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世》 第1页 [仙侠魔幻] 《唤世》 作者:羽清辞【完结】 他是高高在上、万众景仰的白仙,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在五千岁就修得仙身的人。而我,是一只法力低微疲于逃命的小妖,三千多岁了还没一只鸟厉害。我从未想过,这个看似上古尊神般的人物会与我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也从未想过,一向擅长逃命的我,会在明知回头只有死路一条时,毅然回头……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我这一生都在逃命,如今方明白,人活这一世,总要为了一件事、一个人而不顾一切,才算没白活……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仙侠修真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清歌、白逸┃配角:曳云祁、矜羽┃其它:山海经 一句话简介:这是你要的太平盛世,我替你守护 立意:当这个世界乱起来,没有谁真能独善其身。 ================== 第1章 、楔子 五万年前,弱水之畔发生了一场旷古绝今的神魔大战,一时间尸横成山,血满弱水。 最终,天帝玉泽与魔君梓澜玉石俱焚,神魔两方参战之人伤亡殆尽。此战,因太过惨烈被后世人称为:灭世之战。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灭世之战后并未找到玉泽和梓澜的尸体。对此,六界众说纷纭,有人说两人未死,玉泽一直在暗中追杀梓澜,可这五万多年来,六界之中并未发现二人的气息。也有人说,玉泽和梓澜形神俱灭,但玉泽身为天帝,生死都会天现异象。更有人说,玉泽与梓澜本是一对有情人,两人死遁远走,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关于此事,已经传出了上百种版本。然而,在众生天马行空臆测他人故事的同时,六界之中上演的,却是鲜血淋漓的杀戮。 灭世一战后,六界再无能主持大局之人,原定的规则秩序全被打破,几乎是一夕之间,六界似乎又回到了弱肉强食的远古时代。自此,群魔横行,冥府门开,妖占仙地,人间涂炭。这世间再无道理、规则,到处都充斥着抢夺、混战…… 第2章 、引祸朱獳 今天的风很温柔,满城都弥漫着樱花和青草的混合香味,甜蜜中带点清爽,味道刚刚好,很适合与故人重逢。 我摘了两朵樱花盖在眼睛上,翘着二郎腿躺在这家名叫“听雪楼”的客栈屋顶,一边喝着壶中小酒,一边享受这春日里最为迷人的暖阳。 屋顶下传来开门声,我移开眼睛上的樱花,从瓦缝中看去。那个进门的华服男人——姬文轩,依然如我初见他时那么俊美,即便风尘仆仆赶来这国界小城,也难以掩盖他清雅中透着贵气的风华。 “人呢?” “禀国主,跟,跟丢了……” 一段死寂般的沉默后,那位身着铠甲的将军终于再次鼓足勇气,说道:“清歌姑娘法力涨了不少,又冰雪聪明,实在,实在……” 只听“嘭”地一声,姬文轩手中的杯子碎了,茶水撒了一地。 “找!翻了这听雪城,也要找到她!” 看到那个碎裂的杯子,我不免有些感叹。这些年来,他的脾气似乎涨了不少,若不是他这张俊美出挑的脸和这从小身居高位才能养成的气度,我都要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我曾认识的温雅男人。 我正感慨着,屋中又传来了声音。 “国主,您微服来此,怕是不好大动干戈,若是惊动了羽民国的人……” 将军貌似纠结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只是他虽然极力克制着,声音依然有些发颤。 姬文轩锐利的眼神如箭般射过来,将军只得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料想他也清楚,这位曾经的二皇子,虽然看起来温雅如前,行事作风却早已不复当年。 “是,臣这就去办。” 我有些感动地收回视线,重新将两朵樱花盖在眼睛上。看来,这国主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安危还重要,我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香饽饽啊。 我砸吧了一口酒,抬了抬手臂,将手臂幻化成我原身的一部分——一片流光溢彩泛着淡淡青蓝色的羽鳍。羽鳍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很快,我便听到了无数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向我悄然合围而来。 我轻挥羽鳍再幻化成手,把眼睛上的樱花拿开。如我所期待般,一群长着巨大翅膀的羽人正拿着长长的画戟向我袭来。我翻身一跃,扑向我的羽人们齐刷刷从早被我敲碎的屋顶撞下,挥舞着兵器扑向里面的季禺国新皇姬文轩。而我则拎着我的小酒壶,飘飘然飞入旁边的大樱花树上,开始看这出好戏。 季禺国和羽民国早就对彼此的领地虎视眈眈,战事本就一触即发。而我,就好心帮他们捅破这层窗户纸了,谁让他们都这么想抓我呢? 此时,羽民国人袭击季禺国偷摸来边陲的新皇,谁都解释不清。一时间鸡飞狗跳,双方混战,好不热闹。 我忍不住开心鼓掌:“打他!打他!对!用力点!漂亮!” “清儿!” 一声似陌生又熟悉的呼喊,让我忍不住心头一震,曾几何时,我喜欢他这么叫我。 一支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拉回了我即将飞远的神思。我翻身一让,纵身跳入樱花树下的小河。 第2页 透过层层碧水,我看到姬文轩要跃下水来,被旁边的将军拉住了。都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么惦记我,真是让我感动,只可惜,他真正惦记的,是我的命。 季禺国和羽民国都有人下水来追我,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可怜的陆地生物,难道他们忘了我是有羽鳍的么?! 清凌凌的碧水中,我幻化出原身,展开流光溢彩的羽鳍,朝远处游去。若你看见我,一定会惊呆了,因为我像一只青蓝色的狐狸,却又长着鱼一般的羽鳍。世人称我为:朱獳。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亲人,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一直在人界逃命。以前,我是朱獳原身的时候,大家争先恐后要抓我、要吃我,我想,可能动物天生就是要被人吃的吧。后来,我努力修成人形,大家又争先恐后地要把我关在四四方方的高墙里,还是说什么要吃我。我很是纳闷,为什么我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逃脱不了被人争夺,被人吃的命运呢?! 我不喜欢被关起来,更不想被人吃,所以我一次一次地走,一次一次地逃……见惯了阴谋诡计、人心险恶,也厌倦了四处漂泊,不分昼夜地逃命…… 十五年前,我遇到了还是二皇子的姬文轩。那是个彩霞满天的黄昏,我刚从一只五尾狰的口中逃脱,浑身是伤,连人形都无法恢复。是他将昏迷的我带回家,还给我治好了伤。一开始,伤重的我被迫像宠物一样待在他的身边,陪他看书,听他弹琴。渐渐的,我居然习惯了和他呆在一起的感觉,喜欢他用温热的手掌摸我皮毛光滑的额头,甚至开始喜欢他叫我小笨蛋。我伤愈恢复人形时,他被吓了一跳,不过生在这妖魔鬼怪乱行于世的时代,他也对此见怪不怪。他说男女有别,给我辟了一个雅致的园子,让我安心居住。开始的三年里,我各种试探他,看他是不是也想吃我,或者也想把我关起来。然而每一次,他都冲我温柔一笑。 “小笨蛋,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我撅撅嘴:“想故事……” 他一手拿着书卷,一手宠溺地摸着我柔顺的长发,语气很是温柔:“有我在,安心就好。” 我心中微暖,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点了点头,道:“嗯。” 我记得他的怀抱很温暖,有一股淡淡的极为清雅的香味。只是他好像小时候受过伤,国师总说他不够强大。不过,我看着是刚刚好。 两年后的一天,我终于答应嫁给姬文轩。那一日阳光明媚,百花齐放。我着了火红的嫁衣,第一次放下戒备,走进了那顶华贵的八人大轿里。一路上,迎亲的人吹着喜庆的曲子,小孩子们围着花轿跑来跑去捡糖吃。我也怀着恬淡的欢喜,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东奔西逃了。然而,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顶八人大轿并不是抬去姬文轩的府邸大门,而是抬去了国师的炼药密室。 花轿瞬间变成了禁锢的铁笼,姬文轩看着我惊恐而哀求的双眼,却只是带着一抹愧色不言片语,最后,甚至转身不再看我。国师则大笑着,连花轿一起,将我抛进了他的炼丹炉中。 那一刻我才知道,朱獳竟是这六界众生都在寻找的宝贝,不仅是因为它的血能解百毒,更是因为它的心能净化一切污浊之气。所以,那些以非常之法修炼的人,为了防止浊气侵蚀爆体而亡,最好的办法,便是吃掉一颗朱獳的心。 所以姬文轩要炼我入药,助他夺得国主之位。 烈火焚得我生不如死,微弱的法力已然不能阻挡越来越烈的炼丹之火。我听见羽鳍着火的刺啦声,还有毛发烧焦的臭味。可不论我的嘶喊声有多惨烈,姬文轩都背对着我,没有看我一眼。那一刻,我恨透了他,恨透了这个世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完全丧失了挣扎的力气,只能等待死亡来临。不知为何,我感觉炼丹炉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接着便滚落在地、撞来撞去。我被甩出了炼丹炉,才发现外面地动山摇,密室已经开始坍塌。姬文轩想来抓我,却被坠落的山石挡住了来路。坍塌越来越严重,姬文轩最终被国师拉走了,而我也终于因疼痛昏死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才知这几日天降大雨,我被冲进了甘水里(不是泔水哈),此时已经在成山了。我身上的烧伤很严重,范围也很广,好在还有一口气。我爬着找了一个妥帖的山洞,开始养伤。幸好这一带没有太多灵气,修炼的妖魔鬼怪们也不屑驻足于此,我这个法力低微的小朱獳,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大时代里独善其身。 养伤的日子里,我认识了一只名叫祐良的小虾米。从它的口中,我得知了那日“地动山摇”的实况,原来是一条小白蛇大战万年育蛇。 “小白蛇?能弄出那么大动静?” 一听我这话,小虾米不乐意了:“我那天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从石头缝里钻出去看的,那条小白蛇,最多也就五千岁,那育蛇可是两万年的大蛇妖啊!硬生生给弄死了!” “我就说嘛,以卵击石,肯定得死……啊——”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气呼呼的小虾米用钳子夹了一下。 “你干嘛啊?”我没好气地说道:“好歹我也是个曦阶的妖,小心我捏死你!” 小虾米一点也不怕我,昂着头颅道:“士可杀不可辱!死的是育蛇,不是我偶像!” 第3页 我惊得愣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小白蛇赢了?!” 小虾米一脸得意:“吓着你了吧,可惜你没看到我偶像的风采,不然准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小虾米一副崇拜的模样,我忍不住伸手弹了弹它的脑袋:“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见过世面啊!” 小虾米抱着头,有些晕乎:“说话就说话,你动什么手……” “这不跟你学的嘛!” 小虾米又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大意就是那条育蛇专吃小孩有多么可恶,小白蛇为大家除害有多么英勇,它双目放光有多么崇拜小白蛇……还有就是,小白蛇的鳞片有多么美,简直比传说中已经灭绝的龙还要好看,打架的时候掉了五片,可惜它速度太慢没捡着…… 我哈哈笑起来:“人家掉了多少鳞片你能看得清吗?” 被我戳破大话,小虾米气嘟嘟辩解道:“我怎么就看不清了,我眼睛好着呢!我还看见它尾巴旁边长了两条细细的小尾鳍,好看着呢!” “什么蛇尾巴还长尾鳍啊,你确定你见着的真是小白蛇,不是小白别的东西?” “怎么就不是小白蛇了!”小虾米越说越气,捡起一块树枝,就开始在石头上画小白蛇的样子。 小虾米指着画好的小白蛇,道:“清歌,你说它不是蛇是什么?!” 我细细打量了一番,画得居然不差啊。头上有两排小角,却不是龙,尾巴上有两条小尾鳍,却是蛇的样子。若小虾米没胡说八道,那这条小白蛇还真是漂亮呢! “你说啊,它是不是蛇?” “蛇!绝对是蛇!还是一条又英勇又漂亮的蛇!你眼光真好!” 听我这一番夸,小虾米才消了气,一副憧憬的模样,道:“要是能跟它做朋友就好了……” 我翻身,仰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天上一轮皓月,清辉如水,我不禁想像那条小白蛇同育蛇战斗的样子。感谢它“地动山摇”的战斗,才让我脱离国师的炼丹炉,捡回一条小命。 “你知道它叫什么吗?”我问浮在我旁边的小虾米。 “小白蛇?不,大白蛇!以后肯定叫大白蛇!” 我无语地看了一眼小虾米,忍不住笑起来。 不久后,小虾米居然在这灵气缺乏的成山,给我寻到了一个灵气相对充盈的修炼之地。十年后的现在,我的伤不仅全好了,修为还精进了不少。我找到了那个送我进炼丹炉的国师,以同样的抛物线姿势,送他进了炼丹炉。当然了,他的法力在我之上,还是费了我一番功夫的。 而姬文轩,他对我的伤害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灵上的。在我选择信任他的时候,给了我致命一击。我不知道我算不算爱他,但他是我这三千年以来,唯一放下过戒备的人。 一对钳子挥入我的视线,水波一圈圈荡漾开去,将我的回忆荡得只剩一汪碧水。原来,自我下午回来后,就一直看着水在发呆。 小虾米道:“你要是不甘心,就再找个机会,把姬文轩那王八蛋也扔进炼丹炉里!” 我笑了笑:“不用了,我是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朱獳,姬文轩护我五年,我便留他一命,让他永远活在随时会被我报复的恐惧之中。” 注: 1、《山海经·大荒南经》:“又有成山,甘水穷焉。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 2、《山海经·东山经》:“又南三百里,曰耿山,夫草木,多水碧,多大蛇。有兽焉,其状如狐而鱼翼,其名曰朱獳,其鸣自詨,见则其国有恐。” 3、《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八十里,曰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如狰。” 4、《山海经·大荒南经》:“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 第3章 、远去昆仑 春光明媚,我又躺在水中的石头上晒太阳。四野鸟鸣清脆,树叶沙沙,空气中飘散着泥土和花草的清香。 听小虾米说,季禺国和羽民国终于正经地大干了一架,双方都损失惨重,姬文轩还在交战中受了伤。 我忍不住笑起来:“自作孽不可活啊,活该!” 小虾米却满脸忧色地看着我:“他们是活该,可你知道大家怎么说你吗?” “怎么,还有我的戏份?”我来了劲,看着小虾米道。 “他们说你不祥,说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祸事……” “就这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没了兴致,闭眼继续晒太阳。 小虾米却急了:“你就不解释?不反驳?就任由他们这么说了?” “有什么好反驳的,这一次确实是我引他们打起来的。” “要不是他们都想抓你,能撞一块儿打起来吗?!” “好,我解释,我反驳,明明是他们都想吃我,总撞一块儿打起来的,还非得把这祸国殃民的锅甩给我……可有什么用呢?不论我是好是坏,他们最想做的,还是吃了我。所以啊,他们爱咋说咋说吧,我这条命都是东逃西躲保住的,哪有精力去管什么流言蜚语。” 小虾米无奈叹了口气,我也懒得再说。 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打我,我就打回去。可这种恶语中伤的,我总不能骂回去吧? 第4页 春风很柔,将烦恼渐渐吹散。耳边的流泉叮咚作响,像极了一支美妙的催眠曲。我听得微醉,就要在暖暖的太阳下进入梦乡,却突然感觉一个黑影挡住了我脸上的太阳。我警惕地睁开一只眼睛,却见小虾米艰难地挂在树上,它的影子正落在我的脸上。 我皱了皱眉:“你干嘛?怕我晒黑吗?” 小虾米有些吃力:“有羽人,我怕它们看见你。” “我去!”我一个翻滚,轻声落入水中,以最快的速度躲进石头缝里。 几个扇着巨大翅膀的羽人,从我头顶的天空巡视而过。看来是昨天暴露过头了,他们又开始搜捕我了。还好我刚才溜得快,不然被发现就没命了! 羽人飞过好一会儿,我才放心从水里冒出头来,看着小虾米就来气。 “有羽人你还不说!你巴掌大一只小虾米,能挡得住这么大的我吗?!“我边说边气呼呼地比划着。 小虾米居然理直气壮:“你现在是人形,挡住脸谁能认出你啊?!” 我想了想也对,那我刚才为什么要逃呢?啊……不对! “你刚才那是挡住羽人的视线了吗?你那挡住的是太阳的视线!” 小虾米恍然大悟。 我看了看小虾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脑袋小的生物,你不能怪它脑子不好使。 小虾米凑到我身边:“那以后一发现羽人,我就告诉你。” 我重新翻上石头,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躲躲藏藏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连晒个太阳,都晒不安稳…… 见我没说话,小虾米又往我身边凑了凑:“那我爬上树给你放风,绝不会让他们发现你的!” 小虾米说着就往树上爬,我看着它吃力的模样,有些感动,忙将它捉起来,放在手心。 “谢谢你啊~”我微微一笑,向小虾米道谢。 小虾米却下意识地往后退:“别这样,瘆得慌,你想打就直接打吧!” 小虾米退着差点摔到地上,我又将它捉起来,认真道:“我是真的感谢你,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这十年来,若是没有你的照顾和陪伴,我一定会过得很辛苦。“ 小虾米愣了愣,却突然一转头,将屁股冲着我:“别打头就行,晕得慌。”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将它放到石头上。我看了看这个我呆了十年的地方,终于说出了那句思考了很久的话。 “我想,我不能再这么躲躲藏藏下去了……” 小虾米大惊:“你想死?” “我想去昆仑。” “这跟死有什么区别?!那里可比人界危险多了!” “可那里是仙山!是我能用脚力走到的最适合妖修炼的地方。我听说,那山里的灵气充盈得就像是山间的晨雾,绵绵不绝又无处不在。满山都是能提升修为的奇花异草,我只要随随便便捡几棵,再找个隐蔽的山洞修炼几年,就能助我突破曦阶了!” “可那里也到处都是修炼的大妖怪,说不定你刚进山就被吃掉了!” “祐良,我不能永远都是只法力低微的小朱獳,整天都想着怎么躲藏、怎么逃命。” 小虾米有些黯然:“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也可以修炼啊!你要是嫌那个洞的灵气少,我可以再给你找,一定能找个灵气多的地方。” “我已经找过了,仅凭这里的灵气,即便再修炼一百年,羽人来了,我还是只有逃命的份儿。更何况,这世上想要我命的,又何止姬文轩,何止羽人……” 小虾米包着两包眼泪,泪汪汪地看着我:“逃命总比没命好……” 我摸摸小虾米的头,说道:“你放心吧,我是只逃命逃了三千年的朱獳,没那么容易死的。” 小虾米看着我,没有再挽留,它知道,我是说一不二的,它也知道,我是真的逃够了。 夕阳斜照而来,一江碧水金光粼粼。我纵身飞到水中最高的山石上,满怀壮志地仰望辽阔高远的穹苍。 “终有一天,我清歌,会傲然立于这六界之中,不会再躲藏,不会再逃命!” 我的声音在山谷中一圈圈回荡,好似群山鼓励,又好似万物嘲笑。不过,外界究竟是什么回音都不重要,因为我已经决定了,与其这样胆战心惊、卑微地过一生,我愿意用命,去赌一个可以自由傲立天地的未来! 自从炼丹炉事件后,我就一直在做能掩盖我朱獳气息的药物。前段时间收拾国师,让我找到了最缺的熏草。这段时间又细细琢磨了一番,终于大功告成,连血流出,也不会有原本清甜的味道。只要不让人看见血解毒的一幕,大概就不会被发现了。 小虾米见我研制出新药,又开心又难过,在洞里爬来爬去,突然道:“你若不是朱獳,那总得是个什么吧?万一被问怎么办?” 我想了想,展示了一下自己姣好的身姿,自信道:“我是人不行吗?” 小虾米愣了愣,突然尴尬笑起来:“行吧,反正现在,人跟妖也没什么分别。” 一个晴朗的早晨,山谷中还弥漫着蒙蒙雾气,晨光斜照而来,给流动的山岚镀上淡淡的彩色。 我收拾好包袱——一柄狰牙制成的短刀和几瓶这些年逃命收罗的毒药,踏上了去昆仑山的路。小虾米跟在我旁边,送了我一程又一程,还给我塞了不少尖利的鱼骨。 第5页 “这些鱼骨你收好,必要的时候当暗器,应该能救你一命……” “嗯。” “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装中毒,让它们不敢吃你……” “嗯。” “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吧,我还帮你放风……” 我鼻子一酸,居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站起身来,掩饰道:“好了好了,你再这么婆婆妈妈下去,小心以后没人敢娶你哦~” “我是公的!公的!公的!你要我说多少遍!!!” 小虾米说着,又气呼呼地拿钳子来夹我。 “哈哈哈哈哈,君子动口不动钳!你脾气这么暴躁,会娶不到老婆的~~” 小虾米越听越气,举着钳子追得我满山谷乱跑。但很快,它便气喘吁吁,再也追不上我如飞的步伐。 它慢慢停了下来,看着我越来越远的背影,大声道:“清歌,一定要活着!” 两行泪从我脸颊滑落,我头也没回地向它招招手,心里默念道:“小虾米啊,你也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注: 1、《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二十里,曰浮山,多盼木,枳叶而无伤,木虫居之。有草焉,名曰【薰草】,麻叶而方茎,赤华而黑实,臭如蘼芜,佩之可以已疠。 第4章 、白衣仙人 从成山到昆仑本来只需一个月的脚程,但沿途纷争迭起、战祸不断,好几次都差点把我的小命搭进去。所以这两个月,硬生生被我走成了五个月。 昆仑山,是自上古以来的仙家福地,远远地便见灵气充盈直通云天,万物繁盛光华流转。我望着远方还只能看到一个山顶的昆仑,满心雀跃地想着,若是能在这地方修行几万年,准能修成个仙身! 越近昆仑,路上的小妖、走兽们越多,间或有三两人族修士加入,都是些为了提高修为慕名来昆仑修炼的。本以为不怕死的只我一个,原来被逼上绝路的有这么多。当然了,也不是所有来的家伙都是因为别无选择,毕竟越是繁华的地方,越是有利可图。只不过来这里强取豪夺,要赌上一条命。 一路上,小妖们讲着各自来此的艰辛和雄心壮志,又七嘴八舌地说着进入昆仑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去拜师啊!”一个人界汉子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众人都不自觉凑了过去。 “拜师,去哪里拜师?” “凌峰阁你们没听过吗?那可是六界最大的仙门!只要能入阁拜师,个个都能修得一身好本事!” 又一人道:“凌峰阁算哪门子最大?曳云阁才是这六界第一!听说啊,那老阁主还是玉泽大帝的拜把子兄弟!” “那是不是得成神了?” “你们听他吹,那老阁主要真是玉泽大帝的兄弟,灭世之战就该死翘翘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传来:“仙门有什么好的?一板一眼学法术,还要给师兄师姐做牛做马,哪辈子才能出人头地?” 我随众望过去,是一个翘着兰花指,看起来有些阴柔的男子。 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人问道:“那你说哪里好?” 阴柔男子轻轻一笑,却不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有人不满道:“装什么装?娘娘腔……” 那人话音未落,阴柔男子指甲一长,就返身抓了回来:“我最恨别人……” 骂阴柔男子的那人法力也不弱,两方就这样打了起来,几乎招招见血。 大家对此种情形见怪不怪,见没了聊的,便又朝前走去。一路仍在讨论着各种进昆仑后的事宜,完全不在意刚才还聊天的两人谁生谁死。 “赤云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妖们皆兴奋地朝前狂奔。 我抬头望去,远远地只见一架横跨赤水、直通昆仑的巨型云桥。云桥微拱,如一道彩虹横跨两岸。因为这桥底是如血的赤水,衬得这桥身也微微有些粉红,在纯白几近透明的仙雾中若隐若现。 听说六界未乱前,每界都有自己分明的结界。除了仙和神,要想进昆仑的,都必须闯昆仑山、过守护兽、入昆仑门,才能进得昆仑仙境。自灭世一战后,六界规则变成了废纸一张,各界结界也长年累月被破坏得丝毫不剩。到得如今,只要过了这赤云桥,便算是到昆仑仙境了!想到此处,我不禁心潮澎湃起来,脚步也快了不少。 走上赤云桥顶,便见对面桥头火红一片,开着灿若云霞的若木花。如银如丝的水流,从看不到顶的昆仑山上倾泻而下,溅起一片如云似的水花。各色艳丽奇美的飞鸟、云蝶,在流光溢彩的巨树繁花中穿行,时而发出清脆的鸣叫。被霞光映照的云雾,在山间悠然流动,将整个昆仑山映衬得更加如梦如幻…… 一阵悦耳的鸟鸣传来,只见空中飘飘洒洒飞来各色奇花。奇花灵光闪闪,一看都是修炼上品。众妖皆被眼前的奇景惊住,伸手去抓飞来的奇花。我亦看中一株开满青色小花的祝余,跃身将它抓住。 我满意地将其打量一番,喜道:“这么大的祝余,能提升不少修为啊!” 仙山就是仙山,随随便便就能得到这么好的东西,真是不虚此行!我满心喜悦,就要将祝余装入怀中,却突然有些犹豫。以我多年吃亏逃命的经验来看,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怕不一定是好东西。 第6页 就在此时,我身边的众妖哀嚎四起。我手中的祝余,也突然变成了一只牙尖嘴利的大鹗。它的形状像普通的雕鹰,却有老虎一样的爪子!此时的它,正凶狠地朝我胸口啄来。我眼疾手快将它打开。它怒意更深,发出难听刺耳的鸣叫,更加狠厉地朝我袭来。我只得集中精力,与它一番恶斗。 原来,这些奇花都是大鹗所化。在众妖将它们装怀的一刻,突然变回尖利的长嘴,猛啄妖怪们的心脉。 大鹗虽未幻化人形,灵力却是不低。它翅膀扇动间带出缕缕黑浊之气,奇丑无比,也奇臭无比。 各色妖兽、修士与大鹗缠斗,赤云桥上一片混乱,可谓残肢与鲜血乱飞,哀嚎与兵刃齐鸣。不到片刻,便有不少妖兽和修士命丧大鹗的利爪。 我法力不高,但多年打斗逃命十分有经验。几支鱼骨出手刺向大鹗双目,大鹗翻身一让,我便拔出牙刀急速逼近,一刀就刺中了它的心脉。 大鹗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如我这般法力低微,刚才它躲开鱼骨的时候,我应该拔腿逃命才是。可它万万没想到,我是个拿命搏的小妖,不仅不逃,反而持刀逼来,手起刀落,绝无含糊。大鹗扑腾着发出凄厉的叫声,却无法阻挡身体逐渐化作一缕黑烟散去。一颗被黑浊之气笼罩的内丹落入我的手中,看样子它只有三百年的修行,却因在这灵气充盈的昆仑,体内的灵力竟比我高出不少。 我满意地将大鹗的内丹收入怀中,只需改日将这内丹吸食化为己用,我便拥有了它的三百年修行。 我还未来得及将内丹装入怀中,便又有几只大鹗向我扑来。它们动作更猛,像是要为同伴报仇般。我的法力本就不高,一下对付几只,实在力不从心。不消片刻,我便被它们弄出不少鲜红的伤口来。 我努力护住自己的心脉,看样子,只能先逃了! 我快速奔向桥边,只要落入赤水中,它们便拿我这只擅于水中逃命的朱獳没办法。我手持牙刀劈开扑来的大鹗,纵身一跃,落下赤云桥。耳边风声呼呼,大鹗追我不及。我心下稍安,却陡然发现,赤水里竟没有落入桥下的妖兽尸身,只剩血红一片。 完了,这水中怕是同样危险…… 我还未来得及想出应对之策,水里便飞出数条长着双翅、张着血盆大口的蠃鱼来。它们鼓着贪婪嗜血的双目,要将我咬碎。 上有大鹗追来,下有蠃鱼等待,而我身在这无所依凭的空中,一点力都借不到。看来这一次是真逃不掉了,还没过赤云桥正儿八经到昆仑,我就要命丧于此了!我心怀愤恨与不甘,掏出怀中特制毒药,要死也要拉你们垫背! 我打开药瓶,仰头将毒药全部倒入口中,一副英雄慨然赴死的模样。却突然听到一声犹如凤鸣的长啸,随即感觉身下一垫,冲天飞了起来。而我那即将流入口中的毒药,从我脸颊一晃,落入了已看不清情状的赤水之中。 我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一只白色大鸟的背上,居然是两眼四珠的重明鸟!重明鸟飞速极快,不停地躲避追来的大鹗。我忙抱紧了它的身子,将脸紧紧贴在它光滑温暖的羽毛上,心中升腾起一丝重获新生的喜悦与感激。 重明鸟背着我在缭绕的仙雾中穿行,我看见还有很多坠桥的小妖,都被一只同样的重明鸟背着,在空中躲避大鹗和蠃鱼。大鹗和蠃鱼被激,行动间更加凶猛,数量也猛然增多。黑压压一片,朝着众重明鸟猛扑。 我的心又沉了下来,寡不敌众,我们怕是逃不过。 就在此时,一曲清丽舒缓的曲子从空中传来。我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大重明鸟的背上,站着一位仙姿卓绝的白衣男子。他手持莹润的玉笛,正凑在唇边吹奏。火红的若木花瓣纷纷洒洒,他如墨的长发和不染纤尘的衣袂随风飞扬,美得……竟让我有些移不开眼。四围是繁艳的昆仑盛景,桥上云间是赤血飞溅的搏命厮杀。而他俊美绝伦的脸上,神色冷峻,不着一分情绪,犹如不可侵犯的天神,俯瞰众生。他明明一身素白,不着粉黛,却似将眼前所有的颜色都比了下去…… 他藕色的薄唇轻吹,纯白的灵力随着笛音一圈圈荡漾开来,所过之处如春风吹尘,秋雨洗物。凶狠的大鹗和蠃鱼渐失凶性,最终化为缕缕飞烟,消失在天地间。 重明鸟们将身上的小妖们放回桥上,大家皆对白衣男子俯首跪拜,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我亦随众,对他深深一拜,心中却思绪百转:“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我这些年四处漂泊、逃命,从未听过有这等风姿的人。自灭世一战后,这六界便没了神,余下几个小仙,也未听过有手执玉笛的仙人。” 我这厢想着,那边,白衣男子横笛一撤,飞身落在了桥上。他行止轻逸,连一粒微尘都未扬起。 “诸位,请起。” 声音清雅纯澈,犹如玉石相击,字字动人。即便是春生苑的絮柳姑娘,将她的成名曲《流莺》唱至绝境,也不及这男子淡然一句。 我随众妖一同起身,从头到脚细细打量这位每一处都无可挑剔的男子。以我多年逃命的经验来看,越是俊美的男人,越是危险。而他,以姿容来辨,应当比姬文轩狠上……不知道多少倍! 按理说,他刚救了我们,我应当对他心存感激才是。但这世间真正的危险,大多被一层蜜果包裹着,越是看起来美好的东西,越是能让人万劫不复。所以,我依然紧握着怀中牙刀和毒药,不敢掉以轻心。虽然这听起来,真的很蠢。 第7页 “六界混战,昆仑更甚。诸位初来此地,不妨先寻一处师门修炼。” 他轻轻一挥袖,我和众妖的手中便多了一条白色丝帛。我凑近一看,上面标明了两处宫门的简介和名字:凌峰阁、曳云阁。 这正是路上,众人所说的仙门。 “保重。” 白衣男子飞身,落在大重明鸟的背上。大重明鸟鸣声展翅,冲天飞去,其余数只重明鸟紧随其后。 这……就走了? 众妖又冲着他离去的方向跪拜,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我看着手中的丝帛,有些疑惑,这两个地方,跟他会是什么关系呢? 我正想着,便听得旁边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大哥哥,你是哪里的?” 原是一只还未成年的小狐狸在问,但它声音太小,白衣男子没有听见。眼见白衣男子越来越远,小狐狸急得眼泪打转:“大哥哥,大哥哥……” 我忍不住好心帮他一回,运足灵力,朝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大神仙,你在哪个阁?” 白衣男子回头,冲我微微一笑,犹如刹那间春回大地、百花齐放,让我不自觉陷入那清雅又灿烂、温柔又淡然的笑容里。我的心跳突然一滞,又突然疯狂地跳动起来。这种感觉有点慌,却又有点奇妙,我……竟从未有过。 直到旁边一只小鹿不小心碰到我,我才回过神来。天际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连那些重明鸟的羽毛也未曾留下一支。若不是这桥上,还残留着刚才厮杀的血迹,我都要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对了,他刚才说啥来着? 我忙抓住旁边的小狐狸问:“他说他是哪儿的了吗?” 小狐狸耸拉着脑袋,摇摇头。 注: 1、《山海经·大荒西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此山万物尽有。”/《山海经·海内西经》:海内【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仑之虚,方圆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长五寻,大五围。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 2、《山海经·大荒北经》:“大荒之中,有衡石山、九阴山、洞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 3、《山海经·南山经》:“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 4、《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钟山。……钦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墨文曰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 5、《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嬴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第5章 、初登曳云 劫后余生的小妖小兽们,简直把手中的丝帛当成了救命神绢,加之救众人的白衣男子法力实在高强,大家便把他的话当成神谕般,赶紧讨论到底去哪阁拜师学艺。不过讨论的重点却不再是哪阁最好,而是那男子会在哪阁。到最后,仔细研究丝帛的居然只有我。 凌峰阁,坐落绝壁山腰,功法霸道,气势凌人……曳云阁,坐落巨松之上,柔中带刚,超凡脱俗…… 我将两阁四周的地形图研究了一番,决定去方便逃命的曳云阁。若遇不测,走为上策! 而另一边,众人还在争论着: “他气势慑人,肯定在凌峰阁!” “他超凡脱俗,肯定在曳云阁!” 我都选好了,这些家伙还没吵出个所以然来。我无奈摇摇头,转身踏上去曳云阁的路。 我这一走,便有众多小妖跟上来。 “这位小友,你咋知道白衣神仙在曳云阁啊?” “你是不是有什么内部消息?” 我四顾看了看,发现他们口中的“小友”正是女扮男装的我。 我满脸问号道:“我?” 一只小妖凑近:“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刚才问他的时候,他是给你传音了吧?” “传音?” “听说仙都会传音,果然厉害啊,我们可是一点没听到。” 我干笑两声,道:“你们这脑洞,可真是非同凡响啊……” 我这厢还未感叹完,又被另一个小妖拉了过去。 “我看他刚才跟你笑了,你们是旧相识吧?”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又被另一个人抢了话头。 “旧相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带你走啊?” “是啊!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小兄弟,老哥劝你服个软……” 我的脸抽了抽,这脑洞可真不是一般的非同凡响啊! “果然被我猜中了!”一小妖见我僵住,居然做出如此结论,我勒个去! 大家越讨论越起劲,连我们怎么闹别扭,以后怎么和好都快聊了个透。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们居然还养成了编故事的爱好,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已然忘记我这个“当事人”还站这儿喘气了。也好,反正我不喜欢与他人结伴同行,正好趁机先溜了。 第8页 去曳云阁的路不算崎岖,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一路竟也没再遇到什么妖魔鬼怪。耗了大半日,便见远山之上巨松参天、翠盖如云,间或有白色的飞檐斗拱,在青翠的松叶间若隐若现。 我并不急于入阁拜师,而是在邻近的山上寻了个妥帖的山洞,准备观察一段时日再定。不远处有曳云阁镇守,此处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妖物,只要不被曳云阁的人发现,我便是安全的。 昆仑山灵气充盈,可供修炼的仙草灵药虽不如传闻般处处可见,但也不算难找。我寻的山洞并不大,但供我暂住是绰绰有余了。我掏出赤云桥上那只大鹗的内丹,和着寻来的修炼仙草,将它们一点点炼进自己的内丹里。 没想到这家伙毫不挑食,竟然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妖物内丹,什么蜘蛛、蜈蚣、小王八,居然连臭虫的都有!关键还没炼化完全,搞得自己的内丹乌烟瘴气。我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臭得走火入魔。 好在我的血有净化之能,我顺手在洞穴中拔下一根刺,将手指戳出血滴落在大鹗的内丹上。不到片刻,内丹上那乌黑的浊气便渐渐散去,变得晶莹浅黄。我耗了七天七夜,终于将大鹗的修为全部炼入自己的内丹。一下多了三百年的灵力,顿感神清气爽,身上与大鹗缠斗时弄出来的伤也好了大半。只是它修木系法术,我修水系法术,要想将它的修为用得得心应手,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炼。 算算时间,那些与我一道进昆仑的小妖们,进曳云阁也有些时日了,若是有什么变故,应该也露出马脚了。 一个山风正好的丽日晴天,我身着红衣,在花叶沙沙作响的档口,攀上了一棵火红的若木花树。远观曳云阁里面的情况,眼前的景象却将我惊呆了。本以为在树上建屋,必定是又小又稀落,然而这曳云阁,却壮阔瑰丽。以主干为基,各枝为延伸,几树相接一大阁,几枝共举一门庭,不仅毫无受限之姿,更添变化巧妙之态。山岚在劲松、房舍间流动轻曳,这曳云阁便如同建在云天之中。光这阁中建筑,便称得上是超凡脱俗了!各大练武场上,身着青衫的曳云阁弟子们正在习武,他们身姿矫健、迅若飞鸟。我极目望去,隐约辨认出那日与我同行的几个小妖,看样子这几日过得不错,曳云阁也教得上心。我心下满意,麻利转身,准备下树就去入阁拜师,却听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我翻身一躲,只见我刚才攀援的树枝被剑气斩断,而我的脖子一凉,一柄利剑已然搁在我的肩上。 “何妖在此,窥我曳云仙阁?!” 来人是个少年,约莫人族十六七岁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脸色却十分严肃。 “误会误会,我是来拜师的,在赤云桥的时候,有个白衣男子给了我这个。” 我将白衣男子给的丝帛拿出来递给少年,少年看看丝帛,好似已经司空见惯,眉目间却不甚欢喜。 “又是白逸!” 我估摸着,这少年口中的白逸,应当是白衣男子的名字。这两个字倒是十分衬他,我不禁又想起那日他吹笛和浅笑的模样,真真是……让人一见难忘。 我不由得问道:“他,是曳云阁的吗?” “他?我们曳云阁地方小,装不下他那尊大神仙!” 少年的语气很不友好,好似跟白逸有很深的过节,我忙夸赞道:“你们这儿还小啊,我看着简直比人界的一座城还要大!不愧是六界最大的仙门啊!” 听我这般说,少年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 原来他不在曳云阁,不知为何,我的心底泛出一点点失望,待我一细想,那种感觉又无影无踪了。 “你到底要不要拜师?!” 不知何时,少年已飞身而起,此时正站在一爪松叶上,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我。 “哦,走走走……”我说着,便在路上疾步走起来,却突然肩上一紧,被少年抓着飞了起来。 “看模样,你也差不多三千岁了吧,怎的还不会御风?” “哈?哈哈哈……六界这么乱,能活着已实属不易。”被人戳到痛处,我的笑实在有点尬。 少年的眉间生出几分同情:“我听阿姐说,外面的环境确实不好,你现在来昆仑了,就要好好修炼,可千万别偷懒。” 以我在人界的经验来看,这少年的心性应当十分纯良,我不由得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 “你没出过昆仑?” “没有。” “你就不好奇外面的世界?” “阿姐说外面很危险,每年又都有很多妖怪来昆仑,我想,外面肯定不及昆仑。” 倒是个乖乖男,推理得也不错,不过:“可我怎么听说,昆仑更危险呢?” 少年眼神怪异地向我看来:“危险你还来?” 我不由得一愣,随即笑开:“因为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少年疑惑道:“打赌不都是跟别人吗?怎么还能跟自己赌?那输赢怎么算?” 我看着少年一笑:“曳云阁的人你都熟吧?” 少年神色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你帮我找个好师父,我就告诉你。” “那你可不许反悔。” 我伸出小手指勾住他的小手指,边摇边道:“拉勾上吊,一万年不许变。” 少年看着我的动作,很是新奇:“这个有意思。”他又拉着我的小手指,摇了摇。 第9页 我看着他小孩子般的纯真模样,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没想到在外界眼里到处都充斥着厮杀的昆仑,居然还有这样的少年,他的家人一定将他保护得很好。 “我叫清歌,怎么称呼你?” 少年想了想,道:“你叫我云祁吧。” 说话间,他已携着我飞身到了曳云阁,我们一起落在宽阔的铁铧木广场上。 “少阁主。”所到之处,弟子们皆向云祁拱手行礼。 原来他竟是少阁主,我惊讶中带着些许果然的猜想,难怪他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世道艰难,也不知人心险恶,只我几句话,一丝帛,就带我进阁了。 曳云阁的弟子们行完礼,眼神却是落在我的身上,似乎从未见过云祁和陌生人在一起般。 果然,很快便有一位年长的弟子迎了过来。 年长的弟子向云祁拱手一礼,问道:“少阁主,这位是?” “这是清歌,来拜师的。这是陆升恒师兄,这几日你先跟着他熟悉环境,等拜师礼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云祁向我微微一点头,我便明白他是要我放心找师父的事。 我拱手向陆师兄一礼,道:“有劳陆师兄了。” 我随着陆师兄穿过偌大的广场,去往还未行拜师礼的众人住处。 曳云阁很大,因为建在树上的缘故,并不是一路平坦,而是需要不时地上台阶、下台阶、转弯、绕路,倒也有趣。一路上,陆师兄给我讲了些曳云阁的历史,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的一言一行,还故意在转弯下台阶的档口试了一下我的法力。 此地的路不好走,他故意回身,看似无意却蕴含法力的一掌向我拍来。我脚下不稳,闪躲不及,直直向外跌去。巨松参天,生在悬崖峭壁,脚下可见流云浮动,我这一下摔下去,必定尸骨无存。我在空中极力转换身形,想要抓住旁边的树干,却有些吃力。陆师兄见我并无高深法力,也不似假装,这才出手往我脚下扔出一柄长剑。 我脚底借飞剑之力,顺势飞身上来,假装没看出他的试探,有些惊魂未定地道:“好险好险,多谢陆师兄出手相救。” 陆师兄将长剑一收,有些歉意地一笑:“抱歉。” 他的神色缓和下来,似乎对我一路的表现还算满意,便带着我继续往前走。 “曳云阁由老阁主曳盛所建,至今已有五万余年的历史。如今老阁主安享晚年,已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云舒阁主。” 陆师兄说话间,天空几声清脆的鸟鸣传来。我回头望去,七彩的云霞中,一青一白两只大鸟从天际飞来,而它们的背上,站着一对身姿卓绝的男女。女者端庄秀丽、风姿出尘,手臂间飞扬的雪青色披帛和那高昂的头颅,让她看起来高贵又典雅。而那白鸟背上的男子,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墨色的长发轻轻扬起,一支流云玉簪更衬得他姿容清俊。他神色淡淡,不似那日大战赤云桥那般气势凌人,只是周身的气质依旧透着些许清冷。 竟是白逸! 第6章 、木香花暖 云祁不是说白逸不是曳云阁的么,怎么……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居然流过一丝紧张与暖意, 待我细细去感受,那种感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奇怪。 陆师兄道:“那位身着雪青色衣衫的女子,便是我们的云舒阁主。她虽然不过五千岁,却已经是渺阶高手了。” “渺阶?”我惊讶道,实在不敢相信。 这六界,除了生来就是仙或神的,其余各界之众若想修炼成仙,都要经历微、曦、茂、澄、祝、极、渺、虚八大阶段,而这每一阶段又分了初、仲、暮三层。越到后面,破阶越难。听说很多有天赋的妖,也得一万多岁才有可能突破极虚。而突破虚暮,再受十道天雷劈身,若能挺过去,便是修得仙身了。 这云舒阁主小小年纪,居然已是渺阶。我又汗颜又羡慕,因为我已经三千多岁了,还是个曦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突破曦暮。我不禁对她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见我一脸吃惊,陆师兄笑了笑:“她突破极暮的时候,我们也很惊讶。这曳云阁上下,除了她,还从未有人在一万岁下突破过渺。从那以后,老阁主便把阁主之位传给了她。” 我不禁感叹道:“真厉害……那阁主旁边那位,是什么阶呢?” 陆师兄疑惑地看向我:“你不知道他?” “我就前几日在赤云桥见过他,听少阁主说他好像叫白逸。” 陆师兄朝白逸看去,就像是在看一位远古的尊神,良久才道:“他也不过五千岁,但已是开境。” 我一个趔趄差点跪倒,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什么阶?” 陆师兄道:“白仙是五年前在昆仑成仙的,短短五年,他就进了一阶。” 大概是升仙的十道雷劫全劈在了我耳边,我僵在了一个十足惊叹又十足怪异的表情。 修炼成仙后就是入境,再上一层才是开镜。接着化境、纯元、归一,过了归一再历一次六界至苦,受一百道天雷,就可成神。 “清歌?” “啊……”我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陆师兄,昆仑仙多吗?” 陆师兄:“总共也就三位,一位我们的曳老阁主,一位是凌峰阁的凌空空阁主,还有一位,就是朝你走来的这位白仙。” 第10页 我抬头看去,白逸和曳云舒已从大鸟背上飞身落地,一路受着弟子们的拱手之礼,相伴行来。 我看着他,也如刚才的陆师兄一般,像在看一位远古的尊神。因为自古以来,从未有妖在两万岁之前修炼成仙的。即便是生来仙身,也未有谁能在百年之内再进一阶。若不是灭世一战中神都死了,我都要怀疑他是神了。 “阁主,白仙。” 陆师兄朝走来的两人一礼,我亦随他朝两人拱手一礼。 两人走后,陆师兄道:“走吧。” 我转身欲走,却突然感觉有束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回头警惕地看去,却只见白逸和曳云舒的背影。 想来是刚到新环境,我的警惕过甚了。 曳云阁每天都有很多慕名来拜师的人,还未被师父选中行拜师礼的都住在揽山院。 揽山院坐落在曳云阁后边,四处都有弟子把守,名义上是保护我们,实际上,也有监视我们这些外来人的意思。乱世嘛,能被收留就很满意了,什么监视看管,在熟悉之前都是必要的,我十分理解。院子很大,摆设简洁,男住东边,女住西边,雌雄同体的住后边。我是女扮男装来的,只得跟着陆师兄到满屋汗臭的东房。这些年为了逃命,女扮男装这种事我实在是没少干,所以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是新来的清歌。” 一进屋,满屋子的人啊妖啊还未修成人形的动物啊,都停下动作来看我,其间就有那日赤云桥与我同行的。当然了,还有那些追着我八卦,最终聊嗨了让我溜走的。 我冲众人微微一笑:“请多关照。” 众人没有什么反应,看着我的眼神满是警惕。 “大哥哥!” 一只小狐狸从众人身后窜出来:“大哥哥,这边还有张床!” 是那日我帮忙问白逸在哪儿的小狐狸,没想到他也来曳云阁了。 陆师兄冲我点点头,我便随着小狐狸进屋了。大老爷们儿的宿舍实在只有“脏、乱、臭“三个字配得上,不过中间也有一些收拾整洁的,对于这些床的主人,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大多是些相貌秀气的妖和一些人族修士,唯独一个人与众不同,他长得五大三粗、面目丑陋,看起来像是头牛妖,东西却也收拾得整洁。 “大哥哥,就是这儿了!”小狐狸脆生生地说。 我回头看过去,只在犄角旮旯留着一张空床,床上一应用品已然被搜刮干净,只剩下光光的木板。 最后一个来,是这种情况倒也不算太坏。 “你把我的被子铺上,就不硬了。”小狐狸说话间,就用爪子把旁边床的被子递给我,我看着它有些吃力的动作,心中微暖。这个时候,大家都对所有人存着戒心,即便是那日以为我和白逸认识的八卦小妖们,也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我接过小狐狸递来的被子铺上,它便开心地与我谈着这几日在曳云阁的所见所闻,看起来十分开心。 一个时辰后,小狐狸终于说累了,趴在床上瞌睡地向我道谢:“谢谢你大哥哥,他们都嫌我小,不爱跟我说话,只有你不烦我,嘻嘻。” 小狐狸说完,便瞌睡地闭上了眼,很快就响起了轻轻的呼噜声。我见它蜷缩得紧,许是有些冷,便翻起它褥子的一边,将它盖住。我亦有些困倦,便同样翻起被子的一边盖上。 自从离开成山后,我已经五个多月没安心睡觉了,今夜,应当无事。 今夜确实无事,但安心睡觉,却不是。 传言中的鼾声震天响,我今夜算是见识了。一屋子的妖怪鼾声如雷,我用被子全来捂耳朵,也毫无用处! 无可奈何,我只得趁着守卫弟子打瞌睡的档口,溜出了东房。 今夜无月,倒是繁星满天。山风吹来,竟将我的瞌睡吹没了一半。我无奈笑笑,散散步,观观星,倒也不错。 因曳云阁建在山巅巨松之上,在此处观星倒是十分清明,满天繁星就如伸手可触般近在咫尺。一阵花香飘来,让疲惫的我顿觉神清气爽、五内皆安,于是,我便循着花香寻去。大约走了两刻钟,我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大片的木香花从各个树枝倾泻而下,它们缠绕、盘旋在树干,又垂落空中,犹如在此处搭建了一座木香花的殿堂。我嗅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伸手把玩它们纯白、美丽的花枝,心中更是愉悦。恰见花朵葱郁间露出一截不小的树干,我便脚尖一用力,跃身上去,衣衫一摆直接躺在了树干上。 天上是璀璨的繁星,四周是清香、美丽的木香花,今夜能寻得此处入眠,真是要感谢那一屋子鼾声。 我满意地露出笑容,正准备入眠,却听得一清雅纯澈的声音在木香花的另一边响起。 “你也来观星?” 这声音,竟是白逸。 我的心一紧,但很快放松下来。隔着这大片木香花,他未必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他也不认识我。 “世人都爱赏月,没想到白仙喜欢观星。” 听到我的回答,白逸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爽朗清澈,就如这山间清爽、带着花香的风。全不似白日看起来那般清冷疏离,我也不禁胆子大了许多。 “白仙笑什么?” “喝酒吗?”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见一个玉色的酒壶从木香花的那边扔了过来。扔酒壶的人力道很准,我不用起身,只稍一伸手,便接住了。酒壶线条流畅,没有复杂的装饰,可谓精致中透着些疏朗,看得出他的主人很是讲究。 第11页 我仰头喝下一口酒,有些诧异:“神仙醉?” 木香花那边一阵响动,同样传来诧异的声音:“你去过扶风城?” 我的心泛上一丝微痛,那个地方,是我最信任的人骗我进炼丹炉的地方。我不由得带了几分怅然地答道:“呆过几年。” 他的话带着几分调侃:“看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喝酒罢。”说话间,我把酒壶扔了回去。 木香花那边传来一阵响动,随即听到他带笑的声音:“你这功法实在弱得很,差点摔了我的壶。” 我不由得瘪瘪嘴:“谁愿意当个弱者。” “是啊,没人愿意。”不曾想,他的声音居然比我还惆怅,不免让我心生反意。 “作为一个仙,你这般感叹,就是有点挤兑我了。” 木香花那边响起轻轻的笑声,如流泉轻响,借着漫天繁星和这花香酒意,我竟有些迷醉。 本来以为他会继续挤兑我,却听得那边传来一句很轻的话:“我并非生来就是仙。” 话虽轻,力却重,我不由得朝他的方向看过去。虽然隔着重重花影,我看不清他的模样,甚至连他的身影在何处都完全看不到,但我知道,在木香花那边的他,今晚一定心事重重。妖修炼成仙,何其艰难,而就他这句回答来看,想必曾经作为弱者的他,也吃过不少苦头。我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近之感。 只不过,他现在已是高高在上、万众景仰的仙,而我,依旧是一只疲于逃命的小妖。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嘲笑自己,刚才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居然会觉得自己与他有亲近之感。 过了许久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木香花那边却传来他十分清醒的声音。 “夜里风凉,早些回去吧。” 接着,便是一阵响动,听声音,他刚才应该也是躺在被木香花环绕的树上。 我听着他即将远去的脚步声,终于股气勇气问了一句。 “成仙难吗?” 木香花那边的脚步声一顿,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回问了我一个问题:“活着难吗?” 我不由得一愣。 活着难吗?在这到处都充斥着混战、厮杀的六界,当然难!可我们还是拼了命地要活下去。修炼成仙必定也是很难的,但我们还是要拼了命地朝着那个方向去。白逸没有直接回答我,却一语点破了我的担忧,既然都是拼了命,又何必害怕丢了命。 “多谢。” 白逸走后,我又在树上躺了许久,回想这一路的事,也回想他说过的话。直到天将破晓,我才悄悄溜回东房。屋里依然鼾声震天,无人知我出去过。 第7章 、松林伐木 因着来拜师学艺的弟子越来越多,曳云阁早已屋舍、家具吃紧,所以每一批来拜师的都要参加伐木,而上一届入阁的弟子便会帮我们把木头运回去。 伐木的地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红松林,每人伐一棵二十人才能合围的大树,再按照图纸要求,把它砍成不同长短,便算是完成了任务。这一切,都会被作为入阁考核的一部分,由带队的陆师兄打分。 众人听完规则,便一窝蜂冲进树林,挑选自己要砍的树。不是所有的树都能达到要求那般大,所以,走到后面的,只能往更远处去寻找合适的树。这也意味着,越到后面越难按时完成任务。 我的法力在求学的众人中也算弱的,即便卯足了劲在树间奔跃,也还是落后不少,只能看着大树一棵棵被人抢了去。 “大哥哥,这里!” 我循声望去,只见小狐狸白令秋已然跑到前面,正用力地分开爪子抓住两棵大树的树枝,示意这两棵树算是它的了。果然,原身还是比人形动作快些,没想到这小家伙在这种时候竟还想着给我占一棵树。 我调整身形,快速朝小狐狸奔跃去,却见一头还未完全修炼成人形的虎妖,猛地撞在了小狐狸拉住的大树上。小狐狸站立不稳,大叫着摔下。 树下是奔跑的众妖,小狐狸这一落下去,必定被踩得稀巴烂。我来不及多想,抓住空中长满倒刺的藤蔓,便急速朝小狐狸跃去。 小狐狸坠下,被一头猪妖撞开,眼见就要被快速奔来的大妖怪踏在脚下。我鼓足一口气,忍痛松下一段藤蔓,伸长手一抓将它抓住揽进怀里,再借着藤蔓之力,荡到一棵不大不小的红松上。 小狐狸惊魂未定,抱着我大哭起来。我拍了拍它的背,道:“没事了。” 小狐狸抽抽泣泣抬起头来,突然看到我被倒刺挂得血肉模糊的左手,又一包眼泪流了出来:“大哥哥,你的手……” “一点小伤而已。” “我先帮你把刺□□吧……” 小狐狸说着就颤巍巍要来帮我拔刺,我忙伸出另一只手将它挡住。 “不用!” 本来伤口不大,但要是被他颤巍巍的大爪子一碰,那可就说不定了。 “清歌,你们怎么样?”陆师兄说着,飞身落在我们的旁边。 我朝他招了招手:“就挂了几根小刺。” 陆师兄看了看我手上的伤口,道:“这刺可不小,你忍着点。” 陆师兄说完,指尖凝聚蓝色的法力之光,隔空拂过我的手面,那些刺便齐刷刷被他拔了出来。我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发现伤口已经变成了黑色,糟糕,有毒! 第12页 我正要将手藏起来,却见陆师兄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一边给我的手倒着白色的药粉,一边道:“别怕,这是解药。但这毒很厉害,你这手估计要先黑几天才能恢复。” 陆师兄话未说完,我已经看到伤口边缘的黑色在慢慢褪去了,我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我这本身就解毒的特性,可不能被旁人发现。 我这一番动作,惹得陆师兄和小狐狸都奇怪地看着我。 我忙从怀中掏出一瓶为他人准备的毒药,一边往手里倒着,一边道:“我这儿有祖传的百毒清,一会儿就好!” 我一股脑往手上倒了不少毒药粉末,在陆师兄和小狐狸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伤口的黑色慢慢变成了绿色,看起来更可怕。 陆师兄道:“你没拿错药?” 小狐狸哭哭啼啼:“大哥哥的手要废了……唔唔……” 我干笑几声,道:“再等一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伤口的绿色慢慢褪去,逐渐恢复血红。 小狐狸道:“大哥哥,你们这百毒清好厉害啊!” “嘘……”我故意做出一副怕被人听见的模样,小狐狸赶紧捂住了嘴巴。 陆师兄了然地笑笑,这世上的抢夺太多了,若谁有点好东西,必定是要捂得严严实实。 陆师兄随手一握就抓住了一截青色布条,他仔细地用布条将我的手包扎好。 “今日是我的疏忽,你们俩又都受了伤,就不用伐树了。” “多谢陆师兄,但如此怕是会让众人不服,我单手加未成年的小狐狸,算我们一棵树吧。” 陆师兄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小狐狸,最终朝我们点了点头:“记得日落之前把树砍好,不然没人帮你们运树。” “好。” 近处的树都被挑完了,我和小狐狸只能往远处去,此处是曳云阁的地界,倒也没什么危险。小狐狸还未幻化人形,连斧头都不会拿,只得运足灵力用牙啃。我看着大树上那不到两尺的口子,欲哭无泪。 “小家伙,你在给树挠痒痒吗?” 小狐狸累得趴下,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们现在回去……找陆师兄商量不干,还来得及吗?” “能是能,就是会被人瞧不起。” 小狐狸看了看我,强打起精神站起来,继续啃树。 我一边磨着陆师兄友情相助的大斧,一边忍不住教育小狐狸:“记住这次,以后别做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承诺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能力。” 小狐狸想了想,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似乎变得有力气了似地,啃得更加带劲。啃了一会儿,突然回头来看我。 “大哥哥,你为什么还在那儿玩,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了!” 我看了看手中正在磨的刀,它管这叫玩?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听过没?” 小狐狸摇摇头,我看了看斧头的口子,已经可以了。我扛着磨好的大斧来到大树跟前,朝小狐狸挥了挥手。 “你,往后让一让。” 小狐狸往后让了两步。 “再让一让。” 小狐狸又往后让了两步。 “……你还是跳到那棵树上去吧。” 小狐狸不相信地看了看我,但还是听话地跳到了旁边的树上去。 我单手握住大斧,对了对小狐狸啃出的那道口子,卯足灵力将大斧抡起,狠狠砍了下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擦声”,斧柄断了…… “有没有搞错啊!!!” 我看着断裂的斧柄,再一次欲哭无泪,这曳云阁的东西,这么不禁用吗?! “大哥哥,现在怎么办啊?” 小狐狸耸拉着耳朵,跳到我的身边。 就在我想着该去找陆师兄,还是应该重新弄个斧柄的时候,身旁传来了几声脆脆的断裂声。我抬头望去,只见我刚才砍的地方,一条裂缝快速蔓延开去,接着一声巨大的“吱呀声”,树身一晃,直直朝我们砸了下来。 我去!反射弧这么长! 我赶紧抓起小狐狸,跃到一旁去。 巨大的树身倒地,扑腾起阵阵烟尘,我不由得侧身用手扇了扇。 “大哥哥,你好厉害啊!我们可以完成任务了!” 小狐狸乐得拍起大爪子,随即拔腿冲到树干去,按着图纸要求开始啃树。我则快速做了个新斧柄,继续单手拎着斧头,劈里啪啦对着树身一顿狂砍。 太阳落山的时候,大汗淋漓的我们终于将树按着要求砍好了。但当我们跑去找人帮我们运树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都走了。 “大哥哥,现在怎么办啊?” 眼看夜幕就要降临,我看着一大堆伐好的木材十分头疼。就凭我和小狐狸这肩扛腿走的,怕是弄一块木材回去,就得半道累死。但要是不弄回去,就是没有完成任务,到时候影响入阁就更惨的。就凭我这点灵力,不先找个大靠山,怕是在这昆仑活不过一个月,更别说好好修炼了。 “要不我回去找陆师兄帮忙吧?”小狐狸说道。 “他都说了太阳落山后没人帮我们运树,应当是不会帮忙。” “那怎么办啊?” 小狐狸着急地走来走去,却突然动作一滞,冲着天空生气地叫起来。我抬头望去,几只猫头鹰正得意飞去。 我疑惑地看向小狐狸:“你跟猫头鹰有仇?” 第13页 “是它跟我有仇!” 小狐狸委屈巴巴地将尾巴伸到我面前,竟然落着一泡鸟屎。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猫头鹰真是太坏了!哈哈哈哈哈……” “大哥哥,你还笑!” “好,我不笑了……”我忍了片刻就破功,继续大笑起来。 小狐狸不满地把尾巴凑过来:“再笑给你糊身上!” 我赶紧一让:“我可没得罪你。要不,咱俩把这一屎之仇报了?” 小狐狸来了劲:“还能报仇?可我们不会飞啊……” “它会飞,它的蛋可不会飞。” 小狐狸惊讶地看着我,随即笑起来,看来我们是同道中妖啊。 我跟小狐狸忍着臭味,闻了闻猫头鹰的屎,开始在红松树间奔跃起来。 我以前没日没夜逃命的时候,没少干过下河捉鱼,上树掏蛋的事,对猫头鹰的习性十分了解。它们仗着自己的屎特别臭,就故意在鸟窝外堆满粪便,希望能把敌人臭跑,来保护窝里的蛋。但它这点小聪明,正好成了我找蛋的线索。 我和小狐狸的鼻子都算灵敏,很快便在几棵不算大的红松上找到了猫头鹰的窝。 我虽然一向有仇报仇,但从来不牵连他人。我和小狐狸约定,拿蛋之前先用法力探探里面有没有小猫头鹰,要是有就给它留着,没有我们就拿走。 十分幸运地,我俩找到了十来个蛋。 “好久没吃过鸟蛋了!” 小狐狸开心地仰着头,将蛋一扔就要用嘴接住。我赶紧一伸手,将蛋提前接住。 “这蛋不是给你吃的。” 小狐狸惊讶地看着我:“大哥哥,你要独吞?!” “这么想你大哥哥吗?白疼你了啊……” 小狐狸赶紧用头蹭蹭我,一派撒娇模样:“我开玩笑的嘛……大哥哥,就吃一个嘛,好饿啊……” 我摸摸小狐狸的脑袋:“我们得想办法把木材运回去。” 小狐狸一惊,抬头看向我:“蛋能运木材?!” 我看了看它,觉得还是先不解释了:“你往后让一让。” 小狐狸直接蹦到了树上,还捂住了耳朵。 看来是被下午砍树吓着了,算了,不要它帮忙也行。 作为修炼水系法术的朱獳,我虽然法力不高,但在这万物间借点水是绝对没问题的。我抬手运起法力,看着夜幕中,各种花草树木上慢慢升起水滴,如星光点点汇聚到我眼前。我再伸手一提,将所有的蛋抛入空中,缓缓的水流一圈圈将蛋缠绕包裹。 这是人界煮蛋的方式……欸,不对,没火…… “小家伙,你的爪子能把木头刨出火来么?” 小狐狸吃惊地将爪子放进嘴里:“会把爪子烧了吗?” 我…… “那你下来,用法力把它们举着。” 小狐狸跃下树来,用脑袋顶着一片悬空的蛋和水,一个劲地嗅着蛋。 “可不许偷吃哦。” “噢……” 我快速把伐木用剩的木材拢到一起,用牙刀在木头上学人族钻木取火。 在牙刀的快速旋转下,木头开始冒起了青烟,接着“噌”地一声窜出一个小火苗。 小狐狸大惊:“大哥哥,你修的火系法术?” “这叫钻木取火,跟人……是我们人族生火的方式。” 火堆被我弄得大了,我一抬手,用法力将小狐狸头上的水和蛋移到火上。 小狐狸很是纳闷:“这是在干嘛?”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水扑腾了一会儿,我便将蛋一撤,用法力将蛋剥壳,然后碾碎了散在地上。 约莫过了半刻钟,地上慢慢钻出来许多蚂蚁。我见四周蚂蚁都出动了,突然用法力一抬,将蛋都提在了空中,然后看向黑压压的一片小蚂蚁,道:“你们这里谁是老大啊?” 一只大蚂蚁从蚁群里钻了出来。 “这些蛋是我特地送给你们的,你们要是帮我把那堆木材搬到山上的曳云阁,我就再给你们两倍的蛋怎么样?” 蚂蚁们交头接耳起来,蚂蚁老大突然举起一只蚂蚁,被举起的蚂蚁动了动六只脚和触须。 我有些惊了:“身子不大,胃口不小啊!八倍也太多了。” 蚂蚁老大放下蚂蚁,转身就走,大家都准备回洞。 “等一下!八倍就八倍,明早辰时两刻必须送到噢!” 蚂蚁老大咬了朵小花递给我,我明白,这就是它同意的意思。我法力一撤,鸟蛋再次落在地上,它们都开心地搬起来。 小狐狸一脸不相信地看看它们又看看我,然后突然大笑起来:“大哥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就这么些小东西,哈哈哈哈……它们能搬动木材?哈哈哈哈……你还不如说让我背回去呢!哈哈哈哈……” 小狐狸笑个不停,却突然笑声一顿,因为它看见木材动了。 它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木材虽然动得很慢,但确实在移动。它忙低头一看,木材下面密密麻麻站着小蚂蚁,在移动着木材。 小狐狸又惊又疑惑地道:“它们……怎么会?” 我笑笑,扔给小狐狸一个刚才没用的鸟蛋,一边剥着自己手里剩下的一个,一边道:“这就叫:众心齐,泰山移!” 第8章 、有仇报仇、有恩谢恩 回揽山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众人正在饭堂吃饭。见我和小狐狸脏兮兮地回来,脸上全是嘲笑之色。我懒得管他们,径直跑到饭桶前,却无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粒米也不剩。而我和小狐狸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在这时候叫了起来,惹得一众妖怪哄哄大笑。 第14页 “我还剩半个馒头。”一只丑陋却干净的手,握着半个馒头伸过来,我抬头看去,是那个丑陋却爱整洁的牛妖。 见我看他,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算了……” 他话音未落,我便伸手拿过他手中的馒头,冲他感激一笑:“谢谢”。 牛妖似乎从未见别人跟他道过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终只是有些尴尬地点点头,便快速转身离去。 小狐狸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感慨道:“他好像没看起来那么可怕了。” 我掰开馒头,分给小狐狸一半:“人不可貌相,妖也是。” 小狐狸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起馒头来。我闻了闻香软的馒头,张开嘴正欲咬,却被人大手一拍,将馒头打落在地。 是那头将小狐狸撞下树的虎妖。 “活都没干完,还有脸吃东西!”虎妖的声音很粗,语气很猖狂。它的话音刚落,跟在它身后看热闹的妖怪们便再一次大笑起来。 我做出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鼻子前扇着风:“没人告诉你,口气太大就不要大声说话吗?” 虎妖一愣,用手捂了捂自己的嘴。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我就捡起地上被他打落的馒头,带着小狐狸匆匆离开饭堂。 “它们太过分了!”小狐狸跟在我旁边,很是愤愤地说。 “这算不得什么。”比这个过分的我可见过多了。我心平气和地将馒头擦干净,满意地吃起来:“这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凉了。” 我不是个惹事的,但也不是个怕事的,虎妖这两次的仇,我定会找机会报回来。只是跟他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我们。而依我的观察,我们的一言一行,都被曳云阁的人暗中观察着,若是惹是生非,肯定会对入阁有影响。 我和小狐狸散了会儿步,才回东房去。如我所料般,大部分人都已经收拾停当,躺在了自己的被窝里。 “大哥哥,我们的被褥没了!”跑在前面的小狐狸,率先看到了我们只剩床板的两张床。我心中涌起怒意,果然是得寸进尺! “你们谁抢了我们的被褥?!”小狐狸再也忍不住,质问众人:“若是不还给我们,我现在就去找陆师兄!” 众人毫无反应。 小狐狸包着两包眼泪,怒气冲冲就要奔出房去,被我上前一把拉住。 “没关系,床板也能睡。” 众人听我这软弱的一句,均露出嗤笑之声,等着看热闹的也拉起被子,准备睡觉。 小狐狸虽心怀不甘,但也被我安抚着躺在木板上。 我一解衣袍,故作惊讶:“糟了!” “大哥哥,怎么了?” “你今天有没有碰我们的被褥?” 小狐狸想了想:“好像没有,怎么了?” “那就好。” 我故作松了一口气,安心躺下。 小狐狸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凑近小狐狸,悄声道:“明天一早,我们就知道是谁拿了我们的被褥。” 我虽是悄声说着,却故意控制在一个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果不其然,众人都伸长了耳朵,听我们的下文。 小狐狸十分配合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再次把声音压低,带着误打误撞的笑意:“我刚发现,早上把凌花粉当痱子粉抹在被褥上了。” 小狐狸更加疑惑:“凌花粉?是什么东西?” “哥哥我研制的独门剧毒,中毒之人开始没什么异常,待到戌时之后,便会全身发痒直至溃烂,最终变成一滩烂肉。” 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发出感叹,就听见不远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我和小狐狸同时望去,只见地上一个人影又爬回了被窝。 我向小狐狸眨眨眼,小狐狸立马心领神会,语气同情地感叹一句:哎,偷个被褥就要抵命,太不值当了。” 我翻身翘个二郎腿,语气十分惋惜:“这也没办法,这里没有辣椒汤可喝,也没有黑熊粪可泡,我就算心有不忍,也没办法给他配解药。” 我话音刚落,便传来虎妖的冷哼:“就你这点小伎俩,还想骗人。” 我看了一眼虎妖的方向,没有理他,只悄声跟小狐狸说了一句:“快戌时了,早些睡吧。” 小狐狸冲我一笑:“好。” 屋中静悄悄,看似都睡着了,实际都没有睡,在等着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我算算时间,刚才去拉小狐狸,顺道洒在虎妖身上的痒痒粉应该要见效了。刚才我一看众人神色,就知道这被褥是他搞得鬼。 果然,不到半刻钟,虎妖便开始抓挠自己的身体,且速度越来越快。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的方向。 虎妖越抓越厉害,已然将身体抓出血红的爪印来。它暴戾地冲下床,一把抓住我的脖子。 “解药!” 我故作不解:“什么解药?” “不说就死!” 虎妖凶狠地说完,手上便加了力道,我看着它微微一笑,毫无惧色。 我心中笃定,它不会真杀了我,但小狐狸却急得口不择言了:“你若伤了大哥哥,白仙跟你没完!” ??跟白逸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众人都齐刷刷看过来,那些八卦的小妖,又开始嘀嘀咕咕了。 “我就说他跟白仙认识……” 第15页 虎妖也开始动摇,身上的痒却越来越严重,有些犹豫。 他突然心一横:“反正都要死,还怕什么白仙!” 虎妖说着就要再加力道,众人却涌过来将他拉住。 “虎骇你不怕白仙,我们怕啊,小兄弟若死在这里,白仙肯定连我们一块儿办了。” “就是就是,你想做什么我们管不着,但这还未正式入阁拜师,若连累我们,就不是你虎骇一个人的事了……” 虎骇被说得没办法,心里也开始虚起来,面上却狠狠道:“交出解药,我就放过你!” 众人又开始纷纷劝说我,我故作一副刚才快被掐死的模样,半天说不出话来,只不停摆着手,示意我没有解药。 “那就一起死!”虎骇说着又要动手,远处的牛妖突然身形一闪而至,几番快速交手制止了他。 虎妖恨恨道:“牛霁林!” “听说云景院的谷长老是头黑熊精。”牛妖虽然语气淡淡,但配合他那张看起来凶恶的脸,令他的话听起来不容置疑。 “呸,喝辣椒烫,泡黑熊粪,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哎呀,你的伤口变黑了!“ “是要开始烂肉了吧?” “要死死到外面去啊!臭死了!” 虎骇本就奇痒难耐,加之众人如此说,又见我一副“解药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终于冲出了房门。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下满意。今天伐树的时候,听见运木材的弟子说谷长老的坏话,还说什么黑熊精都是坏脾气,当时不少新来的都听到了,如今这小道消息正好拿来给虎妖下套。 我是法力低微的小妖没错,但我早已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妖! “大哥哥,你好些了吗?” 我咳嗽了几声,假装终于缓过劲儿来,道:“没事。” 眼见牛霁林正转身离去,我忙道:“霁林大哥。” 转身离开的牛霁林顿了顿脚步。 “谢谢。” 牛霁林没有回头,嘴里学我嘀咕了一句:“霁林大哥……”,随即回了自己的被窝。 被子上已经假装被撒了毒药,我们不能再去拿。我抱着小狐狸正欲在床板上躺下,一条被子横空飞来。我抬头望去,只见牛霁林已经和衣躺在床上。我冲着他感谢地一点头,将被子一半压在身下,一半盖在我和小狐狸的身上。 夜里依旧鼾声如雷,我再次溜出东房,去昨夜木香花环绕的树干睡觉。只是今夜无璀璨的繁星,也无喝酒的白逸。 子时的时候,我听见一声哀嚎响彻曳云阁,接着便是谷长老坏脾气的咒骂和虎妖边跑边道歉的声音。我嘴角一勾笑了起来,这谷长老果然脾气不好,随即便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溜了回去。天将破晓的时候,大家看到虎骇鼻青眼肿、满身是伤地从外面回来,直接瘫倒在床。不仅伤了身、丢了面子,也再没了心气来欺负我和小狐狸。那些跟在他身后笑话我们的,也开始离我们远远的。 山间的清晨很是清爽,我和小狐狸打了水在院子里洗脸。刚转身回屋,便见赤云桥那日见过的几只八卦妖凑了上来。 “小兄弟,老哥我早就猜出你跟白仙关系不一般了,你还不承认。” “嘿嘿,好歹是一块儿来昆仑的,给我们引荐引荐呗!” “这年头能抱个大腿多不容易啊,你跟他有什么矛盾,就赶紧去服个软吧!” 小狐狸听他们这么一说,一脸疑惑地看过来:“大哥哥,你真跟白仙熟啊?” 这一问,问得大家都看向小狐狸,又看向我,我只得瘪瘪嘴。 “它昨晚胡说的。” 几只妖怪一愣,随即笑起来:“小兄弟,跟白仙相熟是好事,你捂这么严实干嘛?” “噢!我知道了,是怕我们沾你的光,哈哈哈……” “诸位,你们这么胡编乱造,我听着没什么,但要是传到白仙耳朵里……” 众妖讪讪住嘴:“哈哈哈,不熟……不熟就算了。” 我懒得跟他们再说,抬步便走,还未走出两步,便听得陆师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清歌。” “陆师兄?” “昨天我离开得早,师弟们都忘了你跟小狐狸在西边伐树,所以忘了等你们。” “是我们速度太慢了,不怪师兄们。” 陆师兄看了看我,似乎对我的知进退很满意。他继续说道:“昨天白仙路过红松林,帮你们把木材运回来了,我想,你们可能需要当面去谢谢他。” ??!!!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当然,这个众人也包括目瞪口呆的我。 他为什么要帮我?那小蚂蚁们呢? 众人开始嘀嘀咕咕,那几只八卦妖又开始了“果然如此”的胡编乱造。 “白仙是曳云阁的贵客,住在云渺殿的清风院,我带你们去吧。” “那就麻烦陆师兄了。” 于是,我便和小狐狸,跟着陆师兄去了清风院。 清风院离揽山院不算远,只是这个路我看着甚是熟悉。果然,不到两刻钟,我便看到了那大片大片的木香花,它们比之夜晚,看起来更加美丽。 “清风院就在木香花后。”陆师兄说罢便转身离开。 一阵山风吹过,白色的木香花瓣纷纷飘落,我不由得看呆了。这世间美丽的东西不多,花雨却是其中之一。 第16页 小狐狸欢快地在花雨中蹦跶起来,却在一处木香花的拐角处突然停下了。我疑惑上前,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人一袭白衣站在漫天白色的花雨之中。若不是那如墨的长发和那俊逸的五官,我都要怀疑他已经融入那花雨之中了。此时的他一手拎着个浇花的壶,一手抬起接落下的花瓣。明明是个女子的动作,在他做来却一点不女气,竟是十分风雅的姿态。他周身的气质依然有些冷,眉目间比之前沾染了几缕愁思,似乎在想心事。 小狐狸呆呆地看着他,忍不住感叹:“真美啊!” 被人打断心事,白逸朝我们看了过来。 我上前向他一礼:“多谢白仙,帮我和小狐狸运木材回来。” 小狐狸亦前腿一趴向白逸行礼:“多谢白仙哥哥。” 白逸似乎想到好玩的事,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第一次见人找蚂蚁帮忙。” 我放松一笑:“大家各取所需,互相帮助嘛!” “来昆仑之前,你都在哪儿?” 怎么突然这么问,我想了想,回道:“多数时候在人界。” 白逸不再说话,只继续浇花。 这时候,似乎走或不走,好像都有些尴尬。本以为陆师兄会在,进退都跟着他便完了,结果他竟早早走了…… 我思绪百转,转眼间看到旁边的木香花底躺着一个用过的酒壶。 有了! 我拿起酒壶,几步便到白逸的跟前。 “白仙,借点水。” 白逸疑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有些脏的酒壶,将手中浇花的壶递给我。 我拿过浇花的壶,用水将手里的酒壶冲洗干净,又往里添了些水,接着从旁边折过几支开得甚好的木香花,摆弄几番插在酒壶中。 曾跟姬文轩学过插花,没想到此刻还有些用处。 我将插好的花递给白逸:“礼轻情意重,这是我和令秋给白仙的谢礼。” 白逸接过插好的花看了看,意外中带着些许满意地轻轻一笑:“这是人界插花。” 我看着他突然绽放的笑颜,不由得愣了愣,这一次不似赤云桥那日带着疏离,而是夹杂了一分亲切,像极了那晚他同我聊天的感觉。不知他是否知道,那夜与他聊天的是我。 我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小狐狸扯了扯我的衣衫,我才猛然回过神来。忙向白逸拱手一礼,带着小狐狸转身离去。 离开清风院不远,我便碰到了云祁,两日未见,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不过为了能找个好师父,我还是决定跟他打个招呼。 “少阁主,还记得我吗?” 云祁看见我一点也不惊讶,语气却不似前日,有些冷漠:“你既跟白逸相熟,我就不便帮你了。” 第9章 、流光曳梦 云祁看见我一点也不惊讶,语气却不似前日,有些冷漠:“你既跟白逸相熟,我就不便帮你了。” 云祁说完就走,我却有些疑惑。 “为何?” 小狐狸忙将我一拉,悄声说道:“少阁主不喜欢白仙哥哥。” “为何?”他不喜欢白仙,跟帮我找师父什么关系? 小狐狸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看了看云祁的背影,猜想这大概就是少年人的:你是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了。 罢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但有一点,我得跟云祁说。 我匆匆跟上云祁:“少阁主。” 云祁似乎有些不耐烦:“你找他帮你,比找我更有用。” 我不接他的话,而是说了另一件事:“和自己打赌,赢了便不再任人宰割,输了,便是赌上这条命。” 云祁看着我,有些震惊。 我却似毫不在意地一笑:“在这混乱的世间,死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多谢你带我入阁。” 说罢,我向云祁一礼,转身和小狐狸离开。 诚然我与白逸不熟,但我也不想解释,如果别人帮我是要看我和某某的关系如何,我还是宁愿自己来。我喜欢独来独往,不想将自己卷入各种关系的漩涡。 从白逸处回去后,八卦的小妖们仍旧不时嘀嘀咕咕,但因晓得了我的脾气,便也只是背着我八卦。我已解释过了,实在懒得再说,嘴长在它们身上,我也管不过来,于是便当作不知道,该干嘛干嘛。 接下来的几日,依旧是在陆师兄的安排下,做些建设曳云阁的苦力。除了偶尔同牛霁林互助一下,我和小狐狸也很少与别的人走近。只是这几日越来越多的女弟子、女妖怪总三两成群往这边来,几次被我撞见又当作是路过,让小狐狸有些纳闷。我倒是晓得为什么,恐怕是我这副还不错的皮囊,又要引祸了。我打了盆水凑近一看,果然这几日顾着与众人斗智斗勇,忘了把脸抹得脏一点了,看着水中倒映的那张俊脸,我也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副好皮囊啊! 如今大家都看清了这张脸,我也懒得再遮遮掩掩,好歹我还是个男子身份,总比女子身份要安全得多。 因着来拜师学艺的很多,曳云阁每半年,便会举行一次拜师礼,这一系列测试,便算作拜师礼的前奏。我算个运气好的,到曳云阁的第五日便是拜师前的正式测验了。 测验当天,曳云广场上人山人海,我一向怕挤,便和小狐狸在远处的栏杆上找了个好位置,先看看情况。 第17页 为了不将那些心存恶念的人收入阁中,大家要先经过曳云阁镇阁之宝——流光镜的考验。 流光镜是一面金色的镜子,原本不过人族手掌大小。因今日要测验,阁主曳云舒早早施法将它放在了广场中央的瑞云台上。此时的流光镜已不再是一面小镜子,而是一个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金色莲花坐台。环绕一圈的看似莲花瓣,其实是镜子法阵,它们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 看完流光镜,我忍不住朝瑞云台对面的席位看去,上面坐着曳云阁、云祁和几大长老,并没有白逸。心中微微泛起一丝失落,待我细细探寻,那种感觉又消失无踪了。 罢了,懒得管,不重要。进阁才是大事! 陆师兄主管每届新弟子,测试一事自然也由他主持。 “曳云阁收弟子,不问出身、不问原身,但要问一问,各位的心。这流光镜会重现各位的经历,心存恶念者,便会困入心魔,最终湮灭阵中。” 陆师兄此话一出,众人便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不休。能活到现在的,有几个没点污糟旧事,谁愿意把自己的过往交给这么多人指指点点?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若心存恶念,就会死于阵中。这六界如此险恶,谁又能真的心中良善,不存一丝邪念? 见众人讨论不休,陆师兄继续道:“大家稍安勿躁,听陆某说完。这流光镜虽会重现过往,却只有入阵之人能看见,于你是数百年过往,于我们却是短短一瞬。而这困于心魔者,除非他恶念极重,邪气触发流光镜的曳梦杀,才会湮灭阵中。”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便放下心来。但仍有一些人心中惴惴,似乎不太自信。 “是否入镜,但凭自愿。阵法一启,便无退路。各位,要想清楚。” 众人开始嘀嘀咕咕,这是否有性命之忧,完全在于自己心中是否大恶,但大多数人,并不知这大恶的界限是什么。 就在众人讨论不休的时候,一人当先飞入流光镜的法阵中:“我先来!” 居然是鼻青眼肿的虎妖!我们都有些意外。前几日他偷谷长老的屎,被谷长老当变态暴揍,弄得曳云阁上下皆知,丢尽颜面。今日当先试镜,怕是为了找回面子。在众人眼中,他也算恶了,不知入阵会怎样。 陆师兄见状,向高坐阁主之位的曳云舒一礼:“阁主。” 曳云舒颔首起身,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流光镜双手几番复杂地交错变化。伴随着一声龙吟,一条银龙自她掌中飞出,将流光镜飞旋缠绕,最终飞入流光镜的花心里。流光镜顿时光华大盛,流动的光芒自镜中升起,盘旋着将虎妖包围。不过片刻,便见虎妖神色大变,青筋暴露,凶相毕现之际猛地往地上一跪。众人都以为他怕是要触动曳梦杀了,却见流光镜的光芒一敛,从虎妖身上撤下。 一声铜锣清响,陆师兄道:“虎骇过关!可参加法术、技艺测试。” 众妖兴奋起来,虎骇都能过关,其他人也差不多能过了。 虎骇喘着大气,神色傲然地从流光镜的高台飞身而下,去往广场另一边的各项法术和技艺的测试。众人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地飞向高台,接受流光镜的“检验”。除了几个经历了一番痛苦才过关的,大多数人都很快过了关。黄昏时分,便只剩下我、小狐狸和牛霁林了。毋庸置疑,小狐狸过关很快,牛霁林却比虎骇耗时长了些,这倒让我有些意外。 轮到我的时候,我还稍微紧张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些年都是别人在害我,除了几次以牙还牙的报复,我也不曾起心害过谁,应当是没问题的。 我飞身落入流光镜环绕的高台,脚刚站稳,便感眉心一热,眼前的画面陡转,这许多年的经历便浮现在了眼前。 漆黑阴冷、刚能容身的崖间小洞里,还是朱獳原身的我浑身是伤,红艳艳的伤口里几乎能看到白森森的骨头,但我却大气也不敢出,只瞪大眼睛,心惊胆战地看着外面。 “搜仔细点,它绝对跑不远!” 那些来捉我的人正打着灯笼在搜捕我,雪亮的尖刀和人粗壮的大手就从我的眼前滑过。 山中大雨倾盆,浑浊如瀑的水流狂笑着从山顶冲下。饿了好几天的我瘦得像个皮包骨,步履蹒跚又行色匆匆的出来寻找食物,因为只有这种大雨天,才不会有人来山中寻我。我在小溪边看到一条死在泥里的鱼,忙连滚带爬地跑去将它塞进嘴里。然而,鱼还未来得及咽下去,一支利箭便狠狠刺进了我的背,带起一片热乎乎的鲜血。在我气息奄奄、快要痛晕过去的哀嚎声中,我看见那个樵夫,满脸喜悦地将我抓起。 “哈哈……你再跑呀!” 我心中怒气渐涌,抬起牙刀猛刺进那樵夫的胸膛里,等着看他的笑容变成狰狞的惊恐。然而牙刀却从他的身上穿过,毫无痕迹…… 是了,这是过去,现在的我无能为力。 画面一转,是一个肮脏、臭气熏天的黑屋子,只有窗口被老鼠啃出的破洞,照进一点光线来。重伤的我被关在一个连身体都无法转动的小笼子里,身上的皮毛又脏又臭,已分不清究竟是血污,还是各种动物的排泄物……这屋里还有很多小笼子,关着很多像我一样的小动物,大家都在痛苦且绝望地哀嚎着…… 冰冷的泪从我的脸颊滚落,这些过往,我努力着不去回忆,但他们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将我惊醒,那些痛就像是刻在血液里,任我怎么也挥之不去。我看着颤巍巍舔舐伤口的我在竭力安慰自己:没关系,等我修炼成人,就不会被人吃了…… 第18页 我心中猛地一痛,因为成人之后,并没有我想像那般美好。 那一日,春光明媚,花香满城。刚修炼成人形的我,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杏花,开心地走在街上。行人们纷纷侧目看我,我知道,我修炼出的这副皮囊很好,他们大概是都喜欢我。想着终于摆脱了被人追捕、要被人吃的命运,我心中甚是雀跃,步伐也轻快了不少。走过一个拱形石桥,拂过几树含苞待放的桃花,我闻到了一股迷人的酒香。我循着酒香开心地奔了过去,却在一个小巷的拐角被几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围住。 “小姑娘,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说话的男人满脸肥肉,那笑容和语气像极了调笑小动物,让我很不舒服。 我虽已经修成人形,但难免还是有点小动物对人的畏惧心理,于是便有些怯生生地答道:“去吃酒。” 几个男人笑得更深,凑得更近:“酒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吃哥哥我吧?” 我害怕地往后一退,哪有人还想被吃的,他们怕是脑子有些毛病,还是不与他们纠缠为好。我想着便绕开他们要走,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我往左,他便往左,我往右,他也往右。 我有些生气地看着他:“好好地干嘛让别人吃,再说了,我也不吃人。” 说罢我便要走,本以为他们会想明白生命可贵,却不曾想一个男人直接扑上来抱住了我。 “那哥哥我可要吃你了!” 我心下一惊,慌忙一掌拍出,那男人一口鲜血吐出来,便软泥一般倒下了。 “杀人了!杀人了!王公子被杀了!” 许多男人狰狞着围了上来,要抓我、杀我,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我吓得拔腿就跑。 躲躲藏藏了三天三夜,依然在被全城搜捕。我躲在井里看见四处贴的告示,好像是什么丞相公子被杀,有悬赏什么的。我字认得不太全,但我看见那个告示上贴着我的画像,估计跟抓我有关。所以我不得已又幻出原身,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溜进了流向城外的河中,才得以逃脱。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山里被追杀就逃去城里,城里被追杀就逃去山里,居然没一处呆过五年。三千多年下来,也算去过不少城、转过不少山。直到十五年前遇到姬文轩…… 看着过往兜兜转转,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次次逃命、一次次痛苦挣扎,身处流光镜法阵中的我早已大汗淋漓,泪流满面。好想抱一抱曾经的自己,想要在那些绝望的时候,告诉自己别害怕,可现在的我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苦痛虽然历历在目,那些恨也依然蕴藏心底,但这些年经历多了,加之我是个时常安慰自己的小妖,便学会了以牙还牙来化解怨念。所以,躲躲藏藏了三千多年,除了想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也没生出什么向恶的执念来。 我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和痛苦,看着大滴大滴的汗水滴下,嘴角一勾:姬文轩的事我都忍了,流光镜这关算过了吧! 就在我等着流光镜从身上敛去光华的时候,一幕不曾见过的画面突然冲出,在我的眼前浮动起来。 那是一个天地间都充满肃杀之气的傍晚,无数神仙、妖魔挥舞着兵器在相互残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地上满是伤痕累累的尸体,鲜血将旁边的江水都染得血红……混战中,我看到一个男人手执一柄光华璀璨的宝剑,携着登峰造极的功法灵力,刺穿了那个身着华服的绝色女子的胸口。 我胸口猛地一痛,却见那柄宝剑正刺在我的胸口上,似乎,我就是那个女子。一股巨大的悲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猛然将我吞没。我不知道为何,只感觉自己被深深地辜负和欺骗,心中升腾起想要毁天灭地的怒意来。我仰天长啸一声,运足周身灵力,想要毁灭天地,让所有人给我陪葬! 同样登峰造极的功法灵力在我周身升腾翻卷,让我看不清对面男子的容颜,亦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天地间的颜色开始变得血红,四周反击的法力凶猛地打在我的身上,想要阻止我的灵力汇聚。然而,对于我身上不断添加的伤口,我一点也不在乎,满心满眼都只想把一切撕碎、埋葬。 就在我运足法力,准备对这天地猛然一击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声遥远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大哥哥!大哥哥——” 我猛然醒转,是小狐狸!此时的我还在流光镜的法阵中!而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虚幻! 我旋身一转,将散逸周身的灵力收回。反击的灵力依然猛烈地打在我身上,我却盘膝一座,闭目调息起来,将身外金色的杀招当作不存在。 遥远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我听见小狐狸哭着喊我“大哥哥”,听见众人惊诧地嘀嘀咕咕,听见谷长老步履匆匆地走上前来,语气也是极为惊诧。 “曳梦杀,神仙亡!他为何……为何还能静坐其中?!” 曳梦杀对我的攻击并未停止,我只得专心运转体内灵力,将心口的伤口逼出更多的血来。朱獳的心头雪能净化这世间的一切浊气,我刚才被困心魔所生的魔气必然也能被化解。只是不知道化解这魔气后,开启的曳梦杀会否停止。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尽力一试了。 我敛了心神,排除一切杂念,让心慢慢平静下来。随着内心的平静,我身边的喧嚣似乎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脑中慢慢浮现出这世间少有的美好来:姬文轩温热的手掌……小虾米临行的嘱咐……小狐狸兴高采烈地占树……昆仑盛景中,那人站在重明鸟的背上回眸一笑…… 第19页 不知过了多久,我疼得快没了知觉。意识模糊中,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有意思。” 极为华丽的男子音,带着七分慵懒、三分笑意,语气好似闲庭看花。听声音,他应当是躺在广场的若木花树上。他的声音不似白逸的清雅纯澈,却是另一种流金碎玉般的好听…… 第10章 、给我暖床 再醒来时,却是在一间贵气十足的屋子里。 我仰躺在床上,看着房中华丽的吊顶,一时间有些恍惚,若不是伤口的痛那么真切,我都要怀疑我已经死了。 只是,这么华丽的屋子……会是谁的?观这建造的木材和结构,是曳云阁的风格,我应该还在曳云阁中。 我正准备起身看看,一转头却见一个红衣美男,慵懒地睡在我的旁边。他胸口的衣襟半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和线条优美的胸膛弧度,更衬得五官惊艳绝伦。此时的他呼吸匀称,似乎睡得正香,纤长的睫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从头到脚都是一副诱人犯罪的姿态。 如此男色当前,我却毫无心思欣赏,而是大惊之下翻身下床,却因忘了自己的伤势,摔了个结实。 红衣美男被吵醒,单手撑着脑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朝我看来。因他这个姿势,他的衣衫下坠,露出一大片白皙结实的胸肌,让他更多了几分魅惑。 “哪有你这样,睡了人家就想直接走人的?” 话虽是猛话,语气却是慵懒中带着笑意,听声音,他就是那个躺在若木花树上的男人。 我额上的青筋一跳,差点气岔了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拍拍手,故作一派淡定模样。“这位公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这身衣服都没换,要诓人也应当把戏做足了。” 红衣男子低声笑起来,犹如微风吹动风铃般清脆好听。他伸手一拉,居然将我拉进了怀里。 “现在换,也来得及……” 说话间,他就伸手来剥我的衣服,我又惊又恼,一掌猛朝他的胸口拍去。这一番动作,扯得全身伤口极痛,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红衣男子身形一动,轻而易举躲开,另一只手却顺着我的腰滑到另一边。 “如此曼妙的身姿,缘何要扮个男人?” 我牙刀一出,反手刺向他放在我腰间的手。这种人,我连骂都懒得说话,只集中精力与他交起手来。但身上被曳梦杀弄出来的伤实在太多太重,我脚下一个不稳,就朝屏风重重跌去。他却突然一伸手,将我拉入怀中,一双眼笑得要多魅惑有多魅惑。 “你若喜欢扮男子,我就帮你瞒下去。” 如此美艳绝伦的脸,犹如盛放的若木花,几分孤傲高贵,几分妖冶邪魅。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深情、几分温柔,还有几分戏谑,同样摄人心魄。 我若不是一只逃命逃了三千多年的妖,怕是要就此沦陷了…… 我缓了缓小心脏,想要从他的怀里抽身而出,却完全动不了,只得冷声道:“什么条件?” 男子愣了愣,接着又是魅惑一笑,将唇凑在我的耳边,轻声道:“给我暖床。” “好……” 话音未落,我便运足灵力,猛地一脚朝他的小腹踢去。 他侧身一让,放开了我的手。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话虽说得狠,语气却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我缓了缓伤口的疼痛,问道:“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红衣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那你又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就把我带回来?” “我只看脸。” “……” 我记得昏迷之前还在流光镜里……这会儿怎么会在这个男子的屋里? “你是曳云阁的人?” “是……也不是……” “……” 我懒得跟他再说,径直朝屋外走去,只要还在曳云阁就好。 我脚刚要跨出房门,那红衣男子身形一动,倚在门边挡住了我的去路。他手中多了一把描金镶玉的红色羽扇,姿态很是风流。 他的一双美目,顾盼神飞地看过来:“好歹我也救了你的命,怎么连个谢字都没有?” “救我?” “若不是我好心把你带回来,你呀,早被他们扔出阁了……” 我想了想,他大概说得没错,若他真是我的恩人,我定是要好好谢一番的。但他为什么要救我?似他这般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定不会毫无目的地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是不是恩人,我会弄清楚的。” 红衣男子哑然失笑,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你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我叉腰看着他,一副你再不让开,就干架的模样。虽然我打不过他,但他的模样,也不像是想要跟我打架。 果然,红衣男子看了看我,慢悠悠让开身子:“你和我睡了三夜……” 原来已经睡了三日,难怪身上的伤没有想象中那么重了。 他故意把那个“睡”字咬得很重,见我毫无反应,才接着道:“今日拜师礼,你若跑得快,说不定能赶上。” 他话还未说完,我便不顾伤口的疼痛,箭一般跑了出去。 一路上,我脑中思绪纷乱,这个红衣男子究竟是谁?我为何会在他的房中?而他对我的态度又为何如此轻佻?是他本就如此,还是别有目的?还有,昨日在流光镜法阵中最后看到的那一段画面,究竟是哪里来的?我很确定,那段记忆绝不属于我,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疼痛和愤怒,还因此触动了曳梦杀?那个女子是谁?那个杀她的男子是谁?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为何会被流光镜照在我的过往里?那一段画面究竟是真是幻?是我或不是我?是曾经或是未来呢?太多的疑问,像繁乱的藤蔓拧在我的脑海中,让我无法理出头绪…… 第20页 第11章 、拜师之争 我从红衣男子所住的风灵院跑出,发现风灵院竟和白逸的清风院一样也在云渺殿,想必他也和白逸一样,是曳云阁的贵客。 难道他也是仙?可仙哪有像他那样的? 云渺殿离主殿有些远,我拖着受伤的身体跑了两刻钟才看到远处的曳云广场。广场上人山人海,整整齐齐排满了新入阁的弟子。陆师兄正站在高台上,宣布拜师礼毕。 “今后,你们便是曳云阁的弟子!不论你们所拜的师父在阁中是何地位,你们都必须恪守阁规,切不可同门相欺、同门相斗。” “是!” “都回去收拾东西吧,日落前搬离揽山院。” “是!” 眼看着众人就要解散,我忙一边跑,一边喊道:“陆师兄,等一下!” 我匆忙挤进人群。 众人见是我,惊诧地开始议论纷纷。坐在上位的曳云舒和几大长老也开始交头接耳。 我气喘吁吁跑到瑞云台下,冲陆师兄一礼道:“陆师兄,我还没有师父!” 陆师兄有些尴尬地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曳云舒等人,回头略带歉意地道:“按照惯例,触动曳梦杀的人,都不能拜入曳云阁。” 众人点头称是。 “可是陆师兄,曳梦杀停了,它没杀死我。”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陆师兄又朝曳云舒和几大长老看去。 一位身材瘦小的长老气呼呼地站起来:“你既触发曳梦杀,便是恶念极重,没让你命丧于此已是我曳云阁仁厚,你竟然还妄想入阁?!做梦,做梦!!!”他气得几乎跳脚,我都怕他一不小心从那高台上摔下来。 众人纷纷附和:“谷长老说得极是!” “走吧!别做梦了!” 那些曾欺负我、取笑我的妖兽们,再一次跟着虎骇的声音,桀桀地笑了起来。 我昂首挺胸,反问道:“谷长老,若我真是恶念极重,那曳梦杀,为何会放过我?” 这一问,将谷长老问住,他竟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我表面上毫无惧色,心里却有些虚,生怕有人会想到朱獳血能净化魔气之事上来。那我就是拜师不成,反为自己引来杀生之祸了。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反正来昆仑就是赌上了性命,瞻前顾后就更容易丢命,且看他们怎么判吧。 然而,我却不知道,这曳梦杀对我手下留情,并不是因为什么朱獳血,所以众人也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众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曳云舒见众人讨论不休,便看向旁边一位威严端正的长老:“端长老,你看如何?” 曳云舒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派阁主气度。她一说话,所有人又将声音压了下来,看得出来,曳云阁上下都比较服她。 端长老向曳云舒一礼:“启禀阁主,曳云治阁向来遵循先例,依端某看,此事没有先例,不可行。” 真是个老古董,我只得提足灵力,中气十足地问了一句:“那请问端长老,昆仑现在是否还归天宫管? “自然不是。” “为何?” 众人哄笑。 端长老道:“如今六界大乱,曾经订立的秩序规则早已作废……” 端长老话说到一半便反应过来,涨红了脸不再说下去。我却是展颜一笑,接过他的话。 “六界的规则都能变,为何曳云阁只能遵循旧制?” 哄笑的众人如梦初醒般朝我看来,似乎在思索我说的话。 “我们习惯于按照规则办事,但大家都忘了,这六界,早已没了规则!” “没有规则,就好么?” 清雅纯澈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过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只觉空中一道白影划过,便见那远古尊神一般的人站在了曳云舒的旁边。 除了坐在席末的云祁,众人皆起身对他一礼:“白仙。” 他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只目光冷冽地朝我看来。对上他那样的目光,竟如同一座大山朝我压了下来,让我有些呼吸困难。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连若木花瓣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若我说不好,白仙就能重订这六界的规则么?” 这是公然的顶撞,全场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风中飘落的若木花瓣,也不知为何突然静止不动。 大家都知道,自灭世一战后,因为没人有能力统御六界,六界才会乱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白逸虽不过五千岁就修炼成了仙,可谓旷世奇才中的旷世奇才。但说到统御六界、重订规则,他却是还差得太远。先不说魔族已有卷土重来的迹象,就是冥界鬼王的法力也深不可测。即便是这曳云阁的老阁主,虽早已是化境之身,却也不敢说一个重订六界规则。更何况,重订规则就意味着要打乱现在“弱肉强势、抢占山头”的规则,那要对抗的可不仅仅是魔族、冥界…… 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我没事顶撞他做什么,这不是惹祸上身吗?这可不像我啊…… 我忙挽救道:“白仙,我是说不好,但我们也没办法……” 白逸没有说话,氛围依旧很是压抑。 曳云舒打破沉默,道:“依白仙之见,曳云阁该不该收此人入阁?” 第21页 现场鸦雀无声,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等待他的宣判。 白逸却突然道:“你没有师父?” 白逸一说话,火红的若木花瓣又开始纷纷飘落。 我愣了愣,向白逸一礼道:“回白仙,我昏迷了几日,醒来便听诸位说我触发了曳梦杀,不能入阁。“ “那就做本仙的侍从。” “啊?” 我猛地抬头看向白逸,十分受宠若惊,一向灵活的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 众人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说这白仙到底是什么意思,触发曳梦杀的人,将来是会为祸六界苍生的。 谷长老道:“白仙,他既触发了曳梦杀,此番怕是不妥啊!” 诸位长老起身道:“白仙三思啊……” “本仙又不是要收他为徒,你们担心什么?” 我的心一沉,原来不是好事…… “多谢白仙,我还是想拜在曳云阁。” 白逸笑了笑:“你看有人敢收你吗?” 我看着他的笑,不再如之前般心生暖意,而是让我毛骨悚然。我大概是,真得罪这位大神仙了…… 我正丧气地想着,却听见一个明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 第12章 、承蒙不弃 我循着声音望去,竟是少阁主曳云祁。 曳云祁起身向曳云舒一礼,道:“阿姐,清歌是我带进来的,就把他交给我吧!” 他的眉目间虽未褪去少年稚气,行止间却自有一派少阁主的风姿气度,竟不似我初见的小少年。 他这一说话,众人都很惊讶,纷纷朝他望去。 “祁儿,休得胡闹!” 曳云舒的语气,几分斥责,几分宠爱。 “阿姐,清歌是来曳云阁拜师的,难道我堂堂曳云阁还容不下一个小妖,要将他推给一个外人吗?” “祁儿!” 曳云祁此番说法,将矛头对准了白逸“这个外人”,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诸位长老也如芒刺在背,一边劝说云祁我不是个简单的小妖,一边跟白逸告罪,要他别把云祁的话放在心上。 曳云祁没有理会众人,只转身朝我看来,朗声道:“清歌,你愿意做我曳云祁的徒弟,还是做他白逸的侍从?” 他这直接绕过白逸问我,全然不给白逸半点面子。还未待我回答,曳云舒便怒道:“来人,把少阁主带下去!” 几个曳云阁弟子飞身到曳云祁身边,要将他带走。云祁却跟他们动起手来。 “阿姐,你不能这样!” 白逸却突然道:“慢。” 众人都疑惑地朝白逸看去。 白逸看着曳云祁,继续道:“你当真想收他为徒?” 曳云祁还未来得及说话,曳云舒便先开了口:“白仙,祁儿还未到收徒的年纪。” “阿姐,六界的规则能变,云祁收徒的规则也能变!” 曳云祁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我看着他年纪虽小,却不动如山的姿态,心中蓦地流过一股暖流。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说不帮我的天真少年,敢坚定不移地选我。 白逸看着云祁,突然微微笑了笑:“云舒,给云祁个机会吧。” 曳云舒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神色坚定的曳云祁,突然道:“好,你若能通过玄师阵,我便让你收他为徒。” 曳云舒话音刚落,众人便再次议论了起来。这曳云阁的弟子要想收徒,须得满足两个条件。第一:年满三千岁,第二通过玄师阵。 年满三千岁是成年,才有资格进入玄师阵。而这么多年来,能通过玄师阵的都是极阶高手。少阁主未满三千岁,应当还没到极阶吧?毕竟即便是云舒阁主,当年也是三千多岁才破祝入极的。 就在大家以为云祁会放弃的时候,他却突然一撩衣袍,向曳云舒跪拜下去:“请阿姐赐阵。” 谷长老有些着急:“小祁,别胡闹,你会受伤的!” 端长老也道:“云祁,你未成年就强行闯关,若此次不能过玄师阵,就得罚你千年之内不能再闯阵。 云祁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两位长老,而是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度:“请阁主,赐阵!” 曳云舒定定地看了看云祁,右手捏决挥过,一圈雪青色的法力之光从她的手中飞出,落入瑞云台上。瑞云台上立刻出现了一群摆着阵法的紫衣弟子。 “去吧!” 曳云祁抬头,见曳云舒已经施出阵法,感激地向曳云舒一礼:“多谢阿姐!” 曳云祁朝瑞云台飞身而去,右手虚空一握,一柄如霜如银的宝剑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少阁主,当心!” 曳云祁朝我看来,向我点了点头。 曳云祁落入瑞云台上,紫衣弟子们纷纷向他出招。他们不断变幻阵法,从各个角度向云祁攻击。云祁身起剑走,灵若游龙,时而翻身避剑,时而迅猛出击,竟毫无吃力之态。 众人纷纷称赞,没想到少阁主年纪轻轻已有这般修为,虽还未进入“极阶”,但突破“祝暮”指日可待。 眼见就要破阵,紫衣弟子们的阵法突然变得奇诡起来,云祁再次被困。 我将阵法看在眼中,虽然不算很懂,但大致看出了云祁的问题。云祁太过单纯,每次出剑太实,而对方多诡变,擅留虚招,多用障眼法。看来这阵法,是针对云祁的弱点变幻的。 第22页 时间一点点流逝,云祁的体力也越耗越多,我看着他额上越来越多的汗珠,心中甚是担心。看情形,对方是想把他拖到精疲力竭,再猛然攻他的破绽。 “看来少阁主要输了……果然要“极阶”才能破阵……” 众人纷纷叹息,云祁得再等一千年了。 我心中又急又忧,虽已看出对方的诡变,却也不知如何找对方的破绽。就在我思考着该如何帮助云祁的时候,却见他一剑刺中了一名紫衣弟子,阵法瞬间大乱。被刺中的弟子嘴角勾起微笑的弧度,化作紫色的灵气消失不见,而阵中其余数名紫衣弟子,亦化作紫色的灵气消失了。 原来阵中的人皆由一人所化,云祁与他们周旋良久,就是为了找出究竟谁才是真的人。原来他每次都用实招,是为了辨别谁人是虚,谁人是实。 云祁破阵了,台下一阵欢呼,他是曳云阁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不过三千岁就破了玄师阵的人! 云祁看着众人的欢呼,自豪地昂起了头颅。这一刻的他神采飞扬,风姿卓然。他长剑一收,从瑞云台飞下,落在我的旁边,向高高在上的曳云舒一礼。 “阿姐,刚才的话,可还作数?” 曳云舒看着云祁,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当然。” 云祁开心地笑起来,少年纯真美好的笑容将我感染,我也不禁露出笑容,心里却知道,曳云舒怕是还有要求。 果然,云祁还未来得及向曳云舒行礼致谢,便听得她继续说道:“不过,清歌毕竟触发过曳梦杀,对他的管束也应更严格。若他犯了阁规,我会三倍惩罚。对于别人不过一顿鞭子的事,轮到他可能就是半条、甚至一条命了!” 云祁的笑容僵了僵,回头看向我。 曳云舒朝我看来:“清歌,你要想好,这师,是拜,还是不拜?” 我当即向曳云舒拱手一礼:“多谢阁主仁德,若清歌犯错,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曳云舒看着我们,终于点了点头。 “阁主,不公平!”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是虎骇。 虎骇似乎刚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大胆,不自觉往后缩了缩,见众人目光问询,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都是经过测试,按资质的高低任师父挑选。他……三千多岁了还是个曦仲,怎么能拜入少阁主门下?” 众人也纷纷七嘴八舌道:“天哪,三千多岁还是曦仲,资质不行啊!拜入五阶弟子门下都不够格啊!” 我虽经历过不少被人羞辱、唾骂的大场面,但此刻却还是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按照普通资质来算,五百年修成人形,五百年“破微入曦”,一千年“破曦入茂”,一千五百年“破茂入澄”,我现在三千多岁,怎么算也该是个茂暮。 我正窘迫着,却听云祁道:“清歌,你嫌弃我吗?” “啊?” “我才两千八百岁,也还没突破祝暮。这是我第一次收徒,什么都不懂,说不定会把你教坏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鼻头竟有些酸涩。 我一撩衣袍,双膝跪下向云祁一拜:“承蒙师父不弃,清歌一定勤学苦练,不负厚望!” 云祁顿了顿,才道:“徒弟。” 我抬起头来,见云祁将一个青蓝色的簪子插入我的发间。 “此簪入发,你就是我曳云祁的徒弟。” “多谢师父!” 云祁转过身,郑重道:“即日起,清歌便是我曳云祁的首徒!”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少年的热血与朝气,听得我心中一热。 我抬头仰望着他,如同仰望我期待中的未来。 这是我第一次拜师,这会也是我新的开始! 第13章 、清云小筑 拜完师后,大家纷纷回揽山院收拾行礼,准备去各自师父所住的院子或殿阁。小狐狸从人群中扑过来,一把将我抱住。 “大哥哥!这几天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 一身伤被它抱得生疼,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狐狸这才想起来我被曳梦杀弄得满身是伤,忙将我松开:“对不起大哥哥……” 他看着我血迹未干的伤口,两包眼泪又流了出来:“三殿下带你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活不成了。” “三殿下?什么三殿下?” 原来那日我昏迷后不久,曳梦杀便停止了向我攻击,虽然没有灰飞烟灭,但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弟子们来拖我的“尸体”时,却发现我还未断气,让众人十分震惊。对于如何处置我,众说纷纭,毕竟以前只要触发曳梦杀,绝对没谁能活着出来。像我这种情况,大家还是第一次遇到。就在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一直躺在树上的那个红衣男子飞身而下,直接抱着我飞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这么有意思的人,杀了多可惜。若他活下来了,便是天意。” “没人阻拦他?”我有些惊讶,毕竟曳云阁的高手都在场,怎么会这么随意将一个触发曳梦杀的人放走。 小狐狸摇摇头:“他们好像想阻拦,但都没动手,只冲着他喊了几声三殿下。大概是,大家都觉得你活不了吧……” “三殿下……”我心中琢磨着,又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大概又是一个将别人的性命当作游戏或计谋的人。回想到他今早对我的态度,虽说他算是救了我,但我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第23页 “大哥哥,你得空了,一定要来明律堂看我,我现在是端长老的小徒弟嘿嘿~” “端长老?看不出来啊小家伙!”我惊喜地将小狐狸打量了一番:“听说这端长老可是曳老阁主的首徒,也是如今曳云阁声望最高的长老,好多人都想拜在他的门下呢。你这小小年纪就被端长老选中,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哥哥被少阁主选中,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笑着刮了刮小狐狸的鼻头:“咱们这是商业互吹呢!” 我没什么东西可回揽山院收拾,跟小狐狸道别后,便随着云祁回他所住的云隐殿。 一路上,我心情甚是舒朗,跟在云祁身后不住打量着四下的风景。他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曳云阁,加上我前几日从各处听说的,便对曳云阁有了整体的了解。 曳云阁以曳云广场为中心,四周环绕着五大主殿:云飞殿、云隐殿、云栖殿、云生殿和云渺殿。云飞殿是历代阁主殿,除了阁主的住所,便是处理阁中事务的地方。云隐殿是亲殿,如今只住着云祁。听说他曾有一位哥哥,却没能挺过成仙的雷劫……哥哥走后才有的云祁,所以长辈们都格外疼爱他。退位的老阁主也住在云隐殿,但听说出门远游了,院子里除了打扫的侍从,也没什么人。云栖殿是卫阁殿,里面有端长老主持的明律堂,主要负责阁规和刑法;有护阁军,都是精挑细选、专门护卫曳云阁的弟子。还有就是曳云阁的禁地,每日每夜都有护阁军轮班值守,听说流光镜就在里面。云生殿是弟子殿,普通弟子和未正式入阁的弟子都住在这边。这里还有曳云阁最大的书院:云深院,听说是如今六界藏书最全的书院。只有正式入阁的弟子才能进去。最后一个就是云渺殿了,云渺殿是客殿,白逸所住的清风院和那位三殿下所住的风灵院都在里面。其余便是一个些零零散散的院子,大多数住着各位长老和他们的嫡传弟子。 各殿、各院之间都建着长长的栈道,有人在栈道上穿行,也有赶时间的飞身而行。未入阁之前,我们只被允许到揽山院和曳云广场,所以我还没能像现在这样,好好看一看这曳云阁。 一路上,云祁说话有些别扭,全然不似我刚认识他时的模样,也没有刚才收我为徒的意气风发。我想,或许他在介意之前说不帮我的事。 约莫过了两刻钟,我们便从曳云广场走到了云隐殿。云隐殿四围的松针茂盛,阳光落下来,在铁铧木地板上闪烁着斑驳的光影,如摇曳的点点星光。 一进云祁的云景院,便见一方石制大池塘,里面盛开着几朵洁白的小荷花。池塘边堆着一个小假山,上面长着许多白色的苔花,涓涓细流从池塘吸上假山,又哗啦啦流回池塘。 在树上放池塘,真是奢侈啊!我忍不住朝里望了望,里面竟养了不少色彩斑斓的鱼。 云祁见我看鱼,随手抓了一把鱼料洒进池塘,惹得鱼儿们争先恐后来吃。 我不禁道:“这得有好几百种鱼吧!” 云祁自豪道:“六界奇书上的鱼,除了灭绝和生来就开灵智的,我这儿差不多都有。 原来是个鱼控啊! 我惊讶地看看云祁,又看看鱼,忍不住问道:“哪种最好吃?” 云祁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拧着个眉头不满地朝我看来:“你可不能打它们的主意,这些都是我花了大功夫才收罗来的。” 云祁终于恢复了少年的活泼模样,果然是单纯的孩子,禁不起逗。我心中虽然想笑,面上却故意瘪瘪嘴,缩回脖子:“太艳丽的东西,一般都有毒。你放心,我惜命。”说罢,我便大摇大摆继续往前走,一点不像新来人的模样。 云祁见我走到了他前面,半是意外,半是不满地跟了上来:“怎的说我也是你师父,你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我要再规规矩矩,可不得憋坏你这个朝气蓬勃的小少年了! 我拱手向云祁一礼,面上含着笑,心中却十分诚恳:“多谢小师父收留清歌,请受徒儿一拜!” 云祁明亮的双眼一瞪:“什么小师父?好好叫。” 我笑着凑近:“师父这个称呼叫着老气,不适合你这么英俊的美少年。” 云祁白皙的面色一红,尴尬地咳嗽了起来。 “罢了罢了,随你怎么叫吧!” 云祁说完,转身就走,我笑着跟上。 “小师父,我住哪儿?” 云祁脚步一顿,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他望了望偌大的云隐殿,看向院外的一丛巨松枝桠,上面错落地建着十来个小房子。 “那边的屋子,你随便挑一个。” 我不由得心中感叹:真是财大气粗啊! 我顾不上伤口的疼痛,跑到院外几步跃上枝桠上的小房子。它们虽是建在枝桠上,却依然十分宽敞,而且都是连着三四间屋子,别说住一个人了,住一户人都够! 我将枝桠上的小房子打量了个遍,最终选择了左边最偏的一座。这里不算高也不算低,且只有两间屋子和一个小凉亭,但与几支小松枝靠得近,便于出现意外时逃命。虽然如今抱上了云祁这条大腿,我还是不得不以最坏的情况来考虑居所。毕竟四处逃命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相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了。多留一条后路,永远比依靠别人更安全。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我在云隐殿管事张伯的帮助下,好好将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番。傍晚的时候,终于将几间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累得我直接瘫倒在床上。云祁看着我居所里放的插花,很是惊奇:“这么个枯枝,被你这么一摆弄,倒是有些意趣。” 第24页 张伯看着我的插花,也不住地点头。曳云阁里的一应摆设都是木制,偶有摆放花的,都是直接重在花盆里,未有我这种插花的。我想,这插花的技术可能只在人界流行,妖界怕是喜欢什么花便直接连根带走。 “张伯,能帮我找块不用的木板么?” “我去给你找找。” 张伯离开后,我给云祁沏了一壶用松针泡的茶。云祁看着杯中嫩绿明亮的茶汤,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小口,又好似不相信般再尝了一口,接着更加不相信地打开我的茶壶盖,抖了抖,看了看,只差把眼珠子放里面去了。 “你这里没加别的东西?” 我闻了闻芳香清纯的茶汤,满意地抿了一小口,才答道:“从摘茶到泡茶,你不一直都看着吗?” 云祁很是感叹:“在松树上住了这么多年,却从来不知道这松针居然还可以泡茶!” 我给云祁续了些茶水:“这松针茶在人界还是个好东西呢,能美容养颜,强身健体。” “你怎的知道这么多新奇的东西?” 我笑了笑:“走的路多了,知道的事便多了。” 云祁没有察觉我笑容中的苦涩,而是十分好奇地看着我:“外面的世界很好玩吗?” 我一愣,这从小就没出过昆仑的家伙,该不会是被我勾起了好奇心吧,那我可不能害他。 “如果外面好玩,我就不会来昆仑了。” 云祁沉默下来,似乎想起了我初见他时说过的那些话。 我见时机正合适,便起身向他郑重一礼:“小师父,谢谢你愿意收留我。” 见我转话题这么块,云祁面露愧色,忙起身将我扶起:“测试那天……我很抱歉。阿爹说过,触发曳梦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所以……所以我没有救你。” “那你现在为什么愿意救我?” “我觉得你不像恶人……还有……我说出来你别介意。” “如果你介意,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也不是大事,就是,我看不惯白逸,凭什么曳云阁要听他的。” 我看着气鼓鼓的云祁,很想笑,他这模样倒不是讨厌白逸,更像是闹别扭般。也不知道他和白逸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你想不想去做他的侍从?毕竟,他已经是仙了。”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侍从终究是给人端茶递水罢了,我当然想做小师父的徒弟!”我猜想,白逸那样的人,他想让我当侍从,大概是想把我看管起来,让我没有机会成为危害六界的人。若真跟着他,我怕是没多少机会修炼成强者,这不是我来昆仑的目的。 云祁见我这么说,开心地笑起来:“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也一定好好教你,不会让你输的!” 我不禁愣了愣,他还记得,我说的输,便是死。 若不是他力排众议,未成年就强行闯阵,现在的我怕是凶多吉少。 我抬头看着他,心中涌出一股暖意。虽然知道好听的话不能轻信,但我看着云祁单纯而认真的眼神,还是觉得十分感动。他虽年纪比我小,却比我高出多半个头,我看着他那么认真的样子,鼻头竟有些发酸。 “清歌!” 是张伯的声音。 我忙出门迎接:“张伯。” 张伯递给我一块木板:“你看这块板能不能用?” 我翻看了一下木板,喜道:“刚刚好,谢谢张伯。” 我将木板拿到书案上,大笔一挥,写下一个名字:清云小筑。 字迹疏阔,遒劲中带着几分旁逸斜出的潇洒之态。这字虽是跟姬文轩学的,但我写得却跟他的很不一样。人界常说字如其人,大概是因为,我和他是完全不同的人吧。 云祁看着墨迹未干的四个大字,赞赏道:“清云扶摇路,小筑安宁心。好名字!” “小师父,好文采!”我朝云祁竖起大拇指。 云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随口说说。” 我将木牌挂在房檐下,看着它在风中不停地摇曳,不知这一次,是否能安定下来。如果可以,我想在此处安静地修炼下去,直到成仙,或者,历劫灰飞。 第14章 、是断袖么 云景院很大,但因云祁还未到收徒的年纪,院中除了云祁、我、张伯和几个法力低微的打扫小妖,便再没旁的人了。 晚饭后,一个小妖给我搬来一大摞书。 我开心地迎上:“哇,这么多书,都是什么功法秘籍?” 我随手翻开一本,只见内页上几个烫金大字:曳云阁阁规。 “阁规……”我说着,将手中的阁规放到一边,又去翻第二本,还是阁规。 这么多阁规呢,我又去翻第三本……接二连三将一摞书翻完了,居然全是阁规。 我惊道:“这么多阁规?” 云祁干咳两声,门外又陆续走进来七八个小妖,每人手中都抱着一摞书。 我愣了愣,看向云祁:“不会都是阁规吧?” 云祁干干笑了两声,道:“就是字写得大了些,其实没多少。” 我将几摞书打量了一番,试探道:“五千条?” “哈哈,怎么可能,曳云阁是仙门又不是戒律阁……” “六千条?” “徒弟,你真是好眼力啊,六千一百三十二条!” 我干笑了两声,道:“看完这个才能学功法?” 第25页 我活了三千多年,连十条规矩都没见过呢,更别说学规矩了。最重要的是,要看完这些,那我得什么时候才能学功法,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呢? “按阁规,新入阁的弟子须得……”在我苦恼的眼神中,云祁话说到一半拐了个弯:“也不是那么必须,可以先学点别的。” 我喜道:“先学点别的什么?” 云祁顿了顿,才道:“我晚上先好好想想,你明日辰时来找我吧。” “好嘞!谢谢小师父!”我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这么多年,还没人正儿八经地教过我功法呢!” 我这一番动作,扯得伤口疼痛,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祁看了看我未换洗的衣服和满身的伤痕,目光暗了暗:“今日不必看阁规了,我带你去洗漱、换身衣服吧。” “不用,不用……”今日观众人对我的态度,除了那三殿下,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我是女儿身,索性再瞒下去好了。 云祁一副“你都脏成这样了还不洗澡”的模样看着我,我忙继续道:“我在屋里洗就行。” “我们可是在树上,你不会要为师去水房把水给你提上来吧?” “哈哈哈,小师父,你真好!” “行吧……你等着。”云祁说着就要去给我提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忙上前拦住了他:“小师父,你可是师父啊,怎么能随随便便给徒弟提水?” 云祁“嫌弃”地将我打量一番:“你这一身大伤小伤的,我要让你自己提了,我明天还能有徒弟吗?” “哈哈哈哈,小师父,你徒弟我可是修水系法术的,跟植物借点水小意思啦!” 我面朝屋外的夜空,抬手运起小法术。在我法力的驱使下,各色花草树木上慢慢升起水滴,一点点朝我手心汇聚。在弦月照耀的夜空中,犹如点点星光,朝我奔涌而来。 我将手中晶莹的水滴递给云祁看:“小师父,你尝一口,清甜清甜的。” 云祁的面色却不好:“你以前都是这样喝水的吗?” “对啊,以前经常躲起来,好几天都不敢动,就只能学着跟大家借点水了。” 云祁却突然一溜烟跑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便见他身后跟着一堆人。有的人搬着浴桶,有的人挑着热水,有的人端着衣服,有的人拎着水果和小零嘴。 “小师父,你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来? 云祁笑道:“以后缺什么,都跟师父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是我的徒弟!” “谢谢小师父。”我有些感动,其实我跟他才没相处多久,都算不得相熟。 云祁等人走后,我看着浴桶里冒着热气的水,好一会儿才脱去衣衫。本想直接跳进桶里,舒舒服服地翻腾几下,却因身上伤口太多作罢。曳梦杀弄出的新伤被人用灵力修复过,有的已经开始结痂,应该是那个众人口中的三殿下。 算我欠他吧,若有机会再还。 为了避着新伤,我只得拿了毛巾沾水,轻轻擦拭身体。白皙的皮肤上,处处可见狰狞可怖的伤痕,有的刚刚结痂,有的正在愈合,有的已经愈合多年,却难去痕迹。我看着自己一身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知还会不会有一日,光滑白净如初。 我正一边擦拭,一边想着,突然听得一人飞身上来,直奔我的卧房。 听声音好像是云祁,他怎么又来了? 我看了一眼靠近房门的衣服,此时穿怕是来不及,只得将毛巾一扔,快速钻进被窝里去。 “清歌……” 我刚把被子拉到脖子,便见云祁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小师父?” 云祁拿着两瓶伤药过来:“这是曳云阁最好的伤药,为师帮你擦上!” 云祁说着就伸手过来,要掀开我的被子。我脑中一个激灵,死死拽住被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云祁也拽被子:“你背上有伤,作为师父,我应该帮你的。” 我卯足力气,将被子往回拉了一点,牙间挤出话来:“作为徒弟,我不敢。” 云祁又用力拉被子:“我比你小,你不用太客气。” “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我眼神好,不会擦错的……” “……” 云祁的力气比我大,眼见被子就要被扯开,我急中生智,赶紧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谁!” 云祁一惊,以为屋外有人,忙跑了出去。我赶紧裹着被子冲到门口,将门栓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女扮男装了这么多次,这一次差点栽了。果然是一下子放得太松了,洗澡连门都忘了栓。 很快便听到了云祁回来的声音,未免他以为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直接拍碎房门,我赶紧冲外喊道。 “小师父,药我自己擦就行,你先回吧!” “你屋中有人?”云祁警惕地问道。 看来这家伙虽然单纯,心思还是比较缜密的,只不过这个问法,听得出来很没经验。未免他做出什么更没经验的事来,我只得赶紧系上腰带,将房门打开,顺带打了个十分大的哈欠,做出一副已然累得要瘫倒了的模样。 “小师父,我好困啊……”云祁看了看我,又打量了一番房内,确定没有什么藏匿,才放下心来,却并不打算走。 第26页 他看着我细细打量:“你好生奇怪。” 我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非得扒人衣服,你才奇怪……” “你又不是大姑娘,这么忸怩干什么?再说了,我就是想给你擦药而已。” 看着云祁认真的模样,我不禁生出逗他的心思来,便故意凑近,小声道:“小师父,你……不会是断袖吧?” 云祁一脸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我故意笑得神秘:“男子和男子相恋,便叫做断袖。” 云祁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赶紧将怀中一个药瓶掏出来扔给我:“这药内服,我先走了!” 他一阵风似地逃了出去,话音未落已经没了踪影,只有屋檐下挂着的“清云小筑”木牌,在不停地摇晃。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个云祁,真的是太可爱了。 这一日劳神费力,实在累得不行,我快速涂了云祁给的伤药,便瘫倒在床了。 新床干净清爽,还能闻到淡淡的皂角香味,窗外山风呼啸,间或有树叶沙沙的声音。我仰躺在床上,打量着这个属于我的屋子,心中有些感概。入昆仑后,确然杀机四伏,但能这么快拜了师门,还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云祁这个单纯的小师父,我很满意,比期望中的还要满意一百倍! 只是这一切,还是要感谢白逸,若不是赤云桥他出手相救,此刻的我连一点骨头都剩不下了。若不是他给大家“丝帛指路”,我也不知道现在还浑浑噩噩在哪里挣扎活命。虽然他今日大概是想将我控制在身边,或者绝了我的修行之路,但算来算去,我还是该感谢他的。 不知想了多久,我便睡着了。迷糊中,我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落在了我的床边,他长发如瀑,衣衫飘逸,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我多年养出的警惕之心,猛地将我从熟睡中惊醒。却发现屋里并没有别人,只有外面风声依旧。我握住牙刀,警惕地查看屋内,也没有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我松了口气,或许是我太紧张了。如果刚才真有人想对我不利,凭他能无声无息来去自由,我也活不到现在。不过,我还是小心地在屋中布置了几根藕丝,将它们的末端系在枕边。藕丝轻盈易断,不易被对手发现,很适合作警醒的工具,是以常年逃命的我一直带在身上。 困意再次袭来,我又迷糊着睡了过去。不知明日,会否是一个艳阳天…… 第15章 、玩笑过头 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第二日清晨,天际被朝阳染上了一抹亮丽的色彩,我才伸着懒腰起床。我站在我的小凉亭上,一边看着万里云海翻涌、霞光灿烂,一边做了些热身和简单的功法练习,才跃下房去找云祁。 离昨夜与云祁约定的辰时还有半刻钟,本以为少年贪睡,云祁又是个被宠大的,一定还在蒙头睡大觉。一进他的院子,却见满院松针飞舞,剑气划过道道明光。而那青绿色的松针和银色的剑光当中,一人身姿矫健、意气风发,就如这初升的朝阳,蓄力万千、光芒初绽,正是云祁。 他神色专注,意随心动,剑随心走,额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眸却十分清亮。 