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吻》 第1页 《借吻》作者:松子茶【完结】 文案: 他想借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梁沐秋严重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酒吧里随便借个火,却借到了前男友头上。 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七年没见,这王八蛋非但没有年老色衰,还帅得更甚从前。 尤其是岑南在昏暗灯光下给他点烟,睫毛微垂,像极了七年前在花树下吻他。 …… 梁沐秋os:要命,怎么还是有点心动。 很久之后,梁沐秋才醒悟。 从见到岑南的那一刻起,他想借的就不是火,而是一个久别重逢的吻。 分隔七年,他爱着的还是从前那个人。 恰好,岑南也是。 tips: 岑南(攻)×梁沐秋(受) 破镜重圆/酸甜口/he/双箭头 【酸甜口】标亮,谢绝写作指导 第1章 前男友 作者有话说:开文啦~忐忑地更了第一章 。虽然早就不是第一次写文了,但我每次开新都很没出息地在紧张。惯常求一下评论跟海星,么么哒~ 凌晨十二点。 梁沐秋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已经有点醉了,头也因为长时间听高分贝的音乐有点晕。 但他扫了眼身边的人,见他们都还在兴致勃勃地玩游戏,估摸着这个局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 所以他从桌上拿起烟盒,准备出去透个气。 他去了酒吧中间的花园。 这里虽然也有不少人,聊天笑闹声都很嘈杂,却比里面震耳欲聋的音响要好一点。 梁沐秋坐到椅子上,扯了扯衬衫领口,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短暂解脱了。 他今天来酒吧纯属意外,本来他是想回去睡觉的,却被意外撞上前同事拽来参加单身派对的,庆祝这位前同事三天后就要成为新郎。 但这个小型派对上的大部分人,他都不太认识,所以也就不怎么说话,只安静地当个气氛组。 但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大家熟悉起来都很快,尤其是梁沐秋又实在长得好看,就算只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无声无息地坐在那儿,也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视线往他身上飘。 很快就有女生坐到他旁边,借着碰杯,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 梁沐秋不喜欢欺骗人感情,笑得很好看,“没有。” 那女生明显更亲切了。 可梁沐秋慢悠悠补上了下一句,“但我交过前男友。” 那女生一愣,随即笑了笑,识趣地走了。 如今坐在花园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昏涨的头清醒了点。梁沐秋回忆起他刚才这句回答,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脑子不好。 拒绝一个人明明有千百种方式,他干嘛非要选这一句。 他从盒子里摸了根烟,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墙壁出神。 刚才 “前男友” 三个字一出,那女生也没介意,还心领神会地冲梁沐秋一笑。 倒是他自己愣了一愣。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自己还有过一个前男友了。 一个分手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安静。 在这点上,岑南完全达标。 自从出国甩了他以后,岑南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整整七年,梁沐秋都没有再听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这让他午夜梦回的时候经常自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一个叫岑南的人,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久而久之,他也就真的忘了这个人,甚至需要仔细思索,才会回忆起那个人的脸。 所以刚才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才会这么惊讶,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想起了那个王八蛋。 他思来想去,可能归结于前同事喝醉酒,拉着他絮絮叨叨说起自己跟老婆从大学开始的相识相恋,勾起了他对过往的一些零星回忆。 因为岑南跟他,也有过大学相守的时光。 只是前同事修成了正果。 而他们只剩下一句劳燕分飞。 梁沐秋咬了下烟蒂,轻嗤了一声,在心里说了句晦气。 他今天大概真的是酒被灌多了,才会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伸手去口袋里摸打火机,准备抽完一根烟再回去,没准回去派对就到了散伙的时候。 可他的手指在袋子里摸来摸去,里面都空空如也。 梁沐秋皱了皱眉,他光顾着拿烟盒,忘记拿打火机了。 但他也懒得再折返回去,恰好旁边有人经过,他顺手拦了对方一下,懒洋洋道,“兄弟,有打火机吗,借个火?” 那人停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清梁沐秋在问什么,他顿了几秒才回答道,“有。” 梁沐秋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但他现在有点困了,花园里灯光又暗,几盏地灯比萤火还要微弱,所以他看不清这人的脸,一时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抬起头,“那多谢……”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出口,消散在了微冷的空气里。 这个低头看着他的人,有着一张挑不出错的好相貌,皮肤略微苍白,眉骨很深,底下一双含情的眼,高鼻薄唇,英俊而矜贵,以至于跟这个嘈杂的酒吧格格不入。 这张脸完全是按照梁沐秋的审美标准长的。 第2页 但他却无心欣赏美色,像个雕塑一样愣在原地。 而这人看了他几秒,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弯下腰,帮梁沐秋点了烟。 这人很高,即使靠近了也闻不到浓厚的酒精味,只闻到了一点淡淡的木质香味道,混着柠檬和苦橙的气息。 在蹿起的火苗中,梁沐秋将对面这张脸看得更加分明。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一秒。 他没有看错。 有句话叫说曹操曹操到,他今天就应验了。 这弯腰给他点烟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七年前干脆利落跟他分了手,又远渡重洋的王八蛋。 岑南。 他刚一想起这个名字,周遭就像是瞬间安静下来,仿佛置身的不是某个灯红酒绿的酒吧,而是无人之境的雪山。 火焰熄灭了。 岑南的脸又回归到了黑暗中。 梁沐秋下意识想说些什么,但他一张嘴,含着的拿根烟就差点掉了下来—— 却没有掉到地面。 被一只修长的手给及时接住了,然后送回了梁沐秋的唇边。 温热的指尖和唇瓣一触及离,贴心,礼貌,叫人挑不出错。 “好久不见。” 岑南对他说道。 梁沐秋被这句 “好久不见” 哽得说不出话来。 他严重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要不怎么能这么点背。 他今晚不过是偶然跟人提了一嘴前男友,这个本来该在大洋彼岸的人,就跟苍天白日见了鬼一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滨城的酒吧里。 而他也像每一个跟旧爱偶遇的人一样尴尬地僵硬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先扇对方一巴掌,还是像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寒暄。 有那么片刻,他在黑暗中眼巴巴地望着岑南,指望对方识趣点,当个陌生人,自行离开。 可岑南这王八蛋无论七年前还是七年后,从来不会如他意,脚下像生根一样钉在了那里,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他。 梁沐秋没辙了,他思索了两秒,决定当个成熟的大人。 七年过去,总得有点长进。 “确实好久不见了。” 梁沐秋说道。 过去谈恋爱的时候,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七年没见,却已经陌生到了连句闲聊都想不出。 他顿了两秒,把烟夹在手里,定了定心神,又道,“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应该在国外吗?” “我回国了,” 岑南的声音很平静,“以后都不会再出去了。” 梁沐秋差点被烟呛到。 他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个答案,虽然他看见岑南的时候有过这个猜测,但真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这混蛋当初甩了他的原因之一,就是要定居国外。 结果现在他却回来了。 梁沐秋想,这都踏马算什么事。 可是不管怎样,岑南是出国还是回国,都跟他没关系了。 要是刚分手那阵子,他非得把酒瓶都砸在岑南脸上,让他感受一下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可如今,七年过去了,他也学会了落落大方。 年少时的爱恨再强烈,到今天,也只剩下寒暄。 所以即使明知道岑南看不见,他还是笑了下,云淡风轻道,“这样啊,挺好的,恭喜你回国。我朋友还在里面,先走了。” 说完,梁沐秋没再给岑南接下一句话的机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他看上去步伐不乱,却又像逃跑一样混入了人群。 而等回到卡座,周遭的人还在玩行酒令。 他没再参与,而是拿起桌上的冰镇柠檬水一饮而尽。 直到看不见岑南,坐在一群陌生人中间,他才从刚才的慌乱里解脱出来,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脏,似乎也稍稍平静。 他出神地看着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突然笑了一下,骂了句草。 旁边的男生听见了,醉醺醺问他,“怎么了?”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老天果然眼瞎。” 七年没见,前男友居然更帅了。 第2章 单身 作者有话说:岑南:有一万句脏话,但不能吓到老婆。(虽然还没追到手) 派对结束在两点多。 准新郎在此之前,已经抓着每个人的手都讲了一遍他跟老婆的恩爱故事,被大家一起塞进了桌子底下,以表不忿。 到了散场的时候,梁沐秋居然是全场最清醒的,不得不承担了善后的责任,帮大家喊了出租或代驾,把这群醉鬼一个个送上了车。 可轮到他自己,却像是欧气突然消失一样,等了快半小时也没人接单。 四月凌晨的风还是有点冷,他今天穿得又单薄,在风里不禁瑟瑟发抖。 正在他自暴自弃,考虑要不在附近找个酒店入住的时候,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正正好好停在了他面前。 在他疑惑的视线中,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两个小时前刚见过的脸。 岑南。 他充满人渣味儿的英俊前任,坐在驾驶座上望着他,问道,“你是要回去打不到车吗?” 梁沐秋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我看上去难道像在路边冥想吗? 他看岑南不顺眼,也不想回话,敷衍地点了点头。 岑南也不在意,又问,“你住哪儿,我送你?” 第3页 梁沐秋愣住了。 他看了看岑南,“你不是刚才也喝了酒吗,酒驾违法,我可不上当。” “我没喝酒,今天也不是来混夜场,” 岑南说道,“酒吧老板是我朋友,我刚才来找他有点事。” 那梁沐秋也不想上车。 喝了酒爬上前男友的车,怎么听都很像一本狗血地摊文学的开头,接下来就该酒后乱个性了。 他说,“算了,我自己打车,你不用管我。” 岑南却侧头看他,“怎么,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梁沐秋被正中红心,有点尴尬。 岑南也不介意,反而又道,“我保证只是送你回家,咱们就算分手了,也好歹算老同学吧。这里很难打车,你又喝多了,在外面不安全,快点上来吧。” 他说得落落大方,到显得是梁沐秋想得太多。 梁沐秋咬了下嘴唇。 他其实也不太爱住酒店。 恰好此刻一阵冷风吹来,他抖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屈服了。 “多谢。”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送我去御河苑就行。” 上车以后,梁沐秋还是有点尴尬,干脆在座位上装睡,反正他喝醉了酒,不耍酒疯已经够好了。 岑南大概也没什么想跟他说的,一直在安静开车。 但是在车开出去十多分钟后,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连响了好几下。 梁沐秋摸出来一看,发现是他死党宋唯的微信。 “你睡了没?” “没有快回我,江湖救急!” 底下还跟着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梁沐秋抬了抬眉,不懂他大半夜作什么妖,回了一句,“醒着。” 几乎是梁沐秋刚回消息的同时,他的手机就跟催命一样响起来。 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问宋唯要做什么,就听见宋唯做作的声音。 “喂亲爱的,你还没睡呢,我上次是不是把 u 盘落在你家了,明天能给我寄过来吗?” 什么鬼? 梁沐秋一脸嫌弃,他多少年没听过宋唯这么恶心的声音了。 但是狐朋狗友的多年默契,让他瞬间领会了宋唯的意思。他默默把吐槽咽了回去,配合地敷衍道,“好像是有个 u 盘,急吗,我明天替你找找。” “也不是那么急,明天晚上之前寄来就行,你早点睡。么么哒。” 梁沐秋实在做不到回一个么么哒,“嗯” 了一声就挂了电话,并在心里决定敲一顿火锅作为精神补偿费。 在他接电话的过程里,岑南一直很安静,连视线也没往这儿偏,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等到他挂断了,岑南才问,“对面那人,是你男朋友吗?” 梁沐秋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岑南没听出是宋唯的声音。 当年他跟岑南恋爱的时候,宋唯也没少跟着蹭吃蹭喝,岑南应该还不至于忘记有这号人。 但他也没有解释,反而 “嗯” 了一声。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你都跟我分手那么多年了,我总不能还一直空窗吧,那也混得太惨了。” 岑南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也是,你一直很受欢迎。” 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梁沐秋就是戏文专业的系草,而岑南是法学系的高岭之花,他们俩搞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姑娘芳心破碎,却又觉得他俩还挺般配。 但再般配,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梁沐秋不想再回忆起这些旧事。 他的视线扫过岑南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像开玩笑一样问,“别说我了,你跟阮竹仙呢,结婚了吧,过得好吗?” 他提起这话的时候,心头还是有种微妙的痛苦。 是曾经被刀捅烂,又结痂恢复的地方,又泛起了钝痛。 他还没有忘记当年岑南为什么离开他,是因为岑南出国留学后决定在那儿定居,也是因为岑南抛弃了他,选择了与他的青梅阮竹仙订婚。 他知道这件事,还是从同系的师兄那里听说的,那师兄不知道他和岑南的关系,不无艳羡地说,“岑南真是好福气,居然娶到阮竹仙这种又漂亮又温柔的大小姐,难怪当时他俩一起出国了,感情是未婚夫妻共筑爱巢。” 青梅竹马,喜结连理,确实是天大的好事。 他在旁边听得脸色煞白,手中的笔尖不小心扎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可如今现在再回忆起来,那天的场景好像也变得模糊了,只剩下一阵余痛。 他侧头看了一眼岑南。 当初刚分手的时候,他是决不会想到自己有天会变得这么平静的。 但现在他望着岑南的脸,甚至能漫不经心得笑出来。 岑南确实还和从前一样英俊,浑身散发着魅力,适合出现在每个少女的梦境里。 但可惜,是个人渣。 所以他不想跟岑南有任何牵扯。 他已经准备好了听岑南诉说自己如今有多幸福,妻子和睦,孩子可爱。 但岑南没让他如愿。 岑南听完后,深深地皱起眉,近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阮竹仙?” 他声音里透着疑惑,“我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梁沐秋愣在了那里,被这句话打了个猝不及防。 “不是,你俩……” 他有点语无伦次,“你们不是特意一起出国,然后,等阮竹仙年纪到了,不就订婚了吗?” 第4页 岑南将车停了下来,这里正好又是一个红绿灯。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 霓虹灯的光是冷的,旁边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也安静了,四下都寂寂无声。 岑南转过头,眼神严肃,“谁跟你说的?” 梁沐秋被他这样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没了底气。 “学校里的人,还有我师兄……” 梁沐秋声音都弱了几分,“阮竹仙的室友也是这样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这样说完以后,有一瞬间,他觉得岑南似乎想骂人。 车内安静了半分钟。 岑南眼中的暴躁逐渐缓解,叹了口气,认真道,“我不知道学校里都传了什么,你又误解了什么。但我跟阮竹仙只是青梅竹马,她知道我喜欢男人,我也不可能跟她结婚。我们会一起出国,只不过是因为她恰好也申报了国外的大学。我们自始至终,都没在一起过。” 梁沐秋彻底呆住了。 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又看向了岑南的手,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岑南的两只手上都干干净净,没有戴结婚戒指。 他还当是岑南不喜欢戴戒指。 可现在,岑南却否定了他的猜测。 不是不喜欢,是根本没有。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他下意识地想问岑南,你没跟阮竹仙在一起,那你当初为什么跟我分手? 可是就在他要脱口而出的时候,绿灯亮了。 岑南转过头,重新看向了前方。 梁沐秋又什么也没问。 他放松下身体,又倒回了座椅上。 分手后再纠缠这个问题,好像也没什么意思,无非是他耿耿于怀。 阮竹仙是假的,但是岑南要跟他分手总是真的。 他听见岑南又说了一句,“我在国外,一直是单身。” 这话真动听,就是来得太迟了一点。 他闭了闭眼,又挂起无所谓的笑,说了句,“骗谁呢?” 他像是又回到了高中,还没有跟岑南成为恋人,只是嬉笑怒骂的普通同学,可以随便开玩笑。 “就算你没跟阮竹仙在一起,就你这身材样貌,国外也有的是姑娘小子往你身上扑吧,一个月换一个都不带重样的,怎么可能当苦行僧。” 岑南也没反驳,只是淡淡道,“是有不少,但都不是我喜欢的。” 第3章 对门 作者有话说:岑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梁沐秋:tui 之后的路程一路无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梁沐秋后半段路真的犯困了,睡得半梦半醒,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识。 直到岑南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又伸手拍了他好一会儿,他才艰难睁开了眼。 “到家了,” 岑南看着他,“该下车了。” 梁沐秋下意识去摸嘴角,怕自己刚刚睡觉流口水,旧情人狭路相逢,面子还是要的。 岑南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勾了勾嘴角。 “那什么,多谢你送我回来,” 梁沐秋半推开车门,“现在也这么晚了,我就不邀请你上来坐坐了,以后有缘再见。” 这显然是句不走心的客套。 他既不想请岑南喝茶,也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跟岑南没缘没分。 但他刚从车上下来,就发现岑南也跟着下来了,一只手上还搭着外套,身形挺拔,站在停车场内也很抢眼。 他忍不住疑惑地抬了抬眉,问,“你下来干嘛,想上我家借厕所吗?停车场出去有公共卫生间,出门左转。” 岑南的嘴角抽了抽。 不管是当年在学校还是现在,他都跟不上梁沐秋过分活泼的脑回路。 他关上车门,锁车,慢悠悠解释道,“刚才忘了告诉你,其实我也住这儿,御河花苑 8 栋 11 层,1102。” 说完,也不管梁沐秋什么反应,迈开腿就往电梯那儿走。 梁沐秋整个人就傻在了那里。 卧槽? 那岂不是在他家对面。 他眼睁睁地望着岑南走到了电梯面前,掏出门卡刷了电梯。 没错,确实是他们小区的门禁卡。 “你不过来么,” 岑南倒是气定神闲,“电梯马上要到了。” 梁沐秋还沉浸在打击中,简直是风中凌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情不愿地往电梯口挪。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岑南那张神色愉悦的脸,只觉得跟这人跟高中一模一样,表面上斯文端庄,其实一肚子坏水。 他可以拿自己的狗儿子发誓,这人肯定是故意的,明明一早就知道了他的住址,却不告诉他。 他真是纳了闷了,等进电梯,忍不住问,“你回国多久了,滨城这么多住宅,这么多小区,你怎么就能正好住到我家对面。” 你特么是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他没说,憋了回去,不想显得自己自作多情。 岑南一脸无辜,“我这大半年都还在国内国外来回飞,没空看房。而我在滨城又没有落脚点,所以才委托朋友帮我找了房子。是他选了这儿,不是我。”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但梁沐秋一个字也不信。 可他又没有证据,何况岑南还刚刚好心地送了他回家,他只能偏过头不看岑南,扁着嘴不说话,电梯镜子里映出一张气鼓鼓的脸。 第5页 岑南也不去打扰他,只是用余光看着他。 在电梯快要到达十一层的时候,岑南突然说了一句,“你记不记得,高中有一次停电,我们差点被困在图书馆电梯里。” 梁沐秋一愣。 他意识看了岑南一眼,而岑南也恰好看他。 四目相对,倒真的像是多年前两个少年人在彼此对望,多少没能宣之于口的暧昧,都融化在空气里。 梁沐秋当然记得。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对岑南有了微妙的心动。 但他很快回道,“不记得。” 电梯到达了十一层。 这个小区一层就两个住户,门对门,中间隔着一个走廊,真正意义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梁沐秋一出电梯,就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家冲去,手机门上的指纹锁用力一怼,然后迅速闪了进去。 岑南的那句 “晚安”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梁沐秋家的大门就砰得关上了,无情地昭告着主人的态度。 楼道里只剩下岑南一个人,还有一排暖黄色的壁灯。 岑南在原地里站了一会儿,无奈地笑了下。 “脾气还是这样。” 他轻声说了一句,开门回了自己家。 他打开了灯,屋子里确实冷冷清清,家具都是全新的,没什么烟火气,像一栋久无人拜访的空宅。 只有客厅的架子上,摆着许多照片,依稀是两个年轻人在一块儿的合照,算是这屋内唯一一点生活气息。 梁沐秋用最快速度冲进了家门,洗了澡,换了睡衣,却没什么睡意。 他刚才在楼下还困的很,被岑南一通惊吓,现在什么瞌睡都没了。 他抓起手机看了会儿,发现宋唯前十分钟还给他发了消息,他想了想,拨通了宋唯的电话。 那边接起来很快。 “喂,请问是谁?” 宋唯在那边笑。 “装什么呢,你没看见我名字啊,” 梁沐秋一只手撑着脸,也笑了下,“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刚才打电话搞什么鬼?怎么,有人要潜规则你啊。” “还不如潜规则呢,好歹有点实用价值,” 宋唯叹了一声,“说来话长,我被一个小狼狗给缠上了,长得倒是不错,但年纪太轻了,我不好意思下手,就拿你挡一挡。” 梁沐秋轻嗤了一声,也不觉得意外。 宋唯跟他性取向一致。但他自打工作后就深居简出,惹祸上身的几率大大减少,宋唯却不一样,他这人天生一张柔和的脸,性格又外向好说话,对谁都一团和气,所以烂桃花无数。 他从大学起就没少给宋唯挡桃花,甚至还把岑南借出去撑过场面。 宋唯问他,“你又为什么这么晚没睡啊,是派对刚散场吗,好玩吗,有帅哥吗?” 梁沐秋刚想回答没有,却又顿住了。 倒也不能说一个没有。 “有一个,”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望着天花板,又有点想来根烟了,“这人你还认识。” 宋唯好奇心起来了,“谁啊?” 梁沐秋幽幽道,“我前夫,岑南。” 宋唯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但等他意识到这个 “前夫” 二字的含义,差点没把手机摔地上。 梁沐秋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手机拿远了。 “怎么可能……” 宋唯不太相信,“他不是定居国外了吗?好好地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倒是问住了梁沐秋。 好问题,他也想知道。 “谁知道呢,” 梁沐秋说道,“可能是发现国外的菜太难吃,还是祖国母亲好吧。反正他说自己要常驻国内了。” 宋唯更吃惊了。 他跟梁沐秋是从高一就在一块儿的死党,大学也在隔壁,所以梁沐秋和岑南恋爱的时候,他经常充当电灯泡,加入这对小情侣的出游里。 但他跟岑南其实一直不怎么熟。他总觉得岑南那副俊美卓越的外表下,有一种与所有人都有隔阂的冷淡,对谁都不上心——只除了在梁沐秋面前。 所以他现在绞尽脑汁,也只能回忆起岑南的大概模样,和岑南撑着伞,低头去吻梁沐秋的样子。 他甩了甩头,把这副画面甩出脑海,终于又想起了一件事。 “他不是还跟阮竹仙在一起了吗,” 宋唯想起这事儿还生气,之前他一直认为岑南对梁沐秋好得没话说,直到这件事让他三观都要裂了,“他回国是分手了吗,还是跟阮竹仙一起回来了?” “他没跟阮竹仙在一起 。” 梁沐秋打断了宋唯的话,这点上他倒是信岑南没说谎。 因为岑南不屑。 “可能是他俩一起出国,又青梅竹马,两边父母好像也有意,不知道怎的就传错了,” 梁沐秋说道,“但他结不结婚,跟我都没关系,就算没有别人。他跟我分手总是事实。” 他跟岑南还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阮竹仙跟岑南称得上门当户对,两家父母关系也很好。 要是没他半路杀出来,就岑南原来那不动凡心的样子,没准儿会觉得利益联姻也不错。 宋唯在电话那头踌躇半晌,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他好歹也算梁沐秋爱情的半个见证人,也知道梁沐秋在岑南离开后有多彷徨无助。 最后他只能小心翼翼问了一句,“那你见到他,什么感觉啊……” 什么感觉? 第6页 梁沐秋下意识抿了下嘴唇,有些失神。 刚才在电梯里,岑南跟他明明离了有半米远,他却好像被岑南的气息完全包裹着,站立不安,无处遁形。 在酒吧里也是这样,花园里这么多人,岑南弯腰给他点火的那一刹那,他却下意识想起了从前在大学里,岑南在树下低头吻他的样子。 明明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们早就分道扬镳。 可他却还是这么没出息。 “不知道,别问了,” 梁沐秋闭上了眼,“反正我俩也没什么交集,我不想去管他。” 他隐瞒了岑南就住在自己对面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宋唯一定会跳起来。 “你最好是……“宋唯也又叹了口气,“算了,我也懒得说了,你心里都有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早点睡吧。” 梁沐秋顿了一下,“嗯,你也早点睡。” 梁沐秋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维持着仰面朝上的姿势好半天,一动不动。 他跟宋唯通话本来是想排解一下心里的抑郁的,结果说完,发现心情非但没好,他心里还像被一把小锤子轻轻凿着,隐蔽地痛着。 他当然也知道,他跟岑南已经结束很多年了。 可他在岑南面前表现得越是张牙舞爪,不拿岑南当回事,他心里就越是怅然和不安。 真要细说起来,他从高中就跟岑南在一起了,他们考了同一所大学,同居 ,约会,一起规划未来,像每一对普通情侣会做的那样。 他曾经以为他会一直跟岑南这样过下去,他们会彼此相爱,一起慢慢变老。 可岑南却半路离开,把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他至今都记得,他在他们一起租下的公寓里接到岑南的电话,电话里,岑南干脆利落地跟他说了分手。 那时候岑南已经去国外一年了。 即使是要和他分开,岑南也是体面的,语气和缓地说自己要定居国外了,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所以不想耽误他。 这话说得多好听,给他留足了余地。 可他却不要这份体面,他跟每一个被抛弃的人一样哭得歇斯底里,崩溃地质问岑南是不是爱上了别人。 “我可以去找你,岑南,没关系,我也可以申请国外的学校,” 他哭得抽抽噎噎,“我现在就申请,很快的,你别不要我……” 但岑南却没有回答。 那个总是让着他,把他抱起来亲吻的岑南,在他的哭声里沉默,像一尊俢了闭口禅的佛。 很久,岑南才说道,“别闹了,你来了,我们也不会复合的。沐秋,按照你的步调走,过你想要的生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就是岑南留给他最后的话。 要他去过想要的生活。 要是换了二十八岁的梁沐秋,他会觉得这话很对。 但当年才二十一岁的他做不到。 没有岑南的生活,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他并没有死心,就算岑南说了分手,他还是去研究了出国的流程,准备材料,像每个孤注一掷的年轻人,要去挽回他的爱人。 但就在他准备这一切的时候,他听说,岑南不是一个人出国的,他的青梅阮竹仙也一起出去了。 他还听说,岑南跟阮竹仙订婚了。 这比一万句分手都让他心碎。 他可以承受岑南不爱他,他可以努力去挽回岑南,但他不能接受岑南背叛他。 梁沐秋想起过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觉得头疼,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卷成了一个蚕蛹。 他到现在还记得,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能佯装镇定,等出了教学楼,手里的材料和书籍却散了一地。 他蹲在地上捡了很久,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了,半天没能捡起来。 那天路过的行人不会知道,这个蹲在地上痛哭的青年到底遭遇了什么,却应该都会觉得他可怜。 也就是那天起,他决定放下岑南。 本来一切都挺好,他也逐渐适应了没有岑南的生活。 可现在七年过去了,岑南居然又出现在了他面前,还斩钉截铁地说,他跟阮竹仙没在一起过。 梁沐秋把脸埋在被子里,心想这都算什么事儿。 他剧本都不敢写这么离谱的。 现在可不流行狗血剧了。 第4章 晚餐 作者有话说:许久后的梁沐秋,被问到为什么又跟岑南在一起,他忧郁地吐了个烟圈:“这都得从一篮蒜香面包说起……” 虽说岑南就住在对门,但梁沐秋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跟他有多少交集。 因为他是个编剧,习惯了深居简出,经常一个礼拜才出一次门,几乎不会跟邻居碰面。 他这几天又忙着赶一个剧本,过得昼夜颠倒,险些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更别说想起岑南了。 一连四天,他都没有踏出家门一步。 等到把剧本的前三集都发过去审核,他才在电脑前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活过来了。他摸了摸瘪掉的肚子,总算想起自己勉强还是个人类,不能只靠牛奶跟水果过日子,遂站起来觅食。 但他实在很少在家开火,上一次去超市采购也是半个月前了,他在冰箱里翻了半天,里面都空空如也,除了牛奶鸡蛋,就剩下两袋挂面,连个牛排都没剩下。 第7页 点外卖倒是也行,但送来起码半个多小时。 梁沐秋在出门跟吃挂面之间,沉痛地选择了后者。 但梁沐秋做饭手艺一向不怎么行。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挂面,也被他煮得熟烂过头,又没什么配菜,只有一个寒碜的荷包蛋。他吃了两口就不乐意了,认命地准备点外卖。 正当他在手机上翻来翻去的时候,门铃响了。 梁沐秋疑惑地抬了抬眉,想不通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就算是快递也不会这个点送。 在他犹豫间,门铃又响了一声。 梁沐秋站起来,走到玄关,从显示屏上往外看了一眼,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岑南,穿着灰色毛衣和长裤,看着很居家。 梁沐秋皱起眉,想了想,还是开了门。 他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不怎么友善地问,“你来干嘛?” 岑南倒是态度很好。 “来跟你借个黑胡椒和辣酱,我刚搬家,东西有些没买齐,在家做饭发现胡椒没了,” 岑南客气道,“你家有吗?” 梁沐秋:“………” 他万万没想到,岑南找上门的理由如此接地气。 他往对面瞅了瞅,岑南家的门开着,里头灯光大亮,好像真的有股饭菜香飘过来,搞得他更饿了。 梁沐秋终究没好意思拒绝,邻居间借个东西也不算大事。他往后退了一步,“应该有,你进来看吧,我也不知道你要哪种。” 岑南跟着他进了门,“打扰了。” 梁沐秋家里虽然不开火,调料倒是不少,都没怎么用过,还好没过保质期。 岑南借了两罐调料,路过餐厅,却看见桌上只放了一碗清汤煮面,还已经涨开了。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问梁沐秋,“你就吃这个?” 梁沐秋也有点不好意思,显得他多没自理能力似的。在别人面前丢人就算了,偏偏还是岑南。 “嗯,刚工作完,来不及做别的,” 梁沐秋含含糊糊道,“行了,不关你事,拿了东西就快走吧。” 岑南却不肯。 岑南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别吃这个了,我正好做了饭,你过来一起吃。” 梁沐秋一脸懵逼。 但岑南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力气又远比他大,他被拉出去好几步都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想挣开的时候,他已经被岑南拉到了门外,自家大门砰得一下在他眼前关上了。 梁沐秋盯着关上的大门,无语凝噎,心里颇有些想把岑南抽一顿。 “我干嘛要去你家吃饭,” 梁沐秋往外抽自己的手,却没成功,“我又不是不能点外卖。” 岑南却像是聋了,充耳不闻。 最终,梁沐秋还是被岑南摁在了他家的餐桌前。 岑南给他倒了杯果汁,又把一篮子刚烤的蒜香面包推到他面前,“菜马上好,你先吃点面包垫一下。那边零食也有,想吃自己拿。” 然后岑南就进了厨房。 梁沐秋想,他应该趁机赶紧溜回自己家的。 但那一篮子蒜香面包,烤得也太他妈香了。 这对于一个饿了一天的人,简直比天堂还诱惑。 梁沐秋在艰难地斗争了几秒后,败下阵来。 他悻悻地掰了一块面包,心想,算了,就吃顿饭也不会怎样。 岑南家的厨房是半开放的,从餐桌这儿能看见厨房里面的样子。 梁沐秋掰着面包,眼睛止不住地往岑南身上瞧。 岑南一身居家的打扮,头发也没上发胶,散漫地垂下来,手里拿着的也不是公文,而是锅铲,一下子就减弱了平日里那种凌厉的锋芒,多了一分温和儒雅。 还挺能糊弄人,梁沐秋想,也不知道岑南是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当年他跟岑南同居的时候,他俩谁都不会做饭,要么手牵手出去吃,要么就是点外卖。 但岑南会给他削水果,连石榴也是给他剥好了放碗里,要是遇上他在打游戏,岑南甚至能喂到他嘴里。 宋唯来他家撞见过一次,直呼受不了,说岑南到底是伺候对象还是伺候祖宗呢。 梁沐秋想起这事儿,下意识想笑,但嘴角只是勾起了一点,又放了下来。 因为他很快想起这已经不是七年前,现在在厨房里忙碌的男人,也不是爱他的那个岑南。 他心情又变差了几分,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脸枕着胳膊,像放学后没有人来接所以闷闷不乐的小孩子。 等岑南把做好的菜端上桌,梁沐秋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拿着吸管在喝果汁。 他本来以为岑南只会做几道简易的快手菜,没想到上桌一看,当得上一句色香味俱全。 他不由抬头看了岑南一眼,问,“你在国外上的是烹饪学校吗,怎么进步这么多?” 岑南在给他盛饭,随口说道,“在外面这些技能多少都得会一点,我现在连车都会修了,你要是需要也可以找我。” 梁沐秋咬了咬筷子,没接话。 他觉得 4s 店挺好,用不着眼前这尊大佛。 吃饭的过程里,梁沐秋本来以为会很尴尬,然而事实跟他想的正好相反。 岑南的态度实在太泰然自若了,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从前的恩怨情仇,搞得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表现得大方一点,就会落了下风。 第8页 他听见岑南问他,“你现在还是在你老师的工作室工作吗?” “不在了,” 梁沐秋摇摇头,咽下一口水煮肉片,“老师这两年算半退休了,我就出来单干了。” “那挺好的,” 岑南说道,“你本身就有独立的能力。我有个朋友在兴亚影视,回头介绍你们认识。” 梁沐秋本来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成年人的客套无非就这么回事,岑南估计也就是随便一说。 他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敷衍地点点头,“行啊。别光说我,你呢,现在在哪儿高就?” “我去了我师兄的律所,独山律师所,师兄你也认识,任启涵。” 任启涵这人,梁沐秋确实记得,是岑南在大学里关系就很亲密的师兄。他跟着梁沐秋见过不少次,那时候他还是个乖小孩,岑南直呼姓名,他倒是乖乖叫师兄,任启涵每次都笑眯眯的,脾气很好。 但他还是有点奇怪,问道,“你不应该回去继承家业吗,怎么去了他那儿?” 岑南的父母名下就有一间颇有盛名的律师事务所,岑南又从小出色,一直被父母按照接班人培养。 如今岑南回国,没道理会去别人那儿。 岑南倒是神色未变,“先不回去了,自己在外自在一点。” 梁沐秋 “哦” 了一声,也没再多问,继续埋头吃饭,他确实是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家常菜了,还每一样都很对他胃口,忍不住就吃多了。 岑南倒是没再动筷,在对面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梁沐秋吃饭的样子一直很可爱,像小花栗鼠一样,脸颊微鼓,吃相却很斯文。 这七八年过去,他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总会漫不经心地散发魅力。 但岑南坐在对面望着他,却觉得他还跟二十岁时一样。 就好像,梁沐秋还是那个会在他怀里打游戏,张嘴去咬他手里巧克力的年轻人。 这给了他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们从没有分开,这只是他们生活里寻常的一天,他下了班回家给梁沐秋做饭,而梁沐秋会叽叽喳喳地跟他抱怨客户有多龟毛。 可惜,这只是错觉,梁沐秋现在大概恨死他了。 岑南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但他却又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不经允许地,触碰了一下梁沐秋的脸。 是软的。 梁沐秋一下子顿住了,抬起头看着他,像个戒备的猫咪一样往后躲了躲。 “你干嘛?” 梁沐秋面色不善。 他这抗拒的样子让岑南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不露分毫,摊开指尖给梁沐秋看。 “你脸颊沾了一粒辣椒籽。” 确实有个辣椒碎屑在岑南手上。 梁沐秋皱了皱眉,心里总觉得自己像被这王八蛋占便宜了。 但他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可爱少女,也没什么便宜可占,实在没脸喊非礼。他只能郁闷地抽出纸巾擦了擦脸,宣布道,“我吃好了,多谢款待。” 他这顿确实吃得不错,桌上起码三分之二的菜都进了他肚子。 梁沐秋摸了摸圆鼓鼓的小肚子,又觉得自己好像也不算亏。 第5章 “咱们儿子” 作者有话说:毛豆:汪呜~ 吃过饭,梁沐秋就向岑南告辞了。 毕竟是吃人嘴短,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含糊道,“今天多谢了,有机会请你吃饭。” 他心里盘算着以后给岑南送个点心水果什么的,就当还了这个人情。 岑南却像是记住了,望了他一眼,认真地说,“好。” 他送了梁沐秋到玄关处。 门外的廊灯今天没有开,只有从门内透出来的灯光把走廊照亮,在夜色里,像泼洒了一小片金色的雾。 梁沐秋就跨进了这一片明亮的雾中,蓝色的居家服,还穿着灰色的拖鞋,露出两只伶仃的脚踝,皮肤很白,像是一捏就会留下印子。 岑南盯了两眼,脑子里不合时宜的闪过一堆画面。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太多年没有碰过梁沐秋,已经约等于一个变态了。 要不是怕吓到梁沐秋,他今晚都不想让人走出这个门。 眼看着梁沐秋即将没入走廊的阴影里,他突然叫住了梁沐秋。 他叫得很轻,只有两个字,漂浮在安静的走廊里。 “秋秋。” 梁沐秋僵住了。 很多年了,他都没有再听过岑南这样叫他。 但是多年前,两个人同居的时候,岑南经常抱着他,亲昵地叫他小名。 他没忍住,转过头看了岑南一眼。 一片朦胧中,只有岑南背后灯光大亮,像海上的一座灯塔。 他看见岑南对他笑了一下,并不明朗,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早点睡。” 岑南对他说道。 梁沐秋没接话,径直回了自己家,啪得一下甩上大门,像是恨不得把门板拍岑南脸上。 但事实上,就因为这句 “秋秋”,他一晚上都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连洗完澡躺在床上,都抱着手皱着眉,搞不懂岑南想干什么。 表面上看,自打几天前在酒吧里偶遇以来,岑南好像也挺矜持的,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如说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同学,热情,妥帖,处处周全。 但他还是觉得岑南很不对劲。 第9页 梁沐秋沉痛地想。 他觉得岑南在勾引他,他没有证据,但他有直觉。 这王八蛋十年前追他的时候也总来这一套,若有若无地撩拨他,害得他像个小狗一样在岑南身边打转儿,最后甚至还主动送上门告白。 想到这事儿梁沐秋就生气。 可他又找不出实锤,只能郁闷地刷手机。 结果不刷还好,一刷他就看见了岑南的朋友圈,半个小时前刚刚发送。 他俩这微信还是刚刚吃饭时候加上的。 岑南一脸自然地掏出了手机,说已经当了邻居,以后又要介绍影视业的朋友给他认识,不如加个微信。 他嘴里叼着岑南亲手做的炸虾,没好意思拒绝。 如今他盯着岑南刚发的这条朋友圈,心里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坑里。 岑南发了今天的晚餐,灯光柔和,几道菜摆盘精致,面对面放了两只蓝白色的碗,很温馨。 这条朋友圈的文案是,“今晚很高兴。” 梁沐秋瞪着这条朋友圈足有十分钟。 他想,高兴什么,咱俩吃了一顿饭,有什么可高兴的。 他猜不透岑南到底是什么意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但一想到岑南气定神闲,他反而在这儿愁肠百结,他就气得慌。 两分钟后,他也发了一条朋友圈,仅岑南可见。 内容干净利落,就三个字。 “王八蛋。” 发完以后,他神清气爽,钻被窝里睡了。 岑南是处理完文件才看见这条朋友圈的。 他并不知道这是仅自己可见,但莫名的,他立刻感觉到这是梁沐秋在骂他。 他不由哑然失笑。 这么多年了,梁沐秋看上去是长大了,唯独脾气上,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但他又有点高兴,被骂了也止不住笑,眼角都柔和下来,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情话。 他想,梁沐秋也没有骂错,他确实够混蛋的。 可偏偏梁沐秋还会在乎。 梁沐秋永远学不会,最好的伤人方法,明明是漠不关心。 他默默地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才回了自己师兄兼老板的微信。 任启涵催他快点滚来律所,明天要接待客户。 “还想不想赚老婆本了?” 任启涵威胁他。 岑南挑了挑眉,回了一句,“知道了,会来的。” 因为工作告了一段落,梁沐秋在家一觉睡到了中午。 他起来后先是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一直到傍晚,他才开车出门,先去超市里采购了一波生活物资,然后就开去了宠物医院。 他养了一只屁股圆圆的小柯基,叫毛豆,年龄已经不小了,八岁了,算是中老年了,但在他眼里,还跟刚抱回家一样可爱。 他这宝贝儿子前几天肠胃不太好,送到宠物医院调养去了,昨天医务人员给他发消息,说毛豆已经康复了,可以接回家了,他立刻就过来接儿子了。 一到医院,前台的小姑娘对他印象很深,笑眯眯道,“来接狗狗吗?” “是的。” 他顺手把刚买的巧克力给了这小姑娘一盒,又拎着零食进去找照顾他家毛豆的医生和护士。 毛豆本来趴在桌子上玩球,一看见他就来了精神,直往他身上扑,梁沐秋笑着摸了摸柯基的圆屁股,吧唧在毛豆额头上亲了一口。 医生含笑看着他俩。 他跟梁沐秋也算熟悉了,这几年都是他给毛豆看病的,梁沐秋今天穿了一件焦色的薄毛衣,愈发衬得皮肤匀净,头发刚刚洗过,带着一股很淡的果香。 他不由多看了梁沐秋几眼,正望见梁沐秋今天戴了一个单边的耳链,很简单的款式,却在耳边一晃一晃,晃得人心旌摇曳。 梁沐秋跟狗儿子腻歪够了,把零食分给那些照顾他家毛豆的小护士们,拿上医生给的注意事项便签,就抱起他家毛豆准备离开。 “肖医生,那我先走了啊,” 他举着毛豆的小爪子跟医生挥了挥,“毛豆,跟医生说拜拜。” 医生被逗笑了,他看着梁沐秋,有心想邀请梁沐秋一起吃个饭。 但在他说出口前,梁沐秋已经抱着毛豆跑了。 走到一半,还把毛豆举高高了一下,蹦跳的背影丝毫看不出二十八了,倒像个大学生。 旁边的小护士同情地看了医生一眼,“都说了追梁先生的人肯定很多,你都不敢明着来,梁先生哪会知道啊。” 医生很有点不服气。 但最后只能挫败地叹口气。 他耸耸肩,“他单身这么多年肯定眼光很高,我就算追了也是炮灰。” 小护士们笑起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医生郁闷地看着窗外。 他没说的是,其实他总觉得,这个脾气好,人也漂亮的梁先生,心里似乎有人了。 梁沐秋一点也不知道他又祸害了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一路哼着歌把毛豆抱回来家。 这些天毛豆不在,他都觉得家里冷清了不少。 “毛豆啊,爸爸给你买了个新窝,” 他撸着毛豆的狗头,“还有狗玩具,咱家毛豆在医院里受苦了,给你补偿一下。” 毛豆配合地嗷呜了一声。 电梯很快到了十一层,在出电梯门的时候,梁沐秋特意警惕地先左右看了看。 第10页 确定了走廊里没有人,他才走了出来。 他本来是要抱着毛豆直接回屋的,但是却又在走廊上站了几秒,抬头望了一眼岑南紧闭的大门。 天色将晚,暮色四合,他知道岑南应该还没有回来。 他突然有些失落地笑了一下,又拎起了毛豆一只小爪子,抱着他转向了岑南家那边。 “毛豆,看见了吗,那是你另一个爸爸家,”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了一阵莫名的酸楚,比在酒吧里与岑南重逢的那一刻还要酸涩,“你还记得他吗,是他把你抱回来,送给我的。” 这个在他身边养了七八年的小柯基。 是岑南送给他的。 毛豆抱回来的时候,还只有毛茸茸的一小团,裹着小毯子,被岑南托在手里,像个玩具。 他没看出来这是条小狗,还好奇地凑过去,问岑南这是什么。 岑南把小毯子揭开,一只软乎乎的小狗钻出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狂舔。 梁沐秋至今都记得这一幕。 岑南微笑着看他,语气有点得意。 “是咱们儿子。” 如今巴掌大的毛豆都已经长成了一只老年狗,虽然还是胖乎乎很可爱,却已经有些行动迟缓,总是打瞌睡了。 而岑南,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 “儿子”。 梁沐秋没在走廊上多停留,抱着毛豆进了屋,他把毛豆放到了新窝旁边,里头塞了毛豆以前经常咬着的小毛巾,所以毛豆也没不习惯,一下子就窝了进去,但他很快又从狗窝里探出一个脑袋,把头搁在了地板上,冲着梁沐秋嗷呜了一下。 梁沐秋被它逗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毛豆的脑袋。 要说岑南过去给他留下了什么,大概也就是毛豆了。说起来还真有点像夫妻离婚,小孩的抚养权归了他。 如今孩子他爹就住在对门,隔三差五就有可能撞见。 梁沐秋也说不好,他到底希不希望岑南认出毛豆。 他只能怂恿毛豆,“你要是见到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记得咬他两口。”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又补充了一句,“别咬肉, 咬衣服好了。” 毛豆趴在地上,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完全听不懂梁沐秋在说什么,只能敷衍地摇了摇小短尾巴。 第6章 “父子相见” 梁沐秋陪着毛豆玩了一会儿狗玩具,就去给毛豆做饭了。 他厨艺不行,好在狗勾的饭也不需要什么高端技术,弄熟了就行,毛豆又不挑食,好养活得很,吃得头也不抬。 毛豆吧嗒吧嗒吃得香,他也挺有成就感的,好歹还是有生物能欣赏他的厨艺。 他看得欣慰,拍了毛豆一段视频,上传到了他在 D 站的账号上。 前几年,他在视频网站 D 站开了一个账号,隔三差五会往上面传一些 vlog,也不运营,也不露脸,就像一个视频日记,拍了什么就传什么。 有时候他会在视频里说两句,有时候干脆连旁白也没有,视频里只有一片连绵的风景和 bgm。 但是几年下来,因为不少风景视频拍得不错,他这个账号居然也攒下了一万粉丝。 人少的好处就是容易混个脸熟。 他的评论区像一个自然形成的社区,大家平时会像闲聊一样在他视频下聊天,梁沐秋甚至看见过有人在评论里相亲。 他把毛豆的这段视频传了上去,十来分钟后,底下就零零散散有了几条评论。 他往评论区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前排又是那个熟悉的 id——南渡。 南渡也算是他的忠粉了,从他才在 d 站发了几个视频的时候,就成了他的粉丝,话不算多,但是每次都会评论。 这些年下来,两个人也能算素未谋面的朋友。 梁沐秋点开后台,看见南渡私信他,问毛豆身体好了没。 梁沐秋:“好了,刚刚还在啃狗骨头玩具,明天带它出去散散步。” 南渡:“那就好。” 话题点到为止,南渡没再发消息。 梁沐秋却盯着那个头像微微发愣。 南渡这人的头像是一棵橡树,没有什么特色,沉默又低调,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他俩是从两年前开始联系的。 因为梁沐秋喝醉酒,难得开了次直播,那时候直播间只有几个人,他喝醉了,哼哼唧唧说自己胃疼,说自己做梦梦见前男友,又说他前阵子回了大学,图书馆翻新了,门外的樱花树却没变,开得真好看。 直播间其他人都在看热闹,准备第二天等他醒来笑话他。 唯独南渡,给他发了一晚上的私信。 问他在哪儿,胃疼不疼,有没有人照顾他。 他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连酒都醒了几分。 因为即使隔着屏幕,那种扑面而来的焦虑和急躁也满得像要溢出来。 南渡留的最后一句话时,“你回我一下,求你了。” 梁沐秋当时望着屏幕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我没事。胃不怎么疼,刚刚是没醒酒。” 那边回得很快,“你别不当回事,如果胃难受要去医院,你有朋友在吗,需要我帮你叫私人医生吗?” 他望着这短短的两行字。 明明屏幕上只有纯白的背景,他却好像看见了岑南焦急的脸。 第11页 他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回复道,“我真的没事,不疼了。” 也就是这次过后,他偶尔会跟这个叫 “南渡” 的陌生人私信聊天,像朋友一样东拉西扯。 在聊天中,他大致知道了这个南渡的信息,比他小一岁,在读的中文博士,平市人。 他甚至有一次,冒失地问南渡索要了照片。 他一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骚扰粉丝的变态,一边又固执地想看一眼,这个跟他聊天的人,到底什么模样。 好在南渡没有拒绝他。 照片发来的很快。 上面的男人,并没有一张醒目出众的脸,但清秀温和,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灰色细纹衬衫,规规矩矩地坐在学校长椅上。 远没有岑南英俊,也没有岑南冷淡外表下的锋芒毕露。 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梁沐秋甚至拿这张照片在网上搜索过,确定了不是随便能找到的网图。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像是庆幸,却又夹杂着一丝失落。 他最开始注意到 “南渡”,就是因为这个 id 里有一个“南” 字,多少次,他在南渡聊天的时候,抑制不住地猜测过,对面会不会就是岑南。 如今他知道了答案,这只是一个对他施予关怀的陌生人。 但也就是这次之后,他反而放下心防跟南渡交谈。 他一开始还自作多情,怕南渡是喜欢自己,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南渡跟他的对话从来都点到即止,没有一句暧昧。 梁沐秋趴在毛绒地毯上,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明明南渡已经验证过自己的身份,但一想到恰好成了他邻居的岑南,他心里又突然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怀疑。 他问南渡,“你现在在干嘛?” 南渡回得很快,“我在家写论文。” 梁沐秋犹豫了一下,又问,“真的吗?我总觉得你骗我。” 他打下这句话是有点羞耻的,因为这句话实在很冒犯。 如果不是他必须要确认 “南渡” 不是岑南,他是打死不会对一个网络对面的人说这话。 好在南渡没有生气,反而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台电脑,上面是一篇写了一半的古代论文,旁边露出的一只手清瘦白皙,戴了一个黑色的腕表。 那不是岑南的手。 梁沐秋彻底松了一口气。 “抱歉,我刚刚不该这样失礼。” 他诚恳地道歉。 “没事,我不觉得生气。” 南渡还是和之前一样干脆,“你是遇到什么事吗?感觉你有点烦心。” 梁沐秋想,要说烦心事那可多了,比如他到底该不该把岑南打一顿。 但他暂时不想跟别人说这些。 “是有一点事情,但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了,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再听。” 梁沐秋不由笑了笑。 只要对面不是岑南,那 “南渡” 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 贴心,温和,却又进退有度,从来不会让人不舒服。 他突然有点异想天开,问南渡,“咱俩也算认识两年了,还从没见过面,要不什么时候我们约一下?平市离我也就两个多小时。” 南渡这次却像卡壳了。 隔了一阵子,才回复道,“抱歉,我最近在出差,没法见面。” 梁沐秋有点失望,却也没追问。 “那好吧,那以后有空再约。” 他跟南渡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心情也好了一点。 因为今天出门转了一圈,他也有些累了,比平时要早入睡一点。 临睡前,他打开朋友圈看了一眼。 岑南今天没有发任何东西。 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不高兴。 因为毛豆回来了,梁沐秋一连几天都带着毛豆在小区花园里散步。 他家毛豆是个交际花,虽然是个小短腿,却意外地在狗圈很受欢迎,到哪儿都有狗勾亲热地蹭过来,跟毛豆玩在一起。 毛豆倒是爱搭不理,小短腿还挺神气,跟在他面前那副卖乖讨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要别的狗百般示好,才肯屈尊降贵地玩一会儿。 梁沐秋在旁边跟别的主人聊天,觉得自己儿子简直是狗中渣男,让他非常不好意思。 他心想,毛豆这点绝对是随岑南。 他这么专一又深情的人,可养不出这种小渣狗。 当年在高中就是,那些温柔可爱的女生都跟瞎了一样喜欢岑南,岑南却一直冷冰冰的,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 眼看着天色不早,也该回家了,梁沐秋冲着毛豆喊了一声,“毛豆,回来了,我们要走了。” 毛豆立刻抛弃了他的小伙伴,颠啊颠地跑了过来。 梁沐秋牵上绳子,一人一狗,慢悠悠回家了。 在进公寓楼前,梁沐秋还在温柔地问儿子今晚想吃什么,“毛豆,咱们晚上吃鱼肉和鸡肉好吗?” 但是他一抬头,就发现在电梯前,他那位不招人待见的邻居,岑先生,正神色怔怔地看着他。 以及他手上牵着的毛豆。 岑南大概是刚下班,西装革履,黑色的西服很衬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股子精英败类的味儿。 梁沐秋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招呼。 第12页 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他手里牵着的毛豆先激动了起来,一改刚才的高贵冷漠,扭着小屁股就冲了上去。 梁沐秋甚至没抓得住牵引绳。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毛豆,拖着个红色的绳子,屁颠屁颠地跑去了岑南旁边撒欢儿,满怀热情地扒在岑南裤腿上。 而岑南也蹲了下身,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毛豆……” 毛豆响亮地 “嗷呜” 了一声,一下子钻进了岑南怀里,把狗毛都弄在了岑南的高级西装上。 它舔了舔岑南的脸,乌溜溜的眼睛,还像小奶狗时一样满怀依恋。 七年没见,它始终还记得自己另一个 “爸爸”。 小狗不懂什么是抛弃,也不懂岑南为什么会不见。 它只知道,在分别了很久很久以后,它的另一个 “爸爸” 又出现了,像小时候一样抱它。 它甚至还回头看梁沐秋,像是要梁沐秋也快来。 梁沐秋脸色说不上好看,慢吞吞走了过来。 他还指望毛豆咬岑南两口呢,结果这家伙整一个通敌卖国。 岑南把毛豆抱了起来。 他神色复杂地对梁沐秋说道,“我没想到,毛豆还记得我。” 梁沐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客气地对岑南道,“你少做梦,你出国的时候毛豆才一岁,现在都七年了,你还指望儿子记得你。它就是…… 对谁都热情。” 话一说完,他就愣了。 他跟岑南养这狗的时候,经常把柯基叫儿子,后来岑南走了,他也没改。 可现在这话说出来,就仿佛离异夫妻在讨论孩子抚养权。 梁沐秋默默地闭嘴了。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 岑南不知道该不该高兴,起码梁沐秋下意识还承认他也是毛豆的 “父亲”。 他低头望着梁沐秋,“你说得对,我没参与咱儿子成长,是我的错,以后我会好好弥补的。” 梁沐秋嘴角抽了抽。 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不要脸了。 他无语道,“岑南,你要点脸吧。这是我的狗,我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就欺负毛豆不懂事,不知道你是不要它了。” 岑南神色僵了一下。 他望着梁沐秋。 梁沐秋眼睛看着地面,没有看他。 梁沐秋今天穿了件宝蓝色的刺绣外套,白皙的侧脸明净白皙,有种少年气,像是还停留在大学里。 这句话明明说的是毛豆,落在岑南耳朵里,却觉得梁沐秋像是在说自己。 他垂了垂眼,低声道,“我没有不要它。” 梁沐秋嗤了一声,没接话,上前一步按了电梯按钮。 一直到电梯上了十一层,岑南都抱着毛豆。 眼看着要进门了,梁沐秋才转过身,对着岑南伸出手,“抱够了吧,把毛豆还我。” 岑南一怔,眼神复杂地看了梁沐秋一会儿,还是把毛豆放进了他手里。 但他又忍不住问道,“我以后,能来看毛豆吗?” 梁沐秋下意识想说不行。 但是他抬眼望着岑南,昏黄的走廊灯下,岑南的脸像一张浓墨重彩的油画,每一笔都被人精细地描绘过,浓黑的眼,睫毛轻轻扇动,像藏了千言万语。 而毛豆也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总想去叼岑南的袖子。 有一瞬间,梁沐秋觉得自己像拆散灰姑娘和她爹的后妈。 他叹了口气。 “想来就来吧,别搞得我跟个后爹似的。” 说完,他刻意没去看岑南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神,推门,关门,一气呵成地把岑南关在门外。 毛豆不明白岑南怎么给关外头了,还在焦急地刨门,时不时抬头看梁沐秋,呜呜呜地叫。 梁沐秋蹲下身,拍了毛豆的圆屁股一下,骂道,“吃里扒外。” 但他拍得不痛不痒,毛豆还觉得他在跟自己玩。 梁沐秋没辙了。 他点了点毛豆的鼻子,训道 “我忘不了他也就算了,怎么连你都没忘。你那时候才多大。” 他像是骂毛豆又像是骂自己。 因为他分明知道原因。 最开始把毛豆抱回来的是岑南,给毛豆做饭,铲屎,生病了陪护的,都是岑南。 他那时候自己还像个被岑南宠坏了的小孩子,又怎么会照顾一个奶呼呼的小狗。毛豆第一次生病去医院,他手足无措,拉着岑南的衣角,眼睛通红地问岑南,毛豆会不会有事。 岑南用羽绒服把他裹进怀里,像树一样可靠。 “不会的,我在。” 他永远记得岑南身上的木质香,他把头埋在岑南肩上,像中了毒药一样沉溺其中。 他从以前就知道自己太依赖岑南,但谁又能说,这不是岑南刻意放纵的结果。 以至于多年不见,他还是毫无长进,兵荒马乱。 第7章 橡树 梁沐秋让岑南来看毛豆,也就是客气客气,并没有多么真心实意。 但他忘了,对门这人是打蛇随棍上的。 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心软付出了代价。 自打他允许岑南来看毛豆以后,这人已经连着五天上门报道了。 岑南倒也不会空手来,每次都拎着新出的蛋糕与食材,言语里真诚恳切,说反正做一个人的晚饭也是做,两个人也是做,他来都来了,不如把梁沐秋的晚饭一并承包。 第13页 梁沐秋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看着在他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背影,脸色说不上难看,却也说不上好看。 他自打搬进这间公寓,厨房就没用过几次,新锅橙澄光瓦亮,几乎没用过,一堆的调味料堆在架子上没用过,好险过期。 而岑南不过来了三天,他那冷清凋敝的厨房就像是迎来了主人,突然间活了过来。 岑南在里头待着也从容不迫,低头切菜,随手拿盘子,没有一点在别人家做客是局促,倒像拿这儿当了自己家。 梁沐秋咔擦一声,又咬掉了一块果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他从沙发上起身,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岑南。 岑南在切土豆,注意到他过来,以为他是等烦了,温声道,“马上就好,你要是饿了,冰箱里有我买的芝士蛋糕,可以先吃一点。” 梁沐秋瞥了那冰箱一眼。 不用看,他也知道他的冰箱被岑南塞得满满当当,倒像是怕他饿了自己似的。 可是在岑南出现前这几年,他一个人住惯了,也过得好好的。 “我不饿。” 他淡淡道,“我就是奇怪,你们律所是要倒闭了么,你怎么这么闲,天天往我家跑?” 岑南无奈地笑了下。 这是嫌他来得太勤的意思。 但他如今脸皮也厚了,全当没听出来,平静道,“我也就最近要空一些,虽然接了案子,但可以在家办公,做个饭的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 梁沐秋一拳砸在棉花上,顿觉没意思。 从前他跟岑南在一起,两人都才二十岁出头,年轻气盛,再恩爱,岑南再护着他,也免不了也吵上几句,因为支持不同的足球队都能在沙发上掐成一团,最后往往以他被岑南按着讨饶收场。 可是一晃多年,岑南现在却在他面前收敛起了所有锋芒,像是那个冷淡孤傲的年轻人,一夜间学会了温柔内敛。 可他听过岑南跟助理通电话,还跟从前一样,作风冷硬,不近人情,明明声量不高,吐字不急不缓,也把那头的小助理吓得唯唯诺诺。 唯独轮到他面前,岑南却像没了脾气。 梁沐秋也不是傻子。 这些年,他也拒绝过不少爱慕他的男男女女,那些人在他面前也很退让,连他说句冷笑话都要捧场。 他垂了垂眼,苹果啃完了,小流氓一样随手抛出去,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恰好落在岑南脚边的垃圾桶里。 然后他也不再盯岑南做饭,跑回沙发上打游戏去了,非常像个欺诈长工的地主老爷。 但他眼睛盯着手机屏幕,魂却不在上面,连送了几个人头,队友们一片骂声。 他刚才在厨房看着岑南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如果岑南一直在这儿就好了。 这个想法让他心惊肉跳。 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对岑南释怀。 却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短暂的几天都挡不住。 岑南像是专为他配好的毒药,一旦沾上就逃不脱。 吃过晚饭,岑南倒还算自觉,在他家陪毛豆玩了一会儿扔球游戏,就主动告辞了。 但他走之前,又递给梁沐秋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说,“路上偶然看见的,觉得合适你,就买了。” 梁沐秋看看岑南,又看看那盒子,接过来打开了。 里头是一支 Ferrari da Varese 的钢笔,贝母做的笔身,灯光下流光溢彩,躺在盒子里,像一位典雅的公主。 这可不是路边偶然看见能买到的。 他从以前就喜欢收集各种钢笔,当然对各类品牌如数家珍,也知道这笔的价值。 他抬头望了岑南一眼,把盒子塞回了岑南手里。 “无功不受禄,” 他懒洋洋靠在门上,“我又没给过你什么好处,你也犯不着贿赂我。” 岑南其实也料到这个结果,心底却忍不住一阵失落。 他低声道,“只是个小礼物。” 梁沐秋却只有更干脆利落的三个字,“我不要。” 岑南没办法了。 他淡淡冲梁沐秋笑了下,“那好吧,等你想要了再收。” 梁沐秋没接话。 他难得把岑南送到了门口。 前几天他都是一动不动,让岑南自己滚蛋的。 眼看着岑南要出门,他站在台阶上,微微提高声音,说道,“明天我不在家,你不用来了。” 岑南抬头看他,“好,那我……” 梁沐秋却打断了他。 “不止是明天,后天,大后天,也不用来了。你要是想毛豆,可以把它送你那儿几天。但是咱们两个,虽然是老同学,却也分个远近亲疏,还不至于要搭伙过日子。多谢你这几天的晚饭。” 岑南自然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眼神一瞬间沉了下来。 他望着比他高了两个台阶的梁沐秋。 梁沐秋今天穿一件天青色的薄毛衣,露出漂亮的锁骨,黑色的短发,素白的脸,赤脚踩在地板上,恍惚似乎还是当年二十岁的青年人。 然而再一细看,他又分明比从前成熟许多。 起码以前的梁沐秋,是不会这样从容不迫又滴水不漏地拒的。 梁沐秋甚至对着岑南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说咱们还能当朋友,又是邻居,彼此照应。但很抱歉,我心眼小,没法跟前任和平共处。” 第14页 自从岑南回来,因为他过于温和自然的态度,两个人相处间甚至刻意回避了 “前任” 这两个字。 就好像他们从没有过一段情,没有在深夜里亲吻拥抱,只是两个久别重逢的故人。 但现在梁沐秋却把话挑明了。 岑南的脸色在灯下竟有些苍白,他有一张清俊如玉的好相貌,曾经把梁沐秋迷得神魂颠倒。 直到现在,他望着岑南的眼睛,依旧会觉得痛苦。 他听见岑南说,“你是觉得我打扰你了吗,那我可以少来。” 他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不想见你。” 因为他一见到岑南,就会心旌动摇,这些年的冷静和克制全都白费了。 他有点无奈,又说了一句,“你应该不会想我搬家吧,老实说我还挺喜欢这处房子的。” 他似乎在岑南脸上看见了痛苦,是那种阴郁得像要崩溃的神情。但很快,岑南就转过了头,脸色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玄关处一片安静。 梁沐秋也不催岑南回答,安静地站着。 隔了许久,他才看见岑南把刚才那个礼物盒放在了鞋柜上。 “我知道了。” 岑南背过了身,“不想见我,那起码把这礼物留着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不用搬家,也不用躲着我…… 该走的是我。” 岑南出去了,轻轻关上了门。 他背影还是笔直。 咔哒一声。 门内门外被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等岑南离开,梁沐秋的肩膀一瞬间垮了下来。 他慢慢地坐在了地板上,望着那扇被关起来的门发呆。 在刚和岑南相遇的时候,他也想要当个成熟的大人,不再去计较七年前那段感情的是与非,只当是段过去。 他想过,他这些年也算历练了,工作上都能独当一面,感情上没道理不可以。他应该进退有度地跟岑南相处,这无非是个老情人,又不是洪水猛兽,他要是表现得慌张,反倒暴露了他还没放下。 可现在他发现。 他做不到。 这七年里,他没有一分一秒忘记过岑南,他只是痛得怕了,所以把关于岑南的回忆锁起来,埋在心底,不去碰。 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都信了,他已经不在乎岑南了。 可是这个谎言仅能支撑到岑南出现以前。 从酒吧里,打火机的火焰照亮岑南面容的那一刻起,他的谎言就泡沫一样碎了。 