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同人]创世神祂哪里不对劲》 第1页 [ＢＬ同人] 《（西幻同人）创世神祂哪里不对劲》作者：初陌笙【完结+番外】 简介： 神路/甜宠/肆意纵容/双箭头 创世神明耶和华（攻）X恃宠而骄路西菲尔（受） * 上帝神力退回了创世之前，变成十二三岁的模样，还得了一睡觉就梦游的病。 一梦游祂就什么都不记得，只一心贴着祂的天使长路西菲尔。 第一次从梦游清醒时，祂在摸路西菲尔的耳朵。 上帝：吾梦游都不忘亲近路西。（欣慰） 第二次清醒，祂躺在路西的寝殿。 上帝：这是吾对路西本能的亲近。（端庄） 后来…… 小上帝终于长大，上帝：看来，吾的神力快要恢复了（优雅） 结果……某天清晨 才刚从梦游状态清醒过来的创世神，先入眼的，就是天使带着水汽、颤巍巍的睫毛。 两人间的距离只隔了半个手指宽。 上帝：……！！！（不，这不对！） * 吾神的坎坷心路： →不行、不可以，吾不能！拒绝三连 →吾要怎么阻止失忆的自己喜欢路西！ →糟糕，吾好像清醒的时候，也有一点喜欢了！ →放弃抵抗，顺其自然：） 最后：“路西，吾可不可以，亲亲你……” * 予你山河与共，予你世界称臣。 致吾亲爱的路西。 ——摘自.创世神谕 * 排雷： 1.有生子！ 2.路西菲尔的人设是：优雅、骄傲、倔强，且有小脾气！ 3.上帝的人设是：包容、慈爱、公正，但是护路西！ 4.纠正设定的朋友，请告知开放授权的参考文献及位置（例如：圣经、神曲、以诺书等具有参考价值和意义的文献） 接受以上排雷再看！ * 本书将采用的设定如下： 1.上帝外貌的银发金瞳设定 2.伴生神器创世之书 BTW：其他，私设多如山。 内容标签：强强，生子，甜文，西幻，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西菲尔┃配角：上帝┃其它：神路 一句话简介：还是决定喜欢祂 立意：我们都是，生而逐光 第1章 水晶天的新生天使 天堂，第九重天：水晶天。 柏木庄园。 圣天使长殿下，路西菲尔，正捏着水晶盏，懒洋洋地啜着圣露水，一双洁白的羽翼在身后悠悠地晃。 翅膀扇动，吹起浅浅的薄荷香。 不远处，湖畔的芦苇新结了絮子，絮子上还落着几只毛色艳丽的知更鸟。 难得的炽天使休沐日，天堂几位炽天使在桌边围坐齐全，就连常年驻扎地狱的乌列都休沐归来。 大家起初聊得还算和煦，到后来也不知怎的，就都成了八卦。 “加百列，听说你看上了一位人间的美少年，日日持着玫瑰去人家门前献礼，可有这回事？” “没有。乌列殿下，你日日在地狱浸淫，该不会也被他们染黑了脑子？当心哪天父神要你去圣殿领罚。” 原本这些无聊的八卦，路西菲尔并不关心，只安静地听着。可这话题也不知怎的，聊着聊着就绕到了他身上。 “啧啧啧，我能染上什么不好的？该心虚的，还是某位殿下吧。” 说这话时，特意把“某位”咬得重重的，生怕别人听不出是意有所指。 路西菲尔懒懒掀了下眼皮，唇角弯出浅浅的笑：“诽谤圣天使长可是要进天使牢的，乌列殿下。” 乌列：“敢做不敢当。这天上地下，除了父神，还有谁不知道你混不吝？说不定，父神心里也和明镜似的，就天天看你戏耍呢。” 路西菲尔翘腿往对面一踹，笑着骂他：“胡说吧你。” 正斗着嘴，守门的天使迈着匆匆的步子走来，提起衣摆弯腰行礼：“圣天使长殿下、各位殿下，沙利叶殿下来了。” 听见沙利叶的名字，在座几位大天使，立刻朝路西菲尔暧昧地眨眼。 说起来，这位名叫沙利叶的天使，也是位仅次于炽天使的高阶天使。 他的职责是保护人类灵魂不受侵，也是加百列在人间的助理。 如今，在这万物升平的时代，他在人间过于清闲，便被调去天使学院做了院长。 算算时间，今年已是沙利叶在天堂进驻的第十个年头。 至于其他几位大天使神色暧昧，只因这位高阶天使，自进驻天堂之后，对路西菲尔的崇敬之情就一直未能掩饰得住。 此事，整个水晶天都知道。 乌列弯着琥珀一样的眼睛，朝路西菲尔调侃：“小叶子又过来了啊？啧啧啧，不知道这回又是个什么理由，要见他家圣天使长殿下。” 说着，挥开庄园的大门：“进来吧小叶子，圣天使长在的哦。” 不多时，便自长长的紫藤廊里，走出一位天使。 洁白的翅膀，带着水清色的光晕，步履轻盈地走来。 路西菲尔倒是习以为常，让人将露水盛满水晶盏，随手摘了两支薄荷叶子扔进杯里。 抿了几口觉得无味，又捏过几颗葡萄，沉默着剥皮。 “殿下。” 沙利叶柔和的声音自身侧不远处传来，说：“我来吧。” 第2页 路西菲尔还没表态，旁边几位先发出暧昧的笑声。 沙利叶自觉得从果篮里挑出几个圆润的葡萄，小心翼翼地剥开薄薄的紫皮，露出饱满的葡肉。用法力将葡萄籽取出，之后才动作优雅地将葡萄落进水晶盏。 他自愿服侍，路西菲尔也不管他，只静静得低垂了眸子，身子半仰着看着他。 倒是一旁的米迦勒，一本正经地问询：“沙利叶，来水晶天何事？” 沙利叶将泡好葡肉的水晶盏推到路西菲尔面前，之后才曳起袍子朝米迦勒恭敬行礼：“学院里教授礼仪的导师去凡间与人结合，申请了三百年假期……我想烦请圣天使长殿下暂代一下这个职位。” 米迦勒一愣，不确定地把路西菲尔从头到脚扫过一边，问：“你确定，是要请路西菲尔做礼仪导师？” 毕竟，被尊称为圣天使长的路西菲尔，就目前这个姿势来看，从头顶到脚尖，可没有一个地方合乎礼仪。 其他几位炽天使殿下，闻言也纷纷忍笑。 沙利叶霎时间红了脸。 路西菲尔轻咳一声，敲敲桌面，青色的眸子一一扫过众人。 待到所有人都识趣地正襟坐好，这才朝沙利叶伸手。 见这位小天使讷讷的没有反应，无奈摊开掌心：“不是说要我担任礼仪导师么，文书呢，拿给我看看。” 沙利叶连忙拿出银制的嵌金文件夹，双手捧着，奉到路西菲尔面前。 “请您过目。” 路西菲尔单手接过文件夹子托在手上，一行行认真地看起来。 万年以来，唯一可自由进出九重天堂之巅上的圣殿、上帝唯一放在手心上宠大的圣天使长。长长的头发散着金色的光，就连翅膀都镀上圣光的颜色。 是整个天堂，都敬仰的存在。 自九重天堂之巅曝出的金色圣光，唯有落在他的身上，连竖起的衣领都泛着浅金的纹路。 “三百年都由我来接替他？”路西菲尔看完，唇角撇出一声轻笑，将手上的文件拍到沙利叶面前，“你倒是会给我找事。怎么，觉得我这个圣天使长太闲啊？” 站在他身侧的小天使，哪怕身居高位数千年，在这位强大的炽天使长面前也忍不住，微微地红了脸。 “只，只要每个礼拜期教授一堂课就好，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坐在对面的乌列噗嗤一声，忍不住调笑：“噗，三百年……小叶子这是做好长期攻坚战的准备了吧？我看咱们圣天使长这颗天堂晨星，迟早是要被人给摘去了。” 话音落下，又是好一阵笑声。 * 几人笑闹着，不远处，几步之外的芦苇荡里，不知是何缘故，忽然扑拉拉飞离大片的知更鸟群。 大家闻声转头，竟然看到…… 高高密密的苇叶之间，拨出一双白嫩的手。 苇叶攒动。 而后，素白的衣袍自细密的叶丛缓缓穿出，露出一张堪称惊艳的脸。 精致的面容、银色的发。 干净莹洁的额头上，耀着浅淡的金色纹路。 米迦勒自座位起身，眉宇之间多了几分疑惑：“新生的天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柏木庄园。” 路西菲尔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微微蹙眉。 随后舒展了羽翼，转瞬落到那人面前。 是位半大的天使，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 在路西菲尔落下的那一刻，也仰头朝他看来。 金色的眸子，像是九重天堂之上、曝露在圣殿里的创世神光。 路西菲尔微微侧了身子，看向少年的背后：身后平整，看起来像是还未加翼的模样。 “新生的天使？” “你是何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下一秒，清凛的气息就骤然凑近了。 纯净、圣洁，带着莫名得熟悉。 路西菲尔颊边的发丝，如风过般，被人轻轻拂起。 耳垂闪过一瞬的温润碰触。 接着，便是叮铃铃的声响。 他微微偏头，才发觉：这位新生的少年天使，粉白的手指尖，正轻轻得触在他耳边坠着的环扣。 金色的双扣圆环，裹挟着一颗靛青色的水滴钻，挂在他的耳垂上。 此时因为少年的碰触，正发出浅浅的、清脆的鸣响。 路西菲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攥在少年的手腕：“小朋友，神赐的耳环，可不是能随便碰的。” 少年闻言，目光自路西菲尔耳边的环扣，缓缓移到握着的手指。 最后骨节微微曲起，低垂了眸子。 * 一旁匆匆过来的沙利叶，见状连忙上前，动作轻柔得抻在路西菲尔的衣袖。 “殿下，新生的小天使未受过学院教导，还不懂天堂礼仪，您不要生气。” 说话时，指尖轻轻地摇着。一双敛了水光的眸子，温润又讨好。 路西菲尔“啧”了一声，将手收回，而后拍拍衣袖：“紧张什么，怕我把小朋友给怎么样了啊？在你眼里，我有那么不近人情？” 沙利叶闻言莞尔，唇角俏皮得翘起：“哪有，殿下在沙利叶心里向来良善。” 随后又蹲下身子，摸在少年的头顶：“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跑到水晶天来了？我是掌管新生天使的学院导师，等下就带你回天使学院。” 第3页 一大一小两位天使，在路西菲尔的面前对话。他也不插手，便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 模样温顺的少年，目光在路西菲尔和沙利叶之间流转片刻，最后冷冽得落在沙利叶的指尖。 下一秒，独属于炽天使、甚至比炽天使更胜一筹的威压，瞬息之间便迎着面门袭来。 狂烈的力量之下，少年银发飘散。 浅金的衣袖，发出猎猎的声响。 强大的力量，像是有意识一般，急急袭向一身白衣的路西菲尔，又猛然自他面前劈成两半。 一时间，耳边只剩耳边环扣在风中摇摆的清脆声响。 待路西菲尔回过神时，身后几位炽天使已是悉数跪倒在地。 而最面前的沙利叶则首当其冲，双膝跪着，双齿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 “放肆。” 清冷冷的声音传进耳廓。 分明是少年人的清脆，却又带着令人臣服的压迫感。 在周遭所有人、甚至连湖岸的芦苇花都弯下腰身的境况下，唯有路西菲尔，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连身后羽翼上的绒毛都未有惊动一毫。 他缓缓得、缓缓得，低了头。浅青色的眸子，看向干净清凛的少年。 措不及防间，那双金色的瞳，也正注视着他。 “你是谁？”少年清冷冷地问。 而后迈步上来，踮脚凑在了他的颈间。 细细浅浅的嗅闻声，一下下得敲在耳廓。 混杂着这人若有若无的呼吸。 从未与人有过任何过界接触的圣天使长殿下…… 脑海里荡起狂风海啸般的轰鸣。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撒花！ CP：上帝X路西菲尔 路西是受，不要站错哦！ * 设定： 1.路西菲尔是米迦勒的弟弟，采用邪恶力量的设定； 2.路西菲尔是上帝亲手养大的崽（作者自己杜撰，因为她想写养成）； 推基友连载书：《我的牌位成了古玩大佬的掌心宝》 作者：橘猫果果 文案： 爷爷是城隍，爸妈是阴差，明壹作为鬼中的官三代，当然选择做一个吃喝享乐的废物啦！ 只是看着身边的小鬼都成双成对，恩恩爱爱。 他好像有点春心萌动了。 “爸，我是不是该相亲了？” “不该。” “妈，你认识的阿姨家里有没有好看的男生，给我介绍一个。” “没有。” “爷爷，你帮我看看最近有没有好看的小鬼来投胎。” “没空。” 草了，摊上这么一家子，难道他得孤寡一生？ 不行，他要自力更生了！ 曹玄鹤，一家古董店的老板。 他店里的古董，是很多老玩家梦寐以求的玩意儿。 据说他及其挑剔，经手的古董少说百万起价。 不知多少人排着队想让他给自己的宝贝掌掌眼。 某天，一个模样俊俏的年轻人走进店里，将一个阴沉木的牌位摆到他面前。 年轻人笑问：“曹老板，你看看它值多少钱？” 曹玄鹤：“嗯？” 明壹：“想卖给你。” 曹玄鹤嗤笑：“呵。” 年轻人犹豫半秒，把自己的牌位往前一推：“免费送给你，附带无数嫁妆，绝不让你吃亏。” 曹玄鹤：…… 喜欢古玩的人，手里总喜欢盘点小东西。 手串、核桃、玉石……等等。 曹老板则不同，他手上把玩的物件儿，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阴沉木牌位，极其宝贝，从不让人触碰，有人不信邪，想出高价买来看看，直接被轰了出去。 之后古玩界的人都知道，那小物件儿对曹玄鹤来说，是无价之宝。 第2章 缩小？失忆？梦游？ 路西菲尔忙将少年推开。 为……为什么天堂会突然出现一个这样的生灵？ 他向后退开一步，下意识地回头。目光望向高处、位于天堂之巅的神殿。 浅青色的眸子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和不安。 而神殿也似有所感一般，忽然盛起一阵金光。 这是……神出现的前兆。 路西菲尔连忙正了身上衣袍，单膝跪地。 天使微微垂下眼睫，望着眼前、圣光照耀下的湖面。 金色的圣光里，万籁俱静。 只剩湖水涨落的潮汐声，哗啦啦地冲刷着岸边的芦苇。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神的任何声音。 路西菲尔疑惑地抬头。 只是，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水花给惊到。 溅起的水滴，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 下一秒，棕青色的古书自湖面浮起，书页哗啦啦地翻动，龙飞凤舞的字就映到了面前。 [啊……抱歉抱歉，殿下！不小心掉下去，淋湿您了。] “创世之书……？”路西菲尔轻声开口，连忙双手将祂托住，眸子里更茫然了，“你怎么从圣殿出来了？圣神没和你在一起？” 创世之书把水从书页里挤出来，摆摆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西菲尔总觉得创世之书好像有一点儿……发抖？ 第4页 “你在抖什么？” 创世之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跳：[没没，我……那个，就是把水从，书页里……抖出去。] 明明纸上都是毫无感情的文字，单靠笔画都能读出一股子心虚。 “那你……”路西菲尔还想继续问话，身后忽然响起少年清冷冷的声音。 “创世之书，随我回去。”那人说。 明明声音和刚才一样，可听进耳朵里，却又感觉似乎和方才时候，不太一样。 创世之书听到命令，连忙“啪”一声合上书页，乖乖地落回少年身边。 而那位半大的少年，此时也已收了法力。 金色的瞳光恰恰好，在路西菲尔望过去之时，也朝他望来。 但只匆匆瞥了一眼，而后便回身，曳着袍子离去，一句话也没再留下。 * 目送着少年消失在加尔湖面，所有天使都沉默了，就连叽叽喳喳的知更鸟都没了声音。 路西菲尔站立起身，目光还望着悬在半空的金色的岛屿。 清澈的圣泉水自岛屿飞流而下，如散落珍珠一般，跳入满是漪波的加尔湖。 而这圣泉水的源头，便是九重天堂之巅——神殿。 神，就住在那里。 “刚刚的天使是新生的？还没加翼就能瞬间压制所有炽天使？”乌列拍拍衣服，心有余悸地起身。 其他人则目露担忧得看向正中间的路西菲尔。 由神抚养长大，天堂第一炽天使，初初成年便被封为圣天使长。 仅他一人之力，便占了天堂七之六。他的强大、美丽和殊荣，整个天堂无可比拟。 现在…… 竟然又出现一个如此强大的未加翼天使。 而且就刚刚突然泻出的力量来看，实力深不可测。 若是再加上炽天使的六翼……怕是路西菲尔也敌不过。 这……该不会创造出一个天使来平衡路西菲尔在天堂的权利吧？ 众所周知，放眼整个九重天堂，说路西菲尔权势滔天都不为过。而拥有天堂第二大权势的战斗天使米迦勒，又和路西菲尔关系好得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上帝再创造一位天使殿下与他们二人分权，也不是没有可能。 “殿下……？”沙利叶小心翼翼地揪揪路西菲尔的衣袖，忧心地看着他。 路西菲尔像是刚回过神似的，无意识地应了一声，之后才看向身侧的沙利叶。 “殿下，您没事吧？”天使柔声问。 路西菲尔唇角弯了弯，摇头笑笑：“能有什么事？公文先留下，待休沐日结束我自会处理。” 见沙利叶还担心着、一步也不肯挪步，又无奈地曲起手指敲在他额上：“回去吧，你这是个什么表情？同情我呢？先想想你的礼仪导师怎么办吧，我可不给你代三百年的礼仪课。” 沙利叶突然被调侃，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小声说：“那我先回去了，您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和我说。” 小天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路西菲尔表情却没有丝毫异样，只淡然地回了桌边，随手拿起泡过鲜葡萄的果水抿起来，仿佛刚才的经历不存在。 米迦勒坐到路西菲尔身侧，肘尖碰碰他的胳膊，低声问：“真没事？” 路西菲尔瞥了他一眼，将他手肘打掉，说：“我能有什么事。” 米迦勒：“那小天使以后可比你厉害。” 被路西菲尔白了一眼：“我叫你哥哥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成年以后比你厉害？” 早在创世初期，路西菲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神忙于监管世界的运行，就将他托付给了米迦勒，由米迦勒看护。 由米迦勒教导看护长大的路西菲尔，成年之后便由神亲自授予圣天使长光环。 昔日黏在他身后的小天使，转瞬就变成了顶头上司。这滋味，对于米迦勒来说应该也不好受。 但此时，米迦勒却一点不甘都没有，反而一脸无语地看着路西菲尔：“那哪能一样？你先于我诞生，且自小在神的膝下长大，实力一直就在我之上，放眼整个天堂，谁敢和你争？” 路西菲尔轻缓得眨眨眼，握着水晶杯的指尖一紧。 自数万年前，他初初诞生、被神抱在怀里的时候，金色的圣光六翼就已加身。 还是孩童的小天使，展翅之时，已是云起风变。 全天堂都知晓：他，路西菲尔，是伴神身侧的小天使殿下，是天堂未来的最高掌舵者。 而数万年以来，路西菲尔都始终相信着，他是神身边的、唯一的、无可替代的宠儿。这是他的骄矜，也是他的信仰。 可如今，这信仰，因一个突然出现的天使而摇摇欲坠。 曾坚不可摧的信念，在这一刻……几欲坍塌。 脑海之中如风暴过境，偏偏米迦勒还在他的耳边认真、严肃地聒噪。 “路，他能使唤创世之书。”米迦勒说。 轰…… 陌生的情感，刹那将像是泛滥的洪水，在脑海之中汹涌而出。 自小便集所有光环于一身、站在最最顶端俯瞰世界、自以为无欲无求的他，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令自己厌恶的味道。 这味道的名字，叫：嫉妒。 天使捏着杯子的手指，都泛起浅浅的青白。 * 九重天堂之巅，神殿。 第5页 方才落在湖畔的少年，手上抱着创世之书，一脚踏进神殿。 大门缓缓得关了。 长长的绣金袍子曳在地上，他沉默着，走到圣座坐下。 棕青的古书，从他手上挣脱，哗啦啦地翻着书页。 [您怎么回事，为何要突然变成少年模样？您还假装不认识殿下，出手调戏他！] 少年扶在额头，低低的叹息：“吾没有假装不认识路西。吾照常去圣灵杯储存力量，之后便在神殿里睡了，待清醒时，已身在柏木庄园。你与路西对话时，吾刚醒来。” 没错，金瞳银发的少年，正是久居神殿的创世神明，耶和华。 嗯，缩小版的。 创世之书听到解释，身上一抖，险些又掉落在地：[不是您自己变的？您的意思是，您刚刚只是在梦游？] 上帝点点头，后又摇头：“吾并不知晓。” 创世之书：…… [那您先将原身变回来？您现在这样，看着好奇怪。而且，路西殿下说不定马上就要来九重之巅，您这模样怎么见殿下？] 然而，上帝沉默了许久也没见有什么动作。 创世之书缓缓翻动书页，小心翼翼地问：[上帝？] 上帝：“……创世之书。” [您，您说……？] “吾，似乎……回不去了。” 一句话，吓得创世之书“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上帝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吾在圣灵杯里存储的力量过多，伤到了身体，神力退回到了创世之前。” [那您现在怎么办？要不，去把圣灵杯的神力再拿出来？] 上帝淡然地拍拍衣服：“不必。睡一下，吾的神力自然就恢复了。创世之书，吾自今日开始闭殿修养。方才的事，路西若是问起，你先将他劝回水晶天。不可敷衍路西，也不要让他伤心。” 创世之书：……？？？ 它拍打着书页，还想和上帝说些什么，但神已经自顾自地回了内室。 门“啪”一声关上，紧随其后的创世之书，被无情地锁在了门外。 它缓缓得…… 在书页上，画出一个竖起的中指。 要劝殿下回去，还不能敷衍，还不能让人伤心？ 这么多要求，您自己上啊！ 第3章 你怎么在我寝殿！ 创世之书为了敷衍圣天使长殿下，愁掉了书页，路西菲尔却没有冲上神殿找它。 他不止没有找神，甚至这两天需要送往神殿的文件都是交由米迦勒完成的。 至于他自己，则每日工作照常。 休假过后他便签了沙利叶送来的导师公文，以后的每个礼拜一日，为学院的小天使们上一堂礼仪课。 这几天他都在整理礼仪课需要用到的材料，其他事情全部交给了米迦勒。如果可以，他连日常的晨祷都不想做。 米迦勒知道他心情不好，放任他这种半休沐半工作的状态。 毕竟，哪怕在平时，天堂的大部分工作也是他和以诺两个人处理完成的。路西菲尔这位圣天使长，反而像个摆设。 今天是礼拜日。 是天上地下所有生灵共同诵祷的日子，也是路西菲尔这个圣天使长最忙碌的时候，因为天堂的诵祷礼拜由他主持。 * 天边，拂晓的第一颗星已然升起。 黎明即将到来，路西菲尔却还在水晶天赖床。 金色的长发散在床上，他侧压在自己的羽翼，另一侧羽翼舒展着、堪堪遮住半边身子，恬静得像是睡在蛋壳里的婴孩。 “殿下，您起床了吗？” 门外传来敲门声。 路西菲尔听到声音，低低地“嗯”了一声，眉头不自觉得蹙起。 他抖抖翅膀，干脆利落得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都趴到床上，宽大的羽翼像个蚕蛹一样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给包起来。 外面传来越来越繁杂的脚步声，还有天使之间的对话。 “米迦勒殿下，您来了。” “圣天使长殿下起床了吗？” “殿下说他起来了的。” “他说他起来了？还是就嗯了一下啊。” 下一秒，更加密集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路，晨星升起来了，醒醒。” 路西菲尔原本就是半睡半醒，只想再在床上懒一会儿。米迦勒的敲门声他也早就习惯了，反正每个礼拜日都要来这么一回。 但他好像还听到别的什么声音？ 他明明半点都没有动，耳朵里却传来窸窣的衣袍蹭弄声？ 不止…… 路西菲尔凝神又听了一会儿，这一次，竟然还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可是，整个房间不应该只有他一个天使在吗？ 受惊的天使，扑啦啦掀开翅膀，猛得从床上坐起来，在看见床上的白色身影之后，更是整个人石化。 浅金的绣袍、银色的发，正是上回在柏木庄园碰上的少年。 少年显然也是被外面的声音吵到，这会儿不悦地蹙着眉。 随后，在路西菲尔的目光里睁了眼，金色的眸子清明一片。 少年看见路西菲尔也是一怔，目光移到他凌乱的衣袍，神色一暗，开口清冷：“为何不穿好衣服？” 路西菲尔低头，看见自己露出的大半个胸膛，连忙把翅膀挡到身前，拢好几乎快要散掉的衣袍。 第6页 “你不是随创世之书回圣殿了么，为什么会睡在我房间？”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他睡的是有多死，有人进到房间来，睡到了自己边上都不知道。 而且他在自己房间睡觉，穿睡袍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这个人突然闯进来，直接在他床上睡下，不道歉也就算了，竟然还一本正经地责怪自己衣服不穿好？ 偏偏少年毫无所觉。 金色的眸子环顾四周好一番，最后又将目光落回路西菲尔身上，说：“这里只有你很熟悉。我觉得……我们之间有联系。” 路西菲尔：…… 是要和分权天堂的联系吗？还是要和他平分神宠的联系？ 这两个，他都不想要！ 现在全天堂都知道，圣殿里头出了个新的造物，马上就要和圣天使长平起平坐。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最近已经很冷静了。他既没去神殿问询，也没哭闹别扭，一直在随波逐流中。 现在可好，他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找过来了。 也是过分。 这边，房间里一团混乱。 外面的敲门声一下急过一下。 米迦勒催促：“路，再不出来，诵祷礼拜要迟到了。” 路西菲尔看看清冷冷的少年，又看看紧闭的房门，最后白了少年一眼：“等礼拜做完再和你说。” 说完急匆匆下床去开门。 天使侍从们鱼贯而入，最后才进来的米迦勒还在唠叨：“怎么耽搁这么久？神的诵祷也敢迟到。” 路西菲尔张开双臂，任由侍奉的小天使为他穿衣。 “我早就醒了，明明就是有人诚心耽搁我。” 说话时还带着一股怨气，眸子一直朝着床边看。 那边，上帝坐得四平八稳。 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目光清澈。 “他怎么会在你房间？”米迦勒笑着问。 而后走到少年面前：“你自己跑来圣天使长寝殿的？神可知晓？” 谁知，少年只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回，就又把目光落回了路西菲尔身上。 那处：全天堂最受敬仰的大天使、上帝最满意的造物，此时刚刚穿好圣洁的礼服，脚上蹬着金色短靴，白金两色相配，殊荣一身。 少年高傲冷淡，米迦勒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毕竟神殿里出来的造物，哪个不眼高于顶？ 上万年前的路西菲尔是，刚出来的这位少年也是。 早就习惯了。 “马上要举行诵导礼拜了，所有天使都来参加。路西菲尔主持的，你也一起过来看看？”米迦勒问。 还算温和的声音，立刻引起另一位的不满。 “米迦勒。”路西菲尔一袭盛装、站在门口，正在摆弄嵌着松绿石的腰带：“再不走要迟了。” 说罢转身，惹得脚腕上一串金珠脆响。 也是骄矜的紧。 * 路西菲尔来到贯穿九重天堂的水晶天阶时，加百列、乌列、以诺等高阶炽天使早已列队站好。 见到他过来，大家齐声问候：“圣天使长殿下。” 路西菲尔微微颔首，身后巨大的羽翼层层展开。 霎时间，粼粼的圣光便泽被整个天堂。 下一秒，足尖跃起。 圣洁的衣袍卷席着羽间金光，飞往最最尽头的水晶天阶。 这是每个礼拜一日都会有的诵祷，每个流程都已烂熟于心。 路西菲尔按部就班得落到诵祷台，垂落羽翼，弯下优雅的颈子。 而后温声道：“我最敬爱的耶和华之主。” 一如曾无数次说过的那般恭谨、从容。 “请应允我以您的造物与孩童之身份，向您传递天堂与人间万物生灵对您的颂歌、爱慕和恩求。”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天使诵祷礼拜。 从神七日创世的功勋赞美诗到天使的默念自省，最后以一首响彻天堂的祈福颂结尾。 原本这所有步骤都已背熟，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差错，但路西菲尔在领颂的时候，不经意得睁了眼。 睁眼也就算了，偏偏怎么那么凑巧，就朝不远处的前方瞥了一眼。 就又偏偏凑巧得，看见了那位少年天使。 天使手里正握着神的创世之书，金色的眸子像是巡视领地一般得，扫过这里跪着的每一个天使、每一寸天国国土。 路西菲尔当即手上一紧，弦音就走到了西伯利亚去。 好在处于颂歌的尾音，听出走音的天使并没有几个。 待他调整好状态，终于把礼拜应付完，再望向方才位置，少年早已不见。 “看什么看，还没掌权，就先把自己当天使长了。”他拍拍跪出褶皱的衣袍，低声抱怨。 下一秒，又被头顶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翅膀一颤。 “路西。” 温和、慈爱的声音，是他自小便听惯了的创世神。 接着，头顶的发丝被温柔的手指穿过，一下又一下地抚弄。 “路西？你的祈福颂弹错音了。” 路西菲尔心底一颤，长长的翅膀垂落着，乖顺地低着头，不说话。 带着温度的手指又拂过他的面颊，温和的声音落在耳边：“路西，你走神了。方才在诵祷礼拜上。” 上帝既没有问缘由，也未做训斥，只道了一句：“吾的路西，上万年来，从未出错。” 第7页 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却比任何训斥更让人难受。 天使咬了咬下唇，在许久的沉默里，终于翁里翁气得驳了一句：“方才诵祷之时，路西看到水晶天的一个天使，手里拿着您的创世之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创世之书四个字说出口，头顶揉在他发间的手指微微一顿。 再一晃神，神的声音又落了下来。 “路西看到有人拿了吾的神器，所以没能集中注意在祈福颂上？” 路西菲尔想了想，似乎这样说也不无不妥，犹豫着点头：“……是。” 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神的指尖轻轻抚着他的羽翼，昭示着祂还在。 礼拜过后，所有天使撤离、回到各自的位置，就连长年伴神侧的米迦勒和以诺都接到神的旨意，回了水晶天去。 整个天阶安静得只余上空盘旋的知更鸟。 “父神……” 路西菲尔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本就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天使，心里的话憋了这么多天，终于还是问出口。 “他说他是神殿里出来的，是新生的天使。上次休沐日时，在柏木庄园好一番折腾，被创世之书带走了。昨夜又偷偷闯入路西的寝殿，险些误了我今早的礼拜诵祷。”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前几日就已犯下大错的天使，看起来非但没有受过任何惩戒，还大摇大摆地出来继续招摇。 不仅招摇，手里还拿了神的伴生神器，简直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这些事情，只要稍稍调查便可知晓。父神，您怎么还不弄他！ 天使一肚子的腹诽，嘴唇抿成一条直缝，就连翅膀上的羽毛都微微张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半空之中，忽然落下一声浅浅的笑。 下一秒，神的指尖，便穿过他微微舒展的羽翼，抚上内里细小的绒羽。 “吾知晓，是吾的路西受委屈了。” 久未示于人的地方，乍然被碰触，一股浅浅的细流，便撩拨着传遍了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开启撸大鸟模式（bushi！ 第4章 您怎么又闭殿休息 路西菲尔心里的怨气都消解，整个天使都慵懒起来。 他舒服得颤颤羽翼，干脆盘腿坐到地上，又把懒懒得翅膀向外展了展。 就像是被主人抚摸的猫科动物，得了一点舒服就恨不能仰倒在地、四脚朝天地摊开肚皮，求主人继续抚慰。 “现在可是高兴了？” 神说着，宽大的手掌拂过他颤起的羽翼，顺着羽毛的方向，轻轻浅浅得抚弄。 坐在地上的天使，一声无所谓的轻哼：“之前也没有不高兴。您说过，我是圣天使长，是七美德之首，当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远坐在神殿里的创世神，金色的眸子，蓦地柔和下来。 目光远远得望着天阶尽头的天使。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崽崽，方才还明里暗里地告状、模样委委屈屈。 等到按他的意愿施了惩戒，就又开始说他自己多大度。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上帝安抚着自家的天使，创世之书从门外飘来。 金色书页翻开，在上面落了一行字： [上帝，我刚刚去天堂打探了一圈。您的突然出现，九重天里并未引起什么关注。倒是在几位炽天使之间……似乎有些轰动。] 上帝看了看书上自己，低垂了眸子，若有所思。 方才路西向他告状，他便知晓自己骤然出现在水晶天，该是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所以才让创世之书前去打探。 现在看来，果然引起了一些影响。 [您在柏木庄园时，实力暴露太多，还伤了几位低阶天使。殿下们以为您是新生的炽天使，对您多了许多议论。] 上帝看看创世之书带回来的消息，又看看盘腿坐在天阶上的天使，不免心底发笑。 这许多议论里，怕是自家的这位，贡献得最多。 “路西。”上帝缓声开口。 被他抚弄得垂了脑袋昏昏欲睡的天使，闻声朝神殿看来。 浅青色的眸子，还泛着几分雾气。 意识还不太清醒，就先茫然得叫了一声：“父神……？” 上帝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轻声问：“困了？” 路西菲尔眨眨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唔，早上起床有些早。” “那就是平时没有礼拜时，都在赖床？” 上帝勾着他的发丝，故意逗他。 果然察觉到天使身子一僵，转头就握上他幻化出的手指，心虚地反驳：“也……不是。” 上帝顺势托上他的肘腕、将他扶起身。 而后为他理好坐皱的礼服，才正色说：“路西，吾接下来要闭殿三个礼拜。神殿关闭期间，天堂的大小事务交予你与米迦勒看管。重要紧急之事可先请于创世之书定夺。至于新生的天使，让他先在神殿思过。” 天使闷闷地应了，还是忍不住同他抱怨：“前几日您才闭过殿……” 上帝抿抿嘴唇，低声叫他：“崽崽。” 低垂着脑袋的天使，立刻停下了抱怨，乖顺得朝他望来。 浅青色的眸子里，映出神殿之上，缓缓关闭的大门。 第8页 “乖，吾很快会回来。” 上帝说。 而后切断了同外界最后的联系。 * 创世之书忍不住拍拍书页，叹出好几口气来。 [您又要睡了吗？您已经两次梦游，去往水晶天寻殿下了。] 上帝看看自己几乎缩小一倍的胳膊，唇角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充足的睡眠，可以令吾的神力快些恢复。吾会在神殿四周设好封印，梦游中的吾，神力受到压制，不会打开神殿。” 创世之书犹豫。 [可是……万一呢？万一您自己把神殿打开，给跑出去了。到时，本应该在神殿思过的天使又闯进水晶天，再闯出点什么祸事来，您……] [别说给全天堂一个交代，就说路西殿下那边，您要怎么哄？] 不怪创世之书担心，上帝这才刚给路西菲尔受了多大丁点儿的委屈，就又是摸又是骗的，足足哄了小半日。若是再有下回，上帝还能有什么招？难道要抱在怀里亲亲抱抱地哄吗？ 谁知，上帝只淡淡地掀掀眼皮，神色疑惑：“吾为何要哄他？” 创世之书：…… 有本事，你到时候别哄！ [您这么厉害，您说的都对。] [微笑脸。] * 神要闭关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天堂，连带着那位不知姓名的天使被禁足思过的消息，也被大家津津乐道。 路西菲尔在上帝那里好好地被安抚过，又小小地出了一口恶气，终于恢复了往日的耀武扬威。 晨起梳洗过后，他进了水晶天的炽天使办事处，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把玩精灵族新供上来的小玩意儿。 十二阶的魔方，在他手里熟练得转来转去，木块摩擦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而正在努力办公的米迦勒，芦苇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在这噪声里都显得格外微小。 “路，先不要摆弄你那魔方了。乌列呈上来地狱的报告，你过来看看。” 米迦勒说着，摊开一个长长的卷轴，对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沉默片刻，转身招呼他。 路西菲尔捏着魔方过去，问：“有异常？” 米迦勒点点头，将卷轴放在四之一处，指给路西菲尔：“人间的恶灵有增多的迹象。上月，恶灵名册的卷轴还只有这么多，此次多出四之一。” 路西菲尔把卷首展到尾端，指尖压在纸面，问：“乌列有没有标注？” “有标注，说是在地狱紧急开辟了一片疆域，将恶灵都关在那处了。” 路西菲尔：…… “所有恶灵都关在一处？” 乌列这是要养蛊吗？ 米迦勒：“应该是的。” 路西菲尔无奈，转而翻身去自己桌上寻来水晶屏。 掌心轻轻拂过屏面，乌列的身影就立刻出现在了屏面上。 屏面上，一袭黑衣的天使正站在地狱六层的门口，身后就是一座未有见过的巨大城堡，大概就是所谓“新开辟的疆域”。 成群的恶灵在天使们的押送下，正井然有序地进去。 突然接到连线，先是神色一僵，接着就挥着翅膀跳起来。 “路西菲尔，米迦勒？！你们就这么直接和我连线了？你们有没点隐私意识，啊？我现在是在办公事，那我要是在办私事，你们也这么直接连我，就不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长针眼！” 从连线起，就在一本正经观察地狱的米迦勒：…… 路西菲尔“噗嗤”一声嘲笑：“就你，还隐私？等你身侧有人了再说吧。现在，你就是光着身子在撒旦湖里游泳，也得给我好好地接连线。” 乌列：“救命，圣天使长殿下压榨下属！我要去找父神告状！” 路西菲尔：“你告啊，父神最近闭殿了，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父神出来之前闭嘴。” 乌列立马不聒噪了，还给嘴巴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随后又狗腿地笑嘻嘻：“圣天使长殿下找我是什么事啊？” 路西菲尔扬眉望向他身后，问：“听米迦勒说，你把所有恶灵都放一处了，就过来问问。你就不怕他们互相吞噬，最后弄出个大魔头？” 乌列无所谓地耸耸肩：“吞噬就吞噬呗，能弄出多大的魔头来？别说区区几千只恶灵，就是几万、几十万，加起来也不够给我打的。” “再说，即便我打不过，不还有你和米迦勒嘛。正好也让我观瞻一下，天堂的晨星有多厉害。” 路西菲尔冷笑。 也就是现在乌列不在他面前，不然一脚踢过去，看他还敢胡言乱语。 “我看你就是在给我找活干吧？不想灭恶灵就直说，地狱之主现在就换人。正好神殿有一只新生的天使，我看替你很合适。你给我滚回天堂来。” 乌列忙笑着告饶：“别呀，开个玩笑嘛。就这么点儿恶灵，哪还劳您大驾，今晚我就灭干净喽。” 路西菲尔翘起唇角：就知道这家伙在地狱自由散漫惯了，让他回个天堂能要他半条命。 正得意着，就听见那头的天使幸灾乐祸地说：“再说，人家神殿里新生的天使，也不是来代替我的呀，您老人家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路西菲尔：…… 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响，就把魔方给掰成了两半。 然后，转头看向自家兄长，咬牙切齿：“米迦勒，我觉得是时候去地狱看看了。” 第9页 顺便把那只皮痒的炽天使吊起来好好打一顿！ 好气！ 常年斗嘴的俩天使马上又要吵起来，米迦勒也是头疼。 “乌列，在圣天使长面前规矩一些。明知道那个新生天使，就是他的油桶，一碰就炸。” 回头又拉拉路西菲尔的衣袖，好言劝慰：“你也是，不是来问恶灵的事？话题都歪要歪到西伯利亚去了。那新生天使都回神殿思过了，父神偏向谁，不是一眼就看出来？” 路西菲尔鼻尖里发出一声冷哼，继续摆弄他那半残的魔方。 看起来气倒是消了一些。 米迦勒又连忙给乌列使眼色：还不快哄他！ 乌列也跟着拼命挤眼：我为什么要哄？他需要我哄吗？ 米迦勒两只手也开始比划：被父神知道你惹他生气，你就真回天堂了，到时蹲梅塔特隆的监狱！ 看见米迦勒比划出“梅塔特隆”四个字，乌列当即胸腔提起一口气来。 天堂谁不知：梅塔特隆是神面前的新贵，自打被接来天堂之后，就是圣光六翼的炽天使，人红力量强，还，特别，冷淡！ 他正要狗腿地讨好，恰逢路西菲尔抬眼看过来，立刻又僵成一座石雕。 “你们在做什么？”路西菲尔问。 乌列：“什么都没做。” 米迦勒：“在交流。” 路西菲尔，微笑。 呵呵。 乌列咧嘴，嘿嘿一笑，眼睛看着路西菲尔手里的魔方：“这么快你就要拼好啦，刚才看着还乱七八糟的，不愧是圣天使长，聪明绝顶！” 路西菲尔慢条斯理地把最后一个方格拼好，眉头都没抬一下：“我拆开重装的。” 乌列：…… 这要怎么讨好？还是来打一架吧！ 突然，路西菲尔手里的魔方一声震天响，整个魔方从正中间的圆核裂开来。 若非他躲得快，怕是要被突然冲出来的彩带喷一脸。 接着，几个敲锣打鼓的小人，唧唧呜呜好一通欢呼。 一个精灵族的小美人从中间缓缓旋出来，挥着藕节一样的小胳膊，行了个精灵族的大礼。 “尊敬的圣天使长殿下，恭喜您解开了天下无解的十二阶魔方，快来迎娶本公主吧！” 三位天使殿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三脸懵。 过了好久，乌列才吞吞口水：“这是精灵族公主的声音吧……” 米迦勒：“听说，特别难缠……” 路西菲尔：…… 米迦勒拍拍他的肩：“最近沙利叶也很用力啊。路，父神是不是偷偷给你下了什么神谕，今年就把你给许配出去？” 路西菲尔：“……滚。” 作者有话要说： 米迦勒，你可能是真相了XD 第5章 神之怒 原以为所谓的十二阶魔方婚约，只是精灵族的小公主一时兴起，根本做不得数，也无需理会。 路西菲尔把魔方丢到书桌的角落，之后就没再理睬。 哪知才过了不到一个礼拜，驻守在天堂入口的拉斐尔就急匆匆来到了水晶天，说是精灵族的族长长跪不起，非要求见圣天使长殿下。 路西菲尔才整理好下个礼拜要去人间传送的福音，长长的一轴宗卷，足足核对了几百个名单。 这会儿好不容易得闲，正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犯懒。 听见拉斐尔通报的那句“长跪不起”，不情不愿地睁了眼。 “精灵族的族长要见我？”他问。 匆匆进来的天使，忙恭谨得弯腰行礼：“殿下，打扰到您休息，万分抱歉。但精灵族的族长说有非常紧急的事要同您说，现在正在天堂的大门前跪着……还说见不到您，就要一直跪下去。” 路西菲尔双腿翘在桌上，身后的羽翼也随着动作摇晃。 他懒声问：“有紧急的事情，不能告知加百列处理吗？” 就算加百列不能处理，也可以找米迦勒。直接点名求见圣天使长，这位族长也是厉害。 他怎么不直接闯进九重之巅，跪到神殿外头呢。 “回禀殿下，同样的话，沙利叶已经同精灵族长说过了，但精灵族长说加百列殿下也没有办法处理……沙利叶这才叫我过来通禀您。” 路西菲尔无奈，起身理理衣衫，不耐烦地迈着步子出去。 “走吧，他最好是有天大的要紧事。” * 路西菲尔同一干侍从天使出现在天堂门口时，沙利叶正半跪在精灵族长面前安慰。 天使温柔的声音，飘飘荡荡得传进耳朵。 “您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说说吗？我也是加百列殿下身侧的天使，曾辅佐她在人间的事务。您将情况告诉我，我为您转告圣天使长殿下也是一样的。” 精灵族长年事已高，明明跪的整个身子都在摇晃，但凭沙利叶怎么说，也不肯起来。 “我亲爱的沙利叶殿下，您就别管我了，这件事真的只有圣天使长殿下能解决……” “那您也不要跪在这里呀，殿下他事务繁忙，怕是要过很久才能来。我先带您去旁侧等着，您看呢？” “沙利叶殿下，我求您了……您就别管我了，我跪着还能舒服一点。” 沙利叶听的云里雾里，茫然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地起身。 第10页 路西菲尔实在看不下去，迈步朝两人走去。 沙利叶和其他守门的低阶天使见到他，忙躬身行礼。 身为圣天使长的路西菲尔，是天堂的最高掌舵者。 他常年身居水晶天，即便是下到凡间为其他炽天使派任务，也很少会走天堂的入口。 几位驻守在天堂大门的低阶小天使们，一动不动地跪着，又耐不住好奇，好几双眼睛时不时地朝他偷瞄过去，单单见到剩天使长身后泛着金光的羽翼，都激动得红了脖颈。 路西菲尔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口，目光扫过几位激动的小天使，笑着调侃：“还跪着呢？等着我发号施令让你们起来啊？腿不疼吗？” 小天使们收到来自圣天使长的关心，羞得脸颊更红了。 他们互相看看，过了好久才犹豫着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声音齐齐地说：“谢谢殿下。” 路西菲尔穿过列队整齐的天使，待到精灵族长前，单手一抬，就用法力把这位长者扶了起来。 “天堂不兴长跪不起，也不兴越级进言。族长有什么事照天堂的规矩走，若真万分紧急，自然可达神听。如若所有族群都按精灵族这般来，天堂岂不成了集市？惊扰了我，您倒是没所谓，惊扰了九重之巅的圣神，也没所谓吗？” 精灵族长当即吓得脸都白了。 他原本就是迟暮之年，脸上已布满枯木般的褶子，这会儿被训斥，显得容颜更憔悴了。 “惊，惊扰到您，我也很不安，但是事情真的很重要……就是，精灵族最近突然出了一个恶灵……您知道的，精灵族是光明种族，从来没有过恶灵。” 话说到一半，就见路西菲尔正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着他。 精灵族向来都是小个子，即便是最具有权威的长者也只有路西菲尔一半的身高。 拥有强大力量的天堂顶尖人物，再加上身高的差距，压迫的这位精灵族长几乎要喘不过气。 偏偏这位优雅的天使长殿下，还面色不善地问他：“你是觉得我这个圣天使长就是个挂名的，连恶灵名录都不会看吗？” 老人当即吓得发抖，噗通一声又给跪了下去。 “是是是，是送您的那个十二阶魔方……” 路西菲尔身形一僵。 该不会……真正让这位精灵族长长跪不起的，是那个玩笑一样的婚邀吧？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声音低沉地警告：“胡闹。” 老族长听见这一声“胡闹”，知道自己惹到了这位天堂的大人物，更不敢起来了。只能一直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殿下，都是孙孩不懂事……自从上次您来精灵族参加经年宴，她见着您一次就念念不忘了，非要您娶她……” 老族长语惊四座，守门的小天使们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几百年都见不到圣天使长一次，见一回就信息量这么大吗？他们会不会被灭口！ 看传言里一向好脾气的圣天使长脸色都变了，这位老人还在颤巍巍地自说自话，小天使们都恨不得上手去捂住他的嘴。 “缇亚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却一直拖着，族里多少求亲的精灵，她都不肯看一眼，我也是没有办法……” 路西菲尔气极反笑：“没有办法，就想了这么个长跪不起办法？” 这世上觊觎他的、仰望他的、崇拜他的人多了，随随便便弄一个小玩意儿就想变成他的人？ 做梦都比这强。 老人战战兢兢：“我以为……这个能行的……现在您解开了十二阶魔方，缇亚在族里不吃不喝已经闹了两天，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您……” 路西菲尔向前一步，就正正站到了这位老族长面前。 “才不吃不喝闹了两天。你知道龙族的小王子闹了多久？他折腾了足足十年，龙族的族长也不敢向我提上半句。” 嗯，还是小王子最后娶妻之后，才传进他耳朵里的八卦。 据说消息是被龙族的王强力镇压下去的，生怕小王子这一点点想法，被打上玷污圣天使长的罪名。 旁侧的沙利叶也跟着路西菲尔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补充：“不止。海族的小公主折腾了上百年，只因殿下在凡间巡视时飞过她的海域。人鱼族的王，在第勒尼安海岸遥遥地望了天堂三百年，也未能等到殿下一次路过。” 所有这些，都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位高权重、无论男女。 哪个不是情深一片、感天动地，也未能得到这位天堂至高殿下的半个眼神。 沙利叶衣袖下的拳头攥得死紧。 除去这所有流传在各族的秘闻……他自己，也是在凡间默默恋了殿下上千年，步步为营，才敢在殿下面前迈出第一步。 这个精灵族公主，凭什么才折腾两天就受不住，要来讨殿下的烦心？ 沙利叶明显僭越，路西菲尔身后羽翼一挥，便将天使扫到自己身后。 “沙利叶。” 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任谁都能听出，路西菲尔这次真的被惹怒了。 随从的小天使们连忙把头埋得更低，生怕盛怒之下的圣天使长会迁怒。 没有人注意到，在精灵族长的发丝里，悄悄露出了一颗小脑袋。 故意缩小身形的精灵公主，悄咪咪朝四处望了几下，目光定格在一身天使长礼服的路西菲尔，直直地便迎着他冲撞而去。 第11页 欢快的女声，在落针可闻的空气里响起：“好多人想要嫁给殿下啊，那我以后是不是要被天下生灵嫉妒啦！我来为殿下送亲亲！” 在座诸天使，倒吸一口冷气。 路西菲尔没想到精灵族的公主就藏在族长的头发里，他连忙偏过头去。 还未来得及反应，这位公主的嘴唇就堪堪擦过了他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一闪而过。 与这气息一通擦身而过的…… 还有一股无形的、包容的纯净力量。 就是这一股力量，在他腰间微微一揽，令他堪堪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不过片刻，又翩然消散在空气里。 路西菲尔茫然地抬头，望向遥远天际之外的九重之巅。 “父神？”他轻声呢喃。 刚才的力量，是父神吧…… 一旁的老族长都给吓傻了，他连忙把哭闹的孙女按到地上，说话都结巴起来。 “对对对对对不起，殿下！我只是过来求您亲口回绝一下缇亚，好让她死心！没想到她会偷偷藏进我的头发里！那个十二阶魔方只是我随口许给缇亚的，以为世上没人能解得开，就送给您了。和缇亚说您答应了，只要解开就娶她。哪哪哪，哪知道您聪明绝顶，给解开了……” 路西菲尔：…… 他绝顶聪明……？ 个屁。 事实上，那魔方他确实解不开……如果他没拆开重装的话。 可能族长也没想到，私下里的圣天使长，能跳脱成这样。 偏偏被族长摆了一道、对此毫不知情的精灵公主，在地上又哭又闹，真以为自己能嫁给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按按被吵得快要炸掉的太阳穴，眉头也跟着蹙起。 他就不该因为一个狗屁的“长跪不起”，颠颠地过来。 一场闹剧，不知该如何收场。 突然……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响。 路西菲尔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轰鸣，脚下的地都跟着抖。 在场所有天使都变了脸色。 不远处，一位天使自喘吁吁地赶来，噗通一声跪到他面前：“殿下！米迦勒殿下请立刻回水晶天去，好像，好像是九重之巅出事了！” 路西菲尔闻言目光微怔。 九重之巅……那不就是神殿出事？ 可是，神还在殿里休息啊…… 没人看见，精灵族的老族长一把捂住了撒泼的小姑娘，脸色煞白。 “这这这，该不会真的惹出神怒了吧……毕竟，谁不知道，圣天使长是神捧在手里的心尖宠……” 他跪在地上，都成了筛糠。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只有这个精灵公主会闹吗？吾也会。吾闹起来，那可就不只是魔音穿耳了。 盖盖：是是，您闹起来，怎么也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吧XD 第6章 这是……要拆神殿吗 路西菲尔顾不得天堂入口这许多的低阶天使，沉静地道了一声“退后”，身后泛着金光的羽翼便扑啦啦展开。 在强烈的炽天使之力下，所有小天使都自发得跪倒在地。 这是来自强大力量的直接威压。 唯独精灵族的小公主，仰头望着早已消失的那抹金光，痴痴地呢喃：“唔，殿下好美，呜呜……” 飞往半空的路西菲尔听见这一声惊叹，羽翼一顿，险些偏离方向。 等到落回水晶天时，才看到米迦勒和梅塔特隆都已站在了加尔湖边。 路西菲尔收了羽翼，才迈出一步，就又是轰的一声传来，整个湖面都像是被谁推了一把，湖面的水撒的满天都是。 “这是……神殿传来的声音？”路西菲尔遥望着空中飘浮的岛屿，问。 米迦勒点头：“是神殿没错……” 而后又转头问路西菲尔：“神不是正闭殿休息？怎么听这声音倒像是要把神殿给拆了似的。” 梅塔特隆也望着神殿的方向沉思片刻，说：“神殿里不只父神，还有那个新生的天使。” 路西菲尔：“就算是那个天使弄出来的，这么大动静神会察觉不了？这根本就说不通。” 除非神是昏死过去，而不是睡过去的。 被路西菲尔这么一说，米迦勒和梅塔特隆两只天使又陷入了沉默。 路西菲尔咂咂嘴，索性拍拍翅膀，转眼就飞到了半空：“有这时间瞎猜，还不如过去看一眼。” * 九重之巅的神殿里，一下又一下的轰隆声自最里面的寝殿传来。 作为直接承受神力的中心，这轰击声每多一下，神殿就也跟着好一番摇晃。 而且每一次都好像要把整个宫殿都炸开似的，吓得宫殿不停得抖抖抖，摇摆之间一直发出耐受的叽叽声。 创世之书急得团团转。 上帝临睡之前是说过会布下封印，可是没说过他自己梦游的时候会攻击封印…… 更没说过若是攻击起封印来，这撼动全天堂的大动静要怎么解释啊！ 情急之下，它匆匆在书页上写出一串字： [您不要再攻击神殿了，神殿都哭了！] 然后“撕拉”一声把书页撕下，从门缝塞进寝殿。 上帝的封印很好、很周全，在外头根本听不见里面分毫声音。所以创世之书其实除了听见神殿因为遭受神力攻击而不停得轰隆作响，根本就不知道寝殿里发生了什么。 第12页 可以说两眼一抹黑。 还好回到创世之前的小上帝不算笨，不多时，那张写了字的纸就从门缝里给送了回来。 创世之书往书页上一看，险些晕过去。 因为…… 小上帝不仅记忆回到了创世前，连文化水平都回到了创世之前。 而那个时候，上帝根本还没有发明文字…… 所以……创世之书写在书页上的东西，小上帝压根就一个字母都没读懂。 不仅没读懂，还用芦苇笔把文字圈起来，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然后，在旁边画了个会动小人儿，手指一边戳着墨迹一边做出疑惑的表情。 小人儿也是银发金瞳，分明就是小版的祂自己。 创世之书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到，有一天它会沦落到带娃的境地，这个娃还是上帝。 路西菲尔进了神殿的时候，创世之书正绞尽脑汁在自己的书页上画画。 眼看神殿都已经因为里面的撞击声摇摇欲坠，这本棕青色的古书竟然无比淡定的瘫在地上，在自己的书页上画小人？ “创世之书，你在画什么？” 路西菲尔说着，蹲下身子，准备看看这书页上的画。 结果才刚弯腰，眼前的古书就“砰”一声合上。 然后，整个书都开始摇晃，哗啦啦翻开一页的空白，在上面写字： [神殿里无聊，随便画一画！] 说话间，从神殿里头又是“砰”的一声响。创世之书和神殿动作一致地抖三抖。 神殿：“叽！” 然后，天顶上的琉璃画啪嗒一声，就落到了路西菲尔的脚边。 创世之书：！ 这是要塌了吧？这是要塌了吧！ 路西菲尔弯腰捡起掉落的琉璃画，拍拍上面散落的灰尘，疑惑地问：“父神在殿里做什么呢？把天顶的画都震下来了。” 创世之书：[在……重新装修！] 路西菲尔看着紧闭的寝殿大门，歪头：“装修？” 创世之书疯狂点头，然后“啪”一声把自己贴到门上。趁路西菲尔还在四处打量，悄悄把小人画从门缝塞进去。 “整个神殿都要重新弄吗？天顶的壁画也要重新绘制？” 路西菲尔轻声询问。 他记得，神殿的修建先前都是由米迦勒处理的，天顶的壁画还是当初拉斐尔画的，神的七日创世。 如果全部重新再弄的话，工程有些巨大啊。 而且…… “父神若是想重新修整神殿，交给我和米迦勒来做就好，怎么还亲自动手了。” 亲自动手拆了自己的居所？路西菲尔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是，神的心思好像本来也很难猜……或许祂有自己的考量？ 创世之书一边听着路西菲尔说话，一边提心吊胆地关注了神殿的门缝，生怕一不小心从里面传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毕竟，神的力量消退到创世之前，这若是传出去，不说天堂人心惶惶，那些被多年镇压的大恶魔，不知会造反成什么样。 [上，上帝说祂在神殿住了太久，腻了，想换个样式……现在是，呃，就是在测试神殿拆掉可能会对天堂造成的影响，嗯，是这样！] [神殿拆掉之后，还是要您来绘制图纸来重新建的。殿下您回去吧，告诉大家没事的，顺便帮上帝想想日后的神殿要如何绘图。] 创世之书战战兢兢地说瞎话，一边写着字，书页一边抖抖抖。 如果能穿回到一个礼拜之前，它就是死也要拦着上帝，让他清醒一点，别再睡了！ * * 路西菲尔带着满腹的疑惑回了水晶天，并将创世之书的话转告给米迦勒和梅塔特隆。 米迦勒摸摸下颌，接受了这个说法：“神殿确实已经几万年没有变过，父神住腻了也正常。路，你要自己绘制图纸吗？要不要梅塔帮你。” 路西菲尔眼珠转转，而后弯了眸子，声音柔和：“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米迦勒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辛苦了。” 他知道路西菲尔心里在想什么。 当初神殿初初修建之时，路西菲尔还是个才学会爬的小娃娃，动不动还要张着两只小胳膊朝神撒娇，要神抱他。 每当神殿修建有了新的进展，上帝就抱着他过去参观。 那时候的小天使娃娃就时时在上帝耳边咕叽：“父神，等怒西长大，也帮您修神殿！修的比米迦讷要大好多好多！” 他记得，那时神还拖着他的小屁股，刮着他的小鼻尖儿逗他：“路西要为父神修多大的宫殿？” 小天使娃娃两只小胳膊伸得直直的，画出一个满满的大圆：“有水晶天那么大！” 一晃这许多年过去，大家都以为当初修葺的神殿，要变成永恒了。 哪晓得，突然之间就要拆掉重建了呢。 毕竟，眨眼的功夫，也已经过了很多个万年。 不远处的神殿里，又是轰隆一声震天响。 看来神是真的有些着急。 米迦勒收回思绪，转身看向路西菲尔：“这些日的工作先移交给我和梅塔，你专心绘图纸。我回去找一找九重之巅的地势图纸，给你送过去。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别自己逞强。” 路西菲尔不以为意地点头：“放心吧，修一个神殿而已，又不是修整个九重之巅。” 第13页 再说，整个地狱都是他主修的，现在还能被一个神殿难倒？ 米迦勒这个人，就是喜欢瞎操心。 不过……神殿拆毁之后，神要住哪里呢？ 路西菲尔记得，先前神殿未建之时，他是同上帝住在水晶天的。 但现在水晶天的宫殿里住着几大炽天使，似乎要神住过来也不是很方便。 乌列和加百列倒是常年驻守天堂之外，可也不能让神住这他们住过的寝殿吧。 路西菲尔一路走回水晶天的办公区，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父神……总不会要住我的宫殿吧？” 最后，他在心里默默思索。 “然后……把我赶去乌列的住所？” 作者有话要说： 盖盖：不，宝贝。祂一心只想和你睡，为此不惜拆了自己的神殿（摊手） 第7章 上帝：我被关在里面，出不来…… 翌日，路西菲尔带上米迦勒给他的神殿图纸，又飞上了九重之巅。 昨日响彻九重天堂的神殿轰鸣声，一直到半夜才停歇。 今日再过来，倒是比昨日安静了不少。 神殿旁侧的圣泉湖，依旧汩汩地向下流淌着，扑啦啦汇入水晶天的加尔湖。 湖岸的草木葱盛茂密，但常栖息此处的知更鸟却都已飞离。约是被昨日的动静吓到，还没敢回来。 没了叽叽喳喳的鸟鸣，连走到草地上的沙沙声，都变得比平时要大。 路西菲尔推开神殿的大门，准备先和创世之书还有上帝通报一声，他要开始丈量神殿的尺寸了。 巨石一般的大门，才刚推开一半，风便卷起一股子烟尘迎面扑来。 毫无准备的天使，措不及防吸了好大一口。细小的灰尘呛进鼻腔，顿时咳的眼泪都要出来。 好不容易把咳嗽给压下去，一进门，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才过了区区一天而已，一天而已…… 整个神殿看起来却好像是已经几千几万年没人住过似的。 绘在天顶上的壁画，昨日还只是掉落了一块，现在几乎全都掉落下来。 唯二□□在天顶的两块，也是摇摇欲坠。 地上更可怕…… 彩色的琉璃碎的到处都是，混着散落的灰尘，完全找不到能下脚的地方。 就连窗子上的石柱，都断裂了一根。 路西菲尔：…… 如果没记错的话，神还在最里面的寝殿休息？ 外殿都变成了这样，寝殿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这能休息？ 像是听见他心中所想似的，身侧传来细微的声响。 再转头时，寝殿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披了一袭浅金绣衣的少年，慢条斯理地迈步出来。 发丝微微有些散乱，但步履依旧优雅、仪容无可挑剔。 察觉神殿有人，少年立刻警觉地看过来。 目光对上废墟之中的路西菲尔，又不经意地松了口气。 “路西菲尔？”少年低声开口，“你为何在此处？我被关在这里许久，到今日才出来。” 路西菲尔：…… 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 他当然知道少年是被关进去的。毕竟……他当时还起了不小的作用。 而少年似乎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自顾自地和他对话：“有封印结界，很强，我出不来。” 路西菲尔……erm……内心突然升起那么一点点的同情。 父神是承诺过，会让少年思过，但没想到用的手段这么强势？竟然连封印都用上了…… 这该不会都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仗着神宠爱就告状的自己，岂不是有点狗？ 可少年又是从寝殿里出来的，那不就代表他和神在这几天里一直自朝夕共处？ 一想到自己小时候曾睡过的地方，被人鸠占鹊巢，他心里的那一点点心虚立刻就化成了酸柠檬。 少年上帝不知道天使心里所想，他回身看看已经被自己拆的七零八落的寝殿，不在意地拍拍身上尘土。 再抬头时，看见天使青色的眸子里明显的失落，微微一怔。 “怎么了？”祂轻声问，神色懵懂。 矜贵的天使，动作干脆地转过头去。如果没听错的话，鼻尖儿里似乎还传出来一声浅浅的哼声。 上帝：…… 好像也没做什么，怎么就又惹他生气了呢。 * 路西菲尔不说话，上帝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更不可能多说。 于是，空气就这么安静下来。 旁侧的琉璃碎片里传来细微的声响。 接着，哗啦一声，棕青的古书从灰尘里挪出来。 创世之书被小上帝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后在神殿几乎要坍塌的巨响里，整个淹在了琉璃画里，到现在才恢复意识。 它噗噗地拍打着书页，抖了好久才把身上的灰给抖下去。 还没缓过来，就见头顶两双眼睛，都在盯着它看。 创世之书：…… 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上帝祂老人家，跟入魔似的非要打开封印，终于还是把祂自己给放出来了。 不光把祂自己给放出来了，还和路西殿下站在一起。 这是个什么大型狗血修罗场？ 第14页 [殿下，您怎么过来啦？]创世之书哆哆嗦嗦地问。 路西菲尔看见创世之书问，这才记起来，自己进神殿是要做什么的，连忙回答：“昨日说要重修神殿，我拿到了神殿的原始图纸，过来采一下神殿尺寸。” [哦哦，好的殿下，您请便。] 反正神殿也被上帝拆的差不多了，寝殿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也站在面前了。 创世之书只觉得眼前飘过四个大字：无力回天。 甚至想收拾收拾，立即跑路。 路西菲尔得到允许，又回头望向破败的寝殿，问：“父神没在寝殿吗？” 说起来，他刚才只看到少年一个人从寝殿出来，上帝明显不在。 创世之书听见问话又是一抖。 书页上只来得及写上一句：[那是因为……] 就被小上帝给抢了先。 “里面一直都只关着我一人。” 创世之书：…… 可不就您一个人么，就是记忆突然没了而已。 [对对，上帝同您交代过后就……就离开天堂了，没在寝殿。] 内心默默叉腰：我胡说八道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了不得。 路西菲尔不知道创世之书也会说谎，不疑有他，又问：“那父神去了何处？神殿修建期间，祂不住在天堂吗？” 创世之书拍拍书页。 您的父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哈哈，是啊……神殿不能住了嘛，祂应该是去了耶路撒冷。] 路西菲尔微微地垂了眸子。 脚下，碎掉的琉璃片，铺了满地。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父神走时对他说，闭殿三个礼拜，还安慰他很快就回。 可就在昨天，祂还在拆神殿。 祂分明就是今天才走的，而且走得一声不响。 理由还是神殿住不下，只能去耶路撒冷。 可是……即便从现在开始，每日不眠不休地工作，神殿也无法在两个礼拜之内就重建完毕。 他心心念念的父神，根本就不可能在两个礼拜之后回天堂来。 路西菲尔忽然觉得眼睛酸酸的。 他是不是……被骗了啊？ * 创世之书原本还在观察小上帝的反应，看了许久都没发现祂有清醒的迹象，反而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粘在路西菲尔身上。金色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它终于彻底死心。 上帝一时半会是醒不了了，这烂摊子还得它来收拾。 转头就发现，路西菲尔似乎已经沉默着在旁侧站了好一会儿。 当即心下一沉：这这这……上帝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怎么了又是？ 它小心翼翼地用书页碰碰路西菲尔的衣袖，展开书页落到他面前。 [殿下……？您没事吧？] “创世之书……” 天使轻声开口，目光落到它身上。 [欸，殿下……是什么事？]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过了许久也没有再开口，等到创世之书都快在空中飘得石化了，才摇摇头，说：“没事，我去采神殿的尺寸。” 走到一半又记起什么，回身看向浅金绣袍的少年，闷闷地说：“神殿不能住了，创世之书再为他另寻一个住处吧。水晶天里，乌列和加百列的宫殿都空着，可以住。恒星天也有新生天使的住处，他一直跟在您身边，就由您带他过去看看吧。如果需要入学天使学院，便带他去寻沙利叶。” 说完也不等创世之书回应，就径自走了。 创世之书：…… 虽然它很想带小上帝，它也应该带小上帝，可是……可是上帝祂老人家现在不识字啊！ 创世之书又不能开口说话，只能靠写的。它和上帝之间的交流已经不能用“十分困难”来形容了，那根本就是一道“文化”的天堑！ 它连忙拍着书页就往外追，没想到却直接被上帝捏住了书脊。 回头，就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瞳。 “创世之书？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将我关于此处。” 别捏住脊梁骨的创世之书，没忍住，在封面上就画出个大大的白眼。 然后，仗着小上帝不识字，疯狂在祂面前吐槽： [哟，过了这么久，您终于知道关心关心自个儿的处境了？终于不粘着殿下了？] [这还能是哪，您自个儿创造的世界呗。] [神殿也被您自己给拆完了，殿下也被您气着了，我看您清醒以后怎么办。] 见小上帝看着封面上疯狂出现的文字，眉头越皱越深，创世之书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噼里啪啦又是一通写。 [啧啧啧啧，看不懂吧？没见过您自个儿发明的文字吧？] [小文盲！] 创世之书写得开心，措不及防，听见少年清冷冷的声音，对着封面上的字，一个一个读得清晰。 “小文盲？” 感情丰富、抑扬顿挫，尾音还带着微微的上扬。 “创世之书，你是觉得，吾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是吗？” 第8章 你想得倒是很美 创世之书没想到上帝清醒的这么“及时”，封面上被他弹幕一样循环播放的文字，立刻全都撤掉。 然后…… 在空白的封面上，画出一个花一样的笑脸。 第15页 [上帝，您醒啦，睡得好吗？] [憨憨笑。] 上帝淡淡地瞥了创世之书一眼，没多理会。 转而打量起自己破败的神殿。 这次不同前两次，他梦游的时间变长，对记忆消退时做过的事、当时的心境都有一些模糊的印象，自然也记得那时的自己不识字的窘况。 这会儿祂虽表面看似冷淡，但耳朵尖上还是染上了那么一点点的粉。在白皙的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尤其明显。 祂不讲话，创世之书就悄咪咪地缩到一边，一下也不敢打扰。生怕这位神祇记仇，再把他给撕了。 上帝默默地消化这些日来模糊的记忆，独自沉默了好一会儿。 待耳尖上的红晕消退，才缓缓地动了动眼眸，转而看向角落里的创世之书。 “过来。” 祂掌心朝上摊开，棕青色的古书就立刻遥遥地，飞进了他的手掌连忙扑闪着翅膀飞过来。 创世之书书页一抖，现在封面上画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后写上一排字：[上帝，您说。] 上帝抿抿嘴唇，水金色的眸子微微得暗淡下来，说：“吾似乎无法用封印把自己关起来。” 创世之书：…… 它想说：昂，您才知道啊。 但它不敢，只规规矩矩地重新翻开书页，写出一排字来：[我就说这样不行，您还执意要做。您看现在，神殿都被您给毁了，还要重新修建，着平白给殿下多出多少事来。] 上帝没再说话。 金色的瞳光闪过，再望向墙壁时，哪里已幻化出一墙之隔之外的路西菲尔。 那里，一身洁白天使长礼服的天使，手上拿着图纸，还在绕着神殿迈步测量。 圣光自神殿顶端曝露而下，落在他的头顶、发梢和羽翼，每一处都渡上一层漂亮的浅金。 “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认真又小声的念叨，透过墙壁传进耳边。 上帝紧抿的唇线柔和下来。 金色的眸子，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眨不眨。 “创世之书。”祂忽然轻声说。 棕青色的古书，连忙拍打着书页飞到祂面前。 [怎么了，上帝？] “吾记得路西签订了天使学院的礼仪授课合约？不如顺其自然，让路西来看顾退回少年的吾。这样，吾也好睡得安心……你觉得如何？” 创世之书从书页里挤出“嗤”一声长长的气：[恕我直言，您可能是在给殿下添堵。] 上帝：…… 祂回想了一下自己失忆之后与路西菲尔的几次相处，再次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这沉默的时间太久，创世之书都以为祂终于听了一回劝，却见上帝忽然抬头面向它来。 银发的神祇，面色严肃、目光认真，说出的话却让它恨不能表演个原地自爆。 上帝：“吾认为，那都只是意外。路西与吾亲近是本能，这一点不会因为吾失忆就改变。” 创世之书：…… 您认为个……！ 我看您就是上回脸被打地不够疼。 创世之书：[您说的对][微笑。] * 神殿外，路西菲尔沿着神殿已经走了小半圈。 他一边数着脚下的步数，一边思考着方才创世之书说过的话。 没了起初的震惊，种种可疑才从脑海中浮出来。 如果神早在一个礼拜之前就已离开天堂，那么……昨日神殿里的巨响，只能是那个新生的天使弄出来的吧？ 可是，先不说毁坏神殿要降下多重的天罚……单凭一个天使的力量，也根本无法撼动神殿半分。 神殿，只能是神亲自毁坏的。 得出两个相悖的结果，路西菲尔一双眉头都皱起来。 总觉得，自从这个新生的天使出现以后，从九重之巅到神殿，甚至连创世之书都处处透着一股不对劲。 他想得走神，还要分心丈量神殿的步子，没注意脚下好些堆叠在一起的瓦片和砖块，走着走着就被绊了一下。 不过被绊了一下而已，路西菲尔脑中闪过无数种维持平衡的姿势。 只是，这些都还未付诸实践，手臂就忽然被一股力量托起。 那是分外轻柔的力度，轻轻地托在他肘弯上，正正就帮他稳住了身形。 下一秒，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温和的叮嘱：“当心。” 路西菲尔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比他矮了整整一头的天使，也正抬了眸子朝他看来。清澈如日光的金瞳里，泛着浅浅的漪光。 “在想什么？这么不小心。” 少年低声说着，掌心轻轻拂过他被扬尘弄脏的衣袍。 这语气过于熟稔和自然，路西菲尔目光闪过微微的愣怔。随后不自然地，将手臂自少年手中抽出。 “你来此处做什么？”他低声问。 这里是神殿背后，沿着后门的石子路往前，就是神用于沐浴的圣泉池。 神向来重于隐私，天堂诸多天使，除去受神宠爱的路西菲尔，万年来未有一人踏足此处。 “神殿之后是天堂禁忌地，未经父神应允，任何智慧生灵不得靠近。” 说话时，一身白衣的天使，翅膀微微竖起，脊背挺得笔直。 分明是在教训眼前人，自己却像是一只躬身炸毛的猫，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第16页 上帝望着他看了片刻，又向前一步。 果然见炸毛的天使崽崽，因祂这一步，情不自禁地后退一小步。 随后像是察觉了什么，又赌气似地把步子迈回来。浅青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祂，低头间还有些咄咄逼人。 上帝微微弯了唇角，金色的眸子里，是浅浅淡淡荡开的柔和。 “神离开时说，待我禁闭时间过去，就随你去往水晶天，接受你的看护和……”祂说着，停顿了有一会儿，才想到一个还算严谨的措辞，说：“和……教导。” 说完见天使露出明显不太对的神情，又去招呼一直藏在祂身后的棕青古书。 “创世之书，对吧？” 创世之书：…… [不是，您怎么能……] [哈哈，是这样的，殿下。] [神一个礼拜之前下过神谕，说新生的天使日后就由殿下您来看护教导。新生的天使名叫雅威，日后就拜托您了。雅威现在还没有住处，神说暂时先让他住在您那里。] [营业微笑。] 别问。问就是被挟持，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因为它刚刚才说了半句话，就被面前的心机神操控了意识。 偏偏站在对面的天使，对此毫无所觉，还在迟疑地问它：“父神真这样说的吗？创世之书。” 创世之书：…… 当然是你家父神说的，夺了我的意识，亲自操控我说的呢。 多少万岁的神了，也不嫌丢人。 [是神亲口说的呢，殿下。] [白眼] [抱歉，写错了。营业微笑。] 上帝操控创世之书把该传达的话都传达完毕，转而又看向路西菲尔。 一双水金色的眸子，朝他弯得单纯无害。 “我还不识字，不能和创世之书沟通，能不能烦请你帮忙入学天使学院？” 路西菲尔，缓缓打出一串：？？？ 所以，这个叫雅威的天使，之前和创世之书的沟通都是靠意念吗？ 他还以为……雅威和创世之书很熟？ 而且，怎么会有新生的天使连文字都不认识？ 父神创造天使时，从来都是直接将文字直接植入小天使的意识里。 他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忽然就带上了一点点同情：啧，长得这么漂亮，力量又那么强……可惜，竟然是个残次品。 路西菲尔不说话，面上表情倒是变化得挺快。 上帝悄悄打开倾听心声的通道，想着听一听自家崽崽在想什么，恰逢天使同情地开口。 “但是……新生的天使都是生来就会识字，天使学院不教这些。” 不识字，怕是连天使学院的课程都听不懂，这个被神捏残的天使可怎么办…… 听了一耳朵糟心话的上帝，神情一滞。 然后，默默地把通道关上。 路西菲尔：“不如让沙利叶教你？沙利叶在这方面比较有耐心。” 上帝：“沙利叶？” 路西菲尔以为他不知道沙利叶是谁，耐心解释：“就是那日在柏木庄园时，说要带你去天使学院的那个。” 上帝：“不要他。” 路西菲尔：“……为什么？沙利叶是天使学院的院长，为人也谦和，教你正合适。” 上帝：“你好像很喜欢他？不，他等级太低了。” 路西菲尔：…… 这是觉得沙利叶配不上他吗？ 啧，文化水平不高，要求倒是高的很。 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小崽子，竟然连天使学院院长都不配教你了？ 路西菲尔干脆双臂交叠着抱在胸口，问他：“那你想要谁？比他等级更高的炽天使，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哪有时间教你。” 上帝：“不如你来教我？” 路西菲尔：……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少年打量了好一通，鼻尖儿里发出一声冷哼。 “啧，你想得倒是很美。”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上帝：你想得才美，沙利叶hold不住我的我跟你说╭(╯^╰)╮ 盖盖：在写了在写了，师徒互动在安排呢！ 小上帝：(づ￣3￣)づ╭ 第9章 今天吾神也在护路西 路西菲尔丈量神殿部分数据之后，便下了九重之巅，转而带着身边的少年去恒星天寻沙利叶。 进了天使学院，先去院长办公区填写入院表格。 因为一早就通报了沙利叶他要过来，是以沙利叶早早便到学院入口处迎接了。 “殿下，您来了。” 曳着学院白袍的天使，迎来便先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声音恭谨。 在路西菲尔点头应下之后，又将目光转向紧跟着他的那位少年天使。面色柔和依旧，却也带上了几分尊敬。毕竟上次在柏木庄园，这位新生的小殿下出手便压制了在场几乎所有天使。他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 当时场景历历在目，再见这位少年，沙利叶自觉站离了足足两臂远，说：“这位是神殿里新生的小天使吧，殿下已经着人交代过了。请随我进院吧，先办理一下入院信息。” 上帝微微颔首，没有答话。只一路迈着轻缓的步子，跟在路西菲尔身后。 默不作声的样子，从表面来看，倒是比之前乖顺不少。 第17页 沙利叶知晓这位新生的天使不好惹，也没想着去触这个霉头，转而去询问路西菲尔。 “殿下，您先将这位新生天使的情况大致同我说一说，我看将他安排在哪个年级。” 路西菲尔：“他叫雅威，在天使学院里统称名字即可。年级测评不难，和其他初生的小天使一起去入门班级就可以。但他有一点比较麻烦，父神创造他时，似乎是忘记植入文字了，他现在不识字。” 沙利叶饶是已经活了上万年，听见这一句“不识字”，也是一怔。 “殿下，您说他……不识字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说着，悄悄回头看一眼跟在两人身后的少年，目光里有那么一点点同情。 毕竟，这都已经创世纪年多少万年了，竟然还有新生的天使不识字？简直闻所未闻。 路西菲尔：“他确实不识字，创世之书亲口传达的神谕，不会有假。” 说着，悄悄回身看了身后少年一眼。 为了不伤到小朋友的自尊，他特意压低了声音，凑近沙利叶的耳朵，说：“这件事不要同其他天使说，你先为他单独补习一段时间的文字，等文字学好之后再安排他入院，不然他连最低阶课程都跟不上。” 路西菲尔说话声音很低，为了沙利叶能清楚地听到，是以朝他站得近了些。 本就对圣天使长怀着心思的天使，乍然和心上人离得如此近，立即红了脸。 路西菲尔讲了什么他都没太听得清楚，就忙不迭点头：“好，好的，殿下。” 掌权整个天使学院的大天使，放眼整个九重天堂，也算是位高权重。现在，却一张脸蛋红红的，神情也是懵懵懂懂。 路西菲尔不由噗嗤一声笑，眉峰微微挑起，问他：“好什么好，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被他这么一调侃，沙利叶的脸更红了，连忙背过身去，急匆匆地往前冲。 温润柔软的声音从面前传来：“知道了殿下，都听您的安排。” * 上帝从进学院起，就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身形变小的祂，腿也变短，迈的步子比成年天使要小一些，所以跟得有一点费力。 偏偏走在前面的两个天使对此毫无所觉。 不光毫无所觉，还……旁若无人地“调情”？ 上帝何时被自家崽崽无视成这样？祂嘴唇抿得死紧，向来清澈的眸子都染上几分暗沉。 “路西菲尔。”祂突然出声，脚下的步子也停住。 天使听见声音回身，问：“怎么了？” 与他一同转身的，还有沙利叶。 对上两天使的目光，上帝忽然有一点卡壳。 祂这是做什么呢……身形和神力倒退了，连脑子也倒退吗？ 和自己的天使造物们较什么劲。 于是，在路西菲尔和沙利叶的注视下，银发的少年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好几步，待站到路西菲尔身边了，才勉强憋出一句：“你们走得慢一些，我跟不上。” * 一路无话，倒是为了照顾腿有些短的小上帝，走路的速度慢下来许多。 沙利叶带着路西菲尔和上帝一起回到办公区，递给路西菲尔一张表格。 “填一下表格就可以了，入学时间先写待定吧。待他将文字学会之后，再将档案调出来，把入学时间补上。” 路西菲尔点点头，结果表格开始认真地阅读。 表格的设置其实很简单，都是一些基本的信息。类似于小天使的名字、年纪、性别、背后有几翼等。 这些内容，新生的小天使一般自己就能填，但路西菲尔却在第一行就卡住了。 手中的芦苇笔转来转去，看着表格上的空白格子，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沙利叶看他为难，连忙问询：“殿下是哪里写不上，我帮您看看？” 路西菲尔指指上面的名字一栏：“这一处填不上，他说他叫雅威，但是我不清楚名字的拼写是什么。” 他说着，又看向身侧的银发少年：“雅威，你的名字是哪几个字母……” 说到一半，都是一声无奈的叹息：“算了，你连字都不认识。” 上帝：…… 他默默地，往旁侧又站离一些。 沙利叶回自己的位上倒了一杯圣露水，又添了几片清脑的薄荷，双手捧着递到路西菲尔面前：“殿下别急，先喝杯水。创世之书记有新生天使的名录，您要不要去找它查证一下，待之后有空过来时，再顺路把表格填上？反正雅威的入学不急。” 路西菲尔的心思都在表格上，见沙利叶递来水晶杯，便想也没想地张嘴就要抿上去。 只是，嘴唇都还没有碰到，胳膊忽然被拉住。 那力道一如先前在九重之巅时一般。 当时他被砖石绊倒，扶在他肘弯的那双手，也是如此轻柔、又如此不容拒绝。 接着，手上杯子便被身侧的少年拿了下来。 “低阶天使为高阶天使敬圣露水，何时可以用自己的水晶杯了？就不怕九重之巅降下神怒吗？” 说话时，声音虽依然带着清脆的少年感，所透出的威严却不容忽视。 路西菲尔也愣住了。 再看向眼前单纯无害的天使，目光也变得复杂。 他看自己身侧的少年还想上前再说，抬手将人拦下了。 第18页 而后“啧”了一声，摔下手上的芦苇笔，转身靠在办公桌。 浅青色的眸子里，满是漠然与居高临下。 “神怒可能是没有，但我很生气。” 沙利叶连忙战兢兢地跪下：“对不起殿下……我只是，只是怕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别人就将您抢走了……殿下，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请您不要生气……” 路西菲尔从鼻尖里挤出一声冷哼：“被别人抢走？沙利叶，我是不是该提醒你一下，不管你对我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我都不是你的。” 跪在地上的天使，吸吸鼻尖，眼睛都红了。 白嫩的指尖轻轻拽在他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 “殿下……对不起，是沙利叶鲁莽了，请您不要这么说好不好……” 向来温和又优雅的天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洁白的衣袍都染上一层细细的灰尘。 路西菲尔闭了眼，深深地吸下一口气。 沙利叶对他来说，不止是天堂里严格的上下级关系。 这位天使自小就跟在加百列身后辅佐，几乎是天堂最早的一批天使。路西菲尔与他共事、相交上万年。他是沙利叶的上级，但也是为数不多的一位朋友。 想到这复杂的关系，路西菲尔无奈地捏捏眉心：“沙利叶，你要我怎么说？” “殿下……”跪在地上的天使眼睛一眨，眼泪就吧嗒掉下来：“可是殿下……您明明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好……我以为，在您心里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位置。” “您若是对我没有任何心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要那么地纵容我呢……我说要从凡间调到天堂，就是为了同您更近一些，您不过十日便为我下了调遣令。平日在天堂，我有什么事，只要同您说了，您立刻就会帮忙。您也从未拒绝过我的亲近……” “您给我那么多的信号，我还以为……还以为您心里想的，同我一样……” 沙利叶一番声泪俱下的说辞，让路西菲尔哑口无言。 这诸多事务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出来，仿佛他路西菲尔才是那个把人吊着、还不喜欢人家的渣天使。 他抿抿嘴唇，一时之间竟感觉无从反驳。 办公区里没有其他天使，路西菲尔不说话，沙利叶就一直跪在地上委屈地哭。 低低浅浅的哭声、伴着吸鼻子的声音，一直也不停下。 路西菲尔被他搞得心烦意乱，又不能开口让他起来，生怕他又多想。 关键时刻，上帝一个迈步上前，将路西菲尔往自己身后一拉，便挡在了两人之间。 “沙利叶，首先你的调遣令是经由几大天使商议之后，经神同意的才颁布的。不是路西菲尔一个天使的决策，他也没有如此大的权利。其次，你所说的帮忙，难道不是你找到路西菲尔，他才不得不帮吗？路西菲尔没有嫌你为了一己之私增加他的工作，你却因此说他的不好？” “沙利叶，不要将圣天使长温柔谦和的美德，当做你可以被纵容的资本。” 说完，又回身牵住自家的还在呆愣的天使。 微微抬起下颌，目光温和地看向他：“没有美德的人才会将自己的错处推给别人。路西……菲尔，你没有错，不要自责。”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路西为啥突然呆住ヾ( 第10章 路西，如果吾日后惹你生气 上帝说完那番话就牵着路西菲尔的衣袖，一路出了学院的大门。 待到了恒星天的出口，茫茫然的路西菲尔才终于回过神。 天使一双浅青色的眸子朝祂望过来，眸光深处尽是不解。 上帝看得有趣，不禁弯了弯眼眉，问他：“怎么了？” 路西菲尔：“我与沙利叶的这些事，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 上帝面上笑容一僵。 所有生灵都知道，神在九重之巅注视着整个世界。 没有人知道，在注视着世界的同时，祂也时常看顾身在水晶天的路西。 与路西相关的事情，祂向来清楚。 可现在的问题是：祂不是九重之巅的创世神，祂是一只新生的小天使啊。 上帝现在脑袋里只有三个字，循环播放：怎么圆。 祂不说话，身前的天使也不出声。 此时白昼已然过去，日光渐渐落下，整个恒星天都被染成了浅浅的橙色。 上帝和路西菲尔就这样互相对望着。 又恰恰在这日落月升的时候，看起来像是要等到地老天荒一样。 最后，上帝内心一声长叹，开始硬着头皮硬编：“我自己猜的。那个叫沙利叶的天使，哭起来就不是很善良的样子。所以，应该都是他的错。” 路西菲尔愣了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转头捏捏少年的脸蛋：“猜的都敢这么理直气壮，你倒是伶牙俐齿。那若是猜错怎么办？” 上帝抿抿嘴唇，正色说：“那便，说我脑子不是很好？” 反正祂连字都不认识，在路西眼里也已经是个被捏残的形象。 再多一个脑子不好的设定，听起来似乎也无可厚非。 上帝说这话时，实在过于认真。 祂如今只是个少年模样，小小的一只，这样一本正经说自己脑子不好，还真是…… 第19页 莫名有种执拗的可爱。 路西菲尔被祂这模样逗得忍笑，隔着衣袖牵起小少年的手腕，带祂传入通向水晶天的天阶。 “走吧，带脑子不是很好的小朋友回水晶天。” * 路西菲尔为上帝安排的住处是他自己的宫殿。 坐落在柏木庄园旁侧的一处庭院。 庭院的外围篱笆环绕，攀爬的蔷薇花这会儿开得正好。 浅浅淡淡的水汽顺着风，自加尔湖畔荡过来。被风吹弯的芦苇絮子，就懒懒地扫在篱笆尖儿上。 路西菲尔与上帝才进了院子，便有小天使过来，朝着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说：“圣天使长殿下、小殿下，你们回来啦。” 路西菲尔点点头，为侍奉的小天使们介绍：“新来的小殿下名叫雅威，日后同我一起住在圣天使长寝殿。你们可以叫他雅威殿下、或者小殿下。” 说完又回身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银发少年：“雅威，以后你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询问他们。” 说话时，脚下自然而然停下。 而走在他身后的人没能反应过来，脚下步子没能刹住，迷迷糊糊地就撞进了他胸口。 路西菲尔低头，少年正两只手撑在他的肩上，把脑袋给扒出来。 “怎么停下了……？”上帝仰头，刚说出半句话，就打了小半个哈欠。 剩下的半个，是看见路西菲尔正在看他，硬生生被祂自己给吞了回去。但其实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祂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路西菲尔难得看见小少年柔软的一面，温声问他：“困了？” 少年点点头，有些蔫蔫地说：“是有些疲惫。” 看起来倒是和平时日天日地的模样有些不太一样。 啧，软绵绵的。 路西菲尔忍不住抬手，揉揉少年头顶的银发。 细滑的发丝穿过指尖，又乖顺地垂落下去。 头发竟然也是软绵绵的。 等到少年不自觉后退半步，整个愣住。看起来是被吓到，憨态尽显。 路西菲尔这才终于有了一点“照顾小朋友”的自觉。 他自然地牵起少年的手。 边走边问旁侧的天使侍从：“三楼我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了吧？就寝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天使们连忙齐声回应：“已经准备好了，殿下。都是按照炽天使的规格准备的。” 路西菲尔点点头。 随后进了殿内，径直将上帝领上了三楼。 “一楼是会客室和办公厅，还有当日值班的天使休息处。二楼是天使侍从的房间，白日他们都在庭院内，晚上如果有需要也可以下楼叫他们。” 路西菲尔说着，路过自己门前，又为祂介绍：“这里是我的房间，你上次自己摸过来的，应该已经认识了。隔壁原来是我的休息室，里面东西不多，就改成了你的寝殿。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他们记下来为你准备。” “你的寝殿没有专门的洗尘间，如果想要沐浴，可以去一楼的浴堂，是我常用来泡圣泉的地方。如果只想随便洗一洗，可以我寝房另一侧的洗尘间。洗尘间与我房间相通，但也有连同外面走廊的门。你沐浴时记得将我这一侧的房门锁上。” 上帝点头记下。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有些黑。 路西菲尔走到桌前，将放在鲛珠上的罩子拿下来，十几颗大大小小的鲛珠便散出暖黄色的光来。 “好了，时间确实不早了，还在长身体的小朋友该睡了。” 路西菲尔说完，从衣橱里拿出新制成的浴衣，放到少年手上，笑着调侃：“会换衣服吗？需不需我帮忙？” 上帝摇头：“不必。洗尘室里也是圣泉水吗？我需要泡一下圣泉。” “洗尘室也是圣泉水，只是浴桶有些小，泡一会儿水会冷。 上帝：“好，那我去洗尘室随意洗一下吧，谢谢你。” 路西菲尔大咧咧摆摆手：“不用谢，早点休息。” 随后退出房门准备离开。 只是临走时，又忽得被身后的人叫住。 少年声音依然脆生生的，有一点点急切，又有一点点迟疑。 路西菲尔疑惑回头，问他：“怎么了？” 房间里的少年，手上还抱着半透明的浴衣。 此时正微微低着头，看起来像是还有心事未提。 “雅威，怎么了？”路西菲尔见祂不说话，又耐心地叫了一遍。 少年这才开口，声音轻轻地说：“我以后如果做错事惹你生气，你能不能……看在我脑子不太好，别对我动气。” 作者有话要说： 神：我先铺垫一下……万一失忆之后的我过于脑残，又把路西给惹怒怎么办…… * 吾神脑子不好使和文盲的梗，是真的过不去了_(:з」∠)_ 然后，殿下的庄园我好喜欢哇，向大家通报一声，我现在已经住进去，并且正在加尔湖边凹造型拍照了XD 第11章 乖，我没有事 少年去了隔壁房间沐浴，路西菲尔干脆去了楼下的浴堂。 他今日不想泡太久，所以只随意洗了洗尘，便披上睡袍回到了三楼的寝房。 通往洗尘间的门已经被反锁，细细小小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雅威应该是在沐浴。 第20页 路西菲尔自床头随意拿了本书，安静地翻看起来。 这是以诺写的书，名叫《福佑人间》。 语言晦涩难懂，读起来有些枯燥，但不得不说……字里行间是难以掩盖的睿智。 这是从未在人间受过苦的路西菲尔所没有的，他特意去了一趟恒星天的书馆，将书借回来看看。 房间的墙壁上，照明的灯火泛着亮黄色的光。偶有哔哔啵啵的声音，散在房间里，多少有些催眠的感觉。 路西菲尔才看过一章，便有些犯困了。 他放下书，揉揉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翅膀微微颤颤，感觉羽毛上的水汽都褪了，伸了个舒服的懒腰，开始跪在床上进行晚间的例行祈祷。 “用我的声音求告，我敬爱的耶和华，就在神殿应允我……” 祈祷词很长，从日常对神感恩到日后的憧憬，每个字句都说得恭敬认真。 待一整套祷告词说完，已经过去很久。 他解开有些发酸的手指，睁了眼转身望向窗外。 月光下珍珠一样的瀑布，依然片刻不息得流淌。 瀑布之上，九重之巅的神殿，依旧流光溢彩。 明日就又是诵祷礼拜了，路西菲尔在心里默默盘算：下下次再做诵祷礼拜，父神就该回来了吧？ 然后又在心里悄悄许愿：“敬爱的父神，请您一定要准时回来。” * 路西菲尔原本做完晚间祷告，就准备去睡的。 都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好入睡了，看见洗尘间关着的房门，眼皮一跳，又连忙坐起。 从他回房读书到现在，已经过了不少时间。 洗尘间那头似乎一直没有传来少年出去的声音？ 可是，里面的水声已经不知何时停下了，整个房间安安静静的，半点多余的声音也没有。 雅威去了哪里，是已经回房了吗？ 路西菲尔心里想着，朝洗尘间叫了一声：“雅威，你洗好了吗？” 没有回应。 似乎确实已经回房了？ 