,瘫坐在沙发上,一连喝了好几杯红酒。 酒精渐渐融入血液,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枝红玫瑰,内心的邪火愈烧愈旺,竟起了汹涌的欲.念。 为什么还没凋谢? 为什么开得这么美? 为什么是牛可清的花? 一片花瓣无声无息地飘落,像死去的红。 那颜色烈得太夺目,竟叫他幻想起了牛可清脸上的红潮,还有那个泛红的鼻尖,那双哭红的泪眼。 这样的红,就该枯死在深渊里。 古伊弗宁的蓝眸子里海浪汹涌,透出的眼神恨不得化为一把锋利的刀片,去把那花瓣全都绞碎,把牛可清留在这里的痕迹毁灭掉! 男人恨得咬牙切齿,手却不自主地伸向身体下面——那处火热又胀痛的地方...... 他对着那枝怒放的红玫瑰自.渎了。 第52章 魔障 “我越是逃离,却越是靠近你。我越是背过脸,却越是看见你。” ——《一千零一面镜子》 成年人不爱干太多拖泥带水的事情,因为他们的生活不仅有爱情,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兼顾。 牛可清是个成年人。 他精力有限,没办法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投放太多,他需要工作、需要生活,需要保证自己能处理好除爱情以外的其它事情。 失恋很难熬,但比这更难熬的事情一大把。 哪怕悲伤,牛可清依然保持着生活的节奏,他一边应付工作上的压力,一边挂心着老师的病情,还得计算着各种贷款和还息日...... 诸如此类,把他生生磨成了张薄纸皮。 生活里唯一令他开心的,是好友曲嘉文调来了市医院。猪朋狗友在身边,再难熬的日子也有了些色彩。 来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曲嘉文挺不习惯的,他只好总跟自己熟悉的人混在一起,于是每天缠着牛可清。 “你是跟屁虫?”牛可清被他缠得不胜其烦。 第98页 曲嘉文搂过他肩膀,“跟我一起吃个午饭怎么了?” “可问题是,你每天都来找我吃午饭......”牛可清脸上写满嫌弃,“别人会以为我俩搞基。” “咱俩关系可不就好得跟搞基似的嘛。”曲嘉文精力过剩,把牛可清摁在自己的怀里,直接拐去食堂共进午餐。 双胞胎都没他们粘。 于是这阵子,古伊弗宁总能看到牛可清和曲嘉文走在一起。 去停车场取车能看到,去食堂吃饭能看到,搭个电梯能看到,经过医院大堂也能看到...... 这俩存心的吧? 简直脏了他的眼! 每次,当他想冲过去一脚踹开姓曲的、把牛医生抢过来的时候,就被自己说过的话啪啪打脸—— “牛可清,我再找你,我他妈就是狗!” 他不想当狗。 不想当狗的男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前炮友跟另一个男的出双入对,亲密无间,关系好得像认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那样。 古伊弗宁眉眼阴鸷,团团黑雾萦绕在脑中,他的劣性又被激起了,像一条条从污泥中抽出的尖藤利刺,有着谁也看不见的危险气息。 男人嫉妒的目光恨不得化为一条烧红的铁链,在牛可清的身上缠上好几十圈,再将他死死地捆在自己的身边。 还要戴上沉重的枷锁,锁住牛可清的脖子,绑住他的四肢,日日夜夜拷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让他哪也不许去。 牛可清不能不听话,不能违背他的命令,不许和别的男人接触,敢有一点叛逆的心思,就将他死死地钉在木板上,用最严厉的手段,最恶毒的方法惩罚他。 禁锢他的自由,锁住他的灵魂,用虎口掐着他的咽喉,用利齿啃食他的骨头,把他眼里的神采全都抹去。 他要让牛可清一辈子只能被他这个变态操控着,直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直到腥烫的血液都流干,再用艳红的玫瑰花葬起来,葬在屋里的小阁楼上。 他的占有欲就是牛可清的墓志铭。 长得像圣使的古伊弗宁潜藏着令人发呕的黑暗面,牛可清就像一颗滋生的霉菌,不断地令他的黑暗面放大、扩散,令他偏激得咬牙切齿。 “古医生,古医生.......”小护士连续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 直到小护士拍拍他的手臂,古伊弗宁才猛然回过神来,戒备地一下子抓住那只伸过来的手。 转过头去,发现是科室里的小护士。 小护士:“......” 古伊弗宁:“......” 顿时有些尴尬。 男女授受不亲,小姑娘触电般抽回手,不知所措地说:“梁、梁主任叫你现在过去一趟,他说有事找你。” 古伊弗宁点头:“知道了。” “还有,我、我是有男朋友的人!”小护士垂着眼说完,顶着个红彤彤的小脸跑走了。 “......”古伊弗宁幽怨地叹了口气,嘴里喃喃自语:“有男朋友了不起吗。” 吸完最后一口烟,他无意间低头一看,噢,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烫伤了。 刚才他的胳膊被拍得晃了晃,飘落的烟灰掉在手背上,烫出了几点灰黑的伤口,就像长在白皙皮肤上的霉菌。 可是,他好像没什么痛感,好像......四肢、头脑、心脏都麻木了,感觉不到任何事物。 奇怪,怎么对世上的一切都变得无感了? * 古伊弗宁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周。 日子就像被阴雾笼罩了,潮湿灰冷,他干什么事都提不起来劲,连走路都有些魂不附体。 他疯狂喜欢上每天的工作时间,因为工作时他最专注,注意力最集中,能暂时地清除掉脑子里可怕的东西—— 牛可清。 一旦结束工作,那个人就又会闯进他脑海里,占据他所有脑容量和心力。 所以古伊弗宁让科室里的同事多给他排班,他不介意像一个陀螺那样连轴转,忙碌就是他最好的麻醉剂。 甚至比酒精还管用,因为喝酒只能让他的脑子里全是牛可清。 他唯一能保持的就是傲慢。 男人坚定地认为牛可清掌控不了他,坚定地瞧不起那些为了谈恋爱而失去自由的人,坚定地不去探究爱情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信念坚定得都能成为教徒了。 然后一到晚上,他又违背自己白日里的傲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幻想牛可清,幻想那张斯文的脸,幻想那副光洁的身体。 可深层次的欲望依然无法得到纾解。 明明一切关系都已经结束了,可是为什么?该死的牛可清还要赖在他的生活里不肯滚蛋! 该死该死全都该死! 每晚每晚,古伊弗宁都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漂浮在寂寥的海上,四面环绕着牛可清的影子,他想逃却逃不掉,想抓也抓不到。 不想着牛可清他就无法入睡,但一想到牛可清他又开始睡不着,于是古医生开始了薛定谔的失眠……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矛盾体。 这样的日子叫古伊弗宁抑郁、苦闷、烦躁,他觉得自己快要精神不正常了。 他无法理解,自己竟然在欲望之外、除了上床之外,也会想起牛可清来。为什么? 到处都是牛可清,这个人似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让他无法挣脱,更无力抗拒。 第99页 “古医生,古医生。” “我很贪心,我想要更多。” “我的心被你摇晃得一塌糊涂。” “......不要判我死刑。” “你不喜欢我。” “我爱你。” 牛可清说的每句话都在他耳边萦绕,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就连捂上耳朵也能听见。 事态逐渐往失控的方向发展而去,古伊弗宁觉得自己被牛可清精神虐待了,已经开始魔障了。 男人推开房间的窗,扑面而来的冷风像一把利刃,切割开他所有愁绪和堵焖,但没有散去,而是愈发地反噬在他的心脏上。 打火机“蹭”地冒起一簇火苗,一根烟夹上指尖,就这样被点燃了。 古伊弗宁狠狠地吸了一口,把尼古丁的味道当作延续生命的氧气,心想:这烟,估计是戒不掉了。 他犯起了牛可清之前犯过的烟瘾,特别是深夜的时候,抽得很凶,一宿过去,烟灰缸里就能堆满烧白的烟头。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牛可清为什么会在脑子里住下了? 魂不守魄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日渐加重的烟瘾从何而来? ——他很好奇这些,但他找不到答案。 他跟牛可清分开是为了获得解脱,但现在,他完全没有释放自我的感受。 他没有想象中的轻松与自由,反而心里闷着惴着、日渐被束缚住,甚至感受到了翅膀被打折的痛苦。 而缓解这种痛苦的办法似乎很简单,只要……只要见到活生生的牛可清就可以了。 只要能听见牛可清的声音,摸着牛可清的脸和身体,闻一闻牛可清的呼吸,他的身心就可以恢复如初。 打个电话?发个消息?前炮友也能相互问候不是吗?又或是......停! 傻 逼。可笑至极。 牛可清算什么?那个人究竟算什么?!他就不信了,玩了这么多年,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难道这一次就要认栽吗? 认屁!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 区区一个牛可清,难不成还找不到能替代的人吗? 找得到,当然找得到。轻而易举就能找得到,他又不是非牛可清不可。 不过是找个代替品罢了,这个圈子这么大,以他的条件还愁找不到吗?既然牛可清都能去找别人了,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晚。 古伊弗宁来到了本市一家很有名的gay吧。 第53章 牛吃草 “明明自己跟人家通.奸,却把他好色的天性归咎到一颗星的身上,真是绝妙的推诿!” ——《李尔王》 某gay吧内。 古伊弗宁以前从不来这种地方,因为觉得不干净,觉得赃。 他有心理洁癖,约人也是有底线的,太纵太滥的不约,又脏又乱的更是拒之千里。毕竟像他这种条件的,何须猴急。 但今晚的古医生,破例了。 他走进了这种地方,带着极度的焦虑和渴求,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到一个能代替牛可清的人。 他就不信了,圈里遍地飘零,一抓一大把,还找不到一个替代品吗? 男人一身高级穿搭,头发蓬松柔亮,他将自己装扮得耀眼夺目,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绝等的魅力。 他要证明,即使那个人退场了,自己也依旧能在场上混下去。 吧里灯红酒绿,顶上那个五颜六色的闪光球晃得人眼花,古伊弗宁走近去,随便扫了一眼—— 一群穿着丁字裤的骚零在台上跳钢管舞,到处勾搭人的妖精们浓妆艳抹,疯狂打碟的DJ只套了件真空背心,过道里还有不少浑身健硕的肌肉男,边走边脱衣服…… 妖孽成群,杂乱不堪,到处滋生着情与色。 洁癖发作的古医生感到不适,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但对牛可清的抗拒又让他强忍恶心走了进去。 这样一个浅发蓝瞳的混血大美人,一进猎场,马上就成为了别人狩猎的目标。 各型各色的男人凑上来,就跟一群蜘蛛精似的,绕着古医生这唐僧使劲打转儿,吐丝吹气,争奇斗艳,无所不用其极。 古医生一律冷漠脸:“不约。” 在这样一种场所,这个有性.瘾的男人竟无欲无求,活活散发出一种普度众生的光芒...... 要是有人经过给他扔个木鱼,他能立马盘腿念经敲起来。 空坐了一晚上,古伊弗宁托着后脑一瞥眼,忽然留意到,不远处的舞池边上坐着一男的,侧脸挺像牛可清。 当然,要是加一副无框眼镜会更像。 他尝试把那人当作是牛可清,肖想了一会儿,很快以失败告终。 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这男的没有牛可清的斯文气,眼睛也不如牛可清那般清亮,这两样东西是牛医生所独有的,谁也没办法代替。 古伊弗宁纠结要不要过去,把那男的给钓了,就当是个劣质的替代品玩玩。 像这种混吧的零,他随便钓钓就能上钩,根本不用耍什么手段。 哪像那个人,是他当初费尽心机、磨破嘴皮子才哄上床的,傲气得不行。 想到这里,古伊弗宁更觉烦躁,对啊,反正挑来挑去都不会是牛可清本人,不挑了,随便一个得了吧? 他正准备走过去搭讪,猝然间,有一股莫名的罪恶感涌入心头,仿佛这种行为是辜负了谁的深切爱意。 第100页 他明明是单身,去约个炮而已,竟然有种出轨的罪恶感? 真的魔障了。 心里梗着一道障碍,古伊弗宁打消了去钓零的念头,满腹灰丧地坐了回去。 周遭的音乐声轰鸣如雷,吵得人耳朵嗡嗡。他揉了把头发,对吧台前的调酒师说:“一杯威士忌。” 道德感、责任感、负罪感,这些他从不在乎的东西忽然全部涌来,压在他的心头。 “我背叛谁了吗?”在这一杯酒的时间里,古伊弗宁问了自己不下三千遍。 他满脑子都是牛可清,带来数不清的负担,浑然一种被束缚、被禁锢的感觉,根本无法做到潇洒自由。 这就是他一直避忌爱情的原因。 可现在,他好像避无可避了,每喝一口酒,每聊一次骚,心理负担就会加深一层。 操,究竟在内疚什么?他有什么对不起牛可清的?他们根本就不是情侣。 男人烦躁地把喝空的玻璃杯嗑在吧台上,把那调酒师吓了一跳,讪讪道:“哥们,碎了要赔的。” 古伊弗宁烦闷地睥他,“再来杯马丁尼。” “靓仔,混酒喝很容易挂的,”忽然,他身后传来一句塑普。 一个长得不错的男生走到他旁边,这人左耳戴着枚银耳钉,身上穿件深黑色透视衣,下面是潮到中二的破洞牛仔裤,浑身上下浪气四射。 姑且叫他耳钉男。 这位耳钉男观察古伊弗宁很久了,见他先是要了杯烈酒,跟灌白开水似的,现在又要了杯够呛的,想必这位美人是借酒消愁,寂寞难熬。 “嗨,玩儿吗?”耳钉男勾上古伊弗宁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绝对干得你爽。” 古伊弗宁抬了抬肩膀,避开他的手肘,“省省吧,咱俩撞号。” 他对这种一上来就动手动脚、还他妈自1为是的人很反感。 “没关系啊,我0.5,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末了,耳钉男又压低声音补了句,“钱到位就行。” 古伊弗宁冷笑了一声,眉眼间尽是厌恶,“出来卖的?滚吧。” 耳钉男又凑上来,邪邪一笑,“别嘛,我干不干净,你试试就知道了。”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古医生被惹得上火,原本想一把将人推搡开,可手刚一抬起,他就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香草根混合着天然的松木,清清淡淡,却不失蛊惑。 ——是牛吃草的味道。 “操,”古伊弗宁眼角一涩,暗骂了一声。 牛可清啊牛可清,你跟鸭子撞香水了你知不知道。 他拿起酒杯,把最后那点一饮而尽,将杯子往吧台上一硌,“走吧。” “啊?”耳钉男本以为自己丢了生意,没想到对方忽然转变态度,他欣喜地点头,“欸欸欸,吼吼吼,走走走。” 他们开了间房。 从酒吧到酒店,古伊弗宁全程顶着张奔丧脸,仿佛不是去做.爱,而是去行刑的。 那耳钉男很主动,一进房间就像条水蛇一样贴上来,他难得遇见这么绝品的客人,即使不收钱也是赚翻了。 “先生,您要我怎么服务您?”耳钉男热情奔放,撅着个屁股等操。 古伊弗宁没说话,跟个死人似的。 他的脑子里全是牛可清的影子,全是牛可清在床上的样子,全是牛可清在床上跟他说过的话。 耳钉男见他躺着不动,边扒他衣服边腹诽: 卧槽,这人不会是性冷淡吧?阳.痿?老处男?怎么这么久都不硬啊? 古伊弗宁闭上了眼睛,一直演独角戏的耳钉男以为他睡着了,悄悄地凑过去,对着男人的薄唇想要亲下去。 古医生把头一偏,躲过了。 耳钉男:“.…..” “靓仔,你究竟做不做?”耳钉男被冷落了,脸色比臭鸡蛋还臭:“我一个人再怎么骚怎么浪,你好歹微微一硬,以示尊敬啊!” 这时的古医生双目放空,在想他第一次和牛可清做.爱时的场景,那酒店跟这儿也差不多,时间点跟现在也差不多。 就是人不一样了,所以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耳钉男不停地吻着他的身体,他的脑海里却只有牛可清那双水雾迷蒙的眼睛,那副不沾一丝灰尘的无框眼镜,还有那片白皙得能看见血管的脖颈。 脑袋一团浆糊,古伊弗宁揉了把脸,将身上那只乱挪动的鸭子掀开。 “你他妈就是来羞辱我的吧?”耳钉男萎了。 他从业多年,未曾遇上这么奇葩的客人,他把自己都骚硬.了,躺床上的那个还一脸寡欲。 “别以为我们做鸭的就没尊严!”耳钉男遭遇事业滑铁卢,感到相当憋屈,哭哭啼啼地冲进了卫生间。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打电话跟姐妹诉苦:“操!妈蛋这臭男人跟尊佛似的,白长那么大,不行就不要学人嫖啊!有这钱还不如上男科医院给自己治治!我好惨一男的,难得开门做生意,碰见个半身不遂躺床上冥想的死太监,老子今晚估计得吃素了……” 古伊弗宁默默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骂声,觉得自己真的出毛病了,他一个有心理洁癖的人,竟然沦落到找鸭子缓解空虚。 还他妈硬不起来。 半个小时后,在姐妹们的鼓励下,那耳钉男决定再战再勇,今晚必须把这块肥肉吃到嘴里! 第101页 他扭动着腰肢走出来,骑在古伊弗宁的胯上,将头埋进对方的颈脖里使劲亲吻。 古伊弗宁蹙紧了眉头,耳钉男身上的香气把他熏到了,一阵恶心席卷了他的感官,叫他胃里翻江倒海。 是牛吃草的味道,可是好难闻…… 他想起那个人仰起脖子让他闻的样子—— 古伊弗宁:“嗯,是牛吃草的味道,我喜欢。” 牛可清:“狗鼻子,瞎说什么。” 古医生没意识到,自己绷了一晚上的嘴角微微翘起来了,像是被谁点上去的一抹色彩。 这么一想,其实他喜欢的根本不是牛吃草的味道,而是……牛可清的味道。 那个人的气味是独一无二的,是即便别人喷着相同的香水,也无法代替。 因为重要的不是这股气味,而是散发气味的那个人。 令他欲罢不能的,就只有牛可清。 耳钉男很卖力地秀,身上那股香水味像暴风般,不断地钻进古伊弗宁的鼻子里,刺激着男人的感官。 古伊弗宁忽然推开身上的骚鸭子,冲进了卫生间,扑在马桶上一阵狂呕。 “卧槽?!”耳钉男跟了上去,一脸震惊:“你他妈还吐了?老子有这么恶心吗?!” 古伊弗宁擦了擦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哑着嗓子说:“不是你的问题……呕——” 耳钉男:“………” 心想今晚的生意肯定是泡汤了,耳钉男一脸不爽,“那是你的问题咯?靓仔,有病去看医生吧,又阳.痿又生呕的,你小心英年早逝啊。” “我自己......呕——就是医生……呕——” 古伊弗宁一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就不行了,加上酒精在胃里肆虐,连黄疸水都要吐出来。 耳钉男白他一眼:“还说是医生,那你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自己不知道厚?” 古伊弗宁吐无可吐,撑着马桶站起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如针刺的冷水泼在脸上,叫他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是啊,勾连他情.欲的从来就不是那阵香水味,而是那个人。 他有一个欲望的阀门。 这阀门不是只有牛可清打开过,但自从牛可清来过他的世界以后,那阀门便自动换了锁,从此只有一个人才能开。 牛可清就是那把锁,把他铐住了。 古伊弗宁怅然若失地喃喃道:“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是心出了问题。” 临走前,他给了耳钉男一个可观的数目。 小鸭子看着手里红晃晃的钞票,“医生你还挺大方的,虽然这次咱俩做不成,但欢迎您下次再找我啊。” “没有下次了,这些钱是用来感谢你的。” “......感谢我整晚都没让你硬起来?” 古伊弗宁戴上他的银框眼镜,蓝眸子里的怅然稍纵即逝,“感谢你身上喷了这香水。” 耳钉男觉得这人的脑子不大正常。 走出酒店的大门,古伊弗宁发了会儿愣,迎面扑来的冷风吹袭在他脸上,刮得他的皮肤一阵刀戳的疼。 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潮和车辆,他的思绪游离飘忽,突然好想听见那个人的声音,听他叫一声“古医生”。 于是,古伊弗宁拿出手机,拨了牛可清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54章 傻不拉叽的 “所有的行动都是自我中心的,所有的服务都是利己的,所有的爱都是自私的。” ——《当尼采哭泣》 古伊弗宁执着地,又打了一次牛可清的电话号码,可是这一次,对方直接关机了。 风水总是轮流转。 在之前挺长的一段时期内,牛可清用热脸去贴古伊弗宁的冷屁股,纵然冷屁股百般不屑与回避,也渐渐习惯了那张热脸所给出的温度。 可这天,热脸挂了冷屁股的一个电话。 仅是一个电话而已,却让冷屁股有种大难将至的预感,他惴惴不安,甚至感到惊慌。 而此时,牛可清正在医院里陪着他的老师,谁的电话都不想接。 他只想把时间留给自己的恩师。 * 深夜时分,探望完病重的老师,牛可清又去江边走了一遭。 他来这座城市有一段时间了,很多地方都没有给他留下太大的感触,唯独这条江,他很喜欢。 他觉得这是一条能供他宣泄情感的江,里面那从未停歇的流水,似乎能带走他一些消极的情绪,最终汇入汪洋大海。 所以牛可清又来了。 感情给他带来窒息感,生死给他带来绝望感,生活方方面面皆不如意,他盼望江水能把这些苦楚都带走一些。 男人吹着风,湿了些眼眶,这才慢慢走回了家。 牛可清刚进公寓楼道,一拐角,就看见面前有一个依稀的黑影,把他吓得晃了晃神。 “谁?”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头顶的声控灯因为他的声音一瞬间便亮起来了,淡淡的暗黄色弥漫整个楼道,映得人憔悴。 “是我。” 那个“黑影”看见他,慢慢走过来,走到那盏小小的声控灯下,那张白皙蓝瞳的脸才被灯光映出来。 是古伊弗宁。 他一直在等牛可清,等了一晚上。 牛可清哑言半晌,嗅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酒气,问他:“你喝酒了?” 第102页 楼道里灯光很昏暗,古伊弗宁没有留意到对方红肿的眼,上前去,一把拉起牛可清的手,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跟你结束这段关系。” 牛可清不知该说些什么,连日来,他的心被折磨得疲惫不堪,濒临虚脱,再也不想这样陷进一场纠缠:“你去找别人吧,我很累了。” 情绪不好的日子就像走烂泥地,一脚深一脚浅,每次拔出来的时候都要费上全身劲儿。 他的心最近实在太累了,工作、生活、感情,没一样是轻松的。 然而古伊弗宁却缠上来,肆意妄为地将对方抱住,“可清,我只要你。” 他开始失控了。 糟糕地贪恋着,想要贪婪地占有和疯狂地迷恋,想要更多,想要唯一。 牛可清的后背被抵在墙上,硌得他的骨头很疼,他难受得一把将对方推开,“你干什么?!” 古医生在被推离的一霎又缠了上去,双手捧住牛可清的下颚,以额头与对方相抵。 他像成瘾一般,用力地嗅着牛可清的气味,一遍又一遍地用嘴唇在对方的眉心和鼻尖之间摩挲。 人总是一步一步地走向疯狂。 他压抑太多太多天了,理智一旦撕开了裂口,就会如洪水般溃堤。 今天牛可清身上没有喷香水,但他就很喜欢,因为喜欢的根本不是“牛吃草”的香味,而是牛可清的气息。 只要一闻到牛可清身上的味道,躁动的因子就会在他体内疯狂跳跃。 牛可清在他的怀里挣扎,“古伊弗宁你够了!” “不够,不够......”浅发男人喃喃地重复着,像诵经那般虔诚,“不够不够,是你的话,多少次都不够,永远都不会够。” 他确实成瘾了,身体内没办法缺失一种名叫“可清”的物质,想要无限地汲取。 他自私地、贪心地想要将牛可清私有化,彻底占有,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烙印上他古伊弗宁的标志。 除他以外,谁都无法靠近。 牛可清被扰得脾气来了,他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把人推开,并狠狠地朝对方挥了一拳,怒吼着:“滚开!” 他的拳头揍在男人那高挺的鼻梁骨上,古伊弗宁被打翻在地上,脑袋一阵嗡鸣声,好久都回不了意识。 这一拳耗了牛可清大半的气力,他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像一片软下来的纸,慢慢滑坐在墙边。 两个男人喘息着,彼此凝视对方,眼里各有各的痛苦。 撕去了藏污纳垢的外皮,彼此的真面目都败露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他们都活得太理智了,以至于当情感来袭、理智崩塌时,会觉得脑子里的东西都破灭了,疯狂地产生眩晕感,并想要毁灭一切。 古伊弗宁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缓缓开声:“我们能不能恢复以前的关系?” 牛可清将头靠在后面的墙上,虚浮地仰息着:“我不想再当你的炮友了,一刻也不想。” 他已经不被爱了,不能再不清醒,既然无法被真正地爱上,那就抽身吧。 “可清,我需要你。”古伊弗宁为了一己私欲,仍罔顾对方的情感,固执地要拖对方下水。 他是一个被抛弃在沙漠之中的受难者,等待牛可清来给他些滋润,不是牛可清就不行,谁都不行。 然而牛可清只觉得可笑,“你只是需要我,而不是爱我,对吗?” “我......”古伊弗宁迟疑了。 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要一看着牛可清那双噙着泪光的眼睛,他就没办法撒谎。 说爱吗? 可他......应该是不爱的吧? 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甚至连什么是爱都不懂。 那要卑劣地撒谎吗? 他说不出口,他不擅长欺骗。 所以,比起随口编造一句好听的谎言,此刻,古伊弗宁沉默了。 这一秒的沉默,就是最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插.进牛可清的心脏。 看吧,多简单的事,只要问一句“爱吗”,对方就能立马消停下来,安静如鸡。 大抵是真的不爱吧,所以才会沉默。 “那我们在这里折腾这么久,又是何必呢?”牛可清揉着淤肿的双手,刚才那一拳很重,他的指骨被剧烈的撞击磕得生疼。 他疲惫地合了合眼帘,又睁开一点,“古医生,你不要来折磨我了,我也是有尊严的。” 古伊弗宁始终无言。 他像一只被人抛弃的犬,本该被那个人捧在云端之上,可现在那个人不要他了,把他变成了一只没人爱的流浪犬。 正如那个人曾给过他的称谓—— “狗东西”。 突然,他恼羞成怒,像一只疯犬那般乱吠,“牛可清!你用尽手段来吸引我,不负责任地占了我整颗心,占了我所有的想念,占了我所有的欲望,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了吗?!” 