他根本没忘。 梁沐秋红了眼,抬起手背在眼皮上擦了一下。 他承认,他就是没出息,只要岑南出现在他周围,他就会被影响。 他当不了什么成熟有风度的成年人,他在感情上一直笨拙又鲁莽。 原先与岑南只是偶尔碰面他还能勉强撑住,可这几天,岑南径直入了他家门,在他家里言笑晏晏看他的样子,太像他这些年无数次会梦见的场景,他每看一眼,心里的防线就会崩塌一分。 也许下一秒,岑南招招手,他就要像个小狗一样跑过去,没出息地投入岑南怀里。 那就太难堪了。 所以他只能拒绝跟岑南见面。 梁沐秋吸了下鼻子,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太丢脸了。” 他自言自语,“我哭什么,谁年轻时候还没瞎过眼。” 就这样吧,他想,他跟岑南也算把话摊开了,岑南这样心高气傲,闻弦歌而知雅意,想来也不会再骚扰他。 他们就这样各归轨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家门外,岑南并没有走。 岑南已经在门外一动不动站了半小时。 他就这样靠在门上,点了支烟,抽着烟看外头夜色正浓,晚风如雾,楼下远远地能听见小孩子的笑闹声。 他们的楼层太高,从这儿看不见楼下郁郁葱葱的树。 但他在国外住的那个小别墅是有私人花园的。 花园里有棵橡树。 邻居的德国老太太跟他说,橡树在欧洲被看作是神圣之树,结婚时新人如果在橡树上绑上红绳,可以得到祝福。 那白发的老太太眼神温和地望着他,“年轻人,你一定有个藏在心中的爱人。你总是望着那棵橡树,像在思念谁。” 他笑了笑,没有否认。 因为老太太说得一点没错。 他院子里的橡树下有一张摇椅,他无数次从窗内望着那张摇椅,想着梁沐秋要是在这儿就好了,他会像每一个新婚丈夫那样吻他,抱他去摘橡树上的果子。 又或者,他干脆狠心一点,不要顾忌这些束缚住他的东西,他现在就可以买上回国的机票,守在他爱的人身边。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 他爱的人,他唯一想要结婚的对象,就在他身后的这扇门内。 可他们却好像还隔着一片太平洋。 他来得太迟。 他的爱人已经不要他了。 第8章 派对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会有一章 自从把话跟岑南挑明以后,梁沐秋倒也过了几天清净日子。 岑南大概是结束了在家办公,早出晚归地去律所报道,他又特地把带毛豆出门的时间错开了,两个人竟是一次也没撞上。 门前的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只有昏黄的壁灯照着幽幽的长廊。 第15页 只有一次,梁沐秋去完便利店回来,发现门上挂了一袋子给小型犬的玩具 上面贴了个便签,是岑南的笔迹,说这些玩具是之前买的,忘了给毛豆。 他望着那便签呆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袋子拿下来,进门后挑了几样玩具,丢给毛豆玩。 毛豆还是傻乎乎,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傻乐,叼着狗骨头就在房间里撒欢,在它的小垫子上打滚。 梁沐秋看它跑得太快,摔了个屁股墩,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走进厨房,不会做饭,他就直接买的便当盒,往盘子里一放,倒也像模像样。 他跟毛豆一起在餐厅吃完了晚餐,毛豆回狗窝继续玩毛线球,他坐在沙发上写剧本。 只是写着写着,他会抬起头往旁边看一眼。 然而餐桌边清冷空荡,只有马蹄莲在绿色的花瓶里开得无声无息 一连在家闷了四五天,梁沐秋接到了宋唯的电话。 宋唯喊他去参加他们公司的派对,可带亲友那种。 梁沐秋下意识便拒绝。 “算了吧,我又不喜欢参加这些,何况还是你们公司的,” 梁沐秋刚起床没多久,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喝牛奶,呵欠连天,“你自己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宋唯一早就猜到了。 梁沐秋什么都好,就是宅得令人发指,如果不是他跟另外几个朋友还隔三差五把梁沐秋拽出来,他能闷在屋子里长蘑菇。 “别呀,我们组的人你不是很熟吗,你又在家宅多久了,好歹出来晒晒太阳,” 宋唯苦口婆心,“又不是让你派对上挑人回家睡觉,就是过来聚一聚,多认识点人也好。” 梁沐秋乐了,“你们那派对是晚上又不是中午,见什么太阳。再说我天天遛毛豆,没少出门,昨天还跟楼下阿姨交流超市打折心得了。” 宋唯才不跟他玩这些文字游戏。 “少跟我打岔,衣服给你快送上门了,记得穿,明天晚上自己开车来容谊酒店。” 说完,宋唯便挂了电话。 梁沐秋没辙,宋唯虽然脾气好心又软,但是固执起来也是没人拗得过。 宋唯铁了心要让他滚出门,他还是恭敬不如从命为好。 宋唯给他准备的服装果然在第二天送来了。 宋唯是个服装设计师,挑衣服的眼光自然没话说,连配饰都一并附上,完全不用梁沐秋操心。 梁沐秋这些年去参加酒会,也没少蹭宋唯做私人造型,宋唯对他的尺寸可谓是了如指掌。 晚上六点半,梁沐秋收拾稳当,拎着车钥匙出了门。 而这个时候,岑南正下班回来。 门一推开,狭长的一条走廊,两个人就打了个照面。 自从那天从梁沐秋家离开,岑南还是第一次见到梁沐秋。 他的眼神控制不住地从上到下把梁沐秋扫了一遍。 梁沐秋明显打扮过,里头一件中规中矩的白衬衫,外头却罩了件黑色刺绣的小皮衣,露出一截窄瘦的腰,底下黑色的长裤绷着一双修长的腿,配着绑带的皮靴,整个人飒爽又英气。 可他那张脸又漂亮太过,冲淡了身上的锋芒,皮肤白皙细腻,嘴唇上大概涂了点润唇膏,比平时还要柔软,左耳上又是带着一个单边耳链,最简单的款式,摇摇晃晃,晃悠得人想伸手捉住,在上面落下一吻。 起码岑南就挺想这样做的。 他把梁沐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若非目光不是实质,都得算性骚扰了。 但他好歹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冷静,问道,“你要出去吗?” 梁沐秋也没想到会跟岑南撞上。 他穿着这一身精心收拾过的装扮,面对岑南,居然有点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放。 “嗯,跟朋友出去玩,” 他倒也没刻意对岑南冷脸,没必要,“我先下楼了,拜拜。” 说完,他就走了过来,跟岑南错身而过,按了电梯的按钮。 梁沐秋去地下室拿了车。 他出来的时间正赶上下班高峰,开得很慢,四十多分钟才到了容谊酒店。 宋唯他们开派对的地点在一楼的宴会厅。 梁沐秋刚一进去就收获了一片视线,巧笑倩兮的美人们冲他美目流转,男女都有,乍一看像进了盘丝洞。好在他对这种场合已经熟练自如,轻笑一声回视过去,脚下却不停,没有接受邀请的意思。 梁沐秋在一片嘈杂中找到了宋唯,宋唯在跟组里的朋友们聊天,他今天打扮得倒是中规中矩,一身普通黑色礼服,只是手上缠了条绑带。 他拍了拍宋唯的肩。 宋唯转头一看便笑起来,“你来了啊。” 宋唯的这几个关系好的同事也都认得梁沐秋,还曾经误会梁沐秋跟宋唯是一对。 梁沐秋也懒得解释,半真半假默认了,所以大家也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单身,还是对宋唯有意没挑明。 好看的人谁都喜欢,尤其是活泼又亲和的。宋唯的同事们对梁沐秋印象都不错。 一个叫艾琳的女生递了杯酒给梁沐秋,“秋秋,你来的迟,要先喝一杯。” 梁沐秋也不推辞,端着酒喝干净了,还冲着人眨眨眼。 艾琳被撩得脸都红了红,再看看他旁边的宋唯,心里直恨这怎么是一对基佬。 梁沐秋问宋唯,“你们这是借什么由头开派对啊?” 第16页 宋唯笑道,“我们公司,没事儿也能找出事儿来热闹,何况最近业绩不错,就当给大家放松了。” 他拱拱梁沐秋,“今天还来了不少模特,跟你们影视圈的酒会比起来,好看的也不少吧?” 梁沐秋扫了一圈室内,这倒确实,在场的不少人都容貌出色,身材纤细又高挑,各个都跟童话里的妖精下凡了似的。 但他却下意识挑剔起来,这些人美则美矣,却美得太轻盈了,没有稳重的底色,应该笑起来更冷淡一些,眼风扫过来也该漫不经心,不轻易高兴,亦不轻易动怒,叫人琢磨不透这张皮相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他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拿岑南做对比,脸色顿时凝滞了一下。 宋唯却没注意,带着梁沐秋在场内四处转来转去,这些年,梁沐秋在编剧领域也算新秀,独立写的几个本子也算有些水花,所以不少人听过他的名字,笑容都变情真意切了一点。 梁沐秋跟人交换了几张名片,称赞这个的香水,夸赞那个的戒指,心里却已经开始无聊。 没等多久,他就像一条鱼一样从宋唯手里溜走了。 “我去边上坐一会儿,待会儿来找你。” 宋唯正跟人说话,分不出手拦他,只能随他去了。 梁沐秋站到边缘的柱子上,掏出手机玩了一会。 他好歹也是出门一趟,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然后就溜溜哒哒去拿点心吃了。 正挑着,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指着一个棕色的糕点,“这个好吃。” 他回过头,看见一张俊美的脸,眉目深邃,眼神却清透,叫人看不出年纪,金色的半长发垂在肩上,越发显得空灵。 即使是梁沐秋这种见惯声色犬马的人也愣了愣。 那人见他这样,倒是又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梁沐秋连连摆手,这里头闹成这样,哪有人会因为一句话吓到。 他听见面前这人问他,“你是梁沐秋吗?” 梁沐秋点点头。 “我叫秦九涯,” 这人笑了笑,他长得像个精灵一样优雅,名字倒是有古意,“我看过你写的《长居长别》,很喜欢。” “谢谢。” 梁沐秋没想到这儿还能碰见认识他的,但他在脑子里疯狂搜索,却没想起秦九涯是谁,只隐约觉得好像是个模特,寒暄都没个话题。 好在秦九涯也没在意,倒是一直言笑晏晏地看他,“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很欣赏您的剧本,只是没找到机会跟你碰面。” 梁沐秋也不知道这人是客套还是真话,只能附和点头,巴望着快点溜走。 但他没想到,这叫秦九涯的大美人倒是真的站住不动了,跟他聊起了电影和剧本。 从他第一次得到新人奖的《初雪》,聊到最近张导在筹拍的《城边故事》,能听得出来秦九涯不是敷衍,而是真心喜爱,言谈间进退有度,让人觉得舒服。 梁沐秋倒是慢慢放松下来。 其实比起在室内花蝴蝶一样应酬,他还是喜欢这样跟人闲聊,聊的还是他喜欢的东西。 他不知不觉喝了好几杯酒,直到宋唯找来,才惊觉自己似乎有点喝多了。 宋唯显然是认识秦九涯的,惊讶地打了个招呼,“秦先生。” 秦九涯也笑着跟他碰了下杯。 梁沐秋把手搭在了宋唯手上,用来稳住自己。 宋唯担忧地问,“你喝了多少?” 梁沐秋觉得自己还算清醒,“也没多少。” 既然宋唯来了,他也就不准备跟秦九涯继续聊了,毕竟是陌生人,点到即止就可以。 “秦先生,我先跟朋友去休息一会儿了。” 他冲秦九涯笑了笑。 秦九涯点头说好,却又拿出手机,含笑问,“我能跟你交换下联系方式吗?” 梁沐秋没拒绝。 宋唯在一旁,眼神颇为微妙。 交换完电话,梁沐秋就跟着宋唯走了。 等走远了,他才问宋唯,“这个秦先生,是不是哪个超级大模特?” 宋唯都乐了,“你都不认识,还跟人家聊这么久。他以前当过一阵子模特,但是早就退了,现在是模特公司老板。” 他瞅了瞅梁沐秋的脸,“秦先生这人呢,在圈内名声还不错,多金又温柔,好多小 0 喜欢呢。他却主动跟你搭话,还挺少见的。” 他拱了拱梁沐秋,带着点调笑的意思。 他早就看不惯梁沐秋这些年跟出家似的,巴不得把梁沐秋打包送出去。 梁沐秋却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啊,他长这么美,居然是个 1 啊。不过也是,他这么高。” 他脑子里就没有一点跟自己有关的风花雪月。 宋唯一噎,没见过这样不开窍的。 他心里腹诽,明明当初跟岑南恋爱,就梁沐秋挺灵的,怎么遇见别人,就成了木头美人,全然不解风情。 想到岑南,他侧头望着梁沐秋,忍不住问道,“你上回不是说你遇见岑南了吗,后来呢,他有联系你吗?” 梁沐秋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仅碰面了,他还让人家登堂入室了。 他掩饰般又喝了一口酒,睫毛眨了眨,说得半真半假,“又遇见了几次,他想看看毛豆。” 宋唯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毛豆是岑南跟梁沐秋一起养的。 第17页 他翻了个小白眼,有心想刺岑南两句,临到嘴边又怕勾起梁沐秋想起往事,只能又噎了回去。 他陪了梁沐秋一会儿,又有熟人来找他,他要去跟人应酬,临走前叮嘱梁沐秋,“别喝太多啊,你脸都红了。马上该散场了。” 梁沐秋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他在沙发上坐着,宴会厅内风光灯光舞作一团,男女笑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他盯着手机,不知不觉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的手机页面上,是岑南的微信页面。 刚刚跟那位秦先生交换微信,让他猝不及防又看见了岑南与他的对话框,停留在岑南问他要不要吃水蜜桃。 他的手指摁在了删除键上。 既然已经决定不要再有交集,留着联系方式,似乎也没有必要。 可他又迟迟没有摁下去。 第9章 摇尾乞怜(二更) 作者有话说:估算错误,好像,还不算甜…… 不过亲了,好歹算颗糖吧(肯定点头) 等到散场的时候,梁沐秋看东西都重影了,只是他站得笔直,虽然脸色艳若桃花,却还是挺唬人,像是意识清醒。 宋唯摸不准他到底喝了多少,送他上了车,前排坐着代驾,却又还是不放心,问道,“你自己回去能行吗,要不要我送你?” 梁沐秋歪在后座上,喝了酒后的眼睛更是水光潋滟,轻轻横了宋唯一眼,都带着股说不出的勾人味道。 但他一张口却是讨打,“你这细胳膊细腿,送什么送,我还怕你被人劫色呢。” 宋唯听得牙根痒痒。 但他见梁沐秋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散漫,却也不像要昏过去,料定这醉鬼还神志尚存。 他把车门给梁沐秋合上了,“快滚蛋吧,到家给我发消息。” 梁沐秋高贵冷艳地点了点头,冲宋唯摆了摆手,意思是退安吧。 宋唯简直给气乐了。 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路上不算忙,没多久就到了梁沐秋的公寓楼下。 他用仅剩的清醒给师傅扫了钱,自己锁了车,拿着车钥匙,摇摇晃晃上了电梯。 可是到了他自己家门口,他却死活打不开门锁,指纹怼了几次,屏幕都无动于衷。 要是输密码,他混沌的大脑又想不起来。 如此几次,滴的一声长鸣,他家的密码锁就自动锁定了。 梁沐秋呆了呆,后知后觉地想,他好像被关在了自家大门了。 他不死心地又按了几下,密码锁依旧不为所动,惹急了就滴滴滴直响。 梁沐秋没辙了,他总不能让毛豆来给自己开门,这个点了,毛豆这只作息良好的老年狗大概早就进窝打盹了。 他想,还好,他给毛豆准备了晚饭,起码没饿着他儿子。 他站不太稳,干脆坐在了地上。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现在他脑子混混沌沌的,被夜风吹着也没清醒几分。 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他既没有想起自己可以去投奔宋唯 也没想起自己可以外出住酒店,而是不着调地想,他要不要干脆在门口睡一觉。 但他在门口待了没两分钟,与他正对的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个高挑冷漠的帅哥,穿着灰色的居家服,皱着眉看他。 梁沐秋想,哇哦,这帅哥好像我男朋友。 他眼睁睁看着这帅哥逐渐走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问,“你在外面干嘛,怎么喝这么多酒,不怕感冒吗?” 梁沐秋听见岑南的声音,怔了怔。 他盯着岑南的脸,没回答,眼睛却眨了眨。 他想起来了,眼前这帅哥,不是像他男朋友。 这就是他男朋友。 岑南不知道眼前这只醉鬼在想什么,他只从梁沐秋身上闻到了一股脂粉香水的味道,混合着酒精,像有无数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靠近了梁沐秋。 这让他心揪了一下。 他扫了眼梁沐秋跟他身后禁闭的大门,隐约猜到这小醉鬼是被锁在了门外。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梁沐秋一改这两天的冷淡,背靠着门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艳若桃花的脸,眼神清澈,外面的小皮衣被他脱在车里了,只剩下里头干净的白衬衫,像极了十八岁时情窦初开。 那时候梁沐秋也是这样,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想什么都写在了眼睛里。 岑南叹了口气,半跪在梁沐秋面前,商量道,“你进不去家门,我也不知道你的密码,我先抱你回我家吗?” 梁沐秋仍旧痴痴地望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而岑南也根本不需要答案。 他就是虚情假意地问一问。 他稍稍使力,一手绕过梁沐秋的肩,一手抄起梁沐秋的腿弯,就把人打横抱起来。 梁沐秋很瘦,靠在他怀里,像随风落下的银杏叶。 岑南不怎么高兴地想,也不知道梁沐秋都怎么照顾自己的,早晚得要喂胖点才行。 他带梁沐秋进了门,从玄关处起,一路灯火通明,明明家里有两间客房,他却直接抱梁沐秋进了主卧,放到了床上。 主卧里没有开明灯,只有床头的台灯散发出幽幽的亮光。 岑南帮梁沐秋解了扣子,全然忘了自己有洁癖,把人塞进了被子里,拿着热水打湿的毛巾,替梁沐秋擦手擦脸,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梁沐秋。 第18页 梁沐秋半睁着眼,透过昏暗的灯光,望着岑南。 他真的醉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分不清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刻,面前照顾着他,温柔小心的人,又是哪个岑南。 是七年前那个把他捧在心尖上的岑南。 还是那个抽身离开,留他独自煎熬的岑南。 他分不出来。 他凝神望着岑南,只觉得岑南生得真好看,当初高三岑南转学过来,夏天的蝉鸣嘈嘈切切,阳光透过绿荫照进屋内,穿着白衫的少年人笔挺得像一竿竹,漫不经心往坐在窗边的他看了一眼。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一眼的魔力,不知道自己会为这个人砸下去多少年头。 他只在心里悄无声息地想,这转学来的男生真好看。 如今也一样。 昏暗的卧室里,他情不自禁往岑南手边靠,像雨天里淋湿了皮毛的猫儿,要从岑南掌心讨一点温柔。 他忘记了这些年的等待与折磨。 只记得这人吻过自己嘴唇的温度。 “岑南……” 他低声地叫,闭上了眼,“岑南。” 岑南的手抖了一下。 他的掌心贴着梁沐秋的脸,很烫,也很柔软。 从重逢以来,他无数次渴望梁沐秋这样喊他,充满信赖地再望着他,就像这七年的离别从未发生。 他喉结滚了滚,盯着梁沐秋的眼神藏了无数复杂的心绪,他心底也藏了不知多少阴暗污秽的念头,每一桩都足以让梁沐秋报警。 他忍了又忍,才僵着手臂,慢慢把手从梁沐秋脸侧抽走。 “我去给你倒水,你吃了解酒药,睡一觉。” 他佯装冷静,从床边起身。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要做出叫梁沐秋恨之入骨的事。 脸侧的温度不见了。 梁沐秋躺在床上,茫然地睁着眼,手下意识往前抓了抓,他看着岑南离开房间,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他想让岑南别走,心被悬在了半空,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眼睁睁望着岑南走了,门半开着,这卧室只剩他一个人。 梁沐秋的心从半空坠了下来。 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着这间陌生又熟悉的卧室,脑子里倒是清醒了几分。 他茫然地在室内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相框,框住了两个神色飞扬的年轻人。 梁沐秋把这相框拿起来细看。 他认出了相片上二十岁的自己,穿着黑色的小外套,不害臊地贴在岑南身上,笑得傻兮兮,明明是在拍照,他却不看镜头,视线都黏在岑南身上。 而岑南倒是从容,天生的矜贵冷淡,可是细看,却会发现岑南与他紧紧十指相扣,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比这春光更为柔和。 梁沐秋低头望着这张照片,他已经想不起这是在哪儿拍的了。 但他想起来了。 他不是十八岁暗恋着岑南的梁沐秋。 也不是二十岁被岑南惯得无法无天的梁沐秋。 这是他与岑南分手的第七年。 他之所以产生了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只是因为这间卧室,分明是按照他和岑南大学同居的那间公寓卧室布置的。 梁沐秋低声笑了一下,眼泪滴在照片上。 岑南,岑南。 他不明白。 岑南在外面接了水,站在走廊理了会儿心绪,才端着水跟解酒药返回了卧室。 可他刚一进门,就看见本该醉醺醺的人坐在了床上,听到声音抬起眼看他,脸还是红的,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而在梁沐秋手上,还拿着本该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岑南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还是装作无事,走过去把托盘放下。 “喝点水,把药吃了,不然明天会头疼。” 他半跪在梁沐秋面前,把药和温水拿给梁沐秋。 梁沐秋却没接。 他望着岑南摊开的掌心,解酒药是白色的,让他想起刚离开岑南那两年,他睡不着吃的安眠药,每次一粒,能让他一夜无梦。 如今,他不用吃安眠药也睡得着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眼圈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他问岑南,“你这是在做什么,岑南?我们不是说好了两不相干。” 他在笑,声音却在抖,他喝醉了,他有的是理由耍一场酒疯。 反正天亮后就都不算数了。 他问:“你从回国以后,就一直在做多余的事情。你搬到我家对面,来给我做饭,我手坏了你替我包扎,我喝醉酒你把我捡回家。可我们当不了朋友,当不了老同学,你做的这些,我都不想要。” 眼泪从他眼眶里掉下来,滴在膝上,溶在黑色的布料里,看不出来。 他盯着岑南,“你是对我愧疚吗,可怜我吗,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 解酒药跟水杯都掉在了浅色的地毯上,岑南欺身向前,把他困在自己的两臂间。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个是泪眼朦胧,另一个眼中却像藏了山雨欲来。 岑南也盯着他,眼神沉得骇人,“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当朋友,我只想做你的爱人。” 谁要做朋友? 无论是高中里初遇,还是如今重逢,他从来没想过跟梁沐秋当朋友。 他从十八岁见到梁沐秋,就只想把他压在窗上亲吻。 第19页 梁沐秋在他怀里抖了一抖。 他被岑南的眼神瞧得害怕,一瞬间想起自己撒过的谎,慌不择路道,“来不及了…… 我有男朋友了。” 他与岑南重逢,在车上,岑南把宋唯的电话误认成了他的男友。 可他却听见岑南极轻蔑地笑了一声,“秋秋,你真的以为我没听出那是宋唯吗?” 他微微靠近,与梁沐秋鼻尖对鼻尖,“别说你没对象,就算有,我也是要去抢的。” 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他不是没想过放手。 可是等见了面,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笑话。 谁能将他的爱人拱手让人。 “我照顾你,给你做饭,怕你生病,都不过是因为我爱你。搬到你对面也是我故意的,每天我推开门,我都期待着今天能遇见你,跟你说了话,我能高兴一整天。” 七年未见,他不想逼梁沐秋太紧。 但他看见了梁沐秋白色衬衫上印的脂粉,不知是派对上谁留下的,也许不过是闲散人士,但他心里还是被妒火烧成了荒原。 他忍不下去了。 温良的面具戴久了,连他自己都信了,可他又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卧室内好一会儿没人说话。 地毯上泼的水渗透下去,已经变得冰冷。 梁沐秋别过头,不去看岑南的脸。 他吸了吸鼻子,“别说笑话了,我们怎么可能再在一起。” “当年我误会了你要跟阮竹仙订婚,那确实是我的错。但你当初想留在国外,所以跟我分手总不是假的。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后悔了吗?” 梁沐秋又笑起来,他含着泪问岑南,“可你凭什么觉得,你后悔了我就要答应。你走的时候想过我吗?我说我可以去找你,我可以陪你在国外。是你不要我。” 是岑南没有要他。 他在树下恸哭,申请出国的材料撒了一地的时候,岑南在哪里。 “太晚了,” 他哑着嗓子对岑南说,“我们两个,算了吧。” 这么多年了,缘深缘浅,只剩下一句,算了。 梁沐秋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让自己不那么狼狈。他现在是真的酒醒了。 他的手按上岑南的胸口,轻轻往外推,他想离开了,再待这间卧室待下去,他又要空亏一篑。 可他没能推开岑南。 他的手被岑南牢牢攥住了。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被人按在了床上,下一秒,双唇就被近乎野蛮地吻住。 岑南吻了他。 梁沐秋的脑海里,惊慌地窜过了这条讯息,他下意识挣扎起来。 可他的力气跟岑南比起来,从来都不值得一提,他被岑南死死地禁锢在床上,两具成年男人的身体在一起,挣扎,推拒,身下的丝绸被套扭曲成不堪的形状。 而岑南始终凶狠地吻着他,他咬了岑南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这人也不松开,像野兽锁住了猎物,除非死,再不会松开。 梁沐秋抵抗不过,身体软了下来,在床单上化作一汪蜿蜒的水。 他眨了眨眼,眼泪从眼角淌下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才松开了他。 岑南仍旧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明明是斯文清俊的一张脸,从高中起就是清贵优雅,此刻却唇角染血,变得凶蛮又暴戾,像终于脱下了谦谦君子的皮相,露出里面藏着的野兽。 梁沐秋轻笑了一声。 重逢以后,岑南在他面前收敛起所有尖锐,变得温和无害,害得他都忘了,岑南从来不是谦和有礼的性格。 现在这样充满攻击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才是岑南。 岑南望着被他禁锢在怀里的梁沐秋,他的嘴角被梁沐秋咬破了,可这一丝血反倒叫他清醒。 他低下头,贴近了梁沐秋,低声道,“我并没有想求得你的原谅,我懦弱又自私,亲手斩断了我们的所有联系,把你弄丢了七年。这都是我的错,我不会为自己辩护。” “我只是想跟你求一个赎罪的机会,这一次,你是国王,” 他望着梁沐秋,声音比诱惑水手的塞壬更有魔力,“你可以折磨我,看我为你痛苦挣扎,把这七年我给你的痛苦都报复回来。” “你只要施舍我一点爱,我就会对你摇尾乞怜。” 他吻了梁沐秋,比刚才那个凶戾的吻要温柔许多。 “要试试吗,秋秋?” 他问,“我不会反抗的,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他对梁沐秋笑了笑,十八岁时的翩翩少年,如今成了不择手段的成年男人。 梁沐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要试试吗? 岑南从来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一眼就能洞悉他藏在心底的隐秘。 他咬了下嘴唇,下了力气,不顾一切地推开了岑南,慌不择路地从床上逃了下去。 “我要回去。” 这一次,岑南没有拦他。 像前几天在他家分别那样,岑南一路跟他到门边,在他慌张地开门的时候,又在他身后说,“考虑一下吧,秋秋。” 梁沐秋不敢再听,拧开门,逃一样跑了出去,甚至没有顾得上关门。 岑南在门后望着他,看着梁沐秋跌跌撞撞一路逃跑,终于打开了家门,躲了进去。 自从他回来后,看过无数次梁沐秋的背影了。 第20页 砰得一声。 片刻前的疯狂,索吻,交缠,都被关在了门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0章 不要原谅我 作者有话说:之后可以吃点糖了~ 梁沐秋慌不择路地逃回了家,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明明只是条十来米的长廊,他却像跑了一场马拉松,精疲力竭。 毛豆大概是被他的关门声吵醒了,从客厅传来几声不满的呜咽,随后又安静了。 但此刻梁沐秋已经顾不上哄它。 他背靠着门,身体微微弓起来,疲惫得说不出话。 他派对上喝下去的酒精似乎还流淌在他的四肢百骸,他明明已经酒醒了,却还是觉得浑身酸痛。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脚往里走,但视线掠过鞋柜的时候,却又顿住了。 鞋柜上放着岑南前几天送给他的钢笔,他并不想收哦,却也不想再跟岑南拉扯,就一直放在了这儿,假装不存在。 一连好几天无人问津,这礼盒都像暗淡了。 但他盯着这个礼盒看了一会儿,慢慢地伸手拿了起来,打开盖子,里面那支白色贝母钢笔在灯光下依旧流光溢彩,像一块冰冷的宝石,也像一位沉睡的公主。 梁沐秋的眉轻轻拧在一起。 岑南送他钢笔,是知道他喜欢,但岑南从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开始收集钢笔。 他从来没告诉过岑南,像保存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开始收集钢笔,是因为高三的某个下午,岑南曾经握着他的手写字。他一直觉得岑南的字写得很好看,苍劲有力,行云流水,而他自己写字跟小鸡啄米似的,上了试卷都要被扣两分卷面。 岑南听了一笑,把钢笔塞进他手里,俯下身,握住了他的手,“那我教你。” 午后的日光滚烫,白色的草稿纸普通得随处可见,岑南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牢牢包裹住他的手背,一笔一划地教他。 岑南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舒缓,平静。 而他那时候已经发现自己暗恋岑南,心跳快得连自己都害怕,耳朵止不住地发烫,怕被岑南瞧出自己的心思,又怕他真的瞧不出来。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了几分钟,他才听见岑南说,“好了,照着练吧。” 岑南的手从他手背上松开了。 他恍惚回过神,往那雪白的纸上一看。 只见那纸上写得是——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他跟岑南,从来不算两小无猜,他们相识在十八岁,初见的时候,已经离成年仅一步之遥。 可他那天望见这行字,却突然福临心至,读懂了背后的意思。 他扭头去看岑南的眼睛,怀疑这个总是处变不惊的人,其实也喜欢自己。 他没有猜错。 那个阳光明亮的午后,心跳声乱了的,并不止他一人。 现在离他的高三时期,已经过去十年了。 岑南又一次说了爱他。 而他也像十年前一样,没出息地,心如擂鼓。 梁沐秋在玄关待了好一会儿,才拿上那支钢笔回了卧室。 洗澡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嘴唇也破了,咬岑南的时候太用力了,连自己也一块儿咬了,现在血已经凝固了,一牵扯却还是疼。 梁沐秋在心里骂了一声不要脸。 他刷了牙,穿着睡衣爬上了床,却理所当然地睡不着。 明明已经看不见岑南了,可是刚才在岑南的卧室里,岑南按着他说的那些话,落在他唇上的吻,却又似乎还在眼前。 岑南说,只要他施舍一点爱,就可以对自己为所欲为,说不求原谅,只要一个追求他的机会。 天知道当他躺在岑南床上,花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了自己说出一句好。 他骗得了所有人,他可以跟每个人说他早就不爱岑南了,岑南是谁,他根本不在乎。 可是在这种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唯独骗不了自己。 他爱着岑南。 从高三被岑南抱在怀中写字,到现在被岑南分手的七年后,他一直爱着这个人。 他不太想回忆自己这七年犯过的蠢,拿手背抹了下脸,低低骂了句脏话,关掉了手机,也关掉了床头灯,钻进被窝里睡了。 但很显然,在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天后,他是无论如何睡不好的。 第二天起来,梁沐秋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又顶了两个黑眼圈,十分容貌也减成了九分。 梁沐秋对着镜子照了会儿,十分糟心,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他早晚要面临毁容。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才六点,决定久违地去买个早饭。 他经过客厅的时候,毛豆还没有醒,在狗窝里睡得极香。他蹲着看了毛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狗儿子的小肚子,笑了笑,才又站起来准备出门。 可他刚一打开家门。 外头天色雾蒙蒙,初夏的早晨,风带了些微冷,夹杂着草木的湿润。 他发现自己家门外,站着个不速之客。 穿着简单的白 T 和长裤,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靠在他家旁边的墙壁上,眼睛半闭着,眼下也是淡淡的乌青。 而听到他门开的声音,这人就跟守候猎物的豹子一样睁开了眼。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看见都没休息好。 第21页 梁沐秋甚至顾不得思考岑南这行为是不是值得报个警,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摸岑南的手看他冷不冷,等到伸出去才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 “你在我门外干嘛,当门神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岑南,“你来了多久?” 岑南眼中闪过一瞬的心虚,垂着头没有说话。 比起昨天那副疯狂又阴鸷的样子,他今天倒是乖觉得很,穿着白 T,脸色苍白,像朵低眉顺眼的小白莲。 但梁沐秋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他再上当他就跟岑南姓。 他迟迟等不来回答,心里其实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岑南,“你不会是…… 在这儿守着我,怕我走了吧?” 岑南抬头望了他一眼,没说话,默认了。 梁沐秋只觉得荒谬。 “你从几点守在外面?” 他上下打量岑南,“你是不是有病,你就算堵得了我一天,你堵得了每一天吗?” “我知道。” 岑南声音也是哑的,在早风中像被磨坏了的竹笛,“可我睡不着,我总觉得,也许我一睁眼,你就不在了。” 他抬眼望着梁沐秋,褪去了昨夜的凶戾,他在白天又做回了温和君子,只等着梁沐秋手起刀落。 说来也可笑,当年他走得干脆,把梁沐秋抛掷在身后。 如今场景颠倒,他却不许梁沐秋这样做。 梁沐秋显然也想起了这桩事,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也不想去买早饭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望一望窗外雾气蒙蒙,又看了看岑南,昨夜大概下雨了,空气里的湿度远胜平常。 岑南不知道在他门外站了多久,脸和嘴唇都发白。 梁沐秋简直没辙。 几分钟里,这条走廊安静得近乎凝滞了,梁沐秋很想来根烟,但他口袋里只揣着手机。 他咬了咬唇,低声道,“你这样有意思吗,岑南?我如果真想走,铁了心地要远离你,我早晚可以搬家,甚至我可以换一座城市,又或者像你一样,出国,远走高飞,让你怎么也找不到我。” 他这句话刚说完,岑南就慌张地抬头看他,像是想说些什么。 但梁沐秋不想听。 梁沐秋闭了闭眼,突然暴起,一把揪着岑南地的衣领,狠狠把他压在了墙壁上,背跟墙壁相撞,发出沉闷的砰得一声。 “我不需要你跟我保证任何东西,不需要你跟个丧家犬一样守在我门外,我不稀罕了,” 梁沐秋眼眶还红着,却恶狠狠地瞪着岑南,“你说你想要一个追求我的机会,我给你。但就像你自己说的,我们之间是不平等的,我还会接受别人的追求,我可以折磨你,我也许会答应你,也许永远不会。我想让你滚就要滚,想让你出现就出现……” 他明明说着狠话,说到这里却哽咽住了,痛苦地揪着岑南的衣服。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也不是不明白自己说出的话意味着什么。 可是从酒吧里见到岑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实在不能更加难看。 他咬牙切齿地望着岑南,“我不要原谅你,不要听你有什么苦衷,不想知道你离开我有没有后悔。我只是想报复你。” 他说完就松开了压住岑南的手,眼泪却颤巍巍地从眼眶里滚出来,顺着脸侧滑了下来,明明放狠话的是他,说要报复的是他。 哭得这样可怜的也是他。 而岑南久久地望着他。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的秋秋,最终还是心软,像个最悲悯的国王一样宽恕了他,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伸出手,将梁沐秋抱进了怀里,轻轻吻了吻他哭红的眼睛。 “不要原谅我。” 他低声道,“我这么坏,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七年,不要原谅我。” 第11章 迟来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岑南:已婚人士,莫 cue 梁沐秋靠岑南怀里哭了有十分钟,回过神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抬手一抹脸,把岑南推开,又翻脸不认人了。 “行了,你要的机会我也答应给了,你该滚哪儿滚哪儿去吧。” 梁沐秋把脸转开,准备放两句狠话,让岑南好好学学什么是三从四德,但是一抬眼看见岑南苍白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变了,“你在外头当了一夜门神也当够了。我用不着你看,我最近懒得搬家,这房子是我刚买的,要走你走。” 岑南当然不会走。 他一把抓住梁沐秋的手,稍微使劲,又把人拽进了怀里,在梁沐秋张口骂人之前,亲小猫一样亲了亲梁沐秋的额头,“我还不困,你刚才是出来吃早饭的吗,我带你去,吃完回来我再睡。” 梁沐秋被亲得猝不及防,本来想骂他,一听却又觉得也行,吃顿早饭也耽误不了多久。 但他被岑南拉着往前走,还要挑挑拣拣,说道,“要去哪儿啊,准备豆浆油条就打发我吗。” 岑南好脾气地笑笑,“去了就知道了。” 梁沐秋还以为岑南要带他去哪个茶楼,没想到汽车开过几条街,两边的道路越来越眼熟,最终停在了一个宽阔的路边。 往左边看,是已经过了上学点的高中,往右边看,是一排小吃店,都藏在树荫底下,小小的门庭,招牌都很久了,却开了好多年。 “下车吧。” 岑南说。 梁沐秋犹豫了下,才推开了车门。 第22页 这里他当然熟悉,正是他当年跟岑南就读的高中,他在这儿度过了三年,而岑南高三才转来,但不管是一年还是三年,他们那时候下了晚课,都会来后门这一排小吃店,点一份夜宵。 这些年他为了避免触景生情,连开车都会绕过这儿,可岑南却带他过来了。 岑南过来牵他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前些天开车路过这儿,发现我们高中常去的那家馄饨店还开着,就想带你来这儿。” 梁沐秋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我现在还喜欢吃馄饨呢,也许我改吃饺子了呢。” 岑南笑了笑,没拆穿他。 他前几天明明刚看见梁沐秋点馄饨外卖。 落了座,馄饨店的主人也还是当年他们读高中时的那对夫妻,十年不见,两个人变化不大,还是一样的和气,只是脸上皱纹又多了几道。 他们似乎对岑南跟梁沐秋还有印象,点单的时候多看了好几眼。 那穿着碎花围裙的老板娘笑着问,“你们俩是不是以前在对面高中读书啊,我瞧着有些眼熟。” 梁沐秋不好意思对外人冷脸,乖乖点了点头,“是,我十年前是这儿的学生。” 岑南在旁边接话,“我们以前经常来吃夜宵,他喜欢你们的薄皮小馄饨。” 梁沐秋瞥了他一眼。 老板娘却很高兴,说明她记忆力不错。现在店里人不多,老板去后厨忙了,她就在前台聊天,“你俩长得好看,我就容易记住。我们家薄皮小馄饨是招牌,好多老顾客都会来。我们家蒸饺也不错,要尝尝吗?” “好,那就再来两份。” 岑南说道。 他难得耐心,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板娘聊了下去。 梁沐秋在旁边喝豆奶,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来转去,望着这间小小的店铺。十年间,这家店变化不算大,只是翻新了一下,墙壁重新刷了颜色。店门外还种着那棵老槐树,亭亭如盖,每到晚间休息,门外的街上就都是学生,当年他跟岑南躲在人群里,手指时不时碰在一起,像是牵手,又像是没有。 而那边老板娘跟岑南聊着天,越看他越满意,一表人才,又是个律师,前途大好。 她忍不住问,“小伙子你看着年纪不大,结婚没,有女朋友了吗?我有个侄女儿……” 但她话还没说完,岑南就打断了。 “结婚了。” 岑南笑笑,“我很喜欢他。” 梁沐秋不看风景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岑南。 老板娘失望地哦了一下,但没两秒又开心起来,“那你倒是结婚蛮早的,也挺好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晚婚,不过嘛,遇见喜欢的人是不分早晚的。” 她笑笑,看了在后厨忙碌的男老板一眼,“你们稍等啊,我去给你们看看催催馄饨好了没。” 等老板娘去了后厨,梁沐秋才在桌下踹了岑南一脚,咬牙切齿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岑南拍了拍裤腿,神色淡定。 “心里。” 梁沐秋一噎,有心想损他两句,又懒得理这厚脸皮。 十分钟后,两份薄皮小馄饨上来了,梁沐秋那份加了辣,岑南那份加了醋。 梁沐秋是吃不得一点酸的人,看岑南加了这么多醋都觉得牙酸,他吃了几个小馄饨,问岑南,“你在国外吃的着小馄饨吗,中餐馆多吗?” 岑南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不会做饭,嘴却叼得很,一点都不好养活。 “中餐馆不少,但正宗的不多,小馄饨就更少见,” 岑南答道,“所以自己也慢慢学着做饭了。” 梁沐秋就没再多问,又往汤里加一勺香油。 其实他从第一眼看岑南,就发现他瘦了,虽然骨架还是高大,但是脸更瘦削,轮廓也更深邃,搞得他怀疑美利坚的饭是有多难吃,能把人活活饿瘦。 倒是住在对门这半个多月,岑南把自己养得不错,除了今天以外,都气色很好。 但他也不想把这心理活动告诉岑南,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吃过早饭,两个人就一起跟老板娘道别,老板娘笑眯眯冲他俩摆手,让他们以后常来。 梁沐秋出了门,望着对面的高中,站了一会儿。 现在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大门口空空荡荡,唯独 “滨城第七中学” 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岑南站在他身边,问他,“怎么了,想进去看看吗?” 梁沐秋摇了摇头,“没必要了,走吧。” 上了车,梁沐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情不是太好,一路无话。中间岑南把车停下,说去买个东西,他也没高兴问。 但是等岑南回来的时候,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因为岑南手里抱着一捧玫瑰,大概是刚剪下的,带着露水,还很新鲜,映得岑南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梁沐秋不明所以,“你干嘛啊?” 他打量了岑南两眼,心想该不会是送他的吧,这可够土的,追人只知道砸玫瑰吗,当是在演偶像剧呢。 只不过花是无辜的,深红的卡罗拉玫瑰每一朵都开得漂亮,扎成一捧,艳丽得晃眼。 岑南关上车门,狭窄的车内,玫瑰的香气温柔缠绵,他把花轻轻放进了梁沐秋怀里。 他一看梁沐秋充满疑惑的表情,知道这人是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 第23页 他顿了顿,喉咙里有点干涩,“你忘了吗,我出国的时候,你来机场送我。你跟我说,等我回来,要记得给你带玫瑰。”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去就是漫长的分别。 梁沐秋把他送到机场,虽然舍不得,却也没抱着他号啕大哭,只是吸了吸鼻子,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这时候恰巧旁边也有一对情侣,女生趴在男生怀里哭得眼泪汪汪,说今年情人节,你都不陪我过了,男生手忙脚乱地哄,说他还是会送玫瑰。 梁沐秋这小学人精听见了,扭头看了两眼,又转过来,坚定道,“我也要。等你回来,也得给我送玫瑰,要大的。” 他吻了吻梁沐秋的脸侧,说,“好,回来后让我天天送都行。” 可后来玫瑰都过了花期,他一直没有回来。 梁沐秋怔怔地望着那束玫瑰。 他早就忘了他跟岑南撒过这娇,要过一束玫瑰,时间太长了,他又刻意去遗忘,总有些细节会被消磨。 可岑南还记得。 他听见岑南说。 “我欠了你许多事情,也欠了你好多日子,过去的七年我没法弥补,但之后每一天,每时每分,我都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也都会办到。” “玫瑰花送迟了,我也来迟了,但你还愿意要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隐隐听出了不对劲,一抬头,发现岑南眼眶红了。 他们重逢的时候,岑南没哭,昨晚按着他不放,莽撞地吻着他的时候,岑南没哭,今早他好不容易松口,说要给岑南一个机会,他也没哭。 可现在,在这个闭塞安静的车内,岑南却红了眼。 因为一束迟来的玫瑰,终于有了主人。 他像一直无坚不摧的蚌,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柔软的软肉。 梁沐秋心头空了一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说是不吃岑南白莲花那一套,自以为心如磐石。 但在这半明半暗的车内,岑南这样眼带泪意地望着他,他明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逃脱不得,昏头转向地一头栽进去。 他抬起手,粗暴地替岑南擦了擦眼角,故作冷静,“哭什么,谁说我愿意要你了,别随便给自己抬咖。你现在还在考察期,顶多是有个追求资格,随时会下岗。” 他抿了抿唇,望见岑南被打湿的睫毛,又道,“你要是哪天成了我正房,再哭也不迟。” 岑南哑然失笑。 他按住梁沐秋的手,在温热的掌心落下一吻,脸上湿漉漉的泪痕都沾了上去。 “那我可得努力了,” 他笑了下,倒是很会放低身段,“还求梁先生垂怜,正不正房的无所谓,只要我一个就行。” 简直不要脸。 国外的大学别的没教会岑南,如何当狐狸精倒是进修了个彻底。 梁沐秋暗骂一声,把手给抽了回来。 “少废话,开车,” 梁沐秋抱着玫瑰指示道,“你还准不准备睡觉了,你不睡觉我还睡呢。”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往常这个点,岑南已经该去律所了。 他不由皱起眉。 岑南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重新发动起车,慢悠悠道,“我今天在家办公。” 梁沐秋狐疑地看他,心想,这厮莫不是为了堵他,才特意不去律所的吧。 但他也懒得问。 岑南有病也不是第一天了。 他低头望了望怀里的玫瑰,如今正是玫瑰的花期,花朵柔软如绢缎,一大捧,挤挤挨挨靠在一起,像绚烂的夏日。 第12章 初恋 回了公寓,到了十一层,梁沐秋没让岑南进门。 他抱着那束玫瑰站在门内,眉目精致,一时竟分不出他和玫瑰谁更好看。 尤其是还都带着刺。 梁沐秋说道,“别跟着我了,回你自己家去。咱们早饭也吃过了,花我也收了,现在我已经嫌你烦了,不想看见你。” 岑南倒也没指望进去。 他知道自己对于梁沐秋来说,什么也算不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但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挺高兴的。 但他明明比梁沐秋高,却刻意弯下腰,凑近了,用一双浓黑的眼睛盯着梁沐秋,问,“那我晚上能来吗?” 梁沐秋被看得不自在,说道,“你来干嘛,你想看毛豆我可以送给你。” 岑南倒是直白,“来看你。” 梁沐秋怔了怔。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握着门把手将岑南推了出去。 “再说吧,看我心情。” 梁沐秋进了屋,落了门锁,房子里又恢复了清净。 他从储物间翻腾出个大花瓶,一口气把玫瑰花全插了进去,就放在阳台的藤编小桌子上,阳光下,这花显得格外招摇。 他赶岑南回去睡,自己却没补觉,给毛豆弄了早饭以后,就继续写剧本。 晚上他工作没做完,也没顾得上搭理岑南。 第二天,下午两点,他换了身衣服,去跟他这个项目的另外两位合作编剧见面。 三个人找了个咖啡馆的包间,进一步地细化每个分集的剧情。 这两个合作编剧是他的师妹跟师弟,都还很年轻,刚踏入大学校园没多久,男生叫祝韬,女生叫黄雅琼,也是当初由他老师搭桥牵线认识的,跟他接触过几次。 第24页 因为多了这层关系,这次的项目虽然由他主负责,这俩年轻人却不怕生,叽叽咕咕什么都跟他说,还要黏着他点蛋糕。 梁沐秋也好脾气地应了,只是笑话他们,“少喝些咖啡,等你们再工作几年,到我这时候,咖啡都没用了。” 黄雅琼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眼下,“没办法,不喝总是困啊,我自从进入这行,抹再贵的眼霜都没用。” 想到这儿,她不由艳羡地看了梁沐秋一眼,梁沐秋不像她还化了妆,纯素颜,随便穿了件 T 恤,皮肤却好得不像话,唇红齿白,跟那些明星比起来也不差多少。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她不由问梁沐秋,“师兄,你平时都怎么保养的啊?教教我吧,我觉得自己快老十岁了。” 梁沐秋喝了口咖啡,头也不抬,送她四字:“全靠基因。我妈本来就显年轻,我这是遗传。” 黄雅琼给噎得没话说,悻悻低头,继续研究剧本。 三个人就这样一直忙活到了晚上,前十五集的分集才刚刚做好,他们靠在沙发上短暂休息了会儿,咖啡已经见底,又续了一次。 梁沐秋他们这次做的是个恋爱轻喜剧,女主一直单身到三十,才遇见了自己的初恋,继而坠入了爱河,发生了一系列搞笑又狗血的事情,所以必须要有各种打动人的少女心桥段。 黄雅琼为了想这些浪漫情节,觉得脑子已经快要被挖空了,抬头纹都多了三根。 她看了看自己这位梁师兄,虽然年近三十,却依旧风姿过人,一看就像个风月场上的高手,忍不住想从他身上挖出点什么来。 “师兄,你贡献点主意给我们吧,你以前恋爱都有什么浪漫桥段啊,” 她眼巴巴望着梁沐秋,“你不是经验特别丰富吗?” 梁沐秋还在做文档整理,乍一听此污蔑,忍不住抬起头,“谁跟你说的?我怎么就经验丰富了。” “罗老师说的呀,” 黄雅琼一脸理所当然,“他说你在学校就可受欢迎了,追你的人那都排出长龙了,但你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处处多情不留情。” 她瞧了瞧梁沐秋的脸色,火速补了一句,“这是罗老师原话,可不是我说的。” 梁沐秋:“……” 这位罗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恩师,罗文先生。 罗老师什么都好,就是一高兴就满嘴跑火车,三分的事情能给他渲染成十分,真不愧是天生吃编剧这碗饭的。 梁沐秋只能把到嘴边的辱骂咽了下去。 “少听老师瞎说,我进入这行以后都快出家了,” 梁沐秋喝了口咖啡,“你师兄就谈过一个,还是七八年前的事儿。” 黄雅琼笑起来,“那不就是初恋吗?” 她想着,都过去七八年了,应该也不算揭人伤疤,又问,“能让师兄你动心,那人应该很出色吧?” 这下子连祝韬也来了精神,好奇地望过来。 梁沐秋往常是最不耐烦回答这些问题的。 但他看着屏幕,想起早上收到的那束玫瑰,脾气倒是缓和了几分。 “也算是出色吧,” 他说道,“但我当时看上他和这些没关系,我纯粹看他长得帅。” 他的性取向也不是个秘密了,所以他也没刻意回避,说完自己还笑了一下。 他慢悠悠建议师妹,“不过你就别学我看脸了,这样不好,容易碰上王八蛋。”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刚才那一笑有多撩人。 黄雅琼被他笑得都有些小鹿乱撞,才不信他的后续忠告,又追问道,“那你俩谁先告白的啊,有没有什么浪漫桥段,给我借鉴一下。” 谁先告白的? 梁沐秋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一瞬间,像是又回到了那个下着雨的夏天,空无一人的教学楼,淋湿的衬衫,还有两个人抱在一起的体温。 “是我告白的,” 他轻声道,“但他告诉我,是他先动的心。” 十八岁的夏天,他奋不顾身去告白,以为是孤注一掷,以为得不到回应,像濒死之人跳下悬崖,会跌得粉身碎骨。 可岑南却稳稳托住了他,没让他一颗真心摔碎在地上。 以至于时至今日,他也清晰地记得那一刹那的温柔。 他脑子里想着旧事,手下就出了错,打了一行乱码又赶紧删掉。 见黄雅琼跃跃欲试还想再问,他连忙打断,“好了,打住,俩该干嘛干嘛去。我当年这恋爱谈得很寻常,没什么浪漫桥段能提供给你,要是有我早就自己用了。” 黄雅琼鼓了鼓脸,十分失望没能挖到素材。 但她却也识趣地没再追问,继续绞尽脑汁,跟眼前的题材本搏斗。 晚上七点,梁沐秋合上电脑,宣布今天的工作告一段落。 他年纪最长,又是负责人,本来想请师妹师弟吃饭,不想年轻人社交丰富,都已经有约了。 黄雅琼和祝韬倒是热情,邀请他跟他们一块儿去。 “我就算了,” 梁沐秋摆摆手,“不凑这热闹,家里还有条狗等我。” 他发誓,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起的只有毛豆。 但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他手机就响了,屏幕上闪烁着岑南的名字。 梁沐秋一时神色微妙,他工作了一天倒是忘了,这儿还有一条大型犬,等着向他 “摇尾乞怜”。 第25页 他接了电话。 岑南果然问,“秋秋,你在家吗?” “不在,我跟人出来谈工作。” “那你结束了吗?” 梁沐秋看了看自己面前边聊天边收拾东西的两人,还是说了实话,“结束了。” 那边果真顺杆往上爬。 “那我能来接你吗?我想跟你吃个晚饭,再去看场电影。” 梁沐秋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倒是安排挺好,还有饭后活动。” 不过他今天车嫌堵车,是坐地铁过来的,有个免费车夫也挺好。 他想了想,说道,“来吧,香黎路 25 号,翡翠石咖啡馆。” 岑南来得很快。 祝韬和黄雅琼还没有走,岑南的车就已经停在了路边。 这俩人刚刚还以为梁沐秋是跟朋友有约,但是看见这么大一帅哥在窗户外对着梁沐秋笑,傻子才觉得是朋友,两人齐刷刷看着梁沐秋。 梁沐秋被他们看得老脸一红,训道,“看什么。” 三个人一起往外走。 黄雅琼拱了下梁沐秋的胳膊,她还记得梁沐秋刚才说自己就谈过一段的事儿,笑眯眯问,“师兄,那是你朋友,还是你的第二春呐?好帅呀。” 梁沐秋拿资料敲了她头一下,又伸手推门。 “都不是。你俩少八卦,多干活。” 说完,也不管他这一双师弟师妹,径直往岑南那儿走去。 如今夜色阑珊,月光皎皎,岑南站在路边,虽然是休闲打扮,但天生的好相貌,长腿窄腰,随意往那儿一站,也能吸引无数眼光。 梁沐秋一边走一边想。 哪来的第二春,兜兜转转小十年,纠缠不休的居然还他妈是初恋。 第13章 芝加哥与吻 作者有话说:过去七年,梁沐秋最想去的是芝加哥,而岑南最想去的是滨城。(对不起,我这几天现生有点事情,所以鸽了两天都没有更新,我之后会把鸽掉的更新尽量补上) 晚饭是在梁沐秋喜欢的私房菜馆吃的。 这家店实行会员制,要提前预订,庭院里的春花在夜色中葳蕤茂盛,喷泉的灯也柔和妩媚,梁沐秋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树上的小果子,却总觉得哪儿不对。 他确实很喜欢这家餐厅。 但为什么,据说,刚回国不久的岑南也会知道,并且投其所好。 他夹起一个干炸蘑菇,狐疑的视线直往岑南脸上飘,像是要把岑南瞪出个窟窿。 “你怎么会找这家店?” 梁沐秋问,“我还以为你现在对滨城没这么熟悉。” 岑南镇定自若:“任启涵推荐的,我就也办理了会员。” 梁沐秋还是觉得怪怪的。 从岑南出现在他家对门的那一刻,他就怀疑岑南蓄谋已久,简直称得上一句处心积虑。 但他又没证据,只能憋屈地继续吃饭。 好在今天的菜品很合他口味,这家店刚更新了菜单,推出了春季套餐,尤其是饭后的甜点,让他身心愉悦。 岑南对甜品只是一般,望着梁沐秋的眼神却满怀温柔。 当年在高中,他经常去给梁沐秋买一条街以外的糕点,栗子糕,糯米糍,新出的草莓千层,买完还要在晚自习帮梁沐秋打掩护,随时盯梢窗边可能出现的老师。 教室内的学生有写作业的,有偷看手机的,还有传小纸条的。 只有他一边帮做数学题,一边侧头看躲在书后偷吃蛋糕的梁沐秋,像个塞着储备粮的小仓鼠,嘴唇上沾着点蛋糕渣,又被舌尖一舔,卷了进去。 那样子无辜又懵懂,清纯又充满诱惑。 直接导致当年十八岁的岑南,满脑子黄色废料。 笔下的数学方程没能写完,在纸上化成了梁沐秋的名字。 这是他的心上人。 岑南盯着对面的梁沐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眼神甚至有点忧郁。 也不知道要过多久,他才有可能再把梁沐秋拥入怀中。 大概是他的目光过于有侵略性。 梁沐秋从蛋糕上抬起头来,勺子还放在唇边,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岑南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充满斯文败类的气质,“没有,只是想看看你。” 吃完晚饭,岑南开车带梁沐秋去看电影。 梁沐秋本来以为是在就近的影院,可是岑南的车却径直开过,还越来越远。 他后知后觉地问:“我们要去哪儿?” 岑南却说,“你到了就知道。” 梁沐秋就没再问。 到了地点以后,他才发现岑南带他来的是露天的汽车影院,现在正是八点半,停车场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不少车。 岑南今天换了一辆车,开的是 suv,所以停在了靠后的位置,他把车停了下来,转过头问梁沐秋,“这里还可以吗?” 梁沐秋叼着奶茶吸管,在场内扫视了一圈,不置可否地 “嗯” 了一声。 他当然是喜欢的。 他跟岑南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去汽车影院,寒冬腊月里,两个人窝在汽车内看电影,岑南的羽绒服当被子一样披在两个人身上,衣服底下的手也紧握在一起,他吃块零食都要往岑南嘴里塞一半。 梁沐秋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牙酸,不知道当初他为什么这么恋爱脑。 现在七年过去,汽车影院也早就更新升级,比他们俩当年来的环境要好不少。 第26页 他喝了口奶茶,问,“今天放什么?” 岑南替自己和梁沐秋解开了安全带,回答,“老电影,罗马假日。” 确实是老电影了。 尊贵的公主爱上名不见经传的记者,从见面起就注定是一场荒诞的,不被接受的感情。而这段恋爱也确实只存在了一天,天亮以后,两个人各归人生轨道。 梁沐秋其实看过不止一次了,但是再看一次他也不介意,他向来喜欢重温这些黑白电影。 他把车座放平,半靠在上面,也不搭理岑南,一边嘬奶茶一边舒舒服服地看电影,要不是看长相,全然是个咸鱼瘫的老大爷。 虽然早就知道电影的结局,但是当公主说出她最爱的城市是罗马,梁沐秋心里还是有点轻微的唏嘘。 她最爱的并非罗马,而是在罗马城里遇见的那个人。 可她无法宣之于口。 她只能说,她喜欢罗马。 所有未曾吐露的爱意,内心的惊天动地,都掩盖在故作平静的表面之下。 当看到公主为了跟她爱的人握手,去跟所有记者握手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侧头望了岑南一眼,而岑南也在看他,两个人目光交汇,明明也没有什么特别,梁沐秋却不知道为什么背脊一麻。 梁沐秋移开了眼,注意力却很难再集中在赫本惊艳的脸上。 他曾经也被人问过,如果旅游想去哪儿。 他那时候在处理工作,心不在焉,却脱口而出,“芝加哥吧。” 同事笑笑,问他,“问你国内呢,怎么会想到国外去?” 他一愣,也跟着笑,敷衍了过去。 可他心里却知道为什么。 因为岑南在芝加哥。 那个大洋彼岸的陌生城市,有着他的爱人。 以至于他脱口而出,都是这个地名。 最痛苦的时候他甚至恨过这个城市,恨它为什么要带走他的爱人。 可他又分明知道,错的不是任何地方,是岑南自己要走的。 而如今,岑南已经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芝加哥三个字就迅速失去了魔力,变为地图上一个空荡荡的地名。 梁沐秋握着奶茶杯的手紧了紧,他又望了岑南一眼。 在昏暗的车内,岑南的侧影如雕如刻,每一根线条都无可挑剔。 明明这个人就在他身边,但也许是分隔太久,他总觉得不真实,就好像眼前是一场梦,他又回到了大学,跟岑南一起来汽车影院,而等天亮,这个影院,这辆车,还有岑南,都会消失。 梁沐秋的睫毛眨了眨,持续了一晚上的平静心情荡然无存,甚至有些暴躁。 他还是无法坦然面对岑南。 这七年的裂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弥补,也不是他说给岑南机会,他们就能立刻放下宿怨,重修旧好。 只要他还没能原谅岑南,没能接受自己被放弃过的事实,他就会有无数个这样的时刻。 即使他真的跟岑南在一起,他也会耿耿于怀,放不过岑南,也放不过自己。 这让梁沐秋连呼吸都变凝重了。 他由衷地感觉到不舒服,降下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想让自己透透气。 岑南注意到他的动静,看了过来。 梁沐秋假装不知道,一只手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看电影最后的分别。 可没几秒,他就听见岑南问,“奶茶好喝吗?” 梁沐秋皱着眉,不怎么想说话,蹦出了两个字,“还行。” 岑南又温和客气地问,“那我能尝一下吗?” 梁沐秋一愣,觉得这要求莫名其妙,这奶茶都冷了,也被他喝得只剩一点。 但他也懒得管岑南发什么神经,敷衍地 “嗯” 了一声,把奶茶递了过去。 岑南接过来,放在了杯托上,却没有喝。 电影已经结束,开始播放片尾曲。 “Guess I could find somebody too, But I do want no one but you. ……” “或许我也可以找个新的谁,可是我除了你谁也不想拥有。” 岑南倾身向前,越过中间的格挡,一只手轻轻捏住了梁沐秋的下巴,在他震惊的视线里,轻轻吻了上去。 电影散场了。 他们身边的车都陆陆续续地在离开。 唯独这辆车内的时间像是凝固了。 梁沐秋甚至忘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岑南闭上的眼睛还有睫毛。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才松开了他,却没有退回去,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岑南还盯着梁沐秋柔软湿润的嘴唇,低声道,“是白桃味的。” 白桃味的奶茶,七分甜,什么也不加就足够腻人。 梁沐秋的手在车座边缘抓紧,又松开。 他应该生气的。 岑南这混账还是恶行难改,说亲他就亲他,全然没有一点绅士风度和追求者的自觉。 但梁沐秋的脸却慢吞吞地红了。 他抿了抿唇,不怎么有气势地骂道,“谁准你亲我的?王八蛋。” 他骂人的词汇实在贫乏,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 足以说明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小孩。 岑南已经坐回了位置上,被他一骂,反而克制不住笑起来。他不常这样笑,唇角有种轻佻,漫不经心,眼神却灼热又滚烫,带着不容忽视的情深。 第27页 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梁沐秋的手,不怎么诚心地道歉,“对不起,没忍住。从回国见你第一眼就想亲你了,忍到现在我已经很为难了” 看梁沐秋神色复杂,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我七年没接过吻了,吻技如果变差了,你多包涵。” 他说得一脸真心。 梁沐秋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被这不要脸的话震惊得无以复加,好半天才缓缓吐出来。 要不怎么说资本主义果真害人,岑南当年好歹也称得上一句矜贵端方,被资本主义腐蚀了几年,如今已经皮厚心黑了不止一倍。 他阴恻恻看着岑南,故意道,“确实够烂的,你是不是七年第一次接吻我不知道,但我可不是,我过去的对象每个都比你吻技好。” 岑南却只是笑了一笑,也不生气,发动了车,“那我得努力了。” 梁沐秋听得无语,努力,往哪儿努力,他同意了吗? 他也不想再搭理这人,把脸转了过去,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 夏夜的风从车窗缝隙内吹进来,撩动了他的额发。 他虽然摆着张不高兴的脸,但片刻之前,那种岑南也许并不真实的虚幻感,却已经消失在了空气里。 他切实感受到了,这不是一场梦。 岑南也不在芝加哥,就在他身边。 第14章 墓碑 车开了快一小时才回到御河花苑,梁沐秋后半段都有点困了,没了白天的张牙舞爪和坏脾气,一脸困倦。 岑南在红灯处转头看他,只见梁沐秋眼皮已经半闭上了,那双被他吻过的嘴唇还红润,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安静乖巧,几乎就是岑南记忆中的样子。 以至于岑南都舍不得把车开得太快。 但再长的路也会有尽头。 当车停在公寓楼下的地下室,梁沐秋就从瞌睡里惊醒了,揉了揉眼,带着点没睡饱的不高兴。 岑南也不招惹他,今天能跟梁沐秋一起吃了晚饭,又看了电影,他已经很满足,若是再得寸进尺,保不准会起反效果。 可是当他们一起等电梯的时候,梁沐秋的手机响了起来。 梁沐秋疑惑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不明白这个点谁会给他打电话,可等他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却讶异地抬了抬眉。 他摁下了接听键,用方言说,“外婆,这么晚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还没睡?” 他眉宇间的不高兴完全消散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笑起来。 老人家缓慢低哑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我看看你呀,乖乖,外婆做了噩梦,要听听你声音。” 梁沐秋有点不好意思的无奈,他都这么大了,外婆却还在叫他乖乖,说出去都被人笑。 岑南也听出来电话对面是梁沐秋的外婆。 虽然没有跟这位老人家碰过面,但他知道梁沐秋跟外婆感情很好。 他望了望梁沐秋笑得眉眼柔和,不知道想起什么,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了点落寞。 梁沐秋却没留意,他三言两语缕清了外婆为什么打这通电话,外婆梦见的是有关于他的噩梦,醒过来以后惊魂未定,必须要听到他说话才安心。 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外婆,“我好好的呀,有什么害怕的,噩梦大家都会做的,我前天还梦见地球爆炸呢,不当真的。” 他哄自家外婆是一把好手,老人家没一会儿又舒心起来,叮嘱他在外好好照顾自己,别总吃外卖。 梁沐秋这时候总是格外乖顺,什么都应,但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你早点睡,” 梁沐秋说道,“我过阵子回去看你们。” 外婆这才安心。 电话挂断以后,梁沐秋嘴角也还挂着笑意,片刻前没睡够的坏心情也烟消云散了,盘算着下个月要不要回老家一次。 岑南注视着电梯的楼层按钮,突然问道,“刚刚是你外婆的电话吗,她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梁沐秋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地毯,心情轻松,“老当益壮,前阵子还想去爬山,好险被拦下来了。” 岑南笑了下,“那挺好的,有空该多陪陪她。” 梁沐秋想,那还用你说。 随即他又想起,岑南也是奶奶抚养长大的,从情感来说,比对他父母感情更深。 所以他下意识问,“你奶奶还好吗,回国后你有去看她吗?” 岑南没有马上回答。 他眼前闪过抢救室的灯,白色的病床,窗外的郁金香,还有一双干枯消瘦的手,被他握在手中,再也没了温度。 他低声道,“她去世了。” 梁沐秋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愣在了当场。 电梯到达了十一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岑南轻轻碰了他肩膀,“走吧。” 梁沐秋怔怔地跟着出去。 等站在走廊上,他才讷讷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安地望着岑南,重逢以来这么久,第一次在岑南面前露出手足无措。 岑南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梁沐秋抿了抿唇,望着梁沐秋的眼神,欲言又止。 岑南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平静地说道,“她是去年秋天走的,癌症,在美国待了几年,各种治疗方案都试过了,还是没有留住。但我做了我所有能做的,她最后也走得很平静,所以我虽然伤心,却也不会觉得不能提起这件事。我接受了她不在的事实。” 第28页 他说得很冷静,但眉宇里还是有一丝化不开的忧郁。 能接受是一回事,难过又是另一回事。 梁沐秋简直后悔,他没事儿多什么嘴。哪怕抛开他跟岑南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愿意去揭别人的伤疤。 可现在已经说什么都晚了。 梁沐秋迟疑地望了岑南一眼,咬了咬嘴唇,上前一步,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又很快松开。 “抱歉。” 他又说了一遍。 岑南终于笑了一下,也不去跟他争论对错,只是说,“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挺好的。你早点回去睡吧,今天跟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梁沐秋点了点头,但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那,那你奶奶葬在哪儿,我要不要也去探望一下?” 他还吃过岑南奶奶包的粽子,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对他也很和善,听到她的去世,他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但岑南却摇了摇头,“不用了,不是不想你去,但她没有葬在国内,她留在了美国,留在了我爷爷身边。” 