路西菲尔狐疑地站到门前，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动。才记起，少年应该是从对面将门锁了。 “雅威，还在吗？”他又叫了一声。 确定里面确实没有人回应，这才用法力将门从里面打开。 洗尘间不算很大，只放了一个浴桶。但是浴桶很大，足够三四个成年天使同时沐浴。 路西菲尔开门之后随意环视了一下，没有看见少年的身影，还以为祂已经悄摸摸地走了。 下一秒，就看见浴桶最边缘上，扒着几颗白皙的小指肚，吓得他动作一滞。 连忙三两步跑过去，才发现，银发的少年已经整个沉在了浴桶最底部，双眼紧闭着，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桶里的水已经寒凉，少年该是昏睡了不少时候。 路西菲尔连忙将人从水中扶起，拍拍祂软软的脸颊：“雅威？醒一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少年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要白了许多。 也幸好，小朋友睡得不算很熟，被他轻轻一拍，就缓缓得睁了眼。 金色的瞳，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清清，现在蒙上一层浅浅的雾气，柔软许多。 “路西……？” 少年开口，还带着微微的暗哑。像是人间经历变声期的大男孩子，声音意外的好听。 接着，头顶就被少年半大的手掌拍了拍。 柔软的声音响在耳边：“只是有些疲惫才犯困，不必担心。” 路西菲尔一愣，也是哭笑不得。 才出生的小天使崽子，安慰起人来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他干脆双手一提，把少年从水里捞出来，拖着祂的屁股抱进怀里。 少年说完那句话就彻底睡熟了，这会儿被抱着也没醒。倒是睫毛颤了几颤，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地靠了过来。 路西菲尔叫人拿了毯子裹在少年身上，之后又耐心地帮人将头发擦干，确认小朋友身上没有什么水汽了，这才把人塞进软绵绵的被子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睡着之后似乎很怕冷，整个人团成了一团。 小朋友两条胳膊抱着肩膀，腿也蜷缩着。 是个标准的新生婴孩的睡姿，但看起来却有一点点可怜……？ [啊，祂又睡了啊。] 墨黑的字迹突然怼到面前，路西菲尔吓得眼皮一跳。 “创世之书，你怎么过来了？”他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 [啊，抱歉抱歉，吓到您了殿下。我不放心，过来看看。雅威身体不太好，有一点点虚弱。他竟然又睡过去啦，可真糟心。] 创世之书说着，又把被角往上帝身上拱了拱。 路西菲尔看它花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把被子拱上去多少，赶紧上前帮忙。 随手掀了被角，为少年往上又拽了拽。 [殿下，谢谢您。有您看着，我放心多了。之前被关在神殿里头，我看不到，也没人照顾，哎……] “他不是力量挺强的？怎么会身体不太好？” 路西菲尔有点疑惑。 虽然早就知道这位新生的天使大概率是被父神捏坏了，连文字都没给植入进去。 但是连身体都没给捏好……？力量还比炽天使还强……？ 第21页 这就有一点过分了吧。 创世之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神即便再如何削弱，也是比天下生灵都要强的吧。 它只能打着哈哈随意胡编几句：[力量强大和身体好不好，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啦。] 路西菲尔看着窝在被子里的少年，神色复杂：“他刚刚在浴桶里睡着了，会不会有事？” [这个啊，多泡一泡圣泉水有好处，应该不会有问题。他身体有一点虚，需要多多的睡眠，您日后注意一下，不要让他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就好了。] 路西菲尔认真地点头：“好，我记下了。” [那殿下，我先回九重之巅了，上帝不在，我得过去坐镇，麻烦您照顾好他啦。] 创世之书说完，拍拍书页，便穿墙走了。 路西菲尔低头，静谧的夜光下，少年整个身子都落进被子里。 明明房间温度不低，小朋友依旧模样有些瑟缩。 想到方才创世之书说过的话，天使的眉头不仅微微得蹙起来。 少年本就身体不好，先前一直被关在神殿，没有人照顾…… 这……好像有一点惨？ 而且，父神竟然这么没有人道地，不顾少年身体就将人关了起来…… 这样一想，好像更惨了。 但想到这“没有人道”的作为，是自己推波助澜的。 路西菲尔：…… 怎么办，他好像……和父神一起欺负了一个可怜的小朋友。这个小朋友，还是一出生就这里缺一点那里残一下的。 就只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点点嫉妒。 路西菲尔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手指默默他柔软干净的发丝。 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伸出翅膀，把半大的少年一裹，拖进了自己的羽翼里。 唔，有羽毛捂着，总会暖和一些吧？ 第12章 我是哪里得罪过他吗？ 第二日晨起的时候，躺在身侧的少年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路西菲尔为他盖了厚厚的毛毯，还把他裹在自己的羽翼里睡了一整晚。这会儿，少年像是整个人都陷在厚厚的羽毛里。而且，看起来像是暖和了不少，脸色也开始变得红润。 他动动被压得酸酸的羽翼，小心地把少年从翅膀上弄下去。 少年骤然被放到冰凉凉的床上，眉头有一瞬的蹙起。 接着眼球动了动，就睁开了一双金瞳。 “路西菲尔？”少年面露疑惑，而后似乎是想到什么，又连忙往旁侧一挪，紧张地说：“这次不是我悄悄睡到你旁边的。” 低头又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浴衣，吓得整个人一滞，抓起毯子就往身上遮。 尴尬间，门外响起嘈杂的议论声。 “圣天使长殿下怎么不见了？天使长殿下去哪了，你们有谁看见吗？” “我们从早上值班起，没有听到殿下出门的声音。” “我们夜里值班也没有听到殿下出去。” 路西菲尔回身先摸摸少年的脸颊和手心，确认他比昨晚要温热了许多，这才站起身来，问他：“今早的诵祷礼拜你要过来吗？还是想再睡一会？” 少年仰头看着一身白色睡袍的天使，眉头浅浅地皱着。 他手指捏紧身上的毯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点头，说：“可以过去。能不能给我一件出门穿的衣服？” 路西菲尔“嗯”了一声，大咧咧地挥开房门。 而后跳下床往外走：“你等一下，我房间有几件新制的炽天使服，叫人给你拿来。” 说完，也不等少年回话便关了房门，急匆匆地出去了。 * 今日醒得还算早，所以时间不算赶。 路西菲尔穿好圣天使长礼服，还有时间去看看隔壁的小朋友。 结果，才走到门口，就听天使侍从们说：“小殿下不许我们进去为他穿衣，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起床。殿下您快进去看看吧，再拖延一会儿，礼拜要迟了。” 路西菲尔无奈“啧”了一声：“你们先出去等着，我一会就下去。告诉米迦勒，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天使侍从躬身应了：“好的，殿下。” 路西菲尔看走廊上的天使差不多都走了，这才推开房门。 一进门，就见少年身子还缩在毯子里，手上正拿着炽天使礼服来回地看。 他身上的浴衣还没褪下，半透明的衣袖罩在胳膊上，随着手腕翻转的动作，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 “怎么还没穿好？一会要迟到了。”路西菲尔关上房门，迈步走到少年身边。 银发的少年，一双金色的眸子朝他望来。 沉默着憋得耳朵尖儿都红了，才低声说：“衣服太复杂了，怎么有这么多件……我不知道该怎么穿。” 小朋友声音低低地抱怨，明明就是生活不能自理，被他说得也很理直气壮。 路西菲尔噗嗤一声笑了：“那你怎么不让天使侍从为你穿衣？若是让他们帮你，一早就穿好了。” 小上帝：“他们凭什么为我穿衣服，我又不认识他们。” 路西菲尔倚在门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哦，你的意思是说，让他们侍奉你还不够格了？那你光着吧。” 小上帝：…… 路西菲尔见少年不说话，就想再继续逗逗他。直接转身去拉房门，抬步就要往外走。 第22页 “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你要么在房里光着，要么就让侍从帮你穿上衣服，去水晶天阶找我。” 门才拉到一半，就被少年隔着半个房间，用幻化出的手指捏住了袖子。 “路西菲尔。”少年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别扭扭的：“你可不可以帮我……我不想要别的天使。” “那就是想让我伺候你呗？”路西菲尔径直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直接把衣服拿起来：“昨天你可是压着我的翅膀睡了一整晚，今天还拿我当侍从使唤，你怎么这么厉害呢，嗯？雅威。” 说完单手把少年的衣服往上一提，宽松的浴衣就被他给拽了下来。 “说什么看顾你、教导你。啧，今天诵祷礼拜我就要和父神告状，说祂给我找了个老妈子的活。” 天使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为少年穿余下的衣服。 宽大的里衣往人脑袋上一蒙，就简单粗暴地套了进去。 从里衣到裤子，再到外衣装束，草草穿完，几乎没怎么耗时。 最后给小朋友一身衣服穿戴整齐之后，又为他打衣前的领结。 手上动作熟练又细致，嘴里凶巴巴：“看清楚我怎么穿的了吗？下回自己穿，听见没？” 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喷在少年的脖颈。 温热的感觉，让小上帝不由得红了脸。 祂悄悄把脸转到另一边，只留给天使一侧泛红的耳尖。 好不容易等一身都穿戴整齐，这才跃下床去，蹬上脚底的小靴往外走。 “知道了，我已经学会了。” 天使懒洋洋地跟在祂身后：“哦，那你下回穿不上衣服可别找我。” * 诵祷礼拜一如既往。 只是这次结束之后，路西菲尔默念了好几遍神的名字，也没能等到神的回应。 想到创世之书说过的，“神去了耶路撒冷，暂时回不了天堂”，他也就没多纠结。 叫人领了雅威去天使学院找沙利叶学文字，自己则飞去九重天堂之巅，继续为神殿丈量尺寸。 经过整整两天的丈量，路西菲尔已经把神殿的大致尺寸丈量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计算图纸和实际比例了。 等算好比例，他就差不多可以着手绘制神殿了。 路西菲尔望着夕阳下的神殿，从最顶上的尖尖到脚下的土地，这座建筑说是“巍峨”都不过分。 尽管内里已经被神拆得七零八落，从外面来看，圣光依旧从最顶端的尖尖曝露开来，每一处砖瓦都流光溢彩。 只要一想到，自己亲手绘制、修建的神殿，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如这座宫殿一般，高高地耸立、沐浴在神的光耀之下，路西菲尔就按捺不住胸腔的激动。 他卷起手上图纸，飞落水晶天。 * 天使一路兴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在院子里设了一张石桌，拿着羽毛笔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恰逢出去求学的雅威被侍从接回来。 少年身上还穿着那套纯白的炽天使服，见到院落里的路西菲尔，想也没想便坐到他面前。 “路西菲尔，你在做什么？”小上帝问。 “在丈量神殿的尺寸细节，准备按照这个来绘制新的神殿。” 小上帝好奇地伸伸脖子看过去，在图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路西菲尔抬起头来，见少年正认真地在纸上打量，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蛋儿：“连字都不认识的小朋友，还想看图纸？看的懂吗？” 小上帝讪讪地坐回来：“不就是个文字，我会很快学会的。” 说到文字，少年又转了话锋，面露疑惑：“那个沙利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说话惜字如金也就算了，教授的时候还总在走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上帝：“我是哪里有得罪过他吗？” 第13章 你怎么这么不爱学习 “我是哪里有得罪过他吗？”少年问。 路西菲尔看了他一会儿，“嗤”地一声笑出来。 雅威不说，他都差点忘了，这人当初一现身柏木庄园，就把沙利叶给压得普通一声跪下去。 之后少年被自己带到天使学院，又是因着自己的缘故，将沙利叶狠狠地训了一通。 他竟然还敢在这里一脸无辜地问，是不是有的罪过人家。 路西菲尔拍拍他的脸蛋儿，问他：“自己做过的事都不知道，你是真忘了还是给我装的，嗯？” 少年懵懵的，金色的眸子眨了眨，才恍然大悟：“只是这些事情便记住我了？难道不是他自己做错事，我才施以惩戒的？” 在少年上帝的眼里，上一次和沙利叶的碰面，还是将近两个礼拜之前，在柏木庄园的事。 当日也确实是沙利叶对祂以下犯上，祂才施以了“小小”的惩戒。 只是，单单这么一点事情，就被那个天使记恨了？这样品德的天使，竟然也能做天使学院的院长，简直匪夷所思。 虽然根据这个世界的法则来看，祂自己没有翅膀，就代表没有等级…… 当日自己种种行径好像才是以下犯上的那个。 不过，祂当时的心里，确实有一个声音……在沙利叶摸上来的那一刻，拼命地叫嚣着：我的全身上下都不可侵犯，哪怕是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 所以祂才下意识地把在场所有天使都压制住了。 第23页 咳，这样一想，好像祂确实也……不是那么占理？ 没有任何“创世神”记忆的小雅威，又身处一个陌生的世界，刚才还嘴硬地为自己辩解，这会儿又开始心虚起来。 祂小心翼翼地偷瞄对面的天使，金色的眼珠躲躲闪闪，就是不太敢直视人家。 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问：“路西菲尔，我应该没做错吧……？” 路西菲尔干脆把脚踝搭到膝上，翘起了二郎腿。 眉梢一挑，问：“哟，您还知道问问自己对不对啊。我是不是得站起来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落下去的。可别错过了惊世奇观。” 少年一愣：“太阳怎么了？惊观世什么奇？” 祂这模样实在是过于傻乎乎，路西菲尔坐在圆圆的石凳上，险些给笑翻过去。 “喂！”少年恼羞成怒地叫他。 “路西菲尔！” 偏偏对面的天使无知无觉，哈哈哈哈笑得门口的天使侍从都频频朝这边望来。 眼看小少年的脸色在笑声里越来越黑，路西菲尔这才勉强止住了笑。 而后，抬手在少年脑袋上好好地揉了揉。 “好了不笑了，不识字的小朋友，还是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吧。” * 转眼几日过去。 柏木庄园四季如春，庭院里的蔷薇花还未谢，地上的风铃草就悄悄地开了满园。 团团簇簇的粉白小花儿，像是铃铛一样垂落着。 涩涩的花香带着露水的味道，每日晨起最好闻。 今日是路西菲尔为天使学院的教授礼仪课的日子。 他一早便穿上了学院专门定制导师服。 修身的白衣，袖口和领口都紧紧地扣着。越发凸显得他身长腿长、神圣不可侵。 这是他第一次带雅威去天使学院。身后的少年脸上面无表情，一路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越是临近天使学院，小朋友就走得越慢，看起来应该是心情非常不好了。 路西菲尔觉得他可能是寻常的上学气，于是曲起膝盖，捏住少年的两颊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这么不爱学习？” 少年两颊被扯住，也不恼。 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让脸蛋逃离“魔爪”，然后闷闷地说：“没有。” 玩闹够了的天使直起身子，揉揉少年在风里微微扬起的银发，好脾气地说：“那就赶紧过去吧，别耽误我一会儿的授课。” 说完转身，毫无留恋地把小孩甩到了身后。 不过，都没走几步，衣袍就又被人给拽住。 白皙修长的手指尖，轻轻捏着他腰上的一小撮布。被捏住拿一块儿明显被揪起，撑起一个小小的帐篷。 回头。 少年一双金色的眸子，正看着他，欲言又止。 路西菲尔：“这又是怎么了，嗯？该不会上学之前还想再和我撒个娇，不然就赖着不肯上学？” 本想开口说话的上帝：…… 他立刻抿住嘴唇，转瞬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表情。 “还是算了。”他说。 然后，绷着一张脸蛋儿毫不留恋地走了。 路西菲尔舔舔唇角，“啧”了一声。 “熊孩子”。 见少年的远去的背影，面上笑容又看看停住。 他抬手，狐疑地比比自己的肩膀，之后又看看已经远去的少年。 回头问跟在身后的天使侍从：“怎么感觉小朋友有一点长高了……” 小天使忙上前一步，恭谨地回应：“小殿下最近好像是高了一点点。上个礼拜看着还挺小的呢，现在明显是要成熟一些了。” 路西菲尔弯弯眉角，抱臂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这才刚一个礼拜而已，小孩儿长得还挺快。” 然后在心里不自觉地嘀咕：过不了多久就得和我差不多高了吧，也不知道父神为他设定的身高是多少。 路西菲尔一边想着，一天迈步走进学堂教室。 整个教室，满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天使。见到他进来，都匆匆忙忙起身。 在叽里呱啦的桌椅晃动声里，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所有小天使都开始鞠躬，齐生生地喊：“圣天使长殿下！问您晨好！” 每个字都拖着长长的音。 路西菲尔站在高高的讲台，浅青色的眸子扫过每一位小小的生灵。 他们有的才刚刚出生，全身上下都奶奶的。背上的小翅膀也是绵绵软软的一团，羽毛还未长开。 也有的已在学堂学过许久，马上就要到毕业的年纪，看起来温和又稳重。 不过，无论是多大年纪的天使…… 已成年或未成年的，无一例外，似乎都比路西菲尔要矮上小小的一截。 路西菲尔按按掌心示意小天使们坐下，翻开备好的讲义和影像资料。 嘴上认真地说：“各位小天使晨好，今日我们来学习见到炽天使之后应行的礼仪。” 然后，心里默默地开小差：管那只新生的小朋友长多快呢，总归不会比我还高就是。 不过他没发现，在后门帘布遮挡的位置……不知何时起，露出一双清澈而纯净的金瞳。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我就是全天堂最高的崽！（骄傲） 上帝：哦？ 第24页 第14章 殿下，我没有辱骂祂！ 路西菲尔将事先准备好的影像幻化出来。 讲台的半空中，立刻出现一位金发碧眼的白翼天使。 天使身穿纯白的礼袍，背后舒展着漂亮的圣光四翼。此时正微微扬着唇角，笑得眉眼温和。 “啊，是拉斐尔殿下！” 有认出影像中天使身份的小天使，一声惊呼。 路西菲尔笑着点头：“是未加翼前的拉斐尔，现在他已经是六翼炽天使了。当初拉斐尔的礼仪可是全天堂最完美的，你们都好好学跟他学，听到没？” 小天使们拖着长长的奶音回答：“知道了！” 长长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又有调皮的小家伙站起来问：“那殿下呐，殿下的礼仪也不如拉斐尔殿下完美吗？” 下一秒，被其他小天使拍拍脑袋：“笨蛋小银，殿下是圣天使长，根本不需要向人行礼啊！” 路西菲尔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我一般不需要行礼，除非是在吾神面前。” 才刚说完，眼前又是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举起来：“前几日沙利叶殿下带我们观摩了殿下主持的诵祷礼拜，殿下的礼仪好好看吖，千凝可不可以学？” “沙利叶殿下说，那是圣天使长礼，天上地下只有殿下一个人可以行那个礼。” “千凝你又在实践课上走神！” “呜……我，我没有听到嘛……” 眼看小天使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马上要把教室屋顶都掀开，路西菲尔笑着把手指放到微闭的唇瓣，说：“嘘。” 一群扇着翅膀的小朋友，连忙摆正姿势坐坐好。 路西菲尔在小天使之中扫过，不自觉又想到自家庭院里养的那只天使崽。 家里养的那一小只，明明知道的事情不算多，偏偏还像个小大人似的。 每天绷着张小脸，让他笑起来比登天还要难。 啧，也不知道雅威入学天使学院之后，能不能活泼一点。 * 路西菲尔心里想着，打开影像内容开始放映。 小天使们玩闹时恨不能掀掉屋顶，该认真时又无比乖巧。 一时间，教室里安静的只剩下路西菲尔站在台上的讲解声。 “这是见到每一位炽天使殿下都要行的标准礼仪。行礼时双肩要自然下沉，右手舒展开，轻轻地覆在左肩靠下半根中指的距离。” “噗，小银是吧？指节不要弯曲，再曲一点要变成抓握心脏了。” “行礼时上半身也要弯下，千凝不要只把脑袋低下去，很像在认错。” 小天使们边看影像边刻意地模仿。 路西菲尔看哪个做得不对，就把影像暂停，为他们纠正。 等到影像放完，讲解也结束，已经是大半堂课过去。 他拍拍手，对小朋友们说：“见到炽天使殿下们要行的礼仪，都知道清楚了吧？现在大家两两组队，到教室中间站成两排，互相行礼。” 顿时桌椅直响，教室里又是好一通的混乱。 等到小天使崽崽们找到自己的搭档，牵手排成两排，这才堪堪安静下来。 不过，安静下来之后，教室里那一点细小的抽噎声，就显得无比清楚了。 一群小崽子们听见声音疑惑地回头，纷纷望向后门的帘布。 那里，纯白的布角里，缩着一个小小的白团子。 而声音，好像就是从白团子那里传来的。 软绵绵的啜泣，低低浅浅的，听起来委屈又难过。 “是不是眠眠？”有小天使糯糯地开口，“大家都在，只有眠眠没在。” 路西菲尔迈步过去，一把掀了裹住小团子的帘布。果然看见蜷缩着羽翼的小天使崽，正背对着教室、盘坐在门口。 听见天使长殿下过来的声音，小团子身后翅膀一颤。 回头看过来时，眼睛红红的，泪珠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 “怎么了这是，”路西菲尔哭笑不得的把小团子从地上捞起来，“谁惹眠眠伤心了？” 天使一双小手扒在他肩膀上，脸蛋儿哭得红红的，奶声奶气地在他耳边告状：“眠眠要和漂亮的哥哥组队，可是……眠眠一过来，漂亮的哥哥就不见了，呜……” 说完，嘴巴一瞥，小泪珠子就又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 路西菲尔忍俊不禁，拉开帘布往外看：“哪有漂亮的哥哥，嗯？你是不是看错了啊。” “眠眠没有看错，就是有个漂亮的哥哥在那里……”小天使说着，伸出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往路西菲尔脑袋上比划，“有这么高！” 路西菲尔刮刮她的鼻尖儿：“哦，漂亮的哥哥比我还高啊？那我就更不信了。” 小团子眨眨眼，急急地否认：“眠眠没有这样讲！” 路西菲尔抱着眠眠走到教室中央，把小团子放回地上，耐心地哄她：“那可能是路过的其他天使殿下，看一会儿就走掉了，眠眠不能和学院之外的天使殿下组队，知道吗？” 小团子懊恼地低下头，眼眶又红了一圈：“可是，眠眠没有可以组队的人……” 路西菲尔无奈，蹲下身来，牵起小团子胖胖的手。 风青色的眸子，弯出柔软的弧度：“那路西殿下和眠眠组队行不行？路西殿下也是漂亮的哥哥。” 一听说圣天使长殿下要和她组队，小团子连忙点头。两只小手把路西菲尔手掌握住，顿时眉开眼笑。 第25页 “好！眠眠要和殿下组队！” * 好不容易搞定了哭闹的小团子，路西菲尔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好了，大家听口令。从眠眠这一列开始，现在，把对面的搭档当成炽天使殿下行礼。” 齐齐的长音，顿时又响在教室的上空。 “炽天使殿下好！” 只是，和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 不远处一声好大的震荡。 强大的力量，如同波纹一般，在恒星天里一圈圈得荡开来。 这力量刻意避开了授课教室，没有影响到新生的小天使。只闻其声的小崽崽们一脸懵懂。 因为空气中的震荡太强了，根本无法忽视。 站在教室中间的路西菲尔，不由得微微蹙眉：这是炽天使的力量，而且是强大的炽天使的力量。 浓烈的怒火，顺着震荡的波纹传来，即便没有身处风暴的中心，也让人心有余悸。 现在是工作日的早晨，天堂几大炽天使各司其职。 天使学院只有一个沙利叶坐镇，绝不可能会出现炽天使。 想到唯一的一个可能性，路西菲尔脸都黑了。 他匆匆把一室的天使团子交代给站在门口的天使，而后展开双翼，转瞬就落到了沙利叶所在的院长办公区。 办公区的门口，源源不断的威压还在从里面传来。 守门的天使侍从们，经受不住这强大的压迫，都已经跪倒在地。 路西菲尔一口火气提上胸口，对着里面一声怒吼：“雅威！” 这一声砸下去，铺天盖地的炽天使之力瞬间便收了个干干净净。 顺着屋子往里看，便见着一袭白衣的少年，飞扬的发丝堪堪落下。 小孩儿还是那个晨时与他别扭道别的小朋友，只是嘴唇却紧绷着，抿成一条线。 见着他过来，少年金瞳缓缓地眨了眨，蓦地又生出几分隐忍和委屈。 “怎么回事？”路西菲尔绕过跪倒在地的沙利叶，站到少年的面前。 上帝：“方才我去到礼仪的授课教室，听了你小半堂课，哪知道他回来就对我横加责备。” 跪在地上的沙利叶，抬起眼睛，双目泛红：“殿下，雅威不好好学习，竟然偷跑出去！沙利叶只是稍稍说了他几句，他便放出炽天使之力，搅乱了整个恒星天！” “方才，我回来时说，去学习了路西菲尔教授的礼仪课。而后，又问你为何不对我行炽天使礼。难道不是你反质问我，究竟算哪门子的炽天使吗！” 少年说着，转身揪在路西菲尔的衣袖，仰着头问他：“沙利叶既这样问了，我便告诉他，我，雅威，究竟是哪一门的炽天使。路西菲尔，我有错吗？” 沙利叶揪着路西菲尔的衣袍，声泪俱下哭喊：“殿下！我没有这样讲过！” 少年眼睛也红了：“你心里这样讲的，我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 * 对啦，小天使的名字，用了三位读者小天使哒（小银、千凝和眠眠） 如果介意，要和我讲哦！ 第15章 我喜欢你 回到水晶天的柏木庄园。 身穿一身天使长礼服的路西菲尔迈步走在最前，身后还跟着个矮了一个脑袋的小尾巴。 前来迎接的天使侍从，见着这低气压的两位殿下，纷纷噤若寒蝉。 “圣天使长殿下，雅威小殿下。” 侍从们颤兢兢地屈膝行礼，连身后翅膀都拢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什么，为这两位火上浇油。 路西菲尔微微颔首，“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随后将身上外袍脱给侍从，转身坐到园子里的长椅。 下颌微微扬起，挺起漂亮的颈子。浅青色的眸子，挑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白衣飘飘的少年。 “说吧，怎么就非得针对沙利叶啊。” 少年金瞳半垂着，指尖在衣褶里捏出浅浅的青白，低声说：“刚才说的清清楚楚。” 听得出，是在极力保持冷静了。 嗯……除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路西菲尔“嗤”得一声笑出来，伸手把少年往跟前一拉，人就踉跄着几步，跌到了面前。 “把我当傻子呢，嗯？沙利叶心里编排你，被你给听见了啊？你这睁眼就胡说八道的毛病，倒是比我还厉害。” 少年站在路西菲尔面前，脊背挺得笔直。 “你不信我。”祂说。 说话时，眸子微微垂落，望着眼前的天使，目光沉沉。 路西菲尔干脆仰倒在椅背，眉峰微挑，问他：“那你说说，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说对了，我就信你。” 骄矜的天使长殿下，身子半仰，漂亮的眸子懒洋洋地眯着，一脸漫不经心。 少年皱眉盯了他好些时候。 等到路西菲尔的面色，从漫不经心变成不耐，才倔强地撇开目光。 “我读不出来。”祂闷闷地说。 小朋友一脸吃瘪的表情，看着还真有那么点委屈。 路西菲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随后牵起起祂的胳膊，又把人拉进了些。 好不容易把别扭的小朋友拽到到自己面前，才拍拍祂的泛红的脸蛋儿：“就这么不喜欢沙利叶？” 第26页 少年嘴唇抿得死紧，不答话。 路西菲尔：“怎么，你把恒星天搅了个鸡犬不宁，还觉得是我委屈你了？” 又是沉默。 白衣翩翩的少年，在沉默里望着不远处的篱笆。 风穿过，掀起祂额前柔软的发丝。 金色的瞳，清澈而沉静。 “雅威？”路西菲尔捏捏祂的手心，轻声问：“真委屈啊？” 少年轻缓得眨眨眼，终于转头望回来。 “路西菲尔。”祂说：“我不会觉得委屈。” “我没有证明自己，而你只是依常规做判断，所以我不会觉得委屈。如果你觉得我有错，那我便去道歉。但是路西菲尔，我知晓自己确有听到沙利的心声。九条尾巴的狐狸，不会只露出一条，我有耐心等。而我，能听到一次其他天使的心声，便能听到第二次，或是第三次。” 少年说话太过掷地有声，让路西菲尔反倒有片刻的愣怔。 “啧，人不大，分析起事情倒是有条有理。原本还想着，你这么不喜欢沙利叶，不如来水晶天跟着我学。既然你这么成熟，那你去和沙利叶道歉吧。我身为圣天使长，也总得公正一点才能镇得住整个天堂。” 他说完，便撑起椅背起身。 只是还没站起一半，忽然被半大的少年抻了衣袖。 未及反应间，只听“噗通”一声响，两人就交叠着倒在了宽宽长长的椅子里。 路西菲尔整个仰倒在椅子上，跌了个头晕眼花。 他推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年：“咳咳……雅威，你压到我了……重死了，快给我起来！” 话音落下，一条手臂撑到了耳边。 少年特有的清凛味道一闪而过，身上的重量便消失干净。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搭在胸前的手突然被握住。 下一秒，被人直直地从长椅上拉起，更浓重的清凛味道扑面而来。 路西菲尔：！！！ 这感觉，他这是被人强抱了吗？ “雅威！你在干……” 怒吼的声音刚从喉咙里冲出，就被胸口温热的呼吸烫了个哑口无言。 接着，少年服软的声音，从衣衫处传来。 “路西菲尔……” 他听见抱着自己的小朋友说。 “我不喜欢沙利叶，我只喜欢你。就当我这次是无理取闹，好不好？我不想再去恒星天对着那个每天都在假笑的沙利叶了……” 说完，生怕路西菲尔不同意，还带上一句小小的威胁。 “不然，我不保证下回会不会真无理取闹。” 路西菲尔：…… 这小崽子是父神专门造出来磨炼他心性的吧？ * 翌日，一大早路西菲尔就冲进炽天使办公区，把自己摔进了椅子里。 早已坐在桌前办公的米迦勒，目光一行行略过公文轴卷，笔下也是飞快。 听见身侧传来这好大一通动静，他语气平静地说：“你看起来像是被谁惹到了。” 路西菲尔：“你眼睛都没离开轴卷，哪只眼睛看见我被惹到了。” 米迦勒：“那我换个严谨的说法。你听起来像是被谁惹到了。” 路西菲尔：…… 他捏捏眉心，转而凑到米迦勒身侧，抬手便抽走了他手底的公文，问：“你说，我小时候，你是不是也想过要弄死我？” 米迦勒眼睁睁看着自己看到一半的轴卷被卷成一团，无奈地揉揉眉心：“路，人间福杯录的名单，我才筛查到一半……正一道道传给人间的加百列。你这样弄，我会忘记自己看到什么地方。若是漏掉谁，或者重复了谁，父神要降罚的。” 路西菲尔撇撇嘴，把轴卷丢回给他：“你之前犯过这个错误之后，不是已经对这些突发问题处理很好了？” 米迦勒拿回轴卷，指尖轻轻扫过，就找到了之前做过的标记。 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路西菲尔，问：“所以你猜，小时候我有没有想过弄死你？”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难得被噎得说不出话。 等到米迦勒又重新埋头工作，不安分的天使又悄咪咪地凑了过去。 “米迦勒……”路西菲尔低声说。 “嗯。有什么想抱怨的，说吧。” “那个雅威，昨天险些以一己之力炸了恒星天。” 米迦勒：“这我知道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你也干过。不过，你可不是险些，你当初是真毁。” 路西菲尔：…… 这话说的也确实不错。 当初他在神的带领下，去伊甸找米迦勒玩耍。 那是他初次离开九重天堂之巅。 新生没多久的小天使，还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巨大能力。身后小翅膀一扇，就是惊天动地。园子里本就湍急的希底结河，在这双小小的圣光六翼扇动下，如同一条失控的猛兽，冲撞着、汹涌着，卷席了不知多少生灵，悉数浸没河底。 幸而有神力挽狂澜，片刻间便平息了一切。 若是认真计较，这也该算个滔天的罪责。按天堂律法，至少要被押送天使监狱关个十天半月。 但是呢，这位“最可滔天”的小罪犯，在事情平息之后的第一件事，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后……“哇”地一声，哭了个昏天暗地。 从正午哭到日落，“小罪犯”直把自己哭到打嗝，小身子一抽一抽的，都没能停下来。 第27页 别说关天使监狱了…… 他哭了多久，神就把他抱在怀里哄了多久。 这一场闹剧，直到第二日小路西菲尔止住哭声，而米迦勒因为看护失职，自请关了三十个日夜的天使监狱，才终于谢幕。 想到之前的荒唐事，路西菲尔尴尬地咳了一声，“我那是年纪小，不懂事。你怎么这么记仇。” 米迦勒漫不经心地回应：“是，所以雅威又是为什么要炸恒星天？” “也是个小孩儿心性，应该是偷听了我的礼仪课，转头就去质问沙利叶为何不向他行炽天使礼。” 米迦勒噗嗤一声笑了：“雅威还未出天使学院，神的加翼礼也还未施，沙利叶当然无需向他行礼。不过，小叶子向来懂事，此事但凡解释一下也不会捅出炸天的篓子，肯定……是还有别的后续？” 路西菲尔“啧”了一声：“可不是么，那小崽子说，沙利叶在心里骂他，被他给听见了。” 米迦勒难得从公文里抬了头：“哦？听见心声？” 路西菲尔：“听见个屁，我让他听了我一个午后也没听出半个字来。这个小崽子，为了不和沙利叶学习，怎么没难为死他呢！” “哦对，他还说跟我说，再让他和沙利叶学习，他还无理取闹，给他厉害的。” 米迦勒：“那你怎么安排？” 被米迦勒这么一问，路西菲尔坏笑着挑眉：“安排？当然是给他送回恒星天，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有本事他就告到九重之巅，让父神给他做主。我保证，半点怨言都没有。” 曾经“被疯狂告状”以及无数次“被神做主”的米迦勒：…… 他无力地揉揉眉心：“路。” 路西菲尔：“你说。” 米迦勒：“算了……” 他刚刚竟然还非常认真地在帮这位“冠宠九重天堂”的圣天使长分析问题？ 呵呵，打扰了。 我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我回来啦！ 前段时间三次元出了一些问题，已经在努力地解决啦！ 我会好起来的（握拳！） 然后，最近也会努力更新哒！（元气满满！） 第16章 雅威！你这个小混蛋！ 远在恒星天的院长办公区，偌大的办公桌前，银发金瞳的少年，坐得身姿笔挺。 一旁的沙利叶就坐在他对侧的位置，目光望着书页上的字，很久都没翻动一下。 静默的空气里响起一声嗤笑。 “你似乎很紧张。” 少年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分明满是青涩，语气却意外的低沉，甚至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沉的压迫。 沙利叶被祂这样一提，捏着书脊的手一顿，指尖印出青白的痕迹，连骨节都僵硬起来。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今日教你的字，可都认识了？” 少年抬头：“当然是因为我昨日听出你心中所想，让你觉得害怕了。” 祂说话轻松坦荡。那模样，更像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而不是正在给人施加威胁。 沙利叶的书页捏得更紧了，当面上还在故作冷静。 “昨日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你听到的也不是我的心声。你若是真出现幻觉，奉劝你还是请梅塔殿下为你检查一下。毕竟，生来不能识字的天使，整个九重天也只有你一个，谁知道你身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问题。” 沙利叶一下说出一长串，夹枪带棒。 少年却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澄澈的金瞳，直直地望尽天使眼底：“沙利叶，你话很多。” 天使身形一滞。 小上帝唇角弯的更甚了，扬起高傲的下颌，说：“从我进门起，你就一直在防备着我吧？” 祂说着，目光略过沙利叶捏紧书脊的手指尖，后定格在他额上渗出的汗珠。 “你一直在控制你自己，不要发出杂乱的心声，怕会被我听到。而刚才，你在想，我肯定是没能在路西菲尔面前自证，不然路西菲尔一定会来问你的罪，而且也不会又将我送回你这里。” 少年一声轻笑：“你只要不承认，我便拿你没办法。刚才是这样想的吗，沙利叶？” 沙利叶一双拳头都捏紧了，从齿尖里挤出一句：“这都是你猜的！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谁知，明明应该反驳的少年，却忽然弯了眉眼，语气轻快地点头：“对啊，就是我猜的。可我都猜对了，你也信了。不是吗？” 沙利叶这时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气得脸色通红，翅膀上的羽毛也因为身上的抖动而止不住得发颤。 哪知，刚才还坐在对侧的少年，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一团金色的雾沙，落到了他面前。 “想知道我和路西菲尔说了什么吗，沙利叶？” 少年的声音响在耳廓，清脆、好听，却像是伊甸园里蛊惑人心的毒蛇，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毒。 “我说，虽然我暂时无法控制倾听心声这个能力，但总有一天我可以控制它。而那时，就是我自证之时。也该是你这张虚伪的面具被揭穿之时了。到了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一个死不承认能逃脱的了，我尊敬的沙利叶老师。” 沙利叶整个天使都傻掉了。 眼前的少年很明显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无害，更不是路西菲尔平日里描述的“单纯”、“脆弱”和“脑子不太好”。 第28页 恰恰相反，这个天使太聪明了。祂能轻易看穿别人心中所想、甚至能倾听别人心声。而这能力，是祂与生俱来的。 想到这些，沙利叶脸色都白了。 偏偏，表面无害的少年，还在他耳边低低地提醒：“你害怕吗？那你可要再怕一段时间了。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次听见你的心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在路西菲尔面前自证。” * 小上帝得意洋洋地威胁完，转瞬又回了对侧。坐姿依旧笔挺、优雅，翻书的动作也不慌不忙。 “我觉得，你教的太慢了，这本书我都已经看完了，很简单。你应该按照造字法来教我，而不是带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 沙利叶气得险些把书掀翻，咬牙切齿地说：“那可真是抱歉，学院从未有过一个天使如您这般，生来不识字，我没有经验。” 少年上帝被怼回来，也不恼。反而抬了头，朝人狡黠地眨眨眼，后又取了本书闷头看起来。 简直乖巧的简直不像他。 沙利叶一拳打上了软棉花，心里憋屈又忐忑。总觉得，眼前这个新生的天使，心里正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现在乖乖巧巧，肚子里还不知咣当着多少坏水。 幸而门口有天使进来通报，及时解救了他。 “沙利叶殿下，萨缪尔来找您，问您有什么时间。” 听见“萨缪尔”的名，沙利叶眉间闪过一瞬的不耐。见对侧的少年朝他望来，又将这一丝不耐堪堪压下，转而扬起温和的笑。 “好的，我过去看看。”他说完，又回头看向银发金瞳的少年：“你先自己看书，我很快就回。” 小上帝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极其敷衍。 等到沙利叶同守门天使一同出门，脚步声走远了，小上帝这才缓缓地合了书页。下一秒，化成一团金色的雾气，从座位上消失。 * 小上帝化成一团金雾，就大摇大摆得挂在银杏树的枝杈上。反正从九重之巅降下的圣光，几乎铺满整个天堂，没有人会在意天上那一点点过浓的金色。 而沙利叶，就和一位双翼天使站在巨大的树下。 金雾幻化，下一秒，银发金瞳的少年便悠闲地坐到了高高的树干上。 两人的对话声，清晰地响在耳边。 “我只是想把新制的羊奶酪带给您尝一尝……” “萨缪尔，天堂与人间，羊奶酪很多。整个天使学院，我的学生也很多。” “可是沙利叶老师，您是我的唯一……” 银发的小神祇靠在树干，无聊得抻抻皱了的衣衫。看样子，又是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感情戏，没什么意思。 只是，下一秒，祂金眸闪过一瞬的讶异。 因为，祂看见……刚才还在祂脚底下疏离拒绝的两人，已经开始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我知道老师您心里惦记着圣天使长殿下，全天堂都知道您惦记着殿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殿下除了礼节上和公务上的事，从未给过您任何回应啊。” 那只双翼的小天使说着，往前一推，就把沙利叶推到了树上。 “您已经变成全天堂的笑柄了，这样值得吗？您觉得值得吗？” 沙利叶将他狠狠推开，声音也冷硬了许多：“值不值得，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也不需要你来评判。” 哪想到，双翼天使又凑过来，狠狠抵在沙利叶的腿间。明明动作粗鲁，可抚摸在他脸颊的动作却是分外轻柔。 “老师，圣天使长殿下能给您这些吗？” “圣天使长也会对您这样温柔吗？殿下可是几万年来的高岭之花，多少天使对殿下趋之若鹜，您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对圣天使长殿下来说，您只是万千爱慕者中的一个。可对于我，这万万千的天使里，我只看得见您。” “老师，圣天使长殿下，他是拂晓晨星，是远在天际的天堂之光，可您是我在天堂唯一的光。” 天使一腔爱意，一句句真诚的话砸下来。别说沙利叶，就是坐在树上看戏的上帝都忍不住想为他拍手。 果然，被这热烈的的追求砸晕的沙利叶，推拒的手缓缓得垂了下去。 “老师……？”萨缪尔抬了沙利叶的下颌，指尖轻轻触在他的眼角，“您别哭……” 沙利叶眨眨眼，指尖扫过眼角滴落的泪痕，泛着浅浅的鼻音说：“我没哭，我只是……有些累了。萨缪尔，你放我回去吧。” 沙利叶说“你放我回去”，但萨缪尔却似乎不想就这样放手。 天使踮了脚尖，趁沙利叶不注意，虔诚地吻在他的额间。 坐在树上的小上帝并不知晓这两人之间暗涌着什么，但相隔如此遥远的距离，祂甚至都感觉到了这个叫“萨缪尔”的天使，对沙利叶的珍视。 而沙利叶似乎也感觉到了，只面色疲累得闭了眼。这样亲密的动作，倘若没有推拒，就变成了默许。 果然，萨缪尔的唇瓣沿着他的眉心缓缓下移，移到他的眼角，轻轻触了触他的睫毛，转而又点在他的鼻尖。 “老师，求求您……哪怕您闭上眼，把我当成殿下也行。只要您要我，我怎样都可以……” 沙利叶睫毛颤颤，微微偏了面颊。沉默着，没有再给他任何回应。 萨缪尔仿佛受到鼓励一般，试探地凑近了，轻轻碰在他的唇瓣。 第29页 从碰触到摩挲，再轻轻地住含，然后到最后的纠缠、喘息。 耳清目明的小神祇，坐在树上把全程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原本白皙透明的脸蛋儿，忽然整个红透了。 祂捂住眼睛跌跌撞撞地起身，甚至险些从树上给栽下去。 下一秒，又化回一团金雾，一路摇摇晃晃地飘回了水晶天。 路西菲尔原本忙完水晶天的事务，半躺在长椅上晒日光。他眼睛半眯着，马上就要睡过去了，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天使不满地睁了眼睛，看见挡在身前的小朋友还有点没回过味儿来，迷迷糊糊地问：“雅威……？你不是在恒星天？怎么这个时间回来……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 哪知，脸色红扑扑的小朋友一句话也没解释，反而往他怀里被塞了一块打磨光滑的水晶，然后飞一般地逃走了。 路西菲尔拿着手里的水晶，小声嘀咕：“又作什么妖？该不会又闯了什么祸吧。” 结果，才往水晶石上看了一眼，手上就没能拿住，“啪叽”一声给扔到了地上。 软绵绵的草丛里，碎成两瓣的水晶屏布上，还播放着沙利叶和一个双翼天使热烈接吻的画面。 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正源源不断地从水晶石里传来。 路西菲尔：…… 于是…… 偌大的柏木庄园，响起一声气急败坏的嘶喊。 “雅威！！！” 不要脸的小天使崽子！ 给他看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第17章 别怕 路西菲尔找到小天使崽子的时候，后者正在祂自己房间，望着窗外来回晃动的芦苇絮子出神。 他三两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提起祂的衣领，把小朋友给拎了起来。 “这才半天不见，就又给我瞎惹事是吧？你给我看这种东西干什么，嗯？” 小上帝这会儿还没从那一大波刺激里回过神，脸上依旧红扑扑的，被路西菲尔揪得脑袋往上一仰，就毫无遮掩地冲撞到了他面前。 “我只是往水晶石里誊射了几个画面而已，告诉你这个沙利叶不是好人。有问题吗？” 特别理直气壮。 路西菲尔被祂搞得哭笑不得：“情侣之间做这种事不是很正常，怎么就不是好人了。那照你这么说，全天下的夫妻都不是好人了。” 提起这些，少年好不容易降下脸上的热度，又“轰”得涌上来。 “我说的，当然不止这些。”祂说着，把水晶石拿过来，掌心一挥，便将另一处画面展示到了天使面前。 “你看，我只是嫌他教的太简单了而已，他就说其他的小天使生来就识字，只有我不识字。这次是他亲口说的，你不能不信我……” 路西菲尔：…… 小朋友告状，倒是知道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 但是就祂和沙利叶说话那态度……路西菲尔觉得，这要是换成自己。 呵呵，回怼什么倒是不会。 最多也就上去呼祂一巴掌吧。 他原本想着，要不要把人带去沙利叶那边给人道个歉。 哪知，身前的小朋友拦腰抱在了他身上，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口，撒着小娇控诉：“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不该那样说他，可他确实教的太简单了啊。而且你看他，明明心里想着你，还和别的天使搞在一起，干那种事……天使之间可以这样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到处乱搞？” 路西菲尔抬手拍在他脑门上：“胡说八道！天使也好、人类也好，都只能有一位伴侣，否则不仅不会受到神的庇护，还要被神遗弃，可是要下地狱的。” 小上帝眨眨无辜的金瞳，面色乖巧：“你看，沙利叶带坏我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路西菲尔：…… 为什么他有种“只要和这个小崽子说话，就会随时被带进沟里”的感觉？ 他无奈扶额：“你到底想干什么，嗯？就为了不和沙利叶学习？费这么大一圈，你不累吗？” 少年目光澄澈：“不，我只是不想才出生就被他带坏。” 路西菲尔：…… 行吧。 彳亍口巴。 他弯腰捏捏小朋友的脸蛋儿：“从明天开始，不用去恒星天了，满意了吗？还折腾吗？” 少年目不斜视、站得端庄，一字字地提醒：“是今天。” 路西菲尔：“好好，今天！我可提醒你，我比沙利叶还坏呢。如果不乖乖听话，我可是要上手打你的。九重天堂，除了父神我最大，可不会顾及你是不是神殿里出来的，炽天使的名号在我这里也不好使。” 一句话说完，少年纯净的金眸，忽然变得幽深、宽阔。 祂定定地望着路西菲尔看了一会儿，忽然就弯了唇角，说：“可以。” * 敲定了雅威不再去沙利叶那里学习的事之后，路西菲尔叫人过去转达了一声，晚上沐浴过后便睡了。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睡得不□□稳。 梦里。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可这梦境又过于真实，就像是正在发生的现实一般。 这是一片黑洞洞的地域，魔气横生。 憋闷的水声响在头顶。 唰啦唰啦的潮汐冲刷声，一下又一下。 那感觉……像是头上，流淌着一片不为人知的海。 第30页 “这是海底？”他轻声呢喃。 但是，什么地方的海底会有这么强的魔气？ 这邪恶感觉，甚至比地狱九层里、关着撒旦的科奇士冰湖还要浓烈。 他一步步地往前走。 这条黑暗的甬道里，附着在他翅膀上的金色圣光，是唯一的光亮。 空气中回传着他自己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寂静而空旷。 这条路不知走了多久，越往深处，压迫感也越重。魔气萦绕在他的周围，撕扯在他的羽毛上，叫嚣着，要从他的每一处毛孔钻入。 尽管知道这只是梦境，可一股自胸口涌上的绝望，还是真切地、毫无征兆地袭来。 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却又不可违的，深深的，无人拯救的……无力感。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他抬手擦擦眼角，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哭了。 在眼泪落下的刹那，像是赢得了谁的共鸣一般。下一秒，他就从黑暗的甬道被传送到了一支十字的脚手架。 黑色的蛇吞吐着信子，缠在他的手腕、脚腕。 身后洁白的羽翼，每一根羽毛的尖上都泛起可怕的黑。 浓烈的、凝成实质的黑雾漫在他周围。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不，是成百上千的手，在拖拽着他的脚踝、他的腿、他的腰、他的胳膊、他的羽翼，誓要将他拖入九层地狱背叛的深渊。 他身上的圣光在一寸寸地熄灭，纯洁的羽翼缓缓攀上罪恶的黑。 恐惧、不甘、愤怒，这些负面的情绪，如同一株千年的老树，盘踞在他的胸口，越缠越深。 他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要清醒着，不能被这些情绪吞没。可那越陷越深的可怕情绪，却如同泛滥的山洪，汹涌着、滚滚而来。 “父神……”他低声呢喃：“父神……救我……” * “路西？” “路西，醒一醒。” 熟悉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金色的圣光自头顶倾泻而下。 黑色的雾气，如潮水一般退去。 那温和慈爱的声音，又适时响起。 一声又一声，都是他的名。 路西菲尔茫然地眨眼。 黑暗褪去，月光自窗外穿入。 不远处，自九重之巅泻下的泉水，依旧如珍珠般跳跃着，融入加尔湖。 虚幻渐渐被现实替代，他身处的地方，还是天堂的水晶天。 “路西？是不是做噩梦了？” 神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从梦中惊醒的天使，猛然起身。 才发觉，神幻化出的虚影，正坐在他的床边。 金色的眸光，正温柔地注视着他，像是带了一身的暖阳。 “父神……” 天使眨眨眼，风青色的眸子还泛着浅浅的雾气。 “吾在。” 一声回应，像是打开了心里所有的委屈。 路西菲尔跪立着身子，三两步便蹭到了那虚影面前，紧紧地环上了祂的腰。 “路西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吗？” 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温热的掌心落在他头顶，一下下地安抚。 路西菲尔摇头，只是把胳膊又抱得紧了些。 垂落身后的羽翼，还在微微得颤抖，显然是惊魂未定。 上帝拍拍他的背，顺着羽翼的脊背轻轻抚慰：“没事了，别怕。” 过了很久，发抖的天使才终于稳定了情绪，垂着眸子从神的怀里退出来。 “您怎么提前回来了……创世之书说您去了耶路撒冷，在那边住的还习惯吗？神殿被您拆了，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成，您回来之后准备住哪里啊。” 一串串的问题，全是对神的关心。 上帝只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急，只是回来看看吾的路西。” 天使听见声音，总算抬了脑袋。 睫毛长长卷卷的，因为方才梦里太过折腾的缘故，还带着晶莹的小水珠。 他上前一步，指尖蜷曲着，捏在神的衣袍，问：“您是不是想我了。” 说话时，唇角高高地翘起，声音里难掩雀跃。 上帝捏捏他的耳尖儿，目光专注地望着他：“是这样。” 神望着他，他就也抬着眸子，静静地回望着。 望着望着，脑海里就又闪过昨日午后，雅威递给他的水晶里，拥吻的那一幕。 那里面的沙利叶与萨缪尔，似乎起初也是这样的距离，相互地望着。望着望着，萨缪尔就低头，咬在了沙利叶的嘴唇上。 路西菲尔看着神的虚影，浅青色的眸子，在祂微微泛虚的唇上描摹。 如果…… 如果父神现在低下头来，会吻在他的何处？ 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胡思乱想的路西菲尔，脸上一阵烧红。他急匆匆地垂了头，又忽然记起，父神是可以听到造物的心声的，赶忙又奋力驱除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 唔，都怪雅威那个小混蛋！ “父神……”路西菲尔低低地叫了一声。 “什么事？” “这世间，是不是只有您才能听见天使的心声？” 上帝一声浅笑，落在耳侧。 “是啊，吾听见路西在心里向吾呼救，才过来的。” 说起这些，天使难得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就是做了个梦而已……其实没有什么大事……” 第31页 话音落下，温柔的抚摸又落到了脸颊，温温热热的。 “但是，你似乎哭得很伤心……听起来很需要吾。况且，路西本就很少做梦。吾收到呼救却不过来，若是真遇上危险，该如何？” 神说着，指尖略过他的下颌，轻轻一勾，便将他头抬起。 清凛的气息朝他靠来。 温润的触感落在眉间，敏感的睫毛上，甚至能感觉到来自神的呼吸。 “好了，继续睡吧。”神说。 路西菲尔陷在自己毛茸茸的羽翼里时，眼睛还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前的虚影。 “您是不是要走了？” “不会。” “真的……？” “待明日你睁眼，吾定然还在。” 第18章 您造物的时候，是不是醉酒了 上帝的幻化的虚影留在了路西菲尔的床边，而祂的本体则在几步之遥的另一个房间。 房里，依旧是那位银发的小神祇，但周身却已带上了难掩的威严。 祂站在窗边。 金色的瞳里，映出九重天堂之下的整个世界。 神的目光扫过这世间的每一寸角落。 从遥远的埃及到近处的耶路撒冷，再到西方的岛屿与东方的大陆。 创世之书自祂身侧飘过，翻开书页，墨色的字迹跃然纸上： [上帝，您看到了什么吗？] 银发的神祇闭了闭眼，摇头：“未曾。” [会不会是，她根本还没有行动？或许……我是说或许，您其实不必如此如临大敌？] 上帝望着创世之书写出的字迹许久，眸子越发的深沉。 “创世之书。吾在路西的梦里，看到了他的堕天。” 祂看见了。祂最完美、自小就捧在掌心里宠爱的造物，散着金光的羽翼，在黑暗的侵蚀下，如同遇水的灯火，一盏盏地熄灭，甚至被淹没在无边的黑暗。 在那个虚幻的梦境里，天使绝望的眼神、带着哭腔的呼救，哪怕是现在，依旧清晰得在浮眼前。 闭了眼，都是路西那双泛着泪珠的眸。 祂藏在衣袖里的拳渐渐收紧，嘴唇抿成一条紧紧的线。 不远处的圣泉水，似乎也感受到神的怒火。一阵又一阵地巨浪腾空而起，又哗哗地落下。 成片的乌云，聚集在九重之巅的神殿之上，顷刻之间就是遮天蔽日。 创世之书吓了一跳，连忙拍打着书页飞到祂面前。 [上帝，上帝！您冷静一些，等下要吵醒殿下了，他才刚睡着。] 墨色的字迹映入眼底，泛着滔天怒火的金瞳才堪堪按下。 九重之巅马上就要降下的雷霆翻滚着退去。 祂闭了眼，深深吸下一口长气。 下一秒又猛然睁开。 霎时间，放了满室的夜明珠哗啦一声，齐齐碎裂。 * 没有人发觉夜里九重之巅的剧变，晨星升起之时，水晶天里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窗外的知更鸟蹦来跳去，发出叽叽咕咕的鸟鸣。 加尔湖的浪涛声，一下接着一下，唰啦啦地冲打着岸边的芦苇。 金色的圣光，又从九重之巅的圣殿缓缓降下，房里忽然就亮堂起来。 躺在床上的天使，把自己一整只都陷进暖呼呼的羽翼里。在日光升起的瞬间，熟练地动动翅膀，把自己裹成一只大蚕茧。 细细浅浅的呼声，从“蚕茧”里传出来。 上帝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从天使脚底下抻了毯子，仔细为他盖上。 路西菲尔原本窝在自己毛茸茸的羽翼里，睡得正舒服，身上忽然盖了厚厚的一层东西，没一会儿热出汗来。 也不知是不是半夜那个满是魔气的梦作祟，他这回梦见自己置身第七层的地狱，巨大的太阳挂在头顶，脚下踩着滚烫的砂砾。 “热……好热……我要回天堂。” 他小声嘀咕着，把一双羽翼都张开，双手不安分地扯着自己的衣领。 “我不要下七层地狱，父神……路西很乖……路西没有蔑视您……唔……” 睡梦中的天使，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受了委屈就撇着嘴和父神撒娇。一边咕叽着嘴唇叫着“热”，一边蜷缩着身子，把大翅膀裹得更紧了。 上帝看着看着，冷峻的面容忽得软下来。 祂小心翼翼地剥开天使的羽翼，将他藏在羽毛里的脑袋露出来。 果然，看见浅金色的刘海上，黏了细细的汗。 仗着自己羽翼大，就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裹起来，也不知是何时惯的这毛病。 神弯弯唇角，干脆俯下身来，拄着手肘侧卧到天使身旁，指尖轻轻拂过他额上的汗珠。 路西菲尔在梦里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拂过，漫天的火雨瞬间就化成了甘霖。脚下踩着的烫沙也铺上绵密的青草地。 每一滴雨水落到他的发丝、他的羽毛和皮肤，都带着舒服的沁凉。 于是，忍不住把每一根羽毛都舒展开来，躺到新生的草地上，摆成一个大大的大字。 雨水混着沁凉的气息，从脸颊落到他的脖颈，像是要穿过毛孔、融入他的身体。 他抿抿嘴唇。 好舒服，好熟悉…… 就像是，像是……父神在抚摸着他的身体。 “唔……父神……”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手指无意识得往那熟悉气息上够。 第32页 等等…… 父神？！ 神智渐渐清醒，所有的记忆也开始回笼。 昨天夜里，父神来过？好像还说……要等他睡醒？ 睡梦中的天使，猛得睁眼，浅青色的眸子里，便映出了侧卧在他面前的银发神祇。 而他自己，手指还捏着神的一截衣摆。纵然只有一个虚影，也看得出：那一处衣衫，已被他捏出褶皱来。 “父父父……父神！” 路西菲尔赶忙从床上爬起来。 又因为起得太急，没注意到自己身上遮了半截的毯子，整个天使都被绊住，“噗通”一声，干脆利落地又给跌了回去。 还好巧不巧地，正正跌到了上帝身上。 宽大的手掌将他托住，神的声音落到耳侧：“冒冒失失的。” 虽说小时候依偎在神的怀里，神抱着他午睡也是稀松平常。 可自从路西菲尔身形长成人类十一二岁的身形之后，便再也未有同神这般亲近了。 他顿时脸上有些泛红。 “我是不是压到您了啊……”他小声说。 “不会。”上帝说着，干脆双手穿过他的两腋，又将他往自己这一侧抱了抱。 金色的瞳在他身上来回地望了几遍，才感慨出声：“好些年过去，吾的路西长大了。” 路西菲尔被神抱着，也不敢动，全身都僵着，直到耳边一声轻轻浅浅的笑。 “紧张？” 天使摇摇头，又点点头。抵在胸口的拳头微微地发颤。 上帝没再为难他，转而扶他坐起来，伸手为他理了理微显凌乱的衣领。 “最近与雅威相处的如何？” 提起雅威，天使鼻尖儿里发出一声轻哼。 “前两日同沙利叶学习识字来着，险些把恒星天给炸了，说是听到沙利叶在心里骂他。昨日也在折腾，说沙利叶教的不好，嫌人家教的简单，方法也笨。还把……” 说到最后那件恶劣的事，实在开不了口。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地咽下。 上帝煞有介事地点头：“听起来是很过分。” “对了父神，雅威说他能听见沙利叶的心声，我就让他听一听我的，结果又听不出来。昨日您说这世间只有您能听见天使的心声，当日雅威果然是骗人的。等下我便去教育他。” 上帝突然没了声音。 如果非要形容，路西菲尔觉得，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雕塑，从头到脚都静止了。 “父神？” “咳……路西，雅威的创造，可能不是很常规……” 路西菲尔不解地眨眼。 上帝还在斟酌着字句解释：“雅威不能以常规来看……他具备很多天使没有的特质。如果能听到天使的心声，也有可能。” 路西菲尔一脸疑惑：“您是说，雅威具有很多您额外给的能力吗？但是……雅威生来是有残缺的啊。” 上帝：“……是有某些方面残缺，但也有很多特殊的能力。总之，他如果真的说过，听见了天使的心声，应该不是撒谎。” 天使眨眨眼，忽然陷入沉默…… 待沉思良久之后，天使才终于抬头。他嘴唇严肃的抿着，眸子里满是严肃。 “父神。您当初创造雅威的时候，是不是醉了酒？” 上帝：？？？ 作者有话要说： 注：神曲中地狱的第七层，收的是暴君、暴徒、自杀者和蔑视上帝者，他们上受火雨烧灼，下受烫沙煎熬。 第19章 好好学习 最后上帝也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揉了揉路西菲尔的脑袋，就从房间消失了。 逃避的非常明显。 站在床边换衣服的路西菲尔，忍不住小声地嘀咕：“跑那么快，真是醉酒后的造物？” 说起来，今日与神如此近距离相处之后才发现，雅威似乎和神长得很像…… “该不会是喝醉之后，想要捏造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造物，不小心赋予了生命吧？” 路西菲尔越想越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某个真相，忍不住连带着同情起隔壁那个意外出生小朋友来。甚至隐隐觉得父神也有点不负责的样子……管生不管养什么的。 想来想去，又一拍脑门：“嗐，我在胡说八道什么……父神养和我养，有什么区别。” * 路西菲尔穿戴完毕之后，便去敲了隔壁的门：“雅威，起床了，说好今天开始跟着我学习的，过来做早课。” 房内立刻响起一声脆生生的回应：“来了。” 而后房门打开，银发金瞳的少年便穿戴整齐地迈步出来。 路西掌心放在少年头顶，对着自己比了比，问：“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少年牵牵唇角：“是吗？我没有注意到。” 路西菲尔拉着他进房间，双手扶着他的肩靠到墙上，说：“来做个标记，下次就知道有没有长高了。” 少年乖乖点头，声音意外的温和，说：“可以。” 路西菲尔也没太在意，只以为小崽子是今天心情好。扶着他的肩叮嘱他站直，拔出腰间的大天使之刃，在石柱上刻下一条小小的划痕。 “好了，走吧。去学习。” 他说着，收起天使之刃，准备下楼。 然而，转身的瞬间，余光瞥见床头堆叠的夜明珠碎片，连瞳孔都放大不少。 第33页 “夜明珠是怎么回事？” 明明昨日傍晚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个晚上就全都成了碎片？ 那可是海族的王今年供上来的，足足好几十颗！价值连城！ 少年听见问话也是一怔。 祂僵硬地回头看去，眼神里难得露出几分心虚。 “咳，不太清楚，早上睡醒就这样了。” 路西菲尔凝眉：“你的意思是，你晚上梦游弄坏的？” 少年呆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点头：“有这方面的可能……” 路西菲尔：…… 是这样个屁！别以为我没看出你心虚。 算了，祂脑子不好，不和祂计较。 路西菲尔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然后深深吸了口气，低头看向无辜的少年：“夜明珠很名贵，不能随意毁坏。包括整个天堂里，一草一木都属于神，皆不能破坏，明白吗？” 上帝纵容地点点头，眸子里泛着浅浅的柔光：“是，我知晓了，圣天使长殿下。” * 到了庄园外，路西菲尔让天使侍从们搭出一个宽宽的休息亭，亭子里布了一张水晶桌。 他就与少年坐在同侧，手里执着一根羽毛笔，在米白色的纸莎草上写写画画，声音缓缓地说： “我们所用到的每一个文字，或者每一个词语之间都是有关联的。神在造词之初，就是用了这些关联性。” 他是天堂里第一位诞生的天使，早在创始之初的第七日便存在了。那时，神还未创造文字。 他是随世界一同长大的世界之子，也是随文明一同成长的文明之子。 神在创造文字之初，还曾问过襁褓里的小路西的意见。 神说：“吾需要创造一些文字，如此记忆与文明才可获得延续。路西有何想法？” 那时的小路西，才刚咿呀学语，哪知晓自己的话里有几分重量？ 指着伊甸里的羊群，奶奶地说：“一、二、三、四……伊甸里有好多只羊呀，父神。” 一句话似乎是打开了神某个思维的开关。 祂用两个日夜，将已经造出的生物命名并编好文字，又将数字一到一百编制完毕，最初文字就这样诞生了。 “伊甸里存在的种群、最初的几大光明与黑暗种族，都有对应的文字。但是后来的一些东西，就与数字做了衔接。你看这里的数字70，对应的便是酒酿。酒后会使人吐露秘密，所以数字70也可以代表秘密这个词语。” 路西菲尔一边说着，一边在纸页上继续写画。 “伊甸里的智慧树，结出果实的那年，父神将其编成数字17。后亚当夏娃在撒旦与蛇的教唆下偷食智慧果，犯下大罪，便又将罪恶一词也归到了数字17。” 上帝看着纸页上书写的整齐漂亮的文字，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天使。 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世界诞生的初期，祂与路西似乎也曾是这样相处的。 只是，彼时他握着芦苇笔，将文字记录到了创世之书的书页里，而现在，路西则将文字写到了纸莎草上。 一晃神，当初咿呀学语、软绵绵一团的小家伙，就已长得这么大。 可以在天堂独挡一面、也可对着书页侃侃而谈了。 “我先带你了解最初有过命名的文字编排，之后再学习一些基本的数字。” 路西菲尔掀开下一页草纸，准备进行接下来的课程。不经意地抬头，才发现，少年金色的眸子，也正静静地回望着自己。看模样，似乎已经看了不少时候。 “不好好看着纸页，看我做什么？我的脸上有字吗？”他凶巴巴地说。 上帝弯弯眉角：“对不起，圣天使长老师。” 路西菲尔被他这么温和的态度，反而搞的有些不好意思。 小朋友的出生，是父神酒后的意外。 脑子不太好……身上也不知还有多少没被发觉的残缺地方。 今天从早上起床就一直这么乖，路西菲尔都觉得自己再欺负他，有点过分。 他摸摸鼻尖儿：“咳，好好听我讲课，不要走神。” 上帝抿抿嘴唇，面色乖巧：“好。” * 上午的时间，在加尔湖水轻轻缓缓的声音里，静静地流逝。 路西菲尔教完要学习的文字，便把纸页推给少年，要他自己复习消化。他自己则铺开一张巨大的纸，开始认真仔细地在上面涂涂画画。 从不远处的珍珠瀑布旁，降下一本棕青色的古书。 创世之书拍着书页过来。 [啊呀，殿下在教雅威学习吗？今天相处的怎么样？] 路西菲尔从画纸上抬头，看看旁侧托着下颌、安静翻看笔记的少年，笑笑：“还不错，雅威挺乖的。你怎么过来了？不必在九重之巅坐镇吗？” [哈哈，这不是上帝回来了嘛，正在九重之巅呐，我出来偷个懒。] 它说着，转过书页去看另一边的上帝：[殿下写的可真是一手好字，真好看。] 上帝笑得纵容：“天使长殿下为我普及了伊甸里的动物和植物，我正在认真学习。” 路西菲尔：“嗯哼。” 模样有点儿小小的得意。 创世之书看路西菲尔又埋头去画他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戳到上帝面前，与他说话。 [我方才找梅塔特隆殿下看了一下最近的工作卷宗，除了人间魔气有所增加，没有别的反应。如您昨夜所见，看不出具体有问题的地方。] 第34页 上帝提起羽毛笔，往书页上写字：[她既要有大动作，初期定是小心的。她应该还不知道，吾与路西都已经看到了预言。] [梅塔殿下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已经在着手调查了。我方才将您的意思告诉了梅塔殿下，他下午便亲自去各个海底看看。] 上帝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后单手托着下颌，指尖轻轻点在桌上，陷入了沉思。 创世之书也不打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可是……看着看着，就觉得……神好像哪里不太对？ 那个敲着桌面的手指好像不动了……？ 下颌好像也一点点的？ 直到桌上发出“咚”一声响，上帝整张脸都拍到了桌上。 创世之书：！！！ 竟竟，竟然又睡着了吗？为什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啊！ [上帝，您怎么回事，快起来！这么一会儿都撑不住吗？下回打算什么时候醒！还有很多事情没交代清楚啊，上帝！] 路西菲尔听到声响抬头时，就看见趴到桌上睡着的少年，银发落了满桌。 创世之书正一下下地拍在他的胳膊上，哗啦啦地翻着书页，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他睡过去了？”路西菲尔问。 创世之书听见声音一顿，连忙“啪”一声把书页合上，棕青色的封皮上，露出个讨好的笑脸。 [那个，殿下，雅威好像又睡着了。他他，他身体不太好，这个您也知道……我刚刚掐指一算，他这一觉，应该是要睡到明日了呢，XD] 路西菲尔：“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功能？还能算出来他这一觉能睡多久？” 创世之书，笑容渐渐僵化。 内心：我不光能算出来他能睡多久，我还能算出来，他睡醒之后就得换个芯儿呢，厉害吧！ 表面：[啊哈哈，为天使们看病什么的，都是小意思……不信我给您看看，包治百病！] 路西菲尔：…… 总觉得创世之书有点儿不太正常，像个人间行走的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关于文字，是参考希伯来文字的部分研究。参考资料放在了大眼睛。然后，故事是我编的！ 第20章 祂是……另一位神吗 路西菲尔发现，每次少年突然无知无觉地睡过去，都会变得很虚弱。 上一次发冷的症状又出现了。 明明个子已经长了不少，平时看起来也健健康康的，可发起病来，还是毫无抵挡之力。 创世之书倒是对此知之甚详的样子，一句句地叮嘱： [脸色有些白，应该又是先前的情况。您引来九重之巅的圣泉水，将雅威泡进循环的热泉里，大约泡一个下午。待日光消散之时带他回房，睡上一个晚上就好了。] [殿下，上帝又离开九重之巅了，我在水晶天不可久留，您一定要照顾好他。] 路西菲尔推推睡着的少年，满脸疑惑：“他到底怎么回事？父神不能为他治一下病吗？” 说起父神，路西菲尔更是疑惑：“父神不是今早还在，怎么突然就又走了？最近父神到底是在做什么？为什么频频去人间？是耶路撒冷出什么事了吗，创世之书？” 创世之书心里也要憋疯了。 上帝因十年前睡梦中的预言，便开始了准备。 祂在九重之巅的秘境里搞了个圣灵杯，每年都会定时去圣灵杯里存储圣光之力。 可是今年，预言中的场景再次出现，没有任何改变。甚至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魔气异动，几大族群众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影响。 上帝冲动之下，秘密地将身上四之三力量都渡进了圣灵杯。如今力量根本不足以支撑本体，就连记忆都出现混乱，还硬撑着非要现出幻影来安抚路西殿下。 这种行为，在创世之书看来，就是作大死。 它心里早已将上帝骂了个遍，却又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继续哄骗什么都不知晓的大天使长。 [上帝说了，这是因为精神不足以支撑强这么强大的身体，才会出现的现象。殿下您不必担心。天上地下，一草一木都在上帝的把控之中。] 路西菲尔迟疑地点点头：“好吧……父神何时再回来？我还是有些担心。” [哎，祂的想法我哪里知晓。殿下您放心吧，祂一个创世神，不会有事的。我得回去了，您记得按我说的，好好照顾雅威啊。] 创世之书说完，便逃也似的跑了，生怕路西菲尔再盘问它什么。 * 路西菲尔看看趴在桌上的少年，后者正闭着双眼。 日光落在祂长长的睫毛上，在眼睑处留下一道小扇子般的暗影。 少年趴着的位置，两张纸莎草分开摆放着。左边那张，上面满是路西菲尔的规规矩矩的字迹。 右边那张则遒劲有力、龙飞凤舞，是少年字迹写出的笔迹。 竟然写的比路西菲尔还好看一些。 路西菲尔双手把少年抱起，“啧”了一声：“写字还挺有天赋的。” 随后便直接将祂抱上宫殿的二层。 他没吩咐天使侍从帮忙，而是自己将少年放到自己床上，回身自己去浴桶里准备温热的圣泉水。 待到准备完毕，躺在床上的人似乎已经开始发冷，又蜷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第35页 其实，若是平时来看，就是个普通的婴儿睡姿。凡间但凡怀胎的女人，肚子里的小娃娃都是这个姿势。 但少年是因为“生病”才这样，路西菲尔就觉得很可怜、也很落寞。 他扶起少年，为祂解开身上衣袍。 后者似乎是在梦里察觉到这动作，开始了挣扎。祂身体还很虚弱，眼睛也睁不开，只嘴唇轻轻地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 路西菲尔把耳朵凑近了，才听见，少年那微弱的说话声，说的是：放肆。 也是哭笑不得。 小朋友年纪不大，倒是挺凶的。 他干脆直接箍住少年手脚，声音故作低沉地说：“放什么肆？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路西菲尔，你才认的老师。跟谁说放肆呢，嗯？” 他这么一说，少年竟然真的就不挣扎了。挣扎的身子也跟着软下来，乖乖地窝进他怀里，任由他动作了。 路西菲尔解了他的袍子，轻轻一剥，就将宽大的衣袍剥弄下来。 少年身上察觉到冷，无意识地伸手，如同本能一般，双臂便环到了路西菲尔的腰上，抱得死紧。 “路西……别怕……” 路西菲尔感觉自己被他勒得腰都要断了，使劲儿抠着少年的胳膊，咬牙切齿：“你不是虚弱的不行吗？怎么力气这么大！还有，叫什么路西？路西是你叫的吗，没大没小！” “咳，咳！雅威，你给我松手！我要被你勒成两截了！” “还让我别怕，我别怕个屁！你不弄死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最后，路西菲尔自己折腾出一身汗来，也没能把少年从自己身上给弄下去，更别说给他换浴衣了。 干脆自暴自弃，托起雅威的屁股，直接抱着他一块儿浸到了浴桶里。 “我欠你的是吧！” 银色的发落到水上，少年的身体也跟着渐渐脱离，最后整个人抱着双膝蜷缩到了水底。温热的泉水像是在滋养着祂，又在他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透明的膜，未有一分一毫沾染到祂身上。 很快，原本清澈、无色的圣泉水，之中渐渐衍生出金色的纹路。像是人类的血管网一般，越来越密。 那血液一般的纹路，每一条都接在少年的身上，缓缓地渡着。 路西菲尔自浴桶站离，浅青色的眸子里，映着泉水滋养下的少年。 一行熟悉的字，忽得便闪现到了眼前：世界未诞生之初，天地混沌，神的灵行于水面。 那是他先前无趣时，偶然翻看创世之书所得知。 如果他未记错，自九重之巅汩汩泻下的圣泉水，便是创世神明耶和华，也就是他的父神，最初诞生的地方。 他虽没见过父神初初诞生的盛况，但也听神为他讲过。 “这世间混沌了数百万年。后来，在混沌的极致之中，终于生出光来。那金色的光，顺着混沌井底汩汩的泉水涌出，又于泉水中聚合，如同血脉一般汇聚一处，便成了吾最初的灵。” 这是小时候，神同路西菲尔讲过的话。 【金色的光，于泉水中聚合，同血脉一般汇聚一处……便形成了神的灵。】 如果将这文字具象化，不就是眼前少年的模样？ 路西菲尔在圣泉面前怔怔地出神，脑海里一团乱麻。 “雅威……你，是这世间的另一位神吗？” 还是…… “你才是……真正的，神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注：神的灵行于水面。——取自圣经。 第21章 父神脱不开哪里的身！ 温热的圣泉水，在浴桶里循环了整整一个下午。每次泉水里的金光快要消失时，路西菲尔便换上新的。 等到日光落下之时，少年的面色已经恢复红润，头上的银发也焕发了往日的光泽。 就像是……圣泉给了他新的生命一样。 路西菲尔望着昏睡中的少年，神色还有些愣怔。 如果……雅威是这世间的第二位神…… 这世间真的可能会诞生第二位神吗？父神又为何不将此事告诉自己？ 但如果……雅威是神的孩子呢？ 路西菲尔觉得，这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包括神最近的离开，创世之书说话时遮遮掩掩，还有父神的异常…… 路西菲尔前些时候，曾看过人间流传的画本子。天神动了凡心，看上了人间的女子，九重天堂的天使齐齐下跪，也无法改变神的心意。 那时的路西菲尔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看着面前银发金瞳的少年，心底的慌张越来越大。 脑袋里甚至已经编排了一条完整的故事线：父神看上了人间的女子，毅然丢下天堂这许多事务，日日跑去人间，隐姓埋名地同女子生活。而雅威就是父神与那女子爱的结晶。 所以，雅威是不识字的，因为所有新出生的婴孩，都不识字。而他虚弱的原因……是因为有一个人类的母亲吗？ 路西菲尔脚上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他慌乱地搜寻着脑海里为数不多的、与神相处的记忆，想从其中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雅威都这么大了，他已经十二岁了啊…… 真相，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砸到了他的胸口上。 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第36页 所以，说什么自己是神最在意的天使，神捧在掌心里一手宠大的，是天堂之光？ 路西菲尔看着身上的圣天使长服，觉得无比讽刺。 圣天使长又如何？九重天堂里最接近神的天使，又如何？左不过还是个造物罢了…… 哪能同流有神的血脉的雅威相比，更别说那位日日承神欢好的女子…… 想到“承神欢好”四个字，路西菲尔更是觉得胸前仿佛被刺了一针。 承神欢好。 承神欢好。 她是如何…… 父神曾抚摸着自己的手指，也会那般温柔地拂过那个女子吗？ 是不是也抚过她的长发，她的脸颊……她的脖颈……？ 会……会同她接吻吗？ 就像那日看到的，沙利叶和萨缪尔那样？ 还有……还有…… 路西菲尔跌坐在浴室里，浅青色的眸子，续满了泪珠。轻轻一眨，便滚落在地。 他们一定有，不然又怎会生出眼前的神子来？ * 小上帝在圣泉水里泡了一整个下午，身上都是暖暖的。 祂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那双金色的瞳。 随后，衣袖一动，带起哗啦啦的水声。 小神祇眨眨眼，眸子里闪过片刻的茫然。 待从浴桶中出来之后，看见眼前的天使，吓得险些又给跌回去。 漂亮的生灵颓然地坐在地上，眼睛红红的，向来倨傲又骄矜的脸上，还带着两道新添的泪痕。 “路西菲尔？”祂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我在沐浴吗？”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祂连忙跨出浴桶，三两步走到天使面前。指尖微微抬起他的下颌，轻轻拂过他的眼角：“你怎么哭了？为什么啊……是谁欺负你了？” 指尖微凉，碰触在眼角上。 少年单膝跪着，年轻的容貌，俊气逼人。 不知是不是因为泡了泉水的缘故，祂身形又高了不少，看起来已隐隐有了成年男子的身姿。与路西菲尔平视时，从容又有威严。 天使浅青色的眸子，还泛着水光，被上帝指尖触到，才猛然回过神来。他连忙偏了脸颊，抬手擦干眼泪，轻声问：“雅威，你……究竟是谁？” 少年一愣，说：“雅威，是我的名啊。你不是一直都知晓？” “我是说……你是怎么来的？”路西菲尔觉得自己脑袋里有一根弦，下一秒就要崩溃了。 他望着面前的少年，颤着声音又问了一遍：“雅威，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雅威抿抿嘴唇，金色的瞳孔里，有些许的失措：“我……你，如果你问，在这个世界，我是怎么来的……我不知道……” 眼看路西菲尔眼眶又有泛红的趋势，祂连忙凑上前去，紧紧地拉起他的手：“我真的不知道……我好几次睡醒之后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的……就像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欸，路西菲尔，你别哭，你别哭了……到底是怎么了啊？我才刚睡醒，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使红着眼睛，低垂了眸子。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粘湿的泪珠。 他是天堂的最高掌权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行事桀骜又骄矜，一举一动里，从来都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可是今天，现在，这个桀骜又骄矜的大天使长，却哭了。 哭得鼻头和眼眶都泛着红，两侧的鼻翼一抽一抽的，淌下的泪珠，亮晶晶地挂在鼻尖尖儿上。 从前，雅威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生灵优雅、俊美，还有自小生活优越而生出的一股子不羁的味道。 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觉得他有种动人心魄的美。 眼前又闪过那日在恒星天见过的场景。 祂甚至觉得自己隐隐开始理解，那个时候的萨缪尔，看向那样的沙利叶时，有着怎样的心情。 “路西菲尔？” 雅威喉结不由自主得吞咽了一下，温声叫他。 被彻彻底底地推开。 下一秒，金色的圣光流转，身前的人已经挥起翅膀，自窗棂穿出，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光耀。 还有……几滴未有忍住的泪珠。 * 整个九重天堂都出现了巨变。 从水晶天到恒星天，再到接下来的每一重天，都一样的乌云遍布。哗啦啦的暴雨，瞬间落得个措不及防。 天堂从不下雨。 许多从出生起就没见过雨的低阶小天使们，吓得脸都白了。 怕这么大雨，天堂会淹水，也怕是天堂出了什么事，马上就要覆灭了。 而在九重之巅、破旧的神殿外。一身圣天使长礼服的路西菲尔，安安静静地走到门前，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地，就跪到了满是泥土和琉璃碎屑的地上。 “父神，路西请求开殿觐见。” 他对着紧闭的大门说，膝下已经因为玻璃碎屑，而扎出血来。洁白的袍子上，除了染脏的泥土，又带上了几分颜色鲜明的红。 圣天使长殿下求神觐见，自然不是小事。 没过多久大门便开了，创世之书慌乱地飞出来。看见这如瀑布般往下浇的大雨，还有跪在琉璃碎屑上的天使，险些给晕过去。 [殿下，您怎么了这是？上帝祂根本不在神殿……这您是知道的啊！] 第37页 路西菲尔仰头，双手紧紧捏着衣袖，神色坚定：“可父神也说过，只要我叫祂的名，祂不论身在何处，都会站到我面前。” 创世之书感觉自己要疯了。上帝是说过会站到您面前，那祂也得意识清醒啊。祂现在自己都神志不清，您就是叫破喉咙，祂也赶不过来啊！ [我的殿下，求您了，别折腾了。您这金贵的膝盖都跪伤了……神看到得多心疼啊。] 说起“心疼”两个字，路西菲尔眼圈又红了一圈。 他吸吸鼻子，倔强地说：“父神若是真心疼，就该现在站到路西面前！” 说完，头顶又是大片的乌云汇聚，雷声“卡拉”一声响，震耳欲聋。更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浇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殿下，您跪便跪了，怎么还下这么大的雨啊！快收起来吧，您身上都湿了。] 路西菲尔淡淡瞥了它一眼，声音清冷地说：“父神不是最疼我了吗？” 创世之书：…… 如果它是人的话，真想当场吐血给他看！ 上帝祂老人家是心疼您，可祂也得看见了才心疼啊！ [上帝祂最近真的脱不开身，没办法回天堂。您有什么事，和我说说行不行？只要上帝一回来，我立刻转告祂！] 跪在地上的天使，丝毫不为所动。 * 雷鸣阵阵，雨水哗啦啦地往下落。 创世之书和路西菲尔，一书、一天使，就这样在神殿门前僵持。 直到远处急匆匆地跑来一位少年身影。 浅金色的绣袍，银白色的发。 再一眨眼，人就已站到了路西菲尔身前。 创世之书两眼一翻，内心留下两条宽宽的海带泪。 它一看就知道，不是神志清醒的上帝。 若是上帝醒着，看见殿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肯定是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回殿里。先为殿下治伤，再收了雷雨。 反正不会像现在这样，殿下跪着，祂就也跪着。 殿下淋雨，祂自己就也跟着，像个没用的废物一样。 创世之书：希望渐渐破灭.jpg 本以为这已经是“书生”滑铁卢，没想到路西菲尔开口的下一句，才是真正的大霹雳。 路西菲尔说：“既然都在了，那我便问一句。创世之书，雅威到底是何人？来自何处？父神脱不开身，是脱不开哪里的身？是脱不开人间女子的身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创世之书：我是一只莫得感情的“卧槽怪”。 路西菲尔：多下点雨，看父神是心疼我还是那个女人：) 第22章 路西菲尔，你在吃醋吗？ 创世之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它颤巍巍地往纸页上写下一串字。 [您，您说的是什么？] 不是在问雅威从何而来吗，为什么还有人间和女子？ 这两者之间有任何的联系吗？ 而衣衫尽湿的小神祇，听到路西菲尔的问题后，垂眸沉思片刻之后，也清冷冷地地朝它看来。 创世之书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 两位就这么冲撞到它面前，还非要一个答案。 这是逼宫吧！ 它现在很想穿回到几天之前，狠狠地往上帝脑袋上砸几下，再劈头盖脸给祂骂一顿！ “创世之书，我在问的是什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就算雅威是父神的孩子又如何，值得如此劳心劳力地瞒着我吗？我若是敢说出一个字，即刻堕天！这样的毒誓够吗？” 路西菲尔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响起，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像是伤心欲绝。 创世之书这回才终于是听懂了。 [殿下！雅威绝不是神的孩子！您在想什么啊！] 这才几天没见，怎么雅威就成了上帝的孩子了？殿下到底是和雅威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脑回路一天比一天不对啊，摔！ 另一边的路西菲尔…… 得到创世之书的答案，还有些不愿相信。 他不确定地问：“雅威不是父神的孩子？” 明明他们长得很像，穿衣也很像，就连在圣泉水中沐浴的模样都很相似。 创世之书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是真的殿下。雅威若真是上帝的孩子，就让我被天火烧死。您赶紧收了这雷雨吧，我这一把年纪的老书了，哪经得起您这么折腾。] 路西菲尔这才记起，创世之书是纸页制成，厌水。 尽管心里还有疑惑，但还是衣袖一挥，收了头顶滚滚聚起的乌云。 神殿最高处的尖顶，在乌云散去的那一刻又重新显露出来。 天晴了，不远处的圣泉水，泛着星星点点的圣光。 创世之书拧拧书页里的水，又使劲儿抖了抖身子，这才把自己给弄干。 但路西菲尔还是没从地上起来。 他依旧直挺挺地跪着，目光沉静地看着创世之书。待它全部整顿完毕之后，才又重新开口，问：“那雅威是何人？” 创世之书画出个讨好的笑脸：[雅威是炽天使，这事您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嘛。也是上帝下的神谕，要您看顾他。] 路西菲尔眼睛眯了眯：“那你发誓，就发刚才的毒誓。雅威若不是炽天使，你就被天火烧死。” 创世之书：…… 这就学会了是吧！ 第38页 [殿下，雅威真的是炽天使。] 路西菲尔：“你发誓。” 创世之书：…… 毁灭吧，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棕青色的古书，来回蹭着书页，就是不说话。 路西菲尔也大概猜出原因。 他干脆换了个问题：“那父神是去做什么了？为何我呼唤祂都不出现？这个总能说吧。” 创世之书……erm…… 它选择装死。 路西菲尔捡起地上的碎琉璃，啪一声打在书页上：“你不说，我就当父神是去凡间寻女人了！父神不现身，我就在这里跪着！跪到父神出现为止！” 这回创世之书再也不敢装死了，连忙刷拉拉地写字： [别砸了殿下，您手都让琉璃割伤了！疼不疼啊，给上帝知道，又得揍我了！][暴风哭泣JPG] [上帝真的没有去凡间寻女人，这个誓我可以发！祂若是去凡间寻女人，我现在就死！] [男人也没有！上帝除了您，什么生灵都不宠爱！但凡一句假话，让我死！算我求您了，回去吧……您现在跪着，上帝若是看到却不能回来，不是要平白为您担心。] 路西菲尔定定地看了创世之书好一会儿，确定从它这里再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这才起了身。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创世之书听见路西菲尔折腾了半夜，终于听进去了，长长地舒了口气。 它看着路西菲尔和小神祇起身，欣慰地看到小神祇自觉地搀起路西菲尔，直到他们离开了九重之巅，才又飞回神殿。 神殿厚重的大门又是轰然关上。 创世之书又回到连通着整个世界的镜像湖前。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世界井然有序，可它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是因为被殿下折腾得神志不清了吗？] 它心里默默地思考。 想着想着，忽得就出了一身冷汗。它知道这奇怪之处从哪里来的了！ 从雅威冲上九重之巅开始，就一直默默地半跪在路西菲尔面前。明明它与路西菲尔所争辩的，都与雅威相关，这位失忆的小神祇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上帝清醒以后，知道自己会失忆、会力量倒退。可是雅威呢？ 这个世界对于雅威来说，祂应该也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雅威的心里又在想什么？ 刚才它与路西殿下争辩得那样激烈，雅威就没有一点点好奇吗？ * 水晶天，柏木庄园。 已是后半夜，雨下了那么许久，空气中的水腥味比之以往更浓了。 银发的小神祇跟在天使身后，像个小尾巴。 “路西菲尔，你还在难过吗？过了这么久，怎么膝盖还在流血？”祂拽拽天使的衣袖，轻声问。 路西菲尔低头看看自己被染了更多血渍的衣袍，疲惫地摇头：“没事。神殿的琉璃造成的伤口，没那么容易自己愈合。回去涂些药就好了。” 说着没事，其实他对自己下手极狠。进了卧房之后就褪去外袍，把裤子往上捋到膝盖上，整个膝盖都被琉璃扎出细细小小的伤口。 他皮肤白净又娇嫩，更显得伤口无比严重。 一旁的雅威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把他扶到床上躺好，问他：“药在哪里？我帮你涂。” 路西菲尔指指旁边的柜子，神情恹恹的。 少年立刻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朝柜子跑去。 小上帝过去拿药，路西菲尔自己也没闲着，用术法把膝上的琉璃都清出来，又把伤口清理干净。 等少年回来的时候，两条腿终于看起来没那么惨烈了。 “我……我轻一点。你要是疼，就和我说。”雅威手上拿着药瓶，声音轻柔地叮嘱。 路西菲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懒懒靠到床头：“小伤而已，不用那么小心。今天涂药，明日一早就能好。” 少年低低地应了一声，而后准备动手。 “等下。”路西菲尔突然出声。 “怎么了？” “这么涂完，我一会儿还要脱衣服睡觉。