向来得体的男人此刻丢尽了仪态,比泼妇还要蛮不讲理,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对方身上,使劲所有力气去反咬对方一口。 他不介意用道德绑架,用难听的话去攻击对方。他可以用尽一切卑劣的手段,出尽洋相,露尽一切丑恶的嘴脸,就为把对方扯回到他身边。 “我告诉你牛可清,世上没有那么好占的便宜!你别想轻易地就摆脱我!”英俊的男人此刻面目狰狞,撕破了脸皮。 第103页 与他相比起来,牛可清要平静得多,因为他已经没力气与之辩驳了,只是木然地看着对方:“你能不能讲讲道理?” “讲道理做什么?!”古伊弗宁的眼底泛起一片可怕的猩红,他将手指插.进浅发中,扯着头皮胡搅蛮缠,“讲道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吗?” 牛可清注视着他的丑态,有些不忍:“你醉了。” 像古医生这种有教养的斯文人,他平时与人吵架可能做不到这么激烈,但只要有一丝酒精的催化,或者说是一种借口,他就能释放内心的黑暗面。 酒精能让人变得歇斯底里,甚至直接用刀子去戳对方的心窝。 可是,他真的醉了吗? 就当是醉了吧,哪怕只是假装。 只有醉了,他才能如此地放肆,不顾体面、不顾形象,像一只要跟对方生死相残的野兽。 “唉......”牛可清悲哀地叹气。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过,古伊弗宁摸了摸脸,竟然是一滴泪。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抹去眼角的湿润,连下巴都在微微颤抖,“可清,我好像离不开你……我们分开快一个月了,我每天想到的都是你,然后无止境地悲伤……” “你悲伤吗?你只是贪得无厌罢了。”牛可清从地上站起来,垂眼看着他,“你只希望获取,却吝于付出,连一丁点尊重都未曾给过我。” 古伊弗宁漠然地摇着头,像一个脆弱而无助的小孩,像一个被迫戒毒的瘾君子,瘫软在墙角边上,曲着膝蜷缩成一团。 “你对我说的所有话,都不过是在提醒我......”牛可清哽咽了许久,才咬着牙把话说完:“我是个不被爱的人。” 在一瞬间,古伊弗宁的心空出了一块,就像从墙皮上掉落的灰,破败地碎了遍地,没有人会来给他清扫。 他抬起那双透彻的蓝眼睛,里面水纹粼粼、谁见了都无法不生出悲天悯人的心来。 恻隐之心动摇着,牛可清向前迈了半步,皮鞋尖向着那个男人,想将这快要破碎的琉璃美人抱在怀里。 可是他不能够,他必须狠心地冷落对方的欲.念,也必须狠心地禁锢自己的爱意。 他知道自己有多傻。从头到尾,就只有他把一段走肾不走心的关系当了真。 傻不傻?简直傻不拉叽的。 他望着那双蓝眼睛,就像望进一片没有尽头的深渊里,那是他欲望滋生的开始,是他魂牵梦绕的源头。 他恨不得毁掉它,那就可以结束这痛苦的一切! 牛可清扭曲地臆想着。 他快要疯癫了,他想让古伊弗宁失明,想将那双眼珠子生生抠出来,踩在地上使劲碾磨,将它彻底毁灭! 让它消失让它消失!让这无尽的苦痛和挣扎都消失吧! ——可怕的想法一闪即逝。 牛可清惊讶于自己竟生出这种癫狂的想法,作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他的心态竟往如此丑陋的方向发展。 这还是他吗? 他快要不认识自己了。 “不......”牛可清痛苦地摇着头,茫然又恐惧地后退几步,转身跑走了。 第55章 辛苦 “我不啼哭,不哀叹,不悔恨,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我已不再是青春少年。” ——《平凡的世界》 连日来强撑的冷静崩塌了,牛可清痛苦地跑到江边,对着那湍急的水流大哭,哭得声嘶力竭。 “呜......” 心碎的哭喊混入风中,他撕扯着发疼的嗓子,像一只绝望的秃鹫,久久盘旋却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感情和生活都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情绪已不在掌控之中,持续性地波动下滑,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不是变成抑郁症就是偏执狂。 偏偏古伊弗宁要给他雪上加霜的一击。 牛可清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桥,无力地蹲在桥头逆着风的一端,整个天幕都是混沌的,黑沉沉乌泱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是啊,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缺爱,他在渴求中毁掉了自己,身上所有明亮的部分已被一块破布遮掩,封了尘、落了灰,被死气沉沉的夕阳笼罩着,谁也不想靠近。 这样偏执而疯狂的自己,值得谁去爱呢? 这一刻,牛可清真的太悲伤了。 心酸、心累、心痛,他的心已经疲乏不堪,就像时刻悬在万丈高崖之上,吊得伤痕累累,摔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会枯死吗,这颗心。 * “老师,我找不到我自己。” 牛可清像一个迷茫又彷徨的孩子,对坐在床上的白发老人说。 前几日,牛可清的恩师又进了一次抢救室,差点救不回来,吓得牛可清的心脏一直悬着,一刻不敢松懈。 他在抢救室外苦苦等待,最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救回来了。 坏消息是......老人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家属们与医生商量过,既然就这十几天的事,不如让老人在家里走完这剩下的一程,也好过在冷冰冰的病房里闭眼。 这亦是老人自己的意愿。 邓老师被接回了家,然后一分一秒地等待死亡的到来。牛可清那么珍惜的一条生命,就这样进入了倒计时。 作为学生,牛可清想多陪陪这位时日不多的恩师,这段时间里,他只要一下班,就会往邓老师的家里赶。 第104页 “老师,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不仅是医学上的知识,还有人生、社会,还有很多很多不懂,您能不能......先别走。” 明明该给日暮西山的人多点笑容,牛可清却难以做到,只要在老师面前,他就难以掩盖自己的脆弱和难过,永远像大学时期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难过、委屈全都跟老师讲,让老师引导他、为他解惑,哪怕只是撒撒娇。 “我已经教你够多的了,”老人的面孔很憔悴,曾炯炯有神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层阴翳,“老师不能陪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 “我自己?可是......”牛可清伏在老人的怀里,泪渐渐滑落,“老师,我已经找不到我自己了。” 一向骄傲而独立的牛医生,似乎成了依附他人才能活的蛆虫,他走不出来,灵魂被困住了,糜烂、混沌、连心都将要被熬烂。 只剩老师是他的光了,所以牛可清难以接受,“老师,您平时坚持晨练,三餐健康清淡,早睡早起心态好,为什么不能长命百岁?为什么……” 老人不恐惧自己的死亡,倒是心疼他的悲伤,“傻孩子,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牛可清伏在老人床边,流下的眼泪晕湿了白色的床单,“可我舍不得您,没有您,我以后遇到难熬的日子,该怎么撑下去?” 成年人总是各有各的苦楚,于是他们需要有些寄托、有些依靠,才能打起精神,好好地生活下去。 对于牛可清来说,邓老师就是他人生的一座灯塔、一根定海神针,就是他最大的附着力。 “会有别人来陪你的,”老师柔和地摸着他的脑袋,温声道:“你一定会遇见对的人,陪你走下去。” 对的人? 牛可清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 刹那间,他的眼里尽是落寞,像布满尘埃的窗台,说:“遇见了。他对于我来说,是对的;但我对于他来说,是错的。老师,就是那个人让我失去了自我。” “你很爱她吧?”老人以为牛可清喜欢的是一个女人。 牛可清点了点头,“嗯,很爱,也很讨厌。” 但其实,他更讨厌的是自己。 明明是自己犯错在先,却因为满足不了私心,而不断地钻牛角尖,甚至对那个人产生了伤害欲,把局面弄成今天这境地。 夕阳的余光填满老人的皱纹,他一字一顿地慢声道,“傻孩子,你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但首先,你得爱你自己。” 到了生命尽头,那些旧事总是很清晰,邓老师对牛可清忆起了往昔:“我记得,二十岁的可清啊,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就像一头铆足了劲儿的小牛。那时候的你,很爱你自己。” 老人想起第一次和这个孩子接触时,印象就很深刻。 这个学生拿着一份满分的作业走进他的办公室,谦逊有礼地问他:“邓老师,您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病例还能怎样改进?” 老师看了许久,牛可清写在上面的答案正确无疑,当然有更高效的办法,但不是一个本科生需要掌握的。 他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青年顶着副厚厚的眼镜,倔强地说:“我可以做得更好,我越好,日后就能帮助越多的病人脱离苦痛。” 那时邓老师就知道,像牛可清这样一位学生,哪怕不是天才型的选手,也终有一天会发光。 而如今,那个曾经傲气的青年已然没了锋芒,日复一日,压力和岁月裹挟着他,把他的棱角全都磨平了。 他不会再去苛求一份满分的作业怎样能做到更好,而是只要合格就行了,因为他实在太累,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消耗。 这些,都被他的老师看在眼里。 老人泪眼婆娑,用枯枝老柴般的手抚上牛可清的头发,布满皱纹的下巴颤着:“老师最宠爱的学生啊,最终还是被生活吃掉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令牛可清再也忍不了了,顷刻崩溃。 “老师,我好辛苦啊啊啊啊啊......做成年人好辛苦,努力生活好辛苦,爱而不得好辛苦......” 男人将头窝在老师的怀里,放着嗓子嚎啕大哭,像个寻求保护的孩子那般,肆无忌惮地放声哭泣。 哭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太累,丢掉曾经的自己太心痛,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太苦涩。 所有事情挤在一起,就把这个成年人给挤薄了。 牛可清手里紧紧拽着他的那副眼镜,就像紧紧拽住这些年来裹住自己的一切条条框框,“我不该是这样的......老师,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他何尝不想打破现实,洒脱一点,可生活由不得他,甚至连灰丧和脆弱都无暇顾及,只得竭力地将自己的情绪稳定在一条水位线之上。 现在积累已久的洪水涨上来,越过了这条水位线,就把堤坝给冲毁了。 “哭吧,哭吧,”老人抬起颤颤巍巍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关系,好孩子,老师在呢。” 牛可清哭得更大声:“我好累好累,好累好累......我、我不想当大人,我快受不了了呜呜呜......” 古伊弗宁总说他是“假斯文”、“假正经”,其实一点也没说错。 牛可清一直将这两副面具当作是保护壳,做一只躲在圆壳里的蜗牛,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规避掉来自社会上的大风大浪。 第105页 背着一个壳,多累啊。男人的泪不断地涌出来,像是一种祭奠:“我撑不住了......呜......老师,我真的撑不住了......” 那个活得自由洒脱、肆意通透的牛可清已经死了,死在了生活的劳碌里,死在了人生的无常里,死在了求而不得的爱情里。 老人疼爱地抱着他,像一位慈祥的父亲那般,给这个小孩安慰,“老师知道你很累,辛苦了,我的好孩子。” 牛可清确实辛苦了。 他忽然在滚烫的泪水中明白,这些年自己为什么会不停地约炮,为什么要在爱.欲中放纵自我。 因为只有做.爱时获得的一丝快感,能让他感到生命中依旧存在激情,能给他的生命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感,好让自己不至于像一具腐尸那样活着。 约炮不好吗?好啊。 他贪恋那种离经叛道的刺激,想要给苦闷窒息的生活一点氧气,他想要靠着荒诞的肉.欲去反抗,好证明自己的生活里还有氧气。 恰恰就是在这个节点,古伊弗宁成了趁虚而入的那根稻草,被他紧紧抓住。 这位有趣与温柔相融的古医生,那是他遇见过最惊艳、最契合的床伴,哪怕温柔是假象,体贴是手段,可这些全都能为牛可清排解掉孤独、劳累和压力,成了他最好的慰藉。 “牛医生,你是我第一个需要哄骗和讨好才能捕获的床伴。” “牛医生,我是真的挺喜欢你。” “牛医生,想跟我接个吻吗?” “我永远不会厌倦与你做.爱的,可清。” 那些好听的话,谁不喜欢呢?那个英俊迷人的医生,谁不爱呢? 但是,这根稻草是救命的,也是压垮牛可清的。 经历了纠结、挣扎的动心之后,古伊弗宁成了击垮他的最后一击,将他狠狠地磨成一个被牵线的木偶。 那个人甚至能够用几句礼貌体面的话语,就将他碎尸万段,推进死亡的深渊里。 “如果有一天,我们任何一方喜欢上另一方,那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自作多情是大忌,牛医生。” “牛可清,我忽然觉得......你变无趣了。” “我想,我们之间需要停一停。” 从此,潇洒自傲的牛医生变成了别人的傀儡,对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轻易将他摆布。 牛可清的世界彻底黯淡。 “老师,我很累。” “有些人累了会休息,有些人累了还继续往前走,你说呢?” “我......我不知道。” “慢慢想,你还年轻。” 这天,牛可清在他老师的怀里哭了很久,把这些年的眼泪全都哭了个精光,把所有委屈、疲倦、难过也都哭了个精光。 就像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没有去在意,自己的手机里有多少个未接来电。 第56章 我喜欢你,行了吗? “我控告您无视爱情,一味逃避,唯唯诺诺,我判处您孤寂终生。” ——萨冈 从老师的家里离开,牛可清直接回了家。 黄昏,如枯叶般的暮色席卷了整座城,暗黄的夕阳像一股绝望的气息,将整片天幕都笼罩起来。 回到家楼下的时候,古伊弗宁又在等他。 “牛医生,”冻得脸色发白的男人走上前来,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拽得死紧。 见是他,牛可清微微意外,但下一刻,又觉得不想面对这个人。 他刚从崩溃的状态里走出来一点,已经无法再透支心情了,“我很累,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最近发生太多事,他心力已然不足。 古伊弗宁却等不及了,他强撑着理智,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冷静的谈判者,“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开始什么?我们已经分开了,”牛可清不想再陷入这个死循环。 古伊弗宁压抑住内心的奔涌,下颚线紧绷着,对他说:“只要我们可以跟过去一样,保持那种关系,我什么都能妥协。” 他以为自己能当一个隔离者,永远地隔绝在情感之外,但现在他踏出了隔离圈,踩进了一个陌生的领域里。 迷路的他为了摆脱恐惧和无措,选择紧紧地抓住牛可清不放。 “妥协......”牛可清疲倦地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为什么你总是要问这种问题?!” “因为我只在乎这个!” 两个人在高亢的争吵声之中,忽然陷入沉默。 他们滞住呼吸,相互对视,眼神像两支尖锐的利箭直接捅进对方的眼球里。 疲乏,孤独,寂寞,求而不得,这些牛可清都可以忍受,唯独爱被利用,他不能接受。 对方不喜欢他,却要继续利用他泄.欲,这难道不是一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吗? 老师说得对,他该爱自己。 局面有点僵,古伊弗宁首先服下软来,“如果是那晚的事让你不开心,我道歉,那时候我喝多了,所以......” 男人抬起手,想要触碰牛可清的脸,对方却将头一偏,躲开了,说:“别装傻,你明知道不是因为那个。” 他下意识的躲避被对方看在眼里,古伊弗宁用舌头顶起脸颊,识趣地收回了手,目光中仅剩的一点柔和不见了。 “可清,或许对于你来说,爱情是种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对于我来说,爱情是种最好没有的东西。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第106页 牛医生点了头,又摇头,“能明白,也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 不知道为什么,古医生此刻竟生出点委屈来。 在过往十几年的“情史”中,他游戏花丛,一直以“爱情是种累赘”作为座右铭,并以此为武器,在“战场”上来去自如。 他从未想过去了解爱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脱离性去谈爱,爱情对于他来说就是本无字天书。 “牛可清,我完全不懂怎么爱一个人。要无私地奉献吗?要担起所有责任吗?要为了对方限制自己的一切吗?你伤心的时候我要怎么办?你生气的时候我必须要哄吗?我们在一起生活怎样迁就对方?遇上矛盾怎么解决?” 男人怎么也解不出这道难题,心急又无措:“这些我通通都不懂。” 欲望是赤诚的,爱恋是虔诚的。可惜,向来习惯了走肾不走心的古医生,无法将二者区分开来...... 他没有爱一个人的概念,又或许有,但是很模糊,像雾里看花。 牛可清看着这样的他,很想说一句:你不懂没有关系啊,我懂就可以了,让我爱你吧。 但这些话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伟大。 圣人十有八.九都是伪君子,在爱情面前,能真正做到无私的又有几个,单方面付出的爱情又能维系多久? 见他久久沉默,古伊弗宁着急了,“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的话?我说,我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人。” 牛可清对他说:“我懂,我懂怎么爱人。” 在这一刻,古伊弗宁听见心腔里闷闷地响了一声。 他懂,他爱我。 牛可清又说:“但是,我不想爱你了。” 古伊弗宁愣住,心,又闷闷地响了第二声。 他说,他不想爱我了。 爱?爱是什么呢? 爱就像水和火一样,可以有无数种形态:心动、依赖、需要、付出、伤害、思念、妒忌、占有欲…… 每个人的爱都有不同的表现方式和心理动态,而并非千篇一律的宠爱和热情。 作为一个未曾爱过的人,古医生的爱是怎样的一种形态?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对牛可清说:“那,我爱你吧。” 平铺直叙的一句话,不带任何真情,没有任何实意,仅是为了留下一个人而撒下的谎言。 就像......在谈条件。 像是他为了留住一个离不开的人,为了留住一件生命里的必需品,不得已才做出的妥协。 牛可清只觉这句话难听。 曾有一刹那,他欣喜于对方说出“爱”这个字,但下一秒他便觉得,对方爱的不是他,只是与他做.爱的感觉,爱的只是欲望,而不是欲望的对象。 “然后呢?”牛可清甚至说服了自己,存留最后一丝希望,或许可以忍受、可以等待,可以自己先去努力爱他...... “然后,”男人的蓝眼睛像魔鬼一样蓦地亮起来,仿佛看到了一丝能够汲取的希望,“继续留在我身边,和我像从前那样......” 心脏抽搐了一下,牛可清咬着牙问他,“像从前那样?” 看见对方泪湿的眼角,古伊弗宁滑动干涩的喉结,已不懂怎样清晰地表达自己:“我们可以......可以像从前那样做.爱......还可以......” 再也无法冷静,牛可清激动地打断他:“你是为了和我上床,所以才说你也爱我?‘爱’这个字,就真的这么廉价?” 争吵又爆发了,他们像两颗相斥的磁铁,偏激地以自我为中心,想问题、说话、表达情绪......种种言行无不是围绕自我,秉着欲碎瓦全的方式与对方争执。 他们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古伊弗宁瞪红了双眼,目的性和占有欲蚕食了他,让他不管不顾:“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说爱我吗,爱一个人难道不想跟他上床?” 他的自私程度让牛可清感到震惊,颤着声音道:“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屁话。我不是一块让你随意插的插电板!难道还要我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跟你上床才是爱你?起码对于我......你做个人吧。” 古伊弗宁蓦地一愣,被牛可清伤心欲绝的模样刺得瞳膜一缩。 他心里有千般想说的话,都不是对方说的那个意思,可为了在这场争吵中获胜,那些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就通通变成了以伤害对方为目的。 心里有些朦朦胧胧的东西,快要拨开迷雾了,只要牛可清肯给他一些时间。 “我、我其实,”古医生急于表达自己,连气息都是慌乱的,“我......我可以学着去爱你,努力地......尝试一下,逼迫自己去......” “逼迫?”哀莫大于心死,牛可清的眼眶已经泛起血红了,他哽咽着,液体从眼角淌出:“我是真的爱你,那你呢?你真的爱我吗?” 古伊弗宁哑言,被这一句问堵住了话语,久久给不出一个答案。 牛可清最后问了一遍:“我不寄望爱了,那喜欢呢?你喜欢我吗?像我喜欢你一样。” 古伊弗宁彻底哑了。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欲望是能感受到的,因为生理反应能给出最直白的反馈,那爱呢?怎么知道自己爱不爱? 爱是激情还是好感?是多巴胺还是荷尔蒙?是现在这种极度渴望将对方绑回来的心吗? 第107页 牛可清凝视他许久,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美啊,美得不像话,一副皮囊美得不可方物,像一座精雕细琢的石膏像。 可毫无由来地,他想到了一句话—— 金玉其外...... “你又不说话了,”牛可清只是想要一句真话,竟这么艰难:“哪怕你给我一个否认的答案也好啊,你怎么能不说话?” 沉默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令误会发展到一个无法误会的地步。 古伊弗宁与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要听什么?不就是要听一句喜欢吗?这两个字就这么重要?” “对!很重要,没什么能抵得上这两个字的重要性!”牛可清偏执道。 古伊弗宁气急败坏,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气话还是真心话,“好,我喜欢你!牛可清,我说我喜欢你,行了吗?!” 他就这样不屑地、带着羞辱性质地说出“喜欢”两个字,仿佛这是世上最廉价的东西,每说一次都要遭人唾弃。 风中有尘埃,肮脏又卑微,悬浮在这膨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世人口中所谓的情爱。 树下有枯枝,败坏又腐朽,静静地融进软熟而灰黑的泥土里,如同某个男人心中的爱情。 “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喜欢和我上床。你也不是爱我,你是爱身体上的愉悦。” 牛可清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日暮下,古伊弗宁怔愣在原地许久,他凝固地看着牛可清的背影,第一次尝到何为凉透心底的悲切。 那个人在他面前一步步地走远,坚定地不回头,然而他只是无所作为地站在原地,不追也不喊,放任那个人从此离他而去。 “我、我不是......”他放空地喃喃着。 蓦然间,这个男人眼里浅澈的蓝隐去了,被可怕的猩红取而代之。他恼羞成怒,厉声地朝牛可清的背影喊着:“既然你要丢弃我,当初为什么又要非我不可!为什么要装得很爱我?!” 可是,牛可清根本不理他,已经没有力气理他了。 他记得,古伊弗宁说过他像一种鸟——奎扎尔鸟,那是一种视自由为生命的鸟。 在动心的那一刹开始,他这只鸟就已经被关进了牢笼里,再也无法自由地高飞,直到那个人带着虚情假意说“喜欢”...... 他的心就在一瞬间死去了。 古伊弗宁声嘶力竭地大喊,面色狰狞,像一个狼狈不堪的疯子:“牛可清你这满口谎言的骗子!你说的爱全都是假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着牛可清拐过前路,消失在楼道尽头的时候,忽然觉得双手都在颤抖,整个人像被掏空那般虚弱无力。 就好像知道......那个人,是真的不会再回到他的世界里了。 在遇见牛医生之前,古医生的世界看似自由且缤纷,实际寸草不生,那般虚妄孤寂,每个人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 他不会爱,以为那样的心才最自由,殊不知,这其实是一种冰封。 直到牛可清出现,那个人身上披着春天和色彩,带着温情和乐趣走过他的心野,润物细无声。 可如今牛医生一走,他的春天便又消融了,色彩黯淡下来,他重新陷入了对方曾一度将他拯救出来的严冬里。 他哭着,喊着。 有人带着一汪春水而来,却被他赶走了。 第57章 最后一课 “死亡赋予生命意义,提醒我们时光短暂,去日无多。” ——《奇异博士》 几天后,邓老师走了,在一个傍晚走的,灵魂融入了孤凄的夕阳。 屋外有轻风,吹得树叶窸窣作响。 老人房间的窗外能看见前院,院旁有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池塘,那水面深邃如镜,倒映出灰色柳条的浮光剪影,就像人的魂魄在摇曳。 呼吸声已经很微弱,老人家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很平和,很安详。 