梁沐秋微微诧异,随即想起来,岑南的爷爷是华裔,三十年前回了中国打拼,遗嘱里却交待要回归海外的家族,与亲人在一起。 他没再说什么,回了自己屋子,跨入门内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岑南还在背后望着他。 而在屋内,岑南送给他的玫瑰还幽幽地开着。 梁沐秋径直去了浴室洗漱。 刷牙的时候,他的手指碰了碰嘴唇,又想起和岑南在车内的那个吻。 跟之前那个暴烈又疯狂,透着股绝望的吻截然不同,像暴君收敛起所有戾气,只剩下春雨杏花般的柔和,蜻蜓点水地落在他嘴唇上。 梁沐秋刷牙的动作不由慢了下来,脸蛋也有点发烫。 他吐掉了嘴里的泡沫,往脸上撩了捧水,颊上的热度才降落了一点。 洗漱完,梁沐秋穿着睡衣爬上了床。 现在是五月,他的床上换了稍薄被子,冷调的篮青色,他穿着白色睡衣坐在里面,像一片海中漂了片羽毛。 他睡前总习惯看点纪录片或者书找找灵感,但是今天他看了 kindle 没几眼,就发现自己静不下心,等他回过神,他已经拿起手机,打开了岑南的 ins。 他是去年才偶然发现岑南的 ins 的。 这人在国外也不发什么有趣的内容,活得像个避世的苦行僧,偶尔发张照片,文字更是少之又少。 底下给他留言的倒不少,莺莺燕燕的,瞧得出来不少都是对岑南有意思的,但岑南从来不回,像是跟任何人都没有交集。 梁沐秋对此行为嗤之以鼻,认为岑南假正经,并把岑南的 ins 视奸了个底掉,每一条都拉出来反复审判,试图从中读出岑南过得一点也不好。 反正他向来心胸不宽大,做不到祝贺前任志得意满。 但在这稀稀疏疏的动态里,有一条一直让他莫名地印象深刻。 时间是半年多前,岑南在 ins 上发了一张照片,绿树成荫,看起来是张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照。 可是文案却是三个字,“结束了。” 梁沐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三个字就心头一跳,明明应该对岑南视而不见,他却还是下意识对着这张照片,进行了地图搜索。 因为有标志性建筑,他很快找到了图片上这是哪儿。 当看见介绍的那一刻,他心头沉了一下。 这是一处墓地。 在美国的某处山上。 他那时候就隐约意识到,也许这个墓园里,埋葬了岑南的某个同事或朋友,但岑南又没有拍墓碑,他又不确定地想,万一岑南只是路过。 可如今他知道了。 那里埋葬的,不是什么朋友同事,而是岑南的奶奶,是他在世上最重要的亲人。 那个一手抚养了岑南,又一手教会他长成理性成熟大人的老妇人,在去年的秋日,埋葬在了异国的墓园。 而也就是这张照片之后,岑南的这个 ins 就停用了,再也没发过任何动态。 半年后,岑南越过大洋,出现在了滨城的酒吧里。 梁沐秋盯着手机,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他偷窥岑南的 ins 的时候,小肚鸡肠地诅咒岑南今天掉坑里,明天泡水里,恨不得岑南一天体验九九八十一难。 可现在,他知道岑南真的过得不好,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幽幽望着窗外,不由自主地想,岑南在国外,守在奶奶的病床边,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离开,该是什么心情啊。 岑南看着总是无畏又强大,从年少起就高傲倔强,像是对什么都看得很淡,可是面对生死,他终究也只是个孱弱的普通人。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能留下,只得到一座冰冷的墓碑。 第15章 动了凡心 作者有话说:这两天的字数会尽量多更一点儿,尽量补前两天鸽掉的部分~大家晚安,看完早点睡。 之后的几天,岑南倒是没有频繁上门骚扰梁沐秋,他手上的案子进入了关键期,差点被任启涵给扣在了律所里。 他对此倒也没什么怨言,左右是自己的工作,就是望着任启涵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喝茶,眼神冷飕飕的,像有小刀子在飞。 任启涵刀枪不入,还嫌弃他,“你从前工作多认真呐,别说是住律所了,让你 48 小时别睡都能去开庭,怎么到我这儿就懈怠了。” 第29页 岑南淡淡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单身吗?我在国外又没成家,拼一点也没关系。现在回国了,我只想陪陪沐秋,遛一遛毛豆。” 任启涵一脸受不了。 “你才多少岁,就一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样子,” 他无语地摇摇头,“年轻人,能不能有点干劲,你就不想在梁沐秋眼中多金又英俊吗?” 岑南瞥他一眼,没拿自己名下的财产刺激他。 但他低头工作了一会儿,又想起了什么,唇角扬起点笑意,慢悠悠道,“说起来,我家秋秋还真不在乎这个。当年他看上我的时候,他说,就算我一穷二白也愿意跟我私奔。” 任启涵:“……” 他想起自己失败了二十几次的相亲,真的是好气哦。 他威胁道,“再炫耀就扣你工资。” 岑南压根没搭理他。 但任启涵安静了一会儿,又八卦起来,好奇地看着,“你是已经梁沐秋追上手了吗,动作挺快啊?” 岑南跟梁沐秋这段纠缠的感情,他也算半个旁观者,虽然对内情一知半解,却也知道岑南现在是追妻路漫漫,可是看岑南这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纳闷地想,总不会已经成功了吧。 岑南笔尖一顿,想起这几天都没能见到梁沐秋,发微信也经常石沉大海,摆明了是梁沐秋不想理他,心情又差了一点。 “还没,在追。” 他淡淡道。 任启涵心理平衡了。 “我说呢,” 他欣慰地喝了一口茶,“哪有这么便宜你的事儿。” 有对象怎么了,跟他这个光棍待遇还不是半斤八两。 岑南又冷飕飕地看他一眼,下巴抬了抬,“门在那边 你没事可以滚了。” 岑南再从律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外头月明星稀,清辉满地。他不知道梁沐秋睡了没,试探地发了一条微信询问。 梁沐秋隔了十分钟才回,就俩字。 “睡了。” 岑南笑了笑,坐在车里又发了一条,“要吃夜宵吗,蓉梧记的排骨粥和点心,吃吗?” 梁沐秋还真有点饿了。 他刚才把自己的书房整理了一下,对于他这种常年不健身的人也算个体力活。 这个点外卖开着的已经不算多了,蓉梧记生意火爆,在外卖平台上压根没开店,他思来想去,决定不跟肚子过不去。 “吃,” 他报了一连串菜名,“除了粥,我要虾饺,榴莲酥,鸡爪,肠粉。” 岑南回:“收到。” 岑南来得挺快。 梁沐秋本来趴在沙发上看书,听到铃声,哒哒地跑来给他开门。 岑南走进来,一眼就望见梁沐秋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睡衣也单薄。 他把外卖放在鞋柜上,低声问道,“怎么又不穿鞋?” 梁沐秋像小猫一样在扒拉他的外卖,满不在乎,“地板刚打扫过,干净的。” 重点牛头不对马嘴。 岑南也懒得说了,当年大学里梁沐秋就爱赤着脚在家乱跑,又喜欢吃冷饮吹空调,不知道感冒多少次。 他熟门熟路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然后蹲下身,把蓝色的那双往梁沐秋脚上套。 梁沐秋猝不及防被捉住脚踝,差点下意识弹起来,但岑南抓得紧,他抽不出来。 他抿了下嘴,也没再反抗,由着岑南给他穿上了,只是嘀咕了一句,“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岑南全当没听见,拎着外卖去厨房,洗手,拿碗。 这份外卖包装得严实,一路拎回来也是热的,岑南只把粥又加热了下,就给梁沐秋端了出去。 梁沐秋正在沙发上逗毛豆。 毛豆被他俩在门口的动静吵醒了,也没闹起床气,自己在窝里趴了会儿,就屁颠屁颠跑来找梁沐秋了。 见岑南过来,它低低 “嗷呜” 了两声,算作打招呼。 岑南笑着摸了摸它的头。 梁沐秋等到现在的夜宵,早就饿了,迫不及待夹了个虾饺,咬了一口,里面的虾肉鲜嫩 Q 弹,蘸了一点辣酱,鲜得他格外满足。 岑南倒是不太饿,只盛了半碗粥,吃得慢条斯理。 梁沐秋连着消灭了两碟点心,才想起正事儿。 他拍了拍腿上正在打瞌睡的毛豆的屁股,对岑南道,“差点忘了,我把毛豆放你家两天。” 岑南停住了勺子,指尖微僵,“你要去哪儿?” “我有个编剧采风的活动,去云州两天,” 梁沐秋低头看着毛豆,短短两天,甚至算不上一次出差,他倒也不至于舍不得毛豆,“你好歹也算毛豆半个前监护人,照顾它两天,我回来就去接它。” 岑南有点儿无奈,半个监护人就算了,还要加个前。 他望着梁沐秋的脸,知道这人要出去两天,是一点不惦记自己。 他心里头有点失落,从前梁沐秋不是这样的,去校外参加个为期三天的比赛,也要吊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黏糊糊的,比小猫还能撒娇。 他应了下来,“好。” 然后顿了顿,才又道,“那我明天能送你吗?” 梁沐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本来想叫个顺风车的,完全没想起岑南。 不过有个免费车夫似乎也行。 “我下午五点的高铁,你时间对得上吗?” 他问。 “我有空。” 岑南笃定道。 第30页 “那也行。” 梁沐秋挠了挠毛豆的下巴,他也没矫情到在这些事情都跟岑南分彼此,就算真只是邻居,互相送一下也不是大事。 但他吃完夜宵就翻脸不认人了,完全无视岑南想在他家沙发上扎根的意图,坚决把人往外赶。 岑南没办法,只能拿着西装外套离开。 他站在台阶下,温和又贼心不死地问,“那我能要个晚安吻吗?” 梁沐秋居高临下地看他,对于这个要求嗤之以鼻。 “大晚上的别做白日梦,占了两次便宜你还上瘾了,” 梁沐秋黑着脸,对于自己在汽车影院被占的那个吻耿耿于怀,“摆清楚点自己的位置,我只是准你追我,没让你当男朋友,赶紧滚蛋。” 他觉得自己这番话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对自己颇为满意,没被糖衣炮弹腐蚀。 索吻不成,岑南被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他无奈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叼住,点燃,就这样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外头灯火阑珊,不少楼内灯光还没熄灭,不少人家都像他一样还没睡。 岑南轻轻吐出个烟圈。 他其实还挺喜欢这样的场景,跟他在美国那个住所窗外的风景截然不同,这会让他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回来了。 第二天。 梁沐秋难得起了个早,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个小行李箱。 八点多的时候,他拿上车钥匙,带着两盒新到的白茶和一瓶茅台,出门去拜访他老师。 他的这位老师,罗文先生也是个妙人,在学校里就颇受学生欢迎,风趣幽默,跟学生们相处得都很好,梁沐秋并不算他学生里最活泼的,却莫名地得他青眼,下了课也经常能聊几句,一来二去,罗文也有点拿他当关门弟子的意思,在学校的时候就让梁沐秋进了自己工作室。 如今罗文半退休,开始修身养性,梁沐秋自己出来单干,两个人师徒情分依旧没淡,隔三差五就约着见一面。 这回是罗文有点想他了,喊他来吃个饭。 梁沐秋开着车一路去了郊外,罗老师退休后就搬出了市区,在郊外买了个小院子,夏天有荷花,冬天有梅花,还搞了个小凉亭,雅致得很。 他把车停在院外,按了门铃,是老师家保姆来开的门,他一进去,就看见他老师在花园里逗他养的画眉。 他把东西递给保姆,走到了罗文身边,叫了一声,“老师。” 罗文回头看见他,笑了笑,乐呵呵的,上下打量几眼,“一阵子没见,你好像气色好了不少。” 梁沐秋自己却没感觉,“可能是最近早睡早起了吧。” “正是,” 罗文很赞同,“你们年轻人别不把身体当回事,养生要趁早。” 他趁机又给梁沐秋科普起他自创的养生知识。 梁沐秋权当哄自家外婆,嗯嗯地应着,完全没往心里去,要是按照他老师这一套,他现在就该变成一个小老头。 师徒俩也没去书房,就坐在院子里聊天,从梁沐秋手上写的本子,聊到罗文最新教的一批学生。 罗文喝了口茶,叹息道,“这批孩子不如你当初有灵气,教的作业我高血压都要犯了。” 梁沐秋忍不住笑。 但罗文可不是全想夸他,又道,“但好歹比你勤快,你当年可着劲儿偷懒,十分功底也只肯用八分,懒得抽筋。如今工作了可没法了吧。” 梁沐秋虚心听训,“全靠您教得好。” 罗文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两个人絮絮叨叨一阵子,一转眼快到吃午饭。 罗文坐在饭桌上,倒了杯小酒,倒是又想起一件事。 他自己一辈子没结婚,却乐衷于给学生牵桥搭线,尤其是梁沐秋作为他的爱徒,就算性取向弯了一弯,也休想逃得过。 他从手机上翻出张照片,像每一个试图卖出产品的销售员一样热情洋溢,塞到梁沐秋眼皮子底下,“快看,这是徐老师的学生,比你小两岁,长得是不是一表人才?你要是合眼缘,咱就见一面。” 梁沐秋简直头疼。 他扫了眼屏幕,倒是个眉清目秀的男生,看着也挺阳光。 “我都说了我用不着,” 他无奈道,“你给我师弟师妹们介绍去,我就算了。你也知道我跟人不对付,别耽误人家。” 他倒也不是回回都拒绝自己老师。 尤其是他想放弃岑南的那两年,也硬着头皮见了两个,他老师法眼下走过的人,都生得不错,人也知书达礼,坐在一块儿也不愁无话可说。 可他坐在对面,看着相亲对象微笑的脸,心里却像死水一样不起波澜。 出了咖啡店,他就没再联系过。 罗文虎着脸,“怎么叫耽误呢,我的学生这么优秀,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呢?” 梁沐秋哑然失笑。 他是单亲家庭,从小没享受过什么父爱,但罗文对他如师如父,倒是给他补回来了。 连催婚都没落下。 眼见着罗文还在热情给他推销,他想了想,低声道,“还是算了,老师。” 他莫名其妙有点害臊,眼睛看向别处,才含糊地说出了下半句,“我身边,有人了。” 至于这个 “有人了”,到底作何解释,他就说不太清楚了。 罗文愣了一愣,倒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 第31页 但他是怎样的人精,一瞧梁沐秋这埋着头耳朵尖却红了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 他不由笑了下,玩味地打量自己的爱徒,“有人了是什么意思,是成了对象,还是有人追你啊?” 梁沐秋喝了口茶,“在追我。” 罗文懂了。 他把手机收了起来,热情的推销员转眼就把货物扔了个一干二净。 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说道,“你早说嘛,我就不操这心了。是谁啊,得了你青眼?我认识不,咱们同行?” 梁沐秋这下子却犯了难。 罗文确实认识岑南,但他却不想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自己都还没理出个头绪,没想好要不要接受岑南,又何必再告诉老师。 他若无其事道,“是从前的同学,以后要是定下来就带给您看看,没成就算了。” 罗文倒是也体谅。 这小年轻谈恋爱,总不喜欢太早见家长。 只是他打量着梁沐秋难得局促的样子,笑容愈发深。 他这学生在他名下也快十年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虽然还是个活泼性子,在外却多了成熟稳重,心如磐石,对谁都不怎么上心,倒跟他这个五六十岁的人一样,凡心早退。 他还真好久没见梁沐秋说起谁,红了脸。 他是过来人,就算自己没结婚,年轻时候也有那六七段恋爱,一眼就能看出梁沐秋这回,是真的喜欢。 喜欢到连名字都没提,爱意就先从眼睛里溜了出来。 他喝了口酒,轻声取笑自己的学生。 “要不怎么说春天好呢,不仅猫儿要闹,连你都动了凡心。” 第16章 山间 作者有话说:求一求海星跟评论(海豹式合掌。 jpg) 在老师家吃完午饭,梁沐秋就告辞了。 他回去拿了个行李,就去敲了对面的门,把毛豆和一些日常用品送过去,让岑南送他去高铁站。 上了车,他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并不怎么跟岑南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辣了,他耳朵烧得慌。 刚刚从老师家出来,罗文送他到门口,还不忘笑话他,“你下次再上门最好别是一个人,把对象带给我瞧瞧,不管是圆是扁,都得牵出来看看,丑媳妇还见公婆呢。” 梁沐秋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扫了岑南一眼,岑南穿着灰色细纹衬衣,天热了,袖子半卷起来,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戴着个黑色的腕表。 倒是不圆也不扁,还生得挺好看。 到了火车站,梁沐秋拿了自己的行李箱就准备进站,出于礼貌,他还是对岑南挥了挥手,“过两天见。” 岑南也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没资格要梁沐秋早点回来,也不能要求梁沐秋记得和他视频,他只能上前一步,把梁沐秋因为睡觉弄折的衣领轻轻翻好,抚平。 “我会给你发毛豆照片的,” 他轻声道,“你出门照顾好自己,注意天气。” 梁沐秋的脖子被他的手指拂过,无端地有点痒。 他后退一步,生硬道,“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说完,他就拉着行李箱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火车站大厅。 岑南却没有转身离开,就这样在后面望着他。 大厅外来来往往送别的人很多,客似云烟,梁沐秋连背影也出挑,拖着他的小皮箱走在人堆里,一点也不用怕找不着。 但正因为看得见,岑南才觉得这短短几步路格外漫长。 他忍不住想,当年梁沐秋送他去飞机场,大概也是用这样的心情望着他走远。 那时候他要去安检,回了头,望着离他有一段路的梁沐秋,在一片挥手的行人里,梁沐秋抱着外套,围着驼色的围巾,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他那时候才二十岁,一点也看不出成熟冷静,乖得不像话,连闹一闹也不会,只像个被遗弃在原地的小狗,可怜又茫然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甚至想,别去了。 无非就是与父母闹僵,大不了搬出来独立。 美国有什么好,除了难吃的要死的中餐什么也没有,没有他养的小柯基,没有楼下的银杏树林,也没有他跟梁沐秋一块儿住的小公寓。 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梁沐秋。 可是飞机票已经在他手上,转学申请也已经办好,梁沐秋答应了等他回国,要他早点完成学业。 他想着他跟梁沐秋的未来,决定还是听梁沐秋的劝,转身上了飞机。 岑南靠在车门边上,点了根烟。 梁沐秋已经进了大厅,连背影都不见了。 他叼着烟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当年他离开,好像也就是这个时间。 大概是他站着的身影过于萧索,旁边一个也是来送行的哥们儿,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一看你就也是来送女友的吧,” 这人是个大大咧咧的自来熟,感叹道,“我也是,我来送我老婆,她要出差大半个月。我这还是新婚呢,真舍不得。她们倒好,走得潇洒。” 岑南瞄了旁边这人一眼,二十几岁的年纪,小寸头,长得挺阳光,比他还小一些。 他没纠正这人的错误,只是笑了笑,默认了。 但他心里颇有点羡慕。 这人是新婚。 多好,如此光明正大。 第32页 他在国外也能结婚,坐在芝加哥大学的图书馆里写课题的时候,他也曾计划过要带梁沐秋来领证。 梁沐秋要去的云州离滨城两个小时,到了地方,天已经黑了,他们要去采访的那个古村落算个风景区,派了接待人员来接他。 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编剧也差不多这个点到,三个人凑齐了,才出了火车站上车。 梁沐秋认识其中的那个女编剧,三十来岁,齐耳短发,穿着白 T 恤和牛仔裤,干净又利索,是他以前合作过的庄悦,两个人一上车便是一阵寒暄。 另一个叫洪朝的编剧他倒是不太熟,不过这人善谈,一路上倒也热闹。 他们这次来云州的古村采访,是剧协安排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任务,就是希望编剧们参观后有些灵感,写点通稿,多帮着宣传。 梁沐秋是最不喜欢参加社交的,这次来也是被他老师罗文推荐来的,但来都来了,总不好丢了老师的面子,只能强撑着跟人往来应酬,好在在座的都算客气,没谁端着架子。 他们一群人先聚在一块儿吃了顿晚饭,就算是彼此认识了。 吃过晚饭,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也没安排什么活动,给他们分配了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 梁沐秋跟洪朝分配到了一块儿。 虽然房间挺大,两张床分得也很开,但他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同住,多少有些尴尬,放下行李就借口出门逛逛。 这个古村落保存得挺好,虽说是风景区,却还没过度开发,所以游客也不算多,这里依山傍水的,一些小竹楼就沿着山依次排开,夜晚不像城市里霓虹闪烁,只有零星的暖色灯光一路点缀,空气也格外新鲜,远远能听见小院子里传来孩子的笑声。 梁沐秋找了个便利店,买了杯饮料,顺便跟老板聊天。 老板是本地人,听说他是来旅游的,倒是很热情,给他推荐了好几个地方。 “来我们这儿肯定要坐竹筏逛一逛的,看看好山好水,” 现在店里没人,老板干脆坐在旁边跟他聊天,“山神庙要去的了,庙旁边还有相思树,小年轻最喜欢这些传说了,喜欢木器金器也可以买点,不喜欢就算了,还有沱桥也可以去,桥边晚上好看,可以放灯。” 梁沐秋一一都记在了备忘录里。 他看着过于年轻了,老板知道他已经工作还是编剧,惊讶了一下。 “你看着和我女儿差不多大,” 老板笑眯眯道,“她上大学,也喜欢旅游。”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店内来了客人,老板就走了。 梁沐秋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脚尖轻轻晃着,拿着随身带的笔和本子写着东西。 没多会儿,他的手机震了一下,点开一看,是岑南终于憋不住问他到了没。 梁沐秋一点也不惊讶,回了句,“到了。” 岑南又问了几句他住哪儿,累不累,当地温度怎样。 梁沐秋简短地回了几句,就不理他了,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他喝着热柠檬茶望着窗外,青石板路上有几个行人走过,是几个年轻男孩,看着像过来玩的学生,嘻嘻哈哈的,笑得肆无忌惮。 虽然刚才便利店老板夸他年轻,但梁沐秋心知肚明,他跟这些真正年轻的学生站在一起,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咬着吸管发呆,依稀记得自己当初也经常跟岑南出去玩儿,他不爱旅游,却也分人,被岑南牵着手,不管是山里还是海边,都市还是古镇,他好像哪里都可以去。 岑南一路规划好行程,他就负责跟着走。 坐在车上看山看水,岑南还笑他,说,“你就这么跟着我走,被我卖了还得帮我数钱。” 他坐在副驾上吃零食,满不在乎,“那正好,回头你还得赎。” 梁沐秋想,他当年怎么就那么自信呢,总觉得岑南不管跑去哪里,最后都翻不出他的掌心。 然而事实证明,是他自信过了头。 他想到这儿又有些生气,恰好岑南又发消息过来,他拿起手机,微眯了下眼,准备让岑南知道一下什么叫喜怒无常。 他瞧了眼信息,发现即使没人理,岑南也挺会自娱自乐的,给他拍自己刚买的咖啡,说特别难喝,又说毛豆在路上遇见了一只小博美,非要追在人家屁股后头,害他被博美的主人拉着聊了好半天。 梁沐秋嘴角抽抽,故意问,“博美的主人好看吗,男的女的?” 那边回,“女的,不知道好不好看,没在意。” 教科书般的标准回答,梁沐秋想找茬都下不了嘴。 他翻个白眼,又从别的地方挑刺,“哪有傻子大晚上喝咖啡,等着失眠吧你。” 岑南也不恼,“没关系。” 他顿了顿,又说道,“你不在身边,我总是失眠,习惯了。” 梁沐秋一怔。 他盯着那行字,深刻怀疑岑南被魂穿了。 当年他俩在一块儿,岑南对他好得像供着祖宗,但嘴上却不饶人,隔三差五也会气一气他,说句我爱你也像要了命,情话多是在床上,他都哭了才肯说点软话,仿佛一个惜字如金的蚌壳。 如今再遇,肉麻话倒是不要钱一样往外蹦。 这山间的夜晚明明一片清凉,他却觉得指尖发烫。 “谁管你。” 他打下这三个字,就迅速把手机推到了一边,掩耳盗铃一样不再看。 第33页 外头晚风幽幽,便利店门口的风铃在夜风中轻轻摇荡,发出悦耳的脆响。 梁沐秋又继续拿着笔写字,但他写着写着就发起了呆,等再回过神,就发现纸上不知不觉多了两个字。 岑南。 第17章 桥上 作者有话说:解释一下时间线,好多宝宝搞错了,岑南跟秋秋分手是他去国外一年后,打电话分的,出国的时候还没分呢,所以秋秋会送他,会等他回来 岑南自己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梁沐秋回酒店的时候,他的临时室友已经坐在了床上,戴一副黑框眼镜,拿着笔记本写稿子,哒哒哒的敲键盘声音,倒是让梁沐秋觉得亲切。 他轻手轻脚去洗漱,出来后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床边,眼睛一拐,看见洪朝的被子上扔着一本书,叫《梦醒录》,作者是晏无河,不由多看了几眼。 洪朝正好把笔记本放到一边,见他目光看来,笑了笑,问,“你看过这书吗?” 梁沐秋点点头,说道,“这书的作者是我师兄。” 洪朝倒没想到这层,能让梁沐秋特地提,应该不是在学校里擦肩而过的关系。 果然,梁沐秋下一句便是,“那时候我们一个社团,师兄人很好,他那时候写的书就出版了好几本,分给我们还是签名版,让我们好好收藏,说指不定以后就升值了。大家周末去聚会,他跟另一个师兄总拼酒,喝醉了还要人家背回去。” 他说到这儿,轻轻笑起来,像是想起大学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说道,“出来工作以后才发现,发现还是学校里好,自在,朋友们也处的来。” 而工作后,虽然也有快乐的时候,却也往往伴随着是明枪暗箭,人心难测。 洪朝听得也笑起来,也挺赞同这话。 他比梁沐秋还大几岁,离大学时期更远,听他这样说倒是也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我大学是在平城戏剧大学读的,在学校里我是话剧社的,我跟那时候的女朋友也是在社团认识的,她演奥菲莉娅,我在台下看,觉得她真好看,想她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结果她真成了我女朋友。” 梁沐秋有些诧异。 今天跟洪朝接触,他觉得这人左右逢源,精明又圆滑,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也让人难以推心置腹,但是洪朝说这几句的时候,温和浅笑的样子,倒是冲淡了他身上的世故。 听故事是一个编剧的基本爱好,梁沐秋靠在床头,下意识问,“那后来呢?” 洪朝也没隐瞒,“没有后来,分了。她是我初恋,喜欢上她的时候我一穷二白。她家境比我好太多,父母不同意,我争取过,但是怎么办呢,让人家姑娘跟我吃苦么。只能分手了。” 梁沐秋一时没说话,这实在是个平平无奇的故事,世界上的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写成举报都嫌老套,可对于当事人来说,却是意难平。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说道,“可能就是缘分没到吧。” 洪朝听笑了,视线落在自己写了一半的稿子,他在写一个情人分合聚散的故事,所以今天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往事。 他跟这位小梁编剧并不熟悉,但有时候正因为陌生才容易开口。 他低声道,“确实是缘分不够。我其实后来找过她,我那时候虽然不说飞黄腾达,倒也衣食无忧,可是我去找她,发现她结婚了。老公对她很好,她继续当话剧演员,过得很幸福。我当时想,她过得好,总比过得不好强。当时分开是我让她别等我,现在这样也挺好。” 梁沐秋仔细瞅了瞅洪朝的脸,只能算清秀端正,白天里总是热情洋溢,叫人看不出真实性格,现在这样淡淡说着话,倒是能瞧出他一点真心。 梁沐秋记得今天互相聊天的时候,洪朝自我介绍是单身,到现在也没成婚。 他忍不住道,“可也许当年你叫她等你,她也会等的。” 洪朝耸耸肩,在键盘上删改了一行字,“也许吧,但何必呢,为什么要耽误人家。如果其他人能让她过得好,她干嘛要耗在我身上。何况我现在也挺好的。” 他说得豁达又轻松,梁沐秋细想,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他把笔记本拿出来,顺着上次的文档继续整合资料。卧室内一时只能听见敲键盘的声音。 但他写了一会儿,身边的手机就又震了一下,是岑南跟他说晚安。 他低头望着岑南的名字,心想他要是和洪朝的初恋一样洒脱,现在少说也该换上七八个情人,也许有那一个合适的,会跟他共枕眠,就这样到白头。 休息了一整夜,第二天吃过早饭,行程都是安排好的,由接待人员带着他们沿规划的路线一路走过去,先去了当地的小博物馆,下午坐竹筏,慢悠悠沿着江看遍两间的景色, 梁沐秋虽然不爱运动,但这点路程倒也不累,还觉得挺有意思。旁边的女孩们要他帮忙拍几张照片,他也都笑着答应。 只是他拍照技术顶多算能看,几个女生编剧看见以后都乐了,说,“梁老师,光看您这照相技术,可真是直男摄影。” 梁沐秋抗议,“我努力过了好不好。” 好在几个人也不在乎,反正现在都有修图工具,回去修一修就得了。 她们把梁沐秋从位置上推起来,赶他,“你站过去,我们帮你拍几张,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技术。” 第34页 梁沐秋势单力薄,拒绝不得,叹口气,也不选姿势找背景,往栏杆边上一靠,抬头望那一棵相思树。 现在山间还雾气蒙蒙,不算明亮,光线却柔和,梁沐秋侧脸生得秀气,却又线条分明,抬起头的一刹那,眼睛里像有落日的余晖,那一棵相思树已有百年,枝繁叶茂 一根斜出来的枝叶正好在梁沐秋头顶,绯色的花坠在枝头,与他相互映衬。 庄悦咔擦按下了快门。 拍好后,她自己先端详一下,很是满意,夸道,“梁老师你可真是上镜,跟明星们比起来也不差嘛。” 梁沐秋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那可不敢比,人家的脸都是上保险的,我这脸大概也就自己看不腻,” 但他凑过去一看,也觉得不错,“是比我拍得好多了,你发我一下。” 庄悦答应了。 他们上了山,也不用都凑一块儿活动,几个编剧去买蜡染的布料,梁沐秋跟他的室友洪朝就坐在树下歇息,旁边有个卖木雕的小摊子,有个小狗雕得栩栩如生,他想到毛豆,就买了下来。 梁沐秋对着木雕拍了张照,下意识发给岑南,问他,“像不像毛豆?” 片刻后,岑南回了消息,却是护短得很,“毛豆比这可爱。” 并且附赠毛豆靓照一张,胖乎乎的柯基趴在岑南腿上打瞌睡,小狗脸放松憨直,看起来全然不想亲爹。 梁沐秋哑然失笑。 过了下午的行程,晚上还有篝火晚会,是跟当地的少数民族一起玩儿,要聚在一块儿跳舞。 这个就是梁沐秋的能力盲区,趁着大家没抓住他,先脚底抹油溜走了。 但他也没走远,就走到沱桥上,远远地拍着篝火晚会旁,载歌载舞的人群。 那边热闹非凡,沱桥上却安安静静,只有底下湍急的水流,在夜色中听来甚至有点萧瑟,像是一个没走稳,就会被卷入水中,再也见不到踪迹。 但梁沐秋倒不怕。 他点了支烟,扶在沱桥的栏杆上,想起白日里听到的传说,说一对兄妹在沱桥上走散了,多年后却又在沱桥上重聚,所以沱桥会保护所有失散的人。 这种传说到处都是,梁沐秋听得波澜不惊,但他低下头,摸到桥上栏杆斑驳的痕迹,心里又觉得,在这百年间,大概确实有不少人在这儿重逢。 他吐了口烟圈,听着远处传来的笑闹声,从今天拍的一堆照片里拍了几张,发在朋友圈里,也算完成任务。好歹出来采风,不发点什么,好像名不副实。 但他发出去没多久,岑南的电话就过来了,好像一直蹲守在手机旁边一样。 他懒洋洋接了起来,“喂?” 岑南没料到那边这么安静,顿了顿,“你那儿怎么没声音,不是在篝火晚会吗?” “我玩了一会儿就走了,” 梁沐秋说道,“要是还在玩,你觉得我还有空接你电话吗?” “那你在哪儿,回酒店了吗,” 岑南问,“今天好玩儿么?” 梁沐秋把烟从唇边移开,望着满天星斗,“还可以吧,星星比城市里亮的多。没回酒店,我在沱桥上自己走走。” 岑南却紧张起来,他是搜索过这边的地形和攻略的,“你去那儿干嘛,大晚上的,什么也看不见,桥上又滑。秋秋,去亮一点的地方。” 梁沐秋听得有些想笑。 他前几年出门找素材,去过不知道多少地方,遇上恶劣天气,也曾经怀疑自己会不会没命。 现在区区一座桥,岑南倒是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他一边往桥下走,一边跟岑南翻旧账,“你还说我,你自己没玩过极限运动?跟人飙摩托的事情你没干过?现在倒会教育我。” “那是我的错,” 岑南倒是承认得很快,“以前年轻不知道惜命,我现在不会了。” 没劲,梁沐秋撇了撇嘴。 可他听见岑南又道,“我要是不好好活到七老八十,你跟别的小老头跑了怎么办?” 梁沐秋已经下了桥。 他望着夜色里幽幽的路灯,心想,我要跑早跑了。 但他嘴角又轻轻勾了一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快要走到大部分边上的时候,他听见岑南说,“秋秋,等你回来,你愿意跟我约会吗?” 梁沐秋站住脚。 “我看见你发跟别人一起出去的照片,又羡慕,又觉得嫉妒。我知道我没说这话的资格,但看见他们都能站在你身边,陪你看山月星河,我就觉得嫉妒。” 梁沐秋手里的烟已经快熄灭了,橘红色的烟头却还在夜色中一明一灭。 他听得出来,岑南真的在嫉妒。 这个从少年时期起就是众人倾慕对象的岑南,总是矜贵高傲,像是对什么都胜券在握的岑南,在嫉妒。 他其实第一反应是想拒绝的,但他沉默了两秒,却问道,“你先说去哪儿?” 岑南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声音都惊喜起来,“去哪儿都行,做什么都好,只要你肯。” 梁沐秋无声地笑了一下。 “那就回来再说,看我心情,看我有没有空。” 他挂了电话,出了这条曲折的小道,走进了灯火里。 篝火晚会已经快到尾声,他同行的编剧们都聚在河边,看见他,都招呼他过来。 梁沐秋走过去,手里被塞了一个河灯和一支笔。 第35页 他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洪朝回答他,“放河灯啊,你可以在上面写你的愿望。放河灯许愿而已,图个吉利。” 旁边一个年轻男生嘻嘻哈哈接话,“你写心上人名字也行。” 梁沐秋笑了笑,想看别人都写了什么,发现都是写得什么暴富,求脱单,万事如意。 但他拿着笔,发现自己也没什么想写的,他对神佛之事,只能说尊敬,说不上深信,因而也没什么执念。 但他想了想,还是在河灯上唰唰写了两行字,然后找了个地方,由着这盏明黄色的河灯慢慢飘远。 第18章 耍流氓 来云州的第二天,梁沐秋他们起早去喝了这儿的早茶。 这家店门口就是个古树,他们也没进店内,就坐在外面的竹桌竹椅上,除了他们以外都是当地人,年纪都不小,用当地的方言互相聊天,在早晨听来热热闹闹的。 梁沐秋这一群人都是在都市里生活久了,这种雾蒙蒙的天慢悠悠喝着早茶反而难得。 就有编剧感慨,“赚够钱了真想早点退休,就到这些地方买个房子,喝点早茶,遛狗赏花的。现在一天天的,不是开会就写剧本,烦的很。” 其他人便笑起来,随意附和两句。 这种愿望说起来大家都有,但哪有这么容易从名利场脱身,要真心想隐居山水,这儿房价也不高,随时可以来,只是什么时候算是赚够呢。 梁沐秋吃了一个鲜果脆皮卷,倒是想起他老师了,罗文是个真正的潇洒人,明明还不到退休的年纪,说撤就撤了,郊区里买栋小房子,无子无女,养一院子花花草草画眉鸟,清净又自在。 他想着,等他老了,大概也会去过罗文这样的日子。 这一桌早茶挺有当地少数民族特色,用了不少新鲜蔬果,他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却发现半小时前岑南给他发过消息。 照片上,毛豆死活蹭着一棵树桩不肯走,嗷嗷待哺地望着一个早点摊上的炸火腿。 岑南便跟他告状,“你一不在,毛豆就不听话。” 他那时候正出门,没看见消息。 过了二十分钟,岑南又发来一条消息。 “解决了。” 照片上毛豆已经埋头在饭盆里吃上了,比梁沐秋在的时候还丰富,雪花肥牛加水煮蛋还有块三文鱼,旁边还配着一小份鸡肉泥。 好家伙,梁沐秋心内轻嗤,毛豆估计觉得自己发达了,天上掉馅饼了。 他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别太惯着它,等它回来变挑食了我都和你算账。” 他自认为是心态平和地在回复,但落在旁人眼中,那低眉浅笑的样子,恰似情窦初开。 洪朝在旁看了他好几眼。 下午的时间,都是自由活动,五点多集合吃饭,然后就各自启程,被分别送往高铁站和飞机场了。 梁沐秋下午就逛了逛当地的山神庙,然后绕去了稍远的一条街,给妈妈外婆还有罗文宋唯买了点手工纪念品。 但他没想好要不要给岑南带。 他拿着一个银制的小茶壶,心想岑南什么也不缺,他也不是去了多遥远的地方,只是来少数民族村落采个风,实在也犯不着特意给岑南带一份。 但那小银制茶壶在他手里实在可爱。 梁沐秋想了想,还是付了钱。 他自己倒是什么也没买,还是庄悦她们买红豆手串买多了,硬往他手上挂了一串。 他肤色白,手指又根骨匀称,像上好的羊脂玉雕,被这红豆手串一映衬,有种说不出的艳丽。 搞得旁边几个女编剧盯着琢磨,总觉得自己像被比下去了。 而梁沐秋自己倒没感觉。 他看着这串红豆,想起岑南曾经送过他一串南红手串,颗颗饱满圆润,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就是看见了觉得合适就送了过来。 戴好以后,岑南捉着他的手腕细细轻吻,也不说话,就用一双如含烟雾的眼睛望着他,舌尖在他腕上轻轻描画…… 梁沐秋咳嗽了一声,及时把自己从过去的记忆里抽回来,耳朵尖却有点红。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岑南那时候满脑子少儿不宜。 他刚和岑南在一块儿的时候,明明还是个青涩少年,亲一下都要害羞半天,后来跟岑南混久了,直接被这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后来那串南红去了哪儿呢。 梁沐秋站在桥上拍晚霞,依稀记得,似乎是在岑南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戴过那件手串。 吃过晚饭,这次采风活动就画上了终止符,所有人一起拍了张大合照,就各奔东西。 梁沐秋最后还是跟洪朝和庄悦一起去的高铁站。 相处了两天,三个人也算熟络了一点,一路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 十点二十分,梁沐秋拎着行李箱,又回到了滨城。 熙熙攘攘的高铁站里,他一眼就在站外等候的人群里看见了岑南。 只望了一眼,他心跳就像漏了一拍。 岑南一身白 T 恤和黑色长裤,头发没有规规矩矩地梳起来,散落在额前,手腕上一块黑色腕表,靠在柱子上等着人。 岁月也没在岑南脸上留下太多痕迹,脱掉严肃的正装,退去冷峻的表情,现在的岑南,几乎跟大学也没什么两样。 梁沐秋没喊他,自己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 第36页 当他们之间只剩下几步的时候,岑南发现了他,漫不经心的神色一下子转为温柔,走上前来。 梁沐秋刚想说话,让岑南帮他拿一下行李,他好空出手喝个水。 但他还没开口,岑南就俯下身来,在他脸侧落下一个吻。 熙熙攘攘的车站,人流如织,大家几乎都各忙各的,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个角落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岑南亲得蜻蜓点水,甚至能称得上礼貌。 但梁沐秋还是说话都差点结巴,“你干嘛?” 岑南直起身,接过梁沐秋手里的行李。 他回答得坦坦荡荡,供认不讳,“耍流氓。” 第19章 旧疤 流氓承认得太快,这一吻又说不上真刀实枪,也就是嘴唇碰了下脸颊。 梁沐秋一脸懵逼,想要发作也觉得大惊小怪,只能吃了这个暗亏,瞪了岑南一眼,上了车也不大舒坦,冲岑南哼了一下。 岑南却觉得挺有意思,被哼了一声也甘之如饴。 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梁沐秋才十八九岁,脸皮薄人也乖,被他在外面亲了后不好意思,就是这副模样。 出高铁站的一段路向来很堵,现在又是夜间,刚刚下过一场雨,道路状况比白天更为紧张,一连串的车排成了长龙,慢吞吞得像蚂蚁在爬。 梁沐秋在车上呆得无聊,把岑南的音乐给切了,换了电台听相声,听着听着,他自己就乐起来,也想不起片刻前的 “非礼” 了。 岑南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听到梁沐秋噗嗤地笑起来,侧身看了他一眼。 因为山间较冷,梁沐秋穿的是件蓝色的小翻领衬衫,长袖,但是抬手间,素白的手腕边却露出一截红色,温润鲜艳,是一段红豆手串,绕了三匝,晃晃悠悠地垂在腕上。 他心里轻轻拧了一下,他记得自己也曾经给梁沐秋送过一串南红手链。 他送的时候心思不纯,所以如今看见类似的饰物出现在梁沐秋身上,心里就不由自主警惕三分。 到了御河花苑,梁沐秋自然是要去接毛豆的。 几天没见亲爹,毛豆屁颠屁颠从狗窝里跑出来迎接,嘴上还叼了个东西,讨好地往梁沐秋面前一放。 梁沐秋定睛一看,嚯,这不是岑南的马拉松奖牌吗,一点也没有应有的优待,被毛豆叼进窝里当玩具。 他一边撸着毛豆一边抬头看岑南。 岑南倒是淡定,“它喜欢,就给它玩了。” 毛豆见梁沐秋不收这个玩具,又开心地自己叼了起来到处跑。 它现在对岑南家已经很熟了,显然把这里也看成了自己的地盘,跳上矮沙发,自动扒拉了一个橘红色的小垫子,舒舒服服往上面一趟。 梁沐秋看得心情微妙,颇有种看见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跟前夫亲热的感觉。 而这个 “前夫” 还毫无所觉,进厨房洗了洗手,出来问他吃不吃夜宵。 “我做了虾粥,还有买的烤鸭卷,芋泥酥和凤爪,” 岑南温和望他,“你要不吃了再走。” 他刚刚去厨房把虾粥给加热了,梁沐秋就站在厨房边上,热气和香气隐隐约约飘散在空气里,勾得他意志也不怎么坚定。 本来今天晚饭吃得就早,现在也消化了个干净。 梁沐秋思索三秒,选择跟儿子一起投了敌,“吃。” 岑南便进厨房准备夜宵去了。 梁沐秋坐在座位上等着,非常有客人架子,完全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 他来岑南公寓的次数其实不多,除了吃过一次饭,就是他醉酒被岑南带回来,压在床上亲吻的那次。自那之后,他送毛豆过来,也只踏足了玄关,并没有在这房子里好好待过。 但他现在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回忆起醉酒的那晚。 岑南压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分明岑南才是占尽了优势,盯着他的眼神却像落败又被逼至绝境的野兽。 梁沐秋咳了咳嗓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脸热,一扭头又对上毛豆纯洁无辜的眼神,就更加燥得慌。 他往沙发里又坐了坐,靠在靠垫上玩手机,但总觉得靠垫后像有什么搁着他,伸手摸了一把,却摸出个盒子。 他并没有随便动人东西的癖好。 但这盖子实在不牢,他拿的姿势不太对,这盖子便松松地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黑色的绒布和一支被精心保存的手表。 手表底下还压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龙飞凤舞,是梁沐秋自己的字。 他不由愣了一下。 这盒子里装的,是他送给岑南的,二十岁生日礼物,是拿他参加的一个项目的全部收入买的,不算名贵,万把块钱,跟岑南动辄几千的衬衣比起来都有点寒酸。但却是当时他能给岑南的最好的。 岑南出生在冬天,他在下雪天把这支表从橱窗里买回来,一路从学校门口走到他们住的公寓,鞋子被雪水打湿了,却不觉得冷,只觉得高兴。 而等回了家,他带着一身寒气,扑进岑南热乎乎的怀里,迫不及待把这只表拿出来,像求婚一样,给岑南戴在了手上。 梁沐秋怔怔地望着盒子里这支手表。 从回来以后,他就没见岑南戴过,还以为是已经被岑南弄丢了,却不想被好好地收纳在盒子里,一看就是被精心护理过,有磨损使用的痕迹,却还是银光闪闪。 第37页 连他当年塞在盒子里的卡片都还在。 题字,“赠岑南”。 落款,“你老公”。 他那时候床上耍不了威风,就要嘴上占占便宜。 梁沐秋把这块表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说不出在想什么。 此刻岑南也收拾好了厨房,端着餐盘走到了客厅,刚一走进,就看见了梁沐秋手里的表。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餐盘放了下来,把上面的碗碟都在茶几上一字排开。 梁沐秋则把表收进了盒子里。 他手里被岑南塞了双筷子,他最喜欢的烤鸭卷也放在了他面前。 他喝了几口热粥,又吃了个鸭卷,还是没忍住说道,“我还以为你把这个表扔了。” 岑南脸色不太好,“我为什么要扔它?” 梁沐秋又喝了口粥,“都分手了,留着旧东西也没意思,我又从来没见你戴过,当然以为你是找不到了。” 岑南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戴,是因为怕弄丢。我在国外经常戴着,但是回国之前,有一天它表带突然断了,掉在了外面,我找了很久才找回来。后来就不敢戴了,只是偶尔送去维修和护理。” 梁沐秋一愣。 他抬头看岑南,岑南说得平静,漆黑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招架不住,收回了视线,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一块表都舍不得扔,丢了也要去找回来,那为什么把他扔在国内七年,却找都不找。 吃完夜宵。 梁沐秋在沙发上摊了一会儿,摸了摸小肚子,全当消食。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也没理由再在岑南这儿逗留了,但环顾一圈,毛豆却又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他站起来,想去找毛豆,却不知道是不是腿脚发软,没站稳,往旁边栽了一下,正正好好,压在跟着起来的岑南身上。 两个人又一起栽在了沙发上。 梁沐秋好险拿胳膊撑住了,手掌撑在岑南两侧,才没有真的砸在岑南身上。 就是这姿势…… 颇有点暧昧。 他一只腿挤在岑南的膝盖中间,从背到腰连成一条曲线,手就撑在岑南脸的两边,手上的红豆手串在刚刚的动作里一通乱晃,跟岑南的脸也贴得很近,倒是衬得他面如白玉。 梁沐秋抿了抿唇,十分尴尬地想要起身,可是腿上刚一使力,腰上就多了只手,重重地一压,他不仅没站起来,还结结实实倒在了岑南身上。 从高中起,他就打不过岑南,先天的身体差距。 梁沐秋郁闷地抬头看了岑南一眼,岑南的胸肌够结实,他摔得倒是不怎么疼。 “你干嘛?” 岑南却捉起他的手放在脸侧,红豆手串映着细白的皮肤,说不出的好看剔透。 他问,“在车上我就想问了,这个手串是你自己买的吗?” 梁沐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不是,同行的编剧送的,买多了就给了我一串。” 岑南微妙地 “哦” 了一声,又问,“男的女的?” 这下梁沐秋可听明白了。 他稍稍使了点力,把手腕从岑南手里抽出来,支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岑南。 好歹是旧情人,最知道如何戳肺管子。 他对岑南一笑,“男的,就是跟我住在一个屋的那个编剧。” 他存心要气岑南,说完就准备开溜,但是逃跑慢了一步。 岑南一手按住他的背,颠倒了两人的位置,重重把他压在了身下,红豆手串就被岑南握在手间,一颗颗圆润硬实,硌着梁沐秋的皮肤。 而岑南低下头,吻住了梁沐秋的嘴唇。 和下午那个浅尝辄止的吻截然不同。 岑南撬开了他的牙关,用力吮着他的舌尖,两个人的身体摩擦在一起,岑南掌心的热度贴在他腰间。 梁沐秋被摸到腰上软处,像上岸的鱼一样弹了一下,却又被镇压下去。 客厅里只听见闷哼,唇齿交缠的水声,夹杂着手串晃动碰撞是沙沙声。 ……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沐秋才重新能自由呼吸。 他喘着气,胸口不断地起伏,脸被吻得红了,嘴唇也红。 他喘了会儿,哑着嗓子骂道,“你发什么神经。” 想想还嫌不够,又加一句,“不要脸。” 岑南笑了一下。 他抬起梁沐秋的手,从指尖一路吻到手腕,眼睛却死死盯着梁沐秋,在他的腕上轻轻咬了一下。 不重。 但这股酥麻感却从手腕一路传到梁沐秋的心脏。 梁沐秋不争气地脸更红了。 他心知肚明,岑南在意的倒也不是手串,就是借题发挥。他被人劫了色,还是一天之内两次,本应该发一发火,震一震威风,可事实却是却像上了案板的鱼,被人吻得腿软。 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想到这儿,他忿忿地推开了岑南。 这一次,他成功了。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服,大声喊毛豆的名字。 一阵哒哒哒的跑步声,短腿小柯基从卧室方向跑了过来,乖乖坐在他身前。 梁沐秋把毛豆抱了起来,不去看岑南,低声道,“我带毛豆回家了。” 岑南也没阻拦,却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梁沐秋身后。 第38页 明明再也没什么暧昧过界的动作,从客厅到玄关这一段路,梁沐秋却觉得脸上的热度一直没下来。 而在快要伸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却又突然顿住了,转身看了岑南一眼。 灯火下,岑南的还穿着松垮的白 T 恤,靠腰的地方却因为他刚刚的抓挠被弄皱了。 岑南问他,“怎么了?” 梁沐秋皱着眉,没有说话。 他刚刚跟岑南抱在一块儿,手指像是摸到了什么。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一只手抱着毛豆,一只手伸出去,撩开了岑南白 T 的衣角。 梁沐秋的指尖是柔软的,触碰到皮肉,却又有点微冷。 岑南下意识想躲,却又最终没躲。 衣角被撩开了,岑南的腹部皮肤都露了出来。 只见在靠近胯骨的地方,有道一掌长的伤疤,虽然愈合已久,还是显得狰狞。 第20章 春天了 作者有话说: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春光 梁沐秋盯着那道疤,说不上什么心情,一道经年的旧疤,早就已经愈合了,虽然看着狰狞,却也不至于要命,起码岑南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 但他当年跟岑南相恋的时候,那一块皮肤却是好好的,他那时候色心不死,有事没事摸岑南的腰一把,试图说服他在下面。 “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声问。 岑南神色不变,“在美国出了个小车祸,走着路被车擦了一下。但不是大事,住了几天院就好了。” 梁沐秋抬了抬眉,神色古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因为那伤口狭长锐利,边缘干净,不像擦伤,倒像刀伤。 岑南又道,“我现在身体很好,前阵子刚做了全身体检,你要看吗?” 梁沐秋才懒得看。 他想起这人刚才在沙发上轻轻松松制住自己,何止是身体还不错,简直是身强力壮。 他抱着毛豆转身就走。 岑南也没再挽留,就这样靠在门前望着梁沐秋走远。 眼看着梁沐秋要进家门,他突然抬高声音,喊了一句,“秋秋。” 梁沐秋转过身。 岑南站在门边,一身休闲装,脸庞皎白如玉,眼中带着一点笑意,漫不经心却又撩人。 “周末,跟我约会去好吗?” 梁沐秋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他十八岁的夏天,岑南也是这样站在楼道里喊他,问他跟不跟自己约会。 梁沐秋抬了抬下巴,有点傲慢又有点神气,像是要把十八岁没能拿捏的气势都补回来。 他周末分明是有空的,却眯起眼道,“我考虑考虑。” 梁沐秋把毛豆扔回了它的小狗窝,自己去洗漱。 在外头住了几天,还是家里的床舒服。 但他奔波了一天,也许是被岑南那混蛋吓了一跳,现在反而不困了。 他拿过笔记本电脑,干脆把他已经剪辑好的,这几天在云州的古村落拍的片子上传到了 d 站。 审核需要一段时间。 他又发了条动态,是他自己拍的晚霞下的村庄。 发出去没多久,那个熟悉的橡树头像就在他评论区占据了前排,而私信里,南渡也戳了他一下。 “你是去旅游了吗?” 南渡问。 “出差。” “挺漂亮的。” 梁沐秋跟他有来有往聊了几句,南渡说自己现在一个人在家,也没在工作,而是在看电影。 梁沐秋放在键盘上的手就顿了顿。 自从被岑南亲了以后,他就有点无所适从,想找人聊天。 与他隔着网线,素不相识的南渡显然是个好对象。 他咬了咬唇,在手机上打下几个字,“问个问题,你有对象吗?” 他说完又觉得冒昧,补充道,“我就是随便聊天,你不想说也可以。” 南渡却认真回答了。 “不算有,我有个很喜欢的人,他现在还没跟我在一起,是我单方面喜欢他。” 梁沐秋盯着那个 “他” 字,好半天回不过神。 不是吧,难道 gay 之间天然会彼此吸引吗,他怎么随便认识个网友也喜欢男人。 他试探性问道,“你是不是打错字了,是她吧?” 南渡却道,“没打错,我喜欢男人,你介意吗?” 梁沐秋怎么可能介意。 他立刻安慰对面放下心里包袱,“不介意,其实我也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估计也没料到这一波居然是互相出柜。 但梁沐秋却还挺高兴,性取向一致总会多点话题。 他又起了好奇,问,“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次南渡回得很快,“是个特别好,又特别心软的人。” “除了还不喜欢我,他在我眼里没有缺点。” 梁沐秋回忆了一下看过的南渡的照片,虽然不是惊才绝艳的长相,但也称得上清秀温和,他跟南渡聊天以来,能感觉到对方谈吐学识都不差。 就这样,南渡居然也追不到喜欢的对象。 他立刻同仇敌忾起来,“你挺好的,是对方不识抬举。” 南渡却立刻否认了,“不是,是我配不上他。” 梁沐秋傻眼了。 要不怎么说爱情让人盲目。 他可算看见了。 他正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回复,却看见南渡又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方法可以追到人。 第39页 梁沐秋更加犯了难,他没追过谁,就追过岑南。 但他跟岑南间的那层窗户纸薄得像蝉翼,别说捅了,呵口气就融化了。 梁沐秋回忆道,他那时候都干什么来着? 他好像经常黏着岑南去他家写作业,晚上找各种理由硬是留宿,厚着脸皮睡到了岑南被窝里。 他来了灵感,啪嗒啪嗒打字,“你想办法留宿,睡他被窝里去。” 南渡那边停顿了好一会儿,大概也被这厚脸皮震惊了。 梁沐秋脸也红了红,却倾心传授,“你别不信,很有用的,他对你但凡有点意思,都不会把你推出去。” 又是几秒的沉默,对面发来了三个字。 “我试试。” 梁沐秋满意了,也没问问南渡到底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就拿人家当了跟自己一样。 他充满斗志地给南渡加油打气,“加油!你可以的,拿下他!” 对面的人轻声一笑,无奈摇了摇头。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周五。 岑南厚着脸皮上门,拿出两张门票,邀请梁沐秋跟他约会。 梁沐秋矜持地接过来一看,却是野营营地的门票,倒是不远,就在郊区的绥山,松树林里。 春季很适合露营,不冷不热,只要别遇上暴雨,都算好天气。 他还挺想去的,最近正有这计划,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宋唯是个身娇肉贵的,打死不肯跟他进山,他找大学的室友老袁,老袁却要加班。 但是他并没有告诉过岑南,怎么这人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拿捏得如此精准。 他狐疑地看着岑南,“你怎么想到喊我去野营的?” 岑南面色如常,“我听办公室的实习律师说这个营地不错,有个客户又恰好认识营地的老板,也推荐我去。” 梁沐秋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证据,那两张营地的门票躺在他手心里,像只小猫尾巴,勾着他心痒。 其实岑南不是个合适的露营人选。 他们是还未复合的前任,说反目成仇,倒也没有,说亲近得把手言欢,更谈不上。 这样的关系,睡在一顶帐篷里,用脚趾头想也不太对劲。 可是岑南还在安静地等着他的回复,大概是天热了,衬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锁骨和结实的胸口,梁沐秋忍不住就盯了几眼。 春天了,果然躁动。 梁沐秋沉痛地想。 他最终还是撇了撇嘴,“行吧,帐篷这些你准备。” 但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莫名想起他前几日给南渡的建议。 “追人?你睡他被窝里去啊。” 再看他面前得偿所愿,笑得很好看的岑南,他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像进了什么坑。 第21章 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后天,也就是周六就要入 v 啦,到时候会双更!明天周五是正常更新哒,但因为我晚上有事,会中午十二点多更。 既然要去露营,先得把他俩的宝贝毛豆给安置了。 这点梁沐秋有经验,在开车去营地前,他指挥岑南绕道,去了相熟的那家宠物医院。 今天医院里人少,店内明亮空荡,前台的小姑娘和医生护士凑在一块儿看电视剧,被弱智桥段逗得前仰后合,吐槽道,“现在的编剧写电视能不能带点智商哈哈哈哈哈。” 梁编剧觉得自己膝盖无辜中枪。 他抱着毛豆走上来,笑眯眯道,“肖医生,我家毛豆又要麻烦你们照顾两天了。” 毛豆也熟悉这里了,乖乖趴在梁沐秋怀里,既不闹脾气也没有不适应,又黑又圆的眼睛湿润润的。 肖医生抬头看见梁沐秋,有点惊喜,他有一阵子没见到梁沐秋了,上一次还是梁沐秋送毛豆来做美容护理。 好歹也是他暗恋的对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四舍五入,他都一个世纪没见过梁沐秋了。 但他刚笑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现梁沐秋旁边走过来一个陌生的男人,高大,英俊,是和梁沐秋截然不同的类型,气质冷峻,望着梁沐秋的眼神却很温柔。 而他向毛豆伸出手,圆屁股的小柯基也就从梁沐秋怀里蹦哒过去了。 肖医生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充满审视地望着这个陌生男人。 而这个男人也恰好看他一眼,眼神一离开梁沐秋就变得冷淡,扫了他一秒,就不感兴趣地转开了。 梁沐秋完全没意识到肖医生心中的风起云涌,一边按惯例写寄宿卡,一边和前台妹妹聊天。 前台妹妹听到梁沐秋要去野营,羡慕地哇了一声。她托着下巴,望了望梁沐秋身边的岑南,笑着道,“你是跟这个帅哥去吗?” 梁沐秋看了岑南一眼,“嗯,就去两天,很快来接毛豆。” 岑南听到这儿,倒是露出了进宠物医院以来第一个笑容。 手续很快办好了,梁沐秋把毛豆交到了护士怀里,摸了摸毛豆的头,“乖,爸爸过两天来接你。” 毛豆舔了舔他手心,又冲岑南汪了一声。 岑南也拍了拍毛豆的背,“爸爸们度假去了,拜拜。” 非常没良心,完全没有对儿子的不舍,倒是有种父母终于把孩子扔进学校的如释重负。 梁沐秋白了他一眼,但是在岑南过来揽着他肩的时候也没拒绝,两个人相携走出了宠物医院。 第40页 而在他们身后,肖医生心碎了满地。 他耳朵没聋,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岑南说的是 “爸爸们。” 小护士跟前台都同情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更何况…… 人家,真的挺配的。” 肖医生更悲愤了。 他也知道啊,要你们说! 出了宠物医院,岑南开着车一路往郊外去。他买了不少零食在车上,还没到营地,梁沐秋就咔擦咔擦啃起了薯片。 岑南叮嘱道,“少吃点,我带了不少食材,晚上给你做烧烤和小火锅。” 这听着还挺有诱惑力的。 梁沐秋权衡再三,终究是没吃第二包。 他们是在四点到达营地的,这个营地一共分为七个区域,他们是在靠湖的第六区。 现在已经有人在营地里扎起了帐篷,距离都不算近,稀稀疏疏的,帐篷是营地提供的,所以都是一种颜色,米黄色的帐篷点缀在青山绿水间,像一个个小蘑菇。 岑南也去领了帐篷,这个营地提供的帐篷质量还不错,他拿了工具,自觉开始搭建。 梁沐秋倒不太好意思游手好闲,蹭到旁边去想帮忙,但他常年宅家,以前也没什么露营的经验,笨手笨脚,差点砸到自己的手。 岑南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他把梁沐秋掌心翻开,拿湿巾擦了一下,“我快好了,你别弄了,帮忙去跟管理员领个露营灯和便携炉灶。” 梁沐秋自觉有了任务,放下工具,噔噔噔跑了。 搭好帐篷,梁沐秋又跟岑南一起去铺充气床垫和被子,里面还放了一盏小夜灯。岑南甚至还带了硫磺粉,往帐篷周围洒了一圈。 他对梁沐秋解释道,“以防有蜈蚣之类的。” 梁沐秋讨厌虫子,立刻指挥道,“多撒点。” 他们旁边帐篷是一对大学毕业来旅游的小情侣,正好在这儿观摩他们怎么搭帐篷,闻言充满渴求地看着岑南,眼巴巴问,“哥,我们能跟你买一点吗?我俩也怕虫。” 岑南撒完了,把袋子递给他俩,“直接拿去用吧。” 两个年轻人说了好几声谢谢。 梁沐秋望着这俩小年轻的背影,女孩走到一半就蹦到男孩的身上,他笑了笑,心想他难道七八年前也是这傻样吗? 再回头看见岑南,穿了一身黑色运动衫,低头收拾工具,明明也是年轻的脸,但沉默干活的样子却有种格外的成熟稳重。 忙活完基础建设,梁沐秋跟岑南去了湖边溜达,这片松树林里的湖泊不算大,在山野间却澄澈明净,像一块碧绿的宝石。岸边还系着小船,可以自己划船在水上游览。 岑南问梁沐秋要不要上去,梁沐秋望了望天色,“算了吧,马上天就黑了,待会儿都能看星星了。先看看做什么晚饭。” 他们已经领了便携炉灶,岑南又带了烧烤架和炭火,梁沐秋帮着打了个下手,等岑南开始做晚饭,他就一溜烟跑了,去隔壁串门去了。 这个营地里人也不少,有家庭为单位出来旅游的,有朋友结伴的,情侣也很多,梁沐秋笑起来很有亲和力,逛到哪儿都受欢迎。 有一对小情侣还带了口笛,现场给大家吹了一段,梁沐秋听不懂,但十分诚恳地跟着一起鼓掌。一群人闲话之间,聊起各自干什么的,梁沐秋笑一笑,自我介绍,“写剧本的,但不太出名。” 其他人也没追着问,只是笑着说,“那你来野营,是不是也能现场找点灵感?你有什么故事可以给我妈讲讲吗?” 梁沐秋一想,还真有。 他一屁股坐下,“我以前看过一个野营背景的恐怖小说,讲的是一群青年,来到山间小木屋野营,又一个个失踪的故事……” 他讲得绘声绘色,生动形象,现在天色又刚刚黑下来,营地里起了篝火,火焰燃烧枯枝的噼啪声加重了氛围感。 等岑南来找梁沐秋的时候,他面前的人已经自动分成了两拨,一拨听得津津有味,眼睛发亮,另一拨早就害怕得躲远了,正坐在一块儿分零食。 岑南伸手捏住了梁沐秋的后颈,“吃饭了,该回去了。” 梁沐秋正讲到兴头上,还挺依依不舍。 那几个听他故事的更舍不得,招呼他之后记得再过来。 梁沐秋满口答应,岑南不由微妙地挑了挑眉。 好在梁沐秋想吃晚饭的心是真的,最终还是跟着走了,只是两人转过身,背后一个女生却喊了他们一下。 “帅哥,等等。” 梁沐秋回过头,迎面抛过来一盒糖果。 那对情侣冲他们笑,“我俩今天刚领证,来野营庆祝的,带了点喜糖,见者有份。” 梁沐秋低头望手心里的小盒子,很迷你的红色纸盒,却精巧好看。 他也笑起来,冲他们说道,“祝你们新婚快乐。” 周围人都笑起来。 梁沐秋跟着岑南回了他们的帐篷,在路上就把那小盒子给拆了过来,里面只有几颗糖果,都是奶味儿的。 他自己喜欢吃牛奶味儿的糖,剥了个放进嘴里,又递给岑南一个,问,“吃吗?” 岑南是不喜欢吃糖的,他就是顺便问问。 但岑南却一反常态,“要的。” 他看岑南把奶糖放进了嘴里,奇怪道,“你不是最讨厌奶糖了吗?” 第41页 岑南确实不喜欢。 浓郁的奶味在嘴里弥漫开,甜得他想皱眉。 但他瞧了梁沐秋一眼,慢条斯理道,“想沾沾喜气。” 梁沐秋反应了一下才知道岑南是什么意思,却也没说什么。他顶了下舌尖那颗奶糖,也不知道是否因为是喜糖,确实格外甜。 两个人回到了帐篷前。 虽然设备简单,又是在野外,但岑南的手艺还是没有半分逊色。 烤了羊排,配上清爽的烤苹果,还煎了几块小牛肉,旁边的小炉灶上炖着个清汤的火锅,配菜整整齐齐码在旁边。 梁沐秋看得身心愉悦。 他坐在小矮凳上喝着汤,山间的气温偏低,即使是春日也有些微冷。喝着热乎乎的汤,咬着油脂丰富的烤肉,一抬头还能望见城市里见不到的星星,实在是种享受。 他抬头望了旁边的岑南一眼,大学的时候他是跟着这个人四处旅游,开着车满世界瞎跑。而现在,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边居然还是这个人。 他想起在云州的时候,他听同住的洪朝讲自己的初恋,他心里想,他要是像那姑娘一样洒脱,早该换过七八个情人。 可万事万物,说到最后,无非就是舍不得。 他爱过一个另他摧心断肠的爱人,此后种种,都成了过眼云烟。 就像现在,他侧头望着岑南,营地里的篝火照得这一片明亮温暖,岑南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也有了温柔,时至今日,他望着岑南,都还会像十八岁一样怦然心动。 梁沐秋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冤孽。 他上辈子一定欠了岑南很多钱吧,这辈子才沦落至此。 他想想不太高兴,抬起下巴又指挥岑南,“我要吃火锅里的鱼丸和魔芋丝。” 岑南立刻服务到位,帮捞了一整碗,连佐料都给放好。 梁沐秋吸溜吃着魔芋丝,心想,总算岑南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起码做饭好吃。 第22章 帐内春 作者有话说:明天晚上九点就入 v 啦,双更~欢迎大家来康康 过了九点,大部分人都钻进了帐篷,有裹着毯子看星星的,也有三五成群玩牌玩游戏的。 梁沐秋也是裹着毯子看星星的,他坐在帐篷门口,大半个身子都探在帐篷外。 他点了支烟,跟岑南聊天,“我老家也能这样看到星星。” 他小时候不是在滨城长大的,在小学以前,他跟妈妈住在外婆的老家,那是一个小镇子,不算繁华,甚至有些闭塞,但附近的邻居都很亲切,隔壁店铺的米糕很好吃,晚上在院子里乘凉,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就像现在。 他说道,“现在这个季节,我家院子里的香椿会长新芽,我外婆很喜欢做香椿炒蛋,但我小时候总受不了那味道。” 如今长大了,倒是很难吃到了。外婆年纪大了,他跟妈妈都不让她做饭,请了个保姆,让她开开心心打牌逛街就好。 岑南心知他是想家,又知道梁沐秋脸皮薄,不一定愿意被揭穿,便说道,“你要是想吃,我知道一家私房菜有,可以带你去。” 梁沐秋噗嗤笑了一下,差点被烟呛到,摆摆手,“算了吧,也没多喜欢。” 他咳嗽了好几声,岑南轻轻帮他拍了拍背。 岑南盯着他手里一明一灭的烟头,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梁沐秋抽烟了,事实上梁沐秋不算有烟瘾,一直控制在少量的范围内,身上也干干净净,几乎闻不到烟味。 但他分明记得,大学的时候,梁沐秋一点烟也不会抽,偶尔看见他抽烟还要踹他,故意不让他亲。 他轻轻摸了下梁沐秋的耳朵,低声问,“之前一直没问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梁沐秋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视线相撞,答案分明已经在眼神里。 梁沐秋当然可以说假话,工作太忙,压力太大,跟同事学的。 但他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道,“你走以后,不知不觉就会了。” 烟酒不是好东西,他至今也没有沉溺在其中,但是岑南离开以后,他有段时间很好奇,是不是习惯酒精和烟可以短暂忘却岑南。 后来他发现这纯属做梦。 岑南比香烟和酒精更让人成瘾。 岑南在毯子底下轻轻握住了梁沐秋的手,手指插进梁沐秋的指缝里,指腹摩挲着他的指骨。 无论他说多少句对不起,在这个微冷的山间春夜,都显得单薄。 梁沐秋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扔进了垃圾桶里,“算了,别说这个。我看你对野营很熟悉,在国外有跟谁去过吗,同学还是同事?” 其实他还挺奇怪的,岑南回来以后像是跟美国断了一切联系,就像那边的七年不值得他分毫留恋,也没听岑南提起过哪个格外交好的朋友。 “没有,我都是一个人去的。” 岑南说道。 梁沐秋更奇怪了,“你在那儿总不会一个朋友也没有吧?” 岑南想了想,“有,但没有特别深入的,可以喝酒聚会,但我不想跟他们一起旅游。” 旅游总是要更亲密一点,不适合跟同事去。 他在科罗拉多州的雪山野营过,山间皑皑白雪,万物寂静的时候只有他还醒着,望着山野,像是只剩他一个人。 孤单是有的,但他也没什么不适应,遇见梁沐秋以前,跟梁沐秋分手以后,他似乎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 第42页 他把梁沐秋的手捉在唇边轻吻,睫毛低垂,“我那时候想,你要是在就好了。有很多地方的景色都很漂亮,想带你去看一看。” 梁沐秋没有把手抽回来,他被被岑南吻过的地方却一片滚烫。 十一点多,梁沐秋跟岑南去营地的搭建的洗手间洗漱后,就钻进了帐篷里,准备睡觉。 虽然营地的地面凹凸冷硬,但是他们买的充气床垫质量还不错,躺上去还挺舒服,盖着一层厚厚的绒毯,在山间也不觉得冷。 但是梁沐秋还是睡不着,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有点认床,帐篷里漆黑一片,他在心里数了一百零八只鸭子,还是毫无睡意,终于忍不住骚扰枕边人。 他拿食指轻轻去挠岑南的掌心,低声问,“你睡着没有?” 岑南闭着眼,“没有。” 梁沐秋便来劲了,他跟岑南七年没同床了,身体却好像自带着记忆,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把脚架在了岑南的小腿上。 他兴致满满地建议道,“你是不是也睡不着,那我给你讲恐怖故事吧,就是我下午讲的那个,其实我记不太清了,很多内容是我自己编的。” 岑南不得不睁开了眼。 他扭头看着梁沐秋,仿佛又看见了之前无数个被梁沐秋作妖没睡好的夜晚。 梁沐秋眨眨眼,一脸无辜,“要不你跟我讲也行,你好歹是个律师,知道不少奇怪案子吧,有没有什么惊天大盗,雌雄双煞之类的,正好给我当当素材。” 岑南一点都不想讲。 他是来约会的,春山绿水,夜色微寒,心上人就睡在枕边,谁要煞风景去讲犯罪事件。 他眼神沉了沉。 梁沐秋就不想一想,他又不是第一次野营,也早就习惯了生硬冰冷的环境,又为什么到现在也难以入眠。 还不是因为枕边人就是心上人。 这一方狭窄的帐篷,两个人挤在一张气垫床上,翻个身都会碰见彼此,外边又安静沉寂,像是与世隔绝的小岛,只剩下他跟梁沐秋两个人。 偏偏梁沐秋还不懂得危险,眼巴巴看他,拿食指挠着他的掌心,像野惯了的小猫进了家门,被娇养得忘记了戒心。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突然间发难,一伸手便将侧身的梁沐秋推回了床垫上,梁沐秋还蒙着,他便翻身而起,被子拱起一个弧度,他双手撑在梁沐秋两侧。 梁沐秋后知后觉,说话都结巴,“你,你干嘛,这可是帐篷……” 岑南打断了他的话,“既然睡不着,不如做点别的。” 说完,也不管梁沐秋什么反应,便低下头,吻住了那一双片刻前还喋喋不休的双唇。攻入牙关,叼住唇尖,挑逗,引诱,缠绵又凶狠。 这是野外,四舍五入,也算幕天席地。 景色这般好,清风明月。 一顶帐篷下,他们却是在偷偷交缠。 梁沐秋一开始还推拒,却又不敢动静太大,这帐篷可不隔音,但是吻着吻着,他便沦陷在这个深吻里。 岑南的睫毛轻轻扫在他的眼皮上,他的手也被岑南扣着,十指相扣,连指尖都是一阵酥麻。 过了好一阵子,岑南才松开他。 梁沐秋半天才反应过来,晕晕乎乎的,气都势撑不起来,嗓音低哑含糊,“你又不经我同意…… 就亲我。”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小声。 岑南俯视着他,视线在他微肿的唇上停住,倒是虚心改正,询问道,“那你让我亲吗?” 让吗? 梁沐秋被亲得人都迷糊了,视线盯着岑南滚动的喉结,迟疑着,轻轻 “嗯” 了一声。 岑南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爱怜地摸了摸梁沐秋的鬓角,像天底下最温柔的爱人,问道,“秋秋,这应该是我回国后,咱们第一次约会吧。” 梁沐秋迷糊点头。 岑南说,“那得,留点不一样的。” 梁沐秋没听懂,疑惑地歪了下头,但很快他就明白岑南是什么意思了。 岑南的吻轻柔地落下来,由唇一路向下,吮住了他的喉结,又咬了他的锁骨。 而后,岑南抬头看了他一眼,钻进了被子里。 梁沐秋惊叫了一声,又怕被别人听见,死死地咬住嘴唇。 