我先把衣服脱了，你再给我涂吧。”路西菲尔说。 手上举着药瓶的少年，呆呆地“啊”了一声，像没听明白似的。 “你要……脱裤子？”祂不确定地问，然后指指自己，“我再给你上药？” 路西菲尔挑眉：“怎么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你等不起啊？我可是任劳任怨地照顾了你一个下午呢。” 说完，也不等少年同意，就把他推开，像个大爷似的命令：“转过去，不许看我。” 雅威连忙“哦”了一声，背过身去。 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祂还以为路西菲尔这么豪放，要当着祂的面宽衣解带。 * 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小上帝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好了”，祂这才敢回头。 路西菲尔脱下一身圣天使长礼服，只剩下平时睡觉的袍子。身上裹了一条洁白的毯子，整个陷在羽翼里。 两条白皙漂亮的大长腿，从毯子里穿出来，就这么大喇喇地躺在祂面前。 少年目光只在天使的大腿上扫了一眼，就没敢再看。 “我……我开始了。”祂低声说着，从药瓶里挖出一块来，轻轻地涂到伤口上。 第39页 清凉的薄荷与草药香味，顺着指尖的动作逸散开来。 身下的天使发出“嘶”一声轻哼，吓得少年动作一顿，连忙抬头，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疼了？” 天使咬着嘴唇摇头：“继续。” 分明就是疼得不行，还在逞强。 “知道疼，你还这么折腾自己……”雅威忍不住低声抱怨。 换来一声嗤笑：“你懂什么，才出生的小天使崽子。” 雅威没有回答，安安静静地为他上药。 等到半瓶药膏都涂完，又细心地为他吹吹，之后，祂才迟疑着开口： “路西菲尔，你方才在九重之巅降下那么大的雷雨，又把自己伤成这样，都是为了那个父神吗？” 天使张开翅膀，在腿上轻轻地扇动着，好让药膏干地快一些。 听见问话，他低低地应了一声：“抱歉，吓到你了……我以为你是父神与凡间哪个女子生下的孩子。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是吗？你们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对吗？” 雅威说着，低垂了眸子。金色的瞳里，映着两人相贴的衣袖。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我甚至……一度以为这里只是我的漫长沉睡里的一个梦境。但后来发现，似乎也不是……总之，我却是不是那个父神的孩子。我都不知道你们所说的父神是谁……你别为这件事难过。” * 路西菲尔没想到会听到雅威这么一大段的自白，尤其是，这自白还是以安慰他为主的。 顿时神色有些复杂。 他连忙坐起身，揉揉少年的头顶，温声安慰：“我没难过，你也别……哎，你不太识字，可能没看懂创世之书写的话。你和我一样是炽天使，没见过父神也正常，全天堂也没有几个天使见过父神，这个没什么。等明天我就继续教你识字，等把字都认清楚了，再去天使学院，以后就什么都知道了，乖啊。” “路西菲尔。”雅威低声开口。 “啊……啊？” 祂抿抿嘴唇，忽然抬起头来，金灿灿的眸子，望向面前的天使：“你是那个父神的妻子吗？” 路西菲尔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你你你，你在瞎说八道什么！我不是！” 因为动作太大，盖在身上的毯子都滑落不少。 雅威连忙为他盖回去。 然后，疑惑地歪歪脑袋：“不是吗？那你为何如此在意父神和人间女子幽会？我还以为……那个父神背着你出去找了别的女人，你很醋。” 说完，还嫌不够事大似的，指指他腿上的伤：“你甚至不惜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寥寥几句话，让路西菲尔脸色瞬间爆红。 他揪着胸前的毯子，恶狠狠地反驳：“我……我不是！” 虽然他确实…… 呸呸，确实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 偏偏少年还在口无遮拦：“但是路西菲尔，这个世界大家都在结对，你的父神如果不是你的丈夫，那祂早晚也是要娶妻的。我觉得，到时你还是会吃醋难过。” 路西菲尔直接一个枕头扔到了少年脸上。 “都说了，我不是！不是父神的妻，也没有吃任何女子的醋！父神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祂不会娶妻的！你烦死了，快滚回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菲尔一个人在房间里画圈圈，委屈巴巴：父神不会娶妻的，我永远是父神最宠爱的崽…… 第23章 你干嘛又往我翅膀里钻！ 翌日晨起，路西菲尔就被外面的熙熙攘攘的声音吵醒。 他昨天后半夜才回到水晶天，又因为伤口的缘故，折腾了许久。才睡过去没多长时间，这会儿头还晕着，就听见外面天使侍从的敲门声。 “殿下，梅塔殿下和米迦勒殿下过来了，现在正在柏木庄园，说有重要事情要与您一同商讨。” 半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的天使，身后羽翼动了动，睫毛颤了好几遍，也没能把眼给睁开。 “唔，我身体不舒服，下午再过去……”他声音懒懒地说。 然后，把宽大的翅膀盖回身上，翻了个身就继续睡了。 哪知，没过多久，走廊里的声音更大了。 “路，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开门让我看看。”竟然是米迦勒的声音。 接着，又听见雅威的声音：“米迦勒？路西菲尔昨日伤到了，暂时先不要打扰他。” 路西菲尔听见雅威帮他解释，心里放下心来。干脆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把毯子蒙到脸上，继续睡。 * 外头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躺在床上的天使，用毯子蒙着脑袋，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宽大柔软的羽翼，懒懒地垂落，翅膀尖尖上的羽毛都贴到了地上。 随着他一呼一吸，细软的羽毛也跟着在地上轻轻柔柔地扫着。 雅威悄悄打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 不止…… 因为路西菲尔把毯子都盖到了头上，身下不可避免得便露了出来。又因为昨日受伤的缘故，他下半身根本什么都没穿。 雅威一进门，先入眼的就是那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关键部位遮是遮住了，但也就遮了那么一点点，还不如不遮。 第40页 从没历过人事的小神祇：！！！ 顿时，脸上气血翻涌。 祂连忙回身，用气声对门外的米迦勒说：“先等一下，一会儿我再开门叫你们！” 然后，手忙脚乱地关了门。 幸好圣天使长殿下的寝殿没人敢直接推门进来，不然路西菲尔绝对社会性死亡！ 雅威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揪住他身上的毯子，闭着眼睛就往下扯。 可路西菲尔也不是个安分的。 毯子才扯到一半，宽大的羽翼铺天灭地得盖了上来。 瞬间，来自天使圣洁、纯净的气息，将祂包裹了个密不透风。 银发的小神祇，像只蚕茧一样被裹住，整个埋在巨大的羽翼里。目光所及，是日光之下、若处子般沉睡的美人。 美人胸前还揪着软软的毛毯，半透明的睡袍堪堪遮住细嫩的皮肤。睫毛弯弯长长，嘴唇半开半合，乖顺又柔软。 雅威轻缓地眨眨眼，目光落在天使红润的唇瓣上。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祂缓缓地抬了手。 抬到一半忽然惊醒，又连忙缩回去。 低头垂了眸子，祂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指尖，迟钝地将拇指裹进掌心，脸上更红了。 * “路西菲尔，米迦勒他们过来了，说是来看看你的伤，顺便商量一些事情。” 雅威推推天使的翅膀，听到后者不情不愿的一声咕哝，又连忙把手收回来。 “什么事啊……”路西菲尔模糊不清地问。 因为才睡醒的缘故，声音软绵绵的，还带了几分娇气。 “我也不知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路西菲尔蹭蹭自己的羽毛，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乖乖地说：“好。” 然后。 一秒、两秒…… 三秒之后…… 床上的天使猛地睁了眼。 身后羽翼一挥，两腿往旁边一踹，就把少年从床上给踹了下去。 “咕咚”一声巨响。 接着便是一声惊叫：“雅威？你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直守在外面的米迦勒听见响动，开始大力敲门。 “路？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我进来了！” 路西菲尔看看自己穿了等于没穿的上半身，再看看压根就没穿的下半身，一脸惊恐。 进来什么进来！这个时候进来，他不得被整个水晶天的天使都看光了啊！ 然而，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去，门已经“咔嗒”一声，开了一条小缝。 路西菲尔：!!! 幸好米迦勒他们还没来得及进来，门就又被“啪”一声大力关上。 被踹到床底的雅威缓缓从地上坐起来。 看见路西菲尔已经揪过毯子挡在身上，身后的大翅膀隐隐开始扇动，马上就又要发飙，祂连忙背过身去。 “是米迦勒和梅塔特隆过来，我看见你没穿衣服才先进来叫你的。路西菲尔，你冷静一下。” 路西菲尔拿过床头的里衣套到身上，气得直磨牙：“那你是为什么躺在我床上？你还钻到我羽翼里来！” 虽然之前也有过这种姿势，但那时他全身上下衣服穿得好好的！现在算怎么回事！ 雅威回头解释：“我本来想帮你把毯子盖上，是你突然翻身，把我卷进翅膀里的。” 见气急败坏的天使还在穿衣服，又连忙转回去。 “这真的只是个意外。”祂说。 路西菲尔气呼呼地把衣服穿好，转头又要炸毛。 被少年轻飘飘堵住了嘴：“你若声音再大一些，整个水晶天都要知道了。” 路西菲尔：…… 阿西吧！他好生气！ * 这一整个早上，路西菲尔一惊一乍的，没一会就开始觉得头晕了。 毕竟昨日法力消耗那么大，身上还挂了那么多伤，夜里也没能好好地补眠。这会儿病恹恹的，特别没精神。 一旁的少年好声劝他：“你先躺回去吧，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是先不要动了。” 路西菲尔不和自己过不去，听话地躺了回床上。 浅青色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少年动作，自始至终都气哼哼的，不发一言。 等到他都收拾好了，确认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雅威这才解开门上的术法。 米迦勒和梅塔特隆带着好几位天使侍从鱼贯而入。 “路，昨晚九重天堂下的暴雨是不是你弄的？你怎么回事？我听雅威说，你还把自己弄伤了，伤何处？给我看看。” 米迦勒低声唠叨着，看见路西菲尔手上红通通的伤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路西菲尔懒懒地靠在枕头上，不开心地抱怨：“你晚一点过来，让我多睡一会儿比什么都强。” 米迦勒把他裤子捋上去，看见伤口依旧红红的，但已经不流血了，这才舒出一口气。 “不是不想要你多睡，此事实在重大，你身为圣天使长，天堂重大决策，还是要你来定主意。” 话音落下，一身黑衣的乌列风尘仆仆地也冲进了房间。 像一阵旋风似的冲来，气喘吁吁地说：“我来了我来了！候判所里突然出现一只恶灵，六亲不认，可折腾死我了。” 路西菲尔竖起身子，满脸写满疑惑：“六亲不认？候判所吗？地狱的第一层都是些不信吾神的人，但他们心地良善，怎么会出现恶灵？” 第41页 乌列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才说：“是啊，就是地狱一层的恶灵，听说确实是个善良的人，叫兰德尔。” 这下路西菲尔更震惊了：“确定是兰德尔？兰德尔·罗宾？他怎么会是恶灵？我前些时日，还与他吃过酒。” 讲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当即整个天使僵住。 乌列挑眉。 “哦豁，你前些时日还与兰德尔吃过酒，父神竟然没罚你？该不会是在给你攒着，就等着罚个大的呢吧？” 米迦勒也是无奈：“路，你怎么又偷偷跑去候判所……那里住着的都是无神论人。你……哎，你和他们谈天论地时，可有考虑过父神的感受？” 被两大天使围攻的路西菲尔……默默低了头，神情有一点儿窘迫。 父神……父神能有什么感受？当然是，火冒三丈啊！ 当日他从地狱里回来，还特意跑去海里把自己仔仔细细洗了个干净。 回到水晶天后，又好好地在圣泉水了泡了许久，但还是被发现了。 父神趁他趴在床上睡觉，给他按住，把他屁股“啪啪啪”好一顿打。 等到他哭着喊“以后再也不敢了”，神才收手。 想起那时盛景，路西菲尔现在都觉得屁股在火辣辣的疼。 但是这些他都不能说！ 所以他，死鸭子嘴硬！ “咳，你们少胡说，父神才不会罚我……” 这话听起来，和他现在看起来，一样的心虚。 乌列：“噫，你猜我们信不信。” 米迦勒：…… “都少说两句，发生这么大事，你们还有心思斗嘴。” 路西菲尔和乌列对视一眼，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米迦勒见两人安静了，才继续向路西菲尔解释：“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兰德尔确实不是恶灵。但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失去了神智，还一连撕碎了好几个候判所的魂魄。” 梅塔特隆：“听加百列说，今日凡间也不是很太平。父神似乎也在调查此事，昨日创世之书为我下了神谕，要我密切关注着。” 路西菲尔疑惑地抬眼：“父神在调查？” 梅塔特隆点头，拿出卷书册，一边查阅着一边说：“其实对方动作并不大，我先前也只是稍稍留意了一下而已，并没有太过注意。世界的魔气向来升升降降，这个数值还还正常范围内，只是略有些高。但昨日创世之书突然过来下了神谕，总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路西菲尔微微后仰，靠回床头，指尖一下下点在梅塔特隆递来的书册上。 他又记起了前日做过的那个梦。 黑暗的甬道，和哗啦啦的水声。 尽管醒来之后，父神便守在了他身旁，温柔地安慰了他。 但梦境里的阴冷和恐惧，只要回想起来，还会觉得可怕。 就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样。 沉思良久之后，路西菲尔缓声开口：“梅塔，你与加百列继续关注凡间。乌列，你立刻回地狱守着，待我修整好了，亲自去一趟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地狱一层，又叫候判所，里面都是一些不信上帝的人士。设定取自神曲。 * 大家别害怕，咱就是去地狱玩一圈~ 路西：说起地狱，我可是老.江湖了！（叉腰） 上帝：吾看你这是又欠打。 第24章 姐姐来啦！ 路西菲尔在房间里昏睡一天一夜，第二日就又是生龙活虎。 手和膝上被琉璃碎扎出的伤口，只剩下一点点红痕，不仔细看都看不出。过不了多久，就会光洁如初。 得了自由的天使，趁着天未亮，悄悄换了沐浴的纱袍，“噗通”一声跃进加尔湖，欢畅地游起来。 宽大的翅膀，带起一阵阵水珠。哗啦啦地扬起，又扑啦啦地落下。 直到东方晨星渐渐暗淡，九重之巅的神殿又曝露出金色的圣光，他才恋恋不舍地从湖里出来。 才刚游到湖岸，脑袋刚刚探头，措不及防，就对上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睛。 银发的少年，正蹲在岸边的芦苇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也不知已经蹲了多久。 见他上岸，又欲盖弥彰地捂住自己眼睛，问他：“路西菲尔，你什么时候去地狱？地狱是什么地方，你的父神既然不喜欢你去那里，为什么还要去？” 路西菲尔伸出一双带水的胳膊，把祂扭了个一百八十度，说：“转过去。” 少年乖乖地“哦”了一声，说：好。” 然后就真的没再动。 路西菲尔一边换衣服一边给他：“一些人类的灵魂，在人间时或是作恶、或者不信奉吾神，是以入不了父神的国度，只能被收押进地狱。” “那，我可以随意一同过去看一看吗？”雅威说着回头。 顿时四目相对。 眼前又是一片带着水珠的白。 于是……安安静静的早晨，整个柏木庄园里的生灵，都被圣天使长殿下一声怒吼给震醒。 “雅！威！！” * 路西菲尔穿好衣服，抱着浴袍往自己的宫殿走。 身后少年一直迈着细碎的步子跟着，时不时拉拉他的衣角。 “路西菲尔……”声音有一点儿委屈。 “路西菲尔，对不起……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态度还特别诚恳。 第42页 才怪！ 这阳奉阴违的招数，他在父神面前早就用烂了！别以为他不知道！ “你就非得时时刻刻都粘着我？”他站定回头。 少年垂了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我没有……我只是今天比较担心你。” “况且……天下生灵都有雏鸟情节，你是我在这世界见到的第一位生灵，我便是时刻都粘着你，又有什么奇怪。” 路西菲尔挑眉：“哟，那你是不是还要叫我一声妈妈？” 少年一怔，脸上微微泛红：“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祂又抻着天使的衣角问：“路西菲尔，去地狱真的不能带我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小朋友自始至终低垂着脑袋，模样委委巴巴的，像个被误解之后又被抛弃的小可怜。 路西菲尔莫名觉得心下一软。 忍不住叹气…… 总算知道父神平日里面对闯祸的自己时，是个什么心情了。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微微弯下膝盖，与少年平视着，对祂说：“地狱邪气太重，你是新生的天使，很容易被沾染。我已经让创世之书为你整理好接下来要学的内容了，明天就把你送去天使学院，跟着沙利叶去学习。” 说完，揉揉少年头顶：“在天堂好好学习，回来我考你功课。我去地狱很多次了，别担心，嗯？” 少年眨眨眼，确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 “好吧……” 小朋友沉吟了一会儿，像是又想到什么，又抬头问：“我能不能自学？本来沙利叶也教不了我什么……” 被路西菲尔无情地拒绝了：“就两三天的时间，又不是十天半个月不回。先和沙利叶凑合呆几天吧。” 雅威抿抿嘴唇，想再说些什么，最后眼神暗了暗，垂着脑袋跟在了路西菲尔身后。 * * 翌日。 路西菲尔布置好天堂事务，而后便顺着九重天一路下行，来到人间的圣城，耶路撒冷。 天使足尖点在人间最大的圣堂之上，浅青色的眸，扫过上帝的每一寸国土。 巨大的圣光六翼，在圣堂顶端缓缓舒展，霎时间铺天盖地。 由圣城出发，一路西行，便是幽暗森林。 而在幽深、黑暗的丛林深处，则伫立着地狱的大门。 大门上书： 【通过我走进苦恼之城，通过我走入罪恶之渊，通过我步入幽灵之所。】 【在我之前无造物，我与天地同长久，凡通过我的，希望永诀。】 此时，路西菲尔站在地狱门口，眸光落在门上暗沉的字，扬了扬唇角，道：“地狱之门，许久未见。” 厚重的石门便缓缓移开，扬起一阵浓烈的烟尘。 沉重苍老的声音自高空中传来：“恭迎圣天使长殿下，入地狱巡查。” 声音沿着回廊层层传入，引起廊壁回声。 一时间，幽灵恭迎声、叹息声、绝望呼喊声，与天使的行礼声此起彼伏。 “恭迎圣天使长殿下入地狱巡查！” “恭迎圣天使长殿下！” “圣……天使长……殿下！” 路西菲尔扶了扶腰间的佩剑，迈步进去。 走过幽灵游荡的回廊，又渡过满是排队入狱的阿刻隆河，他一脚踏入地狱一层的候判所。 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乌列，步履匆匆地赶来。 黑色的袍子随着疾行的脚步，猎猎生风。 “可终于来了，伤都好了？”乌列说。 路西菲尔点点头。 而后目光略过一袭黑衣的天使，转头望向不远处唯一的光亮之地——那是候判所的城堡与草地。 那里，人们正围坐一处，举着红酒杯高谈阔论。 “兰德尔出了这样的事，他们看起来倒是丝毫没受到影响。”路西菲尔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乌列摊手：“你常与他们接触，应该也知道。这些人对生死向来看得很淡，对他们来说，灵魂的存在或是消亡，没有什么不一样。” 路西菲尔点点头，浅青色的眸子里漾起几分笑意：“身体与灵魂皆是捏造，唯有思考是唯一真理。我反倒觉得，他们这也算实现另一种自由了。” 乌列戳戳路西菲尔的手肘：“怎么，你羡慕啊？” 后者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真理是他们的自由，父神是我的自由，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而后，便迈步朝着谈天说地的人们走去。 他们两位都是身居高位的大天使，身着一黑一白两色袍子，走在这地狱的地界，和黑白双煞似的，才踏过去便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恭迎两位天堂与地狱之主。” 一位漂亮的女子端了两只酒杯，朝他们迎来。 路西菲尔接过酒杯，置于唇下抿了一口，说：“父神在上，哪个敢自称是天堂之主？你可别害我。” 乌列也在一旁凑热闹，指着路西菲尔说：“就是的，父神和这位殿下还在呢，地狱哪能轮到我做主，你也别害我。” 女子噗嗤一声轻笑，娇娇媚媚：“圣天使长殿下此次造访候判所，可是为了兰德尔？乌列殿下早在出事的当日便都问过了。兰德尔是晨起睡醒之后突然变成恶灵的，接连撕碎了好几个魂魄，没有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3页 她一边说着，目光一直望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 “他连自己的小女儿都撕碎了，幸好他现在神志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他的。在候判所里住久了，连酒都没办法让人迷糊。” 女人端着酒杯自言自语，像是说给路西菲尔与乌列听，也像是说给她自己。 路西菲尔目光落在女人的眼角，又扫过她开开合合的嘴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看不出是哪里不对。 “乌列，你看丽贝卡的表情，是不是有些奇怪？”他转头凑上乌列耳边，低声说。 乌列盯着女人看了好一会儿，迟疑着点头：“好像是有一点怪怪的呢，她怎么了？” 路西菲尔转头又看向别处。 整个候判所的灵魂无一例外，都是一副欢笑的模样。 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的眼角都和眼前的女人一样，耸拉着。 路西菲尔突然心下一跳。 他知道是哪里奇怪了！ 这些人明明但看嘴唇都是笑着的，可眼角却耸拉着，眼睛里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 一旦看穿这些，所有人的笑容顿时都变得诡异起来。 而这些笑容诡异的人们，也正举着酒杯，朝着几步之遥的天使看来。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路西菲尔，在这种情况下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搭上腰间的大天使之剑，转头急急地对乌列说：“候判所不对！我在这里守着，你去查看地狱其他各处！快！” 说话间，刚才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魂魄们，瞬间变得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地朝他盯过来。 甚至缓缓起身，准备围过来。每个人的身上、头顶，都泛着浓烈的黑气。 是魔气！ 候判所就像是在等着他到来似的，瞬息之间，这里所有的魂魄都被变成了恶灵！ 他拔出大天使之刃，金色的圣光霎时间散落整个候判所的上空。 纯净的光，照亮地狱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本就喧嚣的地狱，充满魔鬼们痛苦的嚎叫。 早已习惯了在黑暗中行走的恶魔们，疯狂地破坏着地狱的每一块砖瓦。 强烈的圣光，令他们如同遭受到灼烧之苦一般，哀嚎着、叫嚣着，焚毁周围的一切。 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强大的破坏力从地底深处，一层层传来。 路西菲尔甚至听见…… 在地狱第九重的科奇士冰湖，传来撒旦绝望的嘶吼。 那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地狱九层极寒之地，正在折磨那只罪孽深重的巨兽一般。 路西菲尔转头看向身侧的黑衣天使，把大天使之刃交到他面前，急急地说：“我先去地狱九层看看，你在这里守着。” 未有回应。 “乌列？” 路西菲尔蹙眉又叫一声。 依然安静。 路西菲尔按下心底的不安，转而将天使之刃正正朝向面前的黑衣天使。 “乌列。”他沉沉地叫了一声。 对面天使抬手，将刃尖轻轻拨开。唇角溢出一声清浅的笑，发出女人的声音。 “小怒西。许久不见，竟然长这么大了。你家父神可还好？最近察觉不到祂的气息，姐姐可是很担心呢，只好先把你引到地狱来了。” “唔，也不知道……弟弟心爱的小宠物落到我手里，会不会就乖乖过来见姐姐了呢。” “还是……祂出什么事了啊。你知道吗，小怒西？” 作者有话要说： 注：地狱之门上的字，化用神曲 同CP神路文连载已开： 《堕天之后，发现自己揣着创世神的崽》 创世神耶和华X圣天使长路西菲尔 * 圣天使长路西菲尔穿越了，穿进了平行世界。 人在地狱，翅膀还给黑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堕天，每日战战兢兢。 白天对着地狱的人旁敲侧击，夜里辗转难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还发现，自己的肚子，竟然一天天大了起来。 骤然得知自己怀孕的路西菲尔：！！！ “是因为我偷偷和人苟且，才被神罚下的天堂吗……” 路西菲尔神色黯淡。 一边内疚，觉得自己愧对神的栽培。 一边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那糟践自己的畜生找出来，千刀万剐！ 直到某天…… 跟在自己身侧的那位副手，摇身一变，成了他最敬仰的创世神。 银发的神祇，单膝跪在他的身侧，和他说：“路西，随吾回去吧，天堂不能没有你。” * 上帝把心爱的天使从地狱接回了九重天堂之巅，同睡同住。 却发现，天使依旧排斥着他，每每想要伸臂抱抱，都被天使故意躲过。 上帝暗地里黯然神伤：“路西依然不喜欢吾的碰触吗……果然，只是因为肚子里的神子才不得不同吾回天堂吧。” 路西菲尔咬心里默默咬嘴唇：“不能被神碰到我的肚子，不能被发现我怀了……这到底是谁的孽种啊。” 在后来的某一天，上帝突然察觉神子有危险。 急急前往路西所在之地，发现……自己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天使，正在试图为自己流胎。 第44页 上帝既失望又难过。 “路西，你就如此不想要吾的孩子吗……” 路西菲尔：……？？？ ！！！ 第25章 呜，父神…… 路西菲尔单手握剑,尖端直直地指向昔日好友。后者，方才还是洁白的圣光六翼，这才片刻的功夫,就已染成了乌黑。 不止…… 翅膀、头发,甚至眼睛,都染上一层满是魔气的黑。 “你是谁？” 他沉声问。 一身魔气的天使唇角勾笑,转而又换回熟悉的男声,说：“我是乌列啊,你刚才不是还在和我说话？” 路西菲尔一剑朝他扫过去，强烈的圣光顷刻之间自剑端穿出。霎时间，整个地狱都是耀目的白。 “我管你是乌列还是鸟列，扰乱地狱、戏耍圣天使长、背叛创世神明耶和华,就该入九层地狱,受冰封火烤、蚀骨之痛！” “我，圣天使长路西菲尔,现在就以神之名,判决你灰飞烟灭！” 天堂诸多生灵，天使的力量层层叠加。 天使最高为上三级军团天使：座天使、智天使、炽天使。 其中，炽天使是伴神左右的唯一阶层，有着天使之中最顶级的力量。 他们为创世神明耶和华披荆斩棘、冲锋陷阵，是神手下一把锋利的刀。 而身为圣天使长的路西菲尔，则是金字塔尖尖上的那一位。 他一人便撑起天堂七之六的力量。神谕言：大天使之刃动用之时，世间的任何生灵都将跪地称臣。 这一次，路西菲尔因为震怒，拿出了三成的力量。 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 这天上地下,敢冒充好友戏耍他的人，还从未有过！ 圣光之下,地狱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魑魅魍魉无处遁形。 被魔气覆盖的整个地狱，像是得了一次大清扫，连“天空”都明亮了几分。 青草地上也漫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这感觉，好像并非身在地狱，而是已经到了天堂、神的国度。 在候判所外冲撞着、拥挤着，想要度过阿刻隆河的灵魂们，因为许多本身就带着一身恶性，在强大的圣洁之力下，瞬间消散了三分之一。 可是，候判所的恶灵……竟然没有一个被净化完全。 就连他攻击的最核心处——黑衣的天使，都是毫发无损。 “啧啧啧，你看看你，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散了这么多无辜的灵魂，当心你家父神知道了，可要罚你。” “乌列”又换回了先前的女声。 她嘴上说着惋惜，可语气却没有丝毫惋惜的样子，甚至更像是乐见其成。 路西菲尔脸色微变。 这世间，没有任何恶灵逃得过他的大天使之刃。 下一秒，“乌列”已经凑到他身前来。 “小怒西，你家父神呢？去哪了啊？” 黑暗的气息，带着莫名熟悉的感觉。 路西菲尔猛地向后跳开，眉峰都凝到了一起。 自他与世界诞生以来，便接触过各类各样的黑暗气息。 贪婪、愤怒、嫉妒……那些被罪恶所沾染的灵魂，无一不嘴脸丑陋、令人作呕。 可眼前这人，分明是黑暗的，身上也带着强大的魔气，却又有些微的不同。 路西菲尔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黑暗。 没有任何罪孽加身，只是单纯的、甚至是不染纤尘的，纯粹的黑暗。 “小朋友不要跑嘛，姐姐又不会伤害你。” 这话说完，路西菲尔便忽然感觉到脸上划过一阵冰凉。没有温度，带着一丝湿滑的感觉。 路西菲尔忽然又记起那个可怕的梦。 梦里，他的手腕与脚腕都被黑色的毒蛇缠住，那恶心、恐惧的感觉…… 与这人碰触他时，竟是如出一辙！ “是你！” 他紧紧握住手上的天使之刃，全身紧紧绷起，六扇羽翼同时张开，开启了战时状态。 “哦？才刚长大的小崽崽竟然认识我？” 路西菲尔摇头，面容冷峻：“我只知道，你该死。” 而后羽翼扇动。 金色的圣光，便星星点点、散于空中。 站在最中央的天使，如同一只羽化的蝴蝶，蝶翼扇动间，勾起的旋风足以毁天灭地。 他将长剑搭上手腕，便化成一把弯弓。 右手搭箭，左手拉弓。电光火石间，箭已离弦。 强烈的金色飓风，裹挟着箭体，飞速朝着恶灵射去。 原本以为这只是单纯的碾压，毕竟这次路西菲尔用了十成的力量。 谁知，箭矢朝着对方命门直冲而去时，那恶灵也只是向后轻飘飘地一退。 不过片刻，金色的箭矢便化为一阵烟雾，连卷起的飓风都消散得一干二净。 路西菲尔心中骇然，目光惊惧地望着眼前的恶灵。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能承受住他竭尽全力的一击？ 可是不等他反应，被染成黑色的箭，已经直直地朝他射来。招数，与方才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上来就打我！仗着自己厉害就胡作非为，耶和华教你的吗？没大没小！” 女人的声音噼里啪啦响在耳朵边上，听起来像是气急败坏。 路西菲尔整个人被箭矢钉在一大株槐树上，明明心下震惊得不知所措，嘴上还在逞强：“我的意思，便是父神的意思！我要你死，便是父神要你死！” 第45页 恶灵发出一声嗤笑，缓步朝路西菲尔走来。 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脚下漫出浓浓的魔气。 极致的黑暗，与她携手而来。 “可你也没能弄死我啊，弟弟家的小朋友。不自量力是不对的，你家父神没教过你，不如姐姐来教教你？” 女人说着，修长的手指在天使的脸颊描摹。 指尖顺着他的下颌一寸寸下滑，最终停在他的喉咙。 察觉到天使明显一抖，后轻轻得弯了唇角：“害怕吗？路西菲尔。” 她说着，指甲又伸长了半指，尖利的指尖，在天使白皙的颈子上，划出一道泛红的伤。 黑暗的气息便沿着那一道伤口，缓缓注入了他的皮肤。 “害怕就呼救吧，孩子。呼唤你那父神耶和华的名，求他前来救你。” 路西菲尔被她扼住喉咙，全身的气血都涌到那一处，脸色也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在喉咙被割伤的刹那，对黑暗的恐惧和排斥，令他身上止不住地发抖。 可这黑暗，却在强行往他身体里倒灌。 更可怕的是，那一处皮肤在黑暗的侵蚀下开始变得冰冷、麻木。 他身上的光明属性本能地排斥，却又无可奈何。 而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如毒蛇一般地蛊惑着：“路西菲尔，呼救吧。你的父神舍不得你的，只要你呼救，祂便一定会过来。” 路西菲尔想开口再骂，却发现喉咙处已经完全伤到，一句话都叫不出。 而黑暗的魔气，还在沿着他的喉咙一路往下流。纵使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要反抗，这魔气却一直沿着他的血液往全身涌。 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黑暗吞噬。 天使紧紧咬着嘴唇，洁白的羽翼也因为害怕而发出轻微的抖动。 邪恶，在攻占他的身体，掠夺着他的圣洁。 “叫吧，小怒西……叫你的父神来。如若不然，你可就要堕天了。” “地狱的第九层还记得吗？获背叛罪的撒旦，可是你亲手关进去的……你想自己设计的牢笼，由你父神亲手将你关进去吗？” 威胁的声音，让天使的羽翼一颤。 他缓缓抬了双手，置于胸前。浅青色的眸子里，漾起不息的光。 “父神……父神……”他唇瓣开开合合，无声地念出一个称呼。 黑色的长鞭，“啪”一声落到他洁白的羽翼。 女人急切而严厉的声音，狠狠地响起：“再恳切一些！” 路西菲尔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本能地蜷缩起来，眼眶泛着浅浅的红。 可是，父神祂……根本听不到啊…… 早在几天以前，他就跪在神殿外，把自己全身都弄伤了，还浇了那么大的雨，父神也没有来…… 父神最是疼他。 可是那天，父神并没有来。 路西菲尔的心里，忽然涌起从未有过的绝望。 那个梦是要应验了吗？ 他要堕天了吗…… 可是父神祂，明明就说过，只要他呼救，就一定会站到他身边来的。 一滴眼泪，从眼眶落出。 父神，您在哪啊……路西好难过…… 您不是就在耶路撒冷吗？自耶路撒冷赶到脚下的地狱……要那么久吗…… 这时间真的好久，路西菲尔连意识都开始觉得模糊。 “我不能睡……”他心里想，“若是睡着，再睁眼时，我就不再是天堂的圣天使长，而是一个人人喊打、背叛父神的堕天使。” 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哪怕是半睁着，都很难维持。 身上的体温越来越低，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从意识里抽离。 “路西菲尔？喂，路西菲尔？你的父神呢，为什么祂不来救你？路西菲尔，你醒一醒！” “该死！耶和华，你到底在玩儿什么鬼东西！” “你家路西菲尔要黑了！” 耳边响起女人聒噪的声音，像是生了很大的气。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昏迷了，或者伤得太重了。 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自己用尽全力也完全拼不过？ 她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引父神过来？ 父神为什么没有来…… 祂出事了吗？ 这诸多思绪绕在脑海。 天使垂了浅青色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姐姐：路西菲尔要被我弄堕天了！完了完了完了！我会不会被弟弟弄死！（惊恐） 第26章 神已归来 天堂,恒星天。 雅威手上捏着创世之书整理的学习资料，羽毛笔轻轻抵在下颌，眼睛却微微有些发愣。 路西菲尔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地狱,说是去那边巡视个一两天,很快就能回来。 现在已是午后,夕阳缓缓落下。再有半个时辰,天使学院的小天使们就会放学,而祂也将结束今日一整天的学习。 今日也不知怎的了,自下午起，祂心下就一直惴惴不安的。 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小天使们郎朗的读书声，从不远处的教室里传来。 天堂岁月静好……可祂这担忧又是从何而来？ 雅威在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路西菲尔现在如何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46页 听乌列前天还在说,要同路西菲尔一同去地狱吃酒。如果是碰上酒局,应该至少会在地狱歇息一个晚上吧。 “地狱有那么好吗？还不带我去……该不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雅威小声嘀咕着，终于按捺不住心下的不安,站起身来。 祂要去一趟地狱。 路西菲尔若是无事,祂不过就是挨天使一通骂。可若是路西菲尔有事…… 一想到那个骄傲又金贵的天使，可能会在地狱招惹上什么不好的东西，祂就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遍似的。 * 外面，日光已经开始黯淡。 不远处的教室发出一声欢呼，小天使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小朋友们放学了。 雅威朝教室的方向走，想去问一问沙利叶去了哪里，能不能帮祂指一下去往地狱的路。 沙利叶这个不靠谱的，说是看顾着祂学习，结果早上在办公室呆了没一会儿,就借口有事出去了。 雅威就自己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对着书页啃了一整天。 “躲哪儿去了。”银发的小神祇一边走着,一边四处搜寻。 寻着寻着，就被一个白白的小团子抱住了腿。 “漂亮的天使哥哥！眠眠见过你！”奶奶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雅威闻声低头，才记起，这似乎是上次路西菲尔上礼仪课时，一直盯着祂看的那只小天使，名字很好听，叫眠眠。 祂弯了弯眉眼，蹲下身子，在小团子头上摸了两下：“眠眠，你们放学了？我在找你们的院长沙利叶，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小天使茫然地眨眨眼，慢吞吞地歪头：“啊……？院长，眠眠没有见过。院长没有来教室这边。” 雅威揉揉眠眠的脑袋，而后没再说话，直接化成一团金雾，往另外的方向飘去。 那是上次祂跟随沙利叶去过的银杏林。 “萨缪尔又过来了？”雅威心里默默低语，有一点儿厌恶。 祂一点都不想去银杏林，也不想再看那两只天使腻腻歪歪。 但这里，除了沙利叶，祂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对象。 只能硬着头皮往林子里走。 金色的雾气，在林子的上空飘来荡去。 雅威寻的很仔细，先去沙利叶和萨缪尔上次约会的地方，扑了个空，转而又开始地毯式得排查。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从高空已经看不清楚地面。他不得不深入到贴近地面的高度搜索，这让祂的效率更低了。 银发的小神祇化成人形模样，踩在铺满黄色树叶的小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最深处。 “看来也不在林子里……这个沙利叶，到底去哪儿了？” 祂在心里不满地抱怨着，眼看已经快要走到银杏林的尽头，转身准备回水晶天。 “不然，去九重之巅找那个创世之书好了，它应该会为我指路。让它为我画一张去地狱的线路图。” 然而，转身的瞬间，忽然听到细微的声响。 那声音很小，似乎是人声。 雅威顿时将五感调高，循着那声音的方向听去。 对话声，一点一点得清晰起来。 “你在说什么？殿下，不行，父神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天堂，若是被发现了，我是要堕天的。” “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吗？帮我得到他。” “殿下……” “做吗？” 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整个林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银发的小神祇，又原地化成金色的雾气，转而飘向那声音的发源处。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祂才发现，那一处地界，似乎又有了别的声音。 水声……？ 好像又不是流动的水…… 还有…… 记忆突然回笼…… 祂记起来了！是那两个不要脸的天使接吻的声音！ 上回，他们也是这样！ 雅威忍不住在心里攥拳：祂，就，知道！ 这是看着恒星天的小天使放学了，银杏林子里没人，就开始了吗？简直没羞没臊！ 祂又掏出水晶屏。 这一次还要录下来，放给路西菲尔看！让路西菲尔看看，自己在恒星天每天都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然而，他的水晶才掏出一半，就整个神愣住。 因为祂看到…… 在铺满银杏叶的林子里，就在最大的那一棵树下，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 他们缠得很紧，背对着自己的那一个，正在把手往另一个的衣服里伸。 不，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背对着自己的这个天使，祂是认识的，就是祂一直在寻找的沙利叶。 可是，被压在树干上的那一位，看身高和头发的颜色，似乎不是萨缪尔？ 萨缪尔的头发，根本就不是金色，而且身形似乎也没有这么高，腰身也比这个天使要粗一些。 雅威：！！！ 这个沙利叶，到底有几个天使？？？ 为什么他看起来道貌岸然，而且特别圣洁，做出的事却这么恶心！斯文败类吧这是！ 小神祇心里火冒三丈！ 录！下！来！这次一定要录下来！还要丢给路西菲尔看！ 不是说每个天使只能结一个对子吗？让路西菲尔好好看看，这个沙利叶到底犯了些什么罪行！ 第47页 祂就不信，这次路西菲尔的反应还能那么云淡风轻！ 金色的雾气顺着林子来回地飘动，祂要找一个录制的最佳位置。 把这个不要脸的，录录清楚，哼！ 然而…… 转到某一个角度，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找到一个好位置时，被沙利叶挡住的那个天使忽得一动。一张熟悉的脸，毫无预兆地显现到了他的面前。 金色的发…… 浅青色的眸…… 天使眼睛半闭着，眸子里还带着莹莹的水光。 雅威手里的水晶屏“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那不是……祂今日担心了一整天，甚至为此在整个银杏林子里转来转去，从天黑寻到日落，到现在才寻到的……路西菲尔？ 金色的雾气又化回人形。 银发的小神祇，呆立原处，纯净、优雅的金瞳里，映着那张熟悉的脸。 微小的画面，在祂的瞳间流转，天使的容颜也越发得清晰。 祂感觉到心底泛起的酸胀，但更多的是怒火。 神的眼眸，在黑暗的丛林里，渐渐加深。 祂的眼睛越发得清明，祂的听觉越发得清晰。 祂听见千里、万里、亿万公里之外的鸟鸣与鱼儿游在水中的波浪声。 祂的眼睛，看见天堂、人间的盛景，也看见地狱最深处，在冰湖里遭受折磨的撒旦。 祂听见亿亿万万的声音，未有一个如现在这般真实。 那是微弱的……熟悉的……轻轻的……一声“父神”。 神再次看向面前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却与方才所见大相径庭。 祂看见那张披着路西菲尔皮囊的天使，底下是另一张面孔。那个面孔，祂也很熟悉，正是沙利叶的骈头：萨缪尔。 雷霆般的暴怒，自九重之巅泻下。顿时，千道万道的雷鸣，齐齐劈向丛林之中，道道打在两个天使的羽翼。 一时间，整个银杏林都被雷鸣映成紫色。 焦黑的味道，从天使身上传来。却丝毫不足以平息神的怒火。 “沙利叶！萨缪尔！谁给你们的胆子，侮辱圣天使长！” 神的声音，字字威严，恸彻九天。 “天使学院院长沙利叶，忘恩负义！背叛神与圣天使长！犯伪善罪、背信弃义罪，背叛圣职罪！剥除所有羽翼，打入地狱九层！” “二级天使萨缪尔！偏听偏信！侮辱圣天使长路西菲尔！犯伪善罪、欺诈罪、背叛圣职罪！剥夺羽翼与面容！判你永世不得以真容示人，入地狱八层十恶之地，永受地狱刑罚之苦！” 而后不等米迦勒前来行刑，神的衣袖一挥，便亲手将这两个神志不清的天使推下了天堂。 而就在这时，在遥远的地狱…… 祂又听见一声微弱的呼救。 “父神……您在哪里？为何不来救路西……” “父神……” “您说过，会站在路西面前的……路西错了，我知道错了，父神……” “求您，别不要路西……” 求救的声音，每个字都带着痛苦与哭声。 那是没有希望的……绝望。 路西？ 是真正的路西。 真正的路西，正在向祂呼救！ 神的眼睛扫过地狱，金色的眸子里，便映出地狱一层的候判所内，已经脸色灰白、双翼垂落的天使。 圣洁的天使，衣袍已被染黑，向来高傲的脖颈也弥漫着黑暗的气息。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垂落，再也望不见那双浅青色的眸。 作者有话要说： 救他！ 第27章 这不就好了吗 地狱,向来是被神遗弃的灵魂聚集地。自九层地狱落成，神便再未踏足过处。 而现在，金色的圣光,带着纯洁的力量,突然从地狱的大门漫延而入。 那是地狱的灵魂,从未感觉过的柔软与温和。 而这温柔,是给天堂的荣耀之光、圣天使长,路西菲尔的。 “呀,来了。” 守在路西菲尔身侧的恶灵，拍拍衣服，微笑看着上帝。 “最近忙什么了？整个世界都几乎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吾还以为你死掉了。” 金色的雾气缓缓在半空聚拢，化为银发金瞳的少年。 下一秒,已站到那恶灵面前。 祂衣袖一挥,便将天使衣衫上定着的箭矢悉数拔出。 箭矢掉落的刹那，树干上的天使也跟着掉落下来。 正正好掉进了神的怀里。 上帝现在虽已经渐渐恢复身形,但还只是个到路西菲尔肩膀那么高的少年模样,祂不能像平时那样公主抱，只能搂住他的腰，让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 “这才几年没见，吾的弟弟还真成弟弟了？你怎么这么小了？该不会是要死掉了吧。”恶灵在一旁讽刺，”难怪吾都感觉不到你的气息，啧啧啧。“ 被上帝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忍不住身形一滞，嘴上继续逞能：“这么看吾做什么？又没把小崽子给你弄死。” 上帝：“你若弄死他，吾便弄死你。你重伤了他,吾便要千百倍地奉还！” 女人也不甘示弱，：“呵,耶和华，你怎么不去阿刻隆河照照你自己？你的力量连身形都要撑不住了，还要千百倍地奉还吾？吾看你是不自量力！要不了几天，吾便趁你病弱，毁了你的世界！” 第48页 话音落下，就被对面突然暴涨的神力打了个措不及防。 纯净的创世神力之下，所有妖魔无处遁形。一身黑衣的恶灵，瞬间被碾成脂粉。 强烈的净化之力，将整个地狱属于恶灵的力量瓦解得一干二净。 顿时，整个候判所都变得空空荡荡。 上帝眸光扫过整个地狱，确认恶灵的力量已经撤得一干二净，之后又从地狱的六层找到睡着的乌列，愤愤地踢了一脚，说：“乌列，将地狱整顿好，来天堂领罚！” 之后才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天使。 因为方才对地狱的彻底净化，天使表面沾染的邪气已经看不太出。但因为喉咙受了众创，魔气已经顺着喉咙流到全身，此时已然昏迷不醒，就连翅膀上的羽毛都隐隐泛着青黑色。 上帝思索片刻，搂在路西菲尔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崽崽？”祂低低地叫了一声。 天使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完全未有回应。只有睫毛微微得颤了颤，但没有什么力气睁眼。 祂打开聆听心声的通道，听见天使正虚弱地叫祂：“父神……” 软软的、轻轻的，像是小猫一样，呜咽着求人安抚。 祂摸摸天使垂落的羽翼，柔声安慰：“乖，不哭。你在心中讲话，吾听得见。” “疼……” 听见这一声呻、吟，上帝顾不上两人的身形问题，双臂一用力，便把天使横抱起来。 而后缓缓上升，直直地冲出了地狱的大门。 * 上帝抱着昏睡的路西菲尔，一路穿过迦南的水杉林，又越过第勒尼安海岸，最后到达西大陆的半岛。 天堂的光明力量太过纯净，路西菲尔现在处于半堕天状态，上了天堂怕是要被那“没脑子”的圣光之力给撕碎。 所以，祂将路西菲尔带到了圣泉在人间的泉口，便是亚得里亚海湾。 人间的亚得里亚海湾，是天堂与人间的接口，因离天堂太近，此处未有人迹。 此处，只有梅塔特隆为看护泉口而修建的一座行宫。 上帝踏上通往行宫的浮桥，两只知更鸟便扑闪着翅膀飞来。 落地之后，分别化为一位儒雅少年与娇俏的少女。 上帝低声吩咐：“桑格，米娅。去行宫准备圣泉水，为圣天使长疗伤。” 从未见过上帝的两只小知更鸟愣了片刻，连忙行礼：“父，父神……？！圣天使长殿下！” 上帝低低地应了一声，把怀里的天使又往上抱了抱。 刚才，路西在心里和祂说，觉得很累，想要睡一下，而后便彻底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对于被污染的天使来说，昏睡反而是更好的疗伤方式，因为身体会本能地净化体内邪气。 所以上帝便放心地任由他睡了。 神随着两只小知更鸟一同进了宫殿，一路直往圣泉池走去。 圣泉池修得很大，池水清澈透明。 平日无人进来时，池水会直接流向外面的亚里亚德海。 现在，上帝将重伤的天使放入水中，黑色的魔气便自他身体里汩汩地往外冒。 净化开始了。 *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睡了很久，身上分外乏累。自出生起，他还未有一次受过这么重的伤。 喉咙上的伤口，只是皮外伤而已，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从咽喉往身体里倒灌的黑暗之力，却让他完全无法招架。 强大的圣光之力与黑暗之力在他的体内如同水火，竭尽全力想要灭了对方。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无比疼痛。 哗啦啦的水声，在耳侧响起。他能感觉到浮在身体表面的黑暗之力，正在一点点祛除。他的翅膀已经开始回暖，也有了知觉。 但随着血液流淌的黑暗之力，却已经到达他的心肺。 心脏若是遭到污染，外表再多的清洗，也没有用处。 “咚，咚，咚……”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感觉到心脏在有规律地收缩。 可是每收缩一下，黑暗之力就离他的心脏更近一分。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圣光之力，在这场争夺战里已经落了下风。 要不了多久，他将被全面侵染。 “吾神……”他在心里默默地叫。 耳边立刻响起神明熟悉的声音：“路西，吾在。” “我是不是要堕天了……”他说着，缓缓抬手，揪起胸口的衣服：“这里，快要被黑暗之力占领了……我阻止不了它……怎么办啊，父神……” “路西宁愿灰飞烟灭，也不要成为堕天使……父神……” “求求您，如果不能救路西，那就请您亲手杀死我。” 他的眼睛睁不开，看不到坐在旁边的天神。 但他知道，那个眼睛从未离开过世界的神，那个创造了世界也创造了他自己的神，此时，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清凛的气息忽然靠近，他感觉到神拨开水波走到自己的身边。 也感觉到神有力的双臂，穿过自己的双翼与膝窝。 重心忽然上移，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便被神紧紧抱在了怀里。 路西菲尔睁了双眼，清澈的眸子因圣泉的洗礼而变回了漂亮的风青色。 那是神赐予的颜色。 神说：吾要予吾的路西，风的自由与天空般的辽阔。 第49页 于是，天使便有了这双比之山河更俊秀的眸。 现在，这双神赐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他的造物主，那是他对世界的唯一眷恋。 也是他数万年以来，初次看清神的面容。 祂有着银色的发，与金色的瞳。额间印着浅金色的创世纹印，身着宽大的金线绣衣。 那么冷峻、那么威严。 可望着他的眉宇间，又那么那么温柔。 周围画面移动，神将他放到宽大的床上，指尖轻轻点在他的眉间，那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便瞬间变得清爽了。 “父神……我是要死了吗？”路西菲尔在心里轻声问。 被神的食指扫在唇瓣：“嘘，不要胡说。有吾在，路西便不会死。” 路西菲尔眨眨眼：“可是我身上的黑暗之力，圣泉水也无法祛除，对吗……” 下一秒，神的气息骤然靠近。 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气息，他听见神的声音，说：“不是让你别说话？吾的话也不听了，是吧……” 而后，那呼吸缓缓下移。 喉咙上，被恶灵割开的伤口处，忽得落下一片柔软。 天使浅青色的眸，忽得放大，十颗脚趾都紧张地蜷缩起来。 “父……父神！”他在心里一声惊呼。 覆在他身前的神祇，没有任何回应。 身上的血液像是突然之间停滞了一般，就在神吻上他伤口的瞬间。 接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被迅速地吸出伤口。 是黑暗之力！ 父神在为他吸出黑暗之力！ 随着体内的魔气被吸出，圣光之力也跟着一步步地夺回身体的掌控权。 天使灰白的面色，肉眼可见得开始恢复。 身后羽翼也开始重回洁白，点点金光攀附其上，每一支羽毛、每一支羽毛上的细小绒毛，都换发起生的力量。 这过程并不长久，可路西菲尔却觉得过了足足百年之久。 等到全身的魔气都被吸走，温热的唇离开伤口，耳边响起一声清浅的笑，他这才敢把眼睛睁开。 而后就看到，自己脸颊正正的上方……银发的神祇，单手撑在床侧，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不就好了？”神说。 宽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脸颊，轻柔地捏了捏，一声嗔责比亚里亚德海湾的风，还要温和。 “傻崽。” 第28章 猫性明显 天使眨眨眼,浅青色的眸子一圈圈染上笑意，顾不得身份有别，上前便将撑在自己上方的神抱住。 “谢谢您……”他趴在神的耳边说。 因为身上还很虚弱,声音很轻的,倒是与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模样天差地别。 宽大的手掌托在他的背上,神带着笑意的声音隔着胸腔传来：“当心。” 而后,只来得及闻到神颈间一缕浅浅的冷香,便被祂动作轻柔地带回了床上。 “身上还疼吗？”上帝问。 路西菲尔抿着嘴唇摇头。 没了身上那些伤痛,先前在圣泉池水里的记忆也跟着回笼。 脸也跟着红起来。 他刚才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唔，幸好父神及时堵住他的嘴，让他没来得及把临终遗言也说上一遍。不然，黑暗之力要不了他的命,他先被自己羞窘死。 路西菲尔想到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可避免得又想到当时的父神。 在神的气息降落之时，他就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整只天使都陷在震惊里,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一样。 可是现在…… 该死，他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 天使浅青色的眼瞳转来转去，做贼似的偷偷瞄向旁侧的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神的真容，没了圣光的缭绕，也不是一个虚幻的影子，而是一个真实的、拥有实体的神。 此时，祂已经起身，转而坐到了他的身侧。 宽大的衣袍上绣着漂亮的金线，几乎铺满半张大床。 只是不知为何,父神刚才还在正对着自己，现在却只把侧脸留给他了。 但哪怕只是一个侧颜,路西菲尔都觉得……神的容颜，好俊美。 是那种，把春天的花、夏天的风，秋天的叶与冬天的雪，把所有的山川与河，万事万物的新生，统统加到一起，也无可比拟的美。 只是…… 父神似乎看起来有一点点的眼熟？ 尤其是额上的那个金纹，路西菲尔总觉得自己曾在哪里见过。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神的侧颜，脑袋里尽是胡思乱想。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床边的上帝就又换成了看不清晰的虚影。 还在痴汉的天使：…… 他才看了那么一会会儿！ 早知道先前受伤时就不要闭眼，一直看着父神了…… 后悔…… 正在心里捶足顿胸，床上的虚影动了。 神的指尖勾在他的下颌，轻轻地揉了几下。 “不如再睡一会？梅塔修建的行宫还不错，路西若是喜欢，可以多住些时日。” 路西菲尔乖顺地扬了扬脖颈，微微偏过脑袋，望着神的模糊不清的容颜，说：“我不困……父神怎么又换回了虚影，您的本体回九重之巅了吗？” 上帝摸着天使的手指一顿，微微颔首。 第50页 “天堂事务有些多，吾需得回去处理。” 咳，其实根本就不是 天堂一直都有创世之书看顾，哪里用祂回去。 主要还是因为：刚才坐在床边时，路西菲尔心中想过的每一句话，祂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再不换回虚影，马上就要被自家崽给认出来了！ 此时最开始，祂真的只是不想让路西担心，所以才将此事瞒着。 到现在，已经变成了骑虎难下。 祂……erm……丢不起这个人（神）。 祂现在只想趁路西菲尔神智还不算清醒，赶快把他哄睡！ 睡醒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祂心里打着算盘，指尖又从天使的脖颈揉到他软软的发丝。 “你体内圣光之力亏损的厉害，睡一下才好修复。听吾的话，乖。” 路西菲尔被揉得舒服，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明明已经疲惫得没了睁眼的力气，还一直捉着上帝的胳膊不松手：“可是，我有许多话要同您说，还有很多问题要讲……” 上帝无奈：“睡醒再讲，吾的神识会一直留在此处，待你醒来。” 路西菲尔得了保证，这才松了两只胳膊，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 路西菲尔这一觉睡了很久，待睡醒时，人间正是深夜。 四下很安静，只有门外汩汩流淌的才圣泉水声。 他坐起身，想了许久，才记起自己正在梅塔特隆修建的人间行宫。是父神将他带过来的。 天使推开宫殿的大门，赤脚走在殿内宽宽的走廊。 走廊很长，两侧列着不同的房间，遥遥得从门内望去，还能看见里面陈列的各色人间珍品，应该都是以诺多年以来的收藏。 但这些地方，都未寻到神的踪影。 路西菲尔挥挥羽翼，干脆一路飘向院外。 沿着浮桥一路往外走，能看见两侧浅浅的海湾。 来自天堂的圣泉水，与深蓝的海水融合，在这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浅青色的波。 从漾起的波纹里，能看见海底随波流淌的藻叶，还有藏在藻叶之间微微抖动的珊瑚。 而在浮桥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深海。 跌碎的星辰，悉数落入海中，看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海水。 一身浅金绣衣的神，就站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像是落足于浩瀚琼宇。 路西菲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还未至神的身侧，后者先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醒了？” 路西菲尔点点头：“嗯。” 而后便见神向他招手，温声说：“过来。” 天使翅膀扇动，不过片刻便落到上帝面前，恭恭敬敬地屈身行了个礼：“吾神。” 上帝将他扶起身，而后拉他一同到桥边坐下：“吾方才创造了一个很像路西的生灵，快些过来看看。” 然后，便见上帝从另一侧托起了一只毛绒绒、软绵绵的……四条腿的小东西，怼到了他的面前。 小家伙通体雪白，长长的毛遮了满身，只有眼睛，是亮晶晶的风青色。 见到带着翅膀的两脚兽，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喵……”，声音又细又小。 路西菲尔：…… 这个东西，和他除了颜色一样，还有哪里像？ 声音那么嗲，看起来还那么弱，就只会窝在神的怀里，什么事都不会的样子。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路西不觉得它像我。” 天使气鼓鼓地说完，又拿手指戳戳那小生灵的屁股。 然后……就见刚才还温顺的小毛团子，陡然炸了一身的长毛，回头对他一声龇牙咧嘴地“喵呜”！ 特，别，凶！ 路西菲尔惊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偏偏他父神，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吾觉得，这一点就很像你。” 路西菲尔：“我……也没有这么凶……？” 上帝：“没有吗？是谁把天堂事务都丢给米迦勒去做，自己懒在加尔湖边晒太阳？又是谁偷跑去地狱吃酒，被乌列发现就开始威胁人家？” 祂说着，手指轻轻捏在天使的脸颊：“是不是你，嗯？” 路西菲尔：…… 他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转头揪起小白团子的两只前爪，抱到自己身上。 然后，小声咕叽：“哪有那么夸张……我还是有在做事的……” 说话时因为心里紧张，手指一直来回地撸着怀里的小毛绒团子。没过一会儿，小团子就被他揉得开心了，干脆一声“喵”叫，仰倒在他怀里，把肚皮朝向他。 两只小短腿轻轻搭在胸前，脑袋讨好地往路西菲尔手上蹭蹭，意思不言而喻。 路西菲尔：…… 看看这只小毛团子，再回想一下自己在神面前的样子。 他，突然，脸有那么一点儿红…… 好，好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这个“像”字的精髓？ 偏偏他家父神还凑过来示范。 修长的手指放在小团子的下颌，轻轻揉揉地挠了两下，说：“它最喜欢被人摸这里，摸得舒服了，就会很乖，你试试？” 路西菲尔：…………！！！ 这种和撸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法，他，一点，也不想试！ 什么叫“摸得舒服了，就会很乖”？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 第51页 好吧……有一点点心虚…… 好吧……是特别的心虚…… 天使看看怀里已经眯起眼睛的毛团子，最后无奈地垮了脸：“父神，在您心里，我就是这样的吗？” 这也太…… 羞耻……了……了……了！ 他指着已经开始来回扭来扭去的小团子，说：“至少我没有这样打过滚……” 上帝：“崽崽小的时候还是有过的。” 路西菲尔：…… 仿佛听见耳边响起一声“KO”。 他和上帝说话，忽略了躺在怀里的小东西。谁知这小东西竟然一言不合就跳下去，后腿往下一坐，脖颈扬的比天鹅还要优雅。 上帝：“你看，这个模样是不是也很像你？” 路西菲尔，默默低头……捂住整张脸。 本以为神每天注视着世界，早在很久以前就因为无暇顾及他，而把他丢到了米迦勒面前。 谁知，自己这么些年以来的一举一动，竟是悉数落尽了神的眼里。 父神对他如此了解，一时之间他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最后…… 从刚才起就曲着双膝，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天使崽崽，从宽大的衣袖下伸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 轻轻得，轻轻得……扯在了上帝的衣角。 求饶的声音，像是从鼻尖里哼出来一样。 “父神……求您了，别讲了……” “给路西留点面子吧……” 发丝间又揉上一只温热的手。 天使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然后缓缓得，歪斜了身子。 最终，把自己歪倒在了神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盖盖：猫性明显╮(╯▽╰)╭ 第29章 双向心动 路西菲尔靠在神的手边,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父神创造的大海，很漂亮。” 星辰也很漂亮。 山是美的，河流是美的,生灵也是美的。 整个世界都很美。 每当看到、想起这些,都会对身侧的神明充满了崇敬。 上帝鞠了一捧水,动作轻缓地放到小白团子嘴边。白白的小奶猫嗅了嗅,便乖巧地伸了脑袋过来噗噗地舔。 “吾也觉得世界很漂亮,世间的生灵都是美好的。”祂说着,朝路西菲尔弯弯眼眉：“告诉路西一个秘密。” 天使疑惑地抬头，问：“什么？” “吾注视世界的时候，其实大部分时候想的都是，吾创造的世界真好看。吾创造的生灵,也真可爱。” 说完,又低头望向靠在肩头的天使，目光一点点扫过这只漂亮的生灵。 从金色的长发到浅青色的眸子、眸子上颤动的睫毛……他的脖颈,身上的白衣,和身后那一双漂亮的羽翼。 最后，指尖轻轻得点在他的鼻尖：“但是，吾的路西是最可爱。” 天使吸吸鼻尖儿，夜色掩盖下的脸，越来越红。 虽然也听到过很多对他的赞美，但这些赞美大多时候都是含蓄的、婉转的，常常会带上他在天堂的权利、他的荣耀，还有对他的敬重。 但从未有过一人，如此直白得夸奖他的容貌和他本身。 而且这个人,还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神。 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往脸颊涌，脸上、连带着脖颈的热度,怎么也消不下去。 “怎么脸这么红？” 耳边响起一声浅浅的笑，神的指尖从鼻尖移到眉间。 微凉的指尖，在眉间轻柔得摩挲了两下，说：“吾只是在说自己手艺好，可没有夸你的意思。” 路西菲尔闭了眼，乖顺地任由神在脸颊摩挲。 又记起方才那只小白猫躺在自己身上撒娇打滚的样，一时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小心。 他竟然觉得，如果自己也是一只小猫就好了…… 小小的一只，轻易得就能团成一团，然后仰着身子，在神的膝弯打滚。 感觉自己脑袋里的东西越发离谱，路西菲尔连忙住脑，换了个话题，问：“咳……父神，关于雅威的事，路西还有些问题想要问您。” 神抚摸在他发丝的手微微一顿，而后声音轻柔地说：“崽崽想知道什么？” 路西菲尔从上帝的肩膀起来，半跪着坐到祂面前，问：“雅威究竟是谁啊？我觉得，他与您好像……头发的颜色一样，眼睛的颜色也一样。那日他昏过去，我按照创世之书的嘱托，将他放到温热的圣泉水里疗愈，圣泉水里形成了金色的圣光网络，将他整个裹起来。” “父神，雅威是这世间的第二个神吗？但您是唯一的，对吗？” 银发的神祇，目光与天使相触瞬间又移开来，默默地望向远处繁星跌落的深海。 “路西，关于雅威的身份，吾暂时不可透露。日后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晓。” 说完，又回头望向他，目光里含着浅浅的戏谑：“但是吾可以向你保证，雅威绝不是吾的孩子。吾也未有同任何女子在人间幽会。路西，你的人间画本子是不是看的有些多了？” “仗着吾宠你，便不好好做事，每天都在想尽办法做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你是不是以为吾都不知晓，嗯？小坏蛋。” 路西菲尔有一车想要质问神的话，都被这一句“小坏蛋”给噎了回去。 第52页 只能对着上帝瞪这一双鼓鼓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里明知道父神这就是要堵住他的嘴，可是又不敢有任何的反驳。 谁让他，“劣迹斑斑”…… 所以，雅威到底是什么人？父神遍寻不到的这些日子，究竟去了何处？ 天使抱着满脑袋的问题，一个也不敢再提。 * 神在人间的行宫并没有待太久，便回了九重之巅。 路西菲尔自己在行宫里无甚趣味，便央求着神也将他带了回去。 离开水晶天才短短几日，路西菲尔却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十年。 先是听到了乌列自请进了天使大牢，面壁思过三个月，后又听说沙利叶同萨缪尔被打入地狱。 “父神将他们二人打入了地狱？为什么啊？”路西菲尔一脸震惊。 米迦勒坐在他对面，说：“你都不知道当日的情况，自我被创造以来，还从未见父神发过那么大的火。上万道紫电劈下来，将恒星天的一处银杏林都劈秃了一块。就算当初亚当与夏娃偷食禁果，父神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惩罚的话，便将那二人丢与我来处理了。” 他说完，忽然又压低声音，用气声和路西菲尔说： “这一次，可是父神亲自将那两个推下的天堂。我去人间捡他们时，翅膀都被劈成了焦黑色。听父神那日的惩戒，说是沙利叶忘恩负义，背叛神和圣天使长，犯的是伪善罪、背信弃义罪，还有背叛圣职罪。那个叫萨缪尔的，也很严重，还多了个欺诈罪。” 路西菲尔呆坐原地，过了好久才把这么大的事情给消化下去。 “父神说沙利叶背叛圣天使长？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米迦勒摇摇头，忽得又记起什么，一拍大腿：“我记起来了，父神下令将他们打入地狱之前，还特别生气地说了一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侮辱圣天使长。” 路西菲尔更迷惑了：“侮辱我？是什么意思？我当时正在地狱，他们都没见到我，怎么侮辱的我？” “不清楚，听乌列说，他们两个伤势严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醒。不过，如果是因为你，那也很好理解了。自创世以来，除了你，还有谁能惹得父神如此大动干戈？” 路西菲尔摸着小猫的手一顿，微微垂了眼睑。 被米迦勒在腰间戳了戳：“哟，还害羞呢？怎么去了一趟地狱，脸皮还给磨薄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原地叉腰，好好得意一下嘛。” 路西菲尔抬脚便踹出去一脚，一声笑骂：“滚你的！” 说话时唇角翘起微微的弧度，却一直没把头给抬起来。 米迦勒难得见他脸皮这么薄，新奇得啧了两声。 而后，起身拍拍衣上褶皱：“好了，看你脸色还不太好，我就不耽搁你修养，我回去继续工作了。有什么需要的，便传话给天使侍从，告诉我。” 路西菲尔轻轻得“嗯”了一声，抱着毛茸茸的小团子躺回了床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床边。 加尔湖的芦苇絮子已经有了凋落的趋势，成片的知更鸟正在湖上盘旋。 在唰啦啦的水声里，天使眼皮越眨越沉。 最后，在一声自言自语里，他迷迷糊糊得闭了眼。 “唔，雅威这个小崽子……怎么也不知道过来看看我。” * 他不知道，才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的房门便被缓缓得推开了。 银发金瞳的少年，经过几日卧床休息，身形又高了一些。 不同于初次现身在加尔湖畔的稚嫩，当初小神祇如今的面容已经长开，比之前更多了几分介于成熟男人与少年之间的英气。 祂款步走向熟睡中的天使。 这几日，祂又睡了过去。 听天使侍从们说，距离路西菲尔去往地狱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四天。 在这四天里，他的脑袋里又多了一些东西……祂似乎有一些明白了自己的来历，但是对于现在所处的世界更加疑惑了。 “路西菲尔。”祂望着床上睡着的天使，目光低垂，“我大概真的如你所说……是这世间的另一个神。若你知晓此事，会不会觉得难过啊……” 床上的天使听到祂自言自语，挠挠下巴又咂咂嘴，朝着祂便翻了个身。 趴在天使肚子上的小白猫，“喵”得一声惊醒，三两下便跳了下去。 银发的小神祇听到动静，吓得心里一紧。看到天使只是换了个姿势睡而已，又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还好……没有被听到。 心事重重的小神祇，轻手轻脚得坐到床边。 那只白白的小猫咪似乎对祂有些亲近，见祂坐下，便跳到了祂的腿上。 小团子睁着一双浅青色的眼，歪着脑袋看了祂许久。见祂不动，伸着下巴蹭蹭祂的衣袖，又拿屁股在祂身上拱拱。 最后发出一声奶奶的叫：“喵呜……？” 雅威忙将食指点在它的鼻尖，低低地“嘘”了一声：“不要吵醒他。” 小猫听得似懂非懂，又把下巴往祂指尖蹭了蹭，干脆在祂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给窝下了。 雅威看看腿上的小白猫，又看看床上睡着的天使。 鬼使神差得，祂又拿出了先前的水晶屏。 屏幕里，一袭白衣的“路西菲尔”，被沙利叶压在树干。 第53页 模糊的画面几度变换，是祂当时在寻找合适的角度。 直到，一张容颜漂亮的脸，乍然怼到屏幕上。 天使金色的刘海，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柔柔得摆动着，脸颊绯红。 画面定格处，还能看到几片打着旋飘落的银杏叶。 银发的小神祇眨眨眼，轻轻得咬住下唇。 祂望着画面里的“路西菲尔”，握着水晶屏的指尖微微用力。 而后转了眼眸，看向毫无防备睡着的天使。 少年缓慢得……将手放在了天使散在额间的刘海，又移到他微张的嘴唇。 心里某个地方，涌起异样的细流。 就像是……春日拂过第一缕风之时，来自厚厚的冰川深处，“咔嚓”一声细碎的声响。 第30章 你是在和我不好意思吗？ 路西菲尔这一觉其实睡得并不实,主要还是因为在人间是睡得太多了些。 他其实并不觉得困倦，只是身上有些疲累，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不太有力气。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自己的脸,还有胸口。 “是父神在撸我吗？”他心里默默地想：“唔……好像不对,父神的手不是这样毛茸茸的。” 然后就听见一声小小的“喵……呜……” 接着,是熟悉的声音,低低地说：“嘘，你不要叫了，也不要蹭他。” “喵，喵……喵呜……” 一声又一声奶奶的猫叫,终于把路西菲尔给吵醒了。 天使把手放在额上,缓缓得睁了眼。 风青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咪路怎么了……” “咪路？这只小生灵吗？也没什么事,它总往你身上蹭,我把它弄走，它便一直叫。” 少年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沙哑，路西菲尔这才发现身侧还坐了个人。 银色的发，长长得落在肩头。 几日前还稚嫩得像个孩童的少年，身形已经抽条，出落得越发有了大人模样。 眉宇之间依旧有着单纯的少年气，但整个人明显变得沉稳许多。尤其是周身流转的气场，已经隐隐带上了一些压迫的感觉。 路西菲尔看着面前的少年,面上露出一丝惊讶：“雅……威？” 这才几天不见，小崽子就长这么大了吗？ 这若是放在人间,已是约摸十六七的年岁，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 路西菲尔的目光在少年脸上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到小白猫身上，单手一捞就把小崽团子给捞进了怀里。 余光瞥见小猫崽子趴着的旁边，一个熟悉的水晶屏。 路西菲尔：…… 上回才摔碎了一个，又来？ 天使的目光落在水晶屏，还有些呆愣。 雅威这才发觉，自己大意得把那东西遗落在了床上。 “你又录了什么见不得人……” 路西菲尔不自觉得皱眉。 只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见少年一把将水晶屏攥了回去。那模样，若是没有猫腻才是见鬼。 他眉稍一挑，趁着少年还未来得及收回，“啪”一声，一巴掌把人家的手给盖到了床上。 “哟，之前不都是硬塞给我看嘛，怎么今天转性了？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好东西。” 少年被他掌心盖着，脸上泛起一丝丝的不自然，向来直白的眸子也不知该看向哪里：“没有……这个，不是要给你看的。” 路西菲尔一声嗤笑：“哟，不是给我看的？你该不会是录的我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这东西干嘛的。松手，给我呈上来，速度着。” 少年极力隐瞒的事被说中一半，身形一滞，攥着水晶屏的手死紧。 祂睫毛低垂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讨好：“路西菲尔，能不能别看……” 雅威越是隐瞒，路西菲尔就越好奇。他干脆坐起身来，两只手都捂到少年的手背。 “我数到三，再不松手，我可就硬抢了。” 说话时，眉眼飞扬，可真是霸道又不讲理，这哪里是大病初愈？分明就是个山头土匪。 少年攥着水晶屏的手指动了动，抬了眼睫，目光诚恳地看向他：“路西菲尔，如果看了，你会后悔的。” 被路西菲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掰开了双手。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该后悔的是你……吧？！！” 最后一个“吧”字，嚎得仿佛别人欠了他三万亿。 “这是什么东西！！！” 他盯着画面里的他自己，感觉三观都被震碎。 屏幕里的地方他认识，就在恒星天的银杏林，另一位主角他也认识，就是沙利叶。 可是，为什么他自己会出现在画面啊！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是梦游了吗？！ 沙利叶在做什么？是在……？！！ 沉静在巨大震惊里的天使，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拨开雅威就气冲冲地进了陈列室。 于是，整个宫殿里的天使，都看见他们的圣天使长殿下，手里攥着一把半身高的大刀，在走廊里气势汹汹地叫嚷。 “沙利叶去的是哪个地狱？我要过去砍死他！” 这阵仗，饶是在圣天使长宫殿供职上万年的天使侍从们，也没见过。 路西菲尔这么一吼，纷纷吓得就地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第54页 还是雅威迎着他的怒火上前去，轻轻握上他攥着刀的手，在他耳边低语：“都和你说了，看了会后悔，你偏不信。” 被炸毛的天使狠狠瞪了回去。 还穿着睡袍的天使，原本就身上虚弱，整个天使都软绵绵的。 这会儿手里拿着刀，瞪人的样子，在雅威眼里看来非但毫无震慑力，反倒和房里的那只小奶猫无甚差别。 祂带着路西菲尔的胳膊，缓缓往下落：“有什么事，等你身上好了再说。听米迦勒说，神当时突然出现，亲自将他们打入的地狱。你看，你家父神都为你报过仇了，你自己有什么可气的？” 听雅威这么说，路西菲尔的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 没了初次看见那画面时的盛怒，但依旧是气鼓鼓的。 “你怎么会录到这些？父神是因为此事才将沙利叶和萨缪尔打入地狱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雅威看看四下跪着的天使侍从们，说：“我找一些天使询问过了，此事大概整个天堂也只有我与你的父神知道，你父神似乎并不知晓我当时在场，所以才将整件事都瞒了下来。待回房我再同你说。” 而后，收了路西菲尔的刀递到天使侍从手上，牵了他的手腕往房间里走。 * 路西菲尔被牵到床前，靠着床头坐好。之后雅威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他听。 “你去地狱的那天，我一直心神不宁，便想去找你。但我不知晓去地狱的路，便去银杏林里寻了沙利叶。” “当时没有看清楚，只见到沙利叶同一个天使在……就是，做不太好的事。我就想着，用水晶屏录下来给你看……” 说到这里，祂心虚地看了看对面的天使。 路西菲尔：“嗯哼，你先说。” 雅威：“本来只是想录下来给你看看，让你见识一下这个天使有多，呃……野，是这么用词吧？谁知道拍到了正脸，才发现原来是你……” 听见这个，路西菲尔就又响起那辣眼睛的画面，身后翅膀上的羽毛又扑啦啦地立起来：“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地狱被恶灵重伤，马上就要死掉了，哪还有力气搞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是有人假扮我！就是那个叫萨缪尔的！肯定是他假扮我！” 一想到那个模样的“自己”被父神亲眼看到过，路西菲尔就恨不能穿越回去，亲手把那个假扮他的人给捅死！ 难怪当初将萨缪尔和沙利叶打入地狱的神谕是：侮辱圣天使长！ 而且，沙利叶这个恶心的天使！平日里看起来都是一副温柔贤德、清纯禁欲的模样，哪晓得他会想要嗯嗯嗯自己呢！ 他们两个在一起了，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结婚、受孕，怎么都行！但是，为什么要扮成别人的模样！ 路西菲尔肺都要气炸了！ 雅威连忙上前去，为他把立起来的羽毛一根一根顺下去：“我也认为是萨缪尔假扮你，神定然也知晓，否则祂不会连萨缪尔一同罚下地狱。” “你放心吧，银杏林里发生的事，这世间只有我与你父神知晓，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你别生气了，才伤了不少元气，不必为这些事再费心思。” 路西菲尔听着少年的劝慰，心里总算宽慰了不少。 最初的怒火渐渐平息，心底无限的羞窘才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虽然那不是他，可是，可是萨缪尔确实顶着的是他的脸啊！ 一想到自己那不可描述的样都被眼前的少年给看了去，他真是恨不能就地吐口血。 而且，水晶屏里显现出来的，不过是他的一个正脸…… 真实的境况还不知如何激烈呢…… 后知后觉的天使，终于觉出不好意思。 他干脆把自己整个缩进羽翼里，整个团成一团，恨不能连一根头发丝都不往外露。 “路西菲尔？”雅威忍笑拍拍他的翅膀，“你怎么了？为什么又藏进翅膀里了？” 翅膀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回应：“你先回去吧，别管我了。咳，我自己待一会儿。” 雅威：“你该不会是自己躲在翅膀里哭鼻子吧？又不是真的你被看光……” 天使又炸起一身的毛：“谁哭鼻子了！我怎么可能！” 吼完生怕被人误会似的，扑啦啦得把翅膀舒展开来。 天使身上睡袍在翅膀开开合合间，衣领散了一半。俊俏的脸蛋因为在翅膀里捂久了，泛着浅浅的红。 雅威跪坐到他面前，一本正经得歪头。 金色的眸子，正正好，便对上了天使低垂的眼睑。 “路西菲尔，你脸红了，是在和我不好意思吗？”祂说。 少年褪去一身稚气，微微沙哑的声音……调侃起来，竟是令人招架不住。 他慌乱得把雅威推开：“谁不好意思了，我跟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天使崽子犯得着不好意思吗！我羽翼这么厚，热的，不可以吗！” 下一秒，少年修长、略显瘦小的手指忽然插在他的羽间，安抚得揉了揉。 “路西菲尔，你怎么这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们雅威长大啦，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呢！撒花花~ 第31章 要乖。 雅威的手指摸在翅膀上,很轻。 被吼了也不在意，眉眼依旧弯着，说：你怎么这么有趣。 第55页 路西菲尔连忙呼呼翅膀,整个天使往身后缩了缩。 虽然之前小崽子也喜欢动手动脚的,还会抱着他撒娇。可那个时候的雅威,才到他胸口那么大。而且脸蛋很稚嫩,神情也很懵懂,就是个标准的新生天使崽崽。 现在,小朋友都长到他肩膀还要高出一些了，眉眼更是俊秀漂亮。 昔日的天使崽崽，一跃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再做如此亲密的动作,难免生出几分尴尬。 “你,咳……离我远一些，不要靠这么近。”路西菲尔抬脚踹踹他,“也不许和我动手动脚。我不在天堂的这些天,你都做什么了？听天使侍从们说，你自己一个人在屋里躲了几天几夜，直到今日下午才出来，有这回事吗？” 少年乖巧地坐离他一些，“啊”了一声，才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看到你……我是说，萨缪尔假扮的你，和沙利叶在做不好的事，我当时很生气,然后就昏过去了。” 说完，生怕路西菲尔不相信祂,又忙拽拽他的衣袖，特别诚恳地说：“是真的，我突然就失去意识了……醒来的时候，就听说你在地狱受了重伤，才回天堂，正在殿里修养。” 小朋友说得诚恳，又那么乖。让坐远点就坐得远一些，让解释就解释。 再加上，路西菲尔确实见他昏睡了两次，也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当即又心软了。 他拉过少年的胳膊，关心地问：“你又昏过去了？有没有哪不舒服？你自己在房间昏了整整四天？” 路西菲尔清楚记得，每次少年昏过去，都虚弱得脸色发白，脸上半点血丝也没有。 小崽子在最虚弱、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竟然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昏了四天整？ 这个场景，光是想一想，路西菲尔都觉得难受。 但少年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 祂眨眨眼，面露疑惑：“又昏过去？我之前也昏过吗？” 说完，忽然恍然大悟地拍拍大腿：“我记起来了……有一次我睡醒时，不知为何，正在沐浴。当时，你就坐在我旁边。路西菲尔，那一次我是不是也昏过去了？” 少年如此不谙世事，连自己之前昏过去两回都不知道……简直是把“弱小可怜无助”六个大字写在脑袋上。 路西菲尔拽着祂的手更紧了，望着祂的眼睛也越来越“慈爱”：“创世之书说你很虚弱，所以才经常昏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少年眼中闪过片刻的愣怔，而后……微微得垂了眸子。 祂缓缓地抬手，点在自己的太阳穴，而后“嘶”得一声，眯着眼睛吸了口气。 “好像是……还有一点不舒服。身上有些软，头也有一点晕……” 说着，整个人就要往旁侧倒。 路西菲尔连忙伸手把祂托住，再一回神，怀里已经多了个半大的少年。 少年半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口，正可怜巴巴地朝他仰着脑袋，说：“路西菲尔，谢谢你。” 路西菲尔连忙帮祂抓抓脑袋，轻声问祂：“很晕吗？怎么办，是不是喝点圣泉水会好一些？或者，你再去圣泉水里泡一泡？” 雅威顺势躺到他腿上，享受得闭了眼：“没关系的，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天使连连点头：“那你再躺会儿，我帮你按按。”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吃得死死的。 * 午后的阳光很好，晒得整个房间都暖暖和和。 路西菲尔原本是在帮雅威按摩，但他按着按着自己就开始犯起困来。 天使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一点一点的。 天使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松，甚至有几次都要戳到雅威的眼睛了。 躺在他腿上的少年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而拉住他的胳膊。 “路西菲尔，你是不是累了？” 雅威抬手抚过他额前的刘海，温声问他。 恰逢天使低头，正正好，看见一双睡眼惺忪的眸。 “唔……？” 一声浅浅的呢喃，从喉咙里发出来，比窗前晒太阳的小奶猫还要轻上几分。 这声音，就像是一支小小的绒羽，扫在心尖儿上。 少年喉结动了动，问他：“这几日是不是很辛苦？听闻你伤得很重。” 天使懒懒得打了个哈欠：“是有一点儿……但是父神都帮我治好了，现在没事了。” 雅威从他腿上起身，说：“你去地狱之前，我便说很担心你，想同你一起过去，你却不让……当初若是带上我，也不会那么……” 路西菲尔不等祂说完，便无所谓地摆手：“带上你做什么？我都打不过的恶灵，你一个小弱崽崽就打得过了？” 而后，又斜斜地睨了祂一眼：“再说，你生点气都能昏过去的体质，去地狱做什么？千里送人头吗？” 少年原本是半跪在路西菲尔面前的，脊背挺直时，能高出他半个额头，此时却是泄气地弯了肩背。 祂十指蜷曲着，紧紧地捏在衣袍，过了好久才闷闷地憋出一句：“我会再努力长大一些，然后像你的父神一样保护你的。” 路西菲尔愣了片刻，“噗嗤”一声笑出来。 而后，扯了扯祂清俊的脸蛋儿。 “你这个小朋友，人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行吧。那我就等着你再长大一些。” 第56页 * 两人正说着话，创世之书从窗外飞进来。 [哎呀，殿下！这么巧，雅威也在……？这个……是雅威吧？] 犹豫的笔画里，透出一丝丝的心虚。 雅威凑上前去，指尖顺着字迹一点点往后划，喃喃低语：“殿下……雅威……是……在……” 看到一半，又茫然地回头，问路西菲尔：“什么意思？” 创世之书：[啊，是雅威呢。][微笑JPG] 少年这回看懂了，矜持地点点头：“对。” 坐在旁侧的路西菲尔简直不忍直视，忙把人往自己身后扯：“省省吧，小文盲，学了这么多天，学了个鬼吧你？” 雅威：“明明就是沙利叶教的不好！你也不好好教我！” 也是非常地理直气壮。 创世之书：[没关系没关系，已经认识很多字啦，殿下再好好教几日就行了，雅威很聪明的。] 才学会几个字的少年，越过路西菲尔的肩膀，继续一字一字地往外蹦：“没关系，字，认识……殿下，几日，教……聪明，雅威！” 路西菲尔：…… 这种听人间智障孩童讲话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偏偏创世之书还和雅威玩上瘾了，在书页上奋笔疾书，无比兴奋。 [对对！雅威真聪明！上帝都不如你！] 少年继续一字字地往外蹦：“聪明，雅威！啊……这句话是不是‘雅威聪明’的意思？em……你，不如上帝……？” 念完又回头问路西菲尔：“是说我不如上帝吗？上帝是什么意思？是个名字吗？路西菲尔，我是不是还没有学过这个字？” 路西菲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漠脸：“就是我的父神。” 雅威撇撇嘴：“哦……你父神的名字是上帝吗？” 路西菲尔：“……祂叫耶和华。” “那上帝又是什么？” 路西菲尔：…… 这种愚蠢的对话，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 “上帝是神的另一种叫法……就像我的名是路西菲尔，父神叫我作‘路西’，米迦勒称我为‘路’是一样的，都是我，明白了吗？” 雅威想了想，说：“我不太明白。但我很喜欢路西这个名字，感觉软软的很可爱，像你。不过，路西菲尔好像更高贵一点，你喜欢哪个名字？” 路西菲尔……喉咙一噎：这个是重点吗？ 被忽视许久的创世之书，拍拍书页，发出“噗噗”两声响。 [殿下，您可以等之后有空了，再与雅威探讨这些名称的问题吧。我这里有一封信，是上帝留给您的。祂目前没在天堂，要我提醒您一下，在他回来之前，您先不要出天堂。] 说完，便从书里撕下一张书页来，折了两折，送到路西菲尔手上。 [上帝说，祂知道您疑惑的事情很多，所以才写了这封信。您想知道的许多事，都在这封信里。我先回九重之巅啦，殿下再见。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可以再来九重之巅问我！] 而后便拍着书页消失在窗棂之外。 * 路西菲尔小声嘀咕着“父神怎么又走了”，而后展开信纸： 致吾亲爱的路西， 吾知晓你心中仍然存疑，但吾事物繁忙，只好托创世之书予你这封书信。 你在地狱受袭的恶灵，是吾的姐姐，名叫阿玛拉。她正在世界之外酝酿一场阴谋，吾之繁忙，皆因此事。 