身边守着他的老伴和一双儿女,还有牛可清。 所有人的泪都在不住地流,唯有躺在床上的老人笑着,大概是回光返照让他看见了一生历尽的灿烂。 当死亡来临的一瞬,空气是腐烂的,死神来了,又要带走人世间的一份鲜活。 整间房子都很昏暗,蔓延出一片寂静,仿佛天上星辰晕染出的浩瀚苍穹,转眼就能把一个人和他的一生吞噬掉。 什么都不剩,连气息都消散了。 牛可清伫立在床边,看着自己那么珍惜的一条生命渐渐消逝掉,思绪只剩茫茫的苍白,不言不语,以泪祭奠。 轻轻地,老人走了。 就像许多年前的他,轻轻地来。 * 夕阳沉下去,有人在哭嚎,夜冷极了,像一抹薄薄的黑。 牛可清躬坐在池塘边的一块大石上,借着路灯的半盏光,翻开了老师留给他的一纸遗言。 一见“可清”二字,他的泪便止不住地流。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老人临终前几天写的,牛可清想起老师曾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好字,弥留之际,却也只能像刚学写会字的孩子那样,颤颤巍巍地拼凑出一堆笔划来。 大概是写得很艰难。 “可清,当你读到这封信时,老师大抵已去了天上。 走完这一生,我先是马不停蹄,而后悠悠哉哉,平生所见、所感和所爱太多太多,到头来,终是悟得初心最为宝贵。 第108页 那日,你在老师面前哭,老师怜你、爱你,亦知道,你的初心不见了。 可怕的不是丢掉初心,而是丢掉后找不回来,但老师相信,我的可清这么明澈,一定能把从前的自己找回来。 你是最令老师骄傲的学生,一直都是,不管是二十岁的你,还是三十岁的你。老师看着你成长,从今往后,在天上也看着。 要永远记得,除却生死无大事,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看淡生死很难,可若你做到了,世上便再无事物能捆绑你的心。 老师陪了你一程,陪不了你余生,你莫要哭,只管朝前看就是了。 往后无论人或事,都要爱你所爱,寻你所寻,阔达、潇洒,一生所求皆为自己,皆为人间。 祝愿我的学生牛可清,永远做一个赤子之心、敬畏生命的好医生。 ——邓齐安 书。” 昏暗的灯光掩映不了男人眼中的悲怆,他握着一纸书,泪水流满整张脸庞。 他颔首道:“老师,我会的。” * 经历了与老师的死别后,牛可清独自在家里呆了三天,就像一条被搁浅在滩涂上的鱼,浑然失去生命力。 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从生命中消失,就像把他的心也挖去了一块,连同那些肆意青春的岁月,也一并逝去了。 牛可清将那封遗言读了又读,读了又读,将信纸都揉皱了。 他知道,这是老师给他的最后一课。 第四天早上,牛可清回到医院,向上级递交了一份手写的纸质材料—— 援藏医生申请书。 第58章 何必执拗 “爱情就像一碗热水,迟早都得凉。本爷走咯,嘻嘻。” ——热心市民牛先生 古伊弗宁是在医院的公示栏上看到那份援藏名单的—— “以救死扶伤的坚贞使命,担当践行医者的质朴初心,把优质医疗资源和先进技术送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为医学界和社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黑字白底,人员名单上有“牛可清”的名字。 古伊弗宁站在公示栏前,怔愣了一下午。 一只手颤抖着抚上那张公告,使劲地用指腹摩擦着“牛可清”三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名字抹去。 那个人,真的要走? “牛可清,你好残忍......” * “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 “水吧,谢谢。” 这是个深邃的夜晚。 牛可清坐在飞往藏区的航班上,透过左侧的一扇透明小窗,静静地望着外面白色的机翼和灰色的云层。 飞机的发动声产生巨大嗡鸣,杯里的水微微颤动,星空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身的疲倦提醒着他,这是一趟遥远的旅程,需要穿越大半个祖国。 对于即将到来的援藏生活,牛可清很迷茫,同时又有些释然,因为他终于可以逃离那座城市,还有那座城市里的人。 与如父之人死别,与所爱之人生离,这些都是难以忍受的苦痛,同时经历这二者的牛可清,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但是他知道,不能放任自己颓靡,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那会显得他很弱鸡。 于是,他申请了当一名援助西藏的志愿医生,决定这件事,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考虑。 那是一份需要强大意志的工作,他将和他的同僚们将把先进的医疗资源辐射到西藏,帮扶当地落后的医院和卫生所,进行各方面的援助。 其实牛可清的初衷没有多伟大,他只是想要转移信仰,不想让自己依附某个人而活。 或许在做决定的那一瞬,年少时的随心所欲又回来了,他带着对生命无上的敬畏,还有对过往无比的厌倦,才做出了这种“离经叛道”的决定。 一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新陈代谢的机会。 在他的手机里,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全是那个人打来的,但牛可清一个也没有接,因为没有必要。 当然,他也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怨念,他甚至能理解对方。不过是人性而已,利己、自私、唯我主义,这些是他俩的共通点,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了。 只是,牛可清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了,也不想为难对方,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过分执著于爱情,到头来也可能是一场空。 正如老师给过他的一句话:“除却生死非大事。” 天地间除了生死,其余一切都可以看淡。 * 在刚到藏区的那段日子里,牛可清过得很苦。 需要援助的这片地区很落后,各类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牛可清和同事们就攀上四千多米的高原,深入牧区,给贫困的人们送医送药。 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恶劣,他们大部分时间是住在牧区的小平房里,饮食不习惯,气候不习惯,常常遭遇很多困难和艰险。 其中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高原反应。 胸闷唇裂、鼻腔出血,甚至呼吸困难,在这种状态下,单是一个小感冒都有可能夺了人性命。 牛可清因为体格瘦削,高原反应特别强烈,时不时地就需要吸氧。 同事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你确定你能撑下去吗?牛医生,” “能,”牛可清笃定地说道。 为了不拖大家后腿,他开始了每天一小时的慢运动,坚持在低氧地区把体质练上来,同时把进食当成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逼自己摄入足够的能量。 第109页 渐渐地,也就克服了这种高原反应。 尽管这里的生活很艰苦,但……牛可清遇见的那一个个闪光的瞬间,却总能令一切艰苦都很值得。 一位藏区的老牧民给他送来酥油茶,很香很浓,还能御寒,“牛医生,谢谢你把我治好。” 这位送茶的老人对牛可清很是感恩,前段时间他的口腔严重溃烂,就是牛医生给他治好的。 牛可清接过这份礼轻情意重的谢礼,笑得清澈:“不谢,是我应该做的。” 跟这位老人一样,这里还有很多心地质朴的人们,他们热情善良、单纯无私,非常懂得知恩图报。 和当地人相处,牛可清总是能感到心窝暖,他那颗曾经支离破碎的心,就是在这些简单而感动的瞬间被治愈的。 到后来,半年过去了,男人已完全浸润到新环境当中,他每天的生活变得忙碌而纯粹,不仅为患者们治病,还会为当地的口腔科医学生授课。 “牛老师,您帮我看看,这个病例还能怎样改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份医疗方案满分。” “真的吗?”男学生很欣喜。 “不过哪怕是一百分,人也可以做到一百零一分。来,我教你,这里......” 每每看着这些学生,牛可清就像看见了大学时候的自己:勤学好问,对知识无尽地探索,对世界充满热情和悲悯。 “老师,您看,我也是一名老师了。”这晚,牛可清坐在屋前的板凳上,望向夜空中灿烂的繁星,如此念叨着。 他想念故人,便把哀思寄到一颗遥远的星。 男人独自坐在这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忽然觉得很孤独。 不过他不后悔来到这里,人有无数种孤独的方式,既然如此,何不选择一种奉献的方式,将孤独的时间献给有需要的人们。 一位牧区的大娘牵着自家孩子路过,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牛医生!” 牛可清微愣了一下,爽朗地回应:“晚上好。” 这三个字每每从口中出来,他都会心尖一颤。 已经那么多个日子过去了,每次有人跟他说“晚上好”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人。 因为是真的爱,所以怎么可能会不想起呢? 那个人的脸就像韶光留下的依稀幻影,朝朝暮暮与他的心脏难舍难分,从未真正淡去。 他每天都在想古医生。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一种执念了。 大概是因为环境洗涤人心,在这片如此纯净的土壤上,日日面对这么美好的人们,心里有再多的戾气、再多的污浊,都足以被洗去。 如今的牛可清忆起这份爱,心境已然平静多了,撕心裂肺的感觉渐渐淡去,归于一份阔达的平常心。 上次他跟藏区的牧民们聊天,有个小姑娘问他:“牛医生,你有对象吗?” 牛可清摇头:“没有。” 小姑娘脸红红地问他:“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牛可清点头:“有。” “啊?”小姑娘失落又惊讶,“那你们没有在一起?” 牛可清笑了笑,用手拔着地上的野草玩:“嗐,他不喜欢我呗。” 他是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不是苦笑,而是坦然的笑,因为他是真的不那么难过了。 人生每个阶段的心态都不同,他想起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光,已经不再痛苦,不再悲切,反倒思考了很多。 他想,那些纷争、纠葛,或许是每个追爱的人都会经历的,而最终的结果,无非是看对方作出怎样的回应罢了。 爱情里,求而不得和所愿成真都是普遍现象,既然他属于前者,那他便不应该强求对方,也不应该为难自己。 一句话的事,何必执拗。 小姑娘双手托着腮,嘴巴扁扁的,感叹这么好的牛医生竟然单恋,“好可惜哦......那位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 “有什么好可惜的?”牛可清给了她一个脑瓜镚,笑道:“我自己都看开了,你反倒替我可惜上了?” “大家都希望佳偶天成的嘛,”另一个小姑娘嘟哝道。 “我曾经也是你这想法,自以为深情,都快把那位‘大美人’逼疯了,后来啊......”牛可清不把话说完,故意逗她们玩。 “后来怎么了?”“啊啊啊啊牛医生你怎么能留悬念呢?你好坏呀!”可爱的小姑娘们嗔闹着。 男人眼角一弯:“才不告诉你们,猜去吧。”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随缘吧。 第59章 亲爱的可清 “我处于黑夜中,因为一个人走了,带走了天空。” ——《悲惨世界》 凌晨三点。 浅发男人临窗而坐,他打开脚边的落地灯,蓝眸被映得晶亮,手里握一支钢笔,执着慢慢书写。 在一本空白的病历本上。 “亲爱的可清: 你离开已经有半年了,我依旧想你想到睡不着觉,所以又来给你写东西,乱写一通。 每写一个字,都像是在跟你说话。 你生活得好不好?听说藏区的条件比较艰苦,我很担心你,怕你不适应那里的生活,怕你生病怕你瘦,怕你吃不好穿不暖。 我怎么担心这么多无谓的。 在你初初离开的那一个月里,我非常怨你,不理解你,甚至想要用最恶毒的话地咒骂你,骂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做到这么绝。 第110页 我真是个坏心的人。 那时的我已不是我,我变得越来越疯狂,三更半夜跑到你家门口,大力拍门喊叫,妄想着会有一个生着气的牛医生打开门,然后骂我神经病。 你的邻居报了警。 说来奇怪,我能去敲一间空房子的门,却不能冷静下来想问题。更奇怪的是,以前说喜欢我的那些炮友,不少人也对我做过这种神经病的事。 我更加怨你了,不是因为在警局拘留了一晚,而是因为你让我做出一些以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怨你把我从一个淡定从容的人变得失控。 不过,我最怨的,还是你远走高飞,留下我一个在这座城市里腐烂。 有句话叫由爱生怨,看来是对的。 后来我去问过上级,他说你们这批援藏的人员要一年后才会回来。一年…… 一年好长,听上去比一辈子还长。 于是我数着,数着,每一天都好好数着,将日历本上的数字一个个划掉。划掉不止,我还用手术刀的刀尖在上面割,想要把那些日期都裁掉,这样才安心。 大概划掉了两三页数字后,我就没那么怨你了,反倒怨我自己,是深入骨子里的怨。 怨自己情感认知缺失,自私又浅薄,无知又愚蠢,错过你的爱意,也错过自己的心意。 有时我想,是不是我把你气跑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那么重要。再一想,我害怕自己在你心里真的不重要。 我不像你,你那么好,好得那样崇高无私,有自己的理想和胸怀,会去为藏区人民献出你的所学。 但我倒希望,你不要那么好,不要做一个崇高无私的人,只做我身边的平凡人。 唉,我又在犯傻。 算了,傻就傻吧,我控制不了。 跟你讲讲我的一些无聊事。 前几日我买了一只新手表。发呆的时候,我就看着手表里那秒针在走,一小格一小格地走,忽然觉得很心慌。 一想到,又多了好些时间不能见你,我便觉得每一秒都是虚度,浪费着这枯燥的生命。 于是我把新手表摔碎了,摔了个稀巴烂,是有点后悔,好几万的东西就这样没了。你若是知道,肯定又要说我浪费钱。 你也知道我从不吃咖喱,但前天晚上,我去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泰国餐厅,一个人吃完了一大盘青咖喱。 味道挺好,就是有点咸。 嗯,不能光吃咖喱不吃饭,也不能死命往喉咙里咽,更不能在服务员过来劝说的时候还驳斥人家。 下次不会了。 吃着吃着,我一个人在那儿笑,一想起你说过,‘男人要多吃点肉才有力气’,我就笑得停不下来,还笑出了眼泪。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好的坏的,我一句也忘不了。但其实,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你那句:我不想爱你了。 我不听。 这话你以后不准再说。 吃完咖喱以后,我的胃有点疼,就是被火烧的那种感觉,可能是我真吃不惯这东西。 我去了小区附近的那座桥上走,虽然是深秋时节,但那里风很大,像砂纸一样磨人脸。 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来过这座桥上,那时候是深冬,你是不是很冷? 桥上有几对情侣,很碍眼,有的在亲吻,很腻歪。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和你一起到这桥上走走,做一样腻歪的事,去碍别人的眼。 我还看见江上的雾很浓。 那晚最不错的是,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因为这个梦里有你。 我看见烟雾升腾,套着围裙的你在冰箱里挑食材,忽然转过身来,藏在眼镜后的眉目恬淡极了,笑说,你不是说我做菜难吃?那我就多练练。 老天终于肯可怜可怜我了,让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好事降到我头上,但老天又是残忍的,很快就让我从梦里醒来,之后再没睡着过。 我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走到厨房。我这厨房里有锅碗瓢盆,有柴米油盐,样样俱全,但我总觉得它是空荡荡的,缺了点什么。 哦,缺了个魔鬼厨神。 忘记是哪一天来着,科室的梁主任说,现在的牛肉要六十块一斤,我竟然联想到了你。不过,即便他说的是苹果六十块一斤、西红柿六十块一斤、鸡蛋六十块一斤,我也还是会想到你。 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 一想起你,我就觉得世界都柔软了,又觉得世界都灰暗了。牛医生,你说,我这是不是就是爱? 是吧?这就是爱吧。 我发现自己在爱情上好像不如以前那样懵了,倒也不是无师自通,而是你的存在感太强烈,时常存在于我的大脑中,像一个贴身家教一样,督促着我去学习。 在这一方面,我大概算是个零基础的学生。 我生长在一个离异家庭,父母的婚姻是失败的,我从没有感受过他们之间有爱情,倒是总听他们提起,跟自己的出轨对象做.爱有多爽。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从父母口中听过最多的单词,就是fuck。 当然,我也曾旁观过其他人的爱情,有好有坏吧,有的能修成正果,有的则一拍两散,反正我无感。 我对有关爱情的一切都挺无感的,就像食肉动物对一切蔬菜无感。以前的我把这种无感视为心理上的自由。现在想来,这种自由挺可悲的。 第111页 直到遇见你,我们有讲不完的话,有很巧妙的默契,甚至连和你吵嘴我都觉得乐趣无穷,我觉得遇上了一块刚好能嵌进我心脏凹槽的拼图。 以前有你在的日子多好,可惜当时的我不明白,自己原来那么喜欢你,喜欢到戒不掉你。原来欲望不是我最大的瘾,你才是。 这样的瘾不叫瘾,叫爱。可清,如此想来,我好爱你。 唉。 你是不知道,我在这里很不好。每天都很难受很焦虑,总是心绪不宁,会想很多事情,每件事里都有你。 我快要疯掉了。是我活该。 从你离开的那天起,我心里头的那个崖洞每天都在坍塌,它就快要撑不住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不是想和你上床,而是想见你,想对你好,思念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去感受相爱的滋味。 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切身感受爱情,我无时无刻不在悲欢,悲的是我爱的人不在我身边,欢的是我能爱你爱得这么要命。 爱情确实是件要命的事,自从意识到爱上你,我就成了一个幻想家,幻想能再见到你,牵你的手、摸你的脸,亲你抱你,希望再听你叫我古医生。 不行的话,你骂我变态也行。 我都在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疯言疯语。 除了烟瘾,你的体寒好像也遗留给我了,我每夜每夜都好冷,冷得睡不着觉,总想怀里能抱个你。 失眠是因为想念,我想你想得狼狈不堪,弄得满手都是,被子上也是,很脏,全是黏稠的欲望。 牛医生,我睡不着,我失眠好久了,但理智点看待,失眠也有一点好,就是那些在白天里解不开的东西,能在黑夜里慢慢地耗。 我有时会在梦里见到你,实在太开心,开心得我醒过来,然后又不开心了,因为清醒的时候,总能想到你不在我身边。 唉。 你真的挺残忍,放任我陷入孤独,让我一个人对抗痛苦,日日夜夜。 我又忍不住开始责怪你,我真自私,真混蛋,明明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愚蠢,是我迟钝,是我为了满足自己而伤害你。 和你一起度过的那三个月里,胜过我前三十年的寂寥岁月,你把欢愉、爱意给了我,我呢?我把什么给了你? 我把眼泪、疯狂、痛楚给了你。 难怪你会生气,难怪你会不要我,但没关系,我等你回来,多久我都能等。 我总幻想你回来的那一天,要跟你说些什么。我怕两手空空去找你,会显得没有诚意,又怕不懂怎么表白心迹,说出些轻浮的话来。 但想想,或许你还在生我的气,说不定一句话都不想听我说,立马掉头走人。 怎么办。 那请你给我一句话的时间,让我从千万句想说的话里,挑拣出一句来……让我说一句‘我爱你’吧。 其实我觉得我会害羞。 唉。 我好蠢笨,对于爱情这类东西一窍不通,不过那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多少懂一点,你能不能消消气? 我猜很难。 我也很生我自己的气,我明明早就喜欢你,却死不承认,也不愿去弄明白。我智商真的可以,但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那时的我既想铐牢你,又不敢靠近你,我怕失去一直拥有的自由,也厌恶你总是逼迫我表达,所以非要跟你吵架,戳你痛处。 我真该死。 因为喜欢你,所以常常想跟你说对不起。 抱歉伤害你,抱歉对你说出不负责任的喜欢,抱歉没能早点认识到自己的心意,抱歉把你的真心踩在地上糟蹋。 抱歉抱歉抱歉。 我不敢求你原谅,又怕你真的不原谅,怕你不理我,怕你不要我,怕你去找比我更好的人。 例如那个姓曲的,我真的非常极度十分讨厌他,虽然他是你的朋友。 我和他每次在医院里碰见,他就要跟我讲你们的关系有多铁,他说你们从大学起就是最好的朋友,还说你们天天发片给对方。 我说,滚蛋。 他说,吃屁吧你。 我们差点在电梯里大打出手。 我怎么老爱写些没头没脑的废话,可能是我想讲给你听的话太多了,唠唠叨叨的,你别嫌弃。 可清,我早就很爱很爱你,但我的爱太自私,浑浊、肮脏、沉重,占有欲那么强,所以总给你带来痛苦,你一定很困扰。 像我这样一个沉在泥潭里的人,被毁灭感包围着,挣扎却无法自救,当听见你说爱我,就想把你也拖进来,让你陪陪我。 我这个人太可怕了。 但你能不能不要放弃我? 你这个好医生,也来治治我吧。我大概是无可救药了,你是在世华佗,你能妙手回春,求求你,回来救救我这个丢了心的人吧。 我又在写什么疯话。 夜晚那么长,我的疯话怕是写到笔没墨了还能继续写,可惜写了也没人看。 说实话,我觉得我变了,不知道这样的我你还喜不喜欢,但我沉迷这样爱你的自己。 若你真能听见我心里的声音,肯定会觉得我很烦。 想你,念你,盼你,爱你。 ——古. ” 笔尖的墨悄无声息地顿在纸上,晕开了信中的最后一个句号。 第60章 凑什么热闹? 第112页 “所有的极端与对立都告消失之处,即是涅槃。” ——黑塞 一年的时间有多长? 对于世上的每个人来说,一年的长短快慢仿佛都是不一样的。 对于牛可清来说,这一年的时间像长了脚的妖怪,跑得特别快,溜地就不见了踪影。 而对于古伊弗宁来说,这一年的时间像行将就木的老者,慢吞吞地,推它也不走。 “古医生,你最近......好像每天都打扮得很帅啊?”嘴甜的小护士调侃他。 这段时间里,“肛肠科一枝花”总是把自己装扮得很体面,一双蓝眸子日日都闪亮发耀,害得大家总以为古医生是沐浴了爱河。 古伊弗宁淡笑了下,颇为内敛地说:“谢谢。” 旁边梁主任也搭把嘴,“古医生,谈恋爱了?还是因为最近晋升为副主任了,所以心情大好?” “没,只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回来,”男人垂了垂眼,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恋爱......我倒是也想,不过,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 梁主任震惊了,“不会吧?就我们古医生这颜值,只有你挑人,没有人挑你吧?” 小护士连连点头,“对啊对啊,竟然还有不肯和古医生谈恋爱的人,难道是位天仙?可古医生自个儿就已经是天仙了啊。” 梁主任跟小护士唱起了双簧,两个人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一唱一和地想要问个究竟。 “那位天仙比我好多了,我还配不上他,”古伊弗宁说着,把拿出来看了一会儿的书签夹回书里。 牛医生为期一年的援藏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具体回来的时间......古医生是不知道的,他只能每天都将自己准备在一个最好的状态,等待随时见面。 哪怕他前一晚睡得再不好,脸色再憔悴,第二天都会尽量将自己梳洗得像个人样,然后急不可待地去上班,盼望着能在医院见到牛可清。 然后就是日复一日的失望。 大家都只看到古医生光鲜亮丽的外表,却看不到他那颗极度干渴的心。 想见的人还没回来,他便继续等,用失望和期待编织出一个又一个孤身的日子。 * “哇靠,太美了!全是银白色的!” “再来爬一次雪山,不然回去后就见不到这么震撼的景色了。” “记住这片地方,记住这段日子,记住我们这段难忘的援藏时光!” 爬上雪山的众医生们欢呼雀跃,自由地呼吸着雪山洁净的气息,大家笑着喊着,把灵魂都献给了这片壮阔的景色。 皑皑雪山,比天幕中漂浮的云朵还要白,无人踏足过的空旷雪地就像一块纯白的幕布,留下了这群人的足迹。 在这片纯洁如净土般的地方,牛可清深呼吸着,那些浑浊的心境已然变得明澈起来。 天地间是壮阔的,白茫茫一片,雪峰上有明亮的尖顶,浩瀚的寂寥随着强风拂面而来。 大家站于山川的这个高点上,心胸被全然打开,朝着四面八方呼喊着: “我要——暴——富——!!先赚一个亿!” “求求了,赐给我一个女朋友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想家了!!” “啊啊啊啊啊我想吃火锅奶茶炸鸡芝士蛋糕!!” “孩子他妈!你做菜太难吃咯——!!” 山谷里隐约传来一些悠长的回音,把所有人冻结的灵魂都给化开了。 牛可清觉得好玩,也跟着他们大喊:“晚——上——好——” 他在这高耸巍峨的雪山之巅,遥遥地呼唤着心爱之人的名字,心里却不再是那种狂教徒般的执迷,反而释然了。 对于那个人,他还是很爱,对他们的过去也仍怀有回忆,那份爱足够清晰,只是那些曾经疯狂而偏执的瞬间,已经渐渐变淡。 人活着,就是得为自己而活,爱再重,也不是生命里的唯一。 男人的心里有一种新生的希望和阔达。 旁边的同事觉得有趣又奇怪,便问他:“这大白天的,怎么就晚上好了?” 牛可清大笑着伸伸懒腰,“因为,我现在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群山如黛,晨光和煦,男人俯瞰着下界的大片荒原,辽阔得像一张厚重的毛毯子,沟壑挨挨挤挤,被遮盖在轻轻飘落的雪罩里。 