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贸大宋》 第1页 《经贸大宋》作者:君泗吾【完结+番外】 大量滞留金国的宋人及其后代归入蒙古奴部。 在没有遇到赵淮之的日子里,秦涓睡过俘虏坑,饮过胡虏血,割过股肱肉…… 六岁以后便不知这世间美为何物,遇到赵淮之方知这世间美人在骨也在皮…… 世人皆说,他终将毁尽赵淮之一身风骨。 可…谁人又不想靠近光明……赵淮之是南宋之清风霁月,也是他六岁以后遇到的唯一的光。 雪夜,美人赵淮之倚窗而立:“将军身侧暖炉,远不及我。” 自荐枕席? 秦涓微红着脸咬牙:“妖精。” 美人:“嗯?” “夫人……” 秦涓:世人皆说我毁他清风霁月,却不知他处心积虑诱我至此QAQ 心机深沉能磨耐打某方面认知度为0的狼崽少女攻(会嗷呜的那种)X学问太多多到四书五经读完后开始研究打架姿势图(狗头)的士大夫诲人不倦启蒙夫子受 攻:无属奴隶到少年将军 受:流亡北疆的宋士大夫 他们开启了属于这个时代的丝路辉煌 双处1V1HE 主攻,年下,养成。 前十章是攻小时候之后每章都会有甜味,前文的十几章伏笔众多很重要还请不要跳。 第一章前五段话是楔子交代背景如有不懂可翻两页跳过这五段。 原创人设无任何原型,架空宋,不要考据! 弃文勿告,相互尊重,勿玩写作指导历史指导和三观指导,尊重第一,爱您。 依然是伏笔文,伏笔文前文剧透排雷被我吸光欧气(狗头) 封面从上到下:秦涓、赵淮之、孛儿只斤·汩汩(曰曰)、万溪,代表了汉、蒙、契丹,是民族大融合,陆上与海上丝路贸易的历史鉴证(封面自己画的,暂时买不起稿) 文案截屏:2020年10月29日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涓,赵淮之 ┃ 配角:孛儿只斤·汩汩等重要配角 ┃ 其它:请不要用现代三观来衡量古代战争背景下的主角三观,主角三观更不代表作者三观。谢谢合作,拜谢。本书由君泗吾原创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作者只在晋江写文,其他网站若出现均是盗版不合法!盗版可举报! 一句话简介:我的启蒙老师……(狗头) 立意:自强不息,顽强生存,相濡以沫,同舟共济 第1章 签兵奴隶营 这一年二月,覆灭金国的消息还未走远,黄河来了凌汛,冰凌飞柱,呈排山之势,若天崩石彻,千里冰川万里飞烟。 远处的军帐内一道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宋人狡黠,与我军联军攻金之际趁机纳寿、泗、宿、毫四州,派兵马三万伏击宋军于河南,将金国宋人及宋军俘虏悉数送于我军奴部,速去,不得怠慢。” “……那若宋人以金银岁币易俘虏?”另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白送的金银谁不要?正值黄河凌汛,军马修整军需储备皆需用钱。金银大可收下,但也绝不能便宜宋人,若岁币送来,宋人之俘虏每户只准一人归,欺人是要尝到苦头的。” 十个月后,吉哈布大营签兵奴隶营内。 “你这马粪一样的狗比崽种!你还不快死去放柴火,如果前面的人过来了水还没有烧热会死人的!还不快去!马粪崽种!”猥琐瘦小的男人大叫着,一脚踹在孩童的身上。 骨瘦如柴的孩童一声不吭的端着水盆往那边的土灶前走。 孩童露在外面的手臂显出他很白的肤色,但他头发很长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 他的面前是伙夫兵临时用泥巴搭建的土灶,灶面还是湿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水盆里的水倒进大锅里,也注意着脚下,因为以前他滑倒过,吃一堑长一智所以现在他特别注意。 刚才吼他的男人名叫奴奴秣赫,是女真人,男人有时候说他年轻时在金国住过十几年,有时候又说他曾随着成吉思汗西征过后来回了金国,他说的话完全无法分辨真假,甚至他的年龄都让人心生猜疑。 但有一点是真的他和来金国的汉商与阿拉伯商人打交道,他会他的母语女真话、汉话、阿拉伯话,还有蒙古话,他还略通地理。 烧水并不是孩童的事,但他跟着这个男人,就得做男人该做的活,他也不想,但他得明白,整个签兵奴隶营里只有这个男人会汉话。 他想活着,就得先听懂那些比马还高的拿着武器的蒙古男人们在说些什么,所以他选择跟着这个猥琐瘦小的男人。 他还有一个月满七岁,但他明白自己应该跟什么样的人才能活命。 他辗转了两个大营,从蒙古奴部再到吉布哈先锋营里的签兵奴隶营,他只遇到这一个会说汉话的。 他爹死在了大宋使臣送来岁币交易部分俘虏的前七天,因腹部绞痛熬了两个晚上没熬过去,死在了蒙古奴部…… 之后他随着部分没有被交易走的汉人俘虏被各个营帐选走,他被吉布哈先锋营的蒙古兵随手抓了过来。 这里,签兵与奴隶兵混居,签兵比奴隶兵的身份更低,奴隶兵年龄不等有汉人金人女真人阿拉伯人也有蒙人。 签兵不同,签兵里没有他这么大的孩子且签兵几乎都是由俘虏担任,不会有蒙人。 签兵就是两军作战时冲锋在最前面用来消耗敌人的体力和装备的俘虏,他们没有武器,只有肉身。 第2页 所以,一场战役下来,签兵能活下来的是个位数。 从黄河中游到此地他们打了大大小小战役接近十几次,吉哈布营和他同时进营的那些签兵俘虏都死光了。 一个也没剩下。 当然,还会有新的签兵到来。 他当初因为年龄太小被安排至奴隶营成为一个奴隶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当初抓他来的那个蒙古兵现在成了骑兵营的五十夫长。 这全是一种巧合,让那些奴隶兵觉得那个五十夫长是想留着这个孩子。 奴奴秣赫趁机将他要到了身边,以为教好了这个孩子,他至少能在奴隶营里混个夫长…… 一年后奴隶营的人就会发现那个五十夫长早就忘了这个孩子。当初抓奴隶兵抓到了这个孩子纯属巧合。 后来的秦涓时常想起那个金国道人说的话── 在金国时秦涓的爹曾花重金找一个道人给他算过命。 “此子命格奇异,要么大贵,要么早夭。” “他命中死劫无数,他八字喜水给他改个字,能让他在生死劫数到来之前每每有贵人相助,富贵险中求,若求得来,则声名显赫,长命富贵。” 他小名鹃哥,生母夜闻杜鹃啼鸣托梦而至,次日郎中便告喜有孕。 从道人那处归来,他定名秦涓。 “搞快点,骑兵营的蒙古兵要过来了,你快点!快点!”猥琐瘦小的男人在那边咆哮着,孩童觉得这个男人很不正常,因为他此前从未遇见过这种喜欢突然大叫的人…… 明明蒙古兵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会过奴隶营这边。 此前他被辗转了两个营帐,与他一起被抓来的人已经走了,这其中原因,他懵懵懂懂,但他又不是傻子…… 他这么小,但他已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被人欺骗的痛楚。 他爹死前对他说过,宋国会送来岁币换走金国的宋商及战俘,要他一定记得和蒙古人说他家在江左是宋商大贾,蒙古人会放他回去的。 可是他们说岁币送来了,蒙古人却没有放他回去,不是蒙古人失信,蒙古人拿了金子就会办事,不会在乎他一个小东西,而是与他爹同县来金国做生意的同乡欺骗了才六岁的他。 宋国送岁币交易俘虏,每户只能易一人。 这是奴奴秣赫说的,所以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不争气的哭了。 他爹死的时候他都没哭这么伤心。 同乡邹伯和他爹一起到金国做生意,他们都带着长子,这是县里的传统,大商都会把长子带在身边历练。 他已隐约明白了,他可能被人顶替了。 因为邹伯想要和邹大郎一起回去,而每户只能回一人,有的是父亲回去儿子留下,有的是儿子回去父亲选择留下,有的是妻子留下男人回去…… 而他,被邹大郎顶替了。 明白后,秦涓哭的很伤心,他不是一个人活,他还有妹妹啊……他若回不去了,他那才三岁半的妹妹该怎么活…… 若祖母死了,他的妹妹还能跟着谁。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大哭了。 奴奴秣赫对他说,他爹死的时间不好,没人护着他。但奴奴秣赫也威胁他,不准去找蒙古人,因为蒙古人若知道搞错了,一定会杀他灭口。 “用你们汉话叫木已成舟,蒙古将军不想失信,但如果他发现他被你们汉人耍了,一定会先宰了你这崽种灭口或者泄.愤,你别说我吓你,你可以自己拿命去搏一搏,若我是将军也会这么做。” “要么你好好活下去,要么你就去送死。” 秦涓选择了先活命。 不远处炉子里的火早已熄灭了,天很冷,小孩蜷缩在破旧脏乱的被子里,睡得并不安稳。 “他一生虽有死劫无数,但总归每逢劫数总有贵人相助,富贵险中求,若求得来,则声名显赫,长命富贵。”那道人的声音仿佛划破亘古的风。 “那求不来呢……”俊朗英武中透着温柔的青年问道。 那道人没回答。 “涓哥儿……要活下去,要回宋国去,记得回去找妹妹……她还好小好小,我若死了她怎么办,你又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可是,他还是丢下了他。 秦涓惊坐起,这才意识到,营帐外冬雨连连,他又梦到爹爹了…… 眼泪在眼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 秦涓吸了吸鼻子,正准备再睡下,却听帐外那熟悉的声音大吼:“马粪比崽!你他妈给老子把屎端出去!” 就在秦涓将屎尿盆子清洗干净后,营帐外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蒙古兵。 他的小脸一僵,心知这么大的雨前头营里不该有人过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今天谁烧的热水!头儿叫过去!” 呆的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蒙古兵喜欢把喝的热茶叫作热水。把热水叫作洗澡水。 蒙古兵这么一吼,秦涓的小身子瑟缩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想要躲起来。 茶是他烧的,奴奴秣赫那厮一定会把他推出去的…… 果然,奴奴秣赫穿衣而出,对那蒙古兵点头哈腰的说了些什么,蒙古话他还听不懂。 没过须臾,奴奴秣赫已朝着他的方向跑来,男人太清楚他藏在哪里了,他冲过来揪住他的颈子大吼道:“马粪崽种!死出去认错!敲你妈的你是故意害老子是不是?” 第3页 没有,他没有想害人,是那个蒙古兵自己拿出了铁壶,他试图要跟他说清楚,却被他一脚踹开了!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没有想过害奴奴秣赫。 秦涓红着眼,却没有哭,他不会哭了。 草原上有很多很多的甘草,他见到了挖了许多,他爹生前爱这个味,家中厨子时常会放一点在菜中,他想念爹于是在他们行军途中挖了一些带在身上,本来只是图个念想。 烧了热水之后本来是要自己喝点,结果端茶的蒙古兵把他泡茶的那个铁壶给拎走了。 蒙古兵看了他一眼只说:跟他去前面营帐去,却没有说具体是什么事。 奴奴秣赫闻言跟了出来,秦涓知道奴奴秣赫从没去过前面营帐,所以才有那么一点好奇。 前面的营帐就是先锋营和骑兵营,奴隶兵是没有资格去的,奴奴秣赫很渴望去。 第2章 签兵奴隶营 这是秦涓第一次走出奴隶营,此前他是不被允许的。 蒙古兵在前面带路,他不敢看四周,将小脑袋压得低低的。他懵懂的想,这一次若是死了也许会见到爹爹了……但是永远都见不到妹妹了…… 那么小的妹妹,软软的、白白的妹妹,再也见不到了。 前面的蒙古兵回头看了他一眼,秦涓意识到了,赶紧加快步子,他人小走得慢,有人愿意等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般这种情况,他不是被骂就是被人踹了…… 所以在他们快走到骑兵营在有光亮的地方时,他不禁看向了一眼那个蒙古兵……这里的人很高让他对年纪很模糊,但这个蒙古兵虽然高,但脸上没有胡子,看着像他认得的他们县的牛大郎…… 所以他觉得这个人应该和牛大郎一样大吧,十五岁的样子。 “别看了,快进去。”蒙古兵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的蒙话说的慢,秦涓尚能听懂。 秦涓低下头,快速跟着他进营帐。 这个营帐很暖和,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暖和了,那暖风熏得他的眼儿想流泪,他回想起了江左的春天…… 也是这样的暖,母亲还在时抱着妹妹坐在桥边,他在桥墩底下和邹大郎他们玩儿。 江左的春天,再也回不去了。 秦涓被蒙古兵押着跪在地上,其实他根本不用押着他,只要踹他一脚他就会站不稳跪在地上,可是这个蒙古兵没有这么做。 “若要活命,大人问你话你好好答。”他的语速很慢,秦涓毕竟只跟着奴奴学了两个月的蒙语听不太懂,他茫然的看向蒙古兵。 那少年皱了一下眉头,因为这个孩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璀璨的若有星光,比草原上那些女娃的眼睛还好看。 “热水是他烧的?”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 秦涓一惊,身子一颤看向那个声音的方向,他看不到那个人的正脸,因为人是背对着他的,那个人似乎是在干活……没有空看他。 “是他。”少年兵替他答道。 秦涓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个很有身份的人,他拿捏不准这个人的身份,他更拿捏不准对蒙古兵的情绪,中原人再怎么早慧他离七岁也还差一点时间。 多年以后的秦涓,他回想起小时候比起其他人,他对蒙古兵更多是无悲无喜的麻木,他爹死于急发旧疾,只能说如果不是成了俘虏他爹可能会活更久一点,但总归与旁人无关。 他以为他没有爱恨了,战争磨灭了他的爱恨,为他澄澈的双目带来了锋芒与凌厉。 他少年的赤诚掩埋在了灵魂与年龄之下,只静静的等待某个人来发掘。 召见秦涓的人是一名千户,吉哈布营帐先锋营和骑兵营将军也就是统率一名,是蒙古王族,因其是庶出所以吉哈布营帐又归嫡出王子管辖,将军之下万户一人,万户之下千户两人,千户之下副将数十。 签兵奴隶营里能得副将召见过的奴隶都少之又少,更何况一个千户。 千户说他烧的热水好喝。 但敏锐的秦涓隐约察觉到,这个千户并没有喝过他烧的水,仿佛只是在转述一句话。 “行吧,赏他一粒银豆了让滚。” 少年笑着扔给他一粒银豆:“你还记得路吧,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秦涓迟疑了一下才去捡银豆。 他家殷实,银子没少见过,他对这个实在没什么概念,所以没什么感觉。 若说他想要的,他很想吃一顿肉,已经十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秦涓不大记得路转了好久才得以回奴隶营,他想这时候奴奴秣赫早已睡下了。 可当他回了营帐,正要爬回他睡觉的地方,只见一人就坐在那边。 “过来。”奴奴秣赫的声音传来,秦涓吓了一跳。 他怎么还没睡下?他不会是特意在等他吧? 秦涓有些害怕,他已经不怕疼了,只要不去想那些伤口就不会疼……可是他就是害怕。 “他们带你去了哪里?要你过去干什么?和你说了什么?”奴奴秣赫用蒙语说了一遍又用汉语说了一遍。 “……”秦涓不想回答,他沉默的将那个银豆子递给了奴奴秣赫。 果然瘦小猥琐的男人眼里放出了光,似乎是喜悦。但又似乎没有那么喜悦,因为奴奴靺鞨得到过更大锭的马蹄银,只是那些银子放不得,每到奴隶营的兵能出去的时候,奴奴靺鞨会使劲的把那些银子花光,因为若他不花光,就会被比他强大的人抢走。 第4页 奴奴秣赫沉默的接过银豆,很快他看了秦涓一眼。 秦涓仿佛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在他那一脚踢过来的时候秦涓飞快的躲开了。 这一躲,他仿佛忽然开了窍,他以前好傻,奴奴踢他的时候都不知道躲…… 奴奴秣赫踢了个空,差点摔倒,顿时火冒三丈! “马粪狗崽!你他妈!马粪马粪马粪!”奴奴秣赫想抓住秦涓,秦涓人小反应比他快,他抓不住,脚一滑,这下可真摔了! “哎哟哟哟……”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是尾椎断了,奴奴秣赫疼的嗷嗷叫,竟然连坐都不敢坐直了。 秦涓吓了一跳,也不跑了,但也不敢靠近奴奴秣赫,他害怕男人报复他。 可是奴奴秣赫脸色惨白,看着不太好,到底是心地善良的孩子,他不敢靠近奴奴秣赫,但也不想不管他…… “你……”他艰涩的开口,却恍然惊觉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是……他太久没有正常开口说过话了。 “去,去喊个人来,我,我尾椎骨断了……”奴奴靺鞨断断续续的说道,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大汗淋漓,像是数个月前秦涓见过的一个虚脱至死的签兵。 秦涓被吓到了,这一年他见过太多的死亡……心底里他压根不想奴奴有事,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能教他蒙语和汉字的。他眼眶一红,拔腿就往伙夫兵那里跑,给奴隶和签兵看病的可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郎中,而是奴隶营里懂一些药膳的伙夫。 几年前奴奴秣赫在进吉哈布奴隶营的时候也是以伙夫的身份,现在他混成了伙夫中的头子。可是奴奴不懂药,他甚至连能吃的草根与果实都分不太清楚。 