另外，世界于你仍很危险，切记，无论何事，都不可离开天堂。勿要再令吾担忧。 要乖。 最后嘱托于你：必要之时，令雅威替吾护你。 落款：你的父神，耶和华 神的字迹，遒劲有力，却又字字温柔。 读到最后之时，便化为灰烬，消失在手中。 路西菲尔垂落了双手，目光望向窗外，圣光曝露的九重之巅。 脑海空白一片，唯剩那两个字：要乖。 胸口心脏的位置，忽然就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路西菲尔。”耳边忽然响起雅威的声音：“最后一句我看懂了。是不是：雅威替吾护你？” 回头，望见少年踌躇满志，说：“路西菲尔，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盖盖：你是真的会╮(╯▽╰)╭ 第32章 去做神的唯一吧，路西菲尔 自从前几日路西菲尔在地狱受袭,天堂可谓经历巨变。 梅塔特隆又去了人间，说是接到神谕，再对人间细细盘查。 自请入天使监狱思过的乌列,也被神从监狱拽出来,直接推回了地狱,说是要他戴罪立功。 怕乌列又出岔子,上帝还拨派了天堂守门的雷米尔过去给乌列帮忙,要他们两个在地狱严防死守,有任何情况都可越过圣天使长，直接上达神听。 神的意思，不言自明：地狱的任何事，圣天使长路西菲尔都无需再插手。 路西菲尔得知消息时,正坐在庄园里绘制神殿图纸。 巨大的图纸,几乎铺了满桌。软绵绵的小白猫盘成一团，卧在图纸上,正呼噜噜得晒太阳。 “殿下,雷米尔殿下已经去了地狱。他与乌列殿下似乎是得了神谕，严守地狱的情况，对您也不肯透露半分。我很抱歉。” 一身白衣的天使侍从，半跪在草地，神色愧疚。 第57页 这是数万年来，上帝第一次下这样的神谕。 在天堂所有的天使看来：这是圣天使长的权利被瓦解的前兆，也是路西菲尔即将失势的先兆。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神已不再信任路西菲尔，甚至丝毫不再顾及他圣天使长的面子,直接将他剥离了天堂的权力中心。 前来汇报的小天使，眼里满是同情：昔日神的宠儿,朝夕之间跌落神坛，殿下他该有多难过。 路西菲尔倒是神色淡然，甚至还懒懒得打了个哈欠。 而后挥挥手中的羽毛笔，道了一声“知道了”，便让那小天使撤了。 * 坐在旁侧认真看书的少年，勾勾鬓边的发，偷偷露出一只耳朵。 金色的瞳，越过书本，时不时往路西菲尔那边瞄。 “再看，就把书抄十遍。” 埋头画图的天使，突然出声。 少年忽然笑了：“那么认真画图都知道我在看你，你是不是在偷偷看我？” 路西菲尔一声嗤笑：“你眼睛那么大声，换成任何一个炽天使都能感觉到。” 雅威：“胡说，眼睛哪里有声音，我偷看了沙利叶那么多次，也没被他发现。” 路西菲尔干脆把笔放下，朝少年挑眉：“听起来你还很自豪？若非沙利叶确实有错，你那就是偷窥，要受审进天使监狱的。” 少年眨眨眼，显然不信：“是吗？那也没见你审理我。” “那是因为你还未进天使学院学习各类条文，学过之后再犯，就要入狱了。你以为我只是随意朝你发脾气吗？全天堂都知道我脾气好，从不随意。” 虽然那是因为他位高权重，而且最受神宠。 而且他几乎从未出过水晶天，底下的小天使唯一能见到他的，便只有一周一次的诵祷礼拜。 华贵的圣天使长礼服一加身，他就是天堂最骄矜的高岭之花。 至于私下里什么样子，在父神面前又是何种样子，低阶的小天使们哪里知道。 就他所知，天堂现在甚至流传着“圣天使长殿下是七美德之首”的传言。 上回乌列还拿这事调侃他，被他一脚踹了回去。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那个“七美德之首”的传言，沙利叶大概也不会想到让他去暂代新生天使的礼仪课。 “咳，总之……以后我再说你哪里做得不对，都要认真地听，知道吗？”路西菲尔说着，挺直了脊背。 被神养大的天使，哪怕再如何随心所欲、放纵不羁，该有的娇贵和礼仪，一点都没落下。 这一点和趴在桌上的小白猫，还真是如出一辙。 雅威看他一本正经，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祂眨眨眼，也是严肃认真：“可是路西菲尔，我每次都是不小心看到的。他们就在林子里，又没拉一个横幅，也没写上‘正在办事，禁止入内’，这怎么能算我偷窥？” 路西菲尔：“你还狡辩是吧？人家正在办事，你不小心看到了，就不能走开吗？还要给人录下来，还要录下来给我看。” 少年托起下颌，侧歪着脸看他：“没有狡辩。我只是在思考，那以后我是不是也可以直接在林子里，和小天使这样那样？” 路西菲尔…… 缓缓打出几个：？？？ 究竟是什么样的开端和过程，最后导致了这么个奇奇怪怪的结果？ 这见了鬼的逻辑，要命了…… 路西菲尔表情石化。 身侧的少年抿起的唇瓣，忽然就扬了起来，声音讨好地说：“好了……我知道错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会回避的。” 少年手指捏着路西菲尔的衣角，轻柔得拽了拽，后者的神色便缓和下来。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再犯。”路西菲尔闷声说。 少年弯着眉角点头：“嗯嗯，不会再犯了。以后就算是我自己办事，也会拉上横幅的。” 路西菲尔：！ 阿西吧！ 这小崽子他教不了，这辈子都教不了了，毁灭吧！ * 路西菲尔站在桌前，拿着羽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银发的少年在他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 神殿的大致设计图已经出来了。现在，路西菲尔手上拿着沾了颜料的托盘，正在为神殿上色。 雅威在一旁烦得他不行，干脆放了托盘，叹气：“再晃就把你从水晶天丢出去。” “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的父神不让你插手地狱的事，我怕心情不好才开玩笑的……” 路西菲尔蹙眉：“我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吗？” 少年也委屈地撇了嘴：“可是，过来汇报消息的天使看起来，像是你会心情不好。而且，关于耶和华的任何风吹草动，本来就会让你情绪起落很大……唔……” 剩下的话祂没说完，因为被路西菲尔堵住了嘴。 “怒西瓦，你做什么……”祂嘴巴被捂住，声音像是糊了一层纱布。 “父□□字，怎么能随便挂在嘴边！” 雅威：…… 祂把路西菲尔的手推开，问：“你的父神为什么这么专、制，连名字都不让提？那要叫祂什么？只能叫父神吗？那若是别的神呢，要怎么称呼？若是别的神有了孩子呢，怎么区分你父神和别的神？” 路西菲尔被祂这连珠炮一样的提问气得简直想跳脚。 第58页 “父神是世界的唯一神！整个世界都是父神创造的，天下生灵都是父神的孩子。而且，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别的神？” 雅威也被堵得噎住。 想说：我就是别的神啊！在光明的底岸凝聚了万万年，又沉睡了万万年才苏醒的神格。而且，这件事你家父神应该也知道的，不然不会让我替祂保护你！ 噫…… 说起“保护路西菲尔”这件事，雅威更觉得那个叫“耶和华”的神专、制了。 当初给路西菲尔写信，清楚明白地写着：可以让雅威替吾护你。 但雅威却自始至终没有接到任何“委托”。别说委托了，祂连个“通知”都没接到！ 这件事，祂早就想翻白眼了：excuseme，你谁啊？你让我护谁，我就护谁吗？若不是因为从第一眼看到路西菲尔时，便对他生了亲近之感，我不把你让我保护的天使给弄死就不错了！ 还保护呢，呸！ 银发的小神祇，一肚子的吐槽，望着路西菲尔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同情。 太惨了…… 看起来一心一意追求他的同僚，是个又当又立的表，还想太阳他。 看起来事事为他着想的神，也是脑子不好，还霸道专、制…… 这位漂亮的大天使，每天生活的环境到底是有多恶劣？ “路西菲尔。”雅威语重心长，“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个父神也不是什么好神。” 路西菲尔：……？？？ 然后，就见少年开始一条一条，细数起上帝的罪状。 “你看，你父神要我护着你，但祂根本没同我讲过。我都不知道此事，如何护你？祂根本就是随口的乱说。” “再说你在地狱时，你当时危在旦夕了，祂才赶过去。祂不是这世界的神吗？为何会去得那么迟？若是我，定在你被伤到第一根羽毛时便赶到。” “你说祂最宠你也最护你，但就我在天堂的这些日子，可从未见祂护过你。沙利叶心怀鬼胎，祂不知道吗？地狱早已被恶灵占据，祂也不知道吗？” “你被剥夺了插手地狱的权利，就连天使侍从都知道你会不高兴，祂会不知晓吗？”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神耳聪目明，其实什么都知道。祂只是没想多做理会，也没想为你费心。” 银发的小神祇，忽然上前一步，站到路西菲尔面前，将他身子微微摆正。 四目相对间，指尖轻轻得摸上他的发：“路西菲尔，我将心中所想告知于你。你是天堂之主，也有自己的判断力。我说的是对是错，你心中该早有数了，对吧。” 路西菲尔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父神是爱他的，这他一直知道。 从小到大，他的学识、他的礼仪，他的一切一切都是神教授的。 他也一直坚信着，神会永远站在他的身边，会聆听他的祷告、他的悲欢，救他于水火。 但雅威方才说的……却又句句属实。 在地狱时，神的姐姐将他喉咙割开之时，他便呼唤过神的救赎。 后来黑暗之力在体内倒灌时，也曾绝望地呼救。 可神却一直未有应答，直到他马上就要失去意识，甚至要沦为堕天使时，才匆忙过来。 神力无穷，不过动动手指，便将一切危机都化解。 或许这世间所有事，都在神的掌控之中，神终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堕天。 可那时，他所受到的伤害，却是真实存在的，那些因父神未能及时赶到而受的痛苦，也都真实存在。 父神，有没有为他心疼过？ 天使神色愣怔，浅青色的眸子微微垂落，连脊背都颓然地弯下。 直到手中的羽毛笔“咔嚓”一声细响，碎成了两半，路西菲尔这才回过神来。 他连忙将面前的少年推开：“你不要乱说话。父神忙于维护整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关注我一个？” 偏偏少年一双纯净的金瞳，却像是将他彻底看透。 他说：“是，对神来说，你只是万万天使中的一个。或者，你只是亿万造物中的一个。在神的眼里，你同花、草、树、水，无甚区别。路西菲尔，这是你心里想要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雅威：先将他心目中的信念摧毁，我再上位（思路清晰） 第33章 神的软肋 在雅威讲完那句话之后,路西菲尔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还是能看出他有些沮丧。 美丽的天使，整个下午都情绪低落着,图纸似乎也绘不下去,只频频地望着不远处的加尔湖。 黄昏时,米迦勒听闻了消息还特意前来探望,以为他是因为地狱权利的问题,还宽慰了他很久。 但路西菲尔只笑笑说,不是因为那个，而后又聊了一些天堂事务，就把米迦勒送走了。 * 晚上沐浴过后，雅威坐在窗前,罕见得失眠了。 在这之前,祂都是一到晚上便犯困，仿佛整个白天的清醒对祂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消耗一样。 但今日,祂却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就想起路西菲尔白天在园子里的表情。 白天的事……是祂过分了。 祂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立场说出那些话，更不确定那位叫耶和华的神，是否正站在某处，注视着祂的一举一动。 第59页 但祂觉得自己说的也是事实。 这些天，紧紧靠着才苏醒的神格，祂就已经具备了洞察世间一切的能力。 祂的眼睛，能看到整个天堂的九重天，也能看见天堂脚下的迦南，甚至连幽暗森林之下的地狱,祂都能偷偷潜入而不被发现。 若是那位早已存在了亿万年的创世神明呢？岂不是更厉害。 路西菲尔受伤之时，那位创世神会不知道吗？ 这绝无可能……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路西菲尔在神的眼里,其实并不重要。 只有那个小傻子，还每天心甘情愿地跟在他父神的身后，他家父神说什么就听什么，乖的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雅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声轻叹，坐起身来。 少年金色的眸子，望向不远处的九重之巅，神识扫过里面的每一寸土地：汩汩涌出的圣泉池水，已经有些破败的神殿，还有神殿内，监管着世界的创世之书。 此处地界，祂早在苏醒之后就已经来过，但两日以来，都没有看到任何神的身影。 祂甚至扫过了自己能潜入的每一个角落，都未有找到路西菲尔口中的父神。如果不是天使信誓旦旦地同祂科普创世神，天堂每个生灵也都坚信这样一位神明的存在，雅威都要怀疑这个神简直是杜撰出来的了。 小上帝将神识抽离九重之巅，心里想着，若是路西菲尔那么关心地狱，不如祂自己去地狱探查一下。 只是，祂才幻化成金色的雾气，准备前往地狱，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细细的猫叫。 “喵呜……”是小奶猫的声音，细细小小的。 与这猫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隔壁天使浅浅的呢喃。 很轻，很低…… 像是模模糊糊的啜泣。 听见声音的小神祇，立刻改道，转头便幻化到了隔壁房间。 * 睡在床上的天使，巨大的羽翼垂在地上。 风从窗外吹来，羽翼上细小的绒毛也跟着细细摆动。 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正蜷缩在天使的胸口，咬着他的衣领，喵呜喵呜地小声叫。 但它的主人依旧沉浸在噩梦里，没有一点要醒来的意思。 小白团子见雅威过来，朝床下一跃，便跑到祂面前。还没长好牙的小嘴叼着祂的衣角，一下一下地往天使那边拉。 雅威抱起小白团子，学着路西菲尔的模样在它脖颈摸了摸，而后走到了天使面前。 离得近了才听清，天使口中呢喃的……又是他的父神。 少年站在床边望了一会儿，见天使轻声呢喃着“父神，请不要丢下我”，眼角滴下一滴泪来，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坐到床上。 “路西菲尔。” 少年清冷冷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而后指尖点在天使蹙起的眉角。 “别害怕了，你在天堂呢。这里很安全，我会护住你的。” 说完，金色的圣光之力自掌心缓缓溢出。 轻轻得，勾在天使溢出泪痕的眼角，摩挲着把眼泪擦干。 属于神的圣光之力散在房间，天使在睡梦中有了安全感，眉心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咂咂嘴，迎面仰倒过来，在雅威不大的掌心如羽毛一般得蹭了蹭。 “父神……翅膀，疼……” 突如其来的依赖，让雅威一怔。低头，才发现，天使刚才因为翻身仰倒在床上，压到了他自己的翅膀。 认命地将天使抱起来，为他展平羽翼，又平放回床上。 嘴里小声地抱怨：“我不是你的父神，你这个傻鸟……” 路西菲尔换了个姿势，终于舒服了。 羽翼自由得呼扇两下，唇角也跟着扬起来，低低地呢喃：“唔……谢谢吾神……” 雅威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父神父神，你家父神会这么关心你吗？出了什么事，不还是我帮你、安慰你，你家父神就是个没用的摆设。 然后，俯下身子就去捏天使的耳朵。 只是手还没碰上，身后巨大的翅膀，忽然扇动起来。 措不及防的，祂就整个被呼到了天使的胸前。 耳边响起浅浅的呼吸声。 天使的胸口，正规律地一起一伏，睡得香甜。 温热的气息，打在颊边。 低头，正正对上一双水润润的嘴唇。 雅威动动身子，想把路西菲尔推开。结果，不知道这傻鸟又梦到什么，翅膀“啪”一声，又朝着祂的后背呼来。 祂撑起的胳膊硬生生落下。 混乱中，唇瓣划过一片温软细腻…… 最后又沿着优雅的脖颈，一路正正好，落到了天使的颈窝。 瞬间，一股热气顺着身体的每一处血液，一路往脸颊奔涌。 不过片刻功夫，少年的脸就红透了。 他缓缓抬了手指，摸上自己的唇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天使的温度。 * 少年金色的眸子由浅及深，脸上的红晕褪色很快。 下一秒，趴在天使胸口的神祇，一脸错愕。 “路西……？”神低声开口。 上帝这次睡的时间并不长，只睡了约三日。意识回笼之后，先是察觉到体内恢复的力量，又探查了一□□型。原本还在欣慰，自己已经可以维持一个成年的形态，想要恢复全盛的力量，指日可待。 第60页 再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路西的胸口？而且，被路西的羽翼紧紧得裹着，额头上都能感觉到天使浅浅的鼻息。 祂，仿佛变成一座雕塑。 * 路西菲尔又梦到了地狱的那一幕，这一次父神没有赶来…… 他哭着喊父神的、名字，却只有雅威冰冷冷的陈述，说：你在神的心里根本没那么重要，你只是亿万生灵之一，你对神可有可无。 后来，金色的暖阳照彻整个幽冥地狱，神从天而降。 被神抱起时，他还在神的怀里蹭了蹭。身后的羽翼开心得舒展开来，呼扇着，飞在神的身侧。 直到现在，颈窝像是被什么击中，他迷迷糊糊得醒了。 浅青色的眸子，睁开时恰好映出金色的光。 神的虚影，正趴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羽翼，已经把神从头到脚都包裹了起来。 天使的眼神瞬间清醒，一声惊呼：“父神？！” 而后连忙把翅膀张开，把神放开。 “对不起，我刚刚还在睡，不知道您过来……刚刚又梦到了地狱，啊……路西是不是又不小心向您呼救了……对不起……” 他有些惶恐。 因他知晓，父神能进到天下生灵的梦中。 方才在地狱的一切，父神有没有看到？父神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不甘做一个普通的造物？父神会不会已经发觉了他的“野心”？ 从未在神面前做过亏心事的天使，这一次可真是惊慌失措。 眸子不安地眨着，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似的呼来颤去，就是不敢看他家父神。 直到头顶响起一声低低的轻笑，神的手抚上他长长的发丝，一如既往的温暖。 “没有关系。是不是还在因为地狱的事害怕？” 天使迟疑地摇摇脑袋，又咬咬嘴唇，说：“没有……让您担心了。” 上帝笑笑，指尖触在他的颈间，溢出的圣光之力将路西菲尔整个包裹起来，说：“别怕。吾留下的信，路西看到了吗？” 路西菲尔点点头，缩起脖颈，把自己埋进神的怀里：“看到了，您最近是忙于去对付您的姐姐了吗？其实，我可以去地狱为您分担这些事务。您知道的……相较于雷米尔，路西更加合适。” 上帝拍拍他的后背，说：“不忙。你先前在地狱遇袭，而同在地狱的乌列却只是睡了一觉而已。所以，路西虽然很强也很厉害，但比其他的天使要更危险。吾的姐姐似乎更倾向于伤害你。” “天堂比较安全，而且吾近期确实不常在你身侧。这里有雅威可以护你，吾很放心。” 听到“雅威”这个名字，路西菲尔又记起白天时雅威的话。 【你父神要我护着你，但祂根本没同我讲过。】 这句话仿佛像是一个魔咒，在他的脑海里从白天盘旋到深夜，连做梦时都在在意。 神似乎察觉到他的异常，温声问：“路西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路西菲尔想摇摇头，觉得此事自己可以处理好，不必惊动神，可是捏着父神衣袖的手却越来越紧。 偏偏神的声音，又在耳侧响起，声音温和，像是诱哄一般地，问他：“路西？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吾在听。” 路西菲尔才终于抬了头。 天使浅青色的眸子眨了眨，抿抿嘴唇，后说起那一句在脑海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父神……雅威今日同路西说，您从未同他讲过，要他保护我……” 路西菲尔知道这是一句质疑，甚至是在质问了。 在神明确说过两次“雅威会替吾保护你”之后，还提出这样的问题…… 神会震怒吗？会不会因此说他不识抬举…… 天使平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等待判决一般，等待着神漫长的回应。 唯有眼睑颤动的睫毛，昭示着他此刻的不安。 “路西。” 良久之后，神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路西菲尔轻声回应：“吾神。” “你有没有发觉，雅威自出现起，就一直在保护你？” 路西菲尔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呆呆地睁了眼，愣了好久之后才疑惑地“啊”了一声。 “什么……？” “雅威的本性便是护你，吾告不告诉祂，又有什么关系？路西若是不信，可以涉险试试，雅威必定是要第一个跳出来护你的。” 路西菲尔被这话震惊到。 他突然，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然后……就开始控诉起来。 “我就知道雅威说的都是错的！父神怎么可能随意敷衍我！都怪雅威这个小混蛋！” “父神，我和您说！雅威真的太坏了，他总在诋毁您！他还特别笨，识字这么多天，还是读不动创世之书！” “他还一直说您只是我的父神，还直呼您的大名，对您没有半点尊重的意思！即便是新生的天使，不懂事，也该适可而止吧。” 他自己叽里呱啦好一通讲，上帝就安静地听着。 浅金色的眸子，平静而包容。 最后，神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一把把天使的脑袋按住，往自己怀里带 “好了吾知道了，会帮路西好好教训他的。” 又说：“路西不是一直都想知道雅威是谁，从何处来的吗？祂从某个方面来说，算是吾的分、身。吾有的力量，雅威也会有，只是现在还不太成熟，力量还未有完全显露出来而已。” 第61页 路西菲尔听见“吾的分、身”四个字，吓得两腿一软，当即就要跪下。 他，才，刚骂过雅威，又笨又坏！ 四舍五入不就是在骂父神？ 天使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慌乱地道歉：“父父父，父神！路西不知道雅威是您的分、身……我是说，祂挺聪明的，字也认识很多了，只是一些连接词还没有学会，而且现在也懂事很多了……” 路西菲尔手忙脚乱，神的手指不经意间勾在了他的下颌。 下一秒，浅浅的笑声便响在耳边。 “不过是随口抱怨雅威几句，说的又不是吾，吾还会怪你吗？在吾身侧几万年了，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 几句嗔责，让路西菲尔忍不住微微地红了脸。 天使的下颌因被神勾着，不敢低头，只微微垂了眼睫，模样乖乖顺顺。 “以后……会更有出息的，父神……”他小声认错。 上帝满意地弯了唇角：“那路西接下来，就好好地呆在天堂。身为吾的软肋要有自知之明，可不能到处乱跑，嗯？” “是，吾神。路西谨记了。” “乖。”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一章的小糖糖好多！ 第34章 父神天下第一好！ 上帝的本体回到九重之巅,对于失忆时经历的事还很模糊。祂不太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隐约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 但大晚上的出现在路西房间，两个人还抱在一起,这就有一些诡异了。 “创世之书。”祂走下神座,对着棕青色的古书说：“今晚吾做什么了？吾为何会在路西房间？你注意这些了吗？” [您是说今晚吗？我没有注意到哇,精灵族那边有一点儿异动,梅塔特隆殿下过去处理了,我一直在关注那片区域。天堂有路西殿下和米迦勒殿下,我就稍稍放松了一下。] 上帝陷入了沉默。 创世之书：[在这之前，您也去过殿下房间，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您自己也说过，因为殿下有您的本源气息,所以您梦游时才会粘在殿下身边。] 银发的神祇,却犹豫着摇头：“这一次，不太一样。” 有多不一样呢？ 在清醒的瞬间,身体还保持着雅威的形态,属于雅威的情绪充斥在祂的身体里。 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 身上的血液不正常地流动，胸腔的心脏如雷鸣一般得跳动。 这感觉，就像是从心底窜出了一种物质。 这种可怕的物质，占领了祂的神经…… 祂感到无可名状的激动、愉悦……惊讶……还有一点点的羞涩和……心虚。 如此复杂的情绪，是祂成神以来从未有过的。 但万物都是祂创造的，祂心里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吾需要抽取自己的记忆，观看一下。” 不能再放任自流了，事情似乎有一些脱离祂的掌控。 创世之书：[啊？您要抽取记忆吗？会不会影响雅威形态的您啊……您这么些日子都学不好识字，本就已经令殿下很恼火了……您再将殿下讲过的东西都忘了,殿下不得气成小河豚啊！] 说完，还在书页上专门画了个鼓鼓的河豚。 上帝看着书页上憨憨的笔迹,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 才刚目睹了路西生气的祂，还真觉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无事，吾已经告诉过路西了，雅威是吾的分、身，他接下来应该会对雅威好一些的。” 创世之书：[这样讲似乎也可以，既让殿下接受了雅威的存在，又不会有损您的神誉。您可真是英明神武。] 内心默默划掉，补上一句：可真是老奸巨猾，呵呵呵。 上帝淡淡瞥了古书一眼，转而抬手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眼睛闭了片刻，一个金色的气泡便缓缓得抽离了身体。 气泡里，是白日里雅威同路西菲尔的一些互动。 少年的声音，自气泡传来： “你在地狱时，你当时危在旦夕了，祂才赶过去。祂不是这世界的神吗？为何会去得那么迟？”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个父神也不是什么好神。” “你的父神耳聪目明，其实什么都知道。祂只是没想多做理会，也没想为你费心。” 上帝和创世之书：…… 创世之书：[您控诉起您自己来，可真是毫不心慈手软呢。] 内心拍掌：漂亮！ 金色的气泡里，画面还在继续。 夜色降临，天堂里万籁俱寂。 银发的小神祇，目光望着窗外的加尔湖，神色却有些呆滞，金色的眸子，也没有什么焦点。 [雅威在做什么？] “祂在视察天堂。” [您的意思是，雅威的神格已经苏醒了？那祂应该记起自己是创世神了吧！但是，也没见祂来九重之巅找我啊。] 上帝摇摇头：“不是。吾的神格早在亿年前便已苏醒。苏醒之后，又在圣灵泉里沉睡了很长的时间，才开始创造这世界。祂现在应该还不知晓自己就是创世神。” 而画面中的小神祇也像是印证这句话似的，一边抱着床上的天使，一边低声抱怨“我不是你的父神”。 声音听起来清冷又暴躁，但手上动作却分外温柔。 将路西抱着躺好之后，又为他梳理了好一会儿的羽毛，确认天使确实不觉得疼了才停手。 第62页 而上帝，从头至尾都在观察着画面中的少年。 自然……也没有漏掉那一段“祂自己”被路西羽翼给拍倒的画面…… 创世之书笑得书页都噗噗响：[抱歉，哈哈哈，殿下呼翅膀的模样太可爱了！小时候的您也很可爱，脸也红了呢。] 银发的神祇，面无表情，“啪”一声捏住它的书脊。 而后，却忍不住缓缓侧了眼眸，目光又看向画面里的两人。 属于少年的神的记忆，最后被定格在神醒来的最后一刻。 金色的记忆气泡里，银发的小神祇微微低垂着眼眸，指尖清楚自己的唇瓣。 天使又卷又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红润的嘴唇正嘟着，显然是正在咂嘴。 神的指尖轻轻触在那烙黄色的画，又将记忆吸回了身体。 终于得了自由的创世之书，在书页上画出一个欣慰的表情： [您将记忆收回去啦？也是，这样的记忆如果被丢掉，有一点可惜呢。不过，这样看来，年少的您与殿下相处还不错哇。别看平时看起来吵得不行，您终究心里还是疼殿下，就算没了记忆、年纪变小了，也很疼他。] 神认同地点了头，目光透过九重之巅，望进天使的房间，说：“大约是本能吧。” * 路西菲尔晨起之后就去了炽天使办公区。 先是听了拉斐尔对天使学院的新安排，又和米迦勒好一通忙碌，直到午后才返回加尔湖畔。 银发的神祇，已经坐在湖边拿着创世之书整理的书页在看了。 洁白的芦苇笔，芦苇絮子还在随着风微微得颤动。 已经得知雅威身份的路西菲尔，心里还有一些别扭。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父神的“分、身”……尤其这分、身的本能，还是守护他。 天使踩着踟蹰的步子，走到少年面前。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口便先叫了一声：“喂。” 别别扭扭。 上帝闻声回过头来。 银色的发散在耳侧，在风中微微得飘动。 “你处理好事务回来了？” 少年神态自然，倒是显得路西菲尔自己尴尬了。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问：“你字学的怎么样了？” 上帝将书页推给他，一脸坦然：“上次教我的，我都忘记了……路西……法，你能不能再重新教我一遍？” 路西菲尔呆了两呆，才疑惑地发出一个“啊”字。 “怎么……怎么都忘记了？是记忆出了问题吗？” 晚上才和父神控诉过雅威“又坏又笨”的他，明明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却在脸上写满了心虚。 对面那位套了“雅威壳子”的上帝，还偏要逗他：“是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不记得了……” 说完，还故作困惑地叹口气：“路西菲尔，我是不是很笨啊？” 路西菲尔……感觉自己整个天使都在石化。 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完了，雅威是不是听见了？ 他昨天同神讲话的声音超，级，大！ 控诉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当事神”就在隔壁啊！ 主要还是因为……当时根本就没把这个“小混蛋”，咳……以前的小混蛋……放在眼里吧！ 唔，好后悔…… 这可是父神专门分离出来，保护他的小神祇呢…… 雅威会不会以后都不保护他了啊，那岂不是要辜负神的一片心意？ 偷偷打开聆听心声通道的上帝，把天使内心听了个十成十，再配上自家崽崽这来回变换的神情，不能更有趣。 祂压下翘起的唇角，又装作颓丧地低声嘟囔：“我昨天还梦到了……你说我很笨，识字学了好久都没有学会，还嫌我读不懂创世之书……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路西菲尔：！！！ 内心：还，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讲话太大声，都讲到你梦里了啊！ 天使极力掩饰内心的崩溃，磕磕巴巴地给自己圆谎：“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嫌弃你！再，再说……这个字本来就很难，学……学不会也是正常的……” 说完，还特别认真严肃地点头：“真的，很难！父神创造了整整两日才完成的。” 原本是安慰的话，结果“雅威”垂了眼睑，看起来更难过了。 “你的父神两日就创造出来了，我照着学都学不会……我果然好笨。我是不是天使里最笨的啊……我都不如你父神的一根头发丝，是不是，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连忙：“没有！父神是父神，你是你……”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感觉说什么都不对的样子。 是错觉吧？这是错觉吧？ 救命…… 今天的雅威为什么这么难缠！ 偏偏对面的少年，还在追问：“那你说，是我好，还是你家父神好？路西菲尔，你想好再回答。” 路西菲尔：…… 可你是父神的分、身，你是父神的一部分啊！这怎么比？ 说你不好，不就是说父神不好？ 金发碧眸的天使，原地纠结成一个羽毛团子。 等到整个天使都不好了，才狠心咬牙，说：“当然是我的父神好！” 内心：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觉得父神天下第一好！有本事你你你，你生气啊！ 第63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听到一首歌，名叫《创世》 超级超级喜欢，歌词很喜欢，旋律也很喜欢，推荐给大家听呀。 不过，大家不要随意留言哦，创作者是位信仰创世神的人，下面的评论也都是有着同样信仰的人。 听到那一句：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雀鸟在天空飞翔，鱼群在水中徜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真的觉得很有力量，世界很美好。 呜呜呜，神真的好温柔…… 第35章 崽崽生气，我该怎么哄？ 上帝听见路西菲尔的心声,只微微按下弯起的唇角，说：“这样啊，那我还要再继续努力了。你之前讲了什么？能不能再为我讲一遍呢？” 说出的话礼貌且尊重,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纵容。 路西菲尔忍不住凝了凝眉,小声嘀咕着：“连讲过什么内容都忘了？记忆力怎么会这么差……” 虽然天使殿下对此非常诧异,但还是很耐心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怎么回事……？” 上帝托腮拄在桌面,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要不,今日就先不学了,说不定明日我便记起来了。” 被天使敲在了脑袋上：“少来，你就是不想好好学习。” 上帝：…… 虽然，突然被自家崽崽敲脑袋很新奇，但祂是真不能学。 若是祂今天学了,等明天这个壳子换成失忆的祂,那可就是真真全忘了。 神沉思了片刻，最后……试探着,厚起脸皮,温声说：“我今天确实不想学习，能不能……休息一天？” 路西菲尔：“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才学了一天？之前我都在人间，根本未有顾及你。难道你自己在这期间学习了吗？” 上帝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心里默默地想：还不都是为了照顾你，吾整整四日都未敢合眼，就怕不小心睡着，醒了之后芯子就换了。 于是，祂面不改色地扯谎：“学了。” 本以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谎，谁能想到…… 对面的天使直接炸了。 路西菲尔直接把笔往桌上一摔,身后的羽毛都支棱起来：“你学什么了？你不是说自己昏迷了整整四日，我回到天堂之后你才醒过来的吗！” 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碍于“雅威”的身份，马上就能上手打起来。 这还是上帝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自家崽崽的“凶”。 不同于平时的乖顺模样，炸起一身的毛，和桌上舔毛的小毛团子还真是一样。 神抬手，将掌心放在天使的翅膀，为他抚平微微炸起的羽毛，说：“好吧，我确实没有学。尊敬的圣天使长殿下，能不能放我一日休假？” 独属于神的纯净气息，环绕在周围。 炸成一只羽毛团子的天使，在神力的安抚下，“噗嗞”一下柔软下来。 “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好……”路西菲尔小声嘀咕，还有一点心虚。 雅威果然，在明确身份之后才觉得，祂身上的气息，和神真的好像…… 唔，说起来，父神也是银发金瞳…… 路西菲尔心里想着，浅青色的眸子悄悄往少年身上瞥。 当初在地狱受伤，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直到进了圣泉口也未能醒来。但父神亲自为他疗愈之时，他却是清醒的。 他亲眼见到过神的侧颜。 当日还感慨了许久神的俊儒漂亮，可奇怪的是，神的侧颜到底是何种样子，细细回想起来，他似乎又是一丝印象也无。 “路西菲尔，你在偷偷看我什么呢？”上帝突然开口。 偷瞄的天使，这才有了被抓包的自觉，正身坐好。低头看见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还落在自己的羽毛上，尴尬地“咳”了一声，微微后撤了一步，宽大的翅膀便从少年掌心滑落下来。 然后，眼睛一瞪，倒打一耙：“干什么，你摸我翅膀，还不许我看你？” 上帝怔了怔，忙说：“无事……你随意看。” 马上又要炸毛的天使，这才堪堪“消气”，发出一声小小的“哼”！ 然后，继续回去画那副巨大的神殿图了，只留给祂一个背影。 银发的神祇，抿抿嘴唇…… 默默垂落了上手。 明明看记忆抽取里，失忆的祂自己，已经与路西相处很好，为什么自己顶上雅威的壳子再同路西相处，却有一种举步维艰的感觉？ 无所不能的创世神，现在有一点怀疑“神”生。 自己明明才是路西最亲近的人，可换了个壳子之后才发现，如果不是因为有“最宠爱、亲手养大、相伴万年”这些关系作为连接，路西同祂根本半点亲近也无。 祂竟然还不如一个失忆的祂自己？ 这让上帝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妒忌那个失忆的自己。 如果祂也能化解崽崽的各种小情绪就好了。 不得不说，自从路西懂事之后，对祂尊重许多。但在祂面前，却再也没了小性子。 祂更喜欢这样生动的路西，而不是只要面向祂，就变得小心翼翼的圣天使长。 上帝站在桌边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迈步到天使身侧。 然后……在路西菲尔不耐烦侧头看过来时，小心翼翼地说：“路西菲尔，你生我气了吗？那我不请假了，这就去学习，你别气了好不好？还是因为我摸你的翅膀生气了？我……以后不摸就是了。” 第64页 上帝步步退让，恨不能割地赔款。 可眼前的天使，却只是托着彩绘盘站着，一点要回话的打算都没有。 “路西菲尔……”上帝无力地叫他。 谁能告诉祂，崽崽突然生了奇奇怪怪的气，到底要怎么哄啊…… 神一咬牙，又开了才关上的“聆听心声通道”。 并在心里默默地说：都是为了了解崽崽……听多了，以后自然就知道崽崽在想什么了。 哪知晓……通道才刚刚打开，天使突然别别扭扭地开口了。 “你要请假便请假，我有那么小心眼吗？你不想学习，我就生气啊？我那不就是……” 心声：那不就是偷偷看你，被你抓到了，觉得不好意思，才决定先发制人的么…… “咳，反正你不要把我想成那么小气的天使！” 心声：我也没有介意被摸翅膀……虽然我更喜欢被父神摸翅膀，但是雅威的气息和父神好像……啊！我为什么要想这种事情！ 把天使的说话声和心声都听完整的上帝，恍然大悟：原来……路西刚刚那样子，不是在生气，而是因为害羞？ 虽然刚刚确实有一点点失落，但是…… 祂的崽崽真的有亿点点可爱！ 尤其是现在，明明羞得脖颈都红了，还在佯装淡然地撸着桌上的小奶猫。 身后羽翼软软地垂落着，温顺又乖巧。 上帝忍不住上前，轻轻揉在天使长长的发丝。 后者回头，神色依旧凶凶的。 “干什么又摸我头发？” 上帝弯弯唇角，眨眨金色的眼：“唔，我也不知道，突然想摸摸你，就摸了……大概是本能吧。” 内心默默补充：因为你看起来有一点需要啊，小笨崽。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哄路西？您抱抱他不就好啦╮(╯▽╰)╭说路西是傻崽，您呐？（哼唧！） 第36章 你害羞了？ 一个礼拜过去,路西菲尔刚做完诵祷礼拜。 才刚走下天阶，便被加百列拦住。 身为驻守人间的天使，也是炽天使中唯一的女性,她身披白底绣线的炽天使礼服,衣领在圣光的照耀下,闪着浅浅的粉光。 “殿下。”她匆匆行礼,说。 路西菲尔面露疑惑：“加百列？你怎么上天堂来了？是人间出什么事了？” 加百列看看周围还未散尽的低阶天使们,握住路西菲尔的衣袖,说：“先去炽天使办公区，米迦勒与拉斐尔在那边等我们。” 路西菲尔原本想回柏木庄园补个觉，硬生生被加百列拦着，中途改道,一路直奔炽天使办公区。 而银发的小神祇,就一路沉默着，乖乖跟在他身后。 待到了办公区才发现,一直在人间各族群巡视的梅塔特隆竟然也在。 几个位高权重的大天使,一言不发地坐成一排，神情分外严肃。 “怎么了？”路西菲尔进门之后，便坐到自己的座椅上。单腿往膝上一敲，仰到了椅背上，问：“怎么都这么苦大仇深的？” 米迦勒看看梅塔特隆，又看看加百列，问：“你们俩谁先说？” 加百列上前一步，叹了口气，说：“我先来吧。最近一段时间,驻守在人间的天使，每天都会莫名消失……有时一天一个,有时两个。从智天使到座天使、能天使，每个级层都有。原因不明。” 话音落下，原本就十分安静的办公区，更是落针可闻。 路西菲尔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问：“多久了？” 加百列捏捏衣下的袖子，而后才缓缓地说：“天使频繁消失，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但此事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有过几回。先前失踪的天使，最后都在幽暗森林找到，但无一例外，全部堕天了。” 早在十年前，人间的天使就已经开始失踪、堕天…… 这个消息让在场所有天使都沉默了。 坐在正中间的路西菲尔，身后羽翼忽然张开，一阵强风裹挟着强大的炽天使之力，便直直地朝加百列扑去。 “十年前为什么不报？等到所有天使都堕天，才知道要报上九重天吗！” 愤怒中的大天使长猛然起身，宽大的羽翼几乎将身后的办公桌都碾成齑粉。 米迦勒连忙上前几步，将他拦住：“路！” 拉斐尔也慌忙张开羽翼，拦在跪着的加百列面前：“殿下！这件事加百列殿下早在十年前便已经报告过米迦勒殿下，也上报给了父神。是父神说无需担心，加百列殿下才没有再上报的。” 路西菲尔被米迦勒抱着腰，不能动弹，气得直吼：“即便十年前报过，如今已经两个月过去了，才知道要报吗？整整两个月，几十位低阶天使消失！加百列，那都是你的家人！你但凡有半点对他们的怜惜，也该在一个礼拜之内上报！” 天使大多心性纯良，从来不会轻易堕天。 可现在却一下堕了几十个，路西菲尔相信，他们一定是被逼迫的。 他知道那种感觉。 明明宁可死，也不要让翅膀染上邪恶的黑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被黑暗所侵蚀，看着羽翼的圣洁之光如星火一般黯淡、消失…… 太绝望了。 他生是神最衷心的仆从，哪怕死后化为飞灰，也要以“神的仆从”的身份，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65页 天使的情绪波动太强烈了，断断续续的心声夹杂在嘈杂的安慰声中…… 银发的小神祇，静静地站在发怒的天使身侧。明澈的金瞳里，漾着深深浅浅的波。 “宁可死……不堕天……” “神的仆从……化为飞灰……最后一口气……” 这些可怕字眼，如同一块块巨大的石头，砸在胸口。 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 路西菲尔被米迦勒半是哄着、半是强迫地拖出几米之外。 胸口因为生气而剧烈地起伏着，风青色的眼睛都染上赤红。 “路，你先不要冲动。”米迦勒低声和他说。 路西菲尔红着眼睛吼回去：“不要冲动？我们是实力强劲的炽天使，我们站在天堂的金字塔尖，我们能直达神听，可是他们呢？米迦勒，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帮他们？那可都是我们的兄弟姊妹！” 身为天堂权利最中心的炽天使，他们的信仰是神。 可对于那些低阶的、不能够直面创世神的小天使们，住在水晶天的炽天使哥哥姐姐们，就是他们的信仰。 而站在这个金字塔最最尖上的、如同神祇一般存在的圣天使长路西菲尔，更是他们心里愿意相信的、唯一依靠。 “米迦勒，我们这是在舍弃他们。”他说。 米迦勒握着他的手腕，赤色的眸静静地注视着他。 “路，我们没有舍弃任何一位天使。”他说。 “这件事早在两个礼拜前就已经上报了，但你当时在地狱，又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就派了梅塔协同加百列继续在人间调查，他们发觉此事与撒旦有关……但是九重天堂之巅又有神谕，地狱任何事物都不让你过问，所以大家才瞒了你。” 路西菲尔气急反笑：“现在怎么又把我叫过来了？如果只是因为神谕，你们便将人间地狱之事都瞒着我，那我告诉你，父神临行前还单独嘱咐过我，绝不可踏出天堂半步。我现在都不是自由身，什么也帮不了你们，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完，不管米迦勒与其他天使如何错愕，一把将他推开，直直往外走。 * 路西菲尔一路从炽天使办公区，走到加尔湖畔。 他身上盛装未换，长长的衣摆落在花草间，每一步都走得轻缓。 柏木庄园的加尔湖畔，来自九重之巅的圣泉水依旧“哗哗”地冲刷着岸边的砂石。 路西菲尔站在岸边，清澈的水波一下又一下地，漫过他的脚掌。 粼粼的湖面上，映出他的倒影。 模糊的影像里，能看见他洁白的羽翼，每一支羽毛都泛着金色的圣光。 正看得出神，纯净而熟悉的气息忽然凑近。 下一秒，腰间换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少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路西菲尔……你别难过。” 这几日，雅威又长了个子，明明两个月前还只到他胸口，现在却已经比他还要高一些了。 说话时，温热的鼻息如羽毛般扫在耳廓。 就连声音也从变声期的沙哑，渐渐变得成熟。尤其是声音压低的时候，更是好听。 一如现在这样…… 温和，又可靠。 祂说：“之前在地狱时，是不是很害怕？你别怕，以后不会了，我会保护你的。你想知道什么，我帮你看。这个世界任何东西，我都能看到。你不想违背你父神的话，我就做你的眼睛。” 说着，像是要急急证明似的，将近期发生的事，一件件细数起来：“加百列他们查到了撒旦头上，梅塔特隆折磨了撒旦很久，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自从查到撒旦那里之后，人间便没有天使再消失了。” “他们还在幽暗森林里寻到了一位半堕的天使，得知是有人用他们无法拒绝的力量蛊惑了他们。” “梅塔特隆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探查，查到了一个名叫该隐的黑暗生灵……目前正关在亚德里亚海口的圣泉宫殿。” 路西菲尔背对着少年的神祇，听着祂将天堂之外的事一件件细数给他，想要掰开腰间胳膊的手动了动，最后无力地垂落。 “雅威，谢谢你。”他有些颓然地说：“但是……即使知道了这些，我也不能离开天堂……我……其实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 父神说过他是祂的软肋。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是有欣喜的。 可现在……他却被神以“保护”的名义，“软禁”在天堂。 地狱的消息他得不到，人间的事务他也帮不上忙。 水晶天的每一位炽天使都忙得团团转，唯有他一个闲人。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甚至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只是，关于废物的想法，才刚在脑海中出现，抱在他身后的小神祇便接上了话题。 “路西菲尔，你不是废物。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你太强了，所以才会变成他们的靶子。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你父神的左膀右臂，你是整个天堂的信仰。黑暗生灵也知道，一旦你被攻陷，你的父神将失去最大的倚仗，甚至整个天堂都会受到冲击。” 温柔的声音沿着耳廓，一点点传入耳边……进到脑海里。 天使惊讶地回头，唇瓣微微张着。 浅青色的眸子，望着祂许久，才问出一个“你”字。 第66页 他其实想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心中所想？ 少年目光沉静，伸手拂了拂他被吹乱的刘海，说：“早就同你说过，我能听见天使的心声。” 路西菲尔这才记起，早在少年还是十二岁模样的时候，每日横冲直撞。 当时还红着眼睛同他哭诉过，沙利叶在心里骂祂。 算算时间，似乎也没有过去多久，但当初的矮豆丁已经长这么大，就总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是……你之前似乎听得很不稳定。”路西菲尔说。 少年弯弯眉角：“是啊，可能是因为之前你在我身边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心里哭那么大声吧。” 听见这句“在心里哭得好大声”，天使脸上立刻攀上一层浅浅的胭脂红。 “也……没有很大声。”他小声说。 雅威眨眨眼，纵容地说：“好好，没有很大声。” 而后拉起他的手腕，带他坐到岸边的草地。递给他一块水晶屏，说：“给我们天堂最厉害的圣天使长看看，他在小天使们心里的位置。” 路西菲尔双手将水晶屏接过。 一幕幕被记录的画面，便放出声来。 “致最最亲爱的圣天使长殿下，我是天使学院的眠眠，沙利叶老师说您是天堂最尊贵、最温柔的天使，只要有事求您，您就一定会答应的。那，您能不能给恒星天下一场雪呀？眠眠好喜欢雪哦。殿下，您能听到吗？” “亲爱的圣天使长殿下！我是守门的小天使米可，听说您在地狱受伤了，希望您快些好起来。上次见到您还是在五日前的诵祷礼拜，想您。” “圣天使长殿下，晚好，要做个好梦呀。” “亲爱的圣天使长殿下，晨安。愿今日，您与天堂都安好！” “圣天使长殿下……” “殿下……” “殿下，晚安。” “殿下，日安。” 天使看着屏幕里的小天使们，浅青色的眸子忍不住眨了眨，清澈的泪珠黏在长长的睫毛。 他捧着手里的水晶屏，像是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 “什么时候录制的？就说你到处乱偷窥。” 说话时，声音里带着浅浅的鼻音。 雅威将水晶屏收回来，笑着说他：“我尊敬的圣天使长殿下，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别扭？明明心里喜欢的很，非要批评我几句吗？” 路西菲尔转头，静静地看着祂把水晶收回衣袍。 望着他洁白宽大的衣袖、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有指尖浅粉色的指甲。 措不及防，这漂亮的手指便移到了自己面前。 “看什么呢，嗯？” 路西菲尔连忙垂了眸子：“什么都没看。” 然后，耳边就响起一声清浅的笑：“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手放到你面前吗？你是不是忘记了，我能听见你的心声。” “我听见了，你在说，我的手指真好看。”他听见少年声音温润地说：“你真的是，别扭的很。” 天使眼睛一瞪，炸起一身的羽毛：“雅威，你不要乱把别人的心声说出来！” 少年摸摸路西菲尔炸起的羽翼，问声哄他：“好了好了，我把听心声的通道关了，别害羞了，嗯？” 天使气急败坏：“谁害羞了！” 雅威：“那个耳朵红了的天使啊。” “你胡说，我没有！” “啊？那是谁刚刚在说：你把我心声说出来，我难道还不能害羞一下吗？是谁哦？” “啊！雅威！” “好了好了，这次真的关了。不要恼羞成怒嘛。” “你还说！” “真的关了呀，别气别气，生气气，不好看。” “滚！” “路西菲尔，你怎么这么可爱……” “滚！”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最近三次元是真的好忙orz 我们以后就随榜更吧……（我真的尽力了） 第37章 路西法，你醒一醒，祂不是父神。 路西菲尔和雅威安静地坐在湖岸。 带着圣光味道的湖水,阵阵扑来。不远处的圣泉瀑布，哗啦啦地落着。 上帝创造的那只名叫“咪路”的小猫咪，闻着熟悉的气息过来,大摇大摆地跳到路西菲尔身上,同款的青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路西菲尔低头抓抓小猫的毛。 手链因这动作,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你怎么过来了？”他低声问,把小奶团子又往怀里抱了抱。 身侧的少年忽然凑过来,说：“它在问你是不是迷路了，它是特意过来寻你的。” 路西菲尔笑着把小猫崽捧到胸前，捏捏它的前爪，说：“看不出,小家伙这么贴心呢。” 雅威抿抿嘴唇：“其实……也不是。你要听听它原本的话吗？” 路西菲尔：“什么？” 雅威：“你是不是迷路了？还要我出来寻你,愚蠢的两脚兽。” 路西菲尔：…… 当即脸色一黑。 雅威连忙摆着手同他解释：“不是我说的，都是你家猫讲的。它真的一点都不贴心。” 路西菲尔：……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似曾相识？ 说起来,当初这位小朋友似乎也是这样诋毁沙利叶的？ “雅威。”路西菲尔终于有那么一点点正视这个问题，颇为严肃地叫住他。 第67页 少年回应地很快，温和纵容：“你说。” 路西菲尔：“你是不是在嫉妒咪路？” 少年身形一僵。 然后，沉默。 这模样，一看就是被说中之后的心虚。 路西菲尔放下小猫，转头望向少年：“雅威，你一直诋毁沙利叶也就算了，那时你年纪还小，不大懂事,沙利叶也确实有问题。但你现在个子比我还要高了，心智也稳重很多,怎么还和这么小的生灵计较？” 天使眼睛很亮，睫毛也很长，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雅威，你该不会是……因为咪路抢了你的位置吧？” 雅威神色一僵，而后扬了扬有些尴尬的唇角：“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嫉妒一只那么小的团子？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祂都这样说了，路西菲尔又不能真的去听祂的心声。 这感觉像是一拳戳在了棉花上…… 他只好扁扁嘴，闷闷地说：“好吧。” 身侧的少年，忽然噗嗤一声浅浅的笑，而后摸上他的头发：“真的没有嫉妒这只小生灵，也没有嫌他抢了我的位置。再说，我在你这里也没有什么位置啊，这个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小朋友这么懂事，反倒让路西菲尔脸上有点红。 呆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低声反驳：“什么叫你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位置，还是有位置的啊。” 少年勾了勾唇角，浅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 柔软的发丝，轻轻得飞扬着，扫在他的脸颊与脖颈。 呼吸间，都是纯净的圣洁气息。 路西菲尔尴尬地抬手，拂拂缠在脖颈的银发，小声嘟囔：“你头发怎么乱飞。” 天使手忙脚乱的，雅威干脆幻出一条金色的发带，将长发束到身后。 而后才声音低缓地回问：“所以路西菲尔，我在你这里是个什么位置？” 低沉的、与神相似的声音，让路西菲尔心下一跳。 再抬头时，看到少年眉间隐隐若现的金色纹印，更是在心里泛起滔天的巨浪。 他记起来了……那一日，神吻在他受伤的脖颈，为他吸食残留的黑暗之力时，额间也曾有过这样一枚纹印。 当时还曾感慨过，这个纹印有些熟悉。现在才发觉：那纹印，不就是初见雅威之时，少年额间的金纹？ 只是这金纹只在最初见面是出现过，后来便再也未曾见过。 雅威祂…… 果然，越来越像父神了。 “路西菲尔，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少年突然开口。 骨节分明的手，隔着半个指肚，轻轻置于他胸前。 明明没有任何接触，可路西菲尔就是觉得，胸口、被少年掌心微微贴到的地方，泛着浅浅的温热。 心跳，更快了。 “怎么办，你心跳这么快，我都想再打开聆听心声的通道了。”少年温和的声音自面前传来。 路西菲尔下意识地向后退。 大脑还未及反应，嘴上先急急道了一声：“别……” 声音轻轻软软，若是细听，还带着浅浅的波动。 路西菲尔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这样陌生的声音。 他自己怔住，对面的少年也怔住。 两双明澈的眸，相互对视着。 天使的脸渐渐红了。 少年唇角勾起轻浅的笑，抬手拂在他额前的刘海，又顺着金色的发，抚在他的鬓边。 路西菲尔低垂了眸子，手指却紧紧地揪在衣摆。 “路西菲尔，你今天怎么这么乖……”雅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带着温度的指尖，划过头顶的发穴，又顺着发丝一下又一下得梳理。 直到那手掌顺着发丝，疏到柔软的羽毛，还有羽毛根脚的绒毛，路西菲尔这才恍然惊醒。 他猛得将雅威推开。 顾不得少年会不会摔倒，也顾不得躺在草地上打滚的白猫。 身后羽翼忽然展开，下一秒便卷着纯净的风，回了宫殿。 * 一路匆匆回到房间，又猛得把房门和窗户都关上。 天使屈起双膝团成一团，又卷起宽大的羽翼，把自己紧紧裹住，缩在墙角。 坐在黑暗中，心跳的声音却显得更大。路西菲尔把脸埋进膝窝，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 他刚刚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近乎纵容地任由雅威动作？ 为什么要在雅威面前发出那种软绵绵、近乎撒娇一样的声音？ 刚才他甚至有一种想要展开翅膀，要雅威继续摸下去的冲动。 黑暗中，他内疚地咬紧了下唇。 这是怎么了？ 他是把雅威当做父神了吗？ 虽然雅威确实是父神的分、身，但如果仅仅因为雅威与父神相似，就将祂认做了父神，甚至是当做父神的替代品…… 那岂不是同沙利叶一样的下作？ 在密不透风的羽翼里，路西菲尔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传出羽翼，响在空档、安静的房间。 几乎是同时的，面前响起少年急促的声音。 “路西菲尔，你在做什么？” 而后，便有一双手摸索到翅膀的边缘，试图剥开他蜷缩在一起的羽翼。 “路西菲尔，你把羽翼展开，给我看看。对不起，我不该摸你的头发，也不该摸你的羽翼，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也别难过了好不好……” 第68页 少年的手，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就已长得宽大漂亮。 指肚顺着羽翼的边缘扒进来，便正正落到他的眼里。在日光的映照下，泛着半透明的粉。 他默不作声地将羽翼又裹了裹。 少年刚落进来的指尖，瞬间又淹没在洁白的羽毛里。 “路西菲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你让我看看。” “拜托你，不要再闹小脾气了，好不好？” 雅威说得嗓子都要哑了，也没见翅膀动弹半下，只好使出杀手锏：“路西菲尔，你再不出来我要听你的心声了。” 裹成羽毛团子的天使，这才颤了两颤，缓缓得展开了翅膀。 刚从羽翼里出来的天使，热得整张脸都红红的，但还是能看清右脸被他自己打过的痕迹。 天使生来皮肤白皙柔嫩，不过是打了一下，脸颊就已经有一些充血了。若是仔细看，甚至能看出右侧脸颊高出的一小块，显然是被他自己给打肿了。 雅威单膝跪下，抚在他的面颊，轻声责备：“我若是犯了什么错，你打我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打你自己啊？傻吧你……” 路西菲尔微微偏过头去，躲开少年的手掌，低声说：“是我自己犯错，惩罚我自己，与你没有关系。” 而后干脆利落地起身，面上表情绷起。 一秒之间又回到那个亿万天使尊敬的圣天使长，仿佛刚才躲在翅膀里哭的不是他一样。 路西菲尔理理身上皱起的衣袍，低声下了逐客令：“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你现在文字学得不错了，天使学院那边也换成了拉斐尔负责，你从明天开始，就去天使学院上学吧。” 他自认为表现冰冷，少年神祇会知趣识趣。 哪知，雅威并不是个会按常理出牌的神，直接上前一步，便将他抵到角落的墙上。 先前收敛着身上气场的少年，这次悉数释放开来。 独属于神的圣光之力，几乎将他压得腿软。 “唔，雅威……”他紧紧咬着下唇，齿尖甚至隐隐溢出血丝来。 下一秒，身上的所有威压又都消失不见。 唯独少年清凛的气息落在周围，像是要通过他的每一根羽毛、每一寸皮肤，渗入他的整个身体一般。 柔软的指尖，触在他的下颌。 后又落到他的下唇。 “别咬了，都出血了。” “听话啊……路西菲尔。” 少年低声哄着，将他的下唇自锋利的齿尖救下来。 手腕落下时，拇指的尖尖上，还泛着浅红色的血珠。 路西菲尔真的是……打也打不过，说也没有用了。 他干脆闭上眼，靠上墙角，整个天使都陷入沉默。 没有了视觉的干扰，听觉与触觉变得似乎格外敏锐。 他听见少年衣袍的摩擦声，也听见祂呼吸的声音。 “砰”一声，什么东西打开的声音…… 而后便是熟悉的药膏气味。 天使颤着睫毛睁眼，浅青色的眸子里，映出少年紧抿的唇瓣。 对上他的目光，少年勾唇一笑。 “我给你涂点药膏，一会儿就好了。”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别扭地说：“不涂，一会儿也会好。” 雅威没应话，只轻轻在他脸颊吹了吹。 清凛的气息，扫过脸颊。 不过片刻，那火辣辣的感觉便消失不见了。 少年自觉地后退一步，与天使保持安全的距离。 唯有金色的眸子，还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不涂药膏，哪能好这么快？”祂笑着说。 第38章 别挣扎了，你注定是祂的 天堂的一切都有条不紊。 该有的仪式一个也不少,该做的活动也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但人间事务却等不得。 礼拜一日，梅塔特隆与加百列两位炽天使，被路西菲尔晾在炽天使办公区之后,便被创世之书安抚着又回了人间。 这些都是米迦勒后来来到柏木庄园时,说与路西菲尔听的。 “路,你现在出不了天堂,管不了人间这么多事。我先让他们回去了,等过几天再上报情况……如果还是魔气肆虐、天使还在消失,我就亲自下去看看。”米迦勒当时对他说：“到时，天堂就交给你了，路。” 路西菲尔为了提前适应高强度的天堂总管的工作，今日一整天都在办公区忙。 整理人间福杯录、核查地狱恶魔录,批阅各大族系呈上的管理卷轴。 还要观看炼狱呈来的管理礼拜志,九重之巅上还会时不时传来一些重要信息。 这些琐碎又极其重要的小事务，几乎将这位圣天使长殿下给逼疯。 米迦勒看他过于忙碌,不大好意思地说：“原本这些都是我与梅塔的工作,你与沙利叶偶会也来帮忙，处理起来不会有多麻烦……” 后来沙利叶被打入了地狱，梅塔又早就奉了神的命令去人间探查，路西菲尔在地狱受伤需要静养、园子里还有个雅威要带，米迦勒几乎成了光杆总管，这所有的担子便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路西菲尔眼睛盯着长长的卷轴，头也不抬地回他：“你怎么会把这么多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也说了，之前会让沙利叶过来帮忙，那么多的智天使、座天使,就没有其他能让你用得上的了？” 第69页 米迦勒呆呆地”啊“了一声，说：“是有叫小斐过来帮忙,但是他又接手了天使学院，最近也有一些忙。” 路西菲尔看完一卷，又皱着眉头拿起另一卷：“那就再培养几个有用的。你去看看人间三族，哪一个的族长像你似的这么亲力亲为？父神让你站到天堂的金字塔顶，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的？” 米迦勒上万年来，在天堂都是任劳任怨、万事亲力亲为。 真赶上忙碌的时候，甚至可以不吃不喝不睡。 路西菲尔到现在都记得，自己的这位圣天使长副座，在亚当与夏娃初次犯错、被逐出伊甸园时，由于事务过于繁忙，曾有过连续一年、365个日夜都不合眼的凶残记录。 那时人类始祖受撒旦引诱，偷食智慧果实被神赶出天堂。 米迦勒白天同撒旦战斗，夜里还能回到九重天继续处理公务。 好不容易把撒旦给捉住，又协同路西菲尔修建九层地狱。 于是，他又开始了白天修地狱、晚上处理公务的日子。 待地狱终于修成，人间又开始乱套。 刚从伊甸园里出来的始祖不会耕种、不会打猎，在人间苟延残喘地活了大半年，终于在寒冷的冬天挺不过去，将将冻死。 他又亲自下去，将火带到人间。 后来总算把那两位给救活了，又亲自教他们各项生存技能。 于是，他又开始白天去人间、晚上回天堂处理公务。 也不知道米迦勒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整整365个日夜没有合眼。后来还是神下了命令，要路西菲尔全权接手他的工作，为他放了七日假期。 想到过去的那些回忆，路西菲尔无奈捏捏鼻根：“你是不是又很多天没休息了？放你几日假期，回去吧歇着吧。对了，出去前记得和守门的天使说一声，叫拉斐尔过来。” 米迦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走，说：“小斐最近有些忙，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帮你弄。” 路西菲尔抬头，朝他挑眉：“那你把心思细致的、心性纯良的、能坐得住、可堪重任的智天使和座天使列个名单给我。我趁着你还没下到人间，明日挨个与他们谈话，将你的事务都分担下去。我可不想不眠不休，没日没夜。” 米迦勒这才出门去。 * 路西菲尔把读完的卷宗都堆叠好，又将批注总结写好。 然后，又开始看三族管理日志和情况汇报。 “尊敬的米迦勒殿下，依旧请问您与圣天使长殿下安好。”路西菲尔小声读着上面的字，啧了一声，大笔一挥，写下龙飞凤舞的“谢谢”。 再向后看……眼睛有一点花。 因为，后面的整整三页纸，都是向他和米迦勒问安的废话…… 路西菲尔，心情有亿点点复杂。 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类事情的他，不知道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要怎么回。 只有一位族长的问安还好，这整整三页，是要做什么？ 天使无力地眉心，转头问米迦勒的小助理：“这种问安的东西，米迦勒先前批注过吗？” 小助理回答的恭恭敬敬：“米迦勒殿下他，是要逐条批注的。” 路西菲尔：…… 内心疯狂鼓掌。 厉害了，米迦勒。 该说什么？不愧是你……？ 天使单手托着腮，对着整整三页的问安纸，满是纠结。 最后干脆撸起袖子，在每张纸上写了个大大的“阅”字，然后又在最后龙飞凤舞地写上一排小字：以后晨晚祷告，我自然能听到，不必再另书纸上，花草也有生命，不可随意浪费纸张。 有理有据地表达了自己完全不想再看的意愿，还不会伤了信徒们的心。 他内心忍不住叉腰：又帮米迦勒那个呆子减了工作量，他真应该好好谢我。 然后，就开始了他的创作。 【最近水温有一点下降，很多鱼群流离失所】 路西菲尔转转羽毛笔，嫌弃地下笔批注：[水中本就有环流，温度自然有升有降，可学候鸟迁徙。] 潜意思很明显：水温下降，你们就不能动一动吗？那群鸟都知道，天冷了得往暖和的南方飞，你们这群鱼怎么傻成这样？ 【巫族又对精灵下迷魂咒，驱使他们做事。目前已经同巫族交涉，他们答应归还所有精灵。】 然后，下面就是大段大段的来龙去脉的描述。 路西菲尔：…… 忍住内心的暴躁，批注：[已经解决的事务，不必再上报。任何族类违反三族协议，吾神自会降下惩罚。] 然后，自己对着密密麻麻的卷宗，暴躁地嘀嘀咕咕：“你都解决了，为什么还要写这么长的东西？闲成这样，要不要把你调来天堂帮忙？” 他对着卷宗看得认真，吐槽也吐得旁若无人，旁边的小助手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才刚刚上任…… 谁能告诉他，昔日美丽骄矜优雅的圣天使长殿下，为什么私底下会是这么……呃，该怎么形容……平易近人？ 完蛋了，他会不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被殿下灭口…… 不然为什么殿下在天堂万万年，半点消息都没透露出来？ 助手小天使，内心十分惊恐。 * 一身圣天使长礼服的路西菲尔，单腿敲在膝上，手上芦苇笔来回地转，时不时在卷轴上龙飞凤舞。 第70页 嘴里念念有词，每爆一句人间粗话，旁边的小天使就吓得一抖。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拉斐尔迈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位高高瘦瘦的青年。 青年有着金色、琥珀一般清澈的眼睛，长长的银发垂到腰间，额间还带着隐隐的金色纹路。 青年先是跟在拉斐尔身后，看到懒洋洋靠在座椅的圣天使长，便直接越过了拉斐尔，直直地朝天使走去。 助手小天使吓得腿都软了：我我我，我还没有向圣天使长殿下通报，这个没有翅膀的天使为什么直接就过去了？ 小天使的羽毛“砰”一下炸起来。 啊啊啊！ 那个没有翅膀的天使，都不对殿下行礼！还还还，还拍在殿下的肩上！ “怎么这么暴躁？”青年温温和和地开口，掌心在圣天使长的头顶蹭了蹭。 助手小天使：…… 这……难道是那位传说中的、还未加翼便实力爆表的，新生炽天使雅威？ 可，听说是位少年啊？ 这么高，这么……咳，高贵优雅的少年吗？ 而圣天使长殿下的反应就更奇怪了，雅威都已经摸到他头上了，竟然一点脾气都没有？ 还面色平静地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正在天使学院学习？你是不是又瞎编了借口逃课。” 雅威一声浅浅的笑，指尖捏捏路西菲尔的耳朵：“我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同你调皮？是米迦勒急匆匆地来寻拉斐尔，说你事务很多，而且有一点暴躁。很需要帮忙，我这才过来的。” 说完，又翻翻桌面的文件：“这些都是你的批注吗？字迹看起来很潦草。” 小助手都想跪了。 他说殿下的字潦草？他拍殿下肩膀，拍殿下脑袋也就算了，不，这些也不能算了！ 这个新生的炽天使为什么胆子这么大啊啊啊！ 小天使助手原本以为那两位的相处已经到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下一眼竟然看见…… 他们高傲、骄矜脾气又“差”的殿下，竟然在提到字迹的时候，神色不自然地把宗卷给合上了？ 殿下……殿下！ 殿下，他是脸红了吗？ 从早上就一脸懵逼入职的小天使，仿佛受到暴击！ 他感觉自己认知已经被彻底打散，又给重新装了一遍…… 而那头，圣天使长殿下还在同那位雅威殿下聊天。 * 路西菲尔生气地把芦苇笔一摔：“他们报上来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一百页的卷宗里能有20页是有用的就不错了。” 雅威随手拿起一卷来，翻着里面的书页，问：“所以我们的圣天使长殿下就生气了？” 声音满是纵容。 路西菲尔……忍不住羽翼一颤。 为什么雅威长大之后，对他的态度突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尤其是，昨天之后。 不，确切说，是在小朋友长大之后。 眉间的稚嫩悉数褪去，就连心性上的所有不成熟，也都消失得无比彻底。 就像是一粒经过了无数岁月所打磨的珍珠……当初莽撞无知的小少年，终于在成年的那一刻迎来华丽的蜕变。 成为一位成熟的、俊雅的、仁慈的，令天地都尊崇的神祇。 如父神那般的，高高在上的神。 只是，祂不再站在高高的九重之巅、隔着一重天，俯瞰自己。 而是一位看得见、也摸得着的，会抱他，也会安抚他的，真实伴在自己身侧的神。 说话时喜欢逗弄他，见他发了小脾气就开始让着他。 不论遇上什么麻烦，一定要第一时间赶过来。 知晓他的心事，也听得见他的心声。 是这样的一位神啊。 路西菲尔忍不住又忆起父神临行时，同他说过的话。 “保护你，是雅威的本能。” 现在，他依然为这句话震惊。但震惊之余，心里又泛着不知名的情绪。 【祂，生来便是为了护你。】 这样的想法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 根扎进血液里，藤蔓绕在身体里，闭眼是祂，呼吸也是祂。 作者有话要说： 殿下，快别拧巴啦，赶快想通，扑进祂怀里，好让祂宠你呀！ 第39章 你的样子，都是我喜欢 银发的神祇,察觉到他直白的目光，低头朝他看来。 金色的眸子，还带了几分微微的戏谑。 路西菲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雅威看了许久。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连忙偏了目光,转身去招呼站在门口的天使：“小斐,你过来一下。” 金发碧眼的天使,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垂落的羽翼上,栖着浅蓝的漪波。 “殿下。”他温声说着，规规矩矩地弯腰行礼。 “米迦勒有没有同你说，我叫你是什么事？”路西菲尔翻着手上的卷宗，问。 天使显然是已经得到了消息,立刻幻化出一份轴卷,双手递到路西菲尔面前，说：“米迦勒殿下同我说过了,这里是我整理出的名单,殿下您看看。” 路西菲尔接过轴卷。 娟秀的花式小字，教科书一般，写得板板正正。 内容也很细致。 路西菲尔原本想着，只要一个天使名单就好了，剩下的由他来亲自挑选。 第71页 没想到，拉斐尔给出的名单里，竟然还列了他们的特点、在天堂供职多少年，先前做过哪类事项都写的清清楚楚。 虽然早就知道拉斐尔做事细致，但路西菲尔没有想到他会细致到这种程度。就连他随口要的一份名单,都能完美到这种程度。 而且，距离米迦勒离开水晶天也就不到半日的时间吧,拉斐尔竟然能写得这么全、这么好……？ 路西菲尔一脸震惊。 而这位性格温和天使，还在轻言细语地为他解释：“听米迦勒殿下说，您需要一些天使帮忙分担他的日常事务，我便根据一些可分担的事务分别匹配了几位。您可以再将他们叫来水晶天，您亲自挑一挑。” 路西菲尔又顺着他的指尖往卷轴上看，这才发现，每一个天使的后面都写着建议的工作。 而这些工作，也确实都可以下放给低阶的天使，和路西菲尔想的完全一致。 每一份工作，都匹配了两位天使。 一共四份事务，不多不少，正正八位天使。 路西菲尔把卷轴合上，递给旁侧的助理小天使，说：“通知天使侍从，传这几位天使殿下来水晶天吧。我们需要今天就筛选出可以胜任这些职务天使，限他们一个礼拜之内将手上大小事务交接完毕，入驻水晶天。”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天堂高层的大震荡。 一直站在路西菲尔身侧，看着他做决策的雅威忍不住凝眉：“路西菲尔，这会不会太激进了？上三级的天使手上都有重要职务，乍然被派入水晶天，原有职务都要顺着下放……这需要很长时间的调整。” 路西菲尔沉默了。 手上的芦苇笔来回转着……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太过冒进，可是……他看到这一堆堆的宗卷，也是真的头疼。 他就算是一目十行，也抵不过这卷宗一份十米长啊…… 天使思考了好长时间，最后颓废地把卷宗往桌上一拍，半个身子都趴到了桌上。 * 雅威看圣天使长殿下又开始耍小脾气了，转身朝拉斐尔和小助理使使眼色。 拉斐尔立刻反应过来，拉着不开窍的小助理往外走。 等到拉斐尔他们出去，又体贴地关了门，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雅威这才回身，指尖抓抓天使的发穴。 “怎么了，觉得累了？” 被“啪”一下打掉。 天使整张脸蛋都埋进臂弯里。 闷闷的声音从衣袖里传来：“不要摸我。” 啧，口是心非。 身体也不诚实。 雅威干脆拖了个椅子，坐到他旁边。拿了桌上被摔掉的芦苇笔，低头看起那份还未批注完毕的卷宗来。 一边看着，一边在上面刷刷地勾画。 祂才学会的识字，一些词汇看不太懂，也达不到一目十行，只好逐字逐句、认认真真地读下去。遇到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者问安的，就仿着路西菲尔的笔记，在上面写个大大的“阅”字。 遇到比较大的、比较严重的事件，就将重点勾画出来。 一边批阅着，一边观察旁侧的路西菲尔。 漂亮的天使，胳膊落在桌上，朝向自己的这一边，指节微微地曲着，五个圆圆的指肚落在桌上。 鬓边的发丝被主人悄悄滑到一边，露出粉粉的耳朵，显然是在竖着耳朵听动静。 雅威看得有趣，佯装不经意地低声嘀咕：“这么多……听说要一个礼拜之内看完，今天都要过去了，该不会要晚上加班了吧？” 天使一动不动，落在桌上的手指肚倒是动了动。 雅威继续：“就算上三级的天使能调过来帮忙，一个星期之内也到不了呢……这可怎么办。我们家圣天使长殿下是不是要昼夜加班了啊？” 路西菲尔本就被这繁重的任务搞的很烦躁，一点都不想做。 雅威一点都不关心他，还在一旁幸灾乐祸！ 他这小脾气，一下就上来了。 路西菲尔猛地从桌上起来，转头粗暴地拎起雅威的衣领。 内心想的很美好：他要把这个喋喋不休的给丢出去！最好是丢出水晶天！看祂还敢乱！说！话！ 现实却是：单手拎了，没把人给拎起来。 迟疑着换成双手。 好像…… 也不太行的样子…… 气到把自己整个炸起来的天使，马上就要现场表演一个原地裂开。 谁能告诉他，雅威为什么……突然这么重？ 明明一个月前抱在手上，还没什么重量……怎么一个月就仿佛变成了一座山？ 偏偏这座“山”被他揪着衣领，还一脸云淡风轻。 金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堪称纵容。 自己都已经这么过分了，祂还是浅浅地笑着。 指尖落在他炸起的羽毛，轻轻柔柔地梳理着：“好了，我开玩笑的，别生气。但是，你的事情真的很多，再懒下去可真的要不眠不休地加班了啊。” 路西菲尔指尖松了松，依旧揪着雅威的衣领。 手上不动，脚下也不动。 已经长成青年的小神祇，站在他面前，个子比他还要高。见他没有动作，微微低垂了目光，问他：“不想做吗？” 说话时，指尖顺着他的发穴，轻轻落到肩上的发。 第72页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蜷曲的指尖微微动了动。 雅威温和的声音便又落到了耳边：“不然，先要拉斐尔他们去传唤那八位天使？虽然一下调来水晶天四个有些多了，但是可以先调过来两个应急。” 明显是在哄他。 也很明显的宠溺。 路西菲尔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这个人对自己毫无限度的纵容。 何况，他本来也不迟钝。 温软的手指又落在他的颊边，轻轻点了点：“嫌两个助手少了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后退，不要再被雅威摸这摸那了…… 这个神……手真的有一点碎。 可是，就像雅威是天生同他亲近一般，他好像也没有办法拒绝雅威任何形式的安抚。 脚下就像是被什么定住一样，半点也移不开。 天使脸上红了红，强忍住想要朝人身上凑的冲动，扭头看向桌上堆成小山的宗卷，试图转移注意力。 然后，自言自语一般嘀咕：“单是三族管理日志，就有三份……一份比一份长，都是废话，又不能不看……” 他眼睛一直看着别处，自然不知道雅威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他。 也没看见祂金眸里越来越明显的笑意。 直到耳边传来他的浅声调侃：“路西菲尔，你是在朝我撒娇吗？” 当即就炸了背后一身的羽毛。 像是被人踩到了猫尾巴。 “谁，谁朝你撒娇了！我只是在抱怨而已，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抱怨的！”路西菲尔紧紧绷着脊背，说。 啊！谁要和这个小崽子撒娇啊！ 就算现在已经比他高，比他厉害，脱胎换骨一般地成了神，也改不了雅威之前就是个要他管着的、臭崽子的事实！ 他自己炸得厉害，对面那位，却平静地弯了弯眉眼，依旧纵容地说：“好吧，你没有撒娇。两位上三级天使不够用，再加我一个。帮你看三族管理志，他们看不完的，我都替你看完，这样行不行？” 路西菲尔一脸狐疑：“你……能行吗？”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又被雅威牵着话题走了。 雅威直接将他按回座位。 而后展开刚才看过的宗卷，放到他面前，说：“来验收过目一下吧，看看还合格吗？” 棕青色的卷轴，上书着密密麻麻的管理日志。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雅威都一一批阅了。 祂不只批阅了，还注意模仿了他的字迹，每一个都无比传神。 完美的处理方式，口气也与他相同，笔记也几乎一模一样。 一丁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不…… 还是有一些错处的。 “你能帮我，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恐吓我？”他转头问。 银发的小神祇，就坐在他身侧、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正单手托腮，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因为，你太别扭了啊。” 祂说。 “让你接受我的帮助，简直比创世还难，我亲爱的圣天使长殿下。” 路西菲尔一脸“我不相信”。 “你睁眼瞎胡说。” 谁知，雅威认真点头，一脸坦然：“你说的对。” 路西菲尔…… 缓缓打出几个：？？？ 还能这样操作？ 雅威：“因为你一生气就把羽毛炸起来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唔，摸一摸就把羽毛落下去的样子，也很乖，都是我喜欢的样子。路，喵，喵。” 路西菲尔：!!!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菲尔：拔刀吧！ 第40章 乖，闭眼 路西菲尔与雅威协商之后,便出门去通知了拉斐尔和小助理，要他们传唤名单上的天使。 最终筛选出来两位智天使，三日之后入住水晶天,全力辅佐天国副君的工作。 两位天使领命之后,便急急回去开始交接工作。拉斐尔也回了恒星天,主持天使学院的事务。 唯有雅威留了下来,自觉地拿起一份巫族管理志,坐到了路西菲尔旁边。 “你先看紧急的,这些不重要的我看着批，有需要你过目的便打个标记，留给你来批。” 说完，也不管路西菲尔是不是同意,便直接做了决定。 路西菲尔虽然有一点看不起这个刚学会识字的小神祇,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唔，小文盲能帮多少算多少吧,总比全留给自己强。 秉着这样的想法,路西菲尔没再推拒，也没再管祂，径自埋头卷宗，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 自九重之巅曝露下来的圣光，渐渐变换了颜色。 白净的书桌上，落满炎红的光。 天使背对着日光，影子在卷宗上约拉越长。 小助理端了水杯与剥好的葡萄过来，放到圣天使长面前，问：“殿下,今日要加班吗？请问要不要点上房里的圣光？” 路西菲尔伸了个小小的懒腰，看看四周,又看看堆叠成山的宗卷，点头：“我与雅威加一会儿班，你先回去吧。” 小助理战兢兢地拒绝：“不，不行。殿下不走，我，我也不能走……” 路西菲尔看小助理抖得厉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会，噗嗤一声笑：“你不走，能在这边做什么？你是能帮我批注管理志啊，还是能替我看恶魔录？” 第73页 被坐在一旁雅威祇捏着葡萄，堵进了嘴里。 嘴里突然塞进一颗酸酸甜甜的果子，路西菲尔面上一怔，条件反射般地嚼了几下，甜甜的果汁便躺进了喉咙。 erm…… 还挺甜的。 回头，银发金瞳的小神祇，又剥了一颗朝他递来。 一点递着，一边同小助理说话：“玛尔西，殿下说的对，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吧。你明日照常过来就行。放心吧，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路西菲尔垂眼看着已经怼到唇边的葡萄，面色有一点复杂。 青年的指尖圆润漂亮，指肚捏在绿滢滢的果肉，白皙的指纹上，还沾着几滴汁水。 见他不动，诱哄的声音又低低地传进耳朵：“张嘴。” 而后，又把软软的葡萄往他嘴边送。 清清凉凉的果肉触在唇角。 天使终于忍不住，红了一点点的耳朵尖尖。 “咳，我自己剥就好。”他轻声反驳。 雅威倒是不太介意，只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可以，你先把这个吃了，剩下的再自己来。” 路西菲尔觉得脸上更热了。 他下意识地往对面瞥，生怕被小助理看见自己这丢人的一面。 只是，浅青色的眸子才刚瞥到一半，雅威先一步安抚地拍拍他的肩。 “玛尔西刚才已经走了，放心吧，没人看。安心吃吧，我亲爱的殿下。” 天使心中所想被识破，脸上更红了。 也幸好这会儿夕阳西下，光照在他的脸上，本就红彤彤的，看不太出来。 他飞快地低头，露出四颗白净的门牙，咬上青年捏着的葡萄。 然后，舌尖儿一舔，就把果肉给舔进了嘴里。 他一下下地嚼着，腮帮鼓鼓的。 像只进食的小兔子一样。 雅威心想。 而后，祂拿起看了一个下午的巫族管理志，摊到路西菲尔面前：“我看掉一小半了，今天开始的有些晚，也不太适应……里面奇奇怪怪的词有些多，明天应该可以看更多。” 祂说着，把重要的几处地方指给他看。 “巫族与精灵族确实出了一些嫌隙。不过，巫族的管理志说的是，发现有巫师用黑魔法控制精灵，提取精灵意识和能力，像是要炼造一种未曾有过记载的邪恶生物。” 说起正事，刚才还懒懒散散的天使，立刻挺直脊背，正襟危坐起来。 他指尖点点卷宗上勾出的那句话，问：“从未有过记载的邪恶生物？既是从未见过，巫族的族长又是从何得知，这是一种邪恶生物？” 雅威抿抿嘴唇，摇头：“我只是将重点挑出来与你看，并不理解其中的意思。你若是担心，应该可以传唤巫族的族长……如果你嫌走流程太慢，不如我直接将意识去一趟巫族，替你问一问？” 尽管路西菲尔从父神坦白了雅威身份之后，就知晓了祂的能力。 但没想到，这位“分、身神”竟然成长的如此之快。 这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就已经拥有了神识上天入地的力量。 而眼前的小神祇，以为他呆愣着不回应，是不相信祂，还在揪着他的衣袖解释：“路西菲尔，虽然这可能超出了你的认知，但我的意识确实可以随意去凡间行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说话时，金色的眸子里，是灿灿的诚恳。 路西菲尔突然有一种突然被开了挂的错觉。 以前父神虽然也时常站在他身边，有什么事也都会帮他一把，但时常都是他开了口，祂才会降下神恩。 从未有一刻，如雅威这样，猜测着他的喜好和需要，来帮他。 他想要一百，就送他一千一万；他想要一千，就送他百万千万的好。 在那双金灿灿的眸子里，路西菲尔有一种彻彻底底被爱、被守护的感觉。 而这些，都是远在九重之巅的父神，所从未给过他的。 “路西菲尔？” 雅威的声音，将他思绪唤回。 “抱歉，刚刚在思考事情……”他说：“我，知道你有这些能力，但是……” 说到一半，又迟疑着停住。 但是，他觉得还是亲自去巫族探查一下会更好，可父神不许他出天堂。 天使微微垂了眸子，神色有一点点失落。 雅威忍不住上前一步，手掌覆在他的手腕，说：“路西菲尔，你在想什么？不管什么事，你都可以说给我听。我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少年当初小小的手掌，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宽大起来，甚至能握住他的整个手腕。 祂的手指又细又长。 路西菲尔甚至怀疑，这双手是不是能把他整个手都包住。 “路西菲尔，你在想什么？说给我听一听，嗯？不要憋在心里。”年轻的神，轻声说着，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天使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想下去。想去看看梅塔在做什么，我很担心他。也想看看巫族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很严重……还想看一看地狱。” 但是他害怕。 怕违背了对父神的承诺，祂会生气。也怕自己如上次一般，会被父神的姐姐捉走。 他不想堕天。 他想听父神的话，做父神眼里乖乖的天使。 第74页 路西菲尔心里默默地想着，两只胳膊忽然被牵起。接着，一股强大的力将他向前一拉，他便整个天使都向前滑了好大一段距离。 而年轻的神，金灿灿的眸子，正温和地望着他。 “路西菲尔，地狱确实有一些危险，我不知晓上次袭击你的是谁。这些日子我四处巡视，也未能捕捉到她的气息。所以……我不能带你过去。但是，梅塔就在人间与天堂交接的圣泉口，到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有能力第一时间带你回天堂。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雅威说这话时很温柔，也带着一贯的小心翼翼。 他们俩离得太近了，近的……敏感的天使，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鼻息。 清凛的气息，轻轻浅浅得散落在四周，又顺着流淌的微风扑上他的面颊。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整个天使都要僵住。 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他：“你真的能带我回天堂？虽然这样说有一些……咳，怂……但是，如果真的遇上父神的姐姐，我们能跑多快？” 路西菲尔也知道自己身为天堂至高无上的大天使，说这种话简直是长他人志气，一点都不符合他“日天日地”的设定。 所以，他干脆像鸵鸟一样低下脑袋。 天使怂唧唧地只顾埋头，雅威噗嗤一声笑了。 祂摸摸路西菲尔的脑袋，声音安抚地说：“别担心，我们可以瞬息之间返回天堂。” 路西菲尔摸摸鼻子，轻轻地“哦”了一声，有一点点难为情。 明明先前还想着，绝对不要朝小崽子撒娇，这会儿就又求上人家了。 只是，他都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眼前的小神祇忽然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金色的雾气将他层层裹住。 雅威的声音，如同九重之巅虚无的神音，乍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闭眼。” 天使低声说“好”，而后乖乖闭了眼睛。 唯有不安分的手指，扣在白白净净的长袍。 接着，便是身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 周身被温和的圣光之力裹挟着，急速地下落。 他的衣袍在翻飞…… 他的羽毛，飒飒得响着。 诸多感受，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下一秒，耳边便响起雅威熟悉的声音，对他说：“到了。” 天使睁眼。 浅青色的眸子里，映出一条宽宽长长的桥。 桥的两侧，是浅浅蓝蓝的海水，与月光粼粼的波。 不远处，长桥之外。 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 正是上一次与神来到人间之时，他曾与祂依偎着、朝祂肆意撒娇的地方：梅塔特隆的行宫、人间的圣泉池口，亚里亚德海岸。 第41章 你那么珍贵，我怎敢有恃无恐 人间的时间与天堂一致,夕阳还未落下。 不同于天堂的圣光调节，人间的阳光是随着太阳西下而逐渐偏移的。 金色的雾气渐渐聚拢。 银发的青年，足尖轻轻踮在脚下石板路,缓缓落下。 衣袍与发丝飞落,即便没有上帝嘱托过的话,路西菲尔也毫不怀疑：眼前的这位,是乍然降世的神。 “路西菲尔,你又在盯着我走什么神？” 年轻的神,微微弯了眉眼，金色的眸子里漾着浅浅的波。 路西菲尔慌忙回神，仍有一丝别扭地回答：“在思考事情。” “路西菲尔，我们是偷偷潜入,还是正大光明地进去？”雅威用气声询问。 路西菲尔想了想,觉得自己出来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也跟着小声回应：“我们偷偷进去,看看那个被梅塔抓起来的该隐。” 该隐,是世间诞生的第一位孩童。 是神对人类的第一份赐予。 后因嫉妒而杀死自己的亲弟弟亚伯而获罪，自此流放到大河之外，自力更生。 路西菲尔也曾关注过这个人后来的一些发展，看见他肚子依然受尽苦楚，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便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只是不知这人怎么会和九层地狱里的撒旦搭上，听说还成了吸血鬼…… 最关键的一点是，撒旦依然在冰湖里受苦，这么些年以来也一直未有出过地狱,他又是如何与该隐联系上的？ 他一边自己思考，一边任由雅威牵着手腕,不疾不徐地朝着行宫走。 雅威果然是隐了他们的身形，桑格和米娅两位守门的知更鸟都没有出来迎接。 “雅威，我们说话，他们能听到吗？”路西菲尔低声问。 雅威也用气声，贴到他耳边回应：“听不到。” 路西菲尔：…… “那我们这么小声做什么？！” 这个臭崽，就会忽悠他！ 