好美,世界好美。 所有求而不得、自怨自艾,都只是不值一提的感情垃圾而已。与美丽的世界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上帝总能让迷失的人找回自己。 过去的一年里,牛可清就像走过了一条漫长的隧道,过程黑暗且窒息,于是他努力地往另一个方向逃,就那样跑啊跑,迎着风,直到冲出隧道的出口,豁然开朗。 或许,出口会有个人在等着他,或许没有,但......那又怎样呢?他已经不是进入隧道前的心态了。 世界之大,他终于饶过了自己。 * 深冬流逝,时光荏苒。 市立医院,肛肠科室内。 古伊弗宁刚看完病人,边拿杯子接水喝,边嘱咐着小护士:“你待会儿把手术同意书拿给病人签了吧,7号病床那位,最快的话,下午就能给他做。” 男人忙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过,累得不成人样了。 “好嘞,”小护士表示收到。 第113页 古医生看了看备忘录,又说,“顺便帮我去梁主任那里拿份报告,你就跟他说,是我前天给他的那份。” 小护士挠头:“可是梁主任不在,他去楼下凑热闹了。” 古伊弗宁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温水润润喉咙,问:“凑什么热闹?” 小护士眨眨眼:“你不知道吗?援藏医师们今天回来了。” “咚”的一声裂响,男人手里的水杯摔了。 在地上溅出了折光的碎片。 第61章 宛若初见 “重逢画面,红了眼。” ——《别忘了》 是日,阳光普照,景明和煦。 古医生听闻,那个人回来了。 他踏过地上的白瓷碎片,以最快的速度往楼下奔去,连身上的白大褂都被风吹得掀起。 医院外的空地上停了一辆大巴车,车前围了许多人,有上级的领导,有盼望同事归来的人们,也有路过看热闹的群众。 古伊弗宁挤不进去,但胜在他个头高,能越过大部分人的头顶,远远地看见大巴的一切。 男人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很快,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刚才跑得太快。 大巴车的车门徐徐开启,援藏的医务人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来,古伊弗宁的目光紧紧地投射在那里,就像一抹蓝色的追光。 而当最后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古伊弗宁觉得……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静止了,吵杂声渐渐消隐,风停顿在云边,阳光折射出笔直的光线。 “哒”、“哒”、“哒”,一顿一顿的脚步声尤为清晰。牛可清踩着大巴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人群中的他,一下子拿去了古医生的所有注意力。 牛可清的头发长了许多,顶着副碎了边角的眼镜。有些乱糟糟的细发翘着,下巴冒了点杂草般的小胡渣。 不仅是外貌,他的打扮也与以前相去甚远,男人穿着件洗旧的冲锋衣,肩上挂着巨大的防水背包,脚踩一双灰黄的登山靴,上面还沾了些风干的泥垢。 他不再是古医生记忆中那个温雅的男人,一点都不精致、一点都不斯文,却有种历尽风霜、洗尽铅华的气质。 守望一载的人终于归来,古伊弗宁全身都在发抖,心脏剧烈地、狂乱地跳动着,甚至可以通过胸腔传到耳朵里。 “可清,是我的可清……” 古伊弗宁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周遭是欢迎的嘈杂声,他看着被围在中间、被鲜花簇拥的牛可清,流放已久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一年前与一年后,他们都相遇在一片人群冗杂的地方。 初见在夜晚,重逢在白天。 “大家都辛苦了,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天,相信你们能以最佳的状态,重新投入到本院的工作当中!”领导对回来的同事们嘘寒问暖,以表敬意。 同事们拿着鲜艳的花束,纷纷欢畅地迎上去,与归来的援藏人员们拥抱聊天。 牛可清才调来这医院没多久,没有什么同事可以寒暄叙旧,他独自绕到车箱旁,拿出自己的行李,准备先到住的地方落脚,好好地休息一下。 巨型的行李箱很重,要费很大力气才能从车上挪下来,牛可清的手里又抱着个大花束,碍手碍脚的,很不方便。 “哎......” 他弯下腰,单手将箱子从车厢里拉出来,顶起一边膝盖去托住箱子底部,无奈这行李箱实在太沉,他的手一坠,差点把箱子摔了砸脚背上。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迅速伸过来,出现在了牛可清的视野中,及时替他接住行李箱,再将之稳稳地放在地上。 “谢谢——”牛可清直起腰来,一边道着谢,一边回过身去看。 是古伊弗宁。 最后一个“谢”字噎了噎,牛可清平稳的心跳像绊了个踉跄,忽然滚动起来。 黑眼睛与蓝眼睛直直地对上,目光深凝地望进对方的眸里,彼此看着那张久违的面孔,只觉熟悉又陌生。 怔愣半晌,他们同时开声,淡淡的嗓音交叠在一起—— “欢迎回来,牛医生。” “好久不见,古医生。” 细听,某个人的嗓音还有些颤。 能再次近距离地面对所爱之人,牛可清就像一个滚烫的印章,顿时在古伊弗宁的心上盖了个火热的形状。 天上,鱼鳞般的云层恰好被风吹散,金色的阳光满满地溢出来。 两个男人像被点了穴一样,沉默着,一阵尴尬渐渐弥漫开来,颇有种前任相见的诡异感。 被对方火热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牛可清用指尖挠挠耳朵,没话找话:“……有点尴尬哈。” 古伊弗宁梗着脖子:“......嗯。” 他俩从头到尾都是尴尬的。 最开始是闹笑话的尴尬,后面渐渐地,又演化出一段尴尬的炮友关系,哪怕到了现在,再次相遇也还是觉得尴尬。 喉结滚动几下,古伊弗宁主动道:“你瘦了。” “啊,是吗?”牛可清僵硬道:“你也是。” “......” 相相静默数秒,气氛依旧凝滞。 炙热的心愈发烧得脑子发热,古医生紧张极了,手指几近要嵌到掌心中,试探着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对于两个阔别一年的人来讲,这问法确实有点唐突,特别是他俩之前的关系还弄得那么僵。 第114页 “呃,”牛可清局促地抬了抬眼镜,毕竟和对方太久没见,他多少有些别扭。 即使再怎么渴望,古伊弗宁也绝不强求,他非常尊重牛可清:“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 “不冒犯,”面对旧人,牛可清还挺好说话的,他微微点头,大度地同意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把手上的花束放行李箱上,主动地朝对方敞开双臂,轻声说:“当然可以。” 他这句话刚一出来,古伊弗宁就立马上前一步,紧紧地将他抱住,紧得像是要把人活生生地勒死在自己怀里。 心脏在胸腔内大张旗鼓地跳动,此刻他的世界里只有牛可清,其余的一切都可以化为虚像。 男人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怀有即将喷涌的爱意。 然而,与这过猛的举动相反,他开口却是很沉很稳的一句话,如同空谷里传出的声响:“可清,我很想你。” 久别重逢,这是他等待多久的事。 他很想问牛可清,你是否也想我,是否也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牛可清的下巴被卡在男人的肩膀上,完全愣住,但他无暇顾及对方的热情,因为他被抱得太紧了,导致呼吸不畅,甚至开始缺氧。 快要憋死了,他无奈道:“......没想到回来之后,我竟然还有高原反应。” “嗯?”古医生更加用力地圈住他。 “我......呼吸困难了......” 古伊弗宁这才后知后觉地把人放开,“对、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思念如洪水开闸,他这是没控制住,打鸡血了。 相较于对方的激动,牛可清倒是平静些,他拍拍前胸顺了顺气,调侃道:“古医生哪有失态,还是这么帅。” 他开了个轻松的小玩笑,嘴角扬起很细微的弧度,化出一个恬淡的微笑,这个笑令古伊弗宁觉得,南极的冰雪都要消融了。 按耐住纷乱的心情,古伊弗宁问他:“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又一年没见......要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吗?” 听对方说要约饭,牛可清脸色一顿,“嗯?” 鉴于他俩曾经的关系,又鉴于那段关系就是因为一顿饭而搭建上的……他实在很难不想歪。 还来?! 牛可清眯起细长的眼尾,眼睛里透出一种警惕的光:“约饭呐?莫非你想......?” 古伊弗宁看着他的迟疑,忽然醒觉过来,慌乱地解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单纯想跟你叙叙旧,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牛可清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他怎么觉得古医生一年没见,好像变得呆头呆脑的,顶着个微红的脸,说话也木木滞滞的。 如果说记忆中的古医生像一只狡猾的金狐狸,那么此刻,站在牛可清面前的他就像一只...... 大金毛。 古伊弗宁那双蓝眸子水光颤动,一看见牛可清笑他就不行了,口干舌燥,脸烫脖子热,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兴奋。 “古医生,你脸很红。” “有点热。” 这大冬天的,恰好一阵冷风刮来,牛可清被冻得裹了裹身上的大衣,疑惑:“热?” “嗯……”古伊弗宁缓缓点头,他还跟个傻子似的,用白大褂的衣领给自己扇了扇风。 好好的一个混血帅哥,硬是给自己扇出一股憨气来。 他还惦记着刚才的问题:“那,吃饭的事……” “这个,”牛可清想了想,婉拒道,“我刚回来,还有挺多事情要处理的,可能暂时没有这个时间。” 虽然他的理由很充分,但那语气太过客气了,总给对方一种很生疏的感觉。 古医生有点落寞。 他以为对方会跟他一样,期待相聚的这一刻,因为重逢的意义不仅是两个人见上一面,还是两颗心再次相贴。 可如今,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期待,牛可清似乎很淡然,看不出有特别汹涌的心情。 他死心不息,小心翼翼地又问:“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牛可清诚实地点头,“嗯,恐怕没有。” 古伊弗宁难掩失望,捋了一把蓬松的浅发,还强迫自己表现出心宽的模样,“理解,理解。” 不过随后对方的一句话,又霎时间把他从失望的边缘拉了回来,牛可清笑说:“但,一起喝杯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 “好啊,”古伊弗宁的眼睛登地亮起来了,散发着明闪闪的浅蓝色,“你想喝什么?咖啡?果汁?酒?茶?碳酸饮料你应该不喝吧?我记得你说过,对牙齿有害……” 男人雀跃得吧啦吧啦一连串,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模样太小孩子了,强行压下上扬的尾音,故作淡定,沉声道:“咳咳,随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咖啡吧,”牛可清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店,就开在医院对面,“我记得那家挺好喝的,周日下午,有空吗?” “有,”古伊弗宁的嘴角不受控,就快扯到太阳穴上去了。 他有空,他当然有空,世界末日来了他都有空。 “那到时见,”牛可清拉起行李箱的杆子,准备走去医院门口打车。 “好,”古伊弗宁抿着唇点头,若不是为了保持形象,他能兴奋得当场背诵全本《肛肠病诊疗精要》。 在牛可清走出几步后,古伊弗宁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牛医生,等等!” 第115页 牛可清顿住脚,转过身来看他,“嗯?” 古伊弗宁快步走上去,问他:“我们......能握个手吗?” “啊?”牛可清心想,我们不刚刚才拥抱过吗? 他抬抬眼镜,不解地朝对方伸出手去。 古伊弗宁没有答话,只是郑重地握住他的手,生出一种莫名庄重的仪式感。 这不像一次普通的握手,反倒像是一位寻宝人在触碰他念想已久的珍宝,怀着爱惜与热切。 古医生手心出汗,忽然说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初次见面的人都会握手。” “......啊?”牛可清一头雾水。 对方的手指尖发红,直到整个耳廓都通红起来,对他说:“牛医生,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过去糟糕得一塌糊涂,既然如此,何不希冀一种崭新的开始,于你我再次相遇的这一天。 牛可清的心颤了颤,像被拨动的琴弦。 他红着脸点头,感觉对方的整只手都在剧烈地颤抖,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综合症,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当然,”古伊弗宁面上无波无澜,颇有一种成熟男人的稳重和风度,“我好得很。” 第62章 我们走着瞧 “只要仍然爱你,其他都不要紧。请你回头细看,欣赏我这牧人。” ——《传闻》 古伊弗宁:“嗨。” 牛可清:“嗨。” 古伊弗宁:“坐。” 牛可清:“嗯。” “......” 两个人面对面,宛若一幅静止画面,各自的心脏紧张不安,气氛有些尴尬。 与上次见面相比,牛可清已经把自己捣腾得干净整洁,胡子剃掉了,头发理好了,他还配了副新的细框眼镜,架在那张天生雅正的脸上,看上去很是斯文。 今天下午,他准时到了咖啡店,一来就看见古伊弗宁坐在窗边的位置上,面前摆放着一杯白开水。 男人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浅色头发闪着柔顺的光,五官深邃至极,侧颜完美得令人惊叹,特别是那双蓝眼珠,就像嵌在眼窝里的两颗琉璃珠。 “扑通”、“扑通”,牛可清的心跳了跳,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见到还是会心动的。 他相当能理解一年前那个发了疯的自己,谁爱上一个颜值这么能打的混血大帅比能不发疯?还活儿好,想将之私有化也是很正常的事。 牛可清拉开椅子坐下,问:“你很早到了吗?” “没,我也是刚到,”已经喝下第三杯水、早到了一个小时的古医生如此说道。 他整个人看上去平静极了,然而那颤如风吹湖面的眸光却出卖了他,其实他很紧张,桌子底下的手指搅来搅去,把裤子布料都揉皱了。 像一个极力在心仪的相亲对象面前保持形象的货。 有个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冒着腾腾热气,飘出一股咖啡豆混着焦糖牛奶的味道。 牛可清有点讶异,“你给我点的?” 古伊弗宁笑笑:“嗯,这样你一来就能喝了。” 他知道牛可清是守时的人,于是掐准点,在对方到来前的十五分钟就把咖啡点好了,还清楚地记得对方的口味。 “谢谢,”牛可清动动鼻子闻了两下,很香,感觉会是喜欢的味道。 古伊弗宁尽可能地体贴,尬尬地找话:“有点甜,给你点了热的,因为怕你冷……我又在说什么傻话,冬天当然得喝热的。” 因为紧张,他拿杯子的手一直在发抖,凑到嘴边准备喝的时候,还不小心硌了一下门牙,看得牛可清这牙医猛皱眉头。 “……” 手抖成电动小马达,古医生怕把咖啡倒自己身上,于是尴尬地把杯子放下了,强行给自己挽尊:“......烫,我待会儿再喝。” 这样的他,完全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反倒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面对自己的初恋心跳爆棚,却笨拙得手足无措。 他曾是一个很有手段和情商的垂钓者,随随便便就能钓起一个猎物,但如今,那些游刃有余的手段、从容不迫的情商,一对上牛可清—— 全部失效。 牛医生呼呼热气,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甜度适中,喝进去整个身子都暖了。 他随口夸了一句,“好喝。” “那,我这杯也给你,”古伊弗宁咬着唇笑,把自己的咖啡也推到对方面前。 若是他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此刻肯定摇得飞起,掉出来的毛能变成漫天蒲公英。 “不用不用,”牛可清吓到了,受宠若惊,“你跟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古伊弗宁便收敛了一点。他顿了几秒,还是补充道:“我这不是客气。” 他这哪是客气。 他只是想要用好东西去讨好自己喜欢的人,对方说喜欢什么,他就给什么。 “你怎么看着我一直笑?”牛可清老脸一红。 “没怎么,”古伊弗宁抬了抬眼镜,嘴角怎么都放不下来,“今天心情好。” 能跟喜欢的人坐一起,说说笑笑地聊天,这是他盼了多少个日夜才盼来的,不高兴个七天七夜都很难收得住。 何况,牛医生是真的很好看,看久了能心花灿烂。 牛可清以手捂额,嘴角竟也不觉上扬,“好了,别笑了,我都要被你传染了。” 第116页 古伊弗宁强行捡回些温雅,正正经经地说:“牛医生,给我讲讲这一年来你的生活吧。” 牛可清便给他讲了这一年来在西藏度过的日子。 男人说话时的语气很浅淡,不愠不燥,气质被沉淀得更加稳重,有种让人肃然的力量。 古伊弗宁一直注视着他看,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近乎贪婪。 他觉得回来后的牛可清瘦了很多,像一根青竹削出来的人。那双眸子仿佛受过太阳光的普照,变得更清亮了,整个人由内而外都是剔透的。 ——像高原上的一株雪莲。 牛可清说完,问他:“你呢?你过得怎样?” “我......没什么好说的,”古伊弗宁眉梢间透露出些怅然,“我的生活平平淡淡。” 他在心里说了一句:很痛苦,我过得很痛苦。 等待的时间太痛苦了,他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年。自责、思念、爱而不得,像尘垢一样堵塞住他的心,是最严厉、最残酷的惩罚。 时光尽数涌进脑里,古医生渐渐低落起来:“这一年里我常常在想,认识方式或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我和你认识的方式不一样,那我们的故事,会不会有个不一样的展开?” 牛可清放下咖啡杯,静静地用透亮的目光看他。 窗边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晕出浅浅的光晕,连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柔和又恬淡。 “听起来很不错,”牛可清若有所思,“如果我们不是以那种方式认识,而是以同事的身份认识,又或是偶然邂逅......” 古伊弗宁接了他的话:“然后我们就能慢慢地了解对方,相识相知,偶尔来些暧昧、搞些浪漫,自然而然地,成为一双彼此深爱的情侣。” 从前,他们以炮友的关系相处,像两只没有脚的小鸟飞到一起,只为了缓解寂寞、寻求刺激。 可如果,他们仅是以一种平常的方式相遇,再逐步发现彼此灵魂上的契合…… 牛可清像听了一个白日梦,感慨道:“想象真是个美好的东西,靠着脑补,就能弥补以往所有的遗憾。” 可想象终究只是想象。 “可清,我想和你重新再来一遍,”古伊弗宁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牛可清久久地目视着他,最后只笑着说:“我不缺你这一个朋友。” 他的微表情逃不过对方的眼,古伊弗宁知道他是心如明镜,也就不绕弯子了:“你总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是吗?” “您那一肚子坏水都流出来了,”牛可清很无情地取笑对方:“再见亦是朋友?这一套可过时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不相信对方的心思会有多纯洁。 你来我往地说笑只是避免尴尬,但其实彼此的心里都清楚:哪怕他们成为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也仅是表面的。 只要心还会因对方而攒动,他们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是,”古伊弗宁干脆承认了,“我根本不是想跟你做朋友,我只是想借着‘朋友’这个幌子,慢慢地接近你、靠近你。” 他顿了顿,仿佛鼓起了诺大的勇气,道:“追求你。” 近水楼台这一招,再好使不过了。 牛可清怔愣片刻,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看得出来他在吃惊,但这种惊讶又未到震惊的程度,就只是一种小小的意外。 半晌,他轻轻地笑说:“你变了。” 他所认识的那个男人,从来不会说出这些涉及情爱的话,还是用这样一种真挚、干净的语气说出来。 古伊弗宁确实不一样了,在牛可清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他弄懂了很多东西,许多困惑和焦躁霎时间都殆尽了,就只剩思念和深爱。 这样的他,早就与过去不同了。 他看着牛可清,笑笑:“你也变了,我们都变了。” 仅仅一年罢了,他们的心里却已添了许多阅历,都跟过往的自己达成了和解。 牛可清想起以前的事,忽然有点感慨,“你说过,人都是善变的。一旦有了经历,就不可能一成不变,总不能只长年纪而不长阅历。” “既然我们都是全新的,那......我们能不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古医生说,“我想追求你,可以吗?” 牛可清没有多加扭捏,不假思索地说:“可以,无任欢迎。” 其实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一时起意,还是心里确实也存在对他的喜欢,甚者,这份喜欢究竟有多少?对于这一点,他好像还缺乏足够的勇气追问。 他的答案令对方感到意外,男人的蓝眼睛里亮起一抹希望的光,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真的?” “真的啊,”牛可清落落大方地说,“因为我对你还很有感觉。” 这话若放在从前,他肯定要矫情到死才能说出来,但如今,却是云淡风轻地就说出来了。 因为他的假斯文、假正经已经消隐,现在的他每一面都很真实,不怕承认自己还留有喜欢,敢于袒露自己的爱恨,能敞亮地表达自己。 忽如其来的惊喜轰炸了对方的心脏,古医生近乎狂喜,“你、你是说,你还喜欢我?!” 本以为是单箭头,没想到是双箭头,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差点跳到桌上狂跳求偶舞。 “但是——”牛可清眉眼一弯,忽地转折。 第117页 “但是什么?” “我现在喜欢你,不等于以后也喜欢你,更不等于只会喜欢你,”牛可清的样子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什么意思?”刚兴奋起来的古医生蔫了,瞳孔剧烈地震:“......为什么我嗅到了一股渣男的气息?” 牛可清嗤嗤地笑出声,故意逗他玩,“这不很正常嘛,说不定明天有个更帅的出现了,我这只颜狗就招架不住了。” 古医生俊美的脸庞囧得像个倭瓜,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讨好地揩了揩牛可清的手背,“打个商量,你先别看上别人。” “这可说不准,”牛可清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我也可以打开那啥软件,看看这回能约出个什么来,还会不会还像上次那样,约出个王八孙子。” “牛可清你真是!”古伊弗宁被他呛得吐咖啡,差点拍桌子,又不敢回嘴,只好忍了忍,“......真是变帅了。” “我本来就挺帅的。” 古医生想了想,忽然患得患失地问:“要是,真有个比我更帅的追你,你会移情别恋吗?” 牛可清含着抹浅浅的笑。 他怎么可能会移情别恋,要是真能做到,以前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但他不卑不亢,底气充足,“我还是挺多人追的,古医生要追我的话,可得加把劲,我挺渣的,不会让你轻易追到手。” “话别说得太满,”古伊弗宁眼睛一眯,五指在桌面上成海浪般敲着,“我们走着瞧。” 牛可清唇角一勾,“放马过来。” 一场你追我逐的游戏又开始了,古伊弗宁的眼神前所未有地笃定,像在说着誓言:“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追求你。” 他要追求牛可清,追求这位男士作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作为他灵魂里的一部分,直到再不分离。 牛可清用指尖在对方的掌心上游移着,暧昧地笑道:“那就请古医生用尽全部心意,让我感觉一下被追逐的滋味吧。” “好啊,”古伊弗宁将手掌合拢,抓起他的指尖,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爱情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先动心的人自然是要吃亏,但后动心的人,同样要给出相等的付出。 某个人曾因为劣性和自大,错过了自己喜欢的人。但所幸的是,他爱的人依旧肯回过头来,笑着给他一个机会。 第63章 人模狗样 “我可能不是人,但曲嘉文一定是狗。” ——伊弗宁·古 中午时分,医院食堂内。 牛可清取了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吃,对面就多了个人。 抬头去看,一脸人畜无害的古医生正对他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男人左手放下餐盘,右手放下一个文件袋,象征性地问问:“牛医生,吃饭吗?一起吧。” 当然了,即使对方不同意,他也要死皮赖脸不肯走。 牛可清倒是没拒绝:“这么巧?坐吧。” 古伊弗宁落座,“不巧,我是特地来跟你‘偶遇’的。”他说着,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牛可清,“给你的。” 牛可清挑挑眼眉,“这是什么?” “你可以打开看看。” 