我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他舞剑,原来他未成年就已经修炼至祝暮,并不全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和这昆仑灵气充盈,而是他日复一日勤苦的修炼。这一刻,我忍不住对眼前这个出生富贵的少年,也是我如今的师父,心生敬意。 云祁见我来了,长剑一收,从空中收势下来:“本想练完剑去叫你,没想到你倒先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我抬手向云祁一礼,铿然道:“多谢小师父关心,可以随便练了!” 云祁颔首,却似还有话要说,有些支支吾吾。 我看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便笑道:“明明我是徒弟,怎么好像你比我还紧张?” 云祁立马傲娇地昂着头:“谁紧张了?!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要先问清一件事!” “那你问啊!” 云祁看了看四下无人,有些尴尬地凑近:“你……不是断袖吧?” 我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原来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看来昨夜应该也没太睡好,担心自己收了个麻烦。但我却忍不住还想再逗逗他,谁让我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这么单纯的少年呢,简直是六界奇人啊! 我故作娇羞地一笑,状似默然承认。 云祁的面色果然一白,他猛地一拍脑门,便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好几次想说点什么,好似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我实在是憋笑得厉害,但特别想知道似这样的少年,会怎么做。 走了好一会儿,云祁终于停下来,似下定决心般看着我:“给你换师父是不可能了,只希望你能专心修炼。” 我故作委屈:“你看不起我吗?” 见我误解,云祁忙过来解释:“怎么会!我只是害怕……今后你我师徒朝夕相处,你若是……我怕是会让你失望……” 我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来。 云祁正头疼着,见我笑得欢快,拧着眉头看过来:“你笑什么?到时候伤心的可不是我!” “两个人朝夕相处就一定会产生爱慕之情吗?难道大家收徒都要看对方的性别和喜好吗?” 云祁被我说得一愣,终于松下一口气来:“有道理。” “放心吧,我既不是断袖,也不想沾染感情。我的小心心,都在修为上!” 第27页 云祁反应过来被我耍了:“好家伙,第一天就敢耍师父!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云祁并未真的生气,只是少年玩闹般追着我打。我多年没有遇到这么纯真的一刻,便故意跟他逗趣,大笑着左躲右闪,逃开了。 “居然还敢跑!” 云祁提上一层功法,再次向我出手,我眼见躲不过,赶紧朝池塘奔去。 云祁御风紧跟在我身后:“看你往哪儿跑!” 我跑到池塘边一个急刹,伸手虚空一提便抓住一条七彩鱼:“你打我,我就吃了它!” 我作势就要吃鱼,却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我身后急速传来。 “好大的胆子!” 与此同时,一道法力十足的掌风向我劈来,直将我扇出三丈之外。我胸内一热,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是曳云舒,携着威威怒意落在了院中。 “清歌!” 云祁见我受伤,忙飞身落在我的身边,将我扶起。 “阿姐,你怎么一来就打人?” 曳云舒见状,神色更加不悦:“拜师第二天就敢威胁师父,你居然还护着他!” 曳云舒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她临风而立,山风扬起她的鬓发衣袂,她周身气泽涌动,风姿气度一点也不输男子,不愧是曳云阁的掌门人。 云祁知道曳云舒误会,忙解释道:“阿姐,你误会了,清歌是跟我闹着玩的。” “现在就敢玩你珍爱的鱼,以后,是不是连你的命都敢玩?!” 曳云舒的话,像一震响雷,震在我的心上。我想起来人界教育小孩子时常说的一句话:“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孩子从小就该好好教,所以曳云舒没错,错的是我。我是个触发过曳梦杀的人,连性命的保留都叫人非议。如今被曳云阁最受宠爱的少阁主收下,必定会引得多方关注,是我有些忘形了。然而,我却并不是那偷针的小孩。 我张开手掌,将手中的七彩鱼一松,它立刻变回了它原本的模样:一根松针。 我虽是个爱吃鱼的,却不会夺人所好,更不会拿别人珍贵的东西,来威胁对我好的人。 “阿姐,你看,不是真的鱼,你真的误会了。” 曳云舒看到松针有些意外,怒意却未全消:“欺骗师父就没错吗?清歌,我以为经过了昨天的事,你会很珍惜“少阁主首徒”这个身份。” 看来今日这关不好过了,我捂着胸口起身,向曳云舒跪拜下去:“清歌知错,甘愿领罚。” “昨日我便说过,你若犯错,我会三倍处罚。刚才受我一掌算十鞭,你再去明律堂领二十鞭。” “阿姐!清歌旧伤未愈,怕是受不住……” 云祁话还未说完,便被曳云舒打断:“那他犯错之前就该想清楚,这罚受不受得住。” 是的,犯错之前就该想清楚,就像那日我教小狐狸“夸海口之前要掂量自己的能力一样”,曳云舒这话说得我心服口服,我抬头向曳云舒再拜:“多谢阁主!清歌明白了,这就去明律堂领罚。” 我起身朝明律堂去,云祁在后面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曳云舒叫住了。 “徒弟不像徒弟,师父不像师父,你过来……” 想来云祁也挨训了,他本就还未到收徒的年纪,是我之过…… 第16章 、潜在罪人 从栈道走入云栖殿,首先看到的就是明律堂。本以为会遇到小狐狸,却不曾想会遇到虎骇。昨日拜师后,除了小狐狸告诉我它拜入了端长老门下,我就只问了牛霁林的去处,别人一概没问。 曳云阁除了长老、阁主收徒,各大通过玄师阵考验的弟子,也可以收徒。根据各大“弟子师父“的资质,又分了一、二、三、四、五阶“弟子师父”,最厉害的是一阶,要他们选完徒弟,后面阶的“弟子师父”才能挑徒弟。这虎骇就是拜在一阶“弟子师父”,也是端长老大弟子顾展宏的门下。而这明律堂的刑法,端长老早已让顾展宏主理。 虎骇得知我是来领罚的,故意将掌刑弟子支开,亲自上阵。 我看着虎骇狞笑着露出两颗大而尖利的虎牙,不免有些肉紧,这二十鞭怕是真有些要命。 虎骇见我未动,粗着嗓子说道:“上去吧!二十鞭又打不死你。” 他狞笑着,热乎乎的口气就喷在我的脸上。我瞥了他一眼,走上受刑的云荆台。该来的总会来,不该躲的我也不会躲。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有哪一次像这般规规矩矩受打,不能逃也不能反抗。这便是规矩吧,一个看似公允,却暗流涌动的东西。而我既选择了这个规矩给予的保护,亦要承担这个规矩给予的伤害。 我刚站上云荆台,四周的枯藤便迅速长出,如蛇般将我的手脚缠住,将我托在空中。 “一!” 虎骇狞笑着,一挥手中长鞭向我打来。鞭子所到之处,火辣辣地生疼,我紧紧闭着双眼,要自己铭记这一刻,不要再被人抓住把柄,任人鱼肉。 “二!……三!……” 虎骇故意打得很慢,要我尝够这鞭子打在身上火辣辣的刺痛,我越痛苦,他便打得越兴奋。 打够十下的时候,虎骇停了,他转了转挥鞭的右臂:“打人可真是个累活啊。” 我忍着怒意,更忍着疼痛,咬紧牙关也闭紧双眼,不去理会他。 第28页 “怎么不说话了?你昨天不是挺能说吗?” 我没理他。 “攀上少阁主了,你多厉害啊!” 我还是没理他。 “拜师第二天就被阁主罚,看来少阁主也护不了你啊!” 我依旧没理他,虎骇有些生气了。 “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上次你是怎么愚弄我的,我可还都记得!”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鞭子狠狠抽在我身上,随之而来的是他带着狂怒声音:“你死了吗!” 这一次,他用上了几分法力,鞭子划过之处,火辣辣生疼的不止皮肉,还渗进了骨头。我忍不住颤抖起来,额上也骤然冒出大汗来。 不知道守在远处那些弟子是怎么想的,他们眼见着虎骇明明是在公报私仇,却无一人上前阻止。或许,这就是他们明律堂私下的规矩! “是不是很疼?” 虎骇说罢,也没等我是否回答,又运起法力,狠狠一鞭子打在我的身上。这一次,我忍不住轻哼出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实在超过我的忍耐极限了。 虎骇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是铁做的呢!” 虎骇说罢,又是带着法力的一鞭子打在我的身上。我痛得将唇咬出了血,依然没能忍住那声痛哼。 虎骇满意地凑近:“你要是叫我声爷爷,我就不折磨你了。” 我睁开眼,将一口带血的痰吐在虎骇丑陋的脸上,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叫你大爷!” “找死!” 虎骇大怒,长臂一挥,运着他十层法力的鞭子就要落在我身上。就在我紧闭双眼,准备受这一痛的时候,远处却传来了小狐狸脆生生的声音。 “住手!” 小狐狸依旧是那个长满雪白皮毛,看起来又萌又俊的小家伙,但那气势却有几分像长老座下的小徒弟了。它迈开四条长腿,猛得向我奔来,在虎骇还未落下鞭子的时候,停在了我的身前。 “小师兄!” 小狐狸这一来,远处守卫的弟子们因担心小狐狸受伤,都飞身跃了过来。虎骇本想连小狐狸一起打,却被一个弟子抬手架住了鞭子。 “虎骇,不可对小师兄无礼!” 紧接着,各守卫弟子像是终于从石像变成了活人般,开始批评虎骇公报私仇。小狐狸将我从枯藤上放下,看着我血淋淋、皮肉外翻的伤口,眼泪汪汪地扬言要告诉顾师兄,要顾师兄处置虎骇。 小狐狸是端长老座下最小的徒弟,加上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很是得端长老和各位师兄的疼爱。小狐狸这泪眼汪汪一状告上去,虎骇肯定要受罚,其余视若无睹的守卫弟子们也会受牵连。 小狐狸话一出,吓得众人连忙跪地求原谅,说虎骇不懂规矩。虎骇心中虽是不悦,面上却不得不低头认错。如今的小狐狸,可是硬生生压他一头。 “虎骇一时糊涂,还望小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心里虽是恨极了虎骇和这群不作为的守卫弟子,但小狐狸刚来明律堂,虽然有端长老和各位师兄的疼爱,也难免以后会被他们报复。我可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但小狐狸现在还不行。 我忍着伤口的疼痛,拉了拉小狐狸:“算了吧,他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众人立马点头如捣蒜,与我统一战线:“清歌公子说得是,我们也很为难。” “可是他们……”小狐狸还要再说,被我拉住了。 我看着这群不知道算不算恶的丑陋嘴脸,忍着想吐的冲动,继续说道:“若用这蕴含法力的四鞭抵刑法的十鞭,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几乎想都没想,就继续点头如捣蒜:“应该的,应该的。” 当然是应该的,却不是因为这刑法相抵,而是因为只要他们不被责罚,怎么解决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原来所谓的明律堂也不过如此,这通过流光镜的修仙之人也不过如此,我不由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小狐狸见我满身是伤,非要驮着将我送回去。我趴在它结实的背脊上,抱着它雪白皮毛的脖子,心中微暖。这些年来,我虽然遇到过很多恶人,但也是有一些暖心的时刻,比如现在。 到明律堂大门口的时候,我坚决让小狐狸放我下来,不能给虎骇他们恶人先告状的机会。 “你现在回去,找顾师兄聊会天。”我凑在小狐狸的耳边轻声说道。 小狐狸一脸疑惑:“聊天?聊什么天?” “随便聊什么都行,要让大家看到你去找顾师兄了,他们才不敢恶人先告状。”若他们先去找了顾展宏,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我以前可是没少吃这方面的亏。 小狐狸看了看我,终于反应过来,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我:“可大哥哥,你怎么办?” 我强撑着身子站起,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这点小伤,没关系。你快去吧,不然我们都会遭殃。” 小狐狸看了看我,终于下定决心般:“那你小心。” 说罢,他便转身快速朝明律堂内奔去。 我虽浑身疼得厉害,但这么多年来,早习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逃命了。这点伤回云隐殿,其实不算什么。 出了明律堂,是死是活都跟明律堂没了关系。我一边扶着墙,一边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缓步着朝云隐殿的方向行去。一路上遇到很多人,有人讥笑、有人不忍、也有人漠然,唯独没有人来帮我。有几个女子想要上前扶我,也被同行的人拉住。也是,我是个触动过曳梦杀的人,是一个潜在的罪大恶极之人,虽说少阁主收留了我,但大多数人依旧会认为我是个危险的存在。而这拜师第二天就到明律堂领罚,更像给自己贴上了“危险”的标签。远离潜在危险,是所有生灵的本能,如果换我做个看客,我也会让得远远的,不与这种人有任何瓜葛。 第29页 云栖殿和云隐殿不算近,路也不好走,几步上台阶后,便又要下台阶,痛得我龇牙咧嘴、满头大汗。正当我扶着栏杆大喘气时,一个慵懒、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下来。 “要帮忙吗?” 第17章 、美人相救 我循声望去,果然是他,那个从瑞云台将我带走的红衣男子,众人口中的“三殿下。今日的他换了红衣,着了一身粉紫,胸前的衣襟依旧没有掩好,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此时的他正侧躺在我头上的松枝上,一双美目含着笑意看向我,手中一把描金镶玉的红色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如此娘娘腔的打扮和如此娘娘腔的姿态,却未透出半分娘娘腔的气质,反而流露出一种惊艳之美。我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造物主之神奇,即便我也是个妖,也不得不说一声:真是妖孽啊妖孽! 我没有理会树上的妖孽,继续吃力地往前挪着步。虽然他上次救过我,但他这副模样,实在不像个善茬。恩情我记着改日还他就是,现下还是不要跟他有任何牵扯为好。 身后传来笑声,接着便传来他标志性的慵懒、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虽不领我的情,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左边有危险。” 像这种总爱玩弄人的上位者,一般是他说的安全便是危险,我才不会如他的意,去右边找死给他看笑话。我正想着,足下的木板却一松,我竟直直掉了下去。 可恶,居然整块木板都被卸掉了!我走哪边都得掉下去! 耳边风声呼呼,下坠之势越来越急,我伸出手用力去够下坠空中的松枝,却怎么也抓不住,眼见就要坠入万丈深渊了。 为什么拜了师还是会被人玩弄!!!我胸中又翻腾出怒火,却对自己现在的境遇无能为力。若有来世,且让我做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好了! 我正愤怒地想着,突然腰上一紧,下坠之势立缓。 揽住我腰的人动作很轻,轻到我的伤口并没有因为他的触碰变得更疼。这个救我,又细心的人会是谁?我疑惑着抬头看去,却是那张艳过女子的脸。 “你看,我又救了你一次。”那人笑容灿烂。 按说这种美男救女子的戏码,大多数情况下,这被救的女子都会对美男倾心。可若这女子就是被美男害的呢? 我愤怒地一掌拍在他的胸上:“无耻!” 明明是他让我掉下来的,却要我谢他! 这一次,他没有躲开,生生受了我这一掌。不过看他那模样,我这法力低微又有气无力的一掌,跟给他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他抱着我轻盈地飞了上去,耳边风声轻掠,能感觉到他比云祁的功法高很多,当然了,看年岁,他也应当是比我还大的。 “像你这么老的妖怪,还不会御风,倒是有些少见。”那人又在笑,我恨得牙痒痒,要不是他抱着我在飞,我真恨不得一牙刀劈烂他的嘴! 但为免激怒他,再把我扔下去,我只得闭着眼睛,在心中暗骂他一万遍:你才是老妖怪! 他见我虽然怒火中烧,却极力忍着,笑得越加开心。当然了,这也让我在心里越加骂得开怀。 不一会儿,我感觉脚下沾到实物,想来是到栈道上了。我睁开眼却惊得差点跌下去!在什么栈道,是在巨松顶上!我一个不会飞的妖怪,一下子站这么高,实在有些稳不住。 “三殿下”却做出一副黯然状:“你既不喜欢我,就走吧。” 你大爷的,这么高,还受着伤的我,要怎么走?! “三殿下”说完便松开揽着我的手,姿态悠闲地躺在松巅,我却是站在树顶上一动不敢动。偏偏这山风吹得起劲,弄得这树顶摇摇晃晃,我脚下一歪便跌了出去。 “啊……” 慌乱之中,我手忙脚乱抓住了“三殿下”的手。 他就势将我拉入怀中,语气十分找打:“看来,你是舍不得我。” “……” 我一提气便要打他,他却轻而易举捉住了我的手,语气十分无辜。 “为什么每次救你,你都要打我呢?” “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他抬头凑近,深深地看着我,随即绽放出一个绚烂的笑容:“因为,你和我一样美。” 我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信你才怪。 他却说得认真:“翻白眼这个动作不雅,不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我懒得再跟这人耍嘴皮子,直接问道:“要怎样才能放我下去?” 他倾身凑近,呼吸就落在我的耳畔:“给我暖床。” 我咬了咬牙,忍住想要暴揍他的怒意,未动分毫,只冷冷道:“换一个!” 他看着我憋屈愤怒的模样,笑着瘪了瘪嘴:“只有这一个要求。” “那我还是跳下去好了。” 话音未落,我便松开他,翻身跃下树顶。这里离栈道很高,中间松枝错落,我只能祈求能在下落的途中抓住一样东西,免于摔死。但因着我满身是伤,行动也变得迟缓、吃力了许多,经过好几处松枝,我都没能抓住。眼见下面就是栈道了,却没有任何办法避免猛摔下去。就在我想着今日怕是要被他“玩”死的时候,他却飞身而下,揽着我的腰轻盈地落在了栈道上。 我诧异地抬头看向他,语气倔强:“就算你救我一百次,我也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第30页 他却突然拂袖一转,将我迎面抱住。我的伤口开始发热,一股温暖的灵力正从他的体内逸出。他居然,在为我疗伤。 “我不介意再多救你一次。”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笑意,我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按理来说,他救了我好几次,我应该好好感谢他,可他每次都这么捉弄我,实在让我有些感谢不出来。不过,我还是诚恳地说了一句。 “多谢。” “我更喜欢你用行动来谢。” 他的呼吸就落在我的耳侧,弄得我的耳朵十分痒痒,说出来的话又十分轻佻,我忍不住一掌将他推开。 “那三殿下还是别救我了。” 说罢,我便转身离去。身上的鞭伤已经好了大半,就是皮肉伤还是十分疼,走起路来依旧有些一瘸一拐的。 身后传来那人爽朗带着些许邪魅之气的笑声,虽然声音很好听,但在我听来却分外刺耳。这人究竟想干嘛,我完全猜不出来。一会儿整我,一会儿又救我的,完全是在玩小动物,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18章 、云深书院 我一路安稳回了云景院,却不知本有一波非要把我赶出曳云阁的人,已经被某人吓退了。 回到云景院的时候,我从张伯处得知,我走后云祁便被曳云舒叫去了云飞殿,到现在还未回来。想来曳云舒应当是在教他如何做个师父吧,本来这个课程,云祁需要两百年后再学,却因为我的出现,不仅挨了训,还提早了许多。 张伯携着我飞上我的小屋,一边给我调着擦鞭伤的药,一边道:“你是少阁主的第一个弟子,之前又有曳梦杀的事,阁主自然会对你严厉些,你莫往心里去。” “谢谢张伯,我明白的。张伯,我想跟您打听一个人。风灵院的三殿下究竟是何许人?” “丹穴山凤凰一族,你可听过?” 我惊道:“是妖界三大家族的凰族?”我这些年多在人界和妖界,听说如今的妖界并无尊首,凤凰、酸与、猲狙算是三族鼎立。 原来他是传说中的凤凰,难怪会打扮得那么招摇,长得更是招摇。 张伯有些惋惜:“妖界三大家族算什么,灭世之战前,凰族可是与龙族齐名的。” “从神界沦落到了妖界?” “沦落到妖界算是好的,还有不知多少神界家族,都不复存在了……” 张伯说着有些伤感,突然意识到跑偏了,接着道:“三殿下叫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他的母亲和老阁主有些交情,年前才来曳云阁的,说是来游学。他的行为处事跟我们不大一样,倒也不是个恶人,只是贵为皇子,比一般年轻人更……与众不同些。如今凰族虽然没落,但毕竟是上古的家族,老阁主也是要给他几分薄面的。” “谢谢张伯,我以后绕着他走就是。” 张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本想帮我擦药,被我婉言拒绝送下了清云小筑。 我细心将门窗栓好后,才给今日弄出的新伤擦药。今日的伤被三殿下用灵力修复过,已经不算很重,就是还疼得厉害。直到子时,我还趴在床上,疼得无法入眠。不过这些年来,睡不着的夜晚多了,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浪费时间。想了想,我决定扶着墙去书房,把曳云阁的阁规摸过来看。 要在这里生活,就要学会避开这里的雷,今日挨打,也算是为我提了个醒。六千多条规矩虽然多,但我总是要看完的,不然哪天又莫名其妙犯规了。别到时候没死在外面的凶险中,却死在师门的规矩上,那就好笑了。 我正细细研读阁规,突听得门外有人飞身上来。从门外透进的影子来看,是云祁。他来到门口,抬手想要敲门,却最终将手放下,踌躇了片刻才离开。以他的性子,他怕是想看我伤势如何,却又觉得这伤是因他而起,心有愧意。真是个好到让人心累的孩子,他若是没心没肺一点,我还可以不必这么在意他的感受。可也正是他的好,让我觉得曳云阁还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 困意与痛意交战了许久,我终于还是迷糊着睡了过去。毕竟今天被那位“三殿下”折腾得够呛,就算是个身强力健的人也会被弄得精疲力竭,何况我还是个重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小妖。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张伯调制的伤药很不错,鞭刑所受的伤已经好了不少。我解了门闩推开房门,山间特有的清爽松风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透过松针洒落下来的阳光,铺满了整个小屋,星星点点地随风轻轻摇曳。我闭眼,满意地呼吸了一口,肚子却咕噜噜叫起来,不晓得这个时候,厨房那边还有没有什么残羹剩饭。 我准备关上房门下屋去,一回头却发现门边放着一个食盒,盒底还押着张纸条。我忍着伤口的疼痛,将食盒下的字条拿出。上面的字迹端秀颀长,写着:“今日好好养伤不必下屋,饭菜会有人送来。” 我心中微暖,这个小师父,还真是贴心。 食盒有三层,一碗菜粥,一盘包子,居然还有一条肥鱼!我的眼睛亮起来,莫非他把最爱的鱼弄给我这个捡来的徒弟吃了! 我用筷子夹起鱼看了又看,叹息一口,只是条普通的鲫鱼罢了。不过幸好不是他那池塘里的宝贝鱼,不然我又欠他不少了。 饭后,我清洗了伤口,擦了些药,便又睡下了。 第31页 梦里血雾漫天,厮杀不断,竟是那日在流光镜里看到的画面。我猛地惊醒过来,若不是那段不属于我的画面让我触发曳梦杀,也不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我想了想,打算去书阁查查古卷,看看这流光镜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公子。” 是来收拾食盒的云翠。 “请进。” 云翠眉眼带笑,向我一礼:“公子,晚上的饭菜合胃口吗?” “很好,多谢。” “这是少阁主吩咐给您的零嘴,您还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这些已经够多了,不必再麻烦。” 云翠开始收拾食盒,她本就性子活泼,见我并不像什么洪水猛兽,便与我多说了两句:“云翠在曳云阁这么多年,除了白仙,还没见过有谁像公子这样,对下人也如此客气。” 我对云翠报以微笑,心中却有些诧异,那么高高在上的白仙,他竟也会如此平等地看待所谓的“下人”么。 云翠见我在整理床铺,有些疑惑:“公子这么晚了要出去吗?” 真是个心思敏捷的小姑娘,我回头答道:“去云深书院看两本书,若小师父问起,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云翠走后,我细心关好门窗,才跃下树朝云生殿的方向行去。身上的伤还疼着,忍一忍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的。 此时已近亥时,各处都亮起了明灯。白日里熙攘喧闹的云深书院,也终于在夜色中安静了下来,几乎没什么人来。 我望了望偌大的云深书院,准备拔下发间云祁给的簪子递给书院的老管事,却见他拿着块能放大物体的石头凑近我看:“云景院的清歌是吧?我认得你!” 我有些诧异:“您认得我?” “触发曳梦杀,却能活着出来的人,老头子我活了六万多年,也未曾听说过。” 我尴尬地笑了笑:“看样子,怕是曳云阁的人差不多都认得我了吧。” “何止曳云阁啊……哈哈……你想看什么书?上古、当今、未来?还是功法、娱乐、婚恋?这里是六界最全的书库,你想要什么都能找到。” 额……这分类还挺别致,不过,我并不打算告诉他我今晚来的目的,只敷衍道:“第一次来,就随便转转。” 老管事笑了笑,道:“去看上古的书吧,很有意思。” 我看着他的笑,有些瘆得慌,他莫非猜到了我来的目的。 一进书库大门,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要说一句“去看上古的书了”,也明白他猜到了我的来意。因为这书库里完全看不到边,不论巨松主干还是小枝分叉,每截松枝上都建着形状不一的书架。而那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书架上,全都放满了各色书籍。幸好每一个区域都写了类别的大字。离门口最近的是功法,里面还按金木水火土分了系别法术。我一一望去,终于看到了最上面隐隐的两个大字:上古。 所谓上古,便是“灭世之战”前。 我提足法力,忍着身体的伤痛,几步跃上去。 上古的书籍皆是竹简所制,也分了很多小类,比如兵器、人物、功法等。我径直朝着兵器的类别去,里面居然还分了神界、仙界、妖界、人界、冥界和魔界,还真是挺全的。上古时代,昆仑归仙界管。我顺着仙界的书架一一看过去,找了小半个时辰,却一点流光镜的影子都没看见。昆仑是仙界没错啊,难道不是在上古,老管事的话其实并无所指,是我想多了? 我又噌噌跃下去找当今,绕得我头都晕了的时候,才瞅见下面闪亮亮的一个“当今”。然而,我把当今的仙界和妖界都找遍了,也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流光镜的记载。 到底会在哪儿呢? 我突然想起那日测验,谷长老说过的一句话:“曳梦杀,神仙亡!”这话的意思是神和仙也能杀?难道,流光镜是神界的东西? 我再次往上跃去,找到远古兵器的“神界”,终于在一处落满灰尘的书架上,看到了“流光镜”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我开心地伸手去拿那卷竹简,对面却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赶在我之前将它拿走了。 这么晚了,除了我,还有谁会来看流光镜的记载? 注: 1、《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2、《山海经·东山经》:“又东次四经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 3、《山海经·北山经》:“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有鸟焉,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名曰【酸与】,其鸣自詨,见则其邑有恐。” 第19章 、流光秘闻 我绕过书架去到另一边,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正将书简打开,没想到会是白逸。 他依旧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颀长的身姿站在这上古书籍旁,宛若上古神祇。若不是众人皆知灭世一战中,神祇全部消亡,我定会认为自己误入了神界。 此时的他虽侧身背对着我,但以他的法力,肯定知道我在这里。与其偷摸溜走被人更加怀疑,不如坦荡荡与他打个招呼。 第32页 我抬手向白逸一礼:白仙。 “你来看流光镜?”他语气淡淡,依旧看着书简,全然不似拜师那日盛气凌人。 “是。” “想找什么?” “想知道它为什么要杀我,又为什么会停下。大家又为什么会因为它,如此容不下我。” “你真不知道?”他的语气依旧淡淡,好似在随口聊天,却让我心中一震。我确实是怕记载里会提到朱獳血的净化之能,可以逃脱曳梦杀。但面上却好毫不改色,带着一抹镇定自若的笑容看向他:“白仙这话问得奇怪,我若知道,又何必来看?” 白逸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我,似没想到我会如此镇定,足足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嘴角扬起一抹审视的笑意:“你好像很喜欢反问别人。” 我迎着他的目光,亦微微一笑:“我不过实话实说,不知白仙可否为我解惑?” 白逸突然做了个挑眉的动作,虽然极其轻微,但还是被我发现了。一时间竟让我觉得眼前这个清冷疏离的仙人,也是个拥有普通情绪的人。我想,大概是很多年都没人这么揶揄着跟他说话了吧,他的那个挑眉,很活泼。 只不过一刹那,他便再次恢复了清冷疏离的模样,将书简递给我,转身去看别的书。 我翻开已经泛黄的书简,却发现上面对流光镜的记载不过寥寥数字:玉泽苍生,流光普照; 曳梦心摇,除魔卫道。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向白逸。 白逸没有说话,而是把另一卷书简递给我。这卷是神界上古兵器的合集之一。我打开书简,一一找过去,终于看到了流光镜。原来流光镜并非昆仑之物,而是天帝玉泽打造的法器。 “玉泽?他打造的法器居然还能用?难道,他真的未死?” 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白逸竟微微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上古的法器岂不是都成了废铜烂铁?” 怎么觉得他这揶揄的语气有点像刚才的我? “白仙,我一个人界逃命来的小妖,不懂这个实属正常。” 白逸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他。 “传闻中的主人身死法器失灵,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真正的原因,是后人不知该如何启用法器。” “原是如此,曳老阁主果然是个能人,连天帝的法器如何驱动都能参悟。” 我正感叹着,白逸却道:“他曾是玉泽的书童。” “书童?!”本以为来昆仑路上那小妖纯胡说,原来还真有点关系呢! 说话间,白逸从书架上拿过一卷书简递给我。 “这是什么?” “死在曳梦杀中的人。” 我看了看白逸,翻开书简,只见里面记载着不止妖,还有神和仙。 我将书简一合,干笑了两声,道:“我知道它厉害。” 白逸突然凑近道:“那你说,为什么单单放过了你?” 他的神色没太大变化,却再一次让我感受道了那种强大的压迫感。我忙伸手撑住他的胸,避免他再靠近:“白仙,那怎么能叫放过呢,那是它弄错了及时补救!” 白逸看着我撑在他胸上的手,愣了愣。我顿觉有些尴尬,忙将手收了回来。 “它都好几万年了,肯定是年久失修了!” 白逸看了看我,突然缓和了神情:“触发曳梦杀的时候,你看见的是什么?” 我掂量着是否该将看见那名女子的事告诉他,却听他突然道:“罢了,你的事,我不便过问。” 白逸说完就要离开,我忙道:“白仙。” 白逸回头,等待我的下文。 “流光镜为何能重现过往?” “跟我来。” 我跟在白逸身后,却见他轻飘飘飞上了另一个树杈上的“情爱”一类。 我疑惑道:“情爱?” 白逸并未停下,我只得深吸一口气,几步跃过去。全身伤口扯得生疼,痛得我吸了一口凉气。 白逸回头,将一卷书简递给我:“听说你昨日又挨了鞭子?” “哈哈哈,白仙这么关注我一个小妖做什么?” 白逸突然早早松开递给我的竹简,我忙伸手一捞,又痛得我吸了口凉气。这人还真是……阴晴不定。 我翻开竹简,却见上面写着: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悻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先放这首冯延巳的《南乡子》,待某日得空了重写这几句。) 我尴尬看向白逸:“这……什么意思?” 白逸轻撩衣袍,在旁边看书的案几旁坐下,一边随手幻出酒壶和两个杯子,一边道:“听曳老阁主说,玉泽大帝当年打造流光镜,只是为了留存一段不能回首的往事。即便人忘了,镜子也还会记得。只是后来种种变故,流光镜才变成了现在除魔卫道的法器。” 白逸一边说话,一边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喝酒。 “多谢白仙。” 我在白逸对面坐下,看了看书卷上“流光秘闻”四个字,惊叹道:“没想到玉泽大帝还是个情种啊!” “或许吧。” 我喝了一杯他倒给我的酒,鼓起勇气继续道:“那在流光镜里,会看见别人的记忆吗?” 白逸瞟了我一眼,看似无意地说道:“若镜子里存着别人的回忆,当你某一刻的情绪与回忆里的人相通,你就会看见他们的过去。” 第33页 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别人的。” “你看见了什么?” “镜子里存的,是玉泽大帝的回忆吧?” “应该是。” “所以白仙,出于对玉泽大帝的尊重,我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白逸一直在套我的话,但人人都敬仰玉泽大帝,我这般说,他也不能继续追问我了。毕竟,我并不知道这流光镜是如何判断极恶的,我既然能看到那一段过去,必定是与那个华服女子的情绪相通了。从刚才和白逸的谈话来看,那个杀华服女子的男子就是玉泽大帝了,万一与那女子情绪相通就是极恶呢,我不能冒这个险。 再说了,我若说出来,岂不是坏了玉泽大帝在大家心里的形象。有谁能想象,万人敬仰的玉泽大帝居然是个狠心薄情的负心汉呢!我这一说出来,不知又要给自己惹出多少祸事了。 白逸看着我,哑然失笑,施法将案几上的酒壶杯子一收,站起身来:“太晚了,回去吧。” 我故意打个大大的哈欠:“确实太晚了。” “下去吗?” “嗯?”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白逸揽着飞了起来。我抬头看他的侧颜,冷峻又温润、疏离又亲切,我不明白这种矛盾的感觉为何能融在他一个人身上,我更不明白,为何我心跳如鼓,好似要冲出胸膛来一般。耳畔风声轻掠,鼻尖似乎有一股淡淡的清莲香味,萦绕飘散。 发现我在看他,他也转过头来看着我,深邃幽美的眸子灿若星海,就那样照进我的眼眸里。 “可以松开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我们已经落在了书阁的“地板上”,而我,还因畏高紧紧拉着他的衣袍。 我忙尴尬地松开手,向他一礼:“多谢白仙。” 他却是将我打量了一番才道:“虽说男子不必太过关注相貌,但你这般不将养,身上定会留下不少疤来。” 这么平常的关心,让我好不适应。他刚才一定是看见了我忍着伤痛上蹿下跳的窘态。 我正想着,要不再拱手一拜,再说句“多谢白仙”,抬头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我看着空荡荡的书库,一时间有些失神,这个人忽冷忽热、忽近忽远,好让人捉摸不透。 第20章 、师父授课 第二日,我和云祁都没有再提被曳云舒训诫一事,直接进入了教授正题。昨日,他已经做了完整的教授计划,也对每日的时辰做了严格的规定:每日卯正起床,练习前日所学功法一个时辰,辰正洗漱吃饭加自由活动。接下来的一天,除了每餐加休息半个时辰,其他时间都是他来安排教授课程。 说完了时辰安排,便开始我拜师以来的第一课。 云祁将一支木剑扔给了我:“曳云阁主修木系法术,擅用长剑。如今你还未找到属于自己的法器,就先用这木剑跟我学习剑术。不过我要先和你说清楚,我只能领你进修习之门,最终能到达什么高度,完全靠你自己。” 云祁说话的时候单手背于身后,虽还是个少年,言行举止却有模有样,竟有几分宗师气度。看样子,曳云舒教了他不少,他自己昨日也下了不少功夫。 师父像师父了,徒弟也应当像个徒弟。 云祁说完,我抬手向他一礼,朗声道:“清歌明白!” 像是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云祁流露出一丝笑容来,颔首继续说道:“现在,我就把本阁的曳云剑法传授给你,看好了!” 云祁抬臂伸掌,一柄银色的长剑便显现在他的手中。他飞身到院子中央,一个旋身将剑舞动。 “此套剑法由前任阁主曳盛所创,一共三十六基础式,每一式你可根据自身情况,悟出新的剑招来。第一式:斜光穿户……第二式:青云直上……第三式:峰回路转……第四式:云起沧澜……” 云祁身姿矫健、灵若游龙,剑光闪耀、银光如瀑。大部分是前日我见他练习的招式,只是比那日慢了很多,变化也少了很多,大概是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些。 银光一敛,云祁收势,衣袂翻飞间从空中落下。 翩翩少年郎的卓然风采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不知成年后,会迷死多少小姑娘。 “可还要我再舞一遍?” 我自信一笑,将手中的木剑抛向空中,待足尖用力一点,伸手接住木剑,便凭着记忆中云祁的招式运起剑招来。 “斜光穿户……青云直上……峰回路转……云起沧澜……山风急雨……松沉鹤飞……流霞万丈……云涛松风……大雪苍茫……” 记无错漏,剑无停滞,只因身体对剑招生疏,舞得比云祁慢了些。待我将三十六式舞完,收势落下,便见云祁满脸惊讶地看着我。 “只看一遍,你就能舞得这么流畅!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我得意地扬扬眉:“那当然,没让你失望吧!” 云祁却疑惑起来:“你既然这么有天分,为何三千多岁了还是个曦仲?” 云祁这个戳刀子的,每次都以最纯真最诚恳的语气,戳中我最敏感最不愿提起的事。 我默了默才答道:“你要是每天都没得吃、没地方睡、还要没了命地逃,你也不会比我好多少。” 我这话本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云祁却神色黯然下来,倒是比我还难过般。 第34页 “对不起,不该提起你的伤心事。” 哎,多愁善感少年心,这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都过去了。” 本来是想调侃他这个局外人,居然比我这个正主还难过。 云祁居然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深深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十分真诚地说道:“以后,师父会保护你的。” 我蓦地一愣,一股酸涩之味从心底生出。几年前,姬文轩也曾对我说过相似的话,他说:“清歌,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我当时真的信了,现在想来实在可笑…… “徒弟,我说真的。” 我回过神来,看着云祁纯真无邪的眼神,半晌才掩饰地一笑,俯身向他一礼:“那徒儿先多谢小师父!!” 说罢,我便继续练起剑来,云祁则细心地指导我的每个招式。 下午,云祁领着我看了入门的功法书,又教我如何利用简单的吐纳,控制体内的灵力。我此刻方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修炼得慢了。用道听途说、东拼西凑的修炼方法,可不是会事倍功半么! “今日教了你不少东西,会不会有些吃力?” “只要小师父不怕累,教多少都行!” 云祁笑道:“再着急也不能一口气吃个大胖子吧?” “没吃过怎么知道?” “那……再看一本?” “哈哈哈,我逗你的呢!今日学的,我还得好好消化消化。” 听我这么说,云祁身子一摊,躺在凳子上:“那今日就到这儿吧,可累死我了,简直比自己学累多了。” “那我给小师父揉揉肩。” 我放下手中的书,给云祁按起肩来。他如此用心地教我,我无以为报,只能给他按按肩了。 “力道怎么样?” “再重一点,左边一点,行……” 云祁满脸享受:“有徒弟可真好啊……难怪师兄师姐们都热衷收徒……” 晚饭后,我温习了一遍今日所学,又将关键的几处反复练习,子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被窝。 今日很累,但我很满足,睡觉的时候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如此日复一日地修炼下去,我的功法定会进步很快的!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的我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 我猛地一睁眼,开门朝传来巨响的方向望去。只见云栖殿上几色法力之光闪耀相击,竟是三位高人在斗法。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声和脚步声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我望向屋下,云隐殿也有不少人飞身过去,云祁就在里面。我想此事肯定跟我没关系,再说了,一般高人斗法,“小人”去了要不就是遭殃,要不就是帮倒忙,我就懒得去凑热闹了。 我锤锤酸痛的全身,回到床上继续呼呼大睡起来。凌晨的被窝,实在特别勾人。 第二日,云隐殿的人都在讨论昨晚的事,原来是有人私闯云栖殿的禁地,还杀害了守卫的几名弟子。幸得被一条出来撒尿的小狐狸撞见,惊动了端长老和阁主,才没让对方得逞。 云栖殿就一条小狐狸,莫非是…… 我抓住一只浇花的小妖,问道:“那小狐狸怎么样了?” “好像受了挺严重的伤……” 小妖话音未落,我便一溜烟朝云栖殿的明律堂奔去。虽然我和小狐狸认识不久,但它在大家都针对我的时候帮过我,这份情我是记在心底的。而且它有时候,真是像极了最初还未修成人形的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多关心它、保护它一点。 第21章 、私闯禁地 到明律堂后,大部分人依然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但还是有些圆滑的师兄上前为我领路。毕竟我还是这曳云阁少阁主的首徒,要不出现什么大问题,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小狐狸并未像我一样单独住在树枝的房子里,而是和三师兄、四师兄住在一个大的院子里。我进屋的时候,一位师兄正在给它喂药。 小狐狸见我来,十分惊喜:“大哥哥!” 我赶紧上前好让这个小家伙别乱动:“你的伤怎么样了?” 小狐狸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站起来抖抖它雪白的皮毛:“过几天就能蹦跶了!” 我伸手握住它的爪子,正准备用灵力探探它的伤势,却听得旁边的师兄接话道:“你放心,师父给令秋疗过伤,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诧异地回头,竟然是领我进揽山院的陆师兄。 “陆师兄?“ 陆师兄知我疑惑,忙笑道:“我是令秋的四师兄。昨夜令秋受黑衣人攻击的时候,正好被前来找师父的阁主遇到,所以,它只是被双方法力的余波所震。” “那就好。”我放下心来。 小狐狸却突然委屈起来,那眼泪简直跟闹着玩儿似的突然就涌满了眼眶:“大哥哥,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揉揉它头上雪白的皮毛,半是责怪,半是关心地说道:“以后别大晚上乱跑,有事也要去人多的地方。” 小狐狸用力地点点头:“嗯!师父也是这样说的。” “清歌,令秋,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 陆师兄说罢,端着给小狐狸喂药的碗出去了。 眼见陆师兄走远,小狐狸便开心地跃下下床:“大哥哥,师兄们给我送了好多小鱼干,你尝尝!” 第35页 小狐狸从抽屉里叼出一大盘小鱼干,放到我前面的小几上。它摇着那雪白的长尾巴,睁大眼睛等着我尝一尝。 我虽然爱吃鱼,却不太喜欢小鱼干,干巴巴的不鲜也不嫩。但我看着小狐狸期待的眼神,不好拂了它的意,便笑着拿起一块干黄的小鱼,放在嘴里嚼了嚼。 “嗯,酥香松脆,味道不错!”我边吃边夸赞道。 小狐狸开心地将大盘往我身边推了推:“喜欢就多吃些!” 我干笑着点点头,知道这种时候若是拒绝,它必定认为我是不好意思,定会更热情地让我多吃。于是,我只得越嚼越慢,准备缓缓放之。 小狐狸用爪子勾起一条小鱼干嚼起来,那神色却是在想另一种美味:“要是能吃上一条活鱼就好了。” 作为一只爱吃鱼的小狐狸,馋鱼是可以理解的。 曳云阁建在山巅的巨松之上,除了云初少阁主财大气粗能养六界的观赏鱼,曳云阁并不养鱼。普通弟子除了遵循师命,也不能私自下阁。而这曳云阁之上,是不许弟子生吃活鱼的,说什么太残忍。当我看到这条阁规的时候,觉得甚是好笑,难道吃鱼还得等它们死了再吃么?不过聊天到这里,我可以进入正题了。 我继续慢悠悠地嚼着手里的小鱼干,貌似无意地问道:“你这院子里有茅房吗?” 小狐狸忙将嘴里的小鱼干咽下去,用爪子指了指窗外的一个方向:“就在那儿,你现在去吗?” 我没有动,而是疑惑地问道:“那你昨夜为何会跑到外面去撒尿?” 小狐狸愣了愣,随即掩饰地说道:“我对这边不太熟,昨夜又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外面去了。” 它一副做错事的样子,看起来极是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要不是我知道它撒谎的时候习惯动尾巴尖,差不多也会被它这副可怜样给糊弄过去。在这个世界,撒谎不一定是坏事,但我却担心,它是被人利用。 我郑重地看向小狐狸:“令秋,你说真话,哥哥才能帮你。” 小狐狸惊讶地抬头,没想到我居然怀疑它了,它这个说法虽然也有些问题,但师父和师兄们都被它糊弄过去,而我不过听他说了一句,就这么确定它撒谎了。 我看着小狐狸地眼睛,继续说道:“这次是阁主救了你,那下次呢?” 小狐狸忙答道:“不会有下次……” 小狐狸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它居然不打自招了。随即像个犯错的小孩,将头埋了下去。 我鼓励地摸摸它柔软雪白的皮毛:“你若信我,就说吧。” 小狐狸踌躇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我想吃活鱼。” “?吃鱼?禁地养了鱼?” 小狐狸摇摇头:“不知道,我那天晚上去茅房,就闻到一股很大很香的鱼腥味,我想肯定附近有鱼,就闻着味儿找过去了。然后就看到了两个黑衣人……” “两个黑衣人?” 小狐狸点点头:“一个黑衣人向我出手,阁主救我的时候,另一个黑衣人就不见了……” “所以,大家都以为只有一个黑衣人?” 小狐狸点点头,将头埋得更低:“我说自己迷迷糊糊过去的,如果真是迷迷糊糊,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看来这问题有些复杂了,明律堂规矩最严,小狐狸必定是怕挨骂才不敢说实话。 我也是个对鱼腥味特别敏感的动物,可我一路进它的房间,都没有闻到鱼腥味。可昨晚的鱼腥味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昨晚,你还在别的时候闻到过鱼腥味吗?” 小狐狸摇摇头,随即看向我,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保证,以后再闻到鱼腥味,我都不去了!” 我笑着摸摸小狐狸的脑袋。 “黑衣人的法力是不是很强?” 小狐狸立马来了精神,四肢并用地比划起来:“特别厉害,连我师父都打不过他!” 我头皮一麻,本来以为对方是冲着小狐狸的,这么看来倒不是。连端长老都打不过的人,要取小狐狸性命易如反掌,绝不会花功夫。 “端长老他们有说可能是什么人吗?” “我好像听他们提到了通天宫。” “通天宫……是什么?” “听说是修魔道的,专吃别人的内丹和精血,大家都说可怕得很!” 魔道与仙道对立,看来,是曳云阁的对头。 可鱼腥味是怎么回事?难道对方夜探曳云阁,还要弄出个招摇的鱼腥味来? 大概是我一向活得谨慎,此事既然与小狐狸的安危有关,我打算去看一看。毕竟,我们俩的对头虎骇就在这明律堂中,若是他暗地里做了什么害小狐狸的事,我定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归根结底,是我与他的恩怨。 我安抚了会儿小狐狸,又让它警惕行事、保护好自己,便匆匆离开了。 我悄悄绕去禁地,四下守卫的护阁军众多。看样子,应当是昨夜事发后,又增加了不少人手。我避开他们的视线,四处嗅了嗅,确实没有鱼腥味。 如果昨夜这里有过鱼,这味道不应该消散得这么块啊……我正想着,突听得身后一声大喝。 “什么人!” 与此同时,一群护阁军上前将我围了起来。 一人当先飞身落在我前方,他身着铠甲,一双剑眉斜飞,很是气宇不凡。看模样打扮,他应当是负责护阁军的邵明宇,小狐狸的三师兄。 第36页 邵明宇看见我面容的一刻,眼神里带着一分嘲讽,九分审视。 “原来是触发曳梦杀的人,你来禁地做什么?” 我抬手向他一礼:“邵师兄好。”我说完,朝邵明宇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我跟您说了,您可不能笑话令秋啊。” 见我提到小狐狸,邵明宇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小师弟,它怎么了?” “它说昨夜迷迷糊糊好像在这边闻到了鱼腥味,非说这禁地里怕是养了鱼,还要跟我赌小鱼干。我这都闻半天了,除了这松香,也没闻到别的味儿啊。我看啊,它就是嘴馋,做梦都想着吃鱼。” 我这般说出来也不算小狐狸之前撒谎,若昨夜真有鱼腥味,还是让护阁军查一查的好。 邵明宇又将我打量了一番,才道:“有没有鱼腥味,本司护会查清楚的。” “那多谢邵师兄了,若是没有鱼腥味,就是我赢了,麻烦您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邵明宇冷哼一声,并不理我。我当然知道,不管他查到什么,或者没查到什么,他都是不会告诉我的。 我抬手向邵明宇一礼:“那就有劳邵师兄了,清歌告辞。” 我径直走向包围的众人,邵明宇见我举止坦荡,抬手示意众人让我走。 回去的路上,我没再想鱼腥味的事,若中间真有虎骇捣鬼,邵明宇应该是能查出来的。 经过云飞殿的时候,我远远看见几大长老从云飞殿飞往处,他们的神色间带着几分疲惫和忧虑。 现在从阁主殿回去,应是连夜议事了,看来昨夜之事非同小可。 第22章 、凤凰开屏 回去的时候,云祁正在池边喂鱼,丝毫没有不悦的意思。 “小师父,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没关系,若是我的朋友受了伤,我也会去看看的。” “听说昨夜是有人闯禁地。” “是啊,还没靠近,就被阿姐和长老们打跑了!就算阿爹不在,我曳云阁也不是谁都能闯的。” 云祁说得自豪,我也更加放了心。谁不希望自己靠得这座大山足够大呢! 今日云祁没有教授新的东西,而是让我把昨日所学再温习几遍。陪我练过一遍后,他也去旁边的院子继续自己的修炼了。 阳光将我辗转腾挪的剪影照在空寂无人的院子里,我横剑一扫,将脸颊滑落的一滴汗水劈成两半。水花四溅中,早已汗流浃背的我并未停下,即便伤口隐隐作痛,依旧拼命地练着剑。 如今,我虽拜了云祁这个少阁主为师,表面看似风光无限,有了大靠山。但实际,依旧处在生存的底层,随便一个法术比我高的人,都有可能伸伸手就置我于死地。而且,受人庇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让自己不被欺负,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这是我来昆仑的目的,我从未忘记。 练熟曳云剑法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发挥每一招的威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本书从空中飞来。我木剑一挑伸手接住,竟是《曳云剑法》。 我看向迎面走来的云祁,疑惑道:“小师父,这剑法我不是会了吗?你怎么还把书给我?” “光练是不够的,还要思考。” 云祁的脸上洋溢出少年特有的自豪:“这本书里,我给所有的招式都做了详细的注解,你回去好好看。” “都做了注解?” 我又惊又喜,忙翻开书册,只见每一招式后,都工整地写着端秀颀长的小字。从不同角度分析招式的精髓和可能存在的变化。 果然有师父了就是不一样,我开心地抱着书册,向云祁一礼:“多谢小师父!” 傍晚十分,我心情愉悦地回到清云小筑,却在推开门的一刻大惊失色。原本简洁清雅的小屋,完全变成了华丽的女子闺房。更让我大惊的是,一身紫衣的美艳男人,正胸襟半露地躺在我的床上。 又是三殿下,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床上那人含笑看过来,向我眨了眨眼睛:“都是我亲手布置的,喜欢吗?” 我懒得理会这个有毛病的男人,赶紧进屋看床底下。 “别找了,那绳子太丑,都给你扔了。” 我忍了忍,又去翻柜子,一打开里面全是胭脂水粉。 那人笑着凑近:“这才是女子该有的东西,那些又旧又丑的瓶子,就别留着了。” 你大爷的!那些绳子、藕丝、毒药都是我用来保命的! 我忍无可忍,压抑着怒意道:“麻烦您圆润地从这里出去!” “你喜欢圆润的?” “我喜欢你离我远点啊!” 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他总能让你炸毛! 我将屋里的东西向他一通乱扔,要把他砸出去。他却轻轻一拂袖,那些即将触碰他的东西都化作了缕缕烟尘,消失不见。 “就这点本事,怎么赶我走啊?” “我……”如果能过审,我大概是要爆粗口。 我生气一拔牙刀,就向他刺去。我知道我丝毫没有胜他的可能,但总被他这么玩弄,再好的脾气也是压不住的。当然了,我敢对他动手,也是知道他绝不会杀我,不然他这么强的法力,要杀我早就动手了。我猜测他要么是拿逗我取乐,要么是别有目的,或许激怒他,我能更接近他的意图。 我的力用得很猛,他却总是轻飘飘挡过。 第37页 “没想到你的伤好了,还是这么弱……” “……你天天找我这个软柿子捏当然很有优越感,你那么能耐,怎么不去找白仙?” 三殿下大笑起来:“他又不是女人,我找他干嘛?” “断袖你没听过吗?” 我的腰上突然一紧,居然被他搂住了。我拼命挣扎,却丝毫没有用处。 “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要不要让你鉴定一下,本殿下到底是不是断袖?” “无耻!” 他眼带笑意,作势就要亲上来。 我大惊失色道:“等一下!” “怎么了? “强扭的瓜不甜。” “那我得尝一尝,才知道甜不甜。” 他说完,作势又要亲我。 我舌尖一顶,将卡在牙齿间的鱼刺推出,一低头就猛刺向他的脖子。 就在鱼刺即将触碰到他肌肤的时候,他却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嘴。 他一副心疼的模样看着我,感叹道:“就这点能耐了?要是我不在,你不得被人欺负死啊?” “除了你,这里没人欺负我!” 我抬腿踢向他的小腹,他只得松手撤去。 他看着我幽幽道:“你这个动作虽有点效用,但着实不雅,不适合你这样的美人~” 我趁机将窗户打开:“三殿下,你若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三殿下施施然往凳子上一坐,眉眼带笑:“那正好,说不定能传出不少佳话来。” “行,你不走,我走……” 我说着就要从窗户翻身下去,突然手腕一紧,被三殿下拉了进来。眼见就要跌进他的怀里,我忙错身让开,情急之下将牙刀一提,横在脖子边:“逼死少阁主的首徒,可传不出什么佳话来。” 我当然不是真会自杀,但为了让他相信我的决心,特地在脖子上戳出一点血来。 三殿下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有意思,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拼了命要往我的床上爬,第一次有人拼了命不让我碰。” “那您的见识还真是短浅。” “哈哈哈哈哈……” 三殿下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停下。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本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的,看来,你是打死也不会去了。” 我依旧把牙刀横在脖子边:“殿下美意,清歌心领了,既然有事,请早回吧!” 三殿下故作委屈地看过来:“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殿下若诚心待我,我便诚心待殿下,殿下若耍我取乐,恕清歌不能奉陪。” 三殿下深深看了我两眼,突又恢复到慵懒模样:“有趣是有趣,就是禁不起逗。” 他一挥手,屋子又恢复了原本简洁雅致的模样。 “你的东西还在。” 我警惕地看了看他,依旧刀不离脖子地开始翻柜子和床底,果然,我的瓶瓶罐罐和绳子还在。 “不过,你的这些东西,在别的地方还有跑路的可能,可在这是个妖都比你法力高的昆仑,有跟没有,实在没什么区别。” 我心中一震,他说得有道理。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我以前在人界逃命常用的。而到昆仑后,我其实还没有正经地逃过命。看来明天,得想想别的招了。 “看你这副模样,也是不会有更适合逃命的东西了。这样吧,送你个人情。” 三殿下轻轻一挥手,空中立马出现一个金色的小短笛。 “如果遇到危险,就吹响它,最近的鸟会来带你走。” 我拿过小短笛,上面的纹饰很精致,刻着一只漂亮的大鸟,却是我没见过的,我想这可能就是他的真身:传说中的凤凰。 见我没有反应,他只好笑笑:“那我走咯,可别太想我。” 三殿下说完,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等一下!” 他回过头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被感动了?要跟我走还来得及。” “你,叫什么名字?” 他定定地看了看我,才说话:“矜羽,矜持的矜,羽翼的羽。” “嗯,矜持,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矜羽哈哈一笑,突然化作一只五彩凤凰,一声脆鸣,飞走了。 我大惊追出屋外,凤凰的羽毛流光溢彩,一路落下闪闪的五彩辉芒,竟比传说中的还要漂亮。深蓝的夜幕被它的光彩点亮,如同初秋的晚霞一路迤逦而去。 我握着短笛呆愣良久,他虽然看似一直在耍我,但确实也帮了我不少。那他,究竟是为什么要靠近我呢? 注: 1、《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第23章 、他喜欢吗 这几日,我还是总梦见玉泽大帝和那个华服女子,只是每一次,我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这一日晚饭后,我拿着云祁开的书单去云深书院借书,等待的时间,我终于忍不住好奇之心,拿了一本记录玉泽大帝“情爱”的古卷。里面寥寥数语,大意好像是玉泽大帝与战神梓澜青梅竹马,然而大婚之前,梓澜却突然叛出神界成了新一代魔君。玉泽大帝震怒,亲率众神诸仙除魔卫世,最终引发了灭世之战。 第38页 “乖乖,灭世之战居然是一段狗血恋引发的六界惨案……” 可我感受到的那女子的心理,明明是她被欺骗被辜负了啊……罢了,都是别人的事,管他的呢。 我清点好老管事递给我的书,便踏上回云隐殿的路。 还未进云隐殿,就见清云小筑里烛火昏黄。我心中一紧,莫非矜羽这么快就回来了? 为了避免再次被他耍弄,我一跃上凉亭便坐了下来,并不打算先进屋。 “你家也太近了吧?” “清歌,你终于回来了!” 从屋里出来的竟是云祁。 “小师父?你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快,跟你打听个事。” 说话间,云祁就把我拉进了屋。 “你在人界呆过,是不是比较懂男女之情?” “啊?”我有些意外。 “你知道,如果一个男子喜欢一个女子,会有什么表现吗?” 我大喜看向云祁:“小师父,你有喜欢的姑娘了?是谁啊?我见过吗?” “想什么呢?不是我。” “不是你,你这么着急干嘛?” “那你说不说?” 我一副了然地模样看向云祁:“说说说,是你的一个朋友是吧?” “他可不是我朋友。”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到底说不说。” “我想想啊……” 这男女之情,倒是有点问住我了。我以前觉得姬文轩喜欢我,所以他会做那么多让我温暖、让我开心的事。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不过是想让我卸下防备,要我的命罢了。不过没关系,我倒是看过不少人间的话本,那男子爱慕女子的时候,嗯…… 我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 云祁却是急了:“你别顾着自己乐啊!” “这么说吧,一个男子要是喜欢一个女子的话,他会特别在意那名女子的一言一行,时时刻刻都想看到她,会去打听她的喜好,会为了让她开心做很多自己原本不愿意做的事,会在女子危险的时候保护她,也会因为女子跟别的男子在一起吃醋……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会想办法让女子嫁给我他。就算不能嫁给他,他也想一直守护着她……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云祁越听越纳闷:“那他到底喜不喜欢阿姐?” “啊?真不是你啊?” 我突然凑近,吓了云祁一跳。 “这就没了?” “嗯……不过也是要分人的,不同人对喜欢的表达不一样。有的人对你百般疼爱,却是为了最终捅你刀子,有的人看起来总是跟你作对,却是在保护你。” 云祁听得更糊涂:“怎么这么复杂。” “所以,你到底在说谁?我帮你分析分析这个人会用哪种方式表达。” 云祁看了看我,有些踌躇。 “到底是谁啊?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云祁忍不住一拍我:“哪有徒弟跟师父这么说话的?” “那你不说,我就无能为力咯~~” 云祁终于心一横。 “罢了,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想知道……你说白逸到底喜不喜欢我阿姐?” 不知为何,我的心跳突然一滞。好似自从赤云桥见过白逸后,我总是会出现一些无法言明的情绪,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好生奇怪。 “清歌?” 我回过神来:“啊,我对白仙不了解啊,还真不好分析。” “那我给你讲讲他……” 云祁叽里呱啦给我说了一大堆,大意就是:白逸并非生在昆仑,他也是从外面来的。两千年前,他和侍从白洛的重明鸟一家来到了昆仑。当时所有妖怪都想欺负他,却不曾想他看着不过三千来岁,功法灵力却着实了得,不少妖怪都吃了亏,再也不敢去招惹他。但其中却有一些横的,它们设计让白逸得罪了通天宫的人。 “通天宫?就是前几日闯禁地的?” “这你都听说了。” “他们很厉害吗?” “昆仑有三大派,除了曳云阁和凌峰阁,另一个就是通天宫了。” 我很是不解:“他们既是修炼魔道的,为何不在魔界,那里不是更适合他们修炼吗?” “魔道修炼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吸食别人的内丹和精血,这昆仑仙山每日都有万千修炼的生灵进出,自是成为了他们最大的猎场。你既然拿到过白逸给的丝帛,定是与他们交过手了。” “你是说赤云桥上的那些大鹗和蠃鱼?” “那只是通天宫的虾兵蟹将罢了,但就是那些虾兵蟹将,每天也能带回去不少生灵的内丹和精血。” “那白仙,每天都在赤云桥那边救人?” 云祁像看傻子一样朝我看来:“你都说了这世道这么乱,白逸他又不是傻子,你当他是昆仑神兽啊?” “哈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道:“小师父,你继续。” “后来,通天宫的人就要拿白逸的精血和内丹练功,然后,他运气好,被我爹救了。说到这儿,我就生气!”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云祁,要到他们的矛盾了? 云祁见我听得认真,缓了缓情绪,继续道:“一千年后,他修成了仙身,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安家,还不让外人进去。连我和阿爹阿姐都不让进,你说我们能算外人吗?!我爹简直把他当半个儿子教导的!你说他是不是忘恩负义?!” 第39页 云祁越说越气,我听到此处也是心情陡然一落,没想到白仙是这样的人。 “可是,如果他真的忘恩负义,为什么会帮曳云阁招揽徒弟?” “曳云阁收徒还要他帮忙招揽?” “啊,不不不,他是不让大家走投无路。” “阿爹不在阁中这些年,他还是会偶尔回来帮些忙的。”云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软下来不少,接着又别扭着道:“我看就是假惺惺,怕我天天戳他脊梁骨骂他。” 想到云祁跳脚骂白逸的样子,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听见小声,云祁眉头一皱,不满地朝我看来:“你还笑?” “小师父啊,你既然这么不喜欢白仙,为什么想知道他喜不喜欢阁主啊?” “因为……阿姐每次遇到难处,他都有求必应。上次阿姐与闯禁地的人交了手,他又来了,这几日都在照顾阿姐。” “那……还真是情意深重啊……”不知为何,我的心中有些怪怪的感觉,并不舒服。 “你说他喜欢阿姐吗?” “啊……这是他们之前的事,我们外人也不好判断吧……再说了,你要弄清楚这个做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就该昭告天下他白逸是有主的,绝了那些男妖女妖的幻想!” “男妖女妖?这么劲爆吗?” 云祁气嘟嘟朝我看来:“清歌,我是来找你帮忙,不是来找你看戏!” “奥,不是吗……对了,你叫我帮什么忙?” “清歌!”云祁气得站了起来。 “判断!“我忙安抚道:“对,判断他喜不喜欢阁主。” 云祁盯着我,一副你不说出来点啥今日没完的样子。 我想了想,道:“我觉得吧,白仙这个人不同于常人,心思必定也不同于常人。要不,我们让时间来判断?” “这都一千多年了,还要时间来判断?” “啊……哈哈哈……那我们再观察观察?” 云祁想了想,道:“也好,反正我不会让他伤害阿姐的,他要是别有所图,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小师父好样的!” “那我派人盯着他,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 就你的人,能盯住一个仙?我突然觉得云祁这脑子还不如小狐狸好使,面上却认可地点了点头。 “说得是,说得是……” 第24章 、以命相护 云祁走后,不知为何,我却久久不能入眠,满脑子都是云祁那句“阿姐每次遇到难处,他都有求必应。上次阿姐与闯禁地的人交了手,他又来了,这几日都在照顾阿姐。” 我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清歌,你这是中邪了么?……啊呸!中什么邪,我就是妖!” 我用力翻了个身,气呼呼道:“明天不用修炼么?睡觉!” 刚眯了会儿眼睛,突然想起来藕丝忘缠了,又起身将藕丝在房间里布置了一番。虽然矜羽说没用,但我觉得有总比没有好,也不是所有妖都是超级厉害,万一就派上用场了呢。 布置藕丝又耗了不少精力,我躺回床上后终于没再胡思乱想,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枕边的藕丝一颤,我听见了它断裂的声音。 居然还真有人来!我惊醒过来,却假装依旧熟睡。待那人的影子投在我的身上,便卯足灵力快速出手,翻身就对来人一击重拳,却没想到是小师父云祁。 我虽收手不及,云祁却是轻而易举躲开。 “清歌,你谋杀恩师啊?!” “小师父?怎么是你?” “嘘……白逸跟阿姐出去了,快陪我看看。” 云祁说着,就拉过我的手腕,把我拽了出去。好在我常年穿衣睡觉,披上外袍也不算太不体面。 此刻不过子时,天上一轮圆月清明,松风呼啸,山岚流动。云祁拉着我,在山间御风而行,但前面两人法力高强,行速十分快,只看得见一莹白一雪青的两个光点。 云祁看着越来越远的两人,有些着急:“怎的行这么快!” “小师父,你带着我这个拖后腿的,真不是明智之举。” “知道自己拖累我,回去就好好练功。” “嘿嘿,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吧!” 我说着就要走,实在不想趟这趟浑水。我这么多年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惯了,不喜欢管闲事、趟浑水,这也是我虽然法力低微,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而且像白逸那样的人物,若我真是坏了他什么好事,他肯定把我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再说了,我和云祁不过几天师徒关系,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可不能头脑一热,把自己搭进去。 我正要转身往回溜走,却被云祁紧紧拉住:“你现在回去,会御风吗?!” “我……在山间跃一跃还是可以的。” “那行吧,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这下面猛虎比较多……” 云祁说得坦诚,我却惊得急忙收回脚步,回身抓住云祁。 “小师父,我想了想,你一个人去怕是不太安全,我跟着你还能有个照应!” 云祁似乎有些感动:“师父没看错你!” 我尽量笑得自然些:“那当然,那当然……” 前方,莹白雪青两个光点落在一处山巅,一闪忽逝。云祁拽着我赶紧跟了过去。 第40页 此处离山顶有些距离,上是被遮挡的云天皓月,下是山岚流动的万丈深渊,唯一个洞口可进入山中。 “他们应该是从这里进去了。” 云祁说着就要跟进去,被我眼疾手快拉住:“小师父,你还没约过姑娘吧?” 云祁被问得面色一红:“你,问这作甚?” “你看此处视野极佳,上观清天皓月,下览云涛松风,说不定白仙是带阁主来此赏月呢!” 云祁望了望四围之景:“你觉得这地方比我们曳云阁好?” “小师父你这就不懂了,约在外面才有意思。” 云祁半信半疑:“真的?” “小师父,如果你希望他们在一起,你就在外面等着,如果你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你就进去棒打鸳鸯。” 云祁站在洞口踌躇良久,有些拿不定主意。 “万一白逸别有目的怎么办?不行,我还是得进去看看……” “诶……” 我还未来得及阻止,云祁就跑了进去。我觉得我实在有必要找几个话本给他看了,照他这么个关心法,就算白仙和阁主真有情愫,也得被他给打断了。 我无奈咬咬牙,握紧牙刀进洞,都到这儿了,要是一个人呆着会更危险。这可是昆仑啊!万一遇到点什么野兽妖怪的,我这点微末道行,肯定跑不掉。 洞中倒是不暗,一路的石壁上嵌有泛光的石头,倒还挺好看。 云祁速度很快,此刻已经没了踪影,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我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做足了防备,但想着云祁应该不远,倒也没那么担心。 入洞没走多久,便见途中岔路众多,我蹲下寻找地上云祁的脚印,不由得心中一震。这地上人的脚印没有,却有很多状似老虎的大脚印,我伸手比了比,我一个手掌还没它脚趾大。地上还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五彩毛,看样子,这里是这大家伙的洞穴。 我怔在原地,闯妖怪洞穴可是大忌! 我正想着是该进还是该退,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肩膀。 我握紧牙刀,突然回身一个横斩,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头顶传来奶声奶气的嬉笑声,我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小家伙正用尾巴倒挂在洞顶交织的树根上。它看起来像老虎却又不是老虎,全身皮毛五彩斑斓很是漂亮,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比身子长了大半截,看这样子还是个幼崽,此刻正睁着又大又圆的彩色眼睛看着我。 我没见过这种家伙,也不知它的脾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敌不动,我不动。 小家伙见我也看着它,又伸出爪子来拍我,我见状轻轻一让。它露出疑惑的表情,又伸出另一只爪子来拍我,被我眼疾手快捉住。 “小家伙,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哥哥经过啊?” 小家伙看了看被抓住的爪子,突然哇得一声大哭出来。我心下一惊,这一哭肯定要惊动它爹娘了,到时候我就跑不掉了。我赶紧伸手在怀里一掏,摸出令秋上次硬塞给我的小鱼干,往小家伙的嘴里一塞。它瞪大眼睛哭声顿止,拿出嘴里的小鱼干嗅了嗅,疑惑地看了看我。 我向它做出一个吃的动作,它便学着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砸吧了两下便十分欢喜地吃了起来。 我见它神色愉快,便继续问道:“青衣小哥哥往哪边走了啊?“ 它头也未抬,十分愉快地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朝着小家伙所指的洞口急急行去,生怕它一会儿找我麻烦。现在找到云祁是要紧,可千万别碰着它爹娘。 洞越走越深,洞口也越来越大,石壁上泛光的石头也越发密集。前面隐隐传来水声,我很是好奇,这都快到山顶了,怎么会有水声。 我加紧步伐朝前行去,水声虽越来越大,却并不嘈杂,窸窸窣窣如涓涓细流。 大约行了小半刻钟,我来到了洞中的开阔地带。这里不仅是石头,连四周长出的植物都泛着各色光芒。我循着“水声”望去,此处的中央有一汪莹白的潭水,一瀑水流从天而降……不,那不是水,而是月光,从天上的圆月中倾洒,如水流一般流泄而下,流淌在那个我以为是潭水的“月光池”里。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很是惊叹,没想到月光还能流下来,可这真的是月光吗? 我不由得走近“月光池”,思量半晌伸出了手。触感细腻柔软,有点清凉又有点丝滑。一股清爽中带着绵柔的劲道在指尖流转,似乎透过我的肌肤,从指尖传到四肢百骸,让我渐渐感觉到神清气爽。 我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一些故事,有些妖和人能吸取日月精华修炼,功法一日千里,我大喜过望,完全忘了找云祁。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利用这“月光池”修炼的时候,指尖的触感似乎有些变化,凉凉中有一点温暖,我不禁往里伸了伸手,似乎是越往里越温暖。 “还真是神奇啊……” 我正感叹着,却突然发现一双巨大的五色眼睛从“月光池”里冒出来,十分不悦地看着我。而我手中摸着的月光水,竟不知何时已经流泻开去,变成了五彩的皮毛。 我……这是摸着小家伙它爹还是娘了! 我大惊一跃而起,回身跑向来时的洞口。大家伙却如闪电般射出,挡住了我的去路。它身形巨大,比一般的老虎大了五倍不止,一身五彩斑斓的皮毛十分漂亮。看体型摸样,是母的。 第41页 我没心思感叹造物主之神奇,只拼命跑向另外的洞口。这里可能是洞穴中央,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洞口。然而不论我往哪边逃,大家伙都毫不费力地挡在我身前。我心中大骇,三千多年来,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动物有这么快的速度。 再一次被挡住去路后,我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另想他法。 我伸手掏出一条小鱼干,试探着问道:“你吃吗?你孩子很喜欢的。” 大家伙一掌拍飞我的小鱼干,咆哮着向我扑来。我提气急撤,却见身旁剑光一闪,一个青色身影迎上了大家伙,是云祁。 云祁身法灵动,剑光如幕。而这大家伙完全是兽形,连妖都算不上,竟然在云祁手下丝毫不显劣势。 云祁抽出一个空挡,冲我喊道:“你先走!” 我看了看云祁,他功法超然,连玄师阵都能过,对付这么个家伙肯定没问题。 我火急火燎地跑向来时的洞口,然而刚跑出没几步,便听得身后一声巨响。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云祁从石壁滚落。我又惊又惧,连他也打不过这个大家伙吗? 我奔跑的脚步越来越快,如果连云祁都打不过,我回去了也是找死。云祁就算打不过,他肯定也是能逃的。 身后接二连三地传来巨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云祁正从地上爬起,他的身上已经添了血红的伤口…… 我心中开始纠结,但我的脚步并未停下。白逸和曳云舒应该就在附近,他们一定能赶来救云祁的。 我看着熟悉的来路,前面不远处就是遇见小家伙的岔路,再往前就是洞口了,跑出去就安全了…… 我一边紧张地跑着,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目光中已经看不见云祁的身影了……我心中一紧,想到了那日他力排众议,坚决收我为徒的样子。 清歌,你要是这样跑了,就是王八蛋! 我脚步一顿,反身回去,只希望云祁还活着! 远远的,我看见大家伙高举利爪,就要打在毫无还手之力的云祁身上。我卯足灵力,将脚下的一块山石踢过去,正正打在它的头上。 大家伙动作一顿,甩甩头朝我看来。 云祁见我停下,吃力地冲我喊道:“跑!” 真是个笨蛋,自己都快没命了,还让我跑。 我举起刚才从地上捡起的五彩毛,挑衅地冲大家伙喊道:“你孩子在我手里!” 大家伙回头,急切地看了一眼“月光池”和洞穴四周,似乎终于发现孩子不见,暴怒之下咆哮着冲我奔来。 我算过了,它的速度虽快,但我已经跑出这么远了,不远处就是小家伙所在的岔路,只要把它抱在手,不怕这个大家伙乱来。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大家伙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个境界。我刚跑到岔路看见小家伙,就被追来的大家伙一掌拍飞进了另一条洞。 后背火辣辣的生疼,想必是被抓得皮开肉绽。我重重摔在地上,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一股热流猛地冲了上来,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就这么一掌,它几乎就要了我的命。我不禁暗骂自己笨蛋,明明知道多管闲事必定短命,还非要来管这个闲事,今天不跟云祁出来就没这档子事!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白逸和曳云舒都没有出现。我不禁怀疑,今晚的种种莫非真是别有阴谋? 可云祁是曳云舒的弟弟啊? 我来不及想别的,因为大家伙已经走近了。此处没有可逃的余地,我忍着剧痛拿起牙刀,准备继续搏斗。 大家伙张开血盆大口冲我咆哮,它气力雄浑,我竟连刀都握不住。牙刀在大家伙的咆哮中脱离了我的双手,朝后飞刺进了石壁。 我望着连刀柄都没入石壁的牙刀,不由得遍体生寒。这家伙太厉害了,今晚,怕真是逃不掉了…… 没想到此刻,小家伙竟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我看着它亲昵地跟大家伙撒娇,我想,也许我还有一次机会。 我艰难地从怀里掏出小鱼干,向小家伙摇了摇。小家伙果然嗅嗅鼻子,开心地凑了过来。 大家伙却以为我要伤害小家伙,抢先一步用爪子将我拎起,猛地朝石壁扔去。 我:“……” 为什么一进昆仑,以前用过的法子都不管用了呢!按以前的套路,不应该是我用小鱼干收买小家伙,然后小家伙让它娘留我一命吗? 看着岩壁越来越近,我不由得闭上了双眼。照这大家伙的力道,我这一撞上去,必死无疑。算了,死就死吧,这一生,我也活得够累了…… 然而,我等到的并不是身体撞上岩壁钻心裂骨的疼痛,而是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鼻尖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清莲香味。 我惊讶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竟是一双如星辰大海般深邃幽美的眸子,我不由得深深陷了进去。 我从未这样近距离与他对视,一时间忘了如何反应。不知为何,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要破体而出般,而我的脸颊和脖子,犹如腾起了烈火…… 忘了反应、忘了言语、几乎忘了呼吸…… 一声咆哮将我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下拉回了现实,原来是大家伙更怒了,此刻它正猛地朝我们扑来。本以为又是一场恶战,却不料白逸一手揽着我,一手捻诀朝大家伙轻挥。一圈莹白的法力从他的手中逸出,将大家伙环绕包围,任大家伙如何用力撞击,都无法挣脱出来。 第42页 这么一个凶猛的大家伙,就被白逸这样轻而易举地制住了。我不禁瞪大了眼,这就是仙的力量,也太强大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吭声,倒是少见。” 我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全身是伤。被大家伙的利爪抓出了至少七八道皮开肉绽的口子,而骨头更是不知断了多少处。 无论受多重的伤,无论有多疼,我都不能吭声,这是我多年逃命养成的习惯。因为在以往的很多日子里,我受伤就是面临着猎人的追杀,我要是发出哪怕一点点轻微的声响,就会暴露自己,丢了性命。 白逸见我咬紧牙关,疼得满头大汗也不吭声,眼中居然露出了一丝柔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 他就那么单手揽着我,然后另一只手快速点了我身上的几处大穴,接着单手捻决,一股清爽的灵气便从他的指尖传至我的眉心,再经眉心逸向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所过之处,疼痛减缓,感受愈轻…… 我的头贴在他坚毅宽阔的胸膛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莲香味,难得地放松了下来。不知何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25章 、又想岔了 我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我生活在一个仙雾缭绕的地方,那里百花盛放常年不凋,鸟兽温顺与人为善,到处都充满了和乐的氛围。我有一个白胡子师父,还有两个很好的玩伴,我们从小一起修炼,一起偷溜去玩,一起挨罚,一起长大……可是有一天,我最信赖的玩伴突然将我从云头推了下去。 云下是万丈深渊,黑洞洞地让人害怕,急速下坠让我既难受又恐惧,我拼了命地大喊大叫,却一点也发不出声来。眼看着深渊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见暗涌的血水,恶臭的腥味扑面而来,我的心恐惧到了极点……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惊讶抬头,看向那个飞身而来抱着我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感觉到他很忧伤。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我并未听清楚,但自己的双眼又酸又涩,涌出不少泪来。 “大哥哥,大哥哥……” 远远地,我听见有人在叫我,突然就醒了。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清云小筑的床上。小狐狸正趴在床头,泪汪汪地一边看着我,一边给我擦眼泪。见我醒转,它高兴地蹦了起来。 “大哥哥,你终于醒了!” “清歌!” 听见小狐狸话,坐在一旁的云祁跑了过来。 “清歌,是师父不好,我不该带你去……”云祁坐在床边,双眼布满了血丝,衣服和头发都有些乱。 “大哥哥,你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再不醒来,少阁主就要自责死了!” 我想起来,我昏迷前是和云祁去跟踪白逸和曳云舒了,最后还是白逸救的我。等等,一天一夜,那我的女子身份…… 我拉开被子一看,却见衣服没换,上面还沾满了血污。而这动作,痛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云祁看出了我的疑惑,忙道:“那日伤了我们的家伙叫驺吾,它虽未修得人形,但常年吸取日月精华修炼,爪子已含日月之灵。被它抓伤筋骨后,一般伤药是无法愈合伤口的。这昆仑山里,只有白逸乐灵谷的烈火莲能根治。但你也知道,他不让人进他住的乐灵谷,所以这几日阿姐正配合他做新的雅阁,等他把烈火莲移过来,就能给你治伤了。” “移过来?” “是呀,为了把烈火莲移过来,白仙哥哥专门去山巅凿了一方山石回来做池子。听说那烈火莲娇气得很,非得是乐灵谷里的红锦泥、清云水才能扎根,连日光、风力、湿度都必须与乐灵谷的一样,否则它不到两个时辰就会枯萎呢!” “这……这么麻烦啊……” “是师父对不起你……” 这个云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真是惹人心疼。对了,他不也受伤了吗? “小师父,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无碍。”云祁故意让开,不让我去看他的伤。 云祁招呼云翠为我端来热粥,看他的模样,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清歌,这是你最喜欢的醉鱼粥。”云祁端着碗过来就要喂我。 “小师父,我自己来吧,你也有伤。” 我说着,就忍着疼痛要去拿他手中的碗,他却倔强地往后一让。 “你要想让我好受点,就让我照顾你。” “师父带伤照顾徒弟,我也不好受啊……” “我就两道口子而已,跟你比差远了。” 云祁边说边灵活地动了动,我看出他的强装,知道他身上的伤并没有他说得这么轻巧,但既然他不想告诉我,我也不追问了。这种时候,接受他的照顾,可以让他不那么自责。 “那就辛苦小师父了,来吧!” 我看着碗里的粥,舔了舔嘴巴,一副饿极了的样子。 云祁一勺一勺地喂着我,满眼都是愧疚和心疼。看他这模样,我也不好受,干脆扯点别的话题好了。 “小师父,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呀?你的问题弄清楚了么?”我故意语气调皮,一副想听八卦的样子。 云祁瞟了一眼小狐狸,突然道:“令秋,清歌经醒了,你就先回吧。” 小狐狸不舍地蹭了蹭我,道:“那大哥哥,我先走来哦,今日还是偷溜出来的。” 第43页 “去吧去吧。” 小狐狸走后,云祁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误会了,那夜他……是用月光池水为阿姐治伤。” “那……他的心意呢?” “他说……他把阿姐当妹妹。” “哦……”不知为何,我的心里舒了一口气,就像我很满意这个答案般。 云祁却依旧皱着眉。 “你没问他,为什么不让人进乐灵谷吗?“ “他爱说不说。” 云祁说这话的时候气嘟嘟的,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是把白逸当哥哥的吧。 “小师父,你回去吧,有云翠照顾我就行。” 在我的劝说下,云祁终于安心回去休息。 众人散去后,我也乐得清静,突然就想起坠入深渊的那个梦来。 罢了罢了,一场梦而已。清醒着伤最疼,还是睡着了好。我想着,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没想到光把烈火莲移过来,就耗费了三天。而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伤居然越来越重,还疼晕了两次。原来这伤也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云祁灵力高,身上虽有两处不大不小的爪痕,却并没有变得严重,只是也不肯愈合。 云祁见我疼得难受,好几次忍不住去找白逸。却又因为求人气短不好发作,只得一边催着白逸,一边回来想尽各种办法给我止疼。 第三天的时候,云祁给我身后垫了厚厚的软被,才勉强让我靠坐了起来。我看着云祁给我喂药的小心模样,突然就想起姬文轩来,想起十五年前被他所救,他也是这般待我的。只是没想到,后来的我们竟成了死敌,一时间有些感慨。 人在尝过甜的滋味后,就会觉得苦实在难以下咽,那些曾经不在意的伤与痛,也突然变得张牙舞爪起来。而身体痛苦的时候,心灵也会变得脆弱。我已经好久没再想起这个人,今日想起他,竟觉心中酸涩,一层雾气便漫上了双眼。还没反应过来,一滴泪便骨碌碌落到了云祁给我喂药的碗里。 云祁以为我是被疼哭的,更加心疼,转身就要再去找白逸,被我出声阻止。 “小师父……陪我说会儿话……” 我不知道我和云祁最终的结局是什么,这世事风云变换,人心更是难测,兴许多年之后,我也会十分怀念这一刻。 我虽是这般想着,云祁却想岔了。 “你放心,你以命相护,我定不会负你……” “嗯……”好好当我的靠山。 “但我没爱慕过别人,更不知道该怎么跟男子相处……” ??什么意思? 我疑惑地看向云祁,他却红着脸,继续认真地说了下去。 “我知道你们断袖都不敢承认,但我绝不会假装不明白你的心思,也不会让你胡乱猜测,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但你,再给我点时间……” 前两天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提起了断袖?但看着他憋红脸的认真样子,实在忍不住想笑,却不防被这一口气呛住,竟猛咳出一口血来。云祁吓得手忙脚乱,以为我是因他这一句话伤心咯血,只得心一横,憋出一句猛话来。 “我答应你,只要你好了,我就试试!” “咳咳咳咳……” 这次不是想笑,是惊了!而这一惊让我气息不稳,再次猛咳了起来,竟直接咳晕了过去。 注: 1、《山海经·海内北经》:“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第26章 、他的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周身被一圈温暖、柔软的东西环绕着,鼻尖还有味道刚刚好的清莲香味。莫不又是白逸的怀抱?! 我猛地惊醒过来,却见四周一片火红,竟是巨大的莲花瓣。而我,正盘膝坐在金黄色的花蕊中,它们高低错落、轻软温暖,正趴在我的身上,往我的伤口里渡着金色的莲气。伤口处暖暖的、痒痒的,似乎在慢慢愈合。 我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烈火莲了。这么大的莲花,我还从未见过。我伸手摸了摸它的花瓣和莲蕊,触感细腻清凉,也不知道开灵智了没有。 我轻轻动了动身体,身上的几处伤已经没之前那么痛了,想必过不了几天就能下地了。我正愉快地想着,却突然脑袋一阵轰鸣,因为我发现自己□□……低头看去,那雪白的双峰正掩映在金黄色的花蕊中…… 我一时间有些慌乱,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这种情形,究竟是谁帮我脱的衣服?! 我思绪百转,脑中一团浆糊……这暴露女儿身是小,要是……我虽曾经差点嫁与姬文轩为妻,但我与他最多也不过牵手、拥抱,并未做出逾越人界礼仪之事,可现在…… 我并不是一只保守的妖,也不认为谁看了我就要怎么样,只是突然面对这种事,让我心绪大乱,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想,怎么办…… 我正烦乱着,听得有脚步声过来,我心中一惊,身子往下一沉,几乎将头没入花蕊中。却突然意识到一圈都被莲花瓣包裹了个严实,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 “醒了?” 是白逸的声音……莫非是他……我不由得紧绷了身体,不敢往下想。 “花蕊边有干净的衣服……” 我脑中一嗡,他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震惊和愤怒,他怎么能……即便我当时昏迷,即便我是女扮男装,他动手之前难道不会发现异样吗?连矜羽那样的人都没有扒过我的衣服,他怎么可以…… 第44页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伪君子!是个道貌岸然的大混蛋! 我正懊恼地想着,白逸突然飞身进来了,我愤怒地抓起身边的衣服就朝白逸扔过去。 “混蛋!王八蛋!”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又打又闹的,明明伤得很重。 白逸看了我一眼,大惊转过身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愤怒,完全忘记自己没穿衣服了。好在花蕊够多,除了脑袋和脖颈,其他地方都遮得严严实实。可是……严实个屁啊!他都……我再也想不下去,整个人都被一腔怒火淹没,完全忘了他是个仙,而我是个被他救过两次小命,还要继续仰仗他救命的底层小妖,只顾着大声冲他喊道:“滚啊!” 白仙毕竟是白仙,在我这种毫无尊卑的粗口下,他岿然不动。我身体里的愤怒咆哮着,心却不自主地往下沉。我现在更乱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感觉,比逃命还让我无措,关键是无处可逃,又羞又尬,又怒又怕……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开口:“你误会了,是云舒。” 我诧异抬头,他的后背挺直,声音依旧清清冷冷,不着一分情绪。 “你伤得太重,只能如此。” 我缓了缓情绪,试探问道:“那你,有没有……” “没有。” 我心中松下一口气,却又顿感懊恼和尴尬,刚才反应太激烈了,说话做事完全不过脑子。长这么大,我还没刚才那么不淡定过。想到刚才撒泼的样子,我真是又羞又恼。 我试探地说道:“对不起啊……” “穿衣服,疗伤。” 白逸说着,将刚才我砸他的衣服扔过来。我抱住衣服,眼睛一边防着白逸突然转过身来,一边快速将衣服穿上,完全忘了伤口的疼痛。 “好,好了。” 白逸转过身来,几乎没有看我,也没有走近,而是微微抬手捻决点在我的眉心。一股纯澈清爽的灵力,从眉心轻轻逸进我的身体,蔓向我的四肢百骸。 我抬头看他,此时的他微闭着双眼,浑身散发着莹润的光芒,身后的莲花瓣如火如霞,更衬得他俊美无双。 想到刚才的误会,我的脸不自觉烧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之后,他轻缓收势。 “每日酉时一刻,我会过来。” 这句话是他飞身离开时说的,整个为我疗伤的过程,他都没有看我一眼,我想这次是真把他得罪透了。 我正惆怅着,却听得他的声音从烈火莲外传来。 “你女扮男装的事,我和云舒会当作不知道。” 我大喜过望,差点蹦起来。 “多谢白仙,多谢阁主。” 白逸的脚步声远去,我突然感觉神清体轻,高兴地在花蕊里转起圈来,竟不觉得伤口疼痛。 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大佬既往不咎,我就算是赚了! 可我不知道的是,这大佬撒谎的技艺也是炉火纯青。那日云祁将我送来雅阁,他独自放我进烈火莲的时候,想都没想就用法术去了我的衣服,回头才发现我竟是女儿身。想他白逸被各种女子追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画面也算是见过了,但还是头一次在对方无知觉的情况下看了不该看的……今日一来就被我骂,还是第一次理亏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逸走后,我才想起来刚才太过激动,都忘记问他云祁的情况了。我霸占了这株移过来的烈火莲,云祁的伤怎么办? 第二日白逸再过来为我疗伤的时候,我见他确然没有生我的气,便问了他云祁的情况。原来云祁因为自身灵力强大,在与驺吾战斗时并未伤及筋骨,所以用烈火莲的花蕊入药,便能辅助伤口愈合。 白逸看了看我,突然问道:“后悔引开驺吾吗?你本来可以逃走的。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你就死了。” 我瘪了瘪嘴:“挺后悔的。“ 白逸有些诧异:“你倒是坦诚。“ “不过,要是小师父因此死了,我会更后悔。“ 白逸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而是抬手为我疗伤。我看着他闭目施法、风姿卓然的模样,不禁看得呆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每次他在,我都有一种心安的感觉,这大概就是强者的力量吧。即便我不是一个依靠别人生存的小妖,但我依然忍不住仰望,不,或许用景仰更贴切些。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变成他这样的强者。 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是每日酉时一刻过来给我疗伤,偶尔跟我说两句话,其他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呆在莲蕊中。这么多年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呆着,倒也没觉得无聊。正好利用这难得的清闲时间,在心中细细琢磨云祁教我的功法。 到第五日的时候,我的伤好了五六成,白逸给我带了些清粥小菜过来,这清淡的模样倒是很配他。我不禁有些好奇,他的原身会是什么呢? 虽然我的最爱是荤腥,但有的吃已经很好了。我开心地端碗就吃,依旧是那副男子做派,完全忘记白逸已经知道了我的女子身份。 吃完饭后,白逸突然说到流光镜的事,让我有些意外。我这段时间满心思都是养伤和琢磨功法,几乎把流光镜这事忘了。不过,我倒也不觉得还需要继续惦记它。 “触发曳梦杀,却能活着出来,从古至今,你是第一人。” 第45页 “白仙,你能说点我不知道的吗?“ 白逸笑了笑:“我这段时间翻遍了古籍,也没有找到答案。” “白仙这么关心我?”话虽是这么说,我却知道,他想要找到原因绝不会是对我有好奇。 果然。 “我关心的是六界,不能再有一个能毁天灭地的人出现了。“ 我心中一咯噔,怕是不少人都这个心思吧,所以他们看我的眼神才会那么异样。我心里虽然害怕,嘴上却一派淡然地说道:“既然如此,白仙何必救我,我死了大家都放心。” 白逸看着我良久,就在我以为他真要打算如此的时候,他却突然轻轻一笑。 “或许你说得对,流光镜年久失修出了毛病。”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有些诧异。 他并未看我,只是在收拾食盒。 我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向他一礼,朝烈火莲走去。 “对你好奇的人很多,呆在云隐殿会更安全。” 我不由得一怔,他这是……在关心我的安危吗? 我回过头去,却见他已经拿着食盒离开了。 看着白逸离去的背影,我第一次觉得,他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清冷疏离。 我明白白逸的意思,从那日拜师的情形看,我就知道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想让我死。所以这段时间我努力地练习功法,也一直做足防备,就是在等那些想要我命的人出现。可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我原本以为是这曳云阁的人都比较守规矩,但从白逸刚才的话来看,是云祁少阁主的身份保护了我。如此想来,我更觉得遇上云祁真是一件幸运的事。 果然抱了大腿的妖就是不一样啊!我不禁愉快地想着,双足一用力就跃进烈火莲里。这几日我明显感觉到灵力有所增强,看来这段时间的修炼是十分有效啊!我一定要快点恢复,快点成为强者! 第27章 、真是意外 在烈火莲和白逸的帮助下,我的伤好得很快。不到十日,伤口便愈合得差不多了,按白逸的说法,再过两日我就能出雅阁了。这日,云祁终于寻着白逸不在的空挡,给我送了些荤腥过来,让我喜出望外。 “你慢些吃,别噎着。” 我都快被白逸养成食草动物了,哪里听得进云祁的话。 “这几日我想了很多,其实,我没那么介意你是男子……” “噗……咳咳咳……” 我被嘴里的一块金盏牛肉噎住,一时间憋得脸红脖子粗。 云祁忙来拍我的背:“都说了,让你慢点吃。” 我憋得说不出来话,只得腹诽:“我明明是因为你的猛话,才被噎住的。” 这块牛肉委实够大,卡在我的喉咙不上不下,要是被一块牛肉噎死可真是要笑死人了。我抬起拳头猛捶自己的胸口,却不见半分效用。云祁见状,运足力气一拳打在我的胸口,才勉强让我把那块肉吐了出来。 我忙拿过汤碗,打算喝两口汤缓一缓,却听得云祁道:“清歌,你的胸口是不是肿了?” “噗——” 我嘴里的汤,一滴不落地全部喷在了云祁的身上。大爷的,他刚才……打我胸上了! 我忙拿袖子给云祁擦衣服,努力克制着尴尬:“一点……小肿,不妨事。” “你别骗我,我明明感觉还挺大的……” 只听“刺啦一声”,我一个没控制好力道,将云祁的衣服撕破了…… “清歌!” “呵呵呵,你衣服的料子……真脆弱……” 云祁看了看被我弄破的衣衫,更加怪异地看向我:“你今天的情绪不太稳定,是不是白逸这几天为难你了?” “我可是你的徒弟,白仙怎么会为难我呢!”为难我的明明是你,我吃你一顿饭容易么我! “那你胸是怎么回事,给我看看……” 云祁说着,就要来扒我衣服。 我大惊,忙捂住胸口道:“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云祁愣了愣,突然皱起了眉:“你放心,待你的伤痊愈,我就遵守承诺……同你处一处。” 我:“……“这断袖的事怎么还没过去?! 我淡定地坐下喝了一口汤,想着该如何跟他说明白这件事。 我记得上次就说明白了啊,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件事了?难道……是引开驺吾救他,让他误会了? “小师父,遇上驺吾那天,你为什么会让我先跑啊?” 云祁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是师父,理应挡在你前面。“ 我感动地看着云祁:“小师父,我活了三千多年,你是第一个明知自己打不过,还愿意挡在我前面的人,所以我理应回头救你,跟别的无关。” 云祁看着我,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我心中一惊,这家伙,不会……被我掰弯了吧?天哪,我之前就不该给他讲什么断袖! 我忐忑地想着,要真是这个情况,我该如何解决,却听得云祁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没想到会打不过……”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白瞎我一番感动了。 云祁见状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是知道打不过肯定直接拉着你跑,绝不会跟它硬碰硬。” “那要是跑不过呢?“ “跑不过可以躲啊,阿姐他们离得不远,我们多撑一会儿他们肯定能赶到。“ 第46页 我:“……” “小师父,您下次直接拉着我跑好吗?您这一判断错误,我可太遭罪了……” 云祁尴尬地笑了笑,突然反应过来:“听你这么一说,你回头来引开驺吾倒也是说得过去啊!” “早跟你说了嘛,六界美女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是断袖。” 云祁松下一口气,嘀咕着:“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是瞎说的!看我回头不好好收拾他们……“ “他们,谁啊?“ “没事,没事,我先走了啊,你好好养伤。“ 我看着云祁风风火火离开,大概某些胡说八道的小妖要倒霉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六界现在都乱成这样了,一个个的都自顾不暇,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和精力去乱传别人的谣言呢? 好久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一回到柔软温暖的莲蕊中,我就哈欠连天,很快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我猛地惊醒过来,却见一向安静的烈火莲正暴躁地动着身子。我在莲蕊中几乎站立不稳,忙足尖用力,跃了出去。 一出烈火莲,我才发现它是在痛苦挣扎,外围的莲瓣已经开始掉落。我来不及多想,双手捻决朝它输送灵力。 听说这烈火莲均是白逸亲手所培,整个乐灵谷不过十来株,白逸十分宝贝它们。如果说上次意外骂白逸没有得罪他,是他不削与我计较,那这次烈火莲要是折在我手里,怕就不是简单的计较了…… 眼看着我浅淡的青色灵力汇入烈火莲的身体,却不见它有半分好转。我心下焦急,正打算去叫白逸,却见身后一股莹白的灵力涌来,将烈火莲缠绕包围。烈火莲慢慢恢复了平静,但依旧无精打采的。我回过头,只见白逸飞身而来,落在了我的身旁。 “你中午吃了什么?”语气中没有丝毫怒意,依旧波澜不惊。 我这才明白,怕是中午吃错了东西才连累了烈火莲,赶紧将中午吃的菜名报上:“鬼草乌鸡、清松肥鱼、金盏细牛、醉虾、麻辣葫芦、油酥排骨……” 我认真的说着,白逸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我。我看着他的眼神,突然想起来:“还有飞白汤!” 白逸一脸无奈,向烈火莲输灵力的手势一变,烈火莲便化作一道红光,落入了他的衣袖中。 我听过,法力高强的人,可以瞬间将外物放入自己想放的任何地方,却不会折损外物。我忍不住朝白逸的袖子里看了看,果然隐约有红点。 白逸扔给我一个药瓶,我赶紧抬手接住。 “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敷这瓶药就行。” “白仙,它还能好吗?“ “不能好你能赔我吗?” “哈哈哈哈……白仙您那么厉害,一定能治好它的!” 白逸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大病初愈,切忌暴饮暴食。” 嗯?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白逸身形一动,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这不算暴饮暴食吧?我一直都吃这么多……” 第28章 、阁主赠剑 出雅阁的时候,阳光明媚、山风清爽。我嗅着自然的天地之气,神清气爽,不由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好久没出门了,都快发霉了。 回到云隐殿的时候,云祁正在池塘边喂他的宝贝鱼们,兴致高涨,很是入迷,连我来了也没发现。我伸头往池塘里瞧了瞧,一条条肉肥鳞亮的,长得十分馋人。 我很好奇,听说云祁的原身是青鸟,那他看着这些宝贝鱼的时候,就不会有想要吃掉的冲动么? “小师父,你是只假鸟吧?” “你才是……” 话说到一半,云祁反应过来:“清歌,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还要等两天吗,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说着就要来看我的伤,我赶紧灵动地转了个圈,伸伸胳膊扭扭腰:“没事了,可以继续修炼了。” 云祁看我状态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白逸这烈火莲还真不错,十天前我还以为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 一群侍女经过,朝云祁行了行礼。 我看着小妖们的背影,往云祁身前凑了凑:“小师父,你不会再跟我讲什么断袖吧?“ 云祁一愣,笑起来:“你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 我看着云祁略显稚嫩的少年脸庞,忍不住叮嘱道:“你现在这个年纪,思想和行为特别容易被带偏,以后要是有什么疑惑,可以多问问阁主。” 经过这次的“断袖”误会,我发现云祁比我想象中还要单纯,我觉得我有必要叮嘱这一句。这曳云阁的人我不太了解,但曳云舒是云祁的阿姐,又是一阁之主,必定能以最好的方式为云祁解惑。 “我怎么觉得,你像师父,不像徒弟呢?” “诶……这除了修炼上的东西,其他的我还真能当你的师父!” “给你递根杆,你还真往上爬啊?” “那可不。” 我俩正说笑着,忽听得空中风声呼动,回头看去,只见曳云舒已经飞身落了下来。 云祁以为刚才的玩笑话又被曳云舒听了个正着,忙侧身上前,站在了我的前面。 “阿姐。“ 我抬手一礼:“阁主。“ 曳云舒见云祁那副护我的架势,不由得微微一笑:“清歌,你上前来。” 第47页 云祁有些急了:“阿姐,你不能再打他了。” 我拉了拉云祁,从他的身后走上前去,我猜曳云舒一定不是来找茬的,说不定还是来道谢的。 曳云舒见我一派坦然、毫无惧色,赞赏地点了点头。她轻轻一抬手,一把雕刻飞鸟的长剑便横在了我的面前。 “这把紫云剑是我接任阁主之前的佩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我惊得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贵重的谢礼。 “清歌!” 云祁的提醒让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我激动又小心地接过紫云剑,生怕它会突然消失般。三千多年了,我终于有了一把正经的兵器,我摸着它光滑冰冷的剑身,心中满是喜悦,确定这一切不是梦。 佩剑于修炼者而言,便是修炼者的一部分。这紫云剑不仅是曳云舒对我救了云祁的谢礼,更是她对我的认可。她这一举动,便是向曳云阁的所有人昭告:我触发曳梦杀一事已成过往,所有人不得再找我的麻烦,否则,就是跟她曳云舒过不去,跟整个曳云阁过不去。 我握住紫云剑,郑重地向曳云舒行一跪之礼:“多谢阁主赠剑!” “试试吧。” 云祁亦朝我投来鼓励的目光。 我起身用力拔开剑鞘,薄如蝉翼的剑身闪耀着紫色的微芒,一点点显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目光似乎被它点亮,血脉也开始激动起来。我提气跃到空旷处,运足灵力使出云祁教我的曳云剑法。有宝剑加持,所有的招数都提升了无数威力,一时间风声呼啸,紫光缭乱。我的心情更加激动,越舞越起劲,竟恍然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绝世高手。我猛力朝地上一劈,一声巨响,厚实坚硬的铁铧木地被劈出一条裂口来。我大惊收剑,这铁铧木是妖界最坚硬的木头,这紫云剑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云祁笑道:“紫云剑可不比我的霜华剑差哦,等你修炼到阿姐这么高的功法,就是十层铁铧木,也能给劈穿!” 我更加激动兴奋起来,再次朝曳云舒和云祁行礼:“多谢阁主和师父栽培,清歌一定好好修炼! 曳云舒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便要走。 云祁忙跟了上去:“阿姐,我送送你呀!“ 云祁回头向我眨了眨眼睛,欢欢喜喜去送曳云舒回云飞殿了。看他俩那模样,云祁估计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我又拿着紫云剑练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我的清云小筑。十来天没回来了,真是十分想念我这个小窝。我里里外外将清云小筑打扫了一番,正趴在小凉亭上休息。 “大哥哥!” 是小狐狸的声音,我开心地回过头,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团雪白毛茸茸的家伙便扑到了我的怀里,像条小狗似的。 “大哥哥,你的伤都好了吗?” “没事啦!你看!” 我灵动地转了个圈。 小狐狸打量着我,几乎两眼放光。 “大哥哥,你这不是去疗伤,是去修炼了吧!感觉比之前的状态好了好多啊!” 我有些意外,也认真打量了自己,发现状态确实好了不少。小狐狸的眼睛还挺厉害的,没想到在烈火莲中修炼还有这么事半功倍的效果。 “白仙的烈火莲也太厉害了!” 说到白逸,我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毕竟是白仙的宝贝嘛。” “烈火莲长什么样子啊,我想去看看!” 小狐狸蹦蹦跳跳很是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去。 我却忍不住给他泼了泼冷水:“小莲被白仙带回去了!” 小狐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么快就带回去了,白仙也太宝贝了吧!“ 我似乎是怕小狐狸误会白逸似的,赶紧解释道:“小莲……有些累了,白仙是带它回去修养。” “噢……它把大哥哥那么重的伤都治好了,是该回去好好修养修养。“ 小狐狸边说边比划着,我忍不住伸手摸它雪白柔滑的大脑袋,怎么感觉这家伙越来越可爱了呢。 “你这次怎么出来的啊,不会一会儿又被某位师兄给拎回去吧?” “放心吧大哥哥,师兄弟们都在讨论阁主送你紫云剑的事呢,巴不得我来挖点内幕消息……“ 小狐狸话说到一半,突然捂嘴嘴巴。 “好你个白令秋啊,你现在是为了师兄弟们,要把你大哥哥卖了啊!“ 我故作生气,瞪着小狐狸,小狐狸忙讨好地跳上长椅给我捶背按肩地:“大哥哥别生气嘛,我要是不这么说,他们哪里会放我出来呀。你在雅阁疗伤这么久,我都没能跑出来看你,真是煎熬得很呢……“ “那就勉强算你过关吧。” 小狐狸心情愉悦,按摩得更加卖力:“大哥哥最好了!” 小狐狸虽收着爪子,但它毕竟还是狐狸原身,按摩起来的感觉着实不是很好,我忙招招手,让它停下。 “好了好了,等你修炼成人了再给我按摩吧。” “得令!” 小狐狸开心地从长椅上蹦下来:“大哥哥,我今天来,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嘱咐你!” “嘱咐我?” 我不由得笑起来,十来天不见,这小家伙口气变大不少啊。 见我笑,小狐狸有些不满意了。 “真的!“ 我强忍着笑:“那你嘱咐嘱咐我。” 第48页 “你可千万别晚上出门了,这些天已经有好些弟子失踪了。” “弟子失踪?”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失踪的都是什么样的弟子?“ 小狐狸摇摇头:“这个不太清楚,师父和师兄们最近都在查这件事,我还是偷偷听到的呢。” 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呢,这样大家也能有所防备。” 小狐狸也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不知道,不过,听大师兄的意思,可能是怕引起慌乱吧。” 我不由得嘲讽一笑,遇到问题不先解决问题,却是先藏着问题,这不是怕引起慌乱,是怕大家质疑他们明律堂和护阁军守卫的能力吧? 罢了,不管别人的事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搞得我这段时间晚上都不敢上茅房了。” 我摸摸小狐狸的头:“放心吧,你和师兄们住在一个院子,应该比较安全。“ 小狐狸用力点了点头。 见小狐狸的情绪有些低落,我便拍了拍它的脖子,站起身来。 “你不是来挖紫云剑的内幕吗,走,大哥哥给你看看什么是神兵利器!“ 小狐狸立马来了精神,跟着我进了卧房。 我将紫云剑从床头拿下来:“喏,这就是紫云剑。” 我说着将剑身拔出,紫色的光芒立刻笼罩了整个房间。之前在外面没注意,在屋里还挺亮的。 小狐狸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好漂亮啊!我摸摸!我摸摸!” 小狐狸蹦蹦跳跳,想要用爪子摸。 “小心爪子啊。” 我将身子蹲下,小狐狸伸出爪子轻轻抚摸剑身:“太棒了!大哥哥,有了这把紫云剑,你也是这曳云阁数九数十的人物了吧?“ 我不由得哈哈一笑:“没想到我也有因为外物名声大振的一天,不过这数九数十的是它,我依然是个灵力和地位都不入流的小妖。” 小狐狸开心地笑起来:“嘻嘻,我还以为你跟阁主做了朋友,就没那么喜欢跟我玩了呢。“ “你那些师兄弟们说的吧?“ 小狐狸大惊:“大哥哥,你怎么知道的?不过啊,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我知道你永远是我的大哥哥。“ “还是你聪明。“我忍不住又揉了揉小狐狸的大白脑袋,这手感真是不错啊。 小狐狸虽然才几百岁,但因从小流浪在外经过的事不少,倒是没云祁那般容易相信别人,这一点跟曾经的我极像,可能这就是我格外喜欢它的原因吧。 “大哥哥,听说紫云剑能把这铁铧木做的地劈穿,是真的吗?” “等我再修炼个千百年的,应该没问题吧。”今日不过劈出一条小口,离穿还差得远啊。 小狐狸不由得泄了气:“还要这么久啊……” 我也不由得感叹道:“是有点久,不过,有希望总是好的……” 见小狐狸没有要再看的意思,我便将紫云剑一收,放在床头。 小狐狸又跟我聊了些它在明律堂的事,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端长老和师兄们修炼,还比较愉快。就是偶尔会被虎骇使些绊子,还好都被它机智化解了,谁让师父和师兄们都最喜欢它呢! 小狐狸说得轻松,但从他偶尔支吾的话中,我能猜出来,怕是都没那么轻易。明律堂掌管刑法,端长老更是端正公允的名声在外,即便再宠小狐狸,也不会因公废私,为他开后门。但小狐狸不说,我也不便多问,只嘱咐它凡事要小心谨慎、沉着冷静。 小狐狸甜甜地应了我所有的嘱咐,我突然发现自己变得婆婆妈妈,有些像小虾米了。或许是,我已经开始从内心里觉得会长久地呆在这里,将对我好的这个家伙们当作真正的朋友了吧。只是不知道,那个曾经唠叨嘱咐我的小虾米现在怎么样了,应该还天天找人唠嗑吧…… 离开时,小狐狸跑了又回来,说有件事它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我。 “这么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啊?” 小狐狸看了看四周没人,才招招爪子,要我蹲下凑近它。我忙上前配合他,想必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正安静侧耳倾听,它却突然冲着我的耳朵大叫起来,我这才知道被它耍了,忙追着打他:“白令秋,你找打啊!” “略略略……” 小狐狸大笑着被我追着跑了几圈,然后跃上了离开云隐殿的路。 小狐狸奔跑着远去,动作比以往矫健了许多,看来这家伙修炼得还比较认真,我不由得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第29章 、冤家路窄 接下来的日子,我继续在云祁的教导下修炼。大概是在烈火莲中将身体调理得很好,我修炼起来精神头十足,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云祁见我进步神速,不禁赞叹,开始给我喂招。用了几日木剑后,云祁认为我可以使用紫云剑了。 云隐殿宽阔的后院,云祁手执霜华剑与手执紫云剑的我对招,一时间银光与紫光交错,煞是好看。在云祁招数的引导下,我一招招感受变化,调整角度和力道,越练越有劲。云祁见我悟得很快,招数更显灵活有劲,便也加了力道。但他毕竟是第一次带徒弟,打着打着便自己打开心了,完全忘了我是个法力不及他五分之一的小徒弟。霜华剑猛地向我劈来,我抬起紫云剑全力一挡,却毫无招架之力,直直被击出数十丈,差点撞在院墙上。 第49页 云祁大惊,飞身落在我身边:“没事吧?我一不小心力气用大了。” 还好紫云剑将霜华剑的力道卸去了一大半,我并未受什么伤,就是摔得有些疼了。 我揉了揉摔痛的胳膊和腿:“没事,我们继续。” 我拿着剑就朝院中去,却被云祁一拉。 “太阳都下山了,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我这才发现此时已是黄昏,金色的斜阳正照在院中,从早上到现在,我们已经练了整整一天。不禁对云祁有些抱歉,我这些年来吃饭没个规律,他却是不一样的。 我冲云祁一笑:“那听小师父的!” 云祁开心地将霜华剑一收:“我今天算是见着了比我练剑还拼的人。” “没吃午饭饿坏了吧?” 云祁一愣,笑起来:“那怎么可能,一顿饭而已。” 云祁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便故意似的叫了起来,惹得我哈哈大笑,后果就是又被他追着打…… 第二日,我早早去院子里练剑,云祁却给了我一卷书单,说我现在外修已经很不错了,需要看些辅助的心法,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因为不想看到那些异样的目光,我以前都是后半夜去云深书院。距离小狐狸告诉我弟子失踪之事已经一个月,这段时间也没听到什么异样的消息,不知道事情查得怎么样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白天去。毕竟我这么多年来也见过了各种异样的目光,我之前躲着他们完全是懒得理会,倒不是怕。 我拿着书单走在空中的栈道上,好久都没出云隐殿了,今天就当是看看风景。我一路走着,一路哼着小曲,准备对即将来临的各种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却发现一个多月不见,大家对我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个的隔着纵横交错的栈道都招手向我打招呼,还有人热情地送上他们的小礼物,有酒有花有食,居然还有一罐逗玩的小蛐蛐。不过最多的,还是女弟子编织的剑穗。 还未到云深书院,我便已经大包小包,有些拿不住了。我不由得心中嘲讽,前段时间我因触发曳梦杀,他们有几个人待见过我?而现在,我因救了云祁,得到白逸救治,又得到了阁主亲赠佩剑,大家对我的态度便从不待见变成了亲近。 没想到在这堂堂曳云阁,也流行见风使舵! 罢了罢了,大家也都是为了好好活着而已……我无奈抱着一大堆东西,想着应该先放回云隐殿,还是直接这么去云深书院。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去云深书院吧,万一放完东西再来又被送一堆可就不好了。 大概是见我抱着一大堆东西已然腾不出手来,再遇到的曳云弟子们虽然也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但也不好意思再增加我的负担了,只热情的邀请我随时去他们的地方玩。 我抱着一大堆东西终于到了云深书院,书阁的老管事依旧拿着块透明石头在看书,我见他的地方宽敞,灵机一动将所有的东西全送给了他。 老管事笑起来:“别的我就收下了,剑穗你得带走,不然被小姑娘看见了,老头子我得遭殃了。” 我哈哈一笑:“是我考虑不周,我拿完书就来带走。” “一落一起,感觉怎么样啊?” 我不由得一愣,老管事说的是众人对我的态度?其实这些年我虽多在人界,但这种情况其实也见得多了。 “起起落落,终究是要归于平静的。” 可能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老管事有些诧异,随即赞赏地向我点点头。 云祁列的书不难找,很快我便找全了,我又加了些自己感兴趣的书卷,装了满满一大包袱。为了回去的时候走得顺畅些,我用老管事的笔给自己添了两撇小胡子,又将随身携带的紫云剑裹在大袖里,这才安心迈出云深书院的大门。 走在路上果然没人认出我,我不由得心情愉悦起来,却突然被人大力一脚踢飞了包袱。 我愤怒回头,只见虎骇为首的几人正桀桀地笑着。 “哟,不好意思,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画了两撇小胡子,假装大老爷们儿的清歌啊!” 众人大笑起来,现在的是我女扮男装,他这般话对于男子来说是极大的侮辱。可我本就是假扮男子,听来也没什么感觉。 “有点胡子也好,不然让人误会是兔儿爷呢!” 众人笑声更甚。 听他这话,我算是知道了,云祁上次说断袖的事,怕是也跟他脱不了干系。按理来说我应该异常愤怒,不论为了云祁还是为了自己,我都应该拔出紫云剑将这一众胡说八道的妖怪打得满地找牙。但我毕竟是个无父无母法力低微还活了三千多年的小朱獳,他们这点话还算不上道菜。 我看了看他们那丑陋的嘴脸,觉得跟这种妖计较真是没必要,于是便懒得理他们,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卷拍了拍重新装回包袱。 一只大脚却突然踩在了我的右手上:“虎哥跟你说话呢!” 众人也跟着起哄:“不就是得了阁主的紫云剑嘛,就这么目中无人了……要不是攀上了少阁主,阁主才不会看他一眼……你们说他到底用得什么狐媚法子,把少阁主迷得神魂颠倒的……” 他们的话越来越难听,我提起一口气,看来,不该忍的时候,还是不要忍的好。 我头也未抬,左手翻掌打在那人的腿上,随即一个旋身站起,一脚踢在那人的背部。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摔出数丈,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第50页 我站起来拍拍手:“看来回去得好好洗洗手了,哦不,还有脚。” “你!” 他们见我功力大增,又惊又怒地看着我,却都没人敢上前来。 我捡起地上的包袱,转身就要离开。 “伤了我们明律堂的人,就想这么走了?大家同意吗?” 众人就像找到主心骨似的,齐声应和:“不同意!” 说话间,众人将我围了起来。 我一直以为虎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现在看来却不是。他这一句说得妙,把他们拦我私斗,变成我打他明律堂的面子了。 我看了看他们这架势,怕是不论我干什么都免不了要跟他们打一架了。 拜师之前我确实比他们差,但这三个月来,我一直勤学苦练,现在,我未必只有挨打的份。 我将包袱一扔,向他们招招手,正好,我可以借机检验检验这段时间修炼的成效。 见我手势挑衅,众人大怒,除了虎骇,其他人一起拔剑朝我劈来。我不由得心中鄙视,以多欺少还真是不要脸。我拿起紫云剑就挡了过去,数支利剑劈在紫云剑的剑鞘上,发出铮铮脆响,齐刷刷的都断了。 紫云剑果然是紫云剑啊,光剑鞘都充满了王者的霸气。 众人见自己的宝贝佩剑就这么轻易地折了,心中更怒,一个一个扬起残剑,出招更猛。我深吸一口气,脑中回忆着与云祁练曳云剑法的感觉,提着未抽身而出的紫云剑,连挡带战,不消一刻钟,便将他们打得惨叫连连,摔了一地。 看来这段时间的进步真是不小,我自己都有些惊呆了。我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却见身后亮光一闪,猛烈的掌风便向我劈来。我侧身一让,只见此时的虎骇,已亮出尖利如弯刀的长爪,模样更加凶狠,而我的袖子,已经被他的爪子抓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没想到这家伙的功力也涨了这么多。 我还未来得及多想,虎骇的爪子又朝我抓了过来,他的动作很快也很猛,我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交手不过十来招,我就出现了明显的劣势,衣服已经被他抓破了很多口子,手臂上还被抓出一道血痕来。我不免有些想不通了,就算我们都还未拜师修炼那会儿,我这种以命相搏的打法,怎么也能在他手下走二十招,现在怎么更落后了呢?莫非他比我练得还勤? 虎骇灌注法力的一拳转瞬即至,我来不及躲闪,只得运起全身灵力抬掌一挡。且看这灵力,我们相差多少吧! 就在我的手掌即将与虎骇的拳头猛力一击时,一道蓝光倏忽而至。来人看似动作轻缓,却快如闪电,他抬手轻轻一挑一推,便将我和虎骇的力道全部卸去。 我感受着对方力道的浑厚绵长,勉强站定,这才看清楚来人是端长老。与此同时,那些观战的弟子们早已紧张地朝端长老跪拜了下去。 “端长老!” 我和虎骇反应过来,亦赶紧朝他拜了下去。除了拜师那日,这还是我第二次见端长老,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上次当众顶撞他记我的仇。 “曳云阁禁止私斗,都忘了吗?” 端长老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感觉到了威严与压迫。 “长老,是清歌目中无人先打了象师弟,我们出手也是为了维护明律堂的威严。” 虎骇此话一出,其余人纷纷附和,说得我多闲似的,非得上这来找打。 被他们恶人先告状,泼了一通脏水,我却并不着急辩解,打算先看看明律堂的这位主事什么态度,再看出什么招。 “明律堂的威严?” 端长老这个问句很有气势,问得所有人都有些惴惴。 “应该是恪守阁规,按规惩处!而不是你们目无阁规,聚众私斗!” 这一次,端长老带了三分怒意,所有人皆被说得低下了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更不敢辩解了。 端长老的这番话倒还不错,他看了看众人,这才朝我看过来。 “清歌,唯一一个触发曳梦杀却能活着出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敢于当众顶撞白仙、阁主和众长老的弟子,拜师当日就成了全阁的焦点。如今,你是少阁主的爱徒,又因救了少阁主性命得白仙用烈火莲救治,更在前几日得阁主亲赠佩剑,真是春风得意,风头无两啊!但得意可以,忘形却是大忌,对于他们的说法,你可有辩解?” 此话看似陈述,但桩桩件件,都将矛盾头指向我“目中无人”,让我心中很不爽,但面上,我却只得装出一派坦然。 “端长老,恕清歌直言,我并不认为您说的那几点足以让我春风得意,目中无人。忘形二字则更是谈不上!” 围观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这口气也太大了……这是故意酸我们呐……又是□□裸的当众顶撞啊……” 当然中间也有一些点头赞许的:“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说不定是被冤枉的,虎骇那帮人也不是善茬……” 端长老看了看我,继续说道:“但你打了我们明律堂这么多弟子,又该怎么解释?” 我将旁边一柄断剑捡起,双手呈给端明:“端长老请看,您认为这剑是如何断的?” 端明没有动,只看了一眼断剑,便说道:“断裂不齐,一侧有凹,当是猛力劈在钝器上。”说话间,他微微露出诧异:“你没有拔剑?” 第51页 围观的众人亦大惊,纷纷讨论起来:“没拔剑就这么厉害?我记得之前她还是个曦仲啊……紫云剑果然厉害啊……我刚才就在附近,好像确实没看到紫光……” 听着众人的话,我很满意,故意提高声音继续说道:“阁主赠我紫云剑,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像她一样扬善除恶,而不是让我在同门面前耀武扬威。所以,我今日没有拔剑,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自卫而已。” 此时,人群中开始传来“正义”的声音:“确实没有拔剑,是他们先动的手……” “虽说我是为了自卫,但终究是犯了阁规中私斗这一条,还请端长老责罚。” 话说到这里,算是把端明架起来了吧,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他一个端正公允的明律堂主事,就算再不喜欢我,再偏心他明律堂的人,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端明将我打量了一番,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的戒备心很强,说话也很有章法,每一句都进可攻,退可守。是怕我维护他们,为难你吧?” 戒备心强是自然的,毕竟我这么多年吃过的亏太多了,如果不处处警惕戒备,我也活不到现在。不过,端明的语气突然变得这般和蔼,让我始料未及。但我没忘记自己的危机还未解除,还得继续“应战”,只得故作小低伏状,继续说道:“端长老误会了,清歌虽拜入曳云阁的时间不长,但早已听过您‘端正公允’的名声。自是不会认为您会为难于我。” “你起来吧。” 我向端明一拜,站起身来。 端明看了看我已被虎骇抓得破破烂烂的衣衫和手臂血红的伤口,顿了顿才说道:“今日之事,虽不是你先动手,但毕竟因你而起,还打伤我明律堂众多弟子,我就罚你抄录阁规十遍,十日后交予我明律堂大弟子顾展宏亲审。” 六千多条阁规抄十遍,这处罚倒是合适,对于我的情况,不算重也不算轻。 我抬手向端明一礼:“清歌甘愿领罚。” 端明这才又看向跪着的虎骇等人:“尔等作为明律堂的弟子,守规犯规、寻衅滋事,更是不知悔改、巧言欺师!数罪并罚,各抄录阁规十遍,云荆台领罚二十鞭,虎骇作为首犯,再加十鞭!” “长老!……” 虎骇等人没想到端长老会对他们处罚如此之重,纷纷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端长老微怒的面容后吓得噤声,只得向他一拜:“弟子必定谨记教诲,不敢再犯。” 我亦没想到端长老会如此重罚他们明律堂的人,不过按阁规算下来,他这处罚倒也是不多不少。 如果说对于我的处罚,端明或许是看了些云祁的面子。那这面对座下弟子当众犯错,不以私心维护,更不以丢脸大加惩处才是真正的端正公允,我不由得对他生出些尊敬来。 其实我跟端明没什么交集,也对他没什么评价看法,只是我习惯了戒备警惕,所以最开始才会以最坏的方式来揣测他的行为。但我也承认,现在六界虽乱,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只是啊,要长久的活下去,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拎着装满书卷的包袱,脚步轻快地走在空中栈道上,刚才那一架打得真是畅快,跟云祁处处引导我的感觉很不同。不过,我得更认真地修炼了,原本我认为自己悟性高够努力,算是进步神速。但今日与虎骇这一架,我才觉得自己自信得有些可笑。不过,偶尔被挫挫锐气也好,更利于反思和进步。 第30章 、师父撑腰 快到云隐殿的时候,正看到云祁气呼呼地从里面出来,原来我与虎骇等人打架一事已经传进了他的耳朵。如今见我衣衫破烂,说着就要拉我去明律堂给我主持公道!他云祁虽然年纪小,功法也不深厚,但他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徒弟被人欺负! 我看着云祁的模样,笑起来:“小师父,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我被人欺负,你就不怕真是我得意忘形,故意找茬打起来的?” “又考我是吧?我虽然没你见的人多,但你的脾性我还是了解一两点的,你要真得意忘形,就该得了紫云剑那天出门溜达,犯不着天天死命跟我练功夫。” 我将云祁打量了一番:“分析得不错啊,小师父!” 云祁忍不住一拍我的头:“别总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经历的事少,不是脑子不好使。赶紧走!” 云祁说着就风风火火地朝云栖殿去,我赶紧跟了上去:“小师父,你身为少阁主,这么护短怕是不太好吧……” 云祁头也不回:“有我在,你不用怂,今天这事必须武力解决,这不仅是你的面子,更是我曳云祁的面子!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欺负过,他们现在欺负你,就是欺负我!” 听着云祁的话,我心中暖暖的,但又觉得他可爱又好笑,未免他一会儿真到明律堂去问罪,只得赶紧拉住他。 “小师父,端长老已经教训他们了,罚得可重了,二三十鞭呢!” 云祁一愣:“端长老已经知道了?” “您在云隐殿都已经知道了,云栖殿离云生殿又不远,还能晚知道啊?” “哎,还说我亲自上呢!