他压着声音,语句却说不连续,“岑南,别…… 你疯了吗……” 岑南却充耳不闻。 他当然没疯。 他有多爱眼前这个人,爱到连他自己都心惊,寒来暑往,七个春秋流转,全靠着对梁沐秋的思念才支撑下来。 他早就不太正常,却还要在梁沐秋面前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面具。 …… 狭窄的帐篷里,只能听见梁沐秋一个人的低喘,他怕惊醒别人,只能咬住手背,不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沐秋才又短促地叫了一声。 被子被掀开,岑南重新低头望着他,一张脸如雕如刻,黑暗中也轮廓完美。 “秋秋……” 他叫了一声。 梁沐秋闭着眼,像条上岸的鱼一样一动不动,装死。 岑南笑了一声,给梁沐秋整理好衣服,盖上毯子,自己出去了。 一直到他走后,梁沐秋才敢睁开眼。 他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脸,烫得像要烧起来。 第23章 戒指 等岑南刷完牙回来,帐篷里已经恢复了安静,梁沐秋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第43页 他没再说什么刺激梁沐秋,躺到另一半的床上,却轻轻抱住了梁沐秋,低声道,“睡吧。” 梁沐秋气得在被子里磨牙,把他撩拨得不上不下,现在倒喊他睡觉。 这山间明明景色无边,硬生生被岑南给变成了春色无边。 他翻来覆去,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刚才还要精神。过了好半天,他才用胳膊肘撞了岑南一下,憋出一句,“那什么……” 岑南“嗯?”了一声。 梁沐秋犹豫了一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平时,真没那么快。” 岑南一愣,随即笑起来,笑得胸腔在震,即使刻意闷在被子里,一抖一抖的肩膀也格外明显。 梁沐秋更郁闷了,恶狠狠在被子下踹了他一脚,“再笑把你扔出去!” 一夜过去。 虽然晚上并没有能睡好,但梁沐秋还是顽强地爬起来看了日出。 他坐在帐篷前的简易小桌旁,喝着营地提供的咖啡和早餐,头发四处连翘,身上裹着一件小薄毯子,乍一看像个蛋壳里刚孵出来的小鸡崽。 岑南去拿了水果回来,在桌子旁坐下,端起咖啡也喝了一口。 梁沐秋一看见他,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 他记性还没那么差劲,半夜发生的事情早上就忘了,他不想看岑南,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粘在岑南的嘴唇上,抿着咖啡杯的边缘,色泽偏淡,唇形却优美。 他脑子里跑过了一堆不能播的东西。 岑南明知道梁沐秋在想什么,却故意冲他一笑,“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梁沐秋又唰得把头转了过去。 他咬着烤土司,清晨的凉风吹过脸颊,让发热的大脑也镇静了一些。营地里现在都是早起看日出的人,走来走去,笑着聊天。 他当然知道昨夜的事,完全是你情我愿,或者说是岑南一厢情愿,可他却莫名不敢与岑南对视,一望见岑南那似笑非笑的样子,他就耳朵发烫。 他忧郁地想,当了七年和尚果真不行,这么点手段就让他方寸大乱。 但他想归想,眼睛却坚决不往岑南身上看。 岑南闷笑了一声他搅了搅咖啡,低声说,“你害羞什么,我又没有要你负责,也没有要你还债。” 梁沐秋一钩就上当,噌得转过头来,“什么还债?我又没强迫你,你自己……那什么。” 他说不下去了,眼睛乌溜溜地乱看。 岑南点头,肯定道,“对,是我愿意的,所以你什么也不用想,我说过的,你可以对我做一切事。” 他笑得温柔,“想要更多也行,我随时候命。” 梁沐秋差点把咖啡泼身上,唰得把手从岑南手中抽出来,把脸埋在杯子里喝咖啡。 过了几秒,他才小声道,“不要脸。” 岑南神色愉悦,“你说得对。” 两人说话间,日出已经开始了。 春日的太阳,光芒万丈,在这山林却有别样的柔和。照亮了沉睡一夜的松林,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晨曦中都如同一个刚醒的梦。 营地里安静了几分,大家都看着眼前这一轮日出,带了相机的都在拍照,摄影,空气里是烤面包咖啡和煎蛋的香气,又让这副盛景多了点烟火气。 梁沐秋在太阳的沐浴下,吃掉了最后一口煎蛋,吃完觉得不太够,又把盘子往岑南面前一推,“还要。” 吃过早饭,营地里又开始分散活动。 昨天没能划船游湖,今天被梁沐秋赶上了,早晨的人景色也好,在船上吹着小风,虽然冷了点,却还是挺美的。 岑南给他戴了帽子,怕他冻着。 梁沐秋摸了摸那针织帽,不太满意,“这有损我英俊的容貌吧。” 岑南当着船夫,认真划桨,格外走心地哄道,“不会,你戴什么都好看。” 梁沐秋听得顺耳,却又觉得这姓岑的嘴里没一句实话。 吃过午饭,梁沐秋就跟岑南去和营地里认识的人打扑克去了,一边打一边继续讲昨晚的恐怖故事。 别人以为他一心二用,肯定是输的多。不想他跟岑南大学时候便是赌桌双煞,赢得宿舍楼里都没人愿意同桌,一边说杀人魔如何把主角们逼近木屋,一边唰得出掉了手中的牌。 他得瑟地把牌扔下了,笑得十分欠打,“哎呀,看来是运气好。” 其他人纷纷觉得手有点痒。 就这样玩到了下午,梁沐秋和岑南就差不多要返程了。 这两天的露营不算长,也说不上多么特别,滨城的近郊多得是这样的营地。 但是梁沐秋拍了不少照片,有林间景色的,也有他跟岑南的合照,既然都出来玩了,他也没这么矫情,还不愿意跟岑南多拍几张照。 他挑了两张风景照,发在了朋友圈里,没一会儿就有人陆陆续续点赞,其中居然还有跟他只是一面之缘的那位秦九涯,夸他拍摄角度好。 他跟这人见面是在宋唯公司的派对上,之后聊了几次,多是谈电影,倒也能勉强算熟人。 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复,宋唯的点赞又冒出来了。 发小间说话自然没什么迂回的,宋唯点完赞,又私信他,“你啥时候去野营的啊,怎么没找我?” 梁沐秋理直气壮:“上次咱俩旅游回来,你不是说打死也不上山了吗?你说你脚底板都快磨破了,山里蚊子多虫子多,你一个小白菜受不住摧残。” 第44页 宋唯无话反驳,这确实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 但他又敏锐地从那没有人的风景照里意识到了什么,要是跟朋友同事去,梁沐秋向来喜欢发大合照。 他八卦地问:“那你是跟谁去的啊?哪个小妖精,能顶替了我的身份。” 梁沐秋往旁边的“小妖精”看了一眼,186,自小练散打,能打十个宋唯。 他要是实话实说,宋唯绝对今天就冲他房子里来,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宋唯解释这件事,只能含糊过去,“和一个新遇见的朋友。你不认识。” 宋唯发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善解人意道,“孩子大了,有秘密了,约会都不告诉爸爸了。” “滚。” 宋唯也不恼:“你要是有情况了,大胆上,别害羞。爸爸我其实很欣慰啊,这么多年了,你这个白菜终于知道自己找猪了。” 梁沐秋盯着这句话,颇有点心虚。 他心里琢磨着,他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宋唯,他跟岑南这拉拉扯扯,藕断丝连,也已经是事实。 尤其是昨天还被岑南给服务了一下,凡夫俗子,一旦有了点见不得光的私情,占了几分便宜,这心总是要软上一软。 所以他今天对岑南就格外和颜悦色。 梁沐秋手放在唇边咳了一下,转头去看窗外的湖光山色,他老师说的没错,春天到了,果真是要凡心妄动。 他俩回来以后,先去宠物医院接了毛豆。 岑南律所里有事情,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梁沐秋在家休息了一会儿,陪毛豆玩了会儿抛球的游戏,才又出门去跟他手上项目的那俩合作编剧,也就是他的师弟师妹碰面。 虽然一直有视频会议沟通进度,安排工作,但他还是时不时要跟这两人见个面,把关一下,顺便进行一下头脑风暴,看能不能碰撞出点新创意。 但他一坐下来,师妹黄雅琼就看着他笑,“梁哥,人家写剧本都是熬憔悴了,你怎么还越来越容光焕发了,好像还比上次胖了一点。” 梁沐秋捏了捏自己的脸,“没有吧,我觉得我没变胖啊。” 黄雅琼支着下巴,“不是说有赘肉的意思,是觉得你看着挺滋润,心情也很好的样子,光彩照人的。” 梁沐秋不说话了,被岑南隔三差五地投喂,能不滋润么。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聊工作了,到了快饭点的时候,梁沐秋收到岑南的消息,说他今天要加班。 梁沐秋撇了撇嘴,心想报备什么呢,他俩既没同居,也没搭伙吃饭。 但他手上却诚实地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既然岑南加班,梁沐秋自然是要请师弟师妹吃饭的,两个人也不跟他客气,兴致勃勃地打开app搜索,最后去了一个新开的商场。 吃完饭,三个人便在商场一层散伙,梁沐秋闲着也没事,干脆在商场里走了走,他妈妈的生日快到了,他寻思着给母上大人买个镯子。 他走进珠宝店里,店员很热情,把镯子都从锁好的柜子里拿出来,任他挑选。 梁沐秋虽然是个审美还不错的gay,对着一堆似乎大同小异的金色镯子也看不出区别,只听店员积极介绍这是如意莲花,那是百鸟朝凤。 他听得心不在焉,眼睛转了转,视线却落在了旁边柜子里的一对婚戒上。 那是一对玫瑰金的婚戒,男戒要宽大一些,设计得简洁利落,中间嵌了一颗黄钻。 他不禁有些微微失神。 店员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问,“先生是也想看婚戒吗?那是我们今年推出的新款,卖得很好,您要是喜欢可以试戴一下。” 梁沐秋连忙摇头拒绝,“不用了,”他又看了看面前几个金镯子,挑了个最顺眼的,“麻烦帮我把这个镯子包一下,我送人的。” 他拎着购物袋进了家门,把买好的镯子放进了书房的收纳柜里。这个收纳柜一直是被他用来收珠宝的,里头放着一些参加晚宴会用的袖口胸针之类的,而在收纳柜的最下面一层,却单独放着一个小盒子,墨蓝色丝绒的,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 梁沐秋几乎不打开收纳柜的最后一层,但今天他犹豫了下,还是拉开了柜子。 他把那个盒子拿了出来,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对特别定制的,两枚男士的求婚戒指,也是玫瑰金的,线条简洁利落,中间嵌着一颗黄钻,在灯下熠熠生辉。 这是他买来向岑南求婚的戒指。 在岑南出国的三个月后。 但很可惜,没能送出去。 梁沐秋盯着戒指发了会儿呆,其实要不是今天恰好在店内看见相似的款式,他已经很久没想起这对戒指了。 他也曾一度想把这对戒指丢掉,最终却没有舍得。 他一直觉得这双戒指像他迈不过去的一道坎,是他一腔真心被人摔碎在了地上,明月落进沟渠,沾了一身泥泞。 但如今,他再把这对戒指放在掌心,曾经的痛苦却像是隔了一层水雾,他还是没有释怀,但却也没有当初那么撕心裂肺。 秋秋:我平时真不快! 第24章 情之所钟 从营地回来后,一连几天,岑南都被律所给栓住了,下班到家的时间往往是半夜,有一天干脆通宵,只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会儿,跟梁沐秋的联系也多半是电话骚扰。 第45页 梁沐秋一开始还落个清净,但连着几天没见岑南,又回到了靠外卖过活,一个人吃完三餐的日子,他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所以当岑南一周后暂时得以从律所脱身,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梁沐秋想了想,没拒绝。 但是岑南那儿还有一点工作没处理完,他问梁沐秋,“你要先来我公司吗?我刚才车还出了点小问题,开不了,可能需要你开车。” 梁沐秋转悠了下钢笔,“行吧。” 开车加入下班大军的时候,梁沐秋琢磨着,自己跟当年去接参加竞赛的岑南回家,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多月前,岑南要是敢和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大概会被一脚踹远。 他细想,总觉得自己像被岑南温水煮青蛙了。 可是想归想,他开车的速度却不慢,六点一刻到达了岑南的律所底下。他还没来过岑南的律所,跟前台说了岑南的名字,就被请了进去。 这律所中等规模,现在远不到律师们能下班的时候,里面人还很多,梁沐秋一走进去,就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目光,他顿时又有点后悔,尤其是他看了一圈,居然没找到岑南。 但他却看见了另一个熟人——任启涵。 他跟这位任师兄也好些年没见了,任启涵本来在跟一个实习律师说话,抬头看见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惊喜地笑起来。 “梁沐秋,”他径直走过来,热情地抱了梁沐秋一下,“好多年不见了呀。” 他还像当年在学校里,揉了揉梁沐秋的头发。 梁沐秋有点不好意思,叫了声“师兄”,听得任启涵老怀甚慰,毕竟岑南那王八蛋就从来不叫。 他看着梁沐秋,很快意识到他是来找谁的,笑了笑,“你是来等岑南的吧,先进休息室吧,岑南现在还在跟客户谈话。” 梁沐秋乖乖地跟了过去,他坐上沙发,对任启涵道,“师兄你有事儿就先去忙吧,我在这儿等就行。” “没事儿,”任启涵泡了两杯茶,“我今天没什么事情,咱俩也好久没见了,我一直想请你吃个饭,岑南那混账东西死活不让。” 梁沐秋不解,“为什么?” 任启涵摸了摸脸,“他大概是觉得我过于英俊,不肯让我比下去。” 梁沐秋噗嗤一声笑出来,等任启涵看过来,又立刻同仇敌忾地点头,“你说得没错。” 等岑南结束跟客户的谈话,找到休息室里,看见的就是任启涵揽着梁沐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还掏出手机,不知道在给梁沐秋看什么。 他立刻黑了脸,一点也不给上司面子,啪得用文件卷成筒,把任启涵的手拍了下来。 任启涵“嘶”了一声,“岑南,你简直是目无法纪,”又转头跟梁沐秋告状,“你瞧瞧,这小肚鸡肠的男人。沐秋啊,你脾气这么好,可不能给他拿捏了。” 言谈间,俨然已经觉得他们是一对。 岑南镇定自若,梁沐秋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当年在学校里,他俩恋爱没避着任启涵,后来分手,离别,如今又磕磕碰碰地再续,任启涵也都是知道的。 梁沐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无人注意他这点羞赧,岑南面无表情地跟任启涵抬杠,说完,又换了副脸孔面对梁沐秋,“等久了吧,走吧,我们吃饭去。” 任启涵本来想蹭顿饭,但是接受到岑南像冰刀一样的视线只能作罢,他也识趣,没再瞎掺和,只是一路把梁沐秋送到电梯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道,“以后常来,师兄请你吃饭。” 梁沐秋笑着说好。 他对任启涵其实一直还挺有好感的,豪爽,明快,毕业断了联系,一是因为不同专业,二是他看见任启涵,总难免想起岑南。 进了电梯,岑南按了下行键,犹豫地问,“任启涵……没跟你瞎说什么吧?” 他倒不是不相信任启涵的为人,他是不相信任启涵那张四处跑火车的嘴。 梁沐秋抬了抬眉,揶揄道,“你指望他跟我说什么?说你最近接了个离婚案子,客户是个大美女,还对你有意思?” 这确实是任启涵告诉他的。 刚才岑南也就是在跟这位客户商谈,大概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有些久,那客户的香水味又太浓,他在岑南身上甚至闻到了一点女士香水的味道。 这让他无端有些不悦,像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 岑南失笑。 他最近确实遇上了这桩桃花官司,按理说刚从失败婚姻里挣脱的女人应该无心恋爱的,但这位客户也是个洒脱明艳的性格,离婚对她似乎就是眨个眼皮的事情,扔了就扔了,转头就开始约他吃饭。 但他很显然拒绝了。 他望着梁沐秋,“我早就拒绝人家了,于公于私,我跟她都不可能。那位客户对我也不是多么认真,没再追求。我到底喜欢谁,你应该最清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梁沐秋倒不好意思刁难了,别的不说,他对岑南这点基础信任还是有的。 其实像岑南这样的人,一直是有狂蜂浪蝶想招一招他的,容色出众的人天生能得到更多的喜爱,所以既容易激起别人的占有欲,也容易不把别人的感情当回事。 但岑南却是另一个极端,他并非感情上的洁癖,对别人的私生活也从无贬低,他只是单纯地对人不感兴趣。抛开与梁沐秋在一起的那两年,他都像一棵世外的竹子,清冷疏淡,没什么烟火气。 第46页 刚才任启涵也是这样跟他说的。 任启涵并非在背后偷偷说岑南坏话,反而是暗地里给他求情。 任启涵说,岑南自打进了律师,想要号码的,递名片的,那就从来没少过,但他一直都是拒绝,问多了就会直接说已婚,跟太太十分恩爱。 “当初在学校,追他的男人女人都有,他下了课就走人,问就是有爱人在等,”任启涵笑笑,“我也不是非要给他说好话,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是没跟你重遇的时候,他跟一台机器似的,只会工作,遇见你,他才活了起来。” 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梁沐秋找到了自己的车,问岑南想去哪儿吃。 “我都行,”他笑笑,“我对滨城没有你熟,你决定吧。” 梁沐秋想了想,“那去吃泰国菜吧,我突然想吃泰式咖喱。” 今天是周末,吃饭的人有点多,他们稍微排了会儿队才进去,吃完饭本来应该各回各家,但是在抵达十一层的时候,岑南却轻轻拉住了他。 “要来我家喝酒吗?”他问,“我卧室里刚买了一套影音设备,正好试试好不好用。” 他说得坦荡,眼神真挚。 梁沐秋要不是知道对面这人一肚子坏水,没准就真给他骗过去了。 他看了眼自家大门,离他只有几步远,抬一抬脚就能跨过去。但也许是刚才车内太闷了,又或者是这阳台上晚风太柔了,他伸手扯了扯衣领,低声说了句,“行吧。” 岑南又笑起来。 他在别人面前总是不多笑,唯独在梁沐秋面前,这笑容便不值钱了,要多少给多少。 梁沐秋给他笑得头晕眼花,心里头因为自己被牵着走而产生的不甘,也淡了几分。 他突然想起自己十八岁是怎么发现自己爱上岑南的,就是因为他那时候总希望岑南多笑一笑。 入v双更达成!挨个么么哒! 第25章 情书 岑南虽然好几天没在家怎么住,屋子里却不乱,家政阿姨也许是刚来打扫过,花瓶里还放了一丛新鲜的马蹄兰。 梁沐秋上次进岑南的卧室,还是他去宋唯公司的派对,喝醉了酒,进不了家门,被岑南带回了卧室照顾,也是那一次,他被岑南压在床上亲吻,岑南向他乞求一个复合的机会。 如今又进来,梁沐秋坐在地毯上,稍微觉得有些不自在,因为要看电影,屋子里关着灯,只有屏幕散发出的光亮,显得朦朦胧胧。 他们看的还是老电影——《情书》。 新出的电影梁沐秋都喜欢去电影院看,这种怀旧的电影,他才喜欢坐在昏暗的屋里欣赏。 岑南从厨房拿了一托盘小吃过来,当作下酒菜,然后在梁沐秋身边坐下,两个人靠得很近,肩膀挨着肩膀。 梁沐秋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 他以前看过《情书》,但是已经过了好些年,他都快不记得剧情了,柏原崇干净秀致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穿着深色的校服,在阳光下看书。 他本着一个基佬的审美,挑了挑眉,“校园电影的男主就是得找这种演员。好看得有说服力。” 岑南问,“你喜欢他?” “说不上吧,”梁沐秋想了想,“我觉得脸好看,但不了解,我比较喜欢容玉晨和林思。” 他说的这两人,一个是今年的金雨奖影帝,一个是连任了三届的视帝,都是有口皆碑的演技派,容玉晨美得有种妖气,而林思倒是一向走沉稳路线。 岑南不太关注娱乐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两人是谁。他笑了笑,说道,“花心,明明大学的时候你还喜欢周楚,我还熬夜陪你去看他的演唱会。” 梁沐秋已经快忘了周楚这人谁了,想了好半天才记起来,这是他大学时期很红的一个男团门面担当,他当初就是个颜狗,谁长得好看喜欢谁,还买了一堆周楚的商务和周边。 岑南眼看着他往墙上贴海报,醋得脸都黑了。 但后来周楚隐退了,他也就慢慢忘记了这人。 梁沐秋也笑了笑,年少时候,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今天看你好看,明天看他风流,但是时过境迁,他自己半只脚踏入娱乐圈里,倒是再没了当初的劲头。 他耸耸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三分钟热度。” 他活到现在,最坚持的事情,除了写作,也就只有爱着岑南这一件事了。 他撅了下嘴,看着电影里彼此暗恋,却又没有挑明的男藤井树和女藤井树,突然说道,“其实我觉得你跟那个男藤井树挺像的。” 岑南诧异地看过来,他扫了眼屏幕,“哪儿像?” 梁沐秋抱着酒杯,他已经喝了快半杯,红酒不会让他醉得很快,却有种熏熏然。 他低声道,“不是说长相,你们长得当然不一样,但是这副闷骚的样子,死都不肯说喜欢,只会搞暗恋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他侧头看了岑南一样,在一片昏暗里,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小鹿。 他俩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初他跟岑南恋爱以后,岑南才坦白,说自己在转学的那一天,看见坐在窗边的梁沐秋,就一见钟情。 告白的人是梁沐秋。 先动心的却是岑南。 他那时候性取向刚刚觉醒,因为父母工作变动来到滨城,本来以为又是无聊如死水一样的一年,可是当他走进高三的那座教室,五十来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他却一眼看见坐在窗边倒数第三排的梁沐秋,脸庞明净如玉,白色的衬衣,黑色的柔软短发,很乖,眼神却活泼灵动,笑盈盈地看着他。 第47页 他像三月里的枝上柳绵,又轻又软,随风飘进了岑南心里。 岑南慢慢笑起来。 他握住了梁沐秋,“对,是我先喜欢你的。” 他那时候坐在梁沐秋隔壁桌,被梁沐秋的活泼与温柔打动,视线一直下意识地追随着对方,看他与别人说话便生气,见女生给梁沐秋告白也恼怒。干醋吃了一堆,高中生梁沐秋却毫无所觉。 梁沐秋啧了一声,心思也不在电影上了。 他说岑南,“你说你是不是闷骚,喜欢我又不开口,如果我没有跟你告白,我们不就也像电影里一样错过了。” 他想到这儿还挺得意,自认为非常勇敢。 他又道,“跟你说个事情好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你告白吗?” 岑南也不看电影了,似笑非笑地看他,“为什么?” 梁沐秋洋洋得意,“因为你在图书馆偷亲我的时候,我是醒着的。” 在他跟岑南告白之前,他也曾经摇摆不定,在十几岁的时候,喜欢上同性还是个天大的事情,告白失败了还不是最可怕的,岑南如果从此与他形同陌路,才是最致命的。 可是在某个周日傍晚,图书馆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趴在桌子上休息,岑南过来喊他,他不想起,就继续装睡,也有点想耍赖的意思。 然而岑南却没有在喊他,而是凝视了他许久,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他说不清这个吻的意思,震惊之下,他甚至觉得这只是自己还没清醒,做的一个梦。 但就是这个吻,促使他破釜沉舟地跟岑南告了白,哪怕真的形同陌路,他也认了。 梁沐秋冲岑南抬了下眉,“你想不到吧,我没告诉过你。” 岑南只是笑,他长得清俊端庄,如果不是平日里太过冷硬,光看外表,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谦谦君子。 但这个“谦谦君子”,握住梁沐秋的手,在手里摩挲,低声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梁沐秋喝着酒,眼睛湿漉漉的,唇角带着笑,“想跟我说你爱我爱得发疯吗?” “其实图书馆那天,我知道你是醒着的。” 梁沐秋傻了。 他端着酒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岑南。 “你知道我醒着,那你还……”他说到这儿,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你故意的。” 岑南点了点头,眼中止不住的笑意。 十八岁的梁沐秋是真的好骗,像个在陷阱旁蹦来蹦去的大白兔子,自以为聪明地试探着他的底线,却不知道他已经在陷阱旁蹲守了多久。 他慢慢地凑近,漆黑的眼睛盯着梁沐秋,“我确实是故意的,很多事情都是我故意的,把我们两个锁上的更衣室,你漏气的轮胎,喝你的牛奶,都是为了让你习惯我,喜欢我。我在图书馆亲你,是想试探你对我到了哪一步,如果你不反感,我就要跟你告白了。” 梁沐秋嘴都微微张开了。 这些事儿岑南可从来没跟他说过。 那他还告白个什么劲啊,感情是自投罗网。 “卧槽……”他后退一步,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可怕,“你那时候才几岁啊,就这么心机深沉了。” 岑南却不以为意。 他一步步逼近梁沐秋,手按住梁沐秋的肩膀,轻轻一推,两个人就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岑南盯着梁沐秋,“耍心机怎么了,只要能得到你,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骨子里的占有欲,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初现端倪,仅是听见隔壁有女生跟梁沐秋谈笑风生,他的脸都能冷若冰霜。 梁沐秋缩了缩脖子,“岑南,你有没有觉得你有点变态。” 岑南笑了下,他在梁沐秋的额头上落下一个纯情的吻,像极了学校里情窦初开的时候。 “怎么会呢,”他眼神无辜地看着梁沐秋,“心机也要看对谁,只要你喜欢我,我就飞不出你手掌心。” 他抓着梁沐秋的手,从指尖一路往下吻。 梁沐秋又啧了一声。 人活了这么些年,除了岁数还是长了点别的东西的。 虽然岑南现在一股子绿茶的味道,但他已经不会再上当了。 他忧郁地望着岑南,“恭喜你,把你在我心里最后一点纯洁破坏掉了。” 他今年28了,不管七年里如何恼怒岑南这王八蛋,回忆起十八岁的岑南,却总有点白月光的意思,总觉得当初的还在高中的岑南,还不像日后皮厚心黑,还是朵清纯的小白花,人像他的白衬衫一样干净,安静,不多话,甚至有点生涩,连告白也不敢,全靠他力挽狂澜。 如今可好,白月光滤镜一朝破碎,去他妈的小白花,这原来是朵天生的黑心莲。 梁沐秋越想越气,上下瞄着岑南,蠢蠢欲动,想着从哪儿踹一脚合适。 岑南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俯下身,又叼住了他的嘴唇。 亲吻也是会上瘾的。 梁沐秋上一次跟岑南在这个卧室里亲吻,还是苦涩的,夹着眼泪和反抗的,如今却只是象征性挠了岑南一下,就沉醉在了这个吻里。 两个人的嘴唇贴在一起,厮磨,勾缠,呼吸都逐渐变重。 电影里在放什么已经没有人看了,最著名的催泪桥段也无人问津。 梁沐秋晕晕乎乎的。 第48页 他以前就很喜欢岑南的吻,这大概也是岑南故意的,总会在做爱前,长时间地吻他,安抚他。 他轻轻哼了一声,像撒娇。 岑南松开他,手却还流连在他的唇瓣上,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只剩下低低的喘息。 梁沐秋心说不好,再亲下去要出事了。 他早就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高中生,两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在卧室里滚成一团,不擦枪走火都不正常。 但他还不想睡岑南。 岑贵妃想侍寝,也得看皇上乐不乐意。 在岑南又想来吻他的时候,梁沐秋推开了岑南。 他低声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嘿嘿,岑贵妃没睡着~ 第26章 安眠药 岑南当然不愿意放他走。 梁沐秋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他从少年时期起,一被凶狠的亲吻就会像只掀翻肚皮的猫,眼睛湿漉漉的,雾气一样迷蒙,喉咙里发出撒娇一样的轻哼,嘴唇红得有些肿,眼神却乖巧无辜。 天真地勾着岑南发疯,也让像在美梦中沉醉不醒。 岑南没有很快让开,他的力气比梁沐秋大得多,沉沉地压下来,把梁沐秋圈在怀里,梁沐秋就是想逃也逃不了。 梁沐秋推了两下,推不动。 “岑南,”他急了,叫着岑南的名字,眼神都有点慌乱,“你松开我。” 野营帐篷里已经够违规的了,现在这算什么事儿。 岑南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的体力当然足以碾压梁沐秋,他可以轻轻松松制住梁沐秋,但梁沐秋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缴械投降。 他不甘心地在梁沐秋的下巴上咬了一下,然后松开了压住梁沐秋的手。 梁沐秋立刻像兔子一样蹿起来。 他在地毯上站直,慌乱地理了理乱掉的衣服和头发,也不敢看岑南,咳嗽了一声,“时间不早了,电影也结束了,我要回去睡了。” 岑南也从地毯上站起来,“我送你。” 梁沐秋心里想,就这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又不会天降陨石,有什么好十八相送的。 可他抿了抿嘴唇,也没阻止。 但是他站起来还有点腿软,在快走出岑南卧室的时候,被地毯边缘的一个凸起给绊了一下。 岑南手疾眼快地从后面扶住了他的腰,但是他的手在空中无意识抓了一下,带倒了旁边书架上的一个医药箱,重重地砸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咕噜咕噜全都滚出来了。 梁沐秋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站稳,“抱歉……” 他低头想捡,岑南却拦住了他。 “没事,”岑南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稍微一侧身,挡住了地上那堆花花绿绿的药,“我待会儿自己收拾就行,走吧。” 梁沐秋也没坚持,顺着岑南的力道被拉出来房间。 但是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头,望了地上那堆药一眼。 岑南只把他送到了门边。 在梁沐秋换鞋的时候,岑南问:“我明天还可以找你吗?” 梁沐秋蹦哒了一下,穿好鞋,扯了扯嘴角,“我说不你就会不来吗?” 岑南笑眯眯的:“不会,我会坚持敲门。” 那不就得了。 梁沐秋懒得跟他掰扯,敷衍地挥了下手,“好了,我走了。” 但他还没转身,岑南就捧着他的脸,在他脸颊上又啾得亲了一下,“晚安。” 梁沐秋已经被亲得波澜不惊了。 他抬眼看了面前的岑南,在玄关的灯下,长身玉立,面如冠玉,还是英俊得无可挑剔,但比起刚出国那时候,好像要消瘦一点。 他想了想,在出门前,还是没忍住问:“你现在经常失眠吗?” 岑南脸色不变,“你为什么这么问?” 梁沐秋背靠在门上,双腿微屈,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岑南,“我刚刚在你的药箱里面,好像看见了地西泮片。” 虽然刚才屋子里还很暗,但是惊鸿一瞥,他却看清楚了这个药瓶。 他在岑南离开以后也曾经成夜失眠,短暂吃过一段时间的安眠药调整。地西泮片已经算比较强效的安眠药了,除了失眠也可以镇静抗焦虑,并不会轻易给轻度失眠的人服用。 他自己是没吃过的。 他微微地皱起了眉,“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工作很苦吗,还是,在国外太累了?” 岑南笑了下,“我之前一段时间失眠是很严重,律师本来压力就大,十个有九个精神有毛病,我还算好的。尤其回国后,又遇见你,我已经很久没吃了。不信我拿给你看,那个药瓶里还有很多。” 梁沐秋将信将疑。 他当然知道律师压力大,编剧里面焦虑失眠的也不在少数,他自己刚进工作那两年,一度给压力搞得快自闭了。后来上手了,才自己慢慢调节过来。 他想了想,还是相信了岑南的解释。 “如果你一直睡不好,精神紧张,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他严肃地望着岑南,凶巴巴的,“不要以为自己年轻就可以胡来。我们编剧里头好几个都定期去心理医生那儿做咨询的……” 岑南神色温柔地望着他。 嘴硬心软,简直是梁沐秋最好的写照。 梁沐秋吧啦吧啦说了好几句,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管太多,咳嗽了一声,停住了。 第49页 岑南认真点头,“我知道,但是自从跟你见面,我已经好多了,晚上睡觉也不常醒了。” 梁沐秋撇嘴,“我又不是安眠药成精。” 但既然岑南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好再教育的。 他拧开了岑南家的门把手,闪身出门,“拜拜。” 一溜烟就跑了。 砰一下,大门被合上了。 岑南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卧室。 卧室里,电影已经结束了,屏幕上在播放片尾曲。 因为没有了梁沐秋,这间宽大的房间一下子变得空旷寥落,说不出的冷清。 卧室里还没有开灯,依旧是一片昏暗。 岑南慢慢蹲下身,捡起了散落了一地的药物,这个其实并不是他的常用药箱,除了地西泮片,里头只有一些碘伏酒精感冒药之类的。 就算被梁沐秋挨个检查,也不会怎样。 他真正不想被看见的东西,其实全都放在柜子里,锁上了。 岑南把那个小小的安眠药瓶子握住手里,盯了一会儿,眼神一瞬间有点冷。 他像是又回到了下着雪的芝加哥,医院里冷冷清清,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子,窗外的树叶都干枯了,而他站在窗边,盯着快掉落的叶子,一动不动。 感恩节快到了。 每个美国人都在彼此祝贺,医生护士也善意地跟他说开心一点,这是一个好日子,适合家人团聚。而他冷淡地点头,心领了,他削着苹果想梁沐秋在干什么呢,有人给他削苹果吗,他这么笨,切水果都要切到手,现在谁在照顾他? 他一点也不想过这该死的感恩节,这节日跟他毫无关系,他只想回去陪梁沐秋过冬至。 岑南按了按眉心,强迫自己回过神。 这已经不是美国,也不是芝加哥,他回来了,回到了滨城。 梁沐秋就在他隔壁,他想给梁沐秋削苹果随时可以,以后的冬至他们也都能一起过。 他想到这儿,脸色终于缓了缓,不再冷得骇人,站起身把药箱放在了书架上。 今天晚了一点,不好意思~(是因为手被烫了,不啊偷懒QAQ) 第27章 野男人 隔了一条走廊,梁沐秋洗完澡,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小时,横竖睡不着。 刚才他一溜烟从岑南家里走了,找的理由是该回去睡了,可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眼睛一闭,脑海里浮现的就是岑南在他面前放大的脸,淡色的嘴唇,高挺的鼻子,睫毛轻轻地眨着,像是要拂在他脸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脸有点红。 他又想起前些天在野营的帐篷里,岑南低着头,他的手指抓着身下的床垫,又慌张,又不由自主地沉溺在欢愉。 梁沐秋把脸缩在被子里,心想吃太多年素果真不行。 其实他真不算重欲的人。 刚跟岑南分手的那两年,他完全没心思找对象,别说谈恋爱了,看别人出双入对他都觉得烦。 中间一两年他倒是缓过来些,也想过不如重新开始,天下之大,帅哥这么多,就不信找不到一个比岑南更好看,更适合他的。 ……结果他还真就没找到。 所以后来他也放弃了,心想就这么过吧,人生除了情情爱爱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可如今倒好。 岑南怕不是个妖精,他就算真的入了寺庙,一心青灯古佛,也得被岑南勾回来。跟岑南重逢也没两个月,他这七情六欲就陡然复苏了。 最近有事没事,他就想到一些十八禁的地方去。 梁沐秋盯着天花板,忧郁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又有点后悔没让岑贵妃侍寝。 岑南别的不说,起码床上技术还是不错的。 之后一连几天,梁沐秋都没拒绝跟岑南吃饭。 他俩工作都比较忙,也没空天天出去约会,多半是岑南来他家做顿饭,晚饭后却也不走,反而把笔记本搬到了他家。 梁沐秋坐在沙发上写剧本,岑南就在旁边的小圆桌上办公,两人也算互不打扰。 岑南第一回 带笔记本来的时候,梁沐秋还挑了挑眉,心想这位倒是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但是他也没赶客,放纵了岑南在他家客厅里安营扎寨。 他客厅里的那个花瓶也被岑南放进了新的玫瑰,深紫红色的皇家胭脂,像瓶中的淑女。 等到忙完工作,有时候岑南会陪他看一会儿剧,或者玩几把游戏。 出国几年,岑南对现在的游戏都不怎么熟,上手的时候有些生疏了,看出来不怎么玩了,被他嘲笑了好一会儿。 他抬眉看岑南,“就说你老了,都跟不上年轻人了。” 岑南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他一刀解决面前的刺客,结束了游戏。 他放下手柄,明明比梁沐秋高,却压低背脊,用下目线看梁沐秋,抬头去轻啄梁沐秋的嘴唇。 “我确实没有二十岁年轻了。”他轻声道,“你别嫌弃我。” 他抬眼看梁沐秋,因为放低了身段,从下往上看着梁沐秋,那双素来冷淡的眼睛没了往日的凌厉,反而柔软多情,像蓄着一汪水,似乎是害怕被遗弃的宠物,在博得一点宠爱。 梁沐秋明知道他可能是故意的,却还是被看得心尖一苏,说话都软了几分。 “少胡说八道,你要是算老了那我怎么办,我也二十八,你嫌我老?”梁沐秋说道。 第50页 岑南笑了,摇了摇头,把他搂进怀里。 “不,配我刚刚好。” 岑南在梁沐秋家留到十点半才走。 他最近一直试图留宿,但梁沐秋没让他得逞。 两个人在玄关磨磨蹭蹭,倒有点像当年要去不同的教学楼上课,不得不分开。 梁沐秋想到这儿,不由噗嗤笑了一下。 岑南疑惑地看他,“笑什么?” 梁沐秋抱着手臂,“也没什么,就是想起大学里,有一次我跟你在教学楼下接吻,被你教授看见了,把老先生吓得杯子都碎了。” 岑南也记得这事情。 他回忆道,“我后来还赔了他一个,那是孟教授吧,教我选修课的。拉着我讲了半小时同志健康知识,还要我注意身体,不要乱来。” 梁沐秋捂脸,还是觉得有点丢人。 他后来在学校见到这位孟教授都是躲着走的,但是老教授倒是挺开明,每次还笑眯眯跟他打招呼。 他不大想回忆这种黑历史,把岑南往外赶,“好了,你快点回去,早点睡觉,准时上班,不然我可给任启涵告状了。” 岑南不情不愿,“你跟他关系倒是好。” 两个人说话间,梁沐秋的手机响了,但因为扔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谁也没听见,响了三十秒又自己挂断了。 梁沐秋拧开自己家大门,请岑南滚蛋。 岑南也不挣扎了,只是问,“你明天想吃什么,咖喱饭吃吗?” “吃。”梁沐秋也不挑剔,“要牛肉的。” 岑南笑了笑,没再试图拖延,“那我先走了。” 梁沐秋敷衍地摆手。 但下一秒,他们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砰得一声。 梁沐秋吓了一跳,岑南下意识把他揽进了自己怀里。 两个人一起往外面看。 只见走廊上,跟门隔了两三米的地方,站着个穿着灰色套头衫的人,不算高,浅棕色的头发,长得很秀气,正满脸震惊地盯着他俩。 在他旁边,是个掉在地上的箱子。 刚才砰得一声就是那箱子传来的。 虽然七年没见,但岑南还不至于忘记这人是谁——梁沐秋的死党,宋唯。 岑南皱了皱眉,不明白深更半夜的,宋唯怎么会突然造访。 他低头看了梁沐秋一眼,却发现怀里的人已经呆住了,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宋唯站在走廊上,望着眼前贴在一块儿的两人,抬起手,手指都哆嗦了。 他两分钟前就站在这儿了,给梁沐秋打电话没人接,看见门开了正高兴呢,却猝不及防看见了岑南这张脸。 这比恐怖片还刺激。 尤其是梁沐秋还被岑南拉在怀里。 这一副画面,除了狗男男三个字,他找不到任何语言形容。 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大学,梁沐秋和岑南在他面前不要脸地秀恩爱。 宋唯只觉得自己头都晕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哆哆嗦嗦指着岑南,声音都抖了,问:“梁沐秋,你是不是得跟我解释下,这个野男人是怎么回事?” 这口气跟捉奸似的。 岑南微妙地皱了皱眉,看着宋唯的眼神也有点不善。 他还没有忘记,他跟梁沐秋重逢第一天,宋唯就在手机里让梁沐秋装对象。 但梁沐秋却唰得把岑南推到了一边,一个健步就冲上去握住了宋唯的手,“你冷静点,我可以解释,真的。” 宋唯皮笑肉不笑,“那你说啊,我听着呢。” 梁沐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 非要说,大概就是他色迷心窍,意志不坚定,被岑南又啃了回头草。 虽然还没完全啃上。 他气势一下子低落下来,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宋唯的眼睛。 岑南却从后面走了过来,把梁沐秋拉到了自己身边,与宋唯面对面。 宋唯盯着岑南这张脸,心里只能浮出两个字——“渣男”。 他虽然打不过岑南,但气势不能输,挺了挺胸膛,大声“哼”了一声。 岑南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他只是望着宋唯,解释道,“我现在是秋秋的邻居,就住在他的对面。” 宋唯不可置信地看着梁沐秋。 岑南都住到对面来了,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梁沐秋这小叛徒! 梁沐秋迅速低头看地板。 但很快,他就听见了更让他爆炸的消息。 岑南看了梁沐秋一眼,冷静道,“至于我为什么现在还在秋秋家里,是因为我在追求他,希望他能跟我复合。” 砰。 宋唯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晕过去。 宋唯给岑南的备注:“惊天大绿茶”。(上一章有宝宝猜岑南得癌症了,捐肾了,得治不好的病了,噗,咱就是说真不至于,我就是想心狠我也会为秋秋的性福考虑) 第28章 必修课 梁沐秋也没想到宋唯这么晚会来。 眼看着宋唯给岑南气得七窍生烟,一副随时要崩溃的样子,他赶紧推了推岑南的背,低声道,“你先回去,我跟宋唯说点事情。” 岑南不愿意动。 他低头望着梁沐秋,现在夜色正浓,走廊上只有一盏摇摆的吊灯,熏染出一片暖色的光晕,梁沐秋站在他身前,皮肤在灯下像描了一层金粉,眼睛很亮,嘴唇也是粉的,看上去温柔又无害。 第51页 片刻之前,他还吻过这双嘴唇。 亲吻的时候,他几乎要觉得梁沐秋是属于他的。了 但现在,梁沐秋说要跟宋唯谈谈,他不动脑子都能猜出来宋唯会说什么,无非是要梁沐秋离开他,要梁沐秋记得他曾经的背叛,不要昏了头跟他在一起。 岑南抿了抿唇,脸色很不好看。 他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镇定自若,他怕梁沐秋真的会被动摇。但他又不能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口,因为宋唯说得都是对的。 他不配梁沐秋原谅。 这让他身上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眼里有种不易察觉的痛苦。 而梁沐秋还不明白岑南为什么一动不动。 他看了一眼旁边快气哭的宋唯,死党跟前任,他还是先哄死党吧。 他又拍了一下岑南的手臂,“你别添乱了,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快回你家。” 岑南的睫毛眨了眨,明天这两个字,奇迹般地让他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用力地握了下梁沐秋的手,“那就明天再见。” 然后他就像被驯服的野兽,乖乖地听从梁沐秋的指令,转身离开了。 经过宋唯身边的时候,他视线往下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视线撞上,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宋唯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一直到确认岑南进了家门,梁沐秋才松了口气,但是再看看他面前的宋唯,他又开始头疼。 他从瞒着宋唯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现在是他被清算的时候了。 他往里让了一步,对宋唯道:“有什么事进来再说吧,别在走廊站着了。” 说完,他打开鞋柜,扔了一双拖鞋下来,是宋唯喜欢的米黄色。 宋唯还沉着脸,拎上脚边的箱子走了进来。 两个人谁都没先说话。 宋唯在沙发上坐着,梁沐秋去厨房打开冰箱,探头问了一句,“你要喝可乐还是橙汁,还是茶?” 宋唯郁闷地看着他,心想他现在最需要的手几瓶酒。 但他权衡了下,还是说,“可乐。” 梁沐秋带着两听冰可乐回来了,往宋唯前推了一罐。 他自己也揭开拉环,喝了一口,问,“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宋唯踢了一脚身边的箱子,“我拿到了你上次拜托我的资料书,正好路过你家楼下,所以想给你送来。” 他像这样突然造访,其实并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十来年的朋友了,他对梁沐秋家里熟悉得像在自己家,以前也经常在梁沐秋这儿住。 他今天会这个时候来,也是因为知道梁沐秋不会这么早睡。没想到却撞上了岑南跟梁沐秋在门前抱成一团,还发现了岑南就住在梁沐秋家对面。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觉得胃疼。 最近几个月,他自己私生活和工作也都有点事情,跟梁沐秋约得也没这么勤了,所以才一不小心给岑南钻了空子。 他还以为酒吧里那次见面以后,岑南跟梁沐秋就再无联系。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不可置信地望着梁沐秋,“你上一次去野营,不会也是跟岑南吧?” 梁沐秋摸了摸鼻子,心虚得不敢看宋唯,“是他。” 咔哒一声,宋唯捏扁了手上的可乐罐子,脸都扭曲了。 他都不需要梁沐秋坦白交代,就能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岑南这不要脸的搬到了梁沐秋家对面,两个人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日久生情,把梁沐秋又骗上手了。 宋唯痛心疾首。 他问梁沐秋,“你是不是疯了,你又跟他搅一块儿去了。你忘了他当时怎么跟你分手的,你自己当时是怎样难受的吗?你哭着抱着我,醉了喊他名字的时候你忘了吗?” 他说得自己先伤心起来。 当初梁沐秋被岑南分了手,他一直陪在梁沐秋身边眼睁睁看过梁沐秋有多痛苦。 最害怕的时候,他片刻不离地陪着梁沐秋上课,吃饭,去医院,生怕梁沐秋昏在哪个街头。 他那时候在医院看梁沐秋输点滴,电视上在放狗血韩剧,女主失忆了,忘记了自己的未婚夫。他盯着电视,看着旁边累得睡过去的梁沐秋,心里巴不得梁沐秋撞个头失个忆,彻底忘记有岑南这个人。 可如今倒好,七年了,梁沐秋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却又跟岑南搅一块儿去了。 宋唯眼圈都红了。 他天生脾气软,发火也硬气不起来,鼻尖也红红的,他看着梁沐秋,“你到底哪里想不开,天底下男人死光了吗,追你的人这么多,哪个不比岑南好,你非要在这棵树上吊死。他抛弃你第一次,他就不会抛弃你第二次吗?你上次跟他分手快丢了半条命,你这次准备把另外半条也搭进去吗?你是不是……” 他说不下去了,把头偏向一边,咬住了嘴唇,像是怕自己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梁沐秋安静地坐在对面。 他知道宋唯说得没错。 他也觉得难堪,这些过去又被翻出来,并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 但宋唯说得每一句话,他都曾经对自己说过,可是没有用。 在酒吧里见到岑南的那一刻,打火机的火焰照亮了岑南的眉眼,他看清了岑南的脸,那一刻起,这些话就都失效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说得都对,我也都明白。但我爱他。” 第52页 说一千道一万,再多的真理,抵不过一句,我爱他。 梁沐秋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是很冷静的,岑南回过以后,他没跟岑南说过一句爱,但是在宋唯面前,他承认了。 他看见宋唯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但他打断了,“你想劝我的话,我早就劝过自己千万遍了,如果有用,你今天就不会看见岑南了。” 他写过这么多个本子,写男欢女爱,情浓情淡,到头来全都是空的,帮不到自己一星半点。爱情本就是飞蛾扑火,是明知不可为,却还闭着眼往下跳。 他说,“我到现在也没有原谅他抛弃我,我有时候一闭眼,做梦都还能梦见他不要我,我梦见他上了飞机,我在后面哭着喊他,他连头都不回。我梦见他跟阮竹仙结婚了,请柬寄到我家,所有人都在说恭喜,没人记得他是我曾经的爱人。离开他以后我有多痛苦,你是知道的,但是跟岑南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一天不快乐。包括现在。” 在岑南没有和他说分手之前,他每一天都很幸福。 情侣之间也许总有争吵,感情也会趋于平淡,但是他跟岑南没有,他每一天在岑南身边醒来,都还像告白那天一样爱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道,“你说得没错,世界上的男人多的是,但他们都不是我要的。我如果有别的选择,这七年我早该开始新生活了。” 他抬头望了宋唯一眼。 宋唯怔怔地看着他。 他笑了下,有种无可奈何,“宋唯,你以为我不想爱上别人吗?” 他又不是没试过。 可他做不到。 岑南对他从来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门必修课。 梁沐秋说完后,客厅里又陷入了死寂。 宋唯大概是想骂他又开不了口,像是自己被人辜负了,扁着嘴哭,一抽一抽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梁沐秋叹了口气,坐旁边去给宋唯递纸巾。 宋唯什么都好,平时看上去也挺左喃鳳右逢源的一个人,就是情绪一激动,实在是能哭。 当年他跟岑南分手后,宋唯就哭得比他还厉害,如今他跟岑南重逢,又是宋唯哭得像个喷水壶。 他只能哄,“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绝症了呢,再说了,现在岑南我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我虽然倒了七年霉,现在也算风水轮流转。” 宋唯用红红的眼睛瞪了他一眼,“你拉倒吧。那你让他拿个刀捅自己看看,狗血文追妻还要进个icu呢!” 梁沐秋啧了一下,“法治社会了,你能不能少说点血呼啦擦的东西,他要是一刀把自己捅坏了,我还要照顾病人。” 宋唯又想骂他。 但是哭了一场,跟梁沐秋东拉西扯几句,他心情倒是镇定多了。 他也听出来了,梁沐秋就是想在岑南身上吊死,救不了,没治了,等死吧。 他擦了擦鼻子,问梁沐秋,“那你跟他现在算怎么回事,就这么复合了?” 梁沐秋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在追我,我还没想答应。” 宋唯充满狐疑地看着他。 梁沐秋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我被他丢下七年,我还不能作一作么,这么快答应他我多没面子。” 宋唯心里嘀咕,你现在也没多有面子。 但他还是不刺激梁沐秋了,盘腿坐在沙发上,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当炮友?” 梁沐秋一噎。 炮什么友,还不如炮友呢,他跟岑南现在就像小白菜一样清白。 他靠在沙发上,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其实我最耿耿于怀的,是我以为他跟阮竹仙订了婚,我以为他在国外爱上了别人,移情别恋也好,为了完成父母的期望也好,总归是背叛了我。可是现在这是一桩误会,他没有跟阮竹仙在一起。”梁沐秋咬了咬嘴唇,迟疑道,“既然他没有爱上别人,那我不相信他当年会因为定居国外就跟我分手。我总觉得有别的原因。” 他其实不相信,他真的爱错了人。 既然连阮竹仙都是假的,那当年岑南跟他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的。 宋唯瞅了瞅他,“那他跟你解释了吗?” 梁沐秋盯着桌上的玫瑰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说,“我现在还不想听。你应该很清楚,只要岑南给我一个理由,不论多么蹩脚,只要他说他也有苦衷,我就会原谅他。可我自从遇见他,我已经够没原则了,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再往哪儿退。他有再多的理由,我这七年也不能像没发生一样过去,我没空去心疼他。” 梁沐秋又喝了口可乐,“所以我现在不想听,等什么时候,我看见他不再患得患失,不再耿耿于怀,我再听他解释。” 咱们秋秋心里其实都有数~ 第29章 谈心 这一晚上,宋唯也没走,直接在梁沐秋家住下了,他在梁沐秋家留宿多了,睡衣什么的都有。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梁沐秋只有基础保湿的护肤品,别说面膜了,连瓶精华都没有。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个gay。 宋唯瞪着他光秃秃的洗手台,充满纳闷地看着梁沐秋白里透红的小脸,心想基因就这么神奇? 他见过梁沐秋妈妈,也是出众的好相貌,皮肤透得像在发光,气质优雅从容,梁沐秋这张脸完全遗传自她。 第53页 梁沐秋已经爬上床了,宋唯从浴室里出来,没去客房,而是往梁沐秋床上一坐,指了指自己哭肿的眼睛,“我明天可怎么见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被甩了呢。” 梁沐秋乐了。 他没怎么哭,就是眼眶湿了湿,一双眼睛还和平常一样明亮透净。 他伸手碰了碰宋唯的眼皮,还有点发烫,“你说你,又不是你前任回国,你至于吗。我去冰箱给你拿个冰的东西,你冷敷半小时。” 说完,他就去了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两个不锈钢冰块,包在纸巾里,递给宋唯。 宋唯就躺在他旁边冰敷。 他们高中时候经常这样睡在一起,那时候宋唯跟梁沐秋家离得很近,放了学经常互相串门,天色晚了就直接留宿。 成年后倒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 宋唯也是这样想的。 他冷敷着眼皮无聊,又不能看手机。 他拿起一个不锈钢冰块,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梁沐秋。 梁沐秋穿着睡衣,深红色,脸庞柔白,五官俊秀,哪怕是拿个笔记本在干活,也像杂志封模特一样好看。 他跟梁沐秋当了十来年的朋友,连梁沐秋几岁换的牙都知道,这些年梁沐秋虽然深居简出,一心工作,但是这么水灵灵一颗白菜,多得是野猪想拱。 不曾想,最后却还是便宜了岑南。 他真是唏嘘不已。 梁沐秋剧本改得好好的,被宋唯的视线看得发毛,侧过头看他一眼,“看什么呢?” 宋唯摇了摇头,识趣地没说,“没什么。”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一件事,犹豫地咬了咬嘴唇。 片刻后,他想了想,还是戳了戳梁沐秋。 “其实,我有个事儿没告诉过你。” 梁沐秋视线还在电脑上,头也不抬,“什么事?” 宋唯撅了下嘴,“你别跟我生气啊,就是,大概三四年前吧,岑南好像回来找过你一次。” 梁沐秋敲着键盘的手突然顿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宋唯,“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唯把冰块从脸上拿下来了,他眼皮已经不怎么肿了,他的眼睛是那种无害的下垂眼,此刻却有点心虚,“我也不是故意要瞒你的,那时候你正好接了一个项目,跟你导师去外地了。你那时候也没搬家,还住在咱们学校旁边的玉兰公寓,你记得吗?” 梁沐秋当然记得。 他留在本校读了研,虽然跟岑南分了手,他却一直没搬出他跟岑南一起租的那座公寓,像被遗弃了的宠物,还守着旧巢,巴望着抛弃他的那个人会回来。 一直到研究生毕业,工作,他才买了现在这个住宅。 “那你是在哪儿看见他的?”他问。 “就是玉兰公寓楼下。” 那天,宋唯正好跟同事去唱ktv,回来的时候都是凌晨了,正好路过他们大学附近,他同事突然想买饮料,他就把车停在了玉兰公寓的路边。 他在车里玩手机,也没注意周围,还是他同事上了车,颇为激动地跟他说,刚才在便利店外面看见了个帅哥。 他好奇地顺着同事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确实是个帅哥,还是个让他咬牙切齿的熟人。 他一个激灵,还当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死盯了几眼。 没错,就是岑南。 直到现在,宋唯也依旧记得那天的场景。 “他就站在公寓楼下,一直抬头往楼上看,我觉着吧,他就是在看你住的那一层楼,但是你当时出差,里面一片漆黑。岑南当时挺瘦的,瘦得很厉害,当时气温还有点冷,他穿得挺少,一直咳嗽。” 看着还有点招人心疼。 起码他旁边的女同事唏嘘不已,已经脑补了一通跟女朋友吵架又深夜来求和好的深情戏码。 而他当时心里怒火中烧,心想屁个深情,这就是个天字第一号渣男。 宋唯想到这儿,又偷偷打量着梁沐秋的表情。 这件事他憋了好几年了,本来都快忘了,也就是今天看见岑南才想起来。 梁沐秋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又问,“那你跟岑南说什么了吗?” 宋唯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我同事还在我车上,我送她回了家,然后我才调头又去了玉兰公寓,其实我是想去骂他的,但等我再过去的时候,岑南已经不在楼下了。” 宋唯眼巴巴看着梁沐秋,“我那时候对他也没好印象,以为他是有了阮竹仙还惦记你。所以你出差回来,我也没说。对不起。” 他要早知道梁沐秋现在还跟岑南搅和在一起,还不如早点坦白呢。 梁沐秋倒是被他逗笑了。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是他自己没找我。”他顺手撸了一把宋唯的头发,“他要是那时候想联系,他总能有办法。是他自己没有找。” 宋唯一想也是,负罪感稍微减轻了一点。 他也不敷眼睛了,把冰块彻底拿了下来,人往被子里钻了钻,“我也看不懂你跟岑南这弯来绕去的,但这七八年的,你们好像都放不下对方。” 他打了个哈欠,“反正我也拦不住你跟他在一起了,我没辙了,祝你俩百年好合吧。他要是敢再辜负你,我拿刀砍了他。” 他说完,眼皮已经撑不住了,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第54页 梁沐秋也是服了,这睡眠质量是真好。 他帮宋唯拉了拉被子,又重新开始看剧本。 但他写着写着,又忍不住停下敲键盘的手,望着文档上一排排的字,微微出神。 宋唯不知道的是。 并不止是岑南曾经守在过他的公寓楼下。 他曾经也去过岑南在美国的公寓,像一个孤魂野鬼,守在那扇窗下。 但是就像岑南没有等到他一样,他也没有等到岑南。 第二天,宋唯要早起上班,一通忙活,把梁沐秋也给吵醒了。 他看着宋唯鸡飞狗跳地做早饭,喝牛奶,心里再一次感慨还好他不用上班打卡。 他睡眼惺忪地咬着煎蛋,对宋唯道,“你最近有空吗?” 宋唯还在争分夺秒往嘴里塞三明治,声音含含糊糊,“有,干嘛?” “找个都有空的时间,你,我,还有岑南吃个饭吧。”梁沐秋说道,“反正以后你们也得经常碰面。” 宋唯差点没给噎住。 但他望了望梁沐秋故作无辜的眼睛,还是妥协了,“行。” 吃完早饭,宋唯就匆匆上班去了。 梁沐秋穿着睡衣把他送出门。 而等宋唯前脚刚走,仅仅隔了几秒,对面的大门就也跟着打开了。 岑南西装革履地从门内走出来,烟灰色的衬衣,领带一丝不苟,脸上还架了副低度数的眼镜。 衣冠禽兽。 梁沐秋脑海里只能想起这几个字。 要不说岑南居心不良呢,住在对门就是方便,上个班都能碰到。 他像小流氓一样冲岑南吹了下口哨,“早啊,帅哥。” 岑南也快步了过来,“早。” 他低头在梁沐秋嘴上亲了一下。 松开后,他抹了下梁沐秋的唇角,低声道,“你吃番茄酱了。” 梁沐秋龇牙,“我还吃了煎蛋和牛奶,怎么,不喜欢吗?那有本事你别亲。” “不,我很乐意,”岑南又在他唇边啵了一下,“但我快迟到了。” 他不怎么情愿地松开了抱着梁沐秋腰的手,走去了电梯旁边。 他回过头望了梁沐秋一眼,晨光里,梁沐秋穿着睡衣,懒洋洋地望着他,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印子,头发也四处乱翘。 明明梁沐秋什么特别的事情也没做,但他辗转了一晚上的焦躁却被抚平了。 因为他知道梁沐秋没有想离开他。 不管宋唯昨晚跟梁沐秋交流了些什么,又是怎样劝梁沐秋放弃。 他的秋秋都没有不要他。 我还在码字,想两更的,不过下面一章今晚应该出不来了…… 第30章 秋宝 岑南坐着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他跟宋唯是前后脚走的,宋唯这人磨磨蹭蹭,在电梯前接了个电话,跟新来的小助理说了下今天会议的资料在哪儿。 等他再一抬头。 电梯门开,岑南衣冠楚楚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唇角带笑,似乎心情还不错。 但是两个人视线一撞,岑南嘴角的笑就收敛了。 宋唯把手机收回了口袋,他注意到岑南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衬衣上,他在梁沐秋那儿有洗漱用品,但是换洗衣服不全,这件衬衣就是从梁沐秋衣柜里拿的。 他还是不太待见岑南,绷着嘴角不想说话。 岑南却先开了口,“早上好。昨天晚上我态度不太好,也没跟你打招呼,向你道歉。” 宋唯瞪大了眼,眨了眨,心想天上下红雨了,岑南什么时候这么知书达礼过。 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咬了咬嘴唇,点头,“你也,早上好。” 其实要论态度,他昨晚比岑南还暴躁,既然岑南递了台阶,他也没道理去跟人对着干,毕竟中间还夹了个梁沐秋。 但他俩是真正意义上多年不见的同学,彼此也没什么话说,问了好之后就彻底无话。 岑南也没寒暄的意思,径直往自己的车那儿走。 宋唯的车停在他旁边一排,经过岑南身边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了脚步。 “那什么,”他清了清嗓子,“你也许觉得我是个外人,但对我来说,沐秋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俩有什么恩恩怨怨,确实轮不到我来管。但是……”他停顿了下,挺轻地说了句,“你对他好点吧。” 岑南的手放在车把手上,转头望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不出喜怒。 宋唯叹了口气,也挺无奈的,“梁沐秋他就是个傻子,不然也不会等你七年的,你既然又来招他,就别再对不起他。他再心软,再爱你,你也不能总逮着他欺负。” 他说完,近乎固执地盯着岑南。 岑南不习惯给梁沐秋以外的人承诺,他一向惜字如金,但是对宋唯这一席话,他却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的。” 他拉开了车门,转过头又看了宋唯一眼,“多谢你这些年陪他。真的。” 他很清楚,如果没有宋唯陪在身边,梁沐秋在他刚离开的几年,怕是会更难熬,所以他对宋唯并不是没有感激。 宋唯轻哼了一声,“我陪我自己的发小,轮不着你谢。” 说完,迈开步走了。 两个人开着车,各自离开了停车场,并且很默契的,谁也没把这番对话告诉梁沐秋。 第55页 一个礼拜后坐下来聚餐,也是客客气气的。 梁沐秋瞅着他俩,心里还挺美,觉得自己果然是个调节气氛的小天才。 他们吃得是火锅,趁着宋唯去拿调料,梁沐秋望着他的背影,本着发小的情谊,还挺关心宋唯感情生活,他偷偷摸摸问岑南:“你们律所有没有年轻帅哥啊,要180以上的,阳光又温柔的,宋唯就喜欢这种。他成天泡在时尚圈里,都跟小妖精一样,跟他不合适。” 岑南认真想了想,“180的有,但体重也180。” 梁沐秋瞬间失去兴趣,“那还是让宋唯在妖精堆里泡着吧。” 吃过这顿聚餐没几天,梁沐秋又要出差了。 他去年写的一个电影剧本,今年终于要启动了,导演在圈内还是年轻,得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奖项,跟他也是熟人,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来跟组一个月,有些场景需要现场调整,有编剧在会方便一点。 梁沐秋想想,答应了。 其实他一般不跟组,但是这个本子他也挺上心的,还挺想去看一看拍摄现场。 他在岑南来他家的时候说了这件事情,两个人正在玩象棋,岑南一点不带让着他,把他杀了个片甲不留。 梁沐秋盯着棋局眉头紧缩,顺口说道,“我下周出差,去雁都,我之前有个本子《寄生》卖了出去,快开拍了,我得跟组一个月。” 他说完抬头看了岑南一眼,果不其然,见岑南皱着眉,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他从前就没出息得很,也怪岑南长得太好看,他一见岑南露出点委屈的样子,就心疼得不知怎么是好。 但这是已经商议好的事情,又是工作,他也不能真当纣王,为博美人一笑昏了头。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别绷着脸了,撒娇也没用,你要是能请假,我倒是可以带你一块儿去。” 他也就是这么一说,岑南的律所不比他轻松,前几天岑南基本都加班到半夜。 岑南也没说什么,一举吃掉了他的帅。 “你输了。”岑南手指摁在棋子上,白皙如玉,漂亮得像尊玉雕。 梁沐秋撇了撇嘴,心里颇为哀怨。 他的象棋就是岑南教的,下不过老师也正常。 岑南现在什么都顺着他,棋盘上却不肯让他半步,就喜欢看他跳脚。 梁沐秋撅了下嘴,“你等着,玩游戏的时候,我让你叫爸爸。” 岑南镇定自若,“那等你赢了再说。” 他把棋盘收拾好,随口逗梁沐秋,“刚刚我们也没说赌注,现在你输了,我该怎么罚你?” 梁沐秋睁圆了眼睛,隐约意识到他好像坑了自己。 他飞快道,“我才不叫你。” 岑南嘴角勾了勾,“我也没在床上之外听你叫爸爸的爱好。”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在庭上陈述己方证据一样正经,但他端着张禁欲的脸说这话,倒是有种别样的色气。 梁沐秋差点被水呛住。 而岑南望了望梁沐秋,倒像是想到了什么,认真道,“你叫声哥哥吧。” 梁沐秋不大肯,别扭地瞪着岑南。 岑南哄他,“以前又不是没叫过。” 这一句话倒是把两个人的记忆都勾了起来。 梁沐秋确实叫过不少声。 岑南比梁沐秋大几个月,高三的时候,梁沐秋经常玩得忘了写作业,为了抄岑南答案,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小狗一样趴在岑南胳膊上叫哥哥,眼睛水汪汪的,比毛豆萌多了。 岑南当时也才十八岁,怎么招架得住这个,表面镇定端方,其实早就偷偷红了耳朵。 也就梁沐秋傻,从来没发现。 如今叫着他“哥哥”的少年人早就长大了,变成坐在他对面的漂亮青年,不再轻易撒娇,也不再总是围着他转。 这都只能怪他自己。 而梁沐秋想起的却是另一桩事,他叫岑南哥哥的次数早就多的数不过来了,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俩私下相处的时候,岑南有时候叫他秋秋,有时候叫他宝宝。 说来很肉麻,也压根不像从岑南这种冷淡矜贵的人嘴里说出来的,但他难过的时候,要找岑南撒娇安慰的时候,岑南都会这样叫他。 但是在遇见岑南以前,他并不是这样爱撒娇的性格,他跟着妈妈和外婆长大,早早就学会了独立,因为要足够坚强才能人家里人少操心。 唯独岑南,明明看着不像个温柔的人,却纵容了他所有小脾气,跟他说想偷懒也可以。 他一时间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心底像压了一颗话梅,是酸的,又是甜的。 而岑南不知什么时候从座位上离开了,轻轻一抱,把他抱进了怀里,两个人换了个位置,梁沐秋坐到了岑南腿上,与岑南面对面。 二十八岁的岑南褪去了年少时候的青涩,更为英俊冷肃,也更为有魅力。 他轻轻蹭了下梁沐秋的额头,像是恳求,“叫我一声吧,秋秋。” 梁沐秋犹豫了一下。 他都这么大了,早就没以前这么厚脸皮了。 但是岑南怀抱太舒服了,几乎要让他忘了这么多的离别。 就好像岑南只是出了一次远门,回来后又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鼻子有点酸。 他揪着岑南的衣襟,最终还是迟疑着,小声叫了一句,“南哥。” 第56页 他十八岁就这样叫岑南。 带着少年人的热切和依赖。 岑南抱紧了他,手扣着他的肩,像有人会把他抢走。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 隔了半晌,岑南才很轻地吻了一下梁沐秋。 “我在呢,秋宝。” 我们秋秋忘不了岑南,除了他太帅,也因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岑南真的很好~(今天应该还有一更,不过比较晚,你们明天看哈) 第31章 来电(二更) 虽说梁沐秋还挺想岑南跟他一块儿去雁都,但他也就想想,没放在心上。 所以当岑南真的从任启涵那儿抠出了假期,可以跟他同行的时候,他内心里充满了狐疑。 岑南把行李都整理好了,对他解释,“我刚结束一个案子,跟任启涵告了假,回来再接新的。而且现在律所里拿的出手的律师也不止我一个,没道理就盯着我剥削。” 至于任启涵气得吱儿哇叫,骂他有同性没人性,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了。 梁沐秋咔擦咔擦咬着苹果,虽然总觉得他说得太轻飘飘了。 但这反正也不归他管,他也没在意。 岑南正在连他的行李也一并整理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里面多是T恤和衬衫,都被一一叠好放整齐,洗漱用品,常备药物也都在内侧打包。 梁沐秋乐得当甩手掌柜,啃着苹果看岑南忙碌,活像地主在压榨长工。 但是“长工”清点完箱内的东西,又了站起来,径直去了梁沐秋卧室。 梁沐秋纳闷了,明明他该拿的都拿出来了。 但很快他就知道答案了,岑南拎着一盒内裤走了出来,在他不可思议的眼神下,一脸镇定地塞进了行李箱。 梁沐秋差点跳起来,“谁让你帮我整理这个!”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说得直白点,当年恋爱的时候,他身上哪一寸当年没被岑南吻过,侵占过,连脚踝都被岑南留下过暧昧的红痕。 但是一别多年,他这脸皮也给时间磨薄了。 但现在看岑南神态自若地把内裤放好,他像个被烤熟的红薯,七窍生烟。 “我自己会整理,”他气急败坏道,“再不行我还能去那儿买,你给我放下!” 岑南理都不理,眼皮都不带动一下。 “又不是没看过,”岑南淡定道,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下梁沐秋下半身,他嘴角勾了一下,眉眼里带了点玩味,一下子就很气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尺寸也没变。” 梁沐秋:“……” 他真想把苹果核砸岑南脸上。 眼看着梁沐秋真的要炸毛了,岑南也见好就收,没再逗他,确认没有缺少东西后,他就把行李箱盖了起来。 “好了,都收好了,不碰了。”他随口哄梁沐秋,把箱子推到梁沐秋边上,以表清白。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也不算早了,明天他跟梁沐秋说早班的飞机,七点就要起床。 就冲梁沐秋这样,今晚也不会欢迎他留下,他识趣地站了起来,说道:“明天早上我再来接你,别赖床,我七点半就来敲门。” 梁沐秋还气鼓鼓的,言简意赅送他俩字,“快滚。” 岑南失笑,走上前摸揉了梁沐秋的头一下,还顺便把他啃完的苹果核拿走了。 第二天,不出乎岑南的预料,梁沐秋起床果然艰难。 平时恨不得睡到中午才起的人,一直到吃了早饭坐在车上也两眼犯困,梁沐秋脖子上套着个飞机枕,哈欠一声接一声,他也没硬撑,这里到机场要一个半小时。 他放下遮阳板,对岑南说:“到地方再喊我。” 岑南“嗯”了一声,调低了车内的轻音乐。 梁沐秋一觉睡了个足,到了机场后,托运行李,安检,所有手续都办好后,他们离登机还多了半个多小时。 