这个时候天寒地冻大家都在睡觉,愿意爬起来的伙夫少之又少,来了的伙夫将奴奴秣赫抬到床上,又给他检查伤口,熬了点止疼的药草,如此就算是弄完了。 奴奴秣赫免不了对秦涓一顿臭骂,只是臭骂之后又不禁感叹:“好在快要正月了,这个时候停止行军我还有时间休养,要是行军打仗这样,我他妈只有死路一条。” 秦涓不说话,跪在一旁温习学过的汉字,被这么一闹谁还睡得着啊。他也不敢睡,他怕奴奴半夜喊他。 他跪坐在火堆前,用木棍在地面上画着汉字。 奴奴秣赫因为疼也睡不着,他伸长了颈子看秦涓写的是什么,看清了是他几日前教他的:大唐西域记,唐玄奘。 这是奴奴的口袋里的一本书,可以说是奴奴最宝贵的东西,他可以不要马蹄银不要弓箭不要女人,但却拿命护着这本书。 当然……抢他东西的人,也不会在意这本封壳子都破烂了的书。 这本书就是唐代由玄奘口述,其弟子辩机执笔而成的《大唐西域记》。 奴奴秣赫曾在夜深人静时对他说这本书的拓本很少人有,给他这本书的人是一个金国皇室。 这是奴奴的宝贝。 不知什么时候起,秦涓突然意识到奴奴秣赫再未踢过自己了,他偶尔会骂他几句,但再未踢过他了。 也许是因为养伤使人性情收敛了,又或许是因为信佛奴奴相信了因果,便不再打他了。 奴奴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多教他几个字,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罚他做很多事。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进入了一段相对平和的时光,从奴奴受伤,到秦涓平静的度过七岁生辰,再到次年六月,既没有战争也无需赶路,他们一直停留在黄河上一个叫宝鸡的地方,听一个奴隶兵说这里曾有一只神鸡救过一个汉人皇帝。 这段时间是秦涓自进入吉哈布营帐以来可谓安稳的一段日子…… 六月,一个消息传来,吉哈布营帐都为之震惊了,有人为之狂喜,有人为之忧虑,也有人无动于衷。 秦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奴奴秣赫的表情告知他事情并不简单。 他不关心这个,事情做完后他会拿多余的时间练字,他没有时间同那些奴隶一样聊一些没用的东西。 直到几天后蒙古兵阿奕噶告知他是大汗命令传来了,诸地派遣长子西征,这个消息早就下达了,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本来吉哈布营帐不在名单之中,但现在却突然成了应援军。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好事,意味着可以建功立业。功勋,一直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 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是坏事,他们不想枉送性命。 阿奕噶每次路过奴隶营会和秦涓聊两句,这种时候一个月也只有一两次,因为他不常来奴隶营。 阿奕噶就是那一日带秦涓去见千户的少年兵。 秦涓长得很快,比起去年他已长出一个拇指长的高度了。 离开时阿奕噶无意间说了句:“你这么长下去,以后可能和将军一样高大,我七岁时可没你这么高呢。” 他说完便离开了,因为他觉得这个孩子可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秦涓看着阿奕噶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对一个七岁半的男孩子来说,说他长得快长得高,就是对他莫大的赞美。 六月末,吉哈布营帐开始向西赶路,他们要往西去,去和一个叫托雷的王爷汇合。 可是传信的驿兵来的太慢了,他们根本不知长子西征的队伍已走到何处去了。 当吉哈布营八千五百多人进入河西,在这里奴奴秣赫没有想到他会迎来大将军的召见。 第5页 吉哈布营的大将军姓孛儿只斤,是托雷王爷的堂弟,但是是庶出。具体是哪个王哪个汗的儿子,奴隶营里头没有人说的清楚,总之知道是皇族就行了。 奴奴秣赫知道大将军要召见他的时候几乎快昏厥过去了。 秦涓低着头,似乎是想起他偶然向阿奕噶提过奴奴秣赫曾去过沙漠。 吉哈布营需要一个带路的人,驿兵未到,奴奴秣赫这样的人正好合适。 奴奴秣赫是被架着去的,别人都觉得奴奴秣赫是吓得不会走路了……只有孩子的心是雪亮的,他知道奴奴秣赫是压根就不想去。 秦涓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和阿奕噶说漏嘴了,过了几日才知道是奴隶营里一个奴隶拿这个情报向一个千户邀了功,奴隶兵成了奴隶营里的五十夫长,甚至那个千户还无意间在吉哈布营里开了奴隶为官的先河。 千户正愁大军已进入河西,河西之后又有沙漠和雪山,他们得提前找到吉哈布营中以前有西行经验的士兵。 消息刚传出去,那个奴隶就来找千户了。 奴隶兵说奴奴秣赫是能人,知道地理,他曾随大汗西征,这个大汗指的是成吉思汗。 这都是往日奴奴秣赫编排出来的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奴隶兵悉数告知了千户大人。 得知不是自己说漏嘴了,秦涓心里好受了许多。 再见到奴奴秣赫是吉哈布营帐进入一个叫张掖的地方半个月之后。 奴奴秣赫长胖了一点,他的头发也打理的干净了,穿着蒙人的衣裳,秦涓压根没有认出他来。 直到奴奴秣赫开口骂他:“马粪崽种!这就不认得你爹了!老子离开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写汉字!崽种还不快去烧水!老子要喝茶!” 这时秦涓才皱了皱眉。这狗比怎么没有给蒙人弄死…… 他虽然这么想着,可又不希望奴奴秣赫就这么死了,至少把汉字都教给他了再死吧…… “黑眼珠子一个劲转!崽种你在心里骂老子呢!”奴奴秣赫没有踢他,倒是一巴掌招呼在他的小脑袋瓜子上,力度不算太大,但足以让秦涓脑壳子嗡嗡作响。 第3章 签兵奴隶营 秦涓想奴奴很久没打他了,以致于他连反应都有些迟钝了。 阿奕噶曾对他简要的说过在战场上反应迟钝是会死人的,长期待在奴隶营也会死人的,因为奴隶营里没有出过将军,阿奕噶还说不做将军的男人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秦涓不懂,但他不想死,他还想回江左去,他还想见他的妹妹,他还不能死。 秦涓突然放下手中正在干的活,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崽种你跑哪里去?”奴奴秣赫在那处急的跺脚,但他没有追,因为吃一堑长一智,他现在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不敢再摔着了。 秦涓蹲在奴隶营外的土包上等阿奕噶。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阿奕噶了。 奴隶营里三个少年奴隶兵从营里出来,一股晦气席卷了秦涓的鼻尖。 “小崽种。”他们抓住了他,问道,“奴奴秣赫那狗比回来了,他有没有带好东西回来。嗯?” 秦涓明白了,他们都是来套他的话的。 奴奴秣赫刚从吉哈布骑兵营回来,他们觉得奴奴会带赏赐回来,他们想知道奴奴获得了多少赏赐,那样他们好找机会去抢。 可是秦涓刚才出来的匆忙,连奴奴秣赫身上的衣服都没有细看又如何得知奴奴有没有带东西回来。 秦涓摇头,他们不信他的话,便伸手将秦涓身上的衣服扒下来,在他的口袋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们大失所望,也起了坏心思,一个奴隶兵撕拉一声将秦涓的裤子撕掉了…… 七月了,天气较热,秦涓穿的也不多。 他的外裤一撕掉,就只剩下薄薄的亵裤了。 他们大笑着大手将秦涓的亵裤撕掉。 “狗崽种好白,比骑兵营后面的那些姑娘们还要白……” “连鸟儿都是白的!哈?” “哈哈哈哈哈。”正当一人准备伸手向秦涓那处探去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 他们一抬头看到一个俊秀颀长的蒙族少年,瘦削的面,短眉之下却是一双细长的眼,肉色的有着好看弧度的唇,他长得虽怪但挺耐看。 “是,是蒙古兵,快走。”一个奴隶兵说道,其他两个后退几步想跑。 阿奕噶却一个快步挡在那三人面前。 “想跑?问过老子没?”少年大呵一声,高大颀长的身体挡在他们面前。 “您,您是?”其中一人颤巍巍的问道。 “我是你爹,阿奕噶!记住你爹的名字!”少年大声道。 那几个奴隶兵只差跪下叫爹了。 十二岁的少年弯刀在他们面前一横,做出十足的气势:“大军行至张掖,在此停留十九天,想要女人拿军功去换,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狗东西。” “……”显然蒙古少年早熟,但这三个奴隶最大的也才十五岁又都是在奴隶营里长大的他们并不懂这些,几人抬起头茫然的看向阿奕噶。 