倒是错过了一次给你撑腰的机会……不过下次,下次一定记得先来找我!” “……小师父,哪有师父盼着给徒弟撑腰的?” “有人撑腰还不好?” “……您应该是把徒弟我教得法力大增,没人敢欺负才对!” 第52页 云祁目光一亮:“有道理!那咱们现在就回去,继续练!” 云祁又风风火火地朝云隐殿走去,少年人啊,还真是来也风风火风,去也风风火火。 我拎着包袱,赶紧跟了上去。 回到云隐殿后,我先在屋子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才去找云祁。他将我拿回来的书卷都先讲解了一遍,才放心让我自己看。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在清云小筑下的高台上修炼,白天练习曳云剑法,晚上按着书卷里的指示,运足全身灵力,用意念修炼。而云祁,他说要将我教得出类拔萃,那他这个师父必先变得出类拔萃,所以,他也比以往修炼得勤了。我们约定,每逢月曜日,他便来检验我修炼的成果,而这期间,我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 今日正好是月曜日,云祁考了我书卷的心法,又与我对战了一番,对我这几天的进步很是满意,又对我接下来的修炼进行了指导。 我看着云祁,突然有些疑惑:“小师父,你的师父是谁啊,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跟谁修炼?” 说到这里,云祁有些不悦:“我师父?不就是我那不靠谱的爹么?扔了这么大个曳云阁给我阿姐,自己居然云游去了!就算曳云阁他已经传位给阿姐了吧,那他留我在阁里干嘛啊?带我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啊,非得把我留在阁里……” 云祁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儿地说不停,看来他对这位老爹真是很有怨气啊…… 我见他越说越来气,想着赶紧找个借口溜了,却突然想起一件大事来! “糟了,端长老还罚我抄十遍阁规呢!” 这几天光顾着修炼了,完全忘了这事。毕竟被处罚这种事,我这些年来实在没遇到两次。 云祁也是一愣:“这么大的事你也能忘?”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两天零六个时辰……”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抄!” 我转身就要跑,突然又回过身来,笑着凑近云祁:“小师父,你这几天忙吗,要不帮我抄一抄,顺道看看要不要再加几条阁规进去?” 云祁诧异地将我打量了一番:“了不起啊!敢让师父帮自己受罚的,你也是这曳云阁第一人了吧?你就不怕我生气罚你多抄些?” 我赶紧上前捏捏云祁的肩膀:“我知道小师父最好了,这阁规我都记熟了,抄它又不能增强法力,您就行行好吧?” 云祁将身子一让:“讨好我也没用,在曳云阁还是要守规矩的,这事没得商量……” 我见他态度坚决,故作气嘟嘟地转身离开:“还说要帮我撑腰呢,给机会又不肯帮忙,哎……” 说话间,我就要走出房门。 “等等……” 我继续故作气嘟嘟地站住,不说话。 云祁看了看左右无人,才走到我面前,小声说道:“那我帮你抄五遍?” 我大喜蹦起来:“小师父你太好了!”我就知道这家伙吃软不吃硬,这招果然奏效! 云祁见状赶紧捂住我的嘴:“嘘……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否则,我罚你抄五十遍!” “放心吧小师父,我不会给自己挖坑的,你的笔迹大家肯定都认识。今晚我先自己抄一份,你明天照着我的笔迹抄,没人能看出来的。” 云祁有些诧异,将我打量一番:“想得蛮周到啊,以前没少干这种以假乱真的事吧?” “嘿嘿,该假时假,该真时真。小师父早些休息,徒儿就先告退了哈!” 我开心地跑出了云祁的院子,有师父“撑腰”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这两日要着急将阁规抄出来,难免要占用很多修炼的时间,为了不让自己落下太多,我便每日只睡一个时辰。到抄完最后一遍阁规的时候,我已经是又累又困,直接瘫在书桌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书桌猛地被人敲响,我一惊,抽出旁边的紫云剑就递了出去,却见来人是云祁。 云祁无奈弹了弹紫云剑:“看来以后,我得在门口就把你叫醒。” 我打着哈欠将剑收回剑鞘,刚才虽然动作迅猛,但脑子其实还是懵的:“小师父,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云祁用手指一弹我的额头:“我看你是傻掉了吧,太阳都要落山了,你还不去明律堂交阁规?” 我陡然清醒,这才想起来今天就是交阁规的日子。我赶紧在书桌翻找写好的阁规,却见云祁已经将一大摞抄好的阁规递给我:“你的五份加我的五份都在这里了,赶紧去吧。” “好嘞!” 我拿过云祁手里的阁规就跃下清云小筑,朝云栖殿的方向奔去,却见云祁优哉游哉地御风飞在的旁边。 “小师父,你这是去哪儿?” 好似我问了个特别蠢的问题似的,云祁十分奇怪地看着我:“陪你去明律堂啊。” 我惊得脚步一顿:“我去交处罚,你跟着我去干嘛?” “顾展宏那人脾气不太好,我跟着你去,要是他敢为难你,我给你撑腰!” 我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云祁对这“撑腰”二字还真是很有执念啊。 见我看着他不说话,云祁故作淡然地说道:“不用太感动,师父罩你是应该的。” 我心中确然是有些感动,这些年来,我好像还没被人这么罩过。不过他这一去,我就真有些仗势欺人了,以后还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我倒是无所谓,但云祁是少阁主,还是应该注意点的。而且我现在已经被很多人看不惯了,他若再处处维护我,只会让那些人更加嫉恨我。我虽然向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安安才是正经。 第53页 在我的劝说下,云祁终于明白,陪我去并不是一件好事,便只得回去了。 到明律堂的时候,大家都不太待见我,门口都没人愿意给我引路。不过也可以理解,我上次毕竟把他们的师弟们打了一顿,害得他们明律堂颜面尽失嘛。 我正想着要怎么才能顺利进去时,正好碰上了陆师兄。 “清歌,我带你去见顾师兄吧。” “那就麻烦陆师兄了。” 陆师兄为人正直谦和,并没有像别人一样看风向待我,不论我是刚被云祁带回来的时候,还是触发曳梦杀之后,亦或是现在打了他们明律堂的人之后,他对我的态度都没有大的变化,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路上他还宽慰我,要我别把师弟们的无礼行径往心里去,跟他相处让人觉得很舒服。 顾展宏的院子和小狐狸的院子临近,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好像什么事进展得不太顺利,他一直发脾气。陆师兄派人通传后便让我在外面等候,然而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 看样子,顾展宏是故意晾着我,还好我为防万一随身带了书卷,便坐在一旁看起修炼心法来。 天快黑的时候,顾展宏才把我叫进去,看我的目光甚是挑剔,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我将抄好的阁规递上,他却并不接,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就你,未拔剑打败了我明律堂八名弟子?” 我一副小辈模样微低着头:“侥幸而已,都是大家让着我。” “就算你主动放低自己,我也不会高看你一眼,因为你还不配入我的眼。” 还真是一个高傲自大的人啊,一句话就将我碾轧到了尘埃里。如果放在两千多年前,我肯定会说:“是啊,您是曳云阁最老的弟子,比阁主白仙还大一万多岁呢,当然看谁都入不了眼。”说这话虽然能把顾展宏气个半死,但惹怒他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顾展宏见我一直低着头,没有反驳他,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有些满意,接着说道:“这次伤我明律堂弟子的事,我尊重师父的决定就不跟你追究了。但这笔帐我会给你记着,你最好祈祷你永远不会犯在我的手里,否则,即便你有云祁庇护,我也会连本带利把这笔伤我徒弟的账跟你要回来。” 见我还是没什么反应,顾展宏有些生气:“怎么不说话?” “错在清歌,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见我毫无还击的意思,顾展宏也觉得烦了:“还以为你多伶牙俐齿呢,也不过如此。” 顾展宏这才拿过我手中抄的阁规翻看:“是你抄的吗?” “顾师兄说笑了,罚抄阁规这种事可没人敢帮我。” 顾展宏淡淡将手中的阁规一放:“那你就在这儿再抄一次吧,我看看你有没有撒谎。”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想着他是故意找我的麻烦,说什么都无用,要是触怒他说不定还给我安些别的罪名,就更不好了。 我被安排到院中的石桌抄写,今夜的月光不甚明亮,但我常年逃命,早已练得视夜如昼。亥时的时候,我才抄了一千条,看样子,抄完六千多条得到明天了。我不满地想着,要不拿云祁的名头挡一挡,毕竟这是顾展宏故意整我。 我正想着,便见顾展宏从书房出来练剑,好似突然想起我似的,朝我这边走来。他翻了翻我抄的一千条阁规,又看了看我,突然让我回去,说我碍他的眼。 我微微欠身离去,心里恨不得把他骂一百遍,但又觉得实在是浪费时间精力。 以我现在和明律堂的关系,以后怕是也不好来看小狐狸了。想着今夜反正已经这么晚了,不如顺道去看看小狐狸,刚好他的屋子就在隔壁院子。 为了避免再见到众人不待见的样子,我悄悄翻墙入院,摸到小狐狸的门外,却见屋内一片漆黑,小狐狸根本不在房里。 这么晚了还没回屋,这小家伙玩得够开心啊。 我想了想,又偷摸翻出院墙。这家伙比我有人缘,比我得大家喜欢,倒也让我放心,看不看的也无所谓,大家都好就行。 离开明律堂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星星点点的栈道灯隐约亮着。 我伸了伸懒腰,朝云隐殿的方向行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脚步声跑过。我回头望去,只见虎骇扛着一个大麻袋,匆匆跑进了旁边栈道下的林子里。 看他那模样,估计没干什么好事。 罢了,虽然我与他有些过节,但只要不是针对我的事,我才懒得管。 我打着哈欠正要走上栈道,突然听见了小狐狸的求救声,正是从虎骇进入的林子里传来。 我一惊,想起小狐狸曾说这段时间有弟子失踪的事,忙朝那片林子奔了过去。 第31章 、落入圈套 林子里很黑,小狐狸的求救声还在远处,我一边奔跑,一边握紧了手中的紫云剑。上次没拔剑输给了虎骇,这次只要拔出紫云剑,就一定能赢过他,救得小狐狸! 入林越来越深,小狐狸的声音越来越近,感觉就在前面那几棵巨树之后。我小心翼翼转过巨树后,小狐狸的声音却突然消失了,在我眼前的只有一个背对着我站立的曳云阁弟子。从身形来看,他不是虎骇。 “不知师兄何人,为何把我引至此处?” 那人没有动静。 第54页 “小狐狸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那人还是没有动静。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小狐狸现在生死未卜,我实在有些着急。对方既然要跟我耗时间,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我拔出紫云剑猛地朝那人劈过去,却不想他丝毫没有躲闪,生生受了我一剑栽倒在地。我这才看清楚,他的脸色苍白,胸口一个大洞,是被人挖了内丹而死的。我刚才蕴含灵力的一剑劈过去,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化作烟尘散去。 我心中大惊,转身就要跑,却见一个黑衣人向我袭来。对方法力高强,我几无还手之力,被他往嘴里拍进了一个圆滑的东西。接着,他一掌拍在我胸口,我喉头一开,将那东西咽了下去。 黑衣人见东西被我咽下,身形一动便消失在树林里。 不用想,那家伙给我吃的肯定不是好东西!我痛苦地一手撑着紫云剑,一手引决想要把吃下的东西逼出来,却突然听得身后脚步窸窣。我提起一口气拔剑回身,却见来的是一群护阁军,他们此时正如临大敌般将我包围了起来…… 邵明宇飞身而来,落在那名身体还在烟化的弟子面前。 未免误会,我赶紧解释:“邵师兄,是黑衣人,朝那边去了,你们快去……” 邵明宇冷笑一声:“黑衣人?这剑伤明明是紫云剑!” “我是为了救小狐狸,一时情急才动的手。对了,你快找找小狐狸,它刚才被虎骇抓过来……” “满口胡言!拿下!”邵明宇愤怒地打断我,发号施令。 护阁军听令向我围攻,我知道他们是误会了,我却只敢挡招不敢伤人,不然更说不清了。 “邵师兄,你听我说,我是听见令秋的求救声才过来的…… 邵明宇怒意更盛,拔剑劈来。火红的剑光转瞬即至,我来不及多说,更来不及躲闪,只得抬起紫云剑全力一挡。邵明宇功法深厚,比云祁厉害了很多。两剑相撞,我被震飞数丈,狠狠撞在一棵巨树上,最终狼狈滚落在地。 后背和手臂的疼痛传至四肢百骸,我撑着紫云剑,挣扎起身:“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邵明宇冷笑一声:“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令秋今夜一直跟师父在修炼心法,而虎骇挨了三十鞭还躺在床上呢!” 我大惊愣住,意识到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黑衣人让我吃下的,很可能就是死去的那位弟子的内丹。我运起体内灵力查探,果然感觉胃部一阵温暖,丝丝缕缕的外来灵力正在慢慢汇入我的经脉。 可是,这个圈套究竟会是谁给我设下的?知道小狐狸和虎骇今夜的情状,也知道我什么时候从明律堂出来,还能算好让邵明宇恰好赶到? 是虎骇?是顾展宏?还是这个邵明宇?抑或是大半个明律堂? 就因为我打伤了他们的人?让他们明律堂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颜面? 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黑衣人究竟是谁? 我想不明白,我一直能忍则忍,从不主动找麻烦,可为什么总有人要来找我的麻烦呢?! 我被邵明宇等人押往明律堂,半道遇见怕我被顾展宏欺负、出来找我的云祁。他见我狼狈重伤,一怒之下不问缘由就跟邵明宇打了起来,我想拦却已来不及。 一时间银光、红光大绽,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云祁比邵明宇小了一万来岁,功法弱了两大阶,而邵明宇又是一副不屈服于云祁身份,要公事公办的模样。我以为云祁会败得很惨,却没想到,他与邵明宇打了二十多个回合,竟还未败下阵来。 一道蓝光倏忽而至,劈散了缠斗的银光和红光,云祁和邵明宇被迫分开。 端长老愤怒地看着云祁和邵明宇:“堂堂少阁主、大司护!也学新人私斗,成何体统!” 云祁怒意未消:“端长老,恕云祁无礼,清歌已经被你们明律堂的弟子欺负过一次了,这一次,难道我这个做师父的还要看着他继续被人欺负吗?” 邵明宇怒道:“少阁主!你动手前能不能先搞清楚,是你徒弟杀害同门弟子当场被抓,不是我们欺负她!” 邵明宇转身将抓住我的情形说了一遍,众人听完皆是震惊不已。我看着云祁询问的眼神,不禁痛咳起来。吸食灵力修炼功法是仙门大忌,更何况是杀害本门弟子夺取内丹!今夜是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清楚。现在敌暗我明,我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我的想法,只能吃力道:“小师父,我是……被冤枉的……” 邵明宇更怒:“冤枉?我们十多双眼睛亲眼所见,容不得你狡辩!” 云祁顿了顿,上前扶住了我:“你莫怕,有什么隐情只管说出来,师父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你……!”邵明宇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心中一暖,抬头看向云祁,他目光信任且坚定地看着我,朝我点了点头。 我握紧了他的手,在曳云阁,我真正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我忍住全身的疼痛,在云祁耳边轻声道:“小师父,不要让我去明律堂,让阁主召集所有人……公审……” 云祁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向我点了点头。 “端长老,清歌既是我曳云祁的弟子,出了这等事,我这个做师父的也难逃干系。明日一早,我会亲自到阁主面前请罪,请她召集所有人公审。但在公审之前,我要将清歌带回云隐殿,亲自看管!” 第55页 云祁说得颇有气势,他虽然还未成年,但在端长老和邵明宇面前毫不示弱。他说完,扶着我就要走,却被端长老抬手一拦。 “云祁,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以前小打小闹都可以由着你。但现在事关弟子性命和曳云阁声威,我不能由着你胡闹。” “端叔!事情还没弄清楚,让我带清歌回去又有何不可?” “正因为事情还没弄清楚,我才不能让你带他走。” “端叔……” “我的脾气你清楚,就算是你爹来了,我该怎么办就还是怎么办。” “那你们就把我俩关在一起吧,反正我徒弟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胡闹!” 一声怒意十足的话传来,众人皆是心头一震。我回头望去,只见是曳云舒飞身而来。 “阿姐/阁主……” 曳云舒满面怒容地看着云祁:“修炼魔功、屠戮同门,是何等大罪,你竟如此不分轻重!“ “可是阿姐……” “清歌救过你不假,但曳云阁有曳云阁的规矩,公审之前,他必须呆在听风崖!” 云祁低着头,没有应答。护阁军收到邵明宇带人的信号,赶紧上前将我拉走。我能感觉到,云祁的手指紧紧扣着我的手指,但他不敢强留下我。在曳云舒面前,就算他想强留也是留不住的吧。 我的心凉了下来,如果设圈套的人就是明律堂的人,我这一进去,怕是无法活着出来了。我回头朝云祁看去,虽然我很想他能保护我到明日公审,但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怪他,我知道,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我正想着今夜该如何逃离的时候,却听见云祁又开口了。 “等一下。” 众人动作一顿,都朝他看过去。 “阿姐,我再跟他说句话。” 云祁走到我面前,将我的一只手牵了起来。我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冲我微微一笑,口中默念了一句什么诀。 曳云舒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来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我感觉一条蛇一样的东西缠上了手腕,大惊看去,一条泛着青色微光的绳子已经将我和云祁的手腕缠在了一起。 人群中传来惊呼:“青凌索!” 曳云舒和端明的脸色都很不好,云祁却歉意又满意地一笑:“你们知道,青凌索认主的,只有我能解开。所以今夜,清歌在哪儿,云祁就在哪儿。” 曳云舒怒其不争:“曳云祁!爹临走前送你青凌索,是要你保护自己,不是要你肆意妄为!” “阿姐,真相未明,你如何能说我是肆意妄为?” “好,这么多年,是我们把你惯坏了!今夜,你就去听风崖好好反思吧!” “阁主……“ 端明要再劝曳云舒,曳云舒却招招手,示意邵明宇等人将我和云祁带下去。 邵明宇等人带着我和云祁到五大殿之外的一处山崖前,崖底暗流涌动,风声呼啸,只远远一望便让人遍体生寒。 云祁安慰地捏了捏我的手:“这里就是听风崖,是曳云阁关押受罚弟子的地方,你不用怕,公审之前,没人会动你的。” 我朝云祁点了点头,心里又温暖又心酸,他一个被众人捧在手掌心的少阁主,如今却为了我,不得不到这阁中最阴暗、最肮脏的地方。但如今我面临的情况太过凶险,又不得不将他拉在身边,不免对他深怀歉意。 邵明宇走到崖边双手引诀,一圈古文般的红色字符如漩涡般越来越大,直至涨到两丈多高。邵明宇率先迈了进去,我被云祁牵着也走了进去。 走入漩涡后,眼前便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很黑,一点月光都没有,只有星星点点的红光将里面照亮。这里也听不到风声,安静地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棵黑色的巨树从深不见底的地方生长出来,巨大的枝桠上全是或大或小的牢笼。越到下面牢笼越大,光线也越微弱。巨大的黑色藤蔓缠在树枝之间,搭成了一条又一条宽窄不一,通往各处的过道。 我和云祁跟着邵明宇走上藤蔓过道,脚下的藤蔓动荡,几乎让受伤的我站立不稳,好在云祁拉着我,能让我借点力。走近那些星星点点的红光,我才发现,每一点红光都是一只发光的鸟,它们神色姿态都很严肃,宛如雕像。 云祁见我好奇,向我介绍道:“它们都是这里的守卫,一有异动,就会化成人形战斗,力量很强的。” 我不禁感叹,活了三千多年,各式各样的牢狱也进了不少,像曳云阁这样外面毫无痕迹,里面处处危机的倒也不多。要不是云祁跟着来保证我今夜的安全,我还真是不好逃啊。 关在牢笼各处的人开始哀嚎起来,大喊自己冤枉,或者哀求放他们出去。云祁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听着这瘆人的喊叫,竟不自觉颤抖起来。我捏了捏他的手,希望能缓解他心中的恐惧。 “你们再鬼哭狼嚎,我就让你们再也说不出话来!” 邵明宇的语气带着冰冷与狠厉,众人一听,果然都安静了下来。 邵明宇将我和云祁安排在最近的一个牢笼里,里面倒还干净,只是没什么东西,除了一张宽床,一壶水,再没有别的了。 邵明宇差人拿来两床软被放在床上:“这里不比云隐殿,少阁主莫要着凉了才好。” 云祁看了一眼邵明宇,别扭地道了一声谢。 第56页 眼看着邵明宇等人离去,我们俩终于松了口气。云祁引诀将青凌索解开,揉着发红的的手腕。 我的伤其实不算重,刚才装得痛苦,其实是为了麻痹明律堂的人。青凌索刚一松开,我便朝云祁跪了下去。 “小师父,只有你能救清歌了!” 云祁往床上一坐,面色并不太好:“我护着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蓄意谋害同门,但如果你真的犯了如此大错,我也绝不会包庇于你。” “清歌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云祁一听,大为震惊:“圈套?!你且一一说来。” 我从小狐狸告诉我有弟子失踪,到离开明律堂看见虎骇等一系列的事都跟云祁说了。云祁听完很是惊讶,他实在难以想象,什么人会设下这样的圈套来害我。虎骇的为人他不了解,但他的法力肯定跟今夜我见到的黑衣人差了十万八千里。端长老为人公正,肯定不会参与其中。顾展宏虽然一向盛气凌人、脾气也不大好,但报仇也从来不用下三滥的手段。邵明宇痴于习武,不通人情,更不可能害我。唯一的疑点就是那个黑衣人,可他只存在于我的描述中,并没有其他人看见。 我不由得一叹:“连你也觉得我的话不可信对吧?” 云祁有些急了:“我当然信你,不然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先跟你来这里。” 我心中的愧疚更甚:“对不起小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我师徒间就不要说客套话了,你提出明日公审,是不是有什么对策了?” 我点点头,贴近云祁耳边,告诉他我的想法。 云祁大惊:“不行!万一又像上次那样……” “小师父,我现在没有选择,只能赌一次了。” 云祁焦急地走来走去:“你让我再想想……” 我看着云祁焦急的模样,突然觉得或许不应该提前告诉他,让他跟我一样受煎熬,于是便故作轻松地一笑:“小师父,你觉得我是恶人吗?” “当然不是。” “那你担心什么呢?” 云祁叹息一声:“好吧,明日我帮你说服阿姐。” 夜过子时,听风崖里没有如雷的鼾声,有的只是各处牢笼里传出的叹息和□□。云祁虽心中忧虑,却也扛不住困意,在我的再三开导下睡了过去。他睡得四仰八叉,跟平时玉树临风的样子大相径庭,一个人就把整张床霸占了。我坐在床边运起体内灵力,将那颗被黑衣人打入身体的内丹一点点吸收。我不知道明天的结果究竟如何,但每天都变强一点,终究是胜过等待死亡的。 能否破今日的死局,就看明日了…… 第32章 、雪上加霜 山中的雾霭还未散去,天边的阳光便透过云层照了下来。 曳云阁收徒可谓是海纳百川,除了因曳梦杀死去的人,几乎所有来拜师的人都能进。但为了不让曳云阁人满为患,阁中还定了出阁的规矩。所有弟子拜师后可在每满一年时选择自行离去,若选择继续呆在阁中,每满十年没有通过考核的,便会被安排到曳云阁外面的地界。所以虽然曳云阁建阁五万多年,阁中常有的弟子也不过一万多。 此刻,这一万多人都挤在了曳云广场上,到处充满了嘈杂的声音。而我,双手被缚,独自站在受审的瑞云台上,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这情形我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只是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人都要多,而到场的各位,也比以往我认识的人都要厉害。 他们怎么说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一会儿能不能按我所想的顺利进行下去。我抬头朝主座望去,曳云舒下首的位置空着,白逸没有来。自雅阁一别,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偶尔会突然想起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他。云祁说白逸不常来,除非阁中发生大事。我刚来那会儿,是白逸受邀参加曳云阁的拜师礼,他其实已经被邀请好多次了,从来没来过,而那一次,不知为何他竟来了。接着,他带曳云舒去月华池中疗伤,后来照看烈火莲为我疗伤……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希望他在,他那人明明看起来要么清冷疏离,要么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却总让我有一种安定的感觉…… 一声悠扬的钟声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也让碎语不断的广场安静了下来。 主持公审的陆师兄收到曳云舒的点头示意,走上瑞云台来,他看了看我,转身神色凛然地看向众人:“诸位!近来阁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不少人已有所耳闻了。这两个月以来,我们有五名弟子陆续失踪,从各处的痕迹来看,失踪的弟子是被人夺去内丹,就地烟化了。” 陆师兄说话的时候倾注了灵力,所以即便他像平常一样说话,他的声音还是清楚地传到了曳云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陆师兄话音刚落,四周便一片哗然。对于这件事,大多数人还没听说,毕竟曳云阁弟子众多,即便是有人听到些什么风声,也不至于传得人尽皆知,尤其是在上层禁止消息外传的情况下。 陆师兄见众人的议论声渐小,接着说道:“明律堂这段时间来明察暗访,暗中增派了不少守卫。邵师兄则带人夜夜苦守,终于在昨夜发现了端倪。昨夜,邵师兄带人例行巡查,在亥时三刻听见云栖殿外的树林中传来轻微的打斗声。邵师兄立刻带人前往,看到一名弟子的尸体正在烟化,而清歌拿着紫云剑正要逃离。” 第57页 四周议论纷纷,所说不过那些“他果然不是好东西”、“就不该收他入阁”、“就该立刻处死他”之类的话,我也懒得听了。 陆师兄说完,回头向我看来:“清歌,公审是你提出的,你有何辩解?” 我抬手向主座的曳云舒和长老们行了一礼:“阁主、各位长老,清歌乃是中了奸人的圈套,无从辩解。” 众人愣了愣,随即爆发出嘲讽的笑声。 邵明宇有些按捺不住,朝曳云舒一礼:“阁主,我看他是想耍我们,不如将他带入听风崖底,严刑拷问……” 曳云舒抬手制止邵明宇,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清歌知道,流光镜可以重现人的记忆。所以,我请求阁主能用流光镜重现我昨夜所历,为清歌证明清白。” 此言一出,众人逐渐安静了下来。流光镜可是不会说谎的,而更重要的是,我上次进入流光镜后触发了曳梦杀,差点死在里面。 曳云舒看着我良久,才说话:“你不怕,再次触发曳梦杀?” “怕!非常怕!但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昨夜,我是听见小狐狸求救的声音,才追着鬼鬼祟祟的虎骇进了树林。在我找到那名同门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而后,黑衣人又把一颗内丹打入了我的体内。这些我都跟邵师兄说过,可邵师兄告诉我,小狐狸那晚一直在端长老房里,虎骇鞭伤未愈根本不能下地……我所遇到的一切都与实际不符,所以,我百口莫辩,只能赌上这条命,要流光镜来证明我的清白。” 曳云舒看了看我,又看向云祁:“清歌是你的徒弟,你怎么看?” 云祁起身不忍地看向我,在我坚定地向他点头示意后,他才回身向曳云舒一拜:“云祁相信清歌没有残害同门,更相信他不是大恶之徒,即便……即便真的再次触发了曳梦杀……”云祁说着,像是祈祷般向我看来:“曳梦杀也会再次留情,放了他。” 全场一片唏嘘之声,大部分人都被我敢于“以命证清白”的行为所感动。片刻安静后,牛霁林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了来:“一证清白!” 我大惊望过去,正对上牛霁林鼓励的眼神,拜师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没想到他会支持我。 接着人群中响起了小狐狸的声音:“一证清白!……”,接着云翠的,张伯的,越来越多的人呐喊了起来:“一证清白!一证清白!一证清白!……” 我朝人群望去,那些呐喊着的人中,有的是之前揽山院与我较劲的,也有的是与我素未谋面的……我看着他们为我呐喊,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豪情和感动。 曳云舒抬手,示意众人噤声,顿了顿才说道:“既然如此,还请端长老和谷长老随我一同去禁地取流光镜。” “阁主请慢!” 端明起身向曳云舒一礼:“启禀阁主,流光镜乃玉泽大帝赐予老阁主的镇阁之宝,老阁主临行前有训言,非甄选弟子和抵御外敌,不可轻易使用流光镜。而且,曳云阁建阁以来,也从未因个人之事启用过流光镜。” “端老头啊!我说你能不能别天天说先例、旧制的啊?”谷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的:“你看清楚现在的情形了没有啊!” 端长老早已习惯谷长老的脾气,依旧一派端庄肃穆的模样:“除非曳云阁面临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不论什么事,都不能凌驾于阁规之上。” “什么叫生死存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懂不懂?这冤死一个清歌不要紧,放任了真凶就是威胁到曳云阁的存亡!” “谷长老,你不要偷换概念,我们现在讨论的是能不能用流光镜,不是要冤死清歌,放任真凶!” “那你说不用流光镜怎么办?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听谁的?” “你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想?再想想是阁规旧制能变,还是老阁主能回来给你答案啊?” 端长老生着闷气,不说话。 曳云舒看着端长老和谷长老,有些为难。我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如果今日不能用流光镜证明清白的话,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算了,不用流光镜就不用吧,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谷长老此言一出,众人都疑惑地朝他看了过去。 谷长老飞身落在我的身边:“我本来是很不喜欢你的,但你今日的表现让我很欣赏,是条汉子,我愿意帮你。” 虽然不知道没有流光镜他会怎么帮,但谷长老主动帮我倒是让我大感意外。我赶紧朝他一拜:“多谢谷长老。” 谷长老转身看向众人:“你们知道,我修炼的法术很杂,金木水火土,每个系都有涉及。清歌的法力不高,所以,我可以尝试将他体内的灵力引出来。曳云阁失踪的弟子有五人,而清歌称昨夜是有人将一颗内丹打入了他的体内。所以,若我引出的灵力是两条,则说明一条是他自己的,一条是昨夜的,这至少可以证明清歌很可能没有说谎。若我引出的灵力超过两条,则说明清歌说谎。因为上一名弟子,失踪于十五天前,他的灵力不弱,最快也要一月才能化为己用。” 众人都认可地点点头。 谷长老看向曳云舒:“阁主以为此法如何?” “办法是好办法,只是这样,会耗损您太多灵力……” 谷长老摆摆手,小老头般地笑起来:“灵力少了可以再修炼嘛,解决问题才是关键。我年纪虽然大,这儿可不老。”谷长老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故意看向端明。端明不满地哼了一声。 第58页 曳云舒见端明没有异议,便朝谷长老说道:“那就依谷长老。” 云祁几乎激动地朝谷长老一拜:“那就辛苦谷叔了。” 谷长老转身向我看来:“有些疼,忍着点。” 我看着谷长老,突然觉得他很像个真正的长辈,记得拜师那天,我还挺不喜欢他。这些年来,我虽自诩阅人无数,但其实看人并不太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大概是因为,我其实还算小孩子吧,不过人界十七八岁的年纪,很多事都还不懂,也看不透。 谷长老见我发呆,以为我是怕了,问道:“怕了?” 我旋身一转,盘膝坐下:“清歌怕死,但不怕疼,您尽管放开手脚吧!” 谷长老露出满意的微笑:“放松就好。” 谷长老抬起双手施法,我放松身心,闭上了双眼。 一股暖流从我的头顶灌入,奔向四肢百骸,接着便感觉身体里的灵力被拽住,硬生生地提了起来。疼痛就如抽筋剥皮般席卷全身,我咬紧了牙关,却依旧忍不住微微颤抖。全场一片安静,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额上汗水滴落的声音。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我便感觉灵力被提出了身体,疼痛几乎到达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 人群中突然发出了惊呼声:“三条!三条!” 我大惊抬头,巨大的疼痛让我痛吭出声,但身体的疼痛,远远抵不上我看见身体上方那三条飘动的灵力时的震惊与绝望。一条玉色泛着微光,是三条中最粗壮也最亮的一条,我知道那是我的。还有一条藕色,比我的小了很多,应该是昨夜被打内丹的那条。而另一条是白色,不过半指粗细,若有若无的,看起来就要完全被炼化了…… 在我抬头的时候,它们便从谷长老的手中,慢慢回到了我的身体。我愣在原地,实在想不明白那条白色的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恶鸟的还没完全炼化?可我明明记得,它的内丹是鹅黄色,灵力也应当是鹅黄色才对。 我焦急地想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又多了灵力,四周却已经喧闹了起来,都喊着要将我立即处死。其中也有人大喊着要将我关入听风崖底,大刑拷问的……我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全乱了…… 就在此时,禁地方向传来一声龙吟,众人大惊望去,禁地上方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不好,有人盗镜!” 第33章 、血淋淋的真相 “不好,有人盗镜!” 端长老话音未落,曳云舒已经化作一道雪青色的光赶往禁地了。谷长老和几大长老也纷纷赶了过去。 端明忍住怒意,看向邵明宇:“邵明宇听令,今日之事蹊跷,我命你即刻将清歌押入听风崖底,不得让任何人接近!” “是!” 邵明宇如一卷狂风将我卷起,待我反应过来,便见自己已经被他用法力束缚住,急速朝听风崖去了。耳边风声呼呼,我隐约听到端长老如临大敌的安排之声。 “展宏,你协助少阁主,带护阁军严守各处,以防对方声东击西!”“升恒,带明律堂弟子回禁地……”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盗镜人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一定在阁中有内应,才知道这个时候,除了一些基本的守卫弟子,所有法力高绝的人都在曳云广场…… 不过,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此刻,我已经被邵明宇押入了听风崖的崖底。这里没有站岗的发光鸟,只有上面投下的各种狰狞的暗影。这里也没有挂在树枝上带床的牢笼,只有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岩石地和一堆看起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刑具。我被绑在一根铁柱上,等待着被审讯。 我想了很久,那条白色的灵力是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养伤期间,白逸给我渡了灵力。可是,他为什么要给我渡灵力?而且还做得这般隐蔽,让我几乎毫无察觉…… 我正出神地想着,四周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上层的发光鸟全部失去了光亮。我疑惑地抬头,却听“刷——”的一声,我周围的油灯全部亮了起来。 能让所有的守卫瞬间失去抵抗力,对方的功力绝不简单。可这灯燃了半晌也不见对方出来,怕是想看看我惊慌的模样,但我,偏不。 我气定神闲地吐出一句话:“长得丑就不要点灯,点灯了就自信点。” 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媚的笑声,随即走出来一个妩媚艳丽、身姿妖娆的女子,让我很意外。 “这种时候还能噎人,还真是与众不同呢!” 她身着紫衣,□□半露,行止间,一双白皙修长的玉腿若隐若现,看来甚是勾魂摄魄。若不是她的眉间隐有黑紫的魔气,我都要怀疑她是矜羽假扮,故意来耍我的。 她姿态曼妙地走到我的身边,一股甜醉的香味便轻轻荡进了我的鼻尖。 “长得还算俊俏,也不枉本宫亲自来接你。” 说话间,她那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摸上了我的脸颊,丰润娇艳的红唇眼看就要亲上我的双唇,却突然动作一顿。 “原来是个女子,难怪看到本宫,还能保持清明。” 她的手轻轻一挥,树上立刻有圈藤蔓掉下来,正好是个秋千模样。她不紧不慢地坐上去,荡起了秋千。 我不禁微微一笑:“姑娘难道是到这儿来荡秋千的?” 她也微微笑起来,这一笑让她更加美艳,即便我是个女子,也忍不住心中赞叹:真是世间绝色啊! 第59页 “我在等你说话呀。” “……不是你来找我的吗?” “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我来干什么,我要带你去哪儿,我为什么来?” “你看,我不问,你还是很想说,不如就直接说吧,一问一答浪费时间。” 她愣了一愣,随即笑容更深:“那我们聊聊白逸吧!” 我心中一紧,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提起白逸来,只能静待她的下文。 “你喜欢他。”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僵了僵,随即才反映过来应该立马反驳:“你跟我很熟吗?” 紫衣女子笑了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你刚才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 我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还未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说完之后我就愣住了,我怎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失控?这太不像我了。 紫衣女子笑起来:“遇到驺吾那晚,你一定很感谢白逸在紧要关头救了你吧?但你知道他为什么能不早不晚地出现吗?因为他一直就在暗处,看着云祁救你,又看着你引开驺吾,最后……看着你被驺吾折磨……” “你胡说!”紫衣女子的话让我太过震惊,我忍不住将她打断。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盗流光镜吗?因为我们有内应。而你,从触发曳梦杀的那天起,就成了我们一直关注的对象。曳云祁虽在拜师礼上收下了你,但对于白逸和整个曳云阁来说,你的存在依旧是巨大隐患,要么将你秘密处死,要么将你永久囚禁。白逸那天本是打算让你死在驺吾手下的,但云祁却因你救了他,求着白逸和曳云舒放过你……”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我嘲讽地一笑。 这段时间,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白逸,只是在雅阁的日子,白逸确实有真的关心照顾我。而且像他那样的修为,如果真想置我于死地,他会有很多办法,绝不会让我活到现在。而曳云舒,在她愿意将紫云剑交给我的那一刻,我就相信,我在她心里已经重生了。 紫衣女子娇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应该说你太不相信别人,还是说你太容易相信别人呢?这东西,你该认得吧?” 紫衣女子说着,凌空伸手一托,一面金色的镜子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是流光镜! “我怎么知道你这是不是假的?” “让它看看我的记忆,你就知道了。” 紫衣女子说着,就双手施法,伴随着一声龙吟,一条银龙自她掌中飞出,将流光镜飞旋缠绕,最终飞入流光镜的花心里。流光镜顿时光华大盛,流动的光芒自镜中升起,盘旋着将紫衣女子包围。她双手再次施法,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画面。画面里,紫衣女子在暗处看到白逸和曳云舒商议如何处处置我……驺吾洞里,白逸和曳云舒就在暗处,等待我死在驺吾爪下,因为云祁突然跑了过来,白逸不得不出手救我……雅阁中,白逸给我渡了灵力……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们要置我于死地的证据! 我的心狠狠抽痛着,紫衣女子到来之前,我还在幻想或许白逸能还我清白。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昨晚和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也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他们就是要名正言顺地在云祁面前处死我! 紫衣女子还在说个不停,但我已经再也听不进去,脑中嗡嗡直响,全是白逸救我为我疗伤、曳云舒送我紫云剑的模样……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对他们充满了感激,我还为曾经对他们戒备过甚而反思,我以为像他们那样的强者,是明事理、重真心的,却原来,也不过是一群伪善之人,一群连我这么个小妖都容不下的人。除了意外触发曳梦杀,我做错过什么呢?我想不明白,我真的想不明白,三千多年了,我从未想过害人,为什么大家都容不下我呢? 我的心悲凉到了极点,不禁苦笑道:“想让我死,何须费这么大的力气。” 紫衣女子来到我的面前,安慰地拍了拍我:“因为他们标榜仙道,即便是做最龌龊的勾当,也会说自己是在济世救人。”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跟你走。” “你不问,我要带你去哪儿?” 我抬头笃定地看着她:“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通天宫的人,你们今天,也不只是盗镜这么简单。” 紫衣女子笑起来,伸手一弹,绑着我的绳子尽数断开。 “脑子够使,是个好苗子。我叫浅陌,是魔君座下三弟子,也是通天宫的三宫主。” 我大惊道:“魔君?” 浅陌目光冷冽地朝我看来:“嗯?” 对上她此刻的目光,我的心不禁寒了寒,忙跪地朝她一拜:“清歌拜见三宫主!多谢宫主救命之恩!” 一声脆响,紫云剑从上面掉落了下来。我抬头望去,那接近树顶的牢狱门边,云祁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心中一紧,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浅陌眸色一动就要出手,我赶紧将她拉住:“宫主!” 浅陌明白我的意思,故意放大声音,娇媚地说道:“那就依你,放过他。” 我不敢看云祁,我知道此时的他一定很痛苦很后悔。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曳云阁已经容不下去我了,仙道容不下我了…… 云祁转身跑开,我抬头看去的时候,他的背影已经消失了,只有一片藤蔓的叶子,在空中打着旋坠下…… 第60页 第34章 、再见,曳云阁 浅陌带我飞出听风崖的时候,外面一片厮杀之声,今日不仅是通天宫盗取流光镜之日,更是他们攻打曳云阁之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通天宫与曳云阁厮杀的弟子。那些曾经干净的殿阁、栈道,一点点被飞溅的鲜血侵染。 云飞殿上,曳云舒和几大长老正与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大战。那人看起来和端长老差不多年岁,法力却十分高深,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通天宫宫主翼通天了。他此时一人抵挡曳云阁法力最高的五人,也毫无劣势,巨大的紫黑魔气几乎要将五人的灵力之光湮没。而谷长老因给我拔出灵力消耗过甚,此时已显疲态。 浅陌看着眼下的战局,笑得摇曳多姿:“多亏你要公审,我们才能趁机盗了流光镜。如今曳盛远游,白逸又出了昆仑,没有流光镜的曳云阁,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看来,曳云阁败局已定。 我看着曳云阁的人在战斗中一个个倒下,看着曳云舒他们一个个受伤,我心中又恨又痛。忍不住问道:“你们要把曳云阁的人屠尽?” 浅陌笑道:“你不忍心了?” 我心中一顿,笑着答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那就走吧!” 浅陌带着我飞过曳云阁的上空,经过云隐殿的时候,我回了一趟清云小筑,取下了“清云小筑”的木牌。刚写下这个名字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时候,云祁说“清云扶摇路,小筑安宁心。”那时候,我还祈祷要在这里一直呆下去,直到修炼成仙,或者历劫灰飞…… 我回头看向厮杀的众人,霜华剑银光闪耀,很好辨认。那个风姿卓然、朝气蓬勃的少年,此刻正疯了般斩杀入侵的敌人,一向干净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染得又脏又乱。我想,此刻的他一定以为是我勾结了通天宫,一定很想像斩杀敌人那样一剑劈了我。可是小师父啊,是你们曳云阁容不下我…… 一柄利剑朝云祁刺去,此时的他一人抵十,分身乏术,眼看就要被刺中。我来不及多想,用足全身灵力,将手中“清云小筑”的木牌扔了过去。我的灵力上午才被拔出过,此时用来十分痛苦,只简单一个扔的动作,便痛得我一个趔趄。还好木牌及时到达,将利剑打偏,云祁险险避过致命一击,迅速解决掉身旁的几人。他看着碎裂的“清云小筑”木牌,抬头看过来,正与我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质问,还夹杂着恨意和怒意,或许还有一些我看不出的情绪,再也不是我初见他时的那般干净纯澈了。我的心猛地一痛,但我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因为我无法跟他解释,也解释不了。也许今日一别后,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也最好是永生不见,否则,再见面只会是你死我活…… 小师父,如果你恨我,那就恨吧……我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对不起曳云阁的任何人。 天空突然飘起雪花来,我疑惑地抬头,不知为何这六月盛夏,能飘起这般大雪。与此同时,天际传来了清澈凌厉的笛音,雪花随着音律盘旋起舞,化为形状各异的利器朝通天宫的人猛烈进攻。几乎是一瞬间,曳云阁的劣势逆转,从被迫死守变成了反攻。 我意识到,是白逸赶来了。 我朝着笛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那雪花飞扬的天际,一群白鸟急速飞来。而在那头鸟的背上,一人白衣胜雪、仙姿卓绝,他手持莹润的玉笛,正凑在唇边吹奏,像极了那日在赤云桥初见他的模样。只是这一次,那些火红的若木花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漫天雪,就像我此刻的心,已经被利剑般的寒穿透,再不似那日如巨浪般翻涌的热。 我突然明白,为何以前每次见到他或者听到别人说起他时,我心中会有那些奇怪的感觉了,因为自那日赤云桥初见,他的模样便刻进了我的心里……这大概就是话本上所说的一见钟情吧,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感觉,只是静静的、暖暖的,伴随着高乎于以往的心跳节奏,就那么糊里糊涂地记在心里了……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浅陌在告诉我真相之前,要点透我喜欢上白逸这件事。因为很多时候,你可以不去计较这世间所有的恶意和重伤,却唯独不能原谅,自己喜欢的人也与那些人一起害你。就像十年前,姬文轩把我骗进炼丹炉一样,我恨了他很久,这么多年来,我从未那样恨过一人。但是现在,我并不恨白逸,只是觉得有些难过罢了。喜欢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而且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而他,并不欠我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只是在做他们认为对的事罢了,像以往我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我不知不觉动了心,才会对他有所期待。 人啊,最怕的就是对别人有所期待。这是我好早就学会的,只是没想到,姬文轩之后,我居然还会对一个人产生莫名的期待。只是这一次的感觉很淡,与对姬文轩的感觉不同,我不想有仇报仇,只想安静地离去,不再见他…… 我们之间本没有什么,以后更不会再有什么…… 身旁的浅陌见白逸来,并未变了脸色,像是知道他会来般,坐在凉亭上欣赏起来。好似白逸不是她的对手,而是一个引起她兴趣的人。 一股黑色的魔气直冲白逸,是翼通天向白逸进攻了。白逸脚尖用力一踩,白鸟急速下飞,而他则冲天而起,只身飞得更高。就这么轻轻一个动作,他和白鸟都躲过了翼通天的进攻。白逸在空中轻盈如流云般移动身形,再一次落在与他配合极好的白鸟背上。玉笛再次凑到他藕色的唇边,莹白的灵力之光更亮,如一团光晕将他笼罩其中。这一次的笛音更加凌厉,雪花纷纷扬扬汇聚,变成一条鳞光闪闪气吞山河的白色巨龙,朝翼通天猛地咆哮进攻。翼通天不敢硬接,辗转间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色蝙蝠与雪花巨龙缠斗,一时间风狂云怒,天色暗了亮,亮了又暗…… 第61页 两方相较不过数十回合,翼通天已显劣势。 旁边的浅陌似乎兴致更浓,娇笑道:“法力不错啊,都快赶上凌峰阁的老头子了!看来,我得去帮帮翼通天那老家伙了……漓儿,先带清歌回通天宫!” 浅陌将我交给她的贴身侍女,随后眸色一冷,一条魔气极盛的紫色长鞭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御魂鞭,今日就让你尝尝仙血的味道吧!” 浅陌长鞭一甩,朝空中的白逸飞去。 我不知道浅陌的法力有多高深,也不知道她和翼通天合起来,会不会将白逸打败,但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在这曳云阁,我唯一放不下的是云祁和小狐狸。云祁的爱护之恩,刚才救他一命,也算是还尽了。“清云小筑”已碎,我们之间的缘分也算尽得彻底了。而小狐狸,妖各有命,我连自己都顾不了,更顾不了它,只能祈祷我们都能活到明天。 等待我的通天宫就是好去处吗?我当然不信。他们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为什么浅陌会亲自来接我,我都明白。 我随着漓儿飞向一片未知的天空,曳云阁的厮杀声越来越远,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前路是什么,但我知道,我的未来,依旧只能相信自己。 漓儿带着我御风飞行,我将她打量了一番,判断她功力应当是不会超过云祁的。飞到一片山谷上方时,我突然拔出紫云剑朝带漓儿猛挥了过去。她不防我会对她出手,闪躲不及挨了我一剑。我趁她吃痛,挣开了她抓着我的手。 我不会御风,直直朝山谷坠下。风声猎猎中,我艰难摸出怀中矜羽送我的短笛。他说只要我在危难时刻吹响,最近的鸟就会来带我走。我倒不是相信他是真的对我好,而是我突然明白了他之前为何对我好,料想和通天宫一样,在我触发曳梦杀后,对我产生了十足的兴趣,觉得我会有用。 所以,这支短笛必定是真能救我一命。他要我在危难时看到他的好,要我来日投效于他。 只是下坠得越来越快,我的身体也越来越难受,做任何动作都变得越来越难。 终于,我在与山风和下坠之力的搏斗中,将短笛放进了嘴里,用尽全力一吹。一声优美的凤鸣自我嘴里的短笛发出,响彻山谷…… 等待我的前路,会是什么呢? 第35章 、百鸟乐园 醒来的时候,我正睡在一个树枝搭建的床上。说是树枝搭建,但越往里枝条越细,贴着身体已经是厚厚一层细毛了,又软又暖和,一点不比曳云阁的床差。但这床的四围也都是树枝,好像怕人掉下床一样,建得很高。我抬头朝房顶望去,发现是层层叠叠的大片绿叶,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睡的根本不是什么树枝床,而是一个大鸟窝! 我不知道怎么来这里的,只记得昏迷前我正在急速下坠,吹了好几声短笛都没见什么鸟过来。 我站起身来,鸟窝的边缘几乎与我的胸齐平。我拨开挡在鸟窝边的树叶,打算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救我的是什么鸟。 一拨开树叶我惊呆了,我所在的位置是一棵巨树的上端,四周也是这种我不知名的树木,树干上都有大大小小的鸟窝。我所在的这棵树视野最为开阔,可见不远处是一片广阔清澈的水域,水中零星开着白色的小花,犹如水中绽开的点点星光。水域的上方,到处是飞翔的各色的鸟儿,它们形态、颜色和大小都不一样,看起来种类繁多。侧边不远处是“一片”瀑布,它不像别的瀑布那样一条水流倾泻而下,而是一层层堆叠开来。最上一层流到第二层,第二层又流到第三层……这样一层层往下流淌。水流并不大,在层层小瀑布间犹如珍珠流串,银丝飞坠,煞是好看。 我正满心喜悦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却突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砸中,我回头望去,只见一条大虫正在鸟巢中蠕动。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几乎是同时翻出了鸟窝,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几只长着长长银红色尾羽的绶带鸟飞落各处,看着我的模样咯咯笑起来,其中一只飞落鸟巢,满意地将那条大虫吃下。我不由得冒了冒冷汗,这辈子最怕这种软体虫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经常碰到它们,可这都三千多年了,我还是一见它们就跑,它明明那么弱小,我一根手指都能让它丧命……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对这玩意儿我克服无能。 一只白鹤飞来,将一条肥鱼扔进鸟巢,然后回头朝我咕咕叫着,示意我吃鱼。我明白了,绶带鸟刚才扔虫也是这个意思,奈何我实在对它们喜爱的美味不感兴趣,不过这鱼嘛,倒是我的最爱! 我忙麻利地翻身进鸟巢,大嘴一张就要将那条肥鱼喂进嘴里,却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形的嘴巴着实小,还不及鱼嘴大呢,这两嘴一对上,真不知道是谁吃谁。 一群鸟儿们栖在树上,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我,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就停下了,莫非连鱼也不吃?这怕是要难倒它们了,这虫和鱼是它们最能拿得出手的美食了! 这么大庭广众的,我不能变成朱獳原身吃吧,肚子此时十分应景地叫了起来,我看着它们一对对疑惑的眼睛,灵机一动:烤鱼! 我抱着鱼,抓住树枝,几个起落跃到地上,捡了些干柴便烧起火来。树枝一串,将洗净的鱼架在火上烤。就继续假装是个人吧,反正它们也看不出来。 第62页 火刚烧起来的时候,鸟儿们惊得四散飞走,见没有危险后又飞了回来。陆陆续续又有很多鸟儿停在我四周的树上和地上,它们大概是没见过人烧火,一个个歪着脑袋十分好奇,没一会儿就将我围得里三圈外三圈了。 一只个头稍大的蓝色鸟儿走近火堆,好奇地伸开一只羽翼。我突然意识到它要干嘛了,赶紧阻止它:“别碰!” 我话刚说出口,它就将羽毛伸到了火堆上,接着便是刺啦一声,羽毛被烧焦了。它惊叫着四下扑腾,却飞得歪来倒去,无法像往常一样平衡地飞翔了,围在一起的鸟儿们也吓得四散飞开。我上前几个起跃,终于将蓝色的鸟儿抱住。它的羽毛很厚实,也很长,身子却不过我头这般大小。我将它抱在怀里轻轻安抚,待它安静下来,才去看它被烧了的羽毛。还好,只是毁了几片长羽,并未伤到肉。 “还好没伤到皮肉,等你换羽毛再长出来就没事了。” 本以为蓝鸟儿会安心,没想到它却耸拉着脑袋更加难过,与此同时,四周的鸟儿嘀嘀咕咕起来,也有的咯咯在笑。 蓝鸟儿不满地扑腾飞起,要去教训那些笑它的鸟儿,半道却歪来倒去地乱撞。它忘了自己没法正常飞翔了,那些嘲笑它的鸟儿笑得更加厉害。 我突然意识到,这羽毛烧了虽不出血不疼,但对于鸟儿来说,没有完整的双羽,它们就不能飞翔不能捕食,得算个残疾鸟了。除了被同伴嘲笑,还可能会被饿死。 看蓝鸟儿狼狈地扑腾在地,我心中有些歉意,若不是我生火,它也不会这样。但它这般好奇且没看清状况就往前凑,以后指不定会遇到更危险的事。 我再一次把蓝鸟儿抱住:“你还有多久换羽毛?” 蓝鸟儿咕咕叫了两声,我却一头雾水,好吧,我不通鸟语。我抱着它将羽毛翻了个遍,发现这家伙……好像刚换了不久,下一次再快也得半年后了吧,难怪这么难过。不能随意飞翔对一个鸟儿来说是致命的,现在六界这么乱,万一哪天就得逃命。 小家伙见我一直翻看它的羽毛,还有些拒绝不让我看,好似我要非礼它一般。有没有搞错,它可是一只鸟。 我将小家伙在怀里抱好,帮它整理羽毛似的摸着它被烧断翅膀的那侧羽翼,试探地问道:“我有个办法,能让你在一个月之内长出羽毛来,要不要试一试?” 一听我这话,小家伙开心地直点头。我有些好奇,为啥我听不懂鸟语,它却能听懂我在说什么,造物主真是神奇啊。 我慢条斯理从衣服上撕下几条布,漫不经心跟蓝鸟儿说道:“那你闭上眼睛。” 小家伙疑惑地一闭上眼睛,我便快速用布条将将它缠住,在它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猛地出手,干脆利落地将它那几片断羽拔掉了。 只听一声惨叫,小家伙在我怀里挣扎起来,却因被布条缠住,完全无法从我怀里挣脱。它的模样甚是凶猛,幸好刚才有先见之明,否则现在我估计脸都被它抓花了。我正这样想着,却发现四周的光线暗了,我疑惑地抬头,只见四周的鸟儿全对我怒目而视,好像我若再伤害蓝鸟儿,它们就要向我进攻了,这里面也包括刚才嘲笑蓝鸟儿的。我心中一震,真是一群好团结的鸟儿,我不禁很羡慕蓝鸟儿,我多希望有一天,我的身后也有这样一群家人,会在我出丑时开我玩笑,也会在我有危险时为我出头。 哎,想什么呢! 我不禁摇摇头,都三千多年了,我从未听到过哪里还有朱獳,想必……罢了罢了,先过好眼下吧。 我赶紧向鸟儿们解释道:“拔出断羽,就会在一月之内长出新羽来,你们都不知道么?” 鸟儿们面面相觑,突然有几只上了年纪的鸟儿咕咕叫起来,好似在说它知道有这么回事。大家这才放松下来,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掏出怀中白逸上次给我的伤药给蓝鸟儿涂上:“涂点药,好得快。” 似乎伤药缓和了伤口的疼痛,蓝鸟儿渐渐平静下来,却还是咕咕一声不满地转过头去,不想搭理我。我非常能理解它,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对这个生火害自己烧了羽毛,还擅自拔掉自己羽毛的人心生好感。要不是它被我用布条缠住,它一定想在我身上啄出几个大窟窿来。 吃过烤鱼后,我到水边洗脸,突然发现头上还戴着云祁给的青云簪。我将簪子拔下来,有些心痛地摩挲着,这是我作为云祁徒弟的标志。那些他护我、教导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是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这簪子也再用不着了…… 我本想将簪子扔了,却终究不忍心,撕了衣服上的布条将它细细包裹好,放在贴身的位置。 不论别人做了什么,他依旧是我的好师父,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未见什么妖来,所见都是这些自在翱翔、天真活泼的鸟儿们。我有些纳闷了,本以为它们必定跟矜羽有些关系,却发现它们根本不知道矜羽是谁。也对,它们还只是单纯的鸟儿,还未开启灵智,更别说认识修炼成人的凤凰了。我尝试着吹了几次短笛,发现它们一听到里面的凤鸣就会聚集赶过来,却在发现我没事后又继续各忙各的。我找到了那只背我回来的大鸟,尝试着与它交流,大概猜到这声凤鸣的意思了,就是一个字“救!” 我不由得心中惊叹,传说中的凤凰能御百鸟,果然一点也不假,连这还未开灵智的鸟儿都能号令,果然是妥妥的百鸟之王。 第63页 我曾以为,来接我的定会是矜羽的探子之类,或者最终也会把我送去他的地界。没想到却是带我来到了这一方真实纯粹的净土,倒是让我对矜羽生出几分感激来。那人整日耍我为乐,终于做了件还算不错的事。 我向鸟儿们打听了下,知道自己还在昆仑地界,只是离曳云阁已经很远了。罢了,过去的事就不再提了,先过好现在吧。 我很喜欢这里,打算先安心住下来。每日有鸟儿们给我送各种鱼虾来吃,又有它们一眨眼功夫就给我搭的更适合人居住的大窝,我便乐得啥也不管,开始找灵气充盈的地方准备修炼。 我四周探了探,瀑布旁边的灵气还算不错,可为什么就没妖怪来修炼呢?倒是有些奇怪,莫非这昆仑的妖都看不上这点灵气?这可比小虾米在成山给我找的那个地方,灵力盛了几十倍呢!为了保证修炼的安全,我问了问鸟儿们,有没有妖怪来修炼过,却忘了它们根本不懂什么叫修炼,都疑惑地看了看我,便去玩它们的了。我想了想也不再管了,在层层瀑布的中间找到了一个妥帖的临水石台,开始了我离开曳云阁后的第一次修炼。 除了修炼,我每天都给断羽的蓝鸟儿换药,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小羽”。但它依旧不想搭理我,整日一副我是它敌人的样子,离我远远的。每次换药,还要我找别的鸟儿把它抓回来,如此一来,它便更讨厌我了。不过,我才不管它对我什么态度,等它羽毛再次长出来了,我就不管它了。它要是实在气不过,大不了跟它实实在在打一架。 说来可笑,我堂堂一个爱吃生鱼的朱獳,却只能晚上等鸟儿们都睡了才能下水摸几条活鱼吃,白日里只能装个人样。这一日我又坐在柴火旁烤鱼,鸟儿们给我带来不少鱼虾,让我很是开心。突然,水边的几只鸟儿惊诧地咕咕叫起来,貌似在与一个什么东西打斗,我拿着手中烤好的鱼就赶紧跑了过去。 众鸟围观的中间,几只鸟儿正在与一条小白蛇大战,看它的身子,大概有我手腕这般粗细。说它是白蛇,却与一般的白蛇不同,它的鳞片并不是常见的乳白色,而是纯白中透出微光,就像直视太阳时看见的那种莹白。鳞光闪闪的,很是漂亮。它的头上有两排小角,却不像记载中龙的样子。它的头后还有两层类似羽鳍的东西,薄薄的几近透明,只是边缘处隐约泛出金色,一发怒就会竖起来,有种既柔美又阳刚的感觉。我活了三千多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蛇。不愧是昆仑仙山,连一条小蛇都与别处的蛇不同。 此时的它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面对众鸟的利爪尖嘴却丝毫不露怯,竖起头后的羽鳍很是霸气凶狠。要不是见它的动作已经开始迟钝,我都要怀疑这场蛇鸟大战的胜败是掌握在它的手中。 不过是鸟儿们正常的捕食罢了,只是今天多了一条蛇,它很快就会被鸟儿们撕碎吃进肚子里。我不打算再看下去,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我手里这条鱼刚才不也还是鲜活的么。 我正打算回去继续烤下一条鱼,却突然发现小白蛇的尾尖有两条细长飘逸的尾鳍,我心中一震。这么多年来,我只有一次听过蛇尾长两条尾鳍的,那就是在成山的时候,小虾米说的那条与育蛇地动山摇地大战、无意间将我从炼丹炉里救出来的白蛇!对了,它也是白色的。鳞光闪闪的白!除了那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羽鳍,所有的都和小虾米描述的一样。 我赶紧上前,让与它大战的几只鸟儿停下。鸟儿们都奇怪地看着我,但还是让开了去。小白蛇看着我愣了愣,但随即恢复到战斗状态,一副不许我靠近的样子。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回来,忙将手中的烤鱼扔掉:“你别紧张,我不是要烤你。” 小白蛇并不信我,一点点往后退。 我继续凑近,细声软语地问道:“你的家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鳞光闪闪的白,尾巴上还有两条细尾?” 小白蛇一愣,神色变得有些难过,将头偏向一边,摇了摇头。 奇了,还有跟家人长得不一样的。那成山那条白蛇不是它家人么? 小白蛇将头抬起,目光中满是忧伤,这模样,居然跟我想到自己无亲无故时的模样一样。 我试探着问道:“你去过成山吗?” 小白蛇点点头。 我的心紧张起来:“你原身比现在大?” 小白蛇又点了点头。 我更加紧张,几乎是着急地问道:“十年前的春天,你在成山跟一条两万年的育蛇大战过?” 小白蛇看着我,没有回答,它的目光又恢复到警惕,做出一副随时与我战斗的样子。我知道了,就是它!是十年前无意间救了我的那个它! 第36章 、白蛇害羞 我大喜上前,一把将小白蛇抱住。它没想到我会如此,大惊之下张口就朝我咬来。我这才意识到我兴奋过头了,不过它现在这副样子,哪里能伤得了我。在它牙齿还未碰到我衣服的时候,我便抓住了它的头。不知道是不是我用力太猛,它看着我,眼睛虚弱地眨了眨,突然就晕了过去。 “喂?喂?” 我摇了摇怀里的小白蛇,它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赶紧探了探它的气息,虽然很弱,好在没有真的死翘翘,不过要是再不救治,就回天乏术了。 我赶紧将小白蛇抱到瀑布间我修炼的地方,先给它输了些灵力保住性命,然后才去向各位鸟儿们借了一点绒毛,用于给小白蛇清洗伤口。它的伤很杂,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外伤,还有很重的内伤,也不知道又是刚跟什么大妖怪斗过法,才会落难到此差点被一群还未开灵智的鸟儿们给吃了。这外伤好办,白逸上次给的药还未用完,就给它擦一擦。我将药沾在无名指尖,轻轻涂在它的伤口上,又从衣服上扯了几条碎布,给它包上。但这内伤嘛,我灵力也不高,只能每天给它输一点,不能算治伤,只能说先续命。能不能好转,就要看它的造化了。 第64页 未免它被不知情的鸟儿给吃了,我只得时刻把它带在身边。修炼的时候把它放在灵力最充沛的水玉上,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在床边特地用鸟羽给它铺的小窝里。 已经过去三天了,它还是没醒来,搞得我每天都要细看它好几次,生怕它不知不觉地就死了。 又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床边传来细微的响声。我警惕醒来,只见小窝里,小白蛇在动。我大喜凑近,却发现它并未醒转,只是慢慢地紧紧盘成一团,还不停地发着抖,看摸样很痛苦。 我赶紧给它输了点灵力,但它却一点好转都没有,还是不停地抖着,身体缓慢却坚毅地动来动去,好像在做恶梦一般。 看着小白蛇这般模样,就像看见了曾经身受重伤的自己,我不禁有些感叹、也有些心疼。我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希望给它一点安抚。它的脑袋很凉,就像冬天的冰一般,我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家伙好像比白天冷了不少,这会儿盘这么紧怕是有些冷。 我正想着去拿点羽毛来给它盖上,却感觉手臂一凉,它竟顺着我的手爬了上来。它并未醒来,动作也很缓慢,大概是感受到了我身体的温热,才循着温暖本能地爬了过来。它的身体很弱,突然就掉下了手臂,我赶紧伸手一捞,将它抱入怀中。好家伙,这完全是抱了块冰啊,我不禁哆嗦起来。但看着它难受的模样,我又不忍心将它放下。 大晚上困得不想去生火,只好抱着它睡下了。未免它一会儿梦里或者醒来时咬我,我将它的嘴用布条包了起来。 我刚要睡着,便感觉胸口痒痒的,一睁眼发现小白蛇居然在往我衣领里钻。好家伙!你是男是女啊,就敢非礼本姑娘!我抓起它的脖子,差点就要将它扔出去。又突然意识到它还未醒,只是本能地往暖和处爬。我这一抓,它脖子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我一惊,赶紧将它轻轻放下。 “就当是还你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吧!” 我把最里面的两层衣服裹紧,然后松松穿上外套,将小白蛇放在身体和外套间,轻轻揽着它睡觉。这一次,我没有马上睡,而是摸着它的头安抚了很久,直到它因温暖慢慢松开缠绕的身体,不再颤抖后,我才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早上依旧是被照来的第一缕晨光叫醒,我懒懒伸个懒腰,翻了个身才睁开眼。却猛然意识到小白蛇还在怀里,低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我心中大惊,不会半夜翻身给压死了吧?那可就完了…… 我赶紧回身找,却发现它已经醒来,嘴上的布也没了。此时的它正举着脑袋看着我,那目光……居然有些温柔。 我忙冲它一笑:“你终于醒啦!” 本以为它会做一些很感激我的动作,没想到它却突然转过身,朝床外爬去。这让已经想好让它不必太过感谢的我有些受不住。 “喂,我可救了你,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小白蛇没有理我,继续爬着。 这么高冷的样子,倒是让我很意外,不禁起了逗它的心思。毕竟我救它只是在有恩报恩罢了,又不是真要它对我感激涕零。 我伸手往小白蛇身前一挡:“睡完就想走啊,你昨晚可是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呢!” 小白蛇动作一顿,脸颊两旁的鳞片渐渐泛出粉色来。我又惊又奇,没想到蛇还会脸红,这么厚的鳞片居然会变色,我不禁好奇地伸手去摸。它却将头一让,不让我摸。 小白蛇这一脸红,一躲让,也实在是太可爱了,我不禁更想捉弄它了。 “现在躲是不是太晚了?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我可是哪儿都摸过了。” 小白蛇的脸更红了,连带着整个头都红了起来,我不禁大笑起来:“那儿有个树洞,你要不要钻进去。” 小白蛇生气地看了我一眼,爬下了床。就在我以为它真要羞得钻树洞时,它却突然一转身,爬进了床边的小窝里,然后盘成一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喂,你饿不饿?” 小白蛇不理我。 “要不要吃点鱼?” 小白蛇依旧不理我。 “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小白蛇还是不理我。 难道我的玩笑开过了?可男蛇女蛇不都长得一样么?有哪儿摸不得的?而且,它们不是也不长毛,不穿衣服的吗?不过看它的样子,好像是真生气了。 我凑近抱歉道:“我跟你开玩笑的,除了给你清洗伤口和涂药,没乱摸你。” 小白蛇还是不理我,罢了,随它吧。 我给小白蛇渡了点灵力,就离开小屋洗漱吃东西了。这几日鸟儿们见我对小白蛇宝贝得紧,已经不打它的主意了。 练了两遍曳云剑法后,我又回到了小屋,顺带拿了一串鱼回去。小白蛇依旧是我离开时的那个样子,任我怎么跟它说话都不理我。我只好将鱼挂在屋中,便离开继续每日的修炼了。 这几日每天给小白蛇渡灵力,身体有些疲累,才练到黄昏就有些昏昏欲睡。于是我便跃下瀑布,准备散散步,顺道回去看看小白蛇怎么样了。刚走到树下,却听见里面传来扑腾的打斗声。 第37章 、蛇鸟之争 我赶紧几步跃上树,一进屋却发现是几日未见的小羽和小白蛇在打架,两个家伙气势汹汹,互不相让,打得我小屋都抖了起来。 第65页 “你们干嘛呢!” 两个家伙在我的愤怒声中停了下来,小羽看了我一眼,气呼呼离开,我知道自从拔了它的羽毛后,它就很恨我。但它可以针对我,却不能背着我伤害小白,小白现在刚缓过来,经不起它折腾。 我上前一步,挡住小羽离开的路。 “小羽,有事冲着我来,欺负一条快死的蛇算什么!” 小白蛇突然张大嘴巴,冲我发出生气的声音,好似很不满意我说它快死了。我无语道:“好吧,你现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了。” 小羽突然愤怒地向我扑腾抓来,我不防它来真的,手上被它啄了一个大口。我生气地双手一转,将它抓住。 “好你个小羽,恩将仇报啊!我今天跟你说清楚了,我不欠你什么!那火是你自己要去碰的,帮你把断羽拔掉也是为了让你早点长出羽毛来。我对你算仁至义尽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小羽看着我,眼中满是委屈,慢慢停止了挣扎,然后将脸转至一边不再看我。 我心中一软,我跟一个未开灵智的小鸟发什么火,它又不懂。我将它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它的背:“再等几天,羽毛就长出来了,耐心点。” 小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将拔掉羽毛的那处伤口伸了出来。我不由得一愣,这几日忙着照顾小白蛇,忘记……给它换药了…… 所以它今天是来争宠的么?我不由得偷笑起来,忙细细给它看了伤口。其实早就已经愈合不用擦药了,但为了表示我还是在意它,还是打算再给它擦一次。 “伤口已经愈合了,为了让你的新羽快些长起来,我再给你擦一次。” 说话间我就去拿白逸给我的那瓶药,可往外倒了半天也没倒出一滴来……可能这几天给小白蛇涂药用光了。 小羽转过头来,不满地看着我。 我尴尬了一瞬,赶紧陪笑道:“没关系,我还有一瓶。” 我在怀中摸索半天,终于翻出云祁送我的那瓶伤药,这个嘛,可能效果要差点,但对付现在的情况也是绰绰有余了。 给小羽擦完药后,它还算比较满意,竟有些炫耀般地踱步经过小白蛇,然后又走回来,在我身边找了个不错位置蹲下。 我看着小羽不禁笑出声,这家伙也太……像个人了吧,估计快开灵智了。看它这股聪明劲儿,以后肯定是个修炼好手。 我正笑着摸小羽漂亮的羽毛,一回头却见小白蛇正看着我,想想也该给小白蛇换药了。我顺手抓起小白蛇,要给它擦药。它却扭来扭曲,不让我碰,弄得我有些烦躁。 我忍不住一抬手,做出一副要打它的样子:“你要再不听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白蛇似乎没想到我会对它这么凶,愣愣地看着我,小羽则是在旁边咕咕地笑起来。 小白蛇瞟了一眼小羽,无奈地一低头,趴在了我怀里。 “这才乖嘛……”我摸了摸小白蛇的头,开始给他擦药。这家伙好像醒来后伤口就好得很快,估摸着再过十来天就痊愈了。只是这内伤,我看不大出来,不过看它刚才跟小羽打架那模样,估计也在慢慢好转。 看来,我该跟它告别了。 “小白,十年前你在成山跟育蛇大战的时候,意外救了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这几天就当是我报恩了,现在你的伤也在好了,可以随时离开。我知道你伤愈后的法力一定很强,只希望你不要记恨那些差点吃了你的鸟儿,离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可以吗?” 小白蛇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但没有回应我。我心中有些打鼓,我是因着要报恩才救它,但它究竟是什么脾性,我却不清楚,万一它好了,把我们都吃了怎么办?可遇见它时那种情形,我又不可能袖手旁观,毕竟当初要不是它和育蛇大战,我十年前就魂飞魄散了…… 我正想着该如何解决现在的问题时,小白蛇却突然眼皮一翻,瘫在了我身上。 “喂?小白?” 我抓起小白蛇的脑袋看了看,居然又晕了过去。不是在好转了吗?怎么又晕了? 我将小白蛇晃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它有什么反应。心道:“怕是它内伤太重,刚才和小羽打斗又消耗太多,才晕了过去。”哪里晓得,它其实是见我赶它走,故意装晕。 我不由得一叹:“罢了,等你好点再说吧。” 因为不清楚小白蛇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为了避免谁又进来跟它打架,我只得继续走哪儿就把它带哪儿。 我随意吃了点东西,就带着小白蛇去修炼的瀑布。小羽在后面有意无意地跟着,我见它好奇,便带了它一起。这家伙估计快开灵智了,差不多可以教它修炼了。 我依旧把小白蛇放在灵气最充沛的那块水玉上,自己则盘膝坐在一旁,给小羽简单介绍了一下修炼是什么。总的来说就是,六界之中,但凡开了灵智的生灵,都可以吸收天地间的灵气来修炼。吸收的灵气越多,体内的灵力就越高,而将这灵力运用一定的术法操作,就是展现在外的法力了…… 小羽歪头看着我,越听头越歪得厉害……好吧,你的灵智还没全开,听不懂是正常的。 开灵智这件事全凭自身灵性,半点强求不得。有的生灵一出生便开了灵智,有的要长到一定岁数才开,而有的,终其一生都不会开灵智。开与不开各有利弊吧,开了会懂人世间的一切情绪,会开心快乐、悲伤痛苦,也才会想要通过修炼来改变境遇。而未开灵智的生灵就会过得很单纯、很简单,每日所作都是听从本性,不会想好与不好,也不会想该怎么样或不该怎么样…… 第66页 我让小羽先随意玩着,自己便双手搁在膝上,闭上了眼睛。一边回忆着看过的修炼心法,一边以灵力驱动体内气脉按照心法运转。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我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却见不知何时醒来地小白蛇正看着我。又是早上那种眼神,见我看它,它又转头盘作一圈。而小羽已经不在这里了,估计出去玩了。 我突然意识到个问题,小白蛇醒了这么久,怎么一句话也没说过?按理来说,像它这种能杀死两万年大育蛇的妖怪,变幻人形肯定是小问题。 我低头凑近小白蛇:“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白蛇动作一顿,随即闭上了眼睛。 “好吧,你不想说名字,那你是男是女总能告诉我吧?” 小白蛇还是不理我。 我:“……” 我现今还是男人装扮,也不知道早上它脸红是因为我是男子,还是因为它已经知道我是女子了,实在不好判断它的性别。于是,晚上我还是将它放在床头的小窝里。反正它现在这么小丁点,也就把它当作个不分性别的小家伙吧。 半夜的时候,小白蛇又做噩梦般发着抖,我一模头,果然跟昨晚一样,浑身冰得不行。我给它盖了厚厚的羽毛,还是一点温度也没有。无奈,我只得下树给它生火烤烤,毕竟白天它都脸红了,也不好再把它抱在怀里睡。 火一点燃,鸟儿们都咕咕地叫起来,我赶紧安抚道:“无事无事。”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安静下来。 我将小白蛇放在地上,却发现一边烤得发烫,一边依旧冰凉,它变得更痛苦了。我左思右想,决定把它一圈圈缠在树枝上,然后像烤鱼般,将它架在火边,慢慢转动树枝。这次倒是不错,温度烤得很均匀,我正满意地摸着它微微温热的鳞甲。它却突然双目一睁,看了看我和旁边窜得老高的火苗,目色一惊一怒,猛地从树枝上窜下来,往旁边的溪水爬去。 完了,怕是误会我了,我忙追了上去。 “小白,你别怕,你听我说……” 小白蛇受惊不小,哪里肯听我说,直接一头扎进了水里。这家伙伤得这么重,进水里还不得冻死。 我来不及多想,也一头扎进水里。它进水后虽然游得快,奈何它身受重伤,很快便被我抓住了七寸。 我抓着小白蛇从水里起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虽说现在是六月盛夏,但这山里的水却是凉得厉害,尤其入夜后,简直刺骨。我之前就因为夜里的水太凉,摸了两晚鱼就不愿意下水了。此时夜风一吹,冷得直哆嗦。 小白蛇还在挣扎,我生气道:“你也是个老妖怪了,能不能别像个没开灵智的傻子一样!我要真想烤蛇肉吃,你能活到现在吗?” 说到“傻子”时,小白蛇睁大了眼睛,但说到后面,它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般,低下了头。然而就在低头的一瞬间,它突然将头转向外面,不再看我。 我也懒得再管它,抓着它就到火堆前烤起火来。虽说有些生气,但还是一边烤火,一边用干净的细羽将它的伤口擦干净,再拿出药给它涂抹伤口。 小白蛇没再看我,也没再别扭,任凭我将它翻来覆去地涂了全身的伤口,怕是也知道自己有些对不住我。 折腾了大半夜才把衣服烤干,带着小白蛇又跃上树,回屋睡了。 这次我没把它放进小窝,而是搂着它直接睡了,省得半夜它再全身冰冷,又得折腾而我。而小白蛇也似乎乖了不少,虽满脸通红,却没有忸忸怩怩,安静地挨着我睡了过去。 第38章 、幸有小白 一大早阳光还未照进屋子,我便被兴冲冲跑进来的小羽吵醒了。它开心地将拔掉羽毛的翅膀伸过来,贴着皮肉的地方已经隐约可见几根细软的羽毛,是它的新羽长出来了。我打着哈欠,露出十分给面儿的笑容:“恭喜恭喜!” 小羽开心地跑了出去,外面曙色刚明,我打着哈欠准备继续睡,瞟了一眼身边的小白,它依旧睡得香甜。这么看着它,居然觉得有几分乖巧,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却突然睁眼看着我,不知为何,我居然被它看得心中一惊,忙尴尬地说道:“睡觉睡觉。” 我躺下翻了个身,刚闭上眼睛,屋中又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我一惊猛地坐起来,只见地上几条鲜活的鱼正垂死乱拍着,它们色泽鲜亮,一看就是很难找的品类。小羽则站在门口,开心地看着我,一副犒劳我的模样。 我咽了咽口水,控制住要露出原身吃活鱼的冲动,干笑两声道:“多谢小羽,你先吃吧。” 小羽看着我咕咕叫了两声,好似在说这几条鱼不一般。 “那我先收着,一会儿烤了吃!” 我欢快地下床捡鱼,一抬头发现小白蛇正看着我。 我扬了扬手中的鱼,问小白蛇:“吃吗?” 小白蛇还未回答,倒是小羽不满地咕咕叫着,一副不许我给别人吃的模样。小白蛇看了看它,趴下继续睡了。 我忙安抚小羽:“好了好了,不给它吃,小羽送我的,我谁也不给。” 小羽咕咕笑起来。 我摸着小羽的头,有些感慨,没开灵智的时候真好,所有的感情和行为都很纯粹,喜欢和不喜欢都很明显,有仇就打,知恩就报。而床上那个家伙,我到现在也弄不清它在想什么。 因着小羽这番折腾,瞌睡早跑到九霄云外了。我拿着窜好的几条鱼到树下快速生了火,将鱼儿烤起来。这几日发现了几种可做调味的野菜,也一并装进了清洗好的鱼肚里。虽然不能幻出原身吃活鱼,好在学人烤鱼,也是别有风味。鸟儿们三三两两给我衔来山中野果,让我十分满意。 第67页 我一边啃着野果一边看向广阔的水域,细小的白花在水光与天光中看来分外清丽,水天一色间,各色鸟儿自由自在地飞翔,真是个美丽又安宁的地方。若是能一直呆在这里,也是不错的。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摇头苦笑,记得几个月前,我还希望能一直呆在云隐殿。可是世事难料,最终却是那般收场。算来,我这些年最不缺的感概便是事与愿违吧。不知道云祁和小狐狸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我觉得,既然白逸都到了,曳云阁也应该不会有大碍吧。 我将手中的果核用力斜抛向水中,看着它在水面荡出几叠涟漪最终沉下,头也未回伸手拿另外的果子,触感却十分冰凉。我惊得手一缩,回头发现自己刚好摸在了小白蛇的身上,它也是一愣,正看着我。 “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要不要吃?” 小白蛇没有回答,罢了,它总是这般不理我,我也懒得管它了。 我捡起一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掉一大块,鲜甜多汁,真是好果子!我正满足地想着,却见小白蛇居然缠着几个果子到了水边。 “小白!你要再下水,我可……” 后面几个字生生被我咽了下去,因为我看见它用尾巴缠住果子在水里晃了一圈,然后大口一张,将果子吃了下去。所以,它刚才是在……洗果子? 我:“……” 我不由自主将手中的果子又擦了擦,这家伙都这样了还挑剔,也不知道受伤之前是什么模样。 我正这样想着,突然眼角瞟到几点纯白的身影,我抬头细细看去,那不是白逸的重明鸟吗?!这巡视的模样莫不是秋后算账,在找我?我心中大惊,转身就要跑,却见小白蛇正冲着重明鸟长嘶。我心中更惊,它这般作为,肯定会把重明鸟招过来的。我赶紧上前将小白蛇一拉抱进怀里,悄悄躲进不远处的树洞里。 几只重明鸟飞近,低空巡视着过来,一只个头稍大的已经落在了烤鱼前。我心中紧张,曳云阁和通天宫大战那日见过它们化为人形,一个个的法力高强,至少也是澄阶以上。若是被他们发现了,必定会把我抓回曳云阁,届时放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死”字。我吓得大气不敢出,偏偏小白蛇在我怀里扭来扭曲,一副要冲出去干架的模样。它全身滑不溜秋,我又不敢发出声响,手忙脚乱几乎抓不住它。这家伙,莫非之前是在跟白逸他们斗法? 为了不被发现,同时保住我俩的小命,我只得将小白蛇塞进衣服里,紧紧抱在怀里。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不再乱动。而那几只重明鸟在巡查了各个角落后,也终于双翅一振,飞走了。 我确定它们都飞得没影后才从狭窄的树洞爬出来,生气地将小白蛇从衣服里抓出来。却见它的头有些红,怕是憋得厉害,还不死心地看着重明鸟离开的方向。 我没好气地一敲小白蛇的头:“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你现在这副样子连我都打不过,被它们发现了就是找死!” 小白蛇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竟耷拉着头闭上了眼睛。 该不会是又要晕了吧? 我摇了摇小白蛇:“你刚才洗果子不是还挺精神的么?不会是又要晕了吧?” 小白蛇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算了,不逗它了。我一手抱着小白蛇,一手拿了烤好的几条鱼往修炼的瀑布行去。我纵身一跃,几个起落,钻进修炼的地方。 依旧是把小白蛇放在那块灵气最充沛的水玉上,它这次没有睡,而是正经地盘成一圈,头部微微抬起,一副打坐模样。我坐在一旁,好奇地看它将会如何修炼。它似乎不满我看它般,睁眼向我看来。此时的它目光清亮,且有几分王者般内敛的锐气,看得我心中一紧,我赶紧闭了眼,也正经修炼起来。 我照旧回忆看过的心法,用灵力催动体内气脉,然而今天却不似往常那般平静。脑海中不断蹦出白逸、云祁等曳云阁里的种种,那些快乐与悲痛的情绪越是压抑,就来得越汹涌。自从那日从鸟窝里醒来后,我就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曳云阁里发生的事,不论曾经我有多喜悦或是多伤痛,都已经是过去了。今后,我只会远远地躲着他们,再多回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这也是我这许多年养成的习惯,如果不是要报仇或报恩,那便既往不咎,过好当下吧。可今日见到那些巡视的重明鸟,我心中不免腾起一股火来。我的存在就当真这么碍着他们,非要对我赶尽杀绝才可以吗?既然一开始就不想让我活着,又何必要费了心思救我!想到在烈火莲中养伤的那些日子,想到白逸每次见我都是存了杀我的心思,我却还傻乎乎地对他心生好感,对他十分感激,就忍不住气血翻涌。 我正生气地想着,却突然感觉眉心一凉。我猛地睁开眼来,只见小白蛇正将嘴放在我的额头,此时的它双目微闭,尾部在我身前盘成一圈,整个身子立在我的前面。我脑中打了个结,这……是在……亲我? 我脑中一嗡,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干嘛,突然发现眉心的一点清凉蔓进了四肢百骸,居然是灵力。小白蛇为什么要给我灵力?我正想问,却见它将头一收,转身朝它的那块水玉爬去。我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原来刚才想得气血翻涌,竟一不留神气脉走岔,要是继续这么运转下去,我一会儿还不知会成什么样。我大口呼着气,摸了一把脸上的汗,还好今日有小白蛇在。 第68页 罢了,还是先缓缓。这么多年来,我气脉走岔的次数不少,深知后果严重,轻则损害身体,重则修为散尽。 “谢谢你啊小白。” 小白蛇没有理我,继续朝它的那块水玉爬去。 我将未吃完的烤鱼拿过来,擦了擦又开始吃,见小白蛇刚爬上水玉还在调整修炼的姿势,便拿了一条鱼凑过去。 “早上就吃了几个野果,没吃饱吧?” 小白蛇抬头看向我,没有要吃的意思。 这家伙还真是倔,我撕了一块鱼肉递到它嘴边:“干净的。” 小白蛇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张嘴吃了起来。 “味道还不错吧?这可是我在人界学的手艺。” 见小白蛇吃得还算满意,我赶紧将它吃的那条烤鱼递给它:“多吃点。” 小白蛇看了看我,没有再忸怩,继续吃了起来。我也拿了另一条烤鱼,一边开心地吃着,一边瞟着小白蛇。 这家伙倒也不像看起来那么无情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它伤好后会恩将仇报了。 第39章 、小白蛇和大凤凰 为了换个心情缓缓情绪,我接下来没有着急修炼,而是回去将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擦了地,换了干净的羽毛被子和垫子,又将屋中枯萎的花换成了一束新鲜的,然后栓上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而小白蛇则一直在洞中修炼。 简单吃过午饭后,我拿了几条活鱼放在修炼的洞外,那里有一汪溪水,不深不浅正好放鱼,要是小白蛇饿了,出洞就能吃。 还未走到洞口,便见洞中隐隐透出白色的光芒。我心中一紧,难道是白逸? 我悄悄靠近洞口朝里望去,却见那白光的源处是盘在水玉上修炼的小白蛇。我松下一口气来,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白逸的灵力可是莹白,再说了,灵力颜色相同的生灵也多了去了,我真是糊涂到家了。 我轻手轻脚走进洞中,蹲在小白蛇前面细看。此时的它下身盘成两圈,上身直直立起,脖颈处略微下弯,脑袋微扬却收,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端是一副既优雅又霸气的姿态。能散出这般光芒,想必内伤已经好了不少。想到我现在状态最佳的时候,也不过是能散出一点只有自己细看才能发现的光芒,不禁十分汗颜,忙到旁边盘坐继续修炼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一片嘈杂,确切地说是鸟儿们欢快的叫声。 我被迫停下,朝洞外走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事,让这些鸟儿们这么开心。小白蛇亦停了下来,随我一起出洞。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从远处的山峦斜照而来,在地上和水面上投下金色的光影。我从瀑布间的石洞跃下,朝那群欢快飞翔的鸟儿望去,并未发现什么特别。正疑惑着,却听头顶传来了一声低笑。 “三月不见,可有想我啊?” 语气七分慵懒,三分笑意。我头抬望去,那淡粉的海棠花间一抹绯红色极亮,果然是矜羽。他单手支头,懒懒躺在树上,胸前衣襟半敞,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还是那副十足的风流姿态。此时他正含笑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前些日能从通天宫人的手里逃出来,全赖他送我的短笛。虽知道他也是别有所图,但还是对他存了几分感激,不似之前那么讨厌他了。 我冲矜羽微微一笑:“殿下要吃烤鱼吗?我的手艺还不错。” “好啊~” 矜羽笑起来,竟是比身边的海棠花还要美艳几分,一个男子长成这番模样,怕是迷倒的不止女子吧。 矜羽说完衣袖一挥,他躺着的那枝海棠花应声折断,却又未全断。整枝花往下一坠堪堪落在半空,刚好让他的衣袍不至于落在地上。 我看了看那半折的花枝,又看了看矜羽,好吧,又是一个嫌脏的主。我这才想起小白蛇来,发现它并未跟出来,也好,反正这里也没它的事。 我将一堆木材架出要生火的模样,拿出最干的一块准备“钻木取火”,手还未动,便听矜羽疑惑地问道:“不是烤鱼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殿下有所不知,这是人界生火的法子……” 我话音未落,便听见噌的一声,旁边的火堆燃了。 我这才想起来矜羽不是凤凰嘛,随手就能弄个火球出来,我还弄什么钻木取火啊。不由得干笑两声,道:“殿下真是厉害。” 矜羽转头看向我,眸色中带着几分惊奇:“看来你前段时间受的惊吓不小啊,都会夸人了!” “殿下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以前也会夸人,只是殿下那般耍我,我实在不能夸你。” 矜羽故作委屈:“你这么说真让人心痛,我那明明是喜欢你。” 我:“……” 我将鸟儿们送来的鱼和野菜洗净窜好,放在火边烤起来,故作随意地问道:“殿下,曳云阁怎么样了?” 矜羽偏头看向我,一副“你终于问了”的模样,却并未马上回答,而是慢悠悠转回头去,拨弄着身旁的一丛海棠花:“你怎知我清楚?” “殿下这么久都没问我为何会在此处,想必都清楚了。” 矜羽调整了个姿势,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流光镜遗失,曳云阁和通天宫两败俱伤。” 果然,白逸一个人力挽狂澜了。 “云祁他……怎么样了?” “很不好。” 第69页 我心中一紧,却不知再说些什么。 矜羽笑起来:“骗你的,他好着呢,就受了点不大不小的伤。还有那只跟你关系颇好的小狐狸,也没事。” 我不知道矜羽的话能信几分,但至少云祁和小狐狸肯定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而他们心灵上的苦痛与煎熬,我也大概猜得到,尤其是云祁,我至今仍记得他在厮杀时抬头看我的那一眼。可是,对于如今发生的一切,我无能为力。 我抬头,朝矜羽微微一笑:“谢谢。” 矜羽看了看我,突然转过头去,望着暮色渐沉的天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不止曳云阁和白逸的人在找你,通天宫的人也在找你。凌峰阁虽然与你无关,但他们向来墙头草,也不会冒着开罪两方的危险收留你。” “我知道。” 矜羽惊讶地看向我:“知道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烤鱼?” “那怎么办?总要吃东西的吧。再说了,他们现在不是还没找到我么。” 矜羽嘴角一勾,凑近:“我现在可是找到你了,你就不怕我把你交给他们?” “殿下若与他们是一路人,就不会赠我短笛了。我现在这般处境,不正是殿下期待的吗?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矜羽笑起来:“那我是不是可以多提点要求了?嗯……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吧……” 矜羽话音未落,便听见“砰”的一声,海棠花树枝彻底断裂,他和那截树枝重重摔在了地上。腾起的重重灰尘中,我第一次看见矜羽的脸黑了。 一直围在四周瞻仰矜羽风采的鸟儿们,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悄悄飞走。我也心念电转,想着该如何打破现在的尴尬,一抬头正好看见小白蛇从瀑布那边爬了过来,忙像见到救星般迎了上去。 “小白,你去哪儿了啊,怎么半天没见你。” 我抱起小白蛇,走回烤鱼的地方,矜羽已经将全身的尘土抖去,换了个姿势,依旧慵懒且姿态风流地躺在那截断了的海棠花树上。见我抱着小白蛇过来,疑惑问道:“这是谁?” 我顿了顿,不能说是曾经救我的小白蛇吧,还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跟谁有过节呢。于是,我便笑眯眯回答矜羽:“我捡的灵宠。” 小白蛇睁大眼睛看向我,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我尴尬地摸摸它的头,示意它配合我。 那边矜羽却笑起来:“你没事吧,养这么丑的东西当灵宠?” 我:“……” 我赶紧抓住小白蛇的脖子,生怕它一生气就上去跟矜羽打起来。虽然它现在重伤未愈,但它毕竟十年前弄死过万年育蛇,现在这个情况,还不知道他俩谁更厉害呢。眼下,除了矜羽也不可能再有人帮我了,我可不想把他得罪彻底。然而我却想多了,小白蛇几乎毫无反应,只目光冰冷地看了一眼矜羽,再没别的了。看来,这家伙的肚量还可以。 然而矜羽却不打算放下这个话题,继续说道:“长得难看还没用,不如改天我送你只朏朏吧,能帮你做事,还能逗你开心。” 不愧是凰族的三皇子殿下,随便一个礼物就是六界女子做梦都想得到的灵宠。然而,我虽是个女子,但梦想却还停留在活命和温饱,那么享乐的灵宠我还真是养不起。它来了之后怕是还得我伺候它吧!带上它那么金贵的家伙,我逃命也逃不利索。不过,更让我担心的是,万一它是矜羽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呢! 亏吃多了,总是要小心点的。 我赶紧拍拍小白蛇,示意它反驳一下,我也好有借口推脱一下。然而小白蛇并未心领神会,丝毫不配合地从我身上爬下去。我心中干笑两声,面上却假装小白蛇是吃醋才离开我的怀抱,一边将它抓回怀里,一边说道:“小白你别生气啊,殿下就是开个玩笑,我心里只有你!” 小白蛇的身子抖了抖,估计我这话说得有点猛了,不过现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矜羽却道:“别管它了,我明天就把朏朏给你带来。” 我心中一惊,赶紧掐了小白蛇一把,它这才猛地转身过来,张大嘴巴冲我咝咝,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 我忙尴尬地笑笑,朝矜羽道:“殿下快莫说了,小白真生气了。” “什么灵宠,居然敢给主人甩脸色!” 矜羽轻轻一弹身前的那丛海棠花,立刻有无数粉色的花瓣朝小白蛇飞去。小白目色一冷,似乎就要回击。我赶紧将小白蛇往心口一护,转身用背挡住了那些袭来的花瓣。 这关头,我可不能让他俩打起来。 数片花瓣打在我的背上,却是软软的,想必是矜羽见我如此,收了势道。 怀里小白蛇吃惊地抬头看我,我赶紧向它眨眨眼睛,不出声地说道:“帮帮忙。” 小白蛇没有回应我,将头偏向一边,却放松了身体。看它这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我将小白蛇在怀里抱好,转过身做出一副笑脸向矜羽道:“殿下的美意我心领了,可养灵宠讲究个缘分,我觉得小白挺好的。” 矜羽看了看我和小白蛇,无奈道:“看来你是真喜欢它,那就养着吧。” 我干干笑了两声,这语气说得我养个什么灵宠,还得感激他似的。 我翻了翻烤鱼,小白蛇默契地给我递来几个颜色不一的蚌壳,里面是我这几日陆陆续续用各种材料做成的简易调料。我冲小白蛇笑笑,以示谢意,它却突然转过头,爬去旁边的石凳上盘着。我愣了愣,好吧,还是这副不爱理人的模样。 第70页 我将调料往鱼肉上撒了撒,又慢火烤着,闻着味道差不多了,便将一个色泽金黄,烤得正好的鱼递给矜羽。 矜羽看了看我手中的烤鱼,虽极力带着笑容,眼神却是掩不住露出几分嫌弃:“你这东西,真能吃吗?” 我刚准备说话,便见眼前白影一闪,小白蛇已经一口咬住了烤鱼的脑袋。 矜羽:“……” 我:“……” 矜羽大怒冲小白蛇喊道:“你还有没有点礼貌!” 小白蛇看都不看一眼矜羽,大口大口将烤鱼吃下去。 矜羽更怒,正要再说话,我赶紧拿过一条鱼,塞到他嘴里:“先吃鱼。” 矜羽一愣,随即被鱼的味道吸引,忙吃了一口,接着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鱼和我,又尝了一口。见我正看着他,他又恢复成那派风流倜傥的模样,细嚼慢咽着。好一会儿才说话:“这味道还不错,比曳云阁的厨子好多了。你再多烤几条吧。” 看着矜羽明明很喜欢,却要故作矜持的模样,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啊,在这时候总算流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模样。 不知矜羽跟鸟儿们说了什么,一会儿它们便送来了一堆吃的。除了各色小鱼,还有螃蟹、大虾、香螺、蛏子、扇贝、甲鱼…… 我不禁感叹,还真是个会吃的主啊!要不是我这条件有限,他怕是要把能吃的都弄来让我烤吧…… 看着那堆新鲜食材,这鸟儿们也太巴结这只凤凰了!这么多,怕是得吃两天了吧,我正想着一会儿该怎么收势剩下的,却听矜羽道:“要不够,我让他们再弄点来。” “不够?”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惊讶,矜羽这才意识到不仅是够,而且是太多了。他忙接着说道:“我给南枫带点去,他还在谷外守着呢。” 南枫在界外,这倒是让我有些吃惊,我之前还担心他被人跟踪呢,没想到他早就安排好了。南枫是他的手下,但并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我心中略有些心安,这人看似不着调,办起事来倒还考虑得周道。 终于吃饱喝足,本以为矜羽会拎着那一堆吃剩下的,对,就是矜羽挑肥拣瘦剩下的,给南枫拿去。没曾想他却招招手,让一只大鸟给南枫送去了。而他则十分惬意地在那截断了的海棠花树上躺下,一边悠闲地拨弄着身前的海棠花,一边看着我收拾吃过晚饭后的“烂摊子”。 “本来是想带你回丹穴山的,但现在看来,跟你在这儿过过二人世界也挺不错。” 我很有风度地没有翻白眼,只淡淡道:“殿下怕是对二人世界有什么误解。” 矜羽笑意深深地看着我:“哦?” 我一边将小白蛇捡来的垃圾收好,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殿下,你也是因为曳梦杀的事,才对我另眼相待的吧?” 矜羽道:“不是这个。” 答得这么干脆,倒是让我有些惊讶,我忙问道:“那是什么?” 矜羽含笑看着我:“你先回答我什么是二人世界。” 我:“……殿下,你能不能别捉弄我,真的很烦。” 矜羽哈哈一笑,好一会儿才道:“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烦的,也只有你了。” 我起身朝矜羽一礼:“殿下,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但请你不要再跟我绕来绕去了,我们直接点吧。” 矜羽叹了口气:“看看这六界有多么糟糕吧,硬生生把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逼得满脑子都是防备,本殿下这副容貌,难道不能让你想点风花雪月吗?” 他说着还捋了捋耳旁的头发,不得不说,真真是一副艳绝六界的模样,怕是浅陌也得让他几分。 我却是毫无心情欣赏,叹息道:“殿下,我法力虽弱,年纪却不小,吃过的亏更是不少,殿下何必这样拿我取乐。” 矜羽认真地看了看我,随即起身走到我的身边,本以为他终于要正经说话了,却见他直接飞身到我建在树上的屋子。他只朝里看了一眼,便嫌弃道:“你平时就睡在这儿?也太破了吧……” 我忍不住扶了扶额,真是好想把他打晕啊……嘴上却还是耐心道:“殿下,我是在逃命啊,不是在享福。” 矜羽微微一叹:“没关系,施个障眼法也能凑合。” 矜羽随即走进了屋子,接着便传来他的声音:“想知道为什么,就上来。” 我要是真上去我就不是清歌了,他肯定是又想耍我。我算是清楚了,他是软硬不吃,不论我干什么他都不会告诉我实话。那就算了吧,我也懒得听了,听了也判断不出真假,更让人心烦。 我朝小屋喊道:“殿下,暖床的话就不必说了,实在没什么新意。殿下要是喜欢我那破屋,今夜就让与殿下休息吧。” 我说完便将还未全熄的火堆捅了捅,又往里加了些柴禾,然后和衣躺在矜羽之前躺的那截海棠花树上睡了。 屋里再也没传出声音来,只有明亮的月光照在大地上、树林间。 半夜的时候,我睡得有些迷糊,朦胧中似乎看见小白蛇往火堆上添了些柴,心中颇有些安慰。若不是知道它伤好后法力比我高,突然间还真想养它这么只灵宠。 第二日清晨,曙色刚明,我便醒了过来。鸟儿们有的已经开始觅食了,我身前的火堆还未熄灭,红红的炭火正散发着温暖的热气。我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羽毛被子,这应该是矜羽拿给我的。 第71页 我几步跃上房间,发现矜羽已经不在屋里了。我问了问在水边发呆的小羽,得知矜羽已经离开了,大意是他还会再来。我练了几遍曳云剑法,便收拾着今日做些菜粥缓缓,总吃烤肉也不是办法。我去修炼的瀑布叫小白蛇来吃饭,却发现它根本不在。 奇怪了,一早上都没看见它,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我问了几只鸟,它们都摇头表示没看见,只知道矜羽走的时候,小白蛇还在我身边。 我又四处找了找,依旧没有小白蛇的身影。 莫非这家伙走了? 之前就说过,如果它伤好了就离开,不要再回来。昨日见它修炼时散出的灵力之光,大概是好得差不多了吧。 想到或许再也不会见到小白蛇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这个家伙真是的,走也不说一声,还害我多做了一份饭。我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算了,它本来就是这个脾性。 我转身打算往回走,一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湖边,开满海棠花的树下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此处我前几日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多次,若说除了我还有能幻化人形的,必定是伤好的小白了!我心中一喜,朝那个白色身影跑去。 “小白……” 那人转过身来,我的笑僵在了脸上,确切地说,应该是变成了惊恐…… 注: 1、《山海经·中山经》:“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楮。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第40章 、乐灵仙谷 那人转过身来,我的笑僵在了脸上,确切地说,应该是变成了惊恐…… 居然是白逸。 我一边没命地转身就跑,一边颤抖着掏出怀里的短笛。虽然我知道,这里怕是没什么鸟能从他的眼前将我带走,但我还是想要临死挣扎一下。然而,就在我的唇刚要碰到短笛的时候,眼前白影一闪,我握着短笛的手被人抓住了。 我抬头看向白逸冰冷的眉眼,内心疯狂地颤抖起来,我从未如此畏惧过一个人。别人也抓我杀我,但至少我对于他们还是有用的,总不至于立刻痛下死手。只要给我时间,我总能找到脱身的办法。可是白逸,他只想杀我以绝后患。而他法力高强,杀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即便我现在就在水边,我也一点逃生机会都没有。 白逸看着我并未说话,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我突然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眼熟,难道他……就是小白? 我未曾听过、更未曾见过白逸的真身,但他向来一身白衣胜雪,很可能真身就是白蛇!而半个月前,在曳云阁和通天宫的大战中,浅陌和翼通天联手战白逸,我并未看到结果。很可能就是白逸战败,流落到了此处……若小白真是白逸,我就还有一线生机。 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是不是小白?” 如果他是,我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我期待地看着白逸,希望他能如我所想般点头。然而,我想错了,他几乎连眉毛都未动一下,只淡淡道:“小白?” 语气冰冷毫无情绪,却自有一股上位者不可侵犯的威严。 毫无生还余地,我的心坠到了底,也凉到了底。可能是觉得再也不会遇到比这更糟的事了,我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今日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我活着,就真的那么让你不安吗?就因为我触发了曳梦杀?” 本以为白逸会依旧用他那淡然的语气说一句:“是。”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抬手便放在了我的头上。我心中微微一叹,挣扎了这么多年,最终还是免不了死在别人手里。只是这一次不是因为我是朱獳,而是多了另一个原因。看来,这老天还真是觉得我多余啊…… 我闭上眼睛,和这世界做最后的告别,却突然感觉身子一紧。我惊讶地睁开眼,却见身子已经被一圈莹白的法力锁住。而白逸,居然一弯腰,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我:“???” 白逸淡淡道:“谁告诉你,我要杀你的?” 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我将头偏向一边:“白仙何必在我这种小妖面前演戏。” 白逸抱着我朝林中走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有没有发现,你有一个特别大的毛病?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见谁都要去猜别人的心思,可又总也猜不准。” “你……”我被他说得有些恼了,心道:“那是因为你高高在上,没有经历过无数次地被害和背叛。”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你才是想多了,我没那么闲去猜你想什么。只不过,你曾经想杀我,都让我从流光镜里看到罢了。” 白逸笑起来,那笑声却夹杂着些许怒意,他低头看着我:“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除了玉泽大帝,只有曳老阁主和云舒才能开启流光镜?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我愣了愣:“可浅陌明明……” “我以为你足够聪明,若人人都能开启流光镜,它又如何能在这纷乱的六界中护曳云阁数万年?” 我这次是真愣住了,浅陌给我看流光镜的时候,我正因大庭广众之下被抽出三条灵力而心神崩溃,完全忘了去细细推敲。而流光镜里面的内容更让我吃惊和愤怒,是以比往常更容易相信。终究在这些老妖怪的面前,我还是太嫩了,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72页 “不过此事也不全怪你,毕竟浅陌最擅长的,就是惑人心神。” 不知道是不是我意会错,我感觉他好像在安慰我。我抬头看着他,他却并未看我,一直专注于行路。这方向与我最近住的地方相反,应当是带我回曳云阁。 我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灵力?”如果不是为了陷害我的话…… 白逸行路的动作未变,语气淡淡地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勾结通天宫?” “我要说我没有,你信吗?” “那要等我查过才知道。” “那你查吧……”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来刚才被他岔开话题了,又继续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灵力?” 白逸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如常行路,淡淡道:“你毕竟是云祁的首徒,我答应他会救你,总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你渡我灵力是为了救我,那为什么要瞒着我?”不管怎么说,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怎么救你,还要向你请示?” 我:“……” 明明是他搞得我被人冤枉,怎么还像我亏欠了他一样? 算了,等到了曳云阁大审的时候再一问究竟,不论他怎么说,只要他承认渡我灵力,能证明我的清白就行。 白逸抱着我走了很久,虽然他是抓我回去审问,但这般被他抱着,我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如鼓。为了转移注意力,我不再看他,将脸偏向外面。 道路两旁长满了各色植物,头顶盛开着粉白的海棠花。山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我和白逸满身。 就像是突然穿入一个美好的世界,我忍不住心中叹道:“真美啊……” 花雨是个好东西,任你再多烦恼,也能带给你一瞬的喜悦和美好。 我看得入迷,连白逸脚步慢下来也未注意到。 过了好一会儿,花雨才停下来。我朝白逸的身后望去,一地落花似锦,铺了长长的一路。我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白逸好似抱着我走了很久。我本以为,他应该是抱着我走两步,就直接御风把我带回曳云阁的…… 一想到他抱着我行了这么久,脸又忍不住要烧起来,为避免他看见后出现的窘迫,我赶紧问道:“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又跑不了。” 白逸没有停顿,只淡淡道:“那未必。” 我:“……你抱着我这么久不累吗?” 白逸:“你觉得我这点力气都没有?” 我:“……你想走到什么时候?” 白逸:“这路风景不错,我想看看。” 我:“……” 这人的脾气好似跟以往不太一样,是因为找我费了不少功夫,所以心中有怨气? 我无奈闭上眼睛,打算睡一睡。然而这睁着眼还好,一闭眼,身体的触感就变得更加敏锐。白逸宽阔温暖的胸膛就贴在我的身侧,我都能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还有那淡淡的清莲香味,就像是突然间浓郁了许多,在我鼻尖萦绕着……我再也控制不住,脸腾地一下脸就烧了起来…… 我:“……” 我只得假装睡着,只希望他专注行路,可千万别看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还真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风声呼呼,我猛地清醒过来。 一睁眼,却见白逸正看着我。他虽然还是抱着我的姿势,但我们却是坐在一只重明鸟的背上,此时正在云雾间穿行着。 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醒来,白逸愣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常态,示意我看向前方:“马上就到乐灵谷了。” “乐灵谷?”我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白逸不是从来不带人进乐灵谷的吗?” “真相未明之前,你不适合回曳云阁。”白逸语气淡淡,并未看我。 我看着白逸,不知为何心中又升起一股暖意。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腿,可千万别再陷进去。 这一掐痛得我龇牙咧嘴,我这才发现,我身体也可以自有活动了。见白逸嘴角含笑,想必是刚才看见我出洋相了。 我嘴硬道:“脚麻了。” 我不敢再看白逸的表情,赶紧颤巍巍爬到鸟背的边缘,打算看一看这大家都想进却进不了的乐灵谷究竟是何等模样。 前方耸立着数座高山,隐约可见高山之后水雾朦朦。 就在此时,山下传来嘈杂的女声。 “来了来了,快看!” “怎么还有一个人啊?” “不是外人不让进吗?” “……” 我向传来嘈杂声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高山之下一片五颜六色,竟是挤满了盛装打扮的女子。 之前听云祁说过,这昆仑的女子,有一多半都喜欢白逸。为了一观他的风姿,不少人都会数日守在谷外。本以为云祁说得太过夸张,今日一见,倒是真的。 我不禁笑道:“艳福不浅啊……啊!” 我话音未落,重明鸟身子一偏飞进两座高山间的缝隙。我未来得及准备,身子差点掉了下去。 我手脚并用,费了好大劲才重新回到安全的位置。而白逸则闭目养着神,一副不管我会不会掉下去的模样。 “进谷了。” 我看了白逸一眼,又重新在重明鸟的背上爬好,朝下望去。 水雾缭绕间是一望无际的荷花和碧水,其间有数块或大或小的绿地,上面遍植花木果蔬,一些青年似乎正在劳作。而在那如云如霞的花木中间,隐约有数座雅致的房舍,一些小孩正嬉戏追逐。 第73页 碧波荷花间穿行着几条采莲的小船,数只身子较小的重明鸟正飞翔其间,有的在嬉戏玩闹互相追逐,有的衔着荷花或莲蓬递给小船上的少男少女们。 细细看去,那些人却又并未全部化为人形,有的还顶着两只角,有的尾巴也还在,有的全身都长着长长的毛…… 这副安宁和谐的画面,竟有些像人界,又有些像妖界,似乎,也有些像传说中的仙界,但却又全然不像。因为现在的六界一团乱,哪里会有这般画面,即便是在阁规森严的曳云阁,弟子们也多私下里相互挤兑。 我不禁叹道:“你这里……很不一样……” 白逸睁开眼来:“灭世之战前,六界就是如此。” 我睁大了眼睛:“当真?” 白逸微微一笑:“以后,也定会如此。” “哈哈哈……没想到白仙你……还会说笑。”这六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还和谐欢乐?不一起灭亡就不错了。 白逸没再说话,目光中却透着坚毅和自信。我透过他的双眸似乎看到了他那未曾展露的野心,不仅仅是成为强者,而是要这六界变成他想象中的模样。 我突然想起在曳云阁拜师那日,我问他:“若我说不好,白仙就能重订这六界的规则么?”他当时很久都没说话,难不成不是因为我顶撞他,而是因为,我说到了他的心里? 我很想取笑他是痴人说梦,虽然他很厉害,但要改变这六界是何其艰难。但我却笑不出来,因为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在离开成山之前说过的话:“终有一天,我清歌,会傲然立于这六界之中,不会再躲藏,不会再逃命!” 这话现在听来更加可笑,因为我现在已经逃无可逃,还被人抓了起来。但我知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努力将它变成现实。 所以,旁人笑且笑吧,即便我是旁人眼中的一个笑话,那又怎样? 此刻,我从白逸眼中看见的,便是这种透着一往无前的光芒。此时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夺目…… 注: 1、【重明鸟】晋王嘉《拾遗记》卷一:“尧在位七十年……有掋支之国,献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又眼在目。状如鸡,鸣似凤。时解落毛羽,肉翮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贻以琼膏,或一岁数来,或数岁不至。国人莫不洒扫门户,以望重明之集。其未至之时,国人或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类,自然退伏。今人每岁元日,或刻木铸金,或图画为鸡于牖上,此其遗象也。” 虽然我在《山海经》里没看到重明鸟(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漏),但看到重明鸟【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后,还是打算把它写进故事里。 第41章 、乐灵仙谷2 背着我和白逸的重明鸟落在了一座白墙黛瓦的院落外,院里一树巨大的海棠花开得极好,粉白的花朵如云如霞,从院里斜斜探出不少花枝来。 我跟着白逸从重明鸟的背上飞身落地,这才看清院门匾额上游云惊龙般的四大个字:香远益清。 一阵微风吹来,荷香弥漫,清香淡雅。 远处劳作玩耍的众人在看见我和白逸的那一刻,便惊得停住了动作,此刻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昨夜我不过喝了三斤酒,怎得到现在还没醒?” “我早上才洗过眼睛,怎么又花了……” 众人说个没完,从震惊白逸会带人进乐灵谷,到猜测我的身份,再到我和白逸的关系,一番脑洞打开、胡编乱造,越说越起劲。 我抬头看向白逸,却见他浑不在意,只轻轻整理着重明鸟的羽毛。那里,是我刚才差点摔落,慌忙中抓断了几缕细小的羽丝。 我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刚才太紧张了……” 白逸未说话,院中一个年轻男子人未到声先到。 “白逸,你可算回来了,今日我又做了份新菜式,你赶紧尝尝!” 年轻男子从院里迎出来,他长得白皙清俊,一双眼睛光彩照人。他比白逸矮半个头,也是一身白衣,但袖口和下摆用金线绣着云纹和飞鸟。 白逸未看他,只淡淡道:“今日又收了新鲜食材?” 年轻男子想也未想,直接道:“那当然……”一句话未说完,就发现不对,忙改口,故作委屈道:“没有啊,你上次把人都吓跑了,我去哪儿收东西啊?” “谷外那一群花花绿绿还没走呢。” 年轻男子干笑了两声,忙道:“就收了一点点点点,她们也不过是想远远瞻仰您白大仙人的风采嘛,我就成人之美随口说了句要给你准备早饭……” “若再有下次,你就别出谷了。” “啊?” 白逸拍拍重明鸟:“去玩吧。” 重明鸟展翅飞走,年轻男子这才看见我,惊得差点跳起来,好半天才指着我道:“他他他是谁?你怎么带人进谷了!!!” 白逸朝我看来:“这是白洛,乐灵谷的大小事务主要由他负责,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找我,也可以直接跟他说。” 原来他就是那只与白逸配合极好的重明鸟头鸟,也是传闻中与白逸关系最亲近的人,乐灵谷的二谷主。 我朝白洛一礼,道:“清歌,见过白二谷主。” 听我说自己是清歌,白洛更惊:“清歌?他是清歌,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你想他把我们乐灵谷也卖了吗?” 第74页 我心中闪过一丝怨气和委屈,正要反驳,却听白逸不悦道:“你什么时候把真相弄清楚的,我怎么不知道?” 白洛意识到自己失言,但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就算他没有勾结通天宫,但我们乐灵谷从不迎接外客,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带人进来?” 白洛话未说完,白逸就似不想再听他唠叨般,突然回身拉着我袖子往里走去。 我心中一惊,又尴尬又紧张,下意识想甩开他的手,却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身后传来白洛不满的声音:“你带个男人回来给我添堵吗?!”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莫非这两人是…… “看路!” 见白逸冷面朝我看来,我忙道:“抱歉抱歉,路不太平。” “你是被花瓣绊了脚?” 我看了看平整宽阔的院路,干笑了两声:“刚飞完,腿有点软。” 白逸却突然嘴角一勾:“走不动?” 我脑中一个激灵,忙一边腿脚灵活地往前走,一边道:“误会误会,咱们继续吧。” 白逸放开了牵着我袖子的手,朝院里走去。 院子很大,分为东西两院,布置疏朗清雅,几处假山和翠竹相得益彰,倒是跟白逸这个人很像。 我跟着他走过花木扶疏的小径,穿过一个月洞门,便见两院相通,一边写着“晴院”,一边写着“梓院”。 “白仙。” 两名女子恭敬喜悦地迎了过来,同样在见到我后很是吃惊。两人虽都是惊讶好奇,但从姿态眼神中可看出,一个温婉,一个活泼。 白逸对两名女子道:“红雨、青叶,麻烦带清歌梳洗一番,再给她找些合适的衣服。” 红雨和青叶面面相觑,有些尴尬。 活泼的红雨道:“白仙,这是位公子吧?” 白逸没有回答她,只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他些。我疑惑上前,却见他伸手拔掉了我头上树枝做的发簪。如墨的长发瞬间滑落,红雨和青叶惊喜道:“原来是位姑娘!” 我惊讶地朝白逸看去:“你怎么知道?” “海棠花落了长长一路,我会分辨不出吗?” 我的脸腾得一下就烧了起来,连耳根子都烫得不行。虽然他没有明说是抱着我走了一路,但他突然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出来,还是让我十分难为情。 果然,白逸话音刚落,红雨和青叶就嘀嘀咕咕讨论了起来。 “带她去洗漱吧。” 红雨和青叶带我到了一间洗浴的屋子,里面轻纱飘飘,一池热泉冒着暖暖的水汽。 红雨一边往水里撒着蓝色的莲花瓣,一边热情地跟我介绍:“这是玉冰莲,可润滑肌肤、美容养颜,最适合女子用了。” “谢谢红雨姐姐,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姑娘莫要拘谨,只当是在自己家就好。白仙第一次带人进谷,我们都高兴得紧。您要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们。” 看着她这副高兴热情的模样,我都不忍心告诉她,我只是个“犯人”,白逸带我进谷,完全是怕我跑了。但现在不告诉她,怕是以后她知道了会心里不快,于是我便清了清嗓子道:“红雨姐姐,其实我是……” 我话还未说完,青叶便端了一盘水果过来。 青叶将水果放在池边,温声道:“姑娘,这是白仙吩咐拿过来的,说您要是饿了,就先吃点。等您梳洗完了,再去绮风亭用饭。” 这……是对待“犯人”的方式? 红雨这才道:“姑娘,您刚刚想说什么?” 我尴尬笑笑,忙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你们在这儿,我有些不习惯。” 青叶和红雨对视了一眼,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给您准备的衣饰都在帘后。” 红雨也道:“姑娘,我就在门外,您有需要随时叫我。” “不用……” 我话还未说完,两人便退出了房间。 红雨回头朝我眨了眨眼睛:“不要客气。” 我:“……” 这情况,还真是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我都做好被关起来审问的准备了,所以,这是……攻心计? 我甩甩头,罢了,先不想那么多了。最近想得太多,真有些头疼了。 我除去衣衫,像一尾鱼般跃入池中。在里面舒缓地游了游,才慢慢冒出头来。玉冰莲的香味比一般的荷花清冽,也比一般的荷花浓郁,但薄薄一层半铺在水里,闻起来倒也让人舒心。我摸着自己白皙润滑的肌肤,想起刚在雅阁养伤的日子。那时候,我身上还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各种新伤旧伤,很难找到哪怕手掌大的一块平滑肌肤。想到此处,还要多亏烈火莲,不过今日一路过来,都未见到火红一片。不知它们是在何处,也不知道之前为我疗伤的那株烈火莲怎么样了。 梳洗得差不多了,我伸手拿过放在帘后的衣服,却皱起了眉头。这衣服也太过华丽繁杂了,整体是古朴的红,袖口、下摆和胸前都绣有金色的莲、银色的龙和白色的飞鸟,各处又坠了不少珍珠和玉石。我曾经以为人界的嫁衣已够复杂了,看了这套衣衫,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妖。 我忍不住朝外喊道:“红雨姐姐。” 伴随着开门声和脚步声,红雨走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第75页 见我拿着那套红衣,红雨脸上喜悦的笑容更甚。 “姑娘,我帮您穿吧。”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道:“这个太华贵了,有普通一点的吗?你身上穿的这种就行。” 红雨笑起来:“姑娘,这衣服是大伙儿专门为您做的,您就穿上吧。” “为我做的?我不是刚来吗?”这衣服就算是十人不眠不休赶制,最少也得耗时半月吧? 红雨道:“姑娘,您要不喜欢,我一会儿让人给您赶制新的,但今天,只有这一件是您能穿的了。” 到别人的地方,也不好太麻烦别人,我只好道:“好吧,那麻烦你帮帮我,这个我不太会穿。” 红雨开心地展开衣服,朝外面道:“青叶,快进来。” 红雨和青叶热情地将我打扮了一番,好在她们的手速比人快多了,很快便将我收拾妥当。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不免愣了愣,这眉是不是画得太长了?这嘴是不是胭脂擦得有点多?还有这脸,怎么这么粉嫩?还有这发饰、耳环……我是太久没穿女装,所以太过别扭么? “姑娘要不喜欢,我们再重新给您打扮?” 我忙道:“喜欢喜欢,不必麻烦了。” 我随红雨和青叶出门,一抬头却惊呆了。各个门口和院墙上挤满了人,见我出来都开心地冲我喊道:“姑娘好!” 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在别人的地界儿还是要礼貌些。我抬起手,同样热情地朝众人打招呼:“大家好。” 估计是怕我尴尬,红雨忙冲那些人挥手道:“都该干嘛干嘛去,别吓着姑娘。” 我忙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对于我来说,这点围观还吓不着。 众人开心地离开,却有人又回头喊道:“姑娘,我们白仙很好的!”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青叶忙将我扶住:“姑娘别介意,白仙从未带女子进过谷,大家伙有些高兴过头了。” 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有时间的时候,还是把山门开一开吧。”那里有一堆女子呢! 要不是我知道自己是个“犯人”,又跟白逸没多大交情,我都要怀疑自己这不是去用饭,而是去成婚了。 第42章 、乐灵仙谷3 接下来,青叶带我去绮风亭用饭,红雨则去为我收拾住的房间。 绮风亭是一座湖心亭,四围轻纱垂落,隐约将碧水清荷隔开,却又不掩水色荷香。 我随青叶进亭,却差点一个趔趄。桌上虽放了丰盛的饭食,桌前却坐着两个人:白逸和白洛。 穿成这样见白逸还真是……有些尴尬。 见我进来,白逸夹菜的动作一顿,似乎微微睁大了眼。我被他这么一看,更觉不好意思,忙解释道:“红雨姐姐说只有这身衣服……”毕竟这身装扮,确实太过了。 我话未说完,白洛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一边打量我,一边高兴道:“白逸啊,你这眼睛还真是够厉害的啊。” 这话,我还真是听不出来褒贬。 白逸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淡淡道:“过来用饭吧。” “多谢白仙。” 我向白逸抬手一礼,在桌边的空凳上坐下。白洛却不满地一拍桌子,我心中一惊,莫不是要掀桌子赶我走,想到此处,我默默往后让了让。却听白洛气呼呼地道:“你们怎么回事?这么惊艳绝伦的衣服,不配得到你们的夸赞吗?” 我:“???”这人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不是要赶我走吗? 我的反应很快,愣了一瞬便恭维着答道:“十分惊艳,十分绝伦,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白洛被问得开心,笑着看向我:“还是你有眼光!”说完神色更加得意地说道:“这衣服可是耗了我大半年的心血,光找这衣料和宝石就花了我两个多月,你看这块红珞……” 白洛正说得高兴,被白逸出声打断。 白逸:“你还让不让人吃饭?” “哦,对对对,吃饭要紧。来,尝尝这个。”白洛说着就往我碗里夹菜,却突然不满地冲白逸道:“你说你,要带清歌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还让我去挖什么野菜,好歹也让我打点野味,弄几条鱼虾什么的啊!” 白逸头也未抬地道:“再让你们载歌载舞,列队迎接?” 白洛不满道:“这有什么不好?” 这……幸好没提前说,我赶紧吃了一口菜道:“这菜可真好吃啊!” 听我说菜做得好吃,白洛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高兴道:“真的吗?好吃那你就多吃点。”白洛边说边热情地给我夹菜:“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哇,好厉害啊!”我故意夸张地回应白洛,不过这味道也确实不错。 白洛被夸得有些飘了,眉飞色舞地道:“厉害也算不上,就是我从小就爱做饭,他这个人又……”白洛话说到一半,见白逸正冷眼看着自己,忙临时改口道:“又十分会品菜。” 我不禁笑笑,怕不是会品,是会挑吧…… “来,尝尝这个,再尝尝这个……” 白洛还不停给我夹菜,我的碗都快装不下了。 我赶紧道:““够了够了,多谢白二谷主。” “什么白二谷主多见外啊,你就叫我洛哥哥吧!” 白洛话音未落,他就差点摔倒地上,等他再爬起来,却改了口:“我跟你年纪差不多,你还是叫我白洛吧。” 第76页 “谢谢白洛。” 见我这么称呼,他似乎松了口气,又开始夹菜吃饭。 我瞟了一眼白逸,他自顾自地吃着饭,似乎并未在意我们这边。但我总感觉这个氛围有点奇怪,而我自己也有点奇怪,好像做什么说什么都觉得别扭。 吃了没一会儿,又听白洛道:“清歌,你怎么会一个人来昆仑,你家里人呢?” 我吃饭的动作一顿,缓了缓才道:“大概是,我也想知道到他们在哪儿吧。” 白洛面露同情,安慰道:“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我意外地看向白洛,没想到刚才还拦着不让我进院子的他居然会说这样的话,正想着要不要客气地回一句谢谢时,便听得白逸道:“白洛,我说过了,带清歌回来是因为有些事还没查清楚。” “哦……那送她回曳云阁不更好?”白洛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故意问道。 我却是有些尴尬,顿了顿才道:“白仙是怕师父见到我,会难受吧。” 虽然我没有对不起曳云阁和云祁,但真相未明之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祁,该如何跟他解释。想必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也是十分不愿再见我,更不愿想起我吧。 不料白洛却忧虑地问道:“你不会喜欢云祁那小子吧?!” “咳咳咳……“我被嘴里的菜呛得咳起来,这个白洛还真是,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白逸递给我一碗汤,淡淡道:“白洛,我想你还是把收人的东西还回去。” “我吃好了,你们慢聊。”话音未落,我身旁白洛的位置已经空了。 我喝了几口白逸递来的汤,终于缓了过来,忙道:“多谢白仙。” 青叶带我到亭边就离开了,如今白洛一走,就只剩我和白逸。以前在雅阁养伤的时候,我们也独处了好几日,从未觉得别扭。但自从浅陌点破我喜欢他后,如今再单独相处,就觉得有些尴尬了。