他俩在贵宾室坐了会儿,梁沐秋跟导演早就说过了他带个朋友去,他没费心思解释岑南的身份,只说是朋友恰好也去雁都出差。 导演也不介意,反正岑南也不是长期待这儿,更何况是梁沐秋这个编剧的熟人,也不会干扰剧组进度。 他说道,“等你们下飞机,我接你们吃个饭,正好男一男二也今天到,反正大家都不认识,一起吃个晚饭熟悉下。” 梁沐秋大致看过几个主演的剧照,但这剧他不是做主的人,也只是过个目而已。 他也没在意,“行,那晚上见。” 他收起手机,又喝了口咖啡,问岑南:“晚上我跟导演吃饭,这人其实你认识,刘峰韬,以前咱们隔壁荣影的,比我们高几届,有印象吗?” 岑南倒也记得,因为他们跟荣影一向算友好交流,关系不错,刘峰韬在那几届比较活跃,梁沐秋大二就跟这人合作过,但他跟刘峰韬没怎么碰过面。 他点了点头。 梁沐秋又道,“他请我们吃饭,不是什么大的饭局,剧组吃饭在明天,就咱们,还有两个主演,你去吗?” 岑南其实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 但他更不喜欢把梁沐秋放到他眼皮底下外的地方去。 他吹了吹咖啡,“去。” 这便是敲定了。 梁沐秋又低头看手机。 岑南在旁边看他跟人聊工作。 从前在学校里,梁沐秋就跟着老师接项目了,但是那时候他还是一股学生气,总有点青涩和面嫩,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变成这副在职场里游刃有余的样子。 第57页 这是两种不一样的魅力,也都招人喜欢。 但这也再一次提醒岑南,他到底错过了梁沐秋多少年。 他喝了口咖啡,他喝的是清咖,稍微有点苦。 过了几分钟,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梁沐秋明明在跟人聊微信,却下意识往旁边扫了眼,只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妈。 岑南皱了皱眉。 他往梁沐秋看了一眼,又松开了眉头,面色平静道,“我出去接个电话,待会儿就回来。” 梁沐秋有点诧异,点了点头。 岑南走到休息室外,才摁下了按钮。 电话拨通,那边却没有什么声音,反而是一片沉默。 岑南也不意外,过了几秒,他先开口,“妈,有什么事吗?” 他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有点疏离。 电话那边的人也察觉到了。 顾锦绣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平复了下心情才说道,“我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看看你,我给自己的儿子打个电话,应该也不算为过吧。” 岑南“嗯”了一声,没接话。 顾锦绣等了两秒,没等到搭腔,只能又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顺利吗,你回国也半年了吧,工作还好吗?” “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岑南靠在墙壁上,听见他妈这样故作镇定的声音还有点想笑。 他知道他妈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工作。 果然,在迟疑了几秒后。 顾锦绣又道,“那,你跟那个人,见上面了吗?” 岑南望了留在室内的梁沐秋一眼。 梁沐秋已经放下了手机,在翻看旁边的一本杂志。 休息室内阳光明亮,他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水洗的牛仔裤,脸庞明净白皙,头发在阳光里泛着点金棕色,柔软,发尾稍微乱翘。 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做,就是岑南心中全部的美好,是抚慰他所有情绪的镇定剂。 “我见到他了,”岑南说道,“虽然你可能不在意,但他叫梁沐秋。” 他顿了顿,又说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和以前一样心软,等了我七年。但就算我这样对他,他都舍不得报复我。” 顾锦绣的呼吸急促起来。 “岑南……”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有点痛苦,“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岑南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他离开梁沐秋之后,感情就像被封锁在了冰层之下,没什么起伏。 但不管他用什么方式说话,顾锦绣都不会爱听,他心知肚明。 “你还有别的要问吗?”他态度称得上平和,“没有我就先挂了。马上我要陪梁沐秋出差,快登机了。” 顾锦绣没再说什么。 她啪得挂了电话。 仓促的一声切断,像一个呼啸而来的巴掌。 岑南把手机放了下来,他站在休息室外,脸色有一瞬间极为古怪,说不上阴鸷,但又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 但这仅仅是几秒,当他再转身回休息室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见梁沐秋看他还笑了下,“怎么了?” 梁沐秋摇了摇头。 他正在剥松子,见岑南回来,分了他一小捧。 虽然岑南看上去没什么异样,但他总觉得刚才岑南看见来电的样子怪怪的。 他试探着问,“刚刚是你妈妈吗?她找你有事吗?” 岑南“嗯”了一声。 他垂下眼,帮梁沐秋剥起了松子,“她没什么事情,就是问我在做什么,工作顺利吗,你知道的,我爸妈都是律师,所以对工作关心一点。” 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 梁沐秋犹豫地看了岑南两眼,从他跟岑南重逢以后,他就没看见岑南回去见过父母,而岑南爸妈也几乎不和他通话。 这事情说来不太正常,但岑南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跟父母感情本来就很一般。 还在大学的时候,岑南就是除非必要,否则都不会回家,有一年元旦甚至还跟着他去了他老家。 所以细究下来,岑南对人父母态度冷淡也不奇怪。 他瞧了瞧岑南轮廓立体的侧脸,还是压下了心中的疑问。 恰好此刻他们的航班要检票了。 岑南站起来,向他伸手,“走吧。” 梁沐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噌得也站了起来。 我终于补上了,晚安~ 第32章 轻佻 雁都和滨城距离颇远,早上的飞机,下午两点才落地。 梁沐秋在颠簸的飞机上没睡着,但是也算闭目养神,下了飞机还挺精神。 他们两个人拿了行李出机场,走出去没多久,就有人喊梁沐秋的名字。 梁沐秋回过头一看,刘峰韬站在一辆牧马人旁边冲他们挥手,还跟以前没什么变化,平平无奇的脸,寸头,眼睛却很亮,笑起来很开朗。 梁沐秋快步走上前,跟人拥抱了一下。 刘峰韬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见你还是一年前,你小子好像养胖了点。” 梁沐秋也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倒是没变。” 两个人相视一笑,打过招呼,岑南也带着两个行李箱走了过来。 梁沐秋介绍道,“岑南,我朋友,这次跟我一块儿来得。” 刘峰韬不认得岑南。 第58页 他当初在学校时隐约知道梁沐秋有过对象,却没见过,跟岑南也对不上号,只当是梁沐秋的好兄弟。 他热情地握了握岑南的手,“你好,我是刘峰韬,来了都是朋友,别客气,有什么事就找我。” 岑南也笑了下,“多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个人上了车,岑南坐在后座,安静地听梁沐秋跟刘峰韬一路唠嗑。 自从工作以后,刘峰韬跟梁沐秋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但是两个人一直没断过联系,关系保持得很好。 刘峰韬在跟梁沐秋说马上要开机的《寄生》。 他乐呵道,“咱们投资也不大,跟人家那种大制作没法比,好在小成本也有小成本的办法。我找的两个主演都是新人,但是挺有灵气的,年纪也轻,一个19一个20,演少年人正好。” 梁沐秋看过主演的照片,外形没话说,一个白净清秀,一个眼睛里透着股野性,符合他剧本的设定。 他的这个剧本算是双男主,主角是在城中村长大的两个少年,一个叫陈明生,是家里落魄后搬来此处的优等生,一个叫许杰,是这里土生土长,学得一手坑蒙拐骗的小混混。 两个人就住在一栋楼,门对门,却格格不入得像在两个世界。 刘峰韬打着方向盘开过一个街口,望了梁沐秋一眼,“但要我说,长得还不如你二十岁水灵,小梁你就是无心演艺圈,不然就你这个脸,给我当男主角多好。” 这话刘峰韬以前就说过,在学校就想忽悠梁沐秋给他当宣传片男主演。 “拉倒吧,演技这碗饭你当谁都能吃吗,”梁沐秋打了个哈欠,“我演电线杆子还差不多。” 刘峰韬一乐,“你又不是没拍过。我们以前小组作业,拍个二十分钟的短片,不就你当男二号吗,当时几个妹子可喜欢死你了。那视频我到现在还留着呢。” 梁沐秋无语,“我在里面不就是个花瓶嘛。再说这东西有什么好留的,当传家宝吗?”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大学的东西越要存着,是我青春的纪念。” 岑南本来一直很安静地待在后面,也不插话,听到这儿身体稍微前倾,问刘峰韬,“刘先生,这视频能发我一份吗,我还没见过秋秋演戏。” 他叫梁沐秋叫得亲昵,一声秋秋像含在舌尖又滚落,带着点不自觉的溺爱。 刘峰韬下意识觉得有点怪怪的,作为一个资深直男,总觉得不太得劲。但他也没多想,笑了一声,“别叫刘先生,太客气了,叫我峰韬就行。视频我回去找找,之后发给你。” 岑南达成所愿,唇角弯了一弯,“谢谢。” 梁沐秋不干了,“你俩问过我意见没啊,不许给,侵犯我肖像权!” 但刘峰韬跟岑南都装没听见,刘峰韬已经在给岑南报自己的微信号了。 岑南虽然不爱跟人打交道,却并非不会,他希望自己讨人喜欢的时候,总能让别人觉得他亲切有礼。 刘峰韬跟他闲聊几句,从川藏线骑行聊到宋代的汝窑,岑南都能接上话,可谓相谈甚欢。 等到下车的时候,刘峰韬已经拍着岑南的肩膀,豪迈道,“兄弟咱俩很投缘啊,下次我去滨城,一定找你俩。” 岑南微微一笑,“欢迎。” 梁沐秋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看看,又一个被岑南忽悠瘸的,要不说律师嘴皮子利索呢。 因为梁沐秋需要跟组,他的酒店跟剧组也在一块儿,刘峰韬陪着他们去了六楼,知道他们舟车劳顿,也没多打扰,只是说道,“晚上七点吃饭,在凯悦楼,定了个包间,301,你俩都记得来啊。” 梁沐秋已经往床上一蹦,躺了下来,挥了挥手,“知道了,不会迟到的。” 说完,刘峰韬便走了。 岑南锁上了屋门,咔哒一声,这间卧室便只剩下梁沐秋和岑南两个人。 梁沐秋本来还好端端在床上躺着。 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要跟岑南在一间房里过上四天,吃饭睡觉洗澡,都要在彼此眼皮子底下。 上回野营也就一天,而且一切从简。 而这回住在酒店,四舍五入,就是同居。 他突然间清醒了,刷得抬头看岑南。 岑南正在解衣服,他穿得休闲衬衣,没系领带,修长如玉的手指快速地解开扣子,露出平直的锁骨,锻炼得当的胸肌,肩膀也结实有力,再配上那张禁欲系的脸…… 梁沐秋噌得从床上坐起来,视线明明克制不住地往岑南胸口钻,嘴上却说道,“你干嘛,脱什么衣服,能不能讲点廉耻?” 岑南莫名地抬了抬眉,“我出了点汗,还不能换件衬衫吗?” 他说完,扯开了最后一颗扣子,灰色的衬衫敞在身上,露出曲线分明的腹肌,人鱼线一路向下,结实却又不夸张。 梁沐秋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岑南却像是没注意,自顾自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脱掉了身上这件,换上。 全程都很利索,人也是背对着梁沐秋的。 梁沐秋不客气地把他从上看到下,喉结忍不住跟着滚了滚。 等岑南再转过来的时候,梁沐秋已经此物无银三百两地把脸看向了窗外,耳朵却可疑地红了,像颗樱桃。 他心想,要了命了。 第59页 这到底是考验谁的意志力啊。 这么具英俊漂亮的肉体在他眼皮子底下瞎晃,他就算是入定高僧也得破了这戒。 岑南扣上袖上的扣子,视线在梁沐秋的耳朵上停了停,嘴角翘了一下。 他故意道,“可以转过来了,我换好了。” 梁沐秋不动,嘴硬道,“我又不在乎,我就是喜欢看窗外的风景。” 岑南也不介意他嘴硬。 他绕到了梁沐秋的床边,挡住了梁沐秋看着窗外的视线,然后抓起梁沐秋的手放在自己腹肌上,“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看。” 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但夏天的衬衣本就轻薄,皮肤的热度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腹肌手感着实不错。 梁沐秋的意志力也就支撑了一秒,爪子不客气地摸了一把,抬着下巴,口是心非,“得瑟什么,你也就一般般吧。” 岑南闷笑一声,弯下腰,凑近,贴着梁沐秋的耳朵,“梁先生说的是,我还会继续努力。” 这话说的,不像个仪表堂堂的律师,倒像哪个会所的头牌牛郎。 梁沐秋的耳朵唰得更红了。 来啦,虽然晚了点 第33章 年少情深 六点半的时候,岑南和梁沐秋准时出了酒店,打了一辆车去约定的餐厅。 凯悦楼离酒店不远,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梁沐秋都支着下巴望着窗外。 他上次来雁都是大四的事情了,一转眼五年过去,他对这儿更不熟悉,但是每个城市的高楼大厦都差不多,钢筋铁骨,冰冷又熟悉。 唯一稍显人情味的,是这一整条街上的法国梧桐,在接近夏日的时分,愈发宽大肥厚,枝冠延伸出来,像一顶遮天的伞,只留下一条稀稀疏疏的缝,露出傍晚的天空。 梁沐秋不由想起他跟岑南住过的公寓,那在大学旁边的玉兰公寓,街道旁也是一片的法国梧桐,春天会有飞絮,有点烦人,却也有点好看。 他在梧桐树下的长椅上等过岑南下课,也曾经在夜晚的路灯下与岑南接过吻。 那片公寓旁经常有野猫,春天猫儿叫得大声,在树旁边打闹,岑南亲完他还不算完,捏着他的后颈,让他瞧那在旁边翻滚肚皮的小白猫,低声道,“看见那猫了吗,你在床上就跟它一样。” 时隔七八年,梁沐秋想起这事儿都还是臊得慌,眼神跟小刀子一样刮了岑南一下,更坚决地扭了过去。 岑南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着他了。 到了凯悦楼,刘峰韬已经坐在里面,他女朋友也在,是个和气的圆脸姑娘,叫汪霓,跟刘峰韬坐一起,还有点夫妻相。 岑南和梁沐秋到了以后,那两个年轻的主演就到了,比照片上还要好看一些,果真是年轻,穿着简单的衬衣长裤,坐下来后安静不多话,比同龄人要稳重,但一看就跟满桌快三十的成年人格格不入。 梁沐秋这顿饭,除了是跟刘峰韬联络感情,也就是想提前看看这两个主演。 这两个少年人在戏里占了最重的戏份,梁沐秋作为编剧,虽然当初没有过多参与选角,对他俩还是挺上心的。 如今一见,不得不承认刘峰韬眼光不错。 演优等生陈明生的那个,一看就矜贵文雅,素白干净的脸,不笑就显得清冷。旁边演小混混许杰的,生得很英俊,皮肤微黑,哪怕言谈间挺有礼貌,整个人也有种藏不住的野性与傲气。 关键两人还很熟悉,一所学校出来的朋友,默契度比别的新人演员要高不少,倒是省去了磨合熟悉的步骤。 但外形符合了,瞧着也挺有灵气,不到正式拍摄,一切都说不准,尤其是这两个孩子都还只是影视学院的大一学生。 梁沐秋犯了职业病,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这两个少年人,他不笑的时候还挺有气场,像个精明的宝石商人在琢磨两块原石,不带感情地度量,把别人看得都紧张了。 刘峰韬笑了笑,从旁调和,跟这两个主演介绍梁沐秋,“这就是梁老师,咱们编剧,你们要是有什么剧情上吃不透的,随时都可以来问他,不用害怕,梁老师其实好脾气的很。” 那两个人连忙点头,客气地叫编剧,按照酒桌规矩想敬酒。 梁沐秋被逗笑了,连连摆手,“不用客气,之后还要相处一个月呢。” 他瞧着两个男孩子面前放的啤酒,招来服务员,说道,“把他们的酒撤了吧,小孩子别喝酒,换成果汁吧。以后喝酒的机会有的是,今天就算了。” 岑南在旁边听得唇角弯了一弯。 曾经他也是这样对着梁沐秋说的,在高中毕业的同学聚会上,他抢了梁沐秋面前的啤酒,换成了一杯柠檬茶,对他说小孩子别喝酒,不然醉了还要他背回去。 时过境迁,竟然也轮到梁沐秋对后辈们说这话了。 明明他自己当年也是个安静内敛的年轻学生,现在却也成了体贴周到的长辈,照顾起了别人。 岑南笑了笑,剥好了虾,放进了梁沐秋碗里。 他拿起湿毛巾擦手,一抬眼,恰好看见那演许杰的男孩,也剥了个虾放进“陈明生”的碗里。 岑南不由挑了挑眉,眼下,梁沐秋跟刘峰韬在说话,刘峰韬的女朋友在看手机,除了他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那两人还不知道自己小动作被发现了,相视一笑,眉眼里透着股自己才懂得情愫,胳膊碰着胳膊,椅子都比别人要近上几分。 第60页 岑南哑然失笑,心想果真是小孩子,少年情深,明晃晃得刺着人眼,却还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又或者根本没想过掩饰,总以为天高海阔,爱得昏了头,哪顾得上旁人眼光。 他悄无声息地移开了视线,一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又想起了哪一时刻的自己。 这一顿饭吃到九点半。 散伙的时候,外头已经月明星稀,刘峰韬本来想送梁沐秋和岑南,梁沐秋却摆了摆手,指着旁边两个主演,“送他们就行,我想走走,散会儿步,走累了我再打车。” 刘峰韬一想也行。 他招呼那两个主演上车,对梁沐秋说道,“那你注意安全,回去早点睡,别太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梁沐秋一笑,“啰嗦,刘妈妈你怎么还是这么操心。” 刘峰韬猝不及防被叫了当年外号,拍着车门,“别乱叫!好心当驴肝肺了。” 他旁边的女朋友倒是噗嗤一笑。 梁沐秋跳上路边台阶,得意道,“我夸你南諷韣镓心细呢,好了,你也回去吧,明天见。” 几个人挥了挥手作别,那辆牧马人就开走了。 路边只剩岑南跟梁沐秋两人。 现在天色也不算太晚,走在人行道上,路两边还挺热闹,梁沐秋虽然刚吃了晚饭,见到路边的凉粉又有点馋,还是买了一碗。 他吃这些零嘴的样子一直很可爱,岑南望着他,眼神比他想象中还要温柔似水。 走到半道上,他想起刚才饭桌上的事情,问梁沐秋,“你刚刚看出来没,你那两个主演,关系不太一般。拍摄的时候多注意点,少年人谈恋爱容易闹脾气,别耽误你们拍摄。” 梁沐秋有点茫然,一时还没意识到是哪种“不一般”,等到触及岑南的视线才反应过来,心里还不大相信。 “不能吧,他俩是一个学校的,还是好兄弟,亲近点也很正常,”他今晚大部分时间都在跟刘峰韬聊电影,也没太注意那俩孩子,“哪有这么巧,一个剧组这么多gay。” 岑南嫌他迟钝,“好兄弟?你见过帮剥虾,擦手,一顿饭频频看对方,下楼梯还偷偷牵手的兄弟?” 梁沐秋呆了一呆,他委实没注意到。 “那我还真得注意点,”他琢磨道,“让他们演兄弟,演家人,别给我演过了火,回头过不了审。” 说完,把手里的小碗往垃圾桶一扔,习惯了一样冲岑南摊开手。 岑南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梁沐秋擦手。 他听见梁沐秋说,“你倒是心细,我们光顾着吃饭聊天,也没注意那两个小孩子。” 岑南闻言,抬头望了梁沐秋一眼。 “我不是心细,是因为那许杰看陈明生的眼神,就像我当年看你。” 那藏不住的热切眼神,轻轻撞在一起的胳膊,趁着人不注意偷偷勾了下小拇指。 哪一桩,哪一件。 不是当年他对梁沐秋做过的。 更过分的都有。 时光荏苒,他早就过了十八岁,但他望着对面那两个年轻的男生,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梁沐秋愣了一愣,也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岑南。 岑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我其实有点嫉妒他们。” 梁沐秋咬了咬嘴唇,心里不是一点不明白,嘴上却问,“嫉妒什么,两个年轻学生有什么要你嫉妒的?” 岑南笑了笑,“我也说不清,但就是觉得心里酸。” 其实这两个年轻人有过的,他跟梁沐秋也曾经都有。 那满怀热切的爱,他跟梁沐秋不仅不输,还要更甚。 但还是嫉妒。 也许是嫉妒他们还如此无知无畏,没被现实磨弯过背脊,没被逼到过悬崖却又无处下坠。 岑南叹了口气,他轻轻把梁沐秋抱进了怀里。 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他们搂在一起,仿佛不是在雁都,而是在当年的玉兰公寓旁边。 梁沐秋敷衍地挣扎了一下,就任由岑南抱着了。 他听见岑南说,“我有时候确实羡慕那些十八九岁的学生,但要让我选,我还是会选现在。因为只有现在,我才能更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事情。” 也爱我想爱的人。 梁沐秋从他怀里抬起头,分明岑南后半句没说,但他却在一瞬间心领神会。 还是学生的时候,确实心中无畏,好像什么也不怕,等到真的进入社会,才能明白处处是峭壁悬崖。 他难得没跟岑南唱反调,静静地让岑南抱了会儿,直到身边的过路人眼含诧异地看过来,梁沐秋才经不住面薄,轻轻推了下岑南。 “别磨蹭了,回酒店吧。”他低声道。 岑南也没坚持,顺从地松开了手。 两个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脚下踩着梧桐的叶子,两道影子本来还隔了点距离,但不知不觉,就又贴到了一起。 第34章 小情人 回到酒店,梁沐秋迫不及待想洗个澡。 刚才一路散步回来,他微微出了点汗,头发都贴在后颈。 但他拿了睡袍进浴室,却发现淋浴头坏了,不出水,他哪怕开到最大,也只是滴滴答答。 他不死心地又试了几下,还是一样的结果,只能拿着浴袍出来,对岑南说,“咱们可能需要让前台换房间,浴室的淋浴头坏了。” 第61页 这倒也不是个大事儿,就是麻烦了点。 梁沐秋跟客房服务打电话的时候,岑南顺手把他们的行李又整理了一下,方便待会儿移走。 客房服务生来得很快,是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检查过浴室的情况以后,止不住道歉。 梁沐秋也没想为难人,“没事,换个房间就行,时间不早了,我要早些睡了。” 但那个高马尾的服务员却面露迟疑,“先生,我们现在只剩下一间江景套房了,跟您这间一个楼层,配置也一样。但那是个大床房,不知道您介意吗?” 梁沐秋瞬间领悟了。 他住的这一层总共就几个套房,他这间是双床,隔壁却是大床,也就是他得跟岑南同床共枕。 他飞快地扫了岑南一眼。 岑南直挺挺站在那儿,脸色没什么变化,也看了他一眼,说不出在想什么。 他有点犹豫,“没有别的房间吗,规格差一点也行。” 两个服务员很为难,“最近是旺季,剩下的就是一个单间了,住不了两个人。实在是很不好意思。” 两个小姑娘皱着脸,大概也是刚毕业,脸嫩生生的。 梁沐秋要真铁了心想解决,也可以去联系别的酒店,但是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心想矫情什么呢。 他跟岑南又不是没一张床上躺过,野营也睡过一顶帐篷,现在为一张床闹别扭,多少有点小家子气。 “那就这样吧,”他开了口,“麻烦换那个江景房吧。” 两个客房服务员都松了口气,立刻说好。 十分钟后,梁沐秋跟岑南换去了隔壁的6003。 这个套房比他们之前住的那个景色要开阔一些,落地窗外就是松云江,如今是晚上,江上依旧星火点点。客厅衣帽室都有,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卧室就一张大床。 梁沐秋在室内扫了一眼,望见瓶中的玫瑰花,很怀疑这其实是蜜月套房。 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住都住了。 他拿起浴袍,重新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地响着,隔着一层磨砂玻璃,传到岑南的耳边。 这水声像扰人清修的杂音,何况岑南本就不是个参禅的僧人。 他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介绍风光的地理杂志,但杂志上的湖光山色都入不得他的眼,他的眼前水波一样,晃晃悠悠浮现出梁沐秋的那双唇,饱满,柔软,沾了水珠,从唇珠一路滑到锁骨。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沐秋洗完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 岑南从沙发上抬起头,看似平静地望过去。 梁沐秋在吹头发,夏天的睡袍本就轻薄,柔软的丝质,晃晃悠悠的一条腰带,轻易勾勒出一把细腰。睡袍不算短,只露出两截细白的手腕和脚踝,但就是这样吝啬展露的一点皮肤,反而有种端庄的美感,撩拨人一探究竟。 岑南的视线落在梁沐秋的后颈上,被深蓝色的丝绸衬着,柔白的一截细颈,像天鹅一样,脆弱又漂亮。 他曾经很多次地摩挲过,在那新雪一样的皮肤上落下齿痕。 此时梁沐秋若是回头,应该会被岑南的眼神吓到,在灯光昏暗的室内,那是像捕猎者看着猎物一样的眼神。 但梁沐秋没有,他低着头,挖了点面霜,粗糙地糊在脸上,嘴里还在催岑南,“你也快点儿洗澡,别磨蹭,待会儿打扰我睡觉。” 岑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的视线在梁沐秋的背影上又勾连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杂志去了浴室。 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真跟岑南睡在一张床上,梁沐秋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屋子里的灯大多都熄灭了,只留下桌上一盏小小的暖灯,气氛一旦黑沉下去,别的五感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梁沐秋就能闻见岑南的洗发水味道,不是酒店准备的,是他自己的,清新的柑橘味道,混着一点苦橙的气息,是一种和岑南平时不太像的明朗香气。 梁沐秋自己身上也是这股味道。 他用的也是岑南的洗发水。 两个人中间虽然隔着点距离,身上的香气却在空气里缠绵勾连。 梁沐秋心不在焉地看着腿上的剧本,其实压根没看进去几个字 他知道岑南在旁边看他大四拍的视频。 刘峰韬这不仗义的,今天在吃饭的时候,真把他从前拍的那个短视频发到了岑南的手机上。 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岑南一点正事不干,用一种研究法律条文的专注看着这则短视频。 梁沐秋自己都快不记得这短视频拍了什么,虽然岑南调小了声音,但还是有点外放的响动传来,勾的他有些好奇,又有点羞耻。 他自己大四是个什么德行,他还是有印象的,拍个短片也不会突然变身影帝,只会尴尬得脚趾扣地。 他想到这儿又有点幽怨,颇为不善地盯着岑南,心想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吧。 大概是他的目光实在太有存在感,岑南从那视频上抬起了眼,侧头问他,“干嘛盯着我,你也想看吗?” 梁沐秋当然不想。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岑南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腰,稍微一用力,梁沐秋就被整个拖了过来,撞进了岑南的怀里。 岑南胸肌够结实,倒是不怎么疼。 但梁沐秋整个栽进别人怀里,嘴唇差点贴到岑南的锁骨。 第62页 他背脊都僵了一僵。 但岑南像是没注意到,把他圈在怀里,手指轻点他的肩头,让他噤声。 “好像要到你出场了。”岑南说。 梁沐秋狐疑地把眼神落在了视频上,他这时候倒是想起了一点短片的剧情,当时反正只是个作业,可以随便自由发挥。 他们就拍得比较奔放,拍了一个黑帮女大佬和小警察的故事,相爱相杀。 听着挺带感的,但梁沐秋没演那个小警察。 他演男二,黑帮女大佬的小情人。 岑南啊,亲妈也只能给你帮到这儿了~ 第35章 撩拨 想起了这一茬,梁沐秋的神色不由变得有些古怪。 但岑南的手机与他并非心有灵犀,丝毫不听指挥,一点也没有自觉卡顿黑屏。 过了女大佬和小警察的对手戏,就轮到了梁沐秋出场。 他那时候才不到二十二,眉目青涩,却像珍珠一样漂亮,透白,干净,透着一种惹人怜惜的粉,既然演小情人,故意穿了件有些透明的白衬衫,扣子只扣了一半,黑色的长裤倒是正经,却又松松垮垮,露出一截柔白的腰线。 这段戏是女大佬为了刺激小警察,特意叫来了自己养过的小情人,当着小警察的面调情。 他们一群人是拍学生作业,老师也开明,并不拘束,他们就胡天胡地,剧情撒野般奔腾,怎么刺激怎么来。 梁沐秋在戏里分明是该主动勾引女大佬的。 但他那年才二十几岁,只勾引过一个男人,姓岑名南。如今要他去诱惑女人,他压根不会,规规矩矩躺在贵妃榻上,榻上的羊毛毯是白的,他也是白的,珍珠掉进了雪堆里。他有点放不开,低眉敛目,不像女大佬养的小妖精,倒像被抢回的战利品,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少爷,如今当了帐中欢。 六年过去,现今二十八的梁沐秋脸皮还有点薄,看着短视频里的自己,多少有点羞耻,伸手去挡,“有什么好看的,跳了也不影响剧情。” 但他的手刚碰到手机,就被岑南给攥住了。 岑南低头看他一眼,眼中情绪不明,看不出喜怒,“别捣乱,我还挺想看的。” 岑南把他的手按在了掌心下,却又不安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似有似无地摩挲。 而在短视频里,那女大佬也欺身上前,坐在贵妃榻上,像弹奏钢琴一样挑逗着自己的情人,手指如蜻蜓点水般略过,意思是有了,但却没有碰到实处。 他们当年都还是学生,也没谁是专业的,笑场都不知几次。这种“调戏”的情节,人家女生也不追求职业精神,大部分都是虚着来,主要靠借位。 寻常得不值一提。 但落在岑南眼中却不是这样。 他看见梁沐秋舒展身体躺在榻上,像森林里一只无辜的鹿,漂亮得不可思议,谁都想捕获他。 这是他见过的梁沐秋。 因为这时候,梁沐秋已经和他分开一年多了。 在他遥不可及的地方,梁沐秋的所有美好温润都与他无关,却被别人尽收眼底。 这是他罪有应得。 但他却又控制不住地嫉妒。 他垂下眼,勾着梁沐秋腰的那只手在腰线上轻轻摩挲。 他像是好奇,语气平静地问,“你们这场戏拍了挺久吧。” 梁沐秋不大敢看屏幕,脑子却没多想,还认真回忆了下,“也不长,就一两小时吧。” 岑南眼神沉了沉。 “这个戏很难拍吧,她是怎么碰你的,这样吗?”岑南的手摸着梁沐秋的腰线,又从腰线一路向上,探进了他的睡袍里。 这下子傻子都明白什么意思了。 梁沐秋呆了一呆,没料到岑南这样光明正大耍流氓。 手机倒在了一边,柔软的被子上滚了几下,翻了个面,只能听见细微的声音,看不见画面。 而岑南翻了个身,被子被他的背拱起一个弧度,他一只手撑在梁沐秋身侧,另一只手捉着梁沐秋的手腕,放在唇边亲吻。 他侧脸很锋利,雕塑般的曲线,一双眼却像含着水雾,又像藏着火,紧紧地勾在梁沐秋身上。 他问,“告诉我,她这样碰你了吗?” 他一边问,嘴唇沿着梁沐秋的手腕一路向上。 轻若羽毛的吻。 只贴着皮肤轻轻擦过,要说色y实在说不上,但要说清纯,却又实在如燎原之火。 尤其岑南的眼睛始终眨也不眨地盯着梁沐秋。 他的眼睛一直生得好看,看似冷淡疏离,痴痴望着人的时候,却也多情,诉不尽的话似乎都藏在眼睛里,落成梁沐秋的一双倒影。 终于,岑南的嘴唇贴过锁骨,贴过颈侧,又轻轻落在了梁沐秋的下巴上。 却偏偏不去吻梁沐秋的嘴唇。 他们两人现在贴得很近了,四目相对,鼻尖相抵,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却只在嘴唇间留了窄窄一道缝。 梁沐秋的脸已经红成了桃粉,心如擂鼓。 不论是十八岁还是现在,他遇上岑南都容易昏头转向。 大四拍戏的时候,那演大佬的女生跟他拍戏的时候都很轻松,他面对镜头紧张,面对那女生却没有害羞。 他对她故作的撩拨连一丝心动都没有。 可是岑南的手指只是轻轻按上他的嘴唇,略带粗糙的指腹揉着他的唇瓣,像揉捏一只丰润多汁的蜜桃,他就不自觉软了腰,脑子都成了浆糊,像春天里化开的一江水,婉转流淌。 第63页 他并非不能抗拒诱惑。 他只是抗拒不了岑南。 岑南的手指沿着他的唇缝擦过,用了一点力,眼神幽深得可怕,像暴君,也像情人。 他哑着声音问,“秋宝,乖,告诉我,她都碰了你哪些地方?” 梁沐秋说不出来。 隔了六年的事情,谁还记得许多。 他心里隐约记得答案,其实是哪儿都没碰,人家女孩子面皮也薄,摸了摸去也都是衣服。 哪像岑南这样不客气,专挑着皮肉去碰。 可他只是抿了抿嘴唇,唇珠碰到了岑南的指甲尖。 岑南声音更嘶哑,“那就是哪儿都碰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抽离了自己的手指,稍微往前一倾,嘴唇就吻住了梁沐秋。 他哪里需要答案。 他不需要。 他只是借题发挥,吻一吻梁沐秋,吻他失落多年的爱人,他现在就像欲壑难填的凶兽,要不断地去跟梁沐秋索取,才能平息半分这分离多年的空洞。 他的舌尖探进了梁沐秋的牙关,缠着那一点舌尖,咬得很重,像撕了衣冠楚楚的皮相,露出里面凶蛮的野兽。 梁沐秋吃痛,嘶了一声,但他却没有叫停。 他睁着眼睛看岑南,手指轻轻抵住了岑南的耳下,那里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当年与他拍过这支短片的人,除了刘峰韬他都记不住脸了,即使刚才重温,也仅能唤醒片刻的记忆。 可是这么多年。 他却连岑南耳下一颗痣都没忘过。 他如果真的想阻止岑南,他现在就可以开口。 但夜色温柔,卧室里昏暗低沉,柑橘香在温暖的被子里蒸腾,变成一种暧昧的引子。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论勾引,还是要看岑贵妃的 第36章 值得 这一觉睡得昏沉。 岑南虽没能把梁沐秋连皮带骨地吃入腹中,却也像吮一颗糖果,把他连指尖都尝了个透。 一室昏暗,厚实的遮光窗帘拉着,外面分明已天光大亮,晨光却透不进来,像一片与世隔绝的孤岛。 是岑南先醒,借着一点微弱的灯光打量梁沐秋。 他身上的睡袍早就散得不成样子了,深蓝的丝绸睡袍被揉皱,弄脏,露出大半个背和肩头,玉白的皮肤和深红的吻痕,像玫瑰开在雪地里。 岑南看得心头微热。 他伸手轻抚梁沐秋的头发。 在芝加哥的时候,他无数次梦到这样的早晨,梦见梁沐秋跟他从未分离,每个早晨他都在梁沐秋身边醒来。 这梦太美,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可他醒来后,要面对的只有纯白的墙壁,他床头柜上的药片和他奶奶最新的医疗方案。 芝加哥这个地方其实也不算坏,他对城市一向没什么感情。 这里有他念书的法学院,有密歇根湖,有码头公园,有从小抚养他长大的奶奶,冬天的时候会下雪,比滨城那稀薄的雪花好看。 但偏偏没有梁沐秋。 这就像一座孤城。 岑南把梁沐秋的指尖贴在了嘴唇上,眼神里多了一种幽深的痛苦,梦做得太多了,即使梁沐秋就在他身边,他也总怕自己下一秒就要醒来。 他不肯放弃,不肯认命的这七年,所求不过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 他又亲了一下梁沐秋的嘴唇。 在梁沐秋还没醒的时候,像偷得一颗迟来七年的心。 十点多,梁沐秋才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睁着眼皮,身上虽然不像散了架那么严重,不少地方却也隐隐作痛。 他眨了眨眼,等看清身边岑南的脸,才想起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他意志不坚定,又上了岑南的当。 他也没多懊恼,做都做了,自己愿意的,推卸责任也没用,他只是趴在枕头上,半梦半醒地看着岑南,哑着嗓子骂了一句,“混蛋。” 说不上凶,晨醒后声音沙哑,带了点不可言说的颤音,倒像撒娇。 起码岑南听得身心愉悦。 他笑了笑,随意地靠在床头,白色的被子堆在腰上,露出结实赤裸的上半身,头发有些凌乱,褪去了平时的一丝不苟,反而有一种餍足后的性感。 他不在意道,“你不就喜欢我混蛋。” 梁沐秋嗤笑一声,“谁喜欢你,少给自己贴金。” 他又翻了个身,这样的早晨,经常是什么也不想做,他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摸索着拿到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10:40 他痛苦地哼了一声,“今天还有开机宴。” 他不算社恐,但也没多热爱社交,这样的场合还是希望能免则免。 从前他经常避开开机宴,但是这次他都来跟组了,躲也躲不掉。 他瞥了旁边的岑南一眼,知道岑南大概也不会掺和,推了推他,说道,“晚上我得跟剧组去酒店,你自己凑合吧。” 岑南的手指梳理着他的短发,“嗯”了一声。 梁沐秋一只胳膊挡在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自己是来这儿工作的实感。 他身边跟着个岑南,经常给他种错觉,仿佛他是来度假的。 岑南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他色令智昏。 开机宴后,剧组就正式进入拍摄了。 因为是城中村背景,剧组在城中村租了几层老旧的楼房,分别用作拍摄和化妆室休息区。 第64页 梁沐秋作为编剧,自然是要跟刘峰韬一起镇守片场的,他本来想让岑南自个儿在雁都转转,好歹也是个旅游城市,但岑南压根不感兴趣。 他跟刘峰韬在摄像机后讨论细节,岑南就在旁边拿笔记本做自己的事情。 倒也和谐。 刘峰韬一个大好直男,过了两天却也琢磨出一点不对,娱乐圈里灯火酒绿,他泡在里面,虽然为人正派,但什么没见过,何况他早知梁沐秋取向。 这黏黏糊糊的劲儿,他要还以为岑南跟梁沐秋是好友,那就纯属眼瞎。 岑南点了下午茶请全剧组,给梁沐秋的那份要特殊些,除了咖啡点心还捎带一份糖果,像拿梁沐秋当小孩子哄。 刘峰韬啧啧两声,脸上带着讨嫌的笑,也不明说,对梁沐秋道,“岑兄弟可真贴心,我这个导演不仅不用出血还能跟着你沾光。我看他对你跟前跟后,助理都用不上了。我家小圆怎么就不这样对我呢。” 小圆就是他女朋友小名。 梁沐秋喝着冰博克拿铁,淡淡扫他一眼,“就冲你这烦人劲,小圆也不该搭理你。” 刘峰韬满不在乎,笑得一股打趣的劲儿,“当初在学校我好像就听过岑南的大名,却也没见过,还当是你好兄弟。感情瞎得是我。” 梁沐秋不接话,这打趣的事情,越说越没完,但他眉宇间却不见一点生气的样子,只是低头看分镜,像认真工作。 刘峰韬也知道梁沐秋脸皮薄,见好就收。 但他抬头望了岑南一眼,又说了一句,“其实岑南看着不错,哥哥我在娱乐圈泡了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的,”他一抬手,指了指正在对戏研究剧本的两个主演,“让他俩演兄弟情深,也要演出一种拿对方当生活支柱,当世界上最重要人的情意。但新人演技还没磨得好,他们演出来的,不及岑南望你的十分之一。” 梁沐秋握着纸杯的手稍稍收紧。 冰拿铁在唇上一碰,冷得人清醒。 他眼神瞥了岑南一眼,岑南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但身上却像安了感应器一样,他看了没两秒,岑南就也转过了头,视线相撞,下意识对他笑了笑。 现在还没开拍,片场一阵嘈杂忙乱。 但这样互相望着,却好像很安静。 梁沐秋收回了眼。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轻飘飘说道,吐字却清晰,“那是因为我值得。” 他懒得去细算这些年,但他当得起岑南所有爱。 刘峰韬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冲梁沐秋一伸拇指。 “说得好。” 第37章 好没眼色 吃过下午茶,休息了一会儿,还要继续拍戏。 跟早上的不一样,现在拍的是第三十场,拍小混混许杰跟优等生陈明生第一次破冰。 这时候许杰跟陈明生关系还不好。 许杰因为打工地方的纠纷,跟人打架,他没什么大事,脸上却青了一块,回来怕奶奶看见,坐在楼梯口抽烟。 月光从破旧的楼梯窗里照进来,玻璃碎了一角,乳白色的光落在他的肩上,这个少年人的脸上有种不合时宜的麻木,像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 而陈明生下了晚自习回来,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书包却脏乱不堪。 他本该从许杰旁边目不斜视地路过,就像从前一样。 但是今天他在学校过得很压抑,回去又要面妈妈的哭声,他看见许杰这样坐在地上,突然有了一瞬间微妙的羡慕。 两个少年,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互看了一眼。 许杰指间拿着根烟,陈明生手里拿了瓶牛奶,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陈明生却突然往前递了那瓶牛奶,“可以跟你换根烟吗?” 许杰大概也是没听过这么邪门的要求。 他抬了抬眼皮,看着这个一贯循规蹈矩,与这个落魄不堪的城中村毫不匹配的优等生。 过了会儿,他同意了。 一瓶牛奶换一根烟。 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从陈明生搬到这里两个月以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 陈明生根本不会抽烟,被呛得咳嗽,许杰也不教他,冷眼旁观,却又好笑地摇了摇头。 梁沐秋还挺喜欢这场戏的。 这是陈明生和许杰两条平行线相交的开始。 他躺在躺椅上,像个大爷,听着刘峰韬给那俩主演讲戏,低着头,不厚道地闷笑。 他知道这两个主演的关系,刘峰韬还不知道,痛心疾首道,“你俩能不能收敛点,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青梅竹马好得穿一条裤子,但是你俩现在演的还是陌生人,甚至互相看不顺眼。别总看着对方就想笑,凶一点,冷漠一点!让你们演对头不是演情人!” 梁沐秋听得噗嗤一笑,促狭地看那两个孩子红了脸。 刘峰韬这个粗神经男人,一旦开机心里就只有他的戏,六亲不认,说话也耿直,完全不带怀柔的。 可他偏偏说中了对面两个男孩子的心虚之处,连那个有点酷酷的“许杰”都尴尬地低头。 他不由更乐了。 要不说成年人坏呢,他过了校园里小鹿乱撞的时候,在大染缸里泡了几年,脸皮也变厚了,刘峰韬调侃他,他都不带眨眼的。 如今看着这两个少年脸红,他心里觉得格外有趣。 第65页 热闹看了一会儿,眼见着刘峰韬都把人骂得快钻地里去了,他站起来,递给刘峰韬一瓶水,让他去旁边歇一会儿,自己给两个主演讲戏。 两个年轻人,其实都是天之骄子,家境良好,一路成绩优异,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要演主角。演的却是两个压抑的,落魄的,对未来有一股执拗却又茫然的少年,一时找不到感觉也是正常。 梁沐秋自己是编剧,细细把人物心里又分析了一遍,他说正事的时候不爱笑,明明也不算很高,却有种压迫感。 哪怕心里挺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指点起人,他也不留情面。 他淡淡说道,“你们别心气这么高,影视圈里有天赋的也不少,跳出这个圈子,天才更多。你们演不出那种落魄,被压弯脊梁却又不甘,那是因为你们还没遇见不拿你们当回事儿的。但你们离开学校就会明白的,你们还不算个角儿。别人可以对你客气,那是他们有教养,但这个社会跟城中村没有区别,比你位高权重的人想轻贱你,你又怎么反抗?” 刘峰韬是激情昂扬地骂人,梁沐秋就是冷淡地戳人心窝子。 他拿着剧本戳了戳“许杰”的胸口,“你想让人瞧得起你,就只能比别人更强,但你拿什么证明自己?许杰,拿你一千多的零工工资,还是拿你奶奶的低保,你出去送货都被人给脸色,想找个工作你也没文凭。你凭什么弯不下脊梁?” 他自始至终叫得是剧中的名字。 一旦开拍,这场上就只剩下“许杰”和“陈明生”。 两个主演被他说得有些面红耳赤,却也没反驳,反而低着头思索。 刘峰韬去了梁沐秋的位置上,喝着饮料吃着零食,看梁沐秋指点后辈,权当放松。 他旁边的位置上自然是是岑南。 岑南最近拾起来雅兴,梁沐秋在片场有工作也不是总有空理他,他就随手揣了个速写本,画着梁沐秋的侧影。 刘峰韬瞄了一眼,是有专业底子的,这位岑兄弟也是个风雅人,明明是个靠唇枪舌剑吃饭的律师,琴棋书画却样样都沾了点。 他没见过岑南画别的,但那一打的梁沐秋却都抓住了神韵,笔下流淌的仿佛不是线条,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人鲜明的爱意。 刘峰韬脑子里窜过这句话,自己先被恶心了个够呛。 他甩甩头,跟岑南聊天,“你是不是没怎么见过沐秋训人?他脾气好,但工作时就不是这样了,眼里揉不得沙子。” 岑南说道,“是没怎么见过。” 他缺失了梁沐秋从校园到社会的这一段时光,又怎么可能见证梁沐秋的转变。 刘峰韬笑了笑,“他以前倒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们在学校就接外快,跟着老师干活,但毕竟还是学生。他刚出来工作的时候,还有点嫩生生的,胆子大,做事情认真,但是被逗两句就不好意思,也不会对人太严厉。有一回吧,他被项目负责人给批评了,心里难受,自己拎着酒喝了个半醉,在公司楼道里睡了一夜。” 岑南睫毛抖动了一下,他从没听梁沐秋说过这些事。 但他可以想象,孤身一人打拼的梁沐秋,是怎样落寞地坐在楼道里,难过得无人可诉,只能靠喝酒缓解。 “那后来呢?”他轻声问。 “没啥啊,喝点酒醉一场,第二天感冒了,还不是要爬起来干活,”刘峰韬就没拿这当回事,行业里这都是常态,梁沐秋有他那个护短的老师罗文,已经算走得顺了,“干完就积累一次经验,经验积累多了,吃了几次亏,就成现在的梁编剧了。” 他笑了一笑,“说起来,梁沐秋还是挺幸运的,我也是。” 岑南却没接话。 他当然知道梁沐秋和刘峰韬都实属幸运,在影视圈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吃过大亏,还小有成就,已经是甩开别人八条街。 但最亲近的人,却还是会心疼他长大的每一个瞬间。 现在的梁沐秋很从容,事业有成,遇事纹丝不乱,站在哪儿都引人注目,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梁沐秋不是一朝变成这样的。 梁沐秋十八九岁的时候,笑起来比天上的云还要软,不想写作业的时候也会耍赖,勾着他的袖子求他给个答案。 他那时候望着梁沐秋的笑脸,满心只想把这个人抱入怀中,藏起来,风雨不侵。 可后来,他不仅没能当梁沐秋的城墙,反而还在梁沐秋的二十岁给了他迎头痛击。 岑南想到这儿就觉得胸口有些闷。 但他却又想多听刘峰韬说一些,说说他所不知道的梁沐秋。 他给刘峰韬递了一支烟,两个人一个捧着咖啡一个叼着烟,刘峰韬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把他知道的,梁沐秋这几年的生活工作抖了个底掉。 梁沐秋讲完戏就回来了,“许杰”被他扒皮抽骨教育一顿,“陈明生”也没逃过。 但是讲戏只能是讲,到底开窍几分,就看演员自身的造化了。 他坐回自己的躺椅上,见岑南画了他刚刚的样子,仔细端详了下,一抬眉,“画这个干嘛,我看着凶巴巴的,像教导主任。” 岑南盖上速写本,“不像,像漂亮的老师,被训了也甘心。我还怕那俩小子光顾着看你,没听见几个字。” 梁沐秋白他一眼,嫌他夸张。 他又不是块金砖,走哪儿都有人惦记。 第66页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峰韬跟梁沐秋的轮番轰炸起了作用,再拍的时候,“许杰”跟“陈明生”明显比开始沉浸了不少。 镜头后的人都盯着他们。 最后又拍了两次,过了。 梁沐秋心里也松了口气,一块石头落了地,演员不怕新,就怕不开窍。 他就算不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也希望这戏能好好地呈现出来。 趁着中场休息,他问岑南,“晚上咱们去哪儿吃饭?” 因为岑南在,他这几天都不准备跟剧组吃饭,和岑南一起去探探当地的小吃店也挺有意思。 岑南打开手机,让他看他筛选的几家,选出一个。 刘峰韬从他俩旁边路过,看见两颗亲亲密密又凑在一起的脑袋,心里直嫌牙酸。 他碰了碰梁沐秋,“你别忙着走啊,再留一会儿,待会儿男三过来,他先来剧组打个招呼,你跟人见见面。” 男三饰演的是长大后的陈明生。 这个角色最早定的是个中年演员赵荣,但是后来遇上档期冲突,连着换了两个,开拍前才又定下来。 这事儿不归梁沐秋管,他还不知道这新的男三是谁。 说话间,刘峰韬的手机响了起来。 刘峰韬低头一看,“哟,到了。” 说着,他就起身接人去了。 梁沐秋一开始还没放在心上,还在跟岑南商量晚上吃什么,但是等刘峰韬把人带进来,他一抬头,整个人就愣住了。 刘峰韬身后跟着个高个子的男人,一身休闲装,眉目疏朗,气质温和,不算顶级的英俊,但是笑起来却很勾人。 梁沐秋认得他。 演员温炀,三十二岁,书香门第出身,本来是美院的毕业生,二十六岁被张鹤导演看上意外出道,演技不俗,但是对娱乐圈全当副业,很少接片子,合眼缘的才接。 要说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是他老师曾经介绍给他,相亲失败的对象。 梁沐秋望着对面的温炀,脑海里只能想到他前两天的一句吐槽。 “这剧组哪儿这么多gay。” 谁能想到,这剧组真踏马这么多gay! 刘峰韬还在热情地介绍,“这是咱们编剧,梁沐秋,温炀你应该知道,沐秋,这是温炀,咱们男三,请到他可花了我好一段功夫。” 梁沐秋幽幽地望了眼一无所知的刘峰韬。 呵,这剧组硕果仅存的直男,真是好没眼色。 小刘,秋秋心里骂你呢(顺便画个重点,是相亲失败~) 第38章 会疯 温炀显然不会记不得梁沐秋,他还没这么健忘。 但他跟梁沐秋又不是什么怨侣,相亲而已,没什么要避嫌的,何况最后也没成。所以他看了剧本挺感兴趣,刘峰韬又一力邀请,他就接了。 如今在片场跟梁沐秋遇上,他也早有心理准备,落落大方地冲着梁沐秋伸出了手,“好久不见了,沐秋,没想到咱们还有机会合作。” 梁沐秋稍微有些尴尬,却也不至于回避,笑了一下,也握上去,“好久不见,温炀。” 说不上亲热,但还算亲切。 他俩本身都受过罗文的教导,梁沐秋是罗文关门弟子,而温炀是罗文曾经的邻居孙子,跟罗文学过书法。 罗文年纪大了爱牵红线,瞧着这俩小年轻都不错,年纪不小了却都单着,一颗媒婆心便蠢蠢欲动,后来两人没能成,他还叹息了好久。 要是让罗文知道,他俩现在在一个剧组,少不得要拍掌说一句“缘分”。 刘峰韬倒是从两个人的握手和氛围里瞧出了一点微妙,他左看右看,问道,“你俩,认识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又收获了梁沐秋一个白眼。 岑南站在梁沐秋旁边,通过观察梁沐秋的神情,也察觉出了什么。 温炀耸耸肩,他生性随和,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顶多是有点丢面子。 他笑了笑,随口说了原因,“说了你别笑话我,我跟小梁先生差点当了对象。他老师罗文介绍我俩认识,想撮合我们,”他冲梁沐秋眨眨眼,性子好的人总习惯给别人面子,“梁编剧很有趣,人也好,但可惜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我俩没来电。” 这话说得客气有礼,夸了梁沐秋一笔。 但是梁沐秋几乎下意识感觉到岑南的气压低了一低,他侧头望了岑南一眼,果不其然,岑南脸色没什么变化,但是眼神明显不善。 而温炀也注意到岑南这号人,高大威严,却不是哪个面熟的演员,他笑着问刘峰韬,“这位是?” 刘峰韬也没想到,他找个男三,跟梁沐秋还能有这段曲折。 他尴尬地看了岑南一眼,一时也不知道怎么介绍,“嗯,这是岑南,他是梁沐秋的……” 他拿不准该说朋友还是恋人。 说恋人,梁沐秋又没明着认过。 其实这连梁沐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介绍,说朋友最方便,但要这样…… 他飞快地扫了岑南一眼,觉得岑南多少会有点伤心。 可没想到岑南自己接了话。 “我是秋秋的朋友,是他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他冷淡客气地对温炀点头,“你好,初次见面。” 温炀微妙地看了看对面这个男人。 第67页 他又不傻,娱乐圈里待了几年,什么人没见过,当然瞧得出岑南看他眼神不善。 不过既然是梁沐秋的朋友,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应该也不多。 他也客气地点了点头。 说完这些话,场面就有点冷场。 几个人面面相觑,刘峰韬比不过这群身高腿长的男人,成了里头最矮的,本来也挺结实的,给夹在中间,却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他连忙从中周旋,“温炀,来,还没带你再认认咱们其他演员,我们去打个招呼。沐秋,你跟岑南不是还有事吗,先走吧。” 梁沐秋应了,跟在场的人都打了个招呼,“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岑南跟梁沐秋一起离开了,与温炀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却轻轻扫了温炀一眼,透着股藏在眼底的戾气。 温炀是个好脾气的人,却也架不住别人这种眼神看他,立刻也挑衅地瞪了回去。 梁沐秋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在他背后的机锋。 出了片场,他开着车,找到了他们吃晚饭的餐厅。 是在桐壶巷的一个老宅庭院里,门口的树下挂着一个木刻的招牌,要不是剧组里的本地人推荐,他俩还找不到。 这家店不愧是开了十多年,招牌菜很有特色,却又家常,吃得人熨帖舒适。 但岑南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柔和的灯光照在他一双眼上,却没有丝毫温度,反而有些冰冷。 来了雁都以后,他心情一直不错,他难得有这样的几天假,全天候地跟在梁沐秋身边,让他心内有种久违的平静。 他从来不敢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给梁沐秋。 他很清楚,他的心理并不正常,恨不得梁沐秋一直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分一秒都不离开。 最好是造座金笼,门是敞开的,梁沐秋却自愿身在其中。 他当然明白这是痴心妄想,是不正常的占有欲。 可就这短暂几天,当作他梦想成真,也未尝不可。 但刚才在片场看见温炀,却像把他短暂的欢愉划开了一道口子。 连温炀微笑的样子都好像在提醒他,他不是梁沐秋誓死不渝的伴侣,而是一半还没拼凑完整的镜子。 梁沐秋对他心软,却不代表他可以得意忘形。 岑南想到这儿,低头喝了口梅子酒,睫毛微垂,看不清眼神,周身却透着一股阴郁。 梁沐秋在对面瞧得分明。 他平时随口说一句话,岑南都放在心上,专注又认真,但他刚才叫了岑南几次,岑南却频频出神,甚至还没听见。 他心里清楚是为什么。 自打温炀出现,岑南就一直这种低气压的样子,看得人心烦。 他不悦地把茶杯定在桌上,瓷杯底部和木桌碰出声响。 “你摆着张脸给谁看呢,从片场出来你就一直这样阴沉沉的,”梁沐秋没好气说道,“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就因为温炀是我以前的相亲对象吗?” 他到现在还记得跟温炀相亲的那个下午。 因为是老师给他介绍的对象,他实在拒绝不了,就答应了。 再加上温炀各方面条件不错,是当时老师热情做媒的里面最优秀的一个,长相性格都挑不出毛病,他心里想,不如试试。 他何必要在岑南身上吊着,大好年华,他不多爱几个人,也是浪费。 可就是温炀,样样出色的温炀,让他意识到,不是对的那个人,他真的动不了心。 温炀哪儿都很好,见面的时候一点也不沉闷,甚至提前做功课陪他去看他喜欢的话剧,说话也风趣,为人妥帖。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该有一点被他打动。 可他偏偏是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坐在温炀对面频频走神,不自觉地想起岑南,想那个曾经在露台上吻他的人,现在在大洋彼岸过着怎样的生活。 所以他刚才见到温炀才这么尴尬。 让他难堪的不是跟温炀相过亲,是那个让他认清自己的下午。 偏偏搅得他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还在对面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梁沐秋心想,得亏他现在修炼到家,要换作前两年,他非得把茶杯里的水都泼岑南一脸。 他顺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岑南,“你是在跟我吃醋吗?” 岑南却没有回答。 吃醋,这两个字根本不足以概括他的心理。 他心里真正翻涌的想法要是说出来,没准现在就会把梁沐秋吓得离他而去。 所以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梁沐秋嗤笑了一声。 他问,“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当年是你跟我分手的,你有什么资格吃醋啊,我别说今天有一个相亲对象,我就算交了三条街的男朋友,都跟你没关系。” 岑南浑身僵住了。 他抬起眼,一双漆黑幽深的眼,形状美得无可挑剔,像一泓湖水,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痛苦。 梁沐秋的话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 他分明是占据了道德高点,他有千百句话可以来伤害岑南,他有这个权利也有这个资格。 这七年间的日夜挣扎,辗转反侧,都是岑南赐予他的。 只要他想,他能把岑南的心也放在地上碾碎,践踏,直到这个人体无完肤。 但他看着岑南的眼睛,又说不下去。 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刚上来的那道豆花糕也冷了下去,没人动。 第68页 梁沐秋扯了扯领口,点了根烟,他望着岑南这副痛苦的样子,更多是无可奈何。 他问,“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那要是我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呢?” 这句话比什么都让岑南痛苦。 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并不是真的在介意温炀,只是看见温炀,就像看见了他一直萦绕的那个噩梦——他终于回国了,但梁沐秋已经有了别人。 在这七年间,他待在异国,无数次想过,梁沐秋可能已经牵住了别人的手。 他不愿意放弃梁沐秋也只是他一厢情愿。 梁沐秋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已经白皙干净,看不出曾经的伤痕累累。 “我不知道,”他轻声道,脸上面无表情,“会疯吧。” 梁沐秋手里的烟抖下了一截烟灰,掉在了瓷制的杯垫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岑南说出这句话以后,他心口突然抖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岑南有点偏执,哪怕表面再冷静,心里也像藏着一股疯劲。 他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心里觉得自己真的上辈子欠了岑南的。 “这话我只说一次,你最好给我记住了,”梁沐秋声音冷淡,“我这七年从来没有在等你,被你扔了我还要给你当备胎,你做梦。我相过几次亲,追我的人多得我都记不住,可能没你优秀,但起码他们不会让我伤心。我随时都可以挑一个喜结连理。” “但我没有。” 他望着岑南的眼睛,像把自己的心又一次剖出来给这人看。 “不是因为我想不开,而是因为我不爱他们。” 岑南的眼睛里恢复了一点光亮。 他直直地望着梁沐秋,像沙漠里干涸的旅人看着唯一的泉眼。 梁沐秋被他瞧得都瘆得慌,像给什么猛兽盯住了。 他移开了视线,不跟岑南对视。 这庭院里种着芍药,月色下葳蕤摇曳,漂亮得像白玉雕成,按次摆放在墙下,如舞女的裙。 梁沐秋又轻声道,“这世上从来没什么如果,只有结果。结果就是,你虽然是个混账,但运气却还不错,现在还能跟我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今天好累噢,改文的时候差点没睡过去。(顺便求一波海星和评论~(?ó﹏ò?) 第39章 动情 岑南认真地听完了梁沐秋的话。 短短一分钟,他的心像被梁沐秋捏在了手心,被梁沐秋带到了高处,又轻飘飘地松手,一路下坠。 但坠到最后,这颗心却没有掉在冰冷的地上,而是被包进了温热的水里。 他想,他这辈子的运气,大抵都用在了遇见梁沐秋上。 即使他卑劣,刻薄,是个混蛋,但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梁沐秋总还是会对他心软。 他的秋秋说得没错,这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结果就是梁沐秋还是选择了他。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和梁沐秋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睛望着梁沐秋,刚才还瘆人得紧,现在却又像含了一汪水,映着月光,照着一腔爱意分明。 “你说得对,”他乖乖认了错,“是我太小心眼,我知道我没资格过问,也不应该吃醋。” “我只是……”他抿了抿唇,“忍不住。” 这话说的,倒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梁沐秋在心里骂道,黑心莲又来装小白花了。 但是黑心莲长得实在好看,尤其是这样眉眼温柔,又略带忧郁地望着他,真像个安静乖巧的月下美人。 梁沐秋不得不把头扭到了一边,咳嗽了一声,“别叽叽歪歪了,快吃饭,菜都冷了。” 岑南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但他早没心思吃饭,心里想的全是怎样吃梁沐秋。 好在剩下的最后一道菜就是个饭后的甜羹,三两下就吃完了。 回酒店的路上,岑南在允许的范围内,将车速开到了最快。 梁沐秋一开始还纳闷,心想难不成岑南心里还还有气吗,全撒在开车上了? 但是等到进了门,他被岑南抵在门上亲得气喘吁吁,他就知道了,岑南不是有气,而是有情。 梁沐秋被吻得话都说不出来,喉结上下滚动,手背抵在唇上,不让自己的声音太难堪。 他的衬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扣子,柔软的布料被揉成一团,扔在了沙发上,又滑到了地上。 屋子里还没开灯,窗帘也关着,黑压压一片,什么都朦朦胧胧,但又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 起码他低头的时候,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岑南的牙齿叼着他的拉链。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轻哼。 这样清贵斯文的一张脸,从年少时起就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禁欲又冷淡,像青竹一样干净挺拔,似乎连笑一下都是奢侈。 此时却半跪在他身前。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抬起,露出一双清光潋滟的眼睛,近乎痴迷地望着他。 梁沐秋心头一热,想起当年在学校的图书馆,岑南在书架的最后骗他亲他,也是这样的眼神。 从来冷漠矜贵的人,动起情,才更招人。 他骂了句脏话,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岑南的衣服。 “你就会勾引人,”他低声道,说不清是埋怨还是鼓励,“国外的法学院就教你这个吗?” 第69页 岑南闷笑了笑,眼睛弯了一弯,全当夸奖。 两个人一路从客厅里厮混到床上。 梁沐秋不松口,岑南就不做到最后一步,像是这时候又捡起了礼义廉耻,当个谦谦君子。 梁沐秋被吊得不上不下,灵魂都像飘在了半空中,却又拉不下脸自己开口,望着岑南的眼神简直怨念。 但他又挑不出岑南什么错。 刚刚抱着他去浴室洗过澡以后,岑南又在给他剪指甲,温柔细致,仿佛卖身给了梁沐秋,要尽心尽力伺候好这位老爷。 梁沐秋手生得也好看,码字拿笔的手,却没磨出什么老茧,十指修长,白玉一样润泽。 他躺在床上,斜着眼看岑南,洗完澡后,岑南换了睡袍,深灰色的丝绸,腰带系得松松垮垮,露出胸前大片的肌肤,那上面还有他挠出来的印子,头发吹得半干,没有白日的严肃规整,反而有些凌乱不羁的性感。 梁沐秋懒洋洋笑了一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像个律师。” 岑南看他,“那像什么?” 他要看岑南一眼,故意道,“像会所的少爷,”他瞅瞅岑南的脸,“看你这姿色,说不成还能混个头牌。” 岑南也笑了笑,他收拾掉膝上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又躺回了梁沐秋的身边。 他拉着梁沐秋的指尖亲了亲,问道,“那梁先生要包下我吗,我很听话的。” 梁沐秋心想,你还来劲了。 但这也算个情趣,满足了梁先生某些不可言说的恶趣味,他上下扫了岑南一眼,眼神轻佻,问道,“那你多少钱一夜,太贵我可包不起,我们小编剧很清贫的。” 岑南已经凑过来吻他的眉心。 “不贵,”因为亲吻,岑南的声音有点模糊,“我自荐枕席,愿散家财,求梁先生一睡。” 这迷魂汤灌得实在好听。 梁沐秋被亲得又有点腰软,勉强才说了一句,“谁稀罕。” 但他心里也很有点不想早朝的意思。 去什么片场,讨论什么剧。 是岑贵妃他不好睡吗。 但他也就是想想。 第二天十点,梁沐秋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还是出现在了片场。 岑南自然也跟过来了,他一改前几天的随性,收拾得休闲却精致,像个开屏的公孔雀,大马金刀地往他旁边一坐。 温炀大概是昨天被刘峰韬科普了一番,今天瞧着他俩的眼神,显然是已经回过味了,颇有点瞧好戏的意思。 梁沐秋虽然现在脸皮厚了,被前相亲对象这样打量,也有点不好意思。 趁着岑南出去接电话,温炀就端着个小马扎坐来了梁沐秋旁边。 “梁编剧,”他一只手支着下巴,明明是个很有魅力的成年男人,含笑看人的时候竟有点天真,“你那时候就是因为他拒绝我吗?” 他问得直白,梁沐秋倒一时不知道怎么找借口。 他当时确实跟温炀交过底,因为不想有牵扯,也不想温炀误会,他坦白地说是自己还没从过去的感情里走出来。 如今被人问到面前,他也只能认了。 “嗯,是他。”梁沐秋说道。 温炀笑了笑,“被你拒绝了,我可伤心了好一阵子。如今一见这位岑先生,我才明白了,原来我就不是你的那盘菜。” 梁沐秋一晒。 这种场面话,他当然不会信,温炀当时对他顶多算不反感,可以再接触。 果然,没多久,温炀眼睛转了转,又八卦道,“梁编剧,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他脾气好凶,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受欺负吧。” 梁沐秋转了下手上的钢笔。 “凶?”他问温炀,“你觉得他凶吗?” 温炀点头,“他看我那样子,可不像个善茬,善妒的男人最恐怖了。” 梁沐秋没说话。 说来别人大概不会信,他跟岑南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比较“凶”的那个。年少时候吵架,他急起来能在家里摔碗砸杯子,但岑南从来不会,自制力好得吓人,再生气也顶多咬着牙不说话。 就是之后可能全在床上讨回来。 梁沐秋笑了笑,轻声道,“他不敢跟我发火的。” 这句话倒是让温炀好奇心又起来了。 虽然看着不像,其实他挺爱听八卦的。 但是梁沐秋明显不会再往下说了,他顿时抓心挠肝的。 而岑南一回来,就看见温炀坐在梁沐秋旁边,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融洽。 他脸色一沉,却又很快收敛了,坐回了梁沐秋旁边,对温炀笑笑,“你们在说什么,我能听听吗?” 温炀被他笑得背后发毛。 他最不耐烦这种虚情假意的人了。 聊了没几分钟,他就找了个借口去找刘峰韬了。 等温炀走了,梁沐秋拿着剧本轻轻砸了岑南一下。 “小心眼。”他说道。 岑南浑不在意,仗着片场的人都在忙忙碌碌,在桌下偷偷牵住了梁沐秋的手,像在十八岁时候的课堂。 “我就是小心眼。”他供认不讳。 温炀在不远处,猝不及防看见了这一幕,咖啡在嘴里都不香了。 他看了看对面和女朋友通话的刘峰韬一眼,更忧郁了。 好烦啊,为什么全世界都欺负他没对象。 第70页 岑贵妃觉得自己最近侍寝有功,离立后应该不远了 第40章 班花 梁沐秋喝完咖啡,低头看了眼手机。 号。 今天其实已经是岑南在雁都的最后一天了。 明天中午,岑南就要飞回滨城。 刘峰韬也知道,他倒是好心,吃过午饭,他跑来问梁沐秋要不要放半天假,陪岑南出去走走。 “雁都景点这么多,去哪儿都行,你俩也算来一趟。再说你是编剧,又不是我手下的人,也不用每天都来这么勤快,我也没奖金给你。”刘峰韬笑道。 梁沐秋摇了摇头,“用不着,我俩又不是年轻小情侣,去哪儿都要留点纪念。没这么腻歪。他跟我来得时候就知道我是来工作的。” 要说旅游,他跟岑南两个人大江南北什么地方没去过,再壮阔的景色也不稀奇了,岑南特地请了假跟过来,要的不过是在他身边,地点是海滨还是片场,那都不重要。 刘峰韬摸了摸头发,“这话说的,就算老夫老妻也要约会的,”他又顿了顿,语气莫测,“不过你俩也差不多把片场当蜜月了。” 明明岑南跟梁沐秋并不像那对二十岁的主演一样,情动情浓都写在脸上,黏黏糊糊的不愿意分开,但两人一抬头,一对视,却自有一种默契和情愫。 他这几天观察下来,明明自己也有女朋友,却总觉得被塞了一嘴狗粮。 梁沐秋瞥他一眼,“胡说八道。” 刘峰韬不服气,“你别不承认呐,岑南明天要走了吧,我看你今天一天兴致都不高。舍不得你直说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明天早上你也别来了,去机场送送人家。” 说完,刘峰韬就背着手走开了,自认为通情达理,对梁沐秋不可谓不体贴。 梁沐秋在他背后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恰恰是因为不想送岑南去机场,才会这么心烦意乱。 梁沐秋坐回了岑南旁边。 今天他们换了拍摄地点,不在城中村了,而是在海边的一所学校。 天是特地赶的阴天,山雨欲来的样子,却又没真的下雨。 要拍的这场戏,是陈明生在学校里第一次和人打架,因为学校的小混混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他爸妈,他虽然看着白白净净,骨子里却不服软,直接跟人扭打起来。 但他没什么打架经验,三两下就给人摁到了地上。 恰好许杰来找他,看见他被人欺负,扔了包就直接上来帮他干架,成功把陈明生给拖了出来。 陈明生被打得膝盖破了,许杰就背着他走在路灯下,公路不远处就是海风。 咸腥的海风吹在两人身上,陈明生丧气沉沉地趴在许杰背上,问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这两幕都要在今天拍完,从早上拍到晚上,对两个主演来说也算吃力,在拍摄前,还像考试临场抱佛脚一样在背台词。 这座校园很漂亮,周末,被他们借来拍摄,学校里也没学生,红砖的墙,绿树成荫,但因为是阴天,显得有些阴沉。 许杰和陈明生在榕树下对词,对着对着又笑起来,一个白色的校服和长裤,干净又整洁,一个是松松垮垮的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头发乱七八糟,手臂上还有刺青,凑在一块儿却还挺登对。 梁沐秋拿他俩当连续剧看,侧头对岑南说,“我这个本子被他俩拍得,好好的兄弟情都暧昧起来了,观众也不是瞎子,到时候上映,岂不是要说我挂羊头卖狗肉?” 岑南对这俩小情侣没兴趣,再甜也比不过十七八岁的梁沐秋。 他在旁边研究梁沐秋的剧本,对梁沐秋这句话持有保留意见。 就梁沐秋写出来的这双男主戏,说是兄弟,那确实也是,可是那种互相纠缠的寄生关系,两个落魄少年因为失去了家人而互相取暖,他怎么瞧都瞧出一股年少的情愫。 他合上了剧本。 现在两个主演在走戏,他望着陈明生身上的白色校服,有一瞬间想起了十八岁的梁沐秋。 他们高中的夏季校服也是白色的,衬衫和红黑斜纹的领带,下身是黑色的长裤,梁沐秋那时候比现在还要白净清瘦,穿着这一身,唇红齿白,很秀气,被班上的同学开玩笑叫“班花”。 男生女生都这样叫。 梁沐秋也好脾气,阻止不了就把脸往书里一蒙,假装听不见。 他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梁沐秋纳闷地抬头,“你笑什么?” 岑南也不隐瞒,“我想起你高中被叫班花的事情。” 梁沐秋都快忘记这段陈年往事了,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他好歹是个将近一米八的男人,高中被叫班花,多少是不好意思的。 他无语道,“那都是高中闹着玩的,有什么好记住的。” 岑南唇角含笑,“我那时候只觉得你实至名归,班上女生都没你好看,一群毛头小子,眼光倒是不错。” “得了吧,”梁沐秋说道,“咱们班真班花不是葛盈盈吗,她后来还跟你表白来着。” 