奴隶里面机灵一点的忙摁住另外两个想发问的。 “您说的是……我们该死!” 秦涓完全不知道刚才几个奴隶兵是要对他做什么,他想穿上裤子,却发现裤子被撕掉了。 第6页 那几个少年奴隶兵也不是喜欢男人,他们纯粹只是觉得秦涓生的白,就是好奇这么白的男孩。 当然他们跪在那里啥也不敢狡辩,只能叩头认错。 阿奕噶踹了他们一人一脚:“滚!” 几人如蒙大赦,连爬带滚的走了。 阿奕噶看着秦涓突然就想起了他那个被外族贼人们掳走的弟弟妹妹,草原上各个部族常年厮杀,这种掳走孩童妇女的事时常发生,当年就连大汗的妻子都曾被外族贼人掳走…… 可是族中很多被掳走的孩童都回来了,他的弟弟妹妹却找不到了不知生死。 想到这里阿奕噶细长的眸里闪过一丝阴狠,他与塔塔族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阿奕噶我在等你,他们就过来了。”秦涓将宽大的外袍系在腰间遮住白嫩的屁股,面色无波的说着并不太流畅的蒙语。 他的声音很好听,因为还是小孩子细听还分不清男女,就如鸟儿一般清脆,或者如他的名字一般似涓涓细流流淌而过。 阿奕噶一怔,他从未被人等待过,起初经过奴隶营会和他说两句,还是因为这孩子长的好看,尤其是擦干净脸蛋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停下来多看两眼,会和他说话就像是逗弄小猫或者小狗一般。 却从未想过孩子会等他过来。 或许他的弟弟妹妹也曾这么等他……这一刻他突然这么想。 秦涓仰起头看向高大的蒙古少年,他想,如果有一天他也长得像阿奕噶这么高就好了。 “阿奕噶,如果我不想死,我怎么才能有你这样的反应。”他没有说他想当将军,因为他知道阿奕噶想当将军,他说了,阿奕噶可能会不开心。 “原来是想问这个。”阿奕噶笑了笑,他细想了一下,认真道,“刚才那几个奴隶兵你了解吗?” 秦涓懵懂的摇摇头,他甚至不太清楚阿奕噶为何要提他们。 阿奕噶难得有耐性的解释道:“将军看中年纪,喜欢用少年兵,所以几个副将时常在九岁到十五岁的少年里面挑新兵,奴隶兵就这么来了,当然那些年纪大的在战场上能斩下敌军人头的也能成为奴隶兵。奴隶兵若长期没有军功,会收回称号,甚至会打成签兵。” 此刻的阿奕噶虽有向秦涓透露,但又有所隐瞒,吉哈布大营比任何一个营都特殊,在这里就连骑兵的选法也和奴隶兵大同小异,而他此时只提及了奴隶兵。 秦涓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出半点听不懂的样子,否则阿奕噶以后就不会和他说这些了,因为谁都不喜欢和白痴多说。 似乎是从七岁起,秦涓就学会了喜怒不露,面上无悲无喜,眼神坚定且冷漠…… “我没有九岁。”微低着头,秦涓说道。 “那就再等一年半。” “我想练反应。” “哈?”阿奕噶一怔,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如何。 秦涓不敢重复,眼波一横,突然想到这话该怎么说:“若他们打我,我反应快,就打不到我了。” 阿奕噶少年心地,毕竟是还未上过战场的,仍保存着少年的仁厚,听到这个难免愤怒。 一个七岁半大的孩子,在奴隶营里夹缝求生,能活一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练反应很容易,哥教你,蒙人小时候都由父兄教习,恰好行军张掖停留很多天,哥正好可以教你。”阿奕噶此时站直了腰杆,如同秦涓的兄长一般说道。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才及胸下的幼崽,突然有种成就感,能教出一个崽子也不错,反正他没事做还能温习一下功课。 等着打仗的日子不好玩,对了,差点忘了他这么着急的过来,是来找那个女真人套话的。 “等下吃了晚饭就教你,你先带我去见那个女真人!”阿奕噶一把抱住秦涓,却发现这小子虽然长得比一般孩子高但清瘦的可怕…… “奴奴秣赫?”秦涓问道。 “听着是这个名字。”阿奕噶也就听千户提过一两次,且他记性不太好也不太确定。 “他是带我的师父。” “蛤?”阿奕噶愣了一下,“这好办了!” 阿奕噶是来找奴奴靺鞨套话的,他想知道从河西走廊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哪条路最近,而大将军让他们走哪条路。 大将军谁都不见的日子里,只见过这个女真人。就连两个千户都不知道他们大将军如何做想,甚至他们还开始怀疑大将军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对大将军来说可能不在乎这个军功,但他们不同,他们在乎诸长子西征的军功!所以他过来套女真人的话了。 “奴奴,有人找你。”被阿奕噶抱着进营帐后,秦涓立刻喊道。 奴奴秣赫正在床榻上看书,见有人进来了,立刻将他的书塞进了枕头底下,他的动作极快,但也破绽百出幅度很大。 阿奕噶一见奴奴秣赫就不喜欢,这个男人长相猥琐,写满精明的脸,又隐藏畏惧的目光,整张脸上写满了矛盾,狡黠又懦弱、老实却又不安分…… 这个人很难缠,这是阿奕噶对这人的第一映像,他以为马蹄银能收买这个女真人,可当他将一大锭马蹄银丢给奴奴秣赫的时候,奴奴秣赫的眼里没有阿奕噶预料之中的贪婪。 这个时候他愣了一下。 秦涓知道,奴奴秣赫喜欢却又不喜欢银子,奴奴秣赫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死命花钱,他想奴奴在回签兵奴隶营前已经去外面将赏赐的银子全花光了吧…… 第7页 阿奕噶自认为对奴隶营的人还算了解,这里的人分为三类:喜欢银子的、喜欢女人的、喜欢吃肉喝酒的,只要投其所好就行了,难道是这个女真人不喜欢银子? 阿奕噶是贵族,因为父族随大汗起兵成就大业而被划为贵,但他比起其他和他同样身份的少年权贵来说他一直觉得自己比他们好,至少他愿意和奴隶们多聊聊。 于是,他开口问道:“女人和美酒你尽管开口,能满足我都满足你。” 哪知奴奴秣赫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还是吼着说的,但不是对阿奕噶。 “马粪崽种!你的裤子呢!老子不打死你!你的裤子呢!” 奴奴秣赫吼的是汉话,阿奕噶听不懂,也没反应过来奴奴秣赫是在骂秦涓。 这大概是秦涓第一次见到奴奴秣赫这么生气,甚至不顾阿奕噶的面都要打他,而且秦涓是真的觉得奴奴秣赫生气了,不是装的,更不是在阿奕噶面前做戏。 秦涓都被吓到了,他推了推阿奕噶,示意阿奕噶将他放下来。 阿奕噶一将他放下来,奴奴秣赫就抓过秦涓对着他的屁股猛抽两下后脱下自己的外袍包裹住秦涓,他将他扔在床榻:“狗崽种!你给老子自己去反省!回来再找你算账!” 他说的是汉话,阿奕噶除了一脸懵逼,想出手阻拦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4章 签兵奴隶营 “阁下这边请吧,咱们外面说。”奴奴秣赫蒙话和汉话转呈自如,听着让人无任何不适之感,坐在床上的秦涓都看傻了。 阿奕噶一皱眉,显然他想问的事并不能拿到外面去说。 “就在这里吧。”蒙族少年眼皮子都未掀,垂着眸冷漠道。现在他更相信眼前这个狡猾的女真人,刚才就是在他面前做戏。 奴奴秣赫看了他一眼,躬身对阿奕噶行礼,阿奕噶点头回礼,奴奴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问道:“阁下找奴奴秣赫所谓何事呢?若我奴奴秣赫能做到必效犬马之劳。” 他一开口,阿奕噶便感知这女真人肚子里有几分文墨,蒙语说的很顺溜且听不出来半点杂音,而且他说的是大都口音,是蒙语官话。 正值用人之际,难怪这女真人能得到大将军的召见。 正是少年心性,阿奕噶不免来了兴致,跟着奴奴秣赫坐到了一旁的矮小的木桌前。 秦涓早已穿好了裤子,蹲在一旁的火堆里烧热水,他们这处营帐漏风更漏雨所以一直只有他和奴奴秣赫两个人住。 不过这样很好,没人和他们抢。 暮晚的阳光从漏风的营帐里照射进来,正好落在火堆处,秦涓熟练的将铁壶里灌满水,放入几片切好的甘草片儿。 就在他烧水的时候,矮小的木桌前已剑拔弩张了…… 阿奕噶不喜欢绕弯子,他直接问大将军准备让奴奴带他们走哪条路。 奴奴秣赫眼观鼻了好一会儿后才笑道:“我从吉哈布将军的大宝帐里出来是发过誓的,副官即便是今日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说啊,何况大将军留着我的命给你们带路呢。” 副官不是副将,副官只是千户手边的文官,且不是军职,奴奴秣赫只从阿奕噶腰下配刀和他的鞋子就能看出官职。 蒙人的鞋子都分了等级,各类皮料代表着不同的官阶。 阿奕噶捏紧了拳头,他早说过,这个女真人难缠,从第一眼见到他,他就觉得这个人不好缠。 “我问哪一条路而已,你若告诉我我好提前去探路。”阿奕噶有点沉不住气了。 