虽然之前误会他的时候,心中也是十分恨的,更强迫自己将这个人的一切从脑子里赶了出去,但现在误会半解,那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便又爬上了胸口。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问道:“白仙,您打算何时审问我?” 白逸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头也未抬地淡淡道:“把你知道的,都说一遍。” 就在这儿?这么随意?好吧。 我想了片刻,便从小狐狸告诉我曳云阁有弟子失踪的事开始,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整个过程中,白逸都在吃饭,只偶尔提醒我边吃边说,似乎未有任何情绪波动。 “后来我被鸟儿带去了乐灵谷(初稿的时候,白逸住的地方叫十里云莲,清歌说过这一段后,白逸后来把十里云莲改成了乐灵谷。开始更文的时候,觉得乐灵谷不错,就从一开始用乐灵谷了,现在更到这里,还是想把这一段说一说。嗯,大概就是写小说任性~~),没过多久,就遇到你了。” 我认真地看着白逸,不知他对我的说法会信几分。却听他淡淡道:“乐灵谷,是你起的?” ?我不由得愣了愣,我说了这么久,重点不在这儿吧?我正要说话,却听白逸继续道:“那个地方有名字了,不过乐灵谷这个名字不错,送给我如何?” “啊?”我又是愣了愣,这个人怎么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白逸道:“也不是让你白送我,回曳云阁之前,我可以替云祁教你修炼。” 我身子一歪,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白逸抬头朝我看来:“你若想要别的报酬,也可以。” “不不不……”我赶紧站起身来,朝白逸一礼:“能得到白仙的指点,清歌三生有幸。”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我随口起的一个名字,就能换得这么好的机会。白逸是这昆仑最年少也最有潜力的仙,能得到他的指点,我的修为一定能精进不少啊! 这一次,他不是要我做侍从,而是愿意为我指导修炼!我激动了半晌,突然想起来现在的重点,忙道:“白仙,我刚才说的事……”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自会查明。今日你且随意转转,明日我便安排你修炼之事。” 第43章 、乐灵仙谷4 吃过早饭,青叶带我到了红雨给我准备的屋里。因着白逸从未打算邀人进谷,所以“香远益清”只有两个院子,白逸住在梓院,白洛和他的重明鸟家人们多住在晴院。如今有多余房间的,就只剩下梓院,是以,我得和白逸住在一个院子。好在院子颇大,虽同在一个院子,中间也隔了不少绿树红花,还有几座假山和一个小池,倒也不算尴尬。 红雨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在做最后的床铺整理。她不让我插手,我就只好打量打量我这个暂时的新家了。 屋子宽敞,以青、白为底色,陈设清雅明净,唯桌上一支红色的若木花开得艳丽,给整间屋子增添了不少亮色。在妖界,除了我在曳云阁插过花,我还从未见过有其他妖插花的,不禁好奇地凑了过去。花枝很新鲜,是刚折的,青叶正在调整它最后的姿态。 我忍不住问道:“青叶姐姐,你也喜欢插花?” 青叶见我过来,笑答:“让姑娘见笑了,前些日子见白仙这么插过,大家好奇,也都学了来。就是……怎么也没白仙插得好看。” 青叶这番话,让我想起刚进曳云阁那会儿,因为感谢白逸帮我和小狐狸运回木材,我送过他一瓶插花。那时候不过是为了缓解尴尬,就临时征用了他用过的酒壶,随手摘了几枝洁白的木香花,没想到他还挺喜欢。不过想想也是,这人界的插花不受植株大小限制,随便你是什么花,都能折几朵插进瓶里,还可以想换什么就换什么。而妖界惯常的种花,在屋里便只能种些植株小的花儿,要是住的地方太小,就完全没办法养花,还只能是一个坑栽一种,多了它们便要打架。与插花比起来,很是不方便。所以,自从我在云隐殿插过花之后,便听得云翠说女弟子们都在床头放上了一瓶插花。我心中感慨,六界之中,人族的力量最弱,但正因为他们弱,所以他们才会去琢磨新的方法,年深岁久,他们的脑子就大多比妖的要好使些。 第77页 青叶还在调整花枝的姿态,似乎总也不满意。 “青叶姐姐,不如让我试试。”我冲青叶甜甜一笑。 “那就再好不过了。” 青叶将花瓶推给我,我拿过花枝,咔嚓几下,便剪掉不少花朵。 “姑娘……” 青叶还未来得及阻止,我就将花枝修剪好了,解释道:“有取舍,才能有主次。” 我将花往瓶中一插,调好姿态,满意地道:“今日就叫它‘逸’吧。” 旁边红雨扑哧一声,笑道:“好名字!” 我心道红雨也懂插花,一回头却见她和青叶笑得有点……我忙道:“不是,我不是说白仙……” 红雨故作附和道:“对对对,此逸非彼逸。” 青叶推了推红雨:“姑娘,那我们先下去了,有事随时找我们。” 红雨和青叶告辞离去,我不禁扶了扶额,干嘛非得起个名字呢,还起了个“逸”字…… 罢了罢了,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我将白逸这个人认真想了一遍,实在觉得此次的他很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有多少不一样,毕竟以前我和他其实不算太熟。之前与他相处最多的时间,也就是在雅阁养伤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好像是要比现在清冷疏离一点吧? 不过我转念一想,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界,行事自然是要放松些。而之前我也没弄成这副模样,焉知以前的他不会如此待我。 想来想去,他这次对我这般好,左不过三个原因:要么是他本来如此,看着清冷,实则待人极好;要么就是看在我是云祁徒弟的面子上,才对我另眼相待;要么就是攻心计,要我先放松警惕……不过我总觉得,他这般厉害的人物,想对我怎样都是动动手指的小事,实在也用不着什么心机。是我这么多年来防人防惯了,之前才会相信他真会对我耍什么心机,我可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啊……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罢了,反正也想不透,还是不想了,且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我疲惫地往床上一躺,这床不软不硬,触感刚刚好,床单和被罩上还有股清甜的莲香,和白逸身上的味道略有不同,却也甚是好闻。大概是昨夜在树上未睡好,而这床又太过舒服,不知不觉中,我便睡着了。 我又做了那个梦,那个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断断续续做的梦。 梦里我生活在一个仙雾缭绕的地方,那里百花盛放常年不凋,鸟兽温顺与人为善,到处都充满了和乐的氛围。我有一个白胡子师父,还有一个很好的玩伴,我们从小一起修炼,一起偷溜去玩,一起挨罚,一起长大……可是有一天,我最信赖的玩伴突然从云头将我推了下去。 云下是万丈深渊,黑洞洞地让人害怕,急速下坠让我既难受又恐惧,我拼了命地大喊大叫,却一点也发不出声来。眼看着深渊越来越近,几乎可以看见暗涌的血水,恶臭的腥味扑面而来,我的心恐惧到了极点…… 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惊讶抬头,看向那个飞身而来抱着我的人,他眉头紧锁,整个人都很忧伤,却是白逸。 我大惊醒来,怎么会是白逸?! 我大口呼吸着,用力甩了甩脑袋。这梦也太夸张了,定是我今日一直跟白逸处在一起,他又突然变得比以往温柔了许多,所以才会下意识将他的容貌安在了这个救我之人的脸上。 我朝窗外看去,日头还未越过窗棂,未到午时,还是先把今天落下的修炼补上。 我在床上盘膝而坐,将体内灵力按着心法运转。乐灵谷灵气充盈,几处绿洲更是修炼福地。他们把房舍建在极佳的修炼之地,还真是阔气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我的门被敲响了。 红雨给我送来了午饭,不用和白逸他们一起用饭可太好了!说实话,早上光顾着说话和担心事,我还真是没吃饱。向红雨道过谢后,我拿起筷子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红雨笑道:“白仙说得果真没错。” “嗯?” 红雨道:“白仙说您更喜欢一个人吃。” 我忙笑道:“哈哈,白仙真有趣。” 吃过午饭后,我打算继续盘坐修炼,却老远就听到了白洛的声音。 “清歌,走,我带你四处转转!” 为了不被众人围观,我本不打算出门,但白洛都来了,便只好抬手向他一礼:“那多谢你了。” 我与白洛走到院外,发现众人并未如我想象般继续围观,都在远处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心中顿时松下一口气。虽然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不惮于众人以各种方式来围观我,但像这般真诚热情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尤其还是在大家误会我和白逸关系的情况下,自然让我心中生出些不同于以往的负担来。 白洛见我看了看远处忙碌的众人,笑道:“放心吧,白逸吩咐了,没人再来扰你。” 我含笑点点头:“倒不是觉得扰,只是有些不习惯。”嘴上虽是这么说,心中却觉得白逸还真是不错。 在地上看乐灵谷,更觉此处地界极广,虽然四围都是高山,但都远远隐在极目之处。而这碧水与荷花,自然也是从这头到那头望不到边。满目仙气缭绕,真乃仙境! 白洛吹了一声口哨,两只巨大的重明鸟便落在了我们身前。 第78页 白洛道:“清歌,能坐上去吧?” 我点点头,纵身一跃落在一只重明鸟的背上。白洛见我坐稳,便也飞身落在另一只重明鸟的背上。 白洛道:“十三、十五,带你们的清歌姐姐,好好转转咱们这地儿!” 两声犹如凤鸣般的鸟叫响起,背着我们的两只重明鸟兴奋地飞了起来。它们飞得极低极慢,乐灵谷的美景一一从我们眼前划过,竟真是悠哉游玩的意思。 我摸了摸身下的重明鸟“辛苦你了。”我这身衣服可是真重。 身下的重明鸟愉悦地叫了两声,想必这点重量对它也不是问题。 白洛道:“辛苦什么,它可是打败了三十个兄弟姐妹,才赢来这个机会的!” “啊?”我不禁苦笑道:“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 白洛道:“要不是白逸拦着,今天这欢庆的场面,得赶上他成仙的那天了。” 对于他们这过度的热情,我心中甚是忧愁,不禁道:“白洛啊,你是不是跟大家解释解释,白仙带我来乐灵谷,完全是因为怕我畏罪潜逃啊。” “哈哈哈哈……”白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说道:“你还真信他这话啊!” “为何不信?”我深知我跟白逸实在没什么更深的交情,除了这个,难道还有必须带我来乐灵谷的理由吗? 白洛见我问得认真,突然不笑了,然后自顾自嘀咕了一句什么,我却没听清。 我忙问道:“你说什么?” 白洛忙道:“哦,没事儿,我给你介绍介绍这里。” 此时,两只重明鸟正载着我们飞过一段碧水,飞到一片绿洲的上空,一些妖正在劳作,孩子们到处嬉戏玩闹。见我们过来,忙挥手跟我们打招呼。 白洛道:“你看他们是妖还是人?” 我笑道:“这里还能有人?” 白洛道:“你好好闻闻……” 白洛说完,载着我们的重明鸟围着劳作的众人飞了一圈,惹得孩子们十分高兴地叫我姐姐。 我一边招手回应他们,一边努力嗅了嗅,果然有很重的人气! 刚进谷的时候,白逸说“灭世之战前六界就是如此”,我只当他说得是妖与妖的和谐相处,没想到此处还真有人! 现在六界乱成这样,别说妖和人了,人和人、妖和妖都是今天协作明天厮杀,哪能如此放松地在一起?而看他们这模样,应当生活在一起很久了。我不禁疑惑道:“为何此处有人?而这妖和人,为何还能相处得如此和谐?” 见我神色震惊,白洛十分满意,自豪道:“这当然是因为我们都爱的白逸啦!” 我尴尬地笑笑,这个爱,应当是敬仰的意思吧。 白洛继续道:“两千年前,这里还是一片黑水域,所有的生灵都是黑色丑陋的,昆仑没有比这儿更糟糕的地方了。所以,即便这里灵气充盈,也没有人愿意来修炼,确切地说,应该是不敢。因为这里充斥着太多痛苦和恶念,一不留神,便会将修炼者吞噬,拉入这无底深渊。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深渊底竟直通尸山。尸山你听过吧?” 我点点头:“听说那里长满了尸体所化的尸树林,白日里白森森一片树木没太大异常,一到夜晚,那些尸树就会变成血红色,从尸水里汲取四方新尸的养分继续生长。要是没有新尸体,它们就会渐渐枯死,所以尸水肆流,到处寻找活物,把它们变成尸体。” “你怎么……说得这么平淡?” “这又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听说五万年前,那里本叫明海,后来因为堆入的尸体越来越多,竟变成了一座尸山,明海也被称作了冥海。” 见白洛吃惊地看着我,我又继续问道:“你刚说这里原本直通尸山,那这里的水应当是尸水吧?后来发生了什么,竟变成了现在这样?” 白洛这才回过神来,继续道:“是这样,你听过钺昭吧?” 我正要说话,却见白洛一脸跃跃欲说,便请他讲给我听。 白洛十分满意,滔滔不绝起来:“我们都知道,万善生神,万恶生魔!这钺昭就是从尸山里生长出来的新一代魔君。尸水杀人也并不是尸水有毒,而是尸水里全是钺昭散发的恶念。所以那些被恶念吞噬拉入深渊底的人,尸水供养了尸树林,死者的灵力和它们所生的恶念则供养了钺昭。通天宫投靠钺昭之后,他们便将抓来的人和一些灵力低微的小妖圈养在这里,待他们的心神被恶念吞噬达到极恶之时,便是钺召的美食。” 没想到如今碧水清荷、仙气流转的乐灵谷,最初竟是那般模样! “后来呢?” 说到此处,白洛的脸上满是骄傲:“后来,白逸选择了在这里修炼,改变了这里。” 这几乎是扭转乾坤的变化,我惊得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他改变了这里?!” 白洛继续道:“他一直在清理这里,最终堵住了通往尸山的通道。而原本留在这里的尸水,也渐渐恢复了清明。” “两千年前,他还不是仙……” 白洛感叹道:“是啊,他总能做出很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他成仙后就搬来了这里,是为了不让钺昭卷土重来?” 白洛看着我很是赞赏:“好多人都不明白,昆仑有那么多好地方,他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没想到竟被你一语道破,不错啊,挺懂他的嘛!” 第79页 我干干笑了两声,看向无忧无虑劳作的众人:“所以他们,以前都是被圈养在这里的人和妖?” 白洛点点头,笑道:“现在,他们和他们的子孙,都是我们的家人。” 重明鸟载着我们慢悠悠穿行在各处,碧水清荷、绿树繁花……我望着美丽清朗、一派和谐安宁的乐灵谷,一种钦佩之情油然而生。我以前只知道白逸年纪轻轻就修炼成仙,已然十分了不起。如今听了乐灵谷的过去,更觉他的形象高大了不少。我想起清晨刚进乐灵谷时他说过的话,当时还差点取笑他,现在才真正明白,那不是一句不切实际的妄言。只是,六界之大之乱远胜此处,我还是有些不敢想象。在这乱世之中,个人修炼尚有很多难以逾越的困难,更何况是扭转这混乱了五万年的局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坚信他能做到,就像我坚信自己终有一天可以强大到不再逃命一样! 乐灵谷因为地势原因,比别处的黄昏来得要早些。此时金色的阳光穿越层层薄雾照耀下来,竟在碧水清荷上照出两道七色彩虹来。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双彩虹了,忙让白洛吩咐重明鸟将我放下。 此处是一片绿洲,我踩在青软的草地上,朝不远处的双彩虹走去。前方的彩虹下,一群小重明鸟欢快地飞来飞去,好似下面有什么让它们愉快的东西,只是前方一堵白墙挡住了我的视线。我顺着堤边快步走了过去,转过白墙黛瓦,拂过层层如幕的长柳,我愣住了。 碧水清荷围绕的小石上,七色闪耀的双虹下,一人白衣胜雪,正抬手喂食小重明鸟们,真真美得如同一幅上古画卷。 听见声响,白逸转过身来,他的眸色很亮,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却如同这幅美丽的画卷,照进了我的心里。我的心停滞了一息,忽然猛烈地跳起来,直如关了一头小鹿在里面。微风吹来,清甜的荷香飘入鼻尖,我觉得自己有些微醉,却不知是因这十里荷香,还是刚才白洛说的话,亦或是眼前这人卓然的风姿…… 注: 1、《山海经·中山经》:“又东十里,曰尸山。多苍玉,其兽多麖。尸水出焉,南流注于洛水,其中多美玉。” 2、《山海经·中山经》:“凡薄山之首,……尸水,合天也,肥牲祠之,用一黑犬于上,用一雌鸡于下,[乞刂]一牝羊,献血,婴用吉玉,采之,飨之。” 第44章 、恒学踏浪 我觉得自己有些微醉,却不知是因这十里荷香,还是刚才白洛说的话,亦或是眼前这人卓然的风姿…… 我们好像对视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一瞬。我正想着该如何打破这尬尴,却见白逸身形一动,瞬间到了我的身前。他抬手向我的头摸来,我心中一惊,微微偏了偏头,却听他道:“别动。” 我尴尬地停住动作,眼睛往下移去,不敢再看他。他雪白的衣袖在我眼前晃动,我感觉头上的簪子被他重新插好了。 居然是这样亲密的动作,我不禁心跳如鼓,脸也似乎要烧起来。 “好了。” “谢谢。” “我让青叶给你备了新衣,明日你便和孩子们一起修炼。” “孩子们?” 我诧异抬头,却见他眼角含笑道:“等你赢过所有的孩子,我就带你出去找流光镜,为你洗脱冤屈。” 他说冤屈,他的意思是,他相信我是无辜的了?! 我大喜道:“你相信我了?” 白逸笑笑,朝“香远益清”的方向走去:“今晚早些休息,孩子们可不是好对付的。” 他虽没有直接回答我,但他的笑容和话已经说明了一切。我露出这段时间以来最大的也最舒心的笑容,开心地跟上了他。 这一夜,我睡得很好。 第二日一大早,青叶送来了轻简衣衫。一套碧色,绣了荷花暗影。一套白色,绣了明艳海棠。今日我穿了碧色这套,因我常年藏在林中、水边,所以最爱碧色。 只是我没想到,青叶也穿了劲装,原来她不仅是来给我送衣衫,更是来带我去“恒学”的。 青叶见我疑惑地看着她,微微一笑,温声道:“姑娘莫讶,我也教孩子们御风。” 我愣了愣,想到昨日将“夫子”当成了侍女,便深觉尴尬,好在我一向对人还算有礼,也没闹出大笑话来。便大大方方抬手朝青叶一礼:“辛苦青叶姐姐了。” 青叶带我去恒学,一路给我讲了恒学的情况。所谓恒学,有点像人界的私塾,所有修炼成人形的妖和年满五岁的人都会进“恒学”学习。这里教授的内容很多,比如最基础的御风、搏斗和法力,还有地理志、万妖谱、上古史、思辩、恒力、奇闻等。青叶讲了很多教授的内容,听得我又奇又惊。就算是人界最好的私塾,也不过学习六七样,而妖界就完全是一个徒弟由一个师父带,即便是这昆仑最好的曳云阁,也是如此。除了阁中举行的比赛,不同师父的徒弟间是不能私下切磋的,不然就会被认为是内斗。徒弟能学到什么,完全看师父会什么。而这恒学,只要是乐灵谷里的生灵,只要他通过白逸和白洛的考核,就可以成为恒学的夫子。而这里的学子,除了基础的御风、搏斗和法力,还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跟其他的夫子学习。更新奇的是,这个课程的学子,也可能在另外的课程充当夫子的角色。这可真是将“各有所长”用到了极致。 第80页 我不禁感叹道:“恒学真是了不起的想法!” 青叶笑道:“白仙若听到您这样说,一定很高兴。” 我尴尬笑了两声,不知该怎么回答,早该想到,这想法一定是白逸的。这个人还真是,每了解他多一点,便更敬佩他多一点。我明显感觉到,心中那股暖意在滋长。我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些,白逸是万众敬仰、前途无量的仙,而我只是一个低入尘埃、四处逃命的小妖。我们之间天差地别,只是因为一个意外,才让我走进了他的世界。我要时刻控制自己的心,莫让自己对他产生不该有的念想,如今对于我来说,努力变得强大,好好生存下去才是首要问题。 因我从未学过御风,青叶便带我到最初级的这组学习。一大片高低不同、间隔也不同的木桩林前,已经站着十来个小孩,见我和青叶过来,都开心得迎了过来。 “青叶姐姐,清歌姐姐……” 他们都还没我肩膀高,想着跟这群小孩一起学习,还真是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各妖有各妖的命途,这是比不了的。而且年岁大小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如今我们都是御风新手,我们便是一样的。 青叶将御风的教授分为三个阶段:凌空、踏浪、御风。 凌空便是一边承受袭击,一边在这片木桩林上辗转腾挪,若能避过所有危险,越过这片木桩林,就可以进行踏浪的学习。 青叶在木桩上演示了一遍基本步伐和要领,便要我们自己先上去练习。说实话,这对于常年四处逃命的我来说,还真是小事一桩。 我纵身跃上树桩,先从头至尾跑了一遍热热身,一下来就见小朋友们都惊呆了,因为他们没走两步就一直在往下掉。 “清歌姐姐好厉害啊!” 见孩子们一脸崇拜,我有些尴尬地笑道:“姐姐毕竟……比你们大好多嘛。” 青叶微微一笑,道:“姑娘就直接学踏浪吧。” 青叶将孩子们交给协助她的少年,便带着我前往踏浪的训练处。 远远的,便见一片碧水上漂浮着无数莲叶,七八个姑娘正在水上练习踏浪,即从碧水的这边奔至对岸,期间只能踏在莲叶或碧水上。她们很多人的衣衫已经湿透,想必落入水中好多次了。 青叶道:“考虑到落水湿衣的问题,踏浪的训练之初,是将男女分开的。” 我点点头:“若是在外面,定不会有人考虑得这般周到。” 青叶微微一笑:“姑娘过奖了,我先给姑娘讲讲踏浪的练习要点,第一:要无所畏惧,不惧落水,不惧失败,也要不惧突破。” “不惧突破?”前两句很好懂,这一句却是不甚明白。 青叶道:“就是不要被之前的自己限制,不要认为自己做不到。”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很是认同。继续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是速度要快,当你的速度快过莲叶和水下沉的速度,你就不会掉下去了。姑娘可还有别的想法?” 我笑答:“我还从未踏过浪,待我试试再来问你。” 青叶道:“好。” 见我们过去,小姑娘们也开心地迎过来:“青叶姐姐,清歌姐姐好!” 这批孩子们比我矮半个头,比之前那一批的年岁大了许多。 我亦朝她们打招呼:“请大家多多指教。” 一个小姑娘道:“姐姐多掉下去几次就会了,我已经喝了半个月的水了。” 孩子们都笑起来,氛围轻松不少。 青叶给我们讲了运气和身法,便让我跟着大家一起练习。 我面对着眼前的碧水,这水我从未怕过,所以这无所畏惧我是有的,而这速度,我这些年逃命也是练得出神入化,应当也是没问题的。我深吸一口气,按照青叶所讲的运气和身法,卯足力气便朝对岸冲去,谁知刚一脚踩在莲叶上,我就“扑通“掉了下去。 这莲叶……还真是软啊…… 我刚掉入水中,身旁就陆续传来“扑通”声,我从水中冒出头来,果然,大家都差不多掉进了水里,只是有的远,有的近。而这第一片莲叶就掉的,却是只有我一个。 青叶朝我伸出来,我抓住她的手一用力,从水中上了岸。 青叶道:“姑娘的身法都没问题,只是再放松些。” 我朝青叶点点头,转身准备第二次练习。我试着让自己放松,重复着之前的动作。但是这次,我还是刚踩上第一片莲叶就掉进了水里。 我再次从水里冒出头来,青叶已经向我伸好了手,我依然是拉住她的手起身上岸。 我道:“青叶姐姐不必守着我,我自己跟大家练就行,你先去忙吧。” 青叶微微一笑:“那姑娘先练着,有问题随时找我。” 青叶告辞离去,小姑娘们松下一口气,都凑到我身边来。 “姐姐,你什么时候跟白仙成亲了啊?” “???”我惊了半晌,才解释道:“误会误会,我跟白仙没那层关系。” “姐姐不用害羞,我们都知道,白仙是不会随便带人回来的。” “姐姐,你跟白仙是怎么认识的啊?” “你的家人也喜欢白仙吗?” 小姑娘们七嘴八舌好奇地问着,我脑中嗡嗡直响,怕是跟她们解释不清楚了,为了避免尴尬,我忙笑道:“我们先好好练踏浪吧。” 第81页 一个小姑娘道:“对对对,姐姐好好练,不然白仙该说姐姐了……” 又一个小姑娘道:“白仙喜欢姐姐,怎么会说姐姐……” 上一个小姑娘道:“我阿娘也喜欢我,但每次都说我……” 我:“……” 小姑娘们还在懵懂地说着,我已经开始第三次练习,扑通一声,又掉进了水里。 大概是大家突然意识到,要是练不好要回家被阿娘说了,便都又好好开始练习了。于是,此处便一直“扑通扑通”了下去…… 今日一天都在练踏浪,待到日落的时候,我终于能踏到第二片莲叶才落水了,可是从这里到对岸,至少得有好几百片吧。明日还要学习别的课程,照这个速度练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找流光镜,才能洗脱冤屈啊…… 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家吃饭了,我还在不停地练着。 “姑娘,踏浪急不得,先回去吃饭吧,改日再练。” 青叶已经送走了所有孩子,来叫我一起回去。我也不好再执拗,不然按照她们现在对我的态度,怕是会更加麻烦她们来来回回地叫我。于是便欣然应允,同青叶一起回去。 青叶将一件披风递给我:“没想到姑娘可以直接练踏浪,还未来得及准备披风,今日就先穿我的吧。” “谢谢。” 我接过青叶手中的披风披上,回去的路上一直在问她关于踏浪的问题,但一路聊下来,我发现大家练习踏浪的感觉与我的完全不同。比如,青叶说越放松越好,我却是越放松越往下掉。我想,可能是我还有什么地方没领悟对吧。 匆匆在自己屋里用过晚饭后,我又悄悄前往练习踏浪的地方。此时天色已经全黑,穹顶星光闪烁,却是笼在朦朦的云雾之后,不及在曳云阁看得清明。好在这许多年来,我早已练就了视夜如昼和过目不忘的能力,一路倒也行得顺畅。远方几处房舍透出微黄的光晕,说不出的静谧温暖。 来到白日里练习的岸边,我并未马上训练,而是先将白日里关于踏浪的事都想了一遍,在确定自己并未有错漏后,便以最放松的感觉试了一次。但还是刚跑上第二片莲叶就扑通掉进了水里。 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便接连练习,一遍遍落水,又一遍遍上岸继续尝试。两个时辰后,我已经累得有些瘫,虽然只不过刚能过两片莲叶,但也算是小有进步了。想到明日还要学法术,便准备先回去休息。 乐灵谷的夜晚很冷,夜风吹在我湿透的衣服上,冻得我一阵哆嗦。我匆匆往回跑去,却不知这朦胧夜色中,有一人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 第45章 、懒散夫子 第二日是学习法术,我早早就去了恒学,从孩子们的口中得知教授法术的是白洛,而这白洛每次来得都很晚。这批孩子是昨日学凌空的那些,见我来都开心得迎了上来,一面给我讲着白洛的脾性,一面给我说了些他们已经学过的法术。 “清歌姐姐,看我给你变条金鳞鱼!”一个小男孩双手捻决,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右手两指一并,指向不远处一块半腿高的石头道:“变!” 我以前也会一点幻物之术,但都是些皮毛。见孩子们都凑了过去,我也往前凑了凑,却见石头蹦了两下就停住了,依然是个石头。 小男孩道:“这石头有些大,我用足灵力再试试。”小男孩说完,又捻决默念,两指一指石头:“变!” 这一次,石头蹦得很高,大家都欢呼起来,却发现石头又停住了,依然还是个石头。 另一个小男孩笑起来:“二十五,你还是再练几天吧,别让姐姐笑话。” 被唤作二十五的小男孩红了脸,道:“我离近点,肯定能行!” 二十五走近石头,捻决时憋得满脸通红,怕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 “变!” 一声“令”下,地上发出扑腾声,这一次,石头果然变成了鱼,不过不是金鳞鱼,而是张着血盆大口的蠃鱼!蠃鱼性凶食人,尾巴一用力,就跃向离它最近的二十五。二十五已经吓傻了,我眼疾手快将他一拉,躲开蠃鱼的攻击。蠃鱼一口落空并不气馁,又去攻击别的孩子,追得大家又跑又哭。 我赶紧喊道:“散开了跑!” 说话间,我已将脚下一根树棍挑起,一个起跃,便猛地将木棍刺进了蠃鱼的身体。蠃鱼的血盆大口停在一个小女孩的身前,要是我的动作晚一点,她的头就不在了。被木棍穿身而过的蠃鱼变回了石头,孩子们却多半吓得哭了。 二十五愣在原地,一脸羞愧。之前笑他的那个男孩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从二十五缓过来的神色看,一定不是坏话。我心中微暖,这里跟外面真的很不一样,若是在外面,多半是没出事的时候捧你,出了事的时候踩你。而这种没事时取笑你,出事时却站着你身边的情谊真的很难得。这让我想起了在咕咕谷拔小羽断羽的时候,它的伙伴们也是如此。我当时想着,未开灵智时的感情真美好,却没想到开了灵智后的感情,也可以如此真挚。 我正出神地想着,便见白洛打着哈欠过来,道:“清歌早啊,刚才大家又哭又喊的是怎么了?” 我想着该怎么说才不至于伤害二十五的小心灵,却听他自己先开口了。 “洛哥哥,刚才我不小心把石头变成蠃鱼了,幸好清歌姐姐杀了它,才没让大家受伤……” 第82页 本以为白洛会责怪二十五,却见他惊讶道:“你变的蠃鱼都能追人了?!厉害啊!” 白洛此话一出,不仅二十五愣了愣,大家也愣住了。 白洛继续道:“你再变一次,我看看。” 二十五看了看白洛,确定是鼓励的眼神,才蓄了蓄力,双手捻决,指着刚才那块石头道:“变!” 石头又变成了蠃鱼,孩子们正要逃走,却见白洛单手一挥,一跃而起的蠃鱼停在了半空,两只眼睛还骨碌碌转个不停,身体却是动不了了。 白洛向我和大家招招手:“都过来,看看二十五这条蠃鱼变得怎么样。” 大家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许是刚才被追得怕了,见我大步迈到蠃鱼跟前,才陆陆续续跟了上来。 白洛笑道:“清歌啊,怎么你刚来就抢了我这个夫子的风头,它们居然信你不信我了!” 我亦笑道:“你若是早点来,何至于此?”虽然我理解各人有各人的脾性,但有的时候你既应了一件事,就要遵守这件事的规矩,若是我今天没来,这条蠃鱼会不会伤到孩子们呢? 白洛听完哈哈一笑,道:“有理有理,以后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白洛见孩子们都围了过来,接着道:“谁来讲讲,这条蠃鱼变得怎么样?” 刚才拍二十五肩膀的男孩上前一步,向白洛一礼道:“洛哥哥,二十五这条鱼变得很好,不论是形貌还是脾性,都跟真的蠃鱼一样,但是它的鳞甲、细须和鳍却都是金鳞鱼的模样,还不够细致。应该是对这两种鱼的观察还不够。”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观察力和分析力,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他比二十五个子高一点,长得剑眉星目,言行举止间,看得出比二十五更爽朗些。 男孩说完向白洛一礼,以示说完。 白洛点点头:“二十六说得很好,谁还有补充?” 一个小女孩脆生生道:“洛哥哥,蠃鱼的牙齿好像没这么多。” 我回头看向小女孩,正是个头最小,刚才差点被咬了头的那个。没想到她看似弱不禁风,却能如此快地调整心态,还敢将刚才差点咬了她的血盆大口看得如此细致。 白洛笑了笑:“小三十说得很棒,还有人补充吗?” 见没人要再说话的意思,白洛继续道:“我上次才教大家变幻活物,到今日不过半月,二十五就能变出这么厉害的蠃鱼,一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大家说他是不是很厉害?” 孩子们齐声道:“厉害!” 白洛继续道:“那我们请他讲讲,他是怎么做到的好不好?” 孩子们齐声道:“好!” 白洛鼓起掌来,孩子们也欢呼着加入。我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也开心地鼓起掌来。 面对白洛鼓励的眼神和大家期待的目光,刚才还一脸羞愧的二十五,如今满脸通红,是被认可的激动和喜悦。 二十五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向白洛和众人一礼,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按照洛哥哥所讲的勤加练习,从最小的蚂蚁飞蛾开始,一点点练习更大的。昨日我已经能如意变幻金鳞鱼了,不知今日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说到后面,二十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白洛笑起来:“你真的不知道?” 二十五羞愧地低下头,不自觉的摸了摸手臂:“昨日,我偷偷去看了蠃鱼……” 白洛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在等他自己承认。 白洛走到二十五身前,温声道:“被咬了吧?” 二十五惊讶地抬头:“洛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白洛看向众人:“有没有人帮我回答?”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为何。 白洛笑着朝我看来:“清歌,你见多识广,这个肯定瞒不过你。” 我一笑,朝白洛和众人一礼:“我虽未正经学过幻物,但从刚才发生的事和大家的说法来看,幻物的要点应当是:一、熟练口诀,施法准确;二、对所幻之物观察入微,了如指掌;三、精力集中,心思专一;四、灵力足够幻出此物。根据二十五的表现和说法推测,他应当是第二点和第三点出了问题,从他变幻的蠃鱼立马攻击人和过于密集的牙齿来看,二十五应当是对蠃鱼的这一项特点记忆尤甚,尤其是这牙齿一定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但身后和腹部却观察不深,说明他见到蠃鱼的时候并未来得及好好观察,就到了追咬他的一幕。而他又说昨日能如意变幻金鳞鱼,说明他早已对金鳞鱼了如指掌,但为什么会突然变错呢?大概就是蠃鱼追咬他的一幕刚刚过去,还心有余悸。刚才,他承认偷看蠃鱼的时候,不自觉地摸手臂,而我看他手臂的那处微微鼓起,想必是塞了何物,如此推测,便很可能是受伤包扎了。” 白洛鼓起掌来:“厉害,不愧是白逸看上的人!”孩子们笑作一团。 我:“……” 我已经跟白洛解释好多次了,真的是懒得解释了。我一边朝二十五走去,一边道:“快看看他的伤,想必没敢告诉阿爹阿娘。” 白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回身挽起二十五的胳膊,果然用绷带不规整地缠着。白洛轻轻解开绷带,胡乱敷着的草药散落一地,露出一个三指宽的血红伤口。 白洛道:“小家伙,还挺能忍啊。” 第83页 白洛单手对准二十五的伤口,给他输了些灵力,血红的伤口渐渐结痂。他又朝伤口里倒了些药,然后用手轻轻一覆,一片蓝色的莲花瓣便将二十五的伤口卷起包扎好了。 二十五愧疚道:“谢谢洛哥哥。” 白洛将二十五的袖子放下,刮了刮二十五的鼻梁道:“小家伙,你要真谢我,就别再偷偷去干危险的事。你这次是运气好,才受了这么一点小伤,要是运气不好,你就会被拖下水去,吃得连脚趾头都不剩。” 白洛边说,边故意做出可怕的模样,吓得孩子们都有些紧张。 白洛对众人的反应还算满意,这才起身继续道:“所以啊,以后去危险的地方一定要叫上阿爹阿娘或是夫子,还有变幻这种危险的东西,也要身边有厉害的人照看才可以,知道吗?” 孩子们恭敬答道:“知道了,洛哥哥。” 白洛满意地点点头:“二十五、二十六,今天你们俩检查大家幻物的情况,一会儿报给我。” 二十五、二十六恭敬答道:“是,洛哥哥。” 白洛安排完,笑着朝我走来:“清歌,咱们先歇会儿。” 我不禁讶道:“歇?”他不是刚来么? 白洛打着哈欠,在一旁的石头上躺下:“起得太早了,有些困。你刚才分析得很漂亮,要不要考虑开一门分析的课程?” “我?开课?” 白洛笑道:“还没当过夫子吧,是不是很兴奋?” 我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刚才就是随口说说,教不了大家的。” “别妄自菲薄啊!我猜测二十五受伤,那是我知道昨日有孩子被蠃鱼咬了,但你是实打实从细节分析出来的。你这要是随口说说,我这夫子还咋当啊?” “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被坑的次数多了,比大家多观察多想想而已,开课是真不行。”这么多年来,我做事一向胸有成竹信心满满,但白洛突然让我教授大家,让我第一次有了自己不行的想法。 白洛看了看我,坐起身来:“年轻人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我:“……白洛,还是等我先做好学子吧。” 白洛看着我,突然凑近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被白洛问得一头雾水,忙问道:“你指哪方面?” 白洛道:“白逸的事我全都清楚,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有一件事特别想问,于是便凑近了问道:“问什么都可以?” “当然。” “白仙的原身是什么?” 白洛将我打量了一番,笑得奇怪:“这种脱衣似的问题,你是不是去问他更好?” 我忍不住呛咳起来,原本想知道白逸的原身,只是为了确认他确实没可能是小白,倒是忘了问人原身是不太合礼的。 见我涨红了脸,白洛笑道:“不过既然是你问,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白洛都说这是“脱衣似”的问题了,我要继续听的话,岂不是变成想听那什么的模样了。我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白洛却不依不饶:“没关系,反正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其实是……” 我赶紧打断白洛:“我还有别的问题!” 听我这么说,白洛才停下来看着我,问道:“你说?” “白仙在曳云阁和通天宫的那场大战中,是不是受了重伤?” 白洛笑眯眯看过来,问道:“你关心他?” “不是我问你吗?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这个问题需要你先回答我,我才能告诉你。” 为了不继续加深误会,我只好道:“那我问另一个问题……他前几天都在哪儿?” 白洛砸吧着嘴道:“清歌啊,在乎就要说出来,你这些话直接问他岂不更好?” “白洛,你是误会了,不是你想得那样。” 白洛却道:“年轻人不要害羞嘛,你害羞他也害羞,岂不是要错过了……” 我:“……” “洛哥哥,我们检查完了。”是二十五和二十六过来了。 看白洛这模样,怕是也问不出什么。大概确实是我多想了,白逸怎么可能会是小白呢!我甩了甩头,打算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接下来,白洛并没有直接教我口诀,而是让孩子们自告奋勇,教我他们学过的内容,若有不妥之处,也是孩子们先互相纠正,若还有问题,白洛才会细细再讲一遍。他这种看似很懒的方法,却完全调动了孩子们的积极性,让孩子们学得更有劲,也记得更熟了。而我因为见过的东西多,养成了事事观察入微的习惯,便与孩子们互相帮助,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日落十分,我已经将幻物学透,差的就是提升灵力,提高维持变幻之物的时间和变幻更大更厉害的物了。 散学之前,白洛教了我们召唤之术,即用口诀召唤你想要召唤的东西,让它随着你的心意而动。这第一步召唤的当然是个死物,教完口诀和捻决手势后,白洛便悠哉悠哉去准备晚饭的食材了。 想着这段时间我在这里白吃白住还白学,忙提出跟白洛去打下手。白洛看了看我,笑道:“你若真想替我分担,不如晚上替我给白逸送饭食去。” 我心中一紧,但还是笑着应道:“没问题。” 众人相继离去,我见天色未黑,便准备把白洛刚教的召唤之术练一练。这个法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最重要的就两点:意念要强,灵力要够。对于现阶段的学习,我这两点都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便将四下的石头、枯枝都召唤了一遍。一开始力道还有些稳,准确度也差一些,但我毕竟活了三千多年了,这点小法术还是掌握得很快。 第84页 天幕暗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将召唤之力练习得差不多了,现在跟变幻之术一样,差的就是提升灵力,召唤更厉害的东西。 第46章 、美背新伤 我虽和白逸住在同一个院子,但除了双彩虹那日,我已经两日没见到他了。因为下午答应过白洛,晚饭时间我便端了饭食给白逸送去。 此时明月当空,月色朦胧。白逸的房间里烛光摇曳,我抬手敲响了房门。 “进。” 我端着饭食推开房门,白逸并未在外间,以刚才他回话的声音来看,他应该在里间。我将饭食放在桌上,便听得他的声音道:“你新制的药很不错,今日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来帮我擦一擦吧。” 伤?白逸也有伤?我心中紧张,又开始怀疑他是小白。我悄悄往里屋望了望,只见床榻之上,白逸正背对我坐着,此时的他轻缓衣带,如雪的衣衫从他的肩头滑落,露出结实且线条优美的背部。这背部虽美,却交错着几处还未痊愈的伤痕。 我曾经女扮男装过好多年,这男子的背部也算是见过好多回,但不知怎的,一见白逸这模样,就忍不住脸颊热了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再看。我正想着还是告辞了,却听得他道:“别找了,药在床头。” 我脚步顿了顿,清歌啊清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不就是擦个药嘛,你跑什么跑?反正他这会儿把我当成白洛了,我正好趁机好好看看这伤,看他是不是小白。 这般想着,我便放松了下来,大大方方朝里间走去。然而,离白逸越来越近,我的心还是不可控制地猛跳了起来。待我走到他身后时,我已觉得连呼吸都有些紧张。我不免有些懊恼,好像遇见白逸后,自己就变了个人,以前逃命也没见自己这么紧张过啊。 走到白逸身后时,我才发现他手中捧着一本书,正看得认真。我默默松下一口气,要是我动作快,他应当不会发现是我。 我尽力让自己的动作自然些,拿过床头的蓝色药瓶在他背后的榻边坐下。他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几处长痕还有些明显。透过干巴巴的结痂,可以看见里面已经长出粉色的新肉,落在莹白的肌肤上,竟有些……好看。 我甩了甩头让自己回回神,将药瓶打开,用无名指蘸取些许药膏,一边轻轻涂抹在他的伤口上,一边凑近细看这伤痕跟小白身上的像不像。我记得,小白的背部有一条特别长的伤痕,按照幻化人的比例来看,应该也是很长了……如今白逸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但能看到背上确实有一条隐约的疤痕,从肩部一直延伸到下…… “清歌……” 白逸突然叫我的名字,惊得我手一顿,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却听得他继续说道:“……这两日学得怎么样?” 我默默松下一口气,原来没发现是我。但我这么不说话也不好吧,于是便拍了拍的衣衫,示意他再把衣衫往下褪一点。白逸似乎没有疑心,配合地将衣服往下放了放。因为这处伤痕几乎痊愈,屋内烛光又有些昏暗,为了看得仔细些,我只得凑近。 那处伤痕穿过背部一直往下,却弧度优美地拐向腰侧,好像跟小白的不太像啊……我一边擦着药,一边想着难道他果真不是小白,却没注意这副身躯已经转了个,而我的脸,已经快要贴上他的腰际…… “你,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的声音不似平时那般清澈如玉,有些沉也有些闷,我心中一惊,忙抬起头来。不出所料,白逸此刻正看着我,而我的脸也腾得一下烧了起来。 这种尴尬的感觉似乎还从未有过,但好在我这许多年遇到过不少事,应变还算可以,于是虽然还红着脸,却也尽力自如道:“白洛差我来给白仙送晚饭,您让我进来擦药,我就来了。” 说话间我还摇了摇左手上的药瓶和蘸了药的右手,示意我真不是别有所图。 白逸却道:“男女有别,以后,莫要随意给男子擦药。”说话间,白逸将褪落的衣衫拉起。 我将药瓶一放,也道:“以后,也请白仙莫要随意让人擦药。” 面对我的反唇相讥,白逸却突然笑了笑:“你知道我叫的不是你,你为何要来?” 他这般模样,说得好像我想占他便宜似的,我也不恼,只道:“没想到堂堂白仙也会受伤,我自是要来看看是什么伤。” 白逸的笑容更深,看着我道:“要是伤在别处呢?” “别处……”话说到一半,我的脸再次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这人……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那个清清冷冷的白仙呢?他该不会是矜羽幻化的吧?但这端端正正,坐如钟、站如松的仪态,却是矜羽那个站着就想倚着,倚着就想躺着的人装不出来的。 见我卡住,白逸的笑容更深,我心念一转,若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于是便假装关心地一边去拿药瓶,一边道:“还有哪里伤了,我再帮你擦擦。” 说话间,我就作势去拉白逸的衣服。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他忙笑容一敛抓住我的手腕。我不防他会拉我,竟控制不住朝他怀里跌去。 我落在了白逸的怀里,好似一瞬间时间停滞了,我们四目相对、呼吸相闻。我看见他那幽美的眸子里映着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容,不知是他身上淡淡的清莲香味太过醉人,还是这昏黄的烛火将一切都染上了柔和的光晕,我竟觉得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我亦感到一股温柔从我的心底慢慢滋长。 第85页 有风从外间吹来,烛火跳了两跳,我的灵台猛地清明过来,忙从白逸怀里起身,拱手道:“抱歉。” 白逸理了理衣袍,语气淡淡道:“回去用饭吧。” 我将药瓶一放,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回去后满脑子都是给白逸擦药和落入他怀抱的画面,怎么挥都挥不去,完全没意识到白逸未发现我不是白洛是有些蹊跷的。其实以他那般高深的法力,从我进院子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我是谁了。而那背部的伤痕,他也可以随意变幻,轻而易举瞒过我的眼睛…… 第47章 、火海破阶 第三日的搏斗是由红雨教授,依旧是和不同孩子们的“三阶段”训练,第一阶段:斗牛;第二阶段:搏虎;第三阶段:猎鹰。但红雨不讲身法也不讲技巧,只要打过就算数,而她,只是在孩子们败或赢的时候,问一些问题,给大家启发。孩子们因为原身不同,擅长的搏斗方式自然也不同,她这样引导,正好激发了大家的潜能。 我一个搏命实战了三千多年的妖,对这一课倒是得心应手得很,想我十五年前就从五尾狰的口中拔牙了,这斗牛、搏虎就跟闹着玩儿似的,看得红雨直呼她应该跟我学习。算上红雨给孩子们讲解我的搏斗技巧,我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斗牛和搏虎搞定。我心情大好,想必今日就能完结这门课程,却听红雨道:“姑娘,这猎鹰怕是难了。” “为何?”我不禁问道,她刚才不是还夸赞我么? “猎鹰不只是搏,更重要的是将御风、法术和搏斗融汇运用,姑娘要先通过前两课才能学习猎鹰。” 虽然我自信不会御风也能有办法猎鹰,但想着前两课没通过,白逸也不会带我出去,所以今日猎不猎鹰也不重要了。我思量片刻,向红雨问道:“红雨姐姐,那我今日接下来的时间可否自行安排?” 红雨笑道:“当然啦,你想干嘛就干嘛。” 我朝红雨一笑,告辞前往训练踏浪的地方。 今日,孩子们都在学习搏斗,踏浪处并无其他人。此时阳光正好,穿越层层仙雾照下来毫无灼人之感,反倒带着点朦胧迷人的味道。此处碧水盈盈,荷花点点,微风吹过,荷香袅袅。 我面对着碧水,突然想换个方式。我向来亲近水,但青叶她们却是从小怕水。会不会我应该反着练习呢,比如,我不是放松,而是紧张,像在逃命一样紧张。 我打算按自己的想法试试。 我想象这水里有蠃鱼,若掉下去就会被吃掉。而我身后追着一只大妖怪,只有莲叶这一条路可走。 我提足一口气,猛地朝对岸冲去,这种逃命的紧张感让我的动作更加协调迅速,我感觉自己健步如飞,一一踏过莲叶。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掉入水中。 我喘着气从水里冒出头来,数了数踏过的莲叶,足足有十五片。我大喜笑出声,我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练习方法了!照这个速度练下去,应当傍晚就能踏过一半了。 我开心地游回岸边,继续按着自己的方法练习。但一连练了三个时辰,我才踏过二十来片,似乎就不再长进了。我又陷入了苦恼,每每快到二十片时,就感觉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莫非是我身体不够好?可这些年来四处逃命,我实在觉得自己已经练出一副铁打的身躯了。而那种想象遇险的感觉,也让我有些疲倦。 我大口呼吸着,安慰自己不可急躁,还是多琢磨琢磨缘由。我回到岸边,找了处阳光照耀的石头坐下,思索着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身后热浪滚滚,传来哭喊声和厮杀声。我大惊回头,只见身后的十里云莲已然是一片火海,隐约可见无数人影与重明鸟影和通天宫的人战作一团。来不及多想,我拔腿便朝火海的方向冲去,满脑子都是那些可爱的孩子们和数日对我友善照顾的众人。烈火却顺风而来,噌噌几下就蔓延到了我的面前,逼得我只得反身逃跑。烈火来势凶猛,不仅将我身后的植株都点燃,连碧水里也燃烧了起来。 四面八方都是熊熊而来的烈火,几乎堵住了我的所有生路。我心念电转,快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火势的情况,目之所极处,只有对岸隔着一片无植株的水域,不会烧起来。若能过去,我就还有一线生机。我的面前只有碧水中的火势稍弱,挺立的荷花因高出碧水很多,好多都还未烧然,而碧水中火势蔓延的速度也比岸上缓慢,不远处还有一处未被火海淹没。我来不及多想,快速跃上一块石头,脚下用力一点,朝几处还未完全燃烧的荷花跃去。身下烈烈火海,唯有几株半燃的荷花能借力。 为了躲开水中烈火,踏足零落各处未燃的荷花,我的身体被迫在空中做出了无数个挑战极限的动作。但每每脚尖刚触及荷花,便感觉脚下一松,火势蔓延太快,它的茎已被烧断了,因此,我每踏一朵花,它便即刻折了花头落入火海。为了不葬身火海,我不得不更加快速地变换着身姿。 离对岸还有一半的路程,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我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加上烈火炙烤,我亦变得心浮气躁。向前已经越来越难了,好几次都差点跟着断了的花头落入火海,但每每又快速跃至另一处花头。我大口呼吸着,感觉身体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我有种预感,怕是这一次逃不掉了。 我用尽全力跃向另一个花头,却再也没有丝毫力气跃向另一处了。花头折断掉落,我的身体也不可控制地朝火海跌去,炙烤的灼热瞬间将我吞没…… 第86页 死亡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当你有路可逃的时候,你畏惧它到了极点,然而当你不得不接受它时,你却发现,它其实没那么可怕。不过是猛地一疼,然后失去所有知觉罢了。 “刺啦”一声,我的衣裙燃烧了起来。那种触及肌肤的灼痛,让我猛地想起十年前被姬文轩设局抛入炼丹炉的一幕,那种被欺骗、被玩弄、被辜负的恨意猛地席卷我身体的每一处。这么多年来,我虽早已不再去想那件事,但那段过往却在我的心底留下了深深的伤痕,像一个解不开的结,在此刻将我吞噬,我深埋心底的痛楚也像被无限放大,汹涌地翻腾了起来。我眼中恨意一闪,为何面对这世间对我的种种伤害,我都必须接受?不,我绝不接受! 我心中一股大力涌出,灌满四肢百骸,奔腾呼啸。我像是瞬间变得无所畏惧,单手一拍坠落半空的花头,一个旋身便跃了起来。这一刻,我的心若海般深广,汹涌又平静,竟生出一种气吞山河的气概,经脉里灵力涌动穿行,将我这些年所吸纳的灵力全部化为己用了。 我的五识变得更加敏锐,身体也变得轻灵起来,借着几株半燃的荷花和干卷的荷叶,我如一尾燕般在火海中辗转腾挪,轻盈且迅速地朝对岸奔去。 在火舌漫卷我身下的瞬间,我踩住了最后一朵细弱的花苞,用足全身力气朝对岸跃去。身后传来烈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头发烧焦的臭味,但我的脚已经落在了对岸细软的草地上。 我半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着,鼻尖焦糊的臭味已经淡去,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身体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感受着身体里涌动的力量,我知道,我突破了!不是突破踏浪,是突破我已停留了快两千年的曦暮,正式进入茂初了! 第48章 、情不自禁 巨大的喜悦从心底开出花来,就在我欢呼雀跃的瞬间,我突然想起了身后的火海。 我难过地回头,却见四下一片清朗、荷花聘婷,依旧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景象,哪有什么火海!哪有什么惨状!我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回头看自己的衣摆,除了有些水渍,又哪有被烧灼的痕迹! 可我刚才的感受,明明那么真切啊! “恭喜。” 清雅纯澈的声音从荷花深处传来,我循声望去,只见一叶小舟分花而来,桥头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人,他身材颀长、风姿卓然,手中一支莹润的玉笛,在宽大的衣袖下若隐若现。清荷十里,竟不及他唇边的一抹浅笑。 我一时间心神激荡,原来刚才的一切,是白逸为了助我练习踏浪,做出的幻境。虽然他是法力高强的仙,但要做出刚才那般逼真且壮大的幻境,一定会耗费很多很多灵力,而他身上还有伤…… 突破的喜悦还未平息,我的胸中又喷薄出一股热流,那是我近来一直压抑,却在此刻决堤的东西。我知道,那不仅仅是感动…… “回去吗?”见我没说话,白逸出声问道。 我感觉喉头被卡住,已然说不出话来。直接一个起跃,朝水中的白逸行去。进入茂初的我只觉身轻如燕、身随心转,此时脚尖点在碧水和莲叶间,真如蜻蜓点水般在水中起起落落。 感受着身体发生的巨变,我的眼眶开始酸涩,若不是他暗中全力相助,我又如何知道自己还有这般潜力,还能提前突破曦暮。这许多年来,我也遇到过对我好的人,像小虾米、像令秋、像云祁,可是这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纵身跃向船头,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自从进入乐灵谷后,每了解他多一点,就越发控制不住内心强烈的情感。我知道,我已经开始变得不理智,变得冲动鲁莽。可是这感觉太过激烈,与面对姬文轩时的那种平淡、依赖不同。我想要见到他,想要与他说话,想要知道他的心意,想要像现在这样紧紧抱着他。我知道,我大概因为刚突破有些太过激动,可我不想再控制内心的情感、不想再假装对一切都无动于衷,因为我经历过太多次变故、太多次生死危局,我不想某一日带着遗憾离开。 这一刻,是爱,是传说中淹没一切理智、强烈到无法隐藏、柔化一切坚硬外壳的爱! 我紧紧抱着白逸,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和强有力的心跳,还有这微风的吹拂和他身上淡淡的清莲香味。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夕阳也这般温暖,原来这荷香里还透着一股温柔的甜意,比我吃过的最甜的蜜都让人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白逸的一只手轻轻覆上了我的肩,我感觉到衣衫慢慢变干了。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柔声道:“你做得很好。” 一刹那,我的心里开满了五彩斑斓的花朵,春光融融、柳逸蝶舞。我开心地用头蹭了蹭他的胸膛,像还未幻化人形时那般亲昵着,像个喜欢撒娇的孩子。 原来,撒娇是这个感觉,原来,我是会撒娇的。 我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却没发现白逸身体僵了僵,半晌听得他哑声道:“你,清楚我是谁?” 我愣了愣,一股寒意瞬间掠进心底,盛放的花朵骤然闭合。 我恢复了理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地过火。刚才只一厢情愿表达自己的感受,竟忘了我与他身份地位悬殊。 他是万众景仰、高高在上的仙,而我不过是灵力低微只会逃命的小妖,有哪一点会让他喜欢呢? 第87页 他对我所有的照顾和帮助,都只因为我是云祁的徒弟罢了。 我尴尬地松开手,抱歉道:“不好意思,没站稳。” 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抱了这么久还撒娇蹭了胸口,不能说是船在晃吧?想到此处,我才意识到,我刚才在船头抱他,应该是会翻船才对,但从始至终,我都未曾感觉船身震动一下。我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船尾,玉笛正立在那儿呢。就像被第三个人看见了窘样一般,我的脸腾得烧了起来。 白逸侧身挡住我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没站稳?”那表情显然就是:“且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胡话来。” 我故作轻松地哈哈一笑,向白逸一礼道:“没想到白仙会助我突破,一时激动过头了,白仙莫要见怪才是。” 白逸看了看我:“你激动的方式倒挺别致。” 见他的眼神里透出几分揶揄,我赶紧补充道:“刚突破,还有些掌握不好力道,幸好白仙岿然未动,不然我就连累您掉水里了。 白逸挑了挑眉:“你刚才蹭那两下,是什么意思?” 白逸说着,还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我好不容易凉下去的面颊,腾得一下又烧了起来。 白逸嘴角的笑意更深,转身朝船中走去,他随手一挥,船中低矮的案几上便多了几碟小菜、一壶酒和两只玉杯。 白逸施施然在案几的对面坐下,一边斟酒,一边道:“白洛新做的菜肴,来尝尝。” 我这才想起今天一直顾着练习踏浪,午饭还未曾用。此时一见满桌菜肴,肚子便十分应景地响了起来。我三步并做两步,快步到案几旁坐下,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白逸慢悠悠道:“味道还不错吧?” 我边吃边点头:“嗯……” “你喜欢吃鱼?” “嗯……” “你刚才是在撒娇?” “嗯……” !!! 意识到自己回了什么后,我的动作僵了僵,赶紧辩解道:“不不不,我怎么可能会撒娇,那是我刚学会踏浪,在水里转了太多圈有些头晕,所以晃晃头、清醒清醒。” 白逸嘴角噙了一抹笑,自顾自饮起酒来。 我见他没有再问的意思,便大起胆子继续吃起来。没想到这人看着端雅清肃,竟也玩给人设话套的把戏,我不由得挑了挑眉。 此时夕阳斜照,给整个乐灵谷都染上了温柔的暖光。小舟无人撑,随着徐来的清风在荷花间慢悠悠穿行,我吃得狼吞虎咽,他喝得清雅绝伦…… 第49章 、是个意外 这一天我练得很累,但这一晚,我却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抱住白逸的那一幕和小舟上他独酌浅笑的模样。我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头:清歌啊清歌,你想什么呢!他是高高在上的仙,你是低低在下的小妖,现在连命都随时会丢,居然还有心思想什么男欢女爱,有时间还是想想茂阶该怎么修炼吧! 可情爱这个东西很奇怪,一旦迸发出来,就再也压不回去,我用尽了办法,也没法让自己入睡。眼见月落星沉,天就要亮了,我只好咬咬牙,变出一块石头来,将自己拍晕了过去。 天地,终于安静了…… 第二日醒来,发现额头被拍了个大包,我只得换个发髻,将包挡了挡。一番收拾停当,却发现去恒学快迟了,只好急匆匆一路踏浪奔跃,向恒学行去。最后,时辰倒是没误,只是那挡包的头发已然飘飘于侧了。此时,一众孩子们正好奇地看着我头上的大包,想问又不问的,看得我甚是奇怪。 见白洛和青叶过来,我赶紧将头发理下来,挡住那处包。 白洛一改往日哈欠连天的模样,兴冲冲地到了我跟前,一边恭贺我突破曦暮,一边埋怨白逸昨夜不让他来给我道喜,搞得他只好破天荒起个大早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多谢多谢,不用这么麻烦的。” 白洛满脸笑容:“不麻烦、不麻烦。还得教你法术呢!” 我疑惑道:“今日不是学御风么?” 青叶在一旁捂嘴笑起来,白洛干咳了两声,笑道:“哈哈哈,我得先教你借力和移形,你才能学御风。” 白洛说着,示意我跟他去另一处。 我这一转身,白洛疑惑地盯上了我的头,忙问道:“你头上怎么这么大个包?” 孩子们低低笑起来,一个小男孩脆生生道:“昨日黄昏,我们看见清歌姐姐撞在白仙怀里了。” 我:“……” 小男孩说完,大家都朝我看来,白洛表情更是一半高兴,一半探究。我面不改色道:“是个意外,是个意外。” 说话间,我已经朝白洛刚才的方向溜了。 走到一半,我心中微微有些汗颜,这么多年来,我清歌什么场面没见过啊,居然被一群小孩吓跑了?但一想到昨日抱白逸的情形被孩子们看见了,脚下便溜得更快了。 白洛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来,想必是跟小孩子们将昨日看见的情形了解了个透彻。按他们说话的风格来看,估摸着被添了很多油加了很多醋。独自呆着的这一会儿,我已经冷静下来,白洛过来的时候,我便将昨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了,当然是把主动抱换成没站稳的版本。 白洛听完直道原是如此,面上却仍旧喜滋滋的,教我法术的时候,一个劲地瞅我头上的包,笑得嘴都没合拢过。 第88页 半晌突然问道:“白逸那家伙的胸膛有这么硬?” 我:“……我这头看起来有这么脆弱?” “那你是怎么回事,磕得这么狠?” “我……哈哈,梦里打架,掉床下了。” 白洛探寻地看了看我,才道:“我们继续,我们继续……” 白洛说着又认真教我练起法术来。 借力和移形本是曦阶所学的法术,如今我在法力上已经突破,加上我记忆力超群,学起来自然很快,午饭时分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后面的便是自己强化和熟练运用了。 回去用饭的路上,白洛给我讲了讲后面的安排。 原来,乐灵谷里有个规矩,不论是人还是妖,只有法力突破曦暮、通过六界阵的才有资格跟随白逸或白洛出谷。所谓六界阵,就是将六界的基本特点集于一个阵法,只有一关关闯过,才算过关。 白逸每月初都会出谷办事,上一月通过的人便可以下月初随行。而在出行前,大家会以恒学的名义为首次出谷的谷民举办一个出谷礼。 这出谷礼分两个部分,一是闯过六界阵,将恒学所学用于实际。二是由白逸代表恒学,送给闯阵成功者一件护身的法器。 这么多年来,还未有人在学完恒学课程前突破曦暮,所以我现在除了学完基础课程之外,还要另花时间学习其他的。 原来白逸说的要我赢过所有的孩子们,便是说的这六界阵么?我算了算课程,问道:“这么算下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闯六界阵?” “起码得……两年吧……” “两年???” “啊哈哈,你的速度比较快,一年也行……” 见白洛笑得奇怪,我总感觉他是故意的,便不慌不忙道:“没关系,我不算谷中人,说不定又是个例外呢!” 白洛笑笑,不置可否,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憋着什么坏主意。 果然,接下来的每一日,白逸的饭食都让我送了。好吧,吃别人的、住别人的、用别人的、学别人的,总得出点劳力,只不过我如今对白逸生出了些别样的想法,真真是每日见他又觉得高兴又觉得别扭。 这一日恒学休假,我终于能将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我在院子里练习近日所学,云祁收我为徒时赠予的簪子突然从怀中摔了出来,我捡起簪子细细擦净,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惆怅。我离开曳云阁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云祁现在过得怎么样? “今日我要去曳云阁一趟,你可想同行?” 白逸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前,此刻正看着我。 我惊喜站起来:“我能回去吗?” “你……很想回去?” “我只是想知道,小师父过得好不好……” “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如今流光镜未找回,还无法证明你的清白。” “所以,我只能悄悄看他一眼……” “嗯。” “那我还是不回去了,我讨厌无能为力的感觉,待我能证明清白,再回去找他吧。” “或许,他也在等你回去解释。” 我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白仙,小师父长这么大应该没有真正直面过欺骗,我若用没有证据的三言两语就让他相信我,对以后的他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这个世道太乱了,你们能护他千年,未必能护他万年,未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欺骗等着他呢。我也很希望他能永葆赤子之心,但这个世界啊,总有事要来找你,让你怎么躲都躲不掉。” 我叹息着,半晌突然听得白逸道:“这个世道,终有一天会变的。” 我心中一震,朝白逸看去,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只留给我一个上古尊神般的背影…… 第50章 、十月如梦 因我常年四处漂泊,恒学里的很多东西,我都有所耳闻或早已了然于胸,所以学起来十分迅速。不到十个月,我便学完了闯六界阵前需要学习的内容。 这十个月里,白逸带我去见了烈火莲,那株救治过我的依旧长势很旺,像是记得我般,还朝我点了点头。白逸见烈火莲们对我还算亲昵,便许我每月陪他来照料烈火莲一日。 因为在恒学学习的缘故,我和乐灵谷的孩子们打得火热,经常会在休课的时间给他们讲我以前遇到的事,有各界趣闻、也有四处逃命。终于有一日,白逸将我教授实战和分析的牌子挂进了恒学,面对孩子们期待和欢喜的眼神,我没有再推辞。我是一路死里逃生过来的,或许我的经验可以让他们在未来面对危局时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为了让孩子们更深切地感受到实战的危险,我向白洛申请能否做一个模拟外界乱世的阵法,白洛却惊了惊,笑道:“你又跟白逸想一块儿去了!他做那个六界阵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想法。” “六界阵不是很难吗?“ “所以啊,当你开课的时候,白逸已经着手做适合孩子们练习的阵法了。前日还跟我说,要是你问到实战阵法的事,就去轻羽林出出主意。” 轻羽林在乐灵谷的最深处,那里的树根深枝繁,像柳树般长着长长的花枝,花枝上满是一朵朵淡紫色的头状花序,盛开的时候有些像人界的合欢花。因其随风清扬,花盛如羽,被谷民们称作轻羽树。听孩子们说,这轻羽树的花在夜里还会发出微光,很是美丽,所以乐灵谷的年轻男女经常在此处约会。 第89页 我到轻羽林的时候已近傍晚,轻羽花未明将明,万花丛中,一人白衣胜雪正在忙碌着。 “小心!” 我脚刚要踩到一处,被白逸急忙叫停。 我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处好似有个陷进,我忙往旁边挪了挪。 “白仙,白洛让我过来搭把手。” 白逸的动作顿了一顿,才道:“你来是再合适不过了。” 白逸此话一出,我顿时明白自己又被白洛诓了,但现下也不好意思走,毕竟这里是针对我教授内容做的阵法。 “白仙,不知我该怎么做?” “你出主意,我施法。” “你确定?” “你怕我做不到?” “那白仙先把这片林子砍了吧!” 白逸愣了愣,没想到他也会有这种有点呆萌的表情,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白逸无奈一笑:“我以前当你年少老成,没想到你皮起来也不比孩子们差。” “大概是跟孩子们呆久了,被他们带歪了。” “我可听他们私底下叫你老大呢……” 我忙干笑道:“哈哈哈哈,年纪大可不就是老大嘛……” “过来帮忙了。” “好嘞!” 我绕过白逸施法的地方,几步蹦蹦跳跳到白逸身边。白逸见我一副孩子模样,只笑笑不说话。他带我将轻羽林看了一圈,又将里面动植物的特点给我讲了一番,我们才开始讨论危险的设计。我结合多年所历和孩子们的优缺点,提出了好些想法。白逸一边同我讨论着,一边施法将我们的设想变为现实。 直忙到第二日曙色将明,我们才将轻羽林里的一切布置妥当。 在各项法术的加持下,轻羽林变得更美,也变得危机四伏起来。看着我们一起完成的各处设计,我的心里又甜又喜,几步跃上一棵巨大的轻羽树。头顶蒙蒙仙雾中晨光将落,脚下轻羽紫光微微,一时间让我恍然如在梦中。 “好大的轻羽果啊!” 我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紫色的大果,忙几步跃了过去,却在刚摘到轻羽果的时候脚下一滑,朝树下跌了去。 这点高度对我来说小意思,我正要唤出紫云剑借点力,却感觉腰上一紧,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抬头看去,衣袂翻飞间,那人一向清冷的眉眼透着些许温柔,竟让我有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脚落地的瞬间,我又恢复了清明,忙将手中的轻羽果往白逸身前一递:“白仙,果子给你吃!” “你吃吧。” 我将轻羽果拿回擦了擦,用灵力一劈两半,将其中一半重新递给他:“那我们一人一半。” 白逸看着果子愣了愣,突然嘴角一弯,将果子接过咬了一口。 我也喜滋滋咬了一口,香甜爽口,肉厚汁多,绝对是上品! “白仙,这轻羽果真好吃!” “你可知分食这轻羽果是什么意思?” “嗯?”我只听到白逸在嘀咕什么,却是没听清楚。 白逸淡淡一笑:“没事,你喜欢,就多摘些吧。” 得了白逸的准许,我开心地将外衫一脱做出个包袱模样,再次跃上树摘起轻羽果来。 白逸好似闲着无聊,突然将玉笛拿出来吹奏。笛声悠扬,带着几分欢悦和期盼,然偶有婉转低回,竟是几分愁肠百转的意思。 我回头看向树下的白逸,心情也随着笛声此起彼伏,不知此刻的他在想什么,也不知我还能这样呆在他身边多久。 和白逸一道回梓院的时候,我本打算将轻羽果分给白洛等人,白逸却突然将我包袱里一半的轻羽果拿了去,说要是不想被白洛乱传话,就别把轻羽果分给别人。我心中虽疑惑,却还是照办了。早饭时分,我试探地向青叶问了问关于轻羽果的事,才知乐灵谷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只有情投意合的男女才会分食轻羽果。所以轻羽果味道虽好,却很少有人常去摘了吃。 居然有这层意思,那白逸怎么……一定是见我不知缘由,所以没跟我这个外来人计较。 青叶走后,我便将门窗关好,一个人红着脸把剩下的轻羽果全吃了,结果,拉了一晚上肚子…… 我真是差点被自己蠢哭了,话本里说陷入情爱的男女都会变成傻子,我真真是深有体会!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变蠢,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故意躲着白逸,连每日给他送饭食的活都各种跟白洛打赌,赢了就借口要加紧修炼,脚底抹油溜得老快。而白逸那边也突然要闭关修炼,整日都在乐灵谷一角的龙盘山,鲜少出来。 十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将恒学所授学完,赢过了所有孩子。接下来,就该闯六界阵了。 第51章 、闯六界阵1 闯六界阵这一日,绮荷台外挤满了各色乐灵谷的生灵,听他们的意思,今日来观阵的比往日多了好几倍。我想了想也不算意外,毕竟刚进乐灵谷就造成了轰动,加之恒学又从未收过如我年岁这般大的学子,更未有过十月之内学完所有课程的人,他们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白仙到!” 喧闹的众人安静下来,朝白逸一礼:“恭迎白仙!” 我亦随众,向他一礼。 今日的他依旧一身白衣,但衣摆处很难得的用红线绣了若木花。他行止间,若木花轻轻摇曳、若隐若现,衬得他容色比往日更明艳、也更柔和。 第90页 白逸走到主座,转身一挥衣袖,淡淡道:“诸位请坐。” 他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气势。 待众人落座后,白逸才看了我一眼。随后,他便衣袖一挥,在绮莲台上幻出一个六色交织的阵法来。 白洛站在白逸下首,高声道:“清歌,你虽不在乐灵谷长大,但你入了恒学,我们便当你是乐灵谷的人。依谷中规矩,你要闯过六界阵,才能出谷。” 白洛这番话,让我心里生出一股暖意,当初是白逸让我入的恒学,所以,他早就把我当成乐灵谷的人了吗? 虽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我还是微微侧目,朝白逸望去。他的目光落在别处,依旧是一副端雅清肃的模样,或许,只是白洛故意这么说的吧。我能理解他那老母亲的心理,白逸数百年才带一个外人进谷,还是个……至少姿容上看起来还算不差的女子,他们误解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他们想要留下我。可白逸毕竟不是普通的男子,大概是不能以常理心揣度的吧。 虽然上次分食轻羽果的事,确实让我又生出一些妄念来,但后来他几乎一直在龙盘山后修炼,又让我将那一点点妄念冷了下去。 见我看他,白逸也朝我看来,我正要移开眼去,却听得他淡淡道:“你与以往的学子不同,除了神魔二界,其他四界都去过,所以,为你设的这六界阵,主要以神魔二界为主。此阵凶险更胜往常,若无力闯过,可以随时捻决退出,莫要强求。” “多谢。”我朝白逸和众人一礼,随即脚下轻轻一用力,朝六界阵飞身而去。 八个月前我就学会了御风,此刻,早已运用自如。 我眼前一黑复明,已然落入六界阵中。此处是一个集市,路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小贩的吆喝叫卖,是人界没错了。 这些年来,我待得最多的就是人界和妖界,人界虽是六界中力量最弱的,但他们智计百出,常能以弱胜强。而妖,虽个个力大无穷,却只会用拳头说话,对于计谋则是软肋。用妖族的力量压制对付弱小的人族,用人族的多谋对付只知蛮力的妖族,就是闯这两界最好的方法。所以,紫云剑还未拔出,我就轻轻松松过了人、妖二界。 我眼前的山峰急速下陷,一阵地动山摇般的眩晕后,我的眼前一片幽绿。不仅天是幽绿的,水是幽绿的,连所有行走的生灵,身上都散发着幽绿。这里是冥界,也叫鬼界,我曾见过一次,是在百年前的一个中元节,我意外走错了路,但那时候,并未走到这里边来。此时的我独自站在一只简陋的木制小船上,小船无人撑,正顺着幽绿的河水下行。河面很宽,细细看去,河水绿中带黑,里面漂浮着数不清的残破尸骨。 这应该就是忘川河了。关于这条河,我曾听过无数版本的传说,尤其是一些写情爱的话本,老爱拿它做点阴阳相隔的催泪文章。恒学里讲鬼界的夫子说,这河水里藏了无数水鬼,只要有活物经过,就会将其拉下分食,最终只剩下一堆残破的尸骨…… 突然,船下水流越来越急,竟将船搅动地旋转了起来。我朝船下一看,果然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水鬼,他们形色各异,都是一副贪婪嗜血的模样。 我看了看两岸,离得很远,若中间不能借力,以我现在的法力,根本飞不到岸边,说不定中间还会被水鬼拉下去。看来,这船还不能弃。 我伸手虚空一握,闪耀着紫色微茫的紫云剑便被我紧紧握在了手中。我将灵力灌注剑身,猛地朝水里一刺一划,船边水鬼哀嚎散开,船身也朝着我想要方向行去。但水鬼多如细鱼,群涌向另一边船身,差点将船拉翻过去。我眼疾手快,赶紧又用紫云剑在另一边一刺一滑,如此来回往复,将紫云剑既做杀鬼的利器,又作划船的韧桨。一番搏斗与维持,木制船身突然破出一条口子,幽绿的河水灌进来,我赶紧挪开了脚,因为这水,会烂活物的肉。我望了望岸边,离我能御风的最远距离还差许多,但是眼下情形,这船里是再也呆不下去,只能冒险试一下别的了。 我扯下一片衣角幻出一只小的飞鸟来,将它猛地往岸边的方向高高抛起。随即飞身而起,朝飞鸟的方向御风而行。我的灵力不高,幻出的这只飞鸟只能维持一小会儿,我必须在它变回原形之前借力。我飞身到一半,果然感觉力有不逮,见飞鸟过来,便脚尖一踩鸟背,一个翻身再起朝岸边飞去。 待双脚稳稳落在岸上,我才松了口气。夫子曾说,水鬼虽张牙舞爪,却无法离开忘川河水,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不能致远,便御风向上,像那日在白逸幻化的火海中借下落的花头之力一样,腾空再起。 我紧了紧手中的紫云剑,为随时会来的危险做好准备。一阵微风吹过,远处突然传来了无数风铃的脆响,叮叮当当,甚是美妙。风铃声中,还夹杂了女子娇媚且轻柔的低笑。细细听来,竟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十分耳熟。 对了,是浅陌!是那个害我耍我的魔人! 虽然知道此时是在六界阵中,我还是有些血冲脑门,大步朝那边行去。 前方笼罩在暗紫的微光中,越往前走,风铃声越来越清晰,浅陌的低笑也越来越柔,竟撩拨得我有些心痒痒的。我的脑中浮现出白逸的脸来,温柔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藕色的唇……我赶紧甩了甩头,让自己恢复清明。白逸曾说过,浅陌最擅长的就是惑人心神,看样子,是闯到魔界这一关了。 第91页 转过一个拐角,便见满天都交织着红色的丝线,丝线上坠着无数个形制不一的风铃,每一个风铃上又挂着小小的镜子。随着风铃的震动,镜子在空中转动,反射出角度不一的光来。 浅陌的声音散在各处,似乎是与风铃声一起传出,怎么也找不到踪影。娇柔的尾音一点点撩动我的心弦,我一边努力保持冷静,一边警惕地握紧紫云剑,计算着危机可能出现的方向和角度。一回头,却发现镜子上映出了两张我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容——我和白逸。而我们,居然……唇齿相交、吻在了一起! 第52章 、闯六界阵2 我脑中一嗡,又羞又怒,抬剑猛挥要将眼前的无数风铃斩碎。 然而,眼前的风铃虽碎,却还有更多的风铃,放眼望去,竟是满天小镜子上都是我和白逸亲吻的画面。这种小心隐藏的心事被人拿出来示人的感觉真的很糟,饶是我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八风不动地镇定,还是不可控制地被激怒了。我体力灵力翻涌,举着紫云剑就对满天风铃一阵狂砍,然而这风铃似乎无穷无尽…… 我越是怒火奔涌地四处狂砍,浅陌的娇笑声就越明显,还一个劲地说这镜子里都是我心里最想的事。 “去你大爷的,老娘最想的是成仙!” 我大口喘着气,一滴汗水滴落,我猛地清醒过来,想起自己不过是在闯六界阵中的魔界,对方要的就是我怒极失控、自乱阵脚。 我反手一划,将手臂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来。朱獳血能净化浊气,这里是为茂初设计的阵法,魔气不算重,几滴血落下,魔气便渐渐消散。我抬头望去,满天的风铃还在响着,但小镜子已经恢复了原貌,浅陌的娇笑声也没了。 我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刚才小镜子里的画面,白逸他们会不会看到。算了,看就看到了吧,反正都是魔族的幻术。 我拿了紫云剑朝前走,却在岔路口看到了一个闪过的黑影。那人并未朝我而来,也似乎是没看到我,自顾自朝另一个方向行去。他的身形很快,几乎看不清他究竟是何动作,便见他已经越来越远。居然是那个将我引到树林又嫁祸我的黑衣人! 难道魔界还没过吗?可是以他现在的身法,法力好像一点未打折扣,丝毫不像幻化出来的。 这可是害惨了我的人,即便他是假的,我也要跟上去看一看。那边的路我很熟,抄了几次近道便要将他追上。 黑衣人突然转过身来,他带着面具,却大笑起来。我见他笑,也故意大笑起来,比他笑得还要大声。 这么一来,他不笑了,见我笑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笑什么?” 他的声音似近似远、似真似幻、似笑似哭、似少年又似老人,浑然分不清究竟是何种模样,估计是怕我听出他是谁来。 我收了笑声,道:“我笑你可悲,空负高深修为,连办个小事还要偷鸡摸狗诬陷我这个小妖。” 黑衣人却明知故问:“人是你杀的,通天宫也是你勾结的,我何时诬陷过你?” 我也不怒,只笑道:“人前德高望重,人后卑鄙龌龊,演得很累吧?” 黑衣人身形一动,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单手捏住了我的脖子,沉声道:“找死!” 他的手很重,捏得我脖子生疼,几乎让我喘不过气起来。他的力量虽强,但看得出来身份是他的弱点,我一定是认识他的,而且听过他的声音,否则他不会在我面前把自己遮得这么严实。眼下,我要么找出他隐藏的痛点让他自乱,要么证明留着我对他更有利。 然而这两点,对我来说都很难,因为我对他的了解就这么多了,实在想不到要害在哪里。 见我不说话,黑衣人的手上加了力道,我的脸因痛苦变得有些扭曲,却吃力地笑了:“我猜对了?” 黑衣人突然张开手掌,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猛地咳嗽起来。 再抬起头来,却见眼前云海翻腾、霞光万丈,甚是熟悉。我惊讶回头,发现果然是在云隐殿,而我正一副女扮男装的模样,跪倒在清云小筑的亭子边。 山风吹拂,檐角挂着的“清云小筑”木牌正随风飘动。我鼻子一酸,热泪便灌满了眼眶。 “清歌,你干嘛呢?该练剑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朝下望去,云祁正负手站在殿中,一副少年人装宗师的模样。他的脸上挂着少年单纯明亮的笑容,山风吹动他的衣袂,他浑身都散发出掩不住的蓬勃之气。 我心中一痛,这样的云祁,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足尖一用力,飞身落在云祁的身前。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清澈明净,带着一丝疑惑,好奇地打量我,半晌才道:“咦,你什么时候学的御风,我怎么不知?” “云祁……” 我很想说很多,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喉头像被重物压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云祁有些不满道:“越来越没规矩了啊,叫师父!” 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了出来,这样的重逢,若是真的该有多好! 云祁见我哭了,又惊又慌,忙抬起袖子来帮我擦眼泪:“诶,怎么哭了……我就随口说说……” 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因为我知道他是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我好想他不要走,好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92页 云祁摸了摸我的头:“放心吧,师父会永远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云祁任由我抓着他的袖子,将我带往云隐殿里。 身后巨大的殿门门慢慢合上,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关门?” 云祁笑道:“傻瓜,这样坏人才不会进来啊!” 我的脑子陡然清醒,这应该就是仙界的关卡!门一关上,我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我松开了牵着云祁衣袖的手,朝殿门飞奔而去,任由云祁在我身后呼喊,我也没有回头。 殿门关上的一刻,我侧身冲了出去,在我回头望云祁的那一眼中,我看见了他微动的唇。他说:“你不要师父了吗?” “轰”地一声,殿门关上了。我看着高大雄伟的玉色殿门,泪如泉涌。 “小师父,等我。” 眼角的泪还在奔涌,我已经朝殿外走去。我知道,现在只剩下神界了,闯过神界,我就能出谷去寻流光镜。待一切真相大白,我就能回云隐殿去看云祁,然后站在他面前毫无愧色地说,我没有对不起曳云阁,更没有对不起他。 我坚定地朝前走着,步伐越来越快。眼前云雾散去,纯白中透着七彩的日光照耀下来。抬头望去,天空仙气流动,有些眼熟。 四面八方传来欢呼声,我警惕低头,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绮莲台上,原来,我已经出了六界阵。而这欢呼的,正是观阵的众人。 “清歌好样的!” “清歌姐姐最棒!” “姑娘太厉害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欢呼着,我却有些疑惑。 主座上的白逸飞身落在我的身边,温声道:“你过关了。” 我疑惑道:“神界呢?” “神界在万物,而万物……” 说话间,白逸牵起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胸口,柔声道:“在心底。” 白逸微微低下了头,他的目光深情而温柔,是我无数次梦到却从未真正见到的模样。 我的心有些慌乱,砰砰跳得厉害。 四目相对中目光缱绻,白逸突然低头吻了下来,我心中一惊,紫云剑已经将他穿身而过…… 第53章 、飞花清梦 这个白逸并不是真正的白逸,虽然他每一处都幻化得毫无破绽,但他身上的莲香却不似白逸身上的清新淡雅。 假白逸被紫云剑穿身而过的瞬间,他突然变成了一条莹亮的白绫,向我怒卷攻来。我忙跃身让开,拿紫云剑抵挡。但它的速度极快,竟每每在我还未完全出招时化解我的招数。加之它身形极软,我每次施在它身上的招数都被它轻易卸去力道。 几个回合下来,它几乎打得我毫无还击之力。 最后,它好像是玩够了与我打闹,突然卯足力气,化作一个莹亮的球形,将我包裹其中。任我用尽全身解数,也无法从中脱身。 渐渐地,我感觉呼吸困难,居然晕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梓院自己的屋里,而白逸正坐在一旁看书。 “白仙?” “今日神界的阵法出了些意外,那条白绫本不该出来的,过几日,你再闯一次吧。” 原来没过啊,我顿觉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起身凑到白逸身前,贴着他的身体细细闻了闻,是真白逸。 “你……在做什么?” 我抬起头来,发现白逸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忙解释道:“它今日幻化成你的样子出现,所以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那你……是闻味道辩别的?” 我的脸突然烧起来,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赶紧问出另一个在意的事:“六界阵里发生的一切,你们是不是都看见了? “你是想问魔界风铃的事吧?” 想到镜子里出现我与他亲吻的一幕,我的脸更烫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却听白逸道:“就像流光镜一样,镜子里出现的是闯阵之人最心底的秘密,我自然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听他这样说,我松了一口,却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那你……看得见吗?毕竟这阵法,是你做的。” “你好像很在意我有没有看见?” 我又羞又恼,只道:“白仙莫要跟我绕弯子了,这一点都不好玩。” 白逸突然嘴角一弯笑起来:“该不会与我有关吧?” 原来他也看不见啊!我顿时放下心来,故意道:“对啊,跟白仙你有关。” 刚才你逗我,现在我也来逗逗你。 “与我有关,是什么?” “你都说了是我心底的秘密了,那我当然是不能告诉旁人的。” “旁人?与我有关,我便不算旁人。” “你在里面,也就是个旁人。”我撒起谎来,那是绝对的脸不红心不跳。 白逸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道:“和云祁有关?” “啊?对!” “我会尽快安排你再次闯阵,云祁那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他已经过回正常生活了。” 不知为何,我好像感觉他的身上透出一股寒意来,我刚才说错什么了么?不过,知道云祁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白逸起身离去,我忙向他拱手一礼:“多谢白仙。” 一回头,我发现白逸把书落在了桌上,忙凑近看了看。 第93页 “《飞花清梦》,这看着也不像什么高深的东西啊……” 我正要拿起书来翻一翻,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抢在了我的前面。 “白仙?” “我回来拿书。” “这是什么书啊?名字还挺好听的。” “一些无聊的东西。” 白逸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远了。 我忍不住嘀咕一句:“无聊的东西……无聊你还看?” 后来我悄悄跟白洛打听了一下,知道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 “《飞花清梦》?那不是人界写情爱的话本么?你也看过?” “你说是写什么的?” “清歌,你怎么怪怪的?” “你确定《飞花清梦》是个写情爱的话本?” 白洛懒得再跟我说,大手一挥,我的眼前就凌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书阁,这也不像乐灵谷的书阁啊…… “《飞花清梦》……我找找啊…… “白洛,你这看的是谁家书阁啊?居然还能隔空取书。” “什么书阁,这是我的私人藏本!” “居然有这么多?你这都有什么书啊?” “嘘……” 白洛认真找着,突然疑惑道:“咦,怎么不见了?” “啧~~”我忍不住啧了一声,没想到这万众景仰、高高在上的白仙,不仅会看人界的情爱话本,居然还是偷偷看呐!啧啧啧~~ “清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在白洛眼神的探寻下,我忙转移话题道:“我听红雨说你有不少私人藏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啊,真是太厉害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朝白洛竖起大拇指。这个人我现在是了解了,只要一岔开话题夸他,他立马会忘记刚才在说什么事。 果然,白洛一听我这么说,立马高兴起来,给我一番价绍他有多少藏本。不过总共也不过两大类:一个是六界话本,一个是六界烹饪大全。 从白洛处回梓院时,我一个劲地笑不停,要是白洛知道他的《飞花清梦》在白逸手里,会是什么表情呢?哈哈哈哈…… 一个不小心,我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摸摸额头,发现撞上的正是白逸。 “白仙……” “闯阵失败了还这么高兴?你还想不想出谷了?” “额……你不是说是个意外吗?” “流光镜如今还在魔族手中,你既想去找,就要做好随时遇到意外的准备。” “你是说曳云阁还未找回流光镜?” “流光镜若找回了,我留你在谷中作甚?” 我的心一凉,是啊,若流光镜找回了,他就该把我送回曳云阁了。他愿意收留我,完全是看在云祁的面子上。 “对不起,白仙。” “找流光镜九死一生,还是等你有能力过了白绫那关,再出谷吧。” “过白绫那关?是不是得再升一阶啊?” 那家伙可是厉害得紧,我上次与它对招,除了它化作白逸时被我刺了一剑,再也没在我手里吃一点亏。 “白仙,我从曦到茂,花了……差点两千年啊……你要等我再升一阶,怕是得几千年后了……” 白逸看着我,严厉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好一会儿才听他道:“明日一早,你到龙盘山来。” 我惊讶抬头,龙盘山不是他修炼的地方么?他这是终于要亲自己教我了吗? 我大喜道:“多谢白仙!” “别高兴地太早。” 白逸说完就转身离开,我琢磨道:“难道不是要教我吗?”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明日再说吧。 第54章 、白逸亲授 闯六界阵失败是我未曾预料到的,看来要向云祁证明清白又得再等一等了。罢了,我既然希望云祁在这次事件中成长,那就让他自己先想明白吧。这世间,很多时候都没有绝对的真相,他也该学着自己去判断。 我清楚白逸的想法,我现在的功法若升一分,出去丢命的可能就会少一分,这也是为什么只有闯过六界阵的谷民才能出谷。对于这一点,我挺感激他的。 龙盘山是一座如龙盘踞的小山,在乐灵谷靠近谷外大山的一角,那里与谷民生活的地方隔着一片宽阔的水域,水上开满了蓝色的玉冰莲,还有一些我不知名的水上花朵。 我一大早用过早饭就朝龙盘山行去,御风踏过水上的几朵玉冰莲,轻而易举地落在龙盘山下。 龙盘山与谷外大山之间又形成了一个小谷,里面地势平坦,陆地宽阔,满是盛放的海棠花。一条如玉带般的碧水沿着谷边一圈,看起来似乎流得颇有章法。 我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白逸的身影,只得出声问道:“白仙?” 没有回应。 莫非这人还没到?可我走的时候,刻意看了一下他的房间,人确实不在啊。 突听得身后风声微异,我警惕地转身,只见一条巨大的水龙正长着大口朝我袭来。若不是我刚才转身的同时习惯性退了数步,此刻已经被它吞进了肚里。 白逸莫不是想和上一次一样用幻象激发我的潜能? 水龙并不给我思考的时间,只一个劲向我进攻,每一次都更猛烈。我唤出紫云剑抵挡,但水龙比白绫还要难对付,因它是凝水而成,所有招数落在它身上不过是激起一片浪花,完全不能伤它分毫。 第94页 突然,水龙向我狂卷而来,我还未逃出两步,就被它缠住了身子。它虽是水凝而成,却一寸寸缠紧我的身体,而它身上流动的水流,似乎透过我的肌肤,直缠进了我的骨头里。 裂骨断筋般的疼痛让我大喊出声,我想反抗,却丝毫提不起力气。而每一处疼痛开始,便感觉有水流从伤口处灌了进去,在我的身体里汹涌奔流。 我开始怀疑,这水龙到底是不是白逸指使的了,因为我现在毫无反击之力,真可能被它弄死。 “白仙……” 我吃力地喊着白逸的名字,却不知白逸正站在花树深处看着这一切。他本想用水龙淬炼我的筋骨,却意外发现我的身体里有一道耀眼的明光,似乎是一个法术强大的禁制。他用水龙一点点试探禁制,发现那禁制似乎是我生命的□□,只在最危难之际为我挡过致命一击,但别的时候,丝毫没有反应。 虽然身体里的禁制能保住我的命,但水龙再将我折磨下去,怕也是能将我弄废,白逸只得先放弃探查禁制一事。 我被水龙折磨地奄奄一息,正在我以为自己真要死了的时候,水龙突然凝成了一个球形,将我包裹其中。无数的灵力线从各处涌进我的身体,似乎是将刚才所有的伤处一一修复。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水球才慢慢散去,我顿觉身体轻盈了不少,只是身体各处还有一些细小的疼痛之感。 “你的根骨很好,只是这些年都未得修炼法门,才会进益缓慢。刚才我已经帮你淬炼了筋骨,对你日后的修炼会有帮助。” 白逸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头望去,只见他坐在一方山石上煮酒。粉白的海棠花瓣从他身旁轻轻飘飞,他抬眼朝我看来。那一瞬间,我好像发现山谷里的风变慢了,而那纷飞的海棠花瓣好似轻轻荡进了我的心底…… “喝一杯?” “多谢白仙!” 我回过神来,飞身落在白逸对面,凑着他递来的酒杯闻了闻,芳香四溢,是好酒。不过,好像有些别样的辛辣之味,像是混了什么仙草在里面。 我仰头将酒喝下,却感觉一股生辣从喉头蔓延到四肢百骸,如无数灵动的小虫钻入体内,难受得我就要翻下石头去。 “都是难得的仙草灵药。” 白逸此话一出,我只得生生压住那股难受劲,将想要吐出来的酒咽回去。 “调息运运气。“ “好。“ 我忍住身体的难受劲,顺势盘膝坐好,开始跟随白逸的指点运气。慢慢地,我更清晰地感受到了灵气在体内的运转,而白逸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体的难受劲已经完全消散。最后一圈运气结束后,我便精神抖擞地睁开眼来。 此时的白逸仍旧在慢条斯理地煮酒,但已经换了另一套酒具,见我睁开眼,便又幻出一个杯子,给我倒了一杯酒。 有了刚才的事,我拿酒杯的时候顿了顿,虽然仙草灵药是好东西,但身体对疼痛的畏惧却是本能的。 白逸看见了我的小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是晨间的花露。” “奥。” 我凑着杯子尝了一小口,果然是晨露,清新中带着微甜,喝下去又有些回香。我满意的将一杯喝下,又将杯子往白逸身前挪了挪。 白逸微微一笑,又将晨露给我倒满。 “你到曳云阁之前,都遇到过什么厉害的人物?” “厉害的人物?那时候,大约茂阶以上的,在我眼里都能算厉害了吧。” “有遇到过别的仙吗?” “没有。” “魔呢?” “也没有。” 听完我的回答,白逸没再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白仙,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逸微微一笑:“你去过的地方比较多,我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厉害的人物是我不知道的。” 我看着白逸,脑中突然就蹦出来一句话,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就是你。” 白逸倒晨露的手一顿,突然道:“这杯喝完,就先和它练练吧。” 白逸说完,又一条水龙凝结成形,在小小的山谷中游曳奔行。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我刚才在它手里十招都没过啊,这怎么练? “你怕了?” 我胸膛一挺,怕什么怕,反正死不了,只要能变得更强,没什么可怕的! 我虚空一握,将紫云剑紧紧握在手中,便朝水龙飞身而去。 我的筋骨刚淬炼过,行动间明显感觉比之前轻灵了许多,但法力相差太远,我还是屡屡在水龙爪下吃亏。 水龙咆哮一声,又一个狂卷朝我卷来。我闪身躲避,却被水龙的身子打得几乎找不到方向。眼看又要被它缠住,我的手腕突然一紧,是白逸抓住了我。 “要御水,先顺水。” 白逸轻轻一拉,带着我一起顺着水龙狂卷的方向,也快速旋转起来。 “当你的速度快过它的时候,你才可以御它。” 白逸拉着我快速旋转,快到水龙跟不上我们,然后他以一种挤压的方式,让水龙不得不顺着他想要的方向行进…… 漫天飞花中,白逸一边拉着我与水龙过招,一边给我讲解如何御水、如何顺势取势、又如何逆势定局。我虽极力让自己的精力集中于修炼,却还是忍不住将他多看了几眼。 第95页 最后一招,白逸带着我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击向水龙。水龙身破,漫天水花中,白逸将我快速往旁边一拉。我因还未从击破水龙的兴奋中缓过劲来,直直跌进了白逸的怀里。 身后传来孩子们细微的惊呼声,我忙尴尬从白逸的怀中退出一段距离。 白逸朝小谷口的方向望去,只见谷口一个小男孩被推了出来,正是那日变金鳞鱼的二十五。 二十五红着脸,忙将一个食盒递上前来:“白洛哥哥说清歌姐姐会饿,让我拿他新做的糕点来。” “谢谢你,二十五。”我上前拿过食盒,眼角瞥见谷口还有衣角摆动,应当有不少人。 二十五见我拿过食盒,逃也似地跑开了。我和白逸都不是严厉的人啊,跑那么快做什么? 我一回头看见白逸那无表情时的清冷模样,想着要我是二十五,也会跑得老快了。 接下来,白逸让我继续跟凝水而成的水龙练习,偶尔提醒我几句。有了之前他的亲手教授,我虽总处在下风,但已渐渐有了翻盘之势。 这一日练得很满足,几乎是刚钻进被窝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抱着一个同样浑身血污的女子。从穿着打扮来看,他们是我触发曳梦杀时见过的那对男女,那这位男子应当是玉泽大帝了。 玉泽大帝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和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很痛苦。 他说:“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还能回来……” 我想走过去看看他们二人的模样,却突然被一阵鸟鸣声吵醒。 我醒了过来,呆呆望着已是清晨的窗外,突然觉得很悲伤。 我已经好久没梦到这两人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很多刻骨铭心的事吧…… 第55章 、我的清灵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在龙盘山跟着白逸学习。因我们都主修水系法术,他教我的也多是水系相关的修炼。 他和云祁的教法不同,云祁循循善诱,讲得细致,讲究适量适度,一有错处便会纠正。而白逸,所有的东西只讲一遍,错了就让我错到底,又多用烈性方法练我,我时常在情急之下,生出别的招数来,倒也练得很快。 十日后,我已经能对付白逸幻出的初阶水龙,他便决定让我再闯六界阵中的神界。说是闯神界,其实是要我打败里面那条白绫。 听白逸说,那条白绫本是乐灵谷的仙气所化,因无意间闯入他设的六界法阵,渐渐修炼出白绫的身形来。之前它也会在其他人闯阵的时候出来捣捣乱,但因为只有我一开始就刺中它将它激怒,所以对我下了狠手。 我再闯六界阵这一日,没起什么阵仗,绮莲台前也没来多少观礼的人。我飞身进入六界阵,打算快速闯过前几关,直奔神界,却在刚入冥界就遇到了白绫。 我刚从妖界的地动山摇中缓过劲来,发现自己站在忘川河中的木制小船中。我直接幻出一只飞鸟,打算用上一次的方法踏飞鸟到对岸。然而,我刚要踏上飞鸟,飞鸟就被一个白影卷走。我脚下落空,身体急速向忘川河坠去,只得赶紧变幻出新的飞鸟来,然而我刚幻出新的飞鸟,飞鸟又被白影卷走。这一次,我才看清是那条白绫。 既然你喜欢卷,那就让你卷! 我迅速幻出好几只飞鸟,白绫果然又卷了过来。就在它刚卷到几只飞鸟的时候,飞鸟们突然变成钳子将它抓住,而我手中几条连接钳子的绳子也终于显现出来。 白绫从未被抓住过,像一条龙般暴躁地上下飞窜,想要把我甩掉,好几次都险些把我摔进忘川河中。我极力控制身形,像御水龙一样,先快速跟上它的步调,再一点点牵引它顺着我的心思走。 这家伙比白逸幻出的初阶水龙性子还烈,见甩脱不了我,竟猛地朝忘川河撞去,一副要与我同归于尽的模样。我心中大骇,快速捏决凝水,一道道水墙凝结挡住白绫撞向忘川,但白绫力气太大,水墙完全挡不住它。 我猛地想起,白逸说它是雾气所化,那它也是水凝而成! 我再次捏决施法,将所有水汽都凝结于它的身体。无数的水流汇聚而来,在我御水之法的驱动下,它的身体再也无单独冲出,一点点融入新来的水汽中。它的身体开始变得笨重,反应也变得慢了起来。我驱动水汽回转,它一直挣扎着,不愿意朝岸边飞去。 “你可想清楚了,这是六界阵,你入了忘川河就会消散,千百年修为毁于一旦。而我不过是个闯阵的人,死不了!” 白绫的动作一顿,我趁着这个间隙,用尽了全身灵力,御着它向岸边飞去。但刚才一直幻物,我的灵力消耗得太快,此刻已经没了力气。凝结的水汽慢慢消散,白绫再一次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身子一软,朝下忘川河跌去。 看来,这次又失败了…… 眼见忘川河水越来越近,我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不知落入这阵中忘川,会是什么模样…… 就在我垂落的发丝将要触及忘川河水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一紧,冲天飞了起来。我本以为是白逸在救我,却发现拽着我飞离忘川的是白绫! 我的心头一热,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白绫带我飞落在地,突然如一条蛇般在我身周飞旋缠绕,最终像腰带一样,缠在了我的身上。 第96页 我四周的景物开始如鳞片斑驳散去,眼前的一切变成了绮莲台的天空。 观礼的众人欢呼起来,是我过六界阵了! 白逸飞身落在我旁边,众人的欢呼声渐渐平息。 “白仙。“ 白逸将手伸向我腰间的白绫,白绫回转身体,落入白逸手心,逐渐变成了一只莹白的镯子。 白逸:“如今它已认你为主,它就是我代表恒学赠予你的出谷法器。” “认我为主?” 白逸将镯子递给我:“从今以后,它只听你的命令。” 我又惊又喜:“只听我的?你也不能命令它吗?” 白逸笑道:“就算是玉泽再世,也不能。” 好大的口气,可我喜欢! 我珍视地接过白绫,也就是现在的白镯子,它的镯身莹白,只一处刻着花纹,看起来像是荷花,却绽落开了好几片。花瓣线条劲逸清新,层次分明,整个镯身明朗又清雅、沉静又灵动。 我心中溢满喜悦,我居然有一件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了!它和我身上所有的法器都不一样,因为它是被我降伏的,只属于我一个人!不会丢失,更不会被抢走! 我在这个世上没有家人,这一刻,我觉得我有了伙伴,一个不会背叛我,也不会弃我而去的伙伴! “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想了片刻,道:“它既是我的,就随我姓,叫清灵吧,清澈的清,灵动的灵。” 清灵镯如一条小蛇般缠上了我的双腕,交叉转动了好几圈才最终停在左腕,恢复到原本的镯子模样。 我摸着手腕上的清灵,感激地朝白逸一笑:“谢谢你白仙。” 如今能收了清灵这么厉害的法器,全靠白逸指点。 “我只做了个引路人,能收服它,靠的是你自己。” 我看着白逸,满心满眼都生出欢喜,这个人,我真喜欢。 白洛高声道:“履霜冰弥坚。积寒风愈切。恒学第三百六十一名学子——清歌,勤勉好学、法术精进,自今日起,可出乐灵谷!”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我被年岁大一点的孩子们簇拥着扔起来又接住。他们都很盼望出谷,可这谷外的世界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美好…… 出谷礼毕,我独自回了梓院,见四下无人,便打算试一试清灵。 一只蓝色的蝴蝶飞过,我抬手唤道:“清灵,蝴蝶!” 一道白光划过,清灵从我的手腕飞出,将蝴蝶圈在了自身形成的球形白光里。蝴蝶见前方飞不出去,又跳转方向飞,但怎么都飞不出清灵莹白的光环。莹白的点点光晕里,蓝色的蝴蝶翩跹,很是美丽。 我不禁道:“清灵,你这锁物的方式可真美。” 清灵像一条灵动的小蛇,转起圈来,看样子,它很喜欢我的夸赞。 天空传来一声鹰唳,我忙道:“清灵,鹰!” 我话音刚落,便听见“砰”地一声,眼前尘土飞扬,清灵居然将鹰缚住落在了地上。这一次可一点也不美,倒是看起来十分勇猛。 我不禁奇道:“清灵,你还有两副面孔呐!威武、霸气!” 清灵高兴地扬了扬头。 鹰地扑腾着,我赶紧道:“哈哈,不好意思。清灵,回来。” 清灵一动,飞回我的手腕,又变回了镯子模样。鹰不满地扑腾两下,临走将一地尘土向我扇来,我赶紧抬袖挡住。 莫名其妙被拉来试法器,是谁都会生气,好在它是个灵智未开的,只卷了卷地上的尘,便飞走了。 白洛来向我道贺,说为了庆贺我过六界阵,还得了“清灵”,晚上要在绮风亭大摆筵席。 末了,突然问道:“清歌,你出去后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来吗?大概是不会了吧,既然当初对白逸和曳云阁是一场误会,出去找到流光镜证明清白后,我应该会回曳云阁继续当云祁的徒弟了。而且,我也要回去查清楚,当初究竟是谁害的我。 白洛见我没有回答,有些失落,突然又笑道:“没关系,我们也可以去曳云阁看你。我先去准备酒席了,你收拾好过来哦!“ 白洛完就转身离去。 我看着白洛的背影和这乐灵谷的一草一木,发现自己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却已经对这里生出了深深的不舍之情。可是,等一切都真相大白后,我就没有被白逸破例带回乐灵谷的理由了。 我想再回来,可白逸,他愿意再带我进来吗…… 第56章 、流光飞舞 夜幕降临的时候,香远益清亮起了一串串明黄的灯笼,绮风亭中摆了数座酒席,坐的皆是这段时间来与我相熟的。孩子们在席间欢快地跑来跑去,“大人们”皆对我关怀鼓舞、敬酒相贺。这些年来,我经历过各式各样的欢庆场合,唯有这一次,我被推上了那个主角的位置。我一向不爱看热闹,更没尝试过变成热闹的中心,很想立刻逃之夭夭。但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界,又是白洛专门为我设的宴,我不好拂了主人的面子,只得假装做出高兴感激的模样。还好我这些年早已学会了各种场合的曲意迎合,做起来倒是没什么难度。然而,与我想象不同的是,他们的话听来或许单刀直入,或许婉转递进,却都透着质朴真挚。面对这样一群人,我又如何能继续假面示人? 我端起酒杯一一回敬,恍惚间竟有种与家人相处的感觉。 第97页 我没有过家人,也没有过与家人相处的经历,只是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被温暖包围着。这种温暖从他们的眼神、举止间透出来,穿过我的肌肤,透过我的血脉进入四肢百骸,而我的心底,就像与之呼应一般,也慢慢生出一股暖意来。这股暖意不似面对白逸时的那种热烈、澎湃,它们很软很淡,像是萦绕在山间的雾气,不知它来于何处,终于何处,却又无处不在…… 三巡酒过,白洛已喝得微醉,拍了拍我的肩,道:“清歌,以后要是再被欺负了,我们给你撑腰!” “对,我们给你撑腰!” “我们给你撑腰……”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应和着,看着他们的模样,我的眼眶变得酸涩起来。我突然意识到,好像来乐灵谷后,我变得容易感动了。那颗坚硬冰冷了数千年的心,好像早已被融化,再一次感受到了曾经温暖柔软的感觉。 我举起酒壶,朗声道:“清歌,多谢各位!” 我的嘴变得笨了起来,说不出来更多好听的话,只能欢笑着与大家痛饮。玉冰酿是乐灵谷的酒,色净而亮,味香而醇,入喉初清润细滑、下肚时却温热四涌。 我除了刚修成人形时醉过几次,已经快两千年没这么痛快地饮过酒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绮风亭的人已经醉倒了一大片,而我和白洛,竟不知何时划拳斗起了酒来。 我/白洛:“神界老大死得早,妖魔鬼怪六界跑,今天病弱吃病弱,明天草包打草包,你占山来我占巢,大火一点全没了,斗智斗勇吃一口,谁都不想死翘翘!” 我跟白洛又斗了个平手,只得两人各饮一杯。 白洛已然醉醺醺,却还兴致高涨要跟我分个胜负。 “诶,我就不信了!”白洛醉醺醺撸起了袖子,道:“清歌……再来!” 我也撸了撸袖子,笑意迎上。 我/白洛:“神界老大死得早,妖魔鬼怪六界跑,今天病弱吃病弱,明天草包打草包……” 我正起劲地喊着,白洛却突然一头砸在了桌上,还打起了呼噜。 “哈哈,你输了……” 我笑得前仰后合,却直接从凳子上跌了下去。我摸了摸摔疼的屁股,才意识到自己也喝醉了,不禁笑得更欢快。 两千年都没喝醉了,这微醉的滋味真是美妙啊! 我醉醺醺地起身,这才发现白逸的位置早就空了,想必早就回去歇着了吧。一想到他,我突然想起那日在六界阵里看到的那个画面,那时候羞得面红耳赤、怒意上涌,现在却不禁嘿嘿笑了两声,我拿起旁边的酒壶就要饮,却发现一滴都不剩了。 我摇了摇几个桌上的酒壶,终于找到一个还有响声的。我笑了笑,拿起酒壶一边饮酒,一边朝绮风亭外走去。 今夜月圆,但照在仙雾弥漫的乐灵谷里,还是朦朦胧胧的,不过和着这七分醉意,倒也是另一番美意。 我望着明月举起酒壶,朗声道:“走一个!” 我抬头喝了一口酒,脚下轻飘飘地朝前走去。夜风清清凉凉,携着一股淡淡的清莲香味,拂在身上,甚是舒服。 我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着深夜的乐灵谷,四下虫鸣轻轻,或急或缓,唱得很欢快。我也不禁边唱边舞起来。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我跌倒在草丛中,一群萤火虫扑闪扑闪飞了起来,竟是如同升起了繁星般。 我乐地躺在草地上,欢快地笑起来。打我记事起,我好像都未曾这般欢快轻松地笑过。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一个清雅纯澈的声音传来,我心中一喜,抬头望去,只见他一身白衣胜雪,从漫天明黄浅绿的萤火虫中走来。红色的若木花开在他的衣摆处,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摇曳,好似每一步都生出明艳的花来。 我不禁笑出声来,柔声道:“喝醉了真好……” “嗯?”微浓的鼻音中带出一点清柔的尾音,听得人心痒痒的,我伸手将他一拉。他没有意外,也没有拒绝,轻缓落在我的身侧,也躺了下来。而我则顺势起身,将头撑在他的胸前,带着欢喜和甜蜜,柔声道:“你知道,我那日在六界阵里看到什么了吗?” 白逸果然疑惑地看着我,一副等我下文的意思。我嘿嘿地笑着,但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白逸的胸口起伏着,托起我滑落肩头的长发,一低一扬。我们靠得很近,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的眼中倒映着漫天萤火虫,比璀璨星河更美。他高挺的鼻梁下,唇色似乎比往日看起来更润更艳,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俯身凑近。 就在我的唇将要触及他的双唇时,我突然有些怂了。手臂用力一撑,就要起身,腰间却突然一紧。我还未来得及感知他的动作,便感觉唇上一凉。 如一响惊雷在脑中炸开,我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呆呆地看着满天飞舞的萤火虫,感受着他高高的鼻梁蹭在我的鼻梁上,有些痒痒的、麻麻的。他的唇比我想象中的要柔软、要温暖,滑滑的,带着点清莲的香味,却比身上闻到的那种浓郁了许多。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这漫天萤火虫太过耀眼,亦或是这唇间滋味太过美妙,我感觉自己更醉了…… 第98页 好一会儿,我才找回点神思,意识到自己正被这个我珍藏心底许久的人吻着。我微微动了唇,想要配合他。两唇微微一张,一个软滑的东西突然伸进了嘴里。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我的脸腾得烧了起来……似乎是感受到我的停顿,他用手轻轻托着我的头,让我与他靠得更近。我再也顾不上羞耻之心,只配合着感受他唇齿间的温柔和清甜…… 白逸啊,所以,你也是爱我的……对吗? 我的心中一热,伸手抱住了他,也将舌头滑进他的嘴里,深深吻着他。我吻得用力,好似想要将他吃进心里一般,我又吻得轻柔,好似怕把这个美梦惊碎。大概是得到我的积极回应,他的吻从温柔的小心翼翼变得热烈起来。我的脑袋又迷糊起来,这一刻,我忘记了天地万物,忘记了仙人小妖,满心满眼都只能感受到眼前这个人……这个,我早已深深爱上的人…… 夜风轻轻的吹,荷香轻轻的散,萤火虫轻轻地舞…… 这一吻很轻,又很烈,像过了千百年,又像只不过短短一瞬…… 夜风轻轻卷起我们缠绕的墨色长发,他慢慢放开了我的双唇。我抬手摸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唇,还有他弧度优美的下颌……这是我第一眼就爱上的人,走到如今,我变得更爱他了。 “清歌。” “白逸。” 我叫完他的名字,就怀着满心喜悦,将脸埋进他散发着淡淡清莲香味的胸膛。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大概是酒劲上头,可我实在不想水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逸的声音轻轻响起:“我既盼着你知道,又怕你知道……”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想问,可脑袋昏昏沉沉,再也没了知觉…… 第57章 、相伴出谷 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光明亮,已近午时。我揉了揉略微沉痛的头,突然猛地坐起身来。 昨夜……昨夜,我把白逸亲了?! 我忍不住咬住了唇,大汗扶额,可真是酒壮怂人胆啊!两千年不喝醉,一醉就吓人…… 不对,好像是他先…… 等等,他为什么会? 不对,他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可是亲吻的画面历历在目,我绝不会弄错。 一想到亲吻他的触感,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了。我赶紧将脸捂住,心中又羞又喜。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亲都亲了,大方些。 我抱着被子又甜又暖地笑起来,像年幼时捧住了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满心满眼都溢出了喜悦。 “姑娘,你醒了吗?” 是青叶的声音,我这才意识到门刚才好像响了响。 我赶紧起身将门打开,门外青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红雨端着两叠干净的衣衫。 “两位姐姐,进来吧。” 青叶道:“姑娘昨夜醉得厉害,今日就先用些粥吧。” 听青叶说到昨夜,我不免有些难为情,不知我跟白逸的事,有无第三人知晓。 我正出神地想着,便听得两人笑了起来,我赶紧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 红雨道:“姑娘真是厉害,白洛一向斗酒没输过人,没想到昨夜竟醉得掉进湖里了,今日到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白洛掉进湖里了?”我不禁问道,这一段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红雨道:“姑娘不记得了么?昨夜白仙命人将大家送回去,白洛却嚷着还要跟姑娘一分高下,白仙怎么拉都不听,然后一个不小心,就从绮风亭掉下去了。估计今日不是没醒,是不好意思醒吧!” 红雨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经她这么一说,我好似有点印象,好像后面……白逸下水去捞了白洛,而我被红雨和青叶带回了房间…… 若我昨夜一直在跟白洛斗酒,那我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呢?或者说,我跟白逸……亲过之后,又是怎么回来继续跟白洛斗酒的呢?这一段,我好像真记不起来了。 我试探着问道:“昨夜我醉得厉害,没跟他一样闹出什么笑话来吧?” 红雨和青叶又笑了起来,我心中一紧,莫非我跟白逸的事,她们都知道了。却听红雨道:“姑娘喝醉的时候,还真是跟平时不一样呢!” “怎么个……不一样?” 青叶道:“姑娘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是想到了特别开心的事,一直在笑。” 红雨补充道:“平时见姑娘做事大方,不急不躁,一副历尽千帆,万事不动心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呢!我跟青叶拉你的时候,你还有些害羞呢!” 我:“……哈哈哈……我昨夜一直在绮风亭么?” 青叶道:“姑娘为何如此问?” “哈哈哈,记得好像出去看了个月亮哈哈哈……” 红雨道:“姑娘你昨夜都醉成那样了,要是能出门看月亮,也不至于被我们架回来了。” 红雨说完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笑,看来昨夜萤火虫里的那一幕,是梦啊……哈哈哈,原来是梦啊,我说白逸怎么可能主动亲我嘛…… 红雨突然凑近道:“姑娘昨夜笑那么开心,是想到什么了啊?” 我哈哈笑了笑,掩饰着尴尬:“想到……吃了一个了不得的仙果吧……” 红雨奇道:“什么仙果这么厉害,能让姑娘笑一晚上?” “哈哈哈……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会提升好多灵力吧……”我故作轻松地答道,希望红雨别再继续问啦! 第99页 红雨笑起来:“姑娘还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修炼啊!再也没见过比你更醉心修炼的了。” 听到这话,我不禁有些汗颜,近来很是分心啊…… 红雨不再说什么,将拿来的衣衫放下。 青叶道:“白仙让姑娘准备准备,未时出谷。” “好的,多谢两位姐姐。” 送走了青叶和红雨,我撑着脸颊坐在了桌边,心道:“原来是一场梦啊……罢了,是梦也好。” 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少做梦,多修炼!” 告别了乐灵谷的人,我和白逸一人乘坐一只重明鸟,在未时一刻离开了乐灵谷。 我坐在重明鸟的背上,朝越来越远的众人看去,不知这一离开,是否还能有机会回来。虽然只在这里呆了十个月,但和他们的相处,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三千年来,我大概是第一次如此留恋一个地方吧。若是今后的每一日,都如同在乐灵谷中一般,该有多好啊。 我看向在我前侧的白逸,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一句话:“白仙……我还能来你的乐灵谷吗?” 白逸没有回头,只淡淡道:“白洛虽然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他说的话都是算数的。” 我不由得一愣,想起闯六界阵前白洛说过的话,他说:“清歌,你虽不在乐灵谷长大,但你入了恒学,我们便当你是乐灵谷的人。”原来他是默认白洛的说法啊,既是乐灵谷里的人,当然是可以回的啦!我心中一暖,展颜笑起来,朗声道:“多谢白仙!” 从这声“多谢白仙”里,我发现自己不再是那个内心冰冷老成的假大人,而是个有着快乐调皮劲儿的真少女了。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如今的我不过三千多岁,按人界的年岁算来,也才十七八岁呐…… 白逸没有回答,但我看见他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见他笑了,我感觉自己的笑容夜更明媚了。 我们穿过了乐灵谷外的仙障,又重新回到了“乱世之中”。我不知道找流光镜这一程会遇到多少事,不过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不论前路如何,我都是要去找的!而不论我去哪里找,他都会跟我一起去…… 第58章 、湖底蓝花楹 自那日通天宫和曳云阁大战后,远游在外的曳盛已经回到了曳云阁中。如今曳云阁没了流光镜,他须得待在阁中,一方面想办法查找流光镜的下落,一方面防止流光镜遗失的这段时间再有魔人来犯。 已经过去了十个月,流光镜依然毫无线索。我不禁有些疑惑,曳盛作为即将步入化境的仙,又是如今六界之中最了解流光镜的人,连他都找不到流光镜,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白逸没有直接回答我,只说曳盛要见我。我本有些害怕,但看着白逸的眼神,我的心又定了下来。 曳云阁禁地后的松林中,一人广袖大袍迎风站在山石上。 “曳前辈。” 听见白逸的声音,曳盛转过身来,我却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人好像云深书院的老管事,但细细看来,却似乎没有一处相似。 曳盛向白逸点头致意后,朝我看来,和蔼地笑道:“清歌,好久不见。” 果然是老管事! 我一扫之前的紧张,惊喜道:“前辈!原来您就是老阁主!不是说您云游了吗?怎么会在云深书院。” 曳盛笑道:“老管事只是个小小的□□,如今六界纷乱,即便有流光镜镇阁、有小逸照拂,但舒儿和祁儿毕竟还小,总是会有些担心的。” “可那日通天宫……” 我想说那日通天宫来袭,并未见到曳盛大展神威,话说到一半,觉得不太礼貌,忙住了口。曳盛却笑道:“□□力量有限,好在小逸来得及时,不然曳云阁五万多年的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说道此处,我不禁黯然,虽说我并未勾结通天宫,并未对不起曳云阁的人,但在众人看来,我总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尤其是现在真相未明,我还背着杀害同门,勾结通天宫的恶名。 曳盛似乎看出了我的忧虑,安抚道:“小逸信你,我也信你。” “前辈……谢谢。” 说不出来更多的话,在这纷乱六界,在众人都骂你恨你的时候,有人还愿意相信你,是莫大的幸运,除了谢谢,无一字再能表达感激。 曳盛将流光镜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讲,它是玉泽大帝用流光湖里的一块万年玄晶打造。玉泽曾一怒之下摔过流光镜,以至于流光镜的背面有两处指甲盖大的缺口。若我们能找到其中一块碎落的玄晶,并以玉泽锁忆之法将我在触发曳梦杀时看见的画面注入其中,就会使碎片重生灵识。它虽然不会有流光镜的法力,但它可以感应到流光镜的所在,并全力向流光镜奔去。只是,它毕竟是碎落的残片,只能在月圆之夜,流光镜法力最盛之时才能有所感应。 听曳盛的意思,玉泽大帝那日是将流光镜摔进了流光湖,残片应当还在流光湖中,只是如今的流光湖…… 曳盛的语调里夹杂着很多叹息,没有再说下去,只说:“时过境迁,残片微小,但愿你们还能找到一枚。” “找流光镜本是我阁事务,但如今曳云阁元气未复,我实在难以脱身,只能拜托你们了。” “前辈言重了,只有流光镜能证明我的清白,我理应去找的。” 第100页 曳盛朝我微微一笑:“清歌,抬起手来。” 我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抬起了手。 曳盛将手轻轻推过来,一股雄浑的灵力从他的手向我的手漫过来,直入我的四肢百骸。 “此行凶险,希望这一千年的灵力能帮到你。” 曳盛一千年的灵力可不是普通人可比的,我愣了半晌才向曳盛深深一礼:“多谢前辈,清歌必定不负厚望!” 我自坐在一旁调息,半个时辰后,我们才启程去神界。 临走时,我突然回身问道:“前辈,云祁……还好吗?” 曳盛笑了笑:“年轻人总要有些经历,才能学会自辩是非。你去吧,不必担心他。” 我点了点头,和白逸御风离开。 自灭世一战后,六界混战,出入各界早已没了禁制。白逸携着我一路御风向上,毫无阻碍的到了神界。 与我想象中的神界很不一样,这里一片苍白荒芜,除了肆意流动的白雾,什么都没有。 我奇道:“这里……就是神界?” 白逸颇有感慨地道:“灭世一战众神凋零,神界里没了神,所有的东西都被其他界的洗劫一空,连一棵草都不剩。” 白逸说着,朝前走去。 我一边跟着白逸,一边四下打量着,到处坑坑洼洼、残垣断壁,虽然只剩破败的景象,但依旧可以从遗留的痕迹里想象曾经的盛况。 我见白逸脚步沉稳,不疾不徐,也不如我这般左顾右盼,不禁问道:“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 白逸脚步未停地道:“来过几次。” “也来……找东西?”难道堂堂白仙,也来做了“洗劫神界”一事? 白逸脚步一顿,向我看来:“五万年了,你觉得我还能在这儿找到什么?” “哈哈哈,大概是这里比较清净吧……”我尴尬笑笑,随口胡诌了一句,没想到白逸却应了一声。 我看着白逸走在我前面的身影,突然意识到,他现在虽是高高在上的仙,好像也会有很多烦恼的事。 我踢了踢脚下的碎瓦砾,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跟上去问道:“白仙,既然神界被洗劫了,那流光镜的碎片会不会也……” 白逸头也未回:“我见过一枚。” “真的!那太好了!” 我大喜过望,继续跟白逸走着。他却突然停下,道:“流光湖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我朝前紧走了几步,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却早已干涸,连一滴水都不剩了。 我不禁讶道:“这湖……” 白逸道:“大概是,神界连水都是香的吧。” 将神界洗劫成这样,我想笑又笑不出来,不知该悲谁。 白逸抬手捻决,湖泊上顿时乌云积聚,一阵大雨倾盆而下,尽数落在湖中。 我疑惑道:“这是在做什么?” 白逸双手仍在施法,头也未回道:“只有流光湖水满,我们才能进入湖中天地。” 虽然不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明白是要快点将湖水灌满。 我亦抬手捻决,将云雾中的水气积聚过来,汇入湖泊中。我的法力虽然不高,但好歹也是个修习水系术法的。 白逸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动手,回头向我看来,嘴角微微勾起了笑,我亦对他一笑。 一个时辰后,湖水终于满了。我有些气力不支,身子虚脱地歪了歪。见白逸回过头来,我赶紧强打起精神,做出一副轻松模样,不想让他觉得我很拖后腿。 好在后面也不用走路,我轻松了不少。 白逸衣袖一挥,幻出一颗巨大的水珠来。我跟着他一起迈入水珠,里面竟松松软软,我索性盘膝坐了下来。 水珠缓缓落入流光湖,朝湖底慢慢落去。越往下,水流越来越急,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的眼前豁然开朗,双脚竟已稳稳踏在平地上。 我抬头望去,这里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目之所极都是淡蓝色的蓝花楹,微风吹过,花叶簌簌作响,甚是美妙。 这里跟刚才断壁残垣的地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界。 我不禁叹道:“这湖好神奇,神界以前都种满蓝花楹吗?” 白逸道:“这些蓝花楹都是它种的。” “谁?” 我诧异回头,这才发现一匹银白的大狼正龇牙朝我们做着随时进攻的姿态,确切地说,它只是针对我。 白逸道:“她跟我一起的,你不必担心。” 银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逸,这才慢慢放下了竖起的皮毛。 白逸道:“你磨爪子的那块石头,可以给我吗?” 银狼看着白逸有些奇怪,白逸接着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跟你换。” 银狼回头望了望,在那重重淡紫色的花海之后,隐约可见一个小屋。 白逸叹道:“对不起,这个我帮不了你。” 银狼神色黯然,脚下虚虚一抬,一块小小的金色石片便出现了地上。 “谢谢。” 银狼没有回应白逸,转身朝小屋的方向走去。 我上前将金色石片捡起,果然和流光镜一样。我将金色石片递给白逸:“白仙。” “你收着吧。” 我的手顿了顿,心中生出更多的责任感来:“好。” 我细细将金色石片放在贴身处,却见白逸仍旧看着远去的银狼。 第101页 白逸轻轻一挥手,一个莹白的类似于令牌的东西挂在了最近的蓝花楹上。 白逸道:“以后有需要,可随时来找我。” 银狼依旧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我不禁好奇问道:“白仙,它是谁啊?是神界的灵宠吗?” 白逸神色有些黯然,语气却依旧平淡:“你听过文神凝夕吗?” “凝夕?”我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个调,这个几乎与玉泽齐名的女子,六界有谁不知?! 我曾在人界偷看上古神人榜,凝夕可是排在女神第一位。画卷上的她站在一大片蓝花楹下,一手抱着只小银狼,一手正提笔落墨。她衣袂飘然、长发轻扬,嘴角一抹浅笑,静美、淑雅至极。 不过,让凝夕名声传至如今的根本原因,却不是她的美貌和书画词章。 我抬头回答白逸:“曾在上古神人榜上看过,听说灭世一战中,唯有她神身未散,被后来赶到的小仙们带回了神界。“我恍然大悟:“它就是文神凝夕的那只灵宠?” 白逸点点头:“没人知道是什么护住了凝夕的身体,直到小仙们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了重伤且修为尽失的银狼。 我鼻子突然一酸,半晌才说出话来:“能在那种情况下护住凝夕的身体,银狼当时已经是仙身了吧?” 白逸点点头,半晌才道:“我们走吧。” 白逸转身离开,我回头望了望重重花海后的小屋,想必凝夕就在那里。 愿意散尽毕生修为护住她的神身,银狼一定很爱她。而在这湖底天地种满她最爱的蓝花楹,银狼一定是在等她醒来…… 我不知道凝夕会不会有醒来的那一天,但我知道,我对六界的认知在慢慢改变。我一直以为这六界只剩下了利益和争夺,没想到还有这样以命相护、执着等待的爱。即便我现在自认爱上了白逸,但要我以命相换我怕也是做不到的。 我心中划过浓浓的感慨,但更多的是肃然,为这样无畏、执着坚守的爱肃然。 我和白逸出湖后,他大袖一挥,撤了满湖的水。也好,这样就不会有人去打扰他们了…… 第59章 、再见驺吾 流光镜是通天宫盗的,可能藏在别处,也可能还在昆仑。 我和白逸从神界下来,在通天宫的几座山峦外找了一处僻静之地,打算先把我在触发曳梦杀时看到的画面锁进玄晶石,也就是流光镜的碎片里,待两日后月圆之夜,再看它会做何反应。 此处流水潺潺,背靠大山,旁边一株若木花开得极好。此时暮色四合,我正坐在树下烤鱼。白逸靠在若木花树上,看着潺潺水流,不知在想什么。 我翻了翻火上烤的两条鱼,差不多好了,便客气问道:“白仙,你吃吗?” “多谢。” 我本是客气客气,没想到他竟伸手接了过去。我的表情僵了僵,白洛不是说他吃东西很挑么,这么黑乎乎的一条鱼,他居然真吃了。毕竟他这样的仙身,一个月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白逸见我看他,朝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火架上的另一条鱼:“我一会儿再给你抓两条。” “哈哈哈,够了够了,一条就够了。” 我拿过火架上的鱼正要吃,却见眼前黑影一闪,我手中的鱼已经没了。 我心中一惊,喝到:“清灵!” 清灵从我手腕闪电般飞出,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声音,只见黑暗中莹白的清灵飞来窜去,不停在加速,却依旧没锁住那个东西。 这一番动作,我也奇了,莫非是个厉害的? 我疑惑地看向白逸,却见他依旧姿态优雅地吃着鱼,只淡淡道:“相信清灵。” 白逸话音刚落,林中便传来“砰”地一声,接着是如狮虎般凶狠的咆哮。我捋起袖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我倒要看看,什么家伙这么不长眼,敢当着白仙的面抢吃的。最重要的是,我就这一条鱼了! 我气呼呼走到林中,却见是个黑乎乎的小老虎,说是老虎却也有点像狮子。此时清灵缚着它,它正不停挣扎着。见我凑近,猛地抬头龇牙,想要吓唬我,自己却不住地往后缩着身子。我这才发现它的眼睛又大又圆,还是五彩斑斓的,而这满身的皮毛也不是黑色,隐约可看出也是五彩斑斓,只是弄得太脏了,看起来像黑色。 这模样这花色,有些似曾相识啊,不就是上次驺吾洞里见到的那只小家伙么?只是好像长大了许多。 我试探着问道:“小驺吾?” 这一问,小家伙龇牙更厉害了。我正疑惑:“难道不是那只么?” 旁边的白逸却笑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哪有用自己物种取名的。 白逸道:“驺吾长得快,是你之前见过的那只,不过看这模样,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看着这么小小可爱又可怜的一只,我心中生出了一丝怜爱。我向白逸摊开手掌:“白仙,能变个小鱼干么?要真的那种。” 白逸看了看我,将手往我的手上轻轻一覆,我的手上立马出现了五条色泽鲜亮的小鱼干。 “谢谢白仙!” 我捧着小鱼干,开心地蹲下,拿出其中一个递给小驺吾,问道:“还记得吗?” 清灵见我如此对小驺吾,心领神会般慢慢松开了些,让它可以自如活动。 小驺吾看清了小鱼干,立马眼睛光放,它嗅嗅鼻子,张嘴正要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般,又龇牙往后退。 第102页 我忙柔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小驺吾依旧又凶又怯地看着我,不敢上前。我只得将小鱼干放到地上,然后退回身子。 它见我离得远了,才怯怯靠近小鱼干,猛地叼到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我又将手里剩下的四条扔过去,但每扔一次它就冲我呲牙咆哮,直到意识到我不过是在给它扔食物,并不是要伤害它时,它才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样子,它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看着它狼狈的模样,我心中微微一叹,记得上次见它的时候,它还是个胆大调皮的小奶吾,一身皮毛也光亮斑斓。