想起这事儿,梁沐秋还觉得有点好笑,他当初真是傻乎乎的。 葛盈盈表白的时候,他就在楼上看着,就跟今天拍摄一样,葛盈盈把岑南喊到了树下,大大方方说了喜欢,问岑南愿不愿意,一点也不在乎周围人听不听见。 第71页 虽然他们学校校风开明,升学率也高,因此不怎么管学生谈恋爱,但葛盈盈这样的还是属于活泼又胆大。 他在楼上盯紧了岑南的脸,隔的太远,他只能看见岑南清俊的脸,看不清岑南说什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岑南答应她,那他可就失恋了。 后来虽然岑南拒绝了葛盈盈,但他有一阵子还是非常地嫉妒她。 他并非讨厌葛盈盈。 他只是十分羡慕,她是个女生,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的喜欢。 梁沐秋从回忆里收回神,却发现岑南皱着眉,很奇怪地看他,问,“葛盈盈是谁,我们班有这人吗?” 梁沐秋愣住了。 “葛盈盈呐,文娱委员,合唱团的,腰细腿长,”他比划道,“她就坐你前面两排,总找你说话,不过你不怎么搭理她。” 岑南又想了一会儿,最终摇头,“还是不记得。” 高三找他告白的人不少,但他一个都没能记住脸。 他那时候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捕捉梁沐秋身上了,根本无法分给其他人。 梁沐秋盯着岑南好一会儿没说话。 他也是没想到。 他耿耿于怀过的女生,隔了快十年,他还记得清楚地那女孩的模样,好看,活泼,唱歌好听,性格也开朗几乎,挑不出什么错。 可是到了岑南这里,却只剩下一句,“这谁?” 他哑然失笑。 “不记得就算了,不重要。” 他抬起头望着准备拍摄的两个主演,白衫,乌发,少年人眼神清亮,在榕树下彼此对望,即使阴天也是一道好风景。 写完太困了……明天我再起来修文吧 第41章 海边 这一拍戏就拍到了晚上。 梁沐秋跟着盯了一个白天,晚上却没他什么事了。 经过几天的磨练,两个年轻演员的资质便有些显露出来了,虽然说不好以后能走多远,但是这部电影里还是及格了,能瞧得出一点灵气。 现在是副导在跟两个演员对戏,马上要演许杰背着陈明生走在校园那一场。 梁沐秋瞧着两个演员灰头土脸的样子,偏过头跟岑南笑了一句,“看来许杰跟陈明生身手都不如你,你从前打架可不会这么狼狈。” 刘峰韬闻言抬起头,挺惊讶地望着一脸斯文清冷的岑南,“岑兄弟以前也会打架吗?不太像啊,他一看就是个好学生啊,哪像我们这么皮。” 梁沐秋嗤笑了一声。 好学生不假,下手黑却也不假。 “你没听过一句话叫面白心黑吗,说得就是他,”梁沐秋道,“他以前是学散打的,打过的架比你打过的篮球赛都多。” 偏偏他一开始还不知道。 有一次岑南因为顺手帮了个小姑娘跟隔壁职高起了冲突,他一打五把人给揍服了,脸上却多了道血口子。 但那根本不是别人打的,是岑南自己不小心蹭到了石墙。 他看见了,还以为岑南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伤,心疼得半死,岑南趁机要他亲,他就亲了,要摸摸他,他也让了。 等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才知道,这人身上连块破皮都没有。 白糟蹋他一腔柔情。 刘峰韬挺稀奇地看着岑南,嘀咕道,“人不可貌相啊。” 岑南神色平淡,由得梁沐秋编排。 梁沐秋跟刘峰韬又聊了会儿明天的片场安排,就跟岑南一起离开了片场。 因为岑南明天不会来片场了,他跟这几天熟悉的几人都打了声招呼,临走还不忘请全剧组一顿外卖。 至于温炀,他倒也没小心眼扣押那一份,只是临走还要冷冰冰看人一眼,想到这人要跟梁沐秋共事一个月,他就醋海翻涌。 但这不能让梁沐秋知道,所以他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刘峰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了兄弟,欢迎你再来探班,你在这儿,我们伙食都能跟着涨一涨。” 岑南也笑笑,“一定。” 出了片场,岑南跟梁沐秋却也没去什么特别预约的餐厅,就在海边找了家临海的排挡。 这边虽然临海,却不是什么开发的优美景点,都是本地人来。 海边放着一溜串的木桌,每个桌上一盏油灯,上的菜都是刚打捞的海鲜,简单烹煮就上桌,吃得就是一份鲜甜。 梁沐秋喜欢吃烤大虾,自己却不爱剥,岑南就给他一个个剥好,弹钢琴下棋的一双手,做起这种细活也快,没多久就给梁沐秋摆好了一碟。 排挡的老板把烤鱿鱼送上桌,看见岑南这么细致地照顾梁沐秋,愣了一下,随即慈眉善目地笑起来,擅自做了判断,问,“你俩是不是兄弟啊,我一看就像。” 梁沐秋跟岑南都是一怔。 岑南看了梁沐秋一眼,倒是笑起来,应了老板的话,“对。你看我们哪个是哥哥?” 老板不假思索,“那肯定是你啊,你弟弟一看就面嫩。” 说完,老板就又去招呼其他桌了。 岑南收回视线,冲对面的梁沐秋说道,“听见了吗,弟弟,说咱俩有夫妻相。” 这不要脸的。 梁沐秋虾也不吃了,先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吃过晚饭,他们也没有回酒店,就着夜色,在沙滩上散步。 现在还是饭点,沙滩上并没有什么人,这边的沙子也不是多么细软,反而夹着粗糙的玻璃和石子,一片黑蒙蒙里,也看不清海水是否清澈,只能闻见咸腥湿润的海风,扑在脸上,在靠近夏日的时分,倒有点冷。 第72页 梁沐秋一直低着头走路,也不说话,像是要在沙子里找珍珠。 从刚才吃完饭,他就一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明天岑南就要走了,之后将近一个月,他跟岑南都不会见面。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重逢之后,岑南跟他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之前去云州,是他出差,岑南留在滨城等他,他心里并没有什么不舒服,就像从前每一次出差一样。 可是明天,却是岑南要离开他了。 就像七年前一样。 梁沐秋站住了脚步,幽幽地望着远方的海浪,这片安静的海滩上,海浪的声音格外明显。 他问岑南,“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十一点十五。” 梁沐秋又不说话了,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虽然沙滩上昏暗,但是也有几盏路灯,岑南借着昏黄的灯光,可以清楚看出梁沐秋脸上的不悦,清秀的侧脸紧绷着,嘴唇也紧抿着。 他这时还不知道梁沐秋在想什么,只以为是梁沐秋不想他走。 他伸手摸了摸梁沐秋柔软的发顶,“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梁沐秋还是没说话,抬眼看他,昏黄路灯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形状漂亮,眼尾稍稍飞起,蒙着水雾一样清透。 岑南其实也不想走。 分开七年的后遗症,他比梁沐秋还要严重。 他想了想任启涵那张暴躁的脸,但仅过了两秒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你要来送我吗?”他问,“你要是真的不想我走,我也可以再留下几天。” 但梁沐秋却摇了摇头。 他挥开了岑南的手。 “我不想送你去机场,”他望着岑南的眼睛,“七年前我送过你了,然后你再没回来。” 他其实并不是想跟岑南翻旧账。 这几天他过得也很开心,像得了一个假期,短暂忘记这么多年的分离,他跟岑南又回到了从前。 但马上岑南要走了。 他这几年的噩梦就又翻滚而来,即使他想假装不在意也做不到。 当年他满怀不舍地把岑南送去了机场,走的时候,岑南说暑假就会回来看他,他心里是不舍得的,但还是说好。 那是岑南第一次跟他分开这么远。 四个月。 他以为这已经长到无可想象,不知道怎么才能熬过。 没想到最后是七年。 梁沐秋鼻子有点酸,他转开了视线,望着不远处的海浪线。 他想尽量轻松地说,但声音却还有点抖,“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过机场,出门我都坐高铁,因为我一进机场,就想起你在机场里跟我告别,你转过身走了,我以为你会回来,但你没有。” “现在也一样,”他说,“我总觉得我把你送机场,你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梁沐秋眨了眨眼睛,眼眶一阵发酸。 他想,破镜重圆大概就是他们这样。 镜子合上了。 还跟从前一样光华璀璨,雕龙刻凤,他们心里也都还有着对方。 但是这分别造成的裂痕,却永远会留在哪儿。 没有什么巧夺天工的匠人,能让它真正完好如初。 他又抬头望着岑南,眼中说不上是痛苦还是厌倦,他也不想被困在过去里,但这怎么是他说算了就算了的。 岑南脸上没了笑意,在这个陌生的海滩,路灯下,岑南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沉痛和酸楚,望着他的眼神如山雨欲来前的海。 梁沐秋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南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他也没反抗。 岑南的怀里很暖,在这个微凉的海滩上,他贴着岑南的胸膛,能清楚地感觉到岑南胸口的温度和心跳。 “对不起,”岑南吻了吻他的发顶,“对不起。” 其实道歉没有用。 但是此时此刻,除了道歉,他也没有什么能给梁沐秋的了。 久别的痛苦,到最后也只能由时间来抚平,可这到底需要多久,谁也不知道。 他斟酌再三,小心翼翼道,“那你要我留下吗?其实事务所那边,我不回去,任启涵也不能拿我怎样。” 他这倒也不是谎话。 他是任启涵的合伙人,勤奋工作是他本分,但是他真撂挑子也没人有办法,毕竟这律所的起步资金有一半都是他的。 梁沐秋本来还沉浸在情绪里,听到这句话却有点无语。 他抬起头,幽幽地望着岑南。 他倒是没想到,以前冷静克制公私分明的人,现在也会昏了头,工作都不要了。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慨自己魅力有所提升,还是说岑南如今也成了傻逼。 “你有病啊,”他不客气地骂道,眼神冷冷,“我又不是就这一次工作,以后我出差的次数还多着,你是要辞职给我当跟班吗?” 他想想,又补充一句,“你想当我也不给你开工资。” 岑南失笑。 “没关系,”他亲了亲梁沐秋的眉心,“我不要工资。” 人一旦被逼到过悬崖,经历过濒死,反而容易想开。 他如果现在落魄,给不了梁沐秋好的生活,他会更急于成功一点。 但是他如今名下的资产,养他的秋秋,大概还是绰绰有余。 “那我也不要。”梁沐秋推开他。 第73页 他的眼泪已经止住了,但是留下一点泪痕,被海风吹得还有些疼。 他对岑南说道,“你走吧,就算没有今天,以后我们也早晚有需要分开的时候。我要是连这点事都克服不了,还要矫情,那我们也没必要在一起了。我还没这么脆弱。” 破镜不能恢复如新,但可以在裂缝上种满玫瑰。 第42章 “我爱你” 梁沐秋本来是没准备送岑南去机场的。 他能接受岑南离开是一回事,亲眼再看着他走却又是另一回事。 但是这天早上八点不到,他就醒了,明明昨晚两点多才睡,现在却格外清醒。 他躺在枕头上,看着岑南在昏暗的室内低头扣着袖口,侧脸英俊,线条流畅,还没扣好的衣领半敞着,露出锁骨上他前天咬的一个齿痕。 过去两天,颜色已经淡了,暗浅红色,要说的浪漫点,就像一朵半开的玫瑰,也像给岑南盖了个戳。 梁沐秋突然又改了主意。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不容拒绝的口气,“等我下,我送你去机场。” 岑南一怔,转过脸看他。 梁沐秋坐在床边,柔软凌乱的白色被子堆叠在腰际,细白的小腿晃在床边,没什么表情,一股刚起床满肚子起床气的样子。 从私心里,他希望梁沐秋别去。 被七年前分离折磨的,并非只有梁沐秋一人。 但他看了梁沐秋一会儿,没有反驳,“好。” 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早饭,梁沐秋给刘峰韬打了个电话,把人家的车给征用了。 他不太习惯刘峰韬的车,一开始开得有点磕磕绊绊,好在还是顺利在十点前抵达了机场。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车内放的是歌都是刘峰韬喜欢的,梁沐秋没怎么听过,他昨晚本就没怎么睡好,又听这歌吱吱呀呀吵得人心烦,他啪得一下就关了。 到了机场,停车,拿行李。 梁沐秋本来是不用下来的,但他还是拔了车钥匙,一路把岑南送到了航站楼。 每个城市的机场似乎都长得差不多。 雁都的航站楼里人来人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柱子,地板是灰色,耳边是各种人声嘈杂,有笑着道别的朋友,也有恋恋不舍的恋人。 梁沐秋已经走到了安检口。 再往前,他也送不了了。 梁沐秋站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望着前面的安检口微微有些出神。 七年前,他也是这样送别岑南。不同的是,他当时整个人都扒在岑南怀里不肯下来,不怕别人看,也不怕别人笑,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打湿了岑南的毛衣。 那是冬天,窗外严寒萧瑟,机场内却温暖如春。 他拿岑南的围巾擦眼泪,嘀嘀咕咕威胁岑南,让他去了国外也得老实点,别看见金发帅哥就被勾了魂,等到回来,要记得要给他带玫瑰。 他满心以为,岑南一定回来。 岑南无可奈何,抱着他说好。 而如今是夏天,一转眼,七个春秋过去了。 机场里天光明亮,他比二十岁又长高了一点,他望着岑南,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帮岑南理了下翻折的衬衫。 “我就送到这儿了,快进去吧,”他云淡风轻道,“一路平安,到了记得说一声。” 像在跟朋友告别,平淡又寻常。 但岑南却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 梁沐秋怔了怔,却也没挣脱。 这航站楼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谁会注意这一个小角落。 岑南抱住了梁沐秋,手掌摩挲着梁沐秋一双蝴蝶骨,觉得他真是瘦。 他离开的那一年,梁沐秋好像没有这么瘦,才二十岁的梁沐秋,被他养了一个冬天,脸上还带着点圆润,看他的眼神明亮又充满依赖,乖得连闹脾气都不会。 他的下巴在梁沐秋发顶轻轻蹭了蹭。 “雁都到滨城很快的,也就两三小时,飞机上我会买wifi,你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不会一去不回,也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下。”岑南把梁沐秋抱得更紧了点,“再信我一次。” 梁沐秋没说话,只觉得眼眶微热。 他揪着岑南的衬衣,本来熨帖平整的布料都被他弄皱了。 还有半小时就要检票了,他也不能再耽搁。 但他抱着梁沐秋又道,“我会在御河花苑等你回家。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我有个礼物想给你。” 梁沐秋嘴唇动了动。 他想问什么,又最终没问,不冷不热道,“什么礼物,离我生日可还有一阵子。” 岑南却不告诉他,“先不说了,当给你的儿童节礼物吧。” 都二十八的人了,还儿童节,笑话谁呢。 梁沐秋踹了他一脚。 他彻底脱离了岑南的怀抱,眉眼冷淡,“别再废话了,万一耽误登机没赶上,我也不会收留你。” 岑南又看了他一会儿。 “你在雁都好好照顾自己,”岑南最后还是没忍住说这些陈词滥调,“别仗着天热就开整夜空调,三餐定时吃,晚上少熬夜。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梁沐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点了点头,送了岑南临别语,“知道了,滚吧。” 岑南无奈地笑了下。 第74页 他这次是真的走了,亲了亲梁沐秋的额头,转身走了。 他走的是vip通道,此刻那儿没什么人,空空荡荡,岑南一路走过去,背影挺拔,清瘦修长,像古书里的一页墨竹。 梁沐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岑南的背影,在他眼中,逐渐和七年前融合在了一起。 七年以前,他好像也是站在这样的位置,看着岑南离开自己。 他今天一定要来,就是因为不想自己被这段过去困住,不然说出去都好笑,有人怕幽闭空间,有人怕深海,有人怕雷电。 但轮到他,怎么就成了怕机场和送别。 多没面子。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真的看着岑南不见,他还是觉得心口喘不上气。 人潮海海,他又一次送走了自己的爱人。 梁沐秋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这七年的分别和辗转不眠,像一枚嵌入心脏的子弹,时间久了,结痂生疤,却又每隔一阵子就会发作,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但好像还从没有一天,能痛得过今天。 他艰难地收回了视线,不再当一座石雕,转过身离开。 但是就在他快要出航站楼的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岑南发的短信。 短信很简短,就只有一句话。 “我爱你,七年前和现在都是。” 没头没尾,既不煽情也不动听,梁沐秋身为编剧,都想亲自上阵帮忙修改。 但他盯着这句话许久,眼眶一直发酸。 一滴泪落在屏幕上,弄花了那个“爱”字。 “真没出息。”他低声骂了自己一句,把手机收回了口袋,继续往外走。 外头艳阳高照,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第43章 阮竹仙 飞机起飞,窗外的景色从开阔的飞机坪换成了苍茫蓝天。 岑南单手撑着头,视线越过遮阳板的半道缝往下看。这飞机底下,缩小了的城市就是雁都,一个跟他并无特殊缘分的,但因为梁沐秋在这儿,他心里已经升腾起不舍的情绪。 人都是贪心的。 在美国的时候,能握一握梁沐秋的手他也觉得满足,被困在方寸之地无从逃脱的时候,他能听见关于梁沐秋的只言片语也觉得安慰。 可如今与梁沐秋重逢,握了手,尝过了唇,也抵足交欢过,他却又有了更多欲求。 他也知道自己贪得无厌。 可他又想,他膨胀的欲望,分明是梁沐秋一手纵容起来的。 落地滨城后,岑南第一件事情就是给梁沐秋打了电话。 他还没出机场,还在等候自己的行李箱。 而梁沐秋已经身在片场里,忙着跟刘峰韬商量有段戏要不要改动,压根顾不上理他。 但梁沐秋还是分了点心神给岑南。 不可否认,当听到电话那头,岑南的声音,他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岑南没有消失不见。 “我待会儿去接毛豆,”岑南说道,“我们走了这几天,估计把它委屈坏了。” 梁沐秋喝了口气泡水,“那倒也未必,不用把你儿子想得太孝顺,它在宠物医院待习惯了,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准乐不思蜀。” 岑南笑一声,“外头再好,也得跟我回家。”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 梁沐秋轻轻挑了下眉,没揭穿。 岑南下飞机是有人接的,任启涵派了律所的司机过来,一直到岑南上车,两个人才放下手机。 梁沐秋挂了电话,继续琢磨剧本,一抬头却看见刘峰韬和温炀两张揶揄的脸。 温炀最近喜欢上吃本地一家的冰粉,一点也没有粉丝眼中的男神模样,穿着件宽大的T恤,头上扎了个小揪揪,捧着个小碗坐在小马扎上,笑眯眯道,“梁老师跟岑律所感情可真好。” 梁沐秋跟他这几天也混熟了,这厮远没有表面上温和亲切,当初相亲的时候,两人都是客套,装得一副谦谦君子。 他一听就知道下面不会是好话。 果不其然,温炀慢悠悠又道,“就是不知道岑律师怎么放心,有我这么个情敌在片场,梁老师又这么才貌双全的,岑律师还不要焦虑得天天失眠。” 梁沐秋眉梢都不带动一下,平静道,“咱俩要出事早出事了,还等现在。” 温炀一愣,随即大笑,“我现在倒觉得梁编你是个妙人了。” 梁沐秋一歪头,“那你原来觉得我是什么?” 温炀也不怕得罪他,说了实话,“我原先觉得你无趣,虽然跟我喝了茶吃了饭,笑起来却没温度,并不把我放心上。我这人也傲的很,你眼里看不见我,那我又何必追你。” 梁沐秋一笑。 温炀这话也没冤枉他。他那时候确实心思全不在温炀身上,却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刘峰韬听了一耳朵这俩gay叽叽歪歪,说得都是他个粗神经不能理解的东西。 这剧组留给直男的空可真是在太小了。 他拿剧本在掌心拍了一下,提醒道,“两位,别聊天了,该干活了。温炀马上就是你的戏了,你要是没事做,去给咱小演员辅导辅导。” 岑南去宠物医院接了毛豆。 毛豆现在两边住着,岑南家里关于狗狗的窝和用品也一应俱全,他给毛豆喂了一个罐头,增进了下父子感情。 第75页 但他摸了摸毛豆,发现它在宠物医院果然待得身心滋润,一点没瘦,还是胖乎乎,吃着零食头也不抬,视亲爹如无物。 岑南录了几个短视频,准备晚上发给梁沐秋,然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几天没回来,家里的模样没怎么变,桌上也没落灰,就是冷冷清清,阳台上的花草都显得落寞了,没有人气。 岑南拿出手机,又看了看梁沐秋的微信头像。 梁沐秋的头像是一个手写的“梁”字,跟他年岁不符,似乎有种老派的冷淡正经。 剧组里不少人打趣过,说梁老师光看头像,还以为上了年纪又严肃端方,没想到见到本尊,这样好看又和气。 他们大概以为这个“梁”字是梁沐秋随便找的。 但只有岑南知道,当初在大学,他曾经握着梁沐秋的手一笔一划教他练自己的名字。 最终梁沐秋还是没习得一手好字,但“梁沐秋”三个字,却写得跟岑南有八分相似。 他也知道梁沐秋现在还在忙,所以没准备打扰,只是翻了翻两人之前的聊天记录。 但是翻了没几条,他的手机却跳出一个来电。 屏幕上是他熟悉的三个字——阮竹仙。 岑南怔了怔,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他跟阮竹仙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是从小就是各干各的,非必要不联系。 不仅是他对阮竹仙没意思,阮竹仙也对他不来电。 只是两人性格三观相合,又一起被家里为难催婚,反而成了一对患难知交。 但他想起刚回国的时候,梁沐秋误会他跟阮竹仙是一对,莫名有种庆幸,还好现在不是在片场,否则他非得被梁沐秋三堂会审。 他摁了接听键。 “喂,岑南,好久没联系了,”阮竹仙那边是凌晨,却还有敲键盘的声音,“你在干嘛呢?” “在家,”岑南言简意赅,“刚出差回来。” 他想了想阮竹仙上一次找他,是项目上有个事情找他当法律顾问,这姑娘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他很客气也很自觉地问,“你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你看法律条文,还是有什么官司吗?” 阮竹仙在对面噗嗤笑了一声,“我找你也不都是公事吧,你这反应,搞得我跟地主似的,总压榨你个长工。我就不能是关心下发小吗?” 岑南心如止水,“我觉得你没有这么充沛的情感。” 阮竹仙大笑。 “我还真就要关心一下,好一阵子没顾上你了,你回国后都适应吗,追上梁沐秋没啊?” 提起梁沐秋,岑南神色软了下来,“还没,不过快了。” 阮竹仙挺惊讶,岑南不说谎,他既然说快了,那就证明跟梁沐秋有重大进展。 她不由啧啧称奇。 毕竟要让她跟梁沐秋换一下,设身处地,岑南坟头草都该三米高了。 不过她还是挺为岑南高兴的,“那就好,你多哄哄人家,对他好点,别不解风情。” 东拉西扯聊了几句。 阮竹仙才说了正题,“我过俩月可能要回国内一趟,能回来一个月。我爸妈非要我当说客,让我喊你跟你爸妈吃顿饭。先说好,我可不准备当这个恶人,也没说服你的意思。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不想去就算了。但咱俩总是老交情了,可以约个饭吧,你把梁沐秋带上,我也想见见他。” 岑南听到这里,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他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我就算愿意吃这个饭,我爸妈都不会愿意。” 这话说不上自嘲,却冷冰冰的。 阮竹仙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 岑南家这一摊子烂账,她也算亲历者,所以对于岑南这句话,她也无法反驳。 她叹了口气,“我也不会劝你跟家里重归于好,你大可以放心。” 岑南唇角勾了下,“我知道,一直以来多谢你了。” “客气话就别说了,以后万一我找你打官司,给我打八折就行,”阮竹仙道,“或者你给我想个办法,让我免于家里催婚吧,我快烦死了。老娘躲在美国都免不了相亲。” 说到催婚,岑南又想起一件事。 他垂下眼,问道,“问你个事情,你知道你和我出国后,学校里有传闻,说我们两个已经订婚了吗?” “啊?”阮竹仙整个愣住了,“我跟你,开什么玩笑。” “是梁沐秋问我的,”岑南说起这件事,眼神愈发冷,“在我出国后,这个消息应该是人尽皆知了,传到了梁沐秋耳朵里。他以为我跟他分手是我爱上了你。” 阮竹仙“嘶”了一声,光是听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岑南这种硬骨头,还是留给梁沐秋这个勇士吧。 她说,“我对天发誓,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我知道。” 岑南说完这句话后,电话两端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他们心知肚明,谁会做这事情。 当初他们刚出国,两边的父母确实像疯了一样希望促成他们结婚,只是他俩都不愿意,但凡有一个人妥协,都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阮竹仙也不想再谈这糟心事。 “不说这个了,你跟梁沐秋解释清楚了吧,我可不想好端端被小三,”她故作轻松道,“我好歹也跟他相处了段时间,从感情上我还挺喜欢他的,等我回国见了面,可不希望他讨厌我。” 第76页 “他不是这样的人,不会讨厌你的,”岑南轻声道,然后又换了一种稍微郑重的语气,“但你想跟他见面可以,别乱说话。” 阮竹仙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她意识到什么,语气也沉了下来,“你还没什么都没告诉他吗?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开吗?” 岑南好一会儿没说话。 “怎么说,”他反问阮竹仙,“要他可怜我,还是要他体验我的痛苦。” “但是……” “没有但是,他现在很好,我也挺好,”岑南冷淡道,“我该告诉他的,我自己会说,不该说的,我希望你也能做到一个字不提。否则咱们就别见面了。” 阮竹仙咬紧了牙关,有点想抽他。 岑南是个好人。 但不近人情的时候,也真的像个混蛋。 她知道岑南这话不是开玩笑,只能不甘不愿地答应了,“知道了,不会说的。” 挂断电话后,岑南望着对面的墙壁出了会儿神。 回到梁沐秋身边以后,他几乎很少回忆起美国发生的一切。 梁沐秋像一剂治愈他的良药,可以抚平他所有痛苦和不甘。 但是跟阮竹仙通完话以后,他却像有片刻回到了曾经的小房间,白色的墙,白色的窗。 他想起散在水池里的药,想起他坐在病床边握着奶奶的手,想起美国那片树林里的墓碑。 他的腹部抽痛起来,作呕的欲望冲到了喉咙。 但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壁纸上梁沐秋的笑脸,最终把心底晦暗的情绪压了下去。 秋秋以为的阮竹仙:温柔可爱的小仙女。 实际上的阮竹仙:金刚芭比,小时候跟岑南抢书打得头破血流。 第44章 草莓雪糕 岑南只在雁都陪组了四五天,他在的时候,梁沐秋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等他一走,这日子倒像是陡然落寞下来。 有时候梁沐秋想转头说句话,才陡然意识到岑南已经回去了。 偏偏还有对小情侣在他面前整天晃。 那对年轻主演真是不拿剧组当外人,估计也就他们自己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际上全剧组上上下下,连灯光师道具师都瞧出一点猫腻。 但是年轻男孩子谈恋爱,谈得又这么纯情可爱,谁也不去戳破,只当作不知道。 梁沐秋对他俩秀恩爱的行为也没什么意见,只是作为一个即将迈向中年的人多少有点受刺激,索性不看了。 他最近已经闲下来了,他虽然来跟组了,剧本却也没有太多需要改动的地方,剧本之外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操心。 而岑南回了滨城后,被任启涵火速抓了壮丁,知道梁沐秋现在出差,任启涵甚至是大喜过望,非常没有人性地对岑南说,“那你就别回去了,睡在律所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家里没人等。” 就为这最后一句话,岑南差点没当场跟任启涵动手。 他把这话原封不动搬给梁沐秋的时候,梁沐秋也没多同情,老神在在,堪称郎心似铁。 但他又慢悠悠纠正了下,“他说得确实不对,你要是住在律所,那不是要饿着我家毛豆。” 岑南沉默两秒,大概是切身认识到了什么叫人不如狗。 但是抱怨归抱怨,回去后的一个礼拜,他都没什么空来骚扰梁沐秋,只能趁着晚饭或者午休打来电话。 梁沐秋嘴上不说,心里却也觉得空落落的。 以至于他无事可做,开始琢磨新剧本。 因为故事还没有成型,他只是拿个本子和钢笔写点零散的灵感,用的钢笔就是岑南送他的那支FerraridaVarese,贝母笔身,无论什么时候拿出来都很漂亮。 温炀是个识货的,瞧了这笔一眼,夸道,“这笔不错,挺好看的。” 这年头还喜欢用钢笔写字的人不多,梁沐秋衬衫干净,长裤熨帖笔直,即使是坐在简易小桌上也清俊端秀。 温炀忍不住想,虽说他跟梁沐秋并没看对眼,但光看外表,这位梁先生倒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惜,便宜了岑南。 大概是第一天见面就气场不合,他和岑南堪称相看两烦。 偏偏梁沐秋在想事情,听见他的话,顺嘴答了一句,“嗯,岑南送的。” 温炀“啧”了一声,觉得他就多余问。 他在片场内也无聊,一转头又看见那俩主演在树下眉目传情,隔壁的化妆师跟统筹小哥眉来眼去,连场务都在跟女朋友打电话,显得他如此格格不入。 他今年三十有二,虽然也谈过几次对象,但都无疾而终,一转眼都单身三四年了。 大概是过了三十有点想成家立业了,被这充满春天气息的片场一刺激,他居然也有点想恋爱。 他便又去骚扰梁沐秋,“梁编,你身边有没有什么年满十八岁,长得好看性格又好,温柔可爱的男孩子给我介绍一下?封顶至四十岁,再大我们可能就不合适了。” 梁沐秋差点笑出来。 这算什么事,温炀好歹以前也跟他相过亲,现在却找他做起媒了。 但他对此也没意见,收了本子,问道,“你在娱乐圈内,要什么样的没有,还用我帮你介绍。” 温炀苦着脸,“我如果跟圈内合得来,我还用得着问你么。” 也是。 梁沐秋想了想,看了看温炀这张很有魅力的脸,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打开微信,翻出了宋唯的朋友圈。 第77页 宋唯最新的照片是最近的聚会,一群人拍了个合影,都是俊男美女,神色放松慵懒,宋唯虽然不是里面最抢眼的,却足够温柔可爱,穿着个莫兰迪粉的衬衣,笑意盈盈。 “非要说的话,有一个,”梁沐秋道,“我死党,宋唯,完美符合标准,就是也不知道他看不看的上你。” 这话纯粹是给宋唯找场子。 就以梁沐秋对宋唯的了解,温炀这一款的帅哥,他是再顺眼不过。 但温炀的视线却直接跳过了宋唯,落在了宋唯身后的某个角落。 “这是谁啊?”温炀指着那个高挑修长的身影,因为那人站得太远,面容有些模糊,气质却绝佳,“他也是你朋友吗?” 梁沐秋盯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谁。 不是别人。 正是他之前去宋唯公司派对遇上的秦九涯。 梁沐秋白他一眼,知道这人没看上宋唯,相中秦九涯了。 “不太熟,宋唯朋友。”他收回手机,“这媒我可做不了,你自己琢磨去吧。” 温炀就当真沉思去了,一下午都有些魂不守舍,像害了相思病。 晚上梁沐秋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说给了岑南,顺便抱怨温炀是不是瞎,宋唯哪儿不好了,秦九涯虽然长得美,但跟温柔可爱可不沾边。 可见温炀纯属胡说八道。 岑南好声好气地安慰他,俨然是个温柔解意的小白莲,一起痛斥那姓温的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但他心里却十足赞成这门亲事。 梁沐秋心思粗,完全瞧不出谁对他有意思,但是他跟梁沐秋腻在一起也有两个月了,这秦九涯隔三差五给梁沐秋发消息,聊聊书谈谈风月的,俨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这人估计也瞧出梁沐秋真没想法,从来不越线,搞得他的傻秋秋一直觉得这人算个相谈甚欢的朋友。 他在旁边看着自然更不会点破,心里却早就酿起了陈年老醋。 如今听见那姓温的祸害居然对另一个祸害感兴趣,岑南面无表情地想,真是妙极,最好直接送入洞房,三年抱俩,少来跟梁沐秋勾勾搭搭。 “别管他们了,那姓温的本就没眼光,”岑南说道,“你在那儿还好吗,有想我吗?” 这句话,明显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但凡知情识趣点的,都要说一句情话。 但梁沐秋偏偏要做那不解风月的,口是心非,“好得很,你不在旁边,我发现床都大了许多,晚上睡觉没人和我抢被子。” 岑南笑了笑,并不当真。 “可我却想你,”他低声说道,在安静的卧室内,听来温柔缱绻,“本来住在隔壁还不觉得,跟你在一间卧室一起住了几天,回来却觉得家里和床上都太空了。” 这话说得。 梁沐秋脸红了红,也有点想起来岑南跟他在这张床上干过什么好事。 岑南不死心,又问,“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梁沐秋闭了闭眼,靠在床头。 其实还是有这么点想的。 原先岑南在国外,他再想念岑南,也无处可恋,渐渐就也习惯了。 如今跟岑南重逢,曾经的情绪都像死灰复燃,他像一截枯木,春雨里被淋透,慢慢又复苏过来。 但他还是没说,只是悠悠道,“今天在片场还看见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刘峰韬买了几个冰棍分给片场,演许杰的那主演却非要去咬陈明生手里那个。真拿我们当瞎子呢。” 岑南听得一笑,“别笑话人家,你以前没抢过我手里的冰淇淋吗,奶茶也轮不到我喝,都被你拿走了。” 梁沐秋脸上也浮现点笑意,“你又不爱吃甜的,明明就是故意买给我,偏要我去抢。” 而他明明知道,却还如了岑南的意。 说不上是谁在勾引谁,就这样互相推拉,猜对方对自己有没有心思,却又没人捅破。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像是想起了盛夏里的那些日子。 片刻后,岑南轻声说了句,“你喜欢草莓味儿的雪糕,不喜欢芒果的。门后那家奶茶店你最喜欢喝薄荷奶绿,偏偏就那个卖得快,我还要早点帮你买。” 梁沐秋笑了一声。 他想,他跟岑南大概就是这点难舍难分。 在岑南离开他之前,岑南都是个绝佳的男友,随便扒拉出一片回忆都是好的,甜的。没有让他有过片刻的后悔。 甚至分开后,让他再选,他还是会闭着眼往里跳。 因为第二天要早起,梁沐秋没跟岑南聊太久,就觉得困了。 但是他是跟岑南说着话,不知不觉睡着了。 岑南在那边看资料,突然发现梁沐秋没再接话,往旁边一看,只见视频里梁沐秋已经睡着了。 梁沐秋没睡枕头,枕在柔软的白色被子上,头发稍微有些长了,乌发如缎,落在珍珠一样白皙润泽的脸侧。 他长得很秀气,眉眼都精致,一睡着就收敛起了平日里的气势,像是小了好几岁。 岑南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下的工作,盯着梁沐秋的睡颜。 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触碰不到,但就这样望着梁沐秋,他心里也是安定的,像无根的浮萍终于有了归宿。 看了一会儿,他收回了心神,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但他的视频电话却一直没有关,让梁沐秋在这个漫漫长夜一直陪着他。 第78页 但一直不关的后果就是,梁沐秋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在片场全靠充电宝撑着。 他今天还在琢磨自己的新剧本。 温炀在琢磨他对人是不是一见钟情了,该不该去追。 刘峰韬琢磨底下一场戏怎么拍才能情绪更动人。 大家都有事情做,其乐融融。 到了下午,却有外卖小哥抱着一个保温箱进来,送来一大堆雪糕和冰奶茶。 刘峰韬还在问谁这么大方,又请全剧组吃东西。 外卖小哥清点完东西,把单子一递,随口道,“一位岑先生点的,要是满意麻烦五星好评。” 这下,所有视线又集中到梁沐秋身上。 梁沐秋走过去,对外卖小哥说了谢谢,佯装没看见刘峰韬揶揄的样子。 “让岑南多出点血没事,”他说道,“给大家分了吧。” 刘峰韬已经懒得客气了。 当初他追女友,也没少请女朋友闺蜜吃饭,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在自己兄弟身上享受到这待遇。 就是他一边往外拿一边奇怪,“怎么雪糕都是草莓的,奶茶也都是薄荷奶绿,没别的花样了。” 梁沐秋已经拆了一个,咬一口,草莓和牛奶的味道,混着丝丝的凉意在嘴里漫开。 他看傻子一样看了刘峰韬一眼,拎着自己那份走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少罗嗦。”他理直气壮道。 想要多多的海星和评论~ 第45章 小坏蛋 《寄生》这部电影整体工期也不算长。 接下来的大半月里,剧组里戏份少的几位配角都结束了戏份,陆陆续续走人了。 剧组内的拍摄有条不紊,大家磨合了这么久,也都处出了默契,所以比梁沐秋预期的早一点,他都没在雁都待满一个月,就可以回去了。 ,再过两天,就是儿童节。 梁沐秋盯着手机上的飞机票,心想,岑南走的时候,抱着他说等他回来,要送他一份儿童节礼物,但按照原先的计划,他应该是过了六一才回来。 可没想到几经更改,兜兜转转,这日子居然真的撞上了。 梁沐秋离开剧组时很安静。 他又不是演员,没必要安排一场杀青仪式,只是跟几个主创打了招呼,又给全剧组点了份宵夜,自己拎上箱子走了。 刘峰韬让副导演看着现场,专程拨出半天送他去机场。 温炀也特地来送他。 这让梁沐秋觉得,自己人缘似乎还不错。 温炀跟他混了大半月也处出了点感情,当初两人碰面,彼此都端着,最近相处下来,却发现当朋友挺不错的,是个敞亮人。 他一想到之后在片场没人陪自己插科打诨,还有点不舍。 但他说出的话却全不是这么回事。 他还在惦记秦九涯,趴在车边问梁沐秋,“你走了谁给我牵桥搭线呢,那位秦九涯大美人真的这么难见吗,你就不能给我引荐一下。” 梁沐秋当着他的面关上了车门,冷漠异常。 “开车吧,甭理他,”他对旁边的刘峰韬说道,“再晚我就赶不上飞机了。” 气得温炀在外面直跳脚。 但是等车开出一段时间,温炀已经到了片场,却发现梁沐秋却把秦先生的联系方式,和他的一点工作介绍都发了过来。 附带留言,“已得秦先生首肯,你别光嚷嚷,拿出点本事。” 梁沐秋跟刘峰韬已经开到了半路。 大概是因为工作日的关系,这道路还不算拥堵,刘峰韬难得不放他那些吱吱呀呀的歌,放了一首柔顺婉转的女声,温柔地唱着情诗。 这是首老歌。 刘峰韬问道,“你还记得么,咱们学校有次举办联合歌手大赛,我上去唱的就是这个。” 梁沐秋一笑,“怎么不记得,你唱得跑调到八百里外,还死活不下来。” 那时候他们都才二十出头,刘峰韬,他,几个相熟的同学,明明不是一个学校,却也经常凑在一起,他虽然失去岑南,却不至于荒废学业与事业,在外面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去拼事业,哪怕拿出手的东西都还很青涩,却也耗尽了心神。 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五六年了。 他跟刘峰韬算是走得比较幸运的,各自在事业上也算小有成就。 再回头想起当时碰得头破血流,总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刘峰韬望着前方,跟他轻声说,“咱们这部电影,虽然投资不是最多的,但我可真希望它出息点,给我带个有点份量的奖回来。” 梁沐秋一怔,侧过头看他。 刘峰韬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寸头,看上去落在人堆里都找不到。 但他说起电影,眼中里是有光的,那张普通的脸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说,“我当然知道我现在混得不错,以前也拿了两个奖,但你就是圈内的,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水得很,”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拍了不少片子,这次是我执导最用心的一次,你的本子我也喜欢,咱们这对老战友又凑到一起,就希望能给我带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问梁沐秋,“你也想的,对吧?” 梁沐秋笑了笑,对事业有点抱负的人,谁不想。 但他大概是随了他老师罗文,对很多事情都随缘,罗文跟他说过,写本子拿奖,名利双收自然最好,谁都喜欢。 第79页 但要你自己先喜欢,罗文拍着他的肩,你自己满意了,才不辜负你付出的心血。 他写到今天的故事,有不少也是接了别人的委托,但是他真正以自己为主导写出去的剧本,都是他喜欢的。 所以他反而很满足了。 他轻轻锤了刘峰韬的肩膀一下,“那就靠你了,刘导,带我鸡犬升天,得个最佳编剧。” 刘峰韬白他一眼,“我还想拿个最佳导演呢。” 两个人一路说笑,很快也就到了目的地。 刘峰韬把梁沐秋送进机场,下车的时候,他拍了拍梁沐秋的肩膀,“帮我跟岑南问一声好。” 俨然是拿岑南和梁沐秋当了一家子。 他想了想,又道,“对了,你11月给我空出来,我跟小圆准备那时候举行婚礼,你要来当伴郎,把岑南也带上。” 梁沐秋看他,眼中含笑,“这是定下来了,你以前不是说要当个野马跑在大草原吗,三十五之前都不会结婚?” 刘峰韬摸了摸脑袋,“这不是遇到对的人了么,那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我既然立了业,也可以考虑成家了。” 梁沐秋心头一动。 他笑了笑,诚恳道,“那,恭喜你终身有靠。” 飞机起飞前,梁沐秋给岑南发了条消息,说他三小时后落地滨城。 昨晚睡前,岑南就说好了今天要来接他。 关掉手机后,梁沐秋戴着丝绸眼罩,躺在座位上假寐。 他想起了他那对没送出去的戒指,两枚男士戒指,他特地订做的。 当初想跟岑南求婚的时候,他还是个愣头青,没成熟也没立业,却还是一腔热忱,认定了岑南就是他要的那个人,想要跟岑南绑定一生一世。 最后戒指没能送出去。 如今星移斗转,岑南迟来了一步,却还是回了他身边,而他也到了正当最好的时候,事业有成,身家颇丰,容貌也还未减损,依旧能称得上一句玉树临风。 但他却全然失却了当年的勇气和无惧。 现在要他跟岑南开口求婚,大概除非把他扔进海里,他为了小命可以考虑考虑。 梁沐秋戴着眼罩,只露出高挺的鼻子和一双薄唇,唇角轻轻勾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瞻前顾后。 受过一次伤,就好像刻进了dna里,成了一种本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但话是这么说。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滨城。 梁沐秋拎着行李箱从机场走出来,一眼看见了等候在外的岑南,一片灰扑扑的人群中,岑南的美貌真是闪闪发光,通身的矜贵,气质绝佳,叫人觉得有这样的人垂青,也是种本事。 梁沐秋瞌睡都给震没了。 果真是小别胜新婚。 大半月没见,岑贵妃怎么还能美出了新高度。 岑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很自觉地接过行李箱,“累不累?” 梁沐秋摇了摇头。 上次他从云州回来,刚一出车站,岑南就亲了他一下,对他耍了个流氓。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的,一直到开车离开机场,驶上公路,岑南都规规矩矩,只顾着跟他聊一些家常琐碎。 梁沐秋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左手换到右手,等得颇为不耐烦,觉得岑南好不识相。 终于,在路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 他平静道,“岑南。” “嗯?” “把嘴闭上。” 岑南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梁沐秋,茫然地转过来。 梁沐秋则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心里嘀咕这也不扣分吧,算了,扣也是扣岑南的。 然后他直起身,越过座椅,捧住岑南的脸,贴上了那双阔别已久的唇。 唇是软的,吻是热的。 红绿灯倒数了最后五秒。 梁沐秋轻轻地松开,从下往上看着岑南,水润清透的一双眼,唇色却红,眼角和鼻尖都带着点粉,像个活色生香的妖精。 岑南还气息不稳,他却毫不留恋地抽身了。 “好好开车。”他说道,坐回位置上,扣上安全带,拧开一瓶水,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眼神平静,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 岑南心跳都快了几分,被撩拨得像是又变回了莽撞的少年时候,几乎想不顾理智去缠着梁沐秋继续。 但红绿灯已经跳成了绿灯,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他什么也做不了。 再看看梁沐秋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他无奈地笑了下,发动车,加入了车流之中。 真是个小坏蛋,他眼神柔软地看了梁沐秋一眼,却坏得这样让他喜欢。 不是只有岑贵妃会勾引人,秋秋也会得很,全看他想不想 第46章 喜欢就好 一进家门,梁沐秋就被岑南抵在门上,将刚才车里的撩拨和无情,连本带息地讨了回来。 行李箱还寥落地立在旁边,素色的门,泛着温润光泽的皮箱,侧边被剧组的女孩贴了贴纸,是漂亮的绣球花与玫瑰。 那玫瑰融在光里,颤巍巍地半开,被辗转研磨,红色愈深愈浓,淌下一点甜蜜的花汁。 梁沐秋被吻得气喘吁吁,两颊也泛起了粉,一双眼睛也像清晨的海面,一片雾气阑珊。 分开的间隙里,他的背靠在门上,明明才被吻得丢盔弃甲,现在却一派淡然洒脱,膝盖抵在岑南腿间,细长的手指攀上岑南的衣扣,故意慢吞吞地解开。 第80页 “别动,”他低声警告岑南,声音有点哑,“我得先检查检查。” 岑南手放在他腰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也哑着声问,“查什么?” 梁沐秋笑了下,手指轻轻拨开岑南的衣衫。 客厅的窗帘拉着,中间却没合拢,透过一层纱帘,阳光也变得暧昧温吞,因为是夏日的午后,温度并不低,刚换的墨绿色沙发也被染了一层金色。 在这种气氛里,梁沐秋的手指偏偏带了一点凉意,贴着岑南胸口的肌肤。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扯着岑南的衣服,一把将他拉向自己。 “当然是检查你在家,乖不乖。” 说完,他轻轻抬起头,咬住了岑南的喉结,吮了一下。 温热的舌尖,软而湿润,从喉结这样敏感的位置擦过,个中滋味,只有被撩拨挑逗的人自己明白。 岑南眼色一沉,这可不能怪他,是梁沐秋先动的手。 他放在梁沐秋腰际的手陡然收紧,另一只手往下,抄起梁沐秋的腿弯,打横就把人抱了起来。 直直朝卧室里走。 梁沐秋明知故问,“你干嘛去啊,我好不容易回来,不应该先睡一觉么。” 岑南瞥他一眼,浓黑的眼睛,长得过分的睫毛,本应该是波澜不惊的山岚深湖,现在却藏着惊涛骇浪,薄唇里吐出粗蛮的两个字。 “干你。” 客厅的挂钟自打进了梁沐秋的大门,便像个安分守己的摆件,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但它还是一如既往滴答滴答走着。 客厅的光线由明转暗,一转眼便溜走许多时候。 梁沐秋趴在蓝白的枕头上,背上是细密的汗,上好的瓷器一样无暇,却累得像个小乌龟一样,一动不动。 他撩人是一把好手,灭火却不怎样。 尤其是坐了这么久飞机,又不像岑南热爱健身,体力不支,被岑南抱上床没多久就翻脸了,踹了岑南一脚,像只娇生惯养又坏脾气的猫,声音嘶哑地骂岑南,“滚下去。” 岑南只吃了个半饱,却拿他没办法,拿粗糙的指腹摸了摸他的脸侧,轻声道,“还是这么娇气。”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跟梁沐秋的第一次,梁沐秋才刚过十八岁,清透得像湖水里捞上来得莲子,被他连哄带骗抱进怀里,明明一开始还像个小色鬼,没多久就不干了,闹着问候了他十八代祖宗。 岑南想起这事情,忍不住笑了笑。 梁沐秋眼睛抬起一道缝,颇为不解,觉得这人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岑南也躺下来,拿薄被把梁沐秋卷进自己怀里,屋里开了空调,温度偏低,这样凑在一起正好。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他轻轻拍拍梁沐秋的背,“早起坐飞机,又一路赶车,我待会儿晚饭叫你。” 梁沐秋还真有点困了。 他昨夜没睡好,虽然飞机上补了会儿,但刚才一通折腾又累了。 他想了想,“行吧,我先睡会儿。你记得喊我。” 也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他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在雁都的酒店里,他总是失眠,如今躺在岑南怀里,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却有种久违的平静。 他甚至无意识在岑南怀里蹭了蹭。 岑南望着他的睡颜好一会儿,嘴唇轻轻贴住他的额头,像盖上一个信戳。 梁沐秋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 他打着哈欠,穿好居家服出来的时候,岑南已经在做晚饭,毛豆也在他客厅里撒欢,叼着个狗骨头跑来跑去,傻得一如既往。 梁沐秋陪毛豆玩了一会儿,就进了厨房,下巴搭在岑南肩上,往锅里看。 今天的晚饭是炖牛肉和蒜香鸡翅,配一个薄皮素煎包,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岑南就是这点知情识趣,全做他爱吃的。 岑南先夹了一个素煎包喂到他嘴里,又把那盘蒜香鸡翅递给他,“先去吃吧,牛肉待会儿就好。” 有了吃的,梁沐秋立马抱着盆跑了,跑得毫不留恋。 但他坐在餐桌旁边,嘴里叼着鸡翅,隔着玻璃门欣赏宽肩窄腰的美男给他做饭,心里倒不能说一点不快乐。 吃晚饭的时候,梁沐秋倒是想起一件事,在桌子下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岑南。 “你不是说我回来,要送我礼物吗,”他理直气壮地昂了下巴,“礼物呢?” 岑南帮他舀了一碗牛肉汤,“这不是还没到儿童节嘛,等收拾好再给你。” 梁沐秋有些无语。 他今年二十有八,居然还真要收儿童节礼物,说出去似乎有一点丢人。 岑南的用词也让他有些奇怪,什么礼物还用得着收拾。 他狐疑地看了岑南一眼。 岑南却像打定主意不松口,对他笑了笑,“反正过两天就知道,你不喜欢也不能退了。” 梁沐秋撇撇嘴。 不告诉就不告诉,他也不问了。 在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梁沐秋又去拜访了他老师。 距离他上次来也有段时间了,罗文对他吹胡子瞪眼,说他这个徒弟果真不孝,都忘记他师父了。 梁沐秋坐在院子里的遮阳伞下,陪罗文一起喝茶,骂不还口。等罗文骂够了,才把自己从雁都买到的一对成色不错的文玩核桃递上去。 “嚯,”罗文细细瞧了瞧那对核桃,“倒是学会贿赂师长。” 第81页 梁沐秋吹了吹茶,“哪能啊,发自内心孝敬您,就您这一个师父,不对您好也没别的选择了。” 罗文听得顺耳,露出点笑意,训归训,他对梁沐秋也还是样样满意的。 梁沐秋并不是他弟子里走得最远,成就最高的那一个,却是最得他喜欢的那一个,因为这小子脾性有点像他年轻时候,为人洒脱,心善,不计较得失,却也拿得起放得下。 缘分大抵如此。 他没有孩子,并不觉得后悔,但是无形中又确实对梁沐秋有一分偏爱。 午饭自然是在罗文这儿吃的,在饭桌上,梁沐秋跟老师提起自己想组建工作室的事情。 他有这想法也半年了,却到最近才下定决心,马上他也三十了,似乎可以再为自己做点什么,开启新的版图。 只是一个工作室,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要找到合适的人才行,此后还有一堆批文手续,忙起来也需要一段日子。 从此之后,他就不是一人单打独斗,却也肩负了更多责任。 罗文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睨他一眼,“怕什么,搞砸了还有你师父。当我这半辈子白混的。” 梁沐秋却不当真,“老搁你翅膀下面多丢面子,说起来像我还没长大一样。” “那你要怎的?”罗文挑眉,“别人巴不得有我这师父呢。” 这倒是。 梁沐秋一直觉得,摊上罗文当老师,算是自己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他还是嘚瑟地冲罗文一笑,“我当然还想再闯出点名堂,也许等哪天别人提起你,介绍词就变成了,这是梁沐秋的老师。” 罗文哑然失笑。 他一巴掌拍了拍梁沐秋的背,“臭小子。”但他又按了下梁沐秋的肩膀,“那就好好干。” 为着工作室的事情,梁沐秋在老师这儿聊到晚上,罗文本来要留他吃晚饭,他却摆摆手,自己拿了包出去。 “不了,”他一边换鞋一边解释道,“家里有人等我。” 岑南今天也约了他吃晚饭。 罗文听得纳闷,本来还没理解,看见梁沐秋的神情却反应过来。 是了,他这宝贝徒弟春天里开窍了来着。 他有点惊讶,笑得格外亲切,“还是上回那个,追你的?” 梁沐秋点点头,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他拿了东西,站在玄关,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却又停下来,转头望着罗文。 “老师,等我跟他真的定下来,我带他来,跟你吃顿饭,还希望你别嫌弃,”他笑了笑,“我跟他其实认识很多年了,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兜兜转转,辜负你这么多年替我牵桥搭线的美意,我还是想选这个人。” 罗文对梁沐秋的感情,一向是只负责介绍,从不插手。 他从梁沐秋的话里隐约意识到什么。 他知道梁沐秋大学曾经颓然过一段时间,但那时候他跟梁沐秋还不像后来如此亲近,了解不多,只知道个大概。 但在玄关昏黄的灯光下,他像每个慈爱宽和的父亲一样,对梁沐秋笑了笑。 他还是那句话,“这有什么,你喜欢就好。” 他一手照看的孩子,无论是事业也好,感情也好,他都希望他们平安顺意。 宝贝们冬至快乐~ 第47章 跟我回家 梁沐秋抬头望着自己的老师,像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罗文对他笑笑,拍了下他的头。 “你比老师运气好,还能找到你愿意结伴的人,”罗文声音温和道,“老师我年轻的时候爱过很多人,分手的原因也五花八门,最后发现还是一个人自在。” 他想了想,又道,“人生长的很,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会发现少年意气,一时的爱恨都不是很打紧,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不后悔。只要是你不后悔的事情你就都可以做,比如去开工作室,比如去谈一场恋爱。” 梁沐秋听进去了。 他对罗文笑了笑,他父亲去世得早,跟着外婆和妈妈长大也很幸福,从来没觉得自己缺过什么。 但罗文对他,又确实如师如父。 他没有对他说过一句偏爱,但他的行为却又总是在阐述这件事。 他不知道为何鼻子有点酸,低声说了一句,“我记住了,谢谢老师。” 罗文拍了他的背,“那就走吧,别耽搁了,不是有人在等吗?” 梁沐秋离开了罗文的家。 院子的门一关上,这座清幽的小院连同温暖的灯光都被一并关在了身后。 但门下那支摇曳的廊灯,还是幽幽照着他前行的路。 他开车回了家,把刚才老师给他的几本书都放去了书房。 而等他把书放好,他又重新跨出家门,走过短短的一条走廊,按响了岑南的家门。 三声过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岑南一看就是刚从厨房里过来,一身居家服出现在门后,一看见他,本来还冷冰冰的脸立刻笑起来,“回来了?” 梁沐秋不自觉也笑了笑,“嗯,回来了。” 吃过晚饭,梁沐秋被岑南缠了几下,就也睡在了他这儿。 因为他偶尔留宿,岑南这儿有全套他的用品。 连睡衣都是情侣款。 第二天,梁沐秋出门跟人谈工作,聊得事情多了,倒是忘记了今天是六月一号,也想不起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第82页 一直到他跟这次的合作方从咖啡馆走出来,接到岑南的电话,他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他跟合作方已经道过别,站在路边,低头看了眼手表,直接道,“那你来接我吧,我在致和街,十字路口边上,有个咖啡馆,我就在门口。” 岑南一早就开车出来,知道他在这儿跟人谈生意,特地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等候,很快就开到了梁沐秋面前。 梁沐秋上了车,扣安全带的时候还笑话他,“你搞什么,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 他也就下飞机那会儿好奇了一下,聊了一天的工作,他脑子里都被项目给占满了,没精力去思索别的。 开车的路上他还在跟人发微信。 但他如果留意,就会发现岑南的侧脸却难得有点紧绷。 开过一个街口的时候,岑南低声问梁沐秋,“工作结束了,你应该没别的安排了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梁沐秋随意地点点头,都凭他安排,“我没事了。” 这就是答应了。 岑南从余光里看了梁沐秋一眼,梁沐秋今天穿了一件亚麻的上衣,白色的宽松长裤,整个人舒适又温柔,有种亲切又无害的气质。 但他望着这样的梁沐秋,却陡然生出一种面临人生考卷的紧张,他向来被认为从容不迫,天塌下来都不改其色,又属实心思深沉,不然也不会当年骗得梁沐秋先告白。 可在这傍晚时分,载着他心爱的人去往远方,他却像个旷课已久的学生,头一次担心自己的考卷会不及格。 梁沐秋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辆车在开往哪里。 等他跟人发完微信,才从手机上抬起头,往两边一扫,发现路两边的风景越来越熟悉,正经过一片银杏林。 他望着银杏林里的店铺,街角的花园,还有若隐若现的学校后门,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猛地转过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他刚才并没有留心岑南的话,只当岑南是要去商场。可现在这窗外的景色,却显然是一片他已经很久没踏足的地方。 岑南抿了下唇,难得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分明太浅。 他按了下喇叭,示意前面的车让个道,然后低声道,“你不是已经认出来了吗?” 他把车稳稳地停进了车位,而在车位的不远处,是一座已经有些老旧的公寓,公寓楼下左边有家便利店,这么多年还开着。 这片区域住的学生很多,现在正是下课的时候,年轻的男孩女孩牵着手从他们车前路过,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开朗又明媚。 梁沐秋怎么会不认得这是哪儿。 玉兰公寓,他跟岑南住了两年的地方,也是他跟岑南第一个“家”。 这名字从前还被他吐槽过俗气,说不是花就是草,索性里面装修管理都安稳妥当,楼下便利店的烤包子味道也不错,算是平息了他那一点小小的不满。 而岑南走了以后,好几年了,他还一直住在这儿,没换过地址,嘴上说是住习惯了,懒得搬,但到底是为什么什么,他自己心知肚明。 他怕岑南回来找不到他。 可他等了好久,岑南都没有回来。 他认命了,搬了出来,再也没有回过这片地方,偶尔开车走过这里,都会刻意不去看,不想起就不会痛,就能当什么也没发生。 可现在岑南却又把他带到了这里。 他仰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那栋公寓,问岑南,“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岑南没回答,解开了安全带,又下车,绕到另一边,替他打开了车门。 “先下车再说吧。”岑南对他伸出手,像要邀请他去赴一场晚宴。 梁沐秋不太想下来。 他自认为已经算宽容豁达,他对岑南爱得坦荡,过去七年确实铭心刻骨,他却也不想时时刻刻计较,如果他真的陷在怨恨里走不出来,那他根本不会与岑南在一起。 可如今这样故地重游,却好像又勾起了他心底的陈年旧伤,还没走近,心房就隐隐作痛。 但岑南固执地伸着手,掌心白皙干净,语气近乎乞求,“你先下来好吗?” 梁沐秋想了想,还是把手搭了上去,从车上走了下来。 玉兰公寓变化不多,跟他两年前搬走的时候也没什么分别,甚至连楼下的保安都是同一个。 进了电梯,电梯三面都是镜子,照出两张神色莫测的脸。 梁沐秋打量了下镜子里的自己。 他跟岑南住在这儿的时候,电梯里是没镜子的,年轻人搞对象总是天雷勾地火,一言不合就想亲亲抱抱,也就是电梯里有监控,不敢闹得过分,但是他经常靠着靠着就倒在了岑南怀里。 可如今他们再一起站在这儿,却是两个沉默的成年人,再如何看着年轻,皮囊下也是个与当初截然不同的人了。 电梯停在了七楼。 梁沐秋一点不意外,他跟岑南当初就住在706。 电梯门打开,两个人一起走出去,楼道里是白森森的灯,走了没几步,就到了公寓门前。 从看见门牌号起,梁沐秋的心跳声就快得不像自己的了。 他再装得如何不在意从前,也是假的,就在这扇门后,他跟岑南度过了许多好时光。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有多爱岑南。 第83页 可他也是在这里,接到了岑南跟他分手的电话。 他忍不住眼眶发酸,险些要掉下泪来,急忙把头偏过去,忍了好一会儿才忍住。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他不禁低声责怪岑南,“故地重游你也不挑个好点的地方。” 但他却没得到回答。 再一转头,却发现岑南的脸色像是比他还苍白,眼睛像一片阴沉的湖,哀恸得难以言说。 岑南像是下意识对他笑了下,笑得却不好看,“我在国外经常梦见这儿,梦见我跟你还住在这个公寓里,早上我要去给你买豆花和油条,晚上跟你一起去溜毛豆,期末考试周你不许我在家里发出声音,影响你复习就对我扔东西。” 岑南说到这儿停了下。 他脸上的肌肉像是抽搐了一下,咬紧牙关才能不泄露出情绪。 可是他声音还是不易察觉地抖了下,“梦得多了,几乎要分不清哪边是现实。但我在芝加哥的房子跟这里一点都不像,我想布置得像一点,可是连格局都不同。” 这座靠近学校的公寓并没有什么特别,在这个繁华的滨城,普通得随处可见。 但这里住着他的心上人。 被他丢下的爱人。 岑南沉默了会儿,楼道里安静得近乎死寂,只能听见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岑南把另一只握成拳的手伸到了梁沐秋的面前,摊开,掌心里是一把钥匙。 古铜色的钥匙,上面扣着一个毛绒绒的柯基屁股,跟岑南的气质简直格格不入。 梁沐秋却只是看一眼,就觉得鼻子一酸。 那个钥匙扣,是他当初强迫岑南挂上的。 七年了,这座城市都变得面目全非,这个可笑的钥匙扣跟着岑南漂洋过海,辗转过多少地方,居然还保存完好。 但最可笑的还不是这个。 可笑的是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挂件,就放在他房子的收纳盒里,七年里他无数次想扔了算了,却还是没下得去手。 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人到底出于什么感情才会连这些细小的东西都悉心保管。 梁沐秋偏了下头,不想让岑南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他真是不明白,一个廉价可笑的钥匙扣都还悉心留着的人,到底怎么做到把他抛下七年? 他听见岑南的声音已然失了平时的风度,不再冷静,不再临危不乱,像在他面前又变回了当初十八岁的少年。 岑南抖着声音问,“秋秋,你能跟我回家吗?” 梁沐秋的眼睛眨了眨,一滴泪还是从脸颊边滚了下来,滚烫。 下一章就要打开一些七年间的回忆杀~ 第48章 他依然爱他 梁沐秋最终从岑南手中接过来那个钥匙。 毛绒绒的柯基屁股钥匙扣在这些年间似乎变得有些僵硬,他握在手里,打开了公寓的门。 现在天色还未暗,客厅里遮光窗帘没有拉上,室内一片明亮,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梁沐秋有一点分不清今夕何夕。 当初他从这里搬走的时候,公寓里的东西很多被他扔了,他听房东说,这里很快有下一任住客,是几个和他一样的学生,他们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布置这间房子。 这间公寓本该面目全非。 但是当他打开门,里面却是跟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那个“家”,是七年前,他和岑南一起住的那个家。 米色的壁纸,深色的复古家居,黑色的窗户边框下是一只深棕色的玻璃边柜,里面放着梁沐秋喜欢的瓷器和杯子。 沙发前有块毛绒绒的白色地毯,冬天躺在这里会觉得温暖,旁边的书架上有个金色的玻璃盒子,里面乱放着一些零碎的东西,耳机,钱包和糖果。 书架旁边是一盆龟背竹,当年他养什么都活不长,也就这盆龟背竹侥幸生存。 梁沐秋不由失语。 岑南走了以后,他已经逐渐改变了家里的布局,他以为他自己已经快忘记他们最初的“家”是什么样子了。 但是等看见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一分一秒都没有忘。 岑南的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肩,带着他往里走,玄关的鞋柜都跟当年一模一样,打开以后里面是普通的灰色与黑色的拖鞋,但谁都看得出是成对的,就像这屋子里所有用品一样,都是双人份。 换双鞋,他牵着梁沐秋的手往里走,低声道,“这房子是我去年委托任启涵帮我拿下的,我那时候还不方便回来,很多事情都是他出面。买下来以后,里面很多地方已经变了,我又重新装修了一遍,这些家具,你用的茶具,摆饰,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样的。昨天我请人又打扫了一遍,还算干净。” 他买下这间房的时候还在美国,只能委托装修公司,他负责远程审核,对所有细节都吹毛求疵,坚决要与记忆里一模一样。 对面的公司大概被他折磨得快崩溃了,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连浴室的瓷砖花纹都非要指定,要不是他给的报酬足够丰厚,估计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最后结束工程的时候,对方连笑都勉强,一定没少在心里骂他是个傻逼甲方。 但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并不能确定梁沐秋还会接受他。 他那时候就知道梁沐秋没有再交往别人,可那有怎样也许他一回国就会被梁沐秋判定死刑。 第84页 他辛苦地搭建这里,找出一切细节来保证这里恢复如初,只是为了给自己造一个巢。 倦鸟归巢。 即使梁沐秋真的不再爱他。 他也有一个欺骗自己的归处。 但万幸,今天回到这里的是两个人。 梁沐秋推开了客厅里的窗户,现在刚到傍晚,天色还未黑透,落日的余晖满洒了整片公寓,像一层淡金色的浮粉,从窗户里看过去,能看见他跟岑南的大学。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感觉,故地重游,心痛是有的,但又不完全是心痛,像凝固冰冷的血液又重新流动,途径心脏,刺激了心脏的起伏。 他望着楼下的那片银杏林,秋天的时候,这里会变成金黄色,他们当初选这个公寓,除了离得近,也是因为风景好。 他还记得卧室里有个小阳台,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坐那儿喝咖啡,岑南在他对面看厚得要死的法律条文,不耐烦的时候眉头会皱在一起,烦躁地按着钢笔。 他突然回头问岑南,“卧室里那个小圆桌你怎么找的?那是我跟你是一起从中古店买回来的,应该没有第二件。” 而在岑南离开的那一年,那个小圆桌突然毫无征兆地坏了一条腿,被他无可奈何地丢去了废品回收处。 岑南沉默了一下。 这是他唯一没能找到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买了一个很像的。”他低声道,“不仔细看,就还像原来那个。” 梁沐秋微垂了下睫毛。 很像,但终究不是跟原来一样。 他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在这个小公寓里走了一圈。 厨房是簇新的,反正他们以前也不怎么开火,书房里空空荡荡,还没塞满凌乱的书,也没扔上他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打印资料,推开卧室的门,里面最先看见的就是墙上的拼贴画,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画框装饰了空白的墙面,里面还藏着几张他跟岑南的相片。 梁沐秋站住,凝神细瞧。 有他们十九岁去海岛旅游的,有他跟岑南去爬山的,有他二十岁生日喝醉了,不管不顾抱着岑南热吻的。 卧室里阳台上的拉门半开着,晚风徐徐吹入,梁沐秋柔软的额发也跟着微微扶动,他今天一身都是白色,站在这个深色调的卧室里,像珍珠一样柔白温润。 岑南站在他身边,望着这面墙,深埋在心的遗憾在这一刻又卷土重来。 他低声说,“可惜,没有留下你二十一到现在的照片。” 他比梁沐秋大几个月,严格来说,梁沐秋还没有满二十八周岁。 他错过了他的秋秋好多年,像是一眨眼,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梁沐秋抬手拂过最近的一张相片,那是岑南出国前他们拍的,照片上面他笑得阳光灿烂,全然不知道几个月后会发生什么。 他眼眶依旧是有些红,但没有哭,转头看着岑南的时候甚至略带无奈地笑了下。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是干嘛的,”他问,“总不会真的要来和我回忆往昔吧?” 岑南沉默了许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太高估自己了,以为自己比梁沐秋先踏进这个公寓数次,适应得很好,他可以理智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慢平静地将自己想说的话一一道来。 冰箱里有香槟和蛋糕,书房里藏着玫瑰花,就在这卧室里,也有几柜子漂洋过海带回来的礼物。 他准备了许多事项,想跟梁沐秋告白。 但他此刻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比高中还要紧张。 他想了很久,僵硬地抬手,帮梁沐秋擦了擦濡湿的眼角,低声道歉,“对不起,本来没想把你弄哭的。” 这话说得。 梁沐秋不合时宜地想起,昨天岑南也说过这话,在床上。 他没忍住瞪了岑南一眼。 岑南的手指没有离开梁沐秋的皮肤,他轻轻摩挲了下梁沐秋的脸侧,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在落日的余光中,晚霞瑰丽得像水中化开的彩墨,他望着梁沐秋的眼睛,最终选择了直说,轻声道,“我把你带到这儿,其实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重新开始?” 虽然心中有所预料,但梁沐秋听见这句话还是怔住了。 也对,他跟岑南还不算正式在一起,他那一点别扭的自尊心阻止了他松口。 但很快,更叫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他看见岑南努力对他笑了一下,却没有成功,而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山谷里的雾岚一样冷淡飘渺,现在却一片赤红,眼尾却滚出了一颗泪。 他不知道岑南的眼泪是不是和他一样滚烫。 但那滴泪砸下来的时候,他心头像被砸了一个细碎的裂口。 他听见岑南说,“我知道破镜难重圆,是我把你丢下七年,我跟你分手,十八岁的时候我跟你发誓,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等你大学毕业,我会跟你结婚。