银发的小神祇，理理衣袍又往他耳边凑，继续用压低的声音说：“感觉这样偷偷的，好像很有趣。” 被路西菲尔一巴掌拍开：“少来，谁要和你偷偷的。你离我远一点。” 被推开的神也不恼，只转了转眼珠，而后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难道我们不是偷偷的吗？那我放开你了，圣天使长殿下。” 说着，真的就放开了他的手腕。 路西菲尔起初被雅威牵着的时候，倒没什么感觉。 这会儿被放开了，才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真的在一点一点凝成实体，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都已经开始往桥面投出影子来。 第75页 他连忙反手攥住雅威还没来得及完全放开的手，声音低低地说：“别闹，要被发现了！” 结果，被人把整个手掌都包裹住，反向牵了回去。 不止牵了回去，还将他又往前拉了拉。 如果不是雅威及时收住力，路西菲尔整个天使都要顺着惯性撞进祂怀里。 炸毛的天使，眼睛毫无威慑力地一瞪。 被雅威一句话轻飘飘地堵了回来：“还让我离你远一点吗？” 被威胁的天使，抿抿嘴唇，然后……咬牙认怂：“……不了。” 雅威握着他的手心，拇指在他手背轻轻地挠了两下，弯弯眉角，说：“真乖。” * 两人一路从行宫的入口，深入走廊内的宫殿。 在走廊最最深处的位置，终于找到了正在审讯该隐的梅塔特隆。 被尊称为天国宰相的大天使，即便是在无人的行宫，也依旧将天国盛装穿得一丝不苟。纯白的炽天使服，衣领绣着庄严的棕色符文。莺茶色的发，和棕色的瞳，处处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淡漠感。 他对面那个，可就狼狈多了。 在人间流放许久的该隐，身上只剩一件堪堪蔽体的衣服。嘴唇因为才受过的虐刑，而泛着青紫。 新生的吸血鬼，长长的獠牙还没有完全学会收回，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白牙，抵在下唇上。 明明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年纪，却因为长期流放而未能发育完好，看起来瘦小的像个十五六岁的未成年。 这会儿，直面着来自天堂的信使，吓得整个人都缩到墙角。头埋在膝窝，胳膊又抱着腿，瑟瑟地发着抖。 “该隐，这么多天过去了，我再把问题问一遍。你身上为什么流着撒旦的血？是你进的地狱，还是撒旦出来找你？” 梅塔特隆冰冷冷的声音在牢狱里响起，像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审讯机器。 “说出来，我便与你吃食。不说，便继续饿着。” 那少年身形的吸血鬼，却自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只是整个身子都贴到墙上，抖抖抖地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而天国的宰相殿下还在与他做心理上的攻坚：“既然害怕，就老实交代。撒旦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豁出自己的命去维护他？” 他说着，蹲下身去，指尖触在吸血鬼伸出的尖牙：“你是吸血鬼，再不喝血会变成干尸。我这里有最美味的血，你不想尝尝吗？” 声音冰冷、居高临下，说出的话却带着致命的引诱。 隐在暗处的路西菲尔，看着这一出逼供的大戏，忍不住咋舌：“看不出，梅塔这么狠。” 雅威轻轻地嗯了一声：“你父神创造的这些天使，每一个都各有用处……梅塔特隆是祂在人间行走的刀，乌列是祂放在地狱的剑。这两个天使，心肠最狠，但很衷心。米迦勒性子严谨，做事一丝不苟，用于掌管整个天堂大小事务，最是周全……” 年轻的神，说起天堂那些事，如数家珍。 路西菲尔听得认真而新奇。只是……雅威把天堂的炽天使一个一个数过去，最后连加百列和雷米尔都说到了，就是没听到自己的名字。 等到雅威全部讲完，又把目光放回到该隐和梅塔特隆身上，路西菲尔也没等到祂对自己的评价。 每个炽天使都有自己的特点，都堪重任，那我呢？ 路西菲尔心里默默地想：我堂堂圣天使长，不配在你这里拥有姓名吗？ 不过他并没有对这件事纠结多久，因为他们都听到了这牢狱里一声特别特别小的回应。 那声音太小了，嘶哑的不像话，就像是从喉咙里被挤出来的一样，极其极其的虚弱。若非这牢里太过安静，甚至都不会有人听到。 “不，不吃……撒旦……不认识。”那吸血鬼说。 路西菲尔凝眉。 这个回应有一点…… “不太对劲儿。” “他没有说谎。” 两人同时开口。 路西菲尔转头，在雅威的眼里看见了同样怀疑的眼神。 “他的身体在抖，他没什么坚定的意志，应该不是为了守护什么。声音很虚，很茫然，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路西菲尔指着蜷缩着的少年，认真地分析。 路西菲尔以为雅威会点点头，或者回应一声，赞同他说的话。没想到，身侧的人却陷入了沉默。 “喂，走什么神呢？我说话有没有……”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给堵在了喉咙口。 因为牵着他的人，忽然之间又化为了金雾。 路西菲尔站在金雾之中，措不及防地，整个天使都暴露在梅塔特隆面前。 路西菲尔：！！！ 什么情况？不是说好偷偷潜进来的吗？为什么都不和他商量一声，就直接暴露了啊！ 简直惊恐。 下一秒，金色的雾气里，响起雅威熟悉的声音。 “别怕，梅塔特隆只能看到一团圣光，看不到你。没事的，没事的，路西菲尔。” 天使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就听见了雅威空灵的声音，从金雾中传出。 “梅塔特隆，可以了。你已经审讯完毕，回去休息吧。” 威严的声音……竟然与九重之巅的上帝一模一样。 梅塔特隆听到这一声命令，竟然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就像是丢了魂似的，直接转身一百八十度，直直地便往外走。 第76页 “雅威，你刚刚是在假扮父神吗？！” 路西菲尔一脸震惊。 这耀目的圣光，还有这与上帝一模一样的声音，再加上雅威本身“上帝分、身”的身份，以假乱真起来，谁能区分的出？ 金色的雾气又重新聚拢，银发的小神祇又落回到他面前。 漂亮的金眸里，还带着几分茫然。 “啊？我为什么要假扮你的父神？我只是催眠了梅塔特隆，他太没用了。我准备直接抽取这个人的记忆，看看真实情况。” 路西菲尔，喉咙一噎。 他吞吞口水，不确定地问：“催……眠？” 雅威起身走到该隐面前，指尖轻轻触在他的眉间，回答路西菲尔的话：“对呀，不然呢？” 说话间，已经在抽取该隐的记忆了。 浅黄色的气泡，从这个瘦小的少年太阳穴里缓缓溢出，里面却是一片空白。 雅威忍不住蹙起眉来。 路西菲尔也看出不同寻常，走到他面前，问：“怎么了？” 雅威沉思着摇头：“抽取不到过往的任何记忆，应该是先一步被清除了。” 路西菲尔：“能追查到是谁清楚的吗？不行我们就去一趟地狱。” 雅威闭了眼，将手指戳进黄色的记忆泡。 额间的金纹随着圣光之力的超额使用，发出浅浅的光晕。 路西菲尔不知道雅威的神力有多厉害，也不知道祂现在正在做什么，只是紧紧地捉着祂的另一只手，紧张地等着。 银发的神，在许久之后，终于缓缓睁了眼。 路西菲尔连忙问：“怎么样？” 雅威无奈地摇头：“我只感觉到无尽的黑暗，还有很大的水声……风声，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祂将泛黄的记忆泡收回该隐的识海。 “路西菲尔，我的能力被那个为该隐洗去记忆的人屏蔽了。我的识海曾入过地狱，也与撒旦有过交锋。我听闻撒旦是你与米迦勒共同捉住的，他的实力你该知道……这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雅威把话说到这里，路西菲尔当然也想到了…… 能将上帝的分、身屏蔽的，整个世界怕是除了那位“姐姐”，再没有其他。 “所以，最近几起天使失踪的案子都与父神的姐姐有关。” 路西菲尔沉声开口。 他以为，父神的姐姐的活动，仅限于地狱。原来，已经开始渗透到人间了吗？甚至……已经开始威胁到驻守人间的小天使。 那么，巫族呢？ 精灵族呢？海族呢…… 如果连天使都已经不安全了，那这些人间的族类，岂不是更不安全？ “雅威，随我再去巫族看看，我需要确定一下，这件事是不是也与父神的姐姐有关。”路西菲尔急急地说，随后拽着雅威便往外走。 只是这一次，雅威却没有如之前那般对他纵容。 祂只是任由着他拉着，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路西菲尔拽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拽动，忍不住回头叫祂：“雅威……？我们不走吗？” 身后的人，眉头蹙起，嘴唇紧紧地抿着。 见他回头，浅金色的眸也直直地朝他望来。 “路西菲尔。”祂说：“抱歉，路西菲尔，我不能带你去巫族。你看到了，你父神的姐姐，实力完全凌驾于我之上，甚至是碾压我。路西菲尔，在我能护住你的地方，当然可以由着你做任何事。但是，现在情况已经超出我的能力，我不会带你出去冒险。” 祂说完，想要抬手。 从这惯常的动作来看，路西菲尔知道，祂其实是想要安抚地摸摸自己。 但是，祂却停了下来。 只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祂说：“我不知道自己正面对上那位姐姐，能有多少胜算，但哪怕是九成九的胜算，我也不能拿那百分之一的几率去赌你的命。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路西菲尔。我……不敢。” 第42章 上帝：……？？！！（瞳孔巨震 这里是梅塔特隆的地牢。 地上还躺着一只快要饿昏的吸血鬼。 呼吸之间都是潮湿与发霉的气息。 可是,路西菲尔的眼里却只剩下眼前这个，明明身形已经比自己高出一小截，却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一样低着脑袋,闷声道歉的人。 明明拥有着几乎绝对的力量,这位还未成熟的神祇早已能在整个世间横冲直撞,却因着他的原因,退却了。 路西菲尔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心怦怦跳得厉害。 “没,没关系啊……”他过了好久才找到自己声音,磕磕巴巴地说：“本，本来就说好了，只到圣泉口看看的。” 但是，雅威本身却看起来依旧有些难过。没了往日调侃他的轻快,只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问他：“路西菲尔，事情探查完了,接下来你要回天堂吗？还是想留下来再待一会？” 祂说着,用神识扫了一眼殿外：“现在时间不早了，往日这个时间，你在准备休息了，明日还要忙。” 路西菲尔摇摇头，牵起祂的手腕，说：“你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我带你到处转转。” 然后，拖着祂往前走。 长长的回廊，两侧都是精美的雕花。天顶上,是海族与天使交相庆贺的壁画。 第77页 这里处在人间与天堂，海族、人族与天使三族交接处,整个行宫的修缮与天堂有着明显的差异。 现在临近深夜，整个行宫都很安静。没有侍奉的天使侍从，只能听见他与雅威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带着回音。 转出回廊，又穿过种满梅子果树的小花园，便来到了曲曲折折的步行小桥。 泛着金色圣光的泉水从这里流出，而后汇聚到行宫入口的长桥，最终融入亚得里亚海。 路西菲尔途中摘了许多红红的莓果，捧到手上，递到银发的小神祇面前，说：“人间的莓果熟了，来尝一尝。梅塔亲自种了，用来酿酒的，吃起来比伊甸里的要更有滋味一些。” 雅威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认真地评价：“入口是甜的，汁水有一些些酸，种子嚼起来很舒服。是很好吃。” 说完又捏起一颗，自然地递到天使嘴边：“一起吃。” 路西菲尔手上捧着果子，不太方便自己拿。反正四下没有人，雅威也不是第一次喂他吃东西，便听话地张了嘴，任由祂喂。 他们找了一处开阔的歇亭。 身后是茂盛的莓果林与风铃草，身前则是清澈见底的圣泉湖。 湖底撒了玛瑙与水晶，月光照进来，流光溢彩。 “我小时候很爱吃这种果子，有一回还专门采了许多，用衣服包裹起来，跑到九重之巅兴冲冲地给父神吃。原本是想要祂高兴一下的。” 路西菲尔嘴巴里含着果子，声音模糊不清地说。 “然后呢？”雅威轻声询问。 “然后啊……”路西菲尔看看自己掌心已经染红的红色汁水，轻轻地笑出声来：“这种果子太脆弱了，稍稍一碰，果汁就流的到处都是。我衣服都给弄脏了，被父神按着屁股打了一顿。” 不只打了一顿，还勒令他在神殿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我那时年纪还小，不懂事。父神让我跪着反省。我跪了多久，就哭了多久。父神施恩让我回殿里的时候，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雅威就安安静静地听。 等到他把话讲完之后，青年才凑到面前来，指尖轻轻得摸在他沾了果汁的唇角，说：“你父神这样，你还喜欢祂。我才不会打你屁股，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哭那么久。” 祂说着，金色的瞳又缓缓上移，望向天使的眼睛。 而后，冰凉凉的指尖，便蹭上了他的眼角。 路西菲尔顿时身上一僵。 心下那不规律的跳动又出现了……甚至比刚刚在牢里时，跳得更厉害了。 他慌忙侧过头去。 “瞎，瞎摸什么……我现在又没哭……”他轻轻地说着。 金色的鬓发里，露出红红的耳朵。 看起来，有一点可口。 尤其是……天使因为紧张而不自觉地吞咽，颈上的喉结也随着这动作，幅度微小地动着。 这个时候，该吻上去的…… 该咬住天使红红的耳朵，捻上他漂亮的耳垂…… 他的脸颊，他的唇角，和柔软的唇瓣。 该握住他的手，将每一根手指都插入他的指缝，再用尽全力去握住。 可是祂没有。 银发的神，拳头攥起又松开。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睁开时，已是恢复了平常模样。 “路西菲尔，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吗？我想知道。”祂低声说。 路西菲尔吹了一会儿海风，终于把脸上的热度降了下去。但刚刚的羞窘还在，一时有些支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空白的脑袋里搜寻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搜罗出什么有趣的事来，只好佯装困倦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哪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我累了，记不起来了。” 雅威知道他只是在寻借口，也没有拆穿，干脆沉默着，同他一起看着不断流淌的池水。 * 年轻的神，眸光望着远处的深海，陷入沉思。 祂其实至今都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当初似乎是突然之间过来的。 大家都说他是新生的天使，祂自己便也接受了这个说法。 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其实每次只在这个世界停留几天的时间，就会返回睡眠状态。 是的，在祂的认知里，祂其实一直都是睡眠状态。 祂所在的“真实世界”，是一片混沌。 那里没有天空也没有陆地，没有山、没有海，没有树，也没有任何生灵。 只有一片圣洁的水域，那是孕育出祂神格的地方。 祂甚至以为路西菲尔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梦……睡着的时候，便会进到这个梦中的世界。 因为祂觉得，每次祂回到那个一片混沌的“真实世界”时，在路西菲尔的世界应该是消失的才对，而这里的任何一位天使，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祂的消失。这更加印证了祂的猜想：路西菲尔所在的世界，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毕竟，梦是不需要逻辑的 但后来路西菲尔又告诉祂，其实祂每次都是不定时地昏过去，并没有凭空在这里消失。 祂又茫然了。 这个有着花鸟虫鸣的世界是真实的吗？还是那个一片混沌的世界才是真实？ 祂会永远在这里存在吗？ 如果可以一直存在，祂当然可以随意撩拨身侧这位美丽的生灵。 第78页 肆意地抚摸他，亲吻他……甚至做更过分的事。 可如果祂只是在这个世界存在一小段时间呢？ 如果下一次再回到混沌里，祂永远都不回不来了呢？ 祂陷入了矛盾的僵局。 退不想退，进又…… 哎。 * 正怅然着，肩膀忽然压上一份不轻的重量，颈间也有些痒的。 低头才发觉，这位美丽的生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睡了过去。 长长的金发散在祂肩侧，一直垂落到手背，轻轻柔柔的。风吹过时，发尾在手背扫过，有些痒。 雅威侧头望了天使许久，才推推他的肩膀：“路西菲尔，醒一醒，我们回天堂再睡，嗯？” 可惜，路西菲尔向来是个贪睡的，只要睡着便不管不顾。这会儿靠在神的身侧，周身都被强大的圣光之力包裹着，更是睡得无比的沉。雅威叫了他好几次，也没能把他给叫醒。 不只不醒，甚至得寸进尺地继续往祂身上凑，两只胳膊都环到了祂腰上。 然后，整个天使往下一滑，就滑到了他腿上。 怀里突然多了个沉睡的天使，温温热热的一团，想忽视都困难。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才到路西菲尔胸口。每次站到他身边，都会觉得：这位天使长殿下真是威严又高大。 后来不知不觉地成长，连带着看天使的感觉也开始变换。直到现在，祂的个头已经比路西菲尔还要高出一些，才发觉：当初那个看起来无比威严、个子高高的炽天使殿下，竟然也有朝人撒娇的时候，捏一捏脸蛋就羞窘得炸成羽毛团子……靠在他怀里睡觉，也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只。 年轻的神，沉静的金瞳望了天使许久…… 最终抿抿嘴唇，抬起手臂，穿过天使的后背与膝弯。而后毫不费力得，将这位美丽的生灵抱了起来。 祂在行宫里随意找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房间，施术锁了房门，把天使轻轻得放到了床上。 睡着的纯洁生灵，整个天使都陷进洁白的羽翼里。 长长的睫毛卷卷翘翘，微张的嘴唇粉粉嫩嫩。 简直是把“单纯”和“无害”两个词印到了全身上下。 雅威单膝跪地，蹲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 望着他胸口规律的起伏，望着他羽翼如呼吸一般得一开一合。 望着他白皙的面颊和脖颈，也望着他金色柔软的发丝。 最后，目光落到天使圆圆的鼻头和唇珠。 祂情难自禁地挺直脊背，像是受到某种潜意识的驱使一般，缓缓得……朝天使靠近。 神的指尖，轻柔得梳过他的发，又抚上他的眉。 划过挺翘的鼻梁，又落到柔软的唇珠……下颌，脖颈和喉结。 一时间，鼻息纠缠。 呼吸之间，都是天使独有的……与祂分外相似的气息。 银发的神祇，眸光越发深沉，凑到天使耳边，低沉喑哑地说了一句：“睡吧，路西菲尔。” 而后，便双手都捧到他的面颊，垂了眸子。 是觊觎。 这个纯洁、良善、美丽又可爱的生灵。 祂，无比觊觎。 雅威深觉自己内心可能住了一个魔鬼，这个魔鬼在用世间最狠毒的语言，拼命地蛊惑着祂。 [你已经将他迷魂了，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发现的。] [他不会反抗你。] [上啊，不要怂！] 在这些话语的蛊惑之下，雅威缓缓地朝着天使的方向压低…… 一厘米…… 半厘米…… 一毫米…… 年轻的神，在唇瓣落下最后的一刻，还是败在了自己内心的道德之下。 祂拳头狠狠地砸在床侧，脸颊微微一偏，轻柔柔地落在天使唇角。 祂颓然地趴到天使身上，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胳膊。 唇瓣始终贴在路西菲尔的唇角，心里明明知道，再偏一点，哪怕再偏一点点，就可以……就可以碰到那个一直以来都想要的位置，却一步也未敢再进。 “路西菲尔……”祂舌尖死死抵在自己的上颚。 只是……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该死……这感觉又来了。 祂知道这种意识渐渐抽离的感觉：祂又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下一次的醒来，还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雅威心里烦闷，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抱住身下的天使，仿佛抓住了他，就能抓住这一整个世界。 小神祇的意识渐渐涣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这世间真正的创世神明：耶和华。 而一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正趴在路西身上，还亲着人家唇角的上帝…… 瞳孔仿佛经历巨震。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吾是谁，吾在哪，吾把路西怎么了？？？ 第43章 您看看，您都做了什么事！ 上帝连忙从天使身上起来。 祂愣在床边许久,才从震惊中缓过来。 床上的天使睡得很熟，哪怕被偷亲了，也没什么反应。只舔了舔唇角,又抓了抓身后的羽毛,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神的目光,从天使熟睡的面颊移到他抓痒的手指,最后停留在带着浅浅红痕的手腕。 第79页 这显然是被自己攥过的痕迹。 雅威用力不算很大,但天使皮肤娇嫩,一点点力道都会留下红痕。 上帝看了片刻，面色复杂地收回了目光。 祂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还未恢复记忆的自己，会趁路西睡着,偷偷吻他。 祂更不敢相信,自己动作这么大、这么过分，路西竟然半点都没有发现。 “路西。”祂忍不住拍拍他的脸颊,轻声叫他：“路西,醒一醒。” 天使依旧呼呼大睡，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不太对？ 虽然路西菲尔平时确实很贪睡，也爱睡，但从没有过这么不警觉的时候。 上帝掌心落到他额间，放出圣光之，缓缓探入天使内部。 再把手收回来时，脸色更难看了。 祂不只偷偷亲了路西，还把他给迷睡了…… 心情十分不佳的神，从床上站起来。 祂觉得有必要去一趟九重之巅,找创世之书。但把路西菲尔一个天使留在这里，又不是很能放下心。 小家伙被自己给迷昏了,人间又有自己的姐姐虎视眈眈，这里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上帝犹豫了许久，最终认命把天使重新抱起来。 而后金光一闪，直接带着路西菲尔重回了天堂。 * 天堂，九重之巅。 创世之书还在昼夜不离地关注着整个世界。这会儿见上帝回来了，整个书都蔫蔫的，显然是憔悴的紧。 以前它也有帮上帝看顾过这个世界，但之前都是它与上帝轮换着。而且那个时候，世界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事，一般都是族内无关痛痒的小争斗。 哪像现在似的，动不动就恶灵增多，动不动就三族异常…… 偏偏上帝丢失力量不顶用了，任何事都是它来做决策。还都是事关上帝的姐姐的重大决策！它每次都要斟酌许久，才敢战战兢兢地发号施令。 已经两个月了，它现在身心俱疲。 [啊，上帝您回来了？太好了，我总算能休息一下了……这些天可累死我了……] 棕青色的古书飞到上帝面前，连书页都懒得打开，直接在封皮上写起字来。 上帝单手捏住创世之书的书脊，神色严肃：“慢着。你随吾过来，待吾安顿好路西，有话问你。” 创世之书只好乖乖跟在祂身后，飞入神殿内部的大殿。 自从神殿被雅威险些拆掉，上帝已经有时日没回来了。 现在，殿内一团混乱。 正中间洁白的床上，虽有沙帐遮顶，也依旧挡不住细密的灰。 神静默着在床前站定，柔和而强大的圣光之力，便立时如水波一般推开来。 神的力量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碎裂的琉璃画一片片自地上浮起，在内殿的天顶贴合、恢复如初，碎掉的砖瓦也悉数回到自己原有的位置。 不过片刻，整个神殿内部便焕然一新。 等到确认床上半点灰尘也无，一切都整洁如初了，上帝这才把怀里的天使放下。 [您怎么将殿下带回神殿了？殿下可有日子没在神殿住过了。] 创世之书浮在半空之中，看着床上的天使，忍不住感慨。 上帝掌心往天使身上轻轻滑过，薄薄的毯子便盖到了他身上。 “吾这次清醒时，与路西在亚得里亚海岸的圣泉行宫。”祂说着，顿了顿。 创世之书立时接话：[啊？我今天有观看圣泉行宫的情况，没有看到殿下和您啊？您与殿下过去做什么了？] 上帝：“吾抱着路西，在亲吻他……” 创世之书：……？ 整个呆住。 过了好久，这位古书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然后……在封面上，激烈地画了好几个问号。 [您什么路西？您在什么？您再说一遍？] 上帝：“吾抱着路西，在床上，正在亲吻他。说得够清楚了吗？” 创世之书：[我不清楚！！！殿下怎么了？您亲谁了？？您干了什么，再给我好好说一遍？？！] 它说话过于激动，笔画重的几乎要将自己的书页给戳破。 被上帝“啪”一声合上，整个书脊都被拎住：“你听到的都是事实，吾也很惊讶，现在很烦闷。创世之书，不要再惹吾。” 创世之书挣扎着从上帝手中出来，气得把书页拍得啪啪响：[您自己犯了错，难道还要迁怒于我吗？我当初怎么同您说的来着？要您把事情如实告知殿下，或者回圣灵杯将力量取回来！您以失忆的状态在天堂行走，根本就不可行！现在出事了吧！] [您亲吻殿下，殿下知道吗？您是不是用强的了？否则殿下不可能会让失忆的您亲他！] [耶和华！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 创世之书像连珠炮似的，对着上帝好一通指责，到最后连敬语都不用了。 “够了，创世之书。”上帝低声说。 祂的声音不大，但与这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独属于创世神明的威压。 一时间，整个神殿都充斥起神的怒火。不只创世之书，就连神殿本身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神与创世之书僵持着，谁也没再说话。 殿内安静的可怕。 床上忽然传来一声细细浅浅的叮咛，还有布料被蹭弄的声音。 上帝闻声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怒火也影响到了睡梦中的天使。 第80页 路西菲尔显然被压迫的很不舒服，眉头紧紧地皱着，嘴唇也泛着青白色。一双手掌紧紧得攥着毯子，整个天使都蜷缩起来。 创世之书：[快把怒气收起来，您惊扰到殿下了！您已经很对不起他了，这会儿还要用盛怒来压迫他吗？] 上帝默不作声地收了威压，转而蹙眉看向自己的伴生神器。 “创世之书，注意你的言辞。” 创世之书伴他身侧许久，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去屈服的。 它义愤填膺地在书页上写字：[您自己衣冠禽兽，还要我注意言辞？] 上帝揉揉眉心：“创世之书，行了。你说的好像吾强要了他。” 创世之书：[您不是吗？！][离谱.JPG.] 上帝：…… “吾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头疼…… 第44章 路西，同吾住到神殿吧 最终,上帝还是选择将自己的记忆抽取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记忆从昨天晨起就开始了。 先是在恒星天和一帮小天使们共同学习，后来米迦勒去教室寻拉斐尔,祂跟了过去。 在然后,就是祂坐在水晶天的炽天使办公区和路西菲尔一起阅读管理志。 创世之书整个书都趴到记忆气泡前,回身问上帝：[好像看不出什么异样,失忆的您除了心性方面稍稍还有一些不成熟,在其他方面同您也差不多了。和殿下的相处方式,也差不多，殿下看起来也很接受您。] 上帝不语，只沉默着，将记忆泡的回溯条向后调,直接调到傍晚时候。 那时,祂刚好带着路西到达亚里亚德海岸。 “路西菲尔，我们是偷偷潜入,还是正大光明地进去？” “我们偷偷进去,看看那个被梅塔抓起来的该隐。” 气泡里响起雅威与路西菲尔之间的对话。 创世之书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您带着殿下隐了身形，难怪我一直未有发觉。看来您是想和殿下悄悄调查这件事。] 上帝应了一声，说：“吾曾叮嘱过路西，要他别离开天堂，他应该是顾及到这一点，才将身形隐去了。” 接下来，便是记忆泡里漫长的审讯过程。 上帝快速地将这一切都过掉，直到看到年少的祂自己，和路西一同坐到池边吃莓果。 气氛看起来还不错,天使捧了好大的一捧莓果呈到祂面前，让祂尝一个。 两人的对话也只是闲聊,天使目光纯净，唇角抿着浅浅的笑。 “我小时候很爱吃这种果子，有一回还专门采了许多，用衣服包裹起来，跑到九重之巅兴冲冲地给父神吃……唔，原本是想要祂高兴一下的。” “然后呢？” “然后啊……这种果子太脆弱了，稍稍一碰，果汁就流的到处都是。我衣服都给弄脏了，被父神按着屁股打了一顿。” 上帝眸间闪过一瞬的错愕。 路西少时调皮，但其实真正受罚的时候并不多，祂当然记得那一次。 小天使崽崽在伊甸园里玩了许久，直到九重之巅的圣光都熄了许久，深夜时候才赤着脚丫回神殿来。 脚上有几道红彤彤的划痕，衣袖也破了几道口子。最令祂火大的是，小崽崽衣袍里头搞了一堆莓果，大部分都已经被挤坏，汁水流得到处都是。洁白的衣袍上，好大一片红。 那时祂神格才形成不久，而且初初创世，脾气绝不似如今这般温和。 见到小天使崽崽把他自己弄成这般狼狈的模样，二话不说，剥了他衣服便打了一顿。之后又丢到了神殿之外，罚他跪了许久。 当时祂被怒火蒙蔽了眼睛，现如今再回想来，许多已经遗忘的细节，才在一帧一幕的回忆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小小的天使崽崽，那时漂亮的眉眼、刚从外面回来时飞扬的眉梢，还有开口那一声讨好软糯的“父神”，无不昭示着他刚进殿时的欢喜。 也难怪……在勒令小路西菲尔跪到殿外认错时，小崽崽倔强的不行。喉咙都哭哑了，也不肯说一句“我错了”。 两人硬生生耗到了第二日的清晨，还是祂自己先心软，把自家小崽崽给抱回了殿里。 原来，真相是这样吗？ 上帝望着气泡里靠在一起的一神一天使，淡漠的金瞳里，闪过一瞬的温和。 记忆气泡里的时间转瞬即逝。 其实也没有经历什么特殊的，无非是：路西靠在雅威肩上睡了，雅威没能叫醒他，将他抱回了宫殿。 唯有进了宫殿之后，雅威忽然就将路西迷睡了，而后小心翼翼地吻了他。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刻，上帝将记忆又收了回来。 神殿里，安静的过分。 上帝看出来了，创世之书也看出来了：少时的神，明显是动情了。 虽然并不知晓这份情动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是已经开始、甚至有一段时日了，这却是事实。 更棘手的是，路西菲尔对雅威悄然的侵入和亲密的反应…… 上帝望向沉睡中的天使，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创世之书飘到上帝面前，问祂：[上帝，您是怎么想的？若是雅威单方面动情，也没有告诉过殿下，应该可以强行将雅威从殿下身边抽离。殿下他……应该还没有对您……] 上帝摇摇头：“路西是如何想的，吾不知晓。但雅威不可能被强行抽离。” 第81页 祂根本就关不住自己，这一点早在刚失忆的时候就已经尝试过，甚至还险些将神殿给拆了。 创世之书：[您要不要试着给您自己留一封信，将始末都写清楚？现在雅威已经学会了识字，读信没有问题。如果祂知晓了真相，应该会自己从殿下身边抽离。] 毕竟实力爆表的创世神，如果一心想做什么事，这世间怕是真没人能拦得住。 上帝眉头依旧蹙着。 过了许久，才终于无奈地点头：“也只能这样。” * 路西菲尔这一觉睡得好舒服，而且感觉睡了好久。 天使是被日光唤醒的。 自九重之巅的圣殿曝露出的圣光，映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忍不住舒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然后就察觉出了些许的不大对劲儿。 床好软，气息好像也与自己平日里睡的地方不太相同。 温和而熟悉的力量包裹在每一寸皮肤和羽毛，这感觉……就像是被神抱在怀里睡着一样。 等等，神？ 迷迷糊糊的天使猛然惊醒。 昨天他和雅威一起去了亚德里亚海岸，去探查该隐的事情。 后来就和雅威一起到池边坐下来吃莓果…… 再后来……他好像特别困…… 天使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浅青色的眸子倏得睁大：糟糕，他好像是在雅威旁边睡过去了！ 他猛地起身，目光望向四周： 画着创世彩绘的天顶琉璃，雕花的柱子，干净整洁的地毯…… 还有窗边伫立的、巨大的水晶屏，棕青色的古书正浮在屏幕之前。 再往旁边看去，才发觉，一头银色长发、身披浅金绣衣的神，正坐在桌边，专注地写着什么。 房间安静，只能听到远处哗哗的水流声。 这里，贯穿了路西菲尔的整个年少时代，是他最最熟悉的地方：九重天堂之巅的，神之圣殿。 路西菲尔眼睛眨一眨，再眨一眨，然后……对着那熟悉的、浅金色的背影，不确定地叫了一声：“雅威？” 叫完之后又觉得似乎不太对。 雅威的个子应该是还要矮一点点。 “你又长个子了吗？”他小声嘀咕着，从床上下来，眸子里还有些疑惑：“我们怎么会在九重之巅？” 背对着他坐着的人，闻声一顿。而后放下芦苇笔，从容地将纸页折好，回过头来望向他。 “路西，是吾。” 只四个字，路西菲尔便立刻将祂身份认出来：正是他盼了好久才出现到面前的创世神，耶和华。 可看清祂的面容之后，他更惊讶了。 因为，面前的神，无论是额间的金色绣纹，还是面颊，处处都与雅威一模一样。 若不是祂刚刚开口叫的是“路西”，他甚至完全认不出这是自己的父神。 “过来。” 上帝见路西菲尔呆愣愣的，站在床边不动了，干脆朝他招手。 天使听到命令，连忙跑到祂面前去。 此时上帝是坐在桌边的，路西菲尔站着比祂要高出许多，为了不让神仰视他，路西菲尔刚走到祂面前，便乖乖地蹲下身去。 而后扬了颈子，弯起唇角仰望着祂，浅青色的眸子，清澈又明亮：“父神，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是您把路西带到九重之巅的吗？雅威呢？昨日我央求祂带我去亚里亚德海岸，探查该隐的事了。” 上帝听到自家小天使崽刚睡醒、刚见到自己，开口就问雅威去哪了，当即脸色有些下沉。 路西菲尔见上帝面色不太好，吓得心里一跳：父神该不会是因为他擅自去了人间，生气了吧…… “父神……”他轻轻地揪在上帝衣角，讨好地小声撒娇，“您说过，雅威是您的分、身，可以护住我，我才到人间去的……自您走后，路西一直都在天堂，从未离开过半步。昨日是因为真的很担心，才下去看了一下。”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抬头：“我保证，以后不会擅自出去了，父神。” 但上帝似乎没有因为这句保证就开心。 路西菲尔迟疑着，忍不住又叫了祂一声：“父神……” 天使单膝跪在地上，堪堪到神的膝盖。 宽大的翅膀自然得垂落在地，像是给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羽毛毯。 而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棕青色的古书悄悄翻开书页，在上面刷刷地写字：[您吓到他了。上帝，您自己做错的事，难道还要反过来为难殿下吗？] 上帝也用神识在书上写字回应：[吾只是在思考事情，并没有要为难路西。] 创世之书：[但您现在已经吓到他了！] 上帝揉揉眉心，见天使已经垂了脑袋，就连揪着祂衣袍的手指都已经松开，心里忍不住轻声叹气。 抬手，在他柔软的发丝间揉了揉，说：“没有关系，吾没有生路西的气。你不要怕。但是雅威私自带你出天堂，吾先勒令他回去反省了。你不是想吾了吗？这几日便留在神殿同吾住一起吧。” 天使一听说能和祂住在一起，当即开心地抬了头。翅膀因为欣喜而微微舒展着，轻飘飘得在地上扫来蹭去：“您最近都不出去了吗？” 上帝起身，双臂穿过他的两腋，将他从地上提起。手指轻轻拍在他微微占了尘土的翅膀，纵容地嗔责：“翅膀都蹭脏了，怎么长大这么多年，还是冒冒失失的。” 第82页 他说着，指尖一下下得梳理着天使柔软的羽毛，后者就乖顺地趴在祂身上，把整张脸都埋在祂的胸口。 两只胳膊环在祂的腰间，鼻尖轻轻浅浅地嗅着。 光明种族的生灵，大多都喜欢祂身上的圣洁气息，路西也不例外。 上帝见路西菲尔已经完全忘记了询问雅威的情况，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还好……看路西的表现，应该是对雅威没有动心。 否则不会听到“雅威受到惩罚”和“住到神殿来”这两个消息时，下意识地忽略了前者。 祂还以为，自家崽崽在雅威面前又是脸红又是撒娇闹别扭的，心里对雅威的感情有多深呢。 却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神在心里，如释重负地呼出长长一口气。 同时内心深处，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复杂：失忆的吾对路西那么好，都没有打动他半点吗？崽崽他这样，会不会……显得过于无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又庆幸，又难受。 创世之书：不，您只是自作自受：） 第45章 小撒娇鬼，是你呀路西 晨起之后,路西菲尔看着神写好一封信放进创世之书的书页，而后又站到巨大的水晶屏前处理事务。 他也追随着，并肩站到上帝身边,说：“父神,该隐的记忆被抽取过了,雅威也没有办法追溯到源头。我们猜测,应该是您姐姐做的。” 路西菲尔自顾自地说着,目光一直望着屏幕中的世界。 “等下我便去水晶天传令,让梅塔把该隐放了吧。前几日，加百列和梅塔过来禀报说，下三级的天使近日失踪许多，他们探查了很长时间,昨日说终于查到一个半堕天的天使,我打算今日诉米迦勒，要他也过去看看。父神,您觉得呢？” 上帝沉默了片刻,说：“天使失踪的事，吾早在几年前就已在关注了，此事先不急着探查。” 路西菲尔一时有些愣怔。 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在关注这件事了吗？ 可是，现在看来，父神对此事似乎并未阻止…… 而且现在时态明显比之先前要更严重，父神竟然依然说不急…… “父神……”天使小心地斟酌着字句，说：“已经有很多低阶天使堕天自尽了，您……” 他想说：您都不在意这些事吗？您都没有想过，要帮一帮他们吗？ 可是,话说到一半，最终没能说下去。 天使低垂着脑袋,心里暗恼：我这是在做什么？要质问创造这个世界的神吗……无论父神做什么，都一定是有祂的考量。 一定都是因为和雅威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在神面前讲话都没有了分寸。 正懊恼着，神低沉的声音落入耳廓：“路西，已经有许多天使堕天了，吾知晓。但是，这世间的任何事物，早在他们被创造出来之后，吾便赋予了他们自由的意识与生长的空间。吾虽有对于这个世界的绝对力量，但也不可撼动一切。神之能力，从来都不是肆无忌惮，也不是为所欲为的。” 路西菲尔闻声转头，浅青色的眸子虔诚地望着祂：“父神……” 神温和得扬了扬唇角，转身带他来到旁侧的水晶桌。 而后将创世之书的书页打开，抽出一张纸页铺散到整个桌面。 那是一张巨大的图纸，之上是一搜设计精致完整的船只。 “路西，这个世界上的生灵，还会继续被魔气所沾染，然后……继续消失。” 乍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路西菲尔甚至都忘记了思考。 而就在大脑空白之时，面前的神又是一个重磅的炸弹砸到他的心口。 神说：“这十年之间所消失的生灵，还未到真正要消失的生灵总数的万分之一。或者……换句话说，这个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灵，都将消失。” 百分之九十九。 这意味着，一百个生灵里，只能有一个能存活下来…… 从人间的海、巫、精灵三大族群，再到那布满世界各个角落的人类。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这所有、所有的生灵，最终都只能留下百分之一吗？ 那地狱呢？炼狱呢？天堂呢…… 这整个天堂，万万的天使，他所有的兄弟姊妹们，都会离开这个世界吗…… 想到这些，天使的眼睛，红了一圈。 “您不能阻止吗，父神？”他颤着声音问。 上帝拉住他的手腕，又将他带得离自己近了一些，说：“每一个被迫堕天的天使，吾都曾想过拯救，但是太迟了。阿玛拉想要拖入黑暗深渊的生灵，不是吾匆匆赶到便能遏制的。我们同为这世间大混沌时期所诞生的神，力量是不可随意撼动的。何况，她还先于吾诞生，是吾的姐姐。” 路西菲尔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可是，您上一次分明救了路西……” 他想问：为什么能救的了我，却救不了别的天使呢？ 说到一半，又忽然回忆起来…… 当初他被阿玛拉绑在地狱里，黑暗之力在身体里倒灌的时候，意识朦胧间依稀记得那位姐姐，曾在他旁边聒噪地讲话。 那位主宰黑暗的神明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还问他父神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救他之类的…… 说到最后，仿佛非常着急，生怕再耽搁一秒，他就要被迫堕天了一样。 第83页 路西菲尔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看向静静注视着他的神：“那日在地狱，您的姐姐其实并没有想要我堕天的意思……是这样吗，父神？” 上帝迟疑着点头：“她想要损毁的，必叫无路可生。” 天使吓得羽毛一抖。 被神安抚得摸了摸炸起的羽翼：“没事了，她不敢将你染黑，除非她想与吾同归于尽。不过据吾所知，她没那么想死。” 说到这里，路西菲尔才又记起：当时在地狱，意识马上就要消失的时候，阿玛拉还有一句话…… 说的是：耶和华，你到底在玩什么鬼东西，你家路西菲尔要黑了。 现在又听到神说：除非她想与吾同归于尽。 迟钝的天使，理解了其中深意，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他在神的心里，竟然重要到“一旦被损毁，就要和阿玛拉同归于尽”的地步啊！ 虽然这种类似于“心爱的玩具，谁敢弄坏就弄死谁”的比喻，有一些些不太恰当，但路西菲尔心里还是觉得喜滋滋的。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头顶忽然被拍了一下，神的声音响在耳边。 路西菲尔连忙揪揪身上的袍子，有一点点紧张地说：“没有想什么。” 神浅声笑着，刮刮他鼻尖：“在吾面前还敢撒谎，无法无天。” 路西菲尔微微仰着头，下颌抬起浅浅的弧度，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站在面前、身形高高大大的神祇。 浅青色的眸子里，是无论怎么掩饰也按不下去的愉悦。 “父神，路西可以抱抱您吗？” 天使抿抿嘴唇，犹豫着问。声音里，满是虔诚。 话音才落下，就被神拉着胳膊，圈到了祂的腰间。 天使乖顺地把头埋进神的胸口，抖抖被神抚摸的羽翼，抱在神腰间的胳膊收的更紧了。 耳边，响起一声轻轻浅浅的笑，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小撒娇鬼。”神说。 * 为了让路西菲尔弄清楚现在阿玛拉在人间所做之事，上帝干脆带着他一同来到了人间的埃及。 正是冬天，世界的很多地方都下雪了，但埃及的气候依然很温和。阳光落到大片的沙漠，人们依旧穿着单薄。 街上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相对于迦南圣地，几乎十步一位低阶小天使、百步一位高阶大天使，天堂在埃及的力量渗透有一些薄弱。 唯有正中间的主城区内，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些低阶天使。还有在正中央的位置，高高的宫殿塔顶，坐着一位驻守的上三级的高阶天使。 天使见到上帝和路西菲尔，忙从塔顶落下，郑重地跪地行礼。 “圣天使长殿下。”说完之后，又不确定地望了望旁边的银发青年，犹豫地叫了一声：“雅威殿下。” 天堂突然多出一位新生的炽天使殿下，听说还未有加翼。圣扎迦利常年驻守埃及，已有几年未回过天堂述职，这会儿只能凭感觉猜测。 路西菲尔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提醒。 说起来，这还是神初次在天使面前显露真容。 他悄悄看了上帝一眼，发觉对方并没有想要出声纠正的意思，这才朝天使抬抬手，说：“辛苦了，圣扎迦利。我们过来惯例巡视一下而已，你继续你的工作就好。” 只是才说完，就被身侧的神按了按肩膀。 转头，发觉银发的男人，正蹙眉看着面前的座天使，面容有一些发沉。 “怎么了？”路西菲尔轻声问祂。 上帝却并没有回应他，只是目光一直盯着这位座天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声说：“圣扎迦利，随我和圣天使长过来一下。” 而后便牵起路西菲尔的手腕，往身后的角落里走。 他们走得很慢，直到出了主城区，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周围几乎都没有什么人了，上帝这才停下。 “您是发现了什么吗？”路西菲尔快步走到上帝身侧，在祂耳边小声地问。 “圣扎迦利有问题。路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神说。 而后浅色金文的绣袍一挥，跟在身后的圣扎迦利便立刻整个身子都定住。 神把天使的衣袖双双扯断，露出他半个胸口。 而就在那裸、露的胸口，蜿蜒着一条长长浅浅的黑纹，一直通向衣衫深处的心脏。 路西菲尔看得倒吸一口气：“好重的邪气，刚才还没有发现……” 而圣扎迦利的表情显然更懵，他茫然地望着自己胸口散发出的黑色印记，吓得脸色都白了。 “殿下！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被邪气沾染！”他说着，噗通一声跪到路西菲尔面前，“殿下，圣扎绝无半点堕天的心思！殿下，您带我回天堂好不好，您救救我……” 路西菲尔连忙弯腰去扶他，身侧的神却忽然出声，说：“太迟了。” 路西菲尔动作一僵，而后缓缓地回头，说：“什么？” 上帝：“太迟了，路西。阿玛拉已经将邪气注入了他的心脏，这些邪气会随着血液流向他的全身，最后染黑他的整个羽翼。这个天使，是救不回来的。” 话音才落，面色苍白的天使突然怒吼着朝祂冲来：“你胡说！我只是沾染了一点点邪气而已，我还有的救，吾神不会舍弃我的！你一个未加翼的天使，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第84页 说着，便拔出腰间的天使之刃，直直地朝着上帝刺来。 路西菲尔吓了一跳，连忙把神挡到身后。在迅雷之间，也拔出腰间的佩剑，只“砰锵”一个回合，便将圣扎迦利的天使之刃打落在地。 “圣扎迦利，你在做什么？你这是一个座天使的反应吗？你身为光明生灵的美德，都被你抛掉了吗！”路西菲尔恨铁不成钢地说。 可眼前的天使，却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方才路西菲尔打掉他的天使之刃，兵器飞落的瞬间蹭到了他的胳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原本只是无伤大雅的擦伤而已，此时却泛着浓浓的黑气，在光明力量的腐蚀下，甚至还有进一步溃烂的迹象。 路西菲尔也看得呆住了。 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上三级天使，在圣光之力的侵袭之下，从一个浅浅的伤口被撕裂，甚至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 先是小臂，后是大臂…… 力量一点点地灼烧，甚至累及身后的整个羽翼。 他眨眨眼，浅青色的眸子里，是完全空洞的茫然。 直到……一双手，扣住他的后脑，将他按进纯净熟悉的胸膛。 耳畔响起神熟悉的、充满安抚的声音，对他说：“崽崽，别看。” 作者有话要说： 走一下剧情哈。 然后，作者本人，对接下来这一部分的定义是：不要害怕，一点都不虐哈。 自从始祖之后，我就没有再写过很虐的趴惹（太虐心，我自己也受不了，过于伤神，害…… 第46章 晚安。 尽管眼睛被神捂住,看不见眼前的残酷场景，但还是能听见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直到那声音越发虚弱，最终彻底消失。 那是生命流逝的过程。 死亡,明明是该隐带到的这个人间,却波及到了天使的身上…… 不,或许…… 自始至终,这所有的死亡本就都是被阿玛拉所带到的这个世界。 路西菲尔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东想西想,连神什么时候将他放开的都不知道。 回过神时，眼前的便是神骤然靠近的金色眸子，还有额间的金色纹印。 “抱歉，吓到你了。”神轻声开口,声音柔和。指尖拂过他鬓边的刘海,又碰触在他的面颊。 天使眨眨眼，浅青色的眸子清澈得如同亚得里亚海岸上,漾起的漪波。 “没有。父神,您不要担心。路西刚刚只是在思考最近黑暗气息的事……没有被这点小事吓到。” 说话时，听起来已于平时无异，好似刚才惊得双翼发抖的天使不是他。 上帝没有拆穿眼前的天使，只浅浅地“嗯”了一声。而后抬眼望向不远处、繁华热闹的埃及主城，说：“圣扎迦利只是整个埃及被沾染的天使之一，这里已经沦陷了。” 路西菲尔一怔，面露疑惑，说：“但是父神，这里明明……看不出任何被黑暗沾染的痕迹啊。” 日光依旧照耀着这一片繁荣的沃土,神的到来，也未有影响到他们任何的生存。 这里看起来,光明依旧存在着。 上帝微微摇头：“在吾将圣扎迦利的邪恶气息显露之前，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常。” 神的话清楚明了：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无事的，就是真的无事。 他们现在眼睛所看到的，都只是浮于表面的宁静。 可这些生灵的内心，早已被黑暗腐蚀，只剩一个光明的壳子，在日光的照耀下，依旧光鲜美丽。 “路西，你随吾来。” 神说着，转身朝主城走去。 路西菲尔紧随其后，不过片刻时间，便又回到了城区之中。 这里依旧有零星分散着的低阶天使，在见到他们之后也依旧礼貌地弯腰行礼。 街上人来人往，好像这是任何一个普通的早晨。 “路西，你看这边。”上帝将手指向不远处，一个身着破落衣裳的男人。 那是似乎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可他的目光却分外的空洞。阳光照到他的身上，他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有路过的飞鸟落到他的面前，他也毫无反应。 他就像是一个蜷缩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唯有还睁着的眼睛，昭示着他还在运转的生命。 “他是饿了吗？”天使疑惑出声。 而后，抬步走到那男人面前，手里变出一张大大的蒲叶，又往蒲叶里盛了些泉水，递到他干裂的嘴边。 路西菲尔能看得出，眼前的男人是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按说若是有水递到他的唇边，应该立刻疯了似的喝才对。 可眼前这个黑褐色皮肤的男人，却只是淡淡地瞥了蒲叶一眼，甚至连水滴到他唇上时，都没有舔一下。 天使蹲下身来，浅青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你是没有力气喝水了吗……是不是太饿了？等你喝了泉水，肚子适应了才能吃东西。” 但衣衫破落的男人，却好似半点都没听到似的，连眼皮都没有向上翻一下。 比起听从天使的话，喝上一口救命的水，这个人好似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把这里的一切都屏蔽了。 “喂……”路西菲尔忍不住抬手推了推他，而后将手指尖放在他的脖颈，小声地自语：“明明心跳还很有力，看起来不像是连喝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第85页 “路西。”神柔和的声音自耳边落下。 而后，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搀扶起来。 天使茫然地转头：“父神，他怎么……听不到我说话，他的耳朵聋了吗？” 可即便是耳朵聋掉，也不会连同对这个世界的感知都消失吧？ 神说：“路西，他的心脏，被阿玛拉注入了绝望的黑暗。听不到声音，也没有触觉。” 这个人，他感受不到日光的照耀，也看不见熙攘的人群。 就像是把自己封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房子，周遭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感官之外。 于是，他既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活着，对他来说，就变成了一种漫漫的无望。 路西菲尔怔怔地站着。 他见过背负罪恶的魔鬼，在地狱的最深处受罚。 也见过人间最残忍的厮杀，甚至还能淡然得为他们的灵魂称重，将他们分配于上帝的国度。 在天使的眼里，任何惩罚都是因为无法洗清罪恶，任何的伤害都将被神所治愈、所补偿。 却从未见到现在这般境况： 这个无辜的生灵，他的灵魂干净，却又千疮百孔。 他无法被救赎，也无法被治愈，随波逐流变成唯一的选择…… 就像是时刻停在风浪尖上的船只。麻木得，开始寻求死亡的安宁。 这就是掩埋在虚假的“岁月静好”之下，赤、裸裸的真相。 关于这个世界，关于阿玛拉的真相。 “父神，这个人，我们也救不了……是吗？”天使颓然地垂了羽翼，浅青色的眸子，望着躺在地上的男人。 “路西，你是天堂的圣天使长，是天国副君，是这个世界的掌权者，也是黎明时，照进黑暗的第一颗晨星。” 神说着，抬头望向这人来人往的街区。 金色的瞳，扫过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 最后，目光落在一身白衣的天使。 “你要相信，吾既与你同在，这山河便永不会倒。” * 虽然白天有了神的宽慰，之后上帝又带着路西菲尔去了迦南城外的伯大巴喇休憩游玩，但夜晚回到神殿休息时，天使还是被噩梦魇住了。 上帝站在水晶屏前，注视着整个世界的魔气。 屏幕里，世界黑白交错。黑暗在日光落下之后，更加肆无忌惮，蚕食着这世间越来越少的光明之力。 所有生灵都陷入了沉睡，唯独九重之巅的神，依旧昼夜不歇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安静的神殿里，忽然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便是天使细细浅浅的吟声。 神殿正中间的大床上，天使又把一双翅膀都裹到身上，胳膊紧紧地抱着双腿，把自己整个蜷成了一只弯弓的虾米。 路西菲尔陷入了白日的梦魇。 就像是有什么人死死地拖着他又回到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他已经知晓自己处于梦境之中，却依旧无法抽离。 在梦里，他狠狠拍打着翅膀，想要挣脱这困境，甚至将神赐予的大天使之刃都拔出来，还是没有办法将这梦境斩断。他就像是被困在里面一样，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圣扎迦利在自己面前被圣光之力所灼烧。 他的面前，一会儿是圣扎迦利，一会儿又换成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 仿佛整个梦境都是对他无能的嘲讽。 直到一束光，忽然从头顶落下。 梦境里的画面，一片片被撕碎，又一点点散落，变成金色的光雪。 天使动动眼睫，从沉睡中苏醒。 身侧的床垫似乎有微微的凹陷…… 他翻了个身，转过头去，眼睫颤巍巍地动了许久，才把眼睛缓缓睁开来。 意识回笼，最先映入眸子里的，便是神的金瞳。 “唔……父神……”他迷迷糊糊地低语。 “又做噩梦了，这次怎么未在心中唤吾？”神轻声说着，温和又低沉，生怕吵醒他似的。 天使眨眨眼，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不是棘手的事，怕惊扰到您。” 说这话时，面上看似云淡风轻，但翅膀还裹在胸前，整个天使都处于防御的状态。 神的手指拂过羽翼的边侧，轻轻地摩挲。 路西菲尔这才不再紧绷，缓缓地将翅膀打开。 天使微微皱起的纱袍，也随着翅膀的张开，而曝露开来。 上帝目光在纱袍的褶皱上顿了顿，目光淡然地为他盖上薄毯，说：“睡吧路西，吾守着你。” 路西菲尔双手扣在毯子的边缘。 白净的薄毯上，露出十颗圆圆的指肚。 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风青色的眸子，落在神垂落的几缕发丝，轻声问：“您不睡吗？昨日您也没有休息。” 说完，顿了片刻，又有些不安地说：“是不是世界现在很危险？要不，我来帮您吧。” 而后就要掀开毯子，准备起床。 被上帝按住了双手的手腕，两只胳膊都紧紧地贴到了床上。 这样强硬的姿势，让天使有一瞬的愣怔。 但也是一瞬间的事。 因为下一秒，上帝就将他两只胳膊都松开。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惯有的距离。 “世界没有关系，吾也没有任何问题，你好好休息。”神淡淡地说着，看起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第86页 但还是弯下身子，在他额间留了轻柔的一吻，对他说：“晚安？” 天使眨眨清澈的眼，胳膊朝着神的方向动了动，最终还是落下来。 “晚安。”他垂了眼睑，声音轻轻地说，“父神。” 作者有话要说： 路西菲尔：父神昨夜就没有休息……今天还没有休息，是不是事情真的很严重……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不是父神最信任的崽吗（扯被角） 上帝：吾不能睡，睡了再醒过来，就不是吾了……（硬撑） 第47章 你乖一点 第二日的清晨,路西菲尔接受神命，前往迦南寻找一位叫“诺亚”的义人，并将昨日上帝亲手绘制的图纸交到对方手中。 “船身长300腕尺,宽50腕尺,高30腕尺,共三层……图纸可以放大到真实方舟的大小,路西,你到时告诉诺亚放大图纸的咒语。切记,此事只能有诺亚一家知晓，若告知了别人，吾将使整个世界覆灭。” 这是路西菲尔临行时，上帝对他说过的话。 此时,一袭圣天使长礼服的天国副君,身后羽翼展落，在柔和的圣光之中,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夫妇。 “我是天国的圣天使长,路西菲尔，前来传达来自九重天堂之巅的神谕。” 他说着，将手中图纸，递到二人面前：“神要你们立刻迁往迦南以南的位置，在那里有成片的歌斐木林，以歌斐木建造的方舟，可以抵御洪水侵袭。你们到时将沥青柏油涂到方舟之外，使其可以漂浮水上。” 而后又为他们亲手写下一道金色的咒文，飘落图纸之上。 “此咒语可调整图纸的大小,切记不可将此事告知任何外人知晓。神说，方舟要尽快落成,才可挽救世间生灵。否则洪水滔天之时，便是这世界所有生灵覆灭之时。” 跪在地上的人，颤抖着接下图纸与咒文。 神突然下了这样的神谕，听起来又如此令人惊骇，诺亚夫妇面色惨白。 路西菲尔足尖点地，落至诺亚夫妇面前，将他二人扶起，说：“不要多问，今日便启程吧，到了歌斐木林，自会有接应你们的天使。不必担忧，吾神一直天堂注视你们、荫庇你们。” * 路西菲尔这一趟人间，不只为诺亚夫妇传递神谕，又去了一趟耶路撒冷寻加百列。按照□□单，拨派了三十位低阶天使去到歌斐木林。 之后又亲自到歌斐木林的正中心，埋下神交予他的圣灵杯，与六颗晶石。 直到纯净的圣光结界撑起大半个歌斐木林，三十位天使悉数入驻。之后又暗中观望守护着搬迁的诺亚一家，待他们也安全抵达结界之内，并开始着手建造方舟，路西菲尔这才回到天堂复命。 这一下便过去了好几日。 他没有回自己的住所，而是直接回到了九重天堂之巅。 这里，一切依旧。 清澈的圣泉水，在圣光的曝露之下闪着金沙般的光。 扑啦啦的流水，顺着河道落入水晶天的巨大湖泊，激起珍珠般的浪花。 天使的金色小靴踩在洁白的石板路，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但神殿之内，却没有迎接他的神。不止没有神，就连日日驻守神殿的创世之书也不知去向。 殿门紧紧地关着。 推开之后，也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在殿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什么动静，最后只好先回水晶天的柏木庄园。 说起来，雅威早在好几天前带他去过人间的圣泉之后，便一直被神勒令反省了。 算算时间，在神殿小住的日子，再加上他去人间的这么些时候，路西菲尔已经与雅威有近十日未有见过。 倒不是路西菲尔心肠太硬，而是……知晓神的真容之后，发觉雅威不只是臆想中的与神相似，他其实整个人都处在震惊之中。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同那个与神一模一样的青年相处。 恰好父神似乎也没有想要他们见面的意思，路西菲尔便干脆就装起了鸵鸟。他甚至不想回忆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自己是如何与雅威相处的。尤其是……父神将他接回神殿的那一晚。 新鲜的梅子，青年指尖摩挲着他的脸颊，还有自己发热的耳尖…… 那一晚经历过的所有，都让他有一种负罪感，和隐秘的……羞耻感。 本以为时间久了，这些尴尬自会略去。却没想到，越是长时间未见，就越难鼓起勇气跨过这个坎。 现在，终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天使，走在园子里都是忐忑的。 已经好几日未见的小猫咪，迈着从容的步子过来。 小家伙看见主人回来了，脚下顿了顿。然后，屁股往下一蹲，干脆卧倒在地。懒洋洋得抬了抬下巴，浅青色的圆眼睛落在带着翅膀的“两脚兽”身上，看起来颇为不屑一顾。 路西菲尔蹲下、身子，想抬手摸一摸小团子。结果还没碰到，小团子就高扬着下巴闪开了。 这小情绪，不用雅威翻译路西菲尔都看得懂。 反正是好几日没管它，在闹脾气就对了。 “生气了吗？我最近有些忙，没有回天堂。” 路西菲尔轻声说着，又摸上小团子的脑袋。 这回小家伙倒是不那么抗拒了，只把脑袋枕到两条扣住的小前腿，软软地“喵”了一声，眯了眼睛。 第87页 路西菲尔拎住小团子的两条前腿，抱到了怀里。 感觉到熟悉的怀抱，小家伙懒洋洋得蹭了蹭，趴在他身上乖乖的，不动了。 手里抱着小团子，反倒没有刚才两手空空的尴尬了。 天使从地上起身。 只是他身上还穿着去往人间盛装，再加上好几个日夜都关注着诺亚夫妇，不曾闭过眼，这会儿乍然起身，头晕又腿软。混乱之中，还不小心踩到了衣摆。 路西菲尔踉跄着就要往后仰。 院前立刻传来天使侍从们好几声惊呼：“殿下！” 路西菲尔眉头微蹙：他就算不被自己绊倒，也要被这群一惊一乍的天使给吓倒。 混乱间，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有路西菲尔看到了。 原本站在门口等着他进去的那个浅金色的身影，在他慌乱踩到衣摆的一瞬间，立刻化为一片金色的雾。 下一秒，银色的发散在肩头与颊边，他便跌入了那人温柔的怀抱。 “路西……法，怎么这么不当心。” 与神一模一样的声音响在耳边。 明明不大，却如同雷鸣般，在脑海之中轰然作响。 天使揉揉太阳穴，察觉这人对自己的称呼，微微偏了头，轻声问：“……雅威？” 身后的人迟疑着点头：“是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路西菲尔摇摇头：“可能是在人间时累到了，有一点头晕。” 说完便撑着身后的人直起身来。 他原本是想着自己走，没想到……突然的眩晕，排山倒海一样袭来。 顿时，周遭的声音都好似蒙了一层水雾，眼前的宫殿也开始变来换去。 他腿上一软，就又要跌下去。 手上也没了力气，幸好小猫及早察觉，在他即将脱手时，后腿一踩，“喵呜”一声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创世之书拍打着书页过来，连声叹气：[殿下您回来啦！怎么了这是，头晕吗？您是不是又好几日没有休息？以前就有这个毛病！上帝才几日没看着您，您就这么折腾自己。] 天使看到创世之书上一刻不停蹦出的字，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总算把它讲的话给看清楚。 “创世之书？你怎么会在水晶天？你说，父神没有看着我……父神祂又离开天堂了吗？” 他看得吃力，身后的人忽然抬手，蒙住了眼睛。 雅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舒服就不要看了，我读给你听，嗯？” 说话时，路西菲尔整个天使落在人家怀里，甚至能从衣服贴合的位置，感觉到那人胸腔发声时微微的震动。 但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再折腾，只低低地应了一声，疲累地垂了眸子。 抱在身后的人，气息忽然凑上面颊。 下一秒，便穿过他的双膝和胳膊，将他腾空抱起。 * 一路上，雅威都抱着路西菲尔没有说话。 天使在祂面前难得虚弱，唇角微微抿着，眼睑半垂。一动不动，软在怀里的模样，乖顺又安静。 创世之书：[您可能不太知道，殿下与其他的天使不同。殿下他是从婴孩长起来的，其他天使出生就是成年模样。] 这句话刚写完，下面便又多了一行墨迹：[创世之书，路西是吾亲手创造的，这些不必你说，吾也知晓。] [是是，这些您当然知道……但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 [殿下他万年前还未成年时，便为您分担了天堂大半的事。那时，天国的天使不如现在这样多，殿下他常常好几个日夜都不合眼。但殿下那时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其实根本承受不住这些……就落下了现在这个头晕的毛病。] [吾未有拦住他吗？] [您初创世界，也走了许多弯路……常常顾及不到殿下。况且，您也不知道未成熟的小天使需要充足的睡眠来让身体成长。总之……也不是您的错。] 神目光沉静地落在书页上。 许久之后才在上面书了一行小字。 [算了……你先回去吧，九重之巅不可无神看守。] 而后未在同它说话，便步履匆匆地抱着怀里的天使回了房间。 * 雅威把路西菲尔放到床上，声音轻柔地问：“能坐吗？” 天使偏了头，眸光闪躲，闷声说：“可以。” 雅威“嗯”了一声，而后蹲下身去，准备为他脱掉脚上的皮靴。 路西菲尔惊得脚尖直往后缩，忙说：“父……雅威！我可以自己来……” 雅威直接捏着他的脚腕，将他两只脚都捉回来，随后干脆利落地脱了鞋。 然后，祂又起身去解天使的衣扣。 意料之中的，路西菲尔推拒地握上祂的手。 “雅威……”天使哑着声，低低地叫。 声音虚虚绵绵的，像是一只受到威胁想要炸毛的猫。 “怎么了？”雅威问。 路西菲尔五指攥着衣领，说：“还是叫天使侍从来吧。” 丝毫没意识到，在看到披着“神的面容”的雅威的那一刻，再面向雅威时，他就已经没有了“圣天使长”和“长辈”的身份思维。 银发的神，拍拍他攥着的手背，笑着逗他：“平日里那么多天使侍从伺候你穿衣脱衣，也没见你紧张。怎么到我这里，就脸皮薄起来了，嗯？圣天使长殿下。” 第88页 路西菲尔指尖微微用力：“谁脸皮薄了……” 雅威握上他的手指，像哄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声音轻柔地说：“好了，不要再同我别闹了。难道也要和咪路似的，要我摸摸羽毛才能好吗？” 想到刚才小猫咪团子那副“口嫌体直”的撒娇样，路西菲尔脸上红了红：“谁要和它一样……” 话音才落下，面前的人忽然就环住了他的脖颈。 而后……指尖轻柔得，抚上他宽大柔软的羽翼。 神的声音，沉沉响在耳侧。 祂说：“那你就乖一点，不要和那只小猫崽学，嗯？路西小崽崽。” “轰……” 又是一声巨大的鸣响…… 路西菲尔觉得，他的脑袋好像更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雅威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我不写，我就不写（反正也不难猜 第48章 喜欢你。 路西菲尔这一觉睡了很久。 直到第二日的早晨,才在知更鸟的叫声中醒来。 日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打在天使的面颊，甚至映照出皮肤上细柔的绒毛。 他颤颤羽翼,眼睛还没有睁开,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宽大的手掌轻柔得落在他的脸颊,又顺着他的发丝拂了拂。 “你醒了？还觉得累吗？”神的声音落下来。 天使迷迷糊糊地睁眼,咬了咬嘴唇。风青色的眸子,还漫着浅浅的水雾。 “还好,没有什么感觉……”说完，又是一个哈欠。 然后扑扑自己的翅膀，又软绵绵地耸拉下去，翻个身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毯子里：“翅膀没有力气。” 原来只是睁了睁眼,脑子还没醒。 银发的神,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坐到他床边上。 而后不轻不重地揉在他的羽翼。 先是翅脊,而后是翅身。 每一根羽毛,每一处纹路都轻轻柔柔地抚过。 又迷迷糊糊睡着的天使，只觉得一股清泉一样的能量，伴着温热的掌心，落满他的整个羽翼。 路西菲尔脚尖儿蹭蹭毯子，又小心翼翼地把翅膀舒展得更开了一些，轻声撒娇：“唔……父神，这里也要……” 羽翼上的手也像是有意识一般，又换了位置帮他按摩。 天使抱着枕头蹭蹭脸颊。 好舒服…… 舒服得，都有一点儿想打滚了。 事实上,他也确实翻了一下身。 一双羽翼都压到身后，像是猫咪一样,露出白白软软的肚皮。 然而，那双手却迟迟没有动静。 直到肚皮被拍了拍，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提了提，带着戏谑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做什么呢？抚摸翅膀不够，还要帮你揉身上吗？真把自己当小猫了？” 路西菲尔这才在半梦半醒之间清醒过来。 尤其是，睁了眼，看见那在风中微微散开的银发，和金色的瞳时，更是清醒得彻底。 “雅威？！”他一声低呼，猛地坐起来。 看见那人眉宇间还未收起的笑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过什么，顿时脸上爆红。 刚刚他做了什么？ 他把一双翅膀都展开到雅威面前，和祂说：这，里，也，要！ 还把自己整个天使迎面瘫到了雅威面前，明示人家继续抚摸他…… 窘迫得整张脸都红了的天使，内心只有一个想法：现在装死或者装睡，还来不来得及？ 偏生这位年轻的神，见他羞窘，还非要凑到他面前打趣他：“刚才是还想要我抚摸你哪呢，嗯？” 路西菲尔连忙把祂推开，拉起被自己踹掉的毛毯子，抱怨：“谁要你抚摸了，我明明……睡得好好的！都是你，突然过来……” 说完，眸光瞥到看到外面晴朗的日光，又炸着毛推他：“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去天使学院？快点收拾东西，去学院里好好读书学习！不要赖在我这里，再逃学我要生气了！” 雅威噗嗤一声笑出来，干脆双手握上他不安分的手：“可是，你现在已经很生气了啊。” 路西菲尔：…… 手突然被握住，像是被人攥住命门一样，连气势都减了好多。 想抽还抽不出来，只能红着脸朝祂瞪眼睛：“我会比现在更生气！” 雅威弯弯眉角：“哦。” 手上依旧半点都不松开，简直有恃无恐。 路西菲尔：“你放手。” 雅威：“所以你更生气是什么样？” 路西菲尔：…… 是不是睡醒的方式不对？雅威这一副逗弄小孩子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祂现在看起来，确实沉稳可靠……也越来越像父神。 好在这位神终于没再为难他，从桌边取了一杯薄荷圣泉水，递到了他面前，说：“不闹你了，创世之书已经传了神的命令，我日后不必再去恒星天，近期先跟在你身边帮忙。” 路西菲尔本想自己接过杯子，但雅威没有思考要让的意思，只是把水放到他唇边，杯身微微倾斜着，明显就是要喂他的意思。 只好微微压低下颌，张了嘴，由着他喂。 “父神说你上次私自带我去到人间，勒令你在水晶天反省……现在还允许你和我在一块吗？” 雅威：“哦，你父神是这么和你说的？那祂可真厉害。” 第89页 反省？呵，分明是恢复创世后的记忆，带着这副身子，跑到九重天堂之巅，日夜陪着自家养大的崽崽。 整整五日，一刻都未合眼，生怕眼睛一闭上，就换个芯子。 察觉了祂的心思，还特意写了长长的一封信，警告祂里路西菲尔远一些。 正人君子成这样，可真是感天动地。 * 路西菲尔有一点疑惑：雅威这个语气听起来好像有一些些的不屑…… 难道是分、身不满祂的主神，祂们两神之间闹矛盾了？ 说起来，上次去了人间，还是他累及雅威，害得祂受到神的惩罚。 想到这里，路西菲尔迟疑着问祂：“你是不是受了委屈？我和父神讲过，是我要你带我去的，但父神没有听……父神祂也是担心我的安全，才迁怒于你。” 但雅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专注，一句话也不说。 “雅威？”路西菲尔觉出气氛不对，忍不住又开口唤了一声。 银发的神这才缓缓地开了口，说：“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觉得委屈。路西菲尔，你被骗了，我不是因为这件事被你父神勒令回到水晶天反省的。” 路西菲尔茫然地“啊”了一声，问：“你说什么？” 雅威：“我说，路西菲尔，你被骗了。耶和华真正勒令我反省的原因是，我对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祂察觉了，想要阻止。你大概是不知道，祂为此做了多少努力。” 路西菲尔整个天使都傻住了。 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指指自己，说：：“对我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是……我理解的那个心思吗？” 没想到……这位从第一天出现起，就喜欢打直球的神，在这方面更是耿直的不可思议。 路西菲尔才问出这句话，祂便直接单膝跪到床上，朝着他欺身过来。 神的气息骤然靠近，纯净而又清凛，还伴着温热的鼻息…… 路西菲尔情不自禁得往后靠，却被这人牢牢地扣在后腰，半分也动弹不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上他低垂的下颌，迫使他不得不抬了眸子，直视着祂。 好近…… 近得能听到这人的呼吸，看得清祂面上的每一处…… 甚至连睫毛都变得根根分明。 刹那间，呼吸慌乱。 “路西菲尔，对你动了心思的意思就是，我很喜欢你，想抚摸你，不止于羽翼……” 青年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暗哑。 “也想亲吻你，不止于你的额头与脸颊……”祂说着，拇指放到路西菲尔的嘴唇，轻轻摩挲着，低声说：“这种心思，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暗示过于明显，路西菲尔甚至觉得脸上都要烧起来。 尤其是……这人的表白如此直白，又披着与神一模一样的壳子。 这让他有一种，正在被神表白的错觉。 偏偏青年的手指尖还在沿着唇线逐渐向下…… 明明他们之间隔了半个手指的距离，青年礼貌而克制，与他没有任何接触，可路西菲尔还是觉得，随着雅威指尖的移动，自己像是着了火一样。 “路西菲尔……”青年凑上他的耳边，说：“小猫崽，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天使抿抿嘴唇，紧张地吞吞口水：“可你……不是因为这件事，被父神责罚了……” 雅威一声清浅的笑，像是逗猫一样地，勾勾他的脖颈，说：“你想祂做什么，你若是想与人结合，祂还能拦着吗？况且祂又不和你好，难道你要一直在这天堂孑然一身？” 而后，又凑到他的身前：“路西，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路西菲尔垂着眸子，推推祂：“太突然了……” 雅威顺势接话：“所以，你需要考虑一下，对吗？” 一下将拒绝的话，彻底堵死。 路西菲尔怔了怔，呆愣了好久，才迟疑着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清凛的气息乍然凑近…… 年少的神，在他颊边印下轻柔的一吻。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而后，宽大的手掌揉在他散落的发，说：“乖。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雅·直球·威╮(╯▽╰)╭ 第49章 雅威，危 炽天使的办公区,米迦勒、梅塔特隆、拉斐尔，还有路西菲尔几位大天使正坐在一起开会。 气氛有些沉重。 梅塔特隆拿着纸莎草，目光有些空洞,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这位整个天国最为冷漠、且心狠手辣的天使,上帝手中的一把刀,此时看起来心事重重。 “梅塔,你刚刚说……想轮回去人间？你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米迦勒忧心忡忡地问。 虽然他向来是全天堂最严的不会开玩笑的天使,从来不会开玩笑…… 梅塔特隆把纸莎草放到一边，挺直脊背，正襟危坐：“不是。有些事需要确认一下……” 拉斐尔担心地蹙眉：“是什么事，不能同大家说说吗……殿下们都很担心您。况且,现在天堂与人间事务都很繁忙,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您知道的……” 梅塔特隆眸色微沉,说：“我很抱歉……” 天使看起来心意已决,也不是简单的起了一个念头，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这样一个决定。 第90页 拉斐尔和米迦勒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米迦勒戳戳路西菲尔的手肘，小声地提醒他：“路，你说句话……这事你怎么想？” 没有回应…… 大家这才发觉，他们的圣天使长殿下，从刚才起就在发呆，一直不在状态。 “路……” “殿下……” 路西菲尔米迦勒和拉斐尔颇为忧心的呼唤,之后才恍然地“啊”了一声，抬头。 浅青色的眸子眨了眨,轻咳一声，说：“啊？抱歉……你们在说什么？我刚刚没有听到……” 米迦勒只好又把事情重复了一遍，说：“是梅塔，他说……想要轮回人间。” 听到这句话，路西菲尔才终于回过神来地蹙了眉。 他转头看向坐在对侧的天使，后者似乎也在走神，莺茶色的头发飘落桌上几缕，倒是比起平时柔和了不少。 “以诺。”路西菲尔揉了揉眉心，说：“你是有什么非要轮回的理由不可吗？” 这位在天国后居而上的大天使，原本生于人间。以诺，是他在人间时的名。 他因处事缜密、美德兼具，在人间伴神行了足足三百年，最后被路西菲尔亲自接上天堂，成为天国无比耀眼的一颗星。 如今，这位有着“天国宰相”之称的大天使，却突然说，他想要轮回人间。 这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以诺，你不是心思摇动的天使。”路西菲尔说着，靠上椅背。 见他不回应，又循循解释：“前几日，吾神曾有传谕，要你放了囚在牢狱中的该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以诺这次倒是有了反应，他淡淡地说：“该隐无罪，我知道。” 路西菲尔点点头：“没错，该隐无罪。有罪的，是那个令我在地狱险些堕天的恶魔。此事，你知道吗？现在，人间三族，我们能看到的，恶灵数目仍在增加。但是，以诺。我们如今能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他不知道上帝带他去埃及时，所看到的一切、说过的一切，能不能向这几位天使同僚透露。 包括那句“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灵都会消逝”。 但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他都需要将以诺留在天堂。 他有预感：人间，在不久的将来，将沦为真正的地狱。 “以诺，世界岌岌可危。不管你有什么要紧的事，等这次风波过去再说。”路西菲尔说。 见以诺有要反驳的意思，又加上一句：“你的这种要求，现在提出本就毫无意义，吾神也不会同意。” 说完，他又离以诺近了一些，认真地说：“天堂和人间都需要你，等世界平定了，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批准。我以炽天使长的名义起誓，向你保证。” 说到这儿，米迦勒也拍拍以诺的肩膀：“梅塔，如果我们连世界都守不住，你去什么人间也没有意义。” 几人说这话，自外面迎来一抹浅金色。 已是完全成熟的雅威，曳着一袭浅金的绣袍，手上托着一碟新摘的树梅果子，径直朝他们走来。 米迦勒和拉斐尔都已见过长大后的雅威，是以没有什么惊讶。 拉斐尔甚至还起身过去迎接，笑着同他说：“您似乎又长高了不少，看起来比前几日见您时高了许多。” 唯有梅塔特隆，对雅威的印象还停留在祂的少年模样，乍然看见完全成熟的祂，还没有反应过来。琥珀一样的眸子里，难得多了几分讶异。 但也不过是片刻的讶异，立刻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模样。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雅威身上，也就没人发现路西菲尔的异样。 其实今天一整日，路西菲尔都有些恍惚。来办公区和米迦勒他们开会，也只是因为迫不得已，整个世界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身为圣天使长，要肩负起守护他们的责任。 但他其实整个天使都不在状态，脑袋里一直在思索今早他和雅威之间发生的事。 虽然当时他昏头昏脑地答应了雅威，要考虑一下…… 但他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一个和父神长得一模一样的分、身神，他怎么可能会答应和他交往甚至是结合？ 怎么想都不可能，这让他以后还怎么面对真正的神？ 根本就是胡闹。 可是…… 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是些什么…… 总之，心里烦乱的很。 “你们商讨出什么结果了吗？” 雅威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路西菲尔都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那人长长的银发，一直垂到腰间，发尾还漫着浅浅的金光。 天使抬头，意料之中的，和雅威对视到一起。 “还没有……”他心不在焉地回应，而后悄然移了目光，说：“刚刚在讲以诺的事……吾神叮嘱的事务，还没有开始商讨。” 说话时，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还特意拿了桌上的纸莎草卷，一直假装专注地看着。 可那清凛的气息却越来越近…… 不用仔细观察都能看到，他握着纸卷的手指用力得几乎把纸给戳破。 一声浅浅的笑声划过耳边，若有若无的…… 而后，指肚便覆上了那人温和的手掌，在手指尖尖的位置，轻轻得摸了摸。 天使翅膀上的羽毛顿时又有了炸开的趋势。 第91页 想抬眼警告一下这人，结果气势才刚起来，覆过来的手就已经撤了回去。 路西菲尔的目光与雅威相处之时，只看到这人微弯的眉眼，和金色眸子里微微的戏谑。 他忍不住，又是脸上一红。 而坐在他身侧的雅威，目光略过他发热的脸颊之后，只弯了弯唇角，便又望回了其余坐着的几位天使。 神的金瞳，又变得清清冷冷。仿佛方才摸着天使的手指逗弄人家的，根本就不是祂。 祂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这个世界会遭受巨变，尤其是人间。神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从今日起，天堂任何炽天使，都不可休假、不可擅自离位，更不可轮回人间。” 说这话时，雅威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梅塔特隆身上。 祂本就是九重之巅的创世神，但是流转与周身的气息，就已足够压迫这时间所有的生灵。这会正正针对以诺，所带来的压迫感，更是强烈。 坐在祂对面的大天使始终低垂着目光，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地问：“如何巨变？” 神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字一顿地说：“大清洗。” 话音落下，所有天使都沉默了。 尽管他们都已知晓诺亚方舟之事，也清楚路西菲尔受神之令，在歌斐木林里布下的结界。对于神将要采取的行动，早已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可乍然听到这样直白的陈述，还是难以掩盖心里的震惊。 “整个世界都要被清洗吗？”梅塔特隆垂落的掌心，紧紧地攥成拳，“所有不洁的生灵都将被清洗吗？雅威，父神是如何对你说的？” 雅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扫过他的面颊，最终落在他握起的拳头上。 “这些祂没有同我讲，但你在人间行走许多年，有一点应该清楚知晓：但凡有光的地方，就总会有阴影。这个世界，不能只有光明存在。同样，也不可能只有良善存在。” 祂说：“黑暗是清洗不净的，梅塔特隆，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有些事，你不必过于担心。神有祂的判断和公正，也会有身为创世神的包容。”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梅塔特隆明显听去了，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来，身子也没了最初的紧绷。 这场会议就在雅威的强势插、入之下，进展飞速。 一些路西菲尔拿不定主意的，不知当不当讲的，都被雅威果决地接过了话题，巧妙地化解。 每一样事务的处理都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他这个圣天使长反倒成了摆设一样。 路西菲尔反正也是无事可做，又因为身子还有一点疲累，干脆偷懒得靠上自己的羽翼，低低地垂了脑袋。借着羽毛的遮挡，身子微微藏到雅威后侧方，闭眼休息起来。 原本他是想着，只是把眼睛闭上，继续留个耳朵听着他们交谈。 可听着听着，就渐渐得失去了意识。 脑袋一歪，也不知是靠到了个什么东西，就迷迷糊糊地继续睡了。 再醒来时，只觉得周身都被暖暖的气息包围着。独属于神的，纯净的气息，扑满鼻翼。 天使眨眨眼，浅青色的眸子里泛起迷茫的水雾。 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罩着的浅金绣衣，顿时脸上更红了。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身上还披着雅威的衣服…… 天呐……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发觉雅威这会儿没在会议室，连忙把绣衣叠起来放好，在心里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雅威向来粘着他，在他睡着的时候竟然没守着他？也是难得…… 而且，祂把衣服脱给了自己，现在身上应该只穿了里衣，不会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吧？ 路西菲尔心里想着，从座椅上起身，顺着会议室的门缝往外看去。 梅塔特隆应该是已经离开了，外面的办公桌上，只有米迦勒正伏在桌上核对文件，而拉斐尔则坐在他的身边，两人不知道在交流着什么。 完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路西菲尔疑惑地眨眨眼。 正想着推门出去问问，忽然听到会议室的另一头传来一声响动。 天使朝着有声响的地方走去，这才记起：在会议室的另一头，还有一件小小的房间，是几百年前，米迦勒最忙碌的时候组专门隔开的一个休息室。 他顺着声响走过去，果然看到半透明的门里，银发金瞳的小神祇，正背对着他，坐在床边。 而棕青色的古书，就漂浮在祂的面前。 “创世之书？”路西菲尔在心里默默低语。 雅威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创世之书也“啪啪”地拍打着书页。看起来，他们两个应该是在吵架？ 路西菲尔想不通，雅威和创世之书有什么事情可吵的…… 他甚至不觉得创世之书和雅威之间能说得上什么话。 可下一秒，看到创世之书的书页上乍然出现的字迹，天使的瞳孔骤然收缩。 “轰”一声响，在脑海里炸开。 他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那书页上写的是：[可您明知道自己就是创世神耶和华，是殿下最敬仰的神！就算您失忆了，先前不知道殿下是您的造物，上帝也已经为您留了书信，您为何还要撩拨殿下！] 第9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表面：创世之书，雅威，你们不要吵！ 我的内心：打起来，打起来！让殿下看看你们，嚯嚯嚯！ 第50章 予你世界称臣、山河与共 路西菲尔站在半透明的水晶门外,浅青色的眸子里，映着书页上的字迹。 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告诉他：那个他一直以来以为的“分、身神”，其实就是真正的神。 是梦吗？他是不是还没有睡醒啊…… 可是,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天使愣愣地望着。 直到门内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创世之书原本还激动地拍着书页,忽然整本书顿住,然后……就直直地朝着门这边冲来。 “啪”的一声,这位神器,整个书页摊开,呼在了半透明的玻璃门。 [殿下！您是睡醒了吗？] [殿下，您怎么哭了！] 路西菲尔眨眨眼，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哭出来，甚至都不应该流露出任何的异样,这样才能有充足的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更不会显得像现在如此狼狈。 可是他好像没有办法…… 他的鼻尖控制不住得泛着酸，眼睛也模糊一片。 而这一切的一切,在银发的神转身之时,在那双纯净的金瞳直直地望向他时，变得更加失控。 “路西……！” 他看到神的嘴唇开合，唤的是他的名字，也看到祂神色焦急地匆匆跑来。 这一刻，他的身体才像是被按了“解除停滞”的开关。 天使猛得转身。 宽大的翅膀，扫落桌上码得整齐的文件。 这一路，跌跌撞撞，却不自知。 在米迦勒着急的呼喊声里，他直直地冲出了炽天使办公区。 羽翼“扑啦”一声展开,洁白的羽尾，散落着流金的圣光。 * 路西菲尔在水晶天的上空漫无目的地飞着,整个天使都跌跌撞撞。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 在这个隶属于神的国度，走到哪里都是徒劳。 可他还是想逃。 雅威的声音，只在逃离炽天使办公区的时候听到过一次，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但他知道，就在自己的身后，神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这无处不在的“看护”，若是放在往常，定然令他满心欢喜，可现在……在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面对这样的父神之后，变成了密不透风的枷锁，令他喘不过气。 最后，他栖落到一株高高的柏木枝上，整个天使都蜷缩起来，背靠着粗壮的枝杈，将自己裹成一颗圆滚滚的羽毛团子。 他听不到神的声音，但能感觉到，神那“令天下生灵”无处遁形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 甚至察觉到，自己才落下不久，神的脚尖便翩然落下，就站到了距离他不远处的位置。 “路西……” “您别过来……” 两人同时开口。 一个欲言又止，一个带着浓浓的鼻音。 路西菲尔把身前的羽翼又裹了裹，指尖紧紧地攥着腿上的衣衫，把头埋进膝弯。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戏耍了……被自己最最敬仰的父神给戏耍了。 