奴奴秣赫心知阿奕噶是想提前计划军功,眼前的少年是有身份的人,才十几岁能担任别人四五十岁都做不到的副官,至少是个蒙族贵族,但他更明白吉哈布营帐里谁最大,大将军永远都是大将军。 在这个吉哈布营帐里,他只要得到大将军的信任就足够了。其他人,不重要。 奴奴秣赫的语气依旧是那般让人听了想捶他一顿:“还请官爷不要为难小的,路就三条,大将军不日就会告知官爷,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被人猜中心思很不好受,毕竟少年有少年的桀骜与颜面,阿奕噶想,他总有一日会把这瘦的像干尸一般的男人拖出去喂狗…… 高大颀长的少年“嗖”的一声站起,大步朝着营帐门口走去。 “阿奕噶……”秦涓下意识的喊了他一声。 阿奕噶愣了一下,皱着眉:“晚上我来找你!” 阿奕噶刚走出营帐,奴奴秣赫的手一巴掌拍在木桌上:“死崽种!你他妈就这么贱!脱了裤子去勾引一个男的!你这贱东西!你怎么这么贱!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死崽种!老子以为你是个好,没想到你这么孬!马粪一样的死崽种!贱东西!” 奴奴秣赫的吼叫让秦涓吓得水都没端稳,铁碗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吓到了,真的被吓到了。 小孩的眼眶红了,却始终没有哭。 他能忍受奴奴用蒙话骂人,却不能忍受奴奴用汉话骂他。 奴奴秣赫揪住秦涓的头发,双目猩红:“你就这么贱!脱了裤子去勾引男人!才七岁啊!你他妈才七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贱!狗崽种!贱货!” 他拽着秦涓的头发,发了疯一般。 “我没有……我没有脱裤子。”秦涓咬着牙说道。他不擅长狡辩,以往也一直都没有顶嘴,但这一次他顶嘴了。 第8页 因为他顶嘴,奴奴秣赫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他拉高了声音大吼:“你没有,那你刚才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说晚上来见你!” “他要教我练武。”秦涓几乎是吼着说道,小脸上坚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奴奴秣赫的心脏。 奴奴秣赫怔住了,完全被一个孩子富有穿透力的目光震慑住了,他愣了,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他要教我练武! 秦涓刚才的话,如雷声一般回响在他的耳边。 为什么,同样是六七岁,当年的他为什么不知道练武,当年的他为什么那么肮脏,那么贱…… 奴奴秣赫唾了一口唾沫星子,他没有再打骂秦涓,而是沉默的走向他的床榻。 秦涓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他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他伸手摸了摸被奴奴秣赫揪疼的地方,却抓下了一小撮头发,他看着自己的头发,忽然一滴什么东西滑落了脸颊。 倒不是因为疼的,而是突然想到了《孝经开明宗义》里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奴奴秣赫看了一会儿书情绪恢复后对秦涓说道:“秦涓,你他妈给老子记住不要让任何人脱你的裤子,那是不好的。” 他安静了有一会儿了突然开口说话,秦涓有点愣住了,但很认真的点点头:“我记住了。” “那就继续写字吧。”奴奴秣赫从衣兜里摸出一本《千字文》扔给他,“将军赏赐的马蹄银太多了,老子花不完,看见了就买了一本,是正儿八经从宋地来的书,你或许喜欢,不认得的字过来问我。” 这大概是奴奴秣赫头一次这么认真对他说这么多话,而不是骂他……以至于秦涓都听傻了,好半天才去接书。 秦涓对《千字文》的记忆夹杂着母亲和父亲还有第一个西席先生的回忆,母亲最早教他的是千字文,他的第一个西席先生教他的也是千字文。 最先会读背的也是千字文。 借着火堆的光,他看向床榻上不知是哼哼着什么语言的奴奴秣赫。 秦涓想,他会很好很好的保护它的。 “对了,这书封壳太新,你最好把它弄得旧一点才能不被人抢走,太新的东西无论是书还是什么都有人抢,哪怕抢去当柴烧。”奴奴秣赫突然抬起头来说了这么一段。 秦涓有些后怕的看了看怀中的书,可是把这么新的书弄坏弄旧……他下不下去这个手。 奴奴秣赫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放下书,从榻上走下来,夺过他手中的书撕掉了封壳子,将书扔在地上踩了许多脚…… 秦涓看着地上的书突然鼻子一阵酸胀,那眼泪险些涌出眼眶,还好他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大哭。其实没事的,他懂奴奴是为了他好,只是他爱美,喜欢美美的书……吸了吸鼻子,秦涓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天刚黑,秦涓草草吃过晚饭,抓了半块饼披了一件奴奴不要了的外套就连忙往外跑。 奴奴秣赫在后面喊他,他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去,他害怕阿奕噶已经过来了,他不敢让阿奕噶等他,因为他太清楚大人们的耐性了……他们不情愿等人。 或者说他更害怕阿奕噶不教他了…… 秦涓满怀欣喜的出去,却是大失所望的归来。 一直到这夜月亮都快落到西边的帐篷上去了……阿奕噶都没有出现。 等秦涓回营帐里才知道已经二更天了。 他蹑手蹑脚的爬进来,小心翼翼的脱掉鞋子,生怕吵醒了正在打鼾的奴奴秣赫。 第二日,秦涓吃完晚饭仍旧蹲在营帐外的大石块上等着阿奕噶,阿奕噶还没有出现。 直到第五天,秦涓真的要以为阿奕噶只是随口说说要教他练武的时候,阿奕噶身披着落日的余晖来了…… 此刻,幼崽时期的秦涓,再没有觉得还有哪个少年比阿奕噶还要英俊帅气……阿奕噶他就像是脚踏着落日从远处狂奔而至的苍狼,像一个英雄一样。 “阿奕噶。”他喊着他的名字,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小脸上满是喜悦。他真的,很久没有这么满怀期待了。 “秦,出了点事哥耽误了几天,不过还好,人抓住了。”阿奕噶没有细说,大笑着伸出一手将秦涓提起,夹在腋窝下。 阿奕噶有着惊人的臂力,让一个寻常的十二岁的孩子徒手夹住一个七岁的孩子也许很难,但阿奕噶能轻易做到,哪怕秦涓比之寻常的七岁孩童高出许多。 阿奕噶带着秦涓去了一处僻静的草场,这里正适合练武。 这位蒙族少年可以说很有做先生的天赋了,他也是因为第一次教一个孩子练武,所以显得格外的认真且富有热情,他回想着父兄当时怎么教他的,又有模有样的教这秦涓。 “好好跟我练,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从四岁起练得就是下盘,你这已经迟了三年,就得多花别人一倍的时间,下盘不稳,以后学什么都是白搭,用他们的话说就是花架子。”少年的语气铿锵有力,带着渗入人心的穿透力。 秦涓鼓着脸,信心满满的点点头。他记住了,且下定决心以后只要有时间就扎马步,就算是砍柴烧水也能用来扎马步。 秦涓很认真且很勤奋,阿奕噶都有点怀疑自己小时候是不是个懒虫,他若有秦涓一半的努力,现在估计都能赶上他几个表兄的水准了。 在二人休息的时候,秦涓才有时间问阿奕噶这几天在做什么。 第9页 说到这里,阿奕噶看向秦涓,他突然一把抓住秦涓:“带你去看个人。” 秦涓微有吓到,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阿奕噶带着秦涓走出了营帐,在一处只有树干的地方停下,那里躺着一个……死人。 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秦涓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他不害怕,但他心中的感觉很微妙。 “你认识他吗?”阿奕噶指着那树干下的尸体问他,语气淡淡的,让人猜不出情绪。 秦涓看着地上已断了气的人,他没有说话,因为他认得这个少年。 少年是被吊死的,应该是两个人拿着一根绳子把他吊死在树上的,秦涓曾远远见到过士兵们用这种刑法对俘虏。 这个少年是和他一起被抓来的,从离开金国到抵达这里,这个少年算是唯一一个随他这么远的。 虽然这少年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 “他因为偷吃了一块猪肉,但他被人发现了,同营帐的人告密的前一天晚上他逃走了,被我的人抓回来了,千户下令处以绞刑。”阿奕噶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本来都已经快要从奴隶营里出来成为士兵了,却想逃……吃猪肉不算罪,他罪不该想逃。” 