牛可清把文件带打开一看:“......” 里面是一叠纸,最上面的是一份自制的个人档案,看上去很正式,像一份官方的文书。 牛可清不解:“你把你档案给我,是准备让我审查你吗?” “对,资料全在上面了,很详细,”古医生浪气四溢,表情却很认真,“请牛医生好好地审一下我,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是一个靠谱的正经人,值得你以不分手为前提和我交往。” 牛可清一怔。 如果说,上次当古伊弗宁对他说出“追求”二字时,他还摸不准对方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实意,那么现在,对方似乎是用一种直白的方式告诉他:自己是认真的。 不过,纵使牛可清有被打动到,他对这种直男式追人法也是叹为观止,“这么多,我才懒得看……” 他不看,古医生就主动自我介绍:“本人今年三十三,未婚,性取向是牛可清。身高187,体重146。那什么......19.5。职业是三甲医院肛肠科医师。身体健康,离异家庭,父母经商,有一个弟弟。” 他像那种相亲节目上的嘉宾,热情地自我推销,恨不得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来。 牛可清粗略地瞥了几眼,发现每一份资料的内容都不一样,他随便抽了一张,上面是古医生对自己财产状况的说明。 他一板一眼地念出来:“年薪三十万+,有固定的理财和投资,无欠款,无不法收入。房产两套,一套自己买的,一套爷爷给的,暂用于收租。银行存款......这数字真的假的?”男人吸了口寒气继续念,“来自个人的存蓄和长辈的遗产。” 短短一段文字,闪耀着金钱的光辉,透露出殷实的家底,还隐含着“包租公”这一关键信息点。 看得牛可清有种即将嫁入豪门的感觉。 他想了想自己存折上的数字,顿时有点心塞,挫挫地说:“这是你的隐私,怎么给我看了?” 在他看起来是炫富行为,但在古医生自个儿看来,这却是一种表真心的方式,他甚至有点骄傲:“就是要给你看的,起码加点印象分。” 第118页 “可是这位‘正经人’,你有案底吧?”牛可清托着脑袋看他,这位古浪子在情场上祸害过不少人,劣迹累累。 古浪子讪讪地说,“我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他敲敲桌子,回击道:“况且,牛医生,别说得你以前是良民一样。你祸害过的人也不比我少,不然咱俩坏家伙凑合着一起过得了,免得再去祸害人。” 果真是第一次追人,他这嘴炮能把牛可清气得昏厥,“你说你这张嘴,怎么就不去当个律师呢?专门给坏人打辩护的那种。” “我弟就是律师,”古伊弗宁怕牛可清揪住他的小尾巴不放,于是岔开话题,“自我介绍还没完呢,本人无不良嗜好,抽烟无烟瘾,喝酒不酗酒,喜欢极限运动......” “好了好了,停停停!”牛可清打断他,“我又不是查户口的。” 古伊弗宁收起了那副浪荡模样,人模狗样地说:“牛医生,我希望你对我更好奇一些,了解得更多一些。” “不是你说的吗?人与人之间得保持些距离,”牛可清耸耸肩,“因为距离能掩盖真实的自我,保持新鲜感。” 古伊弗宁故作叹气,“好记仇啊你,把我说过的那些浑话都记住了。” 牛可清得意地笑,笑得鼻梁上的眼镜都歪了,就像报复了以前欺负过自己的坏孩子。 “男人三十而立,”古伊弗宁对他说,“我三十多岁了,事业有成,感情世界却一片空白。我从来没有好好地爱过一个人,可是现在,我想学习一下。” 他想要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值得对方交付真心的人。 牛可清收起了笑,感觉心口有点热,但是某些隔阂依旧在,“其实我......” 他刚想说些什么,对方便把几本病历递给他,“还有这个。” 这不是谁的病历,是古医生自己的“病历”,里面那些凌乱的文字,全是他在失眠的夜晚写下来的,就像他凌乱的思绪,凌乱的心跳,全是写给牛可清看的。 “这一年里,我经常会失眠,又不想浪费那些空出来的睡眠时间,就全都拿来给你写东西,有点像情书。这种方式很老土,还是用病历本写的,你别嫌弃。” 牛可清一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文字,就像一本倾诉衷肠的日记。 他捏着病历本的一角,卷着卷着,卷成一个小翘,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了许久,牛医生口是心非,小声道:“肉麻的东西我不看。” 哎,那股矫情的劲儿又要上来了。 “其实你也可以看一看,” “不看。” “......” “那你收着,想看再看。” 牛可清脸有点烧,就不与他对视了,扯开话题:“吃饭吧,你的都快凉了,光这么盯着我看就能饱?” 古伊弗宁“嗯”了一声,夹了几片肉到牛可清的盘里,才边吃边问他:“对了,你现在住哪里?” 他不想显得自己管太多,又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我担心你原来的房子退租了,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 牛可清:“我住朋友家。” 古医生的筷子一顿,抬头看他,“哪个朋友?” 还没等牛可清答话,后面就传来一把讨嫌的声音,“可清现在住我家哟~” 他们双双回头,就看见曲嘉文捧着个餐盘子,笑眯眯地走过来,在牛可清旁边坐下。 “可清跟我那么熟,当然是先住到我那儿去啊。”曲嘉文一字一句都踩在古医生的醋点上。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古伊弗宁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在牛医生援藏的这一年里,曲、古两位医生经常会在医院里碰见,两位猛男一见面就针锋相对。 曲嘉文是义气兄弟,为了给牛可清出一口恶气,他装了整整一年的“1”。 只要一见到古伊弗宁,他就猛讲自己和牛可清的同窗之谊、宝贵友情,施压来自于“情敌”的压迫感。 于是,哪怕到了现在,古伊弗宁还以为曲嘉文是个1,还是个随时会对牛可清下手的1。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连声音都气得颤抖,看着牛可清:“你跟他同居了?” 牛可清忙忙澄清:“你别用同居这个词,我只是跟嘉文比较熟,所以才暂时借住在他家。” “那你现在......还有跟他互发片吗?”古伊弗宁卑微又温柔地“质问”,像一个目睹丈夫出轨却只能隐忍的悲苦妻子,非常隐忍! 牛可清:? 向来精明的古医生,一遇上牛医生的事情就容易栽坑里,在曲嘉文的洗脑下,他以为牛医生总给别人发黄片,还不给他发! 此刻,男人咬了咬下唇,努力压抑住自己体内的狂躁因子和恶魔灵魂,摁住牛可清的手腕,“别发了,你这样,很容易引起别的男人误会。” 他这副逼迫自己忍让的样子极其委屈,害得牛可清哭笑不得,还莫名生出几分愧疚来。 曲嘉文憋笑憋得脸色青紫。 牛可清只好解释:“我不知道曲嘉文跟你说了什么,但他......哎他就一捣蛋鬼,你别信他。” 古伊弗宁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刮了曲嘉文一记眼刀,被那拙劣的小伎俩气得头顶冒烟,“你耍我?!” “耍你怎么了?你把我推草丛里的事我还没跟你算!” 第119页 “都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曲医生可真够小心眼的。” “你那心眼大,咋就到现在都还话里带刺呢?” 他俩唇枪舌战,你不饶我我不饶你,嘴炮使劲吧啦吧啦,一股劲地输出小学鸡吵架语言。 曲嘉文用看智障的眼神把对方打量一遭,凑近牛可清,耳语道:“难道他看不出来我跟你是同一型号的?” “你俩在说什么?”古伊弗宁努力压抑住暴怒的冲动,他是一位有苦不能言的糟糠之妻,凄凄惨惨戚戚。 曲嘉文嘚嘚瑟瑟地挑衅:“你管得着吗?” 古医生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讲话需要凑那么近吗?” “这叫近呐?那我跟牛可清晚上还抱一块儿睡呢。” “你——” 用来切肉排的刀子差点成为古医生激情杀人的凶器。 “你们够了啊,跟俩小孩似的,”牛可清看不过去了,用筷子敲敲碟边,发出严父一般的警告,“我知道你们之前可能有点误会,但是......” 结果那俩根本没消停,古伊弗宁疯狂嫉妒,别说是醋坛子,就是一个醋厂都给轰了。 他死死地瞪着曲嘉文,咬牙切齿地说:“曲医生,听说过一句话吗?天地之间,物各有主。” “嚯,古医生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曲嘉文轻笑:“我们牛医生还没主呢!” “那也轮不到你伸手。” 曲嘉文开始了报复性的胡编乱造:“跟你讲,我这个人特怕黑,晚上总喜欢钻到牛可清的被窝里睡,然后摸来摸去,摸去摸来......” 古伊弗宁一双蓝眸子发了狠,“姓曲的你再乱放屁我把你嘴给撕烂!” 曲嘉文长得阳光,任谁看了都像是个极具竞争力的情敌,要不是看在这是公众场合,古伊弗宁能当场掀了桌子跟他决一死战。 “够了!”牛医生感觉自己被无视了,心累不已:“你俩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牛可清,你从他家搬出来,”古医生喊了全名,语气非常强硬,“我给你找房子,我给你付房租。” 牛可清以柔克刚,好言好语地哄他:“你不要多想,我和嘉文就是朋友,他是我的大学同学,所以关系一直比较好。” 古伊弗宁强行拉关系,“我也是你的大学同学。” 牛可清解释:“他以前是我的室友。” 古伊弗宁一急:“那我以前还是你的炮友呢!” “............” 语不惊人死不休,古医生的话一蹦出来,立马有股尴尬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三人皆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古伊弗宁胆战心惊地瞄向牛可清,发现对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曲嘉文逮着机会拆他台:“看什么看,就知道盯着人看,眼睛都快长到我家可清身上了。” “什么叫你家的?姓曲的,请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反正我认识牛可清比你久,我跟他比较亲!” 古伊弗宁不理他,虚伪地咳嗽两下,佯装真诚地建议牛可清:“如果你暂时找不到房子的话,其实,我家挺大的,还有好几个空房间,你不介意的话——” 曲嘉文硬插一嘴,“可清当然介意住你家,这不等于进虎穴嘛。” 古伊弗宁:“.…..” 他有朝一日肯定得宰了这孙子拿去喂狗。 “姓曲的,我觉得你是嫌命长。”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曲嘉文!” “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这俩男人好歹三十多岁,幼稚得像两个三岁的小屁孩,莫名的好胜欲简直令人费解。 牛可清被吵得耳朵嗡嗡,捧起餐盘赶紧撤离战场,“你们慢慢吵吧,我吃饱了,先去工作......” “牛医生!” “可清!” 古伊弗宁和曲嘉文推搡着缠上去,一左一右地拉住牛可清的胳膊,把他弄得像个左拥右抱的昏君。 大型争宠现场。 第64章 失眠病历本 “我,对爱情一向是傲慢地抗阻,但这次却长久地作了爱情的俘虏。” ——《费德尔》 周六的时候,外面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虽然大,但下得很温柔,就像曼妙的少女在轻吻一方绣着红梅的丝帕。 房间里播着舒缓的音乐,牛可清慵散地窝在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捧着一杯温热的阿华田在喝。 男人侧目,望向窗外漫天的白雪。 天色明明已经阴沉了几天,这一场大雪却姗姗来迟,像是上天蓄谋已久的一场惊艳,下得飘飘细舞,大而不狂。 欣赏了一会儿雪景,牛可清拿出了古伊弗宁给他的那叠病历本,随手翻开一页,静静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先是惊讶,然后是心颤。 字字句句,都是那个人在失眠夜写下来的,就像一场场悲喜交加的独白。 “亲爱的牛医生: 这是我失眠的第两百五十四个夜晚。 我睡不着,就总想借着一支笔来向你胡言乱语。 今天我路过小区门口新开的花店,看见玫瑰开得很盛,这种我从前那么不喜欢的花,现在看来,也挺漂亮的。 红得很纯粹,像血一样。 我想要买一束,想想,无人可送,最后就只买了一枝,送给了街边一个拉二胡卖艺的老奶奶。 第120页 她拉得实在是好,就是二胡声太悲戚了,听得我总能想起我们的过往。 不不不,我们的过往才不悲戚。 我和你度过的每分每秒都是美妙的,就连吵架的时光,相互厌恶的时光,我也觉得很宝贵。 有时我会想,如果有一个储存回忆的箱子多好,我就可以把它送给你,里面装的全是我们的回忆。 如果你以后真的找了别人,等你老后,偶然打开这箱子,里面的回忆就像片段一样流出来,逼着你想起我。 嗯,其实我觉得里面有一半不能过审,都太色.情了。 我又在乱讲话,像个疯子。 其实当疯子挺好的,在纸上疯言疯语是我一天中最不伤心的时刻。 等你回来,我一定要把我的疯言疯语都给你看,让你看看你害得我有多狼狈,多不知所云。 对不起,我又在责怪你。 最近天气很不好,潮湿阴冷,总觉得要下污浊的雨。 我把心情不好归咎为天气太差,这样就能骗骗自己,终于不是因为太想你而心情不好。 虽然天气预报说近期太阳很好,梁主任、李护士他们也这么说,还问我要不要跟整个科室一起去团建。 可我仍觉得天气不好,甚至开始担心起了西藏的天气。我怎么写个天气都能写上这么多字,可能是因为对着你总有说不完的话。 前几天我的额角受伤了,流了很多血,疼是不怎么疼,就是差点破相,还好伤口小。 受伤的原因说起来实在好笑,那天我翻了翻书柜,把弗兰的画集拿出来看,一翻开,里面就掉出了你送我的那枚书签。 我高兴得一不小心就把头磕在了书柜的玻璃门上,原本我以为这枚书签丢了,找了整整一个月,没想到是夹在弗兰的画集里。 这才叫我想起,应该是某一天晚上,我自己在家里喝闷酒,喝醉了之后就开始想你,想和你一起做过的事。 我想起了艺术展,想起了弗兰的画集,想起了你送我的宝贝书签,于是我这个蠢笨的醉鬼,就把书签夹进了画集里,后来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 幸好幸好,我已经弄丢了你,不能再把你送我的书签弄丢。 失而复得实在太开心,那天是我这大半年里最开心的一天,一枚书签,就能暂时地把我的狂躁和苦痛抹掉。 上周我们科室的一个同事脱单了,听说,他是和口腔科的一个女医生好上了,他们很甜蜜,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 我很羡慕,羡慕死了。 我问他怎么追上的,好取取经,他就说,是写情书追上的,写得越诗意越好,越浪漫越好。 啧,都什么年代了,还写这种老掉牙的东西,竟然还有人吃这一套?幼不幼稚。 我好酸。 我也想给你写情书。 可我的文字能力太差劲了,不知写些什么好,我读过莎翁的十四行诗,但我写情书的能力怎么就这么差。 要是写情书跟气跑你一样简单就好了。 我给了自己一巴掌。 情书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到底该怎么写。我似乎词穷嘴拙,提笔忘字,明明脑袋和心脏里的情感都很充沛。 我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觉得,情感是一样很难写出来的东西,它没有形态,只有温度,只有感受,温度和感受该怎么表达呢? 天,太难了。 虽说爱情是个难以描述的东西,但我又怕我不写出来的话,你会不知道。那还是写几句吧,你不要笑话我。 我是你的狗,你的猪,你的孙子。你是我的心脏,我的呼吸,我的灵魂。 是你让我知道,爱情是种值得日复一日品味的硕果,甘甜,圆滚,好大好大。 我愿意为你颂歌,愿意为你生,愿意为你死,愿意为你诵读这世上所有诗篇。 我想你抚摸我,抚摸我的指尖也好,抚摸我的嘴唇也好,这是我能想到最美妙的事。 你离开以后,我的生命空缺了一块最核心的零件,就像一台汽车没有了发动机,一个指南针没有了磁铁,一只眼睛没有了眼珠。 我没你就废了。 我写了好多句,写得真是差,连我自己都笑了,但起码用上了语文老师教的排比和比喻,希望你看了不要嫌弃。 从前的我大概是写不出这些情话的,自从知道了爱情是样什么东西,就有源源不断的灵感冒出,就连耳边的风声,街边的路灯,枝上的嫩叶,夜空的弯月,都成了我都想要对你说的肉麻话, 可惜你不在,没人听我说。 我这个自私的人,又要怨你了。 有件好事要告诉你,我快正式升为副主任医师了,很好,薪酬又涨了些,于是我给西藏的一些贫困区捐了半年工资。 捐钱,我以前从来不会做这种事,毕竟我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当然,现在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才好配得上我喜欢的人。 我变了好多,若是我能早些改变,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可清,我好后悔。 我曾经把爱情看作是一文不值的东西,谁能想到呢?怕是云间的丘比特也想不到,怕是天上的月老也想不到......爱情竟成了我人生的希望、慰藉和梦想,也成了求而不得的东西。 唉。 忽然有些睡意,大概是安眠药起作用了,那我这个疯子就先去闭闭眼睛了,明天再跟你聊。 第121页 晚安,我挚爱的可清。 ——古.” 牛可清倚坐在落地窗边,一双黑眸裹着水意,被淡黄色的灯光映得澈亮,读完信,男人眼角的小汪浅水似乎酝酿够了。 他抬头看了窗外一眼,漫天雪花纷飞,竟飞出了一种暖意。 手机忽然震动,他看见屏幕上“古医生”三个字,心跳加速几分。 牛可清按下接听,“喂?” 他听见古伊弗宁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有些蓦然:“牛医生,我现在站在桥上,这里的雪很大。” 牛可清愣了愣,觉得对方这没头没尾的话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想起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轻轻地“啧”了一声,问:“不冷吗?” 古伊弗宁没回答他,继续说着要说的话:“我也好想变成雪,这样就能悄悄地落在牛医生身上了。” 牛可清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听见对方也在笑。 酥麻的感觉在心里挠痒,牛可清哼哧一声,揶揄他:“雪终究会融的。桥上冷,快回家吧。” 电话那头的古伊弗宁没说话。 虽然现在,牛可清对他的态度很随和,平时也总是玩笑话不断,但他能感觉到,回来后的牛可清已经不像一年前那样依赖和渴望自己,似乎萦绕着一种疏离感、距离感,这令他感到不安。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古伊弗宁开口说:“不准挂我电话。” “狗东西,你拿以前的事来笑话我,还不让我挂你电话,好霸道啊古医生。” “我没有,我是真的想你。” 牛医生把发烫的脸埋在厚厚的毛衣领里,“啧,古医生,你变矫情了。” “沉在爱里的人总是矫情的,不是吗?”古伊弗宁轻声道。 他听见电话那头牛可清浅浅的呼吸声,绵软缓和,伴着细细的微笑声,让人隔着电话也想将他拥入怀。 “我以为古医生总能很酷很潇洒。” “那样的我,已经被牛医生弄没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牛可清确实被对方撩到了,他偏还故作高冷:“你打电话给我,就是要说这些?” “是啊,下大雪了,很想你,又怕约你出来,你会怕冷,想想就还是算了。” 男人卖惨卖得极其自然,牛可清听得有点心疼,“那……你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看雪?” “倒也不是,有一棵老树陪我,”古伊弗宁侧头,望向江边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对电话里的人说:“落在江面上的雪花每多一片,我就多想你一次。” 牛可清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同时,竟然觉得心里比杯里的阿华田还要甜。 果然,古医生修炼一年,段位又高了! “牛医生,我给你的东西......你有没有看?”他指的是那叠厚厚的病历本。 牛可清骗他:“没有,都说了,我不看肉麻的东西。” 古伊弗宁做作地叹了口气,“不看也好,我写得很烂,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还怕恶心到牛医生。” 听这哀怨自怜的语气,牛可清即便隔着电话,也能听出古美人的那颗玻璃心欲碎,他终究是不忍心,安慰道:“其实......也不算太烂。” “不是说没看吗?” “......” 古伊弗宁开心得踢踢脚下的雪,“那我以后多写一点,有多肉麻就写多肉麻,尽量恶心恶心牛医生。” “变态。” “也是只对你一个人变态。” 我好,我坏,我纯净,我变态,我污浊不堪,我忠诚不渝,都是只对你一个人。 第65章 无能为力的成分 “不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的余光中都是你。” ——余光中 今天晚上值完夜班,牛医生累得散架了,他活动着筋骨,一个人散步到医院附近的小公园里。 找了张长椅,刚坐下来休息休息,就发现古医生几分钟前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猪】:^(* ̄(oo) ̄)^ 【猪】:在哪呢? 这人连头像都换成了一只货真价实的白嫩大花猪,憨中带骚,牛可清一看就乐了。 【牛】:公园,医院旁边那个 【猪】:我能来找你吗? 【猪】:[小弟给大佬点烟.jpg] 【牛】:记得带上几罐啤酒,要冰的 放下手机,牛可清散漫地靠在长椅上,仰着头,去看那夜空。 没过多久,古伊弗宁提着一袋啤酒来了,是冰的,这大冬天的,他还找了几家商店才有卖。 “来了?倒挺快,”牛可清往旁边坐了坐,给他挪出一点位置来,“坐。” “我跑过来的,当然快,”古伊弗宁挨着他坐下,把啤酒递给他,“你好像很爱冬天喝冰啤酒,不怕冻着肠胃吗?” “当是偶尔放肆一下,人活着就已经够累了,连喝个冰啤酒都不能随心所欲?” “哒”的一声,啤酒被打开了,冒出一丝白气儿。 牛可清仰着脖子灌了两口,旁边的古伊弗宁就这么看着他,看他那白皙的颈脖,看他那被啤酒湿润的嘴唇,默默地咽了咽喉咙。 古医生心里的那汪水原本风平浪静的,却忽然被某只牛搅得波澜四起,就快要海啸了。 强行压着翻涌的冲动,他也开了罐啤酒润喉,说:“......你是海王吧?” 第122页 “什么?”牛可清还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招人心动。 古伊弗宁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欲.求,并且很容易得到满足,即便现在内心很渴望靠近牛可清,很渴望跟牛可清做出亲密的接触,也不会再那么肆无忌惮。 现在虽然只是两个人靠坐在一起,但他已经心满意足,甚至觉得彼此是在相互依偎。 毫无头尾地,古伊弗宁就喃喃了一句:“别人心里是小鹿乱撞,我的心里是小牛乱撞。” 牛可清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能叫他疯狂地悸动,疯狂地想要跟这个人相爱,疯狂地沉迷在爱情里。 牛可清笑了下,“古医生也有这么少女心的时候?” “想谈恋爱的人都会这样吧,”古伊弗宁也没想到这种话会从自己的嘴里出来,“以前我还觉得这种心态是小年轻们才会有的。” 牛可清知道对方是在乱撩,便捶他,“你这叫不正经。” “在你面前我就很难正经,”古伊弗宁说,“但哪怕我的话语再不正经,全都是真心的。” 牛可清喝了口刺喉咙的啤酒,望向深黑色的天空,上面挂着几颗零零碎碎的星,发出的光芒很微弱,不定睛去看,还发现不了。 他在西藏的高原里看过天空,那里的蓝天一澄如洗,太阳光很强烈,到了夜晚,就会挂满繁星,很耀眼很大颗,跟在城市里看到的不一样。 静静地仰头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在藏区的时候,我从事的也不全是口腔方面的工作,那里医疗资源太匮乏了,所以我们经常需要各个科系相互帮忙,例如最基本的现场抢救工作,或是一些基础疾病的治疗。” 古伊弗宁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开始说这些,但还是很安静地听着,牛可清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爱听。 “有一天,我和别的同事一起救了个孩子,七八岁吧,花了一天一夜救回来的。”牛可清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可是,我们用尽全力才救活的一个孩子,半个月后,就在地震中死去了。” 天色很暗,路灯有些凄白的光,古伊弗宁侧过头去看牛可清,觉得男人的脸比那路灯的光还要白,但眼睛却黑得深沉。 轻轻地,他握住了牛可清的手腕,像是一种隐晦的安慰。此刻,紧握的五指比任何话语都要更有力量。 他能透过牛可清薄薄的皮肤,感受到一跃一跃的脉搏,明明眼前的牛医生看上去那么平静,但他血管里的液体却汹涌震颤,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牛可清反倒劝慰起对方来,“生死是世间常事,我不可能为一条生命哀悼太久,毕竟世界上遭受苦难的生命不止这一条,单是我们支援的那片地区来说,过着苦日子的老百姓就数不胜数,总不能天天像圣父一样为他们以泪洗面。” 在援藏的那段日子里,他经历了很多很多,以至于他现在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话,而不大悲大哀。 “人间疾苦,哪怕我们是医生,也会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古伊弗宁对他说。 同是治病救人的医生,他能懂牛可清的心境,相同的职业让他们对彼此的思想很有共鸣和同感。 牛可清点头,眉眼像初春笑容的雪水那般清淡:“是啊,所以我想,爱情也一样,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成分。” 他见过这世上悲苦的人生,便感觉什么小情小爱都不值一提。 那个为了爱情而偏执、疲乏的牛可清,已死在了那片茫茫的雪山里。现在的他,很自然而然地,就对许多事情都不那么在乎了。 古伊弗宁似乎能预感到对方想说什么,蓝色的双眸不自控地颤动,有些话想要倾吐出口,却欲言又止。 牛可清的眼神里云淡风轻,像是看淡了许多,“当初,我总那么执着地想要你喜欢我,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能强求的呢?