没想到一年不见,它竟变成了这样,像个四处流浪的小乞丐,像极了我还未修成人形,四处逃命的样子。只是那时候的我,从未有过有娘亲疼爱的日子,所以也不觉得那时候有多苦,可它不一样,一年前,它还被娘亲温柔地捧在“掌心”。 见小驺吾把小鱼干吃完了,我才问道:“你娘呢?” 听我这样问,小驺吾突然变得狂躁起来,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我歪头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它到底要表达什么。 我疑惑地看向白逸,白逸也摇摇头,只道:“这里离上次的山洞不远,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要是在以前,我大概是不大会对别人的事感兴趣,毕竟保命第一条就是少管闲事。但这一次,我却想去看看,大概是因为白逸在身边,我好像变得没那么怕这个世界了。 “谢谢白仙!” 我哄着小驺吾打算将它抱起,它却一直龇牙咧嘴,我一靠近就张口咬我。算了,一时半会儿它也不会放下戒备。 我让清灵将小驺吾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自己拎着清灵的另一端,像拎着一个麻袋似的拎着它,和白逸御风前往上次见到它的那个山洞。 小驺吾一路上叫个不停,我倒是能忍一忍,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让白逸很烦。不过没关系,我最会对付熊孩子了。 我将小驺吾往上一提,看着它道:“你要再吵,我就把你扔下去,你看看我们现在飞得多高,你要掉下去,就会砰地一声,脑袋开花,想叫都叫不出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手里给它比划着,小驺吾一听,愣了愣,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竟是叫得更大声了。 白逸低头向我看来:“你这个法子怕是不行。” 我抬头冲他一笑:“麻烦白仙等等我。” 我拍拍清灵,清灵心领神会,一下松开了小驺吾。 小驺吾没想到我真将它扔了下去,一时间都忘了哭,好一会儿才大叫起来。 我朗声问道:“还吵不吵?” 小驺吾还在急速下坠,它不停叫着,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说不吵了。这语言不同还真是麻烦啊。 我又问道:“不吵了就学声狼叫。” 小驺吾吱吱哇哇叫了好一会儿,终于学了一声狼啸,虽然不是特别像,但我还是听出来了。 我抬头再次冲白逸一笑:“麻烦白仙捞一下它,我怕清灵来不及。” 白逸却挑了挑眉:“清灵,你是不是应该证明一下自己。”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感觉手腕一松,一道白光坠下,清灵已经向小驺吾飞了去。 我大惊看着清灵将小驺吾缠着带回来,没想到它的速度竟有这么快。 小驺吾已经吓得瘫软了,我将它接过抱在怀里,赞赏地拍了拍清灵:“清灵真棒!” 清灵将小驺吾一松,开心地在空中飞了几个圈,才满足地回到我的手腕。 我摸了摸怀中的小驺吾,它还在发抖,我心一软,觉得自己刚才怕是有些过了。但嘴上却道:“乖一点,才能活得长久。” 我一抬头,却发现白逸正看着我,他半低着头,月光从他的侧边照过,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并不平静。但他说出来的话依旧是淡淡的,他道:“你以前,也被这样威胁过么?” 我不由得一笑:“这算什么……”话到一半,我却住了口,说出来跟人卖惨么? 我忙改口道:“比起上次差点被它娘弄死,我这实在算不了什么。”我尴尬笑笑,又道:“白仙,我们走吧。” 我率先御风向前,生怕白逸继续问我,不过,他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应当不会真的在意我这样的小妖曾经历过什么吧。 注: 1、《山海经·海内北经》:“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采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第60章 、仇人相见 我和白逸终于找到了上次来的那个洞口,不过这洞口被毁了一大半,看来是有过激烈的斗法。好在通往里面的路并未堵上,我抱着小驺吾和白逸一前一后往里走去。 一路的石壁上依旧是嵌有泛着微光的石头,我们刚走了几步便闻到一股肉香,正是从山洞里飘来。我蹲下看了看地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看来里面有很多东西。 我做出噤声的手势,慢慢往前走去,完全忘了走在我身旁的是一位法力高强的仙。 越往里走,泛着微光的石头越来越多,里面隐隐传来了水声,以我的记忆来判断,不消半刻钟,我们便能看见月光池了。而就在此时,洞里传来了一个男子粗暴的打骂声。 “谁他么还要吵!你是吧?” 第103页 一阵鞭子狂抽的声音,接着是很多动物的呜咽声…… 我心中一痛,怒火瞬间蔓延了全身。虽然过去了两千多年,但这声音,我绝对忘不了! 我加快了脚步朝洞里走去,远远的便见曾经空荡荡的洞里放满了铁笼,每个笼子里都关着满身血污的妖,有的是动物原身,有的是未完全化形的半人半兽。它们在痛苦地呜咽着,因为一个人身鼠相的妖正拿鞭子在抽它们。而那美丽的月光池里,两个人正躺在里面泡澡。旁边唯一的一块空处架着火堆,一只人身猪头的妖正烤着三只未完全化形的妖:一只猴子、一只穿山甲和一头熊,肉香就是从它们身上散出的。虽然已经烤得焦黄,但它们身上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辨。 猪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兴高采烈道:“用力打,往死里打!” 泡澡的一个人不满道:“都打死吃了,回去还能卖几个钱?” 几人还在说着,好似那些活生生的性命都是死物一般。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胸中怒火翻涌,即便用力握紧了拳头,还是忍不住全身颤抖。与此同时,我怀中的小驺吾也狂躁地龇起牙来。 另一个没说话的人好似听见了什么,突然转头向我看来,大惊道:“什么人!” 我将小驺吾往地上一放,右手虚空一握,紫云剑被我握在了手中。 “你们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们!” 说话间,我持剑朝最近的鼠妖劈去,他虽已做好了攻击准备,却还是被我一剑斩断了长鞭和右手。这只手,这条鞭子,曾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二百零一条伤痕! 猪妖见鼠妖在地上疼得打滚,举起大刀就朝我劈来。我毫无惧色,执剑迎上,双膝一弯逼近他的下身,然后横剑一个平斩,便将猪妖齐腰斩断。我苦练了这么久的曳云剑法,终于在今日发挥到了极致。大刀哐当落地,反射的火光就映照在我的脸上,我扫了一眼刀尖的倒钩,就是这个钩,曾数次挑断过我的脚筋、划破过我的羽鳍,那种钻心刺骨的痛,我至今还记得。 泡澡的两人见我来势凶猛,直接从水中跃起,巨大的水浪向我扑来的时候,一人举起狼牙棒朝我猛地一砸,另一人旋身一甩,抛出两个边缘锋利的金轮。我旋身让开水浪和狼牙棒,金轮却已转至腰间,我抬剑一挡,金轮却转至另一边。我感觉脖子一凉,另一个金轮已经削断了我脖边的一缕长发,即刻就要割破我的喉咙。我弯腰让开,再次向我砸来的狼牙棒却又躲不开。我心念电转,突然悟出了曳云剑法中第四式云起沧澜的变招。我一边使出云起沧澜的上半式,一边擦着那两人的出招横身下让、斜剑长挑、双足一收再点……说时迟那时快,在狼牙棒的锋刃和金轮即将触及我身体的一瞬间,我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凌空飞了起来,又一瞬间变幻使出了曳云剑法的第七式流霞万丈。 这一回合,我终于安然落地,虽然对方毫发无伤,而我断了一缕黑发、两片衣角,但我却由最初的愤怒变得兴奋了,因为我终于明白了云祁所说的“悟剑”,这曳云剑法我早已练得不能再熟,今日方知,还可以有这无穷变化。 两人见我竟能全身而退,目色更怒,更加“携风带雨”地朝我攻来。看得出来,他们的法力在我之上,若是以前,我说不定会赶紧想辙溜之大吉,但今日,这种悟出新招的兴奋感让我越战越勇。我胸中热血翻腾,体内灵力奔流飞转,全身一灌力,执剑便迎了上去。 我虽在法力上与两人依旧实力悬殊,但毕竟三千多年来数次搏命厮杀,实战变化比起他们实在是更高一筹。在与两人的对战中,我每每能在危急关头悟出新的剑招来,一时间曳云三十六式被我舞得出神入化。 两人见对我使出的致命招数皆被我化解,越战越怒,竟突然合身为一,一掌向我劈来。掌风迅烈,我躲闪不及,只得抬起紫云剑抵挡。但两人相合的法力太大,一打到我的身上,我便觉力压千斤,肝胆欲裂。在我感觉自己就要爆开的一瞬间,我的肩背上突然传来了一股清凉绵柔的力道,从肌肤散入我的血脉、我的四肢百骸,那种肝胆欲裂的压迫感在一瞬间被击退,冲出我的体外,冲向与我对战的两人! 一声巨响炸开,两人不可自控地朝后飞去,猛地撞在了石壁上吐出不少鲜血来。 这一掌柔中带刚,很轻,却也很烈。我站在原地,身体里的血脉还在热烈奔涌着。 两人刚落地,清灵和小驺吾就扑了上去,一个锁喉,一个啃咬。 “你们……不讲妖规……”两人被折磨地大骂,却越来越说不出话来。 我嘴角微微一勾,回头看去,白逸正一掌虚虚放在我的肩背。我吃力道:“多谢……” 话未说完,我脑中一空,歪身倒了下去,好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看着眼前模糊的白色人影,微微勾起了笑。这一战,我打得精疲力竭,却也酣畅淋漓…… 第61章 、连破两阶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四周白雾深浓,身旁的白逸不知去了何处,连清灵和小驺吾的影子也看不见。我心中一慌,莫非,我死了?可冥界,不是这个样子吧? 我疑惑地朝前走去,却听见脚下传来水波声,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水域中。水质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但看不出深浅,而我站在水面上,连脚背都未没过。我抬了抬脚,一圈圈水波远远地荡漾开去,看不到尽头。 第104页 奇了,这是哪里?白逸他们呢? 头顶隐隐传来一声咆哮,好像是小驺吾的声音,我大喜抬头,却发现头顶也是一片水域,同样清澈明净,倒映着蓝天白云。 我皱了皱眉,以前遇到不明的情况,我都是先不作声,弄清楚状况再见机行事,但这一次,我决定喊一喊,大概是觉得,既然小驺吾在,白逸应该也离得不远。 我冲着天空大喊:“小驺吾!” 天空依旧隐约传来咆哮,但看不出任何动静。 我又喊:“清灵!” 没有回应。 我只好喊:“白仙!” “清歌”一声温柔的声音从头顶的另一边传来,我心中顿安,朝另一个放向看去,却依旧什么也没有。 “白仙——” “我在。” 我每喊一声,白逸就应一声,但始终看不到他在哪里,我只得边喊边朝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白仙,你在哪里?” “在你身边。” “可我看不见你……” “你看见了什么?” “水,地上、天上都是水……” “还有别的吗?” “还有云,在水里……” “打破它,打破你看见的水。” “好。” 我右手虚空一握,却发现什么也没有,紫云剑怎么也不在? “白仙,紫云剑不见了!” “除了法器,你还会不会……对了,水!你修的也是水系,可以试试凝水成器,再破水。” “好,我试试。” 我捻决将身边的水提起,它们在我身前以数条水柱灌成一个水流奔腾的球。我双手横拉,将其拉成剑状,再猛地向脚下一击。一声巨响后,水剑四散,地上的水依然是水,毫无裂痕,更别说打破。 我再次提气,将灵力灌注双手,横臂虚空一抓,将身旁的水抓成两个巨大的球,然后默念白洛教的幻物法诀。两个水球发出噼啪声,瞬间变成巨大的冰球,并长出了无数锋利的冰刃。我双手灌力,猛地将两个冰球砸向脚下,两声脆响,水中果然打出了两个洞,四面的水流都涌了进去。我心中喜悦,朗声问道:“白仙,破了两个洞!” 白逸的声音从我的头顶隐隐传来:“这些水就像墙,要把它们全打碎。” “全打碎……” 我看着地上和天上无边无际的水域,若是每次都打两个洞,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才能让它们碎了。 我看着白茫茫的水雾和漾动的水波,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经常从万物中借水,若能让那点点升起的水珠皆化作利器,岂不是能一下就破除无数洞来。 我将灵力运走全身经脉,然后慢慢凌空飞起,如向天地万物借水般捏决。在我法力的催动下,天地间的浓雾凝集聚成水珠,慢慢飘在空中。我手势快速变幻成“幻物”诀,胸中灵力往外一破,天地间数不尽的水珠瞬间变成无数冰刃,猛地朝天地射去。 一声齐整的脆响后,接着便是碎裂的巨大轰隆声,我眼前的水域水花四溅,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曾经是水域的地方,变成了软绵绵的云,在我的脚下和头顶,慢慢飘动着。 水域破了,可为什么还是看不见白逸他们。我放声大喊:“白仙!” 没有回应。 我又喊:“小驺吾!” 还是没有回应。 我有些急了,一边在流云中奔跑,一边大喊着:“白仙——白仙——” 我猛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大汗淋漓地坐在月光池中,而白逸、小驺吾和清灵都在池边看着我。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是一场梦。 白逸将一碗粥递给我:“饿了吧,吃些东西。” 我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竟像多日未吃东西一般。来不及多说别的,我赶紧拿过碗吃了起来。 这粥味道很怪,但我还是一口气就吃尽了。我吃得狼吞虎咽,一抬头见白逸正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转移话题道:“白仙,我刚才做了个梦。” 白逸看着我微微一笑:“那不是梦,是你突破澄阶了。” 我呆呆地望着白逸,脑中半晌才反应过来:“破澄……那我是一连破了两阶?!” 白逸点点头:“之前与你对战的两人都是澄初,你却能在两人的夹势下不断领悟新的招式,而两人合力对你的最后一击已逾祝初法力,虽然差点撑破你的经脉,但也因此让你的经脉更加畅通。” 我看着白逸,胸中又升腾起一股感动,若不是最后一刻他出手帮我,此刻的我就不是升阶,而是已经爆体而亡了。 白逸一边将我手中的碗和勺拿走,一边说道:“你不用感谢我,这一切都是你的机缘,若不是你三千年来苦练根本,又数次与人对战,学会了在实战中灵活变化,你也不会在生死攸关之境逆势升阶。还有这月光池,不仅灵气充盈更有疗伤奇效,所以你未一战身亡,还要多亏它。” 我这才低头看去,月光池里并非水,而是轻缓流动的月光。触感细腻柔软,有一点凉凉的感觉,一种清爽中带着绵柔的劲道在周身流转,透过我的肌肤,传到四肢百骸。 “可昨夜不是水么?” 我清晰地记得,那两人从月光池中跃身而起的时候,向我激来了巨大的水浪。 白逸在我身旁坐下,缓缓道:“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这月光池并不是一直都是月光,只有月圆的那两日,才会有月光倾泻而下,所以,一切都是机缘。” 第105页 我抬头望去,原来月光倾泻的洞口,几缕清晨的阳光正斜斜照在洞壁上。 “你是不是该起身,感受一下你的祝初?” 我嘴角一勾,突然猛地朝白逸出手。 这一招身随意转,速度之快、力道之劲、身形之稳皆是茂初的十倍不止。白逸见我突然对他出手,只微微讶了讶,便嘴角含笑,接上了我的招式。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可以和白逸对招。虽然我现在与他依旧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但除了与他对招,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行动能表达出我此刻的喜悦与感激。哪怕只能在他手下走过一招,我也想邀他一同感受我的祝初。 白逸的动作轻缓,墨色的长发与白色的衣袂翩然,清逸之中透着男子特有的正阳之气,不偏不倚,不过柔也不过刚。 他并未真与我对战,而是像喂招般,将我的潜能诱至极致。我感觉全身血脉畅流、灵力奔涌、身轻力劲,灵思更敏,招式也更锐。 我嘴角含笑与他对招,心道:“这个人啊,明明帮了我很多,却只字未提。但我清歌记下了,若某一日需要,我也会像他待我这般待他。” 半个时辰后,白逸没有再让开我的招式,而是顺势将我环住,轻声道:“重伤初愈,不宜练得太久。” 不知是刚练过一番,亦或是太过兴奋,我的心又猛烈地跳起来。他从后面轻轻拥着我,带着淡淡清莲香味的呼吸就落在我的耳侧,让我蓦地想起那晚的梦,我赶紧将他的手放开,生怕自己忍不住回身吻他。 “多谢白仙。” 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否有些害羞,但实在不好意思再看他。我侧脸朝旁边看去,这才发现洞中的铁笼和被关的妖都不见了,鼠妖、猪妖和那两人的身子也都不在了。 见我疑惑,白逸道:“你昏迷的这几日,我把小妖都放了,鼠妖和猪妖死了,那两个人,我让人带回了乐灵谷,让他们查一查还有多少这种买卖小妖的勾当。” 我心中一暖,这个人,什么都想在了我的前面。从进洞到与四人大战,他虽未问过我一句为什么,但他其实都明白了吧。“谢谢”两个字我再也说不出口,因为这两个字对于他所做的事来说,真的太轻了。 我突然回头,展颜一笑:“白仙,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白逸看着我,目色变得更加黑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陪我去一趟人界吧。” 第62章 、白帝降世 因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刚好错过了寻找流光镜的月圆之夜,所以简单休息了下,便打算和白逸一同离开昆仑,前往人界。而小驺吾的娘亲,因为生性凶猛又脾气太倔,已经被妖贩子们剥皮剔骨,分别卖给了不少人族和妖族的达官贵人。我昏迷的这三天里,小驺吾哭得死去活来,一直是清灵陪在它身边。见我们要走,它抬头泪汪汪地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吭声。我突然意识到,它没有别的亲人了。 我回头走到小驺吾身边,柔声道:“你要不跟我们一起走吧?” 小驺吾摇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望着月光池,它舍不得家。可是它这么一小只,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在这互为鱼肉的六界,它又能活几天? 我蹲下摸了摸它的头,柔声道:“你比我幸运,至少还体会过娘亲的疼爱,还知道家在哪里,可我,从记事开始,就不得不四处逃命,连有没有家人都不知道……” 我说得伤感,小驺吾忍不住回头看向我,一双五彩的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我已经两千多年没有为自己的身世难过了,刚才说那一番话原本是想劝它跟我走,现在却忍不住心中酸涩,在它面前盘膝坐下,继续道:“我小的时候也很为自己的身世难过,也曾怨天尤人,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每个生灵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每个生灵也都有自己的苦楚。与其苦恼不可能改变之事,不如想想什么是能改变的。” 小驺吾看着我,终于动了动身子,轻轻蹭着我的手。此时的它,早已被白逸洗得干干净净,一身五彩斑斓的皮毛甚是漂亮。 我顺势将它揽进怀里抱住,摸了摸它后才道:“跟我走吧,做我的家人。” 小驺吾突然猛地哭了出来,惹得我也不禁泪流满面。 我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哭了。 它嚎啕大哭着,我知道它很难过,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着它。 过了很久,它才平静下来。 我摸了摸它光滑的皮毛,柔声道:“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小驺吾没有反应,我继续道:“以后叫你小吾好不好?” 小驺吾轻轻点了点头。 我摸了摸它的头,继续道:“小吾,跟你的娘亲和家告个别,我们要走了。” 我松开怀抱,任由小吾缓缓走出,它在洞中走了一圈,最终站在月光池良久,仰头长啸了起来。它的声音虽还稚嫩,但已然有了震天动地的气势。 半刻钟后,我抱着小吾和白逸离开了山洞。白逸一路未说话,只在接近人界的时候,突然递给我一个白色的幂篱。 我抬头朝白逸看去,他的眸子幽若深海,眼底似乎有什么涌动,落到面上,却又成了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样。 “谢谢。” 我笑笑接过,将幂篱戴在头上。 第106页 这些年来,我虽常在人界,但除了被姬文轩照顾的那些年,我并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一方面是我的这身皮相和朱獳身份,大概就是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引起一阵混乱,然后被各方追杀吧。所以传到后来,就变成了朱獳不详,所到之处就会发生灾祸。另一方面便是,这人界乃六界中最弱、最乱之界,不仅妖魔横行,恶鬼当道,就是人族自己,也互相烧杀抢掠、你争我夺。除非是王公贵族之地,几乎没有一日的安宁。所以我即便藏在人界,也常年在偏僻的山间。 今日随白逸进城,我本有些惴惴,好在他给了我幂篱,让我蓦地生出几分安心。 玉素城,两百年前我曾来过。 但入城后,与我印象中的乱象完全不同,这里居然繁华热闹,一片祥和。要不是我眼前来来往往的确实都是人,我都要怀疑我到的是乐灵谷了。 “白帝降世,天下安平!” 庄严的乐声与唱和声从大街的另一边传来,我疑惑地抬头望去。宽阔的大街两侧站满了面色喜悦虔诚的人,而大街的尽头,一群盛装打扮的人正迎面走来。最前面的拿着各种乐器,乐声就是从他们那里传来的,而他们的身后,是假扮成各色妖魔鬼怪的人,他们虽张牙舞爪一副凶狠模样,但双手和双脚都拴着重重的铁链,想要作乱不得。在“妖魔鬼怪”的后面,红绸铺地、鲜花洒雪,一座巨大的白色人形雕像渐渐转出。 雕像纯白若雪,像是个年轻的男子。他相貌清俊,神态却甚是庄严肃穆,他单手背于身后,衣袂翻飞,像是刚结束一场大战。 看起来,像传说中的祭神大典。 自这座雕像出现,大街两侧的人们更加激动欢呼,跟着一起大声唱和着:“白帝降世,天下安平!白帝降世,天下安平!” 我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年头,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叫‘帝’了。” 不过让我更惊讶的是,六界都乱了五万年没人管了,现在居然还有人拜神像。而这“天下安平”的口气之大,更让我对这位闻所未闻的白帝产生了好奇心。 他们喊得太过大声,我不得不凑近白逸,大声问道:“白仙,这白帝是谁啊?” 白逸还未说话,旁边的一位大哥却急了:“姑娘,你怎么连白帝都不知道?还想不想活命啊!” 我…… 我笑容一堆,虚心请教道:“这位大哥,我常年住在山里,实在不知,要不您给我讲讲。” 大哥本欲追着神像去,见我问得客气,干脆停了下来。 他说得唾沫横飞,因太过激动而显得混乱,一会儿清俊仙,一会儿白玉神,又一会儿鸟仙,一会儿雪神的……不过大概意思就是白帝是这几年突然出现的,每月初都会四处降妖伏魔,如今他们能过几天太平日子,全靠这位。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这位是仙是神,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每次远远看到他与妖魔大战,所以就有的这样称呼,有的那样称呼。直到有一日,有一位老者说他像极了上古神卷中的玉泽大帝,而这人刚好每次都一袭白衣,所以就开始有人称他为白帝,慢慢的,大家都用了白帝这个称呼。 大哥说完,气喘吁吁问道:“可清楚了?” “清楚、清楚,多谢大哥。” “赶紧去请尊白帝像吧,这年头,能保命!”大哥说完,就跟着人群去追那尊“白帝像”了。 我看了看蜂拥而去的人群,叹道:“只怕又是哪个妖魔的把戏,空欢喜一场。” 白逸却道:“看来,你对六界是真的很失望。” 我哈哈笑了起来:“我有什么资格对六界评判,我不过是沧海一粟。” 白逸又道:“若这位白帝是真想拯救万民于水火,你怎么看?” 我愣了愣,我虽然曾经一度希望有这样的人来改变这个乱糟糟的六界,可如今,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的话,我怕是不太看好。 我笑了笑:“我曾经也想成为拯救六界的大英雄,可你看我,到现在都自顾不暇,连平平静静地活着都很难。我虽然没见过他、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但这六界乱了五万年,想要改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要对抗的不仅仅是妖魔,而是所有有利益牵扯的生灵,怕是……整个六界。” 白逸看了看我,又看向远去的神像和人群:“你说得很对,但有些事,越是看起来艰难,就越应该有人去做。” 他的语气很淡,却隐隐透着一股坚定,我不由得愣了愣。 白逸却突然微微一笑:“去逛逛吧。” 白逸说罢,转身朝远离神像的方向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刚进乐灵谷时他说过的话,他说六界原本是乐灵谷那般安宁和乐,所以,他也想要改变整个六界吗?还是说,他就是那个降妖伏魔的白衣神仙——白帝? 我脑中嗡地一声,猛地想起白洛曾经说过,白逸每月初都会出门办事。而他自己也曾说过,这个世界一定会改变的。 神像已经被运得太远,我微微一提气,纵身飞到高楼上。我朝人群中的神像望去,在他背于身后的手里,果然握着一支玉笛。 我的心瞬间如被冰封,冷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的眼睛开始模糊起来,似乎看见了白逸一个人与六界之众大战的画面,无数法器朝他进攻,喊杀震天,而他,虽法力高强,但毕竟只身一人,如何能敌千万之众? 第107页 怀中的小吾突然冲我叫了两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流泪满面。我赶紧擦了擦了眼泪,近来怎么变成爱哭鬼了。 我跟上白逸的时候,他正在看街边小铺的灯笼,好似没发现我刚才的动作一般。 “清歌,你放过天灯吗?听说‘白帝会’这夜许愿最灵。” 白逸并未看我,而是在选天灯的样式。 “清歌,你看这个灯怎么样?” 我看着他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好一会儿才道:“白仙……” 话说到一半,如鲠在喉,我有些说不下去。 听我没了后文,白逸转身问道:“怎么了?” 我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两个字:“活着。” 白逸愣了一瞬,突然露出温和的笑来:“我尽力。” 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多想将他紧紧抱住,可我不能。 身边人来人往、日光斜坠。我多想这一刻,他是真的云淡风轻。 第63章 、祈福天灯 买完灯后,我们都没有再提“白帝“和”六界“之事,好像我们所在的世界就如这座城般繁华、和乐。而白逸似乎褪去了周身的清冷之气,像一个人族贵公子,带着我在街道穿梭,给我讲着这座城里好吃、好玩的地方。 我看着他的模样,也将心头的担忧放了下去。在这纷乱的六界,我与他都是活过今日不知明日的,那就好好珍惜当下吧。我用清灵牵着小吾,第一次像个小尾巴,快乐地跟在白逸身后。 “清歌,来尝尝这个酒,和扶风城的神仙醉比如何?” “白仙,我更喜欢加了忘忧草的这坛……” “好,店家,来两壶忘忧。” “白仙,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那你得问白帝。”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一向清冷生人勿近的白仙,居然也会用人界的供奉。不过也是,不用点供奉,拿什么买酒呢? 我们一人拎着一壶酒,一边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走着,一边各自讲着这些年来遇到的趣事。好似这忘忧,真的让我们忘了所有的烦恼忧愁。 小吾看得好奇,也冲我们叫了两声,示意它要尝尝。 我将酒壶一提,正色道:“小家伙,你太小了,等你长大了再喝。” 白逸却将酒壶拿了过来:“小吾,来,喝我的。” “白仙……” 我话未说完,白逸就将酒壶微倾,几滴酒液落了下来,被小吾一张嘴接住。 白逸道:“小孩子应该练一练。” 这么一想倒也是,万一以后遇到的危险跟酒有关呢。 小吾喝完,骨碌碌转了转漂亮的大眼睛,舔了舔嘴。 白逸道:“如何?” 小吾开心地咧开嘴,摇了摇尾巴。却突然眼冒金星,晕倒在地。 我和白逸面面相觑,突然都大笑起来。 我单手一捞,将小吾拎起来准备抱着,白逸却伸手把它接了过去。 “我来吧。” 白逸一手抱着小吾,一手拎着酒壶,而我则拿着他买的天灯跟在一旁,与他谈笑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今日天光真好,连斜风都散发着淡淡清甜。我看着走在身侧的白逸,突然开始奢求,想要永远这样跟他在一起…… 黄昏的时候,我们和玉素城的人一起前往城外的符禺山放灯。 此地正值秋日,天高云淡、山风爽朗。极目望去,层林尽染、姹紫嫣红,一点不比春日差。 夜幕降临的时候,地上升起了无数天灯。我和白逸也各自放了一盏,像是很有默契般,都没有写愿望,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愿望只能自己去实现。 我们站得很高,不仅将符禺山的景色尽收眼底,还能看到更远的山和城,但目之所极,全是天灯。这般景象,让我心中温热震动,这些年来他到底除了多少妖魔,才会拥有如此多的信众?我心中既喜又忧,喜他这般受人敬仰,忧他已无路可退。 我回头看向白逸,他正看着夜空中冉冉升起的千万盏天灯,看着灯上写满了祈求平安的愿望……这一刻的他神色庄严、悲悯,又隐含着坚定,我知道,他眼中看的不仅是天灯,更是六界苍生。我也知道了,他虽已无路可退,但他应当也从未想过退却。 看着如繁星般升起的天灯,我的心似乎变得广阔了起来,我看见了那每一个小小的愿望,汇集成了一个巨大的信仰,他们在呼啸、在升腾、在成长…… 这一刻,我好像懂了他的选择。但我没有勇气、没有能力,更没有和他一样的胸怀,我装不下六界苍生。我只想强大自己、努力活下去,最多也就在意帮助过我的人,因为我只是一只擅长逃命的小妖。而对于这乌泱泱的六界之众,我也并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因为他们从未待见我,我又为何要为他们考虑? 想到此处,我突然释然了,原来我和他,从根上就不是同一类人。面对同样的乱世,我们的选择截然不同。所以,我们只是短暂的相遇,终究会走成陌路,只希望某一日,我们都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皓月清明的夜空下,挺拔俊秀的符禺山巅上,我们都抬头望着数万盏祈福天灯,各自想着心事,没有说话。 一股冷风吹来,劲力不大,却透着肃杀之气。白逸神色一冷,朝另一座远山望去。 第108页 我虽无法感知对方是什么东西,但常年逃命,我早已对危险有了非常敏锐的感知。我伸手虚虚一握,紫云剑已经握在了手中。 白逸见我如临大敌,微微一笑道:“你先带小吾回客栈,我过两日再来找你们。” 白逸说着,就将怀中还在昏睡的小吾递给了我。 我想说很多,最终却只说了一个“好”字。 白逸看了看我,亦没有再多说,只身形一动,便没了踪影。 我看着那一点莹白之光消失在重峦间,只默默道了一句:“活着。” 他去拯救他的苍生了,而我,要继续拯救我自己。 我抱着小吾下山,朝回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有很多放灯回城的人族,他们大多成群结队,一路欢歌。大概是身处乱世,一点平静安宁都看起来弥足珍贵。 “姐姐。” 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被抱在娘亲怀里的小女孩正在叫我,见我回头,露出单纯美好的笑容。 “姐姐,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呀,好漂亮啊。” 我快速将几人打量了一番,确保他们确实没什么法力,不是妖魔。 小女孩母亲见我没说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姑娘不好意思,她……” 我微微一笑:“它叫小吾,喝多了。” 小女孩呆了呆,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它也会喝酒啊,好厉害。那它什么时候醒会过来呢?” 我看了看怀中的小吾:“我也不知道,它第一次喝酒,不知道它的酒量。” 小女孩看了看小吾,轻声问道:“姐姐,我能摸摸它吗?” 我看着小女孩单纯可爱的模样,不好拒绝,便将小吾往她旁边一递,道:“给你抱会儿吧。” 小女孩惊得差点愣住,回头看看娘亲,在得到同意后,从娘亲的怀里下来,喜悦又紧张地朝我伸出了双手。像接过一个奇世珍宝般,她小心又紧张地将小吾抱进怀里,高兴又怕吵醒小吾般不敢大声笑出来。 我看着她纯美的笑颜,不禁感慨,多么美好的年纪啊,还不懂世道险恶。再过几年,要是她还活着,就会变了…… 旁边有别的孩子看见了,也好奇地凑过来,却都有些害羞,不敢靠得太近。 “姐姐,它多大了啊?”一个小男孩问道。 我看了看小吾,想了想才道:“应该一岁多了吧。” 见我说话可亲,孩子们都大着胆子凑得更近了些。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材干瘦,但他们的眼睛都很明亮,脸上的笑也单纯美好。 “姐姐,它平时都吃什么啊?” “大概是不挑吧。” “姐姐,它会长很大么?” “嗯,会很大很大,大概,像那块石头那么大。” “哇……那它都可以打妖魔鬼怪了吧……” 我尴尬笑笑:“是啊,它长大了就会打妖魔鬼怪。” “那它一定会保护姐姐!” “真好,我也想长很大很大,以后就可以打妖魔鬼怪保护阿爹阿娘了!” 我心中一动,说道:“那你们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才能保护爹娘。” 孩子们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好好活着,长大后保护爹娘。 一个小男孩突然问道:“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啊,你的爹娘呢?” “他们……在家等我。” “嘿嘿我也是,阿爹阿娘太忙了,要我放完灯早点回去。” 我微微笑了笑,真希望我和他一样,有一个阿爹阿娘都在等我的家。可是……他们大概早死了吧…… “姐姐,我也能抱抱小吾吗?” “好啊。” …… 我一路跟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一路同意他们挨个将小吾抱了一遍。其实这么多年来,除了被迫,我本意不大喜欢与他人交谈,就算闲聊也会充满戒备。但今夜,面对六界最弱的人族,面对人族里最普通的穷苦百姓,面对百姓里最纯真的小孩子,我也像回到了曾经最单纯的时光,和他们聊得很轻松、很愉快。 进城分别的时候,大家都互祝平安。我和小安一家同行的路程最久,临分别时,小安突然跑回来,递给我两个有些黑乎乎的东西:“姐姐,这是阿娘做的白果。” 我接过两团黑乎乎的东西,疑惑道:“白果?” 小安有些害羞:“我们家吃不起白面,但阿娘说,‘白帝会’吃白果,白帝就会保佑我们。” 我心中一动,伸手摸摸小安的头:“谢谢小安,白帝会保佑我们的。” 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朝家人的方向跑去。我看着手中黑乎乎的两团,它们做得像包子,却比拇指大不了多少,最上面有褶皱的地方,放着一颗红色的豆子。 我将一个白果放进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口感很粗,味道也不好,但是那颗红色的豆子,很甜。就像生在乱世,大概有一点甜,就足以支撑起整个生命,整个信仰。 我细细品尝着那颗红豆,眼角突然湿润起来。我抬头看着满天遥远的天灯,轻轻道:“谢谢你,白帝。”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若这六界太平,这些孩子们也会快快乐乐长大,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而不会被这乱世一步步逼得面目全非,甚至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就像当初的我,若不是遇到那么多糟糕的事,我应该不会像现在这般冷血吧…… 第109页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他,白帝。 第64章 、我不是你师父 小吾直到第二日都未醒,看来以后不能随便给这家伙喝酒了。我抱着小吾去街上买了一堆干粮,便又向符禺山去了。因为城中灵气实在太弱,不适合修炼,而白逸又要两天后才回,我总不能干等着吧。 符禺山的灵气不算充盈,但也比当初在成山好很多。我选了个靠山临湖的地方,打算将破阶时用的那一招“凝水化器”再练练。曳云剑法虽然厉害,但总是别人家的剑法,而这“凝水成器”可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说不定以后能成为我的独门功法。 我将小吾和干粮放在一旁,盘膝坐在水边的大石头上屏息凝神,一边催动体内灵力,一边默念口诀。空中水汽凝聚成无数水珠、再快速化作尖锐的冰刃,我双手一用力,它们便密密麻麻猛地朝对岸巨大的山石射去。但它们还未触及山石,就力道不足落在了湖里。 好吧,这只是个开始。 我将灵力按修炼心法在体内快速游走数圈,在灵力奔涌鼎盛之时再次出手。这一次,冰刃们飞得远了一些,但也只是将将碰到对岸的石壁便纷纷落下,连一道痕迹都未留下。 有进步就好,再来! 我如此循环往复地练着,依旧无法在石壁上留下痕迹。我收了收翻涌的灵力,打算吃点东西再想想。白逸说过,只有最基本的招式才要靠勤学苦练进步,越是高深的法力,越需要用脑子、用心去悟。勤学苦练只是一个辅助,不是重点。 我拿出一个饼子刚吃了两口,就听见小吾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我好奇凑过去,只见它双目紧闭,依旧是昏睡状态,但嘴巴却咧开在笑,满脸都洋溢着幸福。它的头微微动了动,蹭着挨边的石头,看样子是梦到娘亲了。我微微一叹,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它也就顺势蹭蹭我的手。这模样,居然有几分像之前重伤昏迷的小白,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在哪里,是个什么模样。曾经还差点以为白逸就是它,现在想来真是好笑,白逸那般心怀苍生,要对抗整个六界的人,怎么会在做梦的时候这么傻气。 耳旁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我警敏一让,一柄银色的剑几乎是贴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还削断了我的一缕头发。 我心中大骇,白逸的地盘上怎会有法力如此高深的敌人! 我还未来得及多想,银剑已经回转,带着更加凌厉的剑气朝我攻来。我赶紧唤出紫云剑一挡,“狰”地一声两剑相交,银光与紫光辉映,我突然发现这柄银剑有些熟悉…… 银剑虽未被握在主人手中,依旧气势难挡,将我击退数步。与此同时,我的身后掌风即至,我赶紧侧身一让,与对方交起手来。 他的神色很冷,与我第一次与他交战时一样,只是那时候,我在他手下一招都走不过,而今日,我已与他对了数招。他的眉眼也依旧清秀,只是长开了许多,比以往多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但他的眼睛……已经不似我初见他时那般干净纯澈了,那里面夹杂了很多东西,有恨、有怒、有忍、有疑、有痛、有伤…… 我心中一痛,道:“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我没你这样的徒弟!” 云祁说着更加猛烈地向我出招,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在真相未明前重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得继续与他对战。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 “我当然不信你!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从你的女子身份,到你勾结通天宫,你一直就把我当成傻子一样在玩弄!” “师父,我没有勾结通天宫!” “没有,那你躲在乐灵谷这么久,为什么不来向我解释?” “我向你解释,你真的会信吗?” “你怎知道我不会信?” “你刚才都说你不信了,所以,找到流光镜之前,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样跟你解释。” “那你女扮男装呢?作为曾经与你朝夕相处的师父,我如今却要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你原来是女子,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如今曳云阁上下都传成了什么样子?!” “师父,当初女扮男装是我情非得已,要在这混战的六界活下去,我总需要一些保护自己的手段。” “所以,你就骗我,跟我装可怜是吗?!” 我突然发现,再这么辩下去也毫无用处,而且我真的打不过他,索性将紫云剑一收,不再躲开。 霜华剑转瞬逼来,巨大的罡风吹得我发丝飞扬、脸颊生疼。而那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尖利剑锋,突然停在了我的眉心。 云祁停住了手,愤怒让他脸色通红,胸口起伏,他目色冷而怒地看着我,半晌才说道:“为何不躲!” 我平静道:“师父,我打不过你,总有一招,是躲不过的。” “躲不过你不会逃吗?”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若是流光镜找不到,我就永远不回去见你吗?现在,我终于不用再想这个问题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怕,但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曳云阁。” 云祁的目光狠而烈,在紧紧盯着我半晌后,突然猛地一挥手。凝聚着巨大剑气的霜华剑从我额边射过,插入我身后的山石中,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你若再敢骗我,下一次,它就不会偏了。” 第110页 云祁向我身后走去,我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刚才那一剑的心有余悸,更因为,从他那波澜起伏的眼神中,我明白了,我纯真的小师父,是真的回不去了…… 对不起,云祁,虽然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但确实是因为我,才对你造成了这般伤害。 该怪谁呢?怪这世道混乱、人心难测? 其实我们,都在都在被迫“长大”,被迫变得狠厉。 一阵沉默后,身后突然传来掌声。 “精彩,十分精彩!没想到几月不见,你居然从曦暮升到祝初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华丽的男音,带着七分慵懒、三分笑意,是他。 我回头望去,那人一袭红衣,正从一棵叶子半红的枫树上飞身而下。 我刚才还在想云祁为何能找到我,原来是跟着他来的,怕是这六界飞鸟都能算是他的信使。 我抬手向矜羽一礼,道:“三殿下,别来无恙。” “有恙有恙,你十月前一声不吭就走了,害我找了好久呢!” 矜羽一副委屈状凑上来,霜华剑却突然从山石中飞射回来,刺向矜羽的背心。矜羽只得闪身避让,而云祁,似乎只是单纯地招呼霜华剑回来,刚才被矜羽挡了道。 矜羽转向收剑的云祁,不满道:“小云祁,过河拆桥啊!你别忘了,要不是有哥哥我帮忙,你怕是明年这会儿都找不到清歌。” 云祁没有理会矜羽,握剑的手一空,霜华剑已经隐了去。他朝我看来,冷声道:“你,过来。” 云祁说完,就朝水边走去,我吸了吸气,已经打过了,气应该消不少了吧。想必下一个要问的,就是升阶这件事了。他是我的师父,而我却是在离开他后才连升好几阶,这事放在谁身上怕是都过不去。 我脑中思绪百转,大步走到他面前,突然单膝一弯,朝他跪了下去。我这一跪,将云祁和矜羽都惊了惊。 云祁道:“我还没说话呢,你跪什么跪。” 我朗声道:“多谢师父授我曳云剑法和修炼心法,不仅让徒儿数次死里逃生,还让徒儿在对战中多有领悟,得以连连突破。” 云祁看了看我,半晌才说出话来:“你不用照顾我的情绪,我知道白逸比我有本事,你跟着他是好事。” 我心中一酸,抬头道:“师父,你不要徒儿了吗?” 云祁的袖子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怕是,已经要不起了,你我现在只差一阶,我已经教不了你多少了。” 第65章 、美艳捕杀 云祁的袖子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怕是,已经要不起了,你我现在只差一阶,我已经教不了你多少了。” 我沉默了片刻才道:“师父,你在云深书院看过多少本书?” 云祁疑惑地向我看来,不知我为何突然这么说。 我继续道:“我只看过不到十本,我曾经所了解的都是经历和道听途说,算来都是东拼西凑的。到曳云阁之前,我从没想过简单的吐纳也能控制灵力,一把木剑也能从我手中生出万千之势……是你带我走上了正统的修炼之道。我如今能有如此大的进步,都是因为你将我领进了修炼之门。” 云祁目光微动,依旧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我曾经没规矩惯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好好做一个徒弟,当初若不是你以一己之力留下我,力排众议收我为徒,可能我早就葬身昆仑了。而白仙这段时间愿意收留我、指点我,也都是因为我是你的徒弟而已。师父,你于我有再造之恩。虽然如今世道艰难、世事无常,但不论今后世事如何变幻,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师父。” 云祁转过脸去,不再看我,胸口却控制着起伏。 好一会儿才听他道:“还是‘小师父’这个称呼好,若今后我比你差了,也不会被人笑话。” 我心中酸涩,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得身后矜羽一副调侃的语气笑道:“哎呀,云祁爷爷,听得我都要哭了……” 云祁回头瞪过去,此时的矜羽又躺在了一棵被他压弯的枫树上,又是那副慵懒风流的姿态,见云祁瞪他,丝毫没有收敛,继续道:“你要是这么为难,不如把清歌让给我做徒弟吧,我不怕她超过我。” 云祁面色一怒:“我什么时候说怕她超过我了?” 矜羽若有所悟般:“奥……那你伤感个什么劲?” 云祁愤怒地看着矜羽,未免他一气之下又跟矜羽打起来,我赶紧起身道:“你们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坏了吧,要不先吃点东西,我这儿备了不少干粮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里拿出来一个饼递给云祁:“小师父,吃个饼?” 云祁别扭地扭过脸,道:“不饿。” “诶,我正好饿了。”矜羽说着从树上飞身而下,将我递给云祁的那块饼拿过,就在他张嘴要吃的时候,云祁突然出手,将饼抢了回去,咬了一大口。 矜羽不满道:“诶,你不是不饿吗?” “我又没说不吃。” 云祁说着,便在旁边的大石头上背对着我们坐下。 我看着云祁的背影,不禁露出笑来,少年终究还是少年。他虽然表面还在生我的气,但是心里,还是承认我这个徒弟的。他这么不远千万里地赶来,也不是真来兴师问罪的,否则,来的又怎会只是他一人。 第111页 矜羽也看着云祁的背影,悄声道:“你这个小师父,刀子嘴豆腐心。” 我拿出一个饼递给矜羽,道:“多谢。” 这是云祁第一次单独出曳云阁,此地离曳云阁也甚远,路上必定得了矜羽不少照拂。 矜羽看着我一笑,轻声道:“不要饼。” 我无奈摊手:“只有饼。” 矜羽又恢复到风流姿态,魅惑地凑近,道:“要,暖床。” 我眯眼一笑,同时一掌快速向他打去,他早有防备,身形一动,就翻身到云祁的旁边坐下,将手搭在云祁的肩上,:“你徒弟说饼不好吃,要给我们做烤鱼。” 云祁冷眼看向矜羽的手:“拿开。” 矜羽却故意凑得更近,笑道:“你又不是小姑娘,还怕哥哥吃了你不成?” 霜华剑突然凌空闪现逼近矜羽,矜羽只得撤身一让,无语道:“你们师徒怎么都这么粗鲁……” 云祁静静地坐在湖边,一口一口吃着饼,我站在他身后,不知他面上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此刻的尴尬,只得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饼来啃。 饼入口中,又冷又硬,粗糙寡淡,还有一丝苦味。我突然意识到,云祁一直在曳云阁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怕是吃不下去。 我上前将云祁的手臂一按,道:“小师父,跟我去城里吧,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酒楼。” 云祁却道:“你能吃,我也能吃。” 云祁挣开我的手,继续皱眉吃着,能看出来,对他来说,确实难以下咽,但他都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我心中又暖又酸,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干脆在他的旁边坐下来。 “那我陪你。” 我将包袱往旁边一放,拿着刚才那块饼继续啃。 矜羽坐在云祁的另一边,看着我们甚是无语,半晌才道:“那给我一个。” 我忍不住一笑,朝他扔过去一个饼。 “卧槽,这玩意儿……” 没想到矜羽也会说脏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吃得龇牙咧嘴,但还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吃着。 夕阳下,秋风起,满湖金光漾,满山蝴蝶飞…… “小师父,阁中现在如何了?” “已无大碍。” “听说老阁主回来了。” “嗯。” “云隐殿,还好吗?” “嗯。” “小狐狸,修成人形了吗?” “还没。” “哦……” 我又问了几句曳云阁的事,云祁都一一回答了,只是每次都几个字,也没有多余的话。 矜羽大概是吃得实在难受,甩手将大半个饼往湖里一扔,兴致高涨地朝我看来:“清歌,讲讲大战那日的事吧,那么混乱的场面,你是怎么逃走的?” 我看了看云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依旧看着湖水,啃着饼子。他虽然一直没问我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应该也是很想知道的吧。 于是,我就从那日“公审”开始,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单都讲了一遍,不过隐去了乐灵谷众人对我与白逸关系的误会,也尽量少地提到白逸。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矜羽才道:“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小云祁,你是不是得感谢我有先见之明,早早送了清歌一支保命笛啊?” 矜羽说话间,又将手搭在了云祁肩上,但这一次,云祁没有反击,而是将最后一口饼吃完,道:“还有吗?” 矜羽笑道:“本殿下请你们吃点别的吧!” 矜羽说完,吹起了口哨,声音婉转清脆,美妙动听。 随着他的口哨声,山中飞来许多形如翠鸟的鴖(迷n),它们的羽毛翠蓝明亮,唯有细长尖利的嘴是红色。它们展翅从空中飞来,犹如满天都盛放了明艳的翠雀花。 “翠雀花”们绕着我们飞了一圈,纷纷猛扎入水中,激起数朵“捕杀式”浪花,然后各自叼着一条兀自挣扎的鱼飞出水面,朝我们飞来。 矜羽手下法力涌动,湖边的树枝如有灵般自动堆成了一个火堆模样,还架起来好几个烤鱼的架子。 “翠雀花”们将鱼儿叼来,嘴一松,就把鱼儿们窜在了树枝上。 矜羽停下吹口哨,笑道:“清歌,你的手艺,是不是该让你小师父尝尝?” 这家伙,果然是个吃货…… 我撸了撸袖子,打算弄这鱼,云祁却突然冷声道:“要吃你吃吧!” 云祁说完,起身朝回城的路上走去。 矜羽一脸疑惑:“他这又是怎么了?” 我看了看湖面这一场美艳的“捕杀”,怕是一向爱鱼的云祁有些无法接受。他从小饭来张口,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现杀。可是这点血腥场面又算得了什么,这本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而我,也曾做过那被捕杀的“鱼”…… 因着云祁离开,矜羽只好让“翠雀花”们自己吃了,我也拿了包袱,抱了小吾跟上云祁。 矜羽好奇地拎起醉酒还未醒来的小吾,细细打量了一番后道:“这家伙,长得还真不赖,可惜啊可惜……” 我不禁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吃……” “……” 我抱过小吾,就朝云祁走去,这个矜羽,满脑子除了美人和吃,就没别的了…… 第112页 注: 1、《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八十里,曰符禺之山,……其鸟多鴖,其状如翠而赤喙,可以御火。 第66章 、云祁醉酒 人族的酒楼包间里,矜羽轻轻一挥手,将原本平平无奇的房间变得金碧辉煌。他看了看房间,又施法加了一道水晶帘,满意道:“这才像个吃饭的地儿嘛。” 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云祁却只顾着喝酒。 我忙给云祁夹菜:“小师父,尝尝这个香脆鸭。” 云祁看了一眼鸭,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 矜羽笑道:“这酒也是耗了数万只酒虫的性命才酿成的……” 矜羽话音未落,云祁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矜羽继续道:“一草一木皆是性命,就是你下午吃的那饼,也是……” 矜羽话还未说完,我就一个鸡腿扔过去,塞住了他的嘴。 矜羽对我一笑,优雅地拿下鸡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滋味甚妙啊……” 云祁却愣坐原地,不知该不该吃,该不该喝。 我朝云祁碗里又夹了几个菜,平静道:“小师父,各有各的宿命,今日是我们吃它们,也许下一世,就是它们吃我们。衣食住行皆是天道,只要我们未因贪欲作恶,就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云祁诧异地朝我看来,我微微一笑,继续道:“吃吧。” 云祁深深地看了看我,突然拿起酒壶喝了起来,我心中一叹,这个从小生活在高阁的少年,我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才能让他解开心中的结。 矜羽轻声道:“没想到这话,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他的语气难得正经,我不禁朝他看去,见我看他,他又恢复到了不太正经的模样,笑道:“真是让我越来越喜欢了。” 云祁抬头朝矜羽瞪过来,矜羽拿起酒杯一碰云祁的酒壶,笑道:“敬你一杯!” 未免云祁再怒,我也赶紧举起自己的酒壶碰了碰他的酒壶,道:“小师父,我陪你!” 云祁一口未吃,也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憋在心里,既然他今日是想醉,那就让他醉吧。 我们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矜羽却依旧保持优雅地一杯喝完再倒一杯。 一壶酒尽,矜羽笑道:“小云祁,看不出来啊,你酒量还不错哦!” 云祁勾嘴笑了笑,却突然一头栽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小云祁?”矜羽摇了摇云祁,叹道:“还真是不禁夸啊!” 云祁终于醉了,我心中却有些难受,他以前是个一杯倒,今日却喝了一壶才醉,想必这十个月来,独自喝了不少,才练出了这般酒量。 矜羽将云祁扶到客房的床上,理着有些乱的衣衫和长发道:“这小云祁,看着没二两肉,还挺沉。” 我用湿毛巾给云祁擦了擦脸,又给他盖好了被子,正要起身离开时,他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清歌。” 我以为他是身体难受,又回身坐下,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小师父?” “你……怨我吗?” 就像是怕听到我的回答般,他问完就将目光移到一边。 我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怨你?” “我是你的师父,可我,还没有外人信你。” 云祁说着,泪水就溢满了眼眶。 我心中一酸,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怀疑。” “对不起,我知道你吃过很多苦,我不该……” 这一刻的他,实在像极了一个孩子。我拍着他的手,继续道:“傻师父,你没有错。” “那你怪阿姐吗?” “阁主也没错,错的,是那个暗中害我和真正勾结通天宫的人。” “嗯……我要跟你一起找流光镜,抓出凶手,还你清白……” “小师父,太危险了,你还是……” “清歌,不要把我当孩子,我是你师父。” 我鼻子一酸,半晌才哑声道:“好。” “我是你师父……” “嗯……你是我师父……” “我不会再让你受欺负的……” “好……” 云祁嗫嚅着睡去,我看着他眉头紧皱的睡颜,心中酸涩。记得那夜在曳云阁大牢,他睡着的样子还那么无忧无虑。 我再次帮云祁掖好被角,一起身才发现,矜羽早已不在屋中了。 我将小吾放回房间后,借客栈的厨房烤了两条鱼,翻身到客栈后院的树上。矜羽果然躺在那里,见我上来,他眼中的忧色一闪而逝,笑道:“小美人,这么快就想我了?” 我笑了笑,将手中的一条烤鱼递给他:“刚烤的。” 矜羽大喜接过,吃了一口,满意地赞叹道:“嗯……还是这个味道好。”他说着,突然朝我看来:“你这是许久未见,终于意识到对我甚是想念了吧?” 我笑了笑:“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云祁。” “哎,这回答真让人伤心。” “那鱼还我。”我说着就伸手要鱼,矜羽赶紧将鱼拿到一边,不满道:“你这人,哪有把谢礼要回去的。” 我见矜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继续道:“云祁虽然是被宠着长大的,但他一向很有礼貌,若不是你跟他已经很熟了,他是不会对你发脾气的。所以,这几个月,你常去云隐殿看他对吧?” 第113页 矜羽哈哈笑起来:“我那是去你的清云小筑睹物思人,谁知道总碰上这个家伙。说到这儿,你可得好好谢谢我,要不是我,那家伙就把你那几间屋子全拆了。” “那把这条鱼也给你?”说话间,我把手中的另一条烤鱼递过去。 矜羽看了看我的鱼,一脸嫌弃地道:“你那条都糊了,还是你自己吃吧。” 我笑了笑,将烤鱼拿回,自己吃了起来。 半晌,矜羽道:“找流光镜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难道真相比命重要?” 我不禁嗤笑道:“真相?在我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这么多年来,有都少人追我杀我,是因为真相?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达到目的。真相能为他们所用的时候,真相才算真相。 矜羽沉默了良久,才道:“是因为云祁吧,你想告诉他,你没有辜负他的一片爱护之心,你不想他和你一样,这么早就对这个世界太过失望。” 我回头看向矜羽,这个人好像也没平时看起来那么不着调。 矜羽看着我一笑:“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善解人意?” 我哈哈一笑,回身看向整座夜色中的城市,此时未至深夜,家家都亮着昏黄的灯火。 “曾经,我只想给云祁一个交代,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就算我不找,云祁、白逸也会继续找下去。” “为别人的想法而活,这可不像你啊……” 我不由得一愣,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做了呢? 可是,云祁和白逸不仅是对我恩重如山啊。而流光镜失窃一事又与我有着重大的关系,我又如何能一走了之,让他们去冒险? “我确实是只擅长逃跑的小妖,但我也是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小妖。寻找流光镜一事,对我来说,不仅有恩要还,也有仇要报。” 矜羽听着我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殿下,云祁出来,阁主可知道?” “放心吧,我已经传信给曳云舒了。” “多谢,殿下早些休息吧。” “好……” 我从树上飞身落下,总感觉矜羽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不过,我本来也跟他不算太熟,怕是我想多了吧。 第67章 、看上你了 回到房间后,小吾依旧昏睡在床上,只是换了个姿势,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我无奈摸摸它的头,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 第二日一早,我端了早饭去找云祁,他昨夜粒米未进,还喝了一肚子酒,今日起床肯定难受。 我在门外敲了敲,里面却没什么回应,想必还在睡吧。我转身欲走,旁边的门却开了。矜羽一身红衣散散,黑发未束,胸前衣衫半落,露出洁白坚实的胸膛,他斜倚在门边,睡眼朦胧地朝我看来。 这般美艳的姿容,又是这般撩人至深的姿势,我忍不住愣了愣。 他好似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媚眼一笑,道:“进来坐会儿吗?” “哈哈……”我尴尬笑笑,将早餐递上去:“殿下,喝粥吗?” “好” 矜羽伸过手来,却是抓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往里一拽。我不防他一大早就作妖,竟被他拽进了屋里。我手脚并用要从他手中抽身而出,然而我所有的动作都被他一一化解,最终竟被他欺身压在了床上。 眼看他微红的薄唇就要亲上来,我心中一惊,脑中闪过梦中与白逸亲吻的画面。我神色一怒,紫云剑凌空闪现朝矜羽的脖子斜刺而来,他脸上苦笑一闪而过,翻身让开,笑道:“你这个反应,真是让本殿下很受打击啊……” 我翻身而起,将紫云剑握在手中,笑道:“殿下不要总想着试我的法力。” 矜羽笑起来:“是比以前厉害多了,不好欺负了。” 我将紫云剑一收,笑道:“殿下如此俊美,也要勤加修炼才是,别某一日也被欺负了。” 矜羽神色一顿,突然大笑起来,我抬手朝他一礼,走出了房间。 屋中的笑声并没有持续,我隐隐有种感觉,这个人,怕是也藏着不少心事。 回房的途中,见窗外一群少女含羞带怯地望着后院,我好奇地也朝后院望了望。这一望让我惊了惊,后院枫叶飞舞,银光缭乱,而在那半红的枫叶与如霜的银光中,一人身姿矫健、意气风发。那不是云祁吗? 昨夜刚醉了酒,这一大早的又练上了,但问题是,这可是在人界,这般太过引人注目,怕是不太好…… 我赶紧奔至后窗,朝下面练剑的云祁喊道:“小师父。” 听见我的声音,云祁收势停下,抬头朝楼上看来。 “你醒了?” 他的眉目间没有了昨日的别扭、冰冷与恨意,倒是让我有些安慰。 “公子……” 一大群围观的女子果然蜂拥般朝云祁涌去。 云祁有些手足无措,我赶紧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进屋来,他却跃身而起,直接飞了上来。 这一下,不仅是女子了,所有看见他的人都欢呼雀跃了起来。我不禁扶了扶额,这个城的人,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吧,云祁的姿容实在太过出众了,尤其是他专注练剑的样子,在妖界也是十分出挑的。 第114页 云祁飞身落在我的旁边,一脸不解:“她们怎么了?” “她们怕是看上你了!” 我的话音未落,四处都传来了脚步声。为防云祁再来点什么惊世骇俗的绝招,我赶紧一拉他的手腕,朝里面的走廊跑去。 “公子,你别跑啊……” 见我拉着他跑,云祁更加疑惑:“我为何要跑,想要躲开岂不是很容易。” 我一边拉着云祁四处躲着,一边道:“容是容易,就是会惊动更多人堵你,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动起手来也不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有了!” 我拉着云祁转身跑向矜羽的房间,在敲了数下门后,带着云祁躲到了角落里。 女子们蜂拥而来,正好看到打开房门的矜羽,所有人都愣住了,只剩下了惊艳的目光,怕是她们这辈子,都没想过世上会有如此俊美之人吧。 矜羽冲她们一笑,柔声道:“各位找谁?” 女子们依旧陷在呆愣中。 矜羽又问:“各位走错路了?” 女子们呆呆地点点头。 矜羽笑了笑,这一笑真是艳绝媚绝,怕是把所有人都迷得失了魂。 矜羽道:“那就请回吧。” 女子们点点头,呆呆地下了楼去。 云祁奇道:“她们怎么了?” 我笑了笑:“怕是被迷晕了吧。”毕竟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笑时,也差点心神不稳。 见女子们都走远了,我和云祁才从角落里出来。 矜羽笑盈盈朝我看来:“清歌,你很懂哦?” “哈哈哈哈……”我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小师父初来人界,多谢殿下解围。” 矜羽这才朝云祁看去,不满道:“小云祁,你又干嘛了?一大早的就不安生。” “我就练个剑而已,谁知道她们……” “哎,美男不自知就算了,还要到处释放魅力,怪谁呢?” 听矜羽这么一说,云祁终于明白过来,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我……我回房了。” 见云祁逃也似的离开,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云祁第一次出昆仑,往后遇见的事还多着呢! 为防那些女子回过神来再找云祁和矜羽,我们只得离开客栈,打算重新找一家。临出门时,我给白逸留了一张字条,说了矜羽和云祁到来一事,若他回来了,就到跟着客栈外的鴖来找我们。 昨日回城的时候,云祁满肚子憋着气,完全没好好看一眼这人界的街市。今日消除了心中疙瘩,他完全像个小孩般,在各个商铺间好奇的跑来跑去,但又怕再引来围观,用袖子遮住半边脸。我则抱着小吾,带着幂篱跟在他身后。 “小师父,不用遮着,只要你不故意招人,他们也只是看看而已,不会像在客栈那般涌来。” 云祁四下看了看,紧张地将袖子拿下,见矜羽姿态风流地摇着羽扇,路过的行人也不过是多看看他而已,这才真放下心来。 “为何在客栈要追,在街上反而不追了?” “在街上,我们就是他们不知根底的路人,就算再心仪,也会自动保持安全距离。但是你在人多的地方舞剑就不同了,他们会以为你是故意吸引他们的,所以就会追来啦。” “可曳云阁也到处有人练剑啊,怎么不像他们那样……” “小师父,你可知何为少见多怪?” “少见多怪?” “在曳云阁,大家都练剑,但在人界,他们几十年也难看到一个人能将剑舞得这么好看,当然是又奇又怪了。” 云祁不好意思地摸摸:“你以前说如今六界混乱,妖魔鬼怪在人界常来常往,我还以为他们都习惯了呢。” 突然发现,我的小师父还真是可爱呢。我继续道:“妖魔鬼怪来人界多是作恶的,像你这般如仙人般的人儿独自舞剑,他们才没怎么见过呢。” 云祁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那你以后多给我讲讲。” “都来人界了,还讲什么呀?走,小云祁,哥哥带你见识些更新奇的!” 矜羽说着,就一手攀着云祁的肩,朝前走去,他比云祁高半个头,云祁挣扎了几次都没用。最后不知他低头说了些什么,云祁居然安静下来,任由他攀着走了。 “清歌。” 云祁回过头来,生怕我丢了,矜羽却回头一笑道:“男人逛街,小姑娘就不必跟着了。咱们客栈见!” 也好,有些事,由矜羽告诉他,比我这个小女徒弟说要方便得多。虽然我可以不介意,但是云祁,怕是会别扭。 我搂了搂怀中的小吾,发现这家伙好像比昨日又重了些。难道这家伙,不吃不喝也能长肉么? 这街,我前日已经和白逸逛过了,现在也没啥可逛的。我便抱着小吾径直前往城南,去找下一家客栈。 经过一家瓷器铺的时候,我不禁驻了足。铺子上摆着各种瓷器,有动物、有人像,也有他…… 我将一尊手掌高的白帝像拿起打量,这神像虽做得不及他半分风姿,但这神态倒是有模有样的,一个冷一个肃,刻画得极好。 “姑娘,请尊白帝相吧,保平安的。” “好,我要这个。” 我将白逸留给我的钱付给老板,一边走着,一边笑着打量神像。不知道白逸现在怎么样了,他说过两日回来,到底是今夜还是明早呢? 第115页 “救命啊!……” 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求救声,百姓们也惊恐地四处逃串…… 第68章 、我不是神仙 远处突然传来杂乱的求救声,百姓们也惊恐地四处逃串。 我抬头望去,隔着三四条街的上空,十来个狰狞的妖怪正在大肆抓捕人族,黑色的妖气将天空都染得有些肮脏。 不过是一场妖怪的“捕食”,数千年来我早已见怪不怪。我抱着小吾转身就走,我虽然不吃人,但我也早已不是那个初成人形,四处拔刀救人的小清歌了。这六界已经够乱了,谁过几天安生日子都不容易,何必去趟这趟混水。 少管闲事,这是我能活到现在的秘诀。 “救命啊……白帝……” 我的脚步一顿,身后呼唤白帝救命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白帝……救救我的孩子吧……白帝……求求您了……” 身后的哭喊声越来越大,如阵阵响雷炸进我的心底。我感觉自己冰冷了三千年的血脉突然热烈翻涌起来…… “白帝?他现在可顾不上这里!”妖怪的桀笑中,白帝像就要被推倒了。 胸中的怒意再也抑制不住,我目色一冷,紫云剑随着我的意念闪现空中,以破风穿云之势朝妖怪们射去。我抱着小吾飞身上前,将还未倒下的白帝像扶正。 紫云剑在妖怪间飞刺了一圈,又重新回到我的手中。妖怪们的法力比我想象中的弱很多,刚才一剑刺死了两个,伤了三个,还有七个,看起来也不过是茂阶。他们见有人出头,纷纷朝我攻来。我抱着小吾身手有些使不开,便只得将它放在房顶上,让清灵护着它。 既然出了头,就得速战速决,否则,引来他们的帮手就是真找死了。 我调动全身灵力与众妖对战,霎时间紫云剑紫光大振,阵阵剑气激起砖瓦飞舞。但十个回合下来,我居然没占到半分便宜。妖怪们虽只是茂阶,但配合得极有章法,看起来很像恒学里夫子说过的阵法,但这个阵,我从未见过。 我一边与他们对招,一边思考着,夫子曾说过,再高深的阵法都有破绽,只要找到他的阵眼。 对,就是这个长牙妖,所有妖的行动都是以他为轴心的! 我先迂回牵制其他妖怪的攻势,然后出其不意一剑朝长牙妖刺去。痛苦的哀嚎声中,长牙妖的黑血喷得到处都是。长牙妖被刺身亡,阵法一破,群妖就乱了章法。我单手接过飞回的紫云剑,几个利招劈向余下的几个妖怪…… 不过半刻钟,妖怪们纷纷被我斩杀。我收势落在屋脊,将紫云剑隐入虚空。 “啊……” 身后一个受伤的妖怪将一个孩子扔过来,想趁机逃跑,我意念一动,紫云剑嗖的一声飞刺过去,将他穿身而过。 孩子坠落空中吓得大叫,我飞身而起,将他接在怀中,却不料幂篱被树梢一勾,翻滚落去…… 再次将这张脸暴露在人界,我心中一慌,下意识抬起袖子将脸挡住,完全忘了自己如今已是祝阶,根本不用怕这些人族。 “神仙下凡了……多谢大神仙……多谢神仙救命……” 出乎我的意料,底下不再是打骂追杀之声,而是感恩戴德、一片叩拜。我渐渐放下了挡住脸的手,看着下面虔诚跪拜的众人,心中却更慌了。 “大家误会了,我不是神仙……” 我的话淹没在众人的感激声中,看来是解释不了了,只得抱着小吾逃之夭夭。 一路上我心跳如鼓,这么多年来被追杀,也没见我这么慌乱过。因为我只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擅长逃命的小妖,实在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大神仙…… 我一口气飞出城外,落在符禺山的一块大石头上,还不住地喘着气。 为何面对众人的感激,竟比面对他们的打骂和追杀来得更让人害怕? “清歌,你受伤了吗?” 云祁飞身落在我的身边,担心地拉着我看是不是受伤了。 我颤抖地扯出一个笑,按住他的手:“没事,我只是怕他们又追来。” 云祁奇道:“又?你也被追过?” 我尴尬地笑笑。 云祁道:“难怪你那么懂。” 是啊,我很懂被追的滋味,可跟早上追你的不一样…… “喝口水吧。” 矜羽话音未落,一个绣着凤凰的金色水袋就朝我扔了过来。 我想也未想地打开水袋喝了一大口,却猛地吐了出来,这明明是酒! 矜羽笑道:“你现在需要的是酒。” 我顿了片刻,仰头将水袋中的酒喝下,这一刻,我真正需要的,确实是酒。 云祁站在一旁,不解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矜笑道:“问你个问题,吃惯了苦味的孩子,第一次吃甜,会是什么反应?” 云祁想了想,才道:“一定很惊叹!” 矜羽摇了摇头,认真道:“会害怕。” 云祁看了看一个劲喝酒的我,明白了过来,眼里泛出了浓浓的心疼。 在今日之前,我也从未想过,面对这种情形,我会害怕。不过,最没想过的应该是,我会多管闲事出手,而他们,会将我当作神仙般谢我。 “谢谢。”我将水袋还给矜羽,不仅谢他这酒,更谢他,居然懂我这一刻的不知所措。 第116页 矜羽接过水袋,虚空一收,懒洋洋道:“这里风景不错,在这儿晒晒太阳也好。” 矜羽说着,就飞身到近旁的一棵树上躺下了。我这才发现云祁的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忙问道:“小师父,你脸和脖子怎么了?” 见我要看,云祁忙躲开,面色涨红地擦着脸和脖子。我这才意识到那怕是姑娘们的胭脂,忙讪讪住了手,回头朝矜羽看去。 “殿下,你能不能别一次把药下这么狠?” 矜羽懒洋洋道:“顽疾,就得用猛药。” 我心中一叹,凌空变出一张手帕,并在瞬间凝聚水汽将其打湿,递给云祁:“小师父。” 云祁抬头看来,尴尬地接过手帕:“谢谢。” 为了让云祁自在些,我抱着小吾,飞身到远一点的树上躺下了。 山风动,霜叶摇,晴天阔,明光洒。 我望着山间姹紫嫣红,山下车水马龙,突然觉得心也如这秋日的天气般,高远、爽朗。 或许这个世界,最缺的不是良善,而是勇气…… 第69章 、都要长大 黄昏的时候,我提议我们换个打扮进城去,找家客栈歇脚。我虽早已习惯风餐露宿,但云祁不同,他从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不好让他跟着我吃苦。 云祁却道:“矜羽说你烤肉做得极好,我也想尝尝。” 云祁这一说,将我和矜羽都惊了惊。 “我去打些野味。”云祁说完,便朝树林深处走去,更让我和矜羽吃惊。 待云祁走远,矜羽才道:“小朋友要长大了。” 我点了点头:“主动长大,比被迫长大好。” 矜羽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殿下,我去找些野菜。” 矜羽懒懒地冲我一笑:“那辛苦你啦~” 我一路抱着小吾,在找到需要的调味野菜后,才把它放在一旁,让清灵照看着。我虽对矜羽少了很多防备,但我既然将小吾看作家人,必定不会轻易将它交给他人照看。意外遇险是其一,其二便是,万一它中途醒来,误会我丢弃它就不好了。而它刚失去了亲人,情绪和想法都容易极端。 夜幕已经降临,云祁还未回来,我有些担心,准备去找他,矜羽却将我一拦:“小云祁毛病多,还是我这个外人去合适。” “也好,那多谢殿下了。” 矜羽笑了笑,身形一动,便如一道红光,朝树林深处飞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矜羽和云祁终于回来,却是两手空空。 我看了看云祁不太愉快的表情,忙不在意道:“这林子不好打猎,我采了很多野菜,这个烤着也很好吃的。” 云祁却突然衣袖一挥,一头被霜华剑猎杀的野猪便出现在了空地上。 我惊讶地朝云祁看去,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我想明白了,你们说得对,有些事根本辨不出对错,太过深究除了自寻烦恼,没有别的意义。” 云祁说完,矜羽却在一旁笑,被云祁瞪了一眼,他才懒洋洋躺在旁边的树上。 看来这猎杀野猪一程,没那么简单呢。不过我认为,云祁还是有进步的。 我冲云祁一笑:“这么大个家伙,今晚我们可真是有口福了!” 我将野猪全身洗刷干净,又用紫云剑在他身上划开数道口子,然后在它掏空的肚子和各处口中,包了各种调味的野菜。最后单手一提,将它放在云祁做好的火架上烤着。 “这点小火得烤到天亮了吧?” 矜羽说着就要施法放火,我赶紧抬手拦住他:“殿下且慢,这做烤肉,不能火太大。您就多等等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野猪已经被烤得色泽金黄、油光水亮,我将紫云剑刺向野猪的肉中,一声破皮的脆响,接着便是一声清柔的破音,我满意地点点头,外焦里嫩,刚刚好。 我用紫云剑将野猪肉切成薄片,再配以采来的三种野菜,将其裹在一起,递给云祁:“小师父,尝尝。” 云祁点点头,接过尝了一小口,神色又奇又喜,又尝了一大口,才赞叹道:“清歌,你是不是在人界学过厨?曳云阁的厨子都没你做得好吃。” 我笑了笑,一边给矜羽卷肉,一边道:“熟能生巧而已,任谁将这一道菜做个几千年,也能做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殿下,请。” “多谢。” 矜羽很难得的只说了这两个字,就乖乖吃了起来。 云祁问道:“清歌,你以前经常风餐露宿吗?” 我卷肉的动作一顿,故作云淡风轻道:“风餐露宿也没什么不好,你看,大地为床,星辰为被,更有山川美景作陪,比在那小小的房里自在多了。” 云祁看着我,没再说话。 矜羽笑道:“美味当前,不可辜负啊!”他一边说着,一边虚空一抬手,将凌空出现的金色水袋扔给我:“来,这酒还剩点,正好配肉!” “好!” 我接过水袋,仰头喝了一口酒,又将水袋扔给云祁…… 我们就这样,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一边听矜羽给我们讲他以前喝酒的趣事,直到夜近子时,我们才各自找了一棵挡风的树睡下。 我抱着小吾调整好睡姿,刚要入眠,却听得旁边的树上传来云祁的声音。 “清歌,我觉得这两日,你更像我的师父。” 第117页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另一棵树上的矜羽就半带着笑意说话了。 “小云祁,我这几日教你的也不少啊,你是不是得先叫我师父?” 云祁一阵沉默,怕是不知该如何反驳矜羽,我忙接话道:“殿下,你可别把我小师父带歪了,不然曳云阁可不会轻易放过你哦~” 矜羽哈哈笑起来,道:“喝点酒就容易话多,我先睡了,各位。” 夜里凉风习习,我第一次在野外睡得这般安稳。 第二日一早,朝阳刚从天际投来一缕阳光,山里的鸟儿们便欢悦地叫了起来。我微微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来,却发现小吾不见了。 我这一番动作,也将旁边树上的云祁和矜羽吵醒。 云祁道:“怎么了,清歌。” “小吾不见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找起来。 云祁忙从树上飞身而下,安抚道:“你别着急,它肯定在附近。” “怪我昨夜睡得太沉,连它到底是醒了还是被谁带走了都不知道……”我心里十分着急,小吾和小白不同,它还是个彻彻底底的孩子,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小吾……小吾……” 昨夜剩下的大半头野猪已经被吃得干净,这般风卷残云的痕迹,应该是小吾吃的。它醒了,但现在又去哪里了?它那么一小只,要是遇到别的野兽,怕是性命难保。 我望着偌大的符禺山,心中紧张起来,忙道:“麻烦师父和殿下,与我分三路找小吾,两刻钟后到此处汇合。” “好。” 我们身形一动,朝符禺山的三个方向飞速而去,符禺山虽大,但我们御风的速度都不慢,尤其是矜羽和云祁,不仅法力在我之上,他们原身又是鸟族,自是速度奇快。一刻钟之内就能把此山寻个遍。 我在山中一边御风,一边喊着小吾,约莫过了半刻钟,忽听得山脚下传来一声小吾的吼声,我心中一惊,朝山下御风而去。 我心念电转,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飞过一座山石,却见河边一个纯白的影子和一个彩色的影子交织穿梭着,竟是白逸在教小吾简单的搏斗法阵。只是那五彩斑斓的小家伙好像长大了一倍,若不是它的毛色花纹我记得十分清楚,我都要怀疑是不是白逸又从哪里捡了只小驺吾来。 白逸的动作一如往常,干脆利落又灵动飘逸,想必这两日事情处理得不错。 我看着他们一个教一个学的模样,在这秋凉的清晨,觉得心里暖暖的。我心中一安,缓缓落在河边。 “白仙。” 白逸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昨日的事我听说了,多谢你。”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忙道:“他们行事颇有章法,想必不是一群野妖,我怕他们的同伙会再来。” “他们的同伙已经没了。” 我愣了愣,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却让我又感受到了初见他时那种凛冽的之气。 小吾开心地向我飞步过来,一边叫着一边在我面前转圈,示意它长大了好多。我故作没认出,道:“诶,这是谁啊,怎么跟我们家小吾长得这般像?” 小吾忙冲着我叫,示意它就是小吾,只是长大了。 我继续道:“白仙,小吾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它?”我一边说着,一边朝白逸眨了眨眼睛,示意他配合一下。 白逸先是一愣,随即假装道:“不见了啊,那我们找找吧。”白逸这实在装得不太像,一看就是没说过谎话,我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小吾委屈地看了看我们,突然呜咽一声坐在了地上。我心中一惊,莫不是把它逗哭了。 “小家伙,逗你的啦。” 谁知我一低头,小吾就扑进我怀里,一个劲地用舌头舔我的脸,那模样可一点不像要哭的样子,看来这家伙是知道我在逗它,将计就计了。 我一边仰着头,一边无奈笑道:“好了好了,我错了,再也不逗你啦。” 听我求饶,小吾这才收回舌头,得意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满脸的口水,突然朝小吾身上蹭去,道:“擦擦脸。” 小吾一惊,撒腿就跑。 我笑道:“清灵!抓住它!” 小吾长大了一倍,速度也似乎快了一倍,清灵加了好几次速都没将它捉住。 “好家伙!” 我算准了小吾下一次的落脚点,飞身上去和清灵一前一后地堵它,终于将它扑倒在地。 地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草,还有各色小花,倒在上面很是舒服,小吾却突然翻身打滚来挠我痒痒。 长这么大,我还没被谁挠过痒痒呢,一时间完全不自控地笑起来,小吾也越玩越欢。 过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想起白逸还在,不由得面色一红赶紧站起来,却见他侧对着我们正看着湖水。 我心中有些失落,却也有些释然。 我摸了摸小吾的脑袋:“好了好了,云祁和矜羽还在找你呢,该去跟他们汇合了。” 我起身朝白逸走去,将云祁和矜羽来的事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白仙,我们此行必定凶险,是不是要将小师父之事告知老阁主。” “让云祁出阁历练,是老阁主的意思。若没有他默许,云祁是走不出昆仑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白逸早就料到云祁会来,难怪一点也不惊讶。而这一路,前有矜羽南枫,后与白逸和我汇合,再也没有比这更适合云祁历练的组合了。 第118页 一声凄厉的凤鸣从山后传来,山中群鸟惊起乱飞,紧随着又是一声巨响,似乎震得整个山都抖了抖。 我心下一凛,急声道:“云祁!” 第70章 、群殴矜羽 话音未落,我已经御风朝山上飞去。白逸动作更快,伸手将我腰间一揽,便如一道闪电,瞬间就到了后山。 远远的,只见一红一蓝两个人影,正在与一群蒙面人交战,对方见我们过来,立刻逃之夭夭。 云祁还要去追,被矜羽拦下。 “小云祁,穷寇莫追。” 云祁不满道:“你能不能别在前面加个小字?” “行,大云祁。” 云祁一回头朝我看来:“清歌……”却在看到白逸时神色一怒,霜华剑携着万千怒意朝白逸的眉心刺来。 我来不及惊呼,就见白逸目光如炬朝霜华剑看去,任云祁再怎么用力,霜华剑都无法再近白逸的身前半分。 云祁怒道:“姓白的,你藏着清歌,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逸道:“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云祁更怒:“她是我徒弟,不是你徒弟!凭什么由你说了算。” 白逸朝云祁走近:“你独自跑出来,跟云舒说了吗?” 云祁心虚地往后一退:“要你管!” “哦……那我不管。”白逸说着,捏了一个诀,他的手中立刻出现了一只散发着莹白微光的小飞鸟。 云祁警惕道:“你干什么吗?” 白逸一边挥手让白鸟飞走,一边随意道:“给云舒说一声,你在这儿。” “白逸,你……”云祁着急地去抓小白鸟,却怎么也抓不住,大怒道:“白逸,你凭什么管我!” “我没管你啊,我就是知会云舒一声,让她管管你。” “白逸,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能不能别管我的事!” 白逸手一招,小白鸟又飞回了他的手上,他笑道:“我不告诉云舒也行,但这一路,你得听我的。” “什么一路!我又没说要跟着你!清歌,我们走!” “小师父,我们还得找流光镜呢……没有白仙,我们两个不行的……” 云祁愣了愣,有些进退两难,一时间也拉不下面子说不走。 “找流光镜我一个人也不行,还要借你徒弟一用,你若放心她跟我一起,你就走吧。” 云祁生气地往石头上一坐,不满道:“我出来就是为了找清歌和流光镜,我哪儿也不去。” 白逸将幻化的小白鸟弹开,道:“那就祝我们相处愉快。” 云祁将脸转到一边,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吾,快来跟云祁哥哥打招呼。” 小吾身子一窜,就跑到了云祁跟前。云祁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你叫小吾?” 小吾乖巧地点点头。 “真乖……可比胥令秋那家伙乖多了。” 云祁和小吾一问一“答”地聊着,另一边,白逸和矜羽正在聊刚才的蒙面人。 “殿下不知那帮蒙面人的身份吗?” “白仙说笑了,若他们蒙着面我都能知道身份,那他们何必蒙面呢?” “殿下不愿多说,逸自不会勉强。多谢你送云祁过来,不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白仙既说是谢,不知要如何谢?” 两个人奇奇怪怪的,明明都面带笑容,但那眼神里却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让人瘆得慌。 “殿下想逸如何谢?” 矜羽正要说话,云祁却插了进来,不满道:“他送我过来,为什么要你谢,矜羽,你看不起我曳云祁、看不起我曳云阁吗?” 矜羽无奈扶了扶额:“小云祁,你最牛,你最厉害,但我要的你给不了啊!” “你要什么,我曳云阁,一定帮你弄到!” “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把你徒弟给我!” 我……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铮”地一声,霜华剑已经和赤羽扇打在了一起。 云祁道:“矜羽,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矜羽笑道:“我就说你给不了吧……” “讨打!”云祁目色一怒,就继续跟矜羽打了起来。 “小云祁,真打,你可打不过我的。” “出招吧,死凤凰。” “诶……你这小孩……那就让哥哥好好教教你。” “你才是小孩!“ 两人越打越起劲,虽不是搏命厮杀,那红衣与蓝衣交织,霜华与赤羽流光,看起来煞是好看。 我随手掏出来一把瓜子递给白逸:“白仙,吃瓜子。” 白逸看了我一眼,笑着将瓜子接过。 我往旁边的石头上一坐,一边吃瓜子一边道:“小师父,加油!拔了他的凤凰毛!” 矜羽一边游刃有余地接招,一边笑道:“清歌,这么粗俗的话,不适合美人说。” 我正要说话,却听白逸摸了摸旁边的小吾,轻声道:“小吾,去帮帮云祁哥哥。” “唔~”地一声,小吾如闪电般加入战斗,它的法力虽不高,但扰乱矜羽一点也是可以的。 “小驺吾,你打架就打架,别踩本殿下的衣服……头也不行……” “清灵,你也去帮帮云祁哥哥。” “嗖~”地一声,清灵也加入了战斗。 第119页 矜羽的功法虽比云祁高了不少,但这三打一也是有些吃力的。虽说要是真打,他未必会打不过,但毕竟是存了开玩笑的心思。不到一会儿,便听他不满道:“哎,你们三个打我一个,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我笑道:“殿下,小吾是个不到两岁的灵宠,清灵是个还不能算年纪的法器,小师父又比你小了快两千岁,算下来,是你以大欺小啊!要不我也上场,陪你疏通疏通筋骨?” 我说着,伸手就唤出了紫云剑。 矜羽忙飞身而起,用赤羽扇往身前一挡,急道:“停!各位英雄好汉留情!” 云祁他们这才住了手。 矜羽飞身落下,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嘀咕道:“真是的,一个个小小年纪,怎么都跟老古板似地开不起玩笑……” 矜羽说完,霜华剑又凌空闪现在云祁身侧,矜羽忙道:“好了好了,我错了,祁大爷。” “这还差不多。” 云祁将霜华剑一收,继续道:“你提个正常点的要求。” 白逸也道:“殿下请说吧。” 矜羽看了我一眼,又将白逸和云祁看了看,才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就是找流光镜的时候,顺带捎上我。你看我不仅人美多金,还能帮你们耳听六路,必要的时候,还能出点小力。是不是怎么算都很妙?” “殿下说得有理,不过,找流光镜这一路必定凶险,殿下金尊玉贵,实在不适合跟我们一起冒险。毕竟流光镜,只是曳云阁的事。” “白仙放心,要是有危险,我一定先跑,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的。” “矜羽你要点脸好吧,我更怕你是别有用心的内鬼。” 云祁这么说,让我既难过又安慰,他终于有了防人之心,只不过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真是让人头疼。 矜羽哈哈大笑起来:“我也算是在曳云阁求学了两年,少阁主怎么会这么想?” 云祁似乎有些理屈,不再说下去。 矜羽道:“我不过是呆在曳云阁实在无趣,想跟着你们找点乐子。堂堂白仙,莫非也如此防着一个不过渺阶的人么?” 白逸微微一笑:“殿下不必激我,你既算是曳云阁的人,那就云祁做主吧。” 云祁有些吃惊,将白逸和矜羽看了看,突然绕到了我的身边,悄声问道:“清歌,你会识人,你说留不留他?” 我一磕瓜子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心道:“我要是会识人,就不会千年来被骗无数次了。而这种身处上位的,我实在看不清。白逸这一问云祁,其实是为了锻炼他。”于是我便道:“小师父,三殿下我看不透。” 云祁思忖了半晌,道:“那……你就跟着吧,反正你就算不跟着,也随时能找到我们。” “小云祁,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哥哥……”矜羽笑着攀上云祁的肩膀,被云祁一把推开:“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别整天勾肩搭背的!” 矜羽更乐:“好好好,你喜欢小姑娘勾肩搭背……” 两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我将手中最后的一颗瓜子吃掉,走到白逸身前:“白仙,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逸道:“现在离月圆之夜还有些时日,云祁难得出昆仑,带他四处走走吧。你有什么好的去处推荐?” 我略一思忖:“这好玩的地方倒是多,不过,现在这么乱……” “没关系,乱,我们就平。” 我抬头看着他,心中那股仰慕之情又升腾了起来。 白逸见我没说话,问道:“你怕吗?” 我心道:“有你在,我不怕。“嘴上却道:“有你们三个厉害的人物在,我不怕。” “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我想了片刻:“那去成山吧,那里毗邻三国大都,还住着我的一个朋友。”一别数年,也不知道小虾米如今怎么样了。 白逸的表情却僵了僵,莫非那里有他不好的回忆?我忙道:“不过那里有些远,要不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白逸却瞬间恢复了笑颜:“就去成山吧,还能去扶风城买两壶神仙醉。” “好嘞!” 第71章 、告假 1、《微雨凌霄花》(中华新韵) 空山浮翠釉,微雨漫青城。 丹景出深碧,凌霄曳晚晴。 风徐香引路,枝净露流星。 茎弱无从立,曲朝玉宇明。 2、《梦江南.星月静》(词林正韵) 星月静,新酒概成眠。风动山花香满境,马驰清碧影翩然。密雨醒时寒。 3、《调笑令·红豆》(中华新韵) 红豆,红豆,一线一针织就。 又逢新月如钩,谁辨得这旧舟。 舟旧,舟旧,犹悬别时折柳。 多年后他终于再回到了家乡,却是物非人也非,他与她在初见的桥头重逢,但他却再也不能与她相认,只得用另外一种身份陪在她身边。也许最深的相思不是远隔天涯不能想见,而是近在咫尺不能相认。(3和4是一个故事的前后段。) 4、《长相思·未归》(中华新韵) 雨纷飞,絮纷飞, 烟柳桥头人事非,寒衫风更吹。 饮此杯,尽此杯, 莫怨郎君魂不归,愿伊长展眉。 第72章 、量力而为 因着主要是带云祁四处走走,我们便没有御风直飞成山,而是专绕好玩的路,一路玩耍一路朝成山去。 第120页 这些年来,白逸虽已经尽最大努力改变这混乱的人界,但他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自他成仙以来,每月平一座城,对于这个乱了数万年的六界来说,到现在也不过万分之一。我们一路行,一路处理路上的妖魔鬼怪,不过都没有太厉害的,差不多就云祁和我出手,就能全然解决了。一路历练,又有白逸点拨,倒是在修炼上大有进益。而矜羽果然一路玩到底,住最好的酒楼,吃最名贵的佳肴,迷最美的姑娘,不,还有公子,只是依旧和云祁一路斗个不停。云祁则是一路见什么好玩的都收着,不到四日,已经将两封袖袋装满,逼得霜华只得跳出来贴在他的背上。 矜羽见状哈哈大笑:“果然是个没进过城的乡巴佬。” “嗖~”地一声,霜华已经朝矜羽刺过去,云祁怒道:“你说谁乡巴佬呢!” 矜羽赤羽扇一摇,闪开身子道:“小朋友,脾气别这么暴啊,我没说你像乞丐,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两人说着,又是一番你追我逐。 我拍拍又长大不少的小吾:“一会儿进城,云祁哥哥肯定又会买很多东西,就辛苦你背一背啦。晚上给你加两只烧鸡!” 小吾开心地上蹿下跳,唔唔叫了好几声。 白逸笑道:“小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它加六只吧。” “六只?白仙,不会撑坏吧?” “放心,它吃得多才能长得快。” 这形容,怎么像那肥头大耳的那啥呢,我哈哈笑起来,看着小吾在白逸面前高兴地蹦来蹦去。 这里每一国有每一国通行的货币,甚是有的地方,一城就是一国,所以我们几乎每到一处都要重新换钱,委实麻烦。 前面就是盈民国的秦安城了,进城后,云祁一开始还拘着,只看不买。但一走到穷苦人家的摊位,便耳根子比流云还软了。 “公子买一个剑穗吧……咳咳……这个是最流行的花色……”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道。 “哥哥,买双鞋吧,是阿娘熬了好几个晚上才做好的……”一个瘦削的小女孩道。 …… “好,这些我都要了。” 城刚逛到一半,云祁再掏腰包,发现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看见商贩老爷爷期盼的眼神,只得向矜羽看去:“矜羽,你借我点钱,回曳云阁还你。” 矜羽笑道:“小云祁,照你这个买法,就算是曳云阁,也能让你败光了。” “我就买最后一个。” 矜羽两手一摊:“借钱我是大爷,讨债你是大爷,我不借。” 云祁有些生气:“我曳云祁说话何时不作数过,只要回曳云阁,我绝对立马还给你!” 矜羽微微一笑:“我矜羽说话又何时不作数过,说不借,就是不借。” 矜羽说完,摇着赤羽扇优哉游哉地走了。 云祁又朝我看来,我知道云祁善良心软,但是六界之乱,受苦受难的何止千千万万,他哪里救得过来。虽然不想打击他,但还是不得不说:“小师父,凡事量力而为吧,受苦受难的人多了,你救不过来的。” 云祁大概也是明白过来,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将手中的腰带放了回去。 “等一下。” 说话的是白逸,让我有些意外。这几日他与云祁交流不多,云祁也刻意不太理他,但能看出来,他一直似有若无地在教云祁很多东西。 白逸并未拿钱出来,而是走到云祁面前:“你若真想要这些粗布腰带,就用你之前买的珍宝来换吧?” 云祁想了片刻:“好!” 云祁在袖中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掏出一个琉璃盏出来,很舍不得地摸了一会儿,才将它递给老大爷。 “这个,给你吧。”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老大爷似乎从未见过这么金贵的东西,笑得嘴都合不上,附近卖东西的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我心道:“不好!”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众人突然一拥而上,都道:“公子,买个背篓吧,买个簪子吧,买个壶吧……” 云祁被众人挤得晃来晃去,不停道:“不买了,谢谢,不买了……” 可是不论云祁怎么说,众人都像疯了一样不放过他。 我心中一怒,就要召唤紫云剑吓唬他们,却听“嘭”地一声,老大爷手中的琉璃盏碎了,众人都惊得停止了动作。 白逸缓缓走道老大爷面前,轻轻一抬手,便将碎了的琉璃盏恢复如初,握进手中。 白逸淡淡道:“这么好的琉璃盏,能买的东西可不少。清歌,你拿去换些零碎的钱来,东西该多少钱,我们就给多少钱。” “是。” 众人都被白逸的一番操作镇住,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反驳。而云祁刚才也被一群人推搡懵了,知道自己遇到了问题,只看着我跟白逸如何解决。 我接过白逸手中的琉璃盏,身形一闪,便朝城门的方向行去。但我并未真的去换钱,而是转角将琉璃盏收好,将自己怀中的钱拿了大部分出来,这是进城换完钱,云祁给我的零花钱。 “白……白大哥,钱换好了。”我身形如电,回到众人身前。白逸给我使了个眼色,要我把钱给云祁。 我将钱递给云祁:“小师父,琉璃盏换了很多钱,你可以把想买的东西,都买一点。” 云祁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点头,便开始重新买东西。而这一群卖货的人,在见识到白逸和我的一番“非常人”的动作后,已经不敢造次。云祁说要什么便要什么。 第121页 “多谢公子……多谢……多谢……” 云祁将每位摊贩的东西都买了两样,将剩下的最后一个叶币放进了怀里。 我看着开心的云祁和众摊贩,心中暖暖的,若不是白逸用这个办法让云祁买了这些东西,云祁会因为答应买东西而没买心中不安,这些人也可能依旧好几天都卖不出两件东西。他既全了云祁想帮人的愿望,又让他见识到了帮人的量力和麻烦。我忍不住朝白逸看去,这个人,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能考虑得这么周到。见白逸回过头来看我,我忙转移目光,去帮云祁装刚买的东西…… 注: 1、盈民国:《山海经·大荒南经》:有盈民之国,於姓,黍食。 第73章 、想与你并肩 这次买的东西着实不少,好在小吾力气够大,背着两大箩筐依旧步子矫健。 云祁摸摸小吾道:“辛苦你了,晚上给你加两只烧鸡!” “唔唔~!”小吾开心地叫了两声,我无奈笑笑,这家伙明天得长十斤吧! 一只飞鸟过来,停在屋檐上冲我们叫了几声,是矜羽的传音,说他已经定了最好的酒楼,让我们玩够了就过去吃饭。 这家酒楼坐落在最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是本地特有的样式,远看却有些像几朵大蘑菇挤在一起。 云祁道:“有妖……”话说到一半住了嘴,因为正经算起来,我们一行,除了白逸修炼成仙了,我们几个都算是妖。他又补充道:“没想到这座城里,妖和人能和平相处。”毕竟我们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妖魔都是吃人的。 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几位客官,矜羽公子让小的来接几位,这边请。” “有劳。”白逸当先跨入店中,我们跟在他身后。 酒楼华美,构建如在丛林中高低错落。刚进门,便听得丝竹袅袅,搭建于半空的高台上,几名身姿婀娜、身着清凉的女子正在跳舞。云祁乍一看见,羞得满面通红。他在曳云阁见过的美人不少,但做出这般撩人动作,还露半截大腿的,他哪里见过。 店小二道:“这是本店特色,常年有城中最美的舞姬在此处舞蹈。公子若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我忍不住朝白逸看去,只见他淡淡扫了一眼酒楼,便朝矜羽所在的楼上雅间走去。好似那些撩人的美女都如无物般,也是,爱慕他的女妖什么模样姿态没有?听白洛说,曾经还有女妖守在他洗浴的地方,待他入水,便衣不蔽体地从水中湿漉漉地凑上来,最后都被白逸五花大绑扔了出去……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啧啧”两声,果然是见多识广的白仙啊…… 我这一“啧啧”,云祁连耳根都红透了,脚下生风朝楼上跑去。 哈哈……真是单纯可爱的小师父。 白逸回头向我看来,我忙道:“我什么也没说。” 白逸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跳舞的女子,明白了云祁在跑什么,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进得雅间里,屋中依然美女林立,时时斟酒布菜,连小吾旁边都站着两个衣着清凉的美人。 白逸气泽清冷疏离,站立两旁的美人,虽看着他满脸倾慕之色,却也只敢远远斟酒。云祁则是满身不自在,闷头吃着菜。 矜羽嘴角噙笑看向云祁,故意道:“把曳公子服侍好了,这些都是你们的。” 矜羽说话间,赤羽扇一挥,桌子上便出现了一大堆金钱。 “矜羽你……” “曳公子,奴家服侍您吧……” 云祁还未来得及将话说全,一群女子便蜂拥而上,喂酒、夹菜、捶背…… “不用……谢谢……我自己来……”云祁又不好碰到女子们的身体,只得躲来躲去。 我瞟了一眼白逸的神色,见他依旧气定神闲自顾自吃着,想来他也是打算让云祁多见识见识,让他自己学会应对各种问题。 矜羽朝我魅惑一笑:“小孩子要长大,是要多见见新世界的。” 我朝矜羽道:“多谢殿下处处为我小师父考虑,为表谢意,我有惊喜送给殿下。” “清歌,你……”云祁从美人堆中挣扎着冒出头来,话未说完,又一口菜塞进了嘴里。 我说完,向旁边的美人招招手,将之前小师父的琉璃盏递给她,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姑娘点头,朝外走去。 矜羽饶有兴致地朝我看来,我亦举杯冲他一笑。 两杯酒后,门外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姑娘,您要找的人到了。” 矜羽疑惑地朝我看来:“人?” 我朝矜羽一笑,温声道:“新世界。”说完,冲门外答道:“让他们进来吧。” 姑娘领着六个肌肉外翻的髭须大汉进来,我朝矜羽一指:“好好服侍矜公子。” 矜羽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六个大汉一拥而上围住。 “公子,奴家一定好好服侍您……” 大汉们虽长得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又软又娇,矜羽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众人都被他的动作惊住。大家只见红影一闪,屋中早已没了矜羽的踪影,而不远处传来了不断呕吐的声音。我哈哈大笑起来,朝呕吐的方向喊道:“殿下,小小谢意,不成敬意!”当着我的面欺负小师父,我肯定是要还回来的。 云祁也趁着女子们惊讶的一瞬,闪身出了门。 我朝女子们挥挥手,示意不用她们伺候了。随手去夹一个盘子里的牛肉,却被白逸拿筷子一挡。 第122页 “嗯?”我疑惑朝白逸看去,只见他嘴角含笑,从另一个盘子里夹了一块羊肉给我,道:“牛肉脏了,吃这个吧。” “谢谢白仙。”我朝白逸一笑,夹起他给我的羊肉就大口吃了起来。 吃了一会儿,听白逸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对云祁有些狠?” “这个世上,狠的事有很多。” 白逸看了看我,好一会儿才略带叹息地道:“你离开曳云阁后,云祁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脾气也变得特别坏,那时候,我们很怕他会变成另一种人……” 我心中一震,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对不起……”我知道云祁以为我背叛后,一定会很难过,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跟你没关系,他只是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太多的事都未曾见过、经历过。通天宫能在那个时候攻打曳云阁,还一举盗走流光镜,说明内鬼的根基很深,他总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白逸的动作一顿,突然微微笑了笑:“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信你。” “多谢你给我机会。”我举起酒杯碰了碰白逸的杯子,在我选择逃离的那一刻,我未曾奢望过还有人会信我。 白逸喝着酒,没有再说话。这一路云祁都刻意不跟他说话,他虽然表面没什么,但内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吧。 “白仙,小师父其实很喜欢你,他内心以你为榜样的。” “我知道。” “你当初离开曳云阁,还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是为了保护他们吧?” 白逸朝我看来,眼神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 我继续道:“他们不知道白帝的事吧?” 白逸一边喝酒,一边道:“老阁主对我有恩,我不能因为一己之愿,将曳云阁拉入深渊。改变六界是条不归路,由我一人去走就够了。” 我看着白逸,突然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喝酒了。这些年来,他承受了很多,比我们所能看到的都多。 “白仙,我敬你!” 我与白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烛灯摇曳,他的眉间染着一层解不开的忧色……我突然有种想要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冲动,即便我是只擅长逃命的妖。可理智又告诉我,我连保命的本事都没有,又如何能站在他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我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这一生未曾如此仰望、心疼过一个人,也未曾如此自卑于自己的弱小。他就在我的眼前,可我们之间隔着我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在我们不知道的某处,云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直到今晚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错怪了白逸,那个他最敬仰的白哥哥,依然是疼爱他的白哥哥…… 第74章 、假扮夫妻 这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白逸喝酒的样子。我不知道要有多大的勇气,他才会决定独自走这条路。我只知道,那一日在符禺城中,我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返身救人。 小吾今夜吃了八只烧鸡,喝了半壶酒,此时已经睡得四仰八叉,呼噜声声。我伸手摸摸睡在床边的它,决定还是先睡觉,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等我足够强大了,才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路。 第二日一大早,便听得云祁屋里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我快速收拾好,朝云祁屋里跑去,一问才知云祁昨夜将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打算一部分带回曳云阁,一部分换钱买穷苦人家的东西。但是今早起来,桌上值钱的金银玉器全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堆不值钱的。 “掌柜的,东西是在你店里丢的,你得负责。” “姑娘啊,不是我推脱责任,这位曳公子一看就不是凡人,他都看不住的东西,我们能怎么办啊?” 又和掌柜争论了一番,并未发现他话中有何破绽,白逸和矜羽也摇摇头,表示昨夜并未听见异常的响动。 我将屋中看了一圈,没发现任何问题。 “这就奇了……” 云祁道:“找不到就算了,我就当没买过吧。” “小师父,不明不白的丢东西,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想如何?” 我见客栈的人还未走远,故意提高声音道:“小师父,我们再去买一些吧,反正也不着急回家。” 我说着,便去挽云祁的胳膊,悄悄捏了他一下,云祁立马心领神会,应和道:“好,回家不带些像样的礼物,实在不成样子。” 白逸和矜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挽着云祁的手,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现下已恢复女子身份,忙讪讪将手拿开,道:“两位一起吗?” “我还有事。” “我要回去睡觉。” “好吧……那我和小师父出去了,回见!” 我和云祁走出客栈老远,云祁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清歌,你想买些东西,晚上再看是如何?” 我点点头:“对。” 但我和云祁将整座城都逛了个遍,也未看见有一家卖金银玉器的商铺,不仅如此,大家好像对此都讳莫如深,一问关于金银玉器的,大家要么说不知道,要不就直接转移话题。弄得我们更是疑惑不解。 云祁道:“是不是这里太穷,大家都没见过金银玉器?” 我摇摇头:“可我们住的酒楼里,为什么弄得那么金碧辉煌?” 第123页 “会不会是店家比较富贵,只有他们用得起?” 我摇摇头,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打算回去问问白逸和矜羽的意思。 午饭时间,我趁着吃饭的档口将疑惑说给白逸和矜羽。 矜羽悠闲地喝着酒:“不就一些小玩意儿嘛,小云祁,哥哥借你钱好了。” 我朝白逸看去,云祁的法力不低,对方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带走那么多东西,本事一定不小。白逸当是要管的。 白逸道:“敌在明,我在暗,我们还是先走吧,东西丢了就丢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我惊,连矜羽都惊了惊。 “白仙,这不像你啊?” “殿下不想惹麻烦,我也不想……我吃好了,未时一刻走如何?” 本以为白逸开玩笑,没想到真是说走就走。不过出城百里后,他突然说自己有事,要我们先找地方玩,等他处理完就来找我们汇合。 要是以前,我一定不会问他去哪儿,但这一次,我追上了他。 “白仙,你要回盈民国吗?” “你陪云祁吧。” “对方很强大吗?” 白逸道:“我感受不到他,我只是回去确认一下。” 我心中很怕,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很想跟他去。 “我也回去。”说话的是云祁,他继续道:“不是让我历练吗?这样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算哪门子历练?” “白仙,我也去。” 说出这话,我们都愣了愣。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我,居然主动向危险靠近。 云祁反应过来,立马道:“清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小师父,遇上你们之前,什么危险不是我一个人挺过来的,这次有你和白仙,算是安全的。” 白逸朝我看来,那目光似乎在说:“你以前确实遇到不少危险,但你都是先溜为上。” 最终白逸还是同意带着我俩,但前提是一路上必须听他的。 我将小吾托给矜羽照顾,然后和白逸、云祁御风回城。 回城路上,白逸道:“未免被认出来,我们换个身份吧。” 我接着道:“既然不知对方底细,我们最好住在一间屋里,相互有个照应。” 云祁看了看我:“那清歌,换回男装?” 我见云祁有些紧张,故意打趣道:“什么叫换回男装,小师父,你是不是还挺想念我男装的样子?” 云祁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白逸道:“我们扮作一家三口吧,云祁,委屈你变小些。” 我愣了愣,这是,要我和他扮作夫妻的意思? 虽然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云祁一听这话,不满道:“我?为什么是我?” “你会扮演父亲吗?” “我可以学。” “如果要打架,总不能孩子先上吧?” “……”居然说得有几分道理。 云祁说不过,只得朝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清歌,你说谁扮……扮那谁?” 我愣了一瞬,才尴尬地笑起来:“哈哈哈……不如,你俩扮夫妻,带我?” “咳咳咳……” 云祁不住咳嗽了起来,白逸看着我,挑眉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不能一个人睡的。” “咳咳咳……”这次咳得面红耳赤的是我。 最终还是照着白逸的意思,我们扮作了一家三口,云祁撅着嘴,虽然很不满,但还是不得不将自己变成一个粉嘟嘟的小男娃。 我看着云祁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小师父,你以前就长这个样子啊?” “别动我。” 云祁皱着眉头,将我的手打开。 我越看越好笑:“小师父,你一会儿叫我什么呀?” 云祁将眼睛瞪得老大,突然气鼓鼓道:“我是哑巴!” “哈哈哈哈……小哑巴……”我看着云祁得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白逸任由我们打闹,好一会儿才看着不远处的城道:“落地之后,不要露出破绽。” “没问题!” 我朝白逸看去,此时的他换了个面貌和装扮,但依旧难掩出尘的气质。 白逸看了看我,幻化出一支金钗朝我头上插来:“夫人应当打扮得贵气些。” 他这一声“夫人”叫得我猝不及防,我脚下一个歪就要摔下云头。他却伸手一捞,稳稳揽住了我的腰…… 四目相对中,我感觉山间的风缓了缓,天空的颜色暗了暗,只有他的目光越来越亮,将我笼罩其中…… 第75章 、同塌而眠 我们落在城外,进城后随便逛了逛,便直奔客栈。 “掌柜的,我们要一间上好的客房。” “好嘞,三位这边请。小公子真是可爱啊。” 云祁气嘟嘟地不说话,掌柜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掌柜的带我们到了一间上房,比昨晚住的大很多,但依旧只有一张床,只是比一般的床大些。 一想到要和白逸同塌而眠,我的脸又要烧起来,心里又紧张又尬尴。 “怎么只有一张床啊!”说话的是云祁,我和白逸都吓了一跳。 掌柜果然奇怪地看了过来。 白逸将云祁往怀中一拉,道:“掌柜见笑了,祁儿睡觉不老实,在家都是独自睡一张床。” 云祁知道自己失言,闭了嘴。 第124页 “那我让人给客官搬个小床过来?” “那就麻烦掌柜的了。” 送走了掌柜,白逸捏捏小云祁的脸,故意道:“祁儿要乖,在外面不可任性,不然会被人笑话的。” 云祁虽然很不满,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夜里,我们故意将包袱里装的金银玉器拿出来欣赏一遍,又将它们放回包袱,搁在屋里的桌上,为了防止意外,我顺势也将清灵放入其中。 因为敌暗我明,云祁白天这一闹,只得真让他一个人睡一张床了。 云祁乖乖躺进被窝,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看着我们这边。 我坐在桌边面色淡定地喝着茶,内心却紧张得要命,一颗心扑通扑通,就要蹦出来似的。 “夫人,该休息了。” “啊?”我一个手抖,将水洒在衣服上。 “夫人怎么这么不小心……”白逸说着就拿了毛巾来给我擦衣服上的水。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我脸烧得厉害,完全不敢看白逸。 白逸却突然将我的手拉起,温柔道:“夫人还在生为夫的气吗?” 我心中一慌,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大对劲。正想补救,便听得云祁道:“阿娘就是在生你的气,你还是来跟我睡吧!” 白逸看了看云祁的小床,笑道:“你是想让阿爹睡地上吧?” 云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床太小,白逸根本没办法睡,只得瘪了瘪嘴。 我赶紧补救地演了起来,到云祁身边摸摸他的头:“是阿爹阿娘不好,我们再也不吵架了,你好好睡吧。” 云祁很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嗯了一声。 我看了看白逸,努力克制心中的紧张和尴尬。将外衫脱下,坐上床去。 “夫人睡里边吧。” “嗯……” 我闷闷地应着,快速钻到被窝的最里面,完全不敢看白逸,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演得这么行云流水,毫无别扭尴尬的姿态。 我背对着床外,却依旧能很清晰地感受到白逸脱去外衫、躺进被窝,嗅着越来越近的男子气息和他身上特有的清莲香味,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加厉害了。 过了很久,我身后传来白逸均匀的呼吸,他好像是睡着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安静地平躺着,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确实是睡着了。我这才大着胆子,小心地翻了个身,这个动作本是为了更方便观察屋中的情况,翻完才发现离他更近了。 一时间,呼气也不是,吸气也不是…… 和他认识这么久了,除了他救我和梦里,还是第一次真的离他这么近。他的五官很精致,如此近看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我不是一个会沉迷美色的人,可是他这张脸,真真让人移不开眼。 若不是云祁在屋里,若不是今夜未饮酒,我真想假装喝醉,像在萤火虫那夜的梦里一般,捧着他的脸吻一口。可我心中将画面想了个千八百遍,也将他会有的反应预想了千八百遍,动作上却是一点也不敢靠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到极点。 原来这世上,除了怕死还有一种怂,叫做:暗恋。 我盯着白逸的脸看了许久,终于从冲动变成了冷静。算了,怂人一个,还是睡吧。 我闭上眼睛,耳朵却是一瞬不瞬听着屋中的动静。 大约子夜时分,屋中传来轻微的窸窣声,我猛地睁开眼,只见桌子像无数个活物般动了起来,包袱被与桌子同色的触手打开,那些金银玉器便从桌上一路有条不紊地往下滚着。说是滚,却也不像滚,更像是桌子、不,连地板都是,每一处都长着小触手,那些金银玉器就在小触手的传递下,毫无声息地往屋外传去,这模样,看着真有些瘆人。 白逸轻咳了一声,小触手们将东西往下一翻,立刻又恢复成桌子地板的模样,而那些东西,竟是藏得一丁点也看不着。 白逸朝我的方向翻个身,我心中一惊,他这一翻过来与我脸对脸,呼吸都喷在了我的面颊。我的心跳一滞,几乎不敢呼吸。白逸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会挨得这么近。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着,忘了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圆球突然滚到了床上,奶声奶气地嚷着:“我想跟阿爹阿娘睡!” 我和白逸俱是尴尬地往两边一让。 白逸撩开被角,道:“祁儿,到阿爹怀里来。” 小云祁却并不往那边去,从我和白逸中间的被子钻了进来,奶声奶气道:“祁儿要睡中间。” 额…… 我脸烧得厉害,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云祁刚才定是看到我和白逸靠得太近了,但我还得硬着头皮演下去。 我宠溺道:“好,祁儿睡中间。”我趁着给云祁盖被子,看了一眼屋中的情况,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云祁小声道:“现在怎么办?” 白逸传音道:“一刻钟后,我们出去。” 一刻钟后,我们从窗户飞身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暗夜中的一棵大树上。这一批幻化的金银玉器每一个都镶有夜明珠,所以我们很快便找到了它们。 弦月照耀的大地上,只见漆黑的森林中,散发着明辉的金银玉器如一条不断起伏的绳子,朝森林中快速移去。我细细看去,举着它们的均是一些长得像蘑菇的小人。 我压低声音,疑惑道:“那是什么?” 第125页 “应该是菌人。” 第76章 、菌人危城 “应该是菌人。” 说话的是云祁,我和白逸都惊讶地朝他看去。 云祁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道:“我小时候在上古神卷中看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小师父,你知道他们要干嘛?” 云祁摇摇头。 白逸道:“跟着他们。” 我们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在密林中行了十来里,不禁愣住。 四面八方都是这种菌人排成的长队,它们都举着各种金银玉器,朝一个山洞行去。 山洞里隐约有火光,传来各种“砰砰”声,还有不少听不懂的妖怪声音。 白逸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云祁一把抓住白逸:“你又来!” 白逸微微叹息一声,缓声道:“你们跟紧我。” 我们化作菌人的模样,也学它们一人举着一个金银,跟在最后一个菌人身后。云祁为了保护我,将我推在两人中间。 我看着前方菌人模样的白逸,忍不住想笑,白逸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忙将笑意收回肚子,学菌人们也丧气般地低下了头。 经过洞口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黑色与红色相间的火焰牌,隐约记得在哪里见过,一深想却又想不起来。 一进山洞我们都惊呆了,这里哪是山洞,大得简直像座城,里面有各种熔炉,各色的火光忽明忽暗,像极了一个超级大作坊。而那些菌人密密麻麻,像蚂蚁般不停劳作。 搬来的金银玉器被一批菌人拆解,又被另一批菌人分门别类送去不同的熔炉。不同熔炉里的东西,又经过多道复杂的工序,最终变成各种金银玉器制造的大物件,有的是动物,有的半人半妖,有的是人……一一看去,不甚枚举。 云祁在我身后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我看这些重新制造的东西,觉得有些眼熟,但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摇摇头。 我们跟着前面的菌人继续往前走着,将手里的器物递给查验的菌人,它们将器物打量一番,没有问题才会点点头,将器物放到即将被拿去分类的大铁板上,然后分给送器物的菌人两颗绿色的小豆子。菌人们拿着豆子,一扫眉间阴霾,立刻从丧气变成了兴奋。蹦跳了两下,转个弯继续往前走着。我们三人领了小豆子,也学着蹦跳两下继续跟着。 云祁看了看豆子,在我身后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将豆子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其他拿着豆子的菌人,小声道:“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好东西。” 前面传来菌人们嘀嘀咕咕的声音,却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白逸突然牵住我的手,我心中一惊僵在原地,完全忘了如何反应。他却将我往怀中一拉,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近,我心中又暖又羞,已经做好了被他拥进怀里的准备,他的身子却突然一侧,从我身边滑过…… 原来,他不是要拉我入怀,而是要跟我换个位置…… 我……尴尬到想要找个洞钻进去,好在此处灯火不够亮,白逸刚才应当没注意到我的表情。 “咕咕,王八,累死,才两,颗吃。” 是谁在说话?我循声看去,只见前面的几个菌人在嘀嘀咕咕,我这是能听懂它们说什么了?我这才想起来,刚才白逸牵我手的时候,在我手中画了几下,啊……那是法诀啊,我还以为…… 清歌啊清歌,身处这般危险的地方,你在想什么啊! 我凝神去听菌人们的话,只听其他菌人道:“咕咕,吃不,饱饿,不死。咕咕,不饱,不死。” 其他的接着道:“咕咕,想回,家家。” 云祁道:“它们断句好奇怪。” 我笑道:“估计是气短,说不了长句。” 云祁若有所悟:“原是如此。” 白逸传音道:“嘘,前面有厉害的东西。” 我和云祁赶紧噤声,规规矩矩跟上前面的菌人,它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绕过几个弯后,前面传来巨大的呼噜声,一张巨大的软榻上躺着一个巨人,说是人却也不是。因为他只是长着人的面孔,手和脚都很长,全身长满了黑毛。他全身穿金戴银,正在呼呼大睡。他的身旁站着很多伺候他的菌人,有的拿着树叶给他扇风,有的在给他剥核桃、有的在给他挑水果里密密麻麻的黑籽。他前面的桌子上放着很多绿豆子,和我们手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他的正前方,黑压压跪了一片,走在我们前面的菌人,在对他行跪拜之礼。嘴里叽里咕噜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波行完礼后,另一波又跟上,很快就轮到我们向巨人行跪拜之礼。 几个强壮的菌人突然跃身而起,将手中利刃直刺巨人咽喉。所有的菌人都看见了,但没有一个有阻挡的意思,他们面色激动,好像更希望这几个菌人能将巨人杀死一般,只是他们也都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加入。 眼见着菌人们手中的利刃就要刺破巨人喉咙那处隆起的大血管,巨人却突然睁开眼来,单手一握,就将几个菌人捏在了手里。 巨人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嘴唇外翻,几乎将整张脸都挡住。 被他捏着的菌人拼命挣扎,但它们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巨人停止大笑,轻蔑道:“不自量力。” 第126页 他的声音像洪钟,回响在山洞的每一个角落。他张开大嘴,将手中的菌人全部扔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大口大口咀嚼起来。 这生吞菌人的一幕,实在让人作呕,其他菌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巨人扫视发抖的众菌人,又随意抓起几个菌人,像食物一般扔进自己嘴里吃起来。大家都低着头,敢怒不敢言。那些被他抓进嘴里吃的菌人,挣扎着哭天喊地,但下一刻就被他咬碎失去了声音。 “呕……” 云祁被这恶心的场面激得呕吐了起来,巨人脑袋一顿,突然朝云祁伸出手来…… 注: 1、菌人:《山海经·大荒南经》有小人,名曰菌人。 2、赣巨人:《山海经·海内经》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 第77章 、形鬼之祸 云祁被这恶心的场面激得呕吐了起来,巨人脑袋一顿,突然朝云祁伸出手来…… 白逸飞身而起,恢复人形的同时手中玉笛闪现,直逼巨人咽喉。他的速度极快,巨人身子虽大,动作却也十分灵活。他不敢硬接白逸的招,闪身勉强避开,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突然消失在床榻上。而四周罡风突起,那些用金银玉器做出的各种怪物,突然像活过来了般,全都朝白逸发起攻击。 我和云祁也即刻恢复身形,加入战斗。 这些怪物不仅身形巨大,而且刀枪不入。即便是紫云剑和霜华剑这般利器,一剑劈下去也不过是微微小痕,似乎在给他们挠痒痒。 白逸仙法卓然,一击出去,将一个怪物打得粉碎,但那怪物又迅速恢复如初,继续打斗起来。 云祁一边打,一边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脑中回忆翻覆,突然想起曾在某国都城见过。 “对了,是形鬼!”原来这里就是制造形鬼的地方! 白逸道:“可知怎么破?” “不清楚,只知道它们没有生命,但是体内都住着一个恶灵,只听命于每日喂养它鲜血的主人。” 白逸道:“如此多的形鬼,不能让他们出去,必须就地毁了。” 云祁道:“白逸,可它们打不死,怎么毁啊?” 白逸提高声音,朝洞外道:“殿下既来了,还请相助。” 洞外一个自带三分笑意的声音慢悠悠传来:“白仙言重了,不过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我。” 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燃烧着熊熊烈火的五彩凤凰从洞外飞来,它在洞中盘旋飞舞,那些它所触碰的形鬼全被它身上的烈火融化,变成了流在地上的一滩“水”。 矜羽恢复人形,落在我们身边,拍拍手道:“这就完了?真是没意思。” 一道彩色的影子闪过,小吾已经跑至我的身前,亲昵地蹭着我。 “好了,没事没事,我们这就回去。” 我话音刚落,洞顶上突然伸出一只巨手朝云祁拍去。 “小心!” 矜羽为了救云祁,被巨手拍出老远。与此同时,山顶又伸出几只巨手,朝我和白逸攻来。他们的动作不及形鬼灵活,但力道之大却抵得上十个形鬼同时出招。我有小吾和清灵的帮助,才勉强躲过招式。 云祁刚接住矜羽,洞顶又伸出两只巨手来攻击,矜羽似乎受伤颇重,辗转腾挪间全靠云祁护着,有些吃力。眼见两人就要被两只巨手抓住,千钧一发之际,玉笛突然飞去击开巨手,力道之大,将每一只巨手都震碎了两根手指。 我快速抛出清灵,将矜羽和云祁拉到身边。 白逸道:“出洞!” 白逸接过飞回的玉笛,凑在唇边吹了起来。莹白的灵力一圈圈漾开,阻挡了向我们进攻的巨手。 我和云祁护着矜羽快速逃出了洞。 云祁有些焦急:“矜羽,你怎么样了?” “挠了个痒痒,就是脏了我这身衣服……”矜羽云淡风轻地笑着,额上却满是大汗,嘴角还有一丝血迹。 “清歌,帮我护法!” 云祁说完,盘膝一坐便给矜羽疗伤。 “小云祁,我没事,你保存实力……” “闭嘴!” 蓝色的灵力从云祁的手掌传入矜羽背部,矜羽笑了笑,终于不再说话。 我捏决在我们周围画出一个保护的灵力球,一边观察着云祁给矜羽疗伤的情况,一边担忧地看着不远处和众巨手打斗的白逸。 白逸那边,八只巨手已经分离山体,变成了四个巨大的石头人。白逸飞身在四人中间,一边灵巧地躲避四人的进攻,一边吹着手中玉笛。他的目光凛冽,如深渊般黑沉,却又翻腾着不着声色的巨浪。这是我第三次见他吹笛战斗,每一次,他的模样都不一样,但每一次,都让我忍不住心跳加速。 莹白的灵力从笛子散出,一会儿如滔天巨浪,一会儿又如万千细针,一会儿如烈火焚焚,一会儿又如大雪回旋…… 那些巨人从最开始的猛烈进攻,到慢下动作,再到痛苦失控,开始互斗起来。 笛声突转尖厉,只听一声巨响,四个巨人轰然倒地,整个山洞都被夷为平地。 此时的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马上就亮了。 山中传来各种乱叫的声音,一群黑色恶灵从山里飞出,逃亡各处。白逸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未碎的玉瓶,捏了个法诀扔向空中,那些逃跑的恶灵便尽数被吸入玉瓶中。 第127页 云祁这边,他从矜羽的身后撤掌收了法力。我摸了摸云祁的脉搏又摸了摸矜羽的脉搏,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山体后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一窜就没,我赶紧道:“清灵!” “噗~”地一声闷响,一个东西被清灵绑了个结实。我飞身上前,果然是那个之前躺在床榻上吃菌人的巨人。 巨人捂着面道:“别杀我,别杀我,我就是个做生意的。” 我还未来得及说话,之前逃出来躲在暗处的菌人们纷纷涌出,对巨人又打又砸又咬,恨不得将它生吞活剥大卸八块。 “咕咕,杀他!” “咕咕,扒皮!” “咕咕,剁碎!” “咕咕,喂蚂,蚂蚁!” “咕咕,……” 菌人虽小,却密密麻麻,将巨人全身上下占了个满,地上还有好多菌人,举着拳头,要挤上前去打一拳、咬一口的。 白逸飞身落在我的身边,我朝他看去,眼神询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他将我打量了一番,在确认我没有受伤后,才朝菌人们走去。 巨人挣扎道:“我告诉你们,我可是鬼王的人!你们敢动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白逸道:“都打完了吗?” 菌人们纷纷一愣,朝他看来。 白逸道:“打过的下来,让没打的发泄一下。” 菌人们依旧愣愣地看着白逸,没有反应。 白逸继续道:“打完了,我把它送去十八层地狱,把你们吃过的苦,都让他尝一遍。” 菌人们欢呼跳起来:“咕咕!咕咕!咕咕!” 巨人继续挣扎,举出一个黑底红花的令牌:“你们看清楚了,这是赤墨令!” 白逸伸手一招,巨人手中的赤墨令即刻飞到了他的手中,他看了看令牌,眉头微微一皱。 巨人大笑:“怕了吧,给爷爷个响头,自断双腿,爷爷就考虑让你们当爷爷我的看门狗。” 白逸将赤墨令一收,看向菌人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继续。打完的,过来把你们的恩怨给我们讲讲。” “你……” “咕咕……” 菌人们欢呼着继续收拾巨人。 白逸回身走到我身边,一撩衣袍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向菌人们等待它们过来,但菌人们像怕生般,只看着他并不动作。 