吉哈布营营规,逃即是死。 秦涓面无表情,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他是哪国人,可有名字?” “金国汉人,名字不知道。” 金国的汉人很多,是南宋衣冠南渡后仍旧留在中原传承衣冠的汉人后代和宋国来的商人。 秦涓缓缓走过去,扯下死掉的少年脖颈上的奴隶牌,他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少年的尸体。 奴隶牌上没有名字,只有奴隶的编号,金国的前面用蒙古文写着蒙古文的金,后面就是编号。 第5章 签兵奴隶营 也是后来过了很久,秦涓才明白过来阿奕噶带他来看这个少年的尸体,是为了告诫他不可以逃走,连想都不要想。 秦涓想他还没有强大到能逃出去不让蒙人抓到,他不想死,所以如今的他是不会逃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无论朝暮,但有闲暇,不曾荒废。 秦涓认真的抓住跟着阿奕噶学习的分秒时机,他如饥似渴,只恨自己不能长得更快一点,他渴望学更多的东西。 阿奕噶原本的初衷只是逗逗小猫小狗,到现在他开始认真的教秦涓练武,阿奕噶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何会和一个小俘虏走的这么近。但他清楚他乐意和这样的孩子相处,因为秦涓也能激发他的勤勉之心。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没有意识到他已经习惯到和秦涓建立了某种友谊。 又是一年正月,冷风席卷了这块古老的大陆,当秦涓领到了他进入吉哈布营来的第一件像样的衣裳的这一天,他八岁了。 听别人说衣裳是几个粟特商人的捐赠,因为成色半旧不新,于是在发给散兵后多出的部分拿来了奴隶营。 去岁冬月的时候,吉哈布营就驻军在了干沙漠里的这一处绿洲上,一停三月。 在这期间,秦涓听到很多消息,一面有人在说西征大军已攻占了哪里哪里,他们要快点追上要准备打仗了,一面又有人在说大将军长驻留此地,不知何意,将士们早已心生不满。 大约是四月的时候,在军中无数的不满声中,吉哈布营的大将军终于下令启程了。 从这块绿洲出来,半个月后他们看到了雪山,五月末的雪山,也冷的让人无法想象。奴奴秣赫对吉哈布营的一个千户说这座雪山是《大唐西域记》中曾经出现过的凌山。 书中对凌山的描述于秦涓而言深奥拗口,秦涓只记住了地名。 还记住了奴奴秣赫当时曾对他说过玄奘所说的凌山是哪座,只有鬼知道…… 所以当奴奴秣赫说这座雪山是凌山的时候,秦涓低着头垂着眉眼,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手指紧握。八岁的他,也会害怕奴奴秣赫的谎言被人揭发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 当秦涓真正踏足这座雪山的时候,才知道书中所说的风龙(雪崩)是真的,那风雪从龙口里吐出来,一下子就吞掉了无数人…… 所以当他们翻过这座雪山后,签兵奴隶营中已有四分之一的人亡故了,大部分是身体积弱的签兵,还有一部分是奴隶兵。 若不是这一年他跟着阿奕噶彻夜苦练,秦涓想他很难活着走出雪山。在这个签兵奴隶营里,所有的努力与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当然他得感谢奴奴秣赫被重用,他跟着沾了光。 雪山上的这半个月里,他是跟着骑兵营的,他们对他还算客气,一路上也认识了几个骑兵。 翻过雪山后他们在温暖的绿野停留修整三日后再度启程。此后一连行军十五夜,所过之处大城约七座,皆有蒙族大军把守,听闻营中断断续续传来的消息,前方西征大军已大破亟辅城。 亟辅是哪里,秦涓不知道。翻过雪山后,他从骑兵营回到了奴隶营,甚至他连他们现在在哪里他都不太清楚。 没几日,签兵奴隶营里又进来了新的俘虏,长得也与他们不同,大多高鼻深目,目色与肤色各异,有的肤色偏黑,有的肤色又极白,他们的头发大多是卷的。 他跟着他爹行商,见过许多这类人,所以并不觉得稀奇,这类人在中原和江左被称作色目人。 第10页 七月中旬,他们已在这座城停留了一个多月,这时秦涓仍搞不清楚这座城池的名字。主要是这一个多月奴奴秣赫都没有回过奴隶营……更别说阿奕噶了。 秦涓想他们大概是忙疯了。 八月初一,当秦涓早起劈了柴,正在扎马步的时候奴奴秣赫回来了。 男人衣衫不整形容匆忙,回来后从宽大的衣袋里扔给秦涓一个东西,秦涓看了眼四下,很快收好了,这段时间奴奴秣赫不在,找他麻烦的许多,大多都是刚进营的俘虏,但都被他应付过去了。 “逍遥了三五夜才把银子花完,本来预计七月底回来的,耽误了。” 秦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奴奴秣赫是在和他解释?说实话他很有点不习惯。 “还愣着干什么,崽种个把月不见,不认得老子了?” 秦涓不说话,将一杯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扎马步。奴奴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他若能出营帐大概会直接出去了。 “崽种,这么迎接你爹的?”奴奴秣赫对秦涓的冷淡很不高兴,他九死一生逃过一劫,差点在大将军那里丢了脑袋,得了马蹄银后逍遥快活了三五个晚上才缓过来一口气。 “……”秦涓不说话,继续扎马步,可奴奴秣赫如何饶他。 男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他的头发:“老子告诉你,老子养着你,教你学东西就是为了老子死后有人送终!老子这么帮你,等老子死了,你若不把老子好好埋个风水宝地,你会下地狱的!” 女真人极在乎身后事,比在乎身前还重要……奴奴秣赫也许没多少欲念、也不见得能有多大的野心,但他最害怕他死后马革裹尸丢到乱葬岗……不,这样还算不错,他更害怕死在战场上,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化作一滩白骨,孤零零的躺在泥地里。 奴奴连睡着了做梦都会梦到这些……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 秦涓被他扯痛了头发,咬着牙没有还手。 奴奴干瘦形容枯槁,个子又矮,以秦涓练了这么久的力气要推到奴奴,他只要使猛力就行,可是他咬着牙没有这么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这是奴奴秣赫的心魔…… 即使他曾回应过奴奴,他不会让他死在战场上无人收尸。 可是奴奴不信,他便不再重复了,他本就不善言辞,只要奴奴这会儿发够了疯,过一会儿就好了。 奴奴秣赫揪了一会秦涓的头发,大概是觉得这崽种实在无趣,便脱了衣服往他的床榻上钻。 他的衣服空空荡荡,除了那本残破的《大唐西域记》。 “别扎什么狗屁马步了,把我的鞋拿去刷干净,内裤洗了,外袍别动!速度搞快点!”奴奴秣赫已将自己脱的精光钻进了被窝里。 相处这么久,秦涓才第一次发现奴奴秣赫的肚子很白,和他的四肢还有脸的肤色完全迥异……他突然在想,这个男人曾经是不是很白? 秦涓只愣了一会儿,便快速捡起奴奴的衣裳和鞋便往外走。 很臭,臭死他了! 他真的没遇到过比奴奴秣赫更臭的男人了!连马粪都比奴奴要香!为什么要让他和这么臭的男人住在一间破帐篷里! 秦涓蹲在一条穿过吉哈布大营的小河边刷着奴奴的鞋,心里已将奴奴骂了千百遍。 好吃、懒做、邋遢、肮脏、猥琐、懦弱、粗鄙、狡诈……秦涓将他能记得的适合奴奴秣赫的词汇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秦涓只顾着生气,没有注意到潜在的危险……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那危险已经将他的头摁到了水里。 “唔!”秦涓大惊失色,他完全只能凭着本能去打那个摁着他的人。 他这一出手抓住摁着他的人的胳膊,这下他便感知到摁着他的人并不高大,身量至多比他高一点。 意识到这一点,秦涓使劲抓住这人的手!拼命的把这人往下拽! 想淹死他!那就一起死!他一个宋人,大江边上长大的,他爹说过他几个月大就随他爹下水呢!他还怕水不成? 摁住秦涓的少年完全没料到秦涓会反拉他一把,而且秦涓的力气还这么大! 两人一起入水,这个色目少年是在沙漠里长大的,旱鸭子一只,他一落入水中就开始大喊大叫。 “喊你娘的鸟语呢!”狗东西,敢谋杀! 秦涓钻出水面,如果说此前他对生死与危险模棱两可,这一次算是真长了记性。 色目少年是个俘虏,刚送进签兵奴隶营的,因为同时进营的几个俘虏通过殴打奴隶或签兵得到了好处,所以就想学他们,他蹲了几天,不明白这个小东西为什么没人抢,今天他看准时机就下手了。 