这比被世间任何一个人，甚至是被一头猪、一只毛毛虫给耍了，还要令他觉得不堪。 有一种……所有的信任和倾慕，都被狠狠踩进泥土里的感觉。 起初装作同他不认识，一次次地激怒他，惹他生气…… 那一日，站在诵祷礼拜的天阶最高处，他一条条地朝神控诉雅威不好……父神柔声安慰他的同时，是不是在心里将他从头到脚嘲笑了个遍？ 之后还假装不识字，假装看不懂创世之书……要他教识字。 他费心费力地把资料为祂整理好，又逐字逐句地教祂时，祂是不是也在心里看自己的笑话？ 说什么身体不好，时刻都会昏睡过去，让自己担心着急……真的以为祂和自己一样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症。自己当初表现得那么担心，祂是不是也很得意？ 他还…… 还掏心掏肺，以为所有的温柔和保护都是真的…… 今日清晨，这个人将“喜欢你”说的那么郑重，他都信以为真，魂不守舍了整整一个早上。 路西菲尔，你怎么这么好骗…… 天使在不透光的羽翼里眨眨眼，把头埋得更深了…… 膝弯处的衣袍，都被眼泪浸湿。 * 上帝就站在这枝杈的不远处，金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 在路西菲尔说出那一句“您别过来”之后，脚上的步子便再未有一下动过。 可现在，靠在树干的羽毛团子正一抖一抖得耸着。 低低的抽噎声，从厚厚的羽翼里传出来…… 祂的崽崽哭的好伤心。 “路西……” 祂沉沉地唤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心疼。 祂悄悄打开了聆听心声的通道，天使纷乱的思绪，立刻如洪水一般涌来。 难过、伤心，尴尬、失望，这所有的情绪几乎将祂淹没。 接着，便是一条又一条的、带着哭腔的控诉。 每一条都是祂失忆与恢复记忆之后，做出的混乱事。 眼看天使越想越离谱，马上就把祂想成一个“戏耍他、戏弄他，甚至玩\\弄他”的大坏神，上帝连忙急匆匆地朝羽毛团子走去。 第93页 “路西，你不要再胡乱想了，吾没有做那些……” 上帝走到天使面前，蹲下身来，手掌轻轻拂过他头顶露出的一撮金发。 天使把翅膀往上一遮，整个脑袋也给包裹起来。 明显将祂推拒在外。 上帝只好把手收回来，无奈地说：“你……咳，你不要只听到一点点，就为吾定罪了。即便是打入地狱的恶魔，也要有个审判过程，对不对？” 天使羽翼动了动，干脆把耳朵的地方紧紧贴住。 即便不开聆听心声的通道，上帝也将他心中所想，猜得清清楚楚。 大概就是：你不要讲，我不听……？ 祂抚抚天使的羽毛，哭笑不得：“路西，崽崽……你在同吾闹小孩子脾气吗？” 没有回应，倒是遮住耳朵的羽翼松了不少。 上帝：“路西，吾没有戏耍你。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近三个月前，吾的神力与记忆都退到了创世之前，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自何处，也确实忘记了自己创造的文字。初次醒来时，是在水晶天里、你的柏木庄园，应该是凭着本能找到了你，但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惹你生了许多气。关于这件事，吾很抱歉。” 听到祂的解释，天使抽噎的声音一顿，闷闷的声音从羽翼里传出来：“您……怎么了，为什么会神力消退……” 说到一半，又察觉出异样，身子使劲儿往后缩了缩，整个天使团得更紧了：“可是，您睡到我身边的那个早晨，还在诵祷礼拜上同我说过话……您又骗我！” 上帝生怕他再往后缩一缩，变得更加圆滚滚，从树干给滚下去。只好将胳膊虚虚得环到他身侧，继续耐心解释。 “那是因为，吾偶然会恢复记忆，就会变成正常的样子……关于这件事，你……你要问那个存储了所有记忆的吾，吾暂时还未有恢复全部的记忆。” 这话说完，却没见天使有任何的动作。 明显还在生气。 上帝只好又向前凑过去，声音轻柔地哄着：“崽崽……别气了，都是吾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依然没有回应。 整个柏木林子，安静得只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加尔湖畔、知更鸟的叫声。 银发的神，无奈坐下来，眉头微蹙：路西看起来……油盐不进啊。 总不能直接用神力，强行将他翅膀给弄开？ 又在心里摇头：崽崽会更生气的…… 无所不能的创世神，第一次因为一只生气的天使团子，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踌躇着，身侧的羽毛团子里，传来一声极小的控诉：“您也知道我很委屈……” 声音委委屈屈，鼻音无比的重。 神的唇角立刻弯起，抬手将掌心覆在天使的翅膀上：“是吾不好，以后不会再让路西难过了，好不好？” 路西菲尔揪着衣袍的手指松了松，小半张脸依然埋在膝弯里，轻声说：“不好。” 他手上松开了，身子也没有那么紧绷，裹在身上的羽翼也不自觉得松开些许。 神的手顺着羽翼的缝隙，拨到面前。 下一秒，一双含着笑意的金瞳，便乍然出现在眼前。 “崽崽……” 神的声音温润又好听，一声宠溺的称谓，叫起来满是纵容。 然后，又拨弄着他的翅膀，徐徐诱导：“将羽翼打开吧，嗯？你在里面闷不闷？” 路西菲尔把脸又往膝弯里埋了埋，身前的羽翼却颤颤得，一点点地张开。 像是开放的小花苞一样，缓缓地打开来。花苞最里面，坐着衣衫洁白的天使。 上帝抬手，轻柔得抚在他的脸颊。 天使眼睛轻缓地眨巴眨巴，脸颊往旁边侧了侧，耳尖上染了一点红。 神的指尖抚在他的面颊，又动作轻柔得勾上他的下颌，轻声说：“不要把脸都遮到衣服里了，让吾看看。” 路西菲尔这才顺着祂的手指，微微得动了动，脸颊从膝弯里抬起来。 风青色的眸子，与神对视了一下下，便又连忙移开。 “您……今日早晨……”他小声说。 只是，说到一半，又羞赧得哽住，不敢再往下说。 但面前的神，却立刻了然地将话题接过去，说：“今日早晨，不是逗弄你，不是戏耍你，更不是骗你。” 而后，便将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 路西菲尔疑惑地接过，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张洁白的信纸，上面写着“雅威亲启”。 展开之后，神的字迹便跃然到了眼前。 雅威，见信好。 吾是这世界的创世神耶和华，这也是你的真实身份。 吾因准备清洗世界的大洪水，将力量存储到了圣灵杯，这致使吾的神力下降，身体与记忆都退回到了创世前，变成了现在的你。但吾偶尔会清醒过来，继续维护这个世界。 此次书信，是因吾已知晓你对吾之造物路西菲尔起了爱慕之心。此举不可，待你看到此封书信，切记，务必远离路西。不可出言挑、逗，更不可随意染指。 …… 剩下的内容洋洋洒洒，都是在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西菲尔草草看完，目光又落回到信的开头，看着那一句“切记，务必远离路西”发怔。 原来，雅威当时除了将祂自己与父神割裂开来，同他说过的剩余所有，都是真的。 第94页 正愣怔间，手里的书信被抽走。他本能地抬眼，便撞进了神浅笑的金瞳。 “看完了吧，吾是不是未有骗过你？”神声音温柔地说。 金色的眸子，明明看起来清澈又清冷，可专注地望过来时，却又无比炽热。 路西菲尔知道祂是什么意思，红着耳尖移了目光，小声说：“可是……信上说，要您远离我，不可……嗯，不可随意染指我。” 说到最后，更是紧张地把双膝都蜷起来，手指尖儿来回地抠弄着衣袍。 “嗯，是啊。”上帝笑着说，掌心捧在他的脸颊：“所以，路西是和那个拥有全部记忆的吾都在担心同一件事，怕吾是……随意，染指你，是吗？” 说话时，故意将“随意”两个字咬的极重。 天使连脖颈都红了，两只手推在他的胸前，小声反驳：“我……我没有在担心这件事……” 这一次，上帝却没有再同他笑闹，反而单膝跪到他面前，目光郑重地望尽他的眸子。 “路西。” 在那一片金色的眸光里，他听见神在唤他的名。 郑重而又认真。 “吾是喜欢你的。这既不是造物主对造物的喜欢，也不是创世神对天使的宠爱，而是想与你并肩站到这世界之巅。” 神说：“是予你世界称臣，山河与共的喜欢。” 第51章 吾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天使蜷着膝坐在高高的柏木枝杈,洁白的羽翼恬静地垂落，发丝在风里轻柔柔地飘。 风青色的眼睛，轻缓得眨了两下,垂下长长的睫毛。 他生得白嫩,自神殿曝露出的圣光,映照在他的面颊,泛着浅浅的金。 唯有脖颈与耳尖,染上一层通透的粉。 神执起他垂落身侧的手,扣上他的掌心。 天使软软的指肚动了动，微微向后缩起，又被祂捉住。 “路西。”上帝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温柔又纵容。 路西菲尔睫毛颤了颤,被上帝握着的手指缓缓得曲起,最后覆上祂的手背，握住。 几乎在同一瞬间,便感觉到神越来越近的气息。 温热的鼻息,越来越明显，他紧张的连脚趾都要缩起来。 颊边落下一片柔软的温热。 路西菲尔闭了眼，攥着神的手指，忍不住越来越紧。 那片温热，随着脸颊渐渐擦向唇角，他甚至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滞。 但等待中的吻迟迟没有到来，反是低低的笑声，响在耳侧。 神的掌心又落回他的颊边，和脖颈。 明明是闭着眼睛,看不到那人的神情，却深深地感觉自己被无比的珍视。 “崽崽,乖，让吾抱一下。”神低声说，唇角噙着浅浅的笑。 路西菲尔睁了眼，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蚊蝇般的：“嗯……” 轻轻软软，细细绵绵。 但上帝却迟迟没有动作，抬头，才发觉，银发的神正目光专注地望着他，眸子里还带着一点戏谑。 “崽崽，你把自己团成一团，想要吾怎么抱，嗯？托着你的屁股，端起来那种抱吗？” 这话实在过于不正经，说得路西菲尔脸上烧红。 他连忙直起上半身，去捂那人的嘴。 哪知，这一下起得太猛，膝盖又蜷缩了那么久，酸软得根本站不住，整个天使结结实实地扎进了神的怀里。 上帝噗嗤一声笑，赶忙环住他的腰，生怕祂家崽崽站不稳给栽下去，然后开玩笑地顺顺他背上的衣服，说：“倒也不必这样。” 被天使半握的拳头不轻不重地锤在了胳膊上。 唔，好吧，有一点疼。 其实崽崽的拳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重的。 上帝指尖勾过天使鬓边的长发，在半透明的耳骨惩罚得含住。 齿尖轻柔地抵上耳骨上那一层轻薄的肉。 直到天使的脑袋害羞地蹭上祂的肩窝，揪着祂衣袍的手指越来越紧，这才满意地把人放开。 * 上帝站在树杈上抱了路西菲尔好一会儿才分开，而后同他一起回了炽天使办公区。 米迦勒见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进门，又盯着他们观察了许久，确认脸色都还算正常，只有路西菲尔的眼睛和鼻尖泛着浅浅的红，这才舒了好长一口气。 “你们两个谈好了？” 路西菲尔想到自己刚刚和身前这位“谈好”的过程，脸上又开始有发热的趋势。 “嗯，好了。”他闷声说着，压低脑袋，装成一只白净的鸵鸟。 但前面那位却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说：“我和路西菲尔先回会议室，还有些事需要商量。” 而后回身站定，等他上前之后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眼看着米迦勒目光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天使连脖颈都红起来。 偏偏握着他掌心的神，用的力道越发得重，甚至每一根手指都挤进指缝，紧紧地勾上他的每一个指窝。 一路恍惚地回到会议室，等到门“啪”一声关上，又被带到最里面的小房间，整个天使都被压到墙上，这才堪堪饭应过来。 “路西……”上帝声音微哑着唤他的名，弯曲的膝盖挤进他的双腿之间。 不知是因为天然的压迫感，还是本能地对神臣服，在气息与声音落到面前时，整个身子都酥软下来，甚至要借着身后的墙，才堪堪站稳。 第95页 神的指尖落到他的翅膀，从羽毛到绒毛…… 每一下伴着细细的暗流，哪怕是落在翅膀的尖尖上，也依然能找到通往心跳的那条路。 在狭小的空间里，每一分接触都像是被无限放大了。 他忍不住胡思乱想。 神要做什么？ 要抱一抱他吗？还是想亲吻他？ 还是……现在就想要他？ 越想，思绪越混乱。 唯有越来越红的脸，和越来越软的双腿，感受分明。 一只大手忽然拖住他的腰身，男人浅浅的笑声传进耳朵。 “宝贝，你有一点敏感。” 说这话时，两人靠得很近。 路西菲尔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神予他的第一个亲吻。 眼前却忽得插入一本厚厚的书。 而后，便是“哗啦啦啦”的书页翻动声。 神踉跄着后退一步，清凛温和的气息也一并带离。 路西菲尔睁了眼，这才发现，创世之书正遮在他与上帝之间，书页扑啦啦得发出半个圆形，硬生生将上帝逼离他一臂的距离。 “创世之书……？”他唤了一声。 棕青色的古书，这才停下翻页，将整本书都拍到上帝面前： [上帝，您是疯了吗？难道您将我先前说过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吗！] [不能碰殿下，不能碰殿下，这话要说几遍您才肯听？您现在已经不是出言撩拨了，干脆要直接动手了是吗？] [您怎么能这么对殿下！您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书页上的墨迹，飞快地刷过去。 上帝无奈得揉揉鼻根：“为什么不能碰路西？吾现在已经记起创世后的事，也记得路西是吾亲手创造的天使，但从未记得这世间有规定说，不许吾碰他。” 创世之书见祂冥顽不灵，干脆把书角狠狠地撞到到祂肩上：[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可您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您有没有想过，您的力量越来越接近完整的神，您的记忆也马上就要全部恢复了！] 上帝：“这与吾恢复记忆有什么关系？” 创世之书：[因为现在的您所做的任何事，拥有完整记忆的那个您根本都不记得啊！说不定明日您就会彻底苏醒，回到完整记忆的状态。而现在这个您所经历的任何事，都不会在记忆里留存，您会完全忘记了这段时间与殿下的相处……耶和华，要我说多明白，您才会懂？清醒的您，绝不会爱上殿下的！难道您想一觉睡醒，就对殿下始乱终弃吗？] 无比理性话，像是一盆冰水。扑啦啦地从头顶浇下去，路西菲尔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 但银发的神，只淡淡撇了书页一眼，便转过身来，将他整个按进了怀里，说：“吾不信。” 见他身上依旧紧紧地绷着，又安抚得拍拍他的背，说：“路西，你也不要信。” 第52章 辗转反侧 上帝心情有一点不好,因为祂的崽崽不理祂了。 在看了创世之书的规劝之后，狠狠地推开了祂，还说要等祂完全恢复记忆之后再说。 天使躲躲藏藏了一整天,在黄昏时候邀请他回神殿,也被坚定地拒绝了。 祂原本还想着…… 哎,后悔。 祂应该在休息室时,就把创世之书给黏住,直接送回九重之巅,然后把自家小天使崽崽给要了…… 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崽崽肯定不会那么狠心地拒绝祂。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 创世之书倒是很开心，从水晶天回来之后，就一直飘来荡去、喋喋不休：[殿下还是很听劝的,幸好我当初去得快。不然,要酿成大祸了！] 被上帝凉凉地白了一眼。 这位古书，依旧高兴地自说自话：[您难道还觉得不高兴吗？您不觉得我讲的很有道理吗？殿下为什么忽然不理您了,您难道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幸好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您真的对他做了什么，殿下退无可退，却发现他自己被抛弃，那才难受。] 上帝：“吾不会抛弃路西。” 创世之书：[……]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不可理喻：） * 被崽崽拒绝之后的神，无比落寞，只得寄托于水晶屏幕。 祂三两步站到水晶屏前，大手一挥,屏幕上便立刻显现出路西菲尔的房间。 穿了纱衣睡袍的天使，抱着洁白的毯子,正来回地在床上翻着。 显然，也还没有睡着。 “路西。你睡不着吗？不如，吾把你接到神殿来？” 上帝直接将声音传到路西菲尔的房间，和自家的崽崽对话。 在床上像砧板上的鱼一样翻来覆的天使，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慌慌张张地坐起来。 见自己身上只着了一件纱袍，又手忙脚乱地把毯子往自己身上遮。 又气又恼：“您……您不要看我了！” 眼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创世之书，在书页上画出大大的六个点。 [殿下原本就是因为您才睡不着，您竟然还要将他接到神殿来？他更睡不着了！] 上帝：“他睡不着难道不是因为你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为何要将罪过推到吾的身上。若不是你一直乱说，路西现在已经在神殿，而且睡得很好了。” 创世之书：[……] 虽然它没有心，但它依然觉得心里一梗。 第96页 [殿下之所以不理您了，是因为他觉得我说的才更有道理。这种情况下，您竟然还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上帝：“你自己说错话，害得路西不理吾，你竟然觉得自己对？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向吾赔礼道歉，帮吾追回路西吗。” 接着，便是毫无营养的争吵。 远在水晶天的路西菲尔，虽然看不到创世之书在说什么，但神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得全都传了过来。 之后还听见神说：“吾当然对自己有信心，不管现在这个失忆的吾，还是日后那个有了全部记忆的吾，只要还是吾，就不会对路西始乱终弃。反倒是你，让吾少抱到路西不知多少时日，你拿什么赔吾！” 然后，也不知那头的创世之书说了什么话，似乎又惹怒了神。 他又听见上帝冷冰冰的声音，说：“你最好从现在就闭嘴，不然吾就撕了你。” “吾就算神力受损，也要撕了你。” “吾会证明你是错的。” “吾只要路西。” 远在九重之巅的神音，一句又一句清晰地传进来，就像是神真的站在他的身侧，只要一伸手便能够得到。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吾只要路西”，更是听得他心绪慌乱，脸上的热度又失控一般得往上升。 他还记得，今日在炽天使办公区，他不由分说地将神推开。 而后便坐到了米迦勒身侧，与他共同批注三族管理志。 神也随着他，就坐在不远处。金色的瞳，一直专注地粘着他，几乎未有离开过。 那模样，好似自己是什么出尔反尔的负心汉一样，让他一整日都如坐针毡。 后来好不容易挨到工作结束，可以离开办公区了。 日光西斜之时，他与米迦勒在办公区的门口道过别，神拉住他的胳膊，问他：“路西，你要不要随吾一同回九重之巅？” 他摇着头拒绝了。 后来，又牵着他朝不远处的加尔湖畔走，说：“那吾随你回去柏木庄园吧？” 仿佛同他回到他的住处，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当然，在这之前……这确实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毕竟，长久以来，“上帝”确实就住在他的庄园里。 可现在，神已经坦明了身份…… 那句“喜欢”和“拒绝”说出了口，便是覆水难收。 所以，他当时急匆匆地说了一句：“您回九重之巅吧，我要回去休息了。请您不要跟过来。”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时的他，一直都是垂着眸子的，根本看不清神的表情。 可匆匆转身的刹那，眼角不经意的一瞥，还是把神落寞的身影映在了脑海里。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受害者的。 应该是一个被动的、无法抉择的、臣服于神的造物。 可自从推开神的那一秒钟开始，他就一直处于愧疚与不安之中。 因为站在雅威的角度来想，他的确……很令雅威伤心。 如果不能给别人，就该从一开始便捂得死死的，不给半点希望。 可他却在享用了对方所有的温柔和守护之后，仅仅因为对于未来的怯懦，就将对方狠狠地推开了。 尤其，是在对方一次次真挚的告白，且自己已经答应了，还默许了祂的一切亲近之后……才将祂推开。 这无异于将人狠狠从云端踹落。 还是他亲手将对方送上的云端。 简直罪加一等。 而现在，这个被他狠狠拒绝的神，却在隔了一整重天的九重之巅，说：“吾只要路西。” 那可是创造了一整个世界、被亿万生灵所敬仰着的，创世神明啊。 也是亲手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神。 在路西菲尔的心里，那个是个高大伟岸的身影，身上常年圣光笼罩。 祂的发丝是洁净的银色，如同山间的白雪。 祂的眸子是温暖的金色，如同日间的阳光。 神的衣衫，纤尘不染；神的光环，普照世界。 可是现在，这个站在云层之巅、俯瞰着整个世界，受亿万生灵所膜拜、所敬仰的神，却独独站到了他的面前，同他道了一声“喜欢”。 会细致地照顾他，会温柔地守护他，会时刻顾虑着他的感受，对他的话近乎言听计从。 哪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忘记了祂自己，也能凭借本能来到他的身边，为他筑起一座名为“守护”的高墙。 天使脑中的思绪，有万万千…… 最后又烦躁地把毯子蒙到了头顶。 分明都已经这样了，可他还是在顾虑：创世之书说的，真的不可信吗？ 假如神恢复了记忆，而将这一整段的故事全部忘掉…… 他既想不到该如何自处，也想不到要如何面对一个“失忆”的恋人。 哎…… 把自己裹在毛毯里的天使，几乎要把毯子给薅秃。 明明是两个人的事…… 怎么现在硬生生变成了一场三个人的戏。 * 路西菲尔后来还是蒙着脑袋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毯子已经被他踹到了床底，整个身子缩在柔软的羽翼。 外面，日光高起。 显然已经时候不早了。 他急急忙忙地坐起身来，懊恼地抓抓头发，准备换衣服。 第97页 空气中却忽然传来温柔的安抚。 “不要急。你昨日睡得晚，前几日又过于劳累，再多睡一会儿也无妨。水晶天有米迦勒守着，吾也在九重之巅看着，出不了事的。” 衣衫才刚刚褪掉一半的天使，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僵成一座石雕。 虽然他知道，在神的面前，每一位生灵都是纯粹的赤子。不该有任何杂念，也不该抱有任何的羞耻之心。 可现在，对他有杂念的是神本人啊！ 路西菲尔只觉得自己整个都烧红起来。 他慌忙用羽翼将自己遮住，羞恼地说：“请您不要在这个时候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内才响起一声轻轻的回应，说：“好的……抱歉，路西。” 而后便再没了声响。 * 路西菲尔静静地听了许久，确定神没有再关注他了，这才从宽大的羽翼里出来。 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件里衣换上。 脑袋里却还在想着方才神说的那一句“抱歉”。 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有一点点过分。 雅威祂不是神吗？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把自己委屈成这样啊！ 路西菲尔从一大早心情就起起伏伏，整个天使都不是很好。以至于到了炽天使办公区，嘴巴还微微嘟着，看起来不是很开心。 米迦勒从文件堆里朝他摆手：“来了？父神同我说，你昨日似乎睡得有些晚，又累到了。我这里没有太多事，也有助手帮忙分担日志阅读，你若是还累，就回去再休息一下？” 路西菲尔听见那一声“父神”，思绪恍然。 明明过了没多久，但听见“父神”这个称呼，却总觉得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说起来，十几日前，他还住在九重之巅的神殿，就躺在神的床上。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雅威的心思，只一心贴着自己的父神。 而父神…… 唔……父神？ 想到这里，路西菲尔才突然发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父神祂……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雅威的心思了吧？ 而那个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路西菲尔连忙回忆那几日在神殿时，同上帝的相处。 这才发现：他那几日，与平时并无异样。 依旧在神面前撒着小娇，甚至……在提出想要抱抱神的时候，还主动牵起他的手，环到祂的腰上。 天使心里忍不住一跳…… 父神祂…… 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当初父神是因为知晓了雅威的心思，之后才将他接回神殿去住的。 可若是换一种想法，却是：父神明知道雅威已经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将他放到跟前，同睡同住？！ 路西菲尔，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如果那么容易就在一起了，这感情反而不够牢靠。 路西明显是被“雅威就是创世神”这个消息惊住，又因为从小便敬仰、崇敬着神，才一时脑热，答应了表白。 我们的两位当事人，都需要时间来想清楚。 第53章 等你回来 在天堂办公的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日。 这三日里，向来做事不会出错的路西菲尔，连续犯了三次错误,且频频走神。 更令人窘迫的是,每一次的走神和犯错,都有神的声音响在耳边,温柔地为他指出错误之处。 又或者轻轻地出声提醒。 一句：“崽崽,你又做错了。” 或是一句：“路西,再走神要完不成今日的工作了。” 每次听进耳朵里，都像是丢进深水里的炸弹。“噗通”一声闷响，炸出冲天的浪花。 今日下午，他仍然与米迦勒并排坐到一起,核查人间福杯录。 在黑暗肆虐的人间,人类变得越发邪恶，善良与正义之士越来越少。 人们越发觉得,暴戾与淡漠都是正常。他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似乎对此非常引以为傲。 同样的，人间福杯录的名单也在逐渐地减少。 昔日长长的卷轴，如今只缩减到五成不到。 这代表着，能够获得神与天使的祝福的人，只剩下了往日的一半。 虽然工作量减少了，但路西菲尔的眉头却时时蹙着。 身侧的米迦勒突然怼怼他的手肘，说：“路，巫族这里又呈上了管理志，关于巫师使用黑魔法的情似乎是况调查清楚了,说是触及到了非常可怕的边缘，请求一位有话语权的大天使殿下过去看一看。” 路西菲尔闻声转头,说：“巫族那边？对……是和黑暗有关。梅塔……” 他说到一半，又揉揉眉心：“算了，我亲自下去一趟。” 米迦勒：“你不是被神勒令只能在天堂活动吗？现在可以下到人间去？哦对，上次神还指派你去歌斐木林……看我这记性。那你去九重之巅和父神禀报一声，看父神如何安排吧。” 而后，将巫族的那一卷管理志抽出来递给他，便继续埋头于成堆的宗卷里去了。 路西菲尔手上拿着轴卷，一时有些愣怔。 他给忘记了，要下到人间，必须经由神的批准。 天使转身，目光不自觉望向门外、云雾笼罩的九重之巅。 第98页 要上去吗？ 他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他知道，神是想要他上去的。 自从那日的推拒之后，他已经躲在水晶天整整三日了。而神的目光，就一直默默地注视了他三日。 若说雅威不知晓路西菲尔这里发生了什么，根本就不可能。 可祂现在都未有出声回应…… 路西菲尔心里清清楚楚：雅威在等他。 在等着他亲自飞上九重之巅去寻祂。 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面得见到雅威，路西菲尔捏着轴卷的手也不自觉得捏紧了。 偏偏对于两人之间事情无知无觉的米迦勒，见他没有动作，还在催促：“怎么还没去？巫族说很急，今早才加急直通过来的。” 这下路西菲尔顾不得别扭，立刻收了轴卷往九重之巅赶。 * 九重之巅的神殿已经全然恢复，看起来与未毁之前丝毫无异。 圣光照耀下的琉璃画，依旧流光溢彩。 清澈的泉水，汩汩得自殿后流出，直直通向不远处的珍珠瀑布。 路西菲尔还未走近神殿，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银发的神，正站在门外迎他。 尽管昔日在水晶天里，对雅威一直没有什么规矩，呼来喝去得惯了。哪怕知道雅威就是创世神，这几日里，似乎也对祂没有什么规矩。 但来到了九重天堂之巅，才恍然记起那烙印在身体里的，对神的臣服。 他单膝跪到地上，手上还捧着巫族呈上来的卷轴。 曲起的膝盖才刚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便被神看穿，直接上前一步托到了他的手肘。 “路西，不必多礼。” 说话时，神的气息靠得很近，带着清凛的圣光气息。 路西菲尔本能得抬头。 措不及防间，对上一双温润柔和的瞳。 他连忙将轴卷挡到面前，吞吞吐吐地说：“巫族今早加急送来的轴卷，说是发现了黑暗气息……那个，很重要。我想亲自下去看一看。梅塔在人间要注意太多事了，我怕他忙不过来。而且，他最近的状态也有一些不对……” 上帝接过卷轴，徐徐展开，说：“是需要吾的批准吗？吾记得你先前去地狱是直接下去的，也未有经过吾的准许。” 创世之书紧跟着出来，说：[那是因为当时您失忆梦游、神力消退，便谎称离开了九重之巅，将这些事都交由殿下自己定夺了。] 上帝低低地“哦”了一声，表示知晓。 又说：“吾记得，前段时日，路西不可擅自离开天堂？这似乎也是吾下的命令……” 创世之书：[那是因为阿玛拉当日在地狱险些毁了殿下，就为了引您出来。但您自己失忆，根本就不知道殿下在地狱受苦，致使您未能及时过去。您怕阿玛拉再有什么动作，您又无法及时赶到，便干脆将殿下禁足于天堂了。] 上帝眨眨眼：“那吾是不是需要陪路西一同下去？吾还未和路西一起下去玩……一起下去访问过人间。” 创世之书整本书都要炸掉，疯狂地在书页上吐槽：[都这个时候了，您还不好好在九重之巅注视世界吗？下面都成什么样了！天堂、地狱、人间，从上三级的炽天使到下三级的小天使们，每日战战兢兢、忙得脚不沾地，您却还在想着和殿下下去玩吗！您就不能清醒一点吗！您可是创世神啊！] 路西菲尔还是第一次看到上帝被创世之书训斥，看得整个天使都呆住。 看到最后那一句“您就不能清醒一点吗”，实在没有忍住，几不可查得扬了扬唇角。 不过，仅仅是这一瞬的笑容，也被时刻关注着他的创世神捉到。 “路西，你是在取笑吾吗？” 上帝被天使的笑容勾过来，笑着戳戳他的面颊。 路西菲尔连忙敛了唇角的弧度，恭谨地垂了眉眼，说：“没有。” 而后，便听见上帝几不可闻得叹了口气，说：“吾暂时不能离开九重之巅了……创世之书说，最近人间魔气四溢，吾要堵住溢出魔气的裂缝，不让世界被邪恶肆无忌惮得沾染。” 创世之书：[至少在诺亚他们还未建成方舟之前，竭尽所能护住这个世界。] 上帝点点头：“是这样……” 而后，又弯了脊背，把一张脸都怼到路西菲尔的面前，牵牵他的衣袖，说：“路西，吾最近事情很多，任务也很重……创世之书自从知道吾恢复了神力，便以道德绑架吾，让吾做这许多事。” 创世之书：[……难道这不是您创造的世界吗？您能不能对这里有一点点责任心！您这副模样，如何面对这世间亿万的生灵，如何面对殿下！] 上帝：“你看，它还很凶。” 路西菲尔虽然自始至终都在保持着沉默，但这却是他诞生以来，第一次听见上帝抱怨。 在他的眼里，神一直都是伟岸的、坚不可摧的。 祂的肩膀能扛起日月山川，也挡得住这诸多的人间琐事。 少时的他，也曾天真得问过：“您日日注视着世界上的每一位生灵，不会觉得累吗？” 那时的父神是如何说的？ 祂说：“没有关系，路西不必担心。” 现在，数万年已过去。 神在维护世界的这条路上，早已疲惫不堪，甚至将自己折腾得连记忆都没有了。 第99页 可即便如此，依旧在自己肩负着一切。 在路西菲尔的眼里，神仿佛永远都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天堑鸿沟。 祂分明可以离他那么近，却又相隔那么远。远到，遥不可及。 而此刻，就在九重之巅的神殿，他那遥不可及的神，正揪着他的衣袖，朝他一句句地抱怨。 “世界那么大，都在那个小小的水晶屏上，吾的眼睛都看花了。” “还要分辨哪里有魔气裂纹，每日都要耗费神力修补……” 鬼使神差地，路西菲尔抬了手，轻轻地覆住了祂的手背。 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如果您觉得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这样很辛苦……” 上帝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天使白皙的手指，而后迟疑着点头：“这个世界有一点点大……吾的记忆还留在创世初期，如今整个世界膨胀了有几百倍。”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连忙把手收回去。 心里不断地懊恼：我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去握雅威的手？ 但手只落到一半，便又被神捉了回去。 温热的掌心，将整个手掌都包裹住，每一寸皮肤，都带上神的体温。 而后，便听见雅威小心翼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路西……吾能不能抱一抱你？” 神说话时满是小心，却并没有等待路西菲尔的应答，直接上前一步，便将天使整个环进了怀里。 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僵了僵，祂拍拍天使的背，指尖轻轻梳在他洁白的羽毛。 声音轻柔说：“路西，你去人间探查吧。不要害怕，吾会时刻看着你的。人间邪气肆虐已久，并非一下就能修缮好的。你不要过于劳累，夜里早些睡，不然又要头晕了。记住，万事都有吾。” 而后向撤了一步，弯弯金色的眸，说：“去吧。吾在九重之巅，等你回来。” 路西菲尔迟疑着应了。 接回巫族的轴卷，向后转身。 脚下的步子却又忍不住定住。 只是一次寻常的别离而已…… 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记忆里早已有过百遍千遍，甚至上万遍。 可这一次，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里抽走一样。 “您……” 他张张嘴，还是忍不住回头。 银发的神，依旧站在原地。见他回身，又同他摆摆手。 “您会一直在这里吧……雅威？”他问。 浅金色的身影怔了片刻，后浅浅地笑了：“在你回来之前，我当然会在。快去吧，路西菲尔。” 第54章 路西！ 路西菲尔来到巫族,在讯息传下去之后，族长便率了族里所有有声望的人，一同列队迎接。 队列里还掺杂着几位精灵族的长老。 随说事态紧急,卷宗是今日晨时呈上的天堂,下午路西菲尔便匆匆地领命过来,但欢迎的阵势丝毫未减。 身穿黑袍的巫师们站成外侧的两排,垂首跪立。 内里的两队,则是白衣白翼的天使,恭敬地行着炽天使大礼。 “恭迎圣天使长殿下。”所有生灵齐声开口。 路西菲尔点点头，扶起跪在最前方的巫族族长，说：“天堂接到了你们的管理志，神命我下来亲自探查。关于和精灵族的牵扯,你们查到了什么,带我去看看。” 一身黑衣的族长面色严肃地点点头，做出个请的姿势,路西菲尔便立刻跟着他往前走了。 这是一座建在地下的牢狱,处于巫族最恢宏的圣堂之下，被强大的圣光之力所压制。 而族长所关押的人，处于地下的第三层。 “圣天使长殿下，我们开始时捕捉到了一位操控精灵族的巫师，但只关在这里一日，就消失了。我们本以为他逃掉了。后来又抓到一个，关进牢房之后，叫了几位长□□同守着，谁知……” 族长为路西菲尔介绍着事情的始末,还未说完，路西菲尔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 “这些参与黑魔法的巫师,其实都被圣光之力灼烧得丝毫不剩了，是吗？”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对族长说。 族长没想到路西菲尔知道得如此清楚，愣了一会儿才点头：“是这样……所以，我们就将后来抓到的黑巫师都关进了地下三层，派了很多实力强劲的巫师轮流看守。” 说话间，一行人就已经下到了三层。 牢狱的走廊很宽，能容得下四人并排走路。但路西菲尔身为圣天使长，身后羽翼微微展开，便将整个走廊都占据了。 纯净的力量，自他身上徐徐缓缓得溢出。 金色的圣光，如水波一般，从天使洁白的羽翼一下下地荡开。 原本阴暗的牢狱，在这光亮之下映照得如同白昼。 走到一半时，跟在他身后的族长犹豫了许久，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殿下……您身上的圣光之力会不会太过强烈了……这可能会将犯人灼烧致死。” 路西菲尔一怔。 被黑暗所沾染的生灵，他一共只接触过两个。 一个是吸血鬼的始祖该隐，一个则是在埃及的上三级天使。 该隐身处人间的圣泉口，关押了许多天都未有消散；而那位埃及的上三级天使也是被天使之刃擦伤之后，才被圣光之力烧死。 他从未想过，自己身上的圣光力量，也会对这些被黑暗沾染的生灵，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第100页 “抱歉。”他说着，将羽翼收起，连同周身的圣光之力也一并收了起来。 * 之后，路西菲尔便看到了牢狱最深处的那一名黑巫师。 他的身上披着破落的黑衣，肩膀上蹲着一只美丽的精灵。 只是……精灵身上漂亮的五彩纱翼已经完全失去了光彩，变成令人畏惧的纯黑。 “殿下，我与其他两位长老在这名巫师的身上，追溯到了一位长头发的女子。在那女子身上，我们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邪恶东西。” 族长说着，将牢狱的门打开：“根据一些文献记载，我们将这位女子的身份已经大致锁定了。” 路西菲尔脚下一顿，问：“你们锁定了谁？” 巫族追溯到一名女子，路西菲尔可以瞬间确定，这位女子就是上帝的姐姐阿玛拉。 但他好奇的是，巫族竟然不只追溯到黑暗源头，还锁定了阿玛拉的身份？ 据他所知，不管天堂还是人间，哪怕是创世录里都没有半个字提及过神的这位姐姐。 但接下来，这位族长大人说的话，险些让他平地摔个趔趄。 族长说：“那女子头发很长，垂到膝盖以上。纵然只见到她的一个剪影，但根据她的力量来判断，应该是人类的始祖，夏娃夫人。” 路西菲尔：…… 脑袋里跳出两个字：就这？ 他强忍住怼人冲动，问这位高贵的族长：“你们是如何确定那人就是夏娃的？” 族长倒是有理有据，解释说：“她的容颜异常美丽，力量非常强大。古往今来，能够拥有这种力量的女士本就不多，我们又从文献之中找到了那位夫人的画像，我们一致认为，就是那位夫人。”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可能他也就信了。 现在…… 算了，还是如实禀报上帝吧，虽然现在上帝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哎，这世界可真是令人担忧。 难怪创世之书都暴躁了许多。 路西菲尔脑袋里胡子乱想着，走到那黑巫师面前。 话还没说先将下颌扬了扬，把圣天使长的气势给摆出来。 黑巫师似乎也没想到他自己会被黑暗沾染，眼下一圈乌黑，眼球从眼眶里突出来。这会儿见到了圣天使长，立刻像是见到救赎一般，噗通一声就跪到了他面前。 “尊敬的殿下，求您救赎我……我犯了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签订了一个精灵的契约，每日喂他们喝我的血……可是精灵翅膀上的光越来越淡，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族长将他从路西菲尔面前推开，厉声训斥：“只是签订了一个精灵的契约，只是每日喂他们血？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巧！” 这人间的所有生灵都知晓：精灵族是神在人间的使者，从来以花蜜、露水和日光为食。 早在诞生之初，这个种族就曾与神也签订过契约。契约的第一条便是：世间一切活物都不在他们的猎食范围，唯有那无有生命的水与光、助植物繁衍的蜜粉才可食用。否则，便是撕毁与上帝的契约。上帝收回他们神之使者身份、剥去他们五彩的衣，令他们彻底沦为黑暗物种。 眼前的这名巫师，与精灵另起一则契约，还喂□□灵鲜血……分明就是强行将精灵从光明族里除籍。 族长指着瘫倒在地的巫师，气得整个人都在抖：“族里从教授魔法的第一课就是三族的历史和禁忌，第二课便是巫师守则！学完这些且通过考核之后才允许你们接触魔法！两课内容，都明明白白地说过，觉不可绑定任何精灵与海族！” 黑巫师茫然地抱住头，低声呢喃：“有这回事吗……这两课我学过的啊……不可能，怎么可能？” 族长更愤怒了：“你的意思是，我们开设的课程里，没有提到这些吗！你在圣天使长殿下诬陷整个巫族，对你有什么好处？” 然后气急败坏地朝旁侧的长老说：“去调取他当初的考核档案，还有他的声明。” 路西菲尔摆摆手，半蹲到巫师面前。 站在巫师肩膀上的黑暗精灵，感觉到圣□□息的靠近，立刻龇出尖牙，看起来是要朝他发起攻击。 路西菲尔指尖一点，便让这位精灵睡了过去。 巫师以为路西菲尔是要对他做什么，吓得连忙往后退。 路西菲尔不敢直接与这个生灵有什么碰触，怕自己身上的圣光之力将他灼伤，特意离他一臂远的距离，低声说：“别怕，我只是需要抽取一下你的记忆。” 而后指尖放在这人的太阳穴之上，念了几句巫师们的常用咒语，一颗暗黄色的记忆球便缓缓得挤了出来。 路西菲尔因为不能动用圣光之力，所以抽出来的只是一个简单的碎片。 一张草纸静静得躺在球的正中，纸的抬头上写着：巫师入门测评。 路西菲尔将记忆球放到半身大小，记忆泡中的纸页也跟着变大。确保在座的每一位巫师都能清楚看到这纸页上的字迹，才收手。 在场的所有生灵，从族长到长老，从巫族到精灵族，全都面色发白。 因为，与其说这是一个测评试卷，不如说……这是一张指引巫师如何违反律法的专业指导。 每一道题目的选择，都与答案完全相悖。不仅如此，这张测评卷里还多了许多黑魔法的试题解答。 第101页 甚至连最后的个人声明签署，都变成了：我以巫师的终身法力担保，郑重声明，在学成魔法之后，必在一个月内与一位精灵结契，成为一位优秀的巫师。 看到这一切的黑巫师，高兴得去就路西菲尔的衣袖：“殿下，我说的没错吧，我真的没有说谎……课程我学了的，可是没有提到不能绑定精灵啊，族里还严格限定过，要在学成之后的一个月内就结契，我真的没有……” 话说到一半，便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因为…… 就在他手指碰触到路西菲尔的瞬间，他的指尖便开始泛起可怕的焦黑。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我的手指！为什么……殿下，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做错事啊！” 年轻的巫师，看着自己烧焦的指尖，眼睛里满是惊恐。 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是因为疼痛而扭曲着。 “殿下，求您放过我……殿下！”他情急之下，甚至整个手掌都去揪路西菲尔。 可他与路西菲尔接触的越多，他的灼伤就越严重。 刚才还只是一个指尖，现在攥着天使衣裤的手掌都开始变黑、溃烂…… 尖叫声与被火灼烧后的碳焦味，弥漫在这座阴暗的地牢。 直到面前什么都不剩。 路西菲尔又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他眼前焚烧得什么都不剩。 连灵魂都消散得彻彻底底。 不同的是，上一次……还有父神站在他的身侧，为他遮住眼睛。 这一次，却是他自己全然面对。 上一次，是一位隐忍茫然的天使。 这一次，是一位年轻的巫师。死之前，在他的面前哀嚎着、哭泣着。从对生的渴望到对死的绝望。 他亲眼看着，年轻的生灵，眼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又一点点染上恨意。 是对他的恨。 恨他的未能救赎。 “殿下……”目睹了这一切的巫族长老，小心翼翼地叫他。 路西菲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握成拳。又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疲惫地闭了闭眼。 之后，才镇定地转过身去，面对这里的每一个生灵。 “将此处用圣水打扫一下。”他说着，看向这里驻扎的座天使，说：“立刻排查整个巫族。” 受命的天使立刻单膝跪立，说：“好的殿下，我这就去办。” 而后，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等下！”路西菲尔犹豫了几秒，又忙将他叫住。 天使回头，恭谨地垂眸：“殿下，请问还有什么事？” 路西菲尔：“如有任何类似，立刻将大天使之刃插进他们的心脏，处决干净。” 这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整个牢房里，安静的只剩下壁上火把燃烧的哔啵声。 “快去办！”路西菲尔又一声催促。 天使才咬着牙关，重重地到了一声：“是！” 急匆匆地出了门。 在这之后，路西菲尔又指挥巫族的人去做一系列事务，在此之余，又好言宽慰前来讨债的精灵族。 一切都行进得有条不紊。 待安排完所有的事务，也听过所有的详细报告，不知不觉已是下半夜。 此时，月已西挂。 他安抚好最后一只失去亲人的小精灵，终于将对方哄的不哭了，一路将对方送出房间。 小精灵依依不舍地抹着眼泪，同他挥手：“殿下，谢谢您……那我便回族群去了，您日后有空时，记得来精灵族……” 路西菲尔也朝他摆手，说：“好。” 直到小精灵展开小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他这才垂落手臂。 只是，转身准备踏进房门的刹那，巫师临终时那带着恨意的目光，又忽得出现在眼前。 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踢到门槛石跌倒。 熟悉的声音立时响在耳边：“路西！” 声音急切而又温柔。 金色的雾气飘到面前。 接着便是一股巨大的力，将他整个身子都托住。 而在月光倾泻之下，金色的雾气之中…… 一袭浅金绣衣的神，缓缓地迈步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快乐~ 第55章 您要不要，抱抱我…… 路西菲尔站好之后,看到这位远在九重之巅的神，忽然站到自己面前，顿时整个天使都是一怔。 “雅威……？”他犹豫着,轻声询问。 “是我。”上帝说：“吾去了一趟幽暗森林,那里的裂缝很大。创世之书说,如果放任不管,会累及整个地狱。到时乌列和雷米尔都有被黑暗侵蚀的可能……吾便过去了。” 而后,上前一步,扶在路西菲尔的胳膊，说：“抱歉，路西。吾今日一直在森林修补裂缝，没能分出精力注意你的情况……你怎么样,是身上不舒服吗？怎么天都要亮了,还没有休息。” 说话时，一直担心地看着他。 也不由得他回应,便强势地牵着他的胳膊,将他带回了房间。 路西菲尔一路晕乎乎地穿过房厅，又上到二楼的卧房。直到被神按到床上坐好，指尖已经处在了他的额头，天使这才回神。 “我，我没事的……您不要这么担心。” 他微微垂了眸子，脑袋不自觉地往旁边躲。 第102页 他没有不舒服，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一天事务过多，太过耗费精力，刚才才没有站稳。 雅威收了手,蹲下|身子到他面前，柔软的金眸静静地望着他：“嗯,现在确实没有什么事，但如果再这样累着，就真的要出问题了，知道吗？” 天使迟疑着点头，明明已经是冬天，天气也很寒凉，还是觉得热气在往脸上涌。 他觉得自己也要和神一起分裂了，一边觉得眼前这人是雅威，就是那个他一直都呼来喝去的少年。可想到祂创世神的身份，又不敢那么放肆。 就如同现在…… 他们之间的相处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他面对父神之时，却向来都是自己单膝跪地。永远都是他仰头凝望着，何曾有过父神半跪在自己面前、望着自己的时候？ “您……您不要这样……”他心里纠结许久，终于犹豫着说出口。 雅威噗嗤一声浅浅的笑，抬手捏捏他的脸颊：“不要哪样？吾也没有对你做什么出格或者不好的事吧，嗯？路西你的要求实在是越来越多。” 路西菲尔幅度小小地往旁边挪了挪，斟酌着字句解释：“我没有要求您的意思，我只是不太适应。之前我们的位置是反过来的……” 说着，怕自己表述得不清楚，又张着胳膊同他比划：“我的意思是，之前都是您坐在御座上，我跪到您面前。您总是比我高出许多……” 雅威握上他乱动的手腕，听话地立起身来，问他：“所以，你是这个意思吗？” 站着的神，远比刚才高了很多，路西菲尔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祂。 浅青色的眸子，迎上那人金色的眼，仿佛陷入一片柔软。 神的手指悄悄略过他的手腕，摸上他的手心、最后轻轻地握住。 他连忙颤着指尖往回缩，紧张得脊背都绷直起来。 他想说：您不要这样。 又怕反被祂打趣，只能抿直了嘴唇，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雅威看得有趣，指尖轻轻勾着天使的手心，逗他：“吾记得，你小时候还时常与吾没大没小，怎么长大了，反而顾虑这许多？你小的时候，衣服是吾换的，鞋子是吾穿的，头发是吾为你梳的，连澡都是吾为你洗的。那时，你可是心安理得的很。” 天使怔了怔，说：“我长大之后，您将我安置在水晶天，就很少再去神殿了……” 两人见的面少了，路西菲尔便与神逐渐疏远起来。 以至于到现在，他与神之间似乎只剩下“最宠爱的臣子”这一层关系。 “雅威……”路西菲尔忽然开口，叫出祂的名字。 后者揉揉他的掌心，耐心地回应：“嗯。” “你的记忆，恢复到哪里了……？”他轻声问。 神弯弯清澈的眉眼，在他的腰间比了比，说：“记起许多了，在吾的记忆里，小路西已经长到这么高了。” 那时的小天使，金发青眸，每天都可可爱爱的。 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张着一双漂亮的小翅膀，要祂抱抱。 “吾现在就像是从上万年前穿越过来似的，家里养的那只小豆丁一样的崽崽，突然就变得这么俊美漂亮了。” 神的声音缓缓的，金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面前美丽的天使。 路西菲尔被祂看得有些羞窘，紧张地抿抿嘴唇：“您已经知晓我是您的造物，还会……还会对我有那种感情吗？” 雅威眨眨眼，坐到他身侧，反问他：“为什么没有？当初创世之书也是这样讲吾的，但吾其实并不能想清楚这其中的联系。” 路西菲尔想了想，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与祂听：“因为您是神，我只是一个造物，我们之间身份有很大的悬殊。” 雅威说：“但是，这世间与吾身份一样的，也只有阿玛拉一个。路西，像你这样讲起来，吾岂不是要孤独一生了？你竟然是这样想吾的吗？吾感到很不可思议。” 天使连忙摇头：“没有，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世间无人可配得上您……” 雅威：“这其中也包括你自己，是吗，路西？” 路西菲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嗯……包括我。” 话音落下，半边身子便被神转过去。 “路西，关于这件事，吾一定要同你说清楚。”神说：“这世间谁配得上吾，不是看神格，也不是看身份。甚至，吾觉得‘配得上’这三个字都没有任何意义。吾只想有一个生灵，能与吾并肩而行，相知相伴一生。” 祂说：“如若在这世间挑选一人，与吾共掌世界。吾所接受的，也唯有你一个。你，明白了吗？” 神的目光灼烫，像是一团火落在他身上。 路西菲尔知道，随着雅威记忆的恢复，祂对自己的感情非但没有淡化，反而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创世之书的所有嘱托都被祂当成了耳边风。 如同当初在会议室的休息室时，强势地将他按进怀里，对创世之书说过的那一句“吾不信”。 祂直到现在，也没有相信。 不相信拥有完整记忆的祂，会抛弃路西菲尔。 也不相信清醒状态的他，不会对路西菲尔毫无感觉。 这位强大的创世神明，目前对路西菲尔所有的退让与距离，都不过是因为路西菲尔本身的意愿而已。 第103页 “雅威。”路西菲尔鼓起勇气，抬头望向身侧的神明。 而后清清嗓子，说：“假如……恢复完整记忆的你，还是这样喜欢我……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这是一个极其虚无的承诺。 它的前提很虚无，结果对雅威来说其实也很虚无。因为那个时候，路西菲尔哪怕选择了和神在一起，那个神也不再是雅威。 但祂却只是笑着弯弯眉眼，声音轻柔地说：“好啊。” 好像那些虚无根本都不存在一样。 天使的拳头紧紧地握住，又缓缓地松开……喃喃地问祂：“可是那时的你，不会记得现在的你……” 我和你在一起了，你却看不到…… 你不会觉得伤心吗…… 路西菲尔其实是想问这些的。 可是他发现这太残忍了，他根本就开不了口…… 但面前的神，却抢先一步，将话接了过去。 祂说：“没有关系，记不得现在的吾了，同你在一起的也是吾啊。” 话语通透得，如祂那双看尽世间万物的眼。 如果不是握着他的手那么用力，勒得他生疼，路西菲尔就真的信了。 “您……”路西菲尔动动僵硬的手指。 雅威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祂连忙松了手道歉：“抱歉……路西。” “没有关系……” 路西菲尔轻声说着，揉揉被祂捏红的手指。 空气中响起雅威迟疑的声音：“其实……是会觉得不甘心。” 祂说着，掌心落在路西菲尔的脸颊，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眷恋。 “路西，你是吾千辛万苦才追到的……明明应该是吾的，却被上万年后的吾给夺走……每次一想到，吾很快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但却不会拥有你哪怕一日，吾都会非常非常难过。” 神的声音依然清清冷冷，与平时无异。 但路西菲尔还是从中听到了无比的落寞。 他知道的，自己的犹豫不决、止步不前，甚至将祂推拒到千里之外，对雅威造成了很大伤害。 但他一直在逃避。 直到现在…… 神将心上的伤口掀给他看。 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捅了雅威那么多刀。 “对不起……”天使缓缓摸上神抚在脸颊的手，握住。 “雅威，对不起……”他说。 垂落的睫毛上，沾起浅浅的水珠。 神的指尖立刻落在他濡湿的睫毛，心疼的声音落进耳廓：“崽崽？崽崽，你哭了吗……？你怎么哭了……” 听起来像是手足无措。 但路西菲尔只是吸着鼻子摇头，握着神的手指越来越紧。 过了好一会，鼻头红红的天使终于不哭了，才哽着声音，叫神的|名：“雅威……” 上帝连忙回应：“我在呢，路西，我在的，你别哭了……我不难过，真的！” 可是，下一秒又愣在了当场。 因为祂听见天使用软软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对祂说：“您要不要……抱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嘤…… 第56章 今天真乖 您要不要抱抱我。 说出这句话的天使,脸红到滴血。 虽然知道雅威一直喜欢他，也一直想要他，但自己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了,他觉得自己脸皮有一点厚。 天使战战兢兢地敛了翅膀,不安地抠着衣袍。 安静的房间里,一切声响都被放大。 他听到身侧衣袍轻微的摩擦声,每一下都令人心跳加快。 一只手臂扶在了他的腰间,清凛的气息,自背后环来。 而后，便陷进带着温度的胸膛。 天使身后的羽翼一点点收回，最后在后背消失，只留下一团浅浅的圣光,环在两人周围。 身后没了翅膀的遮蔽,有一些些的不太习惯。肩甲骨处的袍衫，还留着翅膀穿出去的宽大布缝。 空气从布缝涌入,陌生的感觉,让他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他不安地拽拽衣袍，耳边听见神浅浅的笑。 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 是神穿过他的腋窝，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而后便正正面向神，坐到了祂的腿上。 好近…… 甚至都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鼻尖的鼻息。 天使浅青色的眸，轻缓得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也跟着微微得颤着。 神揽在他腰间的手越来越紧，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路西菲尔呆愣许久，终于抬了手臂环上祂的脖颈。 眸光低垂,望向面前这人温润的瞳。 神的唇瓣落在他的下颌，而后渐渐向上。 鼻尖轻抵时,他看见雅威扬起的唇角，听见祂清浅的笑声。 他唇角的笑容也跟着越来越大。 “你笑什么？”雅威啄上他的唇瓣。 天使想了想，说：“看你开心，我也很开心。” 被神轻轻弹在脑门上，笑着说他：“傻。” * 翌日清晨，路西菲尔是被日光唤醒的。 他昨日因为雅威抱在他的后背，便将翅膀收了起来。后来他困了，又迷迷糊糊地被神抱到了床上，忘记将羽翼再展出来。 习惯了在睡梦中被羽翼包裹住的他，夜里冷到了，裹着毯子直往雅威怀里蹭。 第104页 于是，醒来的时候，就像个婴孩似的窝在神怀里。 他半闭着眼睛，又往祂怀里拱了拱。 雅威被自家崽给蹭醒，干脆托起他腰肢往上提了提。看他又把脸埋到了自己肩窝，模样实在乖顺可爱，忍不住又摸着他的耳垂亲亲。 天使动动耳尖，揪着祂衣服的手指微微用力。 两人相盖的毯子下，神的手攀上他的后背，顺着翅膀的布缝，轻揉得抚过。 创世之书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棕青色的古书，进门之后最先看到的，就是被神抱在怀里，只留下一颗金色脑袋的天使…… 当即气得书页啪啪作响：[怎么回事！不是说殿下不太舒服，只是过来看一下吗！上帝，您这是又做什么呢，啊？您又把殿下给怎么了哇！] 说着，就要钻进两人裹着的毯子，进到里面一看究竟。 上帝黑着脸，直接将它定到了半步开外。 而后，在创世之书上用字迹同它对话：[不要吵。] 创世之书：[这都什么时候了，都日上三竿了，殿下再如何贪睡也没有这么晚起床过！他昨晚本来就已经很不舒服了，您还……！耶和华，你这个禽兽！] 上帝：…… 心里默默思考：作为祂的伴生神器，创世之书是不是过于粗俗了？ 好吧，虽然祂刚刚确实想…… 但是被这本破书给打断了啊！ 到现在为止，他和路西的最亲密接触，也只是唇瓣上蜻蜓点水的那么一个吻…… 祂觉得自己这进度，看起来都不像个创世神能做出来的事。 可谁让路西昨日困了……祂总不能那个时候，还要拖着天使干那种事吧？ 祂哪有那么禽兽！ 上帝沉默片刻，抿抿嘴唇，对着创世之书一本正经地说教：[这种浑话不要乱说，路西就是因为昨日不舒服才起床晚了。] 一直在装鸵鸟的天使，趁雅威和创世之书吵架，悄咪咪地转了转脑袋偷瞄一眼…… 结果，看到的就是这种如狼似虎的对话…… 顿时，脸上红到冒烟。 他连忙从雅威怀里坐起来。 薄薄的毯子，顺着身体滑下来，露出洁白的纱衣和光洁的脖颈。 创世之书：[啊，殿下，您起床啦！昨日上帝匆匆交代了一声，说您身体不舒服就走了。如今白日已几乎过半，我看祂还未回来，就过来看一看。] 说的非常自然，好像刚才对着上帝控诉禽兽的，不是它。 上帝连忙将毯子又给他盖上，低声说：“别着凉。” 然后，把创世之书的书页一合，直接让它背过身去。 创世之书…… 缓缓得，在背后的书页，画出一个竖起的中指。 为什么要让它避嫌？它明明只是一本书！ 殿下的模样，难道连它这本书都不能看了吗？而且，殿下明明衣服穿得好好的，到底是哪里不能看！ * 上帝不知道自己的伴生神器已经在心里把祂骂了无数遍，此刻正专心地为路西菲尔穿衣袍。 “翅膀幻化出来吧，能护你不受邪气侵扰。”祂轻轻抚着他背后的衣袍，说。 路西菲尔嗯了一声，从肩胛骨的衣缝处，展出洁白的圣光六翼。 神的手指落在他的身上，熟稔地穿好衣服、又系好腰间的缎带，最后摸摸他的脸颊，说：“吾要回神殿了，辛苦你再在巫族盯几日。待这里的事务都处理完毕，就回九重之巅找吾。” 天使点点头，乖乖地应了一声，说：“好。” 雅威听到回应，弯弯眉角，又说：“到时候就住回九重之巅去，好不好？” 路西菲尔再次点点头，温声说：“好。” “记得带上衣物和其他常用的东西。” “嗯。” 然后，被神使劲儿地揉揉脑袋，打趣了。 “崽崽今天真乖。” 天使眼睛瞪了瞪，目光直往创世之书的方向瞟。 生怕这份“隐秘”的“偷情”被抓包一样。 结果，这位厚脸皮的神真是生怕创世之书不知道，故意清了清嗓子，和他说：“吾要奖励吾的小路西一个亲亲。” 而后，柔软的唇便印到了他的唇瓣。 又是一触即分。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神在他的耳边，留下了一句话。 “今日时间不多，便放过你了。待你回到九重之巅，再乖乖让吾抱，嗯？” 祂说：“路西，这次吾不会再在原地等你了，但凡你有半分躲藏的意思，吾都会将你捉回九重之巅。” “吾不会给你推拒的第二次机会。” 留在原地的路西菲尔，面上一呆：他……他说要神抱一抱，不……不是那方面的抱啊！ 第57章 回天堂 晨起过后,上帝便携着创世之书离开了人间。路西菲尔又投入到繁忙的公务之中。 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才刚辞别了上帝，将自己收拾好了准备出门，就见一位下三级的天使,跌跌撞撞地闯进了院子。 天使身着洁白的裙衫,身后羽翼不大,泛着浅浅的粉色光芒。 是位漂亮的小姑娘,眉眼纯净。路西菲尔记得,她刚从学院毕业不久,之前去学院客座讲师时，还曾见过。 小姑娘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到他面前，脸色惨白。 第105页 “殿下！”她急急地叫。 路西菲尔连忙把她扶起来，问：“怎么了,小铃？出了什么事？” “殿下,我与阿果哥哥按照您的吩咐，去巫族内部排查。如有任何使用黑魔法的巫师,一律由阿果哥哥就地处决。” 路西菲尔点点头：“是这样,你们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 面前的小天使被他问话之后，眼睛里露出惊恐的光，腿上半软，大半个身子都靠到了他的胳膊上，说：“殿下……我们排查了许多黑巫师，多达十几个……可是，阿果哥哥准备处决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家人也过来了。大家拉拉扯扯，阿果哥哥的天使之刃就不小心刮到了一位黑巫师的母亲……” 说到这里,路西菲尔就已经大概明白了。 “黑巫师的母亲不在排查之内，却被圣光力量灼烧了,是吗？”他平静地说。 小天使连连点头：“那位黑巫师的母亲，只是被阿果哥哥蹭到了一点点，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她突然就被灼烧消散了……殿下，怎么办啊，呜……我们是不是排查的方法不对啊，怎么还有漏掉的？可我们都是按照巫族族长给的方法排查的……” 路西菲尔的眉头也凝起来。 族长给出的方法，向他出具过，也是经由他同意之后才使用的。 但现在却出了巨大的漏洞。 路西菲尔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黑暗之力在此处蔓延的时间已经太久，整个巫族怕是都岌岌可危。 毕竟，当初在埃及的那位上三级天使，若非神动用力量将他身上的黑暗之力显现出来，路西菲尔单凭自己也没有看出来。 路西菲尔不知道现在巫族严重到什么程度，不敢乱揣测，但他知道自己须得稳住。现在雅威初掌世界，日日忙于注视和修补世界，他不敢再去打扰。这一次，他要全靠自己。 他深深地吸下一口气，转而摸摸小铃的长发，说：“别害怕了，我不是还在么。” 而后理理自己的衣衫，步履沉稳地迈步向前，说：“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 他们来到黑巫师的关押处。 乌乌泱泱十几人，都被圈到一起。外围有昨日吩咐下去的智天使，和其他许多低阶小天使看守着。 在天使围城的大圈子之外，是哭哭啼啼的他们的家人。 显然，现在已经陷入了僵局。 见到路西菲尔过来，所有天使、巫师，都连忙跪下来行礼。 “圣天使长殿下。” 齐齐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在这阴云密布的天里，显得格外沉闷。 路西菲尔点点头，朝往正中间的黑巫师关押处走去。 大家自发得分散到两侧，为他留出一条宽阔的路。 正走着，人群之中忽然冲出一位姑娘。 那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摘了头顶的黑色兜帽，露出两颗粗粗的麻花辫，张开双臂直接拦在了这位圣天使长面前。 “殿下，为什么要抓我的哥哥！我哥哥没有绑定任何精灵族，我日日同他生活在一起，从未见过他动用黑魔法！” 她这一句话，就好似油锅里低落的一滴水，顿时激起所有人的沸腾。 “没错，我的孩子也没有用过黑魔法！你们真的是天使吗？该不会是冒充天使的魔鬼吧！” “你们这群冒充天使的恶魔！还我们的亲人！” “还我的弟弟！” “恶魔，恶魔，恶魔！” 带着恨意的情绪，在人群之中迅速地漫延。人群开始渐渐往中间挤来，空中立刻连续降下几十位天使，在路西菲尔的身侧连城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但这些巫师仗着自己不会被天使伤害，拼了命地往前挤。 没过一小会儿，就已经有人推开守护的天使，挤到了路的正中央。 他知道站在正中间的圣天使长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转头就匆匆地往路的尽头跑。那里，在为期的栅栏里，是被关押着、还未处决的黑巫师。 这里一片混乱。 路西菲尔就一直站在最中间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着。 没有人能猜到这位伴神身侧、常年身处天堂金字塔顶端的天使殿下，心里在想些什么。 看不出他的情绪，也看不出他任何的面部表情。 他清澈的青眸里，一片沉静。 刚开始拦在路西菲尔面前的麻花辫小姑娘，心虚地问：“那个……圣天使长殿下，您……不要管管吗？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为哥哥伸冤，真的没有想到会引起这样的后果……” 身后站着的小天使，也小心得抻抻他的衣角，弱弱地叫他：“殿下……” 路西菲尔这才回身，看向身后的天使：“小铃，你觉得这正常吗？” 小铃咬咬嘴唇，看看混乱的巫师人群，又看看拦在栅栏外苦苦看守的智天使麦果。 空气中，全是巫师们“恶魔”的呼喊和控诉。 她身形一滞，连连摇头：“不正常，殿下……这不正常！怎么会这样……阿果哥哥平日里也经常在这一带巡查，他们见到了都会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说着，指向人群中的一位巫师老人：“那位爷爷，半年前还采集了新鲜的露水和果子，给阿果哥哥吃。” 路西菲尔点点头，又看向那位麻花辫的小巫师姑娘：“你觉得呢？” 第106页 小姑娘一脸茫然。 她抿抿嘴唇，喃喃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大家最近似乎都有一些不太对……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会因为奇奇怪怪的小事吵起来。哥哥好像也不如以前温柔了……” 路西菲尔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抬步走到路正中。 目光所及之处：黑巫师的关押处，与吵吵嚷嚷的巫师们，被他的身体所隔开。 两群人之间泾渭分明。 他缓缓地将身后羽翼舒展开。 强烈的圣光，随着翅膀翩然扇动，散出金色的光点。 他是强大的炽天使，是受神宠爱、伴神身侧的天国副君。 当金色的圣光六翼全然展开，便是开启战斗形态之时。 [当强大的圣光之力，覆盖整片土地，黑暗将在光明的照射下，无处遁形。] 这是神为每一位炽天使加翼时，所说过的话。 而现在，在这个看似和平的时代，天堂最高贵的圣天使长殿下，却展开了他的战斗形态。 身形庞大的天使，忽得冲上天空。 金色的巨大翅膀，如同淬了火的巨鹰，盘亘在这片巫族的土地上空。 忽然，喧闹的人群之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声音极极痛苦，比之幽暗森林下的地狱，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推推搡搡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正焦灼地挠着马上就要溃烂的脸。 原本只是小块的溃烂，被他抓挠得鲜血淋漓。 惊恐的吸气声，在人群中起起伏伏。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这才发觉，方才还落在地上的天使们，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大半都飞上了天空。 每一位天使，手里的天使之刃都换成了金色的弓弩，箭矢齐齐指向下面的巫师。 “以创世神耶和华之名，消除巫族中所有不洁生灵。” 圣天使长的声音，自半空之中落下，在寂静的山谷里，掷地有声。 “准备。” 大天使长沉静的声音，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地拍到每个人的胸口。 最先开口的，确实那个被圣光之力灼烧的巫师。 “你是魔鬼！你们是魔鬼！你们都是披着天使衣服的魔鬼！你凭什么说我不洁，你凭什么要消除我！天父，我仁慈的天父！求您救赎……” 怒吼的话，说到一半彻底噤了声。 因为处在正中间的大天使，率先拉开弓箭，分毫不差地射中他的心脏。 黑色而粘稠的血，自胸口缓缓晕开。 他双腿一软，跪到地上，黑色的血块从口中大块地涌出…… 这个巫师，从心脏就开始被腐蚀了，身上流着的也早已不是血，而是粘稠的邪气。 这骇人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那插在他胸口的剑，在黑色血液流出的瞬间便绽放出强烈的金光。 短短半刻钟，巫师被圣光之力彻底解离、净化，最终变成烟雾，散在了空气里。 路西菲尔收了弓箭，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 宽大的羽翼，迸发出更加强大的光明力量。 他像是一颗无比灼热的太阳，用光明的力量检验着这里的每一个生灵。 撕心裂肺的叫声，一声高于一声，此起彼伏。 路西菲尔目光沉沉地望向脚下的每一个人，肃声说：“放箭。” 十多支箭矢，拖着长长的金光，如流星一般坠向巫师群。每一箭，都正中这些邪灵的胸口。 一波消散，又放出更强的力量，但凡有半点黑暗的迹象，都绝不放过。 这简直就是个大型屠杀场。 对所有恶灵的屠杀。 从最初的方圆土地，辐射到整个巫族。 路西菲尔也没有想到，在圣光之力的映照下，邪灵无处遁形，竟然照出九成被污染的巫师。 身侧的天使们，望着地面的目光越来越复杂。 路西菲尔手段雷霆，事情做起来便是没日没夜，他们也跟着熬了好几日。 每位天使的眼底都因为过度劳累而带上了乌青。长时间的力量消耗，令他们筋疲力竭。 最后，麦果忍不住忧心地开口：“殿下，巫族怎么会变成这样……” 神的孩子，置于第一位的，当然是在天堂的天使们。 第二顺位的，便是巫族了。 这一支灵力强大的族类，是从人类之中挑选出来的、对世界有着强烈感知能力且心思极为细腻的人。 他们是上帝的第二宠儿。 现在，这一支被神宠爱了上万年的族类，在短短数日的时间里，几乎被灭掉了全族。 这怎不令人心惊？ [怎么会变成这样？] 相信，这是经历了这几日屠杀之后的天使与巫师，都想问出的一个问题。 可路西菲尔却不能回答。 不能告诉他们，这个世界正在崩坏。 也不能告诉他们，神的力量倒退许多，给了黑暗生灵可乘之机。 更不能告诉他们，黑暗正在侵蚀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对此……我们只能迎来一场亿万生灵的大清洗。 神的目标是，重建一个世界。 而这个目标实现的前提，是牺牲世间百分之九十的生灵。 路西菲尔闭眼揉揉眉心，只说了一句：“这件事需要大家知晓之时，自然可知晓。一切都以神的旨意来。” 第107页 之后，便叫天使们都回去休息了。 早已疲惫至极的天使们，听见可以休息了，立刻将所有的疑惑都抛之脑后，向路西菲尔行过礼，便纷纷往圣堂的方向飞。 不多时，便走得几乎没人了。 身侧站着的，最后只剩下麦果一位天使，恭恭敬敬地站着，还在等着他的差遣。 路西菲尔回头，说：“麦果，你也累了许多日，先回去吧。” 天使担心地问他：“您不回去吗？这几日，您力量消耗很大，也很需要休养。” 路西菲尔摇摇头：“我很快就回去，你先回吧。” 天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飞离此处。 * 路西菲尔闭了闭眼，浅青色的眸子，因为连日的力量消耗也没了往日的光亮。 虽然临行前，在九重之巅的时候，上帝就有嘱托过他：人间邪气渗透已久，巫族的事不是一下就能做好的，要他不要太过劳累。 但他还是一口气将整个巫族都净化了。 刚刚经受过圣光洗礼的山谷与川河，洁净又透亮。 路西菲尔自羽翼上拔下一支羽毛，对着它轻轻吹了口气，洁白的绒羽上便立刻染上一层金灿灿的光。 而后，他将羽翼插到地上。 白色的羽毛立刻隐没到荒草之中。 以羽翼为中心，形成一圈又一圈的圣光漪纹，顺着每一寸土地而荡漾开去。 一个巨大的、有着强大净化之力的结界，便瞬间落成。 与这结界一同落下的，还有压在天空多日的雪花。 起初是一片片的，每一片都棱角分明。路西菲尔伸手接到掌心，还能看到小家伙六瓣的花叶。 后来便越来越大，一团一团、一簇一簇，落到他的肩膀和头顶。 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巫族，一片死寂。 这簌簌的落雪，倒成了世间唯一的声音。 天使搓搓双手，哈出一团白白的雾气，后知后觉得意识到：待冬日的雪落下，便又一年过去。 接下来天气便开始回暖，春回大地之时，就是为期七天的创世庆典。而他的诞辰，就在创世的第一日。 路西菲尔抬头望望天空。 他好累啊…… 忽然之间，有一些想念那个身在九重之巅的人了…… 自从上一次的分别，已是约摸十日过去，不知道雅威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忙着修补人间的裂缝？还是……在水晶屏前，昼夜不息地注视着他？ 想到这些，天使立刻匆匆回了圣堂，轻手轻脚地为麦果留了一封书信，而后便展了双翼，直直地往天堂飞去。 第58章 路西，回去吧 路西菲尔一路风尘仆仆。 他先回了一趟水晶天。 炽天使办公区里,米迦勒和两位助理天使，正在成堆的宗卷里奋笔疾书。 见到路西菲尔回来，米迦勒连忙将旁侧的椅子拉开,招呼他坐下,递给他一杯清爽的泉水。 “可算回来了……巫族的事我听说了,怎么会有那么多恶灵？我前两日才看到报告,巫族消减了足足一半？” 天使咕咚咕咚把水喝了,脸色终于好了一些,朝米迦勒比出个九的手势，说：“九成。巫族原本有上万人，我叫麦果清点还剩下的人数，后天报上天堂。应该不到一千。” 这话过于惊悚,就连坐在边上的两位助理天使,都探过头来看。 米迦勒忧心忡忡：“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恶灵，巫族怎么回事？不过,我最近看了一下其他族类,倒是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多，管理志也越来越长。” 说完，看见路西菲尔脸上蹭到的土，伸手重重地给他抹了一把：“你这一路辛苦了，先去父神那里复命吧。关于巫族的具体事宜，等你回来我们再商讨。” 路西菲尔“啪”一下把他手给打落：“别对我动手动脚。” 米迦勒：…… “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擦呢，带着一身的土气上九重之巅也就罢了，还要顶着一脸的土过去吗？当心父神因你仪容不够整洁,又罚你。” 路西菲尔抿抿嘴唇，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很多土吗？” 米迦勒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没有,我们水晶天的大天使殿下，特别干净。快走吧，父神还在等你回去复命，别让祂等得着急。” 听到那一句“别让祂等得着急”，路西菲尔脸上一红。 匆匆说了句“就你话多”，便展翅离开了水晶天。 * 高高的九重天堂之巅，神的居所依旧像是浮在空中的孤岛。 日光依然从神殿的顶端曝露出来，照亮整个九重天堂。 潺潺的泉水，哗啦啦得流着。 神殿的大门，却不知为何，紧紧地闭着。 路西菲尔理理衣袍，沿着小路往前走，越走越觉得……心里七上八下。 是雅威不知道他要过来吗？ 还是……那个人正躲在神殿的门后，想要逗弄他？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自己也是从水晶天过来，仅有几步路的距离，雅威也是站在门口迎接他的。 这一次，他们十多日未见了，临行前还刚刚确认了关系…… 说好要等他回来，还要他住过来……雅威为什么却关上了大门？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形成。越往神殿的方向走，他心里就越忐忑。 第108页 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心里想着“一定要打开，一定要打开……” 可大门依然紧闭着，直到他站到面前了，也没有半点要打开的迹象。 路西菲尔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沉到了谷底。 要跪下吗？ 天使茫然地站着，手足无措。 他走得匆忙，再加上连夜的奔波，向来泛着金光的翅膀也失了往日的光泽。 洁白的羽翼上，甚至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是因为我身上太脏了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心里默默地想。 “雅威……”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迟疑着跪下|身去，“你在神殿吗？” 只是，跪下神的瞬间，便听见了神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路西，既已经知晓雅威便是吾，为何不用敬语？” 天使挺直的脊背一僵。 他张张嘴想要回应，却感觉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的。 他默默对自己说。 这样的后果，早就已经想到了不是吗。 他眨眨眼，努力了好久才把马上就要溢出的泪意眨回去。 “巫族的事，吾看到了。路西做得很好，这些日辛苦了，先回水晶天休息吧。”神殿里又传来上帝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 “最近也暂时不要来九重之巅了，吾批你一个月的假期，暂且不必参与天堂的事务，就在水晶天休养。”祂说。 路西菲尔知道：神生气了。 尽管祂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露出任何情绪。 当初在水晶天的炽天使办公区，翻来覆去咀嚼过的问题，又一次被提到了面前：他该如何同一个彻底遗忘了自己的恋人相处？ 只是，当初只是一个完全虚无的问题。 现在，这件事却已真实发生。 而他似乎还有一件事忘记了思考：这位明知道和自己相恋过、却不会接受自己的创世神，又会如何与他相处呢？ 他当初只想到了，回归神性的上帝，将不会对他有任何超越上下级的情感……这将让他无比难熬。 却未曾想过，他可能连这最最基本的“上下级的联系”都维持不住。 而这，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失去了神。 失去了这位自小伴他长大，一路对他恩宠无限，任他如何撒娇、偷懒，都始终对他温柔以待的神。 路西菲尔一个人跪在殿外不知所措，胸口憋闷的无法呼吸。 忽然听见神殿里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而后，门缓缓地开了。 棕青色的古书，携着一缕金色的光，自殿内飞来。 天使连忙挺直脊背跪好，浅青色的眼，不住地往里面偷瞄。 创世之书从书页里发出一声叹息：[殿下别看啦……哎，上帝没在外殿……] 路西菲尔眨眨眼，迟钝地点点头，把脊背又挺得直了些。 [殿下，要不您先回去吧……上帝，哎，祂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见您……我从一开始就告诫过您，也告诫过雅威……] 创世之书说了什么，其实路西菲尔并没有看得太清。 他感觉自己瞳孔现在唯一还能聚焦的，就是那一句“祂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见您”。 不会见他…… 神不会见他。 神，真的不要他了……吗？ “父……神……”他张了好几次嘴，才从喉咙里挤出这样一句带着哭腔的话。 然后，眼睛就不争气地红了。 创世之书连忙拍着书页安慰他：[殿下……哎，殿下！您不要哭啊，我刚刚只是随口说的……上帝祂只是在生祂自己的气，没有真的生您的气，真的……我刚刚已经帮您教训过祂了！] 它说着，在书页上画出一幅调皮的简笔画。 画上，是它的整个书封都拍到了神的脸上。 在神的脸上，还特意涂得红红的，上面写着一条标注：[我都给祂拍红了，您看！等您回去之后，我还帮您拍祂！] 路西菲尔看到书页上的画，原本只是眼睛红了红，这下彻底绷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创世之书一下更慌了。 连忙晃着书页，往他眼角擦。 结果不小心碰到了路西菲尔的眼角。 本就哭得难过的天使，这下眼泪更是如同开了闸的泉口，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 创世之书：[哎呀，殿下！殿下您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就是想给您擦擦……] 路西菲尔擦着酸涩的眼角，吸着鼻子直摇头。 眼睛被撞到而已，怎么也比不上心里的疼。 创世之书泛着书页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整本书被定住。 而后，书页飞快地合上，直接被吸回了神殿。 殿门“吱呀”一声，又合了起来。 神的声音再一次在空中响起：“路西，回去。” 声音神圣而威严，是别的炽天使每次复命之时都会听到的语气。 也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冰冷。 路西菲尔又记起，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初初成年的那一段时日。 神忽然在水晶天建起一座巨大的庄园，之后将他叫到了身前，同他说：“路西，你长大了，不要再在神殿里住了，往后便同米迦勒、一同住在水晶天去吧。” 第109页 那时……他也同神闹过。 眼泪哗哗的跪在殿外，整个天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神不要抛弃他。 神实在无奈，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了许久，割地又赔款地许诺了许多事，他才不情不愿地下到了水晶天。 可现在，他也在哭。 也跪在门外…… 神殿的门却一直关着。 神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温度。 直到今日他才恍惚间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他以往所有的骄纵和荣光都是神给的。 当神不再对他宠爱，他也变得一无所有。 “父……神……” 他眨眨被眼泪模糊的眸，艰难地开口，一句“对不起”嘶哑的不像话。 “我错了父神……”他一字字地说：“路西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求您原谅我，父神……” “求您……” “求您不要舍弃我……” 您说过，不会舍弃我的…… 这是身为雅威的您亲口说的…… 您还让我不要相信那一日创世之书说的，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我已经不相信您说的那句“不会不喜欢我”了 可我想要相信那句“不会舍弃我”…… 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创世之书：离谱，殿下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让殿下认错？就**离谱！ 第59章 祂果然是憋不住的 九重之巅,还是那个宁静的样子。 泉水潺潺、鸟兽绝迹。 神殿曝露下的圣光已渐渐转暗，将一切都映成了漂亮的橙红。 在神殿的门前，高傲的天使依旧直挺挺地跪着。 双翼安静地垂落,宽大的圣天使长袍服半落在地,在圣光的照耀之下,泛着浅浅的金纹。 创世之书费力地把自己从神殿给挤出来,扑啦啦飞到他面前,急得直转圈：[殿下您快回去吧……这都多少日没休息了？再这么跪下去,晕过去怎么办。] 天使抬头，明明脸上已经因为疲惫而泛着灰白，还在咬着嘴唇硬挺，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揪着已经褶皱的衣袍。 [殿下……上帝那边,我帮您说一说好不好？祂不会舍弃您的,真的！哎，这件事又不是您的错,您不能自己独揽了全责。] 天使依旧一句话也不说。 从小就倔强到令人发指的后果,到今天可算全都现了出来。 说到底，也是被神惯的。 创世之书没有办法，书页噗噗得往外叹气。 正僵持着，九重之巅尽头又上来一位天使殿下。 一袭红衣好似落了火，匆匆携着满翼红光而来。 正是刚刚办公结束的米迦勒。 “路！”他匆匆赶来，看见路西菲尔独自跪在神殿外，一脸担忧：“我去柏木庄园找过你，天使侍从们都说你不在。就想着，你应该是还在九重之巅。” 跪在地上的天使,依旧目不斜视地望着紧紧关闭的殿门，一下也没有动。 创世之书好似找到救赎一般,连忙朝米迦勒飞去。 [米迦勒殿下，您过来的正好，上帝让殿下回水晶天休息，殿下说什么也不肯，就这么一直跪着。都一天过去了，这哪行！] 米迦勒听了之后，不由得蹙眉。而后蹲下|身去，低声问他：“路？父神都让你回去休息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啊？” 说话间，看见天使灰白的面色、和已经咬出血的嘴唇，不由得心下一跳。 “是不是很难受？嘴上都咬出血了……我听说父神批了你一个月的假期，又不让你碰触天堂的事务了，这是怎么回事？”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已经很坚强了。 他在巫族那么些时日，不眠不休得耗尽力量，半分都没有休息地赶回天堂，只为见一见那个想念许久的神，却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分明立了大功回来之后没有任何的赞许，也没有神的任何慰问。 即便是这么委屈了，他也只是在最初时，哭了那么一小会儿。 之后便只是跪着。 哪怕累到马上就要晕过去，也未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可现在，米迦勒的一句“嘴上都出血了”，却让他彻底溃不成军。 当初在水晶天时，他也曾这样咬过嘴唇。每一次，雅威都要跪到他面前，温柔地帮他把唇瓣剥出来。 在雅威出现之前，甚至在雅威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一直都觉得，父神是最疼爱他的人。 后来雅威超越了父神，变成了那个会在任何时候出现在他面前、保护他，照顾他的人。 现在，雅威离开了…… 父神，也不要他了。 他再也没有了归属。 * 米迦勒何曾见过这样的路西菲尔…… 在他的心里，路西菲尔就应该是肆意的、无拘无束的、天堂里最自由的天使。 这位站在九重之巅、俯瞰整个世界的美丽天使，他从来都无可企及。 哪怕是跪在神殿之外认罚，也可以同他调皮地眨眼睛，要他放心。 可现在，天使的脸上早已失去往日的耀目光彩，连垂落在地的羽翼，都泛着浅浅的灰。 “路……先回去休息吧，巫族那一战太消耗力量了，你需要休养。你看，你的羽翼上都没有圣光了，赶快回去吧。”他温声劝说。 第110页 路西菲尔动动羽翼，将翅膀放到面前来，白皙柔美的手指，抚在自己洁白的羽毛。 米迦勒扶上他的胳膊，说：“起来吧，路。我扶你起来。” 创世之书也在一旁劝说：[您快跟米迦勒殿下回去吧，上帝现在还在和祂自己较劲，您在这里等着也没有用的，最后难受的还是您自己。] 米迦勒见他不动，干脆直接用用力把他给拖起来。 但已经跪了足足一整日的天使，膝上酸软，身上也没有力气。能保持住跪着的状态就已经很艰难了，哪还能站得起来？ 所以，几乎同时的，路西菲尔整个天使都往米迦勒肩上倒。 创世之书吓得一直拍书页：[哎哎，慢一点慢一点！殿下要撑不住了，米迦勒你把他胳膊架到肩上！] 米迦勒连忙听从创世之书的话，手忙脚乱地去扶路西菲尔的腰，生怕他从自己身上跌下去。 混乱中，他听见天使在他耳边，叫出一声小小的：“哥……” 声音委屈又脆弱。 还未回头，就已有泪珠掉到了他的羽翼上。 米迦勒长长地吸了口气，才让自己声音不抖。 路西菲尔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但其实……自小就不愿承认他这个哥哥。 上万年前，父神将幼年的小天使崽崽交给他照看时，这位盛气凌人的小崽，双手插在腰间，极其盛气凌人地问他：“我分明先于你诞生，为何你却是哥哥？” 一句话，说得他哑口无言。 不仅如此，幼年的小路西见他神色木讷，转头还当着他的面，向神结结实实地告了一状。 还是个幼崽的小天使，像个小炮弹似的抱在神的大腿，把整个脑袋都埋到了神的身上。撒着小娇，奶声奶气地说：“父神，怒西想在九重之巅陪您，怒西不要米迦讷……他不是我的哥哥，怒西不要叫他哥哥。” 被神又哄骗着丢回了他的身边。 接下来，便是与这位“弟弟”战战兢兢的相处。 路西菲尔小时候分外调皮，每每要他帮忙挡祸时，才软软地叫他一声“哥哥”。 自从路西菲尔上一次闯祸、又叫他哥哥，已经过去了几千年。 这是几千年的时间里，米迦勒再一次听见路西菲尔叫他“哥”。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米迦勒强忍着喉咙的哽塞，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背说：“哥在呢。是不是特别难受啊，我马上就带你回水晶天。听我的，到了柏木庄园，你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好起来了。” 说着说着，却感觉到身上的重量突然加大。 天使羽翼骤然垂落在地，激起一阵扬尘。接着，身子也跟着往下滑。 米迦勒吓得心脏一停，连忙扶住他：“路？路！” 创世之书连忙飞过来：[殿下晕过去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米迦勒，你快把殿下抱起来，别让他翅膀垂到地上了。] 抱路西菲尔这件事，向来都是神来做的，米迦勒哪里做过？ 一时间，他手忙脚乱。 而且，路西菲尔个子还比他要高出一些，米迦勒怎么抱怎么别扭。 正着急地揽着天使的腿，思考要怎么把他给横抱起来，忽然一阵金雾散到门前。 下一秒，手上重量消失。 披了一身圣光的神，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手上，还抱着祂最最疼爱的天使。 “父神……”米迦勒连忙单膝跪地行礼。 “米迦勒，路西停职修养一个月，是因为立了巫族的功，吾奖励的。”神说。 米迦勒连忙点头应下：“是，吾神。我立刻和助理们说。” “另外，诺亚方舟的材料已经选取完毕，在制造方舟期间，你传吾的神谕，挑选世间每一种生灵，七对洁的雌雄和一对不洁的雌雄，为登上方舟做准备。” 米迦勒听得呼吸一滞。 他听路西菲尔说过，神要对世间来一次大清洗。但具体的，路西菲尔却未有提及。 如今听神的意思，难道这个所谓的大清洗，每一种生灵当中，只有八对能存活下来吗？ 那其他的生灵呢……？ 这世界上，大大小小的生灵，早已过了十亿还多，难道要全部舍弃吗？ 神的无情，令他胆寒。 米迦勒按住心底的畏惧，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是世间所有的生灵吗？吾神，如果这世间不洁的生灵过多，我可以效仿路西菲尔的方式，再去其他几大族中彻底净化。” 一腔热血，被神冷冰冰的几个字，彻底浇灭。 神说：“米迦勒，这是神谕。” 而后，完全不等米迦勒再回应，便直接抱着怀里的天使，原地消失在九重之巅。 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点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吾神在退让，意料之中哇。 第60章 雅威…… 水晶天,柏木庄园。 神坐在床边，夕阳已经散尽，只剩下浅薄的月光。 屋子里有些暗,但还是能看清天使灰白的脸颊。 向来漂亮的圣光羽翼上,只覆了星星点点的光斑,这样浅淡的光点,在神的面前,几近于无。 