所以我在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古伊弗宁激动地打断了,“不!” 前一秒还非常安静的男人忽然嚎了一声,像蚱蜢般窜起,用两条胳膊死死地将牛可清按在怀里。 牛可清甚至能通过衣服的布料,感受到对方的心脏在强有力地搏动。 古伊弗宁用力地拥抱他,恨不得把人融在自己的血肉里,“我爱你,我好爱你!可清,我早就喜欢你,我真的爱你很久了......可以前的我不知道,那时候的我自大得不行,企图把所有事情都无视掉,才会让你觉得我不爱你。” 男人轰轰烈烈一通诉真情,大气不喘,热烈得仿佛除夕夜炸出的漫天烟火,迸溅着浓重的爱意,叫偶然拂过的风也避无可避。 末了,牛可清怔愣了很久,半天才小声地说了句:“......吓我一跳。” 古伊弗宁搂着他不肯放开,将嘴唇贴在他的耳侧,“你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牛可清的手抬了抬高,下意识地想要回抱上对方的后背,但双手在空中停留片刻,还是放下了。 古医生把心里的不安都对他说出来:“我怕你觉得我不爱你,我以前犯过的错、犯过的傻实在太多,所以总怕你不信我,可我是真的爱你,牛医生。” 这一年,是他戒掉性.瘾、构筑喜欢的过程,漫长又煎熬,像一种孤独的自我救赎。 他不断地自我惭愧、自我反思,才拼凑出现在的自己,可他很怕牛可清无法再次接纳他。 第123页 牛可清没说话。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受过伤,即使伤口愈合了,疤痕也还在,他还没做好开始这段感情的准备。 古伊弗宁哽着嗓子,轻轻地说:“我最怕的是,我在你心里占据的位置不一样了,所以哪怕你说你还喜欢我,但我总觉得这份喜欢轻了重量,少了分量。” 沉默了半天,牛可清抿了抿唇,直白地说:“古医生你说得对,我可能......没有办法百分之百相信你。” 古医生刚平静下来一点,听了这话又开始焦急,“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牛可清问。 古伊弗宁哑住了。 是啊,要怎么证明?把心掏出来吗? 牛可清推了推他的身体,与他分开一些,见他怔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傻啊你,我开玩笑的。” 对方却像一个反思自我的哲人那般,说:“可我是真的想证明给你看,我有多爱你。因为知道你还不能信任我,所以我想给这份爱一点证据,让你没办法否认它。” 牛可清听了没什么反应,他掏了根烟,也没点上,就只是含在嘴里尝尝那股烟味。 等到烟头被含湿了大半,男人才把烟从嘴里拿出,缓缓地开口:“那,就证明给我看啊。” 他终于能成为被爱得肆无忌惮的那个,哪怕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也知道对方肯定不会拒绝。 是啊,真爱不需要证明,只需要相信,可对方“前科累累”,他无法完全相信古伊弗宁爱他。 “好,”古医生像是许下一个庄重的承诺,“我会证明我爱你,长长久久地证明。” 默默地,牛可清开了第二罐啤酒,把话听进心里去了。 为了更开足马力地追人,古伊弗宁又颇有兴致地问他:“欸牛医生,我能请你看个电影吗?这种方式很老土,没什么新意,但听说这是追人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什么电影?” “一部重映的老片子,三个多小时,爱情片,”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幸得有这暗色为自己遮挡脸上的红。 “三个多小时?”牛可清失笑,“你就不怕我睡着在电影院?” 古伊弗宁假意散漫,实际上余光一直在注意对方的表情,说:“睡着就睡着呗,你可以靠在我肩上睡,最好睡足三个小时,让我占尽便宜,等电影完了再叫你起来。” 牛可清笑着,撞一下他的胳膊肘:“啧,流氓。” 古伊弗宁趁机凑过来,用肩膀碰碰他,满满的撒娇意味,“牛医生,您就答应我呗。” 大美人撒娇,谁能顶得住。牛可清侧过脸去,嘴角偷偷往上翘,“行行行,答应你还不行吗。” 天上细碎的星似乎亮了些,多了些,变得像晶莹的碎钻,但到底胜不过古医生蓝眼里的光。 星空下,有两个男人在不羞不臊地搞暧昧。 * 周末的天气很好。 牛可清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很久,一直从太阳高照等到日暮西陲,可他要等的那个人,说要跟他一起看电影的那个人...... 没有来。 天色渐渐昏暗,牛医生独自站在人声鼎沸的电影院门前,耳边响起古医生说过的那句话—— “我会证明我爱你,长长久久地证明。” 第66章 插曲 “脑子里有爱情,灵魂里有慌乱,心里则一股刺痛。” ——《纯真博物馆》 今天本是个桃花菲菲的好日子。 为了和牛医生的电影约会,古伊弗宁一大早就起了,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梳洗得一丝不苟,衣服鞋子搭配半天,光是发型就鼓捣了大半小时。 人逢喜事精神爽,男人春风满面,一双澄澈的蓝眼睛烁烁发光,看什么都是格外顺眼,就连邻居家那汪汪乱吠的狗叫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他在衣服口袋里放了颗酒心巧克力,是待会儿要给牛可清的。毕竟,浓情巧克力,代表爱情嘛。 噢,他还订了花,一束红玫瑰。 古医生几乎把所有俗气的事都做了,因为他在追爱这条路上仅是个青铜,很笨拙很老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所以只能照本宣科,将那些俗气的事全都做一遍。 没有新意,就只能用心意补足。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提早出门,开车去花店取订好的花,男人听着音响里轻快的情歌,眼角眉梢简直压不住地飞扬。 途经一个交通拥堵的十字路口时,古伊弗宁停下车来等红灯。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刚刚好,即使现在有点堵车,他肯定也能提前拿好花,然后在电影院门口等待牛医生的到来。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但当绿灯亮了时,意想不到的“插曲”发生了。 他放下手机,准备踩油门加速,忽然间,面前经过的一辆公交车失控了,车头明显不受控制地扭晃几下,顷刻铲上绿化路基,整辆车当场侧翻。 随后,从公交车旁经过的几辆汽车因为刹车不及时,极速地连环相撞。 一时间,数辆车碰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阻隔带横在马路中间,惊呼声、哀嚎声四起,一片惨烈。 目睹这一情况的古伊弗宁立即将车刹住,第一时间拨了120,并和旁边的那些车主纷纷跑下车去救人。 “快!这边!这里有个孩子!” 第124页 “这姑娘的腿被压住了!” “有人心脏病犯了!天啊!药呢?!” 这是一场大型的交通事故,现场非常混乱,生死一瞬,许多伤者被压得不能动弹,施救者们合力把被压的伤者挪出来,还有些人在帮忙疏通路况。 然而,交通越来越拥挤,救护车迟迟驶不进来,作为现在唯一一名医生,古伊弗宁不断地为重伤者们施救,每分每秒都在与死神抢夺时间。 “先止血,用衣物把他颈部上的伤口按住!” “帮我托住他的头部,挪动的时候轻点。” “你腹部出血很严重,撑下去,救护车会来的......” 伤者一个接一个,古医生非常冷静地处理着现场的救护工作,并且安抚着伤者们,他必须分秒必争地挽救生命。 当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时,他根本无法空出手来接听,因为此刻的他正跪在地上,不停地给一个休克的老人进行心外压和人工呼吸,一刻也无法松懈。 他知道那是牛可清打来的电话,可是...... 渐渐地,身边伤者的惨叫声和哭声遮盖住了手机微小的铃声,在他帮忙搬运伤者的时候,手机也不幸从衣兜里掉了出来,被他所忽略掉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救护车终于艰难地驶进了车祸现场,这让古医生不至于孤军奋战。 因为车辆有限,只能一批批地运送伤者,古医生便仍继续留在现场,帮忙救护那些未能及时送医的人。 汗水浸湿了男人额前的浅发,他整套新衣服已经全是鲜血,但他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上沾满脏污,对于一位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挽救生命来得重要。 * 在两公里外的一家电影院门口,牛可清等了很久。 在最初那大半个小时里,他觉得或许是对方有事来迟了,便刷着手机打发时间,他看见今天早上古医生还发了一条朋友圈—— “今天天气不错,嗯,花应该也很香。” 等等吧,他不想放弃掉这场期盼已久的约会,说不定,还能有花收。 于是他等了又等。 等久了就会开始烦躁,再过了半个小时,他没忍住给古伊弗宁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又打了第二个电话,第三个电话...... 全都没人接。 不会出事了吧?牛可清不安地又尝试了一次,结果对方已经关机了。 电话不接,人也不来,牛可清站在电影院门口,心情像雾霾一样灰丧,越来越浓的失落包裹着他,让他忍不住想很多复杂的东西。 自己是被遗忘了吗?还是被放置一边了?可古伊弗宁在答应他的时候,那种真挚的眼神,又让他默默对自己说,或许真的是因为有事所以来晚了? 但有事情的话,可以打个电话不是吗?为什么不但不接听还关机了呢? ——两种想法在脑内激烈斗争,牛可清矛盾至极,更多的是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太阳渐渐西移,那场三个多小时的电影早就已经放完。算了,都等这么久了,不想再等了。 男人动了动酸痛的双腿,默默走出电影院。 他一走到街边,抬眼,就看见了一直等待的那个人。 古伊弗宁站在马路对面,他是跑过来的,因为路严重堵塞,他只能将车停在那边,然后朝着两公里外的电影院跑过来。 他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即便晚了,牛可清也还是会等他。 古医生气喘吁吁,浅色的头发极其凌乱,衣服上血迹斑斑,灰尘污垢把米白色的上衣染得脏极了,狼狈得像刚从战壕里厮杀出来的战士。 牛可清和他相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马路,他看见古伊弗宁满身是血地站在对街,胸膛剧烈起伏地喘着大气。 这瞬间,牛可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顿在原地。 他整颗心脏骤然紧缩成一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抽空了,尖刺的寒意从脊髓蔓延开来,像极冷的冰水一样流遍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在发麻,差点瘫坐在地上。 几乎是想都没想,牛可清冲过马路,差点被车刮到,吓得古伊弗宁对着他喊:“你小心车!” 可牛医生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的视线凝固在古伊弗宁的身上,看着那个男人的脸上、衣服上,全沾染了暗红色的血液,头发乱蓬蓬的,看上去像遭受了可怕的事故。 他朝对方扑过去,捧着古医生的脸,疯狂地着急:“怎么这么多血?!你伤到哪里了?” 古伊弗宁倒是被他这反应吓到了,像是看见了一只受惊的牛撞过来。 牛可清的声音沙哑颤抖,听上去慌极了,“快快快,去、去医院!” “我没事我没事,”古伊弗宁把快要失去理智的牛可清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安抚着,“别害怕,我没受伤。” 牛可清吓坏了,吓得脑袋发懵,颅内血管突突地跳,连心脏都要暂停了。 他以为自己在援藏的时候见过很多生死,现在就能更坦然地面对这些,但刚才一看见古医生浑身是血站在他面前,他就吓得头晕目眩。 仅是那一刹,他以为自己处在噩梦之中。 古伊弗宁耐心地给他解释:“来的路上我碰见一宗很严重的交通事故,我就留在现场帮忙救人了,身上的血不是我的,我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对不起,没能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但我手机也掉了。” 第125页 牛可清抱着他,耳边拂过男人平稳的说话声和呼吸声,这提醒着他:古医生安然无恙。 他缓了半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一颗皱缩的心脏这才平静下来。 曾经,他以为自己没那么在乎对方了,但在刚才那一刻,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古医生出事了…… 哪怕他再阔达、看透再多生命的意义,但原来,在面对所爱之人时,根本不能做到冷静自持。 刻在本性里的爱是难以忤逆的。 他和古伊弗宁分开来,拿出一条干净柔软的手帕,轻轻地帮对方擦去脸上的血污,“我还以为你......” “吓到了是不是?”古伊弗宁的眉梢里全是自责,抬手想要摸摸牛可清的脸,然后看见自己脏污的手掌,就还是放下了,生怕把牛医生白净的脸弄脏。 抢救了那么久的伤者,又长跑了一段路,古医生累得快撑不住了,他将两条手臂架在牛可清的肩膀上,虚虚地圈住对方的后颈,像只树袋熊一样搭在对方身上。 男人低低地垂下头,将额头抵在牛可清的肩膀上,疲倦得近乎虚脱,“对不起,我迟到了。” 他的发尾上有血,蹭得牛可清的脖子都红了。 牛医生拍拍他的背,闭了闭眼睛,将唇贴在对方的耳畔,轻声说道:“辛苦了。”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自己所爱的人这么了不起。 但古医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我明明想要和你来一场完美的约会,最后还是没能守时,抱歉。” “你根本不需要说对不起,”牛可清抬手将他抱住,“你很棒,古医生。” 古伊弗宁感觉到牛可清对他的心疼,有点小骄傲地讨甜头:“可清,我救了很多人。” “哇,”牛可清温言细语地,给了他一声很浮夸但很真心的褒奖。 “啊,对了,”古伊弗宁忽然想起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 牛可清嘴角微微上扬:“给我的?” 这巧克力在衣服里捂了一下午,已经化掉了,连外面的金箔纸都已变了形,软软塌塌的。 古伊弗宁有些难堪,这玩意儿怎么送得出手,他有点后悔拿出来了,“呃,不是……” 他正想把这巧克力扔旁边的垃圾桶里,就被牛可清抢过去了,男人打开那层金箔纸,把化得不成样子的巧克力含进嘴里。 “别吃了,都化了,”古医生皱着眉,“你想吃的话,我给你买新的,一盒、一箱、一车。” 牛可清含糊地品着舌尖上的蜜水,笑道:“很甜。” 他张了张胳膊,对方便默契地与他相拥。 曾经还是炮友的他们没有想过,竟然会有一天,他们能张开双臂坦然地拥抱彼此,不带任何杂质,仅是出于喜欢。 古伊弗宁忍不住开始翘尾巴,得寸进尺:“牛医生都主动抱我了,这是不是说明,我的追爱之旅快要到头了?” “不是。” “那你得提醒提醒我进度,给我点曙光啊。” “三分之二吧,”牛可清弯了弯眼眉,“起码现在,我想邀请古医生共进晚餐了。” “嗯......”古伊弗宁偏过脸去,用舌头顶了顶内脸颊,那嘴角快翘上天去了。 瞧把他美得哟。 古医生绷着一丝美男子的矜持,微微作死,“我考虑考虑,看看今晚有没有别的行程,毕竟像我这种忙人......” 牛可清玩味地端详着他,“哦,那算了,我找曲嘉文去。” “陛下我错了!” 第67章 谁是你男朋友? “在那幸福的时刻,我感到自己伟大又渺小。” ——《浮士德》 “陛下我错了!” “所以,你还要看看今晚有没有空吗?” “有空有空,我的时间全是为你腾的,”古伊弗宁被牛可清吃得死死的,“何况,怎么能让牛医生请我吃饭,当然得我请。” “不过......”他无奈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迹和脏污,“我这副样子,去哪家餐厅都会都会引起群众恐慌。” “那你的建议是——” “赏脸来我家吃个便饭吗?我请牛医生吃烛光晚餐。” 牛可清抬了抬眼镜,投去嫌弃的目光:“好老土,我们两个大男人吃什么烛光晚餐。” 古伊弗宁:“浪漫不都这么搞的嘛。” 牛可清嗤嗤地闷笑出声,“你下厨?” “当然,”古医生非常绅士地挥了两下礼仪手,“It's my pleasure. ” * 牛可清陪古伊弗宁回家换了身便服,然后一起去到了家楼下的超市里采购。 两个人推着一辆购物车,慢条斯理地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说说笑笑,哪怕是安静的瞬间也不觉尴尬。 生活似乎本该如此平淡。 古伊弗宁觉得很神奇,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买菜做饭,这种生活他以前从未经历过,也从未想象过。 但如今,他开始期待跟牛可清成为一对普通的情侣,工作生活、柴米油盐,过上这种愿得一人心的日子,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里冒出幸福来。 “你从曲嘉文家里搬出来,好不好?”古伊弗宁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见缝插针地劝说牛可清,可以说是费尽口舌。 牛可清往购物车里扔了捆小青菜,说:“为什么要搬?我住得挺好的。” 第126页 古伊弗宁也跟着捡了把小青菜往车里扔,“反正就得搬,我受不了我男朋友住在别的男人家里。” 牛可清一怔:“谁是你男朋友?” 古伊弗宁笑眯眯:“迟早的事。” “......”牛可清还是低估了古医生脸皮的厚度,他偏就杠上了,“不搬。” 古伊弗宁怒不敢言,硬生生把气憋下去,他憋成个闷葫芦,拼命地往小推车里堆东西,像一只要囤积食物过冬的松鼠。 牛医生捂额:“买这么多,我们吃得完吗?” “刚发工资,有钱,”古医生说着,又把一袋冻牛排放进小推车里。 之后的一路,牛可清无意间提了一嘴说喜欢吃马铃薯,古伊弗宁就往车里扔了五六个,牛可清说胡萝卜看上去很新鲜,古伊弗宁就往车里堆了七八个。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牛可清忍不住训斥他,像个管家:“我们又吃不完,浪费。” 古伊弗宁继续堆,“你喜欢吃的东西我也喜欢吃,今晚吃不完的话,我可以放到冰箱里,改天继续吃。” 为爱吃剩饭! 采购完回到家里,古医生当了一回大厨,负责掌勺,牛医生则负责给他打下手。说实在,牛可清的厨艺确实不适合做饭,不然两个人食物中毒晕在家里也没人叫救护车。 古伊弗宁看着牛可清围着围裙的样子,被围裙绳子扎出一截细窄的腰肢,忍不住心动阵阵,实在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会嫌弃。 他走到牛可清身后,悄悄地伸出双臂,绕过牛可清的细腰,慢慢地虚拢在一起,想从后面轻轻地环抱住牛可清。 就快要抱上的时候,牛可清无情地说了句:“别搂我,碍手碍脚的。” 古伊弗宁:“......” 古医生很有“妻管严”的潜质,他被轰了一脸屁,只能灰头灰脑地走到一边,默默切起了胡萝卜。 “牛医生,我以前没想到自己会期待这种生活,”古伊弗宁把切好的胡萝卜丁放进碗里,又给腌好的牛排按起了摩,“我以为自己会玩一辈子。” 万万没想到,他个驰骋gay圈多年的浪子,最后会栽在一个牙医的手里,还被吃得死死的。 牛可清自然地搭他的话:“你说过,人总是善变的。” 人就像一个魔方,有着千万种样子,在爱情里更是如此,每个人都会轻易变化出不同的模样。 就像牛可清,他曾变得矫情感性,又变得通透洒脱,在迷雾里跌跌撞撞,才最终拼凑出了现在的自己。 就像古伊弗宁,他曾变得疯狂偏激,又变得纯粹深情,这只没有脚的小鸟,终于在一个人的土壤里尘埃落定。 牛可清忽然问:“古医生,你为什么喜欢我?” 很多东西随着这个问题涌出来,古医生静静地想了很久,最后只笑了笑,“就想着,下半辈子补牙修牙都不用愁,等以后老了,还能免费装假牙。” “想得倒挺美,”牛可清用手指在菜叶上沾了些水,故意溅到他的脸上,幼稚得跟个小朋友一样。 古伊弗宁的镜片被水珠模糊了,腾不开手去擦,只好把脸凑到牛可清面前,“哎,有水溅我的眼镜上了。” 牛可清小心地帮他把眼镜摘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再轻轻地帮他戴上去。 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一顿晚饭做出来,简简单单,但是香气四溢。 古医生使出杀手锏,做出的牛排色香味俱全,他还配上了醇厚的红酒,俗气地点上两个蜡烛,好歹营造了一种浪漫的气氛。 摇曳的烛光映衬出牛可清白细的脸,叫古伊弗宁忍不住深深地盯着他看,眼里满是迷醉。 如果说在牛可清离开之前,古医生是成瘾的、病态的喜欢,那么在牛医生回来之后,他的喜欢便是比水还要纯粹,夹杂着各种柔和的、温善的爱意,渗透在举手投足的每一个瞬间。 “你怎么总是看我?”牛可清捏着古伊弗宁的下巴,把他的头撇到一边去,“不要看了,吃饭。” 古医生倒是“变本加厉”,用脸颊贴上对方的胸膛,将一头毛茸茸的浅发往他怀里拱,来了个老男人式撒娇,“你很好看,让人想要一直盯着看。” 牛可清脉搏剧烈鼓动,怕过于大声的心跳会传到对方耳朵里,便红着脸推了推他,“......我身上都是油烟味。” “牛医生身上什么味道我都喜欢。” 古伊弗宁从他颈项里抬头,牛可清低着头看他,两个人的嘴唇顿时离得近了,只有不到一条线的距离,将触未触。 灼热的呼吸吹拂彼此,古伊弗宁大胆地用上唇尖碰触对方的下唇瓣,见牛可清并没有拒绝,他便循序渐渐地,含上那梦寐以求的嘴唇。 男人深深地吮吸那柔软的舌尖,不时地搅动几分,贪婪又满足。 这是他这一年多来的第一个吻,牛可清的舌尖上好比刷了蜜糖一般,让他尝到了甘甜又清新的味道。 牛可清被对方的爱意包围了,就像一个被松脂浸润的浆果,不自觉地去回应他,品尝这愈渐浓厚的吻。 “唔......”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他们的眼镜有时会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声,能把他们的嘴角都惹得翘起。 在壁灯的掩映下,绵长的一吻暂歇,有颗细碎的小石子掉进了心海里,漾起层层涟漪。 第127页 古伊弗宁用唇尖亲昵地蹭了蹭对方的鼻尖,含糊道:“牛医生,你这算......答应我的追求了?” 牛可清:“嗯?” 他的这声疑问词让对方感到了一丝不妙,古伊弗宁皱了皱眉,“我们这样不算在一起吗?” 牛可清眨一下澄澈的眼,看似很无辜,“接吻就等于在一起了吗?” “?”古伊弗宁一诧,震惊之余还很心碎,“牛可清你怎么比我还渣?!” “我有说错吗?”牛可清舔舔唇角,故意逗他,“那以前我们还上床呢,我们也没在一起啊。” “你又拿以前的事来揶揄我,”古医生被那一吻甜得有些膨胀,乘胜追击道,“其实我想赶赶进度,尽早把那三分之一追完。” “看你表现吧。” “牛医生挺难追的。”古伊弗宁的蓝眼睛里全是苦恼,“其实我今天还给你订了花,没去拿,因为车祸的事耽搁了。” “嗯,”牛可清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不定有那花,你今晚就追上了。” 他当然是开玩笑,无论有没有花,有没有追人的仪式,最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爱。 那是一份真诚又恳切的爱,一份渴望得到回应的爱,他也曾经这么过来的,所以百分之百能感同身受。 古医生还在一边闷闷不乐,用刀和叉子把可怜的牛排戳得千疮百孔。 他这是钻起了牛角尖:早知道就多亲一会儿,说不定能凭借出色的吻技,把进度条拉到四分之三。 * 在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古伊弗宁用尽各种追人的手段,请吃饭、请看电影、搭讪刷存在感、每天准点说早安晚安...... 牛可清有时会忍不住嘲笑他,“你追人的方法都好土啊。” 能说会道的古医生想驳回去,但他认真想想,对方倒也没说错。 其实他有千种手段能让一个人为他倾心,例如以前,他能耍各种手段,说各种花言巧语,轻易就能钓到想钓的炮友。 但这些,他通通都不想用在牛可清的身上。 古伊弗宁很诚恳地对牛可清说:“我不会追人,以前没追过,只好把所有俗气的事都做了,你不要嫌弃。” 明明这只是一段平平淡淡的话,牛可清却觉得很真诚,“我没有嫌弃。” “可清,”古伊弗宁握了握对方的手腕,“我只是刚学会爱人,我起步有点慢,走得也有点慢,你能不能......等等我?” 牛可清目光柔软:“我一直在等你。” 如今的古伊弗宁,就像一个刚从病里走出来的病人,笨拙又努力,在莽莽撞撞里复健,朝着牛可清所在的地方踉跄而行。 是牛医生把他拯救出来的,哪怕对方只给他一个回音,一句答复,都足以令他不药而愈。 之后,古医生坚持不懈,迎男而上,又做了很多俗气的事,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在求爱这条路上走,像一个勤勤勉勉的学徒。 对此,吃瓜群众曲医生一律评价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鼠狼给鸡拜年,呸!” “不安好心的淫.贼!” 牛可清没忍住,护了一下犊子:“他也不算无事献殷勤,他在追我。况且,就算他是黄鼠狼,我也不算鸡吧?” 曲嘉文哼哧:“说鸡不说巴。” 牛可清:“......” 顿了几秒,牛医生又严肃地说:“但他没安好心是真的,我感觉,快要被他拐跑了。” 曲嘉文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一只屡受伤害的单身狗,他决定要去动物保护协会寻求庇佑...... 第68章 三十初恋 “谁对您说人世间没有忠贞、永久的真正爱情?撒这种谎的人,应该把他的烂舌头割掉!” ——《大师和玛格丽特》 牛可清渐渐忙碌起来,从西藏回来后,他需要重新拾回本院的工作,不过牛医生工作能力强大,经过一段时间调整,他已经重回轨道了。 这次援藏的事迹为他的事业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助推,让他的前途能够更上一层楼,不出意外的话,牛医生年底就会顺利晋升。 古伊弗宁的追求攻势依旧很强盛,总是绕着牛可清团团转,自从收心后,这只浪得飞起的狐狸已经冬眠了,并日渐进化为一只见到牛医生就会摇尾巴的忠犬。 生活就这样变得美妙了起来,牛可清像一个饱尝丰收喜悦的农民伯伯,爱情事业双双结出硕果。 苦尽甘来,大抵是世上最甜美的词语。 * 白色冬季,浪漫斐然,曾经最受古伊弗宁嫌弃的一个节日——情人节,它又来了。 很多人都会选择在情人节想所爱之人表白心迹,毫无悬念,古医生也很老套地照做。 