我往白逸身旁凑了凑,担忧地问道:“鬼王是不是很厉害?”我听过鬼王的名号,但别的就一无所知了,毕竟对于我来说,厉害的人太多,鬼王和鬼差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白逸朝我看来,带着安抚的浅笑:“这一步,总是要走的。” 我看着白逸坚定的眼神,不再说什么。他既选择改变六界,前路阻挡他的,又何止一个鬼王。我很想为他做点什么,但如今能做的,便是支持他。 我看了看菌人们,故意道:“白仙,还是别管它们了,说不定它们和巨人是一伙儿的,这会儿是在演戏呢……” “咕咕,不是!” “咕咕:胡说!” …… 菌人们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它们只能两个字断句,听得我分外难受,白逸却一直面带微笑,不光听他们说,还偶尔问两句。一番聊下来,我们大概知道了整个事情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些菌人都是被迫为巨人干活,只因为他将菌人的食物都霸占了,只有给他干活,才能每天分到一点口粮,还要菌人们对他感恩戴德。 菌人们说完,都委屈地哭了起来。 看它们哭得难过,我便伸手摸了摸最近的菌人,安慰道:“没事啦,以后你们就不会再被他欺负了。” “咕咕……” 我这一安慰,菌人们纷纷扑到我的身上又亲又蹭,也将鼻涕眼泪都擦到了我的身上…… 我:“……” 它们这一动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满身鼻涕眼泪了,白逸看着我也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好啊你,居然笑我!我故作委屈,朝白逸伸出手:“白仙,你拉一下我。” 白逸先是愣了愣,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来。 我嘴角一勾,将他死拉住,对那一群还未抱到我的菌人道:“你们能脱离苦海全靠白仙,你们也抱抱他吧。” “咕咕,咕咕……” 白逸因为被我拉着,一下就被菌人们抱了个满身,也被它们的鼻涕眼泪糊了满身。 “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白逸的模样,也大笑起来。 白逸皱了皱眉,突然看向不远处的云祁和矜羽,朝菌人道:“他们也需要抱抱……” 白逸话音刚落,一大群未抱到人的菌人就朝云祁和矜羽奔去。 我起哄道:“小师父、殿下,接好了!” “接什么?” 云祁话音未落,他俩都被菌人抱住了。 “啊……我的衣服……” “别别……别擦……” “哈哈哈哈……” 最后,我们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朝白逸看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大笑,天边的朝阳斜照而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我看着抱住我们的菌人,突然觉得天空分外明亮,朝阳分外灿烂,好像直接照进了我的心里一般。 我突然在心中感慨道:“能帮人的感觉,真好!” 第128页 第78章 、再提朱獳 安抚好菌人们,白逸收了巨人。原来巨人曾是神界的一只小猴子,后来神界无人,他便流落至人界,最后研究出“形鬼”这种东西,卖给各界的达官贵人。后来又机缘巧合拜到鬼王墨离门下得其庇佑,才得以长久经营。我们这一次捣了巨人的老巢,相当于是断了墨离的财路。 云祁气呼呼道:“堂堂冥界之主,居然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买卖,简直丧心病狂!” 矜羽被云祁疗过伤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此时姿态风流地坐在一旁,慢悠悠道:“小云祁啊,人家能做到鬼王,可不是一个丧心病狂能概括的哦,你现在应该想想,我们惹了这么大个麻烦,该怎么收场!” 我心中一紧,朝白逸看去。 白逸看着手中的赤墨令,道:“殿下,能查到墨离的行踪吗?” “你想去找他?” “我去找他,总比被他上门问罪强。” 矜羽玩味地看向白逸:“白仙,我很好奇,如果你跟墨离打起来,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白逸看向矜羽:“墨离所在乎的,唯有他的妻子,未必会跟我打。” 矜羽道:“那可未必,听说他大肆敛财,是为了打点各界能人,帮他寻找治愈他妻子的灵丹妙药,你此番,是断了他寻药的路。” 云祁忙道:“他妻子得了什么病,我们曳云阁能帮他找,乐灵谷也能帮他找,还有你丹穴山……” 矜羽道:“跟整个六界相比,我们三家加起来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他要找的,可是六界人人想求,却早已绝迹的朱獳!” 我心中一震,朱獳? 太久没听到这个词,竟一时让我有些恍惚。 矜羽继续道:“听说几年前,季禺国曾出现过一只朱獳,我们要不要先去试试?”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既紧张又愤恨,我的族人已经被你们赶尽杀绝了,还要继续吗?这么理所当然,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 我心中巨浪滔天,面上却毫无破绽,这是数千年逃命练就的保命本事。 云祁道:“既然如此,只能试一试了,但那只朱獳,未必还在成山。” 我愣了愣,没想到云祁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若我不是朱獳,想必也会如他这般想法,在别人的眼中,我们从来都是别人练功救命的药罢了!又有谁真的在意过,我们也是活生生的命! 我牙咬得咯咯响,很想将他们臭骂一顿,然后告诉他们我就是朱獳,看他们怎么办?可是我不敢,因为人心经不起试探。只有曾经的我才会冲动一试,而如今的我,小心到不敢信任任何一个人。 我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咀嚼,要记住这种辣到想要爆炸,却只能不动声色的感觉。 半晌却听得白逸道:“若我能找到那只朱獳,我也不会将它交予鬼王。” 我愣了愣,抬头看向白逸。 矜羽笑道:“对,如此宝贝,白仙定当留着,鬼王也未必打得过你吧。” 白逸道:“它们生为朱獳并无过错,只因身负能净化一切浊气的能力,六界便要人人争夺猎杀,这样的宿命,已经很惨了。若如今真能剩下一只,我只盼它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证明这世上,总有一处永不会被浊气浸染。” 我看着满目悲悯的白逸,突然鼻子一酸,竟抑制不住流下两行热泪来,完全忘了此种情况,我需要隐藏自己的情绪。 “呜呜……”坐在一旁的小吾突然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委屈地叫着。我心中一痛,明白它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驺吾因长得漂亮却脾气倔强不肯随意认主,经常会被一些妖人抓住扒皮剥骨地卖掉,小吾的母亲就是被那些妖贩子抓走杀害的。这般说来,它倒与我的遭遇有几分相似。 我蹲下身子将小吾抱在怀中,借着安慰它,小心将自己脸颊的泪擦干:“没事了,都没事了,妖贩子都被杀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抓你了。” 小吾依旧哭个不停,唔唔地说自己想阿娘。 “小吾乖,你阿娘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它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安慰着小吾,又像在是安慰自己。我也想阿娘,可是这世道,这些将我们族人赶尽杀绝的人,让我连见阿娘的机会都没有过…… “白逸,你说得对,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说话的是云祁,我听在耳朵里,没什么感觉了。 我曾经因为这件事很恨这个世道,我们都开了灵智,都在努力地修炼,为什么他们将捕杀我们看得那么理所当然。但数千年过来,我已经对这个世界无感了。 乱世之中,谁该死,谁又不该死?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 我将小吾的眼泪擦干,道:“不要再为无法改变的事情哭了,眼泪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只有当你变得足够强大,你才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小吾看着我,点了点头。 “大家都累一晚上了,先回客栈休息吧,鬼王的事我们从长计议。”白逸说完,我们便回了客栈,云祁一直担心地看着我,想要跟我说话,我却不自觉与他疏远了一些。 临近睡觉的时候,小吾突然蹦到床上非要抱着我睡,我摸了摸它的头,让它安心。 这一觉,我做了个恶梦。我梦见自己朱獳的身份暴露,白逸、云祁和矜羽都在追我,最终我被白逸一掌拍回原身,被云祁一剑穿心。我的泪流干了,血也流尽了,死不瞑目只恨自己为什么被欺骗那么多次,还会对他人有期待…… 第129页 “清歌,清歌……” 噩梦中的我被叫醒,我睁开眼见是云祁,惊地往后一退。 “清歌,你怎么了?” 我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但梦中的画面实在太过真实,让我无法忽略那种恐惧和心痛。 “没事,做了个噩梦。”我起身去倒茶,不着痕迹地与云祁拉开一段距离。 见我只顾着喝水,云祁面带愧色道:“今日是我不对,我明知道你曾经也被抓过……我们已经商议好了,不去找那只朱獳了。” 我故作不在意道:“找不找朱獳跟我没关系,我们连自己都顾不好,又如何去顾别人,我今日不过是陪着小吾罢了。” 云祁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这些天也很矛盾,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我以前认为因一己之私伤害别人就不对,可是一草一木皆有性命,我们要吃东西,要活着,就没办法不伤害别人。” 我心中一顿,抬头看向云祁,也如他一般陷入了矛盾。 如果说我们朱獳不该被用作药引,那我们吃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又算什么呢?它们也是活生生的性命,也有父母兄弟。这世间,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清歌,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对的?” 我摇了摇头,道:“小师父,我也不知道。” “咚咚咚……”矜羽在门口拿赤羽扇敲了敲门,道:“小云祁,你不要总是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好不好?咱们当下最该关心的是……接下来该去哪儿玩。” 云祁:“……” 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正经的话,我倒没什么意外。 “殿下,我们现在最该关心的,是鬼王之事吧?” “没事了,白仙说此事与我们无关,他已经去找鬼王了。” 我惊得站了起来:“他自己去了!” “不行,我得去找他!”云祁说着就朝外跑去,被矜羽拦住。 “我说小云祁啊,你搞搞清楚,若鬼王真要问罪,我们去了也不过是炮灰。实力悬殊太大。” “祸是我们一起闯的,难道让白逸一个人承担吗?” “你看你,一点也不了解白仙,他觉得那是闯祸吗?他那可是在为六界除害。” 我冷静了下来,白逸既要改变六界,鬼王这一关,他迟早是要过的。 我给云祁倒了一杯茶,道:小师父,殿下说得对,这是白仙和鬼王之间的较量,我们确实帮不上忙。白仙这些年除了不少妖魔鬼怪,想来与鬼王的梁子也不是第一次结下了,只是这一次比较大而已。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他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能走过这一关。” 我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担心。若鬼王率众与白逸一战,任他有多大能耐,也无法一人敌众,更何况,鬼王的法力也一定不低。 “清歌,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抬头看向云祁,不知是否该将“白帝”一事告诉他。毕竟他身后是整个曳云阁,若能帮一帮白逸或许更有胜算。可是为了这微乎其微的胜算,真要葬送整个曳云阁吗? 算了,还是尊重白逸自己的决定吧。 我扫了一眼云祁和矜羽,故作神秘道:“其实吧,我听白洛提过墨离,好像他跟白仙是有点交情的。所以,我们就放心吧,白仙肯定能处理好的。” 云祁不太相信地看着我,我继续道:“小师父,你看白仙像是个没脑子的吗?他敢一个人去找墨离,一定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云祁点点头,这才放心了下来。 我这满口胡诌完,心里只盼白逸跟墨离真有点什么交情,一定要安然回来。 第79章 、小吾发狂 我们按照白逸与矜羽的约定,去成山等他。 矜羽因伤势未痊愈,一路都得云祁照顾,也不知道是真的受伤不能自理,还是故意逗云祁。不过他俩不吵吵闹闹也挺好,毕竟我心里因为白逸的事乱糟糟的,不知道他跟鬼王聊得怎么样了,亦或是打得怎么样了。 因为之前姬文轩的事,我带大家绕开了季禺国和羽民国,从卵民国入成山。未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找借口戴上了幂篱,毕竟这里曾有很多人见过我。 卵民国的人看起来与常人没太大区别,只是他们卵生且从小就会飞。因为他们天生比别的人强大,所以卵民国也是这一带最强的国家。 然而我们一路进城,我却发现这里改变了很多。沿途不仅有很多逃难来的流民,还有不少皇家施粥之地。 我记得卵民国的人信奉强者为尊,向来我行我素、不管他人死活,就算有流民,也不会往这边跑。而卵民国的皇族,更是拿流民当猎物取乐,何时转性居然会施粥了? 云祁道:“第一次看到有人施粥,没想到人界还有如此有仁心的君主,真是百姓之福。清歌,你可知这卵民国的君主是谁?” “应该是昊芜,不过他以前可一点仁心也没有。” 矜羽招呼了只飞鸟过来,不知他同鸟儿说了什么,便听得他道:“卵民国换了主,不是昊芜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恶人怎么会突然就转了性。” 城中难得一见的有些繁华,快要赶上有白逸神像驻守的城了。但我和云祁因为担心白逸,都没有逛的心思,只心不在焉地跟在矜羽身后,倒是他和小吾逛得欢快。 第130页 小吾正啃着矜羽买给它的烧鸡,却突然沉声发出咆哮,猛地朝前狂奔而去。 “小吾!” 小吾并不回头,只一个劲往前跑着,五彩的影子一闪,就要消失在人群中。我赶紧将清灵扔出去追,但小吾近来长得快,又轮番得了白逸、矜羽和云祁的指点,这一放开步子狂奔,清灵一时半会儿也抓不住它。此地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小师父,我先去找小吾!” 我看着飞在空中追小吾的清灵,一路在人群中狂奔。转过数条弯、绕过数条街,房舍从朴实到奢华,小吾却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驺小吾,你给我站住!” “驺小吾,你要再跑就不要你了!” 可不论我在后面说什么,小吾都没有停下,只越跑越猛,也不知道它究竟受什么刺激了。 奔过又一个街角,此处已少有行人,只有高高的围墙庄严肃穆。我心道:“乖乖,不会是要跑到卵民国皇帝的家里去吧?” 又转过一个弯,远远的,只见小吾咆哮着冲向一顶华贵的马车,那马车前后列着长长的仪仗队,一看就是皇亲国戚。 糟了,这是一进城就要惹祸上身! 我忙唤道:“清灵!” 可清灵用了最大的力气,也未能追上小吾。 只听“嘭”的一声,前方灵光乍现,小吾被一名飞身而起的护卫打了回来。 “小吾!” 我上前接住小吾,它受伤不小,嘴角已经溢出血来。但它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挣扎着又要朝马车冲去,嘴里还一个劲发狂地咆哮着,我和清灵轮番拉都拉不住。 “小吾!你怎么了?” 马车的轿帘被一只白净柔美的手撩开,露出一张高贵美艳的脸来,她的身上珠环翠绕,脖子上的那串白色项链尤为醒目。 是个普通人而已,看起来像是皇后、夫人之类的。 她的四周高手环绕,不论小吾想干什么,我现在必须拦住它,想办法全身而退。 我忙按住小吾,下跪道:“小的不是故意要冲撞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我话还未说完,就被对方喜悦的声音打断:“活的驺吾!!快,快给本宫抓住它!” “是,夫人!” 四个护卫如鬼魅般从不同方向朝小吾抓来,我只得唤出紫云剑抵挡,小吾却依旧疯了似地要往贵人那边冲。四人的法力与我不相上下,但他们人多势众,我定是吃亏。好在他们怕伤了小吾,倒也没使狠招。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谁都没占到便宜,就连我头上的幂篱,也还稳稳戴在我头上。 轿子里的贵人却突然嗫嚅着道:“是她……是她!” 我心中一惊,以为她认出了我就是当年的朱獳,却听她恨恨道:“杀了她!给本宫杀了她!” 杀了我?不是抓住我吗? 我来不及多想,四个护卫已经变换攻势,不仅招招狠辣,更是用了什么了不得的阵法,向我步步紧逼。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出招,只凭着数千年来对危险的敏锐感知,不断躲让回招。此时的小吾也算有些清醒,和清灵一起在旁助我。但这阵法变幻奇诡,简直如一张大网将我笼罩其中,让我渐无还击之力。 突然间,一只携着巨大法力的手直扑我的胸口,明明还离了数尺,但那压迫的疼痛已经在我胸口蔓延。 这一掌我避不开,这一掌下来,我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突然挡在了我的身前,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一掌落在对方身上的声音。 我震惊地看着挡在我身前的人,她虽然也戴着幂篱,但依稀可以看清幂篱下的容颜,和我一模一样!只是那眼中无波无绪,冷得像个冰人…… 我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这般相似? “噼噼啪啪”一番响声,她的身体从背后如玉石般裂开,又以奇快的速度恢复如初,竟是形鬼! 我又惊又恶心,不知她的主人是谁,竟然这般恶趣味地将形鬼做成我的模样! 我返身抱了小吾就跑,不管对方是谁,反正不是好东西! “清儿!” 一个威严中略带沙哑的声音让我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我曾一听就是五年,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他的声音也不似当年温润,但我还是从这一句“清儿”中认出了他。他是我曾唯一放下过防备、愿意嫁与为妻的人,也是我发誓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报仇的人——姬文轩。 我曾经以为,再见面时,我定会携着满腔愤恨杀了他,但这一刻,我发现我只是不想再见他,别的情绪,已经都不强烈了。 “清儿,是你吗?” 这语调像裹着万年也化不开的愁怨,又颤颤巍巍小心到极致,竟听得我心中一痛…… 注: 1、卵民国:《山海经·大荒南经》:大荒之中,有不庭之山,……又有成山,甘水穷焉。有季禺之国,颛顼之子,食黍。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有卵民之国,其民皆生卵。 第80章 、再见姬文轩 姬文轩身形一动已经到了我的身前,他颤抖着手,来撩挡在我眼前的白纱。 我看着白纱一点点撩起,突然如闪电般出手,用手扣住了姬文轩的脖子。他的个子比我高一个头,这动作做起来还不算太费力。 第131页 “皇上!” 一群护卫涌上,被姬文轩抬手制止,但都紧张地将我们围在中间。 “清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不理他的假惺惺,只厉声道:“叫你的人让开,放我们走!” “你上次说……会来找我报仇,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我讥讽地笑道:“可惜炼药得用活的,不然刚才你就得手了。” 我说得很小声,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是朱獳。 姬文轩苦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怎么解释都没用。我希望,能用我的余生,来补偿你。” 我手上用了力道,将他的脖子一勾拉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补偿我,用你的命炼药吗?可惜,你的血没用。” 姬文轩却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温柔道:“清儿,做我的皇后……” 我呼吸一滞,指尖尖利的指甲陡生,硬生生将他白皙修长的脖子刺出鲜红的血来,厌恶道:“姬文轩,不想死就闭嘴。” “你,你敢伤陛下,本宫一定让你死无全尸!” 那位夫人不知何时已经从轿子里跑了出来,此刻看着我,又气又怕,浑身都在发抖,恨不得用目光将我杀死。 我笑道:“夫人,要么放我们走,要么你做寡妇……”我说着,手上又加了力道,将姬文轩的脖子划出更多的血来,但小心避开了致命之处,毕竟他真死了,我们也逃不了。 那位娘娘又惊又气,忙道:“让开,都让开!” 护卫们给我们让出一条道来,姬文轩却道:“退者,死。” 刚退下的护卫们面面相觑,又涌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没好气地看向姬文轩:“姬文轩,你疯了吗?” 姬文轩却哈哈大笑起来:“我是疯了,不然当初怎么会听信国师的话,将你……”说到后面,他竟再也说不下去。 一阵风吹过,有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在我的脸颊,我疑惑抬头,只见高大的树上纷纷落下大朵大朵的蓝色花朵,竟是桔梗花。可是桔梗花,不是长不高吗? 一朵桔梗花落在我的手腕,我看着它蓝色如铃铛的模样,想起姬文轩第一次见到我人形后,要给我收拾新园子的那一年。他当时送了好多各色各样的花给我,让我得了不少其女子明里暗里的麻烦。加上我又实在懒得照料花花草草,便指了指园中快被当成杂草除掉的小桔梗,说我就喜欢蓝铃铛,别的都拿回去。后来,我的蓝馨院便被野生的蓝桔梗占满了…… 姬文轩仰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才听得他道:“清儿,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铃铛都是挂在高处,要是蓝铃铛也能长得高高大大就好了,你看,它们现在长得比皇宫都高。” 回忆如潮水涌来,让我的心不自觉漫上一股酸涩,但很快,所有的情绪都被汹涌的怒意淹没了。 我手上又加了力道,一字一顿道:“姬文轩,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姬文轩却低头向我看来,温柔道:“清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会放你走的。我已经选错了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 我心中又痛又怒,冷哼一声道:“姬文轩,你以为我还会轻信你的花言巧语吗?今日你不放我,我就不放你。” “清儿,我知道要你再信我不容易,但我可以等。” 姬文轩这一口一个“清儿”喊得我实在烦躁,我目色一寒,紫云剑突然闪现,朝他的手臂狠狠划了一剑,痛得他吭了一声。 “姬文轩,我可没时间等你,你若不放我们走,我就每说一句话划你一剑,直到你放我们走为止。” 姬文轩痛得扯了扯嘴角,却突然笑了:“也好,就当是体会一下当年你在炉中所受的苦。” 我心中更怒,紫云剑一动,又将姬文轩的腿划出一道伤来。 “姬文轩,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吗?!” 姬文轩痛哼一声,扯出一个笑来:“清儿,你也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说笑。”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意,想起他曾经是如何欺骗我,如何眼睁睁看着我在炼丹炉中生不如死,若不是那时候小白蛇和育蛇地动山摇的大战,那一日我必定会在炼丹炉中飞灰湮灭! 紫云剑携着我的满腔怒意,朝姬文轩全身一顿猛划猛刺。姬文轩痛得吭声,却只微笑看着我,一句软话都没有。旁边他的娘娘对我又怒又骂,却被一群人拉着,不得上前来。 已经在他身上划了二十道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却依旧微笑看着我,紫云剑再也刺不下去,猛地插在地上,激起一股蓝色花浪来。 “陛下,臣妾求求您,您放她走吧……” 姬文轩没有理会他的夫人,只看着我道:“二十剑,你还欠我十八句话。” ……我觉得我真的快被他弄疯了,真恨不得一剑要了他的命,谁也不要再折磨谁! 见我没说话,姬文轩继续道:“那你听我说,也行。若我还存了害你的心思,我刚才可以直接让人抓你,不必将自己送到你的手里。清儿,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我看着全身血淋淋的姬文轩,蓦地流出两行泪来,半晌才说话。 “姬文轩,你的选择可以变,但我的命,只有一条,是被你送进炼丹炉的那一条。” 姬文轩踉跄往后退了一步。 第132页 我欺身上前,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再来找你报仇吗?因为你的死活,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了。” 姬文轩又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站立不稳。 我等着他想明白放我走,他却突然眸色一亮,抬眼看向我:“清儿,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我不介意你是恨我,还是不在意我。” “姬文轩,你就是个疯子,彻底的疯子!” 这一刻,我突然好想白逸在身边,好想他立刻将我带走。可是现在的他会在哪里,鬼王有没有为难他? 姬文轩却笑道:“清儿,你今日逃不掉的,不要再挣扎了。” 天空突然传来悠扬的笛曲,我心中一喜,是白逸! 只见巨大的蓝桔梗花树上,一袭白衣翩然而出,白逸吹着笛子,轻轻落了下来。在他落地的一瞬间,护卫们全都倒了下去。 白逸不紧不慢道:“她若想走,谁也不能把她留下。” 一见白逸,我就松开了扣着姬文轩脖子的手,惊喜地朝他跑去,一边打量他是否受伤,一边道:“白仙,你回来了!你还好吗?鬼王有没有为难你?” 身后传来矜羽的声音:“他都轻飘飘干倒这么多人了,你还问他好不好?” 我回身看去,只见矜羽拉着云祁,也从桔梗花树上飞身落下。 “你们怎么……”我有些意外。 “你别拉着我,我要杀了这个王八蛋!”云祁说着,就要朝姬文轩打去,被矜羽死死拉住,霜华剑也在空中被赤羽扇拦得毫无空挡。 “清歌,快来劝劝你师父,扯得我伤口都疼了。” “清歌,你让矜羽放开我,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我看着他们的模样,又看了看桔梗花树,不禁气得叉了腰:“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居然在上面看戏!” 见我是真生气,云祁和矜羽突然同时朝白逸指去。 云祁道:“白逸非说让你自己处理。” 矜羽道:“白仙说你肯定能处理好。” 就像是掩藏最深的伤疤被最亲近的人看了笑话,我又难受又生气,转身就朝远离皇宫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姬文轩和云祁的呼喊,我没有再停顿,也没有停下,只有小吾和清灵跟在我身侧。 在我看不见的身后,那个如我一般模样的形鬼不断朝我追来,又一次次被白逸打得散了身形,最终,被矜羽一息烈火烧成了一滩玉水…… 第81章 、唠叨虾后 我逃也似地一口气跑到了成山,将自己没入清凌凌的碧水中。 我从未想过,我和姬文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也从未想过,我的这段过往,会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白逸面前。一时间,我的心又酸又涩,又痛又恨,还有许多未曾有过的感觉,从未这样乱过…… 我拼命在水里游着,满脑子都是姬文轩和白逸的样子。他说:“清儿,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会放你走的。”他说:“她若想走,谁也不能把她留下。” 一口气憋得难受,我从水里冒出头来,仰头大啸:“啊……” 这一啸蕴含功法灵力,四周的碧水瞬间激起数丈水花,四野的鸟兽也纷纷逃走。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那么恨姬文轩,却还会为他感到心痛?为什么我那么期待白逸在身边,却在得知他看到整个经过后,只想逃到一个连他也找不到的地方?为什么变成人之后,面临的感情会这么复杂,总让我不知所措? 我再次将脸埋入水中,我真的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应该在白逸出现后就杀了姬文轩报仇,或者直接转身离开,和白逸他们一起去找流光镜,而不是莫名其妙地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发疯。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身旁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歌,快跑!” 我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石头上站着一排身着铠甲的蓝色大虾,它们个个钳子上夹着弓箭。而站在一旁指挥的,竟是个头最小的红色虾米——祐良。此时的他比两年前长大了不少,头上居然戴着个彩色贝壳做的冠,比之前神气了不少。 我又惊又喜,身影一闪就冲到佑良身边,将他抱住:“祐良。” 曾经有很多次,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虽然我们以前经常拌嘴,但他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了我十年,也是我入昆仑前,唯一一个明明自己弱小,却还会帮我引开敌人的家伙,在我心底,他早已是我的亲人了。 佑良安抚地拍了拍我,如临大敌般道:“别怕,我帮你挡着!” 挡什么?我刚才并未在四周感到杀气。 祐良话音刚落,在他钳子的指挥下,一排尖利的鱼刺就朝我的后方射去。我疑惑回头,只见小吾正东倒西歪地在水里朝我游来,这是它第一次下水,显然十分害怕,却因为担心我,只得鼓足勇气朝我游来,嘴里还唔唔的叫着。 “小吾!” 我还未来得及出手,小吾已经在慌乱中被鱼刺刺中,发出痛苦的“唔唔”声。我赶紧让祐良住手,将小吾抱上了岸。 祐良看着我给小吾拔鱼刺,一脸不可置信:“这么个大家伙,是你的宠物?” 我一边安抚地给小吾拔刺擦药,一边道:“不是宠物,是家人。” 祐良更加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找了个这么弱的家伙做家人!” 第133页 “唔!”小吾生气地窜起来,一下就将祐良按倒在地,龇牙要将它撕了。 我赶紧拉住小吾:“小吾!别伤他。” 小吾看了看我,才气嘟嘟地又躺下,要我继续给他拔刺。 祐良从地上翻身起来,心有余悸道:“太吓虾了,它的动作居然这么快!我连看都没看清楚。” 我得意道:“驺吾听过吗?它可是六界速度最快的生灵了。” “驺吾?!!”祐良不可置信地将小吾看了又看,继续道:“它是驺吾?那怎么刚才还没个泥鳅快?” “唔——” “你吼什么吼,你刚才要比泥鳅快,能这么几根刺都躲不过吗?” “唔——”小吾不满地吼着,眼看着又要爬起来打祐良。 我忙道:“祐良,它第一次下水,你就别戳它了。” 祐良惊道:“这么大个子,还不学游泳,遇到水的时候怎么逃命?” “唔——” “我跟你讲,你既然是清歌的家人,就要学会自己逃命,不能拖她后腿!她已经逃了三千年了……” “唔……” 祐良说到后面,竟抱着小吾的爪子哭了起来,小吾居然也跟着哭了。 我看着他俩,有些哭笑不得:“喂,你们俩这哭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呸呸呸!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祐良说着又用钳子来夹我。 我一边让开,一边大笑道:“还真是个暴躁小虾米呢!” “什么小虾米,你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我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不少身着铠甲的蓝色大虾呢,不禁凑近祐良问道:“什么情况?” 祐良调整了个帅气的姿势,得意地用一只钳子指着自己,道:“我现在,可是这甘水虾王……的王后!” “噗……”我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旁边的小吾也拍地大笑。 “喂喂,你们两个,有什么好笑的!” “祐良,你不是说……不是说……”我笑得实在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笑的事了。 “说什么?你能不能别说话大喘气!” “哈哈哈哈,你不是说,你是公的吗?” “公的怎么了,公的怎么了?公的就不能当王后吗?!” 祐良又举着钳子来追我,我一顿上蹿下跳,憋笑道:“王后,王后,注意形象!” 祐良望着树上的我,气呼呼道:“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有个姑娘的样子,以后谁敢娶你?!” 小虾米又婆婆妈妈说了一堆,才问起我这两年的境况,我便捡了些重点随意跟他讲了讲,很好地隐去了姬文轩的事。 小虾米听完赞叹道:“你真是有贵人运啊!”说完朝我来的方向望了望:“你的三位贵人呢?”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很久了,忙打哈哈道:“啊……哈哈,我刚才……为了追小吾,把他们忘后面了,应该快跟上来了吧。”我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小吾,示意它帮我遮掩遮掩。 小吾无奈,只得背了这口锅。 然而我话音刚落,却听得小虾米道:“清歌,你怎么去了一趟昆仑,脑子坏了呢!你怎么能为了这么个家伙把贵人都忘了!他们哪一个不比这东西金贵,更能保你的命?!” 又来了,又来了,我抓过旁边蓝虾准备的小鱼,就朝祐良嘴里塞去:“说了这么久,你先吃两口!” 说完我就拍拍小吾,朝来路跑去。 身后传来祐良的喊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去接贵人!” 我一边跑一边嘀咕道:“这家伙都是虾后了,居然还这么唠叨,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小吾在一旁唔唔应和着,表示它也被吵得烦。 “小吾,你闻闻,白仙他们在哪儿?” 小吾嗅了嗅,朝一个方向窜出去,我忙提起灵力御风跟随。 也不知道这三人现在在干嘛,但愿他们都不要提刚才姬文轩的事…… 第82章 、白逸醉酒 找到云祁和矜羽的时候,他们居然坐在河边烤鱼,真是完全超乎了我对他们的想象。 见我回来,云祁忙将他烤好的鱼递给我:“清歌,你最爱的烤鱼!” 我看着那乌漆嘛黑的鱼,不禁有些感动,云祁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下过厨。我知道他是因为姬文轩的事,心疼我。 “谢谢小师父。” 我咬了一口,味道果然无法形容,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吃到绝世美味的样子,赞叹道:“小师父,你这手艺简直快赶上我了,不会是偷偷练过吧?” 听见我这话,云祁和矜羽俱是一愣。 云祁不自信道:“不,不会吧?” 矜羽瞟了我一眼,道:“别想诓本殿下。” 这鱼确实难吃,但我曾经吃过不少比这难吃数倍的食物,当作美食下咽也不是不行。 我一边狼吞虎咽吃手里的,一边指着另外快烤好的几条,道:“这些都是我的了,你们别抢。” 我话音刚落,矜羽就用法术拿起了一条鱼,好奇地尝了一口,脸色几番变幻,见云祁看他,忙称赞道:“好!吃!” 我本来是为了诓矜羽,没想到矜羽要诓云祁。 云祁果然信了,兴致大好地拿起一条鱼咬了一口,却是还没嚼就去吐了。矜羽终于不用再憋着,也赶紧去一旁吐了。 第134页 我看着两人的模样,不禁笑得前仰后合。 我四周看了看,没有白逸的影子,疑惑道:“白仙呢?” 云祁缓过来,擦了擦嘴道:“他说要跟那个姬文轩聊聊,让我们在这儿等他。” 我心里一紧:“聊……什么?” 矜羽道:“不是苍生,就是你。” 我噌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要去找白逸,却不料撞进了一人怀里,看衣服样式,竟是白逸。 我忙尴尬让开:“白,白仙。” “你放心,我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与他所聊,不过是人界百姓。” 原来是我想多了,我不禁有些失落。 我缓了一息,露出不在意的笑容,道:“白仙多虑了,我只是找到这边的朋友,想请大家去做客。” 白逸的面上闪过一丝意外,我并未看清。 我将白逸三人带去了小虾米新的住处,本以为只是个大的洞穴而已,却原来真是一座河底的王宫。虾王宫不及人间皇宫金碧辉煌,却因用贝壳珍珠等河底珍材点缀,庄严肃穆中透出不一样璀璨之美。 进入王宫后,所有的水生动物都变成了人形,居然连小虾米祐良也变成了一个俊秀的美公子。我将祐良打量一番,赞叹道:“你真是祐良?不是祐良他妹?” “找打!”祐良说着,就举着个大钳子来追我。 “虾后,虾后,注意形象!” 我在白逸三人中间躲来躲去,祐良碍于三人尊贵的身份,只得收了钳子。 因为不想太被关注,我让小虾米不要透露大家的身份,只说是普通朋友就好。所以并未有什么列队迎接,虾王也只是简单地与我们打了个照面,说祐良经常跟她提到我,要我们吃好喝好。 出乎我的意料,虾王并不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而是个英姿飒爽的豪爽女子。我将虾王和祐良打量了一番,发现祐良果然只能是个“后”。 虾王着了一身戎装,与我们打完招呼后,便匆匆带人出宫了。听小虾米的意思,是有外族挑衅,虾王这是要上阵杀敌了。 “祐良,上阵杀敌这么危险的事,你不去帮帮忙?” “她三天两头都要去杀敌,没事的,没事的。” 祐良虽这么说着,但能看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但他的修为比虾王低很多,就算他去了也不过是帮倒忙罢了。 看着祐良这张俊秀的脸,我不禁调侃道:“祐良,你不会是靠选美当的王后吧?” 我已经做好了被他夹的准备,却听他苦笑道:“你也这么觉得是吧,我什么都帮不上她。” 这家伙,两年不见居然学会了忧郁,我一巴掌就拍到了他头上:“说你胖还真喘上了。” “能不能别打头,说多少次了!” 祐良又举起大钳子来追我,追得我一番上窜下跳,小吾觉得好玩,也加入了我们。追得累了,祐良躺在屋顶上,气喘吁吁道:“清歌,还能见到你……真好。我差点就……活不到今天了。” 我道:“我也是。” “也不知道这乱世有没有终结的一天。” “会有那一天的。” 祐良诧异地朝我看来:“我以为你又要说,想点现实的。” “现实太苦了,总要有点美好的愿望。” 虽难改变六界、终结乱世很难,但我相信白逸可以做到。 祐良看着我,点了点头。 侍女们已经把白逸等人带去用餐的览风亭了,我和祐良也一边聊着一边朝那边去。 览风亭在王宫的一座高楼顶,下可览王宫全景,上可观外面的河底风光,是个观景的好地方。整个王宫被一个巨大的透明灵力半球罩着,可清晰地看见外面形态各异的动植物,看得云祁又喜又奇。矜羽则在一旁看似没耐心,却十分有耐心地回答云祁所有奇奇怪怪的问题。 白逸一直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难道是鬼王的事还没处理完么? “白仙,鬼王的事如何了?” “你不必忧心,我已经处理好了。” 我突然来了劲,凑近问道:“你比他厉害吗?” 白逸抬起头来正对上我的目光,不知为何,我感觉他的眼神中有伤有痛,有隐忍有深情。待我要再细细探究,他却将目光移去了别处,只道:“他不会轻易与我动手的。” “那形鬼的事,他不追究了吗?” “我会与他周旋的,你不必管了。” “哦……”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今日看到我和姬文轩的那一段后,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但看样子,他大概是并未在意。也是,他所念的是六界苍生,我于他,最多算个普通朋友吧。 吃饭的时候,祐良将白逸三人敬了又敬,直道多谢他们一直帮我,才让我不仅活到了现在,还学了不少本领。最后,除了我和矜羽,竟都醉了,连小吾也滚在一旁呼呼大睡。云祁非要去捉鱼,矜羽无可奈何,只得被拉去当帮手。 而我则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蛋红扑扑的白逸,试探着问道:“白仙,你醉了?” 白逸朝我温柔一笑:“没醉。” 我愣了愣,这温柔深情还带着点可爱的模样,没醉才有鬼了。我强忍住想要吻他的冲动,继续问道:“我是谁?” “清歌。” 知道我是清歌,还对我这么笑,过分了啊。 第135页 我拉过醉醺醺的祐良,继续问道:“他是谁?” “是他。” “……白仙,你看这是几?”我举着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却突然抓住我的手,凑近道:“清歌。” 我看着他凑近的眉眼,呼吸一窒。淡淡的清莲香味慢慢逸进我的鼻尖,就在我以为他会吻下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停住,继续道:“你可知,我是谁?” 第83章 、深海之吻 “你可知,我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沉,眼神似期待又害怕,竟让我的心隐隐一痛。 “是谁?” “我是……” 白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禁凑近了,继续问道:“是谁?” 白逸却突然嘴角一勾,道:“不能告诉你。” 我愣了愣,一向清冷疏离的白仙,喝醉了居然像个小孩子!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连做梦都想不到。 “带你去个地方。” 白逸说着,就拉我往王宫外跑去。他在奔跑间逐渐增加了法力,从开始的数步跃出王宫,到后面的几乎一步千里。我在后面被他牵着,只觉身周景物快速后移,而他眉眼含笑,如一个快乐活泼的少年。 “白仙,我们去哪儿?” “去看花。” “看花?” 白逸微微一笑,没有再回答。虽然不知他到底要去哪里,但以我对方位的感知来判断,我们应当是顺着河流在往下。 白逸身体里的灵力外溢,在我们身周筑起了一个透明的护体球,可以让我们既看到外面的景致,又让我们免于被水或其他东西侵扰。约莫跑了半个时辰,水色变得越来越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要带我去传说中的海底。不过,他确定带我去海底看的不是大怪兽,而是花?我曾经试着下潜过,但实在各种大鱼太多,追得我赶紧跳上了岸,后面就再也不敢来这海里了。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直到后来,全部变成了漆黑一片,各种怪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让人不寒而栗。我向来夜视能力奇佳,却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黑暗,不禁心中惴惴,轻轻喊了一声:“白仙?” 白逸将我的手拉得更紧了,温柔中带着欢愉的笑意,轻声道:“快到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前方突然明亮起来,所见皆是五光十色、色彩斑斓。 白逸慢慢停了下来:“你看,海底花。” 这一停下,我才发现四周是一片广阔无垠又五彩缤纷的“花海”,其间生长着各色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和花朵,还有好多艳丽的游鱼来回穿梭。三千多年来,我去过不少地方,却没有哪一处的景致能与此处媲美。原来海底,竟是如此美轮美奂。 我轻轻触摸一朵蓝色的小花,它几乎全身透明,只有花瓣顶端是一抹亮丽的蓝色。在我触摸它的一瞬间,它居然跑了!我惊得收回了手,惊喜道:“它会跑!” 白逸将我拉向另一处,这里长满了粉蓝的一圈圈羽毛状的东西,白逸拉着我轻轻摸它们,它们就像同我们问好般,用“羽毛”挠我们的手。 白逸又将我拉向别处,一一带我感受从未见过的美妙生灵。朱红、蓝紫、鹅黄、茶白、花青……还有好多好多我形容不出的颜色。如同被带入了一副奇妙的画中,我也像喝醉的白逸一般,全身放松地玩耍起来。 一群漂亮的游鱼游来,白逸道:“见过鱼舞吗?” 白逸轻轻吹起了玉笛,游鱼们果然颇有章法地游起来,一会如美人手中的彩绸飞舞,一会儿如夏花绚烂绽放。不一会儿,它们又围着我和白逸转起圈来。白逸撤下玉笛,一手紧紧牵着我,任由鱼儿们将我们高高抛起,又轻轻推下,带我们遨游在这无边无际又如梦似幻的海底世界…… 我看着身旁的白逸,此刻的他三分醉意,七分快乐,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少年般的纯真美好,看得我再一次入了迷,想必年少的他就是这般模样。我不禁又想起了在人界听到的那首曲子:“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一条巨大的蓝色鱼儿游来,吓得所有小鱼都四散逃走。白逸将我轻轻一拉,揽着我飞上了大鱼的背上。 白逸道:“这是鲸,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鱼。” 我又惊又奇,在鲸的背上从头跑到尾,喜道:“这一条,能吃好几百年了吧!” 鲸发出一声如洪钟的叫声,震得我几乎站立不稳。我以为它生气了,忙道:“开个玩笑,别生气……” 白逸坐在一旁看我一会儿摸摸鲸背,一会儿又看看鲸鳍的,露出宠溺的笑容。我看着他的笑容,心中又甜又喜,不禁雀跃地凑近,盯着他的眼睛道:“白仙。” “嗯?” “你喝醉的样子好可爱啊!” “哪里可爱?” “哪里都可爱!”我说着还用手试探地戳了戳他的脸,又滑又细,如玉如脂,真让人忍不住想多摸两下。 “清歌。” “嗯?” 白逸看着我,突然低头凑上来,眼看他的唇越来越近,我的心也开始疯狂跳动。 这一次不是梦吧?我紧张地掐了下自己的手,很疼。 第136页 温润柔软的唇终于落在了我的唇上,这触感,居然和梦里的感觉一样,带着温热的气息和比身体更浓郁的清莲香味。只是这现实中,他的吻比梦里更猛烈了些,多了些攻城掠地和不可侵犯的霸气与占有。他将我抱得很紧,就像要将我揉进心里一般。我也如他一般深深吻着他,我爱他良久,可这爱却埋在心底不见天日,就如这海底的景致,美丽绚烂到极致,面上却无人知晓…… 鲸突然翻动,包裹着我们的灵力球也随之荡漾在水中。白逸放开了我的唇,深深看着我。四周景色靓丽多彩,而我们的眼中却只有彼此。 “白仙……”我有些羞涩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等待着他同我诉说衷情。然而过良久,都没有传来他的声音,我疑惑抬头,却见他已经呼吸匀称地睡着了。 “白仙?” 没有回应。 “白逸!!!” 亲完人就睡着,太过分了! 但任凭我怎么叫他,他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人真是,好想一巴掌把他扇醒! 算了,还是等明天再说吧。 我看着白逸安静的睡颜,满心满眼都是甜蜜与柔情,这一吻,是不是可以确定,他是爱我的呢? 我侧身抱住了他,一边摸着他坚实有力的胸膛,一边甜甜地道:“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抱着你睡了,这事我想了好久呢……” 第84章 、赠我空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沉沉睡了过去。迷糊中,我摸着白逸润滑的肌肤,笑着凑近。 “再亲一个。” 触感却有些奇怪,很凉……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贝壳做的精致床上,手里抱着玉枕正在亲。而祐良和小吾则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祐良啧了一声,道:“莫不是做春梦了?” “春你个头啊!” 我又羞又恼,拿起玉枕就朝祐良扔了过去。祐良却似乎早有准备,旋身接住玉枕,一边学我刚才亲枕头,一边道:“那你刚才怎么……嗯……再亲一个……别那副眼神看着我,刚才小吾也看见了……让我猜猜你那梦里的是谁……是白仙吗?” 是可忍,歌不可忍!我提起鞋子就追得祐良满屋子乱窜。 “那是矜羽殿下?” “看我不把你脑袋拍扁!” “不会是少阁主吧?他可是你师父啊!” “祐良!” 祐良慌忙往外跑,躲到了一人身后。 “白仙,你快管管她!” 我:“……” 白逸:“……” 我愣了一瞬,扔下一句“我梦游!”就风卷残云般跑回了房里。 真是好死不死的,居然让白逸看见了我这副模样。我忙把手里的鞋穿上,趴在门边看了看白逸,他这一大早的,不会是来诉衷情的吧,想到昨晚的事,我不禁又甜甜地笑了起来,赶紧梳洗打扮,可不能把他吓跑了!可我一向不太会打扮,弄了半天也不满意。祐良似乎是知道自己刚才给我惹了麻烦,派了几个侍女过来帮我。 一番收拾,我看着水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她们这审美可比白洛强多了。 我找到白逸的时候,他正在和祐良说话,也不知道是聊些什么,见我过来,祐良便识趣地走开了。 我又娇羞又紧张地上前,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简直要跳出来,白逸却姿态优雅地给我倒了一杯茶。 “昨夜多谢你。” 我:“?” “我喝醉了容易断片,谢谢你陪我去海底。” “断片?” 我瞬间石化,什么意思?都不记得了? “若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还请你一笑置之。” 亲了人就赖账,还一笑置之!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冲上脑门,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直接一杯茶泼到了白逸身上。 我和白逸都愣了愣,半晌才听他道:“我……做了过分的事?” 我心念电转,如果说出实情,便可以问问他究竟对我是何种情感,但如果那确实是他无意识的行为,而不是真的爱我,岂不是尴尬,以后还如何相处?算了,对于这种赌人心的,我还是不敢,忙道:“没没没……茶太烫,我手滑。” 祐良在远处偷偷看着这一幕,忙上来解围道:“诶,清歌你干嘛呢,一大早还没睡醒啊,白仙,我带您下去换身衣服吧。” 看着白逸离开的背影,我心中很是落寞,怎么就忘了呢,我还做了一晚上的美梦呐!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从愤怒、不甘和委屈中缓过劲来。罢了,反正我也想亲他,这么算起来也不是我吃亏。只是,他亲我的时候,心中想的又是谁呢…… 没过多久祐良回来了,白逸却没有。 “你喜欢他吧。” “怎么会!”转身的一瞬间,我的脸熟练地从忧伤变成笑容,继续道:“我对他那是敬仰、钦佩!” “还敬仰钦佩呢,你跟我介绍他的时候神色就不对,是不是有种带夫君见家人的感觉啊?还悄悄咪咪不告诉我……” 这家伙,嘴一开是难得合上的,我顿了顿,朝他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我不来,肯定又想打我头。” “我想打你,需要让你过来吗? “那也不来。”祐良说着离得更远了。 我伸手幻出一片小白蛇的鳞片来:“认得这个吗?” 第137页 祐良震惊了,半晌才缓过劲来,道:“这是……这是……” “没错,就是你偶像的!” 祐良伸手就要来拿,被我撤手一让。 “好清歌,你就给我吧。” “给你也行,你不许再开我跟白仙的玩笑。” “那是玩笑吗?我那可是实打实的实话!” “白仙是高高在上、万众瞩目的仙,喜欢他的人都能从这里排到昆仑了,你觉得他能看上我这么个只会逃命的小妖吗?”我不知道是在说服祐良,还是在说服我自己。 “清歌,不是,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看不上自己了?” “我不是看不上自己,是他太光芒万丈了。” “清歌,在我眼里你也光芒万丈。” 我愣了愣,没想到祐良会这么说。 “你吧,平时一副勇往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在面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时,你却会变得畏首畏尾、犹豫不决,越喜欢就越害怕,害怕被拒绝、被辜负,更害怕被抛弃、被背叛。尤其是在经历过姬文轩的事情之后……呸呸呸,我提姬文轩这个王八羔子做什么!” “我见过他了……” “他,他说什么了?”祐良似乎在担心什么。 我有些疑惑地道:“我以为,你又会对他一顿痛骂。” “骂他?我懒得骂他,浪费我口水。” 我看着祐良有些别扭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瞒你?我有什么好瞒你的!还是说,你真想原谅姬文轩,做他的王后?!” “肯定不会啊!” “那你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模样,你那时候,那时候……”祐良说着就要哭出来,我忙安抚道:“哎呀,我就随便问问,昨天我已经在他身上划了二十剑了,也算报仇了!” “真的?”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我估计他两个月都出不了门了。” “那行吧,那偶像这鳞片,要不要给我呀?”祐良说着,又露出一副讨好的笑容。 “那你可不许再乱说哦。” “行行行,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不操心。”祐良说着,抢过我手里的鳞片,珍重地端详起来。我便将遇到小白蛇的这一段给他讲了讲,末了有些感概地道:“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祐良突然奇怪地开始打量我。 我莫名其妙地道:“你又看什么?” “美女救英雄,经典戏码啊!” “乞丐救残蛇还差不多!” “你说你那么体贴入微地照顾我偶像,它会不会爱上你啊?” 我忍不住戳了戳祐良的脑袋:“脑袋不大,想法不少,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好了好了,别戳了,会变傻的!” 第85章 、恩怨尽消 午饭的时候,远远见云祁和矜羽从外面进来。我忙朝他们招招手:“小师父,殿下,你们吃了吗?” “有什么好吃的?”矜羽说着就朝这边走来,云祁想将他往回拽却被矜羽拽了过来。 我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好奇地问道:“你们……刚回来啊?捉的鱼呢?” 矜羽故意道:“捉什么鱼啊,刚出王宫,就非拉着我陪他去一个地方。我说我伤还没好,做那种事不方便,他还跟我急了……” “哦……那种事……”我和祐良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云祁却气得拍了桌子:“矜羽,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恶心!” “那你自己说。” 云祁别扭了半天,道:“我不说。” 我和祐良对望了一眼,开始给云祁和矜羽夹菜。 “小师父别生气,我们不问,来,多吃点肉。” “三殿下辛苦了,补补身子。” “小师父也补补。” “对对对,说不定是少阁主在上!” 我和祐良你一言我一语的,让云祁更莫名其妙。 “你们什么表情?什么上啊下的” 祐良一副十分开明的样子道:“少阁主,我和清歌都是开明的妖,这爱情啊,它不仅是男人跟女人的事,你和殿下我早看出来了……” 祐良话未说完,云祁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想哪儿去了!我们昨晚是去找姬文轩了!” 我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稳了稳心神才道:“你们,去找他做什么?” “当然是给你报仇!” 云祁说完,矜羽也朝我点了点头,我不由得心往下沉了沉,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你们,把他杀了?” 我一直以为,若是有一天姬文轩死了,我会很开心,但是这一刻,我却觉得有些难受。尤其是想到昨日,他宁愿我一剑剑将他刺成重伤,也不愿放我走…… “云祁虽嫉恶如仇,却也不喜欢趁人之危,他大概只是给了姬文轩一点教训。”白逸的声音,打断了我突如其来的难受。 “白仙。”见他过来,我有些尴尬。他却毫无异样,看来昨晚的事他真是忘得一干二净,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却依旧是一身雪白,只在裙摆处闪耀出贝壳样的流光溢彩。 白逸向我点了点头,便在一旁坐下,朝着云祁道:“你把话说完,莫要惹人担心。” 一句“我不是担心”就要脱口而出,又硬生生被我咽了回去,我跟他解释什么。不过知道姬文轩未死,的确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第138页 我殷勤地给云祁倒了一杯酒,感激道:“多谢小师父帮我出气!” 云祁的脸色不太好:“本来想把他打个半残,谁知见到的时候,居然半死不活的……” 矜羽咳嗽了一声,笑道:“我都说了清歌下手比你狠,你还非得去看看。我要不拉着你,你怕是都想给人家疗伤了。” “明明是你好吧,看那兰夫人哭得厉害……” 云祁话未说完,就被祐良塞了一个大鸡腿。 祐良道:“少阁主,先吃吧!” 我尴尬地笑笑,道:“我们还是先吃饭吧,凉了不好。”说完,便头也不抬地吃起来,不敢去看众人的目光。 饭吃到一半,有人来禀报,说季禺国的兰笙夫人、也就是昨天见过的那位夫人要见我。她要见我,肯定是为姬文轩的事,我想也未想,便让通传的人回了她,不去。 没过多久,通传的人又来了,还拿给我了一串精致的白牙项链。 “兰夫人说这是驺吾牙做的,想必昨日小驺吾是要找这个。” 侍女话音刚落,小吾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一下就扑了上去。白逸眼疾手快,将快吓晕的侍女险险拉开。 小吾捧着白牙项链嚎嚎大哭起来,原来这竟是它娘亲的牙。它哭得撕心裂肺,让我们所有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我们这些人,除了我没有见过家人外,谁没经历过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呢? 我上前将小吾搂在怀中,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我给你戴上好吗?” 小吾哭着没有反应,我轻轻将项链拿起,戴在了它的脖子上。 我摸着小吾道:“不要哭得太大声,会吵到你娘亲的。” 小吾睁开眼看着我,抽抽泣泣地,慢慢停止了痛哭,眼泪却吧嗒吧嗒地一直往下掉。 “以后,你娘亲就会一直陪着你了,你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别让她难过。” 小吾单爪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亲昵地蹭着它,就像蹭着娘亲一样。我鼻子一酸,拍了拍小吾,站起身来。 “带我去见兰夫人吧。”她愿意把这条项链还给小吾,那我也需要有点礼貌,去见她一面。 通传的侍女将我带到水面上。今日的兰夫人不及昨日光彩照人,一双眼哭得红肿,衣服和发髻都很随意。见我出来,她朝我走了两步,却又有些别扭地没有走太近。 “谢谢你出来见我。” “夫人,直接说来意吧。” “你能不能,去见陛下一面。” 我不由得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让我去杀他吗?” 兰夫人突然拉着我的手:“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好吗,他一直昏迷不醒,在……在叫你的名字。” “夫人,他对我,并不是爱。” 兰夫人看着我,突然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你见过了形鬼那张脸,你就应该猜得到,他有多忘不了你。我是他唯一的夫人,人人都说我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只有我知道,在他心里,我连一只形鬼都不如。清歌,我真的很嫉妒你。” “夫人,你对我的经历一无所知,莫要说嫉妒我。” 兰夫人似乎被我的眼神所慑,渐渐放开了我的手。嘴里却倔强道:“见一面,也不行吗……” “你请回吧,姬文轩的事,早就与我无关了。” 我转身离去,任凭兰夫人在身后呼喊,我都没有再回头。我也许确实爱过姬文轩,但那份爱早已被他摧毁了…… 又在虾王宫呆了两日,我们决定回昆仑,待月圆之夜继续寻找流光镜。 临行那天,我们被祐良和虾王送出水面,却见岸边等了许多人,竟是姬文轩和他的随从。 今日的他脸色苍白,穿得很厚,显见伤还很重。不过他能出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当然更出乎我意料的是,白逸帮他疗过伤,不过这时候我并不知道。 “清姑娘,请留步!” 姬文轩派人送来一个锦盒,我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而那戒指上镶嵌的金色宝石,竟是流光镜的另一枚碎片!曳盛说过流光镜有两枚碎片,只不过他只知遗落神界的那一块,却不知为何另一块会在姬文轩手中。 来人道:“陛下有两句话给姑娘,第一句:这枚锁心威力非凡,可保姑娘一时平安。第二句:不论清歌姑娘所在何地,只需记得,有他在一日,人界就有你的一方平安。” 我握着手中沉甸甸的锦盒,听着这两句沉甸甸的话,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若当初他能待我如此,我们也不会走到如今这般局面,可是,终究是走到了今天。 “姑娘可有话留给陛下?” 我缓了缓情绪道:“流光逝水不往复,莫教兰心又凋零。” 来人行礼后正要离去,却被白逸叫住了。 “等一下。” 白逸凌空拿出一个锦盒,递给来人道:“这枚指环的法力不输他送的这枚。就当是我们的回礼。” 我感激地朝白逸看去,他却突然转身道:“走吧。” 白逸当先飞了出去,我们也赶紧御风跟上。 就像是一块隐隐压在心里的石头突然消散,我觉得自己无比轻松,就像连法力都高了许多般,一提气就飞出老远…… 与过去告别,该放下的放下了,那该拿起的,我是否还有勇气勇敢上前呢…… 第139页 第86章 、酒池肉林 有了姬文轩给的这枚碎片,我们不必等到月圆之夜便可以开始寻找流光镜了。因为矜羽的伤势还未痊愈,加之也不确定流光镜就在昆仑,所以我们直接在途中找了一处建在山巅的妖族客栈,这里视野开阔,方便观察流光镜的回应。 暮色四合,一轮将圆的明月从云后露了出来。白逸将流光镜的两块碎片融合在一起,我将脑中触发曳梦杀的回忆注入其中。光华流转中,碎片里的画面不断变幻,众人见到里面神魔的厮杀场面有些震惊,疑惑地朝我看来。 我忙道:“这不是我的记忆,是流光镜里面存封的……不知道是谁的记忆。” 我刻意避开提及玉泽大帝,怕云祁和矜羽一会儿要问个不停了。 云祁道:“你就是因为这段记忆突然跑出来,所以触发了曳梦杀?” 我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之前也跟白逸说过,只不过未曾告诉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记忆。那时候,我还对他充满了防备,但现在,我信他不会因为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片段,就给我扣上将来会为祸苍生的帽子。 矜羽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会不会,这是你前世的记忆呢?” 我正要解释,却听白逸道:“殿下莫不是话本看多了。此事我跟曳前辈商讨过,应当是流光镜年久失修,出现了意外。” 云祁:“???” 矜羽:“???” 我:“……” 年久失修,不是我当初在云深书院,面对他的质疑时胡诌的么。没想到他居然能如此坦然地说这种胡话,不过他或许真跟曳前辈商讨过,最后的结论正是“年久失修”也说不定。 碎片里的画面消失,开始向四面八方蔓延出细微的光点,就像在寻找什么一般。突然,所有的光点朝一个方向汇集,碎片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嗖”地一声朝光点汇集的方向射去。 “跟上它。” 白逸话音未落,已经追了出去,我们也赶紧跟上。 越过几条河,绕过几座山,碎片突然停在了一座看似平常的山前不停转圈,像是被什么挡住了去路。 “它好像被什么挡住了。” 白逸双手施法向前推去,一个笼罩整座山的巨大仙障突然显现在了我们眼前。这罩仙障的地方我这么多年就见过一处,就是白逸的乐灵谷,听说这东西十分耗费法力。 看碎片那动作,它要进去,而不是绕开这座山。 云祁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仙障?是哪位仙人住在这里,莫不又是一个乐灵谷?” 矜羽却饶有兴致地道:“有意思,流光镜明明是被魔族所盗,却出现在了仙障里。” 被矜羽这么一说,云祁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难道是有仙和魔勾结?” “能做出如此广阔稳固的仙障,放眼六界,只有五个人。”白逸的神色有些凝重,他收回试探仙障的手,那闪烁着仙人特有的法障瞬间消失不见。 我心中一震,对方是最强的五位仙中的一位。 矜羽却奇道:“五个人?第一个是曳老阁主、第二个是凌峰阁的老头子凌空空、第三个是白仙你、第四个……应当是鬼王那伤了脑袋的妻子赤棠,还有一个……是谁?” “银公子。” “你说的可是……传闻中一身银衣、腰挂蓝色弯刀的银公子?”矜羽也有些惊讶:“可听说除了他飞升成仙那一日,再未有人见过他。” “嗯。”白逸顿了顿又道:“对方情况不明,就清歌带碎片跟我进去,你们在外面等消息,若四个时辰后我们还未回来,你们就回曳云阁禀报曳前辈。” 我点点头,将流光镜的碎片收回手中,因为记忆的原因,它跟我很亲近,似乎只听我的话。云祁还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只道:“好吧,你们一切小心。” “嗯。” 我也摸摸小吾,示意它在外面要听云祁的话。 白逸将仙障拉出一个口子,带着我飞了进去。进入仙障后,里面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山中亭台楼阁、灯红酒绿、丝竹袅袅,天上地下皆是来往的华贵车马和代步灵宠,一群群衣着清凉的女子迎来送往,她们个个又娇又媚,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竟是一座娼妓山!而那来往的客人,竟是有妖有人有鬼有魔…… “如此大的娼妓山,里面牵扯的怕不只是一个法力高强的仙。” 白逸点了点头,道:“害怕吗?” 我笑了笑:“害怕能出去吗?” 白逸突然将我拉到一边,在我们刚才待的地方,一条巨大的文鳐鱼载着一个魔族男子飞过。 白逸离我很近,我看着他牵着我的手,不自觉脸红心跳起来。白逸似乎也发现不妥,忙放开了我的手。 “跟紧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嗯。” “碎片往哪边走?” 未免碎片乱飞,我将它装在一个布袋里才放开抓着它的手。然后和白逸一起,朝着它要去的方向行去。 这种地方灯火昏暗,很适合隐藏行迹。一路上,我们顺着山道前行,遇到好几对亲|热的鸳鸯,直看得我面红耳赤、尴尬异常,却又不得不跟着白逸硬着头皮往前走,甚是煎熬。 行至一处阁楼前,几个守卫突然行了过来,白逸忙将我往暗处一拉。 第140页 “得罪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我拥入怀中。他的唇落在我的耳畔,那模样像是学那些野外鸳鸯,在拥吻我一般。我心中一紧,身体僵住,虽然知道他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的唇也未真的触碰到我,但听着四野此起彼伏的亲|热声音,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烫,又尴尬又难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过了一会儿,守卫们探究的目光终于消失,又去巡视他处,白逸在暗影里缓缓放开了我。 “事出紧急,抱歉。” “没……没事。” “还是,我一个人去吧……”我正要回绝,却听他又道:“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安全些。” 不知道为何,我感觉他好像比我还尴尬似地,这么一来,我就感觉放松多了。 我们又跟着碎片一路向上,绕过几座阁楼、飞过一汪碧水、再转过几条回廊,最终来到了山巅一座华丽的房舍外,里面隐约传出水声。我还要跟着碎片往里走,被白逸示意停下。 白逸传音道:“流光镜应该就在里面,先看一下情况。” 白逸单手捏决施法,我们眼前的窗户纸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只见里面水雾迷蒙,挂着不少轻纱,一群穿着暴|露的美人正在其中嘻嘻玩闹。在那轻纱帘幕的中间,一群衣衫半落的男子正一边吃肉喝酒,一边与美人们亲亲我我,好一副酒池肉林的淫|靡画面! 刚才虽一路听到各种野鸳鸯的声音,但都在暗影里,并看不清楚什么。但此处,却是一览无余…… 我曾经误闯过几次妓院,这种画面倒也见过,但此刻脸却烧得厉害,尴尬至极。我将脸别到一边不去看,无意间扫到白逸的脸,竟是红到耳根了! 认识他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他失态,莫非他五千多岁了也还是个…… 见我看他,他竟伸手来遮我的眼睛,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条白绫缚住了双眼。 注: 1、《山海经·西山经》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里,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酸甘,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 第87章 、异变突生 见我看他,他竟伸手来遮我的眼睛,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条白绫缚住了双眼。 “在这里等我。” 我身体一轻,感觉白逸把我放在了树上。我想要说话,却发不了声,身体也似被什么禁锢住了,完全动不了。 虽说里面是少|儿不|宜,但我也不是个少儿了啊。 山下突然发出剧烈的声响,应当是白逸做出了什么声东击西的行为。果然,整个山突然乱起来,我听见最近的房舍里杂乱的各种声音传出又渐渐远去,似乎大家都离开了这里。 不一会儿,树下一声法力相撞的巨响,接着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当是来了什么偷鸡摸狗的贼,竟原来是这六界最得意的仙。”对方的声音似乎做过特殊处理,听不出年纪和性别。 “晚辈不曾想这山的主人竟是凌阁主,失敬。”白逸的声音不卑不亢,听他这话,对方是……凌峰阁的阁主凌空空!没想到同为仙道至尊的凌峰阁,背地里却经营了一处这样的场所。 对方似乎没想到白逸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静了片刻才继续说话,这一次他的声音恢复了本尊的音色,听起来和曳老阁主年纪差不多,他的语气也从最开始的不屑变成了和善。 “老夫开这解忧山乃是为六界众生谋福祉,贤侄你既然来了,就好好放松一下,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为六界众生谋福祉?”把开妓院说得这么高大上,真乃六界第一人也。还有这贤侄叫得也真顺溜,不知道是从哪里攀的亲戚。 “多谢凌阁主盛情,晚辈今日前来,乃是跟随这枚流光镜碎片追踪至此,还请凌阁主让晚辈进屋一查。” “流光镜?我听明白了,你今天是来闹事的,那前辈就教教你如何做个晚辈!” 凌空空话音未落,树下再次传来法术相斗的巨响,震得我藏身的树也不断摇晃。我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眼前的光影和身周气流的温度在不断变化。时而似风雪呼啸,时而又有烈焰沸腾,时而如翻江倒海,时而又如群山拔地…… 我的一颗小心脏跳到了嗓子眼,我记得白逸的修为好像没凌空空高啊,此处还有不知道多少其他界的势力,他一个人怎么行!还有这翻江倒海、地动山摇的,我藏身的这棵树不会被毁了吧?白逸啊,我虽然没本事帮你打,但好歹我也能逃命啊,你把我绑着干嘛啊!我一边担心着白逸那边的情况,一边担心自己突然遭殃,过得十分煎熬。却不知外面有一圈莹白的仙障将我护在其中,就算这山塌了,也伤不到我分毫。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打斗声才渐止。 “果真后生可畏。”听凌空空的意思,他输给白逸了?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白逸说得好像凌空空赢了似地,但听气息,他明显比凌空空稳多了,想必如此说是为了保全凌空空的面子。 “你找吧,但若找不到,老夫定要让你和曳云阁给个交代。” “山主……”似乎有人要阻挠,被凌空空制止了。 “多谢前辈。” 第141页 不一会儿,树下传来众人的惊诧声,大家似乎都没想到真能找出流光镜。 “那日通天宫与曳云阁叛徒里应外合盗走了流光镜,定是魔族故意放在此处,意在挑拨曳云阁和凌峰阁。”说话的是白逸。 “此事,我解忧山定会查清楚,给曳云阁一个交代。”凌空空的话隐含怒意,似乎他并不知情。 “多谢凌前辈,晚辈告辞。” 似乎还有人要阻拦白逸,被凌空空拦住了。擅长做生意的人最会分析利弊,今日拦下白逸是小,但因此和曳云阁、乐灵谷结下梁子却是大问题。他凌空空开门做生意,能不得罪人便不得罪人。 我正想着这人不会打一架就把我忘了吧,突感觉手被稳稳握住了。与此同时,缚在我双眼的白绫消散,只见白逸牵着我正朝山外飞去。 此时天刚破晓,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我侧身看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总感觉他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你可以洗脱罪名了。” “多谢白仙。” 我心中突然泛起一股低落,洗脱罪名就意味着我没有理由继续待在他身边,可能以后,连再见他一面也很难了。 他没有回头,我也不敢再看他,怕他突然回头看到我此刻的神情。 我其实可以自己飞的,但看着他牵着我的手,又不想说出来。就假装是他为了飞得快一些,不得不牵着我吧。 原来,我也是贪心不足的,当最初的欲望被满足时,就会生出新的欲念来。刚进曳云阁的时候,想着再见他一面就好了,虽然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进了乐灵谷,想着能多待在他身边就好了,哪怕是梦幻泡影终将消散,现在我又想,要是这场梦永不醒来就好了,就算我永远背着莫须有的罪名。 可是有的人,他的出现只是为了照亮你的一段路程,你不能奢求这光明永远在你身上。这暗夜世道,能遇见光一样的他,已经是我的幸运了。 我们很快飞出了“解忧山”,却发现找不到云祁和矜羽了。 “小师父?小吾?殿下?” 都没有回应。 “说好在这边等的,怎么都不见了。” 我一回头,却发现白逸有些不对劲。 “白仙,你怎么了,是刚才受了伤吗?” “无碍。” “你脸都白了。”我说着就抓住白逸的手腕,要探探他的脉息,他却突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动作一顿,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耳根和脸都火一样烧了起来。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接着是法力相撞的巨大声响。 “是云祁!” 白逸目色一冷,携着我快速飞了过去。远远的,只见一只巨大的青鸟正在与几个蒙面人作战,青鸟身上多处是伤,显然是用命在搏了,但对方法力甚强,灌力一击就要终结青鸟的性命。我心中大惊,白逸速度更快,直如一道闪电劈在青鸟身前。对方的力道全数被白逸挡了回去,全被震下了山崖。 青鸟力竭变成云祁的模样,他眉头紧皱,额上大汗淋漓,是受了极重的外伤和内伤,而旁边躺着的矜羽比他受伤更重,已经陷入了昏迷。 白逸双手各自探一人脉搏,凝重道:“清歌,护法。” 我还未看清他究竟如何动作,便见得三人呈“品”子形坐下,白逸一手推在一人身后,为两人同时疗伤。莹白纯澈的灵力,如泉涌般灌入矜羽和云祁的身体。小吾并未受重伤,只是累得够呛,想来是他速度太快,对方未能把它怎么样。 约莫过了两刻钟,云祁和矜羽的脸上才渐渐泛出血色,但白逸的脸色却越来越差。我心中焦急,白逸虽是仙身,但一人的灵力再高也是有限度的,若是一直消耗下去,他怎么受得住,更何况他才跟凌空空交过手。但此刻却是运功疗伤的关键时刻,我也只能干着急。真希望自己再厉害些,就能帮他分担一个人了。 就在此时,我身后传来急速的破空之声,显然来者不善。我唤出紫云剑猛力朝身后劈去,却见一条魔气极盛的紫色长鞭已经劈到了白逸的身后,即便我灌注了全部法力上前抵挡,依旧是被那一鞭甩出数丈。 我全身火辣辣地疼着,从胸口到腿上都被鞭子上的倒刺刮得血肉模糊。而此时,浅陌已如一道紫电闪至白逸身后,携着千钧之力的一掌就朝白逸拍去。 我心中大骇,疯了般喊道:“白逸!” 注: 《山海经》里有许多关于青鸟的记载,暂取两处,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翻翻看。 《山海经·海内北经》:“西王母梯几而戴胜。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 《山海经·大荒西经》:“三青鸟,赤首黑目,一名曰大鹙,一名小鹙,一名曰青鸟。” 第88章 、局中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浅陌挥出的力道即将碰到白逸后背时,他突然迅捷转身,单掌一挥对上浅陌的法力。 “带他们走!” 我虽担忧白逸,却也知遇上浅陌这样强劲的对手,我连一搏的能力也没有,眼见她带领的数名手下已从林中飞至,我赶紧甩出清灵,拉了云祁和矜羽就跑。 身后传来浅陌的娇笑声:“清歌,你就这么抛下白逸了,不怕他死在我掌下吗?” 我心中担忧,脚下却是不停,她故意这样说,一定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白逸刚才虽然消耗了很多,但只要我们跑了,他想要脱险也绝非难事。 第142页 浅陌的手下转瞬追来,他们不仅人数众多,且个个都在茂阶以上。我扶着未醒的矜羽和力道全无的云祁,几乎抽不开手来还击,只得命清灵断后,它虽法力不高无法杀死对方,但好在速度够快,挡一挡他们追来的速度也是不成问题。小吾见状也加入战斗,和清灵一起阻击追兵,我心中一咯噔,清灵虽有灵却无生命,但小吾不同,若被敌人打中后果不堪设想。但眼下,多一个它拖住敌人,就为我们三个赢得更多逃命的时间。危急关头,我只得叮嘱小吾莫要硬拼,保命第一。 就这样,清灵和小吾阻击敌人,我扶着二人拼命奔逃。但我刚才被那鞭子一抽,已经受了不小的伤,加之扶着毫无力气的二人在山路间狂奔,不过两刻钟,我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而身后清灵和小吾的身上添了不少伤口,虽不致命,却让它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心突然逼近一股寒气,我未及多想,只下意识地侧身一让,推开云祁和矜羽的同时,朝后攻去。一只泛着魔气的利爪贴着我的身子落下,而那魔人,已经被我一脚踢开。 但矜羽和云祁一脱我的手,就被数个魔人的利爪笼罩,眼见就要被利爪穿心。我赶紧唤出紫云剑挥去,将两人打开。 我持剑站在云祁和矜羽身前,与敌方对站,他们个个精神抖擞,毫无疲态,除了刚才被我踢的那人,几乎无人受伤。看来今日是逃不了了,只能一场恶战。 我意念一动,紫云剑瞬间光华大震出现在我手中。随着我出招的动作,清灵和小吾也再次扑向敌人。这是一场生死决战,输了便是死。 然而数个回合下来,我发现对方虽然法力不高,但是招数却十分诡异,每每总能以怪异的角度躲开我的攻击,又以更怪异的角度向我进攻。我数千年来,很少与魔族交手,今日才知,这功法比冥界的更诡异。我用尽所学也无法克敌制胜,而他们招数虚虚实实,似重实轻,当落却走……变化不定,想像上次和妖贩子一般在危机关头悟出变招,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变化。加之他们人数众多,我又身上有伤、还要照顾两个无还击之力的人,实在难以为继。不过一刻钟,我的手臂和腰上已被划出几道口子来。 莫非今日真要折在这里了?却听云祁虚弱道:“清歌……别管我们了……” 若是以前,不用云祁说,我早就逃之夭夭了,可他和矜羽,一个是对我恩重如山的师父,一个是曾用短笛救过我性命的人,我如何能独自逃生,让他们死于敌手。 我一边勉力支撑,一边问道:“小师父,徒儿不懂魔族功法,你了解吗?” 云祁思量片刻,突然道:“魔族功法,主要源自炊烟云雾,自称缥缈随性,你将曳云剑法拆开用试试,刚克柔,柔克刚。” 我心中一动,意识到这些人的招数果然如烟如雾,立时朗声道:“多谢师父!” 我将所学的各种剑法拆解,刚克柔、柔克刚,但似乎,还差一点……我一边与敌方对招,一边想着烟和雾的特点,对了!还应柔缠柔、刚挫刚! 紫云剑在我手中时而轻灵,时而刚猛,时而如烟似雾,时而剑花缭乱。这一次,竟是对方被我打得方寸大乱,我看准了这一乱的时机,将最弱的敌手斩杀,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然而,到得第五个的时候,我实在没有力气了……眼见着数只利爪朝我扑来,我却一点让开的力气也没有。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如虎如鹰的狂啸,一只白首虎爪的鬿雀从天际飞来,滚滚雷电从它口中吐出,劈向魔人。紧接着,我感觉身子一轻,便发现自己和云祁他们落在了鬿雀的背上。 “清姑娘,殿下怎么样?” 听声音,这鬿雀竟是矜羽的暗卫南枫。南枫原本一直守在矜羽身边,但矜羽和云祁来找我们后,就很少见到他了,似乎被安排了别的事情。 “白仙给他们疗过伤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那就好,今日出来的魔族众多,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恢复吧。” “好。” 我和南枫找了处妥帖的山洞,将云祁和矜羽安顿好。我来不及先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急道:“南枫,你可知浅陌的法力是何境界?” 南枫看了看矜羽的伤势,松下一口气,这才回到我。 “魔与仙修阶不同,但听说与仙阶入境差不多。” “差一阶……”我重复了一句,安心不少,仙阶的差一阶可是碾压式的。白逸就算耗费了许多法力,不能与浅陌相敌,全身而退肯定没问题。 我给小吾疗了伤,又将清灵身上的破损补了补,让它俩去外面看看白逸的情形。云祁此时已经缓过劲来,才将刚才发生的事捋了捋。他和矜羽本在外面等我们,却突然杀来一劈蒙面人,正是之前找小吾时与他们交过手的,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又加了高手,而矜羽又重伤未愈,才会如此。而后我和白逸赶到,接着便是魔族来了。 南枫听完我们的话,怒道:“狗日的旭炽,居然勾结魔族!” “旭炽?” 南枫住了嘴,似乎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面露难色。 我怒意上涌,厉声道:“南枫,这个人不仅是伤了你家殿下,更伤了我师父,白仙也受此牵累还在与魔族周旋,你如何能不说清楚!” “我来说吧……” 第143页 不知何时,矜羽已经醒来。 “殿下……” 南枫上前,将矜羽扶起靠在山石上,便于他说话。 矜羽缓了缓,才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此事……本是家丑,却无辜牵累各位,我实在……过意不去。旭炽,乃是我的二哥。” “二哥?既是你哥哥,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云祁从小是被捧着长大了,哪里知道这世间还有兄弟相残的。 我叹息一声,道:“小师父,一山难容二虎,王公贵族之家更是如此,为争权夺位兄弟相残的比比皆是。” “就为了那些身外之物,一点血肉亲情都不顾吗?” “小师父,若是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想就好了。” 云祁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少见多怪了,但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只是这一次,声音比之前小了些:“你的阿爹阿娘也不管吗?” 矜羽还未说话,南枫却是愤怒地一拳打在石壁上,震得石壁纷纷落下尘土来,憋着怒意道:“他们当然管!丹穴山凤凰一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代皇子只能留一个,谁最终在夺嫡中胜出,就把皇位传给谁!” 南枫此言一出,连我也不禁讶了讶。兄弟相争的多了,但祖宗们鼓动相争的,却是闻所未闻。 我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再问下去,就是揭矜羽血淋淋的伤口。云祁也没有再问,只是满脸心疼地看向矜羽。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矜羽明明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凰族皇子,却总能明白我一个死里求生的小妖心境。我突然想起张伯曾跟我说过凰族在上古时代与龙族齐名一事,听说那时候每届天帝皆是龙族或凰族的翘楚,他们相护辅佐统御六界。当年的玉泽大帝就是龙族,只是没听说凰族在那一届出现过什么厉害人物。想到此处,我不禁有些感慨,没想到当初那般风光的家族会有如此泯灭天性的规矩,想必这规矩也是凰族从神界沦落妖界后才有的。 矜羽却毫不在意地一笑:“在这乱世之中,若想凤凰一族屹立不倒,掌权者必得千锤百炼、杀伐决断。” 怕也是,九死一生,心狠手辣……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日种种,是否是矜羽将我们当作了他与旭炽争斗的棋子? 矜羽见我看着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事,虚弱地一笑,继续道:“我确实将计就计,想借白仙之手折旭炽羽翼,但我没想到他们竟敢对云祁出手,更没想到,他们还勾结了魔族……”矜羽说到后面有些激动,竟不住地咳嗽起来。 矜羽虽说得诚恳,但我却是半信半疑,不禁出言讽刺道:“那这二皇子,还真是高你一筹。” “你……”南枫气急,就要向我出手,被矜羽抬手制止。 “皇兄年长我千年,身边能人辈出,而我只有一个从小与我相依相伴的南枫,我们两人,自是难以与他抗衡。今日若不是你们,我就要命丧于此了。” 我心中冷哼一声,对他仍是不信,像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虽也是可怜,但为达目的陷害知己好友的可是不少,毕竟,他们连亲人都下得去手。我心中虽这般想着,面上却恨恨道:“今日他们伤了云祁,明日,曳云阁和乐灵谷,定会向他们讨回公道来!” 我这句话是实话,却也意在保护云祁和我的性命,让矜羽放下对我们的戒心,告诉他我们是与他站在一边的。而这件事,究竟是谁将我们推入如此危局,我以后也定会查明,有仇报仇!矜羽会利用我,我早已清楚,也早已做好准备,但害得云祁差点丢了性命,却是我不能容忍的。这南枫,虽然是矜羽的暗影,但向来与他形影不离,为何在他遇袭的时候就不在,当真是去忙别的事了么?若是今日我们稍微晚一点,云祁是不是就死在对方掌下了?到时候,曳云阁和乐灵谷,一样会帮他灭了旭炽。 半晌,却听得云祁道:“清歌,我也相信矜羽。” 我心中尬笑了三声,面上却认可地朝云祁点点头。 矜羽却叹息一声,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羡慕云祁。” 一阵沉默,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也羡慕云祁,在长辈们的爱护中快快乐乐地长大,不知世道艰难,也不知人心险恶。但这世道毕竟是乱的,到处都充斥着谎言、争夺,云祁不会一辈子都心如朝露,不染尘埃,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这乱世里芸芸众生的知情人、受害人,甚至,成为搅局人。 此刻,我好希望这个乱糟糟的世道回归平安喜乐,此后长大的孩子们,才会见真青天、真明月,而不是成为像我、像矜羽、像旭炽等无数个不得不被乱世洪流卷入其中,用尽心思手段、想要上岸的人。 在洞中待了半个时辰,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清灵和小吾却还未回来,我不禁又担心起来。浅陌为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出现,仅仅是帮助旭炽吗? 不对,是魔族故意引白逸和凌空空交手,再借旭炽之手让白逸消耗灵力救人,所以今日,浅陌做足了准备,要将白逸一举拿下! 注: 1、《山海经·东山经》:北号之山有鸟,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雀】。亦食人。 第89章 、君心似我心 我的心如同坠入寒渊,一时竟忘了呼吸。 白逸一定是受了不小的伤,所以浅陌才会这时候来,而他为了救云祁和矜羽,又耗费了不少法力……都怪我,满脑子都是个人私情,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强撑。凌空空就算与他法力相当,他也不可能丝毫不受伤。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更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 第144页 我向云祁一跪,道:“小师父、各位保重。” 有南枫在,云祁定能无虞,而矜羽还想利用曳云阁帮他除掉异己,也一定会护云祁周全。 话音未落,我已化作一道青光朝外急行而去,身后传来矜羽和云祁的声音,但我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无外乎是我去了也是送死吧。 但这一刻,向来惜命的我,好似突然不在乎这性命了! 没想到这一生,我也会有这如同飞蛾扑火的一日,连一点犹豫、一点思考都没有,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前路是死,却还要疯狂地扑上去…… 不知何时,我已泪流满面,眼前的一切因泪水变得模糊起来。我赶紧擦擦眼泪,心道:“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一定不会死的!” 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大力,催着我以更快的速度朝前行去。前面一白一彩两道影子一晃就到了我跟前,是去查探消息的小吾和清灵。从它们慌张的神色来看,白逸果然出事了。 我一边御风跟在它俩身侧,一边询问那边的情形。现下还在原处,但是白逸已经毫无还手之力,而浅陌只是微有小伤。 我们远远停在一棵大树上,趁着山风吹叶的沙沙声,倒也不易被发现。我趴在树间极目望去,只见前方站着是十来个魔人,白逸闭目端坐在地,脸上血色全无,已全无还击之力。而浅陌,一边娇媚地笑着,一边抬手将白逸晶莹剔透、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内丹拔出。 我心中一紧,没有了内丹,白逸不仅法力全失,更是活不过两日。我按捺住自己想要冲出去的冲动,将手指深深嵌进树干。现下敌我力量悬殊,只能智取。我心念电转想到一计,算不上高明,但此刻危急,只能冒险一试了。 我将清灵化作曳盛的模样,要它先藏在树上,一会儿直扑浅陌。我又将小吾化作一个刚才追我们的魔人,要它一会儿假装是抓到我回来复命。第一次化作人形,清灵和小吾都有些兴奋,但很快又恢复成视死如归的模样。 我又给小吾做了些伤,然后假装自己被绑住,让魔人模样的小吾将我带到浅陌面前。此时的浅陌已经将白逸的内丹完全拔出,正满意地握在手中。 “白仙!” 我踉跄朝白逸跑去,话一出口,眼泪又涌了满面。 浅陌看了一眼小吾,满意道:“总算还有个中用的。” “白仙……” 我连滚带爬扑到白逸面前,已经泣不成声。我的手被缚着没办法抱他,只能趴在他身前。听见我的声音,他虚弱地睁开眼睛,悲伤地朝我看来,又看了看我的身后,大概是在找云祁,见我身后没有人,半晌才痛苦道:“是我……太过自负。” “自负?呵呵,难得堂堂白仙终于在死之前看清了自己。” 白逸闭着眼没有说话。 浅陌继续道:“一年前你断了我一尾,我说过,一定要百倍向你讨回来的。所以这一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对付你,如今看来,应当是没让你失望吧。” 白逸还是没有说话。 “你若是好好求我,我一高兴兴许还能饶了你这条命,毕竟你这副俊俏模样,我是真舍不得杀呢……”浅陌一边说着,一边柔媚地用指尖勾起白逸的下巴。 我心中焦急,这个清灵怎么还不出来,面上却怒火汹涌地朝浅陌看去。 浅陌见我看她,更柔媚道:“这就受不了?那要不要看点刺激的?” 浅陌说着就作势要去吻白逸的唇,白逸眉头一皱别开脸去,浅陌却死死抓着他的下巴,要强吻他一般。 一股热流直冲脑门,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朝浅陌撞去。 浅陌轻巧避开,手指却不离白逸的身体,继续道:“啧啧,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受苦,是不是特别难受。” 我恼怒更甚,大喝道:“你胡说!” “哟,不会到现在还没表明心迹吧?也是,白逸这种自高自大的人,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小妖呢。” 说到我的痛楚,我的一颗心又沉又紧。这个清灵怎么还不过来,再这么聊下去我这心神就要乱了,但若是我先动手,一点取胜的机会都没有。 “你那么满心满眼都装着他,他却一点回应也不给你,就不恨吗?”浅陌的声音又魅又柔,似乎声声撩拨在我的心弦上,让我不自主想要朝着她指引的方向前行。 “你不想看看他纯白的衣袍下,装着一副什么样的身躯吗?” 浅陌说着,一鞭子卷碎白逸的外衣,露出他若隐若现,坚实的胸膛。硬朗却不失柔美的肌肉线条,如玉肌肤上殷红的伤口似乎透出更多的吸引,我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心神更乱。 “喜欢吗?那姐姐帮你再看得真切一点?” 浅陌说着,又一鞭子朝白逸挥去,要将他最后的衣衫卷碎。 白逸的唇角流下一线鲜血,那红色滚烫地刺痛我的心和眼,我突然找回了一丝清明,意识到浅陌是在折辱白逸。我疯了般扑在白逸身前,挡住了那一鞭,火辣辣的疼痛终于让我完全清醒。浅陌最擅惑人心神,我刚才竟又着了她的道。 白逸见我挡在他的身前,那如星辰大海般深邃幽美的眸子似乎突然间闪过无数情绪,最终露出浅浅的笑意来。 “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第145页 这……是我出谷前喝醉那一晚唱的曲子……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唱着人界婉转深情的曲子,竟让我恍惚以为现下是在莲香浮动的乐灵谷,身侧流萤飞舞,他眼中深情如织,连空气中都散发着甜蜜…… 待他唱完,我才喃喃自语道:“这曲子……” “是你那一夜唱的。” “那一夜……” 白逸抬手轻抚我的脸颊,柔声道:“那一夜,不是梦。” 第90章 、我不许你死 白逸抬手轻抚我的脸颊,柔声道:“那一夜,不是梦。” 我的脑子打了个结,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顿时心中又欢喜又震惊,他居然真的……也爱我吗?可是,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只会逃命的小妖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让我以为那是梦……” 白逸苦涩地一笑,接着道:“我曾大言不惭想要改变六界,若你跟着我,连逃命的机会也没有……” 我的泪水再次奔涌出来,所以他带我看白帝会,是在告诉我他将要面对多么危险的事,要我主动离开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清冷疏离的一个人,会温柔得这般不动声色?为什么他那么聪颖的一个人,也会笨拙地用推开的方式保护自己爱的人。傻子,真是大傻子! 白逸为我擦去眼泪,取笑道:“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他越是这样温柔,我越是哭得厉害…… “啧啧,居然是郎情妾意,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我就好心让你们的爱永恒吧!”浅陌的语气依然娇媚,但多了一股狠厉,她说着就一掌朝白逸的天灵盖拍去,我明白了,她说的永恒就是死去。我想起来曾听一些八卦妖说过,浅陌见不得有情人成眷属,从她这隐怒中来看竟是真的。 我来不及多想,一巴掌打在白逸脸上,这一巴掌我用足了力气,直接将白逸打得摔倒在地,但也因此让他险险避过了浅陌那一掌。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浅陌愣了愣,我趁机厉声指责白逸。 “所以你就帮我做决定?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骗我?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忽冷忽热让我有多受折磨?” “清歌……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将我的情绪玩弄于股掌间吗?吻我不承认、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快死了才告诉我真相!就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仙,就可以如此玩弄我的感情、如此欺骗我吗?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 “清歌,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姬文轩说对不起,你也说对不起,对不起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对不起能让痛苦都消散吗?我恨你,我恨你们所有的人!” 我越说越怒,泪也不断涌出来,好似我真的恨极了他一般。演戏这种事,对于一个长年逃命的人来说,可是必备技能。 “清歌,我……咳咳……” 白逸情绪激动,牵动了内伤,咳出不少血来。我不忍再看他痛苦的模样,只转身朝浅陌跪下去:“浅护法!” 曳云阁大战那日,浅陌要我跟她去魔族,而今日魔人对云祁和矜羽痛下死手,却并未直取我的性命,想必我对他们还是有用的,那就赌一次了。 浅陌看戏般正看得津津有味,见我突然朝她跪下还称她护法,不禁愣了愣,琢磨道:“你这是唱哪出?” “世人欺我、辱我、杀我,我亦要一寸一寸地还回去!清歌自愿拜在魔君座下,请浅护法再给清歌一个机会。” 浅陌将我审视了一番,笑道:“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我心里有些紧张,却稳住心神继续道:“浅护法要杀我何其简单,若不是手下留情,清歌不会活到现在。” 浅陌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了一番,才道:“杀了他,我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浅陌长鞭一甩,一柄长剑叮铃在我身侧落地。与此同时,缚着我双手的绳子也消失不见。 我看了看地上的剑,没有动作,似在踌躇。 “怎么,舍不得了?” 我抬起头来冲浅陌一笑,朗声道:“浅护法,清歌既要投入魔君座下,这杀白逸,必用紫云剑!” 浅陌将我的表情审视了一番,突然大笑起来:“好好好,让全天下都知道堂堂白仙,是死在你清歌的手上!” “所有骗过我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说得狠厉,双手一展紫云剑立时光华大盛出现在我手中,锋利的剑刃直指白逸眉心,白逸痛苦而悲悯地看着我,突然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 我的心痛得一颤,面上却冷声道:“永别了,白仙!” 我将法力灌注剑身,猛得朝白逸眉心刺去…… 然而,在剑尖即将触及白逸眉心的时候,紫云剑突然角度诡异地一转,朝浅陌刺去。与此同时,我一边扑向白逸,一边大喝道:“老阁主!” 树上清灵装扮的曳盛终于急行而来一掌劈向浅陌,“魔人”小吾也即刻化作原身摸样,去抢夺浅陌手中的白逸内丹。突变之下,浅陌既要抵挡紫云剑,又要躲开“曳盛”,加上之前被白逸所伤,瞬时被速度极快的小吾抢了内丹。 而我,已将白逸往肩上一扶,御风急行而去。我们约定得手后与小吾、清灵朝相反的方向奔逃,待子夜时分,再沿着山下的丹水,前往峚山的一个山洞汇合。 第146页 刚飞出两三里,浅陌就追了上来,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紫云剑已在刚才对浅陌的一击中被毁,我只得伸手在怀中一顿乱掏,将数千年来搜罗的各种剧毒朝身后抛去。 “烂脸了!” 满天毒雾之下,浅陌果然挡住了自己的脸。就在她停顿的片刻,我已带着白逸在山峰下转了回去,悄无声息没入山下的丹水中。 要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只能幻出原身……罢了,既已将生命交付,又在乎什么原身不原身。 我抱着白逸沉入深水处,将他往背上一背,便立即幻出原身朝上游游去。自姬文轩把我送进炼丹炉那日后,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在别人面前幻出原身。本以为白逸会惊讶,却听得他关切道:“原身……太危险了,把我……放下吧。”那语气里丝毫没有惊诧。 “你……早就知道?” “烈火莲那次……就知道了。” 那语气里有一丝得意,原来我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他也一直帮我守着。想想也是,那时候被驺吾伤得几乎只剩一口气了,全靠他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那样的接触与疗伤,我的身份又如何能瞒住已经仙的他。想到此处,我不禁有多了一丝感动,原来他对我保护,早在我知道之前。 “谢谢……” 没有回应,我回头看去,只见他已经昏迷了。 “白逸!别睡!” 还是没有回应。 “你要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活着……” “你不死,我就活着……” “活……” “白逸!白逸!” 再一次没了回应。 “我现在就去死!” 白逸还是没有声音,但他的手却狠狠拽着我的皮毛。 “你敢死,我立马就去死!” 我一边加快了速度,一边以自己的死要挟他,不让他睡过去。大约行了半个时辰,我终于找到了曾在峚山住过的一个山洞,也是同小吾和清灵约好的地方。这处洞穴隐蔽,有三个出口,一个在深水底,一个在悬崖峭壁中,还有一个直通山顶,便于藏身也便于逃命。 我背着白逸从深水底游入洞中,这洞口虽小里面却很大,长满了彩色的钟乳石。我顺着水道一直游入洞里的深潭,纵身往岸上一跃,化成人形的同时接过背后的白逸。此时的他双眼紧闭、眉宇间盘旋着丝丝魔气,已然晕了过去。我单手捏决,向他体内灌输灵力。玉色的灵力一缕一缕进入他的体内,却如小溪流入干涸的大海,丝毫用处都没有。 “白逸,你一定要挺住!” 我加大了力道,将更多的灵力灌注白逸的身体,然而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不禁怨怪自己为何这么弱,连救他都使不上劲。这种看着他的生命迹象逐渐消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按照他现在的伤势,怕是等不到小吾将内丹带回来。 “白逸,你不许死!你听见了没有!” 没有回应。 “你要死,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还是没有回应。 “白逸……你醒醒,白逸……白逸……” 痛哭中,我心念电转,突然想到一个办法。 我盘膝坐在白逸身前,将灵力在体内运行数周,然后双手捻决,将内丹一点点拔出体外。这种疼痛比拔出灵力时要疼数倍,感觉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撕裂。我不知道白逸刚才被拔内丹的时候有多痛,我只知道自诩痛感已退化的我,此刻宁愿一头撞死在这洞中,也不想承受这种痛苦。 “啊——” 在我极度的痛苦声中,内丹终于被□□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它,如玉般的淡青色,比我的灵力之色深一点,散发着微微光芒,比白逸的光华璀璨弱很多。 “弱是弱些,总是有用的。” 我虚弱地一笑,用指尖牵引内丹将它引入白逸的口中。 好了,他不会死了。 我身子一软趴在了白逸身上,实在太疼太累了,但我不敢睡去,只强打起精神守着他。 “娘……大哥……不要……不要……”白逸好像在做恶梦,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白逸,白逸。” 我伸手摸了摸白逸的额头,刺骨的寒意瞬间透入我的掌心。 “怎么这么凉。” 我将外衫解开把白逸抱入怀中,一边搓着他的身体,一边给他唱着在人界听的温柔曲子。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在我的歌声下,白逸的眉渐渐舒展,身体也恢复了些温度。我却有些支撑不住,失去内丹和伤重疲惫,让我不自觉合上了双眼。然而就在我闭目的一瞬间,眼前光影晃动,一条蛇首六足的冉遗鱼正张着血盆大口朝我们扑来…… 注: 1、《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有而色。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为祥。自峚山至于钟山,四百六十里,其间尽泽也。是多奇鸟、怪兽、奇鱼,皆异物焉。 第147页 2、《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三百五十里,曰英鞮之山,上多漆木,下多金玉,鸟兽尽白。靼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观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 第91章 、我的小白 我猛地睁开眼来,抱着白逸往旁边一个翻滚。冉遗鱼一击不中,又向我们扑来。我只得幻出朱獳原身与它搏斗。虽然我生性没它凶猛,但我现在已经成年,也不比它小多少。 没了内丹就没了法力,我只得用最原始的肉搏方式,牙咬爪抓。我因伤重疲累一直落于下风,但越是疼痛越让我充满了求生意志和搏斗的热血,这是逃命三千多年来练就的本能。约莫战了两刻钟,我的体力已近极限,必须速战速决了。我一边与它撕咬,一边观察洞中的钟乳石。又一次近身搏斗后,我故意引它撞断了我靠着的钟乳石,这一段钟乳石上粗下细。冉遗鱼刚撞断,上面的钟乳石就轰隆隆落下,将它砸成了肉泥。 见它死了,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而这一松,我就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体内暖烘烘的,发间还有些痒。我用脑袋蹭了蹭,触感结实中透着些许柔软,我猛地清醒过来,内丹回到我体内了! 我睁开眼,发现人形的自己正抱着白逸的大腿,而他靠坐在石壁上,正看着我。 “你醒了!好些了吗?还是把内丹给你,我伤得不重……” 我说着就要再次拔内丹,白逸却按住了我的手,抱歉道:“我上午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只是……为了激怒浅陌。” “激怒浅陌?” 白逸放开了我的手,神色变得清冷疏离起来,缓了一会儿才道:“没想到你会冒险救我,我不该骗你的,我对你,别无他情。” 我愣在原地,感觉身体在慢慢变冷,却不甘地问道:“那天晚上呢?你唱了那首歌,还说那不是梦!” “我只是听你唱了那首歌,醉梦中还叫了我的名字……抱歉。”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压抑下满腔愤怒,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在耍我?!” 白逸没有说话,却是默认的表情。 我越气越急,心里却道:“他一定是在逼我走,我不能上当,被他气得失去理智。” 我缓了缓情绪才道:“白仙,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想让我独自逃命,但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没有这么为一个人明知是死路一条,还拼命赶上来的!更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今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抛下你的!” 白逸看了我良久,突然手一伸将玉笛唤出。他珍爱地抚摸着玉笛,柔情百转,又惆怅满怀地道:“我确实爱过一个人,她曾救我于危难,我们在一起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如今……她只是不记得了,我相信总有一日,她会回到我身边的。” 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白逸的眼角滑落,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笛身上刻着的一个字:陌。 我心中一震,他说的……是浅陌?不可能,怎么会是浅陌呢?他一定在骗我! 白逸眼神温柔,似乎正在回味一段珍藏的过往:“这支玉笛还是她送我的,她说要跟我一起改变六界,只是如今……记得这句誓言的唯有我罢了。” “不,你别想骗我,这一定是幻术……” 我夺过白逸手中的玉笛,用手去擦上面的那个“陌”,可是擦了好久,那个字都没有掉。如今白逸没有内丹,就算体内余下一点灵力,也不可能幻出这个字…… 而我,何曾有能力救过堂堂白仙,又何曾与他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光…… 眼泪一滴滴从脸颊滑落,我知道,终究是我想多了。原来,他这么多年不近女色,只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罢了。 “你救我,我很感激,但我们之间的事,终究是要我们自己来处理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柄寒铁利剑,将我穿心而过。 可笑啊,清歌,你的心还是不够硬呢,否则,为何一次又一次地被骗呢? 我惨淡一笑,擦干眼泪道:“白仙言重了,今日我救你,不过是谢你助我突破之恩,如今恩已报,情自尽,我不会缠着你。” 我朝白逸拱手一礼:“就此别过,保重。” 我毅然转身跃入深潭,逃也似的快速朝洞外游去,生怕自己憋不住就要痛哭出声来。原来爱而不得是这种滋味,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钻心地疼,几乎要让我喘不过气来。若是以前没有坦白说出来,遥遥仰望他虽有酸楚,却也觉得甜蜜。但他为何说了爱我,又突然说他爱的其实是别人,而他对我说的那些情话,只不过是为了触怒他所爱的那个人……我难道是一个任人捉弄、呼来抛去的宠物吗? 我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一个可怜的小丑! 我一口气游出很远,越想越难受,越想心越痛…… 我将头冒出了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可是不论我多么用力地呼吸,我还是觉得自己将要窒息而亡。 我是中了剧毒吗?可我是朱獳啊,什么毒能伤到我? 那是被魔气侵蚀了吗?可我是六界中能化解一切浊气的朱獳啊。 没有中毒,没有入魔,那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我在水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笑自己是个傻子,也哭自己是个傻子。 第148页 话本上说“情之一物,穿肠蚀骨”,可这穿的何止是肠,蚀的又何止是骨?!简直比拔出内丹还要痛苦…… 过了好久,我才终于消停下来,想起前几日在城里买了不少酒。 今日皓月当空,银辉倾洒下,处处疏影横斜。我翻上树影深处的一个小石头,打算将之前买的忘忧酒唤出来,一伸手,出来的却是一个白瓷神像,是那日我买的白帝像。我心中又怒又痛,猛地将神像扔进了水里。我专心捻了个决,这次出来的终于是忘忧了。可看到这忘忧,又让我想起那日与白逸游城喝酒的模样,心中更是痛楚不堪。 我手中用力,将酒壶捏成另外的模样,又随意从岸边用法力摘来许多小果子,将它们捏碎了扔进壶里。 “好了,这就不是忘忧了,不是和他一同喝过的酒了。” 话未说完,泪已经先流了出来。 我仰头大口喝起来,又麻又辣又酸又苦又腥又涩……千百种滋味于一体,真是我尝过的味道最糟糕的东西了。可它终究是酒,是一醉能解万古愁的酒。 我对着皓月银辉、秋晚江风,将酒喝了一壶又一壶,终于有了醉意,也终于信马由缰地将我与白逸之间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其实从一开始,就是我想得太多罢了。他是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的白仙,而我,只是个全身沾满脏污的逃命小妖。从始至终,都是我奢求了。 酒继续一口接着一口,一壶换过一壶,我的脑子也越来越沉,脑中关于他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赤云桥初见,他吹着清丽舒缓的笛曲而来,繁艳的昆仑盛景都化作了他的背影。他说:“六界混战,昆仑更甚,诸位初来此地,不妨先寻一处师门修炼。”他回头冲我微微一笑,犹如刹那间春回大地、百花齐放,让我不自觉陷入那清雅又灿烂、温柔又淡然的笑容里。 驺吾洞中,他从驺吾的利爪下救了重伤的我,我的头贴在他坚毅宽阔的胸膛,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清莲香味,难得地放松了下来。 进乐灵谷那日,我惊叹于人与妖和谐的画面,他说:“灭世之战前,六界就是如此。”他的眼神中透着一往无前的光芒,让我开始了对未来的向往…… 白帝会那日,他说:“有些事,越是看起来艰难,就越应该有人去做。”那一夜灯如星海,他的眼中装满了对六界众生的悲悯,而我的信仰也开始生根发芽…… …… …… 我们之间,不,是他给我的感动太多太多,多到似乎已经超越了男女之爱。 其实,此生能遇上这样一个人,能有那许多同行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是万幸了,怎能奢求更多呢? 这般想着,我便感觉轻松了许多。 其实能尝一尝这情的滋味,也是甚妙的,他虽给了你所有人给不了的痛苦,但也曾给过你所有人给不了的欢乐。如果要给这一段妄情画上一个句点,我想说,白逸,谢谢你曾来过我的生命里,让我看到了更璀璨的星河,更高远的天空。也谢谢你让数千年来只会逃命的我,有了再次返身直面危难的勇气。 想开了就好多了,虽然心口依旧沉沉地隐隐作痛,但书里都说,时间会将我治愈,那么便没什么可怕的了。我翻身跃入水中,打算顺流而去,却突然想起来跟小吾和清灵的约定,此时已近子时,还是等跟它们汇合后再走吧。 我游回洞外,静候小吾和清灵来。洞内不时传来白逸的咳嗽声,每每听得我十分紧张,但我不想再上去,不想让自己太过尴尬。 “咳咳咳……”又是一连串闷咳,我心一横,朝洞中游去。不就是面子嘛,这么多年来我没要也没死,不就是我爱他,他爱别人么,有什么可尴尬的,感情这东西又不是法术,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再说了,就算是法术,也有指东打西的时候…… 我脑子越想越糊涂,干脆不想了,加速游了上去。我从深潭中跃出,却见白逸已经没了踪影,而他刚才坐的地方,半盘着一条伤重的小白蛇,大概有我手腕这般粗细。说它是白蛇,却与一般的白蛇不同,它的鳞片并不是常见的乳白色,而是纯白中透出微光,就像直视太阳时看见的那种莹白。鳞光闪闪的,很是漂亮。它的头上有两排小角,却不像记载中龙的样子。它的头后还有两层类似羽鳍的东西,薄薄的几近透明,只是边缘处隐约泛出金色,一发怒就会竖起来,有种既柔美又阳刚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它的蛇尾处多了两条细细的尾鳍…… 泪水再次奔涌而出,这条小白蛇我再熟悉不过了,原来他……真的是小白。 小白听见声音,虚弱地抬起头来,见是我,露出朦胧地笑来,缓声道:“看来是真的不行了,都开始有幻觉了。” 清雅纯澈的声音,也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我终于明白它当初为什么不说话了。记得那时候,它做噩梦钻了我怀里差点被打,给它烤火以为我要吃它,还让我下水把它抓了回来,还有矜羽来的时候,我还说它是我的宠物,还帮我收拾饭后的垃圾……还有那些巡视的重明鸟,原来不是来抓我的,而是来找重伤失踪的它……我那时候还以为它想跟人打架,把它装进了衣服里…… 想到此处,我又哭又笑,白逸啊,你傻不傻,你为什么就不告诉我呢,当初将我带进乐灵谷,还要别扭地用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刚才,又是用了将我推开的方式…… 第149页 我将小白蛇紧紧抱入怀中:“白逸,你再也不能推开我了,钻过我被|窝的小白蛇是要负责的……” “对不起,直到最后都……没能告诉你,我是……你的小白。” 我泣不成声,哽咽道:“那你要撑住,好好告诉我。” “我既盼着你知道,又怕你……” 小白蛇话未说完,身子就软了下去。 “小白,不……不可以,小白——” 我伸手就要拔自己的内丹,但刚运转体内灵力,全身的血脉便陡然间滚烫奔腾了起来,似乎要将我的身体撑破、烫化。 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我不能死,我要救他! 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拔内丹,但巨大的热流直冲脑门,将我的意识猛然吞噬。我不甘心地跌落在小白蛇旁边,可我再也无法保持清醒,只有眼泪还不停地流着。无论我多么想挣扎,还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92章 、长歌出世 不知过了多久,我猛地睁开眼来,却见自己身处一座怪石嶙峋的山里,这里四处流淌着炙热滚烫的岩浆,空气灼得我就要燃烧起来。 这是哪里,白逸呢? “白逸?小白?” 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白逸,可四周除了扑腾跳跃的岩浆,再也没有别的声音。难道这里是魔族的地方,而白逸已经……我不敢再想下去,鼻子一酸就涌出泪来。可这泪还未流过脸颊,就蒸发得一点也不剩了…… 一声鸟鸣响彻天际,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犹如千军万马从我身后奔腾而来。我大惊回身,只见一只带着妖冶烈火的毕方向我直扑过来,在它的身后是形态怪异的各色飞禽走兽,不仅是地上、空中,连岩浆里都是奇形怪状的游物。 我伸手要唤紫云剑,却见手中空空,突然想起来紫云剑已经被浅陌毁了。只这分神的一瞬,毕方已经扑至我的面门,我只得运足法力下腰让过。我让开的速度极快,肩膀却还是被它的利爪抓出一条伤痕来。伤口焦黄,血肉已经熟透。我来不及哪怕捂一下伤口,它身后奔腾的妖兽已经陆陆续续赶到,直如要将我撕碎了吃肉。 没有兵器在手,力道都使不出来。我从怀中摸出最初用的牙刀,看来,只能用最初的法子了。 我将灵力灌注牙刀,身形变幻间猛地将牙刀刺入妖兽的身体。虽然它们的法力不过微阶,我的每次攻击也都很准,但是它们的身躯大多庞大,即便整柄牙刀没入胸口,也不能将它们一击致命。 我目色一冷,那便“以旧换新”! 我手握牙刀,不再狠力刺它们的心脉,而是看准一个牙齿最长最利的走兽,猛地朝它的大嘴攻去,再一手握住它的长牙,一手用灌注灵力的牙刀,以巧劲刺入它的嘴里,将它的长牙连根拔起。 长牙拔出的一瞬,如岩浆般的血花四溅。长牙兽痛嘶乱撞,我被它的另一条长牙刺中腰部,好在我早有防备,并未刺得太深。我顺势旋身逆转,反手一击将拔出的长牙刺进它的脊柱。一声震天长嘶,长牙兽摇摇欲坠。而其它的妖兽更猛地向我攻来,我拔出长牙兽体内的长牙就朝扑来的妖兽斩去。虽每每将它们斩于长牙之下,但比之用剑,还是耗时费力。而这些妖兽无穷无尽,若每一只都如此斩杀,不知要杀到何时。 我将长牙悬空置于胸前,一手撑开护体灵力,一手捏决将长牙化作一柄利剑。 炙热的火浪扑来,将我的护体灵力破开,我起跃飞身拿住已经成型的长牙剑,一边撤身退让,一边用剑抵挡毕方的利爪攻击。 确是把好剑,不仅未被毕方抓坏,还将它的爪子划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大口。毕方凄厉一叫,岩浆中飞出数条长翅火蛇,带着不断飞溅的岩浆,就朝我扑来。一滴岩浆落在我的衣袖上,袖子立刻燃烧了起来。我心中虽惊,动作却毫不含糊,一剑就将那边袖子割掉。看来这蛇只能避不能挡,它不一定能伤我,但那飞溅的岩浆一落到我的身上,必定将我烧出个窟窿来。 只能以敌御敌了! 我身形如电,一边与陆上众妖兽搏斗,一边将它们踢向火飞蛇。此法虽奏效,但不论火飞蛇还是陆上各妖,杀了一批又来一批,眼前已经尸山血海,而那群妖涌来的尽头依旧密密麻麻,似乎无穷无尽。 如此多的妖怪,就算只拼体力,也能将我活活累死。 我飞身高处,如同聚水成珠一般捏决将岩浆聚起,万千点红色的岩浆珠升腾起来,我一边身形如电躲避毕方等的攻击,一边继续催动灵力,将岩浆珠化作尖利冰刃,一声大喝,所有红色的利刃朝群兽刺去。大地间停了一瞬,本以为群兽会扑通倒地,然而它们却在下一瞬更加凶猛地朝我扑来,原来这岩浆刃一打入它们的身体,立刻又化作软软的岩浆。而它们生于此处,岩浆如同它们的生命之源,不仅无法杀死它们,更会助长它们的法力。 我心中更惊,这该如何是好? 我体内血脉奔腾得更加厉害,直如要将我的血管撑破。 我心一横,道:“没有水,那就试试血吧!” 我用牙剑在手腕隔开一个口子,任血如注流出。我的身体也随之轻松了不少,施法将伤口的血止住,然后一掌将流出的血打散。血雾弥漫中,我再次捏决将岩浆聚成利刃,将我的血包裹其中,然后再次用力一击。这一次,所有的利刃穿越群妖的身体,它们欢呼着以为我又误打误撞“喂”了它们。然而下一瞬,它们疯狂的笑突然凝固了。因为真正的利刃,是我那无数个一点点血所化的血针,虽细如牛毛,却硬如法器,直穿它们的内丹。 第150页 只听大地间“砰砰”无数声,中了血针的妖怪纷纷倒地,而那穿过它们内丹的血针,竟纷纷吸收了妖怪内丹的法力,带着闪耀的各色灵力,如水滴般升腾了起来。我心中又喜又惊,施法将万千血针聚拢,它们如同知晓我的心意一般,想要化作一柄利剑,却似无所依凭,竟一直挤来挤去,怎么也不能成形。我心中一动,想起在恒学里夫子教过的,水虽无形,遇器却能成百形。我将手中的牙剑扔进血针中,迅速捏决施法。血针与牙剑却纠缠打斗了起来,它们从天上打到地上,又如风似电穿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再猛地扎入了岩浆之中…… 我:“……” 这么大的地方非得往岩浆里跑,找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好不容易弄的剑又没了……我无奈扶了扶额。 一声凄厉的鸣叫,刚才不知躲去何处的毕方又朝我猛扑过来。我手中没了法器,又失血不少,只能不停躲闪。而此时,大地又开始震动起来,远处又奔来不少妖怪,我心中大骇,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突然从地底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是巨大的地动山摇。高山崩裂、巨石滚落,岩浆上涌、陆地裂陷,就像地下有什么更凶猛的东西在打斗一般。一时哀嚎四起,不少奔来的妖兽被砸被埋,毕方亦不敢恋战,展翅躲避飞落的山石。 约莫过了一刻钟,震动终于停止。一个光华璀璨的东西从岩浆中冲天而起,在山间飞速穿行,我看不清它的模样,但能感觉出它的法力十分强大。那东西突然朝我飞射而来,我大骇之下转身就跑,它速度极快又出现在了我的前方。就在我以为它会将我刺穿之时,它却突然停在了我的半步之外。我定睛看去,只见那光华璀璨的物什竟是一柄红白相间的宝剑!是血针和牙剑在岩浆中融合了! 我又惊又喜又奇,伸手触碰剑柄。触感温暖,带着属于我血液的亲切之感。就在我握住剑柄的一瞬,剑身纹路突然如新芽生长,顺着剑柄在我的手腕长出了一个和剑身纹路相同的小印记。印记长好,蔓上剑柄的纹路又退回了剑身。 竟是如此有灵性!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小印记,它是在告诉我,我们血脉相连么? 我心中热血翻涌,喜悦与感动并生。 我摸着剑身,试探着问道:“你既与我血脉相连,唤你长歌,可好?” 剑身微动,它喜欢。 毕方的凄鸣又至,那奔腾的妖兽们又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 “长歌,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威力。” 长歌清音一响,化作万千□□朝妖兽们射去,而那每支□□之外,似乎隐约可以看到被斩妖兽的虚影。只一眨眼的功夫,妖兽们就死于长歌剑下,连那毕方也没能逃脱。而那剑身华光流转,竟是又将这一批妖兽的内丹之灵,吸了个干净…… 长歌至,战乱止。 我惊得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比紫云剑都厉害了好几……不,估计几十倍都有了。看它这模样,以后每打一次架,都会增进不少修为,简直比我修炼得还快。 长歌飞回到我身前,我却看着它泪流满面。若是我早一点有了它,可能白逸就不会…… 四周轰隆隆地响起来,竟又是山崩地裂。一道白光从裂缝中透进,越来越大,竟像是画卷被撕开般。我抬手挡住了眼睛,待再睁开眼睛时,却见一条小白蛇正俯身看着我,而它的身后,是一片五色流光的花海…… 注: 1、《山海经·西山经》:“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 第93章 、两情相知 是白逸,他还活着,白逸还活着…… 我努力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响,只有眼泪不断涌出来。我越哭越厉害,像极了一个娇弱的小女孩,刚才血战群妖的气势一丁点也不剩了。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抽抽泣泣说出来一句话:“这……是不是……梦……” “傻瓜。” 白逸化成人形,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感受到了吗?” 我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搂住他的腰,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鲜活。我这一生无数次地面对死亡,从未这样害怕失去一个人,也从未这样欢喜一个人还活着。 就这样和白逸抱着,过了很久,我才突然想起内丹一事,忙去摸他的脉搏。 白逸道:“小吾和清灵回得及时,已无大碍,只是不能维持人形太久。” 我忙道:“那你快恢复原身,别撑着了。” 白逸将我的右手抬起,摸着上面的红色剑纹,道:“不急,你还有重要的事没告诉我。” 剑纹还在,难道刚才…… 我试着唤了一声:“长歌”,一柄红白相间,光华璀璨的宝剑凌空闪现在我眼前,是长歌,真的是长歌! 我激动道:“白逸,我又破阶了对不对?!” 白逸微笑点点头。 “力竭奋战,欲绝求生,突破身心所能承受之极限,便是破极。” “破极入渺,我我我……又一连升了两阶!” 我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上天怎么突然如此眷顾我了,以前我破个曦都花了两千多年,如今却一年连升了……”我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茂、澄、祝、极、渺……五阶,天哪!白逸,我好欢喜!” 第151页 我在五色流光的花海中跑起来,开心地像个小傻子。长歌感受到了我的快乐,亦配合地跟在我身侧。白逸站在一棵结满五色果子的大树下,含笑看着我。这里是一片狭长的山谷,头顶的山崖靠得很近,长满了叶子霜红的藤蔓。阳光稀稀落落地透进来,照在水气氤氲的山谷中,照在随风纷落的各色秋叶上,更让一切都美得如梦如幻。 原来前夜我胡乱将一堆果子花草混进酒里,竟误打误撞弄成了提升法力的灵药。若每日饮少许是最好的,我却一次喝得太多,差点把自己烧死。后来魔人搜索到洞外,白逸也还未半点恢复,只得先行逃走。行至半道,我的身体越来越烫,若再不施救必死无疑。白逸强行给我输灵力也无用,只得让小吾和清灵寻找传说中的五色果,即是用玉膏浇灌过的丹木所结之果,就是白逸旁边的那棵树,上面的果子白逸已经给我喂了大半。在花草酒、五色果和白逸法力的助力下,我终于开了极暮之境,才有了力战群兽的事。 我欢快地在花海中奔了一圈,又朝白逸奔去,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喜悦道:“白逸,这一切真不是梦吧?” 白逸捉起我的手指,突然伸到嘴边,咬了下去。 “啊……”我又痛又羞,要将手抽回来。 白逸却笑道:“疼就好。” “好呀,你咬我。”我反手将白逸的手一握,就要将他的手指伸进嘴里也咬一口。白逸却将手举起来,让我够不着。 “你欺负我……” “我是在帮你证实,这不是梦。” “那让我也帮你证实证实……” “我很清醒,这不是梦。” 白逸边说边笑,我却突然蹲下,哇得一声哭出来,故作委屈道:“你又欺负我,在乐灵谷欺负我,在海底欺负我,现在还欺负我……哇……” “清歌小朋友,你还会撒娇呢?我看看有多委屈……” 白逸刚蹲下,就被我按在了花丛中。我一屁股坐在他的腰上,捉住他的手得意道:“为示惩戒,我要咬你两根手指头!” 白逸的身体僵了僵,忙道:“别……” 他的声音带着点沉哑,莫非堂堂白仙害怕被咬么?我才不管呢,张嘴就将他的手指咬了一口。正想问他疼不疼时,却突感一阵天旋地转,白逸居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我看着他凑近的眉眼,心跳如鼓,就似要蹦出来一般。 “清歌……” “嗯……” “你清醒吗?” “那你会断片吗?” 白逸轻轻一笑,吻上了我的唇。 淡淡的清莲香,萦绕在我梦中的清莲香,瞬间溢满我的鼻中、我的唇齿…… 此刻的他很温柔,不似在乐灵谷时那般带着些许笨拙和试探,也不似在深海时带着攻城掠地的霸气和占有。我感觉天地都明亮了起来,透入的阳光流动着柔和的橘色、五色果鲜□□滴、落叶飘飞如蝶轻舞……可这如幻美景,都比不上我心中漾开的温柔甜蜜。它比春日的花更艳、比深秋的果更甜、比雨后的虹更绚、比隆冬的酒更醇…… 此种味道,在萤火虫飞舞的那一夜,如梦似幻,而如今,我虽清醒着,却也醉得忘了今夕何夕,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我想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珍藏,想每一日都看着他、上天入地都站在他的身侧…… 我感受着他温柔的轻吻,看着他轻颤的睫羽,也如他一般,微微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我突然原谅了经历过的所有苦难,原谅了那些喊打喊杀的丑陋嘴脸,也原谅了那些阴谋阳谋中的欺骗与背叛…… 不知不觉中,我的脸颊滑过两滴泪。 白逸的动作一顿,柔声问道:“怎么了?” 我的眼中流着泪,面上却充满喜悦地道:“我恨了这个世界几千年,可这一刻,我突然很感激它。”感激它,让我遇到了你。 白逸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心疼,再一次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好一会儿才沉声道:“可是现在,我们被困在这个峡谷,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我带着小吾和清灵回来找你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与你同生共死的准备。” 白逸的身子一颤,半晌才道:“我连你都护不住,却妄想护六界苍生,真是可笑。” 他的语气带着三分苦涩,七分颓丧,听得我心中一痛。 “白逸……”我想看看他,他却将头埋进我的脖颈,低声道:“别动。” 他抱着我,良久都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难受。自我认识他以来,他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稳如泰山、永远都心怀悲悯拯救别人、永远都坚定执着透着一往无前的光芒,但这一刻,我看到了他的脆弱和胆怯。 “清歌。” “我在。” “自从两千年前我的家人都没了后,我从未像今日这样怕过,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想要躲在这里,永远都不出去。” 我心疼地抚摸着白逸的背,过了会儿才道:“白逸,你还没有败。” “还没有么?如果不是你,我已经魂飞魄散了,连一个小小的关都过不了,又如何……。” 我打断他,道:“如果不是你,我已经魂飞魄散无数次了,所以这一关,注定我要陪你一起过的。我相信,这世上还有无数被你救助过的人,愿意陪你一起共度难关,这不就是你改变乱世的意义吗?白逸,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小吾清灵,还有白洛红雨青叶,还有整个乐灵谷,还有云祁他们……” 第152页 “可我现在这个样子,谁也护不住……” 我将白逸的头掰起来,他的脸上还挂着莹莹的泪珠,似乎是怕被我看见这一幕,他忙将脸别过去,却被我狠狠掰了回来。 “白仙流泪可是六界奇观,让我好好看看。” 白逸将我的手拿开:“你还笑得出来。” 我又跳到白逸眼前,看着他的眼睛道:“白逸,这许多年来,你一定遇到过很多比现在更艰难的时刻。只是今日我在这里,你怕不能护我周全,才会这么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清歌……” 我用手指挡住了白逸的唇,继续道:“白逸,我爱你不是要做你的负担,而是要和你站在一起,面对你所面对的一切,不论悲喜,不论荣辱,不论生死。所以,不要再想着怎么保护我了好吗?” “你不是最怕……” “怕死是么?可我现在最怕白仙流泪……” 我朝白逸做了个斗鸡眼,逗得白逸破涕为笑。 我拉着白逸的袖子,撒娇道:“我都说这么多了,你是不是该夸夸我?” 白逸看着我,目光中终于又透出光亮来。他郑重地牵起我的手,眼神如初升的朝阳般,温柔与刚毅并蓄。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有求呀,求六界太平!” 我朝白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脸上的笑意也随之越发深了些。