没想到,他连一个孩子都搞不定。 “救命……” 这水一点都不深,草原上的小河,能有多深?可对不黯水性的人来说就像是深渊。 奴隶营里不准杀人,可以整死人也不准杀人,这是不成文的规定,秦涓再小也已呆了两年了,不可能不懂。 秦涓很认真的犹豫了一下,才压低眉伸出手想将少年拽起来。 哪知这少年一见秦涓递过手来就抓着秦涓的手臂,拼命的将秦涓往他怀里拉。 奇怪!这人的劲儿怎么突然这么大了!秦涓被少年抱住了,那个少年什么都不懂只会挣扎喊叫! 第11页 秦涓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大概是被吓疯了……他不该过来救他的,他会被他害死的…… 可是秦涓想摆脱少年,这少年却死命抱住秦涓,就像这是他的救命稻草!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快把他们救上来!”本来死个奴隶不算什么,但阿奕噶看清了掉河里的是秦涓,于是吩咐人去救他们。 秦涓和那少年被救上来了,只是都昏了过去。 阿奕噶派人去叫了个军医过来,军医来后,秦涓将腹水吐出来后很快就醒了,军医再给那少年诊治,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死了。” 秦涓一震,这一瞬原本纯净的双目眼神都有些茫然了……而在场的其他人,都像没事一样,这种事他们早就习惯了。 “是淹死的?”有好事的忍不住问道。 军医摇头:“不是被淹死,是被吓死的?” 本来这答案出乎人意料也就罢了,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笑出声来。 秦涓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眼神更茫然了。 别人不禁问秦涓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双双落水? 秦涓沉默不语。 直到他抱着奴奴的衣服和鞋子回去的时候,阿奕噶才问道:“是那个少年想杀你?” 秦涓不知道为何阿奕噶能看出那少年是想杀他,他茫然无措的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看向远方,忽地疑惑似的答道:“他应该只是想抢我身上的东西?” 童声软软,阿奕噶却能听出他的茫然无措。 “我真的不知道他会被吓死,我去救他,他抓着我不放,他抱紧了我我的四肢动弹不得,我感受到我们一起在往河底沉……如果不是你出现及时,我也差点没命了。”到底才八岁半,不怕是假的,在水里的时候他怕的要死。 “那刚才别人问你你为什么不这么回答?”阿奕噶问他。 秦涓微皱着眉,似懂非懂的答道:“他都已经死了,若不是害人死的,他会被人好好埋掉吧。”至少不是被丢到乱葬岗去。 阿奕噶愣住了,许久他才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年底三年一次的骑兵苗种预选,你一生之气运,全看你自己了。” 阿奕噶说完转身离去。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孩子值得更好的教育。 父兄常说临危不惧,勇冠三军是大将之风,尊重敌手身后名,是大将之德。 这个孩子似乎都有。 他阿奕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介意做一次好人。 第6章 择骑兵苗种 秦涓站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 阿奕噶刚刚说什么?骑兵苗种预选? “奴奴……” 当他回过神来他抱着木盆向着奴隶营的方向疯跑,他想奴奴秣赫一定知道,他要去问奴奴。 当秦涓满怀欣喜的去问奴奴,却得到他的一顿大吼:“真当自己学了半年,会扎个马步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小崽种别想些没用的东西!想进骑兵营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是想老子先给你收尸吧!艹!” 满是欣喜的小脸,那双美丽眸子里的光终究是黯淡下来……秦涓的心底升起一种名为难受的情绪,这是第一次不是被身体的疼打败,却是被这签兵奴隶营里,他唯一的依靠给深深伤害。 他半年来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在一个他最亲近的人面前,化作了狗屁。 八岁的他瞳光涣散,此刻彻底迷茫了。 奴奴秣赫的暴躁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想把秦涓叫过来写汉字的时候,却发现秦涓蹲在火堆前发呆。 “狗崽种!你衣服晾了?热水烧了?饭做了?柴劈好了?绳子搓了多少根了?还有时间坐着发呆!想死吧你!”奴奴秣赫说话间捡起脚边的一块木柴朝他扔过去。 哪知秦涓就像是傻了一般,躲都没躲,那木柴就这么砸在秦涓脑袋上…… 滚烫的血顺着秦涓的侧脸滑落,当看到那一长条的血红后,奴奴秣赫吓了一跳,他慌了神,拔腿就往外面跑,他去喊军医去了。 虽然依旧没有什么正经的身份,但有些权利大将军还是给了奴奴秣赫的。 秦涓觉得脸颊上痒痒的,这才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很疼,他迟钝的伸出小手往疼处一抹,只见手上仿佛开出一大朵血红的花…… 他想起了他的母亲还在时,偶尔会趴在那绣架前提笔勾勒,他还依稀记得那白色的宣纸上勾了出来的工笔牡丹花。 也是这样……艳丽的能刺痛双目。 他的瞳孔缩了缩,纤长的睫毛跳动了一下,此刻他只觉得脑袋更痛了,更痛了…… 他的身子已无力再坐稳了,向后一倒人已躺在了地上,他茫然的看着破旧的营帐顶部,耀眼的阳光从那破旧的布孔里照射进来,那么刺眼。 就连意识也开始昏聩了…… 军医到的时候秦涓躺在地上,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被抱上了床榻,军医在给他喂药,奴奴秣赫在一旁大骂也似乎是在自责……可是他动弹不了,他听得到,但动不了…… 这一次,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天都不收他,或许是觉得他尝到的来自人间的苦头还不够吧。 他没有死,流了好多血后,又顽强的活了下来,奴隶营里那几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说他的命比石缝里的杂草还贱,这种人一般都不容易死,因为老天瞧不上……他想或许他们说的对吧。 第12页 头被砸破后,秦涓生了一场大病,直到一个月后才开始生龙活虎。 奴奴秣赫起初还担心他把秦涓给砸傻了,他还为此小心的观察了秦涓三五日,发现秦涓的脑子很正常,记忆力还是像以前那么好,学东西依然很快,他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秦涓依旧会每日扎马步,只是他不会再在营帐里扎了,他会出去多走一段路去河边,尽量远离奴奴秣赫的视线。 他想告诉奴奴秣赫他的心意已经定下了,他要成为吉哈布营的骑兵苗种。不,是他一定要成为骑兵苗种,他想大声对奴奴秣赫喊出这句话,想告诉奴奴他不是在痴心妄想!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很傻…… 从那日阿奕噶告诉他这个消息后,阿奕噶就没有出现过了,甚至有风声都传来签兵奴隶营了,大将军带着两个千户和八百多精锐骑兵在半个多月前就秘密离开了,现在坐守吉哈布大营的只剩下两个副将。 消息传来了,却又被很快压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吉哈布营帐所有人都被限制出入。 甚至除了奴奴秣赫和他,签兵奴隶营内的伙夫们都搬出了奴隶营。 伙房营自此从奴隶营里彻底分离出来。 偶然听几个曾在前一段时间外出随军过的奴隶兵讲到,是因为他们的应援粮草被敌人的伏兵给烧了。于是他们的伙房营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他们也不在再让奴隶来托运粮草了。 无论过程是怎样的,现在的结果都是全营上下想要出营帐比登天还难,即便奴奴秣赫拿了大将军给他的牌子想要出去逍遥都不行。 再见阿奕噶是这一年的十月,天已经很冷了,远处的草原上一片枯黄,偶尔还会飘落几场雪碴子……只是商旅的骆驼队和马队依旧没有间歇的往来这一座城,秦涓在奴隶营里就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驼铃声,那是商旅路过的声音。 