他订了高级餐厅,也买了美丽的玫瑰花,还奋笔疾书好几个通宵,准备了一大段肉麻到叫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告白词。 可惜,最关键的一环崩掉了—— 牛可清忽然要加班。 一盆冷水残忍地浇灭了古伊弗宁熊熊燃烧的爱火...... 但!作为奋勇追爱的狼人,古医生表白之心不死,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晚一述衷肠,好把那剩下一点的进度条走完。 于是他一同苦守在医院里,等牛可清下班。 牛医生加完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古伊弗宁等上他,两个人一起到医院停车场取车。 第128页 “咱们随便找个路边摊吃一顿吧,填填肚子,”牛可清饿得有些发慌。 “路边摊?”古伊弗宁欲言又止,“但今天......” “今天怎么了?”牛可清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过今天是什么节日。 两个人站在车旁,大眼瞪小眼,一个头顶飘过一串省略号,一个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古伊弗宁眼神往车里的副驾驶上一瞥,那束原本要送给牛医生的红玫瑰已经蔫了。现在这个时间,订好的高级餐厅应该也已经关门了...... 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但他心里的情话依旧滚烫,就像用来铸钢的铁水那般高温炙热。 男人鼓足勇气,打开车门把那一大束玫瑰花拿出来,往牛可清面前徐徐一递。 他脸红手抖,要来段热情奔放的告白:“牛医生,我——” “你这是要示爱吗?”牛可清盯着他手里的花,尬尬地问他,“......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 前一秒高涨的勇气戛然而止,古伊弗宁的舌头打起了架,含含糊糊地道:“嗯?当然不是......怎么可能。” 牛可清眼睛微微一眯。 古伊弗宁那点心思已被识破,用食指挠了挠鬓角,“我太着急了,第一次追人,不太熟练,请牛先生多担待。” 十分钟后。 他把牛可清拉到了医院旁边的小公园里,不远处还有一群大叔大妈在跳广场舞,音响声震天。 牛医生凌乱了:“............” 今晚的夜幕上有星,拂过的风带起玫瑰花的香,小公园的儿童翘翘椅上有两个孩子在玩耍,被古医生用两颗巧克力打发走了。 “该轮到哥哥坐了,你们去那边玩跷跷板。” 牛可清一脸蒙圈,被古伊弗宁摁在一个小木马型的翘翘椅上,怀里被塞了一束花瓣凋零的红玫瑰。 就这场景,似乎也没比医院的地下停车场要好多少。 “只有花,只有星空,巧克力被俩小孩骗走了,”古医生站在牛可清面前,瞳仁像海般深邃蔚蓝,问他:“我这样,够浪漫吗?” 有些人是生而浪漫的,有些人却是要遇见爱情才会变得浪漫,他大概是后者。 他不懂浪漫,因为从前遇见的所有人都不需要他制造浪漫,并且他愚昧地认为,浪漫是件多余而无谓的东西。 直至牛可清的出现,才使他的余生都需要这多余而无谓的东西。 牛可清坐在翘翘椅上,悠悠地晃了两下。 他低头闻了闻怀里的玫瑰,这样一个三十有余的大男人,竟然被这殷红的花瓣惹得心弦一动。 古医生说得对,想谈恋爱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有一颗澎湃的少女心。 牛可清抬头,看看对方,又看向那遥远的天幕。 今晚的天空星星扎堆,亮得璀璨又纯净,壮阔的星空如同一场盛大的赞礼,包裹着整片无边无际的天空,竟有些像他在西藏见过的那种。 男人忽然说:“我在西藏的时候,很喜欢看星,因为那里的天空很干净,夜晚就能看见很多很多星星,非常漂亮。” 他顿了顿,浅浅笑道:“那时我想,如果能把它们都打包回去,让古医生也看看就好了。” 古伊弗宁怔愣住。 原来,牛可清哪怕到了那么遥远的地方,哪怕在那段分开的日子里,心里也一直装载着他吗? 他还没来得及从这被爱的喜悦中反应过来,便又听见牛可清对他说:“古医生,哪怕今天没有花,没有星空,没有巧克力,哪怕你是在医院停车场跟我示的爱......我都会觉得极度浪漫。” 古伊弗宁的心头骤然柔软成棉。 牛医生一笑起来,眼窝就会浅浅的凹下,显得很温柔,“因为万事万物,我都觉得没有‘你爱我’这件事来得浪漫。” 情人之间,总会追求浪漫,想借出其不意的惊喜或新奇百变的花样去取悦对方。 可是啊,只要有一颗真爱的心,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浪漫了。 牛可清掀起睫毛细密的眼帘,听见古伊弗宁用最柔情的嗓音对他说:“可清,我有些很重要的话想对你说,想说很久了。” 牛可清点头,“嗯,你说。” 古伊弗宁摊开掌心看了看,上面用水笔写的“小抄”已经花掉了,“emmmmm......” 见对方滞了半天没动静,像神游天外的孙悟空,牛可清没忍住催催进度:“Hello?” 没想到临时掉链子,古医生尴尬极了,“这段话我准备了几天,语气和表情练习过无数次,练到喉咙都黏在一起了,就是想把最完美的表白送给你,可是......” “这位先生,您卡词了?” “能不能给点面子?”古伊弗宁像课堂上背不出来课文的学生,磨磨蹭蹭,“就大体意思我是能讲一讲,但那段话很多比喻句,我记不大清......” “你再这么啰哩吧嗦叽叽歪歪的,我现在就走人。” “……” “算了,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古伊弗宁肃正地清了清嗓音,“这一年里,我总是问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爱是什么,这一题很难,我找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要隔离在爱情之外的男人,身体力行地表现了何为“打脸”。 人的理智再强大,也难以替一颗真心做出抉择,心才是能给出答案的,所以他以心作答。 第129页 牛可清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很喜欢你,不是想跟你上床的那种喜欢,是想跟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口甜舌滑的古医生在告白的时候,也逃不过紧张的宿命,一句句都是笨拙又粗糙的话语,“比喜欢更甚的是爱,我想和你做一对以爱情为基础的恋人。” 他刚开始的语气还有些急切,越说就越温和,像是从心窝里捧出的一团热糍粑:“我想跟我喜欢的人长久地相处下去,想跟你过日子、过生活,偶尔相互嫌弃。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和你一起见识一下什么叫白头到老。” 世界复杂又混乱,他自私又浅薄,所幸能遇见一个值得他将之作为支点的人,所以他想把这个人抓住,就像抓住一个依赖的支点。 如果他的余生只能停留在一个地方,那地方一定有牛可清在。 牛可清久久没说话,就久到星星都被云层遮去了一半。 古伊弗宁等着他的答复,却也不催,拒绝也好,接受也好,都耐心地等待一个答案。 尽可能地压抑住颤抖的声音,牛可清开口道:“一年前,我等你这一句真心的喜欢,等到就要快疯掉。现在,你终于给我了。” 古伊弗宁在他面前伏低身,轻轻地握起对方的手,在那润泽白皙的手背上吻了吻,充满爱惜和呵护,“牛医生,在一起吧我们。” 牛可清笑了笑,眼角红晕漾起。 “好啊,”这语气轻轻的两个字,就是他的答复。 他们都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含肉.欲,纯粹是来自灵魂的呼喊,一字一句都包含着满满的爱意。 等待已久的一份喜欢,终于在穿过的乌云和雷雨后,如期而至。 玫瑰花上有张方寸大小的卡片,牛可清拿起它,看见上面的笔墨楷正—— “我挚爱的可清,我将不倦地、无限地爱你。” 第69章 何德何能 “那种使我们觉得像安睡在神的怀抱中一样的幸福,并非激情的幸福,只是去掉枷锁、打开镣铐的幸福。” ——伽利特 深冬不觉间迈开了步子往前走,初春便紧跟着,来得急匆匆的,时分却恰好,应了某些人春意盎然的心扉。 然而,初春有惊雷。 “你是时候该从曲嘉文家里搬出来了吧?” “我在他那儿住得挺好的,为什么要搬?” 初初迈入热恋期的两位医生发生了第一次矛盾,在无法调和的边缘跃跃欲试,像一对因生活琐事而吵嘴的小两口。 “我是怕你在那姓曲的家里住得不习惯,”古伊弗宁先礼而后兵,好声好气地劝牛可清。 对方倒觉得这问题不需要太执着,“我住得挺习惯的,我和嘉文从大学起就是室友,我俩生活习惯很协调。” 这话非但没有扑灭古伊弗宁的怒气,反倒火上浇油,让男人那一双蓝眸子里海浪汹涌,乌压压阴沉沉。 牛可清摸摸男朋友的手掌心,哄他:“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但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嘉文他......和我一样,都是bottom。” 古伊弗宁深呼吸,调整自己内心冉冉升起的火焰,“姓曲的每次见了我,都说他能为爱做一。” 牛可清:“......” 曲爷挑拨离间的能力不是一般的牛掰,每回都能把古医生气炸肺,再这样下去,古医生迟早成为一个移动的老陈醋生产工厂。 “他就是故意跟你过不去,”牛可清不肯让步,他实在不想搬,“嘉文那里交通方便,上下班节省时间。再说了,我交了房租给他,最起码也得住满这个月。” “房租多少?我补给你,两倍、三倍、十倍!你马上搬出来。”古医生财大气粗,好好一个窈窕绅士忽变包养金主。 牛可清为难道:“我哪那么快找到房子。” “那什么,”古伊弗宁以拳头抵住嘴巴,假装不经意地说:“你可以先住来我家,你以前也住惯那个小区。” 牛可清挑挑眼眉,饶有兴致地问:“哟,古医生,你这是在邀请我同居吗?” “反正你不许跟曲嘉文住,必须得搬出来。你不搬,我就把姓曲的那房子给炸了。” “恶霸,玩恐吓啊?”牛可清对他这种恶劣的威逼手段感到很是不耻。 古恶霸一秒怂,拿牛可清的手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像条癞皮狗一样撒娇,“您就搬嘛,我义务给你当搬运工。” 牛可清只要一看见那双蓝盈盈的漂亮眼睛,就觉得自己压根无法拒绝,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没了辙,败下阵来:“行行行,周末就搬,行了吧?古大爷。” * 到了周末,古伊弗宁一大早就勤劳得像只工蜂,还叫来了搬家公司,帮着牛可清把窝挪到了自己家里。 “可清别走——!!!” 曲嘉文趴在自家门口,死死地抱住牛医生的大腿,可怜兮兮,芙蓉泣泪,不舍得自己的好兄弟被那只老狐狸拐走。 最后被古医生一脚踹开。 搬家的这天晚上,劳碌一天的他们双双累得筋疲力尽,牛可清走进古伊弗宁的房间,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他今晚即将睡下的地方。 床、壁灯、新的床上四件套,居家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古伊弗宁为了迎接爱人的到来而筑好的巢,真是既熟悉又陌生。 第130页 牛可清很是感慨,以前的他曾无比奢望自己能成为这房间的常住人口,却求而不得,没想到,现在自然而然地就住了进来。 世事真是变换,谁能想到昨日种种,会演变成今日的景象呢。 男人弯了弯嘴角,拿起衣服走进浴室洗澡,舒适的热水从头浇到脚,洗去了他一身的疲惫。 另一头,古伊弗宁拿了衣服去别的房间洗澡。 不过洗澡前,他先在客厅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给全身上下的肌肉充充血,好让自己的身材线条看上去更明显一些。 开始了,这个男人他又开始了! 心机与骚气并驾齐驱。 洗完澡出来,古伊弗宁故意没有穿睡袍,而是将一条白色的大浴巾围在腰间,还特地将浴巾扯下一点,将掉未掉地遮住重要部位。 男人紧致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完美的腹肌浑然天成,光洁的肌肤上贴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反射着晶莹的光泽。 性感!火辣!诱人! 他一走进房间,牛可清也正好从浴室里出来,两人的目光一下就对上了。 彼此静默地相视。 古医生裸着精悍的上半身,腰侧的人鱼线流畅地汇入正中间的凹槽,水汽裹挟着骚气一通氤氲,有种即将要下海的既视感。 而牛医生呢,他身穿一套深灰色加绒睡衣,丝毫没有美感和时尚元素,但胜在保暖,脚上还套了双毛茸茸的老年棉拖鞋。 古伊弗宁:“......” 牛可清:“......” 在浓重的尴尬之下,他们的目光彼此扫视,像一道激光把对方从头扫到脚。 看这阵势,明显是一个打算在床上激战三百回合,一个则打算开启早睡早起身体好的养生模式。 “牛、牛爷爷?” “欸、欸......” 古医生一双瞳孔剧烈地震,吃惊地看着牛可清这一身溢出来的地气儿,问:“您这架势......是要抱个保温杯去泡脚吗?” 牛医生脸上直发烫,“在藏区呆一年习惯了,那里昼夜温差大,我又畏寒怕冷,晚上一般都穿得挺保暖的,怕冻着自己。” 古伊弗宁不知该怎么接,将腰间的浴巾扯上了一点,双手默默地抬起又放下,竟然有点想捂胸。 牛可清挠挠鼻尖:“那个,你......身材保持得不错。” 古伊弗宁抿抿唇:“毕竟,我......时刻准备着。” 两个人再次陷入无言以对的尴尬:“......” 沉默半晌,古伊弗宁虽然无奈,但还是走过去,拿起牛可清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用毛巾轻轻地帮他擦起了头发。 他将白色的毛巾覆在牛医生湿漉漉的头顶,手指有时会扫到男人柔软的发梢,指尖的痒意就像一串电流,通过整条手臂钻到了心脏里。 五分钟后。 古医生就给人擦个头发,差点把自己给擦硬.了。 下腹的火越烧越旺,他忍得有点牙臼打颤,然后往下一瞥眼,看见牛可清那件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的老年睡衣...... 火便下去了一点。 再一瞥眼,他又看见牛可清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那不时滚动的性感喉结...... 妈的,火又燃起来了。 古医生怀疑自己是个煤气灶。 帮牛可清把头发擦干后,古伊弗宁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坐在床边,姿态一动不动,殊不知那颅内正进行着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忽然,他像根弹簧一样弹起来,走出房间,牛可清把他叫住:“你去哪?” 古医生有点憋屈地说:“出去客厅透透气。” 男人很乖地走去了客厅,自己在沙发上静静打坐,闭目凝神,清心寡欲,以缓解那些蠢蠢欲动的“麻烦”。 他再进房间的时候,牛可清已经躺上床了,他以为牛可清睡了,便静静地把灯关上,轻手轻脚地上床。 没想到一躺上床,牛可清就抱住他,红着耳朵尖,轻声问他:“你......很想要吗?” 如果爱人想要的话,他是一定会给的。 “我会等到你主动说愿意的时候,再做,”他轻轻地吻了吻牛可清的唇尖,像小鸟啄过枝上的小松子,克制又温柔。 牛可清主动吻他,他便覆身在牛可清之上,双手托住牛可清的颈脖,柔软地去含他的嘴唇和舌尖。 一年多了,他们第一次同床而眠,两个人盖着同一张被子,相互用体温暖和着对方。 睡前,这两位男士进行着再平常不过的闲聊,各自讲了些生活里的繁琐小事,却不觉得枯燥。 “今天我遇到一个旧病人,上次见他大概是两年前了,”古伊弗宁说,“我发现他比以前老了很多,他的伴侣也老了很多。仅仅是两年而已,人的变化就这么大了,你说两年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两年后?”牛可清想了想,“那时的你和我,大概......会多出两条皱纹?” 古伊弗宁又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了些,牛可清离开了他一年,他真的怕了。 这漫长的一年里,他总是在半夜梦到牛医生,醒来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抱住的人,那种悲凉和孤寂令他心有余悸。 “人越老,衰老的速度就会日益加快,”他说,“所以人总会恐惧时间流逝。” 牛可清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睡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地说:“时间算得了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永远永远。” 第131页 古伊弗宁把牛可清抱得很紧,紧得骨头都在发疼,像一个得了创伤后遗症的人,迫不及待地抓紧可以令自己伤愈的灵药。 他提着心吊着胆,生怕一觉醒来......这只牛就会又跑了。 “以后别再一声不吭地跑了,”古医生的声音轻轻地,语调是极温极软,“要是以后我俩吵架,你再去个新疆内蒙古什么的,我上哪去找你?我告诉你,我活不了。” 牛可清一句也没听见,他已经睡着了。 古伊弗宁伸出一根手指,在牛可清的手掌上写了一个“古”字,喃喃道:“想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手心,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直到深夜,牛可清已经沉沉睡去,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一丝月光,古伊弗宁静静地注视着熟睡的枕边人。 昏暗之中,他这目光独一无二的那般珍贵,全都赋予了眼前这张睡颜。 他薄情、丑恶,似渣滓那般腐朽,而牛可清却一直温和着,柔情、一尘不染,像夜里照在他枕头边的洁白月光。 他何德何能,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目光再也挪不开,眼睛也不舍得闭上,他就只想守着牛可清,守着他一整晚,甚至是一辈子。 愿将余生所有的深情和温柔都赠给眼前人。 偷偷地,古伊弗宁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我,爱,你。” 第70章 执子之手(完结) “身体里的铁,只够打一枚钢钉,留给我漂泊一世的灵魂,就钉在爱人的心上。” ——《身体清单》 两位医生在医院走廊里迎头碰上,古医生一伸胳膊,用手中的文件夹将牛医生拦住,“这位先生,去哪啊?” 牛可清强压住上翘的嘴角,故作正经:“没去哪,刚开完会。这位同事,有何贵干?” 古伊弗宁暗暗抬眼,看了一下四周,发现无人注意这边,便伸手轻捏了一下牛可清的耳垂。 那软.肉的手感又薄又冰,叫人想含上一含,用滚烫的舌头把它化掉。 牛可清被他这个举动吓得脑袋空白,慌张地拍开他的手,“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古医生淡定自如,他的视线聚集在牛可清的两瓣嘴唇上,红润剔薄,像上了朱砂的蝉翼。 他凑近牛可清耳畔,发出磁性的声音:“亲爱的牛医生,我想染指你。” 这话说得像一份最真挚的恳求,又像一份背德的诱惑,果然,热恋期的男人都有一匹野马的灵魂。 难以启齿的欲望开始挥发了,他虽说过等牛可清愿意才做,可等待的时光太过难熬,于是决定催催进度。 这进度催得牛可清脸红耳烫,踩着对方的皮鞋一顿乱碾:“去你的。” 古伊弗宁被骂得兴奋了,将牛可清拉近了旁边男厕所的隔间里,一关门,就把人抵在隔间的木板墙上,一通亲吻。 好不容易喘口气,牛可清捏住他的下颚,“古医生,你不是有洁癖?” “别说是洁癖了,一遇上牛医生,我就是绝症也好了。” “狗东西,又在说什么傻话。” 跟男朋友接吻的感觉太过美好,古医生食髓知味,巴不得天天把牛医生抱在怀里亲。 他将双臂虚拢在牛可清的腰两侧,以高挺的鼻尖顶.弄着男人的脸颊,若有似无地蹭着蹭着,擦着擦着。 嘴上动作亲昵,那爪子还不安分去扯对方的白衬衣。 “喂喂喂!”牛可清被他蹭得有点痒,有种这狗东西在跟他撒娇的感觉。 此时的他看上去太美味,美味到......让古医生很想扯开他的白大褂,扒开他的衬衫扣子,好好地弄一下那副裹在严谨皮囊下的身体。 噢,又来了,他的变态欲。 古伊弗宁:“让我摸摸。” 牛可清:“……不让。” 为了避免事态失控,牛可清按住那只在他腰间作动的大手,空出半口气来勒令对方:“不可以,我不喜欢在脏的地方搞来搞去。” “我没有想对你干什么,只是想跟你接个吻而已,”古医生眨眨无辜的双瞳,生怕对方不肯心软。 牛可清还没来得及拒绝,对方便已将湿漉漉的嘴唇印上来,在他温热的唇上游弋。 古伊弗宁舔过他的上唇尖,又轻轻吸住他的唇角,一下接着一下,带来丝丝粘稠和腻滑。 吻了半晌,男人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好让牛可清喘息会儿。 “你的整张嘴唇都是我的,”古伊弗宁道。 “你——”牛可清想说“你别太放肆了”,可只仅仅发出了个气音,嘴巴便又被对方的舌头堵住。 “唔......” 古伊弗宁实在太喜欢与牛可清接吻的感觉,美妙得令他亢奋,犹如进入了神仙领域,于是开始了无休止的索吻。 这个吻很长又很深,不知过了多久,唇与舌渐渐分开,牵扯出一抹纠缠的银丝,蕴含着不舍而贪恋的意味。 古伊弗宁用晶亮的蓝眼睛把对方看化了,“我最近表现这么好,今晚回家能结束斋戒吗?” 牛可清拧了拧对方的耳朵:“啧啧啧,色.心不改。” 古医生装可怜装弱小,伏在他的肩膀上偷笑,“我为你守身如玉一整年,几乎以为自己要到少林寺当和尚了,我好惨一男的。” 禁欲禁了这么久,现在那么大一个牛可清摆在面前,能看却不能吃,这是要了他的狗命。 第132页 牛可清就是耐不住他这一招,小声道:“好......” * 温暖昏黄的房间,柔软舒适的大床,音响里循循播放着古医生很爱的那首催.情曲—— 《вечера》 “可清,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 “这就是你到现在都不把东西拔.出来的原因?” “......” 午夜,古伊弗宁抱着筋疲力尽的牛可清去清洗了一下,两个人相拥着窝在被子里,小腿缠着小腿。 近看古医生这张脸的话,牛可清总会惊叹这个男人太美,美得像雌雄莫辨,“你说咱俩在一起,别人会不会觉得是小零们的内部消化?” 古医生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算小吧,你知道的。” “啧,流氓,”牛可清损他,话锋忽地一转:“明天是周六,你要值班吗?” “不用,怎么了?” 牛可清用打商量的语气问他:“那陪我去个地方?” “好,”古伊弗宁用手指轻拨着他的额发,答应道:“陪你去哪都行。” * 方正的花岗岩墓碑沉沉地插在泥土里,湿润的草地上生机勃发,因早春的到来而染上绿茵茵的色彩,晶莹的露水被阳光照成了细碎的亮石。 一束白菊和小杯黄酒被放在碑前,酒中倒映着两个男人的影子。 “老师,可清来了,”牛可清在邓老师的墓前默哀了许久,有种与故人重逢的宁静。 墓碑上老人的照片很和蔼,如他这一生的为人,平易且亲切,牛可清看着那张照片,心中涌起无数离愁别绪。 他的胸腔哽了半晌,释怀般吐出一口气,垂眸道:“学生很愧疚,整一年都没来看过您,还离你那般远。但您不要怪我,因为我听您的话,去找回了初心。” 静立一旁的古伊弗宁凝视着牛可清,忽然感觉,又更爱这个人一些。 “老师,我去了趟西藏,尽我所能去当一个好医生,现在我回来了,也会一直如此。您的教诲,可清会铭记于心一辈子。” 牛可清深深地对着墓碑鞠了一个躬。 良久,他直起腰来,与身边的古伊弗宁对视,笑笑,又对墓碑上的照片说:“我把那个人带来了,给您过过目,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既喜欢又讨厌的人。” 古伊弗宁向牛可清迈了一步,与他离得更近了些。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着一方墓碑,有种能直抵未来每段岁月的合适感。 缓缓地,古医生向墓碑低了低脑袋,像是给爱人长辈的一个拜访礼,“谢谢您,教出了一个好学生。” 他很谦逊地自我介绍,话语听上去像暖风一般令人舒服:“邓老师,我和可清一样,也是一名医生。我很爱牛可清,您能放心把他交给我。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牛可清垂了垂眸,有滴清泪从眼角滑下,汇至微微上扬的嘴角。 古伊弗宁牵着牛可清的手紧了紧,对着墓碑上那张老人的笑颜,温声道:“只要您的学生不甩了我,那下半辈子,应该就是我陪他一起走了。” 偶尔有风吹过,拂过生机盎然的草地,又让云朵徐徐地飘,就像是有谁来了一遭,又安心地回到了天上。 两个男人十指相扣,心有灵犀地对视良久,有种坚定随着指尖温度传达给彼此,是往后能一起走下去的坚定。 * 这天晚上,他们依旧十指紧扣,走到了江边的那座桥上,慢慢地一起散着步。 牛可清终于盼来了这天,有人陪他,牵他的手,做一些情侣之间腻歪到极致的事情。 他看着漫长的前路,想到从今往后,生活大抵还会有很多历练和难处,人生也会继续面临各种生离死别。 但起码,以后有个人陪他一起消磨,一起面对,不至于一个人扛起所有。 古伊弗宁走在他旁边,像一个刚见完家长的女婿,惴惴不安地问牛可清:“你说,你的老师会喜欢我吗?” 牛可清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梢,爽朗极了:“会啊,你这么懂讨长辈欢心。” 他故意侧着头,凑到古医生面前盯着看,看了老半天后才说:“谁会不喜欢这么一张讨喜的脸。” 古伊弗宁开心了,“牛医生这是在变着花样夸我帅吗?” “不然呢?”牛可清在他的嘴角上亲了一下,“这张嘴巴又好会讲话,你跟我老师说的那些话,啧,我差点都以为你要为我歌功颂德了。” 古伊弗宁回吻了他一下,吻得要更久一些,更缠绵一些,“我说的是实话。” 牛可清的笑意更明显了些,欢快地说:“我老师要是真能看见你,他肯定会说:‘瞧这漂亮孩子,长得多好看,怎么就看上我家这头牛了呢?’” 古伊弗宁笑得肩膀直抖,那双蓝眼睛仿佛荡漾着一片蔚蓝的海,比天上的星还要亮,里面映着牛可清的面孔。 天光黯黑,云影漂浮,哪怕现在已是初春,本地的天气依然冷冻,是让人想要钻被窝的气温。 这桥头的风又大得很,人走在上面,耳朵被呼啸得“嗖嗖”声,刺骨的寒意能钻进每一个毛孔。 古伊弗宁柔声问:“冷吗?” 他知道牛可清的体质偏寒,总是会感到冷。 “冷,好冷,风都从领口进来了,”牛可清黑压压的睫毛颤了颤,嘴上说着冷,脸上却笑得明亮。 第133页 冷什么冷,心明明是暖的,他就是想跟爱人撒个娇才装弱鸡的。 他的爱人倒是纵他,把自己长长的羊绒围巾摘下来,围在他的脖子上,松松地绕了两圈。 男人在牛可清的胳膊上揉了揉,摩擦生热:“古医生牌围巾,只暖牛医生。” 他又往牛可清手上呼了两口热气,再软绵绵地搓两搓,然后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用自己的掌心给捂着。 “现在暖了吗?” “暖,好暖。” 