我们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爱、坚韧和勇气,不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我们都不再害怕了。 微风吹动,天地万物都发出沙沙声,或许在祝福,或许在嘲笑,但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和坚定要去做的事。 此行路漫漫,不论成败,我们都将奋力一试! 注: 1、《山海经·西山经》:又西北四百二十里,曰峚山,其上多丹木,员叶而赤茎,黄华而赤实,其味如饴,食之不饥。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原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黄帝乃取峚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有而色。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为祥。【自峚山至于钟山,四百六十里,其间尽泽也。是多奇鸟、怪兽、奇鱼,皆异物焉。】 第94章 、换我护你 我和白逸修的都是水系术法,接下来的三天,我们便在峡谷互助疗伤、互助修炼,因着五色果的加持,我们都有很大进益。小吾和清灵则负责打猎和做饭,得空的时候也互相练习着。我刚突破状态还不稳定,但有白逸在身边,好几次都化险为夷。而玉笛上那个“陌”不过是白逸在我的内丹还在他体内时幻的,它真正的名字叫做:长安。 “诶,长安这名字和我的长歌好像啊。” “愿六界长安,苍生长歌。” “愿白逸长安,清歌长歌!” “好。”白逸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梁。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呀?白仙太疏远,白逸太生硬,叫白儿?逸儿?小白?小逸?哈哈哈,我怎么感觉像在叫儿子……” “那你先给我生个儿子吧……” “唔……” 白逸话未说完,突然就吻了上来,惊得我想要退却挣脱不了,生怕他乱来。我我我……还没准备好啊! 白逸看着我又恼又羞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他并未有越矩的动作,只是单单吻住了我的唇。一股清爽中带着淡淡莲香的暖流从他口中传了过来,经过我的喉咙流入我的四肢百骸,竟是在给我传灵力。 我疲惫的身体顿时轻盈起来,明显感觉到力量在汇聚。 吻了好一会儿,啊不,传灵力了好一会儿,白逸才放开了我。 “你接连破阶,体内灵力却不够,我只好传给你些了。” 我的脸烧得厉害,故作不满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传灵力的。” “你该……不会是有些失落吧?我刚说生……” 我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这人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还是说他以前都是装的呀? “白大神仙,我有个问题很好奇……您到底是什么时候瞧上我这个小妖的?” 白逸含笑看着我,并不说话,我这才意识到还捂着他的嘴,忙将手拿开。 “可不许糊弄我。” “你不如自己猜一猜?” 我想了想,道:“你既说是我的小白,一定是钻了我被窝的时候吧?” “嗯……算一点。” “一点?” “每次一点点,当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你已经住在这里了。”白逸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我有些臊得慌,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我并不知道,除了那些一点点,还有一件事,那就是白逸曾经梦到过我。赤云桥初见的时候,他就觉得我有些眼熟,但并不确定我就是那个曾出现在他梦里的人。直到如今,他也没有弄清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梦里,或者说,他甚至没弄清楚,我究竟是不是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人。 白逸见我害羞,故意将一张俊脸凑过来,看着我道:“你以前不是胆子挺大的么,没见两次就敢当众怼我,怎么最近变得这么害羞了?” “那你以前还清冷疏离得像上古尊神呢!莫非都是装出来的?” 第153页 白逸爽朗地笑起来,半晌才道:“六界之大,总有一个人是例外。” 我心中一动,抬头朝白逸看去,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让我无法自控地沦陷其中。对于我而言,他又何尝不是那个例外。我这一生,永远都把逃命放在第一位,即便是当初在驺吾洞救云祁,我也是算好有退路的。唯有白逸,我算来算去都是死路一条,却还是赶着赴死般跑了回来。 我扑进了白逸怀里,紧紧将他抱住,真想永远留在这一刻。 身后突然传来破空之声,我还未来得及反应,白逸便身形一转,挡在我的身前与对方交起手来。 又是浅陌,这人怎么每次都从后面偷袭! 只听一声法力相撞的巨响,四周的草木瞬间化为烟尘散去。白逸重伤未愈,被击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来。我顾不得其他,将清灵瞬间化作一条软鞭,朝浅陌攻去。浅陌刚与白逸对招,一息未平,无法使出全力来。紫色的长鞭与我的清灵鞭缠在一起,竟一时未分胜负。 “几天不见,你竟又升了两阶!” “意外吗,丑八怪。” “你,你说什么!” “说你丑啊,眼袋都快掉到嘴角了!” “你……” 浅陌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想必她自傲于自己的美貌,从未听过有人骂她丑,被我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丑,自是气得心动神摇。 “找死!” 浅陌一提气,就要再出招。就在此时,长歌剑听从我意念的召唤,从浅陌身后猛地刺了过来。 浅陌灵力未聚,又全然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把威猛的剑,即便她身法极快闪避,依然被长歌剑在腰上划下来一道不小的口子。 “护法!”一群魔族弟子冲了进来。 浅陌摸了摸腰间的伤,怒意更胜,咬牙切齿道:“杀!” “魔君让抓……” “我说杀!” “是!” 众魔人攻来,我朝白逸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便手执长歌朝浅陌扑去,这搏命的招数我再熟悉不过!长安笛即刻化作一柄如霜如雪闪着莹光的仙剑,朝众魔人攻去。小吾和清灵则护在白逸身侧,与他同抗魔人。 新悟出的曳云剑法被我使得出神入化,长歌之威又数倍于紫云剑,加之清灵与我心意相通,一直在旁掠阵,一时间,不过刚步入渺初的我,竟在浅陌手下走了二十招仍未落败。她身上有伤,自是不能与我久耗,而她的尊严也告诉她,必须要尽快解决我。 浅陌飞身施法,身后突然生出九条摇曳的尾巴来,竟是九尾狐!她缓缓举起御魂鞭,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四野怨灵恶鬼嚎叫着纷纷奔来,聚于御魂鞭。 浅陌一甩长鞭,紫黑的魔气越来越盛,怨灵恶鬼们铺天盖地朝我们狂啸而来。 “怨灵恶鬼么?我最会杀了。” 我将手握在长歌剑上一划,淋漓鲜血瞬间被它吸收,爆发出如火焰般燃烧的赤金之红。我运法捏决,将法力灌注长歌。长歌瞬间化作万千□□,每一个□□都像火一般燃烧起来,将乌黑的大地瞬间照亮。 我目色一寒,道:“杀。” 一声响彻大地的清音突起,万千支燃烧着的长歌犹如万千燃烧的妖兽之魂,猛地朝,怨灵恶鬼攻去。 风云色变,惨嚎不绝。 一声猛烈的碰撞,法力相斗之浪排山倒海扑来,我喉头一甜,从云头坠落,而那边,浅陌也跌落在地,呕出不少鲜血来。 我此时已经力竭,却故作镇定强撑着站起来,运起长歌就要再战,浅陌见手下死伤无数,自己受伤颇重,只得恨恨地看了我一眼,道:“走!” 一众手下与她,皆化作紫黑之气消失不见。我的劲一松,便无力倒了下去。 “清儿!” 白逸跑来将我接住:“你怎么样了?” 我喘着粗气,朝白逸露出笑容:“我可以……保护你了……” 话刚说完,一股热流从内里冲出,我又吐了一口血,便晕晕乎乎没了知觉。 注: 九尾狐: 《山海经·海外东经》:“青丘国在其北,其狐四足九尾。一曰在朝阳北。”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青丘之国,有狐,九尾。”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三百里,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第95章 、和你一起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清云小筑的床上。一年没回这里,屋里的东西居然都没变,连桌子上的插花都还在,只是里面的花换成了新的,还飘散着阵阵花香。 我摸着这里的一切,很是感慨,没想到我还能再回来。 “大哥哥!你醒了!” 我回过头去,却是一个俊秀的小娃娃。 “你是?” 小娃娃狡黠地一笑,将手中吃食放在桌上:“我是少阁主派来伺候姑娘的。” 我看着小娃娃明亮的大眼睛,也狡黠一笑,伸手幻出条活鱼来。 “鱼!” 小娃娃立马眼睛放光,来抓我手里的鱼,我却一抬手,将鱼举得老高。 小娃娃跳来跳去也抓不到鱼,不满道:“大哥哥……” “小令秋,你修出的这副皮相真不错啊!” 第154页 这小娃娃正是小狐狸白令秋修成人形的模样,他此时将嘴巴撅起,不满道:“你又欺负我!” “我哪里欺负你了?” “你骗我叫你大哥哥,但你……你明明是个女子!” “那叫姐姐就好了啊!” “你……哼!“小令秋突然气嘟嘟地转过身去。 “又怎么了啊?” “你……你一走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你没了……”小令秋说着大哭了起来。 我忙蹲下安抚他:“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大哥哥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他们都说你是叛徒,活该千刀万剐……” “哎呀,他们说的话你也行啊!” 小令秋抽抽泣泣道:“我不信,我没信的。我知道大……姐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好,小令秋没信,小令秋最乖了。”我一边说着,一边给小令秋擦着眼泪。 “令秋啊,你怎么修成人形后,变得娇气了呢!”云祁说着,从屋外走来进来。跟随他进来的,还有又长大一号的小吾,这家伙还真是……吃多少长多少,一点也不浪费,看样子可以当坐骑了呢! 小吾扑进我的怀里,又跳又蹭,开心得不行。 小令秋忙拉了拉小吾:“大哥哥伤还没痊愈呢,别把他弄疼了!” 小吾不满地冲小令秋龇牙,小令秋也丝毫不怕地龇回去。 我见两个小家伙不是真要打,便不管他们,只朝云祁道:“小师父,你的伤都好了吗?” “你的伤都快好了,我的还能不好吗?” “白……仙呢?” 我虽与他互通了心意,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云祁他们,一时只得如往常般称呼他。 “他早没事了,这会儿估计都到乐灵谷了吧。” “乐灵谷?他回去了?” 云祁欲言又止,拿出一封信来:“这是他留给你的信。” 我接过信打开,只见上面游云惊龙般地写着:“待六界安定,定以天地为聘。” 我心中一震,半晌勾起一抹苦笑,这个傻子,又来这一招么? “怎么了,清歌?” “没事,小师父,如今流光镜已经找回,阁主定下什么时候公审了吗?”公审,自是完成上次公审时我提出用流光镜再验我记忆一事。 “你刚醒,等身子好些了再说吧。” “明天吧,我有些急事要处理。”我的面上带着笑容,眼神中却满是坚定。云祁见拗不过我,只得道:“好吧,我去跟阿爹说。” 第二日,曳云广场上人山人海,我本以为自己将要冒着触发曳梦杀的危险再进流光镜,却得知曳前辈法力高深,即便我在镜外,也能用流光镜照出我中圈套那一夜的经历和浅陌来找我说的一切。 众人看着那夜的画面,七嘴八舌道:“还真是虎骇啊!”“那黑衣人是谁啊,可太厉害了!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没想到还真是冤枉她了啊……”“我就知道有隐情,堂堂少阁主的首徒,怎么会吸食同门的内丹……”“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了很多,我懒得再听,不过是一群只会在你落井时下石、腾达时添花之徒。而对于差点将我冤死这件事,他们最多不过一句“哎呀,我们也是没想到啊,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们吧。”若是当初我真被冤死了,他们现在也不过一阵沉默、一句叹息:“啊,可惜了。” 说实话,我十分不喜欢这个世道的很多人,但正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更想要去追寻那份光明。 既然我没说谎,那曳云阁中就还有别的奸细了,不过,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一个时辰后,我向小令秋和云祁辞行。云祁似乎早猜到我会如此,只叹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我不禁笑道:“小师父,你出了一趟昆仑,感觉老气了不少啊!” 云祁却不笑,只道:“清歌,我知道你要跟他去做危险的事,但我……” 我故作轻松,打断云祁道:“你和阁主把曳云阁做大做强,就是我们坚实的后盾啊!” 云祁的目光骤然亮起来:“好!不论未来如何,曳云阁永远站在你们这一方!” “谢谢师父。” 我抬手,郑重地向云祁行了一个大礼。他的目光隐隐有泪光闪动,却没再说什么,只朝我挥挥手,示意我走吧。 我转身翻上的小吾的背,这家伙最近在曳云阁每天大吃大喝,如今已经长得像条五彩的大老虎了。小吾一声长啸朝乐灵谷的方向奔去,这是它第一次背我,跑起来风驰电掣、兴奋不已。 自那日我与浅陌大战,我昏迷了十日,期间矜羽伤愈,已经和南枫回丹穴山了。他二哥为害他不惜勾结魔族,他此次回去拿够了证据,定会是一场夺位大战。 本以为我和小吾会被挡在仙障之外,却没想到,它竟直接奔了进去。这仙障莫不是个摆设? 一进仙障,却听到了白洛的声音。 “清歌呀,你终于来了!再不来,我这赌就要输了!” “……” 要不是我坐在小吾背上,我就要一个趔趄从云头上跌下去了。 “驺吾?!不是假的吧……” 白洛说着就去摸小吾的头,小吾生气龇牙,差点咬了白洛的手。 “嘿,小家伙还挺有脾气。“抬头又冲我道:“中午想吃什么?剁椒鱼头?鲜姜鸭丝?新笋云菇?还有,我研制了新菜品,你看看?”白洛说着,就随手幻出一本新制的菜谱。 第155页 “对了,你们这仙障出问题了,我们进来居然拦都没拦一下。” 白洛笑道:“哪有出什么问题,是白逸把你当自己人了!只有乐灵谷的人出入,才不会被仙障所阻。” 其余众人还有重明鸟们欢呼围了过来:“姑娘回来了!”“清歌姐姐来找白仙了!”“姐姐要嫁给白仙了!”“什么时候生小白仙啊!”“生小姐姐也行!” 我:“……” 我干笑两声,不禁羞红了脸,向众人打招呼。 白洛朝众人挥挥手:“都该干嘛干嘛去,人又不是来找你们的。” “白……白仙呢?” “哎呀,你还叫什么白仙啊?叫夫君……” “白洛!” “天哪,你还害羞!行了行了,不逗你了,白逸在龙盘山后修炼呢,你去吧。” 我把小吾交给白洛照看,便飞身前往龙盘山。 龙盘山后依旧满是盛放的海棠花。在那轻白、粉红的花雨中,却多了一座草木、奇石组成的大阵。阵边闪着莹润的光芒,花瓣落入阵中即刻变成了致命的冰刃。所有的冰刃如同有灵魂和法力一般,纷纷朝阵法中那一身白衣的人猛烈攻去。 白逸时而轻盈飞身,时而横笛吹奏,时而凌空施法,又时而擦地后掠……而那花瓣也不断变幻着,时而是冰刃,时而是烈火,时而是巨兽,时而又是看不清形状的狂风…… 没想到白逸竟是这般练功的,这阵……莫不是叫自缚阵?或者自虐阵? 既然你以这般不断挑战自己的方式练功,那我,就来给你增减点难度吧! 我握住长歌便朝阵法飞去。这阵法若是攻击我,白逸就得一边对付他们,一边救我这个拖后腿的,若这阵法不攻击我,那我就和阵法一起攻击他!这岂不是比这全凭他心意做的自虐阵更能锻炼人么? 我飞身落入阵法中,无数花瓣兵刃朝我袭来,白逸忙飞身过来助我。 “你呀,看着不够,还进来捣乱。”白逸话虽这样说着,语气却是带着笑意和宠溺。 我一边用长歌剑对抗冰刃,一边道:“我来给白帝大人你增加难度呀!” 这阵法发现我是白逸的弱点,纷纷卯足了劲朝我攻来。这难度比他刚才自己练大了不少,白逸一边沉着护我,一边道:“调皮。” “谁让你把我扔在曳云阁的!”我故作气嘟嘟地道:“明明都互通心意了,还让我置身事外!” 白逸动作一顿,接着更快速地出招:“上次是被困,你没得选,但这一次,你可以置身事外,我不能……再让你涉险……” “小白,你不愿意让我涉险,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出生入死么?” “清儿……” “小白,三千多年来,我最擅长的是逃命,一心只想变得强大、远离纷乱活下去。可不论我走到哪里,总有各种事将我卷入其中。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到底要逃去哪里,才能安静地过这一生。直到遇见了你,我才渐渐明白,当这个世界乱起来,没有谁真能独善其身。我们都是乱世的受害者,如果我们只知道对这个世界不满、憎恨,那这个世界只会越来越糟。那些单纯善良的新生生灵,也最终会被这个乱世一步步逼得面目可憎。所以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乱,我们就过得糟糕,这个世界和平,我们才能过得安稳,既然无法逃脱,那便像你一样,朝着希望中的样子去改变它!虽然这愿望看起来遥不可及,像是痴人说梦,但我愿意,和你一起做这至美至苦的梦!” 阵中飞花倒刺,一声巨响,白逸破了阵。 无数海棠花瓣纷纷飘洒,白逸眼含热泪,将我紧紧拥在了怀中,沉声道:“好。” 我看着漫天花雨,眼角也溢出泪来。我这一生都在逃命,如今方明白,人活这一世,总要为了一些事、一个人不顾一切,才算没白活…… 第96章 、爱,很爱 从龙盘山回去的时候,白逸一路牵着我的手,看到有谷民过来,我本想将手抽出,却被他拽得更紧了。众人见我们如此,也都十分高兴,嘀嘀咕咕说他们早就看出来了,白仙这么多年没让外人进来过,进来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看着嘴角溢笑的白逸,问道:“你当初带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那什么了么?” 白逸明知故问:“那什么?” “……不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我说着就要抽出手,被白逸拽了回来。 “都搂着我睡半个月了,我能不负责吗?” “……那明明是你!我又不知道……” 一群孩子见我们拉拉扯扯,都在捂嘴笑。我羞得面红,就要挣脱白逸。 “好了好了,是我钻你被窝。那时我受伤太重,幸好得你照顾。” “那可不,也幸好那时我不知道小白就是你,不然,说不定真把你烤了吃了。” “你舍得吗?” 白逸的眼中三分笑意,七分柔情,看得我心中一动,又甜又暖,直如长了翅膀要飞起来一般。我将头转开,故意道:“那谁知道。”两分调皮、三分羞涩、七分喜悦、十分甜蜜,是我从未有过的欢愉。 我就这样牵着他的手,在碧叶繁花间穿行。嘴里不自觉哼唱起那首在人间听的曲子:“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第156页 唱着唱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那条多出的白色灵力是怎么回事?你说找到流光镜后告诉我的。” “你确定想知道?” “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补偿吧?” “嗯……衣服我帮你换的……” “……白逸!” 白逸话未说完就跑了,我又羞又恼,一路追着他打。 “我那时又不知道你是女子,法术一施就……” 一想到这人那么早就看到……我就忍不住想上去给他几拳。 “息怒息怒,我以后动手前都先问清楚性别。” “以后?男子也不行!云祁可说有不少男妖惦记你呢!” “啊?云祁这家伙,改天揍他……” “他可是我师父!” “他还是我小弟呢!” …… 大概从未见过一向清冷疏离的白仙居然还有这般模样,不少谷民都看得目瞪口呆。 我们一路打打闹闹到了香远益清,小吾老远就跑出来迎接我们,在我们身边蹦蹦跳跳。进院子里的时候,白洛已经做了一大桌子菜,正在招呼红雨和青叶摆桌。 “姑娘安好。”青叶还是那副温婉模样。 “青叶姐姐好。” 红雨则朝我眨眨眼睛道:“给你们备了好酒!” “多谢三位。” 看着他们忙碌又开心的样子,我的心中又暖又涩,他们真的,就像是我的家人一般。这一切,都要多谢白逸。 吃饭的时候,白洛三人却跑了。 “你们去哪儿啊?” 白洛道:“乐灵谷的大事,小吾借我们驮点东西呗!” “去吧。” 我刚说完,小吾就高高兴兴跟白洛跑了,这家伙跟白洛已经混得这么熟了么? 白逸一边给我夹菜,一遍道:“不问问什么事?” “既是乐灵谷的大事,我就不多问了。” 白逸笑笑:“也好,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吃过晚饭后,白逸带我去了他的书房。这是我第一次进来,里面陈设简单,颇为疏朗雅致, 案上一个用过的酒壶里,插着几支如雪的木香花,看着有几分眼熟。 “这是?” “清风院,你的谢礼。” “你不会那么早就……应该不会吧。” 白逸笑笑,道:“给你看样东西。” 白逸单手一挥,一副巨大的画卷凌空现在了我的眼前,画卷上标注了神界、仙界、人界、妖界、冥界、魔界,各界中还分散着很多白点、黑点、蓝点,还有两处异常亮眼的红点。 “这是……六界图?” “嗯。自我成仙后,就开始准备收复六界之事。人界最弱,受到的侵害也最重,所以这几年,我主要处理的是人界。白色便是清除当地作恶的妖魔,驻扎了我们的人。黑色是妖魔盘踞之处,还有一些得罪的散仙,蓝色是立场未明的,而红色……最为棘手。” 我细细看了地图,人界上只有五分之一的白点。妖界上除了凤凰一族是蓝点,其余全是黑点,而仙界,除了曳云阁和乐灵谷是白点,凌峰阁是蓝点,通天宫是黑点。冥界和魔界,除了最亮的两个红点,便全是黑点。 “是不是看起来有些吓人?” “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可以把它们都变成白色。” 白逸感激一笑,继续道:“如今人、仙、妖三界没有首尊,最易突破,冥界和魔界都有至尊,只要解决鬼王墨离和魔君钺昭,别的就好办了。你有什么看法?” “你上次见过墨离了,怎么样?” “墨离一心只在他妻子身上,不会轻易与我动手,暂时还不算太危险。” “那钺昭呢?修为是不是很高?” “他还没有成形,我这些年来虽与他交手数次,却还未探出他真正的实力,但若他成形,怕是只有神能灭。传说万善生神,万恶生魔。有恶的地方就有魔,如今六界纷乱,钺昭可谓无处不在,但要除掉他,必须找到他的本体。但曳前辈寻找多年,也未查明他究竟是何物所化。” 我有些纳闷:“有本体,为何又没有成形?” 白逸微微一笑,继续道:“正常情况下,魔气并不会被生灵吸收,但当一物的怨念足够强大,自己化成最强之魔后,他就可以吸收天地间的魔气,最终成为魔君。这里说的本体,便是他原本的摸样,而成形,是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魔君,以天地魔气化成的新生躯体。” “原来如此,那所谓万恶生魔,就是他本身万恶,再吸收天地万恶?” “嗯,万善生神也是,除了天生是神的,所有修炼至上仙境界的人,必得心中万善,且天地间也有万善,方有可能成神。” “听起来成神好难啊!现在这个世道,能有百善就不错了,哪有什么万善。而且这万,应当是千千万万的意思吧?” “嗯,所以,一定要在他成魔前找到他。只是他变化多端,实在难寻,连他最亲密的手下也无从知其踪迹。” “那……利用人族对你的信仰吧!” “利用信仰?” “既然是万善生神,万恶生魔。那教人心向善,就能一定程度削弱钺昭之力。人族是六界中最希望天下太平的,他们虽然最弱小,但数量很多,就像蚂蚁搬树一样,只要众心齐,定能泰山移。” 第157页 “为何不说联合曳云阁和凌峰阁?” “我知道你怕万一失败连累曳云阁,而凌峰阁本就是个墙头草,只要我们解决了最大的问题,他自然会站在我们这边。” 我抬起头来,却见白逸正看着我在笑,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人哪里是在跟我商量,明明就是在考我! 我不满地撅撅嘴:“白帝大人早就算好了,还问我,是怕我自卑么?” 白逸牵起我的手,温柔道:“人界我已找到了合适的人皇统御,希望你不会介意。” “姬文轩?” 白逸怔了怔:“你记得这么熟啊?” “上次矜羽说你找他聊苍生的,不能怪我。” 白逸无奈笑笑:“好吧,你不怪我就好。” “你大度就行。” 白逸动作一顿,突然从后面将我抱住:“我一点也不大度,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我回头在白逸脸上亲了一口,甜甜道:“眼里心里都只有你!谁也不提!” 白逸这才满意道:“好。”说完又将我搂了搂。 “人界已经有了打算,仙界暂时不动,那接下来,你是打算帮矜羽夺位?” “我的清儿真聪明,我已经派了几人过去助他,过两日我亲自去。” “嗯……能问你个问题么?” “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想要改变六界的?” “大概两千多年前吧……那时候我还未成年……” 白逸给我讲了他小时候的事,他其实并非母亲所生,而是母亲在外捡回来的一条白蛇。他们家算当地比较大的蛇族,从不惹事生事,也从不害开了灵智的生灵,算是当今世道比较良善的妖族家庭。白逸长得异常好看,兄弟姐妹们便也都喜欢跟他玩,一家人的关系算是很好。有一日,一向在临山作恶的巴蛇为了修炼吃了他的养母,他悲愤交加,与巴蛇一番缠斗,终于将其杀死,但当他回头,兄弟姐妹们却都被其他修炼的精怪杀死了,满山满眼都是尸体和鲜血…… “我那时候很难过,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就一直走一直走,但不论我走到哪里,所见皆是鲜血淋漓的杀戮,所到之处都是你争我夺、弱肉强食。有一天,我看着漫天血雨,突然就觉得:这个世道不能就这样下去!” 听着白逸的讲述,我好像看到了曾经还是少年的他,看到他曾有美满的家庭,看到他为母报仇的力战,看到他面对家破人亡的痛苦,也看到他想要改变六界的决心。我不自觉将他抱得更紧了。 “我明白了。” “清儿,其实我们是一样的。” “嗯,只是我以前只想着逃避,最后才发现,其实避无可避。” “嗯。” “真庆幸遇上了你,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就是这暗黑世道的光明,是你将我照亮的。”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白逸怔了怔,半晌才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道:“定不负你所望。” “那以后你去哪儿都带着我好吗,我也想多出一份力。” 白逸却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清儿,你想好了吗?一旦跟着我,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白逸。” “嗯?” “你爱我吗?” “爱,很爱。” “我也爱你,很爱。” 我双手勾着白逸的脖子,踮脚吻住了他的唇。 如果你总想给我留有退路,那今日,我便断了这退路。 清灵飞出,关上了房门,带起酒壶中的木香花瓣纷纷洒洒。唇齿缠绵间,我将手探进了白逸的衣服…… “清儿,别……”白逸抓住了我的手。 “公子有隐疾?” 白逸的脸色几番变幻,突然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道:“第一次,怎么好让夫人主动。”说着便将我打横抱起,走向里间的卧榻…… 注: 1、《山海经·海内南经》:“【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第97章 、连环计 第二日睡到晌午才醒,屋外阳光明媚、满院海棠花开得娇艳。我正欲起身,却被白逸从身后抱住。 “去哪里?”他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浓浓鼻音,很好听。 “晌午了,该起了。” “不要。”他的声音又软又糯,居然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我不禁怔了怔。 “你……刚才是在撒娇?” “再睡会儿好不好……”说着,他抱着我的手又紧了紧。 “!!!” 堂堂白仙居然还有这种姿态!这谁受得了?! 看着他的模样,我觉得此刻的自己,温柔得像一江春水,一颗心已经被化开了。 “好,依你,都依你。” 于是乎,又……嗯……睡了一个时辰。 “未时啦。” 白逸抱着我不说话,嘴角却微微勾起笑意。 我故意调侃道:“你不会是……起不来了吧?” 白逸眉毛一挑:“你要不要再试试?” “……” 可怕、真可怕。 “我饿了!” 我赶紧从他臂弯溜出,穿了衣服就跑。这人可真是…… 身后传来白逸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小心点。”三分关切,七分温柔。 第158页 我心里又甜又喜,跑起来如同一只欢快的小燕子。屋外熏风轻柔,海棠花瓣飘了满院。如我的心一般,盛满了阳光、熏风和娇花。 我一路到了厨房,却一个人都没看见,虽然白逸住在梓院,但以前一路都有人打扫的呀。今日恒学又不上课,怎的都不在? 好在厨房里留了饭菜,还都是热乎的。我随意擦了擦脸,挑了些我和白逸爱吃的,打算端去书房,一出门就被白逸端了过去。 “新婚之初,怎么好劳烦夫人。” 我的脸腾得一下就烧了起来,不敢看他。 白逸笑道:“现在知道脸红了,昨日怎不见你害羞?” “我!……还不是因为你总想赶我走。” “以后夫君再也不赶夫人走了,我们夫妻同生共死。” “嗯!我会好好努力的,不做你的累赘。” “小傻瓜。”白逸说着,摸了摸我的头,接着道:“记得以后有我,万事保护好自己。” “嗯,你也是。” 白逸看着我,点了点头。 “先吃饭吧。”白逸把饭菜放到了院里的石桌上,此处光景甚好,是香远益清里除了绮风亭的第二佳用餐之地。 我一边坐下,一边道:“白洛他们还没回来么?怎么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白逸抬抬下巴,示意我看向门廊。我见门廊边光华流转,是留了一封以法术写的信。 我将信打开,一串冒着粉红泡泡的字从信封里跳出来:“你俩好好休息,我们去置办大婚的东西~” “!!!……他们怎么知道?” 白逸面不改色地道:“大概是……昨夜动静比较大。” 我:“???” 我:“!!!” 我:“……” 我一张脸又烫又僵,在风中十分凌乱。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逸却笑得欢快,半晌才道:“好了,逗你的啦,你来之前,白洛就张罗着要置办东西了。” “我来之前?” “白洛跟我打赌,说你一定会来。” 我气嘟嘟道:“你看,白洛都知道我肯定会来,你却还把我丢下。” 白逸敛了笑,顿了顿才道:“我只是,有些怕。” 我知他是担心我的安危,忙道:“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嗯。吃饭吧。” 白逸说着,给我夹了一块鱼肉:“这是白洛新捣鼓的,味道还不错。” “嗯!” “要说多谢夫君。” 我心中一暖,突然起身亲了白逸脸颊一口,甜甜糯糯道:“多谢夫君!” 菜油糊了白逸一脸,他不由得怔了怔,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哈哈哈哈……” “调皮。” 白逸说完,脸颊灵光一闪,污渍已经除去,又是白白净净的俊脸了。 微风送来阵阵荷香,我看着身旁的白逸,心里溢满了甜蜜和美,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幸福。 饭刚吃到一半,谷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白仙不好了!凌峰阁的人闯谷!” 前来通报的谷民话音未落,白逸已如一道白光,朝谷□□去。 我心一紧,忙问道:“怎么回事?” 谷民一边与我前往谷口,一边道:“凌阁主死了,他们非说是被白仙所害,现在凌曜带人抓了二谷主和红雨、青叶,要白仙偿命。” 我脑中一嗡,白逸那日与凌空空不过点到为止,怎会如此?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谷口,此时谷内外御风站满了两方人马。里面服色各异的是乐灵谷谷民,外面一群气势汹汹的红衫,是凌峰阁的人。领头的是一名青年,看起来颇有威望,听谷民说那就是凌空空的长子:凌曜。 小吾见我,赶紧奔了过来,想必是它速度够快,没有被逮住。 白逸此时正在与凌曜等人交涉。原来自那日白逸与凌空空交手后,凌空空就进屋疗伤了,但多日也不见他出来,待凌曜去找他商量要事时,却发现他早已气绝身亡,内丹被夺,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是白逸的“清音回雪”所致。 “白逸,要么你今日在这里以死谢罪,要么就看着他们死!我知道你法力高强,动作迅捷,但我这些长老们也都是虚暮,你再快也快不过他们手中这把剑!” 凌曜说话间,几名押着白洛、红雨和青叶的长老,已经用剑在他们的脖子上划出鲜红的血印来。 “白逸,你别管我们,直接揍……啊……” 白洛说着,被人用力踢了一脚。 白逸目色森寒,却耐着性子道:“那日我与凌阁主点到为止,不少人都有目共睹,我出山后又遇到魔族伏击,如何能再返身害凌阁主。且凌阁主与我同为仙道,害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凌曜道:“好处?你不是自诩高洁,妄称白帝,装模作样地四处降妖伏魔吗?解忧山做的是六界万灵的生意,自是污了你的眼,让你欲除之而后快!没了我爹,你以为你就可以称霸仙道、称霸六界了吗,做梦!” 好一张利嘴,却说得全是混话,若不是白逸在此,我定要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被我说中了吧,无言反驳了吧?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他们死!” “说中你大|爷,就你满脑子屎,还以为别人跟你一样!”骂人的是红雨,她一向有事说事,何曾见人如此污蔑过白逸。 第159页 “你说什么!” 凌曜怒极,额上青筋毕现。 青叶也道:“凌少阁主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君子?那就看看你们这位君子,做何选择了。究竟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你们的命重要!” 凌曜说着,几位长老又在剑上加了力道。谷民们怒斥:“你们若敢伤了二谷主三人,乐灵谷必定踏平凌峰阁!” 凌曜道:“白逸,我凌峰阁也不是吃素的,你若不肯认罪,我凌峰阁就算是血染昆仑,拼尽最后一人,也要你乐灵谷陪葬!” “好。” “白仙!!” 白逸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继续道:“你要我认罪,那我就先问问你,你们凌峰阁勾结魔族、盗取曳云阁的流光镜,你们可认罪!” 白逸说此话时不怒自威,不少凌峰阁的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凌曜怒道:“胡说八道!我们凌峰阁何时勾结过魔族,又何时盗过流光镜!你不要含血喷人!” 白逸却不紧不慢地道:“你们既然知道我和凌阁主交过手,难道没查清楚,我为什么去解忧山,又在那里找到了什么吗?” 凌曜和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好似知道这件事。 凌曜却气势不减地道:“白逸,仅凭流光镜出现在我凌峰阁的地方,就能断定是我们勾结魔族、是我们盗了流光镜吗?堂堂白仙竟也做这番无脑推测,岂不是要沦为六界之众的笑柄!” “想成为笑柄的不是我,是你们。那日我与凌阁主确实对过招,但我并未对他下狠手。再说了,凌阁主的法力本在白某之上,如何会命丧白某之手?你们不也是拿着点打斗的痕迹,就说是我害的凌阁主吗?解忧山人多眼杂,你敢确定凌阁主疗伤之时无人趁机暗杀陷害?若真是白某做的,又为何会留下把柄,让你们大闹过来?” 凌曜愣了愣,清了清嗓子,又道:“你自恃天赋异禀、法力高强,自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哦?我不把谁放在眼里了?即便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抓了我的人如此大闹乐灵谷,我白某对诸位可有半分无礼!” 他说这句话隐隐带了怒意,凌曜想说什么,却半天憋不出话来。 抓住白洛的长老突然缓声道:“白逸,仙道能出现你这样的人物,是仙道之福。阁主之死却有蹊跷,但不论是不是你杀了阁主,你都难辞其咎!” 白逸也缓声道:“白某确实有错,若我当日未跟凌阁主动手致他受伤,我们也不至于落入魔族的圈套。” 此时,我也已经想明白其中关节。魔族故意用流光镜将我们引到凌空空的地界,然后让他与白逸一战,待他们两败俱伤,再各个除掉。那日若不是我返身救白逸,他定会死在浅陌的手下,而凌空空那边,一定也遇到了魔族高手…… 要么同时除掉两仙,一举击破乐灵谷和凌峰阁,要么死一个再嫁祸给另一个,引得乐灵谷和凌峰阁大战。而白逸居然是在凌峰阁的地盘找到曳云阁的镇阁之宝,不论死的是谁,曳云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真是好妙好毒的连环计! 凌曜却冷笑道:“落入魔族的圈套,你当真推得干净!” 白逸向凌曜和三位长老抬手一礼:“此事,逸定会查明真相,给凌峰阁一个交代。” 一直未说话的长老却道:“白谷主,不是我们不信你,只是如今凌老阁主仙逝,曳老阁主又与你交好,仙道已无人能为此事主持公道。即便曳云阁的流光镜有查探你过往的能力,我们也是万万不敢信的。今日,白谷主若想谷中三人平安,只能用你自己来换。只要能证明白谷主不是杀害老阁主的凶手,我们自会送白谷主回来。” 长老此话一出,乐灵谷的人又闹了起来,想带走他们的谷主绝对不可能,白洛三人也恨不得马上自刎,绝不让白逸落入凌峰阁的手中。 喧闹中,白逸朝我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中满是不忍和歉意,我心中一紧,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我很想阻止他,但我知道,他绝不会看着白洛等人遇险。 白逸上前一步,道:“好,就用我换他们。” 第98章 、长歌之威 “好,就用我换他们。” “白仙!” 白逸抬手示意众人无需多言,径直走向凌曜。 凌曜抬手念起咒语来,一道红色的圆形锁环凌空闪现。 凌曜道:“白仙法力高深,若是反抗,凌峰阁自是无人能敌,所以在换他们之前,还请白仙带上灵枷。” 灵枷,这是要锁住白逸的法力! 六界如此混乱,白逸又得罪了多方势力,一旦他没了法力,后果不堪设想。 我上前挡在了白逸身前:“若白仙带上灵枷,你们突然反悔,我乐灵谷又如何与你们凌峰阁抗衡?” 听我说“我乐灵谷”,白逸朝我看来,微微勾起了嘴角,这是我第一次以乐灵谷的人自居。 谷民听我这样说,也都跟着质疑,一时间两方又僵持不下。 凌曜却道:“废话那么多,要么看着他们死,要么白逸自己来换!” “我换。”白逸说着上前,就要去戴灵枷。 “白逸!”我上前拉住了白逸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害怕,害怕他出一丁点意外。 白逸拍了拍我的手,安抚道:“找真相的重担,要落在你身上了。” 第160页 “你是不是又在考我?”我说着,眼泪就不中用地跑了出来。 白逸嘴角含笑,轻轻擦拭我眼角的泪水:“这条路才刚开始,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败的。” 他越是安慰,我越是流泪得厉害。 “我要是找不出真相怎么办?” “你可是恒学教授分析的夫子,要是连你都不行,我还能靠谁呢?清歌,你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达到任何你想要到达的高度。” 三千多年来,从未有人这样信任我、这样鼓励过我,一时间,我竟哭得有些收不住。 白逸始终嘴角含笑,温柔地擦着我的眼泪:“让他们看看,我夫人有多厉害。” 这一句是白逸传音给我的,估计是怕外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为难于我。 我却将手腕上玉镯状的清灵褪下,故意放大声音道:“这是你送予我的定情信物,我要你完好无缺地回来,重新送给我。” 我没有办法留在你身边,只盼清灵能护着你一二了。 凌峰阁的人听我说“定情信物“,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白逸看着清灵,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么说,会让自己很危险。” 我仰头看着白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一直都在危险中,不怕多这一句。” 那边凌曜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到底还换不换啊?!” 白逸摸了摸我的脸,走近了凌曜。他手臂一伸,红色的灵枷就锁在了他的手腕上。红光如幕,将他周身的仙泽全部抹去,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一丝法力了。我的心沉到了底,开始抽痛了起来。我紧紧握着拳头,却依旧忍不住浑身颤抖。 长老们如约将白洛三人放了,我看着白逸就要随凌峰阁的人而去,突然蓄足了灵力,冷声道:“你们若敢伤他一分一毫,我定杀尽你们的徒子徒孙!” 我的声音不大,却刺骨冰冷,身旁的人都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凌曜愣了愣,才嘲笑地朝我看来:“就你?一个小小的渺也敢……” 凌曜话音未落,长歌剑突然闪现数个□□,速度极快地朝凌峰阁众人攻去。除了凌曜和几大虚阶长老迅速避开,其他所有凌峰阁弟子耳边的头发均被削断了一截。 众人大骇。 我沉声道:“我虽是个小小的渺,但你们也不是人人都在渺阶以上,任凭几位再厉害,也有那千千万万救不了的徒子徒孙。” 我说话的时候,长歌剑跟随我的心意,不断幻化出万千□□,密密麻麻将凌峰阁的人指在剑下。 “白仙心怀六界、护佑众生,自是不愿伤无辜之人的性命,他今日愿意戴上灵枷跟你们走,只是不想再添纷争,让大家落入魔族的圈套互相残杀,并不代表他对你们的威胁束手无策。几位长老应该清楚,你们的法力就算再高,也无法同一位开镜的仙相提并论,所以,你们这点威胁,其实是不够看的。”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被我说得有些心虚。 我接着道:“白仙是仙的做派,给足你们面子,宁愿自封法力将自己置于危局也要保全所有人,但我不同,你们若让他有丝毫闪失,就算我死了,长歌剑灵也会让你们的徒子徒孙陪葬。” 凌曜脾气暴躁,哪里容得我这样威胁他们,我话刚说完,他就怒道:“你以为我们凌峰阁怕你!大不了一起死!” 凌曜说着就要动手,被旁边的长老拉了拉。 其中一位长老向我拱手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清歌,触发曳梦杀的清歌。”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触发过曳梦杀居然是件好事。 此言一出,凌峰阁的所有人都震惊了,脸色变了好几变,不少弟子都开始嘀咕起来。毕竟在仙道的认知里,触发曳梦杀的人会为祸六界,那他也一定会拥有为祸六界的本事。而且我两年内连升五阶,也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说不定真有撼动六界的本事。 如果说我刚才的威胁看起来有几分力量不足,那这“触发曳梦杀”的帽子一扣,就让他们不得不信我确实是个狠人了。 长老继续道:“清姑娘放心,真相未明之前白仙就是我们的客人,若查明白仙确实无辜,我们再向各位赔礼道歉。” 长老说完,又朝一群弟子中喊道:“澜若。” 一名清丽绝俗的女弟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背着一把比普通剑大了三倍的剑,周身气质清冷,一双眼睛又冷又锐。她刚才站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如今一站出来,让人蓦地眼前一亮。我细细看了看她耳边的发丝,全无被削断的痕迹。刚才长歌剑出招之际,我并未看到弟子中有人大幅度移动身形,看来她是轻而易举躲过长歌剑的。此人法力高深,怕也是个虚阶。而刚才闹了这么久,也没见她说过什么,此刻神色仍旧从容淡定,要么是专注于自己的内心,要么就是心思如渊。 “穆长老。” 澜若站出来后,被称作穆长老的人继续道:“清姑娘,这是我阁年轻弟子中的翘楚——澜若,她会协助姑娘查明真相。” 我自是明白凌峰阁闹这一出的意思,若真是白逸下的手,澜若就是监视我们不便作假的,若是魔族下的手,他们这一扣白逸,就是拉乐灵谷和自己统一战线,共同对付魔族为凌空空报仇。不过,纵观今日这一出的走向,凌峰阁其实并不认为是白逸下的杀手,只是他们要如此,才能把苦活累活危险的活推到乐灵谷的头上。白逸也是看到了这一层,才愿意冒险去凌峰阁,这个人啊,居然和我一样,喜欢拿命去赌。 第161页 我不由得苦笑,他走上这条“唤世”之路,可不就是赌上了性命么? “各位放心,只要白仙无虞,待我们查明真相,自会一同向魔族讨回公道!” 穆长老看了看我,满意地点下了头。 “那便辛苦清姑娘和诸位了。”他说得客气,面上却毫无“辛苦你们”的意思,也是我知道白逸将计就计,定是还有后招,否则以我的脾气,这事肯定不能这么结。 我越过众人的目光朝白逸看去,此时的他也正含笑看着我,似乎对我方才的表现很满意。我压抑住内心的担忧,朝他一点头,只愿这一“仗”,我们都能胜。 第99章 、雪上加霜 白逸跟凌峰阁的人离开后,白洛自责不已,怪自己法力不济才被凌峰阁的人抓住,连累了白逸。 “白洛,魔族从盗流光镜开始,就设好了圈套,浅陌偷袭白逸那日的情形,想必他也同你说过。即便今日你们没有出谷,也会有别的事让白逸不得不戴上灵枷去凌峰阁。如今凌峰阁痛失阁主,乐灵谷又没了白逸,魔族很可能在此时各个击破,所以,现下最要紧的是和谷民退回谷内,守好乐灵谷。” 白洛这才意识到接下来的危局,忙招呼众人退回谷内。乐灵谷外有白逸的仙障护谷,魔族就算来袭,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入谷。 因为澜若在场,我没有跟白洛等人说太多别的,只安抚好白洛的情绪,便骑上小吾去曳云阁找曳老阁主。不论魔族接下来会怎么做,我都要想办法尽快把白逸救出来。 骑上小吾后,澜若自是跟不上我,我也懒得理她,想监视我,就要拿出本事来追上我。 到曳云阁后,我直奔云隐殿要见曳老前辈,曳云舒却百般阻挠不让我见。 “阁主,白仙出事了,我必须见曳前辈一面!” 屋里传出曳盛浑厚有力的声音:“让她进来。” 我进得屋中,才发现曳盛身受重伤,看起来似乎突然苍老了许多。谷长老刚给他疗完伤,而刚才浑厚的声音,不过是装的罢了。 “曳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端明那王八羔子,要让我再见到他,绝对把他撕得稀巴烂!”谷长老骂骂咧咧,气得跳脚。 “端长老?”话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试探着问道:“难道他是……” “是内鬼,也是陷害你的黑衣人,只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了。”说话的是曳盛,他被曳云舒扶着起身,却还是有些咳嗽,看得出来伤得很重。 原来昨日我离开曳云阁后,便有师兄发现虎骇失踪多日,接着端长老以和曳盛商量要事为由,趁机对曳盛下毒手,好在曳盛一身仙法精纯,并未伤及要害。 曳盛说得轻描淡写,但从他的表情来看,我知道他一定很难过。端明是他的大弟子,数万年的情谊早已亲如父子、兄弟,没想到最终却如此背叛他,还对他下如此毒手。 “事已至此,还请曳前辈节哀。” 端长老为什么要陷害我,又为什么要叛出曳云阁,我没有心思去管,我现在只关心曳老前辈重伤,还谁能帮我救白逸。 曳盛缓了缓才道:“清歌,你且把小逸的事说清楚。” 于是,我便把凌峰阁来大闹和我推测魔族的诡计说了一遍。听我说白逸被凌峰阁的人带走后,谷长老和云祁竟是要直接冲去凌峰阁要人,被曳云舒眼疾手快拦住。 谷长老道:“小云舒,你拦我作甚!白逸那娃娃我们必须去救!” 云祁也道:“阿姐,白逸不能再出事了!” “我们都很想救白仙,但你们现在去无济于事,如果硬要能救他的话,乐灵谷也不会只有清歌过来!” 能在这种情况下冷静分析问题,曳云舒不愧是一阁之主,我不禁又对她生出几分赞赏之情。本以为她会因为我与白逸的关系不待见我,倒是我之前狭隘了。 听她说完,我也道:“阁主说得对,如今曳老前辈受伤,谷长老不能再出阁了,现在魔族伺机而动,小师父也不宜轻举妄动。此刻最重要的是白逸在凌峰阁的安危和防止魔族趁机来犯。” 曳盛听完,缓声道:“小逸的安危我来解决,但寻找证据的任务要落在你身上了,清歌。” “多谢前辈,清歌明白。” 曳盛朝我点了点头,又朝曳云舒道:“云舒,阁中除了各位长老外,年轻一代弟子中谁的法力最强?” 曳云舒道:“五年前的流云榜上,邵明宇师兄排第一,他一向醉心修炼,现在也应当是他最强。” 流云榜,自是曳云阁为年轻弟子设的法力榜,十年一排。榜首的法力绝对是虚暮,离仙只差一步。但就是这一步,困住了许许多多的人。所以那些成功破虚成仙的人,被很多人羡慕、也被很多人忌妒。 “好,让他准备一下,过两日协助清歌去查凌阁主之死。” “过两日?曳前辈,我现在就可以走!”白逸现在法力尽失又身在凌峰阁,我真是一刻都不敢耽误。这些年来,他降妖伏魔风头太盛,又小小年纪就修得仙身,凌峰阁的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谁知道他们会趁机对白逸做点什么。虽然我猜白逸肯定有别的打算,但他多在那边待一刻,便是多一刻的危险。 曳盛却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先跟我来。” 曳盛看了一眼谷长老,谷长老点点头,打开了一间密室。 第162页 我虽有些疑惑,却还是跟着他们走了进去。我一脚踏入密室,却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四周突然变成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如进了一个虚空世界。 “曳前辈……” 我话未说完,便见无数个手掌朝我拍来,一瞬间犹如万剑穿身,痛得我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接着,便是千万股灵力朝我身体汇入,我感觉经脉越来越宽广,灵力奔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它们似乎与我体内原本的灵力不相容,一会儿逆流相冲,一会儿又顺流配合。让我痛苦地喊了出来:“啊——”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 是曳云阁化用灵力的修炼心法,我赶紧盘膝而坐,跟随曳前辈和谷长老所念的心法运转体内灵力。但不知为何,就在灵力源源不断被我吸收后,一股排斥之力从我胸口生出,两股力量在我身体里打了起来,竟痛得我晕了过去。 迷糊中,我做了一个梦,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抱着一个同样浑身血污的女子。从穿着打扮来看,他们是我触发曳梦杀时见过的那对男女,那这位男子应当是玉泽大帝了。 玉泽大帝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和表情,只能感受到他很痛苦。 他说:“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只要你还能回来……” “清歌,清歌!” 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地躺在清云小筑的床上,云祁正在一旁焦急地看着我。 “小师父……” “做噩梦了?”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梦见了什么,这个梦,我在乐灵谷也做过,是白逸帮我淬炼筋骨的那天晚上。只不知为何突然又梦到了他们,莫非是我和白逸会生离……所以我才会做这么悲伤的梦? 我不敢再往下想,赶紧翻身下床。 “小师父,邵师兄准备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我起得太猛,一时间气脉有些不顺,竟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云祁忙来将我扶住。 “你此去凶险,阿爹和谷叔给你传了一千年的灵力,还未完全化用,急不得。” 真是关心则乱,都忘记这事了。 “小师父,先替我谢谢前辈和谷长老。” 我盘膝将体内灵力运转了一周,发现果然是充盈了不少,已有大半被身体吸收,想必再过几个时辰就能出发了。我睁开眼来,却见云祁面露忧色。我这才猛然意识到,白逸出事、曳前辈重伤、我又将去冒险,云祁心里承受的不比我少。于是便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云祁的肩,宽慰道:“放心吧小师父,我们都会没事的。等白逸回来了,我们请你吃喜酒!” 听我如此说,云祁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不少。 “真的吗?已经定了吗?那他以后是不是得叫我师父了!” “那当然。不过此事先不要声张。” “放心,我等你们回来。” 我们正说着话,却听得外面噼噼啪啪数声巨响,是剧烈斗法的声音。我赶紧开窗一看,却见是邵明宇和澜若打得不可开交,云隐殿已经在打斗中毁了多处。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云祁一脸无奈:“从昨天到现在,已经打了不下十回了。从山上打到山下,再从山下打到山上,我这云隐殿都快被拆了。” 我见两人法力好像不分伯仲,饶有兴致地问道:“都谁输谁赢?” 云祁更无奈:“就是分不出输赢,才会一打又打,不停打。” 我冲两人喊道:“你们要再打下去,就得出修缮费了!” 两人一听,忙住了手,却是目光冷冷地朝我看来,一副到底什么时候走的样子。 我不禁扯了扯嘴角,这两人的脾性还真是有些像,这一路怕是有得我受了。 第100章 、蛛丝马迹 我不禁扯了扯嘴角,这两人的脾性还真是有些像,这一路怕是有得我受了。 果然,一路上两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言不合就动手,我简直像领了两个熊孩子出门,不仅要考虑外部的危机,还要随时注意他俩的状况,不能内耗太大。但我的法力又在两人之下,邵明宇原本就对我心存偏见,澜若面上虽不说,内心对我的敌意一刻也没消减过。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不过我实在没什么精力和时间跟他们耗,不听我的话我就直接骑着小吾走了,两人为了完成各自的师门任务,只得住手先来追我。 “你法力不济,能不能别一声不吭就走!”说话的是邵明宇,神色颇为不悦。澜若站在一旁未说话,表情依旧冰冷。 “我刚才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向两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却是皮笑肉不笑,接着便让小吾赶紧到解忧山去。 自凌峰阁发现凌空空出事后,解忧山便闭山了,此时一个客人都没有,那些招揽客人的男男女女们也都在屋中无人出来,偌大的一座山,看起来很是空寂。看着各处华丽的亭台楼阁和顺山而上的小道,我不禁又想起了与白逸来此的那一夜,只是不知道此刻,他怎么样了。 我捏了捏拳头,告诫自己不能分心,此刻既然不能在他身边,那就做好现在的,赶紧救他出来。 凌曜已经在此处候我多时,见我来十分不悦地道:“说要查真相的是你们,却到现在才来,你以为是玩儿吗?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第163页 他说得又怒又傲,我却全然不在意,只道:“总要准备好了才是。” “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看看这座山,被你们祸害成了什么样!” 我只当没听见,脸上挂着装出来的友善,礼貌地道:“麻烦哪位带我四处看看,顺便把这几日的情形说一下。” 凌曜却不依不饶,语气讥讽地道:“你不是都看过了吗,还需要人带路?” 我脸上依旧挂着和善的微笑,礼貌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邵师兄,麻烦您跟上我。” 我说着便让小吾带我到山巅,白逸与凌空空当日大战之地。当时我被缚住了眼睛,并未看到真实的情况。此刻来看,打斗的痕迹已经被人修缮过,看不出太大的问题。 我唤出长歌剑便“哐哐”一顿乱砍乱削,把他们刚修缮好的地方又给毁了。 邵师兄眼睛瞪得老大,朝我喊道:“你拆人房子干嘛!” “邵师兄你等着就好。” 邵明宇一脸无语,但又不得不遵从师命,挡住要来阻止我的澜若。 “你是不是有病!”凌曜一声怒喝,飞身来制止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人跟我讲,我就只好自己看了,看不清就只好拆了。” “你……” “哦,老阁主当时好像是从这屋里出来的……” 我说着又要对另一栋金碧辉煌的阁楼出手,凌曜怒不可遏,却只能咬牙切齿道:“瑾年!给她讲,她要听什么,就讲什么!” “是。” 来人是个伶俐的男子,我礼貌地收了长歌,朝凌曜一礼道:“多谢凌少阁主配合。” “要是查不出东西来,有你好受的!” 我自是懒得理他,去问瑾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又让瑾年带我去了凌阁主的疗伤之地,果然在卧榻下找到了清音回雪留下的痕迹——冰雪莲印记。对方可真是好心计,把痕迹留在此处一般不会被人发觉,待被人发现之时,便会让人认为是凶手没注意才没被抹去的罪证。 凌曜道:“水系法术千变万化,雪的形态更是有千百种,但这清音回雪的冰雪莲,却是白逸独有的,我们可没冤枉他。” 我胸有成竹道:“清音回雪的冰雪莲不可仿,但这印记,却能作假。” 我捏决运法,将四周的水汽凝结成数朵形态不一的雪花,然后将它们按照一定的顺序叠放,打入卧榻的另一处。 凌曜看了一眼,讥讽道:“就这?你当我们眼神不好吗?” “别着急,白仙的东西哪有这么好仿。” 我手上灌注灵力,在刚才我打出的印记上一转、一拧。 “现在呢?” 凌曜看着印记,眉毛跳了两跳,没再说话。 邵明宇奇道:“这……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澜若也点了点头。 凌曜又道:“你这么熟练,怎知不是为他开脱刻意为之。” “他的每样东西我都描摹过很多遍,这仿造冰雪莲自是也玩了不少次。”夫君最拿手的法术,我能不熟么。 几乎所有人的眉头都跳了两跳,满脸都写着“花痴”两字。 凌曜咳嗽了一声,又道:“能模仿,并不能代表这就是模仿的。白逸依旧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所以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查了。” “别的地方?事情就发生在解忧山,你要去什么别的地方?” “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 我说着便翻上了小吾的背,冲邵明宇和澜若道:“麻烦两位跟上我。” 我悄悄跟小吾说了声去丹穴山,它便拔足奔了起来。按理说这一趟为了速度,我可以不带邵明宇和澜若,但此刻不知道矜羽的夺位大战如何了,万一需要帮忙,这两人可是打架的好手。 出得解忧山不久,我便用矜羽给的短笛召唤了一只大鸟,要它载着邵明宇和澜若。当知道我要去丹穴山找矜羽后,邵明宇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你还有时间去丹穴山?” 澜若却道:“妖族近来有异动,怕是有大规模作战。” “那你们就回解忧山等我吧。” 我说着就拍拍小吾示意它走,后面两人无可奈何只得上了鸟背来追我。 “别挨着我。” “明明是你靠得太近!” 我无奈朝后面喊道:“可别打哦,不然吓跑了鸟儿,你们得自己御风了。”从这御风去丹穴山,不累死才怪,两人立马住了口。 一路上果然妖兵集聚、流民奔逃,怕是妖界将有大战。 夜幕时分,我们已经到了凰族领域,便找了一处客栈落脚。一打听才知是酸与和猲狙两家,趁着凰族内部的夺位之争,联合向凰族进攻,想要一灭之。 “也不知道这乱世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都乱五万多年了,你还指望能有太平的那一日吗?” “古书上都是骗人的,哪里会有什么太平日子啊,都是白日做梦瞎说的。” “还是赶紧吃吧,吃完了逃命。” 客栈里的各族生灵不住地说着,他们大多数一副凶相,看起来并非善类,但他们也厌倦了这种日子。如果可以安稳地活着,谁愿意整日东奔西跑拿命去烧杀抢掠,然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成为别人的猎物? 我看着逃亡的各界生灵,越来越渴望白逸所说的太平盛世。我们都厌倦了黑暗的日子,在期待光明。 第164页 用过晚饭后,我们各自回了屋。我看着夜空的皓月,突然很想念白逸,不知道此刻的他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凌峰阁的人为难,有没有遇到魔族的偷袭。小吾见我满脸忧色,碰了碰我,它的表情也有些沮丧,很是担心白逸。我摸摸小吾的头,安抚道:“别担心,白哥哥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像是在安慰小吾,又像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先不想了,此刻的低落一点也帮不到他。 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白逸在暗黑肮脏的监牢里,被人一剑穿胸…… “白逸!” 我大汗淋漓醒来,突听得外面惊惧、悲嚎不断,紧接着,一只巨大的利爪抓破了窗户…… 第101章 、妖族之战 下一瞬,一个巨大的蛇头破窗而入,血盆大口猛地朝我咬来。腥风扑面中,我赶紧飞身让开,它又一甩身子,蛇尾卷来的同时,另外两大巨爪从不同的方向抓来,将整间屋子撞塌,几乎堵住了我和小吾的退路。 不过,是一般人的退路。 长歌应念而出,携着巨大的灵力之光,将它的一只利爪穿透,我和小吾则从此处腾身而起。它一爪被毁,行动更是凶猛,咆哮着展开身上四个巨翅,转瞬追来。屋宇错落、树枝迭起,但它每个翅膀上都有一只血红的眼睛,让猎物无所遁形,而那羽翼犹如利刃,招招致命。 蛇身、四翼、三足、六目,竟是酸与。 而外面,到处都是这种大小不一的酸与,还有许多黑甲妖兽,正在毁城杀人。那些身穿赤金战甲的凰族守军,节节败退,就快要被酸与妖军灭尽了。 如此迅猛地攻入凰族一城,矜羽那边一定出大问题了! 我捏决运法,长歌立刻化作万千妖兽之魂的分|身,向酸与妖军扑去。 邵明宇一招解决了我身边的酸与,有些嘲讽道:“一人战大军,你以为自己是战神?” 澜若顺手解决了几只酸与,也飞身过来,道:“清姑娘,我们不是来守城的。” 我却看着在妖兽中战得酣畅的长歌,道:“这么多肉,不吃浪费。” “吃肉?” 两人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长歌每斩杀一头妖兽,便把对方的灵力吸了个干净,随之周身灵光暴涨,越战越厉害,真如在吃东西一般。这些妖兽的法力不算强,正适合给长歌补充灵力。 邵明宇:“你这什么剑?怎么这么邪气?” 澜若:“清姑娘修魔道?” 早知道两人会如此说,仙道何曾有过这样的剑。我之前也跟白逸讨论过长歌吸灵之事,白逸却道:“人御剑,非剑御人,用它护苍生,便是神剑。”说得甚得我心,于是我就将这句话转达给两位了。 邵明宇和澜若听后,看我的神色微有讶意,真是难得多了表情。 “我说得不对吗?” 邵明宇道:“白仙说的吧。” 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邵明宇突然朝澜若道:“你信吗?” 澜若却道:“有理。”说完便拔剑朝酸与大军扑去。 邵明宇有些无语:“回答一句你会死啊!” 澜若头也不回地道:“我没你那么闲。” “不就是几个爬虫!” 邵明宇亦拔剑朝酸与大军飞去。 皓月下,乱城中,火红与冰蓝的剑光杀妖兽、救流民,莫名觉得很配。 长歌分|身去吃妖兽之灵了,我则拿着主剑,骑在小吾背上去帮凰族的将领。这座城并不大,所以派来的这部分兵力也不是主力,金甲凰兵见我们是援军,纷纷越战越勇,在邵明宇和澜若的助力下,大家终于将局势逆转。 “多谢……” 凰族将领抬手就要向我们一拜,我忙道:“不用客气,我们是矜羽殿下的朋友,你可知他现今在何处?” “实在抱歉,末将不知……” 我:“……好吧,我们去皇宫!” 我们再没休息,直接前往丹穴山皇宫,这一程,小吾的速度快了很多,后面的大鸟几乎跟不上。 “两位,矜羽现在很危险,我先去找他。” 邵明宇怒道:“早干嘛去了,让你走不走!” 澜若也一脸冰霜,满脸都写着,这么着急,刚才怎么不早点走。 我无奈道:“长歌吃够,我才敢一个人走啊。”我说着拍了拍身下的小吾,继续道:“只要它放开了跑,我们两个时辰就能到丹穴山。” 邵明宇:“……” 澜若:“……” 这是很明显地嫌他们是累赘了,当然只是速度而已。 “我等你们哦,不要打架。” 邵明宇:“……” 澜若:“……” 我话音刚落,小吾就风驰电掣跑了起来。如果刚才不让长歌吃一波灵力,跟他俩到丹穴山还不得明天中午了。 赶到丹穴山外的时候,天刚破晓,一轮红日将升未升。 丹穴山名为山,却是凌空生在云端,远远看去花团锦簇、五彩纷呈,隐约可见金碧辉煌的皇宫殿宇、闪烁着凰族特有的光泽。而在那山下,是一座巍峨繁华的都城,也是妖界至美之城——凰天城。 此时的凰天城外,不再繁花如锦、彩云漫漫,而是烟尘滚滚、厮杀震天,金甲凰兵与赤甲猲狙、黑甲酸与之兵战得正烈。 人族力弱以利刃做兵器,妖族力强多以自身做兵器,利爪、尖牙、毒液、巨翅……皆是杀器,每一招后,对手皆无完整之躯。且妖兽多类,上至云天,下至水底,无处不在,无处不腥风血雨,比人族之战,更残忍、更酷烈。 第165页 未免与各族战兵发生冲突,我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在一棵巨树上观察形势。 我正想着从何处上山时,山巅皇宫内突然闪现巨大的法力之光,紧接着,法力相斗的爆裂声和赤金的灵力之浪一圈涤荡开来,所过之处,空中的妖兵皆被震得摔了下去。法力稍弱的,即刻粉了身碎了骨。 好强的法力!定是夺位之争到了紧要关头! 与此同时,猲狙和酸与大军中,衣饰华丽的两人如流光射向山巅。应当是猲狙王战天音和酸与王龙飞啸,等候凰族夺位两败俱伤之际,黄雀在后。 一众力战敌军的凰族长老纷纷飞身而起,要阻挡两大妖王,却是螳臂当车,很快被打得坠落。 凰族沦为妖族后,历代鼓励皇子内斗,虽磨砺了即位之王,却也让他族有了可乘之机。实在不知究竟是好是坏。 我不知皇宫内部的情况,如今两大妖王上前,我亦不敢贸然出现。虽然长歌现在灵力大盛,仅凭一剑就有虚初之力,但毕竟只是剑,而且虚初和虚暮也差很多。这些妖王虽未修得仙身,法力却一定是虚暮,与仙只差一步。我须得等他们入内,差小吾速进,当个二阶黄雀才有机会。 战天音和龙飞啸的身影一在山巅消失,我便拍拍小吾示意它上前,小吾的身子却突然一顿,龇牙咧嘴起来。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邵明宇气喘吁吁的声音:“别找死。” 我大惊回头,只见他正抓着小吾的尾巴大喘气。 “你怎么这么快!”我见他周身灵力之光燃烧如火焰,心下了然,却是无比震惊,一向最在乎法力的他,为了赶上我,燃烧了自己的灵力。灵力一少,法力自然是要降的。这一程过来……怕是降到虚仲了…… “邵师兄……” 邵明宇依旧抓着小吾的尾巴,道:“凰族马上就被灭了,走吧,救白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我看了看皇宫的方向,我知道那里很危险,但我,不能走。 “邵师兄,你应该也听过白帝的事了,所以,只有支持矜羽和凰族,白帝的‘唤世’之路才会多一份希望。谢谢你。” 我趁着邵明宇愣神的瞬间,催促小吾朝丹穴山皇宫奔去。这一战是白逸要来的,如今他不能亲临,就让我代他完成这一步吧。虽然,我十之八九会败,但总要全力一试。不到最后关头,一切皆有可能。 注: 1、《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2、《山海经·东山经》:“又东次四经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有的地方也称猲狚)。 3、《山海经·北山经》:“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有鸟焉,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名曰【酸与】,其鸣自詨,见则其邑有恐。” 第102章 、凰宫危情 凰族皇宫果然如传言般恢弘瑰丽、美轮美奂,赤金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闪耀着流动的光泽,七彩的古神像浮雕和凰御万兽的壁画栩栩如生,几欲破墙而出。这些只存在于上古残卷中的珍图,在此处竟是随处可见,连房梁上都绘着六界奇景图。如今神界被毁,但凰族曾是两大神族之一,从此处依稀可见昔日神族的几分风采。 若不是此刻情势危急,我定要驻足好好欣赏一番。 然而我和小吾刚入皇宫地界,却突见身后金光如幕升起,将整个皇宫罩在其中。我随手幻了只飞鸟朝光幕扔去,飞鸟刚触及光幕,就化作一团火焰,顷刻间燃烧殆尽。 看来此处,只能进,不能出。 我和小吾正欲往里走,却见眼前金光流动,壁画、彩雕上的万兽纷纷破墙而出,与此同时,天地倒转,眼前金碧辉煌的凰族皇宫顷刻间变成了一座上古妖兽横行的地狱。 一个丈宽的虎爪扑来,小吾载着我赶紧腾空一让,却还是被它踏地时震起的气浪打得生疼。还未来得及思考,它又张开宽大的翅膀,咆哮着紧追而至。即便是我坐在小吾背上,我们也被追得喘不过气来。长歌应念而出阻击,它却轻轻松松避过。长歌只得幻出数个分|身,环身夹击,它却灵力一聚,一招便将长歌震开。 好大的力道,好快的身法,好强的法力。 我在脑中思索曾见过的凶兽残卷和道听途说的一些传言,终于让我想起来它就是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不过看它周身金光流转,它并不是真正的穷奇,而是凰族护宫阵法幻化出来的。 这边穷奇未甩落,另一边,一条巨大的青蛇又扑了过来。它虽是蛇身,却长着一张人脸,人脸下方又是吐着信子的蛇口,看起来甚是骇人,而更骇人的是,它不是一个头,是九个头!乃是传说中的上古凶神相繇。它九头相辅,从各个角度攻来,追得我们几无逃生之路。 真是要了小命了,护宫阵法这么厉害,我该不会还没见到矜羽,就挂掉了吧……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好像自从爱上白逸后,我就变得冲动了,没打听里面的情况就敢闯进来,真是爱情让人变傻啊…… 第166页 我和小吾一边吃力地与它们缠斗,一边寻找阵法的阵眼所在。然而此处地域宽广,凶兽甚多,我们很快便有些左支右绌,连连受制于敌。 就在相繇将我紧紧缠住、血盆大口向我咬来的一瞬间,我感到一股热浪从我心底荡开,时空突然像静止了一般,所有的凶兽都停下了动作,连空中的粉尘也不再坠落。紧接着,凶兽们周身金光流动,天地再次倒转,它们又回到了壁画、彩雕中。 竟是出了护宫阵法。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吾用爪子指了指我的心口。 “你说我这里刚才散出了金光?” 小吾点点头。 “我的身体里怎么会散出金光呢?” 我还未来得及深想,便听得一声凤鸣从皇宫深处传来。我抬头望去,正见一只凤凰冲天而起,五彩的光芒流转,照亮了整个皇宫上空,是矜羽。 他果然没事!看样子,法力还精进了不少。 然而下一瞬,一只巨大的酸与飞上了赤金的房顶,墨绿色的毒雾从它口中喷出,风卷般向凤凰扑去,墨绿的毒雾淹没了凤凰之光,皇宫上空瞬间被一片绿毒笼罩。那应该就是酸与王龙飞啸了,我赶紧给小吾喂了一颗之前用自己血做的药丸,一面它中毒。 凤凰并未被打败,而是辗转与酸与战斗。熊熊烈焰自它口中喷出,将毒雾烧得没了踪影。酸与长翅如利刃,朝凤凰扑去,长长如蛇的尾巴一卷要拉凤凰的脚,凤凰却陡然变了身法,在它长尾上抓出一道血口。 在酸与和凤凰战斗的同时,一个华服男子迎风飞上屋角,那应该就是猲狙王战天音了。他的手里弹着一个怪异的乐器,几分像琵琶,却又有管乐器般的出入风口。他弹奏的时候用了强大的法力,那声音时而如婴儿啼哭、时而如恶鬼咆哮、时而又如一把利刃,尖啸般冲入心口,让人痛苦万分。我赶紧运法抵挡,却见效甚微。而矜羽那边,一人战两大妖王,已经有了疲败之像。 不能再等了! 长歌应念而出,全力向战天音射去。战天音未料此刻还有矜羽外援,躲闪中魔音断了一刻。而就在这一刻,小吾载着我全力冲上,我捏碎怀中一瓶毒药,手中聚力凝出一把毒冰剑,灌足灵力朝他胸口刺去。一连串动作迅捷无比,几乎是战天音刚动身让长歌,我就握着毒冰剑抵达。这一招毫无繁杂的花式,只是搏命迅猛一击。战天音虽比我高了近两阶,但长歌算个虚初,小吾速度得算仙了,突然被我们“三”袭击,还是中了招。毒冰剑虽未刺中他胸口,但至少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这可是我惯常保命配制的剧毒,保证毒到灵散。 战天音却直接一个手刀落下,竟是断了中毒的手臂。 !!! 有句人界感叹词“卧|槽”不知当讲不当讲。 眼睛都未眨一下,不愧是三大妖王之一的战天音。他这断臂断得利索,我的毒便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不过能毁战天音一臂,我也知足了。 然而,一臂断后,战天音的战力却丝毫未降,他的灵力直接从断臂处延伸出来,竟用纯灵力做了一只手臂。紧接着魔音再起,但这一次,魔音犹如实质利刃,所过之处削铁如泥。长歌应念散出万千分|身抵挡,却挡不住对方越来越迅猛的攻击。 原来虚暮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强,上次战浅陌,也幸得她在之前与白逸的对战中受了伤,不过余下六层法力,不然我就算拼死,也不能和白逸全身而退。 就在战天音的魔音之刃将要劈到我和小吾身上时,一箭红光突然朝他激射而去,我的眼前也落下一道红光屏障,碎开了进攻的魔音。 我回头望去,大喜道:“邵师兄!” 来人正是邵明宇。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曳云三十六式还记得吧?你顺出,我逆出。” “好!” 我和邵明宇挥剑迎上战天音,剑光飞舞中,曳云剑法一顺一逆,竟配合得极好,让战天音几乎没机会再弹那把怪异的琵琶,只能与我们硬拼法力和招式。 邵明宇一路燃烧灵力过来,此刻法力比战天音低了半阶,但他做了数百年的曳云阁司护,对敌经验丰富,又日日勤修苦练,在他的引导下,我们竟与战天音打成了平手。而矜羽那边,凤凰和酸与还在缠斗,竟也不分伯仲。两大妖王最终幻出人身对招,瞬间便拆了数百招,最终两人以纯灵力对招,落得两败俱伤。我和邵明宇也趁着和战天音打斗的间隙,飞身落到矜羽身旁。 我忙道:“殿下,你怎么样?” 矜羽做出一派风流姿态,冲我一笑,道:“你怎么来了,是太想念本殿下吗?” 矜羽不愧是矜羽,面对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这副模样,我也是服了。 邵明宇却皱了皱眉,道:“你这皇宫不会就你一个人了吧,能打赢吗?” “赢吗?已经……输了呀……” 矜羽说着,就要靠在我肩头。这人一向没什么正形,我习惯性地侧身让开,却发现他的身体竟是无力地倒了下去。 “殿下!” 注: 1、《山海经·西山经》:“又西二百六十里,曰邽山。其上有兽焉,其状如牛,猬毛,名曰【穷奇】,音如獆狗,是食人。”《山海经·海内北经》:“【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头始,所食被发,在犬北。一日从足。” 第167页 2、《山海经·大荒北经》:“共工臣名曰【相繇】(又称相柳),九首蛇身,自环,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为源泽,不辛乃苦,百兽莫能处。禹湮洪水,杀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为池,群帝因是以为台,在昆仑之北。” 3、《山海经·东山经》:“又东次四经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有的地方也称猲狚)。 4、《山海经·北山经》:“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有鸟焉,其状如蛇,而四翼、六目、三足,名曰【酸与】,其鸣自詨,见则其邑有恐。” 5、《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渤海。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 第103章 、突变迭起 我顺势接住矜羽,这才发现他气息紊乱、灵力波动很大,十分不妙。看情况,这内伤怕是早就受了,只是被他强撑到了现在。 我赶紧给他运功疗伤,却发现他体内有股更强的力道,如一头猛兽横冲直撞,和我以前化用别人内丹的感觉有两分相似。虽然不知究竟是何原因,但面对如此强劲的力道,就如山洪奔流一般,我只能顺势不能硬拼。我试着用自己的灵力全力扩展他的经脉,顺势缓缓引导,居然慢慢有了效果。 而此时,我们眼前的情况也更加危急。 “带他走,我断后!” 邵明宇说着就挡在我们前面,要与两大妖王拼死一战。 我不禁抬头看他,心中升起一股感动。如果我带着矜羽走了,或许能趁着他拖住两大妖王的时间,逃出生天,但他,却必死无疑了。 见我没动作,邵明宇又道:“走啊!” 我收了给矜羽疗伤的手,故作丧气地道:“邵师兄,你走吧,他们要的只是矜羽的命,跟曳云阁的人无关。” 邵明宇不可置信地回头,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我见他目欲喷火,只得赶紧向他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另有打算,他却是愣了愣,想必从未有人跟他做过这个动作。 我起身向战天音和龙飞啸一拜,恭敬道:“两位妖王,我和邵师兄其实并不想管妖界之事,今日来只是想跟矜羽殿下……额……借点银两。但现在来看,他怕是管不了这座城里的金银财宝了,所以,你们请继续。不过,能不能麻烦一会儿,你们谁借我们点儿。” 战天音冷哼一声,道:“现在想置身事外,是不是太晚了。” 我接着道:“猲狙王您虽然法力高深,但就算您统御了整个妖界,也在曳云阁和乐灵谷手下讨不到半点好处吧。” 我刻意把“统御了整个妖界”说得极重,龙飞啸的脸色果然变了。两大妖王今日联合战凰族,一定是达成了什么双方得利的条件,但妖界难容二主,他俩终是要战的。 战天音却道:“一只小妖,也妄想挑拨离间。” “哦,您无意妖皇之位啊。”我说着又转身朝龙飞啸一拜,故作几分谄媚地道:“酸与王,哦不,妖皇陛下,这凰族皇宫金山银山的,我们就借一点点,而且是有借有还的哦。” 我又刻意把“妖皇陛下”说得极重,战天音的脸色顿时黑了一分。 龙飞啸道:“可以,你亲手杀了他,我就借给你。”他说的是矜羽。虽然他极力克制,但那语气里已经有了对此处的主宰之意,战天音的脸色又黑了一分。 我却有些为难地道:“这……实话跟您说吧,我的一位朋友十分爱慕矜羽殿下,能不能求您留他一命?曳云阁和乐灵谷定会记住您的大恩大德。” 战天音的脸色又是一黑,却突然哈哈大笑,道:“你一会儿说要银两,一会儿又说朋友爱慕他,岂不是自相矛盾。” “银两和美貌他都有,有什么矛盾的呢。不过,我觉得您可能更矛盾些。” “我矛盾?” “您法力高深,想必不日定能飞升成仙,如此惊才绝艳一代妖王,却无意于妖皇之位……这么说来,到不是矛盾,应该是可惜了。” 听我如此说,龙飞啸的脸色也黑了几分。 邵明宇咬牙切齿道:“你找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好一张利嘴,看来是留不得你了!”龙飞啸说着,数支淬毒的羽箭便朝我飞射而来。就在这一瞬,战天音暴起朝龙飞啸攻去,而羽箭也半途转弯朝战天音飞射,两人终于打了起来。 我这才松下一口气,继续给矜羽输送灵力。 然而战天音和龙飞啸打了不过一刻钟,却突然停了下来。 龙飞啸道:“天音兄,我们就算要打,也得先把他们解决了吧。” 战天音也道:“飞啸兄说得有理,不能让他人坐收渔利。” 两人虽是这般说着,却是相互警惕,谁也不愿意冒险先对我们动手,一时间竟有些僵持不下。 空气中突然散发出一股甜醉的味道,紧接着,传来一个女子娇媚的笑声。 “磨磨蹭蹭,一点儿都不男人,人家都等不及了呢。”语气柔媚、尾音上扬,即便我是个女子,也听得心神微微一荡。 第168页 邵明宇忙道:“快敛了呼吸!” 那女声却娇笑道:“俊哥哥,太晚了呢。” 她说话时,声音还在远处,一句话未说完,已经在邵明宇脸颊摸了一把。邵明宇出剑劈去,却被她轻易挡开。 来人正是浅陌,法力完全恢复的浅陌。上次若不是她只余下六层功力,又被我几句话激得气血翻涌,急于杀了我和白逸,也不会被我钻了空子。但这一次,法力全盛的她几同于入境之仙,就算在场的我们合力一击,也未必能从她手中讨到好处。更何况,刚才那甜醉的味道,是很厉害的魔毒。 跟在她身后的不过两个魔人,但身形手法,也是虚阶高手,看来是魔族对妖界势在必得。 我早该料到的,白逸需要妖界的支持,那钺昭也同样需要。只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一些列事情太过突然,让我没了心思去想这么多弯弯绕绕。不得不说,魔族这一招“流光镜错放”的棋走得实在高妙,不仅搅动了仙界最大的三家,更牵制住白逸,让他无法动身来管妖界之事。 战天音和龙飞啸也意识到了魔族想吞并妖界的打算,忙联合朝浅陌攻击,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聚起灵力了。 浅陌道:“别白费力气了,君上的魔息可不是你们能解的。只要你们愿意效忠于魔君,我定会保你们无虞。” 战天音却道:“妖族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魔人来指手画脚!” 龙飞啸也道:“有本事真刀真枪来战,暗中放毒算什么!” 没想到这两人倒是硬气。妖族天生蛮力,自古便崇尚武力,所以有骨气的妖也是耻于同不择手段的魔为伍。 浅陌却直接打了个响指,看都不再看他们地说:“太吵了。” 两人还想再说话,却是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清歌,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浅陌说着,朝我走了过来。在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前,我就算没有中毒,也毫无还击之力。不过,要我束手就擒,绝对不可能。 “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花招……” 浅陌话音未落,我已全力一掌朝她拍去,同时幻化出白逸的模样。我对白逸的举止和气息了如指掌,此刻幻化得十分逼真。突变之下,浅陌果真惊得往后掠去,未敢真来接我这一招。但只是这一招后,她便立刻认出我这个“白逸”不过是幻化的。 “有趣,每次都能给我惊喜,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了。”浅陌说着,御魂鞭已如灵蛇般朝我卷来。长歌应念而出,却不是去挡御魂鞭,而是直接朝浅陌出杀招,我亦赤手空拳朝浅陌扑去。 “找死!” 浅陌目色一冷,指尖指甲瞬间长如利剑,朝我迅猛抓来。小吾一瞬冲来将我载走,却依然无法逃离浅陌的魔爪。眼见她的指甲触及我的肌肤,就要穿透我的喉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四周突然发出爆裂之声,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闪着莹白之光的法阵启动,将浅陌和两名魔人笼罩其中。法阵之中,白色剑光如万千流星,向三人激射。而法阵之外,皇宫有三处被毁,正好形成了此“诛魔阵”,三名白衣男子正一边默念法诀,一边围着法阵极速旋转,莹白的法诀从他们口中汇入法阵,形成越来越多的白色剑光,是乐灵谷教授阵法的夫子商震和恒学最出类拔萃的两名弟子渊行思和安阳。 渊行思和安阳除了跟白逸出去办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勤修苦练,我认识他们完全是因为我入谷的时候他们正在闭关,出来后听到白逸带姑娘进谷的劲爆消息,摸黑就来瞧我,结果被白逸撞上,被白洛拧着耳朵扔出了香远益清。原来他们,就是白逸提早安排过来的人。 浅陌来时,我明白了妖界乃白逸和钺昭的必争之地,那白逸定对魔族的行动早有防备。之前便听白逸说派了几人来,但一路都未看见,我原本以为是他们在凰族的夺位之争中出了什么意外,直到刚才浅陌和两妖王说话时,随风落下的梧桐叶中,有一片的纹路很奇怪,像是……诛魔阵的简画。我心底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我快速分析了四周的布局,果然发现了异样,只要将三处改造,便有可能做成乐灵谷的诛魔阵,但那阵法所能笼罩的范围,却是在浅陌的西南位十步,难怪他们一直没有行动。想必是见刚才形势太过危急,才有人冒险用树叶给我传递了消息。所以,我才做了那一系列动作,把浅陌引入法阵范围……紧接着,便是早已藏身远处的三人破墙造阵,将浅陌和其手下困于其中。 此时法阵内剑光大盛,魔气渐弱,两名手下已先后灰飞烟灭,只有浅陌还在奋力抵挡,但御魂鞭的气势已经弱了很多。未免再有变故,我赶紧将朱獳血丸给矜羽服下,又递给邵明宇一颗。这血丸里加了能掩盖我气息的独特药材,倒不怕他们吃。 “邵师兄,这清白丸能解钺昭的魔息。” “清……白……丸?”邵明宇那表情,似乎不敢相信。 我只好继续编:“白仙炼制的。”以他们对白逸的崇拜,只要这么说,绝对不再怀疑。 邵明宇却道:“这名字,也是白仙……” 邵明宇话未说完,我就赶紧一掌,将药拍进了他嘴里。面上却不免有些尴尬,这名字刚才就随意一想,现在听来,还真是……太不随意了。 几道紫光突然从外围飞射而来,打伤了商震三人,诛魔阵瞬间缓了下来。与此同时,四个魔人从皇宫外围赶来,竟是渺阶,他们手起刀落就要杀了重伤的商震三人。 第169页 “小吾!” 小吾奔出的同时,长歌应念飞出,但小吾和长歌只能救两人,邵明宇法力未恢复,流星剑虽出招及时,却慢了许多。眼见那魔人的大刀就要落在重伤的商震身上,一道冰蓝之光倏忽而至,将那魔人的大刀震出丈远,竟是澜若。 但就在此时,一响惊雷在耳边炸开,九尾全开的浅陌怒啸着将法阵冲破,黑紫的魔浪将我们震得倒飞而出。 “你们,都得死!” 第104章 、万妖之皇 此时的浅陌已完全化出狐狸原身,九条魔气极盛的狐尾指天而立,御魂鞭在天际如灵蛇缠绕,将四野妖兽战兵的魂魄纷纷招来。 这一次,浅陌的法力比在峚(音同“密”)山强了很多,而这里的妖兽战兵之魂不论是数量还是战力,都数倍于当日的怨灵恶鬼。一时间天哭地嚎、悲鸣如潮,入目不见天色,赤金的琉璃瓦也被震得碎裂。 我像上次一样以自身鲜血助力长歌,却实在难敌铺天盖地卷来的妖兽,一波灭尽又来一波。这凰天城外是妖界最大的战场,死的妖兽不计其数,就算我耗尽自己的血,也杀不完这么多被御魂鞭招来的怨灵。此时的其他人也寡不敌众,渐渐难以支撑。 而就在此时,碎落的琉璃瓦突然慢慢从地上升起,紧接着,一声凤鸣响彻天地,本来昏迷的矜羽突然化作一只燃烧的彩凤,冲天而起。流曳的赤金火焰光耀万丈,将天地都笼罩在金光之中。 但这光,不似妖光,也不像仙泽,似乎是传说中的神光。 我看着凤凰耀眼且气势慑人的光芒,突然有些恍惚,似乎在记忆深处,我曾见过这番景象。 四周升起的琉璃瓦碎片金光流转,化作无数赤金凤凰,飞啸间将被御魂鞭招来的妖兽之魂碎裂。 而矜羽化作的烈焰彩凤,已一个俯冲,朝九尾狐扑去。此时的浅陌哪里还是矜羽的对手,不过数招,便被凤凰生生断了两尾。浅陌眼见不敌,甩出御魂鞭将凤凰缠住,趁机逃遁而去。待凤凰震碎御魂鞭,浅陌已经没了踪影。 烈焰彩凤数声长鸣,朝山下的战场飞去,几个烈滚火球,将斗得最烈的几处妖兵冲散,却不伤人。所有的妖兵都停下了战斗,仰望盘旋高空的凤凰。战天音和龙飞啸对视片刻,也拖着功力未复的身体,化作原身酸与、猲狙朝山下飞去。 烈焰彩凤最终停在了凰天城的上空,战天音、龙飞啸化作的酸与、猲狙和从战场里飞来的鬿雀,分列于凤凰下首。 一声凤鸣响彻天地,紧接着,万妖齐鸣,震天撼地,不绝如缕。 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不禁热泪盈眶。乱了几万年的妖界,今日终于有了首尊——妖皇。 三声鸣礼后,凤凰化作了矜羽的模样,此时的他头戴金冠,衣袍生出赤金纹路,俨然十足的王者气派。 其余妖众也随之化作人形,朝矜羽拜了下去。 “拜见妖皇!” 声音一圈圈回荡,让人不自觉生出敬意。 “即日起,妖族不可内战。”冷冽的声音,透着无与伦比的尊贵和威严,少了几分往常的慵懒与笑意,多了几分凛然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 众妖即刻恭敬道:“吾等谨遵妖皇旨意!” 矜羽俯瞰众人片刻,随后返身飞回皇宫,向我、乐灵谷三人和邵明宇、澜若抬手一拜。 “今日多谢诸位施以援手,来日若有需要,本皇必竭力相报。” 第一次见矜羽这么客气,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随众朝他拱手一礼。 “南枫,先安排诸位去疗伤。” “是。” 我正欲和众人跟着南枫走,突然被矜羽叫住。 “清歌。” “殿……妖皇。” 矜羽突然将手放在了我的额头。 矜羽:“别动。” 五彩外泛着淡淡赤金的灵力之光从他身上逸出,将我包裹缠绕,汇入每一处伤口,是在为我疗伤。他的灵力温热有力,在我血脉里畅流奔涌,不仅治好了我的伤,连我近日来的疲惫也被驱散一空。 “刚才那么拼命,不怕死了吗?”矜羽收了手。 “我相信你们。” “我们?” “我知道,你和白逸早就计划好了。”话虽这么说,但也是在矜羽化作五彩火凤的时候才明白。矜羽数千年来生活在阴谋诡计、明争暗斗中,不可能将胜败全压在白逸派来的人身上。而白逸虽对妖界志在必得,却不是为了称霸六界。他很好地把握着分寸,全力支持矜羽,但不触碰妖皇的权威。 矜羽却目光一缩,突然道:“带你去个地方。”他说着拉起了我的手,御风到了丹穴山巅。 像这样高耸入云的山巅,一般都终年积雪。但此处因凤凰之热,竟花草葱郁、犹如阳春三月。此时流霞万丈、云涛渐生,极目望去千山万壑、错落百城,却无一处能障目。凌绝顶而望众山小,光这般景象便让人生出万丈豪情,欲与天公比高。 矜羽道:“这里是丹穴山巅,也是妖界至高之地,我小时候就很喜欢来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会忘记自己是这皇宫中最受欺凌的皇子,也只有在这里,我还能感受到内心奔涌的力量,我知道终有一日,我定能让他们,都臣服在我脚下。” 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那向来充满魅惑的一张脸,此刻多了几分冷峻和傲然。 第170页 这样充满野心的矜羽,我还是第一次见,却莫名觉得他身上绽放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光芒。和白逸说要改变六界时有些像,却又不太像。 “你做到了,恭喜你。” 矜羽却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苦笑,想必他在这场夺位之争中经历太多无法与外人道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着说话,语气已经变得轻松。 “以前总说带你来丹穴山,没想到这一次,你自己来了,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有什么想要的吗?”我正欲说话,他又表情甚是认真地道:“裂土封王、一人之下的位置,我都可以给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不禁讶了讶。 “谢谢你,我这次来,其实是想找你帮个忙,白逸出事了。” 矜羽眉头一皱,却道:“我知道。” “你知道?” “他早就料到魔族对他还有后招,只是没想到,会是凌空空之死。” “所以,你也早料到我会来找你了?” 矜羽却突然一笑,有些调侃地道:“你怎么不说,你被他算计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我不禁有些气恼。难怪他跟凌峰阁的人走时那么淡定,原来是将计就计,还顺道把我算进来了。一想到之前差点死在护宫阵法中,就更生气,他就不怕我死了么!还是……我在他心里,根本就无法与他改变六界的大业……相提并论…… 想到此处,我不禁遍体生寒……他,会是下一个姬文轩吗? 矜羽将手放在了我的肩上,目光甚是深情。 “留下来吧,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他不能给你的,我也可以去做。” 面对眼前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世间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呢? 可是,这世间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论他有多么地惊才绝艳,多么地与你气味相投,多么地懂你所经历的一切,但从始至终,你却只能与他做朋友,因为,你无法对他产生专属于恋人之间的爱意。 对我来说,爱是心之所向的光明,是温暖与希望,是白逸。从始至终,都是他。 我冲矜羽一笑,貌似不在意地道:“妖皇何必做出这一副深情模样,要不是我在人界转了数千年,差点就信你了。” 矜羽愣了一瞬,突然哈哈大笑,道:“太聪明了真让人头疼啊。” “对了,你……”单独称呼妖皇还真有点怪呢。 “无人的时候,叫我矜羽吧。” 我展颜一笑,道:“矜羽,你现在……是修炼到哪个阶了啊?刚才看你好像跟以前很不一样,那光芒,是传说中的神光吧?” 矜羽点点头,道:“凰族毕竟是上古神族,虽然五万年来,子孙身上已经不能再继承到神力了,但总有一些异于他人修炼的功法。” 矜羽嘴角一抹含蓄的笑意,没有再继续往下说,想必这是他的家族秘闻了,我也不便再打听。而他如今的真实实力,想必也不会轻易透漏出来。不过,看到他能变得这么厉害,还是很为他高兴。 “矜羽,等邵师兄好了我们就走,乐灵谷的人可能还需你多照顾些时日。” “放心吧,明日我会派南枫跟你一道,你需要什么帮助,就找他吧。” “那先多谢你了,我下去看看他们。” 我正要御风离开,突听得矜羽道:“清歌。” 我有些疑惑地回头。 矜羽:“跟着他,你会比以前更容易死。” 我看着天际的那轮红日,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道:“以前,我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却从未真正想过活着的意义,但现在,我找到了这个意义,它比生命更重要。” 矜羽的脸上闪过刹那惊讶,随后道:“真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也没想到,殿下有一日会成为妖皇。” 矜羽笑了笑,又道:“不过,你也不介意……他算计你吗?” “介意,但是不是算计,我会亲自向他问清楚的。”我想相繇咬住我的那一瞬,我心口散出来的金光一定不是意外。而我与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我不想我们之间因为误会生出任何嫌隙。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信他。 矜羽怔了怔,苦笑道:“是我,小人了。”随即转身去看那一望无际的云涛和万丈霞光。 我见矜羽似乎有些失落,心中颇有些不忍。 “矜羽。” 矜羽回头看我,有些疑惑。 “不妨认真看看自己的心,或许住在那里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我说完便转身离开,剩下矜羽一脸错愕地站在那里。 而那另外一个人,想必也还不知道,自己内心的爱意早已萌芽…… 第105章 、重新认识 我从丹穴山巅御风而下,刚落身皇宫,突听得墙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和两个肉垫落地的声音。 行事鬼祟,定非善类。 我急速飞身过去,却见是渊行思和安阳,两人伤势未愈,正欲逃跑,被我堵了个正着。 “你俩干嘛呢,伤好了?” 两人见被发现,一脸陪笑,异口同声道:“谷主夫人!” 我:“……” 第一次被乐灵谷的人这么称呼,我的脸腾得一下就烧了起来,他们以前可都是叫我“清姑娘”、“清夫子”的,而且现在还是在外面。 第171页 而那两人见对方和自己说的一样,赞赏地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 我清了清嗓子道:“谁,谁让你们乱叫的。” 渊行思道:“迟早的事,有什么可害羞的。” 这两人跟我年岁差不太多,以前在乐灵谷大家打打闹闹也都习惯了。 安阳也道:“全乐灵谷都知道,你可别想抵赖哦。” 这两人越发说得我尴尬,我忙道:“还不赶紧回去疗伤,乐灵谷还有一堆事等着你们呢!” 我一人踢了一脚,两人却是歪着身子让开。 安阳道:“谷主夫人,这妖皇虽然不错,但比起我们白仙还是有距离的哦。” 渊行思也道:“我相信谷主夫人,一定经得起诱惑!” “找死啊你俩!” 我说着就聚起灵力,要朝两人打去,两人见状,赶紧跑了。 “怒了怒了……” “溜了溜了……” 见两人跑得没了影,我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两家伙,居然是怕我看上矜羽?就对他们的白仙这么没信心么?” 头顶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不是对白仙没信心,是女人太善变。” “???” 我抬头望去,却见商震藏在一棵高大的梧桐上,繁茂的梧桐叶几乎将他的身影遮了个干净。 我无语道:“商夫子!” 商震后知后觉:“咦,怎么说出来了……唉,清夫子……不,谷主夫人!你别生气啊,我伤还没好呢……这都是二谷主说的!” 商震被我几拳灵力轰得也赶紧溜了。 好你个白洛,这哪是对白逸没信心,这分明是对我没信心,看下次不把你做的菜挑剔个遍,让你郁闷死! 被他们这一闹,我原本有些沉郁的心顿时舒缓了几分。还是先不猜白逸的想法了,等见面了再好好问问他就是。 我去看邵明宇的时候,却见是澜若在给他疗伤,有些意外。 邵明宇道:“你也受了伤,逞什么能。” 他的声音依旧又冷又傲,澜若却道:“比你能。”同样的冷与傲。 邵明宇气呼呼地,却不再说话。 我见澜若给邵明宇疗伤完毕,才走进屋内。 “今日多谢邵师兄和澜若姑娘。” 邵明宇朝我看来,脸色有些黑沉地道:“你,下次有事,别自作主张一个人行动,我们又不是摆设!” 语气虽不好,却多了几分关心。 我心中一热,便朝两人一笑,道:“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清姑娘,重新认识一下吧。”澜若突然上前,朝我伸出了手:“人族澜若,凌峰阁风娘子座下第七弟子,擅长风系法术、佩剑风潇。姑娘以后就叫我澜若吧。” 没想到她会如此郑重地介绍自己,我不禁讶了讶。她的眼神不再如之前那般冰冷中透着高傲,多了几分亲切。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身份:人族、师从风娘子。 人族天生力弱,能在乱世中修炼到此种境地,心性、毅力、天赋和运气都非常人所能及。而风娘子,我更是早有耳闻。传闻她一身檀色衣衫,花容月貌,让人一见忘俗,但手中一柄巨剑“风啸”,却让不少妖魔闻风丧胆。因她本就修得仙身,又四处降妖伏魔,被大家称作风仙。但两千年的一天,她为了阻止妖魔侵占一座人族皇城,却被人族谋害,最终孤立无援,在妖魔夹击下力竭而亡。这也是我得知白逸就是白帝时,那么担心他的原因,我怕他会成为第二个风仙。 大家见过的坏人多了,就丧失了分辨好坏的能力,他们只看得到自己的利益,以己之心曲解别人的好意。而越是弱小的人,越是如此。 我原以为风仙是五万年前遗留下来的散仙,直到在乐灵谷听白洛讲八卦时,才知她竟是凌空空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凌曜的母亲。自风仙被害死后,凌峰阁便再也不管这乱世,变成了一棵只顾自己利益的墙头草…… 邵明宇咳嗽了一声,我才回过神来,虽然不是很懂澜若的动作,但还是学着朝她伸出手,道:“妖族清歌,曳云阁曳云祁座下大弟子,擅长水系法术、佩剑长歌,澜……澜若,你以后也叫我清歌吧。” 澜若握住了我伸出的手,微微笑了笑。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就像是寒冰突然开出了清丽绝美之花,我不禁怔了怔。 澜若又道:“我曾经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像师尊那样的人,直到我知道了白帝、看到了你这一路的所作所为。”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这样说太抬举我了。” 澜若摇了摇头,道:“你救人的样子和不顾一切冲进凰宫的样子,和师尊很像。但你,比她狠、比她更懂人心。” “你这……是在夸我?” “乱世之中,对敌人仁慈,就是自寻死路,就像……师尊当年一样。”澜若说着,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痛色。 我正想着要如何安慰她,却听得邵明宇说话了。 邵明宇的语气有几分惊讶:“你看到了她冲进凰宫?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到的?” 澜若回过神来,脸上多了一份傲色:“你跺脚骂清歌的时候,我就到了。” “我,我我什么时候骂她了……不对,你要是也燃了灵力,怎么法力没降多少?” 第172页 “因为我比你强。” 澜若话音刚落,流星剑已经朝她飞射而来,风潇瞬间迎上,在屋中绽放巨大的灵力之光。 这两人怎么还一言不合就动手,我忙道:“两位,有话好说。” 邵明宇道:“能用打架解决的,为什么要废话。” “邵师兄啊,你对姑娘家不能这么凶,不然以后会娶不到妻子的。” 邵明宇面色一红,有些别扭地道:“你在胡说什么!”说着又朝澜若看去:“看在你刚帮我疗伤的份上,今日就不跟你打了。” 说着便撤了剑。 澜若也撤了剑,道:“看在你降了法力,我就先不跟你计较了。” “一点法力而已,我很快就会练回来的。” “嗯,很快……我记得你之前这半阶用了二十年?” 邵明宇面色不悦,却以同样的语气回应道:“总比有些人用了二十二年强。” 看样子,他们是老相识啊。虽然我不知道澜若为什么没有像邵师兄降那么多法力,但估计跟她擅长风系法术有关。 澜若不动怒,却道:“可现在,我比你强。” 邵师兄握紧了拳头,突然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我要休息了。” 几分傲娇、几分委屈,没想到邵师兄还有这一面,我差点笑出声来。 从邵师兄屋里出来后,我请澜若给我讲了讲风仙的事,毕竟以凌峰阁现在的处事风格,很难想象曾经出现过那样一位人物。或许她曾经的存在,会成为撬动凌峰阁立场的一点…… 第106章 、绝处逢生 第二日一早,南枫便和我们一道前往解忧山了,矜羽一直没有再出现。经过凰天城外的时候,昨日还赤血飞溅的厮杀战地,已经被清理干净,种上了新的花木。 如今妖皇登位,六界大势又将如何呢,真会如我和白逸所期待的那般发展下去吗? “没想到最后,一统妖界的竟是三殿下。” 邵明宇的语气几分感慨几分惊叹。矜羽曾在曳云阁求学,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顶着“三殿下”的名头吃喝玩乐。大家面上虽恭敬,心里却不太看得上他,认为他不过是天生贵胄,仗着母亲和老阁主有几分交情,才能成为曳云阁上宾,其实不过是个不学无术、为求庇护而来的落魄皇子。可谁能想到,那样一个面上贪图享乐、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男子,居然成为了一界霸主。 “邵师兄,你觉得妖皇现在的实力有多强?” 不知为何,我隐约有些担忧。虽然我和矜羽算朋友,但是以他的性子和身份,目光所及真的只是一个妖界吗?会不会有一天,他也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邵明宇摇了摇头:“看不出,但肯定超越入境之仙了。” 我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疑惑:“可他身上的,好像并非仙泽。” 澜若道:“也不是师尊曾描述过的神光,倒像是……介于二者之间。” 我们不约而同朝一直未说话的南枫看去,此时的他化作原身鬿雀,正载着邵明宇和澜若在空中飞行。 我道:“南枫,我们在讨论你的君上诶,你不凑个热闹?” 南枫语气甚是平淡地道:“君上说,不论各位有何猜测,只需明白,他记得各位的恩情。” 我不得怔了怔,看来矜羽早料到我会担忧他未来的立场了,才会让南枫如此说。不过以昨日他和乐灵谷之人配合的密切程度来看,想必白逸和他也早就对此有过一番长谈了。这么算来,我如今的担忧,倒是十分无意义。 南枫此话一出,我们便不好再讨论矜羽的法力,毕竟对于妖皇来说,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实力,并不是一件好事。 南枫的速度比之前的大鸟快很多,我们午时便赶到了解忧山。然而此时的解忧山却一片狼藉,残垣断壁、乱尸遍山,远远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从四处斗法的痕迹来看,是魔族洗劫了这里。 我的心猛地一抽,身体不自觉开始颤抖。魔族竟如此明目张胆地洗劫这里,那凌峰阁呢?白逸呢?我不敢再往下想,只赶紧一拍小吾,让它以最快的速度朝昆仑山奔去。 一路上,都有大批魔族过境的痕迹,越近昆仑山,越是明显。而到了凌峰阁地界,更是触目惊心,目之所极:草焚、树枯、兽亡……而那远处的凌峰阁上空,一片血雾弥漫,蝙蝠遮天蔽日,惨叫声不绝如缕…… 如此情形,怕是要将凌峰阁灭门了……我实在不敢想象,被锁了法力的白逸,如今究竟如何了…… 小吾此刻也心急上火,一声咆哮奔得更快,直直冲向那铺天盖地的蝙蝠中。长歌应念而出在前开路,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凌峰阁依山而建,高大巍峨的红色殿阁鳞次栉比、气势磅礴,比曳云阁多了几分霸道和野气。然而一向盛气凌人的凌峰阁弟子们,此刻正狼狈御敌,不少人已经开始逃窜,却无奈魔族势强,不过刚逃了几步,便被蝙蝠们围攻分食。场面之血腥,竟不亚于昨日的妖族之战。 几大长老正与翼通天、端明交战,但也都已是强弩之末。看来被灭阁,不过是旦夕之间了。 我一连拦住好几个凌峰阁的弟子,才得知了白逸被关押的地方。然而当我赶到的时候,却发现那处阁楼已经烈焰熊熊,将要被焚尽…… “白逸!白逸——” 第173页 四周除了厮杀和哀嚎,没有人回答我。 “白逸,你在哪儿?白逸……” 燃烧的阁楼轰然倒塌,一个玉色的物什滚落在了我的脚下,那是一节破碎的玉笛,是长安的模样…… 我颤抖着,不敢去捡,只有泪水不停地奔涌…… “不会的,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我不信他会死,我不信! 他是白帝,他的“唤世”之路才刚开始,他怎么会死! 他说过他信我的,他说过他要等我的…… 我哭得双眼模糊,脑中一片空白,突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不是假的,拿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很空灵。明明听着有几分笑意,入耳却刺骨冰冷,让人寒毛陡竖。 我回头望去,却没有人,只有一团紫黑的魔雾。 “想救他吗?”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我像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满心满眼只有他问的那句“想救他吗?”。 我讷讷地答道:“想……” “把你的心剖出来给我,我帮你救他。” “好。” 我伸手去掏自己的心。指甲嵌进肉里,痛得我呼吸一窒,但我不敢停下,我要救白逸,我要救他。 “白逸,等我。” 我将灵力灌注手中,正要加倍用力,手腕却突然被人轻轻一拽,接着身子一轻,像被人搂住了。 “清儿,醒醒!”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胸口满是鲜血,一股莹白的灵力正温柔地盘旋其上,在帮我治伤。灵力从伤口汇入四肢百骸,纯澈清爽,似乎立即便止了疼。 原来刚才,我被那人的声音蛊惑,竟不知何时,已被万千条魔气之藤拖到了空中,差一点就把自己的心掏了出来。 此时,我看着眼前眉头紧皱的人,微微勾起了嘴角,任泪水肆意奔流…… 我知道,我的白帝,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白逸没有说话,但他的脸色很差,周身怒意汹涌。 山风呼啸、乌云集聚,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朵朵如盛放的白莲,是白逸独有的“冰雪莲”。每一朵冰雪莲落在魔人和蝙蝠的身上,即刻便消解了他们的皮肉,落下一个个如燃烧般不断扩大的窟窿。而被我误以为烧毁的长安笛,此刻正化作一柄光华大盛的仙剑,在与那团蛊惑我的魔雾缠斗。 一边倾力救我,一边还能使出如此大的法力战敌,看样子,他的法力又精进了很多。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魔人死的死,逃的逃,连那团魔雾也被长安打散,最后,天地间只剩下苍茫大雪。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停了。凌峰阁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而在那白雪之上,跪了火红一片。 “凌峰阁上下,多谢白仙救命、护阁之恩!” 穆长老郑重而感激地向白逸一拜,众人也跟着向白逸拜了下去。 “多谢白仙救命、护阁之恩!” 感激声一圈圈回响,听得我心中一热。但白逸的神色却丝毫未变,直到将我的心脉完全护住,他才舒展眉头,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话。 “不必言谢,我救的不是一人一阁,而是这六界的未来。” 白逸没有看众人,只抱着我御风朝乐灵谷行去。他的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我感觉得到,他的心情依旧很不好。 “白逸……”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冒险了。” 他的脸颊滑下两滴清泪,在风中飘落…… 第107章 、白帝出征 我将头紧紧贴在白逸的胸膛,感受他强有力的脉搏和温热的体温,半晌才道:“你也不要再这样冒险了,我刚才真的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 “嗯,回去再说,你先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极尽温柔,但我知道,他的胸中隐有怒意。 白逸飞得很快,连小吾都快要追不上,但沿途依旧可以看清,通往曳云阁和乐灵谷的路上也满是魔族过境的痕迹,只是没有凌峰阁那边严重,看起来像是佯攻过这两处。 到乐灵谷时,果然见到谷内外有战斗过的痕迹,白洛还带人守在谷口处,见我们回来却不放行。 “魔族小杂碎,同样的伎俩用两次,你以为谁不长脑子呢!” 听白洛这话,定是之前有魔人化作了我和白逸的模样进谷,所以才会明明仙障未破,却里外都有打斗的痕迹。 白逸却不做停留,直接如一道闪电般穿过众人,一边隐有微怒地道:“白洛,让所有祝阶以上的谷民准备,半个时辰后,我们去端了通天宫!” 身后沉默了片刻,突然传来众人的欢呼,像是这一刻,他们已经等待太久了! 白逸把我抱到烈火莲的养护之地,飞身落入池中最大的那朵烈火莲中。 “清儿,你此次险些伤及根本,需在烈火莲中好生将养。” 他说着,便把我放在金黄的花蕊中。我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眼中隐有担忧。 白逸拍了拍我的手,安抚道:“我原本想传音让白洛安排,但想着你应该也猜得到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如今仙魔之战已经翻到了明面上,此次他们铩羽而归、损失惨重,我必须乘胜追击,一举将通天宫逐出昆仑!这一战,我已经准备很久了,你放心,绝不是一时冲动去冒险。” 第174页 原来他是怕我阻拦他,虽然我确实很担心,但我也分得清如今的形势。 现下魔族已经越来越猖狂,我们几番受制于敌,谷民们也早已忍无可忍,是时候让大家一泄心头之火了。此时通天宫几大主事皆受了伤,众魔必心绪不稳,而他们一直自负于通天宫如何天险,定料不到白逸会即刻带人去攻打。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我朝白逸露出一个支持的笑,有些遗憾地道:“真想和你们一起去。” 白逸摸了摸我的头,道:“妖界那边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离开凌峰阁的时候,我看到南枫带了一群小妖过来,想必魔族暗害凌老阁主嫁祸我一事,也找到真相了。接下来,你就安心养伤,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到解忧山后发现被魔族扫荡情况,我一时担心白逸,竟是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好在南枫做事比较靠谱,应当是猜到我想让他召唤解忧山附近的群鸟,问问那几日魔族的动向,现下他又代表妖皇,想必已经顺利把凌老阁主之死弄清楚了。 不过说到矜羽那边,我不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矜羽那边……你似乎算到了我会去。” 白逸沉默了片刻才道:“嗯。我知道钺昭一定会再算计我,我也知道,若我不能亲临妖界,你一定会全力协助矜羽。对不起清儿,我以为在你体内留存一丝仙力就可以保你无虞,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遇上钺昭的化相,更没想到他居然会让你自己剖心。这仙力障得了别人,却障不了你。若不是我及时除掉灵枷,你就……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冒险了。” 白逸说着,突然将我抱在怀中,想抱紧却又怕弄疼我。 我明白他的害怕与自责,我之前以为他死了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想必他看到我剖心的时候,也是害怕、愤怒到了极点。 那道震开上古凶兽的光果然跟他有关,居然是他之前在我体内留存了仙力。虽然在他人体内留存仙力仅能保对方一命,但对仙者的消耗却极大。 他爱我护我如此,可笑我还在介意他是否算计我一事。去妖界这一程认真算来,却是我受益良多:得了曳前辈和谷长老一千年的灵力、和邵明宇冰释前嫌、结识了澜若这样的朋友、又施恩于妖皇……所以,这才是他放手让我去的真正目的,想到此处,一股暖流涌上心口,我的鼻头不禁酸了酸。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帮他完成他的计划,却原来,是他在借机助我成长。 得夫如此,吾复何求? “夫君。”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叫他,他有些讷讷地看着我,我却趁机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没想到我重伤还会做如此动作,他惊地睁大了眼:“清儿……” “叫夫人。” 白逸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道:“夫人,别弄疼了伤……” 他的话未说完,我已深深吻上了他的唇。 白逸啊,你要谋划六界大局,要与魔族斗智斗勇,要护佑乱世众生,却还要为我考虑这么多……是真的,太辛苦你了。 白逸被我吻得有些动情,一翻身就占据了主动权,却最终克制着停了下来。 “你不怨我……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如果什么都需要你提前告诉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做你的夫人呢?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机会去锻炼、去成长。”白逸,我虽然没有你强大,但我会努力追赶你的脚步,成为真正能配得上你的人,也谢谢你懂我的心,给了我足够的机会。 白逸眼中光芒闪烁,方才的担忧已化作浅浅笑意,摸着我的头道:“我知道,我的清儿是与众不同的,一开始就知道。我原本也想过提前告诉你这些计划,但再缜密的计划皆有变数,也许说得太多会影响你的判断,我相信你临阵应敌的能力,也相信你,可以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我看着他,突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 我将头埋在他的胸口,糯糯道:“你怎么这么好?” 他会意地笑了一声,却故意问道:“哪里好?” “哪里都好,好得不得了。” 我说着,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 白逸的身子一僵,突然有些无奈地道:“你要再蹭,我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我疑惑道:“为什么?” 白逸突然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目光灼灼地道:“你不知道……我很想我的夫人吗?” 他的声音有些沉,带着一点迷醉之意,竟听得我的心漏跳一拍。我不自觉泛上一股羞涩,忙将头挪开了一些。 他好笑地摸摸我的头,温声道:“这几日你先安心养伤,等我处理完通天宫的事,就即刻回来看你。” 白逸说着,又温柔地将我在莲蕊中放好。 眼见他就要起身离去,我还是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历来闯妖怪洞穴都是大忌,更何况是魔窟。 “即便主事的几位都受了伤,但通天宫毕竟是魔族地盘,那里必定危机四伏、凶险异常,你真的……做好万全准备了吗?” “相信我。”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再这样小女子气很可能让他分心,忙道:“好,我等你。” 第175页 “嗯,等我。” 白逸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起身飞出了烈火莲。他捏诀施法,在烈火莲中启动了一个疗伤的大阵,丝丝金色的莲气从它们的花蕊中吐出,汇入躺在中心主花中的我身上。 莲气温暖滋润,让人昏昏欲睡,我却强打着精神,细心聆听外面的动静,聆听我最爱也最景仰的人,开启他“唤世”之路的第一次大举发战! 我相信,接下来,会是五万年来,六界最大的一次震荡! 外面众人整装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乐灵谷所有的生灵都出来了。他们没有喧哗,却隐隐能感受到他们热血澎湃、蓄势待发。 “谷民们!” 白逸的声音远远传来,让人蓦地精神一振。其他声音即刻安静了,只有白逸的声音在乐灵谷回响。 “群魔横行,生灵涂炭,混战迭起,万众相伐,家毁亲亡,身无可寄。这浩浩乾坤,活亦难,死无间!” 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蔓延至全身,紧接着,那些所经历的苦难突然化作千万股力量,从心头涌起。不自觉间,我已涨红了双眼、握紧了拳头。隐约中,我似乎听见有热泪落地的声音。可以想象,外面的众人也如我一般,压抑着一腔悲愤,数万年来累积的悲愤! 片刻的停顿,白逸又继续道:“你们都是这乱世的受害者,你们希望他一直乱下去吗?!” 他的话如一响天雷,炸在众人心头。 众人即刻答道:“不希望!不希望!” 群情激昂,震天撼地! “那就拿起你们的法器,和我一起,去改变这个乱世吧!!驱除魔障,再创盛世!!!” “驱除魔障,再创盛世!驱除魔障,再创盛世!驱除魔障,再创盛世!”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一圈圈震在我的心上,不自觉间,我已热泪盈眶,跟着众人应和道:“驱除魔障,再创盛世!” 数声重明鸟的鸣声响彻乐灵谷,紧接着,无数的破空之声飞驰离去。 我知道,是乐灵谷的众位高手随白逸出征,开启了改变这乱世的第一次大战! 我的白帝,我的亲人们,祝你们凯旋! 第108章 、希望的种子 我幻想着坐在小吾的背上,和他们一起奔赴昆仑山的至阴之面。通天宫之地守卫、陷阱无数,但在白逸的带领下,我们一路势如破竹,直如神兵降世,锐不可当……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在幻想中沉沉睡了过去。梦里,原本重重黑紫的魔雾被漫天白雪取代,阳光被山巅厚厚的积雪反射,照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数万年来集聚的怨气在消散,被魔气侵蚀的垂死生灵,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斗志:活下去,向着阳光的方向,活下去! 我们一路闯魔窟、战魔兽、杀魔人、救囚灵,最终闯到了通天宫的大殿。翼通天死战不敌,重伤被端明带走。而钺昭和浅陌,则是在白逸攻过来的时候,就选择了弃宫而走。 通天宫是翼通天所建,对钺昭和浅陌而言,不过是个强大落脚点而已,危急关头当然是先保全自己,待来日再战。 我站在山巅,看着被冰雪莲净化后的魔族地界,雪霁天晴,一座七彩虹桥横跨天际,不禁豪情满怀、热泪盈眶。 这是白逸对钺昭的第一战,也是改变这乱世的第一战,胜了! 我们胜了!!! 我相信在未来,会有无数个被魔气、戾气笼罩之地,将如此处般,陆续迎来它们的天朗气清。我也相信,不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此战一开,我们便如离弦之箭,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我感受着山间的风、山间的云雾、感受着那些重焕生机的生灵,感受着内心不断奔涌的力量。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生命的鲜活,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个女子的声音,似乎从后方的大殿深处传来。想必又是被囚禁在此处的无辜生灵,这一路攻上来,我们已经救了很多这样的生灵了。 我飞身落入大殿,握紧长歌往里走去。穿过一道殿门,往里是深不见底的通道,两旁缠绕着红色的藤蔓,而在那藤蔓里隐隐有液体流动,看起来如同血液一样。 越往里走,通道越宽阔,但那声音却依旧模糊,只是不知为何,让我有几分熟悉之感。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先用飞鸟给白逸传了信,才继续往里走。 “放我出去……” 跟随着声音,我最终走到了一个座空旷的大殿。说是大殿却也不算,四周血色弥漫、虬枝藤蔓远远盘旋、缠绕。在殿堂中间,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只是这心脏不同于我以往见过的模样,它原本是红色血脉的地方,隐隐有金色和紫色的光芒。而在这颗心脏的外面,是一圈古老的符咒,符咒笔势凌厉,隐隐有光华流转。 “你是谁?”我出声问道。 女子轻轻笑了笑,回答道:“我是你啊,清歌。” 她的声音蓦转狠厉,我的心一震,突然就惊醒了过来。原来刚才是一场梦,而我此时还躺在烈火莲中疗伤。 我看着汇入胸口的金色莲气,长舒一口气,想必是受这些莲气的影响,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不知白逸那边怎么样了。 第176页 之前睡着的时候是黄昏,现在的天色是晌午,想必是第二日了。伤口的疼痛已经轻了许多,我盘膝将灵力在周身运转了数圈,法力也恢复得有五六层了。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我必须出去看看。 我飞身出了烈火莲的养护之地,却见留守乐灵谷的人几乎都挤在谷口。大家吵吵嚷嚷,在争论要不要出去支援白逸他们。 一个少年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我等不了了!” 第三天?!我心中一慌,朝众人飞身疾行。 此时,一个少女接着前面少年的话,道:“等不了也得等,白仙出去前,要我们务必守在谷内,你们出去就是添乱!” 说话的是重明鸟一族的婉儿,小辈里属她最聪明伶俐,以前红雨和青叶忙着的时候,白洛就经常把谷中的一些事务交给她处理,颇得大家的认可。 又一个少女道:“婉儿,平时你最有主意,但现在我们的亲人在外面生死未卜,难道我们就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吗?” 又有人接话道:“乐灵谷的人同生共死,我们不能做贪生怕死之徒!” “我们要去支援他们!” “我们去做他们的援军!” 这些少男少女虽未到祝阶,但都是过了六界阵,跟白逸出谷杀过妖魔的,此刻见亲人久战未归,心中又忧又急,恨不得立刻赴通天宫去杀敌。 “驱除魔障,再创盛世!” 不知是谁起的头,立刻一呼百应,众人即刻应和道:“驱除魔障,再创盛世!驱除魔障,再创盛世!” 群情激愤,眼见婉儿就要拦不住众人。长歌应念而出,如一道闪电直劈谷口,拦在众人之前。激荡的灵力,震得众人往后一退。 我随即飞身落在长歌身侧,众人见是长歌和我,又立刻涌了上来。 “姐姐,我们去帮他们吧!这么久了,他们一定是遇到危险了!” 若是以往,我定唤了小吾直接冲去通天宫找白逸。但此刻,这些小辈都涌在这里,我若走了,他们一定会跟出去。我一人安危是小,这些小辈却是乐灵谷、乃至整个六界的未来,我不能让他们出去冒险。 所以,即便我此刻心急如焚,我也不能走了。我要留下来守住他们,为了白逸,也为了六界的未来。 长歌应念散出无数分|身,剑指众人。 我严肃道:“出去可以,过得了长歌这招‘风雪漫天’,我就放你们去。” 众人先前一听能出去,差点就冲了,但听到后面一句,立刻收了脚步。 “姐姐,长歌这招都抵一个渺了,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说话的是之前闹得最凶的少年,名叫淮南,很有修炼天赋,却因是个小小少年郎,容易冲动。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嘀嘀咕咕起来,对我的做法很是不满。 我看了看众人,厉声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一把剑都打不过,是去通天宫当援军吗?是去当活靶子!通天宫是何等危险之地,魔族又有多少渺阶以上的高手?你们去了连自保都难,能帮得了谁、救得了谁?” 众人一听我这么说,立刻泄了气,有的人直接哭了起来。 “那怎么办啊……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阿爹阿娘,再也见不到哥哥姐姐们……” 一人哭诉,众人便跟着哭了起来。惹得我也……不禁潸然泪下,我刚在凌峰阁经历了以为失去白逸之痛,此刻又何尝不是害怕、担忧到了极点。但我现在,除了相信他、等他回来,别无他法。 我缓了缓情绪,安慰众人道:“如果不希望一直这么无助,那就抓紧时间努力修炼吧,只有当你们变得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和他们并肩作战,才能……真正成为他们的援军。” 我望向谷口的方向,这句话像是对孩子们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众人对我话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 “谢谢姐姐,我明白了。” 淮南说完,当先飞向谷口最近的空地,开始练起凝雪剑诀来。凝雪剑诀乃白逸所创,所有入恒学的弟子都要学,相当于曳云阁的曳云三十六式。 众人见状,亦纷纷朝我一拜,跟随淮南练起剑来。 乐灵谷中剑光闪烁,英姿矫矫,我看着专心练剑的孩子们,心中甚慰。 不论白逸这一战是胜是败,他都已经为这六界的未来,培育出了希望的种子…… 第109章 、吾愿追随 日影西斜,天际铺满了红霞。孩子们依旧在练剑,我亦坐在一旁修炼心法。 “姐姐,这是白仙临走前吩咐给您做的药膳,刚才一着急,忘了拿给您。” 来人是婉儿,她说着,将手里的食盒打开。 我看了看孩子们,想必他们也早就饿了。如今已经练了好几个时辰,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这么干练着。于是我吃了药膳便亲自下厨,招呼众人吃喝。一开始还有很多人吃不下去,但在我的开解下,还是都麻利儿地开吃了。 日落时分,谷口终于传来了清脆的重明鸟鸣。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孩子们蜂拥朝谷口跑去,我亦顾不得身上有伤,飞身前往谷口。 无数的谷民从外面回来,他们个个挂彩带伤,和前来迎接他们的孩子们紧紧抱在一起。 茫茫人海中,我终于看到了那袭白衣,隐隐闪动着莹色辉芒的白衣。 第177页 “白逸!” 我顾不得身边都是谷民,直接跑上去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亦将我紧紧拥在怀中,珍重地亲了亲我的额头,道:“让你担心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衣衫微皱,隐有脏污,想必这一仗打得实在艰难。 我将他的衣衫理了理,心疼地道:“这些天,辛苦你了。” 我让小吾将白逸载去龙盘山后的温泉洗浴,自己则和小辈们捡了好些滋补的食材,给大家做了丰盛的晚餐。以前都是他们照顾我们,这一次,理应由我们照顾他们。 晚餐做好后,我便挑了些白逸爱吃的,送去龙盘山。 温泉在龙盘山后的最里边,四周繁花丰茂,景色宜人。此时天色虽暗,却可以看到远处刚明的轻羽林,如云的一片淡紫色柔光,甚是美丽。 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隔着一从花树问道:“白逸,你好了吗,可以吃饭了。”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我往里看了看,隐约可以看到他坐在温泉里,背对着我的方向。 我又问道:“白逸?白仙?” 还是没有回答,我有些担心,便放下食盒朝里走去。反正我与他……已算是夫妻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走近才发现他呼吸平缓,竟是睡着了。想必自他被带去凌峰阁,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氤氲的水汽中,他的眉目更加清俊,双唇和脸颊染上微微桃色,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艳丽。结实的胸膛和略显分明的腹肌在水中若隐若现,只是身上有多处青紫和血红的伤口,却莫名添得几分诱惑,我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想什么呢!”我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要自己清醒些。 我从怀中掏出常备的疗伤圣药,轻轻地涂抹在他的伤口,肩上、背上、胸口……这样慢慢地涂抹着,突然想起来刚进乐灵谷那会儿,为了看他到底是不是小白,我假装是白洛给他涂药,却差点把脸贴到他的腰上……现在想来不由得莞尔,那时候还以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原来他早已知道身后是我而非白洛,只不过……是假装一切不知情罢了。 这个人啊,我原本以为他清冷疏离不懂风月之情,谁晓得竟是我做了“小丑”。 不知不觉间,我擦药已擦到了他的胸口,一抬头却发现他正看着我。 “你醒……” 我话未说完,就被他吻住了双唇,与此同时,一条泛着莹白微光的蛇尾从水中伸出,将我的身子一缠,把我拉进了水中。 淡淡的清莲香瞬间溢满唇齿和鼻翼,好一会儿我才夺了个机会道:“你的伤……” 他没有回答,只是吻得更加热烈。我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任由胸中那股烈火燃尽最后一丝清明。 温热的泉水犹如醇香的老酒,将我醉得不知今夕何夕。天阔地大,花繁星柔,而我所在乎的、所能感知的,唯一人而已…… 夜里的风很轻、花很香,这一夜,我们便宿在了龙盘山。 这一次将通天宫逐出昆仑,乐灵谷虽是大获全胜,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钺昭并未如我梦中那般直接弃宫而走,而是留了一手诛仙阵,差点要了白逸的命。白洛为了救白逸,失了半身修为,如今留在通天宫养伤,青叶和红雨则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通天宫的后续事宜。而此次去通天宫的其余数百名高手,十之存七,有不少人都与我相熟,实在让人痛心。 夜里,我和白逸躺在一棵硕大的海棠花树上,他望着那轮被雾岚笼罩、不甚明亮的弦月,久久未眠。我知道他很难过,而我能做的,只有安静地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开了口。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嗯,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是我叫他们去拼命的,但我……没能把他们都带回来。” 我的心沉沉一痛,两股热流冲出了眼眶。我朝他看去,只见他的眼角早已湿润,留着清晰的泪痕,心中更不是滋味。 世人只知他是高高在上、泰然自若的白仙,是这“唤世”之路上威风凛凛的第一人,又有几人知道夜深人静之时,他也和我们一样,有着普通生灵的喜怒哀乐,有着对战乱的怯懦、愤怒和自责……试问有谁愿意,带着自己的亲人去赴死?但这六界乱了五万多年,要想让她重回太平盛世,只有以战止战。 他有一颗对苍生万灵的悲悯之心,却不得不拿起至利之剑,以雷霆手段掀起这六界最大的风浪。 我心疼地将他拥进怀里,紧紧抱着他,安慰道:“如果没有你,他们早就死了,如今能为盛世而战,他们死得其所。我相信,他们赴死的那一刻,是幸福的。” 过了好一会儿,白逸才道:“我一定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答应他们的话,我一定会做到!”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坚毅,我知道,他又是那个一往无前,誓要再创盛世的白帝了。 我亦坚定地跟随道:“嗯,我和你一起。” 他的身子一僵,半晌才道:“清儿,你……能不能留守谷内。” “为什么?” “我……还是很害怕……害怕没办法护你周全。” 我知道这一战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眼睁睁看着谷民们死去,让他又回想起了年少时失去亲人之痛。所以,他变得更怕失去我了。但我……不能成为他的软肋,若有朝一日魔族以我为质逼他就范,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第178页 我看着白逸的眼睛道:“白逸,为了将来的太平盛世,你能死,乐灵谷的谷民能死,为什么我不能死?我是你的夫人,理应与你并肩作战,理应比人何人都更支持你。” “清儿……” “白逸,答应我,若有朝一日,我们之间终有一个人要先走,那么,不论剩下的那个人是谁,都要坚定不移地将这条路走下去,直到六界太平。” 泪水再次溢出了我的眼眶,而白逸也眼中泪光闪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好,你也要记住今日听的话。” “嗯。” 我回答着,再次紧紧抱住了他,他亦紧紧抱着我,就像是,想要永远留住此刻。 我知道,从今日起,我们都会更加珍惜彼此,因为未来,太难预料了。 第二日一早,我们刚出龙盘山,便见孩子们都在练剑,竟是比以往都要刻苦。本以为他们会因失去亲人而萎靡不振,没想到竟是化悲痛为力量了。 一只重明鸟匆匆从谷口飞来,有些惊慌地道:“白仙不好了,谷外围满了人!” 重明鸟话音刚落,白逸已向谷口飞身而去,其余众人见状,亦纷纷拿起法器,与我一同跟了过去。 我刚飞身到谷口,便见谷外密密麻麻站满了生灵,有曳云舒、云祁和曳云阁的几大长老,有凌曜和凌峰阁的几大长老,还有许许多多这昆仑的大小族派,竟是几乎整个昆仑界的生灵主事者都来了。 众人向白逸郑重一拜,道:“吾愿誓死追随白帝,驱除魔障,再创盛世!” 第110章 、义结金兰 自那日昆仑之众誓死追随白逸后,白逸便对外开放了乐灵谷,凡愿跟随白逸者,皆可入谷一观。众人原本不过喊一句“驱除魔障,再创盛世”的口号,进得谷中方知白逸口中的盛世果真可期。除了少数几名年逾五万岁的人,其余人都生于乱世,以为这世界本就是终日混战、互相屠戮,除了在一些上古残卷中看到点灭世之战前的样子,哪里真见过什么安宁和乐。见过乐灵谷后,他们对未来有了更多的期盼,也更坚定了除魔之心。虽然现在困苦艰难、会有很多牺牲,但想着能为子孙后代开辟那样美好的世界,他们便无所畏惧了。