可是最后我食言了。我明知道你会伤心,明知道你在国内有多痛苦,但我还是丢下了你。” 岑南说到这里,喉头艰难地哽咽了一下。 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却还指望梁沐秋宽恕他。 他是天下最卑劣无耻的小人,却要向他的神求一道怜悯。 第85页 他深吸了口气,偏过脸,眼泪却还是从眼眶里滚出,心口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哭过了,这七年里,被送去抢救的时候都没交过疼。 仅有的两次落泪,一次是奶奶过世,一次是跟梁沐秋分手。 两个都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人。 如今是第三次。 他强压住情绪,又看向梁沐秋,这是他藏在心底的爱人,他的骨,他的魂,他世间唯一渴求。 他轻声说,“我不是个好人,秋秋,我知道我对你不公平,但却还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十八岁的时候是你跟我告白的,问我喜不喜欢你,如今十年过去了,这次换我表白。” 他对着梁沐秋笑了笑,虽然脸上泪痕未干,笑起来的样子却好像跟十八岁也没太大差别。 还是英俊疏朗,有种少年意气。 他低下头,在这天色将暮未暮时分,吻住了梁沐秋。 这个吻掺杂了一点苦涩,被眼泪弄得有些湿,只是唇瓣相贴,却纯情又柔软。 就像梁沐秋对他告白的那个夏天。 十年过去,白云苍狗,他依然爱他。 第49章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岑南的原则大概就是……… 绝不卖惨,刀架脖子上都不说的那种。 “你还愿意再跟我在一起吗,秋秋?”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松开了他,贴着梁沐秋的额头,鼻尖亲昵地碰在一起,又轻声问了一遍。 梁沐秋的手抓着岑南的衬衣,抓得太用力了,衬衫上的扣子都摇摇欲坠,最后断裂在他掌心里。 梁沐秋出神地望着那颗扣子。 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里盛行一种电视剧里学来风潮,跟喜欢的人要校服上第二颗扣子,因为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这颗扣子摘下来,递到别人手中,就是一句无声的告白。 岑南对这种傻里傻气的活动嗤之以鼻,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女生上来问他索要,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一句,“不给。” 梁沐秋蠢蠢欲动也想要,却又不敢开口。 但他没想到,最后是他的扣子先不见了。 他拍完毕业照就把校服外套脱了,随手放在座位上,结果只是过了一个中午,那上面的第二颗扣子就不翼而飞。 他一直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直到他跟岑南同居,某个下午,他在岑南放手表袖扣的盒子里,见到了那枚平平无奇的白色扣子,被一根红线穿着,郑重其事地放在一堆昂贵的珠宝中央。 梁沐秋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他抬头望着岑南,手心里拿着他刚拽下来的衬衣扣子,低声问岑南,“你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年你偷了我的校服扣子?” 岑南花了几秒才意识到梁沐秋在问什么,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它还在吗?” 岑南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被问了一道性命攸关的题,一旦回答得不好,他就会被梁沐秋扫地出门。 但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在。” 甚至就在这个屋子里。 他迟疑地看了梁沐秋一眼,他现在一步都不想离开梁沐秋身边,像是怕这个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快步走到了床头柜边,拉开了第三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子,然后递到了梁沐秋眼前,打开。 本应该躺着珠宝的地方,是一枚廉价的,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扣子。 梁沐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真是,败给岑南了。 本来是无意想起的东西,居然也能这样恰好地出现在这个卧室里,出现在岑南跟他告白的时候。 这大概就是命运。 他栽在岑南手里,也不算冤。 “我可以答应你,” 梁沐秋抹了把脸,手背上沾着眼泪,冰凉,“但我觉得你还欠我个解释。” 他眼睛通红地望着岑南。 这一刻他不像置身在这个阔别已久的卧室,而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的滨城机场。 从那一天起,他心头就像开了一个伤口,再也没好过。 岑南回国以后,他跟这人拥抱,亲吻,却避之不谈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听岑南解释,因为他太疼了,他疼得没有办法去顾及岑南。 但现在,在这间卧室里,他觉得他可以听一听了。 他轻声问:“你当年,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有多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却最终没落下来,就这样隔着一层水雾,痛苦地望着岑南。 他在质问七年前的那个人。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送自己的爱人去了一趟机场,回来后,一切就天翻地覆。 岑南不是他的了。 当年的爱和承诺,似乎也变成了一地烟灰,轻飘飘地散了。 岑南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他知道他跟梁沐秋终究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个问题,但他脸色苍白地盯着梁沐秋,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是说那间关着他的小房间,说无止境的逼问,还是说他腹部的伤。 又或者说他在芝加哥的冬天,在病房里,握着他奶奶的手,镇定自若地撒谎,说自己无心恋爱,可他心里却在反驳,不,我有爱人了,他叫梁沐秋,是个很讨喜的男孩。 第86页 太多事情了。 却好像没有一桩是可以告诉梁沐秋的。 他在梁沐秋的视线里别开了脸,侧脸紧绷,咬紧了牙关。 这副样子梁沐秋很熟悉。 有什么话是岑南不愿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这样。 梁沐秋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倒也没有逼他,只是低下头,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去美国找过你。” 岑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梁沐秋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起这事,太难堪也太痛苦了。 但是他现在还是说了,“那是你跟我分手的半年后,我买了去美国的机票,去了你跟我说过的学生公寓。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个房间,你没跟我说过,我就在楼下等。好多的学生进进出出,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树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你有没有搬家,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我一直等到天黑了,都没有等到你。” 天黑了,他站在树下就更不起眼,谁都不会留意有个异乡人在这里苦等,就为了见一见抛弃他的爱人。 他吸了下鼻子,强迫自己声音不要发抖,“我没有等到你,但我看见了阮竹仙,她从那栋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很多东西。就是那一刻,我没法再坚持了。” 他抬头看了岑南一眼。 那明明也是夏天,但在看见阮竹仙的一瞬间,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现在他知道了,阮竹仙跟岑南并没有在一起,可是当初的他并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得美国,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飞机上,空姐几次三番从他身边经过,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因为他看着实在太狼狈了,他像一个颓然的瘾君子,眼睛通红,头发蓬乱,嘴唇干裂,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 岑南把他生命的一半都带走了。 但他始终摇着头,拒绝了空姐的好意。 空姐没办法,给他倒了杯水,同情又轻柔地拍了拍他,“先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回忆起那一天,梁沐秋依旧心如刀割,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但他含着泪,还是对岑南笑了笑,把这一页轻飘飘揭过了,“你看你,让我这么痛苦,却连个解释都不告诉我。” 这句话几乎击穿了岑南的心脏。 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地望着梁沐秋,“我不是……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梁沐秋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弄乱了,像一个临时的巢穴,他就是窝在里面的一只小鸟。 岑南站在他对面,靠着墙,短暂地忘记了绅士风度,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唇间。 他需要尼古丁让自己镇定,好将这七年缓缓道来,但在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我去国外之前,并不知道我会跟你分开。本来我只想出国交换半年,但我父母却跟我争吵,希望我直接转去芝加哥大学。我们吵得很严重,他们态度也很坚决,已经到了我不去就要跟我断绝关系的地步。当时你劝我不要跟他们闹到不可收场,等我读完大学还可以回来,两年也很快的。” 梁沐秋迟疑着点头,他当然记得,他们当时就怀疑岑南父母会不会知道什么,但是岑南的爸妈又绝口不提,只在乎学业。 既然岑南本来就准备交换,他想想,还是让岑南去了,他当时很自信他跟岑南的感情不会被异国影响。 岑南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去了,我也以为两年很快,两年后,我拿到学位证书,积攒下原始资金,还能带你去美国结个婚。但我没想到,我一落地美国,没两个月,他们就开始逼我跟你分手。在我出国前,他们已经知道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是个同性恋,想用分开我们的方式让我们断绝来往。” 岑南说到这儿的时候,胃里抽搐了一下,烟草的味道呛入气管,让他咳嗽了几声。 他脸上已经找不到一点泪意,只有一种陷入过去的冰冷。 他说得很平淡,梁沐秋的心却陡然沉了一下,想到了别的地方,他近乎惊慌地去拉岑南,把他从上到下又看了一遍,“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吗?” 岑南垂下了眼,眼前一晃而过白色的墙,他手心里花花绿绿的药片,还有一把沾着血的刀。 “没有,” 他语气平平道,反过来拍了拍梁沐秋的手背,像是安慰,“同性恋在国外合法,他们能做什么。但是看我跟你一直不分手,他们找了人监视我,怕我回国找你,那一整年都过得很糟糕,我骂了这辈子最多的脏话。” 他的拇指摩挲着梁沐秋的侧脸,让他轻轻抬起头,眼神从冰冷中又复苏了一点。 他望着梁沐秋,甚至笑了一笑,“但那时候也不是一点没盼头。我总想着,等我拿到毕业证我就远走高飞。你要是喜欢美国,我们就在那儿住几年,你不喜欢,我们直接回国,从此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岑家谁爱要谁要,以后我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 梁沐秋被这句话逗笑了,眼眶还红着,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了一下,嗔怪地看了岑南一眼。 虽然岑南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知道那一年,肯定不是岑南说得这样轻松。 他攥着岑南的手,犹豫地问,“那后来呢…… 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后来。 第87页 这两个字真是不中听。 岑南沉默了一会儿,用最克制的语气说出了原因。 “后来,我奶奶得了结肠癌,中晚期。” 梁沐秋愣住了。 岑南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件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故事,我奶奶得了结肠癌,来美国治疗,她情况不太好,刚来就去抢救了。在 icu 外面,我爸问我,要你还是要我奶奶。如果选择你,等奶奶出了急救室,我就去跪在我奶奶面前,去跟得了癌症的奶奶说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从此跟岑家毫无关系,他至死都不会让我这个不孝子再跟奶奶见上一面,如果奶奶出事,他连奶奶最后葬在哪里都不会告诉我。而如果我选择奶奶,我立刻就要跟你分手。” 那条白色的走廊,急救室外的灯几乎是他一生的噩梦。 冬天到了,芝加哥下雪了,他曾经想要带梁沐秋来芝加哥看密歇根湖。 可他没等来梁沐秋,而是在芝加哥跟梁沐秋分了手,甚至没能当面,只有一通电话。 他听见梁沐秋哭了。 他最爱的人,他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 在电话那头求他别不要他。 他那一刻真切地体验到了五脏六腑都在痛的感觉,心脏像是被捣烂了,可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他身后就是奶奶的病房。 他的奶奶曾经有过一个哥哥,在几十年前因为爱上一个男人从家私奔了,从此再无消息。他奶奶一直回避这件事,假装没有这个哥哥,但她却在意识不清醒地时候还在喊着哥哥的名字,求他回来。 他做不到跟刚刚从死亡关头回来的她说,我也爱上了一个男孩,要为他抛弃一切。 他可以不要岑家,但他不能抛弃他仅有的,生命垂危的亲人。 他没得选。 而现在他奶奶已经长眠地下,他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滨城。 岑南伸手摸了摸梁沐秋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秋秋和当年好像没怎么变,还是这样温柔,这样心软。 可他已经支离破碎了。 他站在梁沐秋面前,早就面目全非,不再是梁沐秋当初爱过的人。 “对不起,” 他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对梁沐秋说道,“我没有选择你。” 第50章 抱抱我 作者有话说:我以后再也不在重要的地方停更了,今天复健那叫一个痛苦。但不管怎样,我们岑贵妃今天终于封后了,上位成功~ 对不起,我没有选择你。 这句话不论出现在什么时刻,都带着一股令人心碎的味道,被放弃的那个人被宣告了结局,万般抱歉也弥补不了曾经的遗憾。 但梁沐秋望着岑南,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岑南的手。 他想起在岑南 ins 上看过的那座墓园,空无一人的寂寥树林中,白色的大理石墓碑下,长眠着一手抚养岑南长大的亲人。 他几乎想不出岑南那时候该有多痛苦。 放弃了他才换得的亲人,可是到头来岑南又得到了什么,亲人和爱人,他谁也没留住。 他孤单单一个人去了美国,最后也是孤单单一个人回来,芝加哥什么也没给他,只留了一地的狼藉。 梁沐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口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茫然得甚至不知道该去怨恨谁。 他不是没有想过岑南抛弃他的理由,也不是没有猜到其中有岑南家庭的阻隔,可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掺杂着岑南至亲的死亡。 这七年,他辗转反侧想求一个答案。 他始终不信自己爱错了人,可他又得不到一个解脱,只能自欺欺人地去遗忘。 如今,他终于知道了。 但这个答案太沉重了,显得他跟岑南这些情爱纠葛都变得轻淡了。 他最终只能低声问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有这么多不得已,为什么偏偏要瞒着我。 他的声音有点抖,“你告诉我,我可以等,我可以陪你,你不能出柜我不在乎,回不了国我就等你,见不得光也无所谓,岑南,我不在乎!” 这句话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像是从喉咙里嘶吼出来。他真的不在乎,只要眼前这个人还是他的,什么样的困难他都不怕。 可岑南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岑南一手给他安排好了结局,说了最绝情的话,给了他最冷淡的分手,放他天高海阔,去开始新的人生。 他喃喃道,“我到现在都记得,你跟我分手的时候说的话,让我去过我想要的生活,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可是岑南…… 你为什么不想想,没有你,就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岑南手里的烟烧到了末尾,几乎有些烫手,但他却毫无感觉。 梁沐秋今天每一句话都像子弹打在他心上,而他无言以对。 还在美国的时候,他守着刚刚动完手术的奶奶,看着年轻的情侣从医院的花园经过,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是梁沐秋在这儿就好了。 他偷偷带秋秋去教堂结婚,只有天知地知神父知,他们就当一对野鸳鸯。 他也知道,如果他跟梁沐秋说了他面临的一切,他的傻秋秋会毫无保留地等着他,漂洋过海来见他,心甘情愿当他见不得光的恋人,黑暗中偷得一吻就满足。 但是梁沐秋为什么要陪他过这样的生活? 第88页 梁沐秋那一年才二十岁,漂亮,天赋高,讨人喜欢,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的是人想要追求他,照顾他,把他捧到天上。 而他什么都给不了。 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连自己都厌恶,形销骨立又死气沉沉,早就不是梁沐秋爱着的样子。 梁沐秋跟他在一起,除了他父母的针对,什么也得不到。 他那时候一无所有,把梁沐秋偷来结婚很容易,但这之后呢,他拿什么去护住他,他那对功成名就的父母,在国内想要拿捏一个还在读书的梁沐秋,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所以他想,就当一次好人,干脆放手,让梁沐秋去走没有他的康庄大道。 可惜,他失败了。 六年过去,梁沐秋谁也没有选。 无数个日夜,他通过任启涵打探到梁沐秋的一点消息,知道梁沐秋依旧是形单影只,没有爱上任何人,他心里分明在卑劣地窃喜。 到头来,他还是当不了君子。 就连现在也一样。 岑南抽了最后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确实让他清醒了不少,然后他扔掉了手中的烟,烟头落进了小南瓜样式的烟灰缸里,这也是当年梁沐秋选的。 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单膝半跪在地上,仿佛是一个求婚的姿势。 他望着梁沐秋的视线也从俯视变成了仰视。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什么都瞒着你,如果我知道你最终等来的还是我,那我早在六年前就该把你偷去芝加哥结婚,” 岑南握住了梁沐秋的手,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的错误,“我是个独裁者,胆小鬼,自以为是,不顾你的意见,自顾自替你安排了结局,却没有问你要不要接受。” 梁沐秋懵懵地看着岑南,心里觉得他是不是突然发了疯。 岑南当然没有疯,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问梁沐秋,“秋秋,我有很多很多缺点,我不够好,我身上发生过很多糟糕的事情,我也不再是你十八岁时候爱的那个人了。你还会要我吗?” 要这样差劲的,几乎死过一回的我。 梁沐秋被问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要吗? 他也在问自己。 他怔怔地望着岑南,这个人他从十八岁爱到如今,他来这世上也不过二十八年,半生都用来与他纠缠不清了。 如果是刚分手的第一年,岑南这样问他,他一定会把岑南的真心放地上狠狠碾碎。 分手第二年,他一定会痛快地让岑南滚。 第三年,他会矜持很久才答应。 而如今,自他们在机场一别,已经七个年头。 他只想要岑南回来。 他没有下一个七年可以浪费了。 思索了许久,梁沐秋说,“我不会原谅你,你太讨厌了。” 岑南愣住了,心脏连着指尖都抽痛起来。 但他很快听见了下一句。 “但如果你说爱我,我可以回你一句,我也爱你。” 梁沐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维持了这么久的,强迫自己保持的镇静还是摔了个粉碎。 他又变成了当年在学校里,怀着满腔爱意,急急忙忙抓住岑南衣角的高中生。 当初离开的时候,岑南说回来要送他玫瑰,玫瑰他收了,这个迟到已久的人也该属于他了。 他在床上冲岑南张开了手,看岑南还愣在那儿,他委屈地哭了出来,“你为什么还不抱我?” 抱抱我,隔着这漫长的七年,抱抱我吧。 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但只要你爱我,我们可以一笔勾销。 岑南如梦初醒,死死地抱住了他。 “我爱你。” 他哑着嗓子说道,“我爱你,你要听多少遍我都会说,说一辈子,说到下辈子。” 第51章 问心无愧 作者有话说:秋秋:我才是一家之主(严肃脸) 梁沐秋被岑南抱在膝上,哭得有点缺氧,眼睫毛湿漉漉的,本来就温润无害的一双眼,现在就更像小狗。 除了岑南跟他分手的时候,他这辈子再没这么丢脸过,他想想又不太甘心,锤了岑南一下。 岑南低声哄他,捧起他泪痕斑驳的脸,吻着他的眼下,叫他 “宝宝”。 “对不起,以后都不会让你这样难过。” 岑南今天一直在道歉。 他这辈子说过的抱歉也许都没今天加起来多,当年这么多人想要他低头,想他承认自己错了,但他永远只是冷淡地望一眼,一身傲骨,连半句软话都不会说。 唯独对着梁沐秋服软,他心甘情愿。 梁沐秋现在就是真要他命,他大概都会立完遗嘱表示遵命。 然而梁沐秋在他怀里轻哼了一声,咕哝道,“少哄我,你再让我难过,我就阉了你。” 岑南哑然失笑,“换一个吧,命可以给你,这可不能开玩笑。” 梁沐秋又哼了一声。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许久。 卧室里的香薰蜡烛没有点燃,但空气里还是一股佛手柑的气息,在夏日里绵长悠远。 梁沐秋把玩着岑南刚才拿出来的那颗扣子,他高中毕业被岑南偷走的那颗,心里盘算着以后拿它做个装饰,就摆在卧室。好歹也是颗漂洋过海的扣子,作为爱情的见证被藏了十年,还算有纪念意义。 而岑南一直在骚扰他,亲着他的嘴唇,耳朵,鼻尖,亲得梁沐秋恼羞成怒。 第89页 “你够了啊,” 梁沐秋推他,训道,“耍流氓还没完了,再亲我嘴都肿了。” 岑南只能遗憾地停止了性骚扰。 但他望着梁沐秋,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他此刻眼神藏着怎样的爱意,平时冰冷的眼睛如春雪消融,化成了滔天洪水。 他不自觉地在笑,像得了天大的好事,成了全世界的幸运儿。 他又蹭了一下梁沐秋的额头,像突然收了野性和獠牙,变成卧在膝下的大型犬,温顺又黏人。 “总觉得还像做梦一样。” 他喃喃道,“你真的原谅我了吗?” 如果是梦,干脆让他长睡不醒好了。 这话听着有些可怜,梁沐秋本来想刺他两句清醒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教育男朋友的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 他抿了抿嘴唇,决定不跟岑南计较,摸了摸肚子,拱了下岑南,理直气壮道,“我饿了。” 岑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还预约了餐厅。 本来他想跟梁沐秋告白后, 但是再看看梁沐秋桃子一样的眼睛,他被拽掉了扣子的衬衫,估计梁沐秋不会愿意外出。 他温声道,“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我预约了 cirton 的晚餐,虽然已经过了时间,不过去还是能吃上。” 梁沐秋摇头,坚决不干,“我这副样子出去多丢人。” 岑南就知道,但他快速地又亲了梁沐秋一下,“我觉得你这样也很好看。” 梁沐秋充满嫌弃地把他脸推开,“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你新上任的男朋友厨艺还不错,可以给你做顿简单的晚饭。” 岑南十分庆幸,前两天又一次验收房间的时候,他补满了冰箱,虽然来不及做什么大餐,一顿晚饭还是绰绰有余。 他把冰箱里的食材拿给梁沐秋看,“意面还是咖喱饭?” “意面。” “还要什么?” 梁沐秋挑挑拣拣,点菜,“盐焗鸡翅,牛肋条,还要土豆沙拉。” 岑南遵命,熟练地从门后拿了个黑色的围裙,抄起菜刀,一秒钟变身家庭主夫,还抽空叮嘱梁沐秋,“离锅远点,起油的时候别溅到你。” 梁沐秋敷衍地嗯了一声,欣赏了下岑南做菜的侧影,觉得自己新上任的男友好 tm 帅。 他微微有点出神。 其实不止岑南觉得像做梦,他也觉得,有时候会有种没有脚踏实地的虚浮感,想着也许一觉醒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岑南根本没有回国,还在芝加哥,而他躺在自己的卧室里,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他忍不住也伸手去戳戳岑南,又捏捏他手臂上的肌肉。 是热的,肌肉也很有力。 岑南放慢切菜的手,抬头看梁沐秋,“怎么了?” 梁沐秋摇摇头,不说。 但他在厨房里游手好闲,没多久就想起另一桩事,又戳戳岑南的腰,开始兴师问罪。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在你公寓楼下会看见阮竹仙,她难道也住那儿吗,” 梁沐秋当初二十岁的时候很大度,对往岑南身上扑的莺莺燕燕都很宽容,反正人是他的了,但他现在改了主意,即使知道岑南跟阮竹仙清清白白也要凭空找醋吃,“你最好老实交代。” 岑南纯粹是忘了这件事。 “她应该是去帮我拿东西的,” 岑南坦白道,“我后面搬家了,搬去了北部的一个小别墅,方便照顾奶奶,但是公寓有半年还没退租,我分不开身的时候,她帮我去过一两次。” 没想到就这么巧,让梁沐秋撞上了。 岑南望着案板上四分五裂的胡萝卜,心口其实也一团郁气,人生里有时候就是充满了阴差阳错,如果当时他跟梁沐秋碰见了,也许今天又是另一番情景。 但人生里没有如果。 而梁沐秋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听见岑南说照顾奶奶,他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奶奶…… 最后是因为生病去世的吗?” 岑南点了点头。 “癌症最后还是恶化了,那几年里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动了手术也挽救不了,” 他说道,“所以最后走的时候她很平静。” 梁沐秋稍稍放心,看来岑南奶奶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他和岑南的事情,病情恶化。 但他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听见岑南说,“不过在她走之前的一个月,有天晚上,她突然问我是不是爱上了一个男孩。” 梁沐秋愣住了,脸都白了几分,“那你说什么了?” 岑南用肥皂洗了手,擦干,转身摸了下他的头。 “不用这么害怕,” 岑南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笑了下,“我跟她承认了,她知道是你,反而放心了许多。” 在生命的最后,他以为完全不能接受同性恋爱的奶奶,戴着眼镜端详着梁沐秋的照片,最终只是笑了笑,说这孩子她见过,当年就看着很讨喜。 然后他奶奶跟他说起那个私奔的哥哥,说他其实已经去世了,私奔后的第十六年,客死异乡,所以她才从来不提。 “但我总想着,他跟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非常,非常开心,” 岑奶奶低声念叨,“他在家并不高兴,让他娶林五小姐的时候,他也这样难过。也许对他来说,那十六年,比他循规蹈矩的前半生都要有意思。” 岑南轻轻抱住了梁沐秋。 第90页 隔着这漫长的时间,他不像那位素未谋面的舅祖父这样不幸,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跟自己的爱人相守。 他低声道,“奶奶跟我说,其实她来国外的一两年后就察觉到了我爱上了一个男孩,只是不愿意拆穿,但是最后她想通了,喜欢谁都没有关系,问心无愧就好,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 “她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再见你一面,拜托你多包涵我。” 梁沐秋怔住了。 他抬头望着岑南,岑南对他笑了笑,神色舒展,不像在说假话。 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已经不太记得岑南奶奶的模样了,只记得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他没有想到,在岑南的那个家中,是这个最年长的老人,给了岑南理解。 他也反身抱住了岑南,抱得很用力。 “我会的,” 他靠着岑南,像十八岁表白时候那样许誓,“我答应过的,会好好照顾你,让你幸福。” 他跟岑南分开的时候,他也一无所有。 即使追到了太平洋彼岸,他也不知道自己能给岑南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仅有许多许多的爱,他还拥有了二十岁没有的事业和财力,即使有天岑南一穷二白,他还是会要他,然后照顾他一辈子。 岑南睫毛眨了眨,低低 “嗯” 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梁沐秋都会给他幸福。 第52章 共白头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用秋秋骂岑南的话当标题的——“你变态啊!” 梁沐秋和岑南今天没再回去,就住在了公寓里,反正东西也是一应俱全,他们出门之前给毛豆放好了狗粮和清水,不愁把它饿到。 梁沐秋拉开卧室的衣柜,不仅发现了睡衣,还看见了整整齐齐两盒内裤,拎起左边那盒,正好是他的尺寸。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岑南一眼,“你多少沾点变态。” 岑南冷静地翻旧账,“你大学的内裤就是我买的,还非要说我给你买小了。” 梁沐秋踹了他一脚,抱着睡衣去浴室了。 夜幕四合,时隔七年,两个人又躺在了这间卧室里,躺在了这张床上。 这感觉很微妙。 很熟悉,又有点新奇。 梁编剧琢磨了下,按照他平时写的剧本套路,觉得还有点像新婚夜,洞房花烛。 他不由笑了一下。 岑南把他揽进怀里,问,“笑什么?” “想到咱俩刚搬进来的那一天,我从高中生变成大学生,把全副家当都搬了进来,” 梁沐秋眼中也含着笑意,“我记得我带过来一套音响,是我拿高中奖学金买的,当时就放在书房里。你带过来好几个单反,后来也没见你怎么用,第二年全被我低价处理给学弟了。” 他想了想,又在被子里踹了岑南一脚,“铺张浪费,从小就是。” 他说这话是有依据的,在高中岑南就显露了骄奢淫逸的作风,完全不知道什么是人间疾苦。 想来小时候也绝不会艰苦朴素。 岑南轻轻松松按住了他的腰,“可我后来不是把财政都给你管了吗,炒股的钱,理财产品,奖学金,课外项目的工资,全上交了,就差连烟钱都没了。” 梁沐秋一想也是,又笑起来。 因为晚上哭太久,即使刚才岑南拿冰块给他冰敷过,他的眼皮还有点肿。 但是从晚饭开始,他一直在笑。 这么多年他好像很少这样开心过。 虽然他过得很不错,工作上节节高升,亲朋好友一直陪在身边,兴趣爱好也不少,有闲有钱,没什么不如意。 可是没有岑南,他的快乐好像缺失了一角,像一张拼图永远少了一块,只有他自己知道遗落在了哪里。 只有到如今,他跟岑南将哽在心中的这段过去剖开,将最晦暗的那段碎片用清水洗净,又拼上,他才觉得自己变得完整。 他忍不住勾住了岑南的脖子,像以前一样躲进他怀里,鼻尖亲昵又依赖地蹭着岑南的脖子。 刚才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香槟,岑南说是本来想用来跟他告白的,他多喝了点,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被子里暖融融的,喝下去的酒精却像热气一样折腾上脸。 梁沐秋两边脸颊都是粉的,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燥的,那双唇向来柔软,玫瑰一样红,唇线很漂亮,笑着的时候尤其勾人。 他望着岑南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像是真的醉了,有点黏人。 岑南本来就不想当正人君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嘴唇,问他,“你记得原来刚搬家的时候,你买了一条细绒毯子回来,非说是波西米亚风格吗?” 梁沐秋现在脑子里有点混乱,“不,不记得了。” 岑南有点不满意,“怎么会不记得,” 他稍稍凑近,与梁沐秋鼻尖相对 ,声线喑哑低沉,“你跟我搬进新家的第一次,不就是在那条毯子上做的吗?” 他说着,咬了梁沐秋的下唇,舌尖从唇边一扫而过。 梁沐秋脑子里轰了一下,本能地觉得有点危险,身子也往后退。 他可想起来了,不怪他不记得,被他俩胡搞了一次那条毯子就废了,趁着天色黑,他赶岑南去扔的。 眼看着岑南神色危险,他赶忙阻止,“你可别想重温,我现在老胳膊老腿,经不起折腾。” 第91页 他现在可不是青春洋溢的二十岁,还能在冰冷的地板上再滚一夜。 岑南却还是不管不顾,凑过来吻他的嘴唇,岑南亲人的时候总有点粗暴,君子的皮囊到了床上就绷不住,恶劣地喜欢看他哭,要他求饶,连亲吻都透着一股凶劲。 他的手按着梁沐秋的腰,手指挑开睡裤的边缘,伸进去,划过细白的背,腰线,又一路向下。 梁沐秋觉得自己像一块柔软的面团,被岑南揉捏成了各种形状,掌心的温度太热,他几乎要被烫得化开。 等岑南的吻落在他耳边的时候,他呼吸都不匀了,气喘吁吁地抓着岑南的衣襟,含蓄提醒道,“没,没带工具,。” 他今天坐上岑南车的时候,可没想过会有这出。 没想到岑南吻着他的脖子,抬头望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有的,在你手边的床头柜里。” 梁沐秋:“……” 岑南厚颜无耻道,“都把这间公寓复刻了,肯定要和当年一模一样。” 当初他们床头柜里可塞着不少五花八门的东西,年轻气盛的大学生,比春天里的猫还经不起撩拨。 梁沐秋终于忍无可忍,骂道:“你变态啊!” 但是现在说变态也晚了,早在十年前能逃的时候 他就没能清醒,晕头转向栽进了圈套里。 浅色的丝绸睡衣从床沿上落到地板上,揉成凌乱的一团。 一只素白的手抓住了床的边缘,绷直又收紧,指甲盖圆润饱满,因为用力泛着白,指关节反而透着粉,像胭脂化在了白色的雪上。 手心里被汗浸湿了,细长的手指攥紧了床单,因为太用力,深蓝色的丝绸在指缝中若隐若现,像起伏的山峦。 屋子里很暗,却留着一盏床头灯,彩绘的花卉形状,照出一室的迷离醉人。 墙上有交缠的影子,融在一起,像一滴水遇上另一滴水。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的那只手才陡然松懈,从床边垂落下来。 修长白皙的手臂,衬着深色的被单,白玉一样精雕细琢,只是手腕上吻痕斑斑,桃花一样的颜色,暧昧又令人羞恼。 但细长的手指全然没了力气,无力地垂着,连指尖都透着团粉,像是被人在唇间含弄轻咬过。 梁沐秋已经累得睡着了。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中间却留了一道缝,可以望见星斗满天。 在这星光里,岑南低头望着梁沐秋。 他捏着梁沐秋的右手,手指从他的无名指上划过,又十指相扣。他的手比梁沐秋稍大一圈,正好团团包住。 他想起在芝加哥,他奶奶在人生的最后,记忆已经不太好,神志也不清醒,一遍又一遍给他讲,她当年与爷爷相遇的故事。 本是华裔的爷爷因为偶然回了一次中国,爱上了当年才十八岁的她,冒冒失失地买了束花环手串上前送她,从此就在这片淌着他血脉的土地上定居了。 她满怀幸福地说,“他个假洋鬼子一点也不懂诗,念来念去也就那几句,不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可是她的爱人没跟她携手白头,在二十年前就丢下她撒手人寰,留她一个人在人间雪满白头。 所以她又抬头望过来,“岑南,你要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岑南垂下眼,在梁沐秋的手指上又亲了一下。 他会的。 第53章 讨人喜欢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应该要晚一点,本来昨天写好了 1700 结果又废了 QAQ 因为前一晚闹太过了,第二天梁沐秋又是到中午才醒,岑南作息倒是一直很规律,却也陪着他一起赖床。 梁沐秋醒过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忘了这不是自己的卧室,望着天花板还在想这花色不太对,看见旁边的岑南才想起来昨天都发生了什么。 他摸了摸额头,睫毛眨了眨,哑着嗓子对岑南说了句,“早。” 岑南一直在等他醒,侧躺着,半支着身体看着他,被子从他身上滑倒了大半,白皙的皮肤和肌肉在阳光下都漂亮得没有瑕疵,一双深色的眼睛在阳光中几乎成了温暖的琥珀色。 “早。” 岑南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mon amour。” 梁沐秋听懂了,笑了下,“怪肉麻的。” 岑南又吻了吻他的眉心,“我一个法国同学教我的,说我一看就沉默笨拙,不会讨女人喜欢,才会单身这么久。” 梁沐秋噗嗤笑了出来。 他抬起头,好奇道,“那你怎么说的?” 岑南的手指在他发梢绕了绕,“我说我不需要讨女人喜欢,我只想讨一个男孩欢心。然后那个同学愣了下,说这很酷,隔了一周,全班都知道我在为一个遥远的未婚夫守身如玉。” 岑南想起这事情也有点无语,不知道他那个法国同学如何添油加醋,又发挥了怎样的想象力,导致他同学看他的表情都怪怪的,甚至有女生深表同情地拍着他的背,说我支持你。 “法国佬八卦起来,也是够嘴碎的。” 岑南没好气地说道。 梁沐秋却笑得停不下来。 他把脑袋往岑南掌心里蹭了蹭,像个打滚的猫,他又问,“你在国外跟他们处的好吗,你的同学或者校友,有经常出去玩吗?” 他之前总是逃避般不愿听岑南国外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却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92页 他其实猜测岑南在国外的生活不会太丰富多彩,这个人对他不感兴趣的事情都很冷淡,尤其是又要照顾奶奶又要完成学业,还承受着与他分开后的种种,应该没什么心思社交玩乐。 但他又希望岑南过得好一点。 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里,他希望岑南并不总是痛苦。 岑南想了想,“不算熟,我不怎么参加他们的派对,不过有几个人因为小组作业来过我家,吃过我奶奶做的晚饭以后就总想来蹭吃。后来我跟他们去爬过山,也被邀请了去过他们的周末派对,但很无聊,就是喝酒跳舞让然后鬼叫,有人跟我拼酒,但最后他趴下来了。” 他还因此赢得了一百美金,出门后就顺手给了慈善商店。 他是提前离开的,那天是冬天,芝加哥下了雪,因为放假,整个校园都安静无声,空白得像另一个世界。 他走在学校的路上,走出去很远才想起那天是中国的冬至。 最终他去买了袋汤圆,梁沐秋是南方人,冬至喜欢吃汤圆,他买了梁沐秋喜欢吃的芝麻和豆沙馅,白白胖胖的汤圆煮在牛奶里,吃一口能甜得人发晕。 他从来不喜欢吃甜食,但那天他吃了一整碗。 他低头望了梁沐秋一眼,这个人现在乖乖躺在他怀里,像一只对他露着肚皮的小猫,连爪子都软绵绵的。 他握住梁沐秋的手亲了下,突然问,“你现在冬至还吃汤圆吗?” 梁沐秋 “啊?” 了一下,没跟上岑南的思路,但还是顺着回答了,“不太吃了,一个人在外面也记不得什么节气,以前都是我妈给我煮。” 他看了一眼岑南,“还有就是你煮的。” 大一大二的时候,岑南都给他煮过汤圆,他到现在还记得,岑南有次买错了是花生馅的,把他气得鼓着脸好久,心不甘情不愿吃了两颗。 他想到这儿,依旧很记仇地看着岑南。 岑南显然也记得,摸了摸他的眉心,哄道,“今年给你煮豆沙的。” 梁沐秋又很没出息地被一秒哄好了。 两个人在床上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岑南随便煎了个牛排当午饭。 吃完饭,岑南把昨天没派得上用场的几柜子礼物都搬了出来,洋洋洒洒占据了客厅,铺满了一张地毯,看得梁沐秋频频挑眉。 这些东西五花八门,从矿石到球鞋,从耳钉到已经是旧款的游戏机,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梁沐秋拿起一个威尼斯面具,打量了半晌,虽然这面具描金镀银的很好看,但谁拿这些东西告白啊。 “你这都是要送我的吗?” 他把面具罩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好看吗?” “好看。” 岑南真诚道。 他随便拿了个矿石在手上,翻过来,底下写着 “2017 年 3 月”。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我看见了,觉得你会喜欢就顺手买了下来,” 他说道,“等到回国的时候才发现有这么多,攒了两个行李箱。” 他又拿起一对菱形的钻石耳钉,比在梁沐秋的耳边,笑了笑,“很适合你。” 梁沐秋已经放下了那个面具,露出清俊漂亮的脸。 他望着这铺了满地的礼物,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问道,“我有一年的圣诞节,突然收到了一份海外的礼物,是个胡桃夹子的音乐盒,是匿名的,从国外转寄来。” 他那时候还在读研,送到公寓楼下,他看见是陌生快递并不想收,快递员说是有人加钱要求加快送来,还有张贺卡。 他拿着摇晃了半天,确定不是危险物品才收下,又去看贺卡,结果上面也只有一句话——“Merry Christmas.” 打印的字体,叫人分辨不出笔迹,宋唯后来说肯定是某个爱慕他的人,这种情况又不少见,反正追梁沐秋的人从来没少过。 可他当时看着那个精巧的胡桃夹子音乐盒,却莫名觉得,那像是岑南送的。 他们一起看过胡桃夹子的音乐剧,他很喜欢,还买了收藏版的绘本。 “那是你送的吗?” 他问。 岑南没否认,“是的。” 那确实是他送的,赶在了圣诞节之前。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梁沐秋盯着他,不太理解,“其他的都不寄回来,只把那个送我当圣诞礼物,它有什么特殊吗?” “没有,就是件普通礼物,” 岑南把另一只嵌着蓝宝石的手环往梁沐秋手上扣,“只是我买下它的那天,格外想你。” 想得太厉害了,却又不能回来,所以连礼物也没法落款。 不敢每年都送,因为太容易被猜到了,只能假装成一个陌生的追求者,偶然送了一份惊喜。 他送给梁沐秋的时候,其实设想过可能会被丢掉,但梁沐秋居然真的收下了,这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梁沐秋抿了下唇。 那个胡桃夹子的音乐盒被他留在了老家,用一个玻璃罩子精心保管。 他看了看这满地的礼物,像是岑南的七年都跟着这些礼物一起被安放在了这间公寓里。 整整七年,即使他们未曾相见,岑南的生活里也全是他的痕迹。 他心想,法国佬眼光也不怎么准,这叫哪门子的沉默笨拙,明明就很会讨人喜欢。 第54章 男朋友(二更) 作者有话说:啊,搞定第二章 了,睡觉去了我 第93页 因为还有毛豆在家,他们没有在玉兰公寓继续住下去,那几箱子礼物,梁沐秋也没拿走,只把那副耳钉戴上了,反正以后还会常来。 当公寓的大门关上,梁沐秋盯着门边被人贴的小广告还有点恍惚,人生里大概真的有世外桃源情结,在这公寓里住了两天,确实让他有种恍惚,总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大学。 如今被关在门外,才觉得一梦方醒。 岑南看他不动,问道,“怎么了?” 梁沐秋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们又坐电梯出了公寓,他们昨天坐电梯上来的时候,岑南还在处心积虑想怎么告白,今天再进去,就已经是情侣了。 出了公寓,梁沐秋去旁边的奶茶店买了杯奶茶,这家店是岑南走后才开的,老板是个扎着小揪揪马尾的年轻人,跟梁沐秋很熟,梁沐秋搬走的时候还送了他一盒草莓。 现在又看见他,老板有些惊喜,“小梁啊,好久没来了。” 梁沐秋笑了笑,“赵老板,好久没见。” 他趴在柜台上研究新品,岑南却在看奶茶店那一墙的贴纸和照片。 在一堆小小的拍立得照片里,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梁沐秋,穿着焦糖色的毛衣,咬着奶茶的吸管,坐在窗边,他看上去要清瘦不少,头发也没剪,盖过了耳后,眼睛明亮温润。 他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的梁沐秋,看见旁边的墙上写着日期——2019 年。 秋。 梁沐秋,他的秋秋就是出生在秋天,才会取了这个名字。 他想起这件事,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梁沐秋看了半天菜单,最终点了一杯 “金玉乌龙”,老板指了下岑南,“你朋友喝什么?” “他不喝奶茶,” 梁沐秋说道,“不用管他。” 老板就开始在操作台上做起了梁沐秋那杯,顺便聊天,“我怎么没见过你这个朋友,长得蛮帅,我要是看过应该会有印象。” 梁沐秋坐在高脚椅上,晃了晃小腿,扭头看岑南一眼又扭过来,说道,“因为他不是我朋友。” 老板 “啊?” 了一声。 梁沐秋笑眯眯道,“他是我对象。”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往已经做好的奶茶上又加了块巧克力。 “送块巧克力,甜蜜又开怀,” 他拍了拍梁沐秋的肩膀,“难怪你之前不谈恋爱,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兄弟。” 梁沐秋乐了,“你还挺对称。” 岑南听见这边的笑声,回头看了一眼,梁沐秋跟老板都在笑,见他看过来,笑得更大声了,却谁都不告诉他在说些什么。 在一起后没几天,岑南就厚着脸皮,搬进了梁沐秋家里。 他坦白道,对门那房子,就是为了追梁沐秋才买的,如今人都追到手了,这房子也就失去价值了,一个人住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梁沐秋心想,怎么的,我家就特别有意思吗,是比你家多个泳池还是多个天台啊? 但他却也默许了岑南把行李往自己家搬。 宋唯知道这件事后,隔着电话就把他骂了一顿,“梁沐秋你能不能矜持点,怎么这么容易就让他进了家门!男人不能惯,不给他点颜色他会开染房。” 梁沐秋乐了,盘腿坐在沙发上问,“那你说要怎么办?” 宋唯一时语塞,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想了想,“起码也让他求你个几次……” 梁沐秋噗嗤笑了出来,“你当演电视剧么。” 他把手机放在免提上,端着桌上的芋圆牛奶喝了一口,慢悠悠道,“我们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了,还要演点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戏码,如果我没放下当年的事,我根本就不会答应他。那既然放下了,还折腾什么,我只想过点安生日子。现在这样就挺好。熬夜写完剧本有人给我做夜宵,周末有人陪我去超市,晚上还能一起去溜毛豆。” 大概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毛豆蹭蹭蹭从角落里跑过来,上了沙发,窝在了梁沐秋旁边。 梁沐秋揉了揉狗儿子的脑袋,问道,“毛豆你也觉得双亲家庭比较好,对吧?” 毛豆 “嗷呜” 了一嗓子。 宋唯在对面翻了个白眼。 “就你想得开,” 宋唯别扭道,想想不服气,又道,“那我去你家蹭睡还有没有位置了?” “怎么没有,你来找我,我就把岑南赶对面去,” 梁沐秋撸着毛豆,给宋唯顺毛,“他地位怎么都高不过你,还要排在毛豆后面。” 宋唯舒坦了,“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别的,宋唯没一会儿就开始兴高采烈跟他分享八卦,说他们公司总监劈腿了秘书,但是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女朋友也把他绿了。 说到这儿,他咂摸一下,“还不如你跟岑南呢。” 梁沐秋乐了,抱着毛豆笑倒在沙发上。 梁沐秋确实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没得到一个结果的时候,日子总像有个地方打了结,拧巴着。 但现在结已经解开了,他也快三十了,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是真的只想跟岑南好好过日子。 他最近忙着准备组建工作室,到处忙着看房子,办理注册手续,招兵买马,日子过得十分忙碌,工作爱情两不耽误。 岑南现在倒是消极工作,尽量抽时间陪他,大有在家里当家庭煮夫的架势,气得任启涵在律所里跳脚。 第94页 但因为岑南给律所出了一半资,任启涵拿他毫无办法,只能趁着梁沐秋来接岑南下班,抓着他诉苦,说那个勤奋刻苦的岑南真的存在过吗? “这已婚男人怎么能如此没有斗志,” 任启涵痛苦不已,“脑子里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梁沐秋听得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正在给助理交代工作的岑南身上看。 因为今天有出庭,岑南穿的正装,西装笔挺,英俊斯文,脸上戴了一副低度数的眼镜,说工作的时候侧脸严肃认真,显得更加英俊冷感。 要不怎么说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呢。 梁沐秋现在的心情,就像十八岁在台下看岑南参加辩论赛把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心里头的小桃花开了一片又一片。 他模模糊糊听见任启涵又说了什么,下意识敷衍,“是吗,那他工作时是很有魅力啊……” 任启涵:“………” 他真是失心疯了才会自找苦吃,抱怨无人同情就算了,还被塞了一嘴狗粮。 岑南很快跟助理交代完了事情,快步走来,跟梁沐秋一起离开。 “走吧,吃饭去,” 岑南揽住了梁沐秋的肩,“等久了吧。” 梁沐秋对在外人面前这么亲密还有点不好意思,离他们近的几个实习生和律师频频往这儿看。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任启涵十分想挤进他们的二人世界里,但因为约了客户吃饭,不得不遗憾放弃。 望着这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他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看着怎么还有点羡慕。” 梁沐秋跟岑南吃完饭又去看电影。 看得是影后周茹的新片,演的是一位民国古董商的女儿,为了保护一件珍贵的古董瓷器在乱世里辗转,最后跟爱人分手,孤身一人留在了家乡。 电影拍得不错,梁沐秋看得挺投入,几个故事转折处理得也很好,看得他直接掏出手机当初做笔记,岑南在旁边注意到了,哑然失笑。 他们坐的是最后面的情侣座。 左右两边的小年轻都抱在一块儿你侬我侬,梁沐秋不仅不在乎他,还在跟手机难舍难分。 他不太甘心,手指悄悄越过中间那条线,勾住梁沐秋的手腕轻轻挠了挠。 梁沐秋却不为所动,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别闹。” 勾引失败。 美色 pk 工作,失败。 岑南只能又规规矩矩坐在了座位上。 等到电影散场,已经是十一点了,梁沐秋还沉浸在刚刚的电影里,心里头模模糊糊有了点别的灵感。 岑南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去打扰他,安静地开车。 等到快进家门的时候,梁沐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本来还有点不高兴,但是掏出来一看,发现是 “太后大人”,立刻变换了态度。 “喂,妈,怎么突然想到给我打电话?” 他笑眯眯问道,“想我了吗?” 岑南听见这句话,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紧了紧,看了梁沐秋一眼。 梁沐秋却没注意到,听着他妈数落他不知道看手机,明明发了微信也没回,老老实实地挨训。 第55章 不薄 作者有话说:每天取标题我都很痛苦,觉得自己文思匮乏 梁沐秋的妈妈其实也不是特地来训他,只是刚才给儿子发了微信,梁沐秋没回,作为母亲有点胡思乱想,非要问清楚他在哪儿。 如今听梁沐秋活蹦乱跳的,她也舒了口气,训了两句就算了。 她问梁沐秋,“马上也要中秋了,你今年还回来吗?你生日也快到了啊,最近忙不忙?” 梁沐秋就是在中秋前出生的。 以为他都是能有空就会回去的,他跟他妈还有外婆感情很好,长时间不见也会想念。 但是今年…… 他瞥了眼旁边的岑南,心里倒是有点踌躇,不知道拿这刚上任的男朋友怎么办。 “再说吧,应该会回,只要没工作,” 他没把话说太死,“我给外婆买的鱼肝油收到没,还有给你买的胸针,应该寄到家了吧。” 梁玉在那边笑起来,“收到了,你眼光还不错,我戴出去别人都夸好看。” 梁沐秋嘴甜道,“那是因为你好看,衬得住。” 母子俩互相吹捧了会儿,梁玉知道儿子最近一切顺利也就不多问了,她还要去看电视剧呢,没空跟这小兔崽子啰嗦了。 “你回来前记得告诉我。” 说完这话,她就挂了电话。 梁沐秋收起手机,眼角眉梢还带着笑意,摇了摇头,顺口跟岑南吐槽,“我妈退休后这生活越来越丰富了,跳舞画画养花的,还有一堆老头追她,我是越来越没地位。” 岑南 “嗯” 了一声,“那是好事。” 他说得很平静,但梁沐秋却敏锐地听出了岑南情绪不高,奇怪地望过去。 “怎么了,” 他瞧着岑南,“怎么突然兴致不高的样子?” 岑南本来想矢口否认,但是刚要开口,却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你妈妈和外婆,知道你和我的事情吗?” 他自己出柜的过程太过惨烈了,至今想起来都是一场噩梦,回国后他一心扑在梁沐秋身上,好不容易得了他的首肯,但是刚才听见梁沐秋跟他妈妈的电话,他才陡然间从跟梁沐秋复合的美好里回过神,想起梁沐秋身后也有一个家庭。 第95页 梁沐秋跟妈妈还有外婆的感情,远比他和父母要深得多。 此时车已经开进了他们住的区域,岑南转了下方向盘,斟酌后开口,“如果不知道就算了,也别说了,徒增伤心。” 梁沐秋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那你怎么办,” 他问,“你准备当我外面的小情人,逢年过节我都找理由搪塞我妈,一直拖到我年纪大了,再跟我妈说我是不婚主义?” 岑南想了想,“也不是不行,别影响你们家庭关系就好。” 梁沐秋真是快给他气笑了。 看岑南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俨然觉得给他当个没名没分的对象不是个问题。 他想到这儿又叹了口气,有种不自觉的心酸。 要是在当年,岑南不会说这话的,岑南跟他恋爱的时候,表面冷淡清贵,骨子里却也是孔雀开屏,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梁沐秋的心上人,谁都别想来跟他抢。 可如今岑南却一退再退,不需要被他家里人认可,也不需要光明正大在他身边,只要这份感情还在就行。 被风霜敲打过,人的要求总是会一降再降。 梁沐秋捏了捏眉心,“你说晚了,我已经出柜了。” 车子已经缓缓开入了地下车库,岑南正在停车,差点把刹车踩错,车都往前冲了一下。 梁沐秋 “嘶” 了一声,“你干嘛?” 岑南把车停住,解开了安全带望着梁沐秋,皱着眉问,“你刚才说什么,你出柜了?” 梁沐秋呼了口气,额前的碎发都被吹起来一点,这事情说起来也有点丢人,他的出柜经历倒也不能算艰苦,但他哭得天崩地裂的,十分没出息,面子里子是都丢干净了,把他妈气得三天没理他。 “我说,我已经出柜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扭头看着岑南,有点无奈地笑了下,“就是你跟我分手的那一年。” 他当时都去定求婚戒指了,当然是想要跟这人天长地久,也想把他介绍给家里人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岑南倒先和他分手了。 也真是人生无常。 岑南怔住了,神色说不出的复杂,“你怎么……” 但他又住口了,隐约猜到梁沐秋出柜的原因。 果然,梁沐秋说道,“你跟我分手,我大半年都恢复不过来,回家也失魂落魄的,被我妈看出来了,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我索性承认了。” 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他也觉得很混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只记得每天都死气沉沉的。 其实他也可以不承认的,可以假装自己被一个女孩儿抛弃了,他妈也许还同情他几分。 但他又觉得这种谎有什么意思,他爱的就是岑南,没什么说不出口的,即使失恋了,他也不可能去找女生恋爱,那对谁都是种伤害。 他妈一开始并不能接受,差点要第一次动手揍他,但是左思右想又没舍得,自己坐在外面哭了一天,还是同意了。 他唏嘘道,“我那时候也是挺傻的,你都不在我身边了,我倒出柜了,早知道还不如早点说算了。” 岑南说不出话,胃里像掉了粒火种,灼烧得心口都在疼。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梁沐秋也在为他对抗世界,但他最终辜负了这份心意。 梁沐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弹了一下岑南的眉心。 “别哭丧着脸,” 他笑了笑,“我又不后悔,就算没有你,我也早晚得说,我天生喜欢男人,改不了。” 他也解了安全带,拍了拍岑南的肩,“别纠结这些事了,回家吧。” 他推开了车门,蹦哒下了车,伸了个懒腰又转身说道,“快点儿,别磨蹭了,我想吃夜宵。” 岑南在座位上静默了几秒,也下来了,他走到梁沐秋身边,牵着手往电梯口走。 梁沐秋的手比他小一点,也软,但因为经常握着钢笔,指腹有一层薄茧。 他牵着这只手,心想老天待他也不算薄,有梁沐秋这样的爱人,他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可以一笔勾销。 回到家,岑南打开冰箱门,跟梁沐秋报菜单,“有排骨粥,小笼包,面条,披萨,你吃哪个?” 梁沐秋趴在旁边看了会儿,嘴还挺叼,“要排骨粥,还想要吃你上次做的那个土豆蛋饼。” 岑南刮了他鼻子一下,“知道了。” 岑南在厨房做蛋饼的时候,梁沐秋就在旁边捧着热好的排骨粥,先喝了一小碗。 他一边吃夜宵一边跟岑南聊天,刚才既然提起了父母这个话题,他犹豫了下,问岑南道,“你跟你父母,有想过怎么办吗?” 岑南不明白,“什么怎么办?” 梁沐秋发愁地撅了下嘴唇,他倒不是想要岑南跟父母和好,在他的立场上,他也没多待见岑南父母。 但他也记得,在岑南没跟父母闹崩以前,岑南的父母虽然和岑南不够亲密,但对这个儿子也是引以为傲的,如果不是岑南爱上了他,也许岑南一辈子都是父母心里优秀出色的儿子。 他也不知道岑南对父母,是不是还有一丝感情。 他叹了口气,“你跟他们难道就一辈子不见面了吗?” “也许吧,” 岑南往锅里洒了点葱花,手上动作没停,声音却森冷,“他们也未必多想见我,可能巴不得我不存在。” 第96页 梁沐秋的勺子顿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岑南关于父母的那部分,似乎还藏着什么。 就好像岑南很清楚,他的父母对他有多恨之入骨。 他心头突然很难受,一跳一跳的,他珍惜的,深爱的人,被父母这样弃如敝履。 他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顺其自然吧。” 正好锅里的蛋饼做好了,他立马眼巴巴端了个盘子递过去,等着岑南给他盛。 他看着像个冬天找松果的小松鼠,眼睛直勾勾地落在蛋饼上。 岑南被可爱得一塌糊涂,摁着他在厨房亲了许多下。 梁沐秋奋力反抗,“不行,粥和蛋饼要冷了…… 岑南你踏马给我松手!” 第56章 恩爱两不疑 作者有话说:快完结啦!大家新年快乐呀!爱你们~ 夏天的尾巴过得总是很快,梁沐秋忙着成立新工作室的事情,一转眼就入了秋。 他最终在靠近市区的地方租了个写字楼办公,地方不算大,但是也干净整洁,落地窗外就是郁郁葱葱梧桐树,看着宽阔优美,干活累了还能在窗边赏个景。 虽说梁沐秋觉得自己这些年也攒了些钱,但一次性交出去一年租金,他还是心痛得脸都皱起来了,长吁短叹,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地主家都没余粮了。 岑南陪他来选地址的,两个人一起坐在空空荡荡的工作室里,他专心又认真地听梁沐秋画大饼,听梁沐秋说以后的种种安排,看梁沐秋挥斥方遒地站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像一位老农民看着即将收割的韭菜。 见梁沐秋交完钱又心痛,他弹了下梁沐秋的耳朵,“都说了让你拿我那间房当办公室,你又不干。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梁沐秋忧郁地看了岑南一眼,“我才不要把工作室放在家对面,公私不分,感觉我永远在上班。” “再说了,” 他抿了下嘴,嘀咕道,“我才不要当你包养的小白脸。” 岑南失笑。 虽然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了,但是金钱上,梁沐秋还是跟他各自经济独立。 他倒是眼巴巴地想把身家往上送,梁沐秋却看都不看一眼,全然是不稀罕。 他也没办法,只能给梁老爷捏捏肩捶捶背,缓解一下梁沐秋这几天跑东跑西的疲惫。 梁沐秋还挺舒坦,跟小猫一样昂着头,指挥他,“往左边捏一点,轻点儿。” 梁沐秋最终还是敲定了这块办公室,新加入的几个编剧他也有了大概人选,大多是跟他一学校毕业的师弟师妹,最近都忙着在跟人沟通。 一切都很顺利。 决定好工作室名字的那天,梁沐秋坐在阳台上和岑南喝酒,他喝得已经有点多了,超过了平时的量,岑南想拦着他一点,却被他拍开。 他撅着嘴,不自觉地撒娇,“我难得喝,你还管着我。” 岑南抵抗不了这个,从以前梁沐秋就知道怎样治他。 他的手不自觉从酒瓶上松开,却又不放心,强调道,“那把这瓶喝完,就不要再喝了,喝多了明天又头晕。” 梁沐秋才不管,挑衅般又喝了一大口。 但他很快又笑起来,秋天的月光似乎格外明朗,他脸颊红扑扑地看着岑南,“你知道我工作室叫什么吗?” 岑南摇了摇头,这些天梁沐秋一直对他保密。 梁沐秋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轻声道,“叫,南林知秋。” 其实他也可以不用取这个拗口的名字,就叫梁沐秋工作室还方便好记,有利于打出名气。 可是他在夜深人静,握着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是想把岑南纳入他的人生中。 岑南错过了他从校园走向社会的这些年,但今后的日子,他不想岑南再错过了。 他大概是真过了年轻时只想轰轰烈烈的时候,虽然他还远未到衰老的年纪,但是跟岑南一场恋爱已经熬干了他所有心血。 他曾经有很多冒险的梦,幻想过他与岑南的许多不平凡经历。 但他现在却觉得,每天清晨醒来,能看见岑南在他身边,就是好的。 他们十八岁的恋爱是夏日的情书,梅子冻一样酸甜清凉,如今的爱情却像秋天收藏的果实,到冬天酿成一杯酒,适合坐在暖炉边啜饮。并不是诗和远方才浪漫,人间烟火也别有滋味。 梁沐秋用杯子轻轻碰着岑南的杯子,玻璃和冰块一起撞出轻轻的脆响,他低声问,“你觉得好听吗?” 岑南握住了他的手,手指正好按在他的脉搏上,那里连接着梁沐秋的心脏。 从以前他就觉得,梁沐秋的心一定特别明净。 梁沐秋总是宽容,温和,像月光下的湖,干净又明亮。 “特别好听,” 岑南说道,“我特别喜欢。” 中秋的时候,梁沐秋还是把岑南带了回去。 为了以防把他妈妈和外婆吓到,他趁着岑南不在家,提前跟妈妈通了视频电话。 梁玉正在侍弄花草,听见儿子说有对象了,也波澜不惊,作为一个接受儿子出柜好几年的开明家长,她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 “你早该找对象了,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还打光棍,说出去都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生得多寒碜呢,” 梁玉吐槽道,但又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打听道,“你这对象,是圆是扁啊?好看吗,做什么工作的,多大,多高,我见过吗?” 第97页 俨然是副要查户口本的架势。 梁沐秋说,“你见过的,还是原来那个。” 梁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听梁沐秋又道,“我现在的对象,还是岑南。” 梁玉手里的喷壶啪嗒掉在了地上,她本来在给一盆秋海棠浇水,手一抖,直接把开得正好的花都给薅下来了。 梁沐秋就知道她是这个反应。 当初他太难过了,躲回了家里,像在外面受了伤的小怪兽躲回了巢穴里。 所以他妈妈看见了他的所有痛苦和煎熬。 他无奈地喊了一声,“妈,你听我说……” 梁玉却厉声问,“说什么,说你怎么这样没出息,兜兜转转还是栽人家手里是不是?你从小就不知道记仇啊,人家欺负你,你还不在乎,三岁看老一点没错……” 她说着说着,自己就哽咽起来,“给你算命说你情路坎坷,我还不信,我想我把你生得这样好,又聪明懂事,你怎么会不顺,可原来真的不顺。” 她一哭,梁沐秋就没辙。 他妈妈其实是个很开朗又温和的人,让她伤心,他实属不孝。 他哄了许久,从岑南回国讲起,讲到岑南在国外的经历,再讲到岑南现在对他的好。 梁玉虎着脸,但是还是听进去了。 梁沐秋对她说,“你不是对我说,只要找个对我好的人就行吗?可是妈,对我好的人有的是,可是我只爱这一个人。在遇见他之后,我真的爱不了其他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眼眶红着,隔着手机屏幕与梁玉女士对望。 母子俩容貌相似,梁玉虽然老去了,却还是有年轻时候的风韵。 两个人彼此看着,像隔着时间在照镜子。 梁玉被他说得心里哽得慌,这倒霉孩子是她养大的,她怎么能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但就因为她知道,她才明白,自己其实拦不住梁沐秋。 他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岑南要是真的辜负他,他倒也抽射离开了,可是既然没有,他就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 她啪得挂了视频,理都不带理梁沐秋的。 但是两天后,她还是给梁沐秋发了短信。 “中秋把你那对象带回来,他对你好不好,你说了不算,我总要过过目。” 梁沐秋如蒙大赦,一溜烟去拿给岑南看。 岑南正在工作,本来好好地打字,听梁沐秋说完,脸上一片空白,手上打出了一串乱码。 他对于 “向家长出柜” 这事有着浓重的心理阴影,即使理智上知道梁沐秋的父母跟他父母不一样,但心理上却总像应激反应一样,害怕梁沐秋会把他当年的事情再经历一遍。 但梁沐秋已经高兴地爬上了他的膝盖,坐在他怀里,光着脚,对他说,“你看,我就知道我妈能想通。” 岑南望着手机屏幕上那短短几行字,又看着梁沐秋的笑脸,话到嘴边又沉默了。 梁沐秋拿胳膊拱他,“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他沉默许久,才说了声好。 不管这次会发生什么,起码他会在梁沐秋身边。 他不会让梁沐秋遭受半点伤害。 但是出乎岑南预料的,梁沐秋的妈妈和外婆都没有为难他们。 梁沐秋的外婆是个很和善的老太太,穿着旗袍坐在摇椅上,看见梁沐秋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一见到,就觉得这个老太太和自己奶奶有点像。 外婆叫着梁沐秋小名,声音温柔,转头看见他,怔了怔,却也笑了笑,“这就是小岑吧,长得不错,精神。” 岑南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难得有些局促,放下应酬中的世故与风度,认真叫了一句,“奶奶好。” 梁沐秋的妈,梁玉女士就没有这般好脾气,梁沐秋蹭到她身边只得了一个白眼,但是对着岑南这位客人,她却还是维持了礼貌,对于岑南带来的礼物也没有扔出家门。 晚饭的时候,梁沐秋是饭桌上最活跃的人,叽叽喳喳汇报自己最近的工作近况,但他还没说几句,梁玉就一拍筷子,“闭嘴,吃饭,就你有嘴。” 梁沐秋就给吓噤声了。 外婆急忙去拍女儿,“你凶什么,明天中秋了,今天又是秋秋生日,你怎么这样。” 梁玉绷着脸不说话。 岑南心知不受待见的是自己,却也没办法替梁沐秋挡这一通数落,在饭桌下轻轻捏了捏梁沐秋的手。 晚饭后,趁着梁沐秋跟外婆去院子里聊天,岑南主动去找了还在厨房的梁女士。 他主动走到梁玉旁边,帮着切水果。 “阿姨,” 他客客气气地叫他,很多年没跟长辈打交道了,他说话都变得字斟句酌,“我知道您对我很不满意,我也没什么能证明自己的。” 梁玉在旁边咔擦剁了个苹果。 “我也不想为自己辩白,但以后的日子,我都会跟秋秋好好过,我知道他喜欢吃的东西,知道他容易受凉肚子疼,知道他对芒果过敏起疹子要当心点,也知道他习惯熬夜要多注意催他早睡。” 岑南说着这些琐事,眼神里浮现出一点笑意,他以前不是个耐心的人,但是照顾梁沐秋让他很幸福。 梁玉切苹果的手停了下来,侧脸紧绷,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国外这些年,从来没有忘记他,我知道我没什么能给他的,所以虽然他不在乎,可是我的遗嘱里,他是唯一指定继承人。他如果想结婚,我可以带他去国外,想在国内,我会跟他签意定监护。我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配得上他……” 岑南顿了顿,“但我爱他。” 第98页 我爱你三个字,谁都可以说,廉价得像漂浮在空中的气泡。 但除了这句话,他再不知道用什么更能表达自己。 梁玉沉默许久,水果刀几起几落,最后重重钉在案板上。 “别说这些虚的了,年轻时候爱得轰轰烈烈的多了,老了还是相看两厌,” 梁玉抬起手,绾了绾自己耳边的碎发,“我儿子喜欢你,我拦不住,也不想当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别欺负他。这孩子傻,死心眼,认准了就会对你一心一意地好。如果有一天你不爱他,那也要好聚好散。” 她就这个要求。 