带有余温和气息的围巾绕在颈脖上,遮住牛可清小半张白皙的脸,还有一只温热的手心包裹着他冰冷的指尖,把他整只手都给烘热了。 不冷了,以后都不会再怕冷。 “古医生,这桥上的风景我很喜欢,早就想和你一起来看看了。” “以后,牛医生什么时候想来,我都陪着。” 古伊弗宁和牛可清,经过了荒诞不经的开场,走过了尴尬不堪的历程,他与他的故事,终于以圆满的方式落幕。 茫茫江景,映着两岸璀璨的夜色,有一对牵着手的爱侣从桥上经过,慢悠悠地,甜蜜蜜的。 余生悠远又绵长,只愿执子之手,能够与子偕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 番外不止一个,不定时更新 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定好的,两个游戏花丛的人经过不断磨合,最终成为融进彼此生命的灵魂伴侣。 在我看来,他们从动心的那一刻起,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没有停止过爱对方,余生也会一直如此。 至于曲医生和古奈,我打算将这俩戏精的故事写成笑点密集的大甜饼,古医生和牛医生会在里面掺和 曲爷人设就很搞笑啊,暴躁起来口吐芬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在床上被压得哭唧唧 古小奶就是只伪可爱攻,腹黑又绿茶,加上自恋人设就更好笑了(没他哥那么狗,但跟他哥一样野 这篇存存稿再开,可以关注我的长佩专栏或微博,文开了会有提醒~ 我们来日再会 第71章 番外1 古医生的病历本 “如果我爱你是你的不幸,你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样长久的。” ——沈从文 “亲爱的牛医生: 昨晚没写,所以今天应该是我失眠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可清晚上好。 我做噩梦了。 我梦见你那里发生地震了,我到处找你,喊你的名字,最后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了你。 你被压在一块石板下面,朝我伸了一只手,全是血。我用手去够你,但我够不着,我觉得胳膊上的筋肉都要撕扯开了,可还是碰不着你。 很可怕的一个梦。 我叫你你也不应,反而很任性地闭上了眼睛,吓得我从梦里惊醒过来,满身都是冷汗,就像生了大病的人一样。 我吓得魂没了。 太可怕,噩梦太可怕。我在梦里哭,醒来还是哭,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哭成这个样子,只觉要喘不过气来。 哭到最后我差点断气,就笑了笑,笑是因为在庆幸这只是梦,如果是真的,怕是得把我的命拿去。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一个大男人,这半年里流的泪比以前都要多,特别是夜里,总会变得很脆弱,完全没有自己的个性和人格,灵魂碎了一地。 也不知道是因为失眠耗的我,还是因为失恋耗的我。 我对各种安眠药都挺熟悉的了。 至于酒,现在也不怎么品了,哪个度数高就喝哪个。 一直一直,我都很想要买张机票去找你,真的差点忍不住了,但一想到手头上还有那么多等待手术的病人,我就冷静下来。 对的,冷静才是我的本质,我应该拾起我的理智。 不自残就是我最大的理智。 其实我白天还是挺正常的,起码装得像个人样。工作效率高、一日三餐按时吃、呼吸、社交,所有该做的事我都把它当成任务去完成。 我把自己训练得像条犬。 这种训练一早就开始了,在你最初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强行让自己保持在正常的轨道上,不让生活和工作的节奏被打乱。 夜晚是不行了,夜晚是我的集中爆发期,但起码白天,白天我可以让自己看上去很得体。 这种伪装让我觉得很难过。 有件不那么好的事要告诉你。 我们以前爱去的那家广式宵夜铺关门大吉了,老板说他要回老家享天伦之福,能理解,就是怪可惜。 看见门上贴着“旺铺出租”的红纸,我很遗憾,我和你的回忆是不是也被关门大吉了? 原来世上真的太多东西留不住。 再说些好的给你听。前天是周末,我在家里呆了一天,自己给自己做了顿饭,煎了个安格斯牛排,配上自己调的香草汁,那叫一个香。 我有自信,你一定很喜欢。 我还配了两套餐具在桌上。 按着食谱上来的话,我做饭确实还不错,就是遗憾你还没尝过,以后我们在一起生活了,我负责做饭,而你负责吃。 一起生活......啊,我又在做梦了。 前不久我买了一种香水,就是你那种,牛吃草的气味。清清淡淡,像雨水、青草、露珠,很好闻。 第134页 不过这种香水也是真难找,我找了它很久,逛遍了这座城市的大小商场,闻得鼻子都快嗅觉失调了。 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算是一种幸运。 我买得不多,也就十几瓶,把它喷到家里的各个地方,这样就感觉家里每个角落都有你。太好了,我的可清无处不在。 失策,我应该再买个喷壶的,这样会更加方便。 我大概是要疯了。 但我觉得这样很好,疯就疯,反正没人管我,你也不管我了不是吗? 我还把这香水喷在衣服上、被子上,然后抱在怀里闻,就是喷得有点多,我打了好多个喷嚏。 味道起初会有点浓,慢慢变淡之后,我就觉得跟你的气味很像了,怎么也闻不够,只好嗅着入睡。 我就这样疯了好多晚,像条疯狗,整个家里去嗅来嗅去,别说,还挺快乐。 会不会有点变态? 当然,我也不总是这么变态,有时会做些不太过分的事情来缓解情绪,比方说,把你送我的那枚书签放在枕头下。 我只能靠着一枚书签度日了,这把钥匙已经生了锈,似乎再也开不了锁。 从前,我认为做.爱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事,是啊,做.爱很好,可不是跟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做,根本毫无意义。 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跟你做.爱?因为我喜欢你,跟喜欢的人做.爱,是一件永远不会厌倦的事。 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说实话,我好恨爱情这个东西,却又渴望永远沉迷下去。 按理来说,我是个睿智的人,凡事衡量利弊得失,不会轻易沉迷进一样事物里,但现在好像控制不住了。 真是痛苦,这种像毒瘾一样的东西。 自傲是我的品格,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洒脱一辈子,没什么值得后悔,没什么值得念想,到底还是被打脸了。 但是我能熬下去,因为我知道,只要未来某天看见你的那一刹,这一年的痛苦又都成云烟了。 欸,有些话我讲了你不要生气。 其实我还挺抢手的,长得帅这一点你没歧义吧?器大和活好你也没意见吧?都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性格......差是差了点,但我可以改,可以完完全全地迁就你,你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我这么好一货,每天都有各种狂蜂浪蝶在我眼前晃悠,你再不回来,就不怕我被别人勾走? 或许你已经根本不在乎了。 其实是我比较怕,牛医生长得这么好看,又会跟人相处,西藏那边应该有不少雄壮的男人,万一你看上哪一个了,人家又看上你了,岂不是再没我的份? 我发现我的危机意识日渐深重,警报滴滴响。 我吃醋了,换个话题。 昨天我被梁主任批评了,说我工作效率忽然慢了下来,报告里有几处出现了纰漏,他说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就要重新考虑对我的升职推荐。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神游天外,大概是发了好几天烧,所以脑袋有些疲惫。 上次发烧还是在大半年前吧,那时还是你照顾的我,你做了粥,你哄我睡觉,你还被我.压在.床上.做,做得你疼。 噢这件事提醒了我,差点忘了,今天还没跟你道歉。 可清,对不起。 既然有一句对不起,那我爱你肯定也不能忘了。 可清,我爱你。 我发现你认识的人都挺神经病,我不是在笑话你,只是在说实话。 譬如你那个姓曲的朋友,他就挺神经病的,那副嘴脸比路边那个二傻子还蠢,总在我面前炫耀你俩关系有多好。 再好能有我跟你好吗,搞他妈笑。 我说过,我和姓曲的很不对头。 但是有一天,我放下所有面子,放下所有姿态,去找他,问他有没有你的照片。 我发现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拍过,手机相册里少了这最重要的东西,就显得很空荡。 姓曲的很吝啬,只给我发了一张你的背影照。我这么贪心一人,竟然满足了。 一看就知道是你在西藏照的,看来你那里的阳光很好,天很蓝,空气应该也很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没有看见你的全脸,却直觉你一定是笑着的。 牛医生的脸上能重新有笑容,真是好啊。 单靠着这张背影,我活过来了,比兴奋剂都管用,之后的连续几周都有了盼头。 我想到了一个词,饮鸩止渴。 不过你怎么只给他发,不给我发?这不公平,很不公平。 我明明比他更想看到你的照片。 后来我食髓知味,再次放下尊严,去求曲嘉文,求他再给我发一张你的照片。 对的,就是求,很低声下气地求他哦。确实,尊严算个屁。 他不肯给我,像个野蛮人一样,起了个飞腿要把我踹走。我就跟他说,重金收购。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然我没良心,但我有钱。 姓曲的有奸商潜质,他被我说动了,要去了我五位数,然后给我发了一张你大学时候的照片。 这次的是正面照,非常划算。 这张照片不太清楚,朦朦胧胧的,还挺像我脑海里对你的回忆,叫我想起了大学那段时光。 即便那时我们的交集非常短暂,但你的这张脸,明明是在我记忆里留过痕迹的。 第135页 母校很美,那是我和你共同的校园,四舍五入,我们的初遇很美。 我惋惜,这些年来这段回忆始终模糊,甚至被我丢在了角落里。但我又开心,这段记忆忽然间就变得清晰起来了。 让我后悔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那就是当时没能对你一见钟情,哪怕是将你记住也好。 想来还是喜大于悲的,因为在那么多年前,我就能抱到未来会喜欢的人,感恩。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把它设成了屏保,里面的你很青涩很好看。唯一不好的,就是你和曲嘉文搂肩搭背,看上去很熟络。 没关系,我用马赛克把他的脸涂掉了。 原来已经凌晨三点了,我不知不觉就写了好多字,大概是因为有好多话跟你说,写也写不完。 最近照镜子的时候,我会觉得镜里那个人很可憎,蓝眼睛、浅头发、薄嘴唇,这是我的脸。 这张脸在拒绝你的爱意时一定很丑陋。 我长得是不是很欠揍? 我甚至觉得我弟也很欠揍,因为他的五官跟我挺像的,导致我最近见他的时候总想扇他几巴掌。 忘记是哪一天,我自己去看了场电影,故事很无聊,就是一堆狗血到令人不适的爱情桥段。 唯独女主角的一句台词令我很有共鸣,她说,遇见男主角是件比吃屎还糟糕的事。 放到我身上,我也不知道遇见你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反正...... 你遇见我一定是件坏事。 我总在想,牛医生值得遇见更好的人,能够给你想要的爱,你也能够给他想要的爱,相爱的情侣不总是这样? 但这样一想,我便难过到了极点,心都开始萎缩,因为害怕未来跟你相爱的人不是我。 自私一点地说,我很希望全世界只有我俩是异类,其他人都跟我们格格不入,那样就只有我与你相配,其他人连靠近你的资格都没有。 我占有欲太强了,这点需要改改。 可能是入秋了,今晚好冷。 就在刚才,我叹了好长一口气,想要把心里的浑浊释放出来一点,假装自己过得轻松一点,愉快一点。 我不擅长欺骗,但在自欺欺人这件事上有所长进,并渐渐成为一个高手。 我骗自己骗得最多的是,你现在还爱我,你回来之后也会愿意接纳我,可是想想都觉得概率很小。 我异想天开固然有错,但也有一半是你害的,正是因为你曾经说过很爱我,才会让我至此都抱有希望。 你给过我的太多了,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的,是不是只要我霸占着不放,你就能停留在我这儿久一点? 既然你都遇见我了,不如就栽我坑里算了吧,别找其他人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牛可清你是萝卜。 我是弱智吗? 最后,弱智的古老师今天要布置作业,给你留一道选择题。(多选题) A.可以原谅古伊弗宁 B.想念外号叫‘晚上好’的人 C.试着和古医生谈个恋爱 D.主动跟出题人打好关系,以获得满分 晚安,可恨的牛医生。 ——古.” 后来的某一天,牛可清看到了这一页。他笑笑,只在选择题下写了一句话...... 第72章 番外2 长命百岁 “我也曾把光阴浪费,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却因为爱上了你,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 ——《身体健康》 最近肺炎疫情严重,医院里派出了不少医务人员去抗击疫情。因为牛医生和古医生的专业领域不涉及,所以就依旧留守在医院里。 他们有许多同事和朋友都辛苦地奋战在一线,为了抗击肺炎做出巨大的付出,有时候会传回某个医生不幸被感染的消息,令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这天晚上,古医生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紧牛医生,两个人连口罩都还没摘下,相互依偎在门关处。 像两个抱团取暖的人。 牛可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问:“怎么了?古靓仔。” 古伊弗宁话也不说,就只是抱着他不肯撒手,牛可清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让他默默地抱了一会儿。 与爱人胸膛贴着胸膛是一件很有安全感的事,古伊弗宁那颗不安的心稳了稳,并且庆幸有一个随时随地都能跟他达成默契的另一半。 他甚至都不用开口说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默不作声地求抱抱,牛可清便已读懂了他,替他消化这难解的情绪。 晚上临睡前,古伊弗宁洗完澡出来,忽然用被子把整只牛可清给裹上,裹成一条长长软软的卷粉,只剩下一个脑袋嫩露出来透气。 牛可清:“......” 他动弹不了,无奈地往对方脸上吹了一口气,把古医生的睫毛都吹得颤动几下,问他:“亲爱的,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古伊弗宁没应他,把这条“牛肉卷粉”使劲揉了揉,爱不释手,再紧紧地搂进自己的怀里。 牛可清没好气地看他发娇,只得闭上眼睛装睡一会儿。 他等了半天对方还是没声响,便又将一只眼睛掀起半分,有点恼:“你再不说话我就睡了。” 厚厚的被窝暖得不行,爱人浅慢的呼吸声又催眠,害得他一阵阵困意,快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静默半晌,古伊弗宁开口道:“在当初选择读医的时候,我没想过,当医生也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第136页 果真是因为近日发生的事,牛医生猜想,古医生估计是心里难受,想要跟他讨安慰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牛可清说,“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疫情说来就来,医生有医生的职责。” 古伊弗宁沉沉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 他有很多相熟的人都在前线奉献着,不仅每天都辛苦地连轴转,还得顶着被感染的风险,同时也要跟家人爱人分离,实在背负太多太多。 牛可清艰难地把手臂从被子里抽出来,温柔地抚着他的后背,“他们是英雄,是战士,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敬佩。” “我知道,就是......”古医生垂了垂眼,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忽然觉得挺怕死的。” “人都怕死。” “以前没那么怕,就是有了你之后,经常会往这方面想。” 放浪的心在人间有了归属后,就会开始被牵绊住、勾连住,会恐惧离别、思考生死,会想到某天从这世上消亡时,会不会放不下所爱的人。 这份感情给古伊弗宁带来了很多思考。 牛可清的鼻子被惹得有些酸,吃力地蹬了他两下,“干嘛啊你,说这些,能不能挑些好的说。” “大概是因为上了年纪?”古伊弗宁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那你要开始养生吗?中年人。” “不是早就开始了吗?天天跟着你在小区里遛弯儿。” 牛可清掐了一下对方的腰,那皮肤冰冰凉凉的,“让你晚上睡觉多穿点,别老是裸睡,着凉了怎么办?都奔四了还当自己小年轻呢。” “谁奔四?你说谁奔四?”古伊弗宁一个翻身压在牛可清身上,伏下.身去,在对方那白嫩的脖子上狠狠地啃了一口,以示惩罚。 牛可清像条鲶鱼一样死命挣扎,可惜周身被捆得动弹不得,连唯一外露的右手也被敌方擒住了。 “古医生,您造反了是吗?” “这是在提醒牛医生在床上说话要当心点。” “哦,”牛可清往下.身瞥了瞥,抿抿嘴唇:“你提醒我的方式就是把屁股坐我肚子上?” 他故意把腰往上拱了拱,古伊弗宁像骑马一样被癫了颠,差点坐不稳滚床底下去。 “坐坐不行?”古伊弗宁用臀部隔着被子蹭两蹭他,像是隔靴搔痒,带着些撩拨的意味,“你平时不总爱这么坐我?还动来动去的。” 牛可清的脸蹭地一下就烧着了,果然在讲荤话这门技艺上,他跟古医生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但他不是很明白,明明几分钟前这狗男人还很忧郁地抱着他畅谈人生哲理,怎么忽然就开启了十八禁的午夜场? “您作为一个top,怎么比我一个bottom还要会勾引人?” 细长的俊眉微微上挑,古医生嘚嘚瑟瑟:“天赋异禀,没办法。” 牛可清施施然地盯着他,目光从对方的肩窝锁骨一直游移到腹肌人鱼线,“男人,所以你到底是要跟我夜聊,还是想跟我滚床单?” “只能二选一吗?可成年人不做选择题,”古医生委委屈屈,假装不经意地撩拨着柔顺的浅发。 牛医生吃准了他又在耍美人计,“那这位成年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古伊弗宁绅士地一笑,很真诚地提出一个可行性建议:“其实我们可以边做边聊,这样的乐趣会变得更多。” 牛可清仰天长叹,他真的不想每次都玩相声py,边做边聊天真的很耗肺活量,喘一下都像在换气。 可偏偏那个狗东西来劲了,将他身上的被子一抽,甩到了床下。 几十秒后,他身上的保暖睡衣也被甩到了床下。 ... 云散了又聚,夜莺飞了又归来,晚风已不知在窗外拂过多少轮。 时针大抵是绕上了两圈半。 月色挠人,汗水浸染着清浊的津液淌遍全身,整个房间里都溢满了眷恋的气息。 有谁明明已力竭,却还舍不得入睡。 古伊弗宁将双手双脚都缠在怀中人的身上,温声道:“我很怕死,所以我俩要好好活着,谁也别先放手。” “好,”牛可清轻轻地答应他,“我们要长命百岁,一起到老。” 第73章 情人节番外3 二月十四,年初三,情人节。 今天很冷,牛可清天生畏寒,就不想出门。他窝房间里,边嚼砂糖橘,边拿古医生新买的平板看片。 正经片,讲变态牙医杀人的。 突然,平板上弹出几条微信消息—— “节日快乐” “今天打算怎么过节?” 牛医生的无框眼镜闪过一丝刀锋般的寒光。 他暂停了影片,画面停在变态牙医用刀尖划开受害人的气管,血溅屏幕..... 此时房门开了,古医生拿着个电热水袋走进来,顺手塞牛医生怀里。 “抱着,暖。” 牛医生坐在沙发里,眯着眼睛看他。 古医生顾着调屋里的暖气,还未察觉房间里的紧张气氛,随口问:“还没看完?凶手抓着没?” “过来。”牛医生淡淡开口。 古医生过去坐下,搂着牛医生,一口叼掉牛医生手里剩下的那半个砂糖橘。 牛医生将平板举在他面前,一记眼刀:“他怎么又给你发?” 古医生:“......啊。” 第137页 “之前那‘新年快乐'就算了,我当他是群发,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他给你发这个什么意思?”牛医生动怒。 古医生咕溜地咽了咽喉咙,“说不定他是祝我年初三快乐呢,反正我没理他。他是我病患我又不能拉黑。” 清清白白古医生,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装傻充愣逗老婆。 他用冰凉凉的手背贴去牛医生耳垂上,被狠狠拍开,才意识到了对方真的在不高兴。 古医生开始慌了,拿过平板指着上面,为自己极力辩解:“不是,你看看,我这上的是工作号,我的私人微信都没给他......而且这种我真的没回他,他就自说自话,我回的都是些专业性问题,除此之外就没搭理过他。” 古金毛摇着尾巴缠上去。 他缠上去了! 牛医生斜脾着他,“古医生床上嘴上功夫都了得,有人对你余情未了也正常。” 他摘了眼镜,古医生主动双手接过,帮忙擦干净,狗腿得很。 他吹吹擦得一尘不染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架上牛医生的鼻梁,“我和那人吧.......我俩确实有过那种关系,不过就维持了一阵。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他只是我一长期病患。瞎,你这有什么好醋的。” 牛医生冷冷睨着他,“哦。” ......—脸大度。 但古医生莫名后脊发凉。 这晚,牛医生在厨房料理了两个小时,乌烟瘴气,差点着火。最终,炮制出了一道惊世骇俗的泰式青咖喱。 咖喱冒着蒸汽,如同坟头冒着青烟,它被牛医生端上桌的那一刻,古医生心知大事不妙。 “这大过年的,吃什么咖喱啊?哈哈.....”古医生直犯恶心,脸色比这盆东西还要青。 牛医生微微一笑:“你吃还是不吃?” “......吃。” 古医生一脸狰狞,边哕边吃。 十分钟后。 哕得像孕妇的古医生撑不住了,他瘫在椅子上,胃里翻滚,光荣阵亡。 牛医生走过来,跨坐他腿上,一手揽过他脖子,发出轻蔑的一声笑。 “我错了,好不好?”古医生残喘着,讨好般亲吻对方的脖子,“饶了你这位肛肠科的同事兼爱人吧.....” “知道该怎么回那个人了?” “当然当然。” 牛医生边哼哼,边给古医生点了份外卖。 半小时后,外卖到。 牛医生去开门。 牛吃草先生’是吧?尾号6743,”外卖小哥看着单子上的名字,核对着。 “是的。” “您好,这是你的外卖。” “谢谢。” 外卖小哥将袋子递给牛医生的时候,忽然手一顿,停在半空。 他看着牛医生的脸,突然问:“误?你是.......刘........可清?” 牛医生:“...….牛。可清。你是?” 外卖小哥摘下口罩,露出自己的脸,惊喜道:“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约过的!” 约.....过......的....... 楼梯间久久回荡余音。 一时间,牛医生尴尬得想把门关上。 正在客厅的某人也听见了,默默起身,朝门口走过来。 “哦......我好像有点印象....…”牛医生强咬牙关,伸手想把外卖拿过来。 外卖小哥笑得一脸天然灿烂,是个话痨︰“好久不见啊!都快两年没见过了吧?原来你住这儿呢。没想到送个外卖都能碰见个旧相识,我就说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我以前和你打过炮啊哈哈哈!” 他手里的外卖随动作晃了晃,又被垂到身侧,牛医生便又拿不着了。 “.......”牛医生拳头in了。 外卖小哥倚门边,聊笑着:“过节,你一个人叫外卖啊?” 牛医生已经不想说话了,不耐烦地挠挠脖子,非常想关门大吉。 外卖小哥看着牛医生那白得晃眼的颈脖,心思一动,眉毛挑了挑:“不如,今晚我们一起?” 牛医生:“......” “这外卖是两人份。”一把沉沉幽幽暗藏杀机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外卖小哥一愣,随即看见了一个浅发蓝眼的男人从门后探出半身,顶着一张精致得惊艳的混血脸,朝他温淡一笑。 只是这笑容,很假,凉嗖嗖的..... 场面再度陷入尴尬。 牛可清快窒息了,连忙把外卖拿过来,给外卖小哥猛使眼色,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四个字:“不了,谢谢。” ——不约,麻溜儿滚。 外卖小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你有新朋友了?那、那我就不打扰了,祝你们节日愉快哈!我还有十几个单子没送.....再见!” “再见.......”牛医生僵了,不太敢回头。 外卖小哥脚底抹油,开溜大吉。 风水轮流转。 等关了门,牛医生回避过古医生的眼刀,胡乱发言:“快吃吧,等挺久的,饱了吧?不是......饿了吧?哈哈 ...... “刚才那人谁?”古医生明知故问,秋后算账。 “以前的pao——“牛医生咬住舌头,生硬地将字音拐成:“——peng友.....” “你当我傻子?” “没有。牛医生慌了,强行淡定,“嗐,这有什么好吃醋的。过去的事就让他翻篇,还为这些生什么气?” 牛医生化作男蛇,毛手毛脚缠上去。 他缠上去了! 古医生一抬眼镜,反击的机会来了:“他不撩你,我会生气?” 第138页 “哎呀行行行,我现在就你一个,爱比天高比海深,情比金坚比雾浓。”牛医生好话说尽,巧言巧语地哄着。 古医生绞起两条手臂,“哦。” ......一脸大度。 当晚,餐桌是牛医生收的,碗是牛医生洗的。 就连床上,也是牛医生坐上去自己动。 “动快点,没吃饭呢?”古医生在对方腰上掐了一把,以作鞭策。 “去你的....….呜......唔.....….吃没吃...你不知道啊?!” 那份外卖连袋子都没被允许打开,古医生恶趣味地将它摆在旁边的床头柜。 太他娘的羞耻了,牛医生埋头,恨不得一脚把那外卖和姓古的一起踹到楼下去。 “怎么又慢下来了?”古医生欠揍得要死。 啪,牛医生的屁股挨了一下。 ......狗东西,做个人吧你。” “可清,你没用什么劲。”古医生一脸委屈兮兮,往上狠狠一顶,颠得牛医生面红耳赤,趴他身上直喘气。 “没吃饭我哪有劲!”牛医生艰难地直起腰。 “骂我不是挺有劲的?”古医生假装叹气,“算了,我来。” 上下换了,姿势重摆。 古医生功夫了得,牛医生骂到嗓子哑。 ......他们当真干到外卖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