好几年过去了,爹爹的话他都快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中都的垂柳长堤几个大商桥边摆酒,他爹大致说过:西域的黄沙里掩埋的最多的是商人的骨骸……往来西域与中原的商队也是为了大利不顾性命的将士。 当驼铃声远去,秦涓也收回对爹爹的记忆,他看向从远处缓缓走来的阿奕噶。 阿奕噶换了一身衣裳,这身衣裳特别的光鲜,衬得阿奕噶愈发的英俊帅气。 秦涓都忍不住盯着阿奕噶细瞧了一会儿。 “秦,哥这身是不是很好看!”阿奕噶笑出洁白的牙齿。 秦涓点点头。 “哥升官了!西图门秘攻战,哥拿十个人头换了这身!”阿奕噶笑出洁白的牙齿。 西图门秘攻,吉哈布营以粮草兵和伙夫兵为诱饵,假意让敌人占到便宜,他们深夜发动攻势支援托雷王大军,攻占了西图门,这一战后来成为了骑兵营教材范本。 秦涓听不太懂,但也大致明白意思了,他笑了,童声依旧软软:“阿奕噶你是魃泰尔。” 魃泰尔是蒙语里英雄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阿奕噶一笑间那本就有几分俊朗的眉目更加的飞扬生动起来。 笑过之后,阿奕噶从头到脚打量秦涓:“两月未见,好像又长了一点。” 习武之人的眼力总是比寻常人更锐利。 也是从这一日开始阿奕噶开始教秦涓学习一些简易的招路的。 记住招路,对秦涓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来说很容易,但毕竟小,他记住了,打出来却不好看。 因为不熟练,他的手脚总是不听话,手打出来了,脚又会慢上一步,或者脚出去了,手却慢上一步。 阿奕噶教了几次便没耐心教了。 “真奇怪,你的内力心法学的很快,怎么招式路子学的这么费劲。”阿奕噶到底少年,急躁是少年时的天性,他不耐烦地说道。 秦涓抿着唇低下了头,他怕气走了阿奕噶,以后没有人教他了。 “你好好练吧,我先回去了。”阿奕噶看了一眼天色,长腿一蹬从大土包上跳下来,利落的离去。 之后,直到春节近了,秦涓都未再见过阿奕噶了。 秦涓再一次被狠狠的伤了心,所以在他九岁生辰前后,他努力的把阿奕噶教他的那一套招路打的行云流水了……可是他想要展示给看的人却始终未出现…… 秦涓一遍又一遍的打着那一套招路,一遍又一遍……他不想停,他只想教他招路的人出现,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他真的已经打的很熟练了,而且动作也很帅气了,为何阿奕噶还不来…… 阿奕噶是不是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上,秦涓猛然抬头,霎时间,若羊毛一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场雪了,下一场,还未化完,又下一场,循环迭代。 清晨,军营内外白茫茫一片,对着冻的发红的小手哈出一口热气,秦涓将烧好的热水提出去,营帐外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蒙古兵。 每天总有蒙古兵过来提走他的甘草水,而事实上签兵奴隶营和伙房营早就分开了。 秦涓一直都在猜测这位要喝他煮的甘草水的人是阿奕噶的上司鲁巴千户。 当他将热水小心翼翼的递给蒙古兵,蒙古兵看都未看他一眼准备走的,却被秦涓唤住了。 蒙古兵很诧异,这大概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和他说话。 第13页 “我能问您一件事吗……”秦涓开口,三年了,他的蒙话已经说得很利索了,可是这一次开口却带着颤音。他太想知道阿奕噶最近是不是很忙,他为阿奕噶找了无数个不来签兵奴隶营的理由,他似乎很希望阿奕噶很忙,忙道让他忘记他了。 蒙古兵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微有不耐:“那你快问吧。” 秦涓正想说,却见不远处一个身穿绛色蒙装的高大少年,正踏着白雪向这处走来。 这一刻,秦涓突然站在雪地里傻愣愣的笑了。 “你到底还问不问啊。”士兵真的不耐烦了。 “不了……多谢您了。”秦涓笑道,突然心情很好。 “有病啊!”蒙古兵转身,看到了阿奕噶一愣,忙着低头行礼,“阿奕噶大人。” “滚吧。”阿奕噶回了他一句。 蒙古兵吓了一跳,提着热水壶飞快的跑了,连厚重的积雪都不能阻拦他匆忙的步伐。 阿奕噶是过来告诉秦涓正月初九,大将军会莅临骑兵营,亲自择今届的骑兵苗种。 “骑兵苗种会选八百个,年龄在十岁到十四岁,大了的不要,因为以后会成为精锐骑兵就是俗称的精骑,一般这些人都是由千户在自己的部将子孙里面挑,但每届哪有刚好凑数的,这就要从其他营里补齐,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把握住了,就是你这一生莫大的造化。” 秦涓听的很认真,他心里更开心阿奕噶没有丢下他。 “可是年龄十岁到十四岁,我只有九岁……” “嗷!”秦涓捂着脑袋惨叫一声,是阿奕噶给了他一个“爆炒栗子”,力度大弹得他脑壳极痛,阿奕噶不知他脑袋受过伤,所以下手也没轻重。 “你傻啊,你直接说你十岁。”阿奕噶恨铁不成钢。 “好吧……” 秦涓又问:“可是我怎么去啊?我是签兵奴隶营的……” “你想想当初签兵奴隶营的那个奴隶能跑到鲁巴千户那里,告知鲁巴大人奴奴秣赫能探路,你说那个告状的奴隶是怎么去的?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子自己想。”阿奕噶抱着胸,看着他。 “他是偷偷摸去的。”秦涓答道。 “知道就好!那你也学他偷偷摸去啊!”阿奕噶说完还不忘在地上给秦涓画了个路线,“这里是签兵奴隶营,这里是伙夫营,这里是散兵营,骑兵营在这里,别跑错了。” 他画完了,伸脚在地上抹了两下,路线很快消失了。 “行了,哥还有事。”阿奕噶展开双手伸了一个懒腰,临离去时又突然回首问秦涓,“对了,你正月初几的生辰?” 秦涓一愣,不知他为何这么问,答道:“初五。” “行吧,哥走了。三天后,你可别让哥见不到你。” “等下,阿奕噶你怎么不去选骑兵苗种?”秦涓问的很认真,似乎这个问题还困扰他很久了。 “呵!哥是要当……”阿奕噶一眯眸,突然停下,勾唇道,“算了,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阿奕噶转身,绛色的蒙袍鲜艳夺目,他的发辫因为他的行走如风,在他的肩头跳动着。 自然贵族少年阿奕噶瞧不上区区骑兵,他志向高远着呢。 精锐的骑兵吉哈布大营只设八百人,少是因为强,但这些骑兵一旦拿出来,必定是大战,意味着有去无还。 西图门秘攻,吉哈布营作为大后方,由吉哈布营大将军亲率核心将领及八百精骑攻占西图门,接应托雷王大军,而这八百人最终只剩一百人,这剩下的一百人几乎都封了官。 这也意味着吉哈布营再设立精骑之重任,迫在眉睫。 正月初九,秦涓是三更鸡鸣的时候就起了,吉哈布营帐很大,骑兵营离这里应该很远,这是他粗略的判断,因为伙房营离这里就很远,所以骑兵营应该更远。 秦涓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他朝着奴奴秣赫的床榻看去,同时也听到了奴奴的鼾声,他松了一口气。 他摸着黑穿衣,终于穿好了,他小心翼翼的穿鞋,感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着,他时不时的看向奴奴秣赫那一处。 不知怎么,他很怕奴奴秣赫今天不让他出去,希望奴奴就算是醒来了等下也不要对他发疯……当然,他更希望奴奴最好不要醒。 当秦涓走到营帐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做什么去?” 第7章 择骑兵苗种 秦涓身体猛地一震,他的呼吸都快静止了,好半天才答道:“我去劈柴。” 孩子的声音很颤抖,奴奴秣赫虽疯但绝非傻子好胡弄,他跳下床,向着秦涓走来。 秦涓心道不好,他一把掀开营帐,风雪灌进来了,秦涓跑了。 “狗崽种你去哪里!吉哈布营逃即是死,军令写在大营营帐上蒙文金文汉文三种文字,老子不信你他妈没看到!” 奴奴秣赫喊完了,秦涓已经跑了,不远处只剩下一面破旧的帐布在风里摇曳着……不知是因为外面风雪太冷,还是他不想闹出太大动静让隔壁帐篷里的人听了去,他没有再大声骂,但也没有去追秦涓。 大约是在帐中被窝里又呆了一会儿,奴奴秣赫突然起身穿衣,他得出去趁着别人没有发现把狗比崽种找回来,狗崽种死可以,但不能害他。 “狗崽种跑不远也出不了营帐。”他自言自语道,穿好衣裳便离开了营帐。 第14页 奴奴秣赫一走出奴隶营只觉得心里堵的慌了,他不懂那个孩子为什么要逃?这三年他都忍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忍下去…… 秦涓偷偷摸摸到伙房营的时候天边已鱼肚白。他明白自己得快点赶到骑兵营,他得提前混进那些人里面去。 再走了半里路,等他至骑兵营天已经亮了,秦涓是跟着混进去的,个子小的好处是比较好钻