创世之书整个怼到上帝面前,气呼呼地质问祂：[您看看……殿下除了上万年前有过这么一回，什么时候还这样过？您真是学了一万年，都没学会照顾他。您还不如一直失忆着呢，好歹知道什么是对殿下好！] 第111页 上帝被它说得头痛,“啪”一声将它的书页合上,冷冷地说：“闭嘴。失忆的吾，丝毫不顾后果,一心想着自己开心,这不是对路西好。” 创世之书挣扎着从祂手里出来，愤愤地指责：[能有什么后果！恢复记忆之后就始乱终弃的后果吗？这难道不是您自己的问题？您扪心自问，雅威对殿下不好吗？我看来看去，都觉得比您强！] [早在上万年前，您把殿下自己抛去水晶天，还要他学会同您行最高礼，他伤心了多少时日！如果从一开始就想要殿下同其他炽天使一样，何必在最开始就给那样的特权？] [雅威好歹还知道，同殿下说一句“不必多礼”,您呢？您可真是样样要他礼数周全！] 创世之书可真是气炸了，说到最后,跳到上帝面前，狠狠地把书封往上帝脸上拍：[殿下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您不心疼，我心疼！] 被上帝挥手，按到了地上。 祂静默了好久……才起身往床上又坐了坐，把昏睡不醒的天使抱起来。 上帝双手架着路西菲尔的腋窝，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为他褪了一身炽天使正袍。 而后，动作轻缓地将他放到自己腿上。 创世之书说的没错，路西菲尔是这个世界上诞生的第一个幼崽。 哪怕之后上帝又创造出许许多多的天使和伊甸园的人类，也都是成年的形态。 整个天堂，在几百年的时光里，路西菲尔都是唯一的孩童。 而这位孩童，是祂与创世之书一起看着长大的。 他们……亲眼看着这只小小的天使崽，从咿呀学语与蹒跚学步，到后来的知书懂礼。 昔日胖成一个小肉团的崽崽，越长越大，也越长越高。最后终于风度翩翩、矜贵优雅，成为全天堂的天使都敬慕、崇拜的样子。 上帝指尖轻轻抚弄着他长长的金发，温和的力量顺着指尖，一点点地渡进天使的身体。 每一下，都极尽温柔。 天使长长的金发重新焕发起光泽、美丽的脸蛋渐渐恢复白净，翅膀上的每一片羽翼都重新染上圣光。 神的眸子始终注视着他，一次也未曾眨过。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天使的发根处停下，又转而徐徐得、缓缓得，往脸颊上移。 可……指肚尖儿上，才刚刚碰触到天使脸颊的小绒毛，便又怔住。 指节僵硬得动了几下，还是迟疑着……蜷缩起来。 上帝闭了闭眼，低声说：“创世之书。” 被祂按到地上许久也未能起来的棕青古书，终于从地板跳起来：[什么事？] 上帝：“最近龙族深处还有一处裂缝，吾需要再去修补一下。路西此次巫族一战，耗费力量太多。吾只能为他解除身上的疲累，他还要修养一段时间。你在九重之巅替吾看顾世界，也不要忘了看顾好路西。” 创世之书：[恕我直言，您这是在逃避。殿下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您心里应该清楚。哪怕您不想同他延续身为雅威时的关系，和往常一样同他相处，殿下都会很开心的。您也不想看殿下难过，不是吗？] “创世之书。”上帝冷冷地说：“难道吾像无事发生一样，照旧亲近他、安抚他？这路西不公平。” 早在雅威对路西以伴侣的名义亲近时，就注定了，如今祂对路西的每一个动作，在路西的眼里都不再如之前那般纯粹。 这样的关系，于路西而言，无异于饮鸩止渴。 上帝将路西菲尔放回枕上，起身看向浮于空中的古书，眸光一片冷寂。 “长痛不如短痛。”祂说。 “如果十日、半个月戒不掉，那边十年、百年。总有一日，路西会戒掉与吾曾有过的关系。” * 路西菲尔这一睡便是三个昼夜。 醒来时，白昼已过半。午后的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全身虚软，提不起什么力气。尝试着动动翅膀，感觉似乎也有一些艰难。 他坐起身来，茫然得环顾四周。周围安安静静的，什么也看不到。 浅青色的眸子，立刻便失了光亮。 自他诞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生病昏倒，醒来时神不在他身边。 回想当初，他只是做了个噩梦，在梦里喊了几声“父神”，神便立刻来到他的身边，一直守到他睡醒。 这一次，他病得这么严重……神都没有过来…… 天使难过得揪着身上盖着的毯子，眼眶又红了一圈。 虽然这次昏倒，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他想用这样的皮肉之苦，求得神的同情。 可这样的招数，在父神面前向来百试不爽…… 父神从来知晓他这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但还是每每宽容，配合他。 况且，这一次，他是真的生病，很难受。 路西菲尔想了想，还是掀开毯子下了床。 因为对自己的力气预估不够准确，脚尖点到地上直接弯下去，“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板上。 这轰隆一声响，立刻惊到了站在门外守岗的天使侍从。 “殿下，您醒了吗，发生了什么事？” 路西菲尔艰难地从地上起来，揉揉发疼的脚踝。趁着侍从们还未破门而入，连忙回应：“无事。” 而后便酸软着身子，迈步往外走。 第112页 创世之书便是这个时间自窗棂飞进来的。 棕青色的古书，拖着长长的圣光尾巴，自窗缝挤进来，直直地撞到了路西菲尔的面前。 [殿下，您睡醒啦！这次力量耗得也太多了，您睡得整整三个日夜，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过来，将书页贴到他的额头。 来回地蹭了好久，之后才离开。 [看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接下来的三日最好也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的，叫天使侍从帮您吧。] 路西菲尔却只是愣愣的，没有回应。 创世之书又小心翼翼地往书页上写：[殿下……？] 天使动动眼珠，终于有了反应。 却没有回应它，赤着脚便匆匆地又往外面跑。 身上还着着未来得及换的宽松袍衣。 创世之书：！！！ 它惊得书页都要散了！ 至，至少把衣服换上再跑啊！ 这是要全天堂都看圣天使长的笑话吗！ 也幸好，路西菲尔飞得飞快。 一阵风似的飘过，侍从们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冲出宫殿，挥翅上了九重之巅。 创世之书紧紧在后头跟着，看见这次只穿了一身睡袍的金发天使，又一次跪到了神殿门外，难受的像是有人把他的每个书页都揉了一遍。 [殿下……上帝去龙（划掉重写……上帝去人间修补裂缝了，祂这会儿不在神殿，您在这里跪着也没有用啊……] 可不能告诉殿下上帝的行踪，不然怕是要穿着睡袍就追过去了。它太了解路西菲尔了。 跪在地上的天使茫然地眨眨眼，开口嘶哑又虚弱，一字字地问：“父神……不在神殿？祂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创世之书：[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人间的裂缝很大……您，哎……您怎么能穿着睡袍便出来了。若是被上帝知晓了，不得新错旧错一块儿罚呀？] 但路西菲尔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跪着。 若非他脊背挺直、眸子依然清澈得朝着门殿望着，都要怀疑他又晕过去了。 “可是……父神现在并不知晓，是吗……创世之书？”天使颤着声音问。 而后从眼眶里滚出一颗泪来。“啪嗒”一声，砸到白皙的手背。 “祂已经不再注视我了……”他喃喃着说。 创世之书从书页里，挤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殿下……上帝祂，哎……祂现在已经恢复了所有的力量。这几日祂曾有过一次入睡，但醒来之后也没有变成失忆的雅威……您可能不知道，祂其实每次清醒过来再睡过去，就会变成雅威……] 说话时，它的字写得很慢，生怕那一句话刺激到大病初愈的天使。 但，也已经把话表述得很清楚。 [身为雅威的上帝，可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殿下……上帝现在的意思是，想要您先冷静一段时间，待雅威带给您的影响都消退了，祂再回来找您……] 看到这几行字的路西菲尔，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炸了。 眼中只剩下强烈的轰鸣声，带来的一阵阵眩晕和空白。 雅威……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他的心里，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QAQ 第61章 傻崽，我在呢呀 路西菲尔后来还是回了水晶天休养。 一晃十来天过去。 这些时日,他没什么事做，便每日坐在加尔湖旁静静地看着。 知更鸟踩在芦苇的叶子，发出擦擦的声响。 长长的叶子便弯落入湖,在水面点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从九重之巅降下的瀑布,落在湖水之中,每一次要溅起八万多颗水花。 湖畔的浪潮,在一天之中哗啦啦地冲刷两万五千九百二十三次。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雅威的地方。 正值十三岁的少年,一身的浅金绣衣,额间还嵌着漂亮的创世金纹。 银发披肩，眸光冷冷清清。 开口便是一声“放肆”，将整个水晶天的天使压制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却独独绕开了他。 白嫩的手指,落在耳垂坠着的耳环,问他：“你是谁？” 那分明只是一个平常的炽天使休沐日，与少年初见之时,也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新生天使。 可那人指尖落到耳边的金环扣,那叮叮当当的声响，今日记起却依旧无比清晰。 没有神相伴、身侧也没了雅威，他甚至连天使侍从都遣退了，只剩下自己一个天使，孤零零地在这里坐着。 脑海之中，总是不由得记起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那么温柔，又那么细致。 每日吵吵闹闹的，却又都很开心。 尤其是最后一次的见面，他枕在雅威的怀里,呼吸里都是祂的味道。 醒来时，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那人为他穿的。 温声同他说：“待这里的事务都处理完毕,就回九重之巅找吾。” 明明说好了，这一次不会在原地等他，但凡他有半点躲藏，都要将他捉回九重之巅。 怎么到最后，只剩下前半句“不再原地”了呢……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抑制不住地眼圈发红。 雅威没有死去，他知道的。祂只是换了一种形态，在这个时间存在。 第113页 可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却同死去没有半点差别。 雅威走掉了，连一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天使坐在岸边，呆愣着……呆愣着…… 忽然就将脸埋进了双手，轻轻地抽噎起来。 宽大的羽翼，垂落湖水，一耸一耸得，激起浅秀清丽的波纹。 他哭得伤心投入，没有发觉一团金雾漫在四周。 银发金瞳的神，缓缓在金雾之中步出。 祂先四处望了望。 看见湖边缩成一只羽毛团子的天使，正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压着声音哭，连忙着急地叫了一声：“路西！” 而后，便急匆匆地跑过去。 路西菲尔听到声音，怔怔地抬头。 便见着，一袭浅金绣衣的神，正站在身前的浅滩里，身下的袍子都被水打湿了，面上却依旧带着浅浅的笑。 那双见过无数次的金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父……神……？”他迟疑地发出一声呢喃。 想到前几日创世之书传过的话，又赶忙敛着衣袍跪下。 膝盖“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许多的水花。 “父神……”他恭恭敬敬地说：“您，您回来了。” 中间没能忍住，小声地抽噎了一下。 声音里，还带着极力掩饰的鼻音与哭腔。 他连忙抬手擦擦脸颊，轻声说：“抱歉父神，我刚刚……” 话说到一半，却忽然失了音。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水中托起。 下一秒，便被死死地拽进了那人怀里。 “是吾，路西。我是雅威啊。”他听见神轻声在他耳边说。 两人相贴的位置，传来声音的鸣响。 “是我，路西……我回来了。”祂说着，掌心抚过天使的腰背，“对不起，路西，我回来迟了。” 天使呆愣愣的，窝在祂怀里没有回应。 雅威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清凛的气息，便凑到了他的颊边。 柔软的唇瓣，轻轻得烫在耳下，又缓缓地下移，落到他的腮边。 天使眨眨眼，风青色的眸子里，漫着浅浅的水光。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濡湿的泪珠。 神的唇瓣落在他的唇上，轻轻得贴合，又浅浅地吮吸。 他顺从地闭了眼。 垂在身侧的胳膊缓缓抬起，又揪着神的衣袍一点点地攀上。 最后，紧紧地抱住。 仿佛拥住祂，就是拥住了一整个世界。 “创世之书说，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说着，把头埋进雅威怀里，手指将祂衣袍攥的死紧。 而且，说好要在九重之天等他的，他连夜不休地自巫族赶回来，却连祂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雅威就是个骗子。 上帝听出天使话里的埋怨和委屈，也听到他的心声。 连忙抚着他的头发，柔声安慰：“吾怎么可能不回来了，创世之书都是吓你的。吾对你，向来说话算话的。” 而后，掌心落在天使的脖颈，指尖揉揉他的后颈，朝他调皮地眨眨眼：“还有，吾此次回来，记忆又恢复了许多，还知道了你的那位父神，就是耶和华的，一个小秘密。” 天使吸吸鼻子，说：“父神的秘密本来就很多……祂什么都不同我说。” 雅威一声浅浅的笑，捏捏他的脸颊：“傻崽，当然是有关于你的小秘密。不过我现在不想说，我家小路西在祂那里遭过的罪，总要让祂也来一遍才行。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就让祂抱走吾的宝贝，吾是决不允许的。” 听见祂说的那一声“宝贝”，路西菲尔别扭地动动耳朵尖儿，轻声地反驳：“祂才没有想要抱走我，祂连我的面都不想见……” 还要他自己冷静一段时间。 雅威笑着弯弯眉角，转身将衣袖一挥。 一只白白软软的小猫咪团子便落到了岸边。 咪路已经是只两个多月大的幼崽猫，路西菲尔离开的将近一个月都没有见到它，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 小猫崽茫然地看看四周，看到熟悉的环境，当即落了一身炸起的毛。 一双风青色的小眼睛，看到湖边站着的天使，顿时喜笑颜开起来。喵呜着，便往路西菲尔的翅膀上扑。 “愚蠢的两脚兽，你又离开你的主人，跑到哪里去了！”小猫崽奶声奶气地问他。 路西菲尔连忙将小猫接到怀里，眼里满是惊喜：“咪路会讲话了吗？” 雅威点点头，指尖碰在小猫的脑袋：“是啊。你身在巫族的那几日，吾变成了完全记忆的耶和华。祂将咪路接到了神殿养着，后来还带着咪路下到人间修补各种裂缝。不止如此，祂还赐予了咪路说话的能力，每日都要咪路陪祂说话。哦对了，祂还一定要咪路叫祂父神。” 路西菲尔揉着猫脑袋的手指一滞。 他记得……当初父神创造出咪路时，对他说的是：吾创造了一个很像你的生灵。 当时，还指着这只小团子好一通描述，把他给说得面红耳赤，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父神在摒弃他的时候，却将咪路带在了身边？还要咪路叫祂父神……？ 路西菲尔……有一个僭越的想法，在脑海中渐渐形成。 但他，又不敢相信。 “祂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离不开你。”雅威替他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第114页 然后，摸摸天使的头发：“所以，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至于吾说的那个小秘密，待日后时间久了，你自然就会知晓。而且，我听创世之书说了，你在九重之巅昏倒的那日，可是祂亲自将你抱回的水晶天。你的病是祂为你治的，衣服都是祂来换的，你都不知道吾看到那画面，有多醋。祂怎么会不关心你呢？祂不过是在骗祂自己罢了。” 路西菲尔越听，脸上越红。 尤其是听到那一句“你的衣服都是祂换的”，更是止不住得冒热气。 听到雅威说祂吃醋，又小声地反驳：“都……是同一个神，有什么好醋的。” 谁知，雅威却是严肃且一本正经地朝他摇头：“那可不行，现在我是我，祂是祂。只有我消失了，祂才是我呢。” 而后，又双臂一环，便把他和小猫咪一同抱住：“好了，关于祂的好话我就讲这么多了，再说你要原谅祂了。你现在这样祂是不会回来找你的知道吗？一定要狠狠地拒绝祂，对祂不屑一顾，让祂有危机感，才知道珍惜你，知道了吗？可不能再因为祂不理你，就没出息地哭鼻子了。” 路西菲尔被祂温暖地抱着，一直传授如何让“父神”反过来追他的方法，忍不住脸上发红。 “嗯，我知道了……”他把脸埋进怀里的小毛团子，轻轻地答应。 虽然心里想的是：祂都不喜欢我，我有什么资格拒绝祂…… 被雅威捏着脸蛋儿亲上来：“那我们就让祂醋一醋吧，还记得我上次说过什么话吗，嗯？崽崽。” 怀里的小猫崽，在神吻上来的那一刻便跳着跑走了。 路西菲尔只觉得手上一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不轻不重地咬到了唇瓣。 “专心。” 惹得他发出一声小小的叮咛。 神的气息，随着这一声叮咛，霸道地涌入。 他听见那人不太平稳的气息，响在耳边，声音低沉地说：“还记得上次分别时，吾说过什么吗？” “唔，记得……让我住去九重之巅……” “还有呢？” “嗯，要我不要跑掉……” “还有……？” 天使睁开茫然的眼，浅青色的眸子里，还氤氲着浅浅的水汽：“还有……什么……” 话音落下，才突然记起…… 上一次在巫族的院落，面前这个人为他系着身上的衣扣，对他过的那一句：今日便放过你，待你回到九重之巅…… 顿时，身上一软。 却又忍不住颤着手，将祂抱得死紧。 “雅威……”他揪着神的衣袍，浅声叫着。 “路西。”神柔声回应他。 “您……抱我吧……” 天使声音依旧轻软，却又无比坚定。 这一次，他是那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躲路西都跺到人间去了，却把像他的那只猫带到身边，让人家叫祂父神╮(╯▽╰)╭ 呵，男人，你是真的狗。 第62章 可可爱爱 第二日的清晨,路西菲尔迷迷糊糊得醒来，之后往旁边滚了两圈。 伸过懒腰之后，猛地睁开眼睛,整个天使都清醒过来。 床上只有他一人……雅威,竟然不在？ 他连忙坐起身子,不安地向外打量。 不远处的水晶屏幕前,创世之书正浮在上方,看样子是在检测着世界的运行。 但目光所及之处,依然没有看见银发的身影。 “创世之书……？” 他抿抿嘴唇，惴惴不安地问。 没有回应。 这本伴神身侧的古书，此刻就像是完全失了神智一样，只安静得漂浮着,一句话也不说,连动一下都没有。 路西菲尔心下一沉，顾不得还赤着脚,就往下跑。 只是,刚把脚放到地上的刹那，身上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 尤其是腰上，简直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一样，酸疼的不像样。 他“扑通”一声，就连人带翅膀，外加毯子一起，就整个着掉到了地上。 * 雅威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天使身上卷着一团毯子，笔直的小腿和白皙的手臂,都半露在毯子外。 宽大的翅膀铺散在地，正掌心托在腰上,咬唇蹙着眉。 看起来应该是摔得很疼了。 红色的痕迹，落在颈间，一路延伸到白净的毯子里。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也还没有消退。 祂连忙三两步过去，把自家美丽的天使从地上给抱起来：“怎么掉到床下面去了，嗯？睡觉都不乖。” 路西菲尔见祂过来，抬了胳膊，软软地环在祂的颈上。 脑袋埋进祂的肩窝，说：“我以为你又抛下我走掉了……” 因为动作太大，遮在身上的毯子又浅浅得滑落，摇摇欲坠得挂到了小臂。 肩窝上，还露着两颗小小的、像是痣一样的红痕，隐没在长长的金发里。 上帝为自家单纯的天使崽崽裹了裹毯子。 直到确定他裹得暖和了，才拍拍他的背，为他梳理着翅膀上炸开的绒羽。 而后，声音温柔地哄着：“吾怎么会抛下你走掉？吾才回来一日而已，你以为吾就只是清醒过来，要了你就走掉吗？吾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负责任？再说，只一个晚上就走，吾也舍不得。你以后少听创世之书胡说八道，它每日都没个正经。” 第115页 说到创世之书，天使这才记起来，那位伴生神器，自从他睡醒之后就未有再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他一颗脑袋从雅威肩上探出去，只露出一双风青色的眼睛，朝着古书的方向望着，在雅威耳边轻声咕叽：“我今早见你不在，还叫过它……它没有理我。” 雅威指尖没入他的发丝，温柔得一下下得顺着，说：“它从昨晚就一直拦着吾，唧唧歪歪的，吾便将它的神识封了，免得醒来还要听它乱骂人。也正好要它知道知道一下，谁才是它的主人，免得每日踩在吾的头上教训。要训，也该训耶和华那个老男人。” 有一些孩子气的回答。 但手下的动作，又是真真切切的温柔。 面前的这个人，既有着少年的活泼，又有着一个创世神该有的稳重。 明明是完全矛盾的两种特质，却在祂的身上奇异地融合。 天使微微得眯了眼，享受地哼唧一声，轻轻地抬了羽翼，露出绒毛覆盖下的翼根，小声地使唤祂：“这里……” 雅威轻轻地笑了，手指随着他翅膀晃动的方向挪去，像是撸猫一样地抓了抓：“真是和咪路一个性子，就是这使唤人的态度，可不如咪路理直气壮。” 祂说着，将门外的小猫崽崽唤出来。 雪白的小团子，敏捷得一跃，就直接跳到了床上。 熟门熟路地往雅威腿上一踩，像个大爷似的便卧到了祂的腿上。 “让咪路给你做个示范。” 雅威说着，拉过路西菲尔的手，放到小猫崽的脖颈。 路西菲尔就听话得动动手指，一下下地在小猫的颈上刮着。 才摸了没一会儿，小团子就干干脆脆地整个仰倒了。 两只前腿缩在胸前，舒服得眯了眯浅青色的眼，奶声奶气得使唤：“愚蠢的仆人，来为你的主人按摩一下肚皮。” 说完，后退还努力挣扎着往肚皮的方向伸，生怕它的“仆人”太过愚蠢，不知道肚皮是什么意思。 路西菲尔脸上一热，干脆利落地抬起小猫崽的两只前爪子，直接拎到别处。 “我才不和它学！您……您怎么能容忍它这样！” 明明是只宠物，都骑到人的头上呼来喝去了。 雅威纵容地捏捏他的脸蛋儿：“可不是我能容忍，是耶和华那个老男人喜欢。” 路西菲尔知道咪路在父神心里代表什么，忍不住小声地反驳：“胡说，祂怎么可能喜欢。” 那个男人，明明站在世间的最高处，受亿万生灵的敬仰。 那么高高在上的造物主，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被人胡乱使唤、颐气指使的感觉。 可是，面前这位、拥有着耶和华半数记忆的神，却忽然抱着他，凑到了他的耳边。 呼吸轻缓、不疾不徐地说：“因为，吾很喜欢啊。吾的趣味，便是祂的趣味。吾的欢喜，也是祂的欢喜。” 说完，在他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得吻了吻。 感觉到天使揪着自己的衣袍又紧了紧，目光所及之处又泛起浅浅的红，这才愉悦得将他放开。 “方才急着将你抱上来，便没有问你，感觉怎么样？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天使炸起一身的羽毛，立刻红着脸蛋儿摇头：“没有……” 过了一小会儿，又弱弱地摸摸自己的腰，说：“有一点疼……身上酸酸的，提不起力气。肚子也有一点，嗯……胀胀的，不太舒服……” 雅威任劳任怨得为他按着腰间的脊柱和酸软的肌肉，天使就乖乖得趴在他的身上。 均匀的呼吸落在颊边，痒痒的。 祂忍不住转头，在他柔软的发间吻了吻。 天使就转过头来，把嘴唇留给祂，闭了眼，由着祂亲。 上帝双臂环住他的脊背，熟稔地吻上去。 * 路西菲尔迷迷糊糊的，腰间被神舒舒服服得按着，其他的也就没太在意。 待反应过来时，腰间的力度已经消失，他不知何时已经仰面仰倒。 “唔……不行！”他连忙将翅膀挡到身前：“我……我才刚睡醒，身上还，还不是很舒服……” 被神笑着拍拍脸颊，打趣他：“脑袋里又想什么呢？不是说肚子不舒服吗，乖，把翅膀拿开，吾为你梳理一下里面的圣光之力。不然这力量太强，你无法吸收，当心身上浮肿，到时候能胖出两倍大。” 天使惊得一双眼睛都撑圆了，连忙把翅膀散开。 他才不要肿成两倍大！ 结果……被这位神明掀了毯子，按着先看了别处的伤口。 “啊，您怎么这么坏！”他气恼地叫。 说好是看肚子的呢！ 祂果然就是个骗子吧！ * 此时……路西菲尔整个瘫在床上，看着上帝指尖点在他的肚皮，整个天使都气鼓鼓的。 不过，暖暖的圣光之力在身体里转了几圈之后，那种胀痛感终于是消失了，他的气也跟着消了大半。 然而，还没等高兴一下，就见银发的神对着他的肚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吾还以为是怀上了……”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落入耳朵里。 天使，顿时身上整个僵住，霎时间炸了一身的羽毛。 ？？？ ！！！ “您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路西菲尔连忙坐起来反驳。 第116页 说到一半，又恍惚记起…… 好像天使学院里头，沙利叶曾经是有讲到过……？ 只是他身为天国副君，是决心一辈子都献给敬爱的创世神的，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会儿记起天使学院里旁听到的信息…… 路西菲尔当即大脑嘎嘣一下，彻底当机了。 “也……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怀吧……？”他弱弱地问。 听起来好奇怪啊，他一点都不想！神也不需要什么神子之类的吧。祂一个永生的创世神，又不需要诞个子嗣来继承神位。 而上帝听见他的问话，则陷入沉沉的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天使的毛越来越炸，人也越来越惊悚，祂才斟酌着字句解释：“天使与天使结合，确实受孕率同人类一样，但是……吾的孩子……可能是会有一些难吧，吾也不清楚。” 听见这一句“有一些难”，路西菲尔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自动地忽略了前面的“可能”两个字，默认这个难，应该就是“万年难得一见”的难了。 毕竟，他可是一个造物，怎么可能轻易就怀上造物主的孩子？ 这就和天使与人结合，天使受孕率几乎为零是一个道理嘛。 他不知道，就在他默默盘算这一切的时候…… 雅威也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天使和人类之间的受孕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那路西同祂的受孕率应该会在百分之五十？ 那就是……十中有五？ 二中有一？ 唔，只要努努力，完全可以的嘛。 神在心里暗暗握拳：早晚，祂要在路西肚子里揣上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神子。 嗯，像路西一样可爱的小神子！ 第63章 你猜，耶和华会是什么反应？ 雅威替路西菲尔拿来衣服,给他一件件地穿好。 因为是在神殿，不太见到外人，便没有让他穿厚重的炽天使工作礼服。 天使身上只穿了轻便的衣袍,一根镶了玉石的细带,将腰线勾勒得细细软软。 雅威勾勾他耳朵上的金环扣,叮铃铃的声响便清脆得传出来。 而后牵起他的手往水晶屏前走。 棕青色的古书,还浮在屏幕前,一动也不动。 路西菲尔戳戳它的书页,说：“现在人间怎么样了？你封了创世之书的神识，它就不能告诉你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补了吧？” 他觉得雅威这样不太好，转头看向身侧的银发神祇，说：“您不能因为怕挨骂,就把整个世界放到一边,这是您好不容易才建起的世界。” 被这位不循常理的神，直接揽着腰到了面前：“教训吾呢,嗯？” 路西菲尔忽然被祂箍着,身上半点都动不了。 偏偏祂这样一揽，整个天使都被迫到了祂的面前，鼻尖不得不碰上祂的脖颈，嘴唇都堪堪擦过祂的锁骨。 忍不住推推祂，眸光游移着反驳：“哪有……” 上帝将他放开，朝着创世之书一挥，这本棕青色的古书终于被解了封。 它茫然地动动书身，往左晃一晃，从书脊发出嘎一声响。往右摇一摇,又是嘎一声响。 等到意识完全回笼之后，这位棕青色的古书才终于彻彻底底地炸开。 [上帝您不能把殿下强要了！您让殿下以后怎么办！您回复完全记忆的时候,对殿下爱答不理，原本就快要让他哭死了！您就不怕日后殿下自毁坠天吗！] [您快把殿下还回去啊！] 讲到一半，忽然看见穿戴整齐的天使，正并肩站在神的身侧。 向来白皙光洁的脖颈上，还露着难以忽略的红痕。 顿时…… 书页上的字迹一僵，吱一声，笔墨划出去好远。 然后，“啪”一声把书页合，一言不发地就往外飘。 路西菲尔疑惑地眨眨眼，将它叫住：“创世之书，你去哪里？” 创世之书：[我出去避避风头。][强颜欢笑.jpg] 再在这里呆着干嘛？等上帝恢复记忆之后，把它撕掉吗？ 您们神仙打架，就别伤及无辜了吧。 创世之书：[殿下，我们青山不改。][抱拳.jpg] 走到一半，又被硬生生定住。 上帝手上一捏，就把它给扯了回来。 雅威提着书脊，上下摇一摇：“吾昨夜同路西有了夫妻之实，你难道不应该张罗着为我们安排婚礼吗？跑什么？” 创世之书被祂摇得头晕，在封面上就开始写字骂起来：[我还给你们张罗婚礼？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吗！原本昨夜没拦住您，我在祂那就已经是罪大恶极了，我还帮你们弄婚礼？怎么，您是想着等祂醒过来之后，突然就多了位神后吗？您怎么不再给祂弄个神子出来，让祂直接喜当爹呢！] 雅威：“你怎么知道吾是这么想的。” 创世之书：[……][中指.jpg] 路西菲尔在一旁看着他们对话，每句话好像都是和他有关的，但他们吵得内容有好像和他没有什么大关系。 最后听见雅威说出那一句“你怎么知道吾是这么想的”，连忙推推祂，小声地嗔怪：“您不要再乱说话了！” 雅威这才收了声，拉着路西菲尔去看关注世界的水晶屏，目露戏谑地说：“看吧，托你的福，耶和华在人间晃荡了十多天，把世界所有与黑暗连接的缝隙都修补好了。” 第117页 路西菲尔听话地朝屏幕里看。 这才发觉，这个看起来不过一人臂宽的水晶屏究竟有多广阔。 在这个完整坳陷进去的水晶屏幕里，能看到人间三族的所有境况。天堂、人间、陆地、海洋，还有单独的一片是地狱。 一切，都在神的注视之下。 可是，方才雅威说：神已经将世界所有的黑暗缝隙都修补好了。 但路西菲尔却仍然没有明白。 因为他看见，在人间的陆地与海洋，都弥漫着一股浅淡的黑气。 整个世界，看起来只有两处是干净明亮的：其一是，应神之谕，需要修建方舟的歌斐木林；其二，便是受过净化的巫族境地了。 而在这个屏幕的正中央，有一处已经似浓墨般漆黑了。那里的黑气已经凝成了幕布般的效果，将一整片土地都遮盖起来。 上帝也看出他的目光所指，出声提醒：“那里，是迦南。” “迦南？！”天使睁大眼睛，满脸不敢相信。 迦南不是神的圣地吗！ 当初的人类始祖亚当与夏娃，除了伊甸之后，便是遵循着神的意愿去了迦南一带。整个迦南，都是神的子民的诞生地。 这里，也是人间最为繁华的地方。 如今，这里满是邪气。 “不是说缝隙都已经修补好了吗？为什么还是这么多的邪气啊……”路西菲尔手指碰在水晶屏上，轻轻地说。 上帝连忙将他的手拿起来：“不要乱碰，当心被染黑。” 而后再看向天使的手指，果然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墨色。 路西菲尔吓得脸都白了。 更可怕的是，这黑色的气息，竟然丝毫不惧天堂的净化之力，也完全不满足于只是单纯得裹在他的指尖，一直往他的指甲缝隙里钻。 他连忙调动身上的圣光之力，想要将这指尖的邪气净化掉，身侧之人先一步抬了他的手指尖，吻到了唇上。 邪恶的黑气，碰到了光明神的身体，立刻消散得灰飞烟灭。 指尖因为黑暗之力的侵蚀而泛着疼痛的地方，只留下神柔软的唇瓣，带着酥酥的感觉。 路西菲尔微微曲了指节，局促地偏了眸光，看向另一侧。 颈上和耳朵尖儿上，都泛起浅浅的红来。 结果，正正好，和被定住的创世之书打了个照面。 这位伴生神器，封面上还是那遒劲有力的烫金大字，写着“创世之书”。只是，下面又多了一小行…… [如果我有罪，就请郑重其事地惩罚我，而不是把我定在这里，看这种见不得人的东西！] 路西菲尔：…… 连忙红着脸把手指缩回来。 然后，在神清冷冷的目光里，抬手指向创世之书的那一行小字。 他不说话，但他，结结实实地告了一状。 创世之书：…… 连忙把小字隐藏起来。 然而，雅威已经看见了。 祂眉峰一挑：“哦？想要郑重其事的惩罚？” 创世之书：[不不不不，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挺好的，看看你们夫夫和谐，特别舒适，眼睛也比以前更明亮了。] 被银发的神捏住书脊，放到了书桌上。 而后将它书页摊开，拿了一支新制的芦苇笔，便拉着路西菲尔坐到他腿上，将他自身后抱住，在书页上画起画来。 神的手指，是创造了世间万物、随手捏一捏，便可变成一只美丽生灵的手指。 明明应该只有墨迹的芦苇笔，却在祂的勾勒下，绘出鲜丽的颜色来。 宽阔的房间，烙黄的建筑，连墙上的雕花都绘制细腻。 路西菲尔没一会儿便认出，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 他不知道雅威要画什么，但总觉得，应该是与他有关。 静默的空气里，路西菲尔就坐在上帝的腿上。他收了背后的翅膀，身后的人便回忆得将他揽进了胸膛。 神的下颌落在他的下颌，温热的气息散在颈窝，每一下都带着不同寻常的温度。 憋了上万年，才刚开过荤的天使，根本就经不起这样的撩拨。没一会儿就已经开始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 他不安得动动身子，小声地问：“你在画什么？” 雅威抬手，在窗外画出一颗弯弯的月亮。又顺着纸页扫了扫，明亮的月光便透过窗子，照上屋里宽大、白净的床。 之后，又提笔将一颗星星点到月亮的旁边。 低声说：“不急。” 路西菲尔不敢再说话，只要安安静静得看着祂骨节分明的手，在书页上飘来荡去。 看着祂曲起的直接，和因为握笔而泛着浅浅青白的指尖，就总是不可避免得记起昨天晚上，也是这根食指…… 越想越觉得难为情。 天使身上的变化，当然是被明察秋毫的神看得清清楚楚。 “在想什么呢，嗯？崽崽……” “吾的腿都要湿了。” 天使连忙把屁股夹紧，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湿不湿的问题，当即羞恼地就要转身拍祂。 “您又在胡说！” 雅威连忙把自家美丽的天使给抱紧了，一边抱着，一边去护自己画好的画。 “好了别闹了，吾开个小玩笑嘛，再乱动，吾的画要毁掉了。” 说到话，路西菲尔的注意力这才被转移回去。 第118页 结果，不看还好…… 这一看，当即整个天使都滞住。 接着，从脚底板升起一股热气，直直地冲向了天灵盖上。 因为……因为！ 神在书页上画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画！ 而是昨天夜里，的，他们，两个啊！ 路西菲尔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颗蒸炉，热气直顺着眼耳口鼻往外喷。 “您画这些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画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画到创世之书的书页上！ 银发的神，却是朝他无辜得歪头：“你方才没看吗？吾以为你是看见吾的画了，身上才变得那么热。” 路西菲尔喉咙一噎…… 那是因为……好吧，那是因为他想的东西也没有那么的正经…… 但这不代表，他想要被画到创世之书上啊，这种东西是不是要流传千古了啊！ 现在他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字，就是：绝了。 雅威抬了创世之书，为了让墨迹干的快一些，还特意吹了吹，说：“吾已经在上面下了咒文，除神之外，世间任何生灵都不可将这幅画损毁，包括创世之书自己。” 然后，将书页合上，弯起眉眼捏捏天使的鼻子：“我们来打个赌吧？” 路西菲尔：“赌什么……” 雅威：“赌一赌，耶和华那个老男人看到这幅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祂会不会将这幅画给撕毁呀。” 路西菲尔：！！！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东西，您还要承给他看吗！啊！雅威！” 天使气恼地锤祂。 被整个托起来，抱到了床上。 “宝贝，既然不是因为画，刚才坐在吾怀里的时候，在想什么了？嗯？从实招来。” 天使脸上的红晕又染了回来，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神不要脸的声音，响在房间：可是，吾早在刚才就听过你的心声了。” “乖崽，再想一想，让吾看看。” “您，您想得美！” “没有了吗？那是不是要吾再身体力行一下啊……？” “雅……威！”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写这章的时候，真的是……全程妈妈慈祥的笑 然后，迦南这块儿，我其实不太记得始祖是不是被赶到了这一块儿……（是的，突然失忆）大家看过就不要考究啦~ 第64章 世界为聘，娶你回家 雅威回到天堂的日子,每一日都没有什么事可做，于是他们常常坐在加尔瀑布旁侧，一坐就是一整天。 路西菲尔摸摸小猫咪,雅威就摸摸他的大翅膀。 从日出坐到日落,常常相视着笑一笑,然后就亲到了一起。 亲着亲着,大多都是天使被压在下面,软声求饶。偶尔也会直接亲到衣衫散落,滚回殿内的大床。 路西菲尔的脸色和状态，肉眼可见得在好转。 不似那日初见时的苍白，也因为灵气、圣泉水吸收得多了，胖了一点点。 脸蛋带上了浅浅的粉色,唇瓣也更加的红润漂亮。 睫毛长长,浅青色的眸子，垂落的时候,最为乖顺美丽。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七个日夜。 他们就在这座孤岛一样的九重之天上，不分昼夜地缠在一起。 没有谁主动提起那个越来越令人恐慌的别离。 对于路西菲尔来说：他可能就是永远地失去这个时刻守护他、爱他，万事以他为主，同他笑闹、也同他拌嘴，偶尔还会惹他生小气气的神了。 而对于雅威来说：祂也许下一次的别离，便是永远地离开这个自己亲手创造的世界。也永远地离开了祂最最心爱的路西。 这些，无疑都是疼痛的。 令人心生逃避、难舍难分。 天使心里忐忑着，也不安着，心里满是疑问：您什么时候离开,这一次走掉之后，还会回来吗？我要不要等您回来啊…… 可他,一个字也不敢提。 他不说，雅威就也装聋作哑。 今日，夕阳又已西落，温度被调成了日暮时的微凉。 路西菲尔坐在珍珠瀑布泉边，笔直的腿穿出宽大的袍子，落到半空之中。 带着浅浅金光的圣泉水，自身侧的河道哗啦啦地落到第九重天，激起浅浅淡淡的雾气。 在雾气与日光的交融处，架起一道斑斓的虹。 凉凉的水滴，落到衣衫和腿上，他忍不住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疙瘩。 橙红的日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像是镀了一层漂亮的金。 天使，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美丽。 神就坐在他的身侧，静静地望着。 金色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柔。 路西菲尔缓缓地靠到祂的肩上，腰上便多了一只温柔的手，将他缓缓引导着，倒在熟悉而柔软的怀里。 他闭了眼，躺到神的腿上，将脸颊埋进祂的衣袍里，依恋地呼吸着祂圣洁的味道。 * 自那一日，雅威将他从水晶天抱回神殿，已经过去了七日。 这七日里，天使一日比一日粘人，生怕下一秒祂就会原地消失一样。 夜里也越来越配合，乖得让人心疼。 上帝碰碰天使耳朵上的金环扣，叮铃铃的声响，在瀑布巨大的降落声中，若隐若现得响着。 第119页 “路西。”祂忽然轻声叫他的名。 从衣衫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回应。像是从鼻尖儿里发出来的一样，软软的，黏糊糊的。 “吾这几日很高兴。”祂说。 路西菲尔从浅金的衣袍里抬了头，便看见银发的神，金色的眸子也正望着他，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温和。 他从神的腿上起来，眸光专注地看向他，说：“你高兴，我也高兴。这几日，我也很幸福。” 而后，在祂的唇瓣上如小雀般得轻啄了一下。 快要收回时，又被追着啄了一口。 他又吻了回去…… 两人你追我赶得亲着，最后越靠越近。 雅威极度地纵容着，身子向后倾斜的越来越多，最后仰倒在地上。 美丽的天使就趴到他身上，追着他的唇，像小猫一样蹭弄地吻着。 气息交融间，只剩下缠缠绵绵的呼吸声。 “雅威……”天使小幅度地喘着气，不稳的气息落到祂的颈间，像是一片轻轻扫过的绒羽。 上帝托着他的屁股，柔声应着：“阿崽。” 天使小臂撑在祂的胸口，专注地朝祂望着。柔顺的金发落到祂的肩膀，依稀能看见藏在鬓发里的，耳环上的青水滴。 祂抬手，在他的鬓边拂了拂，天使便颤巍巍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扇乌黑的鸦羽。 “您……”天使唇瓣微微张开，又抿上，看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路西。”上帝拂拂他的耳环，柔声问。 路西菲尔低垂了眸光，缓缓地抬手，握起他的胳膊，往自己背上放。 然后，整个趴到了祂的胸口，像只柔软的小猫一样，伏到神的耳边，轻轻浅浅地说：“您再抱抱我吧……” 软绵绵的气息，顺着唇瓣散在雅威的耳廓。 祂眸光一怔，而后莞起唇角拍拍他的背。双手将鸵鸟一样的天使，给捧出来，无奈地亲亲他的鼻尖，说：“不可以，崽。你的身体会承载不住吾的圣光之力。我们这几日已经频率很高了，不是今日还在肚子胀？要节制一些才行。” 哪知，向来乖顺也很懂事的天使，眼睛一眨，就毫无征兆地滚出两滴眼泪来。 趴在祂身上的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哭。 看到滴下来的泪珠，还怔了怔。 忙抬手擦着祂的被眼泪砸湿的唇角，慌乱地解释：“我不是因为……刚才的事哭的……” 雅威连忙把自家天使按进怀里，安抚地哄着：“吾知道，没事的，没事的，宝贝。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吾还在呢……” 胸口传来天使憋闷的声音：“可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 接着，便是压抑着的、小声的哭泣。 雅威失笑：“怎么就不在了，吾只是恢复了记忆而已呀。乖崽，吾还是最疼爱你的创世神。” “可是我感觉不到了……祂对我那么冷，连面都不想和我见一下……祂也不心疼我……” 天使说着，蹭蹭祂的肩窝，小声地吸着鼻子：“雅威……我不想你走，你别走好不好……” 上帝心下一疼。 轻声哄他：“我也不是今天就走了啊，别哭了，嗯？如果你不哭了，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天使继续闷声趴着，蹭着祂的衣衫摇头。 显然是对礼物没有兴趣。 上帝失笑，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家宝贝天使除了自己，已经对其他的什么都不敢兴趣了。 只好又柔声哄他：“等你拿了礼物，吾就再抱抱你，这样也不要吗？” 一句话落下去，怀里的崽崽才终于有了反应。 藏在鬓发里的耳朵尖尖，幅度小小地动了动，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佯装十分不情愿地“唔”了一声。 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一如既往地别别扭扭。 刚才趴在祂身上，说出的那一句话，怕也是耗尽了半生的力气吧。 上帝握住路西菲尔的胳膊，将他从自己身上托起来。 而后，一团金光便在祂的胸腔聚拢。 这一团金光，起初还朦朦胧胧，之后越聚越浓，并且缓缓地朝上移动。 待移到两锁骨间交汇的浅窝，这一团金色的光乍然大盛，并飘出了神的体外。 路西菲尔望着光芒正中心的金色珠球，整个天使都呆滞住。 正要开口问一句：这是什么？ 那金色的珠球就忽得炸成了两半。 在大半又落回到神的体内之后，另外的一小半，则在他的目光里，急速地朝他射来。 “唔……雅威……这是什么东西？”他惊慌地问。 金色的雾气，以小球为中心，将他二人包裹起来，形成一个金色的茧。 在这颗巨大的茧里，路西菲尔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寸毛孔都沐浴在纯净的圣光之下。 他意识来回地游移…… 他的眼前，一会儿是人间的崇山峻岭，一会儿是蜂鸟虫鸣；一会儿入到海里，一会儿又飘向天堂。 目光所及，每一个画面、每一点声响，都无比清晰地存在着。 就像是置身于天地的中心一般，他的目光，俯瞰着整个世界、亿万的生灵与广袤的国土。 路西菲尔闭了眼，感受着这一切的一切。 胸腔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第120页 他知道了…… 他后知后觉得知道了…… 雅威方才说的，要送给他的礼物，是祂心里眼里、所感所知的，一整个世界。 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 当初在水晶天的柏木林里，银发的少年神，跪坐在他的面前，同他说过的那一句：我喜欢你，是予你世界称臣，山河与共的喜欢。 不是随随便便地一说，也不是信手拈来的甜言。 而是真实的，经过思量之后，真的想要赠予他的。 真真切切的承诺。 * 包裹在两人身上的金光，渐渐消退。 路西菲尔听见自己的心跳，几乎震碎他的鼓膜。 再睁开双眼，意料之中得，对上神清澈柔软的金瞳。 那原本就装满一整个胸腔的喜欢，如同汩汩的流水一般，在他的眼睛里，汹涌得溢出。 “吾的光明本源，拆成了两半，一半融进了你的骨血。路西，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造物，而是与吾并肩、共同肩负起整个世界的光明神。”雅威说。 神的话语，动用着光明本源的力量，说出口的，便是山河动荡。 九重之巅的上空，虚无的空间里，骤然降下一缕金光，散在这位新生的神。 一颗浅金色的、花朵般的烙印，便落到了路西菲尔的眉心。 从这一刻起，他便是这世间仅有的、第二位光明神。 * 上帝将天使自地上扶起。 指尖轻轻地在他眉间摩挲，又在那花瓣印下郑重的一吻，说：“路西，吾以这世界为聘，娶你为神后，你觉得，如何？” 天使耳尖迅速染的红彤彤的。 呆滞了好久，之后才颤着声音，说：“好……” 下一秒，便被横抱起来，转瞬便移回了神殿。 雅威动作轻软得将路西菲尔放到床上，而后推着他的肩，吻上他的唇。 天使在亲吻里渐渐得仰倒，浅青色的眸子里，映出神专注的模样。 “神后。”雅威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天使软着声音回答。 “路西……” “嗯……” “吾失了全部记忆时，认定的便是你，待归来之时，定然也是你。”祂说。 “所以……不要害怕。吾心之所向，永远是你。” 天使双臂环在祂的脖颈，攀上上帝的耳边：“嗯……我相信你……也相信祂。” 得了保证的神，出神地抚上天使汗涔涔的脖颈，声音低沉地说：“但是宝贝，若吾失信于你，令你难过，便以光明神的力量，摒弃一切世俗的情感，这是吾予你的一条退路。” 后者迷迷糊糊地缩进祂怀里，浅浅地应了一声，说：“好……” 而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该铺的坑都铺完了，就等着耶和华回来，一脚一脚地踩了（笑嘻嘻） 第65章 我对您也很失望 晨起,亮金色的晨光自神殿顶端曝露出来。 内殿宽大的歌斐木床上，金发的天使与银发的神，身上穿着浅薄的纱衣睡袍,正依偎在一起睡着。 洁白的毯子,盖在两人身上。只是天使那边,明显因为睡姿不稳,而蹭掉了许多。 夜里大概是感觉到冷了,像一只羽毛团子似的,整个缩在神的怀里。 上帝便是在这样的情境下醒来的。 祂原本是在幽暗森林，修补最大的那一个缝隙。耗了许多神力才将那一处修补完毕，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如果祂没有记错的话，祂应该是在耶稣撒冷的圣堂内才对。 神睁开金色的眸子,入眼的……却是自己住了多年的神殿？ 自生出神格之后就一直竭力保持着沉着冷静的这位创世神,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第一次出现了心慌的感觉。 祂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似乎正摸着什么。 低头,就看见了金发披散的天使，正缩在祂的怀里。 而祂的手掌心摸着的，正是天使圆圆翘翘的小屁股…… 青青紫紫的痕迹，自天使瓷玉般的脖颈一路向下延伸到白净的毯子遮盖处，哪怕隔着一层纱衣也看得清晰。 祂变成雅威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不把记忆抽取出来，祂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耶和华脸色阴沉的，像是暴风雨前乌云压地的天。 偏偏熟睡的天使,在日光的照耀下，颤了颤睫毛,看起来也有要醒来的趋势。 怎么办？ 上帝沉默的面容，有一瞬的崩坏。 要如何面对祂最疼爱的路西？如上次一样，直接躲避不见吗？ 可上一次雅威形态的祂，不过是将天使亲了几下，并未有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这次，可是真真切切地……把路西给要了。 纯净的生灵，全身青紫，一片狼藉。 而祂自己，堪比禽兽…… 这已经不是几年不见便可淡化的，而是完全无法消解的关系了…… 该说什么？ 雅威不愧是祂自己……对祂可真是该死的了解。 绝…… 了不起…… 上帝兀自纠结，面上的表情也可谓精彩纷呈。 没注意怀里的大天使宝贝已经醒来，眼睛都未睁开，便先在祂的衣领之间亲昵蹭了蹭。 第121页 “唔……雅威……”声音软软，还带着撒娇的鼻音。 接着…… 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儿往上一仰，下巴一抬，嘟着嘴就亲上了祂的下颌角。 柔软温热的感觉，一触即分。 从未被人如此“冒犯”过的上帝，顿时整个神都僵住。 * 睡得迷迷糊糊的天使，睁开还带着水雾的眼。 两只胳膊熟稔地朝着上帝伸过去，勾上了神的腰。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他不满地轻哼一声：“雅威……？” 结果，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整个掀翻到床上。 脑袋上传来一股浅浅的钝痛，路西菲尔总算是清醒过来。 这摔的力道其实不大，但他昨日初初成神，雅威不再顾及他的承受力，一整夜都好生放纵，现在感觉半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猛然摔了这么一下，屁股顿时有摔成了八半那么疼，腰上也又酸又难受，惹得他眼泪都给眨出来。 “路西！”神的声音响在头顶，淡漠而冷静，无比的居高临下。 哦，不只淡漠，还能听出极力忍住的怒火。 路西菲尔只觉得一盆冰水自头顶浇下，所有有过的温情都被这一声低吼熄得彻底。 这一刻，他只觉得无比难堪。 甚至比上一次，跪在神殿的门外，苦苦求神的时候，更加难堪。 他……被这个昨天夜里还哄着他、宠着他、抱着他的神，无比冷漠地踢开。 这一刻，身上每一个留下的印记，都变成对他的嘲讽。 他望着居高临下、目光里不掺任何情感的神，忽然觉得……这个神，无比得陌生。 既不是那个予他一身荣宠的耶和华，也不是那个对他予取予求、紧紧护在掌心的雅威。 这不是他的神…… 天使望着眼前的人，眸子里的光越发得黯淡。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掀了毯子，曲起双膝，想要逃离令人压抑的气氛。 可才动了动，双腿都没来得及全部曲起，脚踝就忽得被握住。 “路西。”神冰冷冷的声音，传进耳朵。 明明脚踝被握住的地方，能够感觉到神的体温，可他还是觉得两人碰触的地方，冰凉一片。 背后轻擦，瞬息之间，神就将他从床边整个拖了回去。 “当初你自巫族回到九重之巅，吾为何不见你，难道你对此一点都不知道吗？”上帝冷声说着，冷峻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地扫过。 从他的脖颈到胸腔，再到肚脐与腰身……笔直的双腿，甚至连脚踝都不放过。 神的目光，如有实质。 每过一处便让他觉得冰冷一分。 直到此刻，路西菲尔才真切地觉得，坐在眼前、对他审视的，是这世间拥有最高神格的创世神。 而他，则是一个造物。 在神的眼里，同鸟兽、鱼虫、草木，都没有差。 路西菲尔没有说话，只闷闷地将上帝推开。 风青色的眸子，黯淡而没有光亮，却极力地忍着，连呼吸都一下浅过一下。 生怕眼睛或者鼻尖忽然酸涩一下，便让他彻底溃不成军。 明明早就事先在心里排演过了无数遍，他以为自己能够足够沉稳，可事情真的发生之后，才发觉……那些预先排演过的伤心、难过、控制、应对，统统都失效了。 他依旧被洪水一般的悲伤所淹没，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深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对不起……”他轻声说。 而后起身，抻了毯子裹起这一身的狼藉。 可是，神却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有力的手指猛地将他手腕握住，他听见神极力压着怒火的声音，质问他：“你对不起的，是吾吗？路西菲尔！吾将你从一个婴孩养到这么大，是为了让你……” 说到一半又生生止住。 神的呼吸都带上了极力压制后的震颤。 “你太令吾失望了！”祂说。 而后，粗暴地将他才裹好的毯子扯开。 向来结实的布料，在祂粗暴的动作之下，发出撕拉一声响。 天使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忙将羽翼挥到面前，惊恐地叫：“您做什么！” 可上帝却只是阴沉着脸，用力将他的翅膀也剥开，甚至已经开始去掀他身上的纱衣。 路西菲尔虽然不知道祂这是要做什么，但内心深处、来自神格的直觉，告诉他：要反抗。 他抬脚便踹到了上帝的肚子：“您不要碰我！” 可他一个刚刚成神的天使，怎敌的过早已凝成神格数万年的创世神？ 抬起的腿被轻轻松松地按住，他连一丝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不要吾碰你？”上帝冷声说：“这些时日，雅威状态的吾少碰你了吗？吾为你检查一下，看你们做到了什么地步，难道吾对此不应该有知情权？路西菲尔，你不觉得现在才对吾反抗，很可笑吗？” 上帝说着，便真的伸手往他身上探。 * 路西菲尔被祂按着把身下都检查过一遍，已经是哭到泣不成声。 眼睛更是肿成了两根胡萝卜。 床上甚至零散地飘落着好几支洁白的羽毛，都是他激烈的反抗之下，蹭弄下来的。 上帝检查结束之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说：“你受……” 第122页 只是，才吐出两个字，脸上便被扇了狠狠的一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无人的神殿。 盛怒中的天使，将这一巴掌用尽了全力，神被打得半张脸都侧到了一边。 而始作俑者，似乎也未料想到这样的结果，一双眼睛都撑圆了，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眼泪沾湿在睫毛上，连抽噎都忘记了。 “路西。”上帝忍住脸上火辣辣的疼，沉沉地叫他。 天使这才反应过来。 眼睛一眨，泪珠又继续扑簌簌地掉。 他一言不发地下了床，换上干净的衣袍。 因为方才一同剧烈地折腾，早就耗尽了力气，这会儿走起路来，腿上都是虚浮的，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让我自己冷静一下，是吧？”他说：“我先去人间了。您说的对，我现在确实不够冷静，目前也不想因为打了您而道歉。待我冷静下来，再回来向您请罪吧。” “就当我是被雅威惯坏了吧。” 路西菲尔冷冷地说着，径自迈步出了神殿。 天使脊背挺得笔直，这一路自始至终也没有回头。 唯有最后，离开之时，微微偏了偏头…… 如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耶和华……我也对你好失望……” 言语间，是不易察觉的脆弱。 “路西！”上帝急急地追出门去，“你不能离开九重之巅！” 可空荡荡的九重之巅，早已没了天使的踪影。 神的手扶在门边，青白的指尖几乎嵌进烙黄的墙。 终于说完了那句检查之后，一直被天使打断的话：“你可能……受孕了……” 可是偌大的九重之巅，却没了那个应该听到祂的人。 第66章 能等到您道歉吗 天使走了,偌大的九重天堂之巅，顿时只剩下上帝一个人。 银发的神祇，站在神殿门口愣怔了许久,才颓然地回了殿里。 “创世之书。” 祂沉沉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上帝眉头忍不住蹙了蹙,心里想着：该不会是犯了错误,已经不敢见祂了吧？ 直到了内殿的主卧里,才看见水晶屏幕旁、宽大的书桌上,正摊开的棕青古书。 这才发现，创世之书被雅威封了神识，别说动一下，连祂的呼唤都听不见半声。 上帝忍不住捏捏眉心。 倒也像是祂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可走到书桌前,才整个神都惊得滞住。 因为这本棕青色的古书,已经被放大了一倍，平整地瘫在桌面上。 而书页上,入眼的,就是两个缠在一处的身影。 画作的处理很唯美。 偌大的神殿，一张宽大的床。 月光与星辰都涌入，落在两人的身上，玉白的身子上，晕开一片靛青色的夜。 一些关键的位置用了飘飞的羽毛来遮挡，两人的身上缠了一半的毯子。 从画作上只能看见祂自己的背影、天使环在祂颈间羊脂玉半的手臂，还有泛着一点点红痕的肩头。 甚至连面容都看得不甚清晰…… 可就是这种半掩的感觉，才更加有冲击力。 神怔怔地看着这幅画，过了好久,脚下都未有动过一下。 早在刚刚醒来，看到那样的路西时祂便早已清楚,在这几日里雅威犯下了什么错处。 这一点，在祂查过路西的身体状况之后，更加确定。 可那所有的理论上的认知，都不如这样简单的一幅画来的直观。 上帝的目光，从书页的正中，缓缓下移，最后又锁定在下面的一行烫金小字： 致吾亲爱的路西 ——爱人雅威 莫名地刺眼…… 这所有的，都莫名地刺眼。 画出这样一幅画，大喇喇地摆在这里，还加上这样一段小字。 无论怎么想，都是故意给他看的。 虽然雅威的意思无从知晓，但上帝却咀嚼出通天的怒火。 祂匆匆走上前去，想要将整副画作都撕毁。 祂最疼爱的天使，掉了一根羽毛都要心疼的天使，哪怕只生一下小气气，都要抱着哄上一整日的天使，雅威祂怎么敢！ 怎么敢就那么顺理成章地把祂从小养到大的崽崽给要了，还自称“爱人”？ 可是，手指才触到书页，才刚刚碰到画上的人…… 却又生生定住。 祂动动指尖，像是不受控制般地，抚向书页上……天使露出的金色发丝、圆润的肩头，和微微曲起、用力的指头。 抚到一半，又恍然回神，“啪”一声将书页合上。 合上之后…… 又忍不住打开来…… 最后，动作小心地将两张书页撕落下来，又用神力拼接到一处，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了衣服里。 做完这一切之后，上帝这才微微地叹出一口气，说：“醒来吧，创世之书。” 棕青色的古书，便一声咳嗽，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不就是说了一句，要您别在我面前和殿下腻腻歪歪吗，怎么就又将我的神识封住了！] 说到一半似乎发觉有什么不对，又问：[咦，殿下呢？出去了吗？] 上帝：“创世之书，吾是耶和华。” 第123页 创世之书有一瞬的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在书页上写出几个字来：[上帝……？您回来了？] 上帝不想同它多废话，只说：“你在这里看着世界运行，吾去人间寻路西。现在人间不安全。” 创世之书：[您去人间寻殿下？殿下去人间做什么？他不是一直在神殿？耶和华！你是不是又欺负殿下了！] 但这些字上帝都看不到了，因为祂的身影已经在神殿彻底消失。 * 而在人间，歌斐木林。 金发的天使，只匆匆穿了一件长袍，正赤脚在路上走着。 这是路西菲尔近日里，第二次来到此处。 上一次过来时，还是受神之命，护送诺亚夫妇和大批的天使过来。 那时，人间还未添冬季的第一场新雪。 他在这里，以圣天使长之羽设立了一个宽广的光明结界。 从此处望向丛林深处，还能看到亮白色的光点。那是结界的中心。 而在更远的地方，丛林与海岸相接处，是一片细软的白沙。 白沙的尽头，是深蓝色的海。 诺亚他们便是在这里选址，建造方舟。 半个多月前，神曾下过命令，要歌斐木林的天使帮助诺亚夫妇，寻世间所有生灵，每一种生灵雌雄八对，做登入方舟的打算。 此时，不同种类的生灵同聚此处，整个沙滩都热闹非凡。 还有许多天使抬着木材，自空中飞过。 看见过来的路西菲尔，连忙纷纷在空中行礼：“圣天使长殿下日安！” 一位天使行礼，便有更多的天使注意到他。一时间，问安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有好几个曾在天使学院见过的小天使，热情地跑过来：“圣天使长殿下，您是过来视察的吗？” “殿下，昨日梅塔特隆殿下也过来了呢！” “哦对，还带了一位可漂亮可漂亮的男孩子，就是胆子有一点小。” “但是没有殿下漂亮！殿下是美丽，那男孩子是漂亮！” 这些才从天使学院出来的小朋友们，对天堂以外的世界充满了新奇。看到昔日讲台上美丽的天使长殿下，更是叽叽喳喳讲起来没完。 路西菲尔原本在九重之天受了诸多委屈，这会儿看见小朋友们，又记起当初雅威与沙利叶每日斗来斗去的日子，心情不由得也好了许多。 他揉揉小天使的脑袋，浅笑着回应：“嗯，我过来看一看你们做的进度如何。梅塔殿下带来了一位什么样的男孩子？” 小天使们争先恐后地描述：“长头发！” “黑眼睛！” “好像有一点点怕人，但他自己也是人呀。” “他好像不是人类，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黑暗气息，不过不多，就一点点！梅塔殿下要我送衣服时，闻到的！” 突然听到那男孩子身上竟然有黑暗气息，小家伙们都有些呆滞： “啊……？是不洁的生灵吗？难怪他昨天夜里和梅塔殿下住在了结界之外的巡逻塔。” 小朋友们说到这里，路西菲尔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 能够让梅塔亲自带来，胆子小，还有一点儿怕人的男孩子。路西菲尔心里想到的，也只有当初被关在亚得里亚海岸的那一位。 于是，他摸摸好奇的小朋友们，温声说：“行了，都回去工作吧，我去找梅塔殿下看一看。” 而后，才挥别这一堆堆的小天使们，独自往浅白的沙滩走。 结界意外的巡逻塔，距离沙滩并不远。 自沙滩的最外围架起一座长长的廊桥，桥的尽头便是高高的巡逻塔，塔的四周则是一大片新建的尖顶房。 那些不洁的生灵，大约就是被圈养在那里。 路西菲尔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巡逻塔上的哨亭上，正站了两人。 其中一位，羽翼微展，一头莺茶色的发，在海风之中飘飘荡荡。 正是小天使们口中的梅塔特隆·以诺。 而另一位则局促地站在天使的对面，一身白净衣袍，黑发扎起，面容清秀。便是上一次，在亚里亚德海岸曾见过的、牢狱中的该隐。 以诺伸手，递给该隐一个橘子，说：“橘子，汁水很多，你可以吃吗？还是一定要喝人血？” 看起来发育不良的少年，连忙在衣袍上擦擦手，点头：“可……可以的……”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橘子接到手里，生怕自己会沾染到面前的天使。 然后，张嘴便对着橘子咬起来。 明明吃了一嘴的橘子皮，但还淡然地咀嚼着，便嚼便说着：“谢谢您……” 哪怕是隔着老远的路西菲尔，都能看的出：少年其实并不能尝出食物的味道…… 说的那句“可以吃”和那一声“谢谢”，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以诺叹了口气，将橘子拿回手里，剥出橘瓣递到少年的唇边，说：“这样吃。” 少年耳尖红了红……而后呐呐地张了嘴。两颗小小的尖牙，咬在橙黄的橘肉。 囫囵地嚼了嚼、吞下去，之后才用绵绵的声音说：“谢谢您，很好吃。” 路西菲尔就站在桥上，仰头静静地看着。 他知道，少年的这一句“很好吃”一定又是在撒谎。 他知道，以诺那么聪明的脑子，也知道少年在撒谎…… 第124页 可是，这位向来冷心冷情的大天使，却没有拆穿。他只是默默地走到亭边的栏杆，琥珀一样的眼睛遥遥地望着海面。 “该隐，上一次将你抓入亚里亚德海的牢狱，我很抱歉。你是洁的，是我弄错了，我向你道歉。” 少年连忙摇头：“没有……我，我不洁的……我喝人血，身上还有很多魔气，我，我不洁。您不要多想。” “该隐，我会调查清楚的。关于你变成吸血鬼的原因，还有你的哥哥死去的原因，这些，我都会调查清楚。但要等这一次的世界清洗结束。” 少年茫然地点头，又茫然地说了一声“好”。而后一同转身，与以诺并排站到了一起。 两人接下来的说话声，伴着海浪的冲刷声飘进耳朵。 “你上一次在亚里亚德海的牢狱里，为什么突然捧给我一块奶酪？” “啊……因为我之前见过您的，那是几百年前了……” 听起来，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别的故事。 但路西菲尔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再听下去。 他对别人的八卦并不感兴趣。 而且……他也察觉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 一回头。 他果然看见，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廊桥上，银发的男人，正静静地站着。 清冷俊儒的眸，遥遥地望着他，看起来欲言又止。 “路西。” 良久之后，终于听见男人叫他。 天使眨眨眼。 他回头看看哨亭上并肩而立的两人，又看看面前疼爱了他上万年的神。 我能等到一个道歉吗？ 路西菲尔在心里默默地想。 就像以诺对该隐的那样…… 第67章 [殿下，干得漂亮！] “路西,随吾回九重之巅去。” 上帝见天使不说话，又叫了一声。 路西菲尔这才怔怔地抬头。 海浪唰啦啦地冲击着海岸，发出的嗡鸣声似乎比平时还要大。 远处,有鸟兽的鸣叫,混杂着天使们热闹的交谈。 身后的哨塔外围,还能听见那些被关押的、不洁的生灵们,撕打的声音。 神的声音,在这样杂乱的背景下,却是异常的清晰、空灵。 “随吾回九重之巅去。” 昔日里，每次听到神说起带他回九重之巅，他都要开心地摇动着翅膀，扑进神的怀里,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 可是这一次,他却动摇了。 因为他知晓：这一声“邀请”，并不是基于喜欢,也不是基于想念。 这一刻,路西菲尔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神依旧喜欢着他，可这喜欢里，却没有丝毫他以为的那种……以“爱与欲”为前提的喜欢。 雅威临走前，同他说过的那一句“心之所向，永远是你”，也仿佛变成了一个笑话。 尽管那位少年神，说得那么认真…… “耶和华。”天使轻声开口。 浅青色的眸子，交映着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以及白云之下……的无边深海。 “我为什么要随你回去九重之巅？”他平静地问。 上帝却只是抿抿嘴唇,没再说话了。 天使忽然笑了。 他朝着对面的银发身影，轻缓地俯了俯身,说：“您回去吧，近几日不必再找我了。如果未有记错的话，我现在还在您的强制休假中。待休假期满，自然会回天堂向您复命的。” “路西，吾强制你休假，是因为你的身体需要休息。吾并没有要强迫你如何的意思。”上帝低声说。 “既然没有强迫，那就不要管这么多了吧。父神，我长大了，您放手吧……即便没有雅威，我也终究是要同别人结合的。这方面，您总不能管我一辈子。” “可是……” “您就当我自己找了位丈夫，现在……丧夫了吧。”天使说着，微微垂了眼睫。清澈的眸子里，是一眼望尽的伤心：“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雅威已经将光明本源分给他一半，让他成为这世间第二位光明神。 予他独立的神格，予他一条退无可退时也可选择的路，也无比宠溺地叫过他一声“神后”…… 足够了。 路西菲尔心里想……这真的足够了。 他不能那么贪心。 天使眨眨眼，回身望向漫无边际的大海。 长长的睫毛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层水汽。 金色的雾气骤然散到眼前。 下一秒，神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一步之遥的廊桥之上。 “胡说！吾活的好好的！哪里丧夫！”神的声音无比低沉，还带着极力压住的怒气。 路西菲尔不明白祂在生气什么，掀了眼眸反问祂：“您是吗？我若没有丧夫，我丈夫去哪了？耶和华，你告诉我，我的丈夫去哪了！” 天使说话时，语气咄咄逼人，可眸子却通红的，再加上极力忍住的哭腔，听进耳朵里，只剩软绵绵的控诉。 上帝望着这双红通通的眼，憋在喉咙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 祂应该回应些什么呢？ 说“我是”……吗？还是告诉他“你的丈夫在这里”，或者“我是你的丈夫”？ 说完之后呢？ 这种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兑现的甜言，除了增加路西后续的痛苦，根本毫无意义。 第125页 路西菲尔看祂不再说话了，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也都落了空。 “您不要再同我说话了，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但你现在必须要回九重之巅，你现在很需要吾。” 上帝说着，抬手去拉天使的手腕。 反被一把推开。 “我需要的是你吗？我需要的，是我的丈夫、我的夫君，而不是一个口口声声要我回九重之巅，却不能给我半点安慰的创世神……您不要再逼我了。我说过了，就当我是突然丧夫，现在需要时间疗伤。我将您与雅威割裂来看，这样不好吗？这也是您一直想要的结果吧。” 可银发的神，却丝毫不听他，反倒将他腰身揽住。另一只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双臂一抬就将他横抱起来。 “即便是割裂开来，吾也不算是你的陌生人。人间的魔气太重，你是光明生灵，这里不适合你修养。吾带你回去，你不要再同吾取闹。” 路西菲尔乍然双腿离了地面，条件反射般的想去环住这个人的脖颈。 却在看见这人冷峻的面容时，硬生生停住。 他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袖，说：“我说了，我很难过……您顶着我丈夫的样子出现在我面前，同我说任何一句话，都让我很难过。耶和华，我没有取闹，您看不出来吗，我只是在求您……” 接着，喉咙里便染上了细细的颤声：“我求您了，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路西……”上帝把天使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人，一个抱得死紧，一个无声地推拒…… 就这样僵持着…… 直到，银发的神忽然低头，吻上了他的发穴。 僵硬的气氛，缓和也是在同一瞬间。 这突如其来的、柔软的、熟悉而小心的一吻，让路西菲尔一怔。 甚至让他忘记了挣扎。 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未来得及深思，神就已经趁着他呆愣，化为一团金雾，紧紧地将他裹住，消失在了原地。 * 眨眼之间，他们就又回到了九重之巅。 上帝抱着还在呆愣中的天使，疾步匆匆地往神殿走。 前脚进了门，后脚便“啪”一声将门紧紧合上，生怕天使又自己跑掉似的。 创世之书听闻两人回来，连忙拍着翅膀过来迎接：[您带着殿下回来啦！殿下，您回来啦！突然下到人间，有没有觉得疲惫不舒服？] 说话间，看见天使脖颈露出的一片红痕，又狠狠地拍了上帝一本子。 [殿下这样，您还气他！您是禽兽吗？] 偏偏上帝双手都抱着自家宝贝天使，根本腾不出手来管它，被打了也只能挨着。 唯一能做的，只有冷冷地看它一眼。 创世之书被瞪了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跳到上帝身后，在路西菲尔能看到的地方画小鬼脸。 天使总算被逗得笑了。 眼睛还是红红的，眼睫上的泪痕也还未干，但眉眼微微一弯，唇角幅度小小地一翘，便是春风化雨一般的美。 上帝将天使抱到床上，在天使的注视下，为他将衣衫都平铺摆好，之后才温声问他：“困不困？吾记得你早上并未睡醒。” 当时天使迷迷糊糊地往祂身上抱，还亲了祂一口。后来被祂大力一摔，才给折腾醒的。 现在白昼过半，他看起来也确实有一些倦怠。 但眼前的天使，此时并没有接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祂。 他在期待着什么。 上帝知道。 但祂也知道，是刚刚那一个浅浅的吻，让路西安静下来的。 如果再说什么不好的话，天使能立刻翻脸就飞掉。 正迟疑着，一只白净的手揪上祂的衣袖。 清澈的青色眸子，探究地望着祂。 上帝犹豫了片刻，还是握上了他的手。 而后拂了拂天使鬓边柔长的金发，俯身，在他的颊边印下浅浅的一吻。 “乖。”祂说。 而后，倾身抽离。 却措不及防地被天使勾住了脖颈，又被迫着往下压了压。 于是……嘴唇正正好，就落在了天使的唇瓣。 软嫩的舌尖抵在祂的唇缝。 从未有过的触感，像是忽然窜入的电流，令祂全身一僵。 愣怔的时候，没有堤防，又被这片柔软，喂进了嘴里。 上帝从未与谁接过吻，此刻像个雕塑一样，完全失去了反应。 直到那片温润柔软，轻轻地动了动，像个小猫爪似的，在他的舌尖挠了挠…… 祂无意识地也跟着动了动，剩下的便是脑海中无限的空白。 无师自通一般，抓住这只软绵绵的小猫爪，便本能地紧紧缠住，未有再放开…… 直到天使勾着祂的胳膊越来越失了力气，身子也越来越柔软。空气中交织着两人的呼吸，这才分开。 路西菲尔放开上帝之后，目光便一直落在祂的身上，试图从神的面色中猜出祂的反应。 刚才自己主动过后的纠缠是真的。 那所有的温柔、柔软和吞噬般的热切，都是真的。 可现在，上帝脊背直挺挺的，整个神都僵住……像是被雷劈中一样…… 好像也是真的。 天使不安地缩缩脖颈，心虚地朝神打量着。 第126页 他刚刚……会不会有一点儿，太过分了啊…… 毕竟，毕竟神的年纪确实有一些大了，又独身了那么长久的时间，会不会……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 果然，神从僵硬状态回过神来，便立即站起身来。 但起来之后，似乎又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局促地站了许久，又僵直着身子坐下。 看起来，无比的失措。 而在神的身后，棕青色的古书不知何时荡到了祂的肩头。这会儿缓缓翻开书页，冲着路西菲尔的方向，画出一个金色的大拇指。 又在大拇指的小面落了一排烫金的小字： [殿下，干得漂亮！] 第68章 我想您能亲亲我 最后,天使还是被哄着睡了。 毕竟昨天夜里被折腾到筋疲力竭，原本也没有睡多少，醒来之后还到处乱跑,早就倦的不行。 上帝坐回床上之后,温柔地摸摸脑袋,又拍拍羽翼,他就乖顺地闭了眼。 洁白的羽翼摊开,霸道地占了大半张床。一双细长的腿往前一伸,就张开双臂整个打开到祂面前。 然后，用翅膀上的羽毛尖尖儿往祂身上蹭，抿着扬起的唇角，要祂帮忙脱外衣。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在撒娇一样。 上帝腿上被他绒绒的羽毛搔得都有些痒,又不能将他推开……只能无奈地架起天使的胳膊,将他整个抱进怀里，动作轻柔地为他脱衣。 都折腾完了,路西菲尔这才安心地睡过去。 只是,手指依旧与祂交握着。十根手指挤进祂的每一个指缝，紧紧地抓着，一刻也不要松手。 上帝望着两人交握的掌心，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虽然天使自打醒来之后，就一直在说乱七八糟的胡话，但有一点却是说的没错：祂家向来乖巧又听话的崽，被雅威形态的祂自己，惯得不是一般的坏。 若是换做以前的路西，哪有这个胆子？ 上帝一根一根地掰开天使的手指,小心地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而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边上。 外面，阳光依旧灿烂。 不远处,丛林掩映间，圣泉水反射着粼粼的光。 创世之书悄然飞来，小心翼翼地问祂：[殿下睡着啦？] 上帝点点头，眉头微微蹙着，看起来心事重重。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殿下的贞洁都被您给要了，也该给个名分了吧？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住在神殿里头……殿下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伤心的。] 上帝单手拄在桌上，揉揉眉心，在书页上一字字地回应：[这样不是办法……] 创世之摆摆脑袋，做出“点头”的动作：[这样确实不是办法，还是要给殿下一个名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这似乎有一些快了……咳，我重新问：您准备什么时候求婚？] 上帝：…… [吾的意思是，吾还是不能同路西结合，现在这样哄着他，根本不是办法。] 创世之书倒吸一口气，从书页里挤出“叽”一声愤怒的声响。 然后，金色的笔刷啦啦啦地往书页上写：[您又在说什么胡话？刚才抱着殿下亲成什么样了都？就算是殿下主动的，后来欲罢不能的难道不是您吗？翻脸就不认了？上帝，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您若是这样想，那还不如就让殿下自己在人间呆着呢！你抱他回来做什么？回来伤心的吗！] 上帝：[创世之书！吾同路西结合根本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吾是这世界的创世神，路西只是吾的一个造物，我们之间横着一道巨大的身份鸿沟。雅威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弊，路西也不清楚，他们任意胡闹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创世之书，傻掉了。 它呆愣了好久，才怔怔地问：[啊……啊？鸿，鸿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上帝：[吾……！路西他一个造物，本就承受不住与吾结合的力量，他受孕之后会更加承受不住胎儿的力量。他会死的，创世之书，你可知道？] 上帝说着闭了眼，将额头埋进交叠的掌心。 那可是祂亲手养大的天使…… 从咿呀学语的小幼崽，一日日、一年年，养了足足一万年的，祂的天使…… 创世之书也被这答案惊到，磕磕巴巴地问祂：[怎，怎么会……那就，那就别让殿下受孕啊……] [可是吾今日早上就已经检查过了，路西的肚子里，现在应该已经有了胚胎。] 创世之书啪嗒一声，掉到书桌上，六神无主。 [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上帝：[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一切都恢复到吾失忆之前的样子。] 创世之书：[时光回溯？您现在的神力……够吗？] 上帝摇摇头。 无奈地回身，眸光落到不远处的床上、正睡得香甜的天使。 祂的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柔。 说出的话，却又无比理智、决绝。 [不。] 祂说：[吾接下来……将再观察三日。三日之后，确定雅威形态不再出现。便将路西这三个月的记忆彻底抽离，到时，一同为他落了肚子里的胚胎。] 创世之书“砰”一声，将整本书都砸到上帝肩上：[您是疯了吗？！您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将殿下这三个月的记忆都抹了？然后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落胎？耶和华，您摸摸自己胸口的本源，问问您自己，您还配做光明神吗？] 第127页 上帝被骂了也不恼，只平静地反问：“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 创世之书，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神叹出一口长长的气，轻声说：“长痛不如短痛。” 像是在说服暴躁的古书，也像是在劝慰祂自己。 创世之书一言不发地就往外飞。 上帝低声叫住它：“创世之书，你去做什么？” 创世之书：[我，他，妈，的，去逃避！] * 路西菲尔这一觉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酸疼好了很多。身下的，也没那么明显了。 他动动翅膀，翻了个身。 白日里的记忆渐渐回笼，画面深刻、也很朦胧，倒像是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大闹了一场，又被神哄着接回了家。 一如上次，雅威同他在加尔湖畔时那样。只是这一次，接他的人换成了耶和华。 不过，神似乎不在神殿。 这里静悄悄的，连创世之书都不在。 倒是一直在殿外守着的咪路，听见响动，喵呜着跑进来，三两下便蹿到了他怀里。 “咪路，你的另一位主人呢？”他柔声问。 小团子歪歪脑袋，又是喵呜一声，前爪勾勾他的纱袍。 看样子，是已经被神收回了说话的本领。 路西菲尔摸摸它的小脑袋，便抱着它往外走。 此时已是半入夜。 没了日光的喧嚣，九重之巅显得更加静谧了。 风吹在身上有些凉凉的，他忍不住身上抖了抖。想着把翅膀裹在身上，又觉得怪怪的。 正犹豫着，是不是回去拿件衣服穿，就看见银发的神祇，正穿过丛林掩映的小路，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神的目光先是扫过他身上的纱衣，后又目光冷淡地望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奶团子，最后定格在他赤着的双足。 “路西，怎么又不穿鞋子就出门？当心脚上踩伤。” 天使弯起眉眼笑了笑，说：“没有关系，石子、枝杈都有为我让路，踩不伤我的。” 但还是被疾步瞬移过来的神，穿过膝弯，横抱进了怀里。 神似乎才刚沐浴过，身上还沾着一股水汽。长长的银发已经半干，但发尾处还凝着水滴。 “但是会着凉。”祂说。 而后，又摸摸他身上的衣服，嗔责他：“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冷不冷，嗯？” 天使乖乖地挂在祂身上，把身子软绵绵得塞进祂怀里，小声地撒娇：“有一点冷……” 被拍了屁股：“冷还不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天使窝在他怀里，嘴硬地说了一句：“敢……” 上帝：…… 路西菲尔察觉到神的脚下有一瞬的僵硬，偷偷地，把扬起的唇角往祂胸口埋。 埋了一会儿，又悄咪咪地把眼睛露出来。 一双浅青色的眸子，咕噜噜地转着，直往上帝脸上瞟。 “吾神……”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上帝耐心地回应：“吾在，怎么了？” 天使摇摇头，说：“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叫祂：“耶，耶和华……” “……嗯，吾在。” “唔，没有事……” 没过一会儿，又是一声咳嗽：“咳咳……”听起来无比虚假。 上帝把自家崽崽抱回殿里，让他两只脚都踩到自己的脚背，捏着他的脸蛋儿问他：“一直叫吾做什么？” 天使将怀里的小猫放下，顺势就环上了祂的腰。 羽翼垂落，乖巧柔顺。 然后……把脑袋埋进祂的肩窝，小声地说：“我想……” 上帝拍拍他的背，浅声问：“想什么？” 天使羽翼动了动，软软的掌心……忽得握上了祂的手腕。 而后，便带着祂的手指，徐徐缓缓地向上攀去。 最终，食指的指肚，落到天使露出的、白玉般的脖颈。 颈上的皮肤，在碰触的一刹那，便泛起了浅浅的红。 神的目光微怔，触手一片温软。 天使的声音，响在祂的耳边，炸起一声毁天灭地的轰鸣。 “我想您能，亲亲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上帝：有种……自家乖巧的崽，被送去爷爷奶奶家寄养了三个月的感觉……回来之后，就是无法无天、毁天灭地。 第69章 爱您。 我想您能亲亲我。 这一句话砸下去……却没有听见半点水花。 等了许久都未见反应的天使抬头,就看见神金色的眸子，正怔怔地望着他肩窝的红痣。 那是雅威吻过之后觉得漂亮，昨天夜里为他点上的。这会儿红肿褪去,漂亮的小痣便显露了出来。 “吾神……？”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神的眸子这才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 祂手指拂拂他的长发,指尖温柔地在他的颊边摩挲。 路西菲尔眼睛眨了眨,顺着祂的手指微微偏过头去,轻声问：“您……还是不想同我亲近吗？” 下一秒,清凛的气息便忽得靠近了。 鼻尖里，闻到神沐浴过后的浅浅花香。 神的手指拂过他鬓边的发，在颊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不同于雅威向来的张扬与肆意，神给他的吻,分外轻柔,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第128页 天使享受地在祂掌心蹭了蹭，神的指尖便不可避免得,碰到了他坠着的耳环。 金色的环扣,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叮……铃…… 上帝忽然就整个怔住。 眼前的天使，分明穿着睡觉用的纱袍，乖巧地环在他的腰侧。 可不知怎么的……忽然，一切就变了。 天使还是那个天使。 金色柔长的发，浅青温润的眸，却是换了一袭白净的炽天使服，站在祂的面前、居高临下。 “小朋友，神赐的耳环，可不是能随便碰的。” 祂看见天使嘴唇开开合合,清冷冷的声音传进耳膜。 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吾神……？”熟悉的声音渐渐回近。 祂怔了怔，便见着天使清澈的眸子,正担心地望着祂。 “吾神，您怎么了？” 路西菲尔不知道上帝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目光发怔，盯着他的耳朵愣神。 他不由地自己在耳朵上摸一摸，金色的环扣便又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这回，神倒像是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神望向他的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些复杂。 * 路西菲尔确定上帝没有其他问题，便乖乖地由神抱回了床上。 不过，天使也没老实多久，就又出了神殿。 这一次他乖乖穿了鞋子，也披了外衣。径自去了后院的圣泉池。 顺手还抱了小猫团崽一起沐浴。 小猫团子格外怕水，被他淋到池水里就开始一刻不停地喵喵乱叫，等到沐浴结束，喉咙都给叫哑了。 路西菲尔把小白团子抱上岸边，自己长腿一迈，也上了岸。 一只天使和一小猫崽，一起抖抖毛上的水。 哗啦啦的水珠，噼里啪啦地落到了草叶。 踏着夜色往回走。 光洁的鹅卵石上，落下他发尾掉落的小水珠。 神殿的大门依旧开着，隐没在夜色里，静悄悄的。 路西菲尔踏进殿内，吱呀一声关了门。 之后摸摸小猫团崽，确定它身上的毛发都干了，才把它放下去。 而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内殿。 这不是路西菲尔第一次在神殿休息，但以往每次都是他自己同神道过晚安之后，便径自上了床。神总是将他哄睡之后，才会睡。晨起时，神又早已站在了水晶屏幕前。 他从未见过神睡着的样子。 虽说前几日曾与雅威同床共枕，可那感觉终究不太一样。 现在…… 靛青色的夜光自窗外，映入神的大床。床上的毯子隆起，分明是躺了一个人。 神，似乎已经睡下了。 这个认知，令路西菲尔的心跳忽然“砰砰砰”地乱撞起来。 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往床边挪。 万籁俱寂的夜里，一切都那么的安静，只听得自己心跳如鼓。 随着步伐的靠近，他终于看清了床上的一切：那是睡着的创世神。 长长的银发散在枕边，上还荡着浅浅的金色光纹。 神侧卧在床上，一手枕在耳朵之下，另一只手自然得落在颊边。 呼吸浅浅，正睡得安稳。 路西菲尔敛了衣袍，静静地蹲到床边。 双臂交叠着，将下颌抵在手臂。眼睛眨眨，唇角也不由得弯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神的眼睫，而后又缓缓移到了眼睑。 之后……是祂的鼻根、鼻梁，鼻头……唇瓣，唇珠…… 睡着的神，褪去了神性的淡漠与清冷，在夜色的掩盖下，比平日里柔和了许许多多。 天使望着望着，便抬了胳膊，指尖缓缓得，向祂靠近。 直到……食指的指肚，落到神的眉毛。 粗粝的触感，碰在柔软的指腹，他条件反射般得将手缩了回来。 天使摸摸自己的食指，呆愣着又看回去。 对着神的睡颜凝望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又将手指伸了出去。 这一次，他大着胆子，勾了勾神鬓边的发丝。 而后……又碰碰祂额间的创世纹印。 路西菲尔记起，雅威将广之本源分给他一半时，似乎自己的额上也有过这样一个花瓣似的纹印。 只是睡醒之后，不知怎的，这纹印又没了。 可能是神力还不够强大吧……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说不定过几日，他的力量足够强了，这纹印就又出来了？ 想到这里，天使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神的身上。 说起来……雅威将光之本源一分为二，将他推出了光明神的神格，这件事……不知道神知不知道？ 唔，祂那么强大，应该是早有知道吧？ 白日晨醒时，神还按着他、剥了他的衣服，为他检查过身下，掌心也曾探查他腹部的情况。 应该对他现在的情况，很了解了。 唔……当时他才睡醒，身上青紫一片，乍然被神按住，只觉得格外不堪。 现在想来……或许，神当时也不过是因为担心他吧。只是他那时反抗的太激烈，才导致神下手也没了轻重。 至少回到神殿之后，神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温柔。 尽管每一次的亲近，都有一些僵硬。 路西菲尔知道，现在的神……其实并没有喜欢上他。 第129页 但他也看得出，神自打去人间开始，就在努力地哄他、让他开心。 他起身脱下外袍，掀了毯子躺到神的身边。 随后将羽翼收了，缩进祂的怀里。 黑暗中，他轻轻得剥开神枕在身下的手臂，而后握上祂的手，将脸颊蹭在祂的掌心。 “您什么时候……才能像雅威那样喜欢我啊……”他轻声说着，抬头，咬了咬神的唇瓣。 “晚安，父……耶和华。” “爱您。” 这一声过后，整个神殿便彻底没了声音。 * 许久之后……嗜睡的天使打了几个哈欠，窝在神的怀里又睡熟了。 呼吸声响在安静的房间，清浅而有规律。 神的眼睛动了动，最后还是睁开来。 祂缓缓抬了手，指尖碰在被咬过的唇瓣。 分明已经过去很久，唇上却还存留着天使的虎牙、初碰之时的感觉。 尖尖的，又软软的，带着天使甜甜的气息。 眼前又出现了不属于祂的画面。 年少的祂，在水晶天一次又一次地昏睡，又一次次地醒来。 一会儿是自己对着繁复的衣袍，不知如何是好，最终窘迫地朝天使求救：“路西菲尔，我不会穿衣服，你帮我穿，行不行？” 一会儿又到了水晶天，天使在暖阳之下，双手拄在弯曲的膝盖，笑望着祂，说：“我要去地狱巡查，你在天堂好好学习，回来就考你功课。要乖乖的，不要惹事，也不必担心我。” 一下又到了天使的房间，天使把自己裹成一只小蚕茧，而祂笑着打趣：“路西菲尔，你脸红了，是在和我不好意思吗？” 这一帧桢的画面，交织在祂已有的记忆里，填补了记忆中大段的缺口与空白。这一个个独立的记忆碎片，也终于缝合到了一起，连城一个时间完整的故事。 故事停到了最后，是在炽天使办公区的会议室。 创世之书“啪”得一声，拍在水晶玻璃上，天使红着眼睛奔出门外。 