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未来充满担忧,又无可奈何的妥协。 岑南望着她,发现她和梁沐秋的模样是真的很像,尤其是眼睛,皎皎如明月。 “我记住了,” 岑南说道,郑重道,“但不会有那一天。” 梁沐秋陪外婆在院子里聊天,还拿着扇子给外婆赶蚊子,顺便诉苦,他这个情路怎么如此坎坷,他妈这么爱他,怎么就不能给儿子一点小小的支持呢。 外婆老神在在,眯着眼睛道,“你还不知道你妈,刀子嘴豆腐心,怕什么。” 梁沐秋心想,要真是这么容易就好了。 但是很快,他就看见他妈跟岑南一前一后出来了,岑南手里端着两盘水果,放在了石桌上,四个人可以一边吃水果一边赏月。 梁沐秋震惊地看见,岑南插了块苹果递给他妈,他妈犹豫了下,居然接了。 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随后喜不自胜地看着岑南。 岑南也望着他,笑了笑,在石桌下又一次轻轻勾住了梁沐秋的小拇指。 他并不像梁沐秋这样精通文学,惯会写文弄墨,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无端想起一句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当年课桌下拉了勾,牵过手,梁沐秋就合该成为他的爱人。 梁沐秋的外婆坐在旁边,清楚看见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小动作,但她自认是个老花眼,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今天月光这般好,马上就是中秋了,阖家团圆的日子,现在一家四口坐着赏月,有什么不好,谁没事去当那不识趣的老古董。 第57章 足风流 作者有话说:越靠近完结我这心就越野,简直要飞起来,就像当年巴望放暑假~(求求评论和海星呀) 回卧室睡觉前,梁沐秋收到了他今年的生日礼物。 梁玉女生和外婆已经懒得思考了,给他塞了两个大红包,就让他可以谢恩了。 梁沐秋撒娇,“你们怎么对在外漂泊的崽这么不上心?” 梁玉一牙签戳在哈密瓜上,冷飕飕道,“我没揍你就是对你上心了。” 梁沐秋立刻乖觉地闭嘴了。 他又伸过头去看岑南送什么,全家他就剩这一个可以欺负的人了。 岑南本来想等回房间再送的,但是现在被这样盯着,又不得不拿出来。梁沐秋本来也没在意,随意地接过来,以为又是个耳钉袖扣什么的,结果打开一看,里面掉出个车钥匙。 梁沐秋拎起来一看,眼珠子差点黏上面,眨巴了两下,有点傻乎乎地问,“你送我车钥匙干嘛?是给我个模型吗?” 那是个法拉利的车钥匙。 岑南差点笑出来,“我送你模型干什么,你不是喜欢这个款式吗,上次夸颜色和车身线条都好看。正好你的车也开了好些年,还是刚毕业买的,不如换一个吧。” 梁沐秋继续眨巴眼睛,脑子还有点宕机。 他最近刚接受自己荷包已经有点扁了的这个事实,岑南这个土豪突然就来包养他了。 他下意识觉得有点烫手,但是岑南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又不忍心拒绝,只能左右为难。 两个人互相对视,落在梁玉眼里,没瞧出为难,倒是看出含情脉脉。 她虽然对车没研究,不代表不认识车标,狠狠呼出一口气,一句 “败家子” 就在嘴边了,但岑南不是她亲生的崽,她骂不了,只能指桑骂槐说梁沐秋,“你看看你,出去几年更不知道过日子,一点都不知道为以后打算。” 梁沐秋攥着法拉利钥匙,被骂得心甘情愿,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总算外婆法外开恩,让他俩快去睡觉,别在屋子外耽搁了,梁沐秋才拉着岑南迅速开溜,到了卧室里,门关上,他才往岑南身上一扑,坐在岑南腰上,把人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说,“老实交代,你哪来这么多钱,虽然玉兰公寓地段不贵吧,但也不是超市里的大白菜,你又给我买法拉利,你是有多少钱可以嚯嚯。” 他想了想,又拍了岑南的腰一把,“听见我妈说你没,一点不会过日子。” 岑南托着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多少,权当梁沐秋是在关心自己,心里还有点高兴。 “不用担心我,我这几年也没什么花销,存了不少,奶奶走的时候,把她和爷爷在海外的财产也留给我了,” 岑南说到这儿,对梁沐秋笑了笑,“她说,虽然见不到你,但奶奶该给孙媳妇的见面礼要给你,还让我不能亏待你。我听她话。” 梁沐秋又掐了他一下,“你才是媳妇儿。” 岑南不跟他争嘴上的便宜,手掌摸上梁沐秋的细腰,又低声问,“那这车你喜欢吗?等回去你就能看见它。” 第99页 梁沐秋很想违心地说不喜欢。 但他现在心都飞过去了,前阵子还垂涎三尺的车,现在就属于他了。 可他本来的目标是去养岑南,早日成为家里的主心骨,让岑南当好小白脸就行,怎么现在离目标越来越远了。 他脸颊鼓了鼓,戳着岑南,抱怨道,“绕了一圈,你怎么还是个富二代啊。” 他都没能支愣起几天。 当年搞对象就是,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接受自己男朋友是个富 n 代的事实,他刚才还说错了,岑南家从曾祖父那辈就在国外发财了。 岑南捉住他的手指,放唇边亲了亲,“怎么会,我现在人都是你的,我有的也都是你的,你才是当家的。” 梁沐秋才不信,但是又被哄得眉开眼笑,凑下来跟岑南亲亲。 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在衬衫和毛衣都快被扒光了的时候,梁沐秋才求饶,“别闹了,我还没洗澡呢,” 他气喘吁吁的,嘴唇和鼻尖都是粉的,“快放我下去。” 岑南掐着他的腰,看着梁沐秋汗湿的鬓角,眼神沉沉如窗外的夜。 “不脏。” 他低声道,手指解开了梁沐秋衬衫的最后一颗扣子,空气有些温凉,梁沐秋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情不自禁地抖了下。 岑南倒是更兴味盎然了,手指像弹奏钢琴一样在梁沐秋身上抚摸,素白的肌肤,新雪一样细腻柔滑,比用昂贵护肤品保养出的都要完美。 岑南低头,轻轻咬下去,含含糊糊道,“你看,这不是很干净吗?” 梁沐秋咬着手背,眼睛也红了,隔了好一会儿,他喉咙里溢出好几声模糊的呻吟。 最终他忍无可忍,打了岑南肩膀一下,“要做快做,别磨蹭,有完没完了。” 岑南抬头看他,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遵命。” 这一通折腾,梁沐秋再洗完澡被岑南抱回床上,时间都已经快十二点了,窗外的小野猫都没力气叫了,早就回窝睡觉了。 梁沐秋躺在床上,觉得此刻的自己堪称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毕竟不是谁都跟岑南这个牲口似的。 岑南倒是心满意足,抱着他像抱着全世界。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窗边挂着一副画,是江南水雾里的杏花,杏花底下是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回眸望着桥上的少年郎。 外婆这座房子是个老院子,江南水乡里的青瓦白墙,他又低头看梁沐秋,素白的脸,眉毛不浓不淡,眼睛很亮,像蓄着一汪月光。 他想,大概就是从小在这气韵优雅的水乡里长大,梁沐秋才会长得如此灵动,漂亮得在众人里如此出挑。 他见过梁沐秋小时候的照片,从前高中恋爱的时候就见过,刚才外婆也拿了相册给他看,梁沐秋小时候也十分可爱,糯米团子一样,脸蛋圆嘟嘟,嘴唇也粉。到了十四五岁,他却突然抽高拔长,在这江南小镇里出落成俊秀清澈的少年人,好看得叫人心生怜爱。 起码岑南就看得满腔温柔。 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画,问梁沐秋,“你说,我要是在你小时候遇见你会怎样,我也许来这里旅游,从桥上经过,看见你站在杏花树下,我们是不是会早一点认识?” 梁沐秋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快要睡觉了,闻言嗤笑一声,“才不会呢,我小时候最烦你这种,严肃正经的好学生,只会让我多挨打。” 但他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道。 要是十四五岁的岑南从桥上经过,他在杏花树下抬头望见,只怕也是一见钟情,正所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他稍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在昏黄的灯光里看着岑南,抬手摸了下岑南的脸颊,低声道,“也不一定要年少相遇,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在我身边就好。 岑南一怔,随即捉住梁沐秋的手,在掌心蹭了下,“你说得对。” 梁沐秋和岑南在家一共待了三天,第四天就被耐心耗尽的梁玉女士踹出家门,让他们滚回滨城。 走的时候,附赠外婆做的果子若干,让当路上干粮。 梁沐秋真是唏嘘不已,这母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出来也是淅淅沥沥的,从来不会涓涓不断。 但不管怎样,家里这一关算是过了,岑南如今也是有名有分,过年带回去也不怕被从家谱出名了。 梁沐秋回了滨城继续忙工作,开着岑南给买的新车,觉得自己果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家庭美满,春风得意,俨然是成功男人中的典型代表。 但好像是为了让他的得意再添一笔,隔了俩月,他又收到一个好消息。 《寄生》杀青后,也不知道刘峰韬拜的哪路神佛显灵了,用最快速度过了审,定档年底,因为是小制作,没能抢到春节档,但是在年底反而也没什么竞争压力。 梁沐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工作室装修已经快要接近尾声,站在落地窗前,差点要不稳重地蹦一蹦,才能表达高兴。 天气已经见冷了,他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层薄雾。 他听见刘峰韬在电话那头说,“恭喜你,也恭喜我,能上映就是成功了第一步。” 梁沐秋笑了笑,也说道,“恭喜我们。” 第58章 你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乖乖~ 虽然已经看过了首映式,但是《寄生》正式上映的第一天,梁沐秋还是买了票,和岑南一起去看。 第100页 电影院就在家附近的商业中心,两个人都没开车,散步过去,现在正是圣诞节,路上的行人很多,年轻的男孩女孩打扮得很漂亮,有些女孩头上还戴着可爱的小发箍,成群结队走在一起,脸蛋冻的有点红,毛绒绒的领子裹着一张小小的脸。 梁沐秋和岑南都是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大衣,勾出腰窄腿长的好身材,唯一的区别就是梁沐秋戴了一个墨绿色的围巾,上面还被他工作室的小姑娘别了一个松鼠胸针。 从身后看,梁沐秋稍微纤细些,但是跟岑南一眼潇洒挺拔,两个人的背影很般配。 电影院旁边有卖圣诞热酒的,梁沐秋看见,问岑南要不要,岑南摇了头,他就给自己买了一杯。 朗姆酒和鲜奶油的味道在口腔里混合,梁沐秋嘴边沾了一圈白沫,岑南明明对这种一股奶油味儿的酒不感兴趣,但是梁沐秋往他嘴边递的时候,还是低头喝了一口。 “好喝吗?” 梁沐秋问道,他倒是喜欢,又埋头喝了一大口,“你在国外应该喝过不少吧,到处都有卖。” 岑南牵着他往里走,“派对上很多,我不太喜欢,但我当时就觉得这是你的口味,” 他看了梁沐秋一眼,取笑道,“小孩子一样,只会喝小甜酒。” 梁沐秋挠了他一下。 两个人手牵手走进了放映厅,电影还没有开始,里面还灯光大亮,梁沐秋买的票在最后排,坐下来没多久,灯光就暗了下来,一片幽暗中,片头开始播放。 这是岑南第一次跟梁沐秋一起看,梁沐秋自己编剧的电影。 在国外的那些年,他一直关注着梁沐秋所出的所有作品,最开始只是一些小短片,逐渐有了梁沐秋参与的网剧,再后来,一些电视剧的尾巴上也跟着梁沐秋的名字。 他离开美国前,看的梁沐秋最后一个作品,是他写得网络电影——《初雪》。 这部电影为梁沐秋拿了个不大不小的新人奖,他后来看了许多影评,查了不少资料,了解这部电影的一切,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几乎能背出每一句台词。 也许梁沐秋在这浩浩宇宙中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但对他却是整个世界。因为这部电影,他隔着大洋彼岸,终于又看见了关于梁沐秋的一则采访。 他驻足在下着雪的芝加哥,盯着小小的手机屏幕,小小的梁沐秋,笑得这样腼腆,明明是个风度翩翩的成年人了,露出这样的笑容,让采访的记者都眼神怜爱了起来。 那个冬天大概和今天一样冷,但他站在雪地里忘记了快点走去停车场,细雪堆在肩上,又化成雪水,他却毫无所觉,把那短短一分钟的采访看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他跟梁沐秋终于又坐在一起,看着这部倾注了梁沐秋心血的《寄生》。 生长在城中村的两个少年,好学生陈明生和坏学生许杰,本来只是住在隔壁不对付的邻居,却阴差阳错一起失去了自己仅有的亲人,相依为命。 小混混许杰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生活没有给过他多少温暖,只让他学会了盗窃,撒谎,赌钱,但他在这样的磕磕绊绊里,却供着陈明生读书,一路读进大学,又读进研究生,后来陈明生毕业,拿了心仪的 offer,买了房,买了车,跟许杰一起回了城中村,重走年少的路。 三十几岁的陈明生和许杰,并肩站在当年的旧屋面前,伸出手拉开门锁,哐当一声,因为老旧腐朽,门锁掉在了地上,他们相视一笑,像又变回了当初并肩而立的少年人。 然后镜头一转,同个场景,同样的旧屋面前,只站着三十五岁的陈明生,形单影只,孑然一身。 许杰早就死了。 死在了从少年变成青年的二十岁,因为打工份数太多,积劳成疾,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路过的卡车撞了,抢救无效。 他最后的一笔赔偿款,留到了陈明生手里,成了陈明生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那个陪着陈明生一路走到三十五的许杰,只是陈明生幻想里的人,他没有疯,他很清醒地知道这是假的,但是一直到回到这个城中村,这个老屋,他才承认这是假的。 扮演三十五岁陈明生的是温炀,即使不喜欢温炀,岑南也不得不承认他演技的精湛,他在镜头里不再是个容貌漂亮讨喜的男人,因为妆造变得普通了许多,平凡得与灰扑扑的背景几乎融在一起,他看着镜头,眼神麻木,没有一丝表情,但谁都能感到这张皮相下的波涛汹涌。 故事的最后,陈明生去当初的面铺吃了碗面,过了十几年,最简单的清汤面也涨价到了十块,他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边吃面一边看许杰的日记。 他十几岁的时候一直不知道许杰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在他亲妈都不要他以后,办理完奶奶殡葬的许杰却接他来了自己家。 而等许杰去世后,他知道了答案,从日记本里。 因为他的父亲,一个人民警察,当初抓住了在街头偷钱包的许杰,没有骂他打他,而是带回警局里给了一顿晚饭,又给这个孩子披了一件大衣,但是没多久,许杰替街头的其他混混放风,听说斗殴里死了一个警察,是被混混们失手捅死的。 那个警察就是陈明生的父亲。 陈明生父亲死的时候,许杰裹着他送的大衣,在给那些捅死他的犯罪们放风,替他们通风报信。 第101页 镜头扫过许杰跌跌撞撞走在路上的身影,一转眼,又变成在灯下翻着日记本的陈明生。 十五岁和三十五岁,隔着二十年浩瀚烟海。 陈明生是因为失去了父亲,又家中欠债,才和母亲来了城中村的,他从那间狭小的屋子里走出来,白色的校服,警惕的脸,与这个灰暗的城中村格格不入,仅一个照面,许杰就认出了他是谁。 此后二十年,陈明生都像寄生在他身上的一根藤蔓,靠他供养,付出,茁壮成长,重回了他本该有的光明未来。 但许杰自己却写道:“我不知道我生来是干嘛的,父母不要我,奶奶死了,学校也不收我。如果没有陈明生,我可能也就像其他人一样,混在街头,斗殴,犯罪,死在路上或者监狱里。我没本事,我没人看得起,但我供出了一个站在太阳下的人。” 陈明生是站在阳光里的人,是他所有美好的期待,是他没得到过的,幻想中的自己。 电影定格在了孤身一人在路边抽烟的陈明生身上,他是好学生,抽烟是许杰教他的。 他现在学会了,却还是被烟呛得咳嗽。 海风呼啸,依稀和十几年前一样,但是再没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人站在他身边,跟他说以后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电影落幕。 片尾曲在放映厅里回响,片尾的名单滚动而过。 编剧后面跟着三个字,“梁沐秋”。 梁沐秋望着自己的名字,明明也不是第一次看自己的作品,他却像是小孩子第一次得了小红花,很神气地指给岑南看,“你看,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当初在学校里,他拍出第一个短片就是和岑南一起看的,时隔多年,他终于又跟岑南坐在了一起。 他像个急于讨夸奖的孩子,要岑南看一看他,看岑南不在的日子,他变得多优秀。 而岑南也一如他所愿。 在放映厅灯光亮起来的刹那,岑南抱住了他,轻吻他的鬓角,“乖乖,你好厉害。” 梁沐秋鼻子一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当初被人肯定,终于闯出一点名气,又或者被退回来稿件,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的委屈。 这么多个日夜,他和岑南都不在彼此身边。 不仅是岑南没能一直望着他,他也错过了岑南好多好多年。 他一边嫌弃岑南肉麻,一边也不管放映厅里有没有人看他们,也抱住了岑南,他吸了下鼻子,又像小孩子一样肯定道,“就是,我超厉害的。” 第59章 小傻子 看完电影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滨城不算是多雪的城市,虽然每年总会有那么几场,却难以堆积出厚厚的雪层,薄薄地铺在地上,天一亮就都化了。 梁沐秋和岑南牵着手往家走,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这附近的人少了很多,但是街口还有人在卖毛绒绒的发箍,是小狐狸耳朵的样子。 岑南路过看了几眼,买了一个。 梁沐秋本来还在看热闹,不知道岑南买这做什么,结果转身岑南就戴在了梁沐秋脑袋上,还往后退了一步,欣赏两秒,“不错。” 梁沐秋皱着脸,不敢想自己是什么样子,小姑娘戴着这种发箍叫可爱,他一个大男人也戴,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他想伸手拿下来,岑南却不让,捉住他的双手,“好看的。” 确实是好看的。 梁沐秋本来就是美人脸,又生得干净秀气,戴着这种毛绒绒的小耳朵虽然不像十七八岁时候一样懵懂,却也有种狐狸的慵懒和乖巧。 岑南说,“你记不记得,大学里有一年你去参加文院的圣诞晚会,就被人捉着戴了小猫耳朵。” 他那天正好有事,梁沐秋自己先去的,等他去到圣诞舞会的时候,梁沐秋已经惨遭毒手,戴着小猫耳朵被众人团团围住在中间拍照,女生们忍不住摸摸他的耳朵又捏捏他的脸,笑成一片俨然拿他当个吉祥物。 梁沐秋那天穿得又乖,白色的毛绒外套,领子上一圈毛也是白绒绒的,被团团围住,真是可怜又无助。 等岑南到了,黑着脸把梁沐秋从人堆里抱出来,梁沐秋才算得到解脱,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然而岑南那天并不是生气。他也觉得梁沐秋可爱得不行,但他小气得很,不愿意让别人对这样可爱的梁沐秋摸来动去。 他抬起手贴了贴梁沐秋的脸颊,“你现在跟大学一样可爱。” 梁沐秋不记得了,大学里发生过太多事情,而他也毕业好几年,这些细枝末节就像水中花镜中月,都散成了一团雾。 但他却记住了别的。 他记得大学里跟岑南出去看电影,也是冬天,过了十二点多,他那天穿得鞋子有点小,走路走得脚疼,岑南一路把他背到了玉兰公寓楼下。 那时候他十九岁。 他眼睛转了转,说道,“你要我戴着也行,我累了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 他坏心地看了岑南的腰一眼,“不过你要是背不动了,我也不强求。年纪大了,不比小伙子。” 岑南挑了挑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挑衅,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梁沐秋的脸,“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去了给我等着。” 说完,在梁沐秋面前转过身,半弯下来,露出宽阔的后背,“上来吧。” 第102页 梁沐秋嘿嘿笑了一下,左右也四下无人,直接蹦哒上了岑南的背。 岑南稳稳地把他背了起来,还在路灯下转了一圈,吓唬他,梁沐秋头埋在岑南肩上,一直忍不住笑,骂道,“幼不幼稚。” 当然幼稚,但爱情就是让人不自觉变得幼稚。 在外面需要永远风度翩翩,成熟稳重,从不肯开口示弱,但回到心爱的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卸下心防,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这里离他们家也不远,岑南觉得这条路好像没走多久就到了头。 天上还下着薄雪,梁沐秋趴在他背上也不老实,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花,看着在掌心化开,然后拿手去贴岑南的脖子。 岑南无奈,“再闹当心掉下去。” 梁沐秋才不怕,俯下身搂着岑南的脖子,觉得自己安全得很。 快进住宅区的时候,梁沐秋想想还是要脸,又从岑南身上下来了,不然要是碰上个邻居什么的,他这张老脸就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岑南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揶揄地看他一眼。 两个人手牵手回了公寓,在楼下的时候,梁沐秋从扶手上捏了一把雪,攒成一个小雪人,放到了台阶边,然后才跟着岑南上去。 而他俩谁都没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是外地的车牌,在这下着雪的冬夜,也不知道停驻了多久。 如果岑南不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梁沐秋身上,稍微抬起头,也许就会注意到,那车里坐着的,是他的父母。 顾锦绣坐在后座上,望着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公寓楼下,她的儿子和那个叫梁沐秋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 她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才看见他们回来,但是最终她也没有走上前,就这样在车内望了短暂的几分钟,仿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一对生疏的陌路人。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她的人生里一直鲜花锦簇,万事顺她心意,但是过去这些年,她才恍然发现有些事情是她做不了主的。 就像岑南,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这个儿子,他要爱谁,她花费了再多年也无法改变。 除了在这个名为梁沐秋的年轻人身边,她再也没有见岑南笑得这样温柔过。 她垂了下眼,明明车内不冷,她却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平淡道,“他还真喜欢那个孩子。” 前排坐的是她的丈夫,岑南的父亲。 岑远霄有一张和岑南颇为相似的脸,只是岑南融合了母亲五官的秀雅,要比他更为斯文俊秀,但是父子俩的轮廓却相似。 即使年过五十,岑远霄也看着英俊儒雅,可是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他听见妻子的声音,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没出息的东西,被别人捏在掌心里。” 顾锦绣皱了皱眉,却也没特意去反驳他。 她在后座上,抱着双臂,披肩把她整个人笼罩起来,显得格外消瘦。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刚刚见了和他们几乎决裂的儿子,但她和丈夫天性里似乎缺少那种慈爱悲悯的东西,至今也说不出什么愿意与儿子妥协的话。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岑南刚才的样子,从路灯下走过来,伸手拂去梁沐秋头发上的细雪,跟在国外的样子天壤之别,像无心的石像突然活了过来,为了一个人学会了七情六欲。 她自嘲地笑了下,也不知道她和岑远霄怎么生得出这种情种。 雪粒夹在风中,敲打着窗户,她低声道,“走吧,他也不会再下来了,再不走,他说不定就从窗边看见这辆车了。” 岑远霄眉心皱在一起,出神地望着窗外。 岑南小时候,他也是抱在怀里疼爱过的,这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满怀骄傲,在摇篮旁盯着他的睡脸,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 可到最后,就落了这样的结局。 他的脸紧绷着,不知道应该责怪谁,责怪这个名为梁沐秋的年轻人出现,打乱了岑南的所有大好人生,还是责怪他在和岑南的争斗里,把这个儿子越推越远。 到如今,岑南已经不会回头了。 他在风雪中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巢穴,有人会等他回家。 岑远霄轻嗤了一声,发动了车,对妻子低声道,“他们两个男人,能在一起多长久,那梁沐秋就会跟他过到老吗。” 顾锦绣没有回答。 梁沐秋会不会跟岑南过到老,她不知道,但她想起六年多前的芝加哥,感恩节要到了,岑南刚被他们从那个 “疗养院” 接回来,形销骨立,神色却不变,还跟从前一样倔,决不肯低头。 她望着岑南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儿子从此不会属于他们了。 没多久,这辆黑色的车,就如来时一样消失在了车道的尽头,只在一地白雪上留下两道车辙,天一亮就会消失不见。 梁沐秋对楼下发生的事情毫无所觉,开开心心地跟岑南回了家,睡前拥有了一场高质量的性生活,累是累了点,人还是挺滋润的。 睡觉前,他在床上翻来滚去,心想如今他好像再没有什么不满足了。他的爱人,他的家人都在他身边,每一天都是温柔的,明亮的。 岑南被他吵得睡不着,正想看他作什么妖,他突然又爬起来,趴在岑南胸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岑南,“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 第103页 岑南摸着他的头发,“为什么?” “不为什么,” 梁沐秋在岑南心口蹭了蹭,“就是觉得这样很好,一想到以后的几十年都像今天一样好,我就特别开心。” 那七年确实让他痛苦,但这七年虽然很长,和一生比起来却很短,他和岑南的相守还不算太晚。 岑南能明白梁沐秋话语里未尽的意思,忍不住在心里轻轻说了句,小傻子。 这么心软,又这么容易满足,可不就是个小傻子。 年底总是比平日里繁忙得多,圣诞节后,岑南连着加班好多天,梁沐秋也白天也经常待在工作室里 他的工作室已经挂牌营业了,带着团队的小编剧们一起做剧本,除此以外也经常开会头脑风暴,看能不能碰出点什么点子。 而在元旦刚过的时候,本来应该在年中就飞回来,却被公司拖住的阮竹仙,终于拎着两只小行李箱,踏上了滨城的土地。 第60章 叫嫂子 作者有话说:阮竹仙:嫂子! 秋秋:……(脸红红去掏红包) 梁沐秋和阮竹仙也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几乎要忘记了她的模样,只隐约记得是个高挑的漂亮姑娘,人如其名,高冷仙气。 所以当他和岑南一起走入餐厅包间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来这个一身灰色风衣,烫着波浪卷,眉眼妩媚,气场却强势的女人是阮竹仙。 但是岑南显然认得,跟阮竹仙打了个招呼,“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阮竹仙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才到五分钟。” 她充满兴味地把视线落在梁沐秋身上。 岑南揽着梁沐秋,对她说道,“来叫嫂子,叫哥也行,梁沐秋,你认得的。” 梁沐秋没有想到上来是这个介绍,愣在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南。 但阮竹仙却当真笑眯眯叫了一声,“嫂子好,我想跟你见面好久了,都怪岑南小气,连个视频都不给我看。” 梁沐秋从脖子红到耳朵根,掐了岑南一把,结结巴巴回道,“你,你好,好久不见了。” 阮竹仙笑得更温柔了,从对面移到了梁沐秋旁边,夸起了梁沐秋今天的香水和围巾,又说自己刚去看了梁沐秋编剧的《寄生》。 “你这电影真的挺好看的,跟我一块儿去的女生都哭了,之后还得找你签个名,以后我还能炫耀一下,我还有个文化人当朋友。” 阮竹仙说着,撑着头看他,笑盈盈的,她这样一个媚眼如丝的美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看着风情万种。 美人不分性别,梁沐秋就算是个弯的,也能感受到铺面而来的撩人魅力,脸都被盯得红了,一直有点害羞,连声道不至于。 岑南在跟服务员点菜,皱着眉,频频回头,总觉得阮竹仙像在翘他墙角。 大概是有这插曲,整顿饭梁沐秋都格外害羞。 他虽然对阮竹仙和岑南有过误会,但是一直对这女孩儿挺有好感的,因为在学校的时候,阮竹仙跟他接触虽然不多,态度却很好,一直笑盈盈的。 这也导致他一直认为阮竹仙是个温柔淑女。 如今他才发现,这就是个错觉。 因为待会儿梁沐秋负责开车,阮竹仙和岑南就拼起了酒,这位女战士上来就否决了个啤酒的建议,“喝什么啤的,在国外都喝够了,还得是白酒。” 梁沐秋睁大眼睛,看看岑南,又看看阮竹仙。 岑南却显然知道她什么脾气,“喝什么,茅台?算给你接风洗尘,今天我请。” 阮竹仙嘿嘿一笑,“那我可不客气了。” 梁沐秋在旁边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俩一杯又一杯,阮竹仙大概是喝高兴了,拉着他的手不放,从岑南三岁跌坑里讲到高一被追他的女生堵在巷子口,将岑南丢人的事情倒了个干净。 岑南瞪她也没辙。 “他还把你藏得可紧,大学里我就知道你俩好上了,但他警告我离你远点,少惦记他老婆。” 阮竹仙一拍大腿,“我像是这种人么!” 岑南冷冷看她,“你高三见了梁沐秋一次,就跟我说,他长得一看就像你未来对象。” 阮竹仙 “啧” 了一声,“你这个男人怎么小肚鸡肠,我打个嘴炮怎么了。” 两个人眼看着又杠起来,梁沐秋只能假装没听见,安心喝汤。 青梅竹马,听着多美好朦胧的词,怎么到了阮竹仙和岑南这儿就这么鸡飞狗跳。 这两人光顾着喝酒,压根没怎么吃菜,这满桌都是梁沐秋爱吃的,他就跟个小松鼠一样,这边吃一点,那边吃一点,没多久就肚皮溜圆。 阮竹仙从余光里看见他捂着嘴,偷偷打了个饱嗝,被可爱得忍俊不禁。 从前在国外,她望着岑南如此痛苦,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对梁沐秋如此执着,她不是个沉溺爱情的人,自然明白不了这种飞蛾扑火的执着。 但如今,她确实明白了一点,因为除了梁沐秋身边,岑南的那颗心再无处安放。 他现在比起美国的那六七年,真的要生动很多。 她举起酒杯,对岑南和梁沐秋说道,“说了这么多,我还没恭喜你们,终于修成正果。” 她犹豫了下,稍微收敛了点笑意,看了眼岑南,又看向梁沐秋,“虽然由我说这话可能不太对,但是岑南在国外那些年真的不容易,如今他回了你身边,也算是有了归处。我作为朋友没什么可说的,祝愿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第104页 她对着梁沐秋笑了笑,酒杯往前,想跟梁沐秋碰个杯。 梁沐秋赶紧也端起杯子,“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能喝酒,用橙汁代替了。” 两个人的杯子碰了碰。 阮竹仙也算岑南半个 “娘家人” 了,岑南的父母,岑南自己不松口,梁沐秋也不会去碰面,奶奶又去世了,真要算起来,阮竹仙这个青梅已经是和岑南关系很近的了。 梁沐秋虽然没喝酒,脸却也被暖气蒸得有点红,他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对他的。” 阮竹仙先是一愣,随后才理解了梁沐秋的意思,大笑。 “好,”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梁沐秋,“那岑南就交给你了。” 岑南在一旁难得没计较阮竹仙占自己便宜,冒充家长,相反,他也跟阮竹仙又碰了碰酒杯,说了一句,“多谢。” 至于谢什么,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一顿饭吃到十点,梁沐秋先去开车,留阮竹仙和岑南站在门口。 外头空气凉,吹得人因为酒精而微醺的头脑也清醒了几分,阮竹仙拢着自己的围巾,看见岑南点了根烟,伸手过去,“给我也来一根。” 岑南便给了她一支。 阮竹仙心里装着事,吸了口烟,尼古丁的味道她并不太喜欢,有时候却能让她清醒点。 刚才梁沐秋在,她有些话不能说,如今只剩她和岑南了,她才转身问道,“你跟梁沐秋…… 说了你在国外发生的事情么?刚才吃饭,我听他的意思,像是知道了你们分开的理由。你告诉他了?” 岑南没看她,“嗯” 了一声,“说过了。” 阮竹仙却又问,“你真的都告诉他了吗,你是说了你爸妈用奶奶威胁你了,还是说你被关在疗养院里,感恩节因为被刀捅伤送去医院抢救,还是说你……” 说你看了多久的心理医生。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不下去了,眼神沉沉,有种不易察觉的伤感。 她跟岑南再是吵吵闹闹,互相损来损去,也是从小长大的朋友,所以当她知道岑南身上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她直接难受得哭了出来。 天之骄子,意气风发,曾经是她对于岑南的所有概括,但是失去了爱人,又被禁锢在了国外的岑南,不再骄傲肆意,而像一颗骤然失去了感情的橡树,孤独地伫立在荒野里。 她叹了口气,拨了拨长发,心里头也乱糟糟的。 岑南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他转头望着阮竹仙,虽然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还是一字一句说道,“我已经好了。回到他身边的,是个正常的我。” 阮竹仙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岑南打断了她,“我也明白你想说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没必要。秋秋他已经原谅我了,我们过得很好,过去的事情他没必要再知道了,徒增烦恼。” 岑南抬起头,望着餐厅门边一摇一晃的两盏红色小灯笼,他在芝加哥的小别墅,新年也会挂这样的小灯笼,是他奶奶挂上去的,说这样会有点年味。 如今又是一年快过去了。 “我不想他难过,” 岑南望着阮竹仙,“多余的事情没必要再提了,结局已经改变不了,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阮竹仙还想说什么,但是梁沐秋已经开着车过来了。 梁沐秋降下车窗,望着台阶上的两人,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但他也没多想,冲着他们招手,“快点上车。” 两个人互看一眼,谁都没再说话,坐到了车上。 梁沐秋先把阮竹仙送到酒店。 下车的时候,阮竹仙已经又神色如常,走到驾驶座边上,俯下身,手搭在车窗边,笑盈盈道,“今天很高兴跟你见面,有机会的话,希望在我回国外前,还能跟你聚会。” 她的发梢轻轻从梁沐秋手背上擦过,妩媚的眼,即使只是笑着看人,也缱绻又多情。 妖孽啊,梁沐秋心想,好在他喜欢男人,不然谁挡得住,女生都得被这种女人撩走。 “有机会我一定去。” 他对阮竹仙笑笑。 阮竹仙直起身,对着岑南也挥了挥手,转过身回了酒店,她的背影高挑又利落,走在人群里也很晃眼。 梁沐秋调转了车头,从另一头开出去,开往他和岑南的家。 一路上,岑南都没怎么说话,只有梁沐秋的声音在车内回响。 梁沐秋有点奇怪,担忧地问了他一句,“你怎么了,不会是酒喝多了头疼吧。” 岑南本想摇头,但是又停住了,顺着 “嗯” 了一声,“不是头疼,有点头晕而已。” 梁沐秋信以为真,“那你把座位放平,躺一会儿吧,到家我喊你。” 岑南依言躺下,闭上了眼睛,外面风声大作,一月的天气,阴冷又刺骨,车内却温暖平静,梁沐秋轻声哼着歌,哼得奇奇怪怪,却也挺好听,让人心情不自觉平静下来。 第61章 两封信 作者有话说:先发一章。不想让大家久等,先睡吧,还有一章我来得及就今天发,来不及也会并到明天的更新里,不会溜掉的。 回去后,梁沐秋本想着岑南喝了酒,催他早点睡,但岑南却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窗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温暖如春。 梁沐秋今天穿的红色毛衣,衬得皮肤像牛奶一样,毛衣一点一点被卷起来,露出雪白的背,贴在微冷的玻璃上,让人情不自禁战栗,细声哼着,却又夹杂着细碎湿润的亲吻。 第105页 前几天刚买的白色地毯又给弄脏了,月光透过纱帘落下来,却干净得像水一样。 梁沐秋的身体绷得像一张弓,喉咙干涩,嘴唇几乎要咬出血,他总觉得岑南今天似乎格外用力,脱掉了君子的假象,骨子里的暴戾只在床上点燃。 他忍不住呜咽了几声,眼神像被碾碎的月光,说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 岑南又凑过来吻他,像在亲吻一朵玫瑰,充满怜惜和安抚,仿佛片刻前失控的人不是他。 “你有时候简直像双重人格,” 梁沐秋累得瘫倒在地毯上,忍不住低声抱怨,“平常都装得像个君子,一到床上就像个野兽。” 他的声音沙哑,嘴唇红得妩媚,眼神也柔软,抱怨的话也说得像情话。 岑南坐在他身边,手指剥开他汗湿的额发,“只对你这样。” 梁沐秋笑了一下。 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就在这地毯上拥抱了一会儿,修长光洁的身体交缠在一起,皮肉相贴,连心跳声似乎都同步了。 眼看着梁沐秋有点瞌睡了,岑南才把他抱起来去洗澡,用毯子卷起来,塞进了被子里。 梁沐秋没多久就睡着了,岑南盯着他,脑子里很俗地想着,他像天使一样无害。 今天跟阮竹仙分开前,阮竹仙问他有没有把所有事情对梁沐秋坦白,他明白阮竹仙的意思,他的这位青梅一直认为爱人之间不该隐瞒,尤其是梁沐秋这样的人,知道事实以后一定对他百般温存,照顾他,安抚他,有助于他心理的稳定。 可他不觉得。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难改变,说出来也是徒增伤感,梁沐秋现在这样躺在他身边,素净的脸毫无阴霾,这样就很好。 虽然警告过阮竹仙不要去跟梁沐秋胡说,但此后的几天,岑南还是有点提防着阮竹仙会不会单独约梁沐秋见面。 但是阮竹仙没几天就回豫州去陪父母了,压根不在滨城了,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这位跟他从小长大,算是君子之交,惺惺相惜的青梅,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违背了他的意愿。 新年的前一周,阮竹仙又回了滨城一次,单独约梁沐秋在咖啡馆的包间见面。 要让阮竹仙自己说,她本来也不想淌这出浑水。 跟岑南作对也不是什么愉快体验,弄哭梁沐秋就更不是,只是一堆烫手山芋落在她手上,她也是进退两难。 在梁沐秋还没来的时候,阮竹仙喝着咖啡,望着窗外朗朗日光,心情也不怎么好。 一直到梁沐秋推开包间的门走进来,两个人目光相撞,她才下意识笑了下。 梁沐秋戴了个软帽,外面风刮得有些厉害,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他还不知道阮竹仙要跟他说什么,摘了帽子,揉了把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阮竹仙轻轻摇了摇头。 看见梁沐秋此刻柔和明朗的脸,她觉着自己五脏六腑更难受了。 她想岑南的亲妈,她叫着顾阿姨的人,还真是给了她一份 “好差事”,偏偏顾锦绣夫妇对岑南这个儿子极尽冷酷,对她这个世交的女儿,却实打实地给过帮助,所以利用起来也得心应手。 这让她既心存芥蒂,又不得不顺了顾锦绣的意。 她望着梁沐秋的眼睛,心里实在觉得抱歉。 梁沐秋坐了下来,跟阮竹仙各点了一份咖啡和甜点,这地方是他选的,他还给阮竹仙安利了这边的提拉米苏,说很好吃。 阮竹仙有点心不在焉,顺便也点了一份。 梁沐秋觉得阮竹仙的态度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是哪里,让他有点惴惴不安的。 等到侍者把咖啡和甜点送上来,他才问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告诉岑南,” 他想了想,开玩笑道,“别是坏事吧,岑南醋劲可大了,我可不想晚上睡客房。” 虽然岑南多半不敢。 他端起摩卡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巧克力香气让人在冬天也觉得舒服。 直到此刻,他脸上都还是笑着的。 而阮竹仙在沉默半晌后,才低声道,“我今天其实是受人所托,想给你送点东西。” 梁沐秋有些诧异地抬头,“给我的?” 他想不出来,除了岑南,谁还会通过阮竹仙给他东西。 阮竹仙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了个盒子,当着梁沐秋的面打开,紫檀木的盒子,里头放着一块白玉雕成的玉牌手串,但是不知道被谁摔碎了,四分五裂,又用黄金镶嵌着补起来,而在这条手串旁边,还压着几张零零散散的照片,是岑南跟梁沐秋的旧照,是他们还风平浪静的二十岁,在岑南去美国之前拍的。 梁沐秋的眼神变了。 屋子里热气融融,他却从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让人情不自禁背脊有点凉。 他又喝了一口摩卡,也不笑了,望着那副白玉手串,那是他外婆给他的东西,老人家给儿孙祈福的,他送岑南去美国之前,把这个手串挂在了岑南手上,说保佑他平平安安。 “不过你回来还要还我,” 他当时这样笑着说,“不然我可不好跟外婆交待。” 可后来岑南没有回来。 七年后岑南再出现的时候,他送给岑南的手表还在,这副手串却不见了。 他心里不是没有在意过,没有刻意去问,分离太久,岑南又经历这么多事情,问了也是平添烦恼。 第106页 阮竹仙把小盒子推给他。 梁沐秋艰难地问道,“是谁让你把这个给我的?” 阮竹仙心里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我阿姨,顾锦绣,” 她直说了名字,“也就是岑南的妈妈。” “她不想出面,所以想拜托我跟你说些事情,也托我给你和岑南带封信。” 阮竹仙的手伸进了盒子里,从照片下抽出了两封信,老派的作风,说起来真不像顾锦绣会做的事情。 她这辈子对儿子大多是严厉而冷静的,到最后决裂了,却写了两封亲手信。 父母与孩子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是情分两清。 “上面那封是给你的,底下是给你和岑南的,” 阮竹仙无奈道,“我只负责带话,但你看完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第62章 你赢了(二更) 作者有话说:二更还是补上了~收工,晚安 梁沐秋一直知道岑南在国外过得不好。 被迫跟他分手,一边完成学业一边照顾生命垂危的亲人,最后又在国外送走自己的奶奶,无论怎么想,这都说不上很好的生活。 但是在打开顾锦绣的那封信前,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糟。 以至于他觉得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片锋利的刀片,割破他的喉咙,又一路向下,洞穿了他的心脏,淌出汩汩的鲜血。 顾锦绣在信中,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告诉了他,岑南去国外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落地美国开始,岑南就被他父母派去的人监控了,所谓的转学到国外,不过是他父母知道自己儿子爱上一个男人后采取的迂回措施。 最开始,他父母并不拿岑南这段感情当回事,年轻人图新鲜,分开没多久感情就会变淡。 可是转眼大半年过去,岑远霄却发现自己儿子非但没有冷却的意思,还在策划带着在国内的小情人来国外结婚。 荒唐。 他们把他送到国外,是要断了他的念想,他倒好,在父母铺垫的路上越走越偏,还绝不回头。 最后他们让岑南自己选,是要这个家庭,要他未来的康庄大道,还是要梁沐秋。 岑南选了梁沐秋。 “…… 我至今对他都很失望,他真的不像我和岑远霄的儿子,这样软弱多情,难成大事。 但他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爱人。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相处的,又是怎样在一起的,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我儿子会因为某个人这样疯狂。 我们觉得这种疯狂是错的,只是昙花一现的新鲜感,纠正就好。 我跟他父亲,把岑南送进了一家教会背景的疗养院,以为能换来一个回到正轨的儿子,但是最终失败了。 感恩节之前,我接他出来,最后一次想跟他好好谈谈,但是他却把水果刀塞进了他父亲手里。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我生下了他,我认为我爱他,但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就和我们不死不休? 我至今都记得他对我说,让我们狠心点,干脆弄死他,否则他但凡有口气在,都会回到你身边。 然后我就真的在医院里陪他度过了一个新年。 他父亲把水果刀刺偏了,但是要再深一点,就会伤及内脏,世界上也就没岑南了。 他对我们最后的一点情分,大概就是对警察撒了谎,说是意外受伤。” 写到这里,顾锦绣大概也是心绪不稳,下笔的字都有些抖。 但她又这样冷静从容,叫人从文字里猜不出她的想法。 她写道,“其实那个时候我非常憎恨你,梁沐秋,我觉得你夺走了我的儿子,没有你,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岑南的奶奶都去世了,他也完成了学业,工作出色,待人接物都很得体。他和我曾经的期望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还是爱你。 我真的很诧异,但也不得不承认,你赢了。” 梁沐秋读到这里,几乎要控制不住把信撕碎。 你赢了。 他跟岑南所有痛苦,在这张信纸上,居然就化作了三个字,“你赢了”。 他的爱人,他的岑南,像被人当作了一桩胜利品。 轻贱又不值一提。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因为脸色太扭曲,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阮竹仙在对面看得心惊肉跳。 这样的表情她太熟悉了,这么多年,她很多次在岑南脸上看见过。 她想说话又不敢开口,只能无措地捏着咖啡杯,却也不喝,只是焦虑地摩挲着杯沿。 片刻后,她听见梁沐秋问,“这信上说的疗养院,是什么地方?” 她心里一紧,抬眼望去,恰好梁沐秋也望过来,视线相撞的一瞬,她几乎以为坐在对面的人是岑南,充满压迫和阴冷,像她见过无数次那样。 阮竹仙叹了口气,“你自己也猜到了,就算是国外,也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尤其他父母又有权有势,在哪里都吃得开,说是教会背景的疗养院,其实……”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忍,她那时候在另一所学校求学,根本不知道岑南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再见到他,只觉得他很瘦,很消沉,他后来跟我聊过一点,说那里更多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不想让梁沐秋太痛苦,“精神类的折磨。” 第107页 梁沐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好地方,但用上折磨两字,又该是多糟糕。 信还没有读完,但他已经五脏六腑都痛起来了,这果然是冬天,冷得刺骨,连心脏都像冻住了。 他把脸转过去,不去看阮竹仙,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个小时前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他还跟岑南吻别,岑南去律所,他来见阮竹仙。 那时候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现在会这么狼狈。 他以为这七年已经够让他心痛了。 他以为在玉兰公寓里,他和岑南坦诚相见了,以后的人生都不会有痛苦了。 可原来最痛苦的事情,在这儿等着他。 他望着窗外的日光,耀眼得刺目,刺得他眼睛都在疼。人长大了大概就剩这点好,即使是这样崩溃的时候,他也比二十岁要冷静。 “他父母真是蠢,” 他没有看着阮竹仙,冷冰冰说道,“他们何必为难岑南,他们应该找我,威胁我,告诉我岑南的困境和痛苦,我再不情愿也会和岑南分手。” 因为他舍不得岑南痛苦。 就像岑南舍不得他一样。 他太爱岑南,岑南就是皱皱眉他都觉得心疼,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要他为岑南去死都可以。 可他最珍惜的这个人,居然就这样被人踩到了淤泥里,变得满身脏污。 梁沐秋面色麻木地看着窗外,手里还握着那封信,他心想,他要在当场,只怕会失去理智,夺了水果刀捅进岑南父亲的心脏。 可惜他不在。 阮竹仙也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她也爱过人,分过手,但从来没像梁沐秋和岑南这样伤筋动骨。 其实这六年里,她回国探亲的时候,特意来看过梁沐秋好几次,都是帮岑南看的。 等到回了美国,她会细细跟岑南描述梁沐秋的现状,说一切他打听的消息。 岑南每一句话都听得很认真,脸上露出短暂的满足,像是从细枝末节里窥探到了梁沐秋的生活,但随后又是无尽的冷淡与麻木。 她在对面望着,心里觉得岑南有点可怜。 她以前一直觉得岑南很厉害,聪明冷静,强势铁血,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会自己顶着的人。 可那时候她看着岑南,却觉得他像一个流离失所的野兽。 因为这世上仅有的两个爱着他的人,一个即将死别,一个已经生离。 他在哪儿都没了归处。 梁沐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强撑起一口气,继续看顾锦绣接下来的话。 然而顾锦绣大概也跟他无话可说,短短的几行字交待了岑南剩下的几年。 “大概在美国第二年还是第三年,他心理出现了问题,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他很积极地在治疗,并没有让自己沉湎于悲痛,怕回去见你的时候,你嫌他是个病人,他想在你面前当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阴郁的疯子。这治疗一直持续到他奶奶去世后。 你看,你真的把我的儿子变得真是面目全非,我以为他永远会骄傲自信,可他居然也会怕人不要他。 我和岑远霄,与岑南,与你都不能和解了。我很清楚,岑南不会再回头了,他不会再需要我们,但我跟他父亲就他这一个儿子,另一封信请你交给岑南,上面交待了我们财产的安排,在我们百年后家业依旧会属于他,遗嘱上永远是他的名字。 我们能给他的也就这么多了。 梁沐秋,我自知我与你别说是情分,只怕已经算仇人,但到了这时候,我也不想再说意气用事的话。 对不起你的是我和岑南的父亲,岑南没有做任何错事,他一直爱你。 如果不是他奶奶的意外,其实他已经赢了,他宁可死,躺在医院里都不肯低头,我们也无计可施。但人生就是这样世事无常,他奶奶的意外让我们又拿捏了他这么多年。 所以还请你不要抛弃他。 即使有一天你不再爱他,厌倦他了,也请你给他一条后路,因为他除了你,一无所有。 这便是我写这封信的原因。 感谢你还愿意看到这里。” 连书信的最后,顾锦绣对于一个自己憎恨的人,都客气礼貌,她交待着对岑南的安排,冷静又冷酷,像在对接公事,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她像一个上司,一个发号施令的将军,却唯独不像一个母亲。 而岑南的父亲,则吝啬到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像用行动表明,他跟岑南情分已断。 梁沐秋看完就把信撕了。 他撕的时候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他手上却将这封信撕得不能再碎,就像要把谁挫骨扬灰。 碎片沸沸扬扬落在桌上,有几片飘进了杯子里。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摩卡的巧克力气息在冬天的气温凝结了,窗外却日光正好。 而他的爱人,还在律所里处理公事,等着他回来一起共进晚餐。 第63章 恩赐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应该就完结啦! 阮竹仙喝完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 她来之前,是有许多话想要对梁沐秋说的,关于岑南国外那七年,关于他的父母,关于他曾经预订过的教堂。 但是现在真的面对面坐着了,她却发现说什么都显得太过苍白。 第108页 梁沐秋在对面抹了把脸,他到这个时候还勉强维持了冷静,再抬眼的时候,眼眶虽然是红的,神情却不算狼狈,只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他们还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他问道,“就这一个盒子吗?” 阮竹仙点了点头,她把那个盒子往梁沐秋那儿推了推,斟酌道,“你的玉牌,是在他们跟岑南发生争执的时候弄碎的,伯父那时候差点刺伤了岑南,恰好这个玉牌放在他口袋里,才偏了下角度。” 后来的很多年,连她也常常会迷信地想,是不是冥冥之中,梁沐秋保护了岑南。 即使被分隔两地,即使无从得知对方的消息,梁沐秋临别前塞过来的祈福玉牌,却阴差阳错为岑南挡了一灾。 “照片本来不止这么多,” 她又犹豫着说道,“但是大部分都被烧了,就剩下这些了。” 梁沐秋把东西拿了出来,把盒子扔到了一边,他连这个盛着玉牌和照片的盒子都嫌脏。 他把东西小心地放进了口袋里,妥帖地安置好,然后郑重地对阮竹仙说道,“谢谢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请你尽管开口。” 虽然阮竹仙没说什么,但他能猜出来,以阮竹仙和岑南的关系,加之阮竹仙对他亲近的态度,她在国外应该没少帮助岑南。 对于真心喜爱岑南的人,他都心怀感激。 阮竹仙连连摇头,“说不上,岑南也帮了我很多。” 梁沐秋努力对她笑了一下。 其实他应该再说些什么,不应该这么失礼,可他心里太难过了,那封被撕碎的信像利箭哽在他心头,让他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心口疼。 他站了起来,低声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今天真的多谢你。以后有机会…… 再请你来我们家做客。” 他望了阮竹仙一眼,从进来这个咖啡店,打开那封信以后,他就像一件支离破碎的瓷器,充满了易碎感,唯独在提到 “我们家” 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眼神里有了一瞬的光亮。 阮竹仙叹息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等到梁沐秋离开后,她一个人在这包厢里坐了许久。 刚才梁沐秋离开的时候,她眼睁睁望着梁沐秋满脸苍白,不用想也知道精神不太好,她其实很想跟上去,又怕招人烦。 她头疼地敲了敲脑袋,认命地摸出手机,去给岑南通风报信,预感到自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岑南接到阮竹仙的电话,都顾不上骂她。 当听到梁沐秋已经看完信,他手上的钢笔都掉在了地毯上,贱了一地的墨水。 “之后再跟你算账。” 他挂了电话,急匆匆走到任启涵的办公室里,“我临时有事得回去一趟,有工作你跟我助理对接。” 说完,也不等任启涵同意,就直直走出了门。 任启涵本来在喝奶茶,都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看见他的金牌律师又摔门走人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岂有此理……” 可惜岑南完全没有听见。 岑南第一次觉得有点慌,站在电梯口等待得时候也焦灼不安。 他要是知道今天梁沐秋会跟阮竹仙偷偷见面,他说什么也不会离开梁沐秋一步,但现在再说也晚了。 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梁沐秋。 他刚才打了梁沐秋的电话,没人接,虽然这是大半天,梁沐秋又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可他心里却控制不住地害怕。 电梯下行到了一楼,岑南快步冲出了写字楼,准备去停车场。 可他刚走出几步却顿住了。 就在他的面前,写字楼正对面的那棵橡树下,梁沐秋站在哪里,哭得眼睛红红的,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子,孤立无援地望着他。 岑南刚来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棵橡树,跟他在美国那个别墅里的橡树很像。他在国外的时候,听隔壁邻居奶奶聊过很多次,橡树寓意亘古不变的爱情,赐予有情人祝福,那时候他总希望梁沐秋在他身边,在这座小小的别墅里,坐在橡树下,望着他笑。 如今梁沐秋站在那棵橡树下,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像是回到了芝加哥,回到了他跟梁沐秋人生的另一条轨道上。 他慢慢地走了过去。 芝加哥的风雪,滨城的绿叶成荫的夏天,高中里躲着雨的走廊,图书馆里偷来的第一个吻…… 世界在此刻变得格外安静,只有橡树沙沙轻摇的声音,像爱神的窃窃私语。 他把梁沐秋抱进了怀里,让梁沐秋把脸埋在自己肩上,泪水很快弄湿了他的西装。 他本来有很多话想说,想好了要怎样去安抚自己的爱人,但在这一刻,在梁沐秋的眼泪里,这一切好像都不怎么重要了。 他轻轻说了一句,“这是谁家的小笨蛋啊?脸都哭花了。” 梁沐秋哭得更厉害了。 明明是心疼岑南,明明在阮竹仙面前他还能当个冷静从容的成年人,但到了岑南面前,他却像是变成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 他刚才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开车去哪里,心里并没有一个目的地,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到了岑南办公室楼下。 他想见岑南。 在这种心痛到无法言喻的时候,他只想要岑南抱抱他。 “对不起……” 他呜咽着对岑南说,“对不起,我没有发现,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你要去参加什么训练营,我就,我就信了……” 第109页 他哭得撕心裂肺,话都说不完整。 他刚才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岑南被关在疗养院里受折磨的时候,他在哪里。 他拼凑起了所有时间线,终于想起在那一年的冬末,岑南给他发过一条信息,说之后要去参加一个类似冬令营的活动,不带手机进山,会有很久没法不能联系他。 他那时候跟老师在外地工作,居然也就信了,只是每天自顾自地给岑南发今天的见闻。 一个月后,岑南也没跟他视频和通话,只有零星的几张照片,再后来,就是岑南跟他分手的时候了。 如今回忆起来,那时候在手机对面给他发消息的人,根本不会是岑南。 他抱着岑南,手抓着岑南的肩膀,抖得不成样子,如果他那个时候,他再早一点去国外,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 他泣不成声,“我为什么…… 没有去。” 岑南轻轻拍着梁沐秋的背。 他抬头望着眼前的橡树,这棵树在冬日里已经失去了夏日的苍翠,但是没关系,等到春天,枝上又会发出新芽。 他的父母没有跟他道歉,给过他伤害的那些人都没有道歉,他苦等七年的爱人却在说对不起,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找他。 岑南捧起梁沐秋的脸。 梁沐秋哭得太厉害了,鼻尖眼睛都红彤彤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肿得厉害,实在说不上好看。 岑南却觉得他格外可爱,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秋秋,这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不管那段时光有多不堪,都已经过去了,就像你对我说的,世界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结果就是我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你还爱着我。” 如果不是梁沐秋一直爱着他,也许他都撑不下这七年的生离。 他在国外通过许多蛛丝马迹窥探着梁沐秋的生活,幻想着梁沐秋在做什么,自私地窃喜着梁沐秋始终一个人,他就这样熬了一年又一年。 即使奶奶没有去世,在完成学业后,等到他奶奶身体稳定,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回来。 因为他的秋秋还在等他。 他不能再辜负这个人。 他拨开了梁沐秋脸颊上黏着的发丝,低声道,“秋秋,不要道歉,如果连你都有错,那我应该算罪无可恕了。” “你很了不起,你救了我。” 他是坠入苦海的囚徒,本来应该被压入万丈深渊,但是因为梁沐秋,他才又从深渊里一点点爬了出来。 发现自己抑郁症的时候他很慌乱,他怕他回梁沐秋身边的时候太难看,已经不是梁沐秋爱着的那个人了。 可是那只是病中的胡思乱想。 现在他知道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无论贫穷富贵,风光还是落魄,他的秋秋始终会对他张开双手。 他辜负他这七年,梁沐秋也不过讨了一个拥抱,就与他一笔勾销。 “不要哭,” 他对着梁沐秋笑了笑,给这个小哭猫擦了擦花掉的脸,“真的都过去了,我已经不痛了。” 从回到梁沐秋身边的那一刻开始,他心口那道经年的伤就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陈年旧痕,再也不会痛了。 第64章 年年如此(end) 作者有话说:正文到这儿就完结啦,开心!番外大概也就两三章吧,会把一些剩下的东西,比如马甲,比如梁沐秋的那对戒指交待一下,谢谢大家陪岑南和秋秋走到这里,爱你们~最后再求个 “收藏作...... 因为岑南光明正大地早退,梁沐秋跟他一块儿回了家,坐在铺着毛毯和软垫的飘窗上,他跟岑南一起看了顾锦绣转交的第二封信。 即使是在给儿子的信中,顾锦绣也没留下什么温情的话,只是冷漠地交待了财产继承的事情,还指点了一下同为律师的岑南,该利用的人脉要用起来,不必因为跟父母生疏,把可以利用的资源都推之门外。 只有在信的最末,她说了一句,“我最近常想起你才出生的时候,那时候刚下了冬天里第一场雪,我也还年轻,抱着你看窗外的梅花。那时候我决计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和你形同陌路。” 梁沐秋看得直想翻白眼,连句道歉都没有,至死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岑南却没有心绪起伏,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早有领悟,也不指望他们在分别后突然醒悟。 他甚至还安慰了一下梁沐秋,“其实他们虽然不是合格的父母,却也还不算最坏的父母,说想弄死我又下不去手,在医院里还哭了几场。” 只可惜,哭完什么也没改变。 他也没有了余力去恨他们,在这方面他跟他的父母还是有一点微妙相似的,对于不在意的人连产生情绪都觉得是种浪费。 所以他对他们也只剩下冷淡。 他反手也把信给撕了,对梁沐秋说道,“其实他俩也才五十,想什么财产继承太早了,努力一下说不定还能生个二胎,弥补下遗憾。” 梁沐秋噗嗤一下又差点笑出来。 他眼睛还肿着,眼周红了一圈,看着分外可怜。 在这日光融融的下午,他转过头去跟岑南接吻,好像怎么都亲不够。 岑南知道他的不安,像对待小猫咪一样抚摸着梁沐秋的后背。 “放心好了,我不会再消失不见。” 他轻声对梁沐秋说道。 第110页 一转眼,年底就过去了,新年快来了。 岑南虽然被父母扫地出门,但是他有梁沐秋,所以新年来临,他收拾好行李,跟着梁沐秋一起踏上了回老家的归程。 梁玉女士与外婆依旧精神矍铄,梁女士新订做了一件旗袍,大红色,配着梁沐秋买的翡翠,美滋滋地展示给俩儿子看,她天生的好容貌,气质优雅,不发脾气不怼人的时候甚至有点清冷,罩着毛绒绒的披肩,当真像旧电影里走出来的美人。 梁沐秋和岑南立刻鼓掌,坚决拍好梁玉女士的马屁。 梁沐秋说道,“您这出去,还不得迷死十里八街的男人,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后爹回来,我这个儿子很开明的,绝对不拦着你找第二春。” 梁女士哼了一声,转身赏他一个暴栗,“我要想找,还轮得到你拦着。” 她这敲得有点疼,梁沐秋额头都红了一小块,嘶了一声,岑南不敢说丈母娘不是,却又有点心疼,趁着梁玉去跟外婆说话,伸手给揉了揉。 梁玉用余光看见了,被腻歪得够呛,伸手赶他们两个,“你们俩自个儿玩去吧,我陪你外婆待会儿逛街去,晚上咱们再会和。” 梁沐秋如蒙大赦,拉着岑南就往外走。 这个小镇子上年味很浓,处处都是大红色的福字,行人挤挤挨挨塞满了不大的广场。 梁沐秋跟岑南穿着情侣款的驼色大衣,手牵手走在石板路上。 广场旁边的小摊子上在卖糯米糕,淋着白糖,还有咸口的,撒的是梅干菜,梁沐秋买了一份拼接的,跟岑南分着吃。 他们出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做,家里临近新年什么都安排好了,出门的时候梁玉交待他们买点对联回去,梁沐秋在小摊贩上看了半晌,都不怎么满意,大言不惭道,“还不如我写的呢。” 全然忘了自己是什么狗刨字。 但他说归说,还是买了好几副拎在手里,算是回去交差。 他们晚上踏进门的时候,院子的梅花枝子上已经挂了红色的小灯笼,胖乎乎的,在冷风中尤为可爱。 梁玉跟外婆也在做饭,岑南看见了,撸起袖子过去帮忙,梁玉本来以为他跟梁沐秋一样毛手毛脚,却发现手脚利落,一看就是常进厨房的,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再回头看一下在厨房外啃油炸小麻花的梁沐秋,梁玉微妙地 “啧” 了一声,真是人比得扔,瞧瞧她家这个游手好闲的,也不是没教过梁沐秋做饭,无奈一放出去就生活不规律,什么技能都迅速退化。 她打量着岑南,这儿媳妇她原先也不太想要,但是观察下来,倒还不错,长得帅工作好家产颇丰,最重要的是疼梁沐秋,虽说性别有点不对,但也不算个大事儿。 她把八宝饭扔进蒸笼,转头给岑南塞了一盘水果,“好了,厨房也没什么要忙,年夜饭大多是从酒店里订的,把几个菜热一下就能上桌了,陪秋秋去吧。” 岑南接过水果,又帮她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才走。 梁玉心里威严点头,很好,是个齐整人,跟梁沐秋这个小邋遢鬼挺般配。 而等一家人团坐着吃了晚饭,一边剥瓜子看电视一边等十二点的时候,梁玉拿出两个红包,分给岑南和梁沐秋,“一人一个,收着吧。” 岑南自从十二岁以后都再没收到红包,一时间有点懵,梁沐秋倒是收习惯了,麻溜地拿过来,连着岑南的那一份,“谢谢妈。” 然后又拱拱旁边愣住的岑南。 岑南迟疑地,诚心诚意地说道,“谢谢阿姨。” 梁玉却不是很满意,吃着瓜子看过来,纳闷道,“你不改口吗?” 岑南一时还没明白。 梁沐秋紧急从桌子底下踩他一脚,“叫妈。” 岑南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在他拐跑了梁沐秋,在他给了梁沐秋这样漫长又煎熬的岁月以后,梁沐秋的家人还愿意接受他到这一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叫了一声,“妈,谢谢。” 梁玉满意了,很好,这个家她威严犹在。 旁边的外婆也笑眯眯的,她倒不需要让人改口,岑南一直跟着梁沐秋叫外婆。 一家人守岁到了十二点,就各回房间去了。 梁沐秋晚上喝了点米酒,一点儿不醉,但是脸颊却粉盈盈的,嘴唇也红润,穿着白色毛衣,耳朵上戴着刚买的一个红宝石耳钉,衬得人格外好看,如珠似玉,眼波流转。 岑南抱着他去洗澡,洗着洗着手就不怎么安分,但浴室里没有暖气,他们也不敢怎么胡闹,又迅速一起窝在了被子里,老旧的木床上,两个人被外婆找人做的厚实被子压着,外头气温微低,里面却热气熏人。 两个人抱在一块儿,也不急着在开年第一天做什么,但是两个成年男人实在没有多纯洁,下流话一句又一句,挑逗又撩人。 梁沐秋气息都喘了几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在被子里摸了摸岑南的腹肌,翻身骑上去,把岑南的手压在自己腰间。 岑南明知故问,“干什么?” 梁沐秋腰晃了一下,直白道,“快点儿,打个新年第一炮。” 岑南听命。 于是新年第一天,刚过十二点,两个人就压抑又放肆地打了一炮。 结束后,岑南搂着梁沐秋,两个人身上都汗津津的,梁沐秋嘀咕道,“澡白洗了,待会儿还得洗一次。” 第111页 岑南闷笑一声,这也算他干的好事,他亲了亲梁沐秋,哄道,“我帮你洗。” 梁沐秋撅了撅嘴,并不怎么相信,就怕洗着洗着又来一发。 两个人安静地抱在一块儿,这个房间的摆设还和上次来一模一样,对面挂着那幅杏花与少女的画,外面远远传来炮竹声,新的一年又到了。 岑南想,从前不管在他家里,还是在国外,他好像都没有过这样热闹的新年。 在国外最后一个新年的时候,他奶奶身体又恶化了,在医院里抓着他的手,含糊不清说,“南南,你可怎么办……” 她始终不放心,怕自己走了以后,她这个冷清冷心的孙子,就再没了一个家。 但如今她应该可以放心了。 岑南吻了下梁沐秋的鬓角,有人又给了他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归处。 他有了爱人,也有了新的家人,不再是天地里无牵无绊的一个人。 他突然心头有点酸楚,抱紧了梁沐秋,埋首在他肩上。 而梁沐秋像是心有所觉,转过头来看着他。 梁沐秋轻轻抬起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什么时候有空,我跟你去见见你奶奶吧。” 在这种一家团圆的时候,他知道岑南也会想起自己仅有的亲人。 他跟岑南的奶奶只见过几面,但他也想跟她说,他会好好照顾岑南,请她放心。 岑南低声说,“好。” 外头的炮竹声似乎渐渐停歇了,除旧迎新,天边虽然还一片浓黑,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天亮。 梁沐秋凑过去,咬了下岑南的下巴,又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新年快乐,” 他微笑道,“新的一年,我还是很爱你。” 岑南也笑了,在梁沐秋的嘴唇上也亲了一下,“新年快乐,我也爱你。” 他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此后年年如此,朝夕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