而就在此时,白逸拿出了他的规矩: 白帝之师,以苍生万灵为念,行侠义救世之事。麾下所有人,不得同道相残,不得因一己私欲屠戮抢夺,不得仗势欺人,否则,以仙律处置。 许多人面上虽有疑虑,但还是选择了接受,成为白帝麾下一员。自此,白逸率仙道之众驱逐六界作恶的妖魔。但麾下众人,除了曳云阁和凌峰阁的部分人,大部分生灵以前都习惯了抢夺混战、恃强凌弱,对白逸的规矩很不适应,以为不过是做做样子,但在处决了好几波罔顾纪律、浑水摸鱼的人后,大家才知白帝之律为铁律。因此,有很多不满白逸做法的生灵离去,却有更多看到光明和希望的生灵加入进来。一时间仙道日昌,不少作恶的妖魔都对白帝之师闻风丧胆,要么将功赎罪、要么逃亡魔族。 不过半载,寰宇之内便有了清朗之相。六界局势也因此改变,以白逸为首的仙道和以钺昭为首的魔族争锋相对,人皇姬文轩早已站在白逸这边协同配合,妖皇矜羽约束手下未加入两方纷争,但鬼界之众却各有依附。鬼王墨离一直未露面表态,似乎鬼界和六界的现在、将来如何,他当真完全不在乎。 这半年来,钺昭再未出现,想必上次重创后,已是在加紧修炼。曳盛虽仙力高深,但与白逸比起来,却不算是有修炼天赋的。半年后,外界战事全由曳盛坐镇,白逸则回谷闭关修炼,为将来对上钺昭做准备。 这一日又逢白帝会,人界四处张灯结彩,一片欢庆。如今人界几无作乱妖魔,战事暂告一段落,我亦和红雨、青叶到最近的城中游玩。大家辛苦了这么久,是时候放松一下了。 玩至正酣,红雨突然道:“我们三人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不如也学大家,结为异族兄弟如何?” 自白帝之师成立后,六界中行侠义之士越来越多,志同道合者相结拜也逐渐流行起来。 青叶笑道:“人家男子结拜是兄弟,我们是姐妹。” “哦,是么,那我们结为姐妹如何?” 两人的目光都朝我看来,我心中一热,便郑重向两人一拜,道:“大姊、二姊在上,请受小妹清歌一拜。” 红雨和青叶素来待我亲厚,我心中早有意与二人结拜。 红雨乐道:“三妹快起快起,此后啊,咱们就是同生共死的姐妹了,可莫要跟姊姊们客气。” “那当然,我可要天天缠着姊姊们跟我练剑,你可别跑。” 我和红雨正说笑着,青叶却道:“你俩也……太随意了吧,这就……算完了?” “不然呢?要不你给我三叩九拜一个?” 红雨说着,就摆出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却是被青叶拍了一下。 “还三叩九拜,你怎么不当个红帝呢!我是说,既然我们要学人结拜,好歹也要在白帝庙执花而拜,再互赠金兰之礼吧。” 青叶说得倒是有理。 于是,我们便到了城中的白帝庙。今日白帝会,白帝庙中格外热闹,结拜的人更是一群又一群,队都排到庙门外了。其间,大部分人都在讨论白帝和白帝之师,我们三人法力傍身,耳聪目明,听得分外清楚,不时还讨论几句他们说的话,倒也觉得有趣。 第179页 有孩子道:“求白帝哥哥保佑我快些长大,可以和你们一起打坏蛋!” 红雨道:“等你长大,坏蛋就被我们打光了。” 有老者道:“求白帝保佑,让我们来年的庄稼长得好一些。” 青叶道:“魔气除去,当是没问题。” 有女子道:“求白帝保佑,让我遇到一个像像……的如意郎君。” 女子并未说出像什么,却面色绯红的看了一眼白帝像,红雨和青叶立马朝我看来,眼中带着看戏般的笑意。 红雨道:“现在这六界中,可有一半的女子都爱慕白仙,不知某人作何感想呀?” 我笑意不减地道:“这说明他们的眼光很不错,未来可期啊。” “你不担心白仙被人抢走?” “那我可得拿大姊这话问问他……” 我话还未说完,便被红雨捂住了嘴,她忙道:“你放心,谁也抢不走白仙!” 青叶在一旁笑个不停,好一会儿才道:“就你,还想看三妹的戏……” “诶,你这话什么意思,敢笑话大姊,是不是欠揍了……”红雨说着便和青叶打闹了起来。 众人的祈愿还在继续,我看着、听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盛满了喜悦和希望。真想这种安宁和乐,能点亮六界的每一处。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我们了。我们各执一花,到了白帝神像前。 “白帝在上,我红雨。” “我青叶。” “我清歌。” “今日在此结为异族姐妹,此后福祸相依,生死与共!” 直到拜完,青叶才道:“我们没结拜前,好像也是这样的吧?” 红雨叼了根狗尾巴草道:“那不一样,现在清歌正儿八经是我们的小妹了,你说以后白仙会不会……也跟着叫我们一声姊姊呢?” 青叶扑哧笑出声来,道:“他要是敢叫,你敢应吗?” 红雨顿了一顿,忙摆手道:“那还是算了,估计会折寿,清歌,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哈哈哈,好,听大姊的。”说实话,我也很难想象白逸叫她们姊姊的样子。 我们各自送了礼物,便算礼成了。 红雨送了我们一人一只赤影蝶,此蝶以她一分精血所炼,可在危急时刻将她本尊召唤出来,真真是生死与共了。青叶送了我们一人一颗复灵丹,能在重伤后快速恢复七成法力,这便相当于多了一条生路。 我拿着两人的重礼,一时间有些尴尬,相对于她们的礼物,我用自己的血炼成的清和坠实在太轻了,便想搪塞过去,待日后做个相称的礼物。谁只红雨竟是早已知道般,直接朝我伸出了手,道:“你那坠子拿出来呗,我早就瞧上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只好把清和坠拿出来:“这清和坠两位姊姊先拿着,待改日,我再送你们相称的礼物。” 红雨道:“我看这个就挺好的。” 青叶仔细瞧了瞧坠子,道:“这坠子似乎能提神醒脑?” 我点了点头道:“嗯,能净化一些魔气,以后打架的时候,能畅快些。” “能净化魔气?那是稀有宝贝啊!我可得藏好了,现在这世上,应该没几样东西能净化魔气了吧。”红雨说着,便把坠子装进了怀里,青叶则大大方方挂在腰间,道:“你越宝贝,别人就越惦记,你若装作不在意,别人倒不会多瞧。我想,这才是小妹把它做成坠子的原因吧。” 我笑着向青叶点了点头,红雨则又把坠子拿出来挂在了腰间:“你们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不过有了这清和坠,以后就不怕打架的时候被魔气束缚了,我呀,下次定要打个痛快,把那些狗东西杀得一毛不剩!” 红雨说着便自顾自出招打起来,好似现在就在斩杀敌人一般。 青叶抬头看了看如水的晴夜,道:“今夜兴致好,天公也作美,不如我来抚琴,你们来舞剑如何?” 于是,我们便找了一处优美之地,开始了我们作为姐妹的第一次“约会”。 朗月疏星,琴音流泉,我和红雨便跟着青叶的曲子舞起剑来。剑光飞舞,时而如蝶,时而散雾,时而凝青霜,时而飞红雨,连我自己,也不禁醉在其中。而小吾和清灵,也欢腾着在山间追来逐去。 时光之美,恰在此时,美不胜收。 直到子时,我们才兴尽而归,一路说着待六界安定,各自的打算。然而半道,却见不少仙道之人御风朝南飞去,连曳云阁的顾展宏师兄和陆升恒师兄也在其中。 我忙追上去问道:“陆师兄,出何事了?” 陆师兄凝重道:“猨翼山,出现了一只朱獳。” 朱獳?!! 像是一响惊雷炸在了我的脑中,我竟愣得半晌都未回过神来。这是我三千多年来,第一次听见我以外的朱獳。它,是我的未曾谋面的族人! 喜悦、激动、担忧和焦急盈满了我的胸怀,我来不及多想,翻上小吾的背便让它朝猨翼山奔去。 无论如何,我定要护住它!护住我的族人! 第111章 、血雨漫天 猨翼山在招摇山之东,传说其中瘴气弥漫,常年不见日光,是极险之地。我和小吾赶到的时候,天色将明,山里山外已经来了不少人,有仙有妖,有人有鬼,有我熟悉的同道仙友,亦有我不曾见过的异界生灵。 第180页 山中果然瘴气弥漫,不过对于极阶以上的高手来说,这瘴气虽厉害,却还不足以侵蚀护体灵气。所以我和小吾顺利进入,也不会引起大家的关注。 来人虽多,但除了本就是一道来的,大家相互之间并无交流,隐隐中还带着对彼此的敌意。来此的皆想得到朱獳,就算不修炼自用,也可因得到朱獳而有资格成为鬼王的座上宾。六界之众,谁人不知鬼王墨离为了妻子赤棠,一直在重酬寻找朱獳。 我骑在小吾背上,让它去瘴气最重之地,我也曾这样躲避过众人的抓捕,我知道它最有可能藏在哪里。 但我和小吾跑了好多地方,都快把猨翼山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它的踪迹,连一点它来过的痕迹都没有,莫不是消息有误?而此时,其他人的耐心也快耗尽,几个脾性暴躁的直接开始骂人了。 “这狗东西,他么的到底藏哪儿了!” “该不是弄错了吧,这哪儿有什么朱獳,连只臭狐狸都没有。” 一只狐狸妖道:“你他么有病啊,狐狸惹你了!” “臭狐狸就是臭狐狸,难道说你香啊!” “你他么找死……” 两人说着就打了起来,招招狠辣见血。而旁人也毫无管闲事的样子,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找到朱獳,像极了我刚进昆仑那会儿。 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道:“看来消息有误,各位还是打道回府吧。” 老者欲走不走,旁人也有看出他意图的,忙道:“回府,你倒是回啊。” “他是想让我们回,然后自己独吞朱獳,无耻人族。” “你……小鬼无礼!” 这边说着,也打了起来。 我看着他们或隐藏或表露的丑恶嘴脸,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没想到白帝之师成立一年多了,他们还是这个样子。若白逸看见他们这副模样,定要心寒了。 “啊——”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众人这才发现,所有的树竟都如蛇一般动了起来,原本开着的花瞬间长满利齿,成了吃人的怪物之口,迅猛地追咬众人,竟是十分厉害。然而将它们的身子斩断,它们的体内又散发出更厉害的毒雾,间或还夹杂着黑紫的魔气,将众人的护体灵气一寸寸侵蚀。 有人吼道:“别杀它们!” 又有人道:“不杀等着被吃吗!” 一时间众人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只得勉力躲避树蛇的攻击。但它们数量太多,总有人为了保命斩杀它们,毒雾和魔气便越来越浓郁,不少人的护体灵气已经被侵蚀透了。魔气瘴气入体,众人的身体开始溃烂,一时间惨叫声不绝如缕。 他们都是来抓我族人的,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陨在这里算是死有余辜。但他们大部分亦是仙道好手,若他们葬身于此,白帝之师将损失惨重。 思量片刻,我将用自己血炼制的药丸扔给众人,道:“此药能暂解毒雾和魔气,大家赶快撤出去!” “多谢清姑娘!” 有人吃了药便边打边撤,有人却仗着吃了药,往更里面去,要再找朱獳。 “大家别退,她想一个人独占朱獳!” 不知道哪个狗东西吼了一声,不少退了的人又返身回来,继续与蛇树战斗。 我只得运足灵力,朝众人喊道:“此间魔气如此之重,定是魔人设下的圈套,大家快出去!” 身后传来急速的破空之音,我虽全力避让,却还是被一片紫冰晶划伤了手臂。鲜血汩汩从伤口流出,四周的魔气和毒雾逐渐被驱散。 我以前也经常受伤,但因我有药物克制,四周也未有如此浓郁的魔气,鲜血驱散魔气并未很明显,但此刻,像是压制的药物顷刻失效,我身边的魔气和毒雾以十分清晰的速度,从我周身散开。 看着此种情形,众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是朱獳!她是朱獳!” “找不到那只,抓她也一样!” “可她是白仙的人!” “怕什么,白仙又不在,大家一起上,抓了她平分!” 众人说着便拿起法器,争相恐后向我围来,招招狠辣。 “清姑娘别怕,我们来保护你!”嘴里说着保护,贪婪的神色却表露无疑。 我不由得冷笑一声,这样丑陋的嘴脸,这样毒辣的心,跟魔族何异? 长歌应念迎上,以毒辣还以毒辣,但无奈他们人数众多,且个个在极阶以上,而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渺阶,即便载着我的小吾身形极快,也渐渐被围困得没了出路。 清灵被斩成了好几段,小吾也满身是伤,长歌的分|身被碎了一个又一个…… 一招招,一剑剑落在我的身上,带起我鲜红的血液飞舞。换来的是他们狂喜的声音:“我接到了,接到朱獳血了!” “大家坚持住,她马上就不行了!” 众人的狂欢,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我想要把他们都杀了,可我却渐渐连出招的力气都快没了…… “大家抓活的,别让它死了!” “弄回去生一群小朱獳,我们就发了!” 活的么?呵,还是一起魂飞魄散吧! “对不起了,白逸。” 我将灵力聚于内丹,正打算自爆内丹与他们同归于尽,却突然眼前赤影一闪,红色流光中,一只巨大的红蝶将我护住。 第181页 “小妹。” “大姊……” 护住我的红蝶正是红雨,没想到她竟通过送我的赤影蝶,直接穿了过来。 “好好活下去……” 眼前红光炸开,光彩耀目,如潮的炸裂之声响彻天地,将所有声音淹没,亦将所有围住我的生灵焚尽。 “大姊!” 红蝶渐渐消散,她却用最后的力气将我和小吾推出了猨翼山。 “大姊!!!” 天地间只剩下点点红光蝶影,随风飘散,这世间,再也没人会回答我这声“大姊”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很努力地让这个世道变好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为什么我刚有了大姊,她就为我而死了。 为什么我刚才要救他们,我明明知道他们并非善类。 为什么我要和红雨结拜,为什么要收她的赤影蝶…… 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大姊…… 我陷在痛苦自责中,久久未回过神来。 而那些刚才在外围未被红雨自爆之力震死的,此刻又朝我们追了过来。 “不该这样的,凭什么大姊死了,他们还活着,好人不该死,坏人也不该活着!” 我胸中恨意翻涌,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心底喷薄而出,灌走经脉,似乎一瞬间,我拥有了无穷的力量。而天地万物,似乎与我体内的力量遥相呼应,一时间飞花走叶、风卷云涌…… 我从小吾背上飞身而起,迎上追来的众人,冷声道:“你们,都给大姊陪葬吧!” 长歌在我手中光华大盛,剑光闪动、气势如虹,山呼海啸、天地震颤,只顷刻间,我便将所有追来的人,斩杀殆尽。 而我,也终于力竭坠落,漫天血雨中,我看着手中那只永远不会再亮的赤影蝶,喃喃道:“大姊,这‘红雨’,便是对你的祭奠……” 耳旁风声呼呼,我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陌生的帝休花香,混合着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可我,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了…… 注: 1、《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三百八十里曰【猨翼之山】。其中多怪兽,水多怪鱼。多白玉,多蝮虫,多怪蛇,多怪木,不可以上。 2、《山海经·中山经》“少室之山,百草木成囷。其上有木焉,其名【帝休】,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服者不怒。” 第112章 、深谷幽兰 “小妹,起来练剑了~可别想偷懒哦~” 阳光般明亮灿烂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可言说的调皮。我惊醒过来,只见来人一身红衣,正用一支狗尾巴草在挠我的鼻子,是红雨。 “大姊……” 我去拉红雨,她却突然化作星星点点的红光蝶影消散。 “大姊!大姊……” 我哭喊着从梦中惊醒,泪水涌了满面,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她了……是我害死了她…… “大姊……” 不知道痛哭了多久,一只毛茸茸的大爪子挠了挠我,我才从悲伤中清醒过来。抬头只见小吾正关切地看着我,它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被法力修补过的清灵也轻轻缠上了我的手腕。 我摸了摸它们,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间朴素的小屋,里面陈设简单,但一应生活用品俱全,看样子像个普通人家。我这才想起来,昏迷前似乎落入了一个男子的怀抱。 我紧张地查看身体,还好,衣服并未换,只是一些明显的伤口被敷了药细心包扎过。我盘膝运转体内灵气,通达顺畅、充盈有力,伤势也好了大半,只是胸口不甚舒服。不过好像还是渺阶,并未有境界上的突破,不知那怒极之下斩杀众多高手的力量是从哪儿来的。不过现下最要紧的,还是看一看这救我之人,究竟是敌是友。 窗外阳光明媚,蝉鸣阵阵,我起身朝屋外走去,帝休花温和的香气迎面扑来,还夹杂着花草和瓜果的清新之气,让人的心情蓦地疏朗了不少。院中无人,晒着一些瓜果野菜和腌肉,院角一棵帝休树正值花期,硕大的黄色花朵在阳光下流动着柔和的光芒。竹篱笆外,整整齐齐种着一些瓜果蔬菜,看来这里的主人,对农事得心应手。远处,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水声哗啦啦,若隐若现。再远处,便是环抱的群山,层峦叠翠,在阳光的照耀下,清幽中,多了几分柔和。 “你醒了。” 我心中一惊,猛地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男子正坐在石头上给一群小动物喂食,有鸡鸭鸟雀、有小猫小狗,还有许多不常见的生灵,但看样子,均未开灵智。 “是你救的我?” 我话刚出口,小动物们便对我龇牙咧嘴,一副很不友善的模样。 “他们认生,给他们喂些食就好了。” 男子说着,将一个装满食物的小包裹扔给我。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朗眉星目、面如刀削。本是英气勃发的面相,却难得地透着一股闲散和儒雅之气。一身鸦青色长袍,让他与自然之景相融,出尘的姿容又给这自然之景增添了不少亮色,像极了……一株深谷幽兰。 见我未有反应,男子突然瞬移到了我的身旁,我正欲躲闪,却见他不过是从给我的包裹里拿出食物喂小动物们,原来我刚才竟看得有些入迷,连它们扑上来都没注意到。 “你拿着它们的吃食不动,它们就会认为你是抢它们的。” 第182页 我这才发现他的身材修长,甚至算得上高大。男子一边喂食小动物,一边与它们逗趣,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 从他刚才瞬移的身法和速度来看,他的法力应当是在我之上,就算他想取我的心也可以早下手,不必将我治好。这般想着,我便放松了下来,也学他给小动物们喂食。 “它们都是你养的?” “都是从山里捡来的,只是伤好后大多不愿意走了,走了的也还时常带些东西回来,院子里晒的那些,都是它们送我的。” 我这才注意到,一些小动物的身体还不算太灵活,有的身上还被包扎着,想必之前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看到这些知恩图报的小家伙们,我想到自己刚被所救之人围杀的遭遇,不禁感慨道:“我们都认为开了灵智才懂情义,但很多时候,最有情有义的,却是这些未开灵智的生灵。” “是啊,所以我只救未开灵智的,它们的一切行为都听从天性,没有阴谋诡计,也没有好意恶意。” “只救未开灵智的?那你……为什么救我?” 他朝我看来,眸光闪动,露出温和的笑意。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我的心蓦地一震,只见他幻化出了原身:一只青蓝色的狐狸,却长着鱼一般的羽鳍,整个身体隐隐地流光溢彩……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水不停奔涌。 他是朱獳,是这世上除了我之外的朱獳。 猨翼山出现伤我的紫冰晶后,我以为“猨翼山有朱獳”从始至终都是魔族的阴谋罢了,却原来,这世上真的还有我的族人。只是他的颜色比我的要深一些,羽鳍边缘还有渐变的金色和赤色,美得不可方物。 “原来男子,是长这样……” 我说着,不自觉摸上了他的羽鳍。 将他端详了许久,我才意识到对男子做这样的动作不太好,忙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 “抱歉,我只是太激动了。除了你之外,我没有见过别的族人。” “没关系。” “这里……还有别的族人吗?” “没有了,除了你之外,我也好几千年没见过别的族人了。朱獳一族,应当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虽然知道大概是这样的结果,我的心还是沉沉地一痛。 “吃鱼吗?下游有一冰湖,那里的鯈鱼最味美,我去碰碰运气。” 他说着,便跃入旁边的小河中,我已经顾不得回答,只一边跑着一边幻出原身,随他一同跃进河里。 羽鳍自由舒展,我们如飞鸟般,在水底翱翔。我已经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在水里畅游过了。 我追上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给我讲讲族人的事吗?” “叫我晴铭吧,你想听什么?” 我想了片刻,只道:“我也不知道,你就随便给我讲讲吧。”曾经,我多么想遇见自己的族人,如今遇见了,却一时不知道问什么,只是想要了解一些他们的事,什么都好。 晴铭:“那就从这能净化世间一切浊气的朱獳血开始讲吧。”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似乎是陷入了悠长的回忆。 “朱獳一族,本是仙界的药王世家,先祖们为钻研医道尝尽六界至毒,飞蛾扑火般牺牲了很多人。直到三万年前,族王晴肃九死一生,终于得以大成,并在机缘巧合之下,使朱獳一族的后人有了这克百毒万浊的血肉之躯。本以为是家族大幸,却没想到,终成了灭族之祸……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护我而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苟且地活着……”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如刀绞,就像看见了他所经历的一切,看见了族人被围杀,被削皮剔骨、被分尸拿去各处卖……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沉默了良久,突然道:“初次见面,应当说些高兴的,跟你说说我最出糗的事吧。” 他的语气变得很快,好似刚才那个无助痛苦的人是别人般。 “我以前不喜欢研究药典,也不喜欢修炼功法,整日都逃学去斗蟋蟀。直到有一日,父王大怒将我的蟋蟀用仙药喂大,让它跟我打了一架……我还记得那天,它把我打得鼻青眼肿,追着我跑遍了整个朱獳王城,但因为父王的威压,没有一个人敢来帮我,连一直宠爱我的母后也狠下心不管我了……那真的是我这辈子最糗的时候了,满城的人都在笑我……” 他的语气很轻快,脸上还带着笑意,但在我听来,却更是难受。那时候他还有严厉的父亲,还有宠爱他的母亲,还有满城的族人……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以前恨死那一天了,可现在,我突然很想念那一天……” “晴铭……”我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因为我,连父母都未见过。 他却道:“没事,沉湎于过去并不能改变什么,我只是很久没同人说过以前的事了,一时有些感慨。前面就是冰湖,我们须得幻化人形了。”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似乎他早已从过去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无论悲伤痛苦,或是怨恨不甘,都与他无关了。 “晴铭,你想过报仇吗?” “报仇?向谁报仇,整个六界吗?” 我回答不上来,我曾经也恨,所以谁打我,我就想尽办法打回去。但灭族之祸,非一人一族所致,乃是整个六界,若要报仇,难道是要灭世么? 第183页 晴铭没有继续族人的话题,只道:“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我?” “你来了,总得让我尝尝外面的味道吧。” “好,那我想想。” 我幻化出人形,跟着晴铭进入了冰湖。 冰湖的水面并非全结了冰,只在沿岸铺了一层薄薄的霜色。沿湖之树也纷纷挂冰凝霜,乃是人界常说的雾凇。满目水色冰霜,让人的心也跟着澄澈了许多。我长长呼了一口气,似乎把刚才的烦恼都忘掉了。 本以为我们是在水底大显身手,好好抓一抓这鯈鱼,没想到晴铭却是邀我上岸,分给了我一只鱼竿和一些特制的鱼饵。 “做什么?” “能不能吃到鯈鱼,要看它们愿不愿意上钩了。” 晴铭说着,将鱼饵抛进了湖里。我也只好学他挂饵上钩,抛线入水,真钓起鱼来。 四野无杂声,连鸟鸣都无。我们安静地坐在湖边,仿佛与这冰湖霜景融为了一体。 在我来之前,他也常来这里钓鱼吗? 我不禁朝晴铭看去,他的脸上并未有特别的神色,不急不躁、徐徐如风,似乎一切都顺应自然。我突然有些好奇,有过那样的过去,经历过那么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他为什么还能养出这样闲雅的性子。 “晴铭,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注: 1、《山海经·东山经》:“又南三百里,曰耿山,夫草木,多水碧,多大蛇。有兽焉,其状如狐而鱼翼,其名曰【朱獳】,其鸣自詨,见则其国有恐。” 2、《山海经·中山经》:“少室之山,百草木成囷。其上有木焉,其名【帝休】,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服者不怒。” 3、《山海经·北山经》:“又北三百里,曰带山……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tiao)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 第113章 、我的选择 “晴铭,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晴铭缓缓道:“不论经历过什么,总要选择一种方式活下去。”他说着,抬头看向冰湖霜天,继续道:“这里山明水秀,万物随性,你若在此处呆得够久,也会和我一样。” 他的神色淡然而满足,似乎对这里的一景一物,都饱含深情。或者说,他已经是这山水间的一部分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安静地和他钓着鱼。人的心一旦静下来,万物的声音就会变得明朗起来。一朵霜花的飘落,一条鱼的跳跃,日影的转移,霜风的吹拂……似乎,都让人动容。 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鱼竿被水里的鱼线牵动,是鱼上钩了。我猛地一提鱼竿,却见什么都没有,鱼饵只被吃了一半。 “怎么没有?” 晴铭甩竿提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大红鱼来,一边将它从鱼钩上取下,一边道:“它们亦有警惕之心,要待它咬进鱼饵再提,不宜早,也不宜晚。” 晴铭说着,将大红鱼放进旁边在冰上凿出的一口浅坑。坑中有水,鱼入水中,便不再挣扎。 晴铭道:“这便是鯈鱼了,传闻中食其肉,可忘忧的美味之鱼。” “原来是长这样……” 我细细打量鯈鱼,头小身大,颇有些像鸡,只是它身有四首,身下羽鳍层叠,如同六脚,鱼尾硕大轻柔,如绽放的三色花瓣。若是落在富贵之人的手中,想必会把它们圈养起来观赏。 “你伤势未愈,今日就先回去吧。” “好。” 经过钓鱼这段时间的冷静,我已从认亲的喜悦激动中回过神来,便将心中诸多疑惑向他一一问了。原来此处是猨翼山的阳面,我们那日所见瘴气弥漫、树蛇缠绕的乃其阴面,阴阳两面偶尔轮转,唯山中的水潭深处可用秘法穿行,他也是五千年前偶然进入了这里。而自他救我回来,我已经昏睡了五日。 “想必是前几日猨翼山阴阳轮转,我意外被人发现了踪迹,才会引来这次灾祸。抱歉,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失去了亲人,还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你不必自责,这件事,本不是你的错……” 如鲠在喉,我有些说不下去,若不是他被发现踪迹,我也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我的族人,但也因此,我失去了大姊。如今外面一定乱极了,关心我的人在找我,想要我命的人也在找我。白逸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不知他是否得知了情况,现下如何了。二姊当日应当是后来才赶到,也不知她得知大姊之死和我失踪后,又是如何悲痛……而白帝之师,想必也会因这一连串的事发生内乱…… 但实际上,外面比我想象中的更乱,有人制造出了数个假“我”,引得众人抢夺。因为朱獳的出现,很多人褪去了伪善的面纱,金兰反目、父子成仇。而我和红雨与众人的厮杀,也让乐灵谷和其他同属白帝之师的仙道众人之间的矛盾激化。白帝之师乱成一团,内斗愈演愈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清朗局面,一夕间又乱成一团,六界甚至变得比往日更糟糕。而白逸那边,因为担心他在破镜,还无人敢告诉他红雨之死和我失踪一事。 “看你也没心思做饭,还是我来吧。” 晴铭说着,便拿着鯈鱼进了厨房。我虽忧心外面的情况,但要出去还得仰仗他,而若我一去无回,那这段和他相处的日子,便是对我生为朱獳最后的慰藉了。于是,我在外面挑了些瓜果蔬菜,便也进了厨房。 第184页 厨房也如人界的农家一般,只是虽炊烟漫漫,依旧整洁有序。而他事无巨细都亲自动手,烧火切菜、剖鱼放料,丝毫没有用法力的痕迹。我与他各自做了几道拿手好菜,便在院中的帝休花树下,对着夕阳晚风吃饭了。 晴铭将埋在帝休花树下自酿的醉清风挖出来,一边解封一边道:“年年树下埋清风,今日终有人同醉。” “那今日,便一醉方休!” “爽快!” 不知是明月清风太过舒朗,还是帝休花的香味太能抚人心神,亦或者是这鯈鱼实在美味至极,我竟难得地真的放松了下来。这一夜,我们从月升喝到了月落,直到第二日的朝阳洒满整个山谷,还意犹未尽。 晴铭:“清歌,你觉得此处如何?”他虽已喝醉,举止仍闲雅,脸颊漫上几分酡红,让他的容颜更显俊美。晨光相照、山风吹拂,他似乱未乱的发丝随风飘动,真潇潇如山间之风,肃肃如万仞之山,融融如晨曦之光。 我亦头脑昏沉,难有长思,只随心道:“世外桃源,甚美甚好。” “你若喜欢,可以留下来。” 我的心跳一滞,脑子蓦地清醒了几分。我曾一度想要找这样一个清幽安宁之地修炼,但如今真找到了,还有我的族人相伴,我却没办法选择留下了。 见我未及时回答,晴铭又道:“去留随心,不必考虑我。” 他越是这般,越是让我不忍。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虽表面云淡风轻,想必内心还是孤寂的。 “晴铭,若是早几年遇到你,我一定会留下来,但现在,我想选择另一种方式活下去。” 晴铭似乎有些意外:“外面很乱,你出去……九死也未必有一生,值得吗?” “我知道,很少有人能理解我的选择,但我,必须这样做。” “为什么?” “六界乱得太久了,有太多种族像我们朱獳一样濒临灭族,或者已经永远消失了,许多的生灵都被这乱世逼得面目全非,心中只剩阴谋残忍、厮杀怨恨,我不希望未来也是这样。” “你认为,凭一己之力能改变这个乱世?” “不能,但我知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只要看到一点光明,我们就愿意为之赴汤蹈火。”像乐灵谷的人,像云祁他们,像澜若他们…… “如果光没了呢?” “那就燃烧自己,总有人会看见这条路,看见希望的方向。”就像我和很多人,看见白帝一样。 晴铭沉默了半晌,突然道:“我真该……早点遇到你。” 这是我自见到他以来,他除了说起自己的过去,唯一表露出的心痛和无奈。虽然只是刚相识,但我们毕竟血脉相连,我知道他是关心我的。可如今的我,已经没办法心安地独善自身了。不论外面是怎样的刀山火海,我都要出去,因为那里有我挚爱的夫君、我的亲友们。 “晴铭,你说过的,不论经历过什么,总要选择一种方式活下去。这就是我选择的方式,我很开心、也很满足。” “那些人恩将仇报,害死了你的亲人、族人,还要害你,你一点也不怨吗?” “当然怨,但这世上,也有我深爱的、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晴铭,我很抱歉。” 晴铭怔了怔,道:“不必同我说抱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一样。” 晴铭望向远方,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 “再养养伤吧,过五日我送你出去。” “谢谢。” “但这五日,你要答应我,不要想外面的事。” “好。” 接下来的五日,我除了每日早早去河边练剑,其余时间便和晴铭过着随心随性的山野田园生活。这五日里,我学会了种菜钓鱼、做酱酿酒……三千多年来,我的生活从未这样慢过,一开始很不适应,慢慢地,却发现了其中的妙处,竟有些享受这种一切都慢悠悠的感觉。 到得第六日的时候,我早早就收拾好了,等晴铭带我和小吾出去。他却似乎忘了这件事,像往常一样招呼我跟他去山里摘果子。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他:“晴铭,今天……是第六天了。” 晴铭拿背篓的手一顿,几分叹息地道:“好,我送你们出去。” 晨曦中,我们没有御风前往山中的水潭,而是一步步朝那边行去,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在用法力打开穿行通道前,晴铭又问了一句:“不论将来遇到什么,你都不后悔吗?” “嗯。” “你走吧,我回去了。”晴铭转身离去,似乎是突然间,他的步履变得有些蹒跚。 我鼻头一酸,眼泪便涌了上来,我朝他喊道:“晴铭!若我能活到最后,一定回来找你!” 晴铭没有回头,这么多年来,他看着族人一个个离去,每一个都说着会再回来,却无一人信守承诺,最终只留下了他一个……而如今,他终于再见到了一个族人,却是重复了当年的路…… “晴铭,保重。” 我和小吾踏上了回去的法力通道,不论前路会遇到什么,我都做好了迎接它的准备。 而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晴铭沉默着,留下了一滴泪……这是他近五千年来,唯一的一滴泪。 注: 1、《山海经·北山经》:“又北三百里,曰带山……彭水出焉,而西流注于芘湖之水,中多【鯈(tiao)鱼】,其状如鸡而赤毛,三尾六足四首,其音如鹊,食之可以已忧。” 第185页 第114章 、糖糖好烫 穿过通往猨翼山阴面的通道,我和小吾从水潭中出去的时候,正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猨翼山和附近的几座山到处都是法力相斗的痕迹,草木尽毁、横尸遍野,上一次来时凶猛的树蛇,如今只剩下被灼烧过的碳黑树根,原本弥漫的瘴气也被尸体的腐气所取代。想必是有不少人闻风而来,在这里寻找过我和晴铭。 我虽见惯了厮杀混战,但看着眼前的情形还是心中一震,生出几分沉痛之感,这一场场争夺,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生灵遭受了灭顶之灾…… 我和小吾走过一个个原本鲜活的躯体,他们中大多数还很年轻,看起来法力也不强,却为什么也要来争抢呢?即便他们侥幸得手,又能活着走几步? 乱世,究竟是什么让这个世界乱起来的?是强大的法力、手中的兵器?还是贪婪的欲望、开化的灵智?亦或是被迫的反抗、求生的本能?我突然,有些不明白了…… 虽然满目疮痍,我和小吾还是找到了当日红雨消失的地方,只是已经没有一点她的气息了。我朝着山石上被她自爆之力震出的裂痕拜了拜,用法力将山上所有的尸身化去,又将从晴铭那里要来的帝休花种种在了红雨消失的地方。在我法力的催动下,帝休花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开满了硕大的黄色花朵,抚人心神的馨香随风飘散。 过不了多久,这里会生长出新的生灵,但愿这帝休花香,能让它们晚一点堕入这乱世深渊…… 看此处的情形,外面的情况应当比我想象中的更糟,我须得赶紧回乐灵谷。但以防青叶他们不在谷中,我便先捏决化出一只莹白的灵鸟,把自己的情况简明说了几句,便让它去找青叶。这是乐灵谷特有的传讯方式,只有白逸、白洛和指定的收信之人能看见。乐灵谷中,每个人的传信灵鸟都有特殊标记,也不怕被人仿冒。灵鸟飞出,片刻便隐了踪迹。 传完信后,我给小吾染了个色,又给它捡了两只鹿角戴上,尾巴也换了个造型。六界所剩的驺吾屈指可数,我换身打扮还能掩人耳目,但别人看见它我也是没跑了。小吾看着水中倒映出的新模样,却十分不满地跺着脚。 “唔唔唔……” 那么漂亮的皮毛被我搞成了一身绿,小孩子定是要闹脾气的,我忙安抚道:“绿色多好呀,清新自然,还方便藏匿,咱们现在可是六界抢夺的香饽饽,你想被吃吗?” 小吾摇了摇头,却依旧不满地唔唔着,要我给它加点别的颜色。 “可是我的大宝贝,这里只有绿色的草能染呀,你将就将就,我们是在逃命,又不是去选美,你说是吧?” “唔唔唔……” “全绿会娶不到夫人?谁说的?” “唔唔唔……” “清灵?它连灵都没修全,你们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我把清灵抽出来,绿草一抹,纯白的清灵立马变成了绿清灵。 “好了,你们一起绿,要是以后真娶不到、嫁不出的,你们就互相将就一下。” “……” “……” 小吾和清灵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但还是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接受了自己必须全绿的事实。我亦给自己换了男装,贴了浓眉和大胡子,还画了一个刀疤,弄得估计连白逸都认不出来。 我已经告知青叶我将从哪条路回了,想必她也会做相应的安排。本以为回乐灵谷的路上会有很多等待着截杀我的人,然而,我和小吾跑了十几个山头,也没见着几个有法力的生灵,更别说混战厮杀了。 为何会如此安静,不应该啊…… 到昆仑山还有半天的路程,我决定先吃饱喝足,若有变故才能有力气应对。 我们找了一处僻静之地休息,这里环山临水,适合躲藏也适合跑路。我将一头野猪烤得色泽金黄、香味四溢,馋得小吾口水直流。 “你的。” 我随手卸了个大腿给小吾,清灵却在一旁跳来跳去。 “你……有事?” 清灵指了指小吾和烤野猪,表示打架都出力,我不能偏心。 “我倒是想给你,可你得先长个嘴吧?” 清灵怔了怔,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条白绫,哦不,已经被我祸祸成绿绫了。于是便身子一瘫变回了镯子,开始装死。 我拿起它,安抚道:“好好修炼,以后长嘴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清灵没理我,继续装死中,怎么发现这家伙比以前想得多了。 算了,先吃东西再说,我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将清灵戴上,侧身去拿洗净的野菜,这烤野猪虽香,但不放点野菜实在腻得厉害。然而当我拿好野菜,一回头,却见刚才还在火堆上的烤野猪已经没了。 ???什么情况,我就侧了个身而已。 我揉了揉眼睛再看,烤猪还是不在,我朝小吾看去,它那猪腿还没啃完呢,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我心上一凛,不禁汗毛倒竖。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无声无息在一瞬间拿走我面前的东西,而我和小吾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长歌已应念在我身周幻出数个分|身,准备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一转身,我却发现身后竟放着一株灵光闪闪的上品仙草——祝余。这玩意儿可不多见,不会又是假的吧? 第186页 我警惕地用法力探了探,发现确实是祝余,便把它装进了怀里。 而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糖糖好烫!糖糖好烫!” 我将祝余收好,寻声探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在山间跑圈,一个金黄色的物什在她双手间来回抛动,正是我们丢的烤野猪。 看这身法和刚才的动静,法力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倍,竟会用一株上品祝余来换我的烤野猪。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竟会有这般出手阔绰的人。 我转身回去,打算去河里摸条鱼。刚走了几步,却见眼前红影一闪,红衣女子已经站在了火堆旁。而那只烤野猪,也被她重新放在了木架上。我这才看清她的容貌,仙姿玉色、耀如夏花,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而她身上的红衣也非一般的红衣,而是白底繁花、渐变叠红,一看就是顶好的飞花锦。 这飞花锦,我还只在姬文轩和凌曜身上见过,看来对方的身份也是分外尊贵,难怪她随随便便就拿祝余换野食。 不过她拿走了烤野猪,又放回来,是想做什么? “我再给你一株,你分与本……分与我吃。” 女子说着,又拿出一株祝余朝我递来。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少女稚气,干净得似乎能掐出水来。我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毕竟她这样高强的法力,莫说吃我个烤野猪了,就算吃我都能不吐骨头,居然还拿祝余跟我换。 我朝她微微一笑,道:“好。” 我收下祝余,拿刀劈了一块肥瘦得宜的嫩肉,用洗净的野菜包裹着递给她。她想都没多想,直接拿过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竟丝毫没有对他人的防备之心,一看就不是常在外行走的人。 她吃完一块,又朝我伸出手:“再来一块。” 她的神色比刚才灵动了几分,嘴角还沾着一点肉渣,看起来有些可爱,让人不自觉想多照顾她一些。 我又挑了块大的肉,包好递给她。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 “嗯,生的太难吃了。” “慢点吃,喝口水。” “谢谢。” “你好像不常出来,你家人呢?” 她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眼中泛出几分警惕。 我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看你对人没什么警惕之心,一个人在外面容易吃亏。” 她自信道:“我不怕,我法力高。” 好久没听过这么单纯可爱的话了,我有些忍俊不禁:“想要害你的人,当然不会跟你比法力。” “那比什么?” “比心机。” “心机?” “比如……给你的食物下毒。” 她惊得张大了嘴,手中的肉突然就不香了。而就在这一瞬,我身旁长满了红蔷薇,花藤如绳般将我紧紧缠绕,那尖利的花刺就抵在我的脖子上。 “解药。” 我有些无奈,这人要么不警惕,要么警惕过头。 “我没给你下毒,只是给你举个例子。” 她没回答,似乎在思考。 我又道:“你要不信,把你手里剩下的给我吃。” 她想了片刻,道:“我信你。” 我周身的花藤瞬间散去,四周又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小吾却是找了半天,突然开心地跳起来,蹭蹭我又指指红衣女子的。 我忙悄声道:“消停些,刚刚差点就死了。” 小吾无奈坐好,又献殷勤似地把剩下的肉推给红衣女子,一脸讨好地给人摇尾巴。 “喂,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红衣女子以为我在说她刚才的行为,有些歉意地道:“抱歉,这个算补偿你的。” 她说着又拿出一株灵光闪闪的祝余递给我,这真是仙草多得没处用了? 我之前收她两株已经很贪心了,此刻忙道:“我说的是它,你刚刚其实也没伤到我,不用再给我了。” 红衣女子也发现了小吾的异样,忙问道:“它怎么了?” “它……额……想让你给它染个色。” 红衣女子手一挥,小吾的皮毛瞬间变成了红色。 “这个颜色喜欢吗?”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快活泼,似乎是玩起了自己喜欢的游戏。 “这个呢?还有这个、这个……” 她不停变换小吾皮毛的颜色,有纯色的、有多彩的,看得我俩眼都要花了。 我忙道:“来个低调点的。” 她想了片刻,将小吾变成了纯白,只点缀了些普通的花纹。 “这个如何?”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小吾已经开心地又蹦又跳,表示它很喜欢。虽然比不上它原本的毛色,但实在不知道比我给它搞的那身纯绿好了多少倍,清灵也凑了上去,要红衣女子给它换了个七彩的模样。 “它们好可爱呀,我家里也养了很多小宝宝,可惜没带出来……它们都叫什么名字啊?……你之前为什么给它染成绿色啊?” 这一玩,她的话就变得多了起来,原来是个活泼的性子。 “对了,我叫糖糖,你呢?” “我叫清……清青。”如今“清歌”这名字就等于朱獳,我可不敢随便说了。 “清青,好听,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谁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她说着,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这模样竟有几分像大姊,只是她的眸子中少了几分狡黠。 第187页 见我看着她不说话,她又道:“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 “没有,只是有些想一个人。” “想谁呀?想他就去见他呀!” “嗯……”只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六界之大,却没有一处会再有她。 “清青,你知道昆仑山怎么走吗?我在这边绕一天了,都没找到方向。” “你要去昆仑?那我们正好同行。” 她却疑惑道:“你也要去昆仑?不怕被波及吗?” 我更疑惑地道:“被波及?什么意思?” “鬼王和白帝大战啊,这边能跑的都跑了。” “你……你说什么?!” 注: 1、《山海经·南山经》:“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 第115章 、天下千万人 我一边和糖糖赶往昆仑山,一边向她了解情况,我这才知道有人造“假我”引得众人厮杀一事。假的虽很快被识破,但众人清楚了我的形貌特征,处处在搜寻我,可谓杀机四伏。乐灵谷和云祁等派了很多人出来找我,两方人马经常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乱得不可开交。后来白逸出关,声称已经将我和族人找到,六界才逐渐安静下来,毕竟没几个有胆子敢跟他抢人。 白逸这一招将所有的矛头引到自己身上,解除了外界对我的搜寻捕杀之危。那些畏惧于他威压的人自然望而却步,不敢去乐灵谷造次,但一直未露面表态的鬼王墨离,却是为了妻子赤棠,率众鬼兵踏上了前往昆仑山的路…… 没想到这短短十来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仙道内部已乱,不知跟鬼军对上会如何。还有白逸,他能胜过鬼王吗?即便此次大战白逸赢了,也会元气大伤,若钺昭乘机来袭,怕是难以抵挡…… “清青,你这么着急赶往昆仑,是有亲人在那边?”糖糖虽御风前行,却丝毫没有落后于放开奔跑的小吾,看样子,她的法力很可能超越入境了。她此刻前往昆仑,难道是去帮忙的?只是不知究竟是帮哪一方…… 以防万一,我只得编了个谎话道:“给小吾定了门亲事,对方家正好在昆仑外……” 小吾脚下一歪,差点栽倒,我忙讪笑道:“你看,它急得步子都乱了。” 我说着,忙拍拍小吾,示意它配合。 小吾无奈,只得配合地“唔唔”了两声,表示我说得没错。 糖糖不疑有他,笑道:“原来这样啊,那我们再快些。”她说着又加了速,竟依然毫不费力。 “糖糖,你呢,为什么着急去昆仑?” 糖糖怔了一瞬,突然饶有兴致地道:“当然是去看打架,听说白帝和鬼王的法力都深不可测,此战必定十分精彩!” 她虽说得兴致高涨,眼神中却有些躲闪,看来不是真话。 这人的心思虽单纯,却并不蠢笨,只我之前一点拨,现在对我已有了警惕之心。她不愿意说实话,我问也是白问,毕竟如若她是敌,我也不能把她怎样,还是专心赶路吧。 行至半途,她却突然惊慌变道,藏到了一座山石后。我这才发现远处绿光幽微,乃是一大群鬼兵,正从昆仑山奔来,看样子像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未免节外生枝,我亦赶紧和小吾躲到了糖糖身旁。领头的几人一路说着话,听得不甚清楚,但好像是冥界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鬼王突然撤兵回去了。 眼看一众鬼兵离去,我松了一口气,鬼王撤兵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现在不怕钺昭黄雀在后了。 我正这般想着,手臂突然被人用力地抓住了,我紧张回头,却见糖糖满脸痛苦地捂住胸口。 “清青……” “糖糖,你怎么了?” 糖糖话未说完,已经痛苦地晕了过去,强横的魔气从她胸口散逸开,黑紫的纹路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脸颊和手上,看起来十分恐怖。 这症状,像是中了很深的魔毒,只是我们一路并未遇到什么魔人,她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用灵力探糖糖的胸口,发现了一个黑色符文的封印,将那魔毒紧紧锁在其中。只是魔毒霸道强横,此刻若没有朱獳血缓解,也没有强大的法力加固,糖糖怕是有生命危险。 就在我凝出冰刀,准备划伤手臂帮她解毒时,昏迷中的她突然呓语道:“小梨子,疼……好疼……” “糖糖……小梨子……”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头闪过,手中的冰刀顿时落在地上,我急迫地查看糖糖的衣领,果然发现了“赤墨令”的暗纹。 糖糖……棠棠……原来是你,我早该猜到的。 这样惊艳的容颜、华美的衣衫,这样霸道的魔毒和强大的封印,还有刚刚令鬼王撤兵的冥界大事……只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赤棠。 “小梨子,好疼啊……” 赤棠的痛苦还在继续,迷糊中的她似乎把我当成了“小梨子”,哀求地抓着我的手,但此刻的我已经对她没有了怜悯之心。 我狠心将手抽开,心道:“鬼王要抓我,全是因为你,若你今日死了,他堂堂鬼王抓我也无大用处,鬼界便不会与白逸为敌,白逸也才有赢钺昭的可能……” 我起身朝外走去,只要我今日不出手,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被魔毒侵蚀,身逝如烟,这世上,没人会知道她去哪儿了。 第188页 “小吾,回昆仑。” “唔唔……”小吾一脸疑惑,问我怎么不救糖糖。 我沉默片刻后,道:“若救一人会害你,会害天下千万人,甚至可能赔上六界的未来,你会不会救?” 小吾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复杂,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结果。最后虽心有不忍,仍旧选择了跟我走。 对不起糖糖,这个世界本就是你死我活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跑了出来,遇上了我…… 小吾驮着我朝昆仑奔去,一路上风声呼呼,却无法淹没我脑中糖糖的痛苦呼救。而小吾身上的毛色也变得分外刺眼,糖糖兴高采烈给它和清灵染色的画面历历在目…… 明明是……单纯明媚的姑娘啊,就因为我们立场不同吗? 还记得她手舞足蹈地说“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了,谁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可我现在又在做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还觉得大义凛然? 这样为求自保对糖糖见死不救的我,与那日在猨翼山围杀我的人何异? 可若我妇人之仁,将来祸及昆仑、六界,我又有何颜面面对白逸?面对这唤世之路上的众人? 两种思想在我脑中打架,我一时间竟不知到底谁对谁错,但时间却在一刻不停地消逝,糖糖的生命逐渐垂危,而我们也在越走越远…… 我感觉头都快炸了,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我突然问道:“小吾,你觉得我做得对吗?”未免它没明白,我又补充道:“放弃救糖糖这件事。” 小吾想了片刻,“唔唔”了两声,表示它不懂什么天下六界,也不懂什么对与错,但只要是我的决定它都会跟随,因为它在乎的只是我。 如一股清泉流入我的脑中,我突然明白了。 我一拍小吾道:“回去!去找糖糖!快!” 小吾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很快往回奔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好怕,一切来不及。 找到糖糖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迹象。 “糖糖……” 我探了探她的心脉,还好,一息尚存。 “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乱世的罪孽不该让你来承担。” 我迅速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运起全身法力为她驱除魔毒。血液如藤如幕将她包裹,一寸寸驱赶着已经蔓延到她指间和额上的恐怖纹路。 这魔毒之霸道我从未见过,若不是她胸口这封印,糖糖应该早死了。只是我不明白,魔族既然对糖糖下过如此狠手,鬼王为什么还能与魔族相安无事?他既肯为了糖糖与白逸为敌,定也不会惧怕钺昭。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魔毒侵蚀出来的恐怖纹路,终于被我逼回了她胸口的封印中。我用血画了个简单的加固印,将它拍到封印之上,这样应该能拖延下次毒发的时间了。然而当我的手刚碰到她胸口的封印时,本已退回去的魔毒却突然汹涌暴动了起来,它们盘旋缠绕将我的手紧紧抓住,似乎想要顺着手钻进我的身体里,与此同时,我胸口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烈,像是有一股力量在与那魔毒呼应,要从我的胸中冲出来一般。我想将手抽出来,却完全动不了…… 长歌应念而出,在魔毒缠绕的手臂上划了一圈,鲜红中带着些微赤金的血流满了手臂,那些狂躁的魔毒想抓又不敢,终于又退回了封印之中。 我的手掌脱离糖糖的身体,一切又安静了下来,我背靠在山石上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着。 小吾担忧道:“唔唔……” “我没事,只是没想到这魔毒如此强横,竟敢往我身上跑。”我捂住胸口,刚才的异样也消失了,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好像自那日在凌峰阁差点被钺昭蛊惑得剖心后,这里就总怪怪的,上次盛怒之下为大姊报仇后,胸口也常有异动,难道是剖心时落下了什么病根么?还是说那次,钺昭的魔毒也侵蚀进了我的体内,只是我的心头血净化之力更强,魔毒应该是会被净化才对……还有那次灭尽众多高手的力量究竟是哪里来的,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还是等见到白逸再说,他一定能找出答案的。 我运功调息了半个时辰,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糖糖也有了快要醒转的迹象。那便就此别过吧,保重,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我和小吾重新踏上了回昆仑的路,小吾不解地朝我“唔唔”几声,问我为什么又要救糖糖了。 “小吾,你认为天下千万人是谁?” “唔唔?”千万人是一个人吗?它很是不解。 “千万人是由千万个人组成,包括你我,包括我们认识的所有人,当然也该包括糖糖。如果我连救身边一个良善之人都做不到,又凭何说自己是在救天下人?” 小吾似懂非懂,又唔唔地问我那为什么救了她却不等她醒来。 “她醒来后,或许会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劝说鬼王帮我们,但也可能是,她为了让自己摆脱魔毒的折磨,要我的命。小吾,我不敢赌了……”人心不可量,我选择救她并不代表我敢信她…… 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突转嘈杂,远远传来几人的谈话。 “什么冥界之主,满脑子就只有女人,能成什么大事!” “亏得我们还大老远赶过来帮他,他倒好,自己先跑了!” “你说他墨离要什么有什么的,为啥非得守着一个病怏怏的老女人?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嗜好?” 第189页 “听说那赤棠都快八万岁了,不知道啊……还有没有味道……” 几人说着,便猥琐地笑了起来。 他们人不少,且看起来个个是高手,我和小吾一听见他们的声音,便躲了起来。此刻几人却是越走越近,眼见就要被他们发现了。我和小吾只得赶紧声东击西,趁机逃走,不料还是很快被几人围住。 “原来是个小郎君啊,来陪哥哥们玩玩,哥哥们高兴了就放你走……”我摸摸脸,原来不知何时,脸上画的丑妆已经脱落了…… 几人说着就扑了上来,长歌飞出正要反击,远处突然亮起点点如星般的红光,几人像是见到了特别可怕的东西,竟是化作原形逃也似的跑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不过眨眼的功夫,点点红光便从四面八方蔓延到我的身前。我这才看清楚,那些红点并非红光,而是光泽流转的彼岸花。 随着彼岸花海而来的,是一股极强的压迫感。小吾毛发直竖,从喉头发出想要震慑敌人的唔唔声。长歌在侧,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制得无法动弹。 “不必反抗了。” 只见皓月下、彼岸花的尽头,一人踏空行来。他身着墨色长袍,其上几处花纹殷红如血,庄重却又妖冶。他的肤色比一般男子白皙,唇色却比一般男子红艳,眉目间有着少年般的俊美清绝,却隐隐透出不羁与邪气,像极了一株暗夜里盛放的彼岸花…… 第116章 、双花相斗 同样顶好的飞花锦,同样绝艳的容颜和高强的法力,还有这满目的彼岸花,毋庸置疑,他一定是传说中的鬼王墨离了。 他道:“看在你救了糖糖的份上,你可以在死之前提一个愿望。” 语调无波无澜,却隐隐透着威压。 我自知在他面前已无还击之力,便收起长歌,泰然道:“听说鬼王墨离至情至性,没想到竟是这般对待恩人的,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把自己变成一味致命毒药?” “你若甘愿赴死,我可以帮白逸对付钺昭。” 我的话卡在喉头,再也说不出来,只这一句,他便摧毁了我所有的应对之策。鬼王帮白逸,这不正是我最企盼的吗? 我还未从他的话中缓过神来,他又不紧不慢地道:“你应该清楚,今日你已无生路可走,唯一能选择的,便是让我成为白逸的敌人,还是盟友。” 说话直击要害,步步紧逼,不愧是六界谈之色变的鬼王,可以想象,当他出手时,又是如何地无情狠厉、干脆利落。 可是,“鬼王,我该如何信你?” “你大可跟我拖延时间,等白逸赶来,我与他就只能是敌人,而钺昭,自然就成了我的盟友。” 我的呼吸一滞,他看透了我的所思所求,将我的每一步都堵得死死的。用最尖锐的方式,破除了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看来今日,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好,待我……同他告个别。” 我幻出传信灵鸟,给白逸写下了此生的最后一封信。 “夫君如晤:妾拟与君久同行,驱魔障、创盛世,然怀璧有罪,祸乱六界,非妾所愿。今有缘与鬼王之妻结识,得偿以微命换冥界之助,实乃妾之大幸。愿君谨记昔日所诺,莫以一人之生死,动摇再创盛世之意志。爱之深、痛之彻,然君之志,妾之志也。请君,务必珍重。” 灵鸟从我掌中飞出,带着我的爱与不舍、担忧与希望,慢慢消失在了夜空…… “再见了,我的爱人,你一定要完成你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 我转身朝鬼王走去:“那便请鬼王,信守承诺。” “本君,一诺千金。”他的脸上神色变换,似乎微有动容。 红色彼岸花如红蝶涌来,将我卷到了夜空。红光流转中,我的肌肤、血脉开始破裂,丝丝血线被彼岸花缠绕吸收,像极了一场盛大的祭礼…… 其实死亡并没有那么可怕,只要值得,它比活着更有意义。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再见你一面。 疼痛如蚁,一寸寸撕咬到心口。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而那个日思夜想的白色身影,却变得越来越清晰:赤云桥头让我一眼心动的回眸,白帝会仰望万千祈愿天灯的悲悯,还有那不愿起床时微弯的嘴角…… 我这一生不算长,但遇上你,已经胜过活了千万年…… 就在我将要失去知觉时,一股清爽温和的灵力突然从头顶灌下,将我层层包裹。像是被一团温柔的云环绕着,我感觉舒适极了,连刚才的疼痛也缓解了很多。 一双温热的手轻轻将我抱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我再也熟悉不过的淡淡清莲香…… 这是死之前的美梦吗?竟然会如此真实…… 直到我的五识渐渐恢复,我才听清四周迸发的激烈斗法声。 是他来了!原来真的是他! 我勉力睁开眼,只见他双手抱着我,面色霜寒如万年不化的冰川,巍峨压迫、锐气逼人。他没有看我,只招式凌厉地对战墨离。朵朵盛放的冰雪莲与彼岸花激战缠斗,如同一场绝妙的双花舞,美极烈极。半年多未见,他的法力又精进了许多,不愧是数万年来六界中最有修炼天赋的人。 泪水溢出眼眶,我看着他,又开心,又难过。白逸啊,我想见你,却又想见太平。我想活着,却又想要更多的人活着。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心所求,竟变得这么多了…… 第190页 我很想同他说一句话,但我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泪水不停地奔涌。我知道他这段时间一定过得很不好,眼眶下已有了淡淡青黑,耳边发丝微乱,一向整洁的衣衫也有了皱痕…… 约莫斗了半个时辰,两人还未分出高下,我不免有些担忧,此刻钺昭或许已在暗处,只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 白逸一边与墨离斗法,一边沉默着为我疗伤,此刻,我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便斟酌着道:“白逸,莫要……让渔翁得利……” 白逸没有说话,却是打得更猛了。这好像是自我认识他以来,他最失控的一次。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时候说这句话有多么地不合时宜,他刚出关就得知麾下内乱,六界局势再次失控,而红雨身死,我又失踪时刻处在危险之中。日夜不休寻找下来,大概精神上已经濒临崩溃,如今好不容易盼来我的消息,却是我的遗言,还差一点连尸体都见不到了。若我是他,大概也会狂暴地想把天地都掀翻吧。 他心中有气有痛,有自责有愤怒,还有很多我无法一一道尽的情绪。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承受所有的压力,一点都帮不到他。如今还因朱獳的身份,为他引来这么大的麻烦。 我突然很恨自己,为何刚才不让墨离早点动手。或者说,我更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大,无法与他并肩分担他所称受的狂风巨浪。 双花相斗间,突然横空长出来一堵蔷薇花墙,将白逸和墨离分隔开,花墙上一人红衣迎风,仙法超然。竟是糖糖出手了。 见糖糖出现,墨离赶紧收回进攻的彼岸花,白逸也让冰雪莲停在了花墙之外。 墨离惊慌道:“糖糖!” 糖糖却背对着墨离,朝我和白逸一拱手,歉疚道:“白帝,今日之事皆由我而起,我代墨离向两位赔罪。”此刻的糖糖像是换了个人,没有了少女般的单纯懵懂,浑身都散发着仙者的凛然之气。 白逸却道:“赔罪?若我晚到一刻,她可还有命听你这句赔罪!”他的声音比往日多了几分沉哑和狠厉,威威怒意犹如实质,在他周身荡开,方圆十里瞬间凝成了寒冰。 “白逸!你的对手是我。”不过一瞬,墨离已经挡在糖糖身前,对白逸怒目而视。 白逸却冷哼一声道:“你向清儿下手的时候,可知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互不相让,冰雪莲和彼岸花再次汹涌激战,密密麻麻的闪电在两人之间不断炸开,竟是比刚才还要声势浩大。 “墨离!你若再动手,我便死在你面前!”说话间,糖糖已握住了自己仙泽流转的嫣红内丹,似乎下一刻便要自爆而亡。 墨离赶紧撤了法力,惊慌道:“糖糖!!!有话好好说,你别冲动。”墨离突然像个犯错的少年,想靠近糖糖却又不敢。 “清歌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对她动手置我于何地?” “糖糖,我,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折磨了。若不能以她入药,你……” “若要以她的命换我的命,我宁愿灰飞烟灭。” “糖糖……” “你若还是我的小梨子,就不要逼我。” 糖糖说着,握着自己内丹的手已经用了法力,墨离惊得冷汗直冒,忙道:“别动别动,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墨离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收手。彼岸花随风消散,冰雪莲却还气势汹汹逼在空中。 我看向白逸,他脸上怒意未消,我只得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襟,希望他别再打了。他依旧没有看我,但最终还是将冰雪莲撤了回来。 十里寒冰解冻,夜空终于恢复了平静。 此时两方已赶来不少人马,远远地围在圈外,见两方首尊已不再斗法,也渐渐收起了手中法器。 白逸抱着我回乐灵谷,一路都未说话。直到给我疗完伤,他的脸上依旧泛着霜寒之气。 “白逸。” “先睡一觉,有什么醒了再说。” 他很温柔,但声音依旧沉哑,听得我心中一痛。千言万语梗在喉头,我只得“嗯”了一声。” 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我乖乖闭上了双眼,压抑的困意和疲惫席卷而来,我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梦里纷纷扰扰,各种破碎的声影。惊醒时天将破晓,外面嘈杂一片。 我忙穿衣出门,只见众人正在整装出发。 “出什么事了?” 一人道:“钺昭成形,率魔族攻回来了!” 第117章 、光明之战 白逸曾说过,若钺昭成形,怕是只有神能灭,可这世间,早已没了神。 白帝之师在昆仑山集结,但恐惧在所有人的心里滋生蔓延,大家不再像之前那般斗志昂扬,更有甚者,躲在自己的地盘不出来,因为这很可能是一场必败之战。白逸再强,终究不是神,如何能与已经化形的魔君一战? 可以钺昭的狠厉和魔族的行事作风,不战便能得一线生机吗?没有人知道。 白逸这一次也没有像上次攻打通天宫那般誓师,他站在昆仑之巅,俯瞰众人道:“六界未来系此一战,敢以死搏光明者,随我前行!” 白逸说完,当先朝山外急行飞去,如一线莹白流光射向遥不可见的天际。天的那一边,晨光还未来得及露出,已经被滚滚魔浪遮蔽,一片灰暗。 第191页 这天地间,还会再现光明吗?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白洛当先飞出,紧接着,青叶、商震、安阳、渊行思等一众乐灵谷高手纷纷紧跟前行。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曳盛、谷长老、曳云舒、云祁、邵明宇、陆升恒等也急行跟上。 凌峰阁的人面面相觑,最终以澜若和凌曜为首,纷纷御风跟上。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吾向光明,愿死一搏!” …… 誓愿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人飞身跟上白逸,各色法力之光如万千闪耀的流星划过灰暗天际,奔向他们心之所向的光明,奔向那魔浪滚滚的死亡之地。 我亦骑上小吾,加入其中。 身后的誓愿还在继续,越来越多的法力之光跟随而来,像是在灰暗的天际点亮了一条光明之路,一条通往死亡之地的光明之路……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但见前方魔浪滚滚、排山倒海汹涌而来。魔浪过处草木腐朽灰飞、生者入魔相残。力健逃出者,即刻便被漫天蝙蝠和大鹗席卷群食,散作一团血雾。生无可逃,死无可遁,悲号惨呼,响天彻地…… 一闪莹光逆行迎上魔浪,长安笛起凌厉如锋,冰雪莲凝浩荡似海,如一幕明净天光,将蝙蝠大鹗消解、将魔浪寸寸逼退。是白逸赶到了! 冰雪莲在天地间如飓风盘旋飞舞,他只身屹立魔浪之前,如一尊远古尊神,撑起这天地间仅存的光明。 群魔自魔浪后涌出,纷纷对白逸祭出杀招。而白逸身后的我们,也终于陆续赶到。 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我们都是他的追随者、同行者。一人战千军万马,终成了两军交战……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魔浪后传出,几分温雅几分阴狠,几分低沉又几分空灵,明明是极为矛盾的感觉,却十分和谐地融在他一人身上。随着他声音而出的,是密密麻麻的紫冰晶,它们如电如光,不仅一击毁了多人的法器,更是将朵朵冰雪莲也穿透碎裂。一时间又残肢乱飞,哀嚎不绝。 而我却怔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一个可怕的事实就要展现在我眼前,我不敢面对,不想面对,不要面对!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会是他?! 这声音虽跟那时候的他有差异,但那份温雅,我绝不会听错,所以,猨翼山和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是他故意引大家到猨翼山让我暴露被围杀,是他造“假我”让六界再次大乱…… 不,不应该是他,不会是他,一定不是他! 我疯了般朝魔浪后那个声音奔去,晴铭,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和他相处的画面历历在目,从见到他的朱獳原身到他给我讲族人旧事,从冰湖霜天钓鱼到帝休花下醉饮清风……那样与世无争淡然随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心狠手辣、臭名昭著的魔君钺昭? “清歌,你怎么了?” 眼前蓝影一闪,是云祁将我拉住了。 我喃喃道:“不是他,不会是他……” “当然不是他,朱獳王族的晴铭早在五千年前就死了,现在,我是魔君钺昭。” 他从魔浪中蹈空走了出来,身形高大、气宇轩昂,朗眉星目、面如刀削,本是英气勃发的面相,却难得地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只是当初的闲散变成了冷漠,儒雅中透出了阴狠,一身鸦青色长袍变成了绛紫,那淡然纯净的水色眸子,也变成了摄人心魄的紫色…… “晴铭……”真的是他,我唯一的至亲族人,竟是我的死敌、是这世上最大的魔头钺昭。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 “我曾经给过你另一条路,只要你愿意留在猨翼山之阳,便不会面对今日的局面。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依旧当你是最亲的族人。” “那他们呢?” “负我族者,六界苍生,我便要这苍生赎罪!” “所以,这才是你真正的选择……可是晴铭,那些残杀我族之人已经死了,不是他们……” “真的死了吗?猨翼山被围杀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即便你救了他们,他们还是要杀你,这些丑恶的嘴脸,你这么多年看得还不够多吗?他们的身体里流着恶毒的血,生生不息,只有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这天地间,才能生长出新的良善生灵,那才是你应该追寻的希望、那才是真正的光明。” 他说话间,这些年被众人围杀的回忆历历在目,我突然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来吧清歌,和我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只有彻底毁灭,才能真正重生。” “只有彻底毁灭,才能真正重生?” “对。来吧,我的亲人。” 他的声音和眸子,都充满了极强的诱惑力,我好像被他说服了,开始朝他慢慢走去。 眼前突然莹光大盛,将我和晴铭将我们隔开了。我这才恢复一丝清明,意识到刚才是被他蛊惑了。他惑人心神的本事,我其实在凌峰阁已经见识过了,只是现在变得更强了。 白逸和曳盛不知何时已找准有利位置,此时正与商震、谷长老结出诛魔大阵,将钺昭笼罩其中。阵中剑光风驰电掣,威力千倍于凰宫对战浅陌之时。然而晴铭……不,现在应该叫他钺昭了,他却气定神闲、信手应对,紫冰晶在他周身如花绽开,与剑光抗衡。 第192页 诛魔阵为三人大阵,商震与谷长老虽是仙道一流好手,但即便两人合力施法,也与白逸和曳盛相差甚远,诛魔阵的威力未能发挥到极致。在紫冰晶的强烈反击下,剑光一点点被碎裂,商震与谷长老施法处也渐渐有了裂痕…… 阵法之外,仙道和群魔再次交手,但敌众我寡,也很快有了劣势…… 天空数声脆响,阵法碎裂,商震和谷长老从云头坠落。而就在此时,一声凤鸣响彻天际,一个赤金身影补上了商震和谷长老的位置。诛魔阵再起,莹白光芒外赤金闪耀,阵法内剑光如电,天火如幕,威力竟是暴涨了数百倍。 那个赤金身影,正是妖皇矜羽。 自他登上妖皇大位后,我再未见过他,没想到在这六界存亡之际,他终于还是来了。而我们原本空荡荡的身后,此时正群妖奔腾,喷雷的鬿雀、射毒的酸与、呼啸的猲狙,还有许许多多我说不出名字的妖兽……此刻正与我们一起,对抗魔族。 我的热血被点燃,但看着诛魔阵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却心痛到无法自抑,这本是一场无畏生死的热血战歌,但为什么,我们剑锋所指是我唯一的至亲族人…… 天空突然一声巨响,紫冰晶如花绽放而出,冰冷嘲讽的声音从花心传来:“区区小阵,敢与紫焰争辉。” 如此威力巨大的诛魔阵,竟是被他轻而易举破了,我不禁心中生出一丝侥幸,却又很快被巨大的恐惧压制。我不想他死,却也不想我们的人死。可事到如今,两方都不可能回头,除了你死我活,别无他选。而我作为一个小人物,并不能左右战局,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最亲和最爱的人生死相搏……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我要面对这一切…… 在紫焰绽出的瞬间,一声龙吟咆哮,流光镜化作金色巨莲升起,朝钺昭飞去。 “曳梦杀,神魔亡!” 伴随着曳云舒冷锐的声音,金莲自动分解,在钺昭身周结成一个大阵。白逸、曳盛和矜羽再次飞身而起,站上莲瓣的三处主位施法,曳云舒、邵明宇、顾展宏等几位曳云阁高手亦站上施法副位。阵中金光流转、龙吟凤鸣、杀意横飞。比我当日所触发,亦是强盛了数百倍。 阵中紫光爆射,却无法阻止金莲越收越紧。然而不过半刻钟,金莲却又开始慢慢被撑开,一股紫浪震荡,直接将曳云舒、邵明宇等人震落云头。 紫焰从金莲中绽开,钺昭道:“曳梦之杀,不过如此。” 魔浪又开始汹涌,紫冰晶过处人人皆伤,即便有妖族的加入,我们还是再次被魔族压制了…… 就在此时,一个明亮的女声从天际传来:“那是你,还未见过真正的曳梦杀!” 红色彼岸花如狂蝶扑向魔族、漫天蔷薇如无形之手,将震开的金色莲瓣重新排列。 来人正是墨离和赤棠,在他们身后跟随而来的,是冥界之众,这场仙魔之战终于演变成了六界之战。 冥界的加入让士气大涨,不少人都眼含热泪,再次冲向魔军。 在蔷薇的助力下,金色莲瓣排成一个环形,在钺昭身周结成了一个五行大阵。 赤棠一边结着古朴的法印,一边道:“玉泽苍生,流光普照;曳梦心摇,除魔卫道。”这一句,正是上古残卷中对流光镜的记载。 白逸、曳盛和矜羽即刻明白赤棠的意图,三人顺势飞上自身所属功法之位。五行大阵结成,金色莲瓣化作万道金光,一朵更大的五彩之莲自虚空而生,将钺昭笼罩其中。 钺昭冷笑道:“就凭你们,也妄想结上古遗阵!” 一个紫色的七星阵自钺昭脚底生出,与彩莲抗衡。法力相击,电闪雷鸣,然而紫焰却不断暴涨,眼见就要将彩莲压制…… 云祁喃喃道:“还差一个……” 他说着飞身而起,扑向那彩莲之巅,那模样,竟是要赴死般。 “云祁!” 我还未来得及拉住他,只见天际一闪银光倏忽而至,一个陌生的男音道:“再加上文神凝夕的神印呢?” 银光落在彩莲之巅,巨大的蓝色神印与莲花呼应,五行阵光华大盛,银龙火凤盘旋飞舞,将快要爆出的紫焰一寸寸压了回去…… 那手持神印的男子一身银衣,腰挎蓝色弯刀,正是传说中的银公子。 神印至、彩莲收,紫焰灭、魔雾散,钺昭似乎已无力挣扎…… 泪水划过脸颊,我多想说,能不能留他一命。可他害了那么多无辜生灵,我如何能让白逸网开一面?而事到如今,战钺昭已经不是白逸和仙道的事,而是整个六界的事。 我们是死敌,他不死,就会是我们死。 “晴铭,多希望你只是猨翼山之阳的晴铭,是那个教我种菜钓鱼、做酱酿酒的晴铭……” 就在彩莲将要收紧时,其中突然传来钺昭的狂笑:“你们以为,我当初夺流光镜只是为了挑起纷争吗?白逸,你看这是什么?” 极度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还未来得及思考,只见天空一道巨浪激荡,闪耀的紫光中,五彩莲花爆开了,片片金色碎落,竟是流光镜碎了…… 漫天金色的碎片中,一人如断线的风筝坠落,那一身胜雪的白衣已经染得血红…… “白逸!!!” 我疯了似地朝他飞去,满心满眼只有那个不断坠落的身影…… 第193页 第118章 、万善生神 我接住了他,全身湿软的他,像一条被鲜血浸透的软泥……他几乎被射成了筛子,全身血肉模糊、筋骨碎裂,只有头和心还完整,留着一口气。 “白逸……” 我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往他体内灌输灵力,可他筋脉尽毁,刚输进去的灵力顷刻便从身体的各处窟窿中逸了出来……他看着混乱的战场,赤棠、曳盛、矜羽、墨离和银公子也相继重伤坠落。越来越多的人被魔族杀死,他的眼角流出泪来,痛苦又悲悯、悔恨又不甘,更看得我心如刀绞。 “别看了,别看了……” 我将他搂在怀中,身周空气瞬间凝成霜花,一层层将我们与外界隔绝。我将身上带的药全部翻出来,这有修复筋骨的、这有重塑血脉的、这有恢复灵力的……我给白逸喂了一堆药,可是都没有用,为什么都没有用…… 我无声地痛哭着,我该怎么帮帮他,我该怎么帮帮我的爱人啊…… 霜花外的战斗还在继续,只是从两军对战变成了魔兵的肆意屠戮。很多人开始逃窜,可哪里逃得过疯狂的蝙蝠和大鹗,逼得又退了回来。最终,魔浪将天地都吞没了,魔兵以我和白逸为中心围过来,所有人绝望地靠在了一起…… 在众人的恐惧和绝望堆积到顶点之时,钺昭突然道:“有谁愿意归顺于我,我可以给他一条生路。” 黑暗中的一丝希望散发着无穷魅力,不少人都略有动摇,却依旧死死盯着他,毕竟魔君的话谁敢信,谁又甘愿一世英名此刻尽毁。 谷长老愤怒冲向钺昭,但还未近钺昭跟前,就被几只未开灵智的动物抢食掉,鲜血喷溅中,他的痛苦声还未断绝,身体已经被动物们吃下了大半。 “谷长老!!!” 又有不少人冲出去,依然是被动物们分食,脑花、内脏溅了一地,场面之血腥残忍,让不少人的胃里都翻江倒海,更有甚者直接吐了出来。 钺昭道:“抢夺分食,这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吗?怎么,也会觉得恶心?那要不,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只要你们谁最杀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以示断绝血脉,谁就可以活下来,成为新六界中的一员。” 一人吼道:“别信他!他是……” 那人话未说完,几只动物已经跃进人群,将他分食干净。 钺昭道:“游戏现在开始,在它们吃掉你们之前,做好选择。”此刻的他,实在像极了一个疯子,暴戾阴狠的疯子。 钺昭说完,一直静待旁边的动物纷纷跃入人群,开始扑人撕咬。众人惊恐万状、仓皇逃窜,却碍于身上有伤,又被外围的魔兵逼了回来。 未开灵智的动物嗜血成性,见人就猛扑撕咬,而众人却无路可逃,恐惧如汹涌肆虐的潮水,逼得众人快要发疯…… “我杀了!我杀了我娘!我杀了我娘!”终于有人坚持不下去了。那人提着他娘的尸体,大喊着要钺昭听见。一道紫光照在他的身上,嗜血的动物不再追咬他。他的脸上闪过劫后余生的狂喜,却很快转为撕心裂肺的悲痛……那是他的至亲,是他为了活下去,亲手杀了至亲…… 一人杀至亲获救,其余人便像得到鼓舞般,纷纷向至亲举起了屠刀。 “我杀了我女儿!” “我杀了我师父!” “我杀了我夫人!” “我杀了我主人! “我杀了我姐姐!” “我杀了我夫君…… …… 越来越多的人,清醒着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厮杀,很多都是两败俱伤,双双惨死。 钺昭一边满意地吸收众人散发出来的恶念,一边道:“看看,这就是你们的正义之师,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想要拯救的生灵……” 钺昭说话间,围绕在我们身周的霜花层层碎裂,这残忍血腥的一面彻底展露在了白逸眼前,他是杀人诛心啊! “不要看,不要听……” 我忙慌张捂住白逸的双眼,又让清灵捂住他的耳朵,不想让他这接受这样的凌迟,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心亦如被凌迟般,痛不欲生。 混乱中,有人哭喊道:“我没有至亲了,魔君,我没有至亲了……” “没有至亲,那就……将你们的法器,刺进你们最信仰之人的心吧!” 钺昭话音刚落,不少人都朝白逸看了过来。 “对不起了白帝……”一人说着,已手执长剑飞射了过来。长歌立即飞身迎上,将那人击退。然而那人的动作却鼓动了其他人,越来越多的人朝我和白逸攻来,长歌、小吾和清灵三方合力也终难抵挡…… 霜华剑飞射而来,挡在我们身前,是云祁拖着重伤之身在帮我们。随着云祁的加入,也越来越多的人挡在了我们身前,死守白逸。 眼看着重伤的亲友一个个为了守护我们倒下,白逸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的嘴唇用力地嚅动着,却终难成言。我看着他的模样,心如刀绞。我知道我应该让他解脱,可我怎么下得了手…… “够了!晴铭,求求你给大家一个痛快吧!” 钺昭阴狠地朝我看来,那眼神似乎要将我射穿一般。 “痛快?这六界之中,你最没有资格跟我说这句话!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族人,死的时候比他们更痛苦、更绝望!而你,身为朱獳一族,却选择和他们一起对付我,你有什么资格再跟我说话!又有什么资格帮他们说话!” 第194页 犹如被万箭穿心,我痛苦得再也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不只是在凌迟白逸,也是在凌迟我。不论现在倒下的是谁,我都逃脱不了内心的极度痛苦。 这样的结局和命运,我不想接受,但事到如今,已是别无选择了。 我缓了缓情绪,低头最后一次亲吻了白逸:“夫君,我们上路吧……” 我一边施法在身周凝出无数直指我和白逸的冰剑,一边唱着人界温柔动听的曲子:“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泪眼模糊中,我似乎看见了乐灵谷,看见了梓院,看见了未来阳光明媚的山野小院…… 就在我催动法力,所有冰剑将要射进我和白逸心脏的时候,几颗不知从何处来的五彩小光点突然钻进了白逸的身体,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五彩光点汇聚而来,竟都是轻盈地融入了他的身躯。 我求死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去,只见五彩之光如星海,从六界各处升起汇来,不仅仅是人界,而是苍生万灵……随着光点而来的还有来自遥远的低声祷告:“白帝降世,天下安平,降妖伏魔,再创盛世。白帝降世,天下安平,降妖伏魔,再创盛世……”那每一颗光点都是一个生灵内心最纯粹的祈愿,五彩光点虽小,却在一点点修复白逸的身躯,重塑他的骨血和经脉。 我被此种情形震撼感动,也跟着念了起来:“白帝降世,天下安平,降妖伏魔,再创盛世……” “白帝降世,天下安平,降妖伏魔,再创盛世!白帝降世,天下安平,降妖伏魔,再创盛世……”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念白帝的祷词,气势越来越强,竟像极了一首无惧生死的战歌。最后,连那些在钺昭怂恿下犹豫杀至亲和我们的人,也开始跟着念了起来。 如果有光明可选,谁又愿意堕入黑暗呢? 五彩之光越来越多,将被魔浪笼罩的暗黑天地照亮,也将白逸的身体托向高空。一时间风卷云涌,电闪雷鸣,天地万物都与之遥相呼应。 “轰隆”一响巨雷劈在白逸身上,天地变色,紧接着,万千雷电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赤棠大喜道:“神劫!是神劫!” 赤棠话音未落,七星紫焰便如狂风浪卷,朝白逸扑射而去,钺昭要阻止白逸成神。 对不起了晴铭,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这六界光明的唯一希望。 我一边将二姊给的复灵丹服下,一边让小吾载我冲向白逸。在紫焰将要合围白逸之时,我借着上升之势从小吾背上飞身而起,幻出朱獳原身展开羽鳍,将白逸护在了中间。紫焰将我穿身而过,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苦,却也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解脱。现在,我终于不用再两头凌迟了…… 我微笑着从云头坠落,原来死是这般滋味,不过我觉得很圆满。我看着云头受百道雷劫的白逸,看着他周身的仙泽变成了如阳光般耀眼又隐有五彩的神光,内心无比自豪。 三声清音响彻天地,这是新神诞生的天音。 雷电消、乌云散,神光普照、万物复苏。 这是我的神明,也是苍生万灵的神明…… 第119章 、梦里梦外 迷糊中,我听见了少男少女的欢笑。 我睁开眼,发现阳光温柔、软风拂面,自己正躺在一棵飞花飘落的海棠花树下。 “阿澜,你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啊!” 我循声望去,只见此处是一大片海棠花林,在青白浅红的飞花间,一对少男少女正在练剑。两人年纪虽小,但剑法之高超,竟是我生平少见。说话的正是那名身着锦衣的少年,华贵又内敛,一看便是极上位之人。与他对招的少女穿着虽不及他华贵,但一身彩衣凤纹隐隐,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两人的容貌,只隐约感觉两人都龙姿凤颜、非同一般。 听到少男的话,被称作阿澜的少女脸上却不见愠色,也笑道:“若能让殿下输一次,我嫁不嫁都无所谓。” 阿澜说完,招式更加凌厉地攻向被称作殿下的少男。 殿下毫无惧色,持剑迎上。漫天飞花中,剑光如无数流光飞舞,两人时而如风蝶起落,时而如迅鸟急飞,不过片刻已拆了数招,竟是不分伯仲。 殿下又道:“你这么想赢啊,不如叫我声哥哥,我让你十招。” 阿澜也道:“不如你叫声我姐姐,我让你二十招。” 两人说笑间,又再次挥招迎上了对方。 “殿下、阿澜!” 一个蓝衣少女提了食盒过来,虽同样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她全身都透着静美、舒雅的气质,让人很想亲近。 “阿夕!” 见阿夕过来,阿澜喜上眉梢,说着便撤剑朝阿夕飞去,那少年也撤剑跟了过去。 阿夕将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放在石桌上,几盘精美的糕点,还有两碗汤。 阿澜:“好香啊,阿夕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阿夕:“你昨日说想吃雪藕,我今天刚好有空,就下湖弄了一点。” “我尝尝……”阿澜说着拿起碗就要喝汤,却被阿夕拍手阻止。 第195页 阿夕:“先擦擦手。” 阿夕递过去一方绣着蓝色花朵的锦帕,阿澜却笑道:“我们阿夕真好,唉,可惜了……” 阿夕疑惑道:“可惜?可惜什么?” 阿澜:“可惜我不是个男子啊,不然一定娶了你!” 阿澜说着,故作男子姿态,将阿夕的肩膀搂了搂。 “你想娶,阿夕还不一定嫁呢!”殿下自己净了手,施施然在桌边坐下。 阿澜不满道:“我问阿夕又没问你!阿夕,若我是男子,你嫁么?” 阿夕没回答,却是羞红了脸,半晌才道:“你又不是男子……” 殿下噗嗤一声差点笑喷,阿澜一个眼刀子飞过去,殿下却当作没看见,只慢悠悠吃着糕点。 殿下:“这梅花糕真不错。” 阿澜看过去,只见盘中的梅花糕只剩一块,还被殿下夹走了。阿澜大惊之下就用筷子去抢那最后的一块梅花糕,两人互不相让,竟是用筷子又较量了起来,最终梅花糕被两人一破两半,各人吃了半块,又是不分伯仲。 阿夕见怪不怪,只无奈笑笑,道:“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两人这才又好好吃了起来。 “对了阿夕,送你个东西。” 阿澜说着拿出一支簪子来,是个蓝花楹做成的永生花簪。 “是不是很漂亮?这是我昨日去仙界时看到的蓝花楹,当时就觉得和你好配,所以先折了一支做了簪子。我给你插上吧。” 殿下差点一口汤喷出来,有些无语道:“蓝花楹做簪子?你不如现摘一支新鲜的海棠。” “你懂什么,阿夕最喜欢蓝色了。只可惜昨日来去匆忙,不过,我下次一定带棵蓝花楹回来,种在阿夕院外!” “好,那我就等你的蓝花楹了。”阿夕的笑又暖又温柔,让人忍不住想摸摸她的脸,阿澜就是这样做的,摸完还道:“阿夕笑起来最好看了。” 一旁的殿下将眉拧了拧,道:“喂,你俩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 阿澜却毫不在意地道:“那你也找个好兄弟,跟你肉麻肉麻!” 殿下瘪瘪嘴:“我们男人之间才不这样!” 阿澜摊摊手:“那就没办法了……来,阿夕也吃一块。” 阿澜说着给阿夕喂了一块糕点,殿下在一旁看得直如吃了狗粮般,他突然伸筷子抢了阿澜要吃的那块糕点。 阿澜:“喂,你干嘛!” 殿下:“这个味道的我还没尝过,你不能都吃了。” 阿澜:“这可是阿夕做给我的,你就是个蹭饭的!” 殿下:“阿夕也是我师妹,她什么时候说过只给你一人了!” 两人说着又拆了起来,最终殿下更胜一筹,将糕点扔进了嘴里。 殿下:“嗯,好味道,谢谢阿夕。” 阿澜:“那块是我的!” 两人越打越厉害,似乎又进了练剑状态。阿夕看着两人无奈笑笑,开始收拾碗筷,末了还朝他们喊了一句:“师父三日后要考礼乐篇,你们别忘了准备!” 阿澜边打边道:“好阿夕,就靠你了!” 殿下道:“阿夕别管她,让她考不过挨揍!” 阿澜:“臭玉泽,你……” 玉泽?我心上一震,竟是猛得惊醒了过来,原来刚才是一场梦。而此时白逸守在床头,见我醒来,几乎喜极而泣,紧紧抓着我的手。 “清儿,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很哑,眼中满是红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怕。但那神色却有几分兴奋,像是找回了一个极其珍视的宝贝。 “我……还活着?”晴铭那一击十分厉害,应该让我魂飞魄散了才对。 “活着,我们都还活着,我们平定了六界,我们成功了!”他说得激动,眼中泪光闪烁。 “成功了……”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不禁热泪盈眶,这一句成功来得太不容易了。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感受着彼此的鲜活温热,感受着劫后余生和胜利的喜悦…… 半晌,白逸才道:“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好。” 我身子各处还有些疼,便在白逸的搀扶下靠坐在床头。他顺手从旁边拿过一碗热粥,一边给我喂粥一边道:“你已经昏睡了两个月,未免你醒来太饿,婉儿每隔半个时辰,都会送一碗新鲜的热粥过来。” 居然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那真是辛苦她了。” “我也很辛苦。” 我抬头看向他,一时哭笑不得。不过看他的样子,这两个月确实过得很辛苦。 我正欲说话,他却道:“夫人若是心疼夫君,就补偿夫君一场大婚吧。” 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我看着他竟是半天不知如何反应。 见我未回答,他深情又正经地道:“我说过的,待六界安定,定以天地为聘。” 热泪溢出眼眶,我喃喃道:“可我们已经是……” “你这是不愿意补偿夫君吗?” 我破涕为笑,这个人明明是在补偿我,却还做出这般委屈状。 “谢谢你,白逸。” “叫夫君。” “谢谢夫君。” 白逸亲了亲我的额头,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傻瓜夫人,你真是差点要了夫君的命。”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为护他差点魂飞魄散的事,想必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我救回来。想到此处,我不顾身体的疼痛,反身紧紧地将他抱住。 第196页 “白逸,能再抱着你,真是太好了。” “以后,不能再做傻事了。” “嗯,你都晋神了,我就算想做傻事也没机会了吧。” 白逸敲了一下我的鼻梁道:“你还真敢想啊!” 我用头蹭了蹭他,道:“逗你了啦,我可宝贝自己的命了呢。” “白洛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待你身子大好,我们就大婚。” “好。” 喜悦过后,那股压抑在内心的痛楚还是越来越清晰地蔓延了上来,我斟酌着问道:“那他……死了吗……” 说到此处,我有些不敢往下想,对于别人来说他是罪大恶极的魔头,可对于来说,他也是晴铭,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族人。 白逸安抚地拍拍我,道:“钺昭的事你不必忧心,他已经撤回了魔界,只要他不再作恶,我不会为难他的。”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感激道:“谢谢你。”毕竟他不止是我的夫君,更是这六界的白帝,伏魔降妖是他的责任,也是他对苍生万灵的承诺。 “他变成现在的样子,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或许他说得对,我们的身体里都留着恶毒的血,生生不息,只有彻底改变,才能真正重生。只是重生,不一定是血肉的灭亡和再生,也可以是,让善的那一面取代恶的那一面。” “善的那一面取代恶的那一面?” “其实善恶都在我们心中,只看我们怎么选择。一念可成神,一念也可成魔。” 我看着白逸,满心满眼都涌上一股仰慕之情。只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 “白……夫君,我好像梦见玉泽大帝的小时候了。”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我感觉白逸的身子好像僵了僵,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让我以为只是花了眼。 他故作不满道:“在夫君面前说梦见别的男人,你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我调侃道:“玉泽大帝的醋你都吃?你最近是不是太饿了?” “夫人懂我……” 他说着竟突然吻了下来,淡淡的清莲香瞬间溢满唇齿,而他也并不温柔,反而像被刺激了般,带着点攻城掠地的霸道。 好一会儿,他才停了下来,将头埋在我耳边,轻声问道:“还梦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诱惑,我被他吻得有些发懵,耳边又酥酥麻麻地,只得乖乖道:“还有两个少女,一个叫阿澜,一个叫阿夕……” 这一次,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僵。 “你怎么了?” “夫人,我不想忍了……” “什么?” 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又热烈地吻了上来,这一次,从双唇到脖子……他再没有停下来…… 第120章 、天地之礼 总觉得那日说梦见玉泽后,白逸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后来再同他提起,他却毫无异样,或许是我想多了。 这段时间,除了重建神界由他亲自主理外,其他四界的事宜他都交给了各界首尊。我则一直在乐灵谷养伤,白逸虽忙,却多是在我倦怠熟睡后才离开。 近日伤势渐愈,我也不再嗜睡,便去恒学的书阁翻了翻,看看有没有关于玉泽、阿澜和阿夕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自半月前醒来后,我总零零散散梦到关于这三人的事,待深想,却又想不起来具体梦到了什么。 恒学的书阁不及曳云阁大,但因谷民先辈的身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又加之白洛爱收集话本,所以这里的书籍比较博杂,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是六界的奇闻野史。这日,我翻了不少书,才看到一点关于玉泽的传闻,竟说他抛妻弃子、谋害亲妻。乖乖的,堂堂玉泽大帝,竟是这种人么?我回想起触发曳梦杀后做的那几个梦,难道那个血泊中被他抱在怀里的华服女子就是他的妻子?可梦里的他明明很难过啊…… 我又翻了不少书,发现一个更大的问题,玉泽他没成婚啊,哪儿来的妻子?看来这奇闻野史果然是当不得真。 “夫人,身体刚好就忙起来了?” 当我正埋头书堆中叹息时,白逸已经走了过来。 我忙开心地扑了上去:“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想你,我就回来了。” 我心中虽甜蜜,嘴上却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甜。” “夫人这是在说为夫以前做得不好?” “诶,我可没这么说哦。” “没关系,以后夫君会好好补偿夫人的。”他说着竟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你,你干嘛?” “过几日准备大婚,夫人得去曳云阁住了。” “舍不得我呀?” “嗯,所以走之前,请夫人好好补偿夫君……” “……”我的脸一下就烫到了耳根,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没羞没臊了,这还是大白天呐…… 不过这么一来,我再没有心思和时间去书阁翻跟玉泽三人相关的事了。罢了,反正是别人的事,管他作甚。 大婚的前十日,云祁将我接回了曳云阁,待以娘家人的身份将我嫁出去。我看着忙碌清点妆奁的云祁,心中万分感动。 “小师父,谢谢你。” “自家人,客气什么。以后他若敢欺负你,我一定帮你揍他。” 第197页 “好。” “快回去休息吧,明日大婚,有得你忙。” “好。” 回到清云小筑,我却久久难以入睡。脑中不自觉回想起这些年经历的点点滴滴,从他和育蛇大战意外救了炼丹炉中的我,到后来逃出曳云阁时又意外救了重伤化形小白蛇的他,再到现在将成为他的帝后,其间种种,竟似冥冥注定般。感慨之余,心中不禁泛上一股隐隐的害怕,害怕现在的一切,只是某日我因太过痛苦而做的美梦…… 如若这真是一场梦,希望我永远不要醒来……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阁中的几位奶奶辈收拾打扮停当。一袭流云锦织就的嫁衣,用冰丝银线绣着凤纹。初看如新雪初霁,细看却隐隐泛着五彩神光。身后长长的曳地后摆上,绣着六界万灵的暗纹,以示母仪天下。后冠亦如晴雪流光,珠帘如幕,庄重而不繁杂,正是神族帝后的礼服之制,却又和上古神卷中记载的有些微区别——婚服上隐隐有冰雪莲纹样,包罗万象,那是专属于白帝的标志。 日近黄昏,我拜别阁中长辈,走出了云隐殿。 是时夕阳斜照,彩霞漫天,群鸟自天际盘旋飞来,一路欢歌清鸣,如一曲热烈的新婚祝歌。万灵之花从六界各处飘飘洒洒聚来,搭成了一座自神界通往曳云阁的迎亲路。在那万灵花之路的尽头,一人身着与我同制的流云婚服,头顶如霜似雪的帝冠,更衬得他俊朗无匹。他站在一只重明鸟背上,乘着五彩霞光,从天际徐徐而来。而他的身后,是一座由六界三十二个不同生灵所抬的喜轿。喜轿以冰雪莲之形为基,以六界标志为承,辅以万灵之意,乃是神界迎娶帝后的天地之礼。 我不禁热泪盈眶,清歌一介小妖,何德何能,让你如此看重。虽说情爱里不应分贵贱,但相对于六界之主,这天地间唯一的神,我实在是……有些自惭形秽…… “吉时已到,迎帝后!” 一声高唱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云祁领着我朝白逸走去,将我的手郑重地递给了他。他似有千言万语,终化作对我的深情一笑。 “夫人,这一刻,我等很久了。”他的眼中隐有泪光,这一句珍极重极,像是等了几万年一般。 如鲠在喉,好一会儿我才终于说出话来:“谢谢你。” 他紧紧牵着我的手,一步一步朝喜轿走去,和我一同坐进了喜轿中。 “万灵同祝,起轿!” 礼乐声起,万灵齐鸣,天地间都是和乐、喜庆。 来时孤人行路,归时两心携手,这一程耗时虽短,却足以让我用一生来铭记。 仙界与神界之间的结界已经重建,入口处设了护界阵法和精锐神兵,远远地便见白洛和青叶等乐灵谷的人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原本被洗劫一空的神界已重新焕发光彩,琼楼殿宇、亭台楼阁、回廊水榭,已是应有尽有。因今日我与白逸大婚,各处都安置了前来道贺的人,热闹非凡。放眼望去,有不少熟悉的面孔:在成山伴我数年待我如同我亲人的祐良和他的虾王妻子、与我同上曳云阁相依相伴的白令秋和牛霁林、同我有过爱恨情仇的姬文轩和他的夫人兰笙、与我是敌终成挚友的赤棠和墨离、一心想算计利用最终互相成就的妖皇矜羽、起初瞧不上我最终全力相护的澜若和邵明宇……还有许许多多这些年我所熟悉的人们…… 我心中升腾起满满的感动,不禁再次热泪盈眶,曾几何时,我连一处安宁之所都不敢奢望,没想到如今,我不仅看到了六界重现天平,还能当着如此多的亲友之面,嫁与自己最爱的人,我想,这是所有女子最期盼的幸福时刻了吧。 我突然明白白逸为何要大费周章补我这一场隆重的大婚了,因为我自小没有家也没有亲友,所以他要用最温热的方式,填补我内心的缺口。 “谢谢你,夫君。” 我并未将话说出口,但白逸却回头朝我看来,我们相视一笑,不用言语,已明白彼此的心意。 感激我历经艰辛从未自暴自弃,感激命运让我遇见如光的你。 我随着他走向行礼高台,走向我们的未来。 “一拜天地!” 我与白逸以古朴的方式向天地行大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男音,几分温雅几分阴狠,几分低沉又几分空灵。 “清歌,你真要嫁给这个前世辱你杀你,今世害你骗你的人吗?” 注: 1、昏礼:指婚娶之礼。古时于黄昏举行,取其阴阳交替有渐之义,故称。 第121章 、前尘往事1 “清歌,你真要嫁给这个前世辱你杀你,今世害你骗你的人吗?” 我心上一震,回头望去,只见天际一团黑紫的魔云倏忽而至,化作了钺昭的模样。 四周水汽瞬间凝成隐有五彩神光的冰雪莲,将钺昭层层围住。 白逸道:“今日你若是来喝喜酒的,我替夫人欢迎你,但你若执迷不悟蓄意捣乱,别怪我不留情面。” 眼见冰雪莲已经将钺昭包围,他却丝毫不在意地道:“杀了我就能掩盖真相吗,白逸,或者说,我应该叫你的另一个名字:玉泽?”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 “什么玉泽,这魔头在说什么?” “他好像在说……白帝就是玉泽大帝……” “天哪,玉泽大帝不是……” 第198页 一时间吵吵嚷嚷,我亦心中不安,钺昭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逸却泰然道:“不愧是魔君,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你不会还想说,清儿是梓澜吧。” 原本钺昭那两句,已经震得所有人都快懵了,白逸此话一出,众人才意识到魔君奸诈狡猾,没有一句话可信,不禁又笑了起来。我原也心中一惊,听见众人发笑,才想起来之前已经吃过两次钺昭惑人心神的亏了,可不能在这大喜日子又被他摆一道。 见白逸如此说,钺昭神色微微一顿,然而下一瞬,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你如此紧张地堵住我的嘴,到底是害怕还是有愧呢?” 白逸却不接他的话,只道:“本帝已忍你三句话,若再任你胡言乱语扰乱大婚,本帝如何对得起帝后!” 白逸话音未落,冰雪莲已如狂风浪涌朝钺昭席卷而去,片片莲瓣上神光大盛,竟是一击杀招。钺昭不敢掉以轻心,只得祭出紫焰,全力抵挡。 狂烈的斗法声中,钺昭的狂笑传出:“醒来吧,我的上古战神、至尊魔君!” 他话音未落,我的心口突然猛地一痛,一块被强大魔气缠绕、闪耀着古朴符文的流光镜碎片被拍进了我的胸口,而站在我面前的,却是白令秋。 我不可置信道:“令秋……” “姐姐,你该知情的。” 一声封印破碎的声音传出,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如洪水决堤,从我的胸口狂啸冲出,奔向四肢百骸。如有万千星辰顷刻涌进我的脑海,头痛欲裂中,那些梦里零零散散的画面,突然有序地拼在了一起,从模糊逐渐到清晰…… “阿澜,以后做我的大将军吧?” “那要看你有没有诚意了。” 说话的正是我曾梦到的玉泽和阿澜,只是此刻,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一个像极了白逸,只是脸上微有少年的青涩,而另一个,我再也熟悉不过,正是我年少时的模样。 听阿澜如此回答,少年玉泽笑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阿澜没有正面回答,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再来,今天肯定赢你!”她说着,将手中长剑一扬,再次指向玉泽。 玉泽却道:“这话你都说几千年了,到底哪天让我长见识啊?” “看不起人是不是!” 阿澜手中长剑神光流转,说话间已朝玉泽猛地攻了过去。 玉泽忙道:“岂敢岂敢,我这是在激你奋进。”说话间,他亦飞身执剑,全力迎上阿澜。 剑气流光中,海棠花瓣纷纷洒洒。回忆亦如飞花涌入,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原来我……曾叫梓澜…… 我本是凰族神女,因爹娘在神魔之战中双双身殒,我自小便被族中长老送到天神重昀处修习,在这里,我遇到了当时的天帝之子玉泽和天地灵气孕育而成的神女凝夕。我们三人一起修炼、一起捣乱、一起受罚,有数万年的情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只是我擅武、凝夕擅文,所以后来,都是我陪早早被定为下任天帝的玉泽练武,凝夕陪他习文…… 老天帝身归天地后,玉泽即位,我则一身金甲,成了他最得力的大将军。我们双剑合璧,所向披靡,很快便将当时四分五裂的六界收复。而凝夕掌文,著书立言引导众生,可谓是我们三人一起缔造了上古盛世。 我记得那一年人界的年节,我们三人一同下界赏灯,路上听到了不少关于我们三人的故事,还遇到两个观点不同、差点引得众人群殴的说书人。 一人道:“玉泽大帝与凝夕文神一武一文,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另一人道:“玉泽大帝与梓澜战神珠联璧合、所向披靡,必然早已心意相通、不分彼此!” 两个说书人越吵越厉害,也引得围观众人纷纷站了两派,唇枪舌战中,两方竟差点打了起来。最后还是玉泽暗中施了点法术,才结束了这场闹剧。但事后,我们三人间的氛围却怪怪的,我实在难受得紧,就借口说我们三人喜好不同,要想尽兴应该分开走,说完,我便一溜没影了。 随意玩了一圈,我坐在一叶乌篷船上,对着江天皓月饮酒。我心里很不好受,我知道我喜欢玉泽,很早很早就喜欢他了,但我想,他大概是喜欢凝夕的吧,而凝夕,应当也是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隔三岔五做了吃食来给我们。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我会祝福他们的。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就永远不要说出口了。以前没人提过这件事,我们便没在意,但今后,我会与他保持距离的。如今六界安定,我的一念剑也不必再与他的苍生剑相见了。 我仰头将一壶酒喝尽,今日便痛痛快快醉一场吧! 夜风中突然传来阵阵琴音,接着听得一个男声低吟浅唱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他的声音清朗中带着绵绵柔情,竟是玉泽。 我看着他坐在船头弹琴,一时忘了言语和反应,我们从小都是打打闹闹,还从未有过这样见面的时刻,我更未曾听过他唱歌,只偶尔听他弹过曲子,还每每笑他风雅得很。 船头被撞我也没注意,脚下一晃差点就要摔倒,被玉泽倾身扶住。 第199页 “醉了?” 我兀自还未反应过来,喃喃道:“你怎么……” 玉泽嘴角勾起微微笑意:“听不懂?”我虽不擅长诗文,但这曲子的意思,我还是很清楚。只是我不太明白…… “你不是喜欢阿夕吗?” “梓澜,我喜欢你,心悦你,爱你,从初见到现在,住在我心里的,一直都是你。” “可你明明说,我太凶,没人敢要。” “是啊,除了我。” 我看着他深情的目光,还是觉得不对。我捂着额头,转身要走。 “喝多了,今夜喝得太多了……” 他却突然低头吻了下来,触感柔软,清凉中带点温暖。他看着我,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明亮。我嘴角一痛,竟是被他咬了。 “嗯……” 他满意地松开我:“这下信了吗?” 胸中被压抑的情感突然奔涌而出,我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玉泽,我也喜欢你,心悦你,爱你…… 回去后,他便昭告六界,一月后将迎我为帝后。 本以为一月后我会欢欢喜喜地嫁给他,却没想到,那一月发生了太多事…… 第122章 、前尘往事2 一开始是神界传出流言,说玉泽娶我不过是为了巩固帝位,他倾心所爱另有其人。接着我无意间发现凝夕居然怀了身孕,虽然她极力掩盖这件事,要悄悄去堕胎,还是被我发现了,那明明是龙子!那是玉泽的孩子! 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怎么会这样,如果你们真心相爱,你们在一起就好了啊,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会誓死为你们守护六界的!可为什么要这么骗我!要让我做插足的恶人,要如此折辱我! 我记得那时候,阿夕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一切只是意外,只是玉泽某日喝醉后的意外,玉泽根本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玉泽。 “阿夕,你当我是什么人!他可以不娶我,但你们不能骗我!” “阿澜……” 我没有再管阿夕,只一脚踢飞了玉泽的殿门。玉泽当然不认,可他也说不清楚,阿夕腹中的为什么是龙子。因为龙族,只有他一个成年男子了…… “不论你是酒后无心,还是心中有意,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我说完便要离开,却被玉泽拦住了。 “你为什么信她不信我,就算我喝醉了,我也绝对没有!” “玉泽,我们一起长大,阿夕是个什么性子?她数万年来,何曾说过一句谎话?” 玉泽愣在原地,半晌突然像找到一棵救命稻草般,喊道:“有!她说过,她每次帮你作弊都说谎!” “玉泽!这是一个神女的名节,你如何能拿师父对我们的考较来比拟?” “阿澜,真的不是我,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不必了,我不想听任何借口和谎言,这件事到此结束吧,也请你们放过我。”玉泽的本事我清楚,他如果想要瞒下一件事,我是绝对找不出破绽的,所以,我们就到这里吧。 “梓澜,我命令你站住!” “玉泽,此后我们一刀两断,你也不再是我的君上!” 我说着将乾坤袖中的战神金甲一扔,离开了神界。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想去哪里,只一个劲地狂奔,不想见到任何人。 跑了三天三夜,我终于停了下来。那一天大雨滂沱,我坐在一棵枯树上发呆,突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我。 “阿澜……阿澜……”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我应当从未听过,却莫名有种熟悉亲近之感,让我不自觉去找寻声音的来处。 他的声音很虚弱,就像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好在我神力非凡,一点微弱的气息也能捕捉到。 最终,我在魔界的弑神渊,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这地方,不是上任魔君夙枭被灭之处么?听族人说,我阿爹阿娘就是在那一战中被夙枭杀死的,最后众神合力,将夙枭打入了这弑神渊中。 弑神渊,可谓六界最恐怖的存在,无论是谁,只要被这暗沉沉的黑水吞没,就再无可能活着出来,即便你是天帝、魔君。所以后来,这里逐渐成了禁地,一般生灵都不会踏足。 听见我走近,那声音又道:“你长大了。”半是欣喜,半是叹息。 “你是谁?”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甚善,我无令人……” 随着他断断续续的歌声,我回想起了久远的小时候,阿爹陪我放风筝的画面,只是我已记不清他的模样了…… 这声音……难道阿爹并未战死,只是落入了这弑神渊中? 我颤声问道:“你……是阿爹吗?” 对方沉默了片刻,才道:“这声阿爹……我以为永生永世,都再也听不到。”虽然他极力压抑着情感,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内心波涛翻涌,而我,亦如是。 “阿爹,你真的是阿爹……阿爹,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上来?” “上不来了,我留着这口气,就是想看一看你长大的样子。你和你娘一样美,不过眉眼更像我。阿澜,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阿爹不用担心,孩儿过得很好,只是……只是很想念您和阿娘……” 第200页 不知不觉,我几乎哭得泣不成声,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阿爹才道:“是阿爹,没能守住这个家,让你受苦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痛楚、悔恨,似乎还有很多我道不清的情绪,听得我更加难受,我忙道:“不,阿爹、阿娘是孩儿心中的大英雄,孩儿一直以你们为榜样,如今六界已平、魔族归附,您和阿娘的愿望,孩儿替你们做到了!” 本以为阿爹会高兴,却听得他一阵猛咳,竟是像急火攻心般。 “阿爹,你怎么了?” “你……刚刚说什么?”他的声音又沉又哑,似乎比刚才看到我还要颤抖,我一时竟不知他到底是喜还是悲。 “神界第一勇士、战神梓澜将军说,她把魔族杀得一败涂地、让魔族对神族俯首称臣了。” 一个男子悠然走来,是魔族的人,与我曾打过几次照面,法力并不算高。不知此时,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见他的话,阿爹沉默了。 那人又道:“得知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残杀驱逐自己的族人和部下,不知夙枭魔君,有何感想?” 什么族人部下,什么夙枭魔君,他在说什么? 紧接着那人又道:“不过这也不能怪梓澜将军,我想他们告诉你的一定是,你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为了铲除夙枭魔君而死。可明明是夙枭魔君与流素神女相恋,被他们所不容罢了!他们不仅杀害了你的父母,还骗你让你为他们卖命……” 似乎是一瞬间,我的脑中闪过数万道天雷,震得我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我才喃喃道:“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阿爹,你告诉我,他是骗我的!” “阿澜……” 阿爹的欲言又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你们都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我转身狂奔而去,可身后那声音,却明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梓澜将军,好好看看你的神骨,那不仅是凤骨,更是魔骨,你改变不了的,你是神魔一体……” “滚啊!!!”我捂着耳朵跑了很久很久,突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阿澜……” 是师父,已经白发苍苍的重昀天神。 就像找到了最后的救命丹药,我忙哀求道:“师父,你告诉我,我不是夙枭的女儿,你告诉我,我的父亲也是神将!……你告诉我啊!” “阿澜,你先冷静一下……” “好,你不告诉我,我自己看!” 我拔出了师父的天地剑,展开凤凰原身,用它劈开了神骨,金色包裹的里面,隐隐透出绚丽的紫黑色……是魔骨…… “哈哈哈……”我不可控制地狂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你们骗得我好惨!” “梓澜将军堕魔了,快去禀报天帝!”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群神兵神将立刻向我围了过来,可他们哪里是我的对手。 “阿澜,快停下,你听师父说……” “你们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愤怒和痛苦将我的理智淹没,待我反应过来,却见手中的一念剑已将师父穿胸而过。 “师父……” “阿澜,善恶一念,神魔亦是……” “师父……” 师父的身子,渐渐如烟散去,任凭我如何用力都抓不住。 “梓澜!!!”一声怒斥,玉泽携着天帝之怒的一剑朝我劈来,而我早已恍惚,忘了去挡。 漫天墨色化作千军万马,挡住了玉泽和神兵,救我走的是凝夕。 “阿夕,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我不想杀师父的……”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阿夕声泪俱下将我抱在怀中,我却突然暴戾地将她推开。 “不,你们都是一样的,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阿澜,你杀了我吧?都是我,都是我……” “我叫你滚啊!” 我将凝夕推开,逃也似地跑了,又是很多天无眠无休。这一次找我的人更多,只是这一次,他们从寻找战神,变成了搜捕神界叛徒。我心绪不稳,逃无可逃,又去了弑神渊,却发现阿爹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个残破的风筝,是我儿时喜欢的模样…… “阿爹,阿爹……” 我喊了很久,再没有回应。 “对不起……”我泣不成声,身体和魂灵的每一处都如撕裂般疼痛。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会变成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待我再走出去的时候,只见外面黑压压一片,跪了一地魔族的人。 “吾愿追随梓澜魔君,一统六界!吾愿追随梓澜魔君,一统六界!” 我没有理他们,只拿着手里残破的风筝,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很多法器相击的声音,是来抓我的神兵和魔兵战在了一起,可我还是没有理会,满心满眼都空落落的。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但我不想停下。 “梓澜!悬崖勒马!” 是玉泽的声音,我还是没有理会。 “逆子贼臣!今日我便要为凰族清理门户!” 凰族长老抢先向我出手,一片如雨的火球朝我喷来,将我手中的风筝点燃了。 “不要……不要……” 凤凰之火何等威力,任我如何挽救,都无法将其扑灭,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在我手中化为灰烬…… 第201页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一念剑横空劈出,将凰族长老们的杀招尽数驳回。 “那今日,我便好好与你们算算这笔帐吧!” 一念恶生,万恶入体。天地间的魔气不断涌入我的体内。神骨魔骨交织,铸造出了一个新我,魔君之冠也终于在我发顶生就,凛凛生威。 “这一念剑,护得你们,也杀得你们!” 我挥剑斩向那些欺我、骗我,道貌岸然的人,混战中,我的胸口突然一凉,是苍生剑刺进了我的胸膛。 “阿澜,别再逼我了,住手吧!” 我看着胸口的剑,狂笑起来,原来这就是他口口声声的爱啊,苍生,苍生,我便要你的苍生陪葬!!! 我运足周身法力,天地狂啸悲鸣,要将一切埋葬……正是我在流光镜中看到的那一幕…… 第123章 、交给你了 这便是,我与他的前世恩怨了。我记得那一战,我和玉泽应当是玉石俱焚才对,只是不知我们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变成了朱獳,而他化作了不龙不蛇的模样,不过,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随着这段回忆的涌出,我被封印的神力也逐渐恢复,周身神光渐发。而白逸还在与钺昭斗法,因他前些时日为救我和重铸封印耗费了不少神力,此时又为我分神,一时竟还未与钺昭分出高下。 我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骗我、都要逼我!” 白逸道:“阿澜,我没有骗过你!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骗过你,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那你将苍生剑刺向我的时候,可有信过我!” 白逸似乎被说到痛点,半晌才道:“所以我想,用这一世……来弥补……” 钺昭却抢先道:“你说的弥补,是封了梓澜将军的神力,让她以朱獳之身历尽磨难、日夜逃命?还是答应鬼王以清歌为交换,让鬼王助你收复六界?” 钺昭话音刚落,就把鬼王的近侍乘风扔了出来,乘风战战兢兢道:“白帝确实答应过……若主上不出手,来日便将……将朱獳相报……” 一声脆响,大婚的琉璃喜灯在我无声的怒意中通通碎裂。 白逸慌道:“清儿,你听我解释……我那时只是权宜之计……” “权宜之计就是骗我做你们神族杀敌的利刃,拿我做你和凝夕的挡箭牌,怕我报仇将苍生剑刺进我的胸膛!权宜之计就是你封了我的神力,让我化身朱獳历尽痛苦磨难,还要让我对你感恩戴德!” 白逸啊,我从未那样爱过一个人,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 我说话间,天地变色,六界魔气已朝我汇聚而来,比当日第一次见钺昭,还要声势浩大。 “清儿,不要!……你快停下来!”白逸依旧被钺昭拖着,无法立刻冲到我的身前。 我冷声道:“叫我,梓澜!” 魔君之冠在我发顶凝成,比钺昭的多了几分神光,黑紫魔光也更加华丽璀璨、气势慑人。而手中的长歌剑亦褪去最外的岩浆、长牙纹路,变成了真正的一念剑!原来长歌的里面,一直都是还未被完全唤醒的一念! 四周突然筑起仙道之光,数万杀招向我攻来,是那些前来赴宴的人。 我冷笑一声道:“萤烛微光。” 我一剑破开,魔浪混合着神光,山呼海啸般朝众人席卷而去。 长安笛化作苍生剑,携着万千冰雪莲,挡住了一念剑的去势,白逸终于迎了上来。 “清儿,你恨的是我,不要再牵累无辜了。” “无辜?是他们先杀我,我反击一下,他们就变成无辜了?” “你明知道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他们弱我就该让着他们,任由他们杀我吗?玉泽,这是什么道理!” 我怒火攻心,一念化作万千□□,朝众人劈出杀招。 白逸怒道:“梓澜,五万年的生灵涂炭还不够吗!” 我亦怒道:“他们的命是命,我和爹娘族人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白逸怔了怔,突然道:“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这一切,就让我来承担吧。” “两世之痛,你要如何承担?” 白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飞身而起,一边捏着古朴的法诀,一边庄重道:“天帝神尊,万灵之源,一灵归源,万灵重生。” 这句话……我似乎在上古的禁法中见过…… 我还未来得及过多思考,只见白逸的身体已化作万千神光之点,渐渐消散。 满腔的恨意和怒意突然被恐惧包围,我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白逸!你……做了什么?”话未说出,泪已经涌了满面。 “清儿,五万年前的人,我换不回来了,但五万年后的……” “不不不,你快停下来,我不要你换!” 白逸温柔地擦着我的眼泪:“收复六界容易,再创盛世难,以后,就要辛苦你了……” 我慌张给他灌输神力,却一点用都没有,他的身体依旧在消散。 我慌乱道:“白逸!你要敢死,我就让六界陪葬!” “你不会的,神魔在心,不在骨。” “不,我是魔君,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我周身法力汹涌,瞬间冰延千里,将所有生灵都冻住了。 第202页 白逸见众人被冰封,命悬一线,却毫不慌张,只道:“上一世,我们生来便是天帝、神女,很多东西都得到得太容易了,这一世我们历经艰辛才走到这里,我不再是那个被“天帝”之位左右的玉泽,你也不再是,那个冲动无措的梓澜……” “白逸……” “清儿,继续将这条路走下去吧,这是我们的约定……” 白逸的身体完全散作神光,消失在六界之中,而我久久呆坐,忘了世界,忘了自己。似乎随着他的消散,我也消散了…… 直到第二日的晨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才终于接受了他已经离开的事实。 我苦笑道:“上一世,你逼我,这一世,我算是还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我,也不会再有那个声音回我。 良久,我迎着太阳的方向,缓缓站了起来。 “玉泽,梓澜与你恩怨两清了。白逸,再创盛世的路,清儿会替你走下去的。” 随着我神力的涌动,千里冰消雪融,万千生灵又恢复了生机…… 第124章 、盛世重逢 随着白逸的消失,灭世之战后无辜受害的许多生灵都重新活了过来,六界满是重获新生的喜悦。我见到了我的朱獳爹娘和族人,也知道了我为何会投生朱獳,却还拥有完整的梓澜神力和记忆。 灭世之战那一日,我与玉泽本应魂灵俱灭,是凝夕在最后一刻用神魂护住了我们,最终陷入沉睡。玉泽醒来后找到了神魂将要消失殆尽的我,为了让我摆脱魔君的命运活下去,他找到了传闻中能克魔气的朱獳王族,历尽波折,终于让我神魂完好地投入朱獳之身。而处理好我的事,他已经神力将尽…… 后来的事,便无人知晓了。我想以他的心性,定是想要收复六界,却最终遇到麻烦,失了神身…… 如果说我以清歌之身历尽痛苦磨难,那他又何尝不是以白逸之身,历经万般折磨。只是幸好,我们最终都肩负起了本就属于我们的使命。 白逸的死也换回了晴铭的家人,但我却再未见过他,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和浅陌藏起来了。 赤棠身上的魔毒是灭世一战中由我身上散出去的,我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治好了。五万年前,她只是仙界一介不起眼的小花仙,而五万年后,即便身受重伤、身处乱世的洪流之中,她也未曾忘记自己的使命,比许多苟活堕魔的大仙都更配得上一个“上仙”尊号。 如今神魔两方皆以我为尊,其它界亦无人敢多言。我按照白逸的设想重新制定六界规则,六界虽仍旧依界而治,但此时的他们在我眼中,已不再有界别、种族之分。天帝之下,苍生万灵皆是子民。不偏不倚,方得长治久安。不过在白逸的设想之外,我以他创我“二世”之法,造了一条“六界轮回”之路,善恶因果,众生皆应自种自食,是赏也是罚。 处理好要紧的事务,我在人界一座山清水秀的无名山建了英灵冢,将所有在“唤世之战”中战死的生灵,葬于此处。虽然都是衣冠冢,但所有生灵的碑铭都是我亲手所刻。 “乐灵谷红雨、曳云阁谷聿、乐灵谷白鹰、曳云阁风袖、凌峰阁凌烟、曳云阁天佑、乐灵谷垂云、凌峰阁长天、人族止戈、妖族程朗、冥族纳命……”数百万的名字,都滚烫地烙在我的心上,让我时刻警醒着,要全力守护今日来之不易的太平。 立碑的那日,山里山外都站满了生灵。这里有他们的亲友、有他们的仇敌,更多的是,他们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都没了尸骸,为什么要做冢呢?” 一个人族小孩怯生生问道,他的母亲忙紧张地拉了拉他。 我回身答道:“因为没了尸骸,才更要记住他们。如果没有他们,六界就不会重现太平。” 人群中原本还有些轻声低语,听我如此说,全场都静默了,连风吹过衣角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见我语气亲和,那孩子胆大了些,又指着我刚立下的碑问道:“那这块碑,为什么没有名字?” 我看着石碑,话未说,泪已先流。 如果我不刻上你的名字,你是不是……会再回来? “无名碑”前的人突然很默契地朝它跪了下去,紧接着,以“无名碑”为中心,所有人都一圈圈依次跪了下去。 这块碑虽然没有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它代表着谁,更知道如果没有他,这六界如今将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不在了,但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如今我虽掌管六界,但天帝之位一直放着他的名字,人界也依旧供奉着他们的唤世尊神——白帝。不过也偶有些人家,会在他的神像旁放一尊清后像,一白一青成双的神像,看起来颇让人觉得圆满。 这一日,我刚从外界巡视归来,却见凝夕来访。自白逸以神灵换回众人后,她亦慢慢苏醒。只是因为隔着上一世的恩怨,我从未主动去看望过她,只偶尔让云祁去找银公子、也就是一直守护她的银狼熠儿了解情况。 凝夕已苏醒月余,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找我。 五万年未见,中间隔着这么多事,我们一时间两厢对望无言。经过了这一世的磨砺,我已经能够猜到,当初说谎的应当是凝夕。 身旁的蓝花楹落了又落,最终还是凝夕开了口:“我以为,你会来问我当年的事。” 第203页 “芸芸众生,有谁能逃得过“情”字一劫,要怪就怪我们当年都太年轻,忽略了自己为神的责任。” 凝夕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是我……枉为文神。”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的六界,需要你。” 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说,凝夕怔了一瞬,才继续道:“少了一世的历练,我的心境已经跟不上你们了。我把文神之位传给了熠儿,以后他会助你行事。” “那你呢?” “我打算入你造的轮回之路,下界以人身重新修炼。犯下那样的罪孽,这是我应得的果。能不能再次修炼成神,都是我的造化。” “阿夕……” 听我这样叫她,她的眼眶蓦地红了。 “阿澜,若有缘再见,我们不是重逢,是初识。” 她突然抬头对我笑了笑,那一笑极温婉极舒雅,像春天带着百花和青草气息的微风,像初雪后落下的第一抹晨光。 话音刚落,她便逃也似的化作一抹蓝紫神光,飞向了“六界轮回”之处转世台。 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泪流满面,曾经最亲近的人,终是走成了陌路……而我再大度、开明,也无法伸出挽留她的手。 “帝后,师父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打开银熠递过来的精致小盒,里面是一支蓝花楹做成的永生花簪,正是我曾经送她的那支…… 银熠道:“师父不让我告诉帝后,但我还是想说,她当初虽然被魔族蛊惑做错了事,但她也只是知道了你的身世后,想要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你罢了。只不过,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你……说什么?” “她确实深爱一人,却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人。”银熠朝我恭敬一礼,转身离去,独留我震惊地站在原地。 有什么狠狠扎进了我的心窝,竟痛得我一时站立不稳。我朝转世台急行飞去,却早已没了凝夕的身影。 “阿夕!!!阿夕……” 我跪在转世台痛哭流涕,终是我,伤了最爱我的人。白逸如此,阿夕亦是如此。 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阿夕的离开让我很难过,但我却不敢任由自己消沉下去。白逸说得对,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无措、只在乎个人情感的梓澜了。 “收复六界容易,再创盛世难。”我终于明白了白逸离开前说的这句话。如今六界虽已收复,却是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涌动。武力可平天下,却平不了人心。除掉作恶的妖魔容易,除去万灵心中的恶依旧长路漫漫。 一年后,我将帝宫的事务交给了云祁、白洛和银熠,自己则一直在六界游历。一方面是深入了解、处理各界实情,一方面是我还在期待,白逸那样天赋异禀的人,丢了神身都能以妖身再修炼成神,不应该就这样散去的吧…… 然而,千载春秋、倏忽而过,我依旧没有寻到一丝他还存在于世的痕迹。只不过这千年间,六界终于一点点重现了当年的盛世模样。 漫长的寻找和等待,身边的亲友大多已成双成对,唯有我还在执着于曾经。很多人都劝我放下执念忘了他,可是啊,一个改变了你生命走向的人,他早已刻在了你的骨子里,要如何忘呢?他不在,我便替他守这六界,爱这众生。 如今六界安定、万灵和乐,我变得清闲了起来。无事可做的时候,人就会更加怀念旧人旧事。这千年间,我听到了许多关于我和白逸的传说,只是大多虽说得天花乱坠,却与事实大相径庭。神纪上虽已如实记载了“唤世之战”,但六界之众最爱看的,还是着重描写情感的话本。反正闲来无事,我便打算将我们的故事写下来。或许某一日当我老得再也记不起事情,至少还有这本《唤世》让我重温旧梦。 写《唤世》的这几年,我将我们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又一遍,只可惜,直到话本完结,我还是没能寻到他的一丝消息…… 白逸啊,这是你要的太平盛世,你真的不回来看一眼吗? “清歌!清歌!”云祁慌张飞来,自我接管六界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全名,可见有多慌张。 我不禁笑道:“什么事让你慌成这样?” “苍生……苍生剑……朝人界……” 云祁话未说完,我已化作一道青光朝苍生剑追去。 是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能召唤苍生剑的,只有他! 我御风跟在苍生剑后,又欣喜又紧张,还有一丝说不定道不明的害怕。 白逸,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模样呢?我们能一眼认出彼此吗……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