记忆的回溯，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上帝的意识又回到夜色中的神殿。 胸口处、心脏的位置，是剧烈无比的跳动。 焦急、不安，担心……难过…… 还有，胸腔里奔涌着的…… 是祂无比陌生，且从未有过的，恋慕之情。 这就是……雅威对路西的感觉吗？ 神在黑暗中，看向熟睡的天使。 在毛毯未能遮盖的地方，还能隐约看见锁骨处，一颗还未消失的红痕。 祂本能地将天使紧紧揽进自己怀里。 这是，祂的天使，身上有着祂的痕迹，正被祂抱在怀里，只属于祂。 ——就是这个认知，填满了祂的胸腔，令祂觉得无比满足。 祂托起天使的屁股又往上送了送，缓缓地低了头。 唇瓣越靠越近，甚至能感觉到天使平稳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得扑在祂的唇珠。 睡梦中的天使，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软软地叮咛一声，又往他身上蹭了几下。 “雅威……” 一声唇齿不清的呓语响在耳廓，猛然上帝这才惊醒。 神的瞳孔骤然放大，映出毫米之外、天使卷翘的睫毛。 祂连忙将天使推离。 哪知，天使被推得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干脆咂咂嘴翻了个身，团成婴儿的样子，又塞回了祂怀里。 屁股……还毫无意识地在祂的腿上，像小猫一样地蹭了蹭。 作者有话要说： 啧，撩祂 第70章 我可太有出息了！ 第二日晨起,路西菲尔醒来时，神还在睡着。 他看看时间，日光照进神殿,白昼应该已经开始许久了。 “怎么还在睡……该不会是将本源分我之后,身子又虚了吧……” 天使小声嘀咕着,小心翼翼地爬到祂身侧,指尖揉弄着祂长长的银发。 恰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 循声望去,便见着消失了一整日的创世之书，正急急忙忙地飞进殿来。 它因为飞得太急，不小心还撞到了内殿的大门。 “砰”一声响，立刻就将上帝给惊动了。 熟睡中的神睁了眼,金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眉宇之间是被吵醒的不悦。 “创世之书，你在冲撞什么。”祂低声说。 创世之书连书页都顾不得翻开,在封面上就开始跳字：[刚刚接到乌列和雷米尔的急报,说是昨天夜里，地狱的恶魔起义了，还有很多天使倒戈，请求天堂增派大天使支援。现在，乌列殿下正带着地狱的天使们苦撑！] [米迦勒殿下就跪在殿外，请求前往地狱支援，您快去看看吧！] 路西菲尔听到地狱出了这样大的事，也顾不得其他，随手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跑。 他跑得匆忙,连鞋子都没有穿。 晨起的神殿，还带着夜里的凉。冷硬的石砖踩在脚上,从脚心钻入一股寒气。 明明往日没有多少感觉的，今日却觉得这寒气出奇得难以忍受，甚至连同腹部都涌起阵阵的冷痛。 “不是要你穿好鞋子吗？怎么又不听话。”神的声音响在身后。 而后，便被拥进了温热的怀里。 “唔……我没有注意到……地狱的事情又很急，我很担心。”路西菲尔说着，双手轻轻落在小腹，小幅度地揉了揉。 第130页 他动作微小，却还是立刻就被上帝关注到了。 温声问他：“肚子怎么了，不舒服吗？” 天使咬咬嘴唇，面上有一点白。听见神问话，连忙把手放下，挤出一丝笑来：“没有没有，我挺好的。” “撒谎。”上帝低声说着，把他又往怀里抱了抱，沉声朝殿外传话：“米迦勒，来内殿说话。” 而后转身又将天使抱了回去。 面色看起来有些冷峻，像是情绪不太好。 “吾神，您是不是没有睡醒？”路西菲尔揪揪祂的袖子，小声地问祂。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出来，上帝的脸色好像更黑了。 祂：“你觉得吾是因为未睡醒？” 路西菲尔心虚地缩缩脖子：“我觉得您在生气。” 上帝没再回应，只把他抱回床上，拉了毯子躺好。宽大的手掌，伸进毯子里，贴上他的小腹。 暖暖的圣光之力，便顺着祂的掌心浸到了身体里。刚刚还有些坠痛的腹部，立刻好了许多。 路西菲尔懒懒地舒展了四肢，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随后，听见神说：“吾生气是因为，有只天使身上不舒服，还对吾说他很好。”说完，又在他肚皮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当吾是傻的，嗯？” 乍然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有些愣怔。 上帝低低地咳了一声，将手收回来。 结果还未动几下，就被天使又勾了回去。 两人的手都放在毯子下，但从布料鼓起的形状，还是能看出…… 天使的小指尖儿，正勾在祂的食指。 祂抬了头，便撞见天使弯起的眉角。浅青色的眸子里，像是装了一片清澈灿烂的海。 空气中的温度，升了起来。 上帝的眼前又闪过真实而虚幻的景象。 那是前些日子里，被夜色覆盖的人间。 万籁俱静之时，清冷冷的月光泻在窗棂，落在天使洁白的羽翼。 “您要不要……抱抱我？”恍惚中，祂听见天使温软的声音，落在极近的耳边。 而祂一腔欢喜，伸了手臂，揽在天使的腰肢……美丽的天使便乖顺地倒在了祂的胸口。 祂记起了…… 那是路西第一次接受祂的场景。 上帝闭了闭眼，眼前的景象又落回了九重之巅的神殿。 唯一不变的，是胸腔之中，砰砰跳动的声音。就仿佛是雅威剥开了时光的缝隙，将这所有的甘于甜都塞进了祂的身体。 那是路西带给祂的，是祂独行万万年以来，都未曾尝过的蜜。 静默的空气被一声“父神”打破。 上帝抬头，才发觉米迦勒已经跪到了内殿的门口，正遥遥地望着殿内，一脸震惊。 路西菲尔连忙将上帝放开。 想起身，又怕毯子下面自己衣衫不整，只好尴尬地侧过身去，幻化出羽翼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挡住，只留下一只红彤彤的耳朵尖儿。 上帝看得好笑。 崽崽平日里看起来张牙又舞爪，每日里对着祂又要亲又要抱，刚才还勾着祂的手指撒娇。这会儿看见别人，总算是知道害羞了。 祂披了一身圣光，转瞬落到外殿。“啪”一声关了门，将自家天使与外殿隔绝开来。 而后，才沉声道：“天国至高军团长、上三阶天使总统领，米迦勒，听吾神谕。” 红发的天使，立刻敛了心神，垂首听令：“是，吾神！” “如今地狱已经沦陷，再多的天使过去都只是无意义的牺牲。吾命你只身前往地狱，救出乌列与雷米尔，以及所有未被邪灵沾染的天国子民。” 米迦勒……一怔。 如果地狱已经沦陷了，不应该派遣更多的天使过去镇压吗？ 而且，神刚刚说的是“救出”乌列和雷米尔，祂用的是“救”字。 神是什么意思？舍弃地狱，不要了吗？那起义的恶魔怎么办，岂不要全都出来肆虐人间？ 正疑惑着，内殿的门忽然开了。 金发披肩的天使，穿上了炽天使长服，提步走到上帝面前，单膝跪到了地上。 “米迦勒在天堂的事务太多了，巫族、龙族、精灵，加上人间、天堂、地狱炼狱，三族四界都要他来管。路西请令，代替军团长前往地狱营救天国的臣民。” 上帝连忙将他扶起来：“不可。路西，你必须留在九重之巅，米迦勒的所有事务吾会派人处理，这些你不必操心。” 偏偏天使穿上炽天使长的衣服，就又变回了骄矜的大天使。跪在祂的面前，寸步不让：“我的力量比米迦勒要强许多倍。若要只身前往地狱，您知道我才最合适。况且，整个九重天堂，现在只有我一个休假中的天使，您为什么一定要让公务缠身的米迦勒过去？” 说完，还朝米迦勒推了一把，说：“你回水晶天去。” 见米迦勒不为所动，又沉声命令：“米迦勒，我以圣天使长的身份命令你，现在立刻回水晶天。” 可米迦勒依旧头颅低垂着，跪在地上，一声也不吭。 他干脆直接动用法力，将米迦勒送回了水晶天的办公区。 上帝愤怒的声音响在神殿：“路西！你是要气死吾吗？” 而后冲上前去，想把天使从地上拉起来。 偏偏这几日的记忆还在一股脑地往祂眼前回溯，祂走路不稳，踉跄着险些跌倒。 第131页 路西菲尔连忙起身将祂扶住，担心地问：“您到底怎么了……？我今早便觉得您哪里不太对，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上帝摇摇头，说：“路西，地狱已经被阿玛拉控制了，吾不许你过去。有吾在身边看着你，你才是安全的。吾以为，我们早在上一次就已经达成了共识。难道你想再次被染黑吗？” “可是上一次是因为，阿玛拉只是针对我一个天使。我知道乌列他们不会有危险，所以才愿意在天堂受您的庇护啊。现在她是要把您的所有生灵都毁了，乌列和雷米尔他们会有危险，低阶的小天使们会有危险，米迦勒过去之后也有危险……我不能还在天堂里缩着，我可是天使们的信仰，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退缩呢？” “这也是您当初对我说过的……您可能不太记得了，是雅威讲的，但是……” 话讲到一半，被神打断：“路西，吾记得……” 一直絮絮叨叨、据理力争的天使，听见这一句话忽然怔住。 “你是……雅威？”他轻声确认。 上帝：“路西，吾是耶和华。” 天使眨眨眼，看起来更茫然了……他迟疑着，又问：“您……记得？可是，明明是雅威……” 上帝按按还在跳的太阳穴：“路西，吾恢复了雅威的记忆……” “什么……时候？” 上帝疲惫地闭了闭眼，蹦出几个词：“昨夜，今早，刚刚……一直。” 这几日的记忆，太过……一言难尽，祂眼皮直跳。 路西菲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扑到神的怀里，撒一撒娇，问祂是不是把对他的喜欢也记起来了。 可是地狱那里又是十万火急…… 最后，他干脆把上帝扶回床上，咬牙叫了创世之书过来：“创世之书，神应该正在恢复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要赶快去一趟地狱，乌列他们还在等我救命，你先帮我照顾一下祂，好不好？” 谁知，这位向来站在他这边的古书，直摇头：[这一点我更同意上帝，殿下您不能去地狱，您若要过去，那还不如我过去呢。] 路西菲尔：“我为什么不能去地狱？” 创世之书：…… 它，受，够，了！ [因为您怀孕了，可您又只是一个造物，上帝觉得您的身子承受不住神子的孕育，准备趁您不知道，悄悄给您的胎打掉！不管是即将要落胎的您，还是怀着身孕的您，都不适合去地狱！] [我说出来了，我终于说出来了！我可太有出息了！反正耶和华也准备把您的记忆给抹了，也不在乎再多我这么几句废话！对，没错，祂还因为您不能承受祂的光明之力，觉得不能同您在一起，准备把您的记忆也给抹……] 剩下的没有再说，因为，上帝把它的意识又封住了。 但是…… 祂的天使，看起来，已经……在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创世之书：我舒服了XD 第71章 。 路西菲尔站在上帝面前,五味陈杂。 望着面前的男人，满是难以置信。 他知道，神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倘若雅威没有将光之本源分给他,而他的肚子里又孕育了神子。从任何层面来看,上帝的选择都是对他最好的一种。 给他宠爱,要他开开心心地过完这记忆被抹去之前的日子,在以为的“神的爱意”里,悄悄忘记这一切。 一觉醒来,他的胎儿落了。 他的时光又回到三个月前，一切都回到正轨。 可是这样一来……神呢？ “难道……您也要将自己这三个月的记忆都抹除吗？”和他一起，把这所有的痛苦纠葛都忘掉？ 然后，他们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不变的轨迹…… 上帝依旧是他的父神,而他依旧是神最宠爱的天堂之光。 是……这样吗？ 好一波无比理智、又让人挑不出错的算计啊…… 该说什么，不愧是创世神……吗？ “路西。”上帝轻轻叫他的名字。 路西菲尔眨眨通红的眼,喉咙里酸涩难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抬手，摸向自己的腹部。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胚胎，正在努力地成长。 “路西，吾没有要抹掉自己的记忆。”上帝说着，起身将他抱住：“吾不会抹去自己的记忆，也不会抹去雅威的记忆。这一段时光，吾替你记住。我们分开,这些难过，你就不要记住了,好不好？” 到了这个时候，祂还在哄他。 天使的眼睛埋在神的肩窝，眼泪濡湿了祂的衣衫，空气里只剩下他压抑、隐忍的鼻息声。 “路西，你留在九重之巅，吾指派米迦勒和创世之书一同去地狱，营救乌列和雷米尔他们，再迟，要来不及了。地狱、人间和天堂，你都不要再操心，吾会在你醒来之后，还给你一个完整的世界。” 上帝缓声地劝着，掌心顺着他的背，来回地抚着，每一下都极尽温柔。 见天使不说话，祂又轻声开口：“路西？” 神在按照祂一贯的准则行事，这也是神对他的一贯恩宠。 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闯了天大的祸事，只要神动动手指，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 第132页 哪怕是犯下这样天大的错事，神也可以将一切抹平。 这也是路西菲尔对神一贯的依赖。 可是……将这一切都抹平，之后呢？ 路西菲尔他曾因为接受雅威而害怕。 怕面对一个对他没有丝毫感情的创世神。 后来，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其中的痛苦。 守着无人知道的、过去的狂欢…… 他知道那有多孤单。 难道，神准备一直在记忆里，忍受这样的孤单，直到永远吗？ 还是，这对祂来说，根本只是一种解脱？ 路西菲尔咬咬嘴唇，从上帝的怀里退出来。 而后，微微扬了下颌，望向神的瞳：“耶和华，我只问一个问题……” 他说：“如果没有这样悬殊的身份，如果我们之间没有这些鸿沟……你不是创世神，我也不是什么炽天使……我们只是人间的普通族类，你会喜欢上我吗？” 问题抛出之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神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只言片语。 天使眼里的光，随着这沉默，也一点点地熄灭。 他低垂了眸子，吸着鼻子，轻声呢喃：“要不就……算了吧。如果我们之间什么都做过，连宝宝都有了，喜欢我还是很勉强，那我们不如，算了吧……” “耶和华……我们，算了吧。” 天使说完，抬步转身。 明明难过地眼泪一直往下掉，还是努力把脊背挺得笔直。 沉重的脚步声，响在偌大的神殿。 擦，擦…… 在即将迈出内殿大门时，身体忽然被清凛的气息包围。 上帝从他身后抱住。 腰间的手臂一下下地收紧，神的十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衫。 “路西……”祂艰难地说：“吾喜欢的。路西，吾喜欢的……可是……吾更不想毁了你。” 祂说：“吾不能毁了吾的路西……吾不能失去吾最爱的天使。” 天使滞了脚步，缓缓抬手，覆上神的指尖、指节。 小了半截的手，紧紧地包裹着祂的手指。 而后，低头吻上祂的指尖。 柔软的触感，轻轻地、浅浅地碰在皮肤上。 那是天使温润的唇。 上帝将天使身子扳过来，双臂箍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揽住。让他紧紧地贴上自己的胸膛，半分缝隙都不留。 神的气息猛得靠近了。 像是一只原始的野兽，扑向祂心爱的猎物。祂拂过天使的鬓发，狠狠地咬在他的颈边。 粗重的呼吸，缠在颈侧。连空气都变得粘稠、缠绵起来。 神的唇，落在路西菲尔的颊边、唇角。 分明急急地想要索取，却又犹豫着、逡巡着……始终没能碰到那个祂最想占有的位置。 一如这几日、这一个月来的迟疑一样。 天使微微喘着气，最后勾在祂的颈上，脸颊微微侧过，便将唇瓣正正对上了神的唇。 “那就爱我。”他说。 那就好好地爱我。 耶和华，从今日、今时、这一刻开始，好好地爱我。 神的吻，再没了克制、容忍与小心翼翼，这一刻变得无比凶狠。 祂狠狠地纠缠着、噬咬着，誓要将自己心爱的天使融进骨血里才肯罢休。 管他世界摇摇欲坠，管他什么身份有别，管他什么地位悬殊。 在这安静的九重之巅，这个阳光洒落的孤岛上。 祂只想永远地抱着祂的天使，守着他，好好地爱他。 * 神粗鲁地将天使横抱起，急匆匆地走回殿里，又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到床上。 按着天使的双手举过头顶，继续发了狠地吻。 路西菲尔被吻得迷迷糊糊的，全身都软下去，却还惦记着地狱的事。 他轻轻抬脚，踢在神的腿上，软软地喘着气，说：“嗯……现在不行……我还要去地狱……” 被上帝一只手把双腿都箍住：“吾已经……叫米迦勒和创世之书过去了……” 见天使神色不太好，又低头吻着他的眼角哄他：“地狱太危险了，你不要去。” 路西菲尔握着神的手掌，放到他的胸口、心脏跳动的位置。 天使唇角微微地扬起，眨着眼问祂：“我过去不危险的……那日您晨起睡醒，检查了我的身上。当时四处都看过了，唯有这一处还没有查过。您不是已经恢复了雅威的记忆吗，怎么……偏偏忘了这个啊？” 上帝摸着他的胸口，忽然愣住。 祂不相信似的，又将圣光之力往他体内探了探。 藏在天使身体里，还处于休眠状态的光之本源，得到祂的呼应，缓缓地从沉睡中醒来。一缕金色的纹线从圆圆的珠子里探出，与祂的力量交织到一起，轻轻的、软软的。 像极了现在躺在祂身下的天使。 “这是……吾的光之本源？” 天使点点头，浅声开口：“您说，要抹去我的记忆，以后便自己背着这记忆独自前行。” 他说着，指尖轻轻拂过神的发。 温热的掌心抚在祂的脸颊：“您舍不得失去我，舍不得让我伤心难过，我就能舍得您吗？” 天使双臂环住上帝的脖颈，将祂拉到自己身前。 而后抬起下颌，嘴唇向前一伸，便亲在了祂的唇角。 第133页 “父神，我长大了，拥有了您赠予的光之本源，以后就让我站在您的身侧吧。这天堂、这世界，这所有的责任，日后有我我同您一起扛，可以吗？” 上帝的手，随着他的胸口缓缓下移，最后落到孕育着一个小胚胎的腹部。 天使察觉到祂的动作，将手覆在祂的手背，展颜笑了。 “这里，有吾的孩子。”上帝说。 天使点头：“嗯，是您的孩子。” “吾的宝宝，将来会像路西一样可爱。”祂喃喃地低语。 不得不说，在夸奖路西菲尔这方面，神和雅威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路西菲尔轻轻地笑了：“也可能同您一样稳重、威严。” 上帝摇摇头，抱着天使一个翻转，便将他抱到了自己身上。 路西菲尔被祂架着胳膊，像只小兽似的举起，脸上不由得有些红：“您这是要做什么……” 上帝将祂放下来，紧紧地揽在胸口抱住。 天使就乖乖地趴在了祂胸口。 “像吾这样稳重，吾觉得很不好……路西。吾现在，很感谢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 神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路西菲尔却还是听懂了。 感谢年少轻狂的祂自己，抓住那一点点的爱意便再也不会放手。 感谢年少轻狂的自己，拥有将光之本源一分为二的魄力。 雅威，祂将这一切谋划得如此周全，又如此大胆。 一如祂一贯的行事，决定了，便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手。 路西菲尔攀上神的肩膀，在祂下颌轻啄一下，深深地埋进祂的肩窝。 “我也很谢谢那个年少轻狂的您。”他轻轻地说。 如果不是雅威一往无前、孤注一掷的喜欢，他或许也不会被祂感染到，最后凝成这烈火般的爱意。 * 刚刚互通过心意的情侣，正是情浓的时候，抱到了一起就怎么也分不开。 尤其是，神的反应……路西菲尔趴在祂身上，感受的一清二楚。 待沉默过许久，两人双双平复下来，路西菲尔这才从神的身上起来。 “好了，我要去地狱接应米迦勒他们了。” 上帝跟着他起身，嘴上问着：“一定要去吗？” 到床边亲自拿了衣物，为他换上。 待天使点头应过之后，动作轻柔地为天使系好腰间的带子。 细心地为他翻好衣领，反复确认了天使颈间的红肿不会露出来被看到，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他送出门去。 路西菲尔出发前，踮脚吻上祂的唇角，说：“好了，就送到这里吧。您失了一半的本源，记忆也还未完全恢复，我走之后要记得多多休息。我接应了米迦勒，就回来了。” 上帝将他揽在怀里，摸着他柔长的发，说：“待地狱的是解决了，便立刻回九重之巅，不要让吾担心。” 天使乖顺地点头：“好。” “不要过于冒险，阿玛拉很强大，救出天使们便够了，其他都不要管。” 路西菲尔无奈答应：“知道了，您怎么和雅威一样啰嗦。” 他还记得一个月前，他只身前往巫族的时候……当时也在九重之巅，雅威也曾这样依依不舍地嘱咐过他。 哪知，这一声小小的抱怨，却像是戳到了神的痛楚。 祂紧紧地把天使抱在怀里，声音闷闷地说：“不要在吾面前提起雅威。吾的天使，吾自己都未碰过，祂就悄悄在里面揣了个孩子。” 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路西菲尔被逗得忍不住笑出来：“您是在吃您自己的醋吗？我敬爱的圣神。” 明明刚才还在说，要感谢雅威，这么一会儿就变了卦。 路西菲尔原以为上帝会碍于面子，反驳他，却没想到…… 耳边沉默了半响，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而后，便是好大的怨气：“祂要了吾的天使，给吾揣了孩子，还要吾看着整个过程……你们是如何……唔……” 说到一半，被天使羞窘地捂在了嘴上：“您不要再乱说了！” 上帝：“吾只是生气，路西的第一次不是吾。” 天使窘得直跺脚：“都要您不要再说了！” 上帝：“吾想……” 剩下的半句话，依然没能讲完。 因为……祂的天使，飞走了…… 飞走了……飞走了…… “吾也想要路西……” 神望着空荡荡的九重之巅，默默地把剩下半句补完。 “很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盖盖：谁不想呢╮(╯▽╰)╭ 第72章 开始 路西菲尔一路飞往地狱。 原本还因着与上帝的惜别,心猿意马。 待飞到幽暗森林的上空，就感觉到汩汩的魔气，正从地底汹涌地渗出。 他立刻敛了心神,朝脚下望去。 原本葱郁的树木,在魔气的侵蚀下,已经完全枯死。干枯的树干,泛着焦黑的颜色。 就像是凶猛的魔兽,对着来访的人张牙舞爪。 这魔气迅速蔓延着,向西飘往森林之外的地中海，而朝着东方，正攻击着整个耶路撒冷城。 拥有了神格的路西菲尔，甚至能看到圣城的光明火烛,正在邪气的侵蚀下越来越暗。 整片圣地岌岌可危。 第134页 天使洁白的翅膀自身后穿出,宽大的羽翼流转着比往常更为浓烈的金色圣光。 而后羽翼挥动，卷起一阵强烈的光之波纹。 这波纹,在风的流动下,直直地朝圣城吹去。 霎时间，自圣城正中的最高圣堂所发出的光明火烛，如同一桶醇酒浇下，“轰”的一声，燃出高高的圣火。 他又展开羽翼，准备朝着地中海的方向挥去。 忽然，听见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 轰…… 像是有什么坍塌一般，震天的声响自地底穿出，声音沉闷却又清晰。 路西菲尔正要凝神听一听,脚下忽然生出剧烈的震颤。 下一秒，巨大的裂缝自脚下裂开。 汩汩的黑气,顿时如同火山喷发一般，轰隆隆地向外涌。 顿时，天地都黯淡下来。远处的圣城，才刚燃起的光明之火，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渐渐地缩小，最终变成暗夜里一颗无足轻重的星辰。 “米迦勒！开启战斗模式，屏蔽这邪气！咳咳咳……快！被沾染就来不及了！” 浓密的黑雾里，有声音自地底遥遥地传来。 听起来像是乌列的。 路西菲尔一个跃身飞向天空，宽大的羽翼在半空之中悉数舒展开来，几乎遮起整个黑暗森林。 来自天堂金字塔顶，拥有绝对力量的炽天使，创世神侧最明亮的拂晓晨星，在这一刻爆发出炽热的金光。 羽翼扇动之下，净化之风迅速席卷脚下成片的土地。 顿时，溢满邪灵之气的地狱裂缝，在圣光之力的净化之下，消散得一干二净。 而在这裂缝的最底端，是所有被邪恶所困住的，他昔日的伙伴、兄弟姊妹。 “路！”米迦勒一声呼喊，收起大天使之刃，连忙朝他飞来。 身后分别跟着乌列和雷米尔。 棕青色的古书、神的伴生神器——创世之书，在三位天使的身后一路护送着过来。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上帝让我过来帮助米迦勒殿下，没想到地狱沦陷成了这样，刚才和米迦勒殿下好一番苦战。] [我们把乌列殿下、雷米尔殿下都救出来啦，任务圆满完成！您不要操心了，赶快回神殿去吧！您的身体不适合在魔气这么重的地方，会吃不消的。] 说完，书封轻轻得蹭在路西菲尔的手背，发出温和的吐气声。 路西菲尔没有听从创世之书的话，浅青色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裂缝深处，来回地搜寻着：“其他小天使们呢？我怎么一个都没看到……他们去哪儿了？” 棕青色的古书微微一怔，摩挲着他手背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路西菲尔茫然回头：“创世之书？” 米迦勒飞到他身边，轻轻拍在他的肩膀，朝他无力的摇摇头。 路西菲尔一时怔住，唇瓣抿了许久，才不敢相信地问出一声：“哥？” “路，地狱所有天使……除乌列和雷米尔之外，无一生还。” 轰…… 路西菲尔的脑海之中涌起刺耳的鸣响。 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他呆愣了好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嘶哑而哽咽：“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 因为他在神殿之中与神纠缠，犹犹豫豫，才致使那么那么多的兄弟姊妹都埋入这地狱里…… 是不是，因为他……？ 米迦勒连忙挥翅上前，走到路西菲尔身前，将他抱住。 “地狱的撕裂来势汹汹，黑暗之神应该是早就已经将地狱同她的领域做了连通。巡逻天使们发现的时候，邪气已经从科奇士冰湖涌进来了，根本就无法控制。乌列和雷米尔他们发出急报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大批天使被邪气操控，临阵反戈……来得再早，也是无能为力的。” 这话说完，像是印证米迦勒的话似的，就在塌陷的裂缝之中，自地底钻出一批又一批的黑暗天使。 他们面孔熟悉，身后的羽翼却无一不泛着黑色。 那都是曾在天使学院历经数年的学习，毕业之后前往地狱与人间历练的小天使们…… 他们的羽翼，都那么纯净、那么美丽。 可如今，他们的面容却在黑暗的侵蚀下一点点被腐蚀着，有的甚至都快要辨认不出原有的面目。 此刻，他们正大批地集结。 如黑洞般的眸子，遥遥地朝天空望着。 那是他们即将进攻的对象。 不只天使…… 还有昔日在候判所谈天说地的、善良的灵魂们，也都纷纷站在了黑暗天使身后。 他们齐齐仰着脖颈，望着天空的天使们。 这些灵魂之中有一些，甚至常在路西菲尔过去巡查时，为他敬上一杯醇香的酒。 直到现在，路西菲尔才明白了，神当初在九重之巅的神殿上，同他说过的那一句“这世界会继续被黑暗所沾染，生灵也会继续消失”，究竟承载着多大的重量。 那一句“百分之九十的生灵都会消失”，也不仅仅只是神偶然说起的一个数字。 而是真实存在过的，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天使眨眨眼，眸子里是沉沉的悲悯。 * “他们要过来了，乌列，雷米尔，守住地狱的入口！不能让他们攻入圣城！” 米迦勒镇定的施令声响在耳侧。 第135页 路西菲尔顺着声音向下望去，这才望见：缝隙中乌压压的一片，已经有黑暗天使扑闪着羽翼开始往外冲了。 而裂缝的四壁，则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冲破地狱桎梏的恶魔。 他们呼叫着，将大地都敲击得震天响。 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来自黑暗与魔鬼的狂欢。 米迦勒拔出天使之刃，即刻幻化成火红的□□。弯弓、搭箭，以圣光之力幻化成的箭矢“嗖”一声冲向裂壁上密密麻麻的恶魔。 耀目的红光闪过，脚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呐喊。 下一刻，刚刚空掉的岩壁又有无数恶魔欺上。九级地狱，三十六层，释放出铺天盖地的恶灵。这些恶灵在邪气的加持下，化身更加强大的恶兽，恶狠狠地朝着天空扑来。 乌列和雷米尔也纷纷将天使之刃化为□□，连续不断地朝着地狱的恶灵射击。 只是，在这一场生与死的厮杀之中，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回避了那些冲天而上的黑暗天使。 站在三人最中央的路西菲尔，目光望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暗的天使们。清澈的眸子对上空洞洞的眼神，像是被拉入无边的黑暗里。 [殿下，要不……这里交给米迦勒他们吧。只是地狱坍塌了而已，米迦勒他们足以应对，您就不要再守在这里了，回九重之巅去吧。] 创世之书看他呆愣愣的不说话，不由得出言劝慰。 它与上帝都早已知晓，无论如何努力，世界的崩溃都是不可阻止的趋势。 如今的苦苦挣扎，也不过是为天下生灵再多拖延几日活命的机会罢了。 毕竟……毁灭世界，是阿玛拉的最终目的。 但路西菲尔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创世之书一眼，毅然地拔出腰间的圣天使长之剑。 精美的、散着金色圣光的剑，幻化成绣着金纹的□□。 天使手握箭柄，稳稳地拉弓，一支长长的箭矢便打在了弓弦。 箭的顶端正正对着，扑天而上的黑暗天使们。 他深深地吸下一口气，眼睑轻缓地闭上。 再睁开时，浅青色的眸子里，一片冰凉。 勾在箭羽的指尖，在满月处松开。金色的箭矢便拖着耀目的圣光，直直地朝黑暗天使的额头飞去。 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不过片刻的功夫，被射中的天使便化为了一团黑色的雾。 他静静地消散，连一根羽毛都未有留下。 这净化之箭有了第一支，便有第二支。 站在半空中的天使，冷静地望着脚下，一身肃杀。 他机械地搭箭拉弓，放箭。 箭无虚发，招招致死。 仿佛这箭下的每一个亡魂，不是他的兄弟姊妹、也不是他天堂教授过的天使学生，而是一株杂草、一块砂砾。 在密集的箭雨之下，地狱的最深处，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龙吟。 下一刻，青黑色的巨龙便自深渊之中直冲而上。 背上还站着一位身穿黑衣、手执权杖的美丽女人。 黑暗之气，在这一刻达到前所未有的浓度。 女人的身侧，草木枯朽、山石皆碎。 “耶和华家的天使小崽崽，看起来是有些出息了啊。吾若是再不出来，这黑暗之气怕是要全被净化了。” 女人的声音响在半空，分明温润悦耳，却又满是威严。 路西菲尔这次直接将箭矢正正对向了巨龙的额顶，嘴唇轻启，一字字吐出她的名字：“阿玛拉。” 作者有话要说： 请默念：这是甜文。 第73章 BeforeTheDawn 路西菲尔勾弦的手指放开。 金色的箭矢便拖着长长的光晕,朝着青龙的方向飞去。 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但阿玛拉却一个闪身，带着青龙一同移开，片刻之内便躲过了箭矢的攻击。 再恢复时,女人依旧稳稳地站在青龙背上,连发丝都半点未有乱掉。 而大天使的手上,已经搭上了另一支箭矢。 阿玛拉拂拂鬓边的长发,唇角弯出一声清浅的笑：“小怒西,你觉得这样对着我射来射去,有用吗？你又打不中我，还不是白费力气。” 她说着，目光微转，扫过创世之书与其余两位大天使：“你们父神呢？出这么大的事,祂都不出现一下？别是出了什么事,躲在哪里疗伤呢吧？啧啧啧。不是我说你们，作为小辈,也该关心关心你们父神的身体。可别哪一日,祂死掉了都不知道。” 这话说的极为晦气，惹得乌列和雷米尔暴跳如雷：“你这恶灵，少胡说八道！父神好的很，不需要你来假惺惺！对付你，有圣天使长殿下和我们就够了，何需惊动父神！” 而后抡起天使之刃，就准备朝她扑过去。 米迦勒连忙将他们两天使拦住：“乌列，雷米尔，冷静。她在用激将法,别过去送死。” 在场的天使们，或多或少都沾了些气愤。 却唯有路西菲尔一人,静静得站在空中，沉默着不发一言。 就连向来脾气火爆的创世之书，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无他…… 只因为，阿玛拉说的话，实在太过于准确。 准确的，就像是她亲眼看到了一样。 路西菲尔悄然看了一眼创世之书，后者动动书身，背对着他，在书的封页上写下一排小字：[别慌。] 第136页 天使便淡淡地移了目光。 浅青色的眸子，又望向不远处的黑暗之神。 他将手中□□收起。 后又幻化出散着金光大天使之剑。 几乎同一时间，天使羽翼扇动，便如疾风一般地，朝着巨龙背上的女人袭去。 “砰”、“锵”两声鸣响。 刺耳的碰撞声在地狱的上空响起。 光与暗的交战，惹得天地变色。 路西菲尔的天使之剑正正劈在阿玛拉的权杖。 顿时，整个世界在他们的交界处，形成一道黑与白的分水岭。 黑色的雾气里，恶魔丛生。 白色的光明里，护着金光闪耀的耶路撒冷城。 阿玛拉单手执着权杖，轻飘飘地便抵在身前半臂处。而金发碧眼的天使，则维持着进攻的姿势，握着剑柄的手臂都暴起了淡淡的筋纹。 “哦？小崽崽今日表现竟然还不错。”女人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挑逗的笑：“小路西，你是不是忘记了，当初在地狱时，吾不过是一个幻影，都险些让你堕天。你这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可真该让你家父神好好的教育教育。” 而后，又挑眉看向创世之书：“小书书，你说是不是？” 被棕青色的古书拍着书页，吹了一脸的金色浊气。 创世之书没有上帝的控制，根本发不出力量的一成，对阿玛拉也造不成半点伤害。 它只好急急地拍着书页，朝米迦勒和乌列他们下命令： [雷米尔，去埃及和巫族，将加百列和拉斐尔叫来！不，去歌斐木林叫梅塔特隆殿下，将拉斐尔派往歌斐木林！] 雷米尔肃声应了，而后转道往南。 宽大的羽翼张开，翩然一挥，便在山峦之上飞跃了千里。 * 现在局势很清楚，以路西菲尔的身体为分水岭的光明屏障，正在黑暗的侵蚀下越发收窄。 仰头望去，在天空的尽头、天堂的方向，黑色的雾气已是越来越浓。 他们正在被黑暗围困。 创世之书撕下一张书页，以光明之火点燃了，高高地抛往天空。 耀着强烈光晕的纸页，在空中随风飘荡而上。 在穿越了光明结界之后，摸到黑暗的边缘，就炸开一声雷响，滋啦啦烧成一团凝聚的火。 这携了金光的火团，不惧黑暗也不惧邪灵。撕破黑雾，硬生生杀出一条通往天堂的路来，直直地奔着人间的最高处——九重天堂，而去。 创世之书绕到乌列面前，说：[我已经通知上帝，祂应该马上就会过来！乌列，开启战斗模式，展开圣光六翼，为殿下助力！立刻，马上！] 后又飞到红衣红发的战斗天使面前，说：[米迦勒，拉弓搭箭！朝龙身射！就颈上深色的那一块！对！给我放！] 漾着红光的箭矢便在瞬息之间，朝着青龙射去。 可他分明已经瞄准了位置，连续射出十箭，却没有一个正中那一小片青黑色的皮肤。 被结界护住了。 眼看路西菲尔身后的光明已经折成一个三角形，这三角的弧度还随着阿玛拉的施压而越来越小，留给他们的空间也越来越小了。 米迦勒愤愤地骂出一句脏话。 他将弓箭化回天使之刃，直直地朝着巨龙斩去。 红发红衣的战斗天使，提剑破开光与暗的交接点，以光明之力覆在剑端，狠狠地戳向巨龙的那一处脖颈。 顿时，一声撕心裂肺的龙鸣，震彻天际。 路西菲尔趁着阿玛拉受龙鸣的影响，又是一阵强烈的圣光之力倾注剑上。 下一秒，在空中一个翻飞，便又反身朝她刺去。 可是这一次，却不再似先前那般轻巧。 他甚至连阿玛拉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这拼劲全力的一击，就像是打在了海绵上。 不只如此，他的整个身子都被定住，完全无法动弹。 他的身后依旧有光明，可他的眼睛里却已经看到了这光明的未来：被吞噬。 眼前是越来越逼近的黑暗。 他能感觉到……危险，也越来越近了。 这感觉，随着阿玛拉权杖的骤然出现，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 这权杖在半空之中重重地敲过三下，脚下已经塌陷的地狱，又是轰隆一声响。 汩汩的黑水，从这裂缝之中如同喷发的火山，向上发起冲天的水柱。 邪恶之水，向天空高高地冲出，又狠狠地回落。 漫延之处，腐蚀着无数的生灵。 不，这还不是结束。 因为这权杖的方向一转。 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又朝着路西菲尔的面门狠狠袭来。 “路！” “路西菲尔！” 空中响起米迦勒和乌列焦急的声音。 路西菲尔缓缓地闭了眼睛。 他是光明神，他的身体里有耶和华一半的光之本源。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一定是有什么办法，能够保住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 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面前女人一声颤巍巍的吸气声。 睁了眼，却只来得望见已经开始下坠的棕青古书。 刚刚，是创世之书挡在了他的面前。 第137页 这位棕青色的古书、上帝的伴生神器，生于世界诞生之前，伴神身侧万万年。它的身体早已与上帝融为一体，在天堂诸多天使的眼里，它便代表着万能的神。 可此时此刻，这本从来都神采飞扬的古书，却像是失了所有的灵气一般，直直地朝着地狱的裂缝跌去。 而它所跌落的终点，是被黑暗之水所吞并的深渊。 直到这一刻，一直维持着淡漠与冷静的天使，才终于绷不住，惊慌失措起来。 从刚才摒弃了情感、对付被黑暗所沾染的天使们开始，他就一直维持着傲视世间万物的神性。所以，他箭无虚发，面对那么多的昔日伙伴，放箭的手都没有半分颤抖。 而这所有被他屏蔽在外的情感，随着创世之书的下坠，就像汹涌而出的洪水一般，冲破他神性的屏障，毁了他驻守的堤坝，下一秒便要将他溺死。 “创世之书！” 空中响彻一声凄厉的呐喊。 天使张开羽翼，直直地朝着深渊冲去。 那可是……从小便疼爱他、宠他，事事都哄着他的创世之书…… 是为了他，和神吵过无数次架，都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在他被神抛弃而难过的时候，摸着他的头同他说：[殿下，我帮您打过祂了]，的创世之书。 是在他还在襁褓中时，便已经每日飘在他面前，朝他画鬼脸、逗他开心的创世之书啊…… 一身圣光的天使，如同流星般，直直地砸向地面。 哪怕那里黑暗之水正流淌地湍急，哪怕周身的黑暗气息早已压抑着他，令他喘不过气。 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坚定地，朝着古书掉落的方向俯冲着。 黑暗，在他的眼睛里漫延。 在最后一刻，天使终于抓住了心心念念的古书，便像是宝贝一样地将它抱在了怀里。 可是…… 已经来不及了。 水流好近。 翅膀在黑暗的沾染下，沉重得连一根羽毛都挥不动。 邪气顺着他的鼻翼、耳廓，顺着他的每一个毛孔，钻进他的身体里。 他，退无可退。 便只好…… 一头扎进这令所有光明生灵都无比抗拒的，黑暗深渊。 在意识即将封闭之时，他在心里，喃喃低语： 我可以全身而退吧。 第74章 黎明之时 黑暗的甬道里,有流淌的水声响在头顶。那声音闷闷的，却又异常清晰。 仿佛就是这头顶薄薄的一层，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扑面的水汽里,夹杂着浓烈的黑暗气息。 一袭白衣的天使,正挂在绞手架上,双臂都张开,腕上缠了黑色的绳索。脚腕也被缠住,挂在十字的木桩上。 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沾满了泥印。 黑色的邪气，正顺着他的脚尖漫延而上，在衣袍上晕开一片又一片化不开的墨。 路西菲尔醒来之时，便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创世之书……”他轻声呢喃着,身上不安地动了动,这才发觉自己的周身早已溢满了黑暗之气。 邪气争先恐后地扑到他身上，爬上他的衣袍,覆在他的白羽,透过他的每一处毛孔，钻进他的身体里。 每一处与魔气接触的皮肤，都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 这里是……？ 他记起来了，早在三个月前的一次梦境里，他便曾预见过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身在水晶天的柏木庄园，还不知晓上帝已经失忆，亦不知晓，祂的神力早已消退到了创世以前。 哪怕只是在梦里,也依旧娇气地叫着他的父神。 因他知道，只要叫出神的|名字,神便会不远万里来到他的身边。 想到记忆中的那一抹金色身影，天使浅青色的眸子里，又不自觉地漾起柔和的光。 那个男人，哪怕肩负着一身重任，哪怕早已连自身记忆都没有了，还是在他叫出“救命”的那一刻，就立刻赶到他面前，护他、疼他，温柔地哄他。 可是现在，路西菲尔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弱小的天使造物。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光之本源凝成的血。他的肚子里，还孕育着神的孩子。 而今，神的力量是否恢复还未可知，会否陷入沉睡也未可知。 路西菲尔知道，他必须要坚强起来。只要他坚强，他就是强大的。 天使的目光渐渐坚定，浅青色的眸子里，折射着金色的火烛。 “醒了？”女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黑色的雾气在面前缓缓凝聚，一袭黑袍的女人便现身到他的面前。 “路西，吾有几个问题需得问你，你如实回答。”阿玛拉说。 天使唇角勾起一缕嘲讽的笑：“创世之书在何处？我为什么要如实回答你？” 话音落下，那黑雾便凝成细长的蛇，嗖得一下，从女人身上冲出，扑到了他的身上。 “凭我可以熄了你身上的圣光之火，凭我可以让你永堕黑暗。路西菲尔，你的光明之神耶和华，将永远抛弃你。” 她说完，朝路西菲尔身上的黑蛇打了个响指。 乌黑的蛇，便缓缓地在天使身上爬了起来。 冰凉的蛇磷，碰在他的衣袍。 一下下，一点点地攀上他的胸口。他甚至能感觉到，蛇的形状和蛇磷的结构。 第138页 这细长的蛇，一路甩着尾巴，终于攀上他的脖颈，黑色的信子一下下地吐在他的脸颊。每一下都离他的嘴唇，不到一根手指的宽度。 赤|裸裸的威胁。 “来吧小路西，无关的事不要多问。接下来是我问你答的游戏，不要说谎。不然，你受了伤，你的父神可是要伤心死。” 阿玛拉说着，幻化出一副桌椅，坐到了椅子上，悠闲地审问起来：“耶和华最近是不是神力大不如从前？” 天使沉默着偏了目光，一声也不出。 阿玛拉见他不说话，也不气，反倒劝起他来：“路西小崽，你以为我是在找你确认吗？我是在问你知不知道此事。我与你父神同源，水的上面是光，下面便是暗。他的力量如何，我再清楚不过。” 路西菲尔依旧打定主意不理她。 神曾说过，邪恶的生物都奸猾的很。阿玛拉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更不想阿玛拉从自己这里了解到任何有关神的事。 “啧，如果你不信，那我来说几句，你看对不对吧。你的父神，这三个月里，有整整两个月他力量极弱，吾都几乎感觉不到祂的存在。想必这两个月里，祂在天堂出现的时间也很少吧。” 女人说话时声音舒缓，指尖轻轻地敲着桌面，看起来胸有成竹。 “最近的这一个月，祂的力量依旧很弱，甚至不如他强盛时的一半。吾不知道祂发生了什么，但如果连你都不知晓这些，吾真不知道祂创世究竟还有何用。当然，在吾的眼里，整个世界花里胡哨，除了好看都无甚用处。” 听到这里，天使这才终于开了口：“所以你想把这个世界毁了？” 阿玛拉：“啧，这话说的。耶和华在自己的光明世界，随手玩一玩，创造出这么个花里胡哨的世界，与吾有什么关系？吾也没什么理由，非要毁了弟弟的玩具。” 路西菲尔简直要被气笑了，反问她：“没有什么理由？” 如果没什么理由，现在是在做什么？ 把地狱豁开一道口子，让黑暗顺着地底喷出，直指光明圣地正中心的耶路撒冷城。 这世界东到埃及，西到迦南，还有哪处没被祸害过？ 都这样了，眼前的人竟然还在说，她没有理由毁掉这个世界？ 简直无比讽刺。 阿玛拉也看出路西菲尔的不屑，却没有再同他争辩。 她沉吟片刻，低低地说了一句：“祂出现了。” 而后衣袖一挥，便在黑暗的洞壁上显现出一个巨大的屏幕来。 * 屏幕之中，整个耶路撒冷城都显现出来。浓墨一般的黑暗，早已浸透每一寸土壤。大地上，光明早已不再。 一身圣光的神，站在这满是邪气的上空，身后是挥着洁白羽翼的六位炽天使。 而他们的脚下，则是黑水肆虐的地狱裂缝。 “父神，圣天使长殿下与创世之书掉进了裂缝里，阿玛拉同他们一起消失了……” 米迦勒在高空之中跪着，垂首汇报。 神的面容笼罩在金色的圣光之中。 看不清祂的面容，亦听不见祂的声音。 路西菲尔身子不由得前倾，挣扎的动作惹得腕上被勒出一道红痕。 阿玛拉也察觉到他的动作，目光凌厉地朝他看去：“不要乱动！否则被蛇咬到，黑暗渗透进你的身体里，吾可概不负责！” 说完，又回身看向屏幕中的上帝。 见上帝未有任何动作，她又有些焦急地自语：“不行，还不够……吾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祂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路西菲尔不知道她在焦躁些什么，明明刚才对着他时，还那么的自信。 下一刻，又被屏幕上的画面吸引。 因为他看见，湍急的黑暗河水里，骤然泛起一股巨大的浪。 而浪潮过后，棕青色的古书被高高地抛起，正正落到了上帝的面前。 看到创世之书被送回神的手里，路西菲尔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创世之书没事，他一个人才更好脱身。 他明明拥有光之本源，力量和神一样才对。怎么可能轻易的就被阿玛拉给制住？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还没有学会，究竟如何控制体内的神力。 他记得雅威是将这光之本源送到了他的体内。 小小的光珠，带着暖暖的温度，直落到胸口，最终在他的心脏住下。 上帝是由这本源所衍生出的神格，生来便与它同为一体。 而路西菲尔自己，则是因着光之本源而被迫升的神格。他需要学会运用这颗珠子，学着将这颗珠子之中蕴含着的无限神力收为己用。 这样想着，路西菲尔闭了眼，将意识放入自己体内。 他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住在心脏里的，那一颗小小金珠。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颗金珠似乎并不是沉睡的，而是牵出了四缕丝线，自心脏的血管伸向了外面。 每一条丝线，都紧紧地护着他体内的光明火烛。 还有一条……一直向下，落到下腹一处圆圆的小脏器，并在那里缠成一个小小的金茧，牢牢地保护着它。一切黑暗邪气都在这金茧之外，烟消云散。 路西菲尔呼吸一滞。 这是……他的生育子宫吗？ 入人间之前，神曾对他说过：在这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胚胎。 第139页 是光之本源察觉到了危险，已经悄悄地将他保护起来了吗？ 金色的丝线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竟又分出一缕浅浅的金丝，朝着意识中的天使轻柔地挥了挥。而后又拍拍小金茧，弯出一个小小的笑脸。 路西菲尔感觉到金线的友好，在意识里轻声问：“光之本源……我被黑暗缠住了，你能帮帮我吗？” 弯成笑脸的金色动了动，又化成一支小箭头，朝他甩甩箭尾，朝着心脏的位置游去。 路西菲尔的意识便也随着它一同，重回自己的心脏。 丝线回到金珠身边，在圆圆的身子上拍了拍。随后折出一个九十度角，露出鼓鼓的“肌肉”。 虽然表述很简单，但路西菲尔看懂了，金珠在同他沟通，告诉他：我很强，没有问题。 “我身上缠住了阿玛拉的黑蛇，你能不能帮我驱散它们……一共有两只。” 圆圆的珠子会意地分出一缕粗线，气势冲冲地便朝着他的脖颈去了。 黑气凝成的蛇，缠在他的脖颈。没有阿玛拉的命令，它已经陷入了沉睡。 也就没发觉，天使自心脏窜出一缕金色的光，一直到达他的脖颈。 金光一闪，纠缠的两条蛇便在瞬息之间，化成了飞灰。 路西菲尔感觉脖颈上一轻，纠缠着他的黑暗之力也消散了，忙悄悄朝阿玛拉看了一眼。 女人似乎有些疯魔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屏幕，口中像是巫师一般，喃喃地低语：“用光明毁灭这个世界吧，耶和华。只有毁了这个世界，才能找到你最疼爱的路西。” 而就在下一刻，屏幕里的上帝像是被这咒语操控了一般，身上金光骤然大盛。 “梅塔特隆，通知歌斐木林的诺亚夫妇和诸多天使！即刻启用方舟！” 天使连忙跪下，犹豫着进言：“父神……” 上帝威严的声音继续传来：“方舟不是已经建造完毕了吗？” 梅塔特隆说：“但天下的生灵，还没有收集到半数，若是现在就动用洪水，那半数生灵都要被淹死了……” 神的目光扫过脚下不满黑暗的大地。 金色的眸子里，映出残败的世界。 “来不及了，以诺。”神说：“他等不了那么久，启用方舟吧。吾需要以净化之力，将路西自黑暗中寻出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所有天使心知肚明。 被困在十字架上的天使眨眨眼，胸腔泛出一阵又一阵的酸意。 神要用天下半数生灵的命，来换他一个的命吗？ 那都是祂辛苦创造了整整六日，后又在上万年的时间里不断扩充、修补的，亿万生灵啊…… “不行！耶和华，不行！” 天使大喊出声。 可是……来不及了…… 阿玛拉的声音，和心里的声音都提醒着他：“来不及了。” 黑暗之神的声音是如此冷漠，甚至还带着一丝丝胜利的愉悦。 * 屏幕里，天空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来自九重之巅的圣泉水，哗啦啦地倾倒下来。 神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光之源的水，吾以光之神明降下神谕，连通至山脉。” 山脉便轰隆隆地崩开，泛着金光的圣水，涌出通天的浪潮，势要把整个天际都净化才罢休。 “通至江海！” 江与河边都翻起浪涛，一股又一股的圣泉自江海地底喷涌着，咆哮着，朝着陆地淹没开来。 世界正在被净化。 神的力量，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地砸向整个光明空间。 祂的面前是金光折射下，五彩的圣灵杯。 神力便是从这里奔涌着，倾泻下来的。 山崩塌了…… 滚滚的山石，掩埋了脚下的花草。无辜的生灵们，惊叫着逃跑。却被更加凶猛的洪水，彻底淹没。 江海崩塌了…… 洁净的圣泉水，冲破地底，汹涌穿出。海底生灵四散，鱼虾鲸鲨受不住这强大的光之浓度，顷刻间便彻底消散。 神在毁掉祂亲手创造的世界。 远在黑暗甬道里目睹这一切的路西菲尔，内心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悲鸣。 为这亿万的生灵、为天国失去的天使，为他自小便敬仰、敬爱的，伟大创世神。 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他自己，是唯一的推动力。 “停手！耶和华，你停手！我在这里！”天使哭着朝屏幕大喊。 我等的起，我等的起的…… 我是您亲手赐予过光之本源的，世间第二位的光明神啊！ 耀眼的金光自天使体内迸出。 绞手架上的一切黑暗束缚在这金光之中，悉数消散。 天使染黑的衣袍上，重新恢复干净的纯白。身后泛着黑气的羽翼，也重新披上圣光。 这力量太过强大，这光太过炽热，惹得整个黑暗甬道都跟着震颤。 头顶涌动的水声，骤然一停。而后便是更加汹涌的流淌。仿若巨人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冲击着头顶的天花板。 霎时间，整个黑暗甬道，摇摇欲坠。 阿玛拉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望着披了一身圣光的天使，近乎惊慌地问：“你……你的额上，怎么会有光明神的纹印？你身上是……光之本源？” 路西菲尔幻化出金色的大天使之剑，直指一袭黑袍的女人：“当然是因为，我是神赐予的，这世间的第二位光明神。” 第140页 第75章 在故事结束之前 “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光之本源？” 向来对万事的运筹帷幄的女人，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情管控。她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路西菲尔头上的金纹。 “难……难怪,祂最近如此虚弱！你动了祂的本源吗？” 吼完又自言自语：“不对……上一次吾将你染黑时,你身上还未有本源,那时祂已经很虚弱了。不对,方才吾也未有发觉你身上有本源……” 女人已经混乱得有些疯魔。 忽然幻化出权杖,直指面前干净纯洁的天使。 黑色的雾气缠绕在黑色的权杖。 在权杖顶端的龙头,忽得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去吧，撒旦！吾的黑暗使者！” 女人一声阴沉沉的命令，庞大的青黑色巨龙便从权杖的顶端幻出。 随着这声龙啸，巨龙张开血盆的口。 口里布满森森的白牙。 就在同一时刻,炙热的黑色火焰,自龙口喷出。 目标直指披了圣光六翼的天使。 路西菲尔一声不屑的冷哼。 金色大天使之剑单手一挥，便幻化出沾满荆棘的鞭。 电光火石之间,这鞭子便打在了巨龙喷出的火球。 顿时雾气飞散。 在烟火熄灭的浓雾之中,尘埃都未落定之时，天使已是又抽出一记带着残影的金鞭，狠狠地，且无比精准地，打在巨龙青黑的磷。 阿玛拉见状，将权杖敲在地上，发出有力的三声急响，沉声命令：“再上。” 这来自黑暗之神的谕旨兀一落下，空中便又响起剧烈的嘶鸣。 巨龙痛苦地仰头长啸,在黑暗之神的操控下，喷出更加浓烈的火焰。 路西菲尔见状,不疾不徐地将圣光六翼轰然张开。 风青色的眸子里，露着淡漠清凛的光。 狭窄的甬道，因他庞大舒展的翅膀，而四壁尽毁。 “轰”的一声隆响，砖石哗啦啦地往下落。 天使的羽翼，如蝶翅般轻盈地扇动。三两下之间，便蜷着砖石，刮起一股纯净的风。 飞速旋转的砖瓦，在圣光之中如旋风般朝巨龙袭去。 眨眼之间，便将巨龙整个围起，卷得它再也动弹不得。 青色的龙在圣光旋风里，又是一声痛苦的吟叫，长长的尾巴甩在四壁，释放出一股强过一股的浓烈邪气。 就在黑雾在整个黑暗空间弥散得越来越浓，浓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之时。 忽然。 半空中闪出一个金色的光点。 这光点在黑雾之中越来越大。 圣洁的力量忽得大盛，最终刺得世界一片失明的白。 “轰……隆……” 一声巨响。 青色的巨龙猛然自空中坠落。 披了一身圣光的天使，就单手执剑站在巨龙的头顶。剑体深深地，没入龙的头顶。 这强烈的冲击波，惹得阿玛拉都忍不住后退几分。 路西菲尔将大天使之剑自巨龙身上拔出，青黑色的龙便化为黑色的雾气，在甬道里彻底消失。 * 尘埃落定的黑暗空间，静得不可思议。 天使缓缓在空中降落，足尖踏在爆破过的废墟。浅青色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面前的黑暗之神。 咔哒一声，女人权杖头顶碎开。 天使手中的剑立刻化为一张弯弓。 他右手拉起剑弦，金色的箭矢便又一次搭在了弦上，矛头正正对准阿玛拉的心脏。 “你的龙输了，下一个便是你。”路西菲尔说：“阿玛拉，吾以□□义审判你。判你肉身离散、灵魂死亡。” 在光明本源的辅助下凝成的箭矢，在这一声“死亡”里，直直地朝着女人袭去。 “呵，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你的父神都不能杀我，你一个得了一半光之本源的崽子，也敢对吾口出狂言？” 阿玛拉面露嘲讽。 她干脆弃了手中权杖，双臂垂落，开始了口中的吟唱。 古老而繁复的咒语，自她口中一下下地吐出。 路西菲尔的箭矢，在这咒术之中，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在离阿玛拉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之下，硬生生地停下。 不止停下…… 这支动用了光之本源的箭矢，分明还维持着进攻的姿势，现在却抖着箭身，分毫也动弹不了。而且……自箭端开始染上了一层可怕的黑色。 路西菲尔察觉到不对，连忙想将箭矢往回召。可是，却来不及了。 自混沌之初便早已存在，甚至比上帝还要早上亿年凝成神格的黑暗之神，对这世界的规则了解得无比透彻。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咒术，便有了将光源力量化为己用的趋势。 路西菲尔望着越来越黑的箭矢，心里闪过一丝的慌乱。 他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因为，他知道。刚才阿玛拉的战败，不过是因为她还未有动过黑暗本源罢了。 更加可怕的是，藏在他心脏里的那颗光之本源，竟也在这咒语之下，开始松动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下腹处、护住生育子宫的金线，正在缓慢地收回。 周身的圣光之力，也正因着这一声又一声的咒语，而渐渐回落。 黑暗的邪气，重新将他包围。 第141页 初初醒来时那一身的刺痛，也跟着，席卷到了周身。 光之本源沉睡了。 在阿玛拉的咒术里，彻底陷入了沉睡。 而失了金珠保护的天使，下腹的生育子宫处，首当其冲。 不过片刻，他便因这黑暗的压迫而摇摇欲坠。 下腹的痛感，更是强烈。 这是他怀孕的……第二个礼拜。 肚子里的那颗小胚胎，是神的孩子。 无法自光之本源汲取能量的祂，开始本能地吸收一切能够吸收的光明之力。 咒语才念到一半，天使就已经连站着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外有黑暗的压迫，内有神子在吸着他的力量…… 路西菲尔面色惨白地捂住腹部，额上渗出汗来。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上帝在九重之巅的神殿里，对他说过的那一句“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神子的孕育，你会死的”，究竟分量有多重。 也终于明白了，当初，神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许他离开九重之巅。 好难受…… 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干枯。 羽翼一点点地被侵蚀，他的羽毛都开始变得枯黑。 吟唱中的阿玛拉看着天使紧紧捂着腹部，宽大的羽翼开始不正常地收缩，也终于察觉出几分不对。 “路，路西菲尔？怎么回事？你的翅膀……” 可是，天使的枯竭却只是一瞬间的事。 就在她这声音落下的瞬间，路西菲尔的羽翼因为太过干枯，而自中间断裂。 黑色的羽毛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发出落雪般簌簌的声响。 天使疼的意识都开始涣散。 “路西菲尔！” 阿玛拉一声惊叫，连忙瞬移到他面前。 “该死……路西菲尔！这是怎么回事？吾只是将你身上的光之本源暂时压制而已，你怎么！” 她不明白，天使怎么瞬间就有了枯竭的征兆？ “路西，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吾只是想替吾的弟弟拿回属于祂的光之本源……你为何会伤得如此重？” 路西菲尔一把将他推开，紧紧的护着下腹。 天使明明半个羽翼都已经枯了，脸上也泛起被魔气沾染后的灰白，却独独只有下腹处，始终泛着浅浅的金光。 “不要碰我！”他艰难地说。 却是膝盖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狠狠地跪到了地上。 “路西菲尔！”阿玛拉失声惊叫。 与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头顶越来越大的水声。 天花板亮起明亮的金光。 一声山河动荡的巨响过后，头顶的墙壁乍然裂开。 滚滚的洪水，连同纯净的圣光之力，一同涌入这狭窄的甬道。 金雾降临。 而后银发的神祇，便立在了这洪水的正中。 浅金的绣袍，随着洪水的方向漾着。金色的瞳，撞见羽翼枯竭的天使，骤然紧缩。 “路西！”祂一声低吼，忙瞬移到天使身侧。 双手想要捧住天使的身体，却在看见他已经焦黑的羽翼时，颤抖得一下也不敢再碰。生怕一下轻柔的碰触，都增加他的痛苦。 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他周围的水都散开，留给他一个纤尘不染的空间。 “唔……”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天使这才褪了一身的坚强，在祂面前叫出一声本能的呻|吟。 上帝心疼地用结界将祂护起来。 发觉是体内的神子作祟，又忙将掌心覆于他的下腹。 柔和的圣光，顺着天使肚子上的皮肤，缓缓地推入。 闭了眼，看见天使心脏里的光之本源已经彻底陷入昏睡，甚至离开了原有的位置，马上就要脱离天使的身体。上帝怒火中烧，一巴掌落下去便将光珠狠狠拍醒。 圆滚滚的珠子乍然惊醒，便看见自己前主人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它。 紧接着，又被天使体内的状况惊到，顿时整颗珠子一跳，唰啦啦地散出数十条金线，慌慌张张地往天使身上散。 一边散着，一边抽出金线来，朝着上帝的方向疯狂地鞠躬。 上帝盯着光之本源动作。 待金线又落回天使的下腹，将力量输送给那颗小茧里的胚胎，这才将探查天使的意识收回。 * 天使灰白的面容，在光之本源苏醒之后，终于有了渐渐转好的趋势。 身后焦黑的羽翼也在这圣光力量的推动下，缓缓充盈起来。 上帝温柔地抱起他，紧紧按进怀里。 有了圣洁气息的包裹，天使眉宇间的褶皱才终于舒展开来。他鼻尖轻轻地嗅了嗅，将脸埋进了男人的胸口。 长长的睫毛，落在上帝的肩窝，眨出浅浅的湿。 而后，虚弱软绵的声音，便响在了耳边。 “呜……父神……”声音因为疼痛而轻轻地颤着。 神的心里也跟着，漾起无边的疼。 “乖，吾在的……路西，吾在呢，不害怕了。” 祂声音轻柔地哄着全身都在颤抖的天使。 却听见天使内疚地同祂说：“对不起……路西还是没能保住那些，生灵……” 上帝安抚地吻吻他的发穴，轻声说：“没有关系。” 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 待天使的情绪稳定了，昏睡过去。上帝这才目光凌厉地，看向对面的女人。 第142页 “阿玛拉，上次在地狱时，你是不是忘记了吾说过的话？” 女人一怔，未有回答。 她的目光还落在祂怀里的天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他这是……怀了吗？” 上帝抬手，金色的气便顺着祂的掌心散出，将阿玛拉狠狠地按到了壁上。 “与你何干？阿玛拉，你要毁掉这个世界，吾陪你玩。但这一次，你挑战了吾的底线。” 被按在壁上的女人，依旧失神地望着祂怀里美丽的天使。 被邪气折磨到一身残破的路西菲尔，静静地躺在神的怀里。 失了光泽的金发，散在上帝胸口，长长的睫毛安静的垂落，这会儿正沉沉地睡着。 阿玛拉缓缓地收回了目光，颓然地闭了眼：“耶和华，吾很抱歉。吾确实有给世界重新洗牌的计划，因这世界对你过于消耗。但伤到路西，并非吾的本意。也未有料到，路西在你心里如此重要……” 她说：“三个月前，吾察觉到你神力不稳。于是，动了你的路西，将你逼到了地狱……刚才，吾在路西身上看到了光之本源，吾就……吾只是想将这本源还至你身上。未想到，险些酿成了大错。” 她说着，无力地垂了双臂。 犹豫几番之后，最终颓然地说出一句听起来无比讽刺，却也真心实意的话：“吾只是……以为这是对你好的。” [我以为，这是对你好的。] 上帝一怔。 原来…… 是这样的感觉……吗？ 自以为是对疼爱的人好，为他做出“自以为”最正确的决断，甚至都没有告知对方…… 当这一切原封不动地返回到祂自己的身上时，上帝觉得，仿佛有一柄剑，刺在了祂的胸口。 祂心底一阵恍然：原来，前几日在九重之巅上，得知了一切的路西，是这样的感觉啊…… 神低头望着祂最疼爱的天使，手臂忍不住收得更紧。 祂现在连杀了阿玛拉的心都有，可祂的路西那时又是如何做的……？ 那时的天使气急了，也只是破釜沉舟地问上祂一句：“如果没有了这身份的差别，你会爱我吗？” 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声：“算了吧。” 上帝紧紧地抱着祂的天使，心里满是悔恨：祂的路西……那时，心里该有多憋闷、多绝望啊…… 挂在壁上的女人，看着上帝的每一个动作。 看着祂痛苦了闭了眼，又动作分外轻柔地执起天使垂落的手，吻上他的手指尖。 她说：“吾做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了……是吗，耶和华？” 声音很浅、很轻，像是喃喃的自语。 上帝看向她，说：“阿玛拉，你做错了。吾……也做错了。” 后一句说得无比的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路西原谅了吾，吾却不能原谅你。因吾不比路西良善，也不比他……痴傻。” 神的眼底晕出浅浅的水光。 下一刻，又变得无比的阴狠。 “吾要你，血债血偿。” 古老的咒音，响在这黑暗的洞穴。 金色的光耀，充斥着整个黑暗空间。 女人黑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睛却越来越无神。 在头颅支撑不住，越来越低垂的时候，她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 但那唇语，却极其容易辨认。 “罢了。” 她说的是……罢了。 毁灭世界，罢了。 做错了事，便不再挣扎的，罢了。 黑色的珠子，在她胸口缓缓凝聚，又一步步向上攀升。 女人的身体在黑暗本源的沉眠之下，化为一团黑色的雾。 雾气环在黑珠周围，又尽数被吸了回去。 上帝将这颗黑色的珠，封入这黑暗世界最深处的甬道。 祂淡漠地踩着甬道里浅浅的水流离开，再未回头看过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哎……真的不能无视他人的意愿，甚至不告知别人，就一意孤行地为人做决定啊…… 这真的不是对人好:( 第76章 最后的最后 人间的三月,天气逐渐变暖。 若是换做平时，已是草长莺飞。蛰伏的生灵们都开始活动起来，早春的第一批花也该酝酿着开放了。 可现在,却是经过四十个昼夜大雨的洗礼,世界茫茫一片海水。唯有诺亚建造的孤舟,飘在这满世界的洪水之中,飘摇动荡。 方舟的顶层甲板上,披了一袭白袍的少年,将帽子戴起，朝着水面遥遥地望着。 他的身侧，则站着同样白衣的天使。 正是一直在人间监督方舟事宜的梅塔特隆·以诺，与世间诞生的第一位孩童该隐。 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甲板,发出轻轻软软的声音。 “四十日了，雨快停下了。”少年轻声开口。 以诺应了一声,说：“光明世界受黑暗的侵蚀太多。虽说黑暗之灵已经被封禁,但雨还要一直下。” 该隐点点头，表示知道。继而望向遥远的天际，说：“听闻天国的那位殿下，受伤很重……” 天使嗯了一声，目光也随着该隐遥遥地，朝着天空望去。 二月的十七日那一天，他正在歌斐木林清点已经寻到的，人间生灵。雷米尔忽然带着拉斐尔过来，说是地狱沦陷,圣天使长殿下正在苦战，要他过去帮忙。 第143页 接下来,便是……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随着雷米尔匆匆赶到迦南之时，世界早已变了天。汩汩的黑水，自地狱的闸口喷涌而出，一身圣光的神站在半空之中，望着这布满邪气的世界。 那一刻，天地万物都感知着神的悲鸣。 他受神之命，急忙赶回歌斐木林，将所有生灵赶至方舟之内。才刚关好门仓，滔天的洪水便下来了。 神以洪水一寸寸地扫荡着整个世界，也净化着整个世界。 听闻在第三日的傍晚，终于找到了位置。 也听闻……那一日，神怀里抱着的，那位天国最光耀的殿下，奄奄一息，连羽翼残破的。 也听闻，神将殿下安置在了九重之巅修养。 自此，便再也未能传出任何消息。 * 九重之巅，神殿。 天使静静地躺在床上，这里圣光缭绕，满室温暖。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养，天使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原有的红润。身后的羽翼，也在神力的滋养下，长出新的羽毛。 他身受重创，这一个多月以来也曾醒过几次，但每次都是醒来约半日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使睡了多久，神就在他身侧日夜不歇地照顾了多久。 今日，是人间降雨的最后一日。 上帝坐在床边，手指轻轻得拂过天使金色的发，声音温柔地说：“人间都净化完毕了，你还未有恢复过来吗？小懒崽。你错过了吾的第一次创世，再睡下去，第二次也要错过了。” 祂说着，目光落到外殿，说：“米迦勒今日又来了神殿问安，听闻你依旧未醒，难过地离开了。懒崽，你已经一个多月未有见过你的哥哥弟弟们，也该快些恢复，不要令他们再担心。人间事务繁忙，天使们都在忙着准备世界的重建，你是他们的神后，也要负起责任，关心他们才是。” 原本是温情脉脉的画面，却被天使一声小小的叮咛打破。 路西菲尔睫毛颤颤，动了动身子，干脆利落地将脑袋埋进了毛毯里。 “什么责任啊……我好困……晨祷不想做。米迦勒，你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你数到一百，我就起来了。” 上帝怔了怔，又心疼又好笑。 干脆躺到他身侧，穿过天使的两腋，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没关系，你只管睡，今日不必做晨祷。” 天使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又朝着祂滚了滚，像个婴孩似的将自己团成一只羽毛团子，塞进了上帝的怀里。 上帝拖着他的屁股，手落在他的腹部。 天使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但腹部也只是微微的隆起，还看不出什么。 祂掌心顺着天使光滑的皮肤揉了揉，又忍不住，在他颊边落下轻浅的吻。 * 路西菲尔彻底醒过来，是在三日后的午后。 神殿空荡荡的，神不在。 天使浅青色的眸子向四周打量过一番，最后落在水晶屏前的棕青古书。 “创世之书？”他开心地叫了一声，眸子里满是惊喜。 但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又被吾神封住了意识吗？”他小声地嘀咕着，踩了鞋子下床去。 久未着地的腿，乍一站起来还有些绵软。 这些日子，他醒醒睡睡，意识一直不太清醒，但依稀记得，每一寸的睡醒，都有神伴在他左右。 想到那个金色的高大身影，他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 自从雅威出现之后，他与神便一直聚少离多。后来，又因着雅威和自己的感情，与祂吵过不少次架。就连离开九重之巅的最后一日，也是吵过一次之后，刚刚和好。 他真的…… 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温柔的神了啊…… 天使慢吞吞地走在地上，来到创世之书面前。 见这位伴生神器，周身缭绕着一层浅浅的光，书页整齐地合着，干脆拉了椅子过来，半趴到水晶屏上，眨着浅青色的眼，静静地朝它望着。 “你又做了什么？为什么祂又将你给封住了啊？是不是又在祂面前胡说八道了。” 他轻声说着，指尖戳戳书封。 始终也没有回应。 他觉得有些无趣，便低头又看向水晶屏里的世界。 地狱已经被海水淹没，整个人间一片白茫茫。荡在海里的方舟，随着水波飘来漾去，看起来也是一片死气沉沉。 唯有天堂的天使们，到处进进出出，看起来分外忙碌。 他将画面切换到水晶天，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往神的书桌上寻觅起来。 看见下面半掩的抽屉，露出一张小小的纸角，忍不住又好奇地起身蹭过去。 “我就看一下，反正也没有关好，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轻声嘀咕着，偷偷瞄一眼外面，蹑手蹑脚地把抽屉打开来。 才发觉，这一页纸角竟然是一封信？ 信的字体他也很熟悉，正是雅威的……而收信人，竟是他自己。 [至吾亲爱的路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或者说，我已经变成了耶和华。 我已恢复了诸多记忆，从神格初初凝成到创世、孕育出那个小小的你。我其实知晓身为耶和华的我为何不想染指你，无非是维持着一个正人君子的模样，觉得你是祂亲手养大的孩童，便不可违背自己道德上的谴责。 第144页 但我认识你之时，本就是个孩子，事事还要你照顾着…… 路西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种在时空的交错里，与你共同成长的错觉。 你是照顾我、护着我长大的天使，也是我一手养大的崽崽。 我爱你，有长辈对小辈的疼爱，也有孩童对长辈的敬仰。当然，更多的，是对你的占有之欲。 看到这里，是不是又要哭鼻子了呢？我什么会知道呢？ 因为我将这封信存放在了你的耳环里。唯有耳环损毁，这封信才会到你的手里。 你那么爱祂，大概只有真的对祂无比失望之时，才会将这耳环毁掉吧。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信读到这里，路西菲尔的鼻头已经泛起微微的酸涩。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上也粘出浅浅的泪珠来。 “我才没有哭鼻子，笨蛋。” [不哭不哭了，老公抱抱。 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为你揣上一只小神子，又将光之本源分你一半。如此深的牵绊，祂应该不会再对你袖手旁观了才对。吾了解自己的，责任比一切都重要。这一点，对你尤其适用。 是不是没有拿神子要挟祂呀？你就是自尊心太强了，不想用责任绑住祂。 那我只能再传授你一个绝世大招了！ 你记不记得，我还曾同你说过一个小秘密？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你可还记得，成年之后，祂忽然将你赶出神殿，让你住去水晶天的事？那是因为，在前一日，祂去往圣泉池沐浴时，咳……恰好看到了你也在浴池之中。 悄悄告诉你，那一日祂便动情了。但耶和华对自己极狠的，直接将这个意外掐在了萌芽之际。 还记得创世之书说过的吗？它说，身为耶和华的我，是断不会爱上你的。我说：我不信。 你看，我的直觉是对的。我的心，便是耶和华的心。 所以，勇敢地冲吧，崽崽。无论是雅威的吾，还是耶和华的吾，都是爱你的。 爱人：雅威] 路西菲尔擦擦眼角，将信折好，轻轻地抱怨了一声：“真傻，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啊。” 后又泛起抽屉里的其他东西。 有雅威与上帝之间来往的书信，也有他教授雅威识字时的书本、纸张。还有他画过一半的神殿图纸。 那一桩桩的事，一个个画面，也随着这些而荡在脑海。 同他撒娇的雅威，哄他入睡的耶和华； 要他照顾的雅威，柔声安抚他的耶和华。 心里想着，路西菲尔的唇角露出浅浅的笑。 他指尖轻轻地摩挲着这所有的纸页，道出一声浅浅的叹息：“我也很喜欢这种，在时空的交错里与您一同长大的感觉。” 自我咿呀学语之时，您便看顾着我。 而我，也幸而未有错过您的少时轻狂。 最重要的是，我也一如您深爱我的，深深地爱着您。 * 殿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回头，才发觉一袭浅金绣袍的神，正缓步过来，手上还捧着一束新开的鸢尾花。 见到路西菲尔独自坐在书桌前，祂便立刻瞬移到桌边。将花束放至桌面，单膝半跪到地上，望着祂的天使。 “怎么起来了，好些了吗？还有哪里难受？” 瞥见天使睫毛上未有擦干的泪珠，忙伸出拇指，在他眼角轻柔地拂了拂：“怎么哭了？是因为醒来看到吾不在吗？” 路西菲尔一怔，后知后觉上帝这过度的宠溺，脸上不免有些赧然，小声地反驳：“没有，我哪有那么娇气……” 上帝的掌心覆在他的脸颊，柔声问：“宝贝，那是为什么？” 随着这一声“宝贝”说出口，天使的脸色，飞快地红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就从耳尖到脖颈，红了个彻彻底底。 上帝捏捏他的耳朵，笑着逗他：“怎么睡了一个多月，反而脸皮薄起来了。之前可是什么都做过了，也没见你这么害羞过。” 被天使倾着身子，整个扎进怀里。 软绵绵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响在肩上：“您又逗|弄我。” 上帝拍拍他的背，动作轻柔地顺着脊背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抚摸：“分明在吾逗|弄之前，你就已经脸红了，这也要怪吾吗？” 路西菲尔半张面颊都窝在上帝的肩窝，又悄悄地把鼻尖儿往下移。 温热的鼻息落在神的肩上，像是一只撒娇的猫，软声反驳说：“我没有……” 上帝不与他争论，声音轻柔地哄着：“好好，你没有。刚才在这里到底想到什么了，嗯？吾的路西总不会无缘无故哭。” 天使吸吸鼻子，小声地说：“刚刚翻看了您的抽屉，看到了雅威留给我的信……” 然后，紧紧地抓着祂的衣衫，抱住：“我觉得，也好爱您。” 上帝将天使抱着坐到椅子上，金色的眸专注地望着他：“路西，雅威的心思便是吾的心思。雅威的错觉亦是吾的错觉。” 这一场貌似三个人的恋爱，又何尝未有弥补祂孤寂的年少时代呢？ 路西给祂的，远比看到的，要多上许多。 神的指尖，轻柔柔抚在天使柔长的金发，与他额头相抵。 而后声音低缓地说：“吾只是想对你说，雅威没有消失，祂是吾的一部分。所以，吾丝毫不输于雅威地，爱着你。” 第145页 两人正相拥着，互诉着衷肠，耳边忽然又响起熟悉的书页声。 路西菲尔抬头，发觉从刚才起就一直未有动过的创世之书，正拍着书页写字。 [如果我有罪，请真真切切地惩罚我，而不是在我被黑暗封闭了意识之后，伤都没好利索，一睁眼就看见这种事情！] 天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上帝单手捏住书脊，说：“创世之书，你醒来的很不是时候。” 创世之书：[难道我痊愈，还需要挑个时候吗！] 上帝：“吾觉得，很有必要将你的意识再封闭一下。” [呸，我可是救了殿下大英雄，你问殿下答不答应！] 路西菲尔连忙将创世之书从上帝手中接出来，轻柔地抚抚它的封面：“您不要封闭它了，它为了救我掉进黑暗洪流里，已经很可怜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 [看看，看看，还是殿下知道心疼人！某个神就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把你的事情都抖落出来，你能知道殿下身体里有光之本源？殿下能和你好？哼！] “创世之书，你也少讲两句吧，生怕惹不到祂是吧。” “创世之书，你休要得寸进尺！” “圣神，您也不要同它吵了！” 这里是创世神的九重之巅。 是天堂与世界的最高点。 没有鸟兽虫鸣，安静的世界里，只有圣泉汩汩的流淌声。 清澈的泉水，哗啦啦地流入水晶天的加尔湖里，溅起珍珠似的水珠。 泉水的下面，是他们的初遇。 而圣泉的源头，是他们的结局。 而过程，则是那一句念了千遍万变的： “吾喜欢你，是予你世界称臣、山河与共的喜欢。” 那是，写进创世之书里的，创世神谕。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BGM：windyhill羽翀（大家可以看得时候听，或者看完之后听~） *推预收：《魔后祂是创世神》 魔王路西法（攻）X温柔创世神（受）/主攻 1.路西法穿越了，醒来的时候正处在人间的一处住宅。推门就看见院子里银发金瞳的神，正抱着一只小雪貂在喂食。 见他过来，立刻微笑着招呼：“路西，你醒了？我刚煮了羊奶，你尝尝。等下我们去山间采你爱吃的梅果子。” 路西法看看自己这一身黑袍，还有黑色的翅膀…… 心里冷笑：耶和华，装，你再给我装。 然后长袍一敛，大剌剌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可以啊，给我盛好我就喝。” 2.上帝真的伺候他……事无巨细，态度极好。路西法不能理解。 内心继续冷笑：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什么程度。 于是，直接把人按到床上，亲了下去。 银发的神，瞪大眼睛：“路西，你……想做神……？”那个“后”字没能说出来，就被做了不该做的事。 上帝：“你想我做魔后？我……我要考虑一下！” 路西法内心：你考虑啊，我等着你原形毕露。 3.祂同意了？祂为什么会同意？祂是创世神，还是光明神啊！路西法怀疑魔生！ 直到有天，神说：“路西，明日米迦勒要率军攻打地狱。你到时意思一下，不要太狠。” 路西法嘴上：“可以，没有问题。” 转头把天使军团打哭…… 4.神生气了，质问：“不是说好意思一下？吾很生气！” 路西法烦躁：“你好意思生气？你为了光暗平衡把我打入地狱，让我堕天，你生我的气？” 上帝：“不是黑暗神被封印之后，光暗不再平衡，你才吞了黑暗本源，主动去平衡光暗的吗！” 5.后来……查明真相的路西法： “媳妇，我错了……” “对不起……” “耶和华，不要逼我给你跪下！” “对不起媳妇，你看我跪的好看吗？” 第77章 番外 天使虽然伤得很重,但恢复起来也很快。 醒来之后，短短一个礼拜便已经恢复了活力。 他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已经能跑能跳,身上也不似前几日那么没有力气了。想着该下去水晶天,瞧瞧忙碌的天使们,顺便帮帮忙。 但上帝牢牢地看顾着,不许他离开九重之巅,更不许他做太过劳累的事,便只能作罢。 这日他刚刚睡醒，日光正正自头顶落下，已是白昼过半。 神依旧站在水晶屏前，听见响动回身朝他看来,温柔叫他的名：“路西。” 天使眨眨眼,坐起身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之后朝祂伸出一双胳膊,慵慵懒懒地说：“唔,日安……” 上帝便会意地过去，弯腰抱一抱自家喜欢粘人的崽。 “日安，宝贝。要不要喝点水？” 上帝低头吻在他的鬓上，声音温和地问。 路西菲尔摇摇头：“不大想喝，您在做什么？” 上帝拿了衣服为他穿好，而后将他自床上拉起，走到水晶屏前，指着人间茫茫然的洪水给他看：“吾在准备给人间的洪水落潮。” 路西菲尔随着他指的位置看，茫然地说：“这么多水,您准备弄到哪里去？要塞回裂缝里吗？” 上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是要塞回去一部分，但回流的速度要慢很多。要等上千年才能露出陆地来。吾准备将水冻成冰，堆叠到世界两侧的尽头。” 第146页 路西菲尔循着祂说的方向望去，见到那处的水已经隐隐有了冰冻的趋势，满世界的水也在有条不紊地朝着两侧缓缓流淌。 “那日后这里只能一直被冻住了，您的神力如何，够用吗？需不需要我来帮您？” 上帝摇摇头，将世界尽头的一处光点指给他看：“吾在圣灵杯里存储的力量还剩了许多，足以应对了。待一百五十日之后，水便可落下，陆地与山川也会重新露出水面。” 路西菲尔问：“到时，树木还能重新长出吗？” 上帝“嗯”了一声，说：“植物的种子不会淹死，反而会在水的滋润下加速生长。待陆地落出之后，便可见到大树参天了。” 路西菲尔点点头：“是不是还要重新再建地狱？用我与米迦勒先前的图纸可以吗？还是重新再画一个？” 被上帝轻轻刮在了鼻尖儿，声音温柔地同他说：“不忙，我们有一百五十个日夜，来准备整个世界的重建。凡被吞没的，都将修复；凡倒塌的，也必将再次落成。这些，吾已交给了米迦勒与梅塔特隆全权负责。” “我怕他们人手不太够……炽天使又少了一些。当初萨麦尔引诱亚当偷食禁果，被囚禁在地狱九层的科奇士冰湖，炽天使便已经少了一位。而今我也不在水晶天了，我怕米迦勒他们忙不过来。” 上帝倒是对此毫不在意，说：“等洪水退去，吾便为你举行授神大典，大洪水之中立功的天使们也一同加翼。拉斐尔可升至炽天使职位。至于其他，吾会将圣灵杯落至人间的某一处圣堂，千年后，自会再孕育出一位圣子，与米迦勒他们一同管理世界的运行。” 路西菲尔没想到神已将所有事安排的周全，当下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这样一来，又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他懒懒得打了个哈欠，无辜地看向银发的神：“那我做些什么呢？这些天在神殿，好无趣啊……”他说着，摸摸自己的肚子：“我都睡肿了。” 上帝噗嗤一声笑，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小腹，说：“胡说，明明是胎儿长大了一些，哪里是睡肿了。再说，同吾在一处，觉得很无趣吗？” 路西菲尔连忙摇头，身后洁白的羽翼也随这动作轻轻地颤着：“我没有这样说……就是，您很忙碌，我插不上什么手，不知道要做什么……又不能打扰您。”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上怀着宝宝，又是重伤初愈，不能肆意乱跑。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觉得有些无聊。 上帝捏捏他的脸颊，轻声问：“嫌吾冷落你了，是不是？” 仔细想想，自从大洪水之后，祂确实一直在为善后的事情奔波，神谕像是流水似的一道道地下。人间、方舟、天堂，没有一处不需要操心的地方。 而且，死了那么多的天使，为了维持世界重建之后的平衡，祂接下来还要再创造更多的小天使。 有了小天使，天使学院也需要扩张，这就需要更多的高阶天是来管理。 总之，事务繁忙，甚至夜里都很少入眠。 这几日路西菲尔醒来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多的是祂忙于公务，而天使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常常看着看着，就歪到椅子上或是趴在书桌上睡过去。 祂一直觉得这是因为路西身体虚弱和怀孕的原因，现在才察觉，大概率也有无聊的原因吧。 这样想着，上帝将他抱到自己腿上，问：“吾今日不忙，崽崽想做什么，吾陪你。人间的圣泉宫殿如今变成了水下宫殿，有结界的保护，完好无损，想不想过去看看？如今正是胜春时节，宫殿的风铃草都开了花，很漂亮。” 天使抿抿嘴唇，欲言又止：“可是……您在天堂还有事要忙。” 上帝将他往自己怀里又拉了拉，说：“没有关系，让创世之书在这里守着，吾带你去人间度个假，也当做修养了。” 天使浅青色的眸间映出明显的欣喜，弯起眉眼勾住祂的脖颈，轻轻地吻在神的唇角，软声说了句：“好。” 说话时，垂落的羽翼轻柔柔地擦在神的腿上，乖顺又柔软。 * 亚里亚德海岸的圣泉行宫处，入口早已被茫茫的海水淹没。但因这里是圣泉水直接汇入人间的地方，是以这里的水分外清澈。 海浪在这里哗啦啦地翻滚着，站在浪尖上向下看，便能清楚望见地下烙黄的建筑，与长长的木廊。 种满莓果的园子里，草木初发新芽。 新叶点缀的枝干上，开出一朵又一朵浅白的花。 而莓果园子的更深处，则是大片大片的风铃草。一簇簇的风铃花，在水波里随着日光的粼纹轻轻地漾着。 天使缓缓蹲下身子，将指尖戳在脚下翻滚的细浪。 结果一不小心，碰触到了脚下结界的开关，整个天使都被吸进了结界之内。 “啊……”他忍不住一声惊呼。 刚要张开羽翼缓冲身体的下坠，便见到自己掉落的下方、廊桥的正中，银发的神正张开双臂，朝他眉眼含笑地望着。 路西菲尔也跟着弯起眉角，直直地朝他扑过去。 神的怀里，便撞进了一只软白的天使崽崽。 桑格和米娅两只小知更鸟听到声音，扑闪着翅膀匆匆赶来。 未着圣光的神，他们不大认识。但男人怀里抱着的金发天使，他们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顺便，也意识到：这位绣金衣袍加身的人，大约便是远在九重之巅的创世神了。 第147页 二人连忙躬身行礼：“吾神，圣天使长殿下。” 路西菲尔这种时候被认出来，脸上一热，挣扎着从神的怀里下来。 上帝顺着天使的动作，弯腰将他放到地上，而后朝桑格和米娅点点头，说：“吾随圣天使长殿下过来休养，你们随意忙碌自己的事便可。” 两位小知更鸟点点头，恭谨地道了声“是”，便又齐齐飞回了殿里。 * 此时，白昼快要尽了，人间的阳光倾斜得厉害。 西斜的日光，虽不比夕阳通红，但已经染上了半橙的颜色。 透过头顶的水折射到地面，落下一层又一层的浅波光晕。 天使看得新奇，调皮地在这光晕上一下下地踩着。身后的羽翼全然舒展开来，翼尾愉悦地飘来荡去。 银发的神便一路轻缓地走在他身后，专注地看顾着。 一路走过长长的廊桥，又穿过溢满花香的莓果林子，便来到了花园深处的风铃草园。 桑格和米娅似乎正在给园子浇水。 从天顶的结界里渗出细密的水，化为绵柔的雨滴，落到花草泥土里。 每一朵盛开的风铃花上，都沾着剔透的水珠。 “圣神，我们以后也在九重之巅种下一片花草好不好。”天使回头，望向身后的银发神祇。 后者点点头，笑着说：“好。” 路西菲尔小跑着回到上帝身边，牵起祂的手，另一只胳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我们弄一个行宫这么大的园子吧，神殿后的园子好小，都不如我的柏木庄园大。” 说着话，两人已经曝露在了雨里。 天使鼻头红红的，眉梢与睫毛上都沾了小小的水珠。 上帝将天使拉到殿外的观景廊，指尖拂在他沾湿的衣衫和面颊。 “人间的水净化过邪气，你现在不可沾染。若是喜欢，就坐在这里看吧。” 天使乖巧地“哦”了一声，耳尖泛起浅浅的红。 而后在神的搀扶下，坐到了走廊的外侧。又听话地将脚蹬在廊下的栏杆，不让腿被雨水淋湿。 神就在他的身侧，与他并肩坐着。 后拉过他的手放到宽大的掌心，轻柔地把弄着。 天使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落在神的掌心，显得分外秀气。 路西菲尔微微垂了眸子，将头靠在上帝肩上，目光落向大片的花草。 “人间四季，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很有趣。上次，还有小天使向我许愿，说希望天堂可以下一场雪。天堂里没有雪。” 上帝动了动，让天使枕到自己腿上，指尖落在他柔长的发，缓声问：“路西想看雪吗？吾为你下一场。” 路西菲尔心中一动，但又纠结地咬咬嘴唇。 思来想去，还是摇头说：“不了吧，现在是春天，若是突然下一场雪，这里的花草要被冻死了，都是梅塔好不容易打理好的。” 神没再回答。 原以为这个提议就此结束了，却未想到，神忽然幻化出一张毯子落到他身上。 下一秒，自天空倾泻而下的雨骤然变大。 落到中途又如蝶翼般向上翻动几回，再一眨眼，面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尽是团团簇簇的雪花。 “放心吧，植物的生命力很强，不会那么容易冻死的。否则过了一个冬日，这地上岂不是草木都要枯死了？况且，这里是人间灵气最浓的地方，生灵本就比其他地方顽强，放心吧，不会毁了以诺的园子的。” 祂说完，抬手指向园子里锦簇的风铃花。 小巧的铃铛花上，每一个都顶了一层霜雪。 随着夕阳倾斜，又渐渐染上橙红、艳红。 天使伸手，掌心便接下菱形的雪。 他用法力小心维持着雪花的形状，托着手掌放到神的面前。 轻轻一吹，便将这雪换成了羽毛的形状，散到了两人之间。 天使眨眨眼，浅青色的眸子里，映着漫天的羽毛。看见神灿灿的金眸，抿起的唇角轻轻地扬了扬，眼底一片化不开的柔。 神的指尖拂过他的发，后又摩挲在他的面颊，倾身越来越近。 鼻息交缠，在微凉的空气里画出浅浅的白气。 天使睫毛颤颤，轻轻地捏起身上的毯子。只是，还未捏紧，半握拳头被对方牵了过去。 神的手指缓缓地扣上他蜷缩的指节，而后徐徐探入他的掌心。 路西菲尔低垂了眼睫，指尖忍不住微微地颤了一下。 下一秒，神已经凑上了唇角。 他听见男人浅浅的笑声漾在耳边，问他：“是觉得紧张吗？” 天使迟疑着点点头，但还是闭了眼，任由对方动作。 神的唇瓣触在他的下唇，小心翼翼地含住。舌尖轻柔地晕湿上唇的唇珠，用低沉的声音问他：“是因为害怕吾吗？吾记得，你与雅威状态的吾初次在一起时，没有这样退缩。” 如此直白地聊起两人的第一次，路西菲尔不由得脸上更红了。 天使的头低垂着，说：“因为您丢弃我许久……我，很想您……” 所以，才那么热切地希望能留住些什么。 破釜沉舟地，想要留住些什么…… “我很怕您再也不能原谅我，我会离您越来越远，很害怕……” 上帝心下一滞。 是了。 雅威状态的祂自己，在与路西确定关系时，又何尝不知……这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第148页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才那么急切。 也所以，才那样激烈地，想要确认彼此拥有着对方。 当这一切的不确定都消散，祂的天使才终于露出最最纯净的、也最自然的紧张和羞涩。 上帝扬起唇角，将他的手握紧了，拇指安抚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又一次，缓缓靠近。 “别怕。”祂说着，再一次地咬上他的唇。 从唇瓣到唇珠，轻轻柔柔地摩挲许久，等到天使的身子松软了，这才将舌尖抵上他的唇线。 路西菲尔扬起下颌，顺从地将嘴张开，神的舌尖便温柔地缠了上来。 洁白的毯子，随着两人的动作落到了地上。 园子里的雪，不知何时又幻回成雨。 唰啦啦地落到地上。 夕阳终于斜斜落下。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只剩暗红的光。 昏暗走廊上的两人，微微喘着气。 黑暗中，一人说：“吾抱你回房间去？” 另一人，应出一声轻软的“嗯”。 长长的观景回廊，便霎时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滚落在地的毯子。 月亮升起，星辰繁伺。 入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时间匆忙，所以只能写一篇番外啦。 我想了想，如果只能写一篇番外，那我更想写他们甜甜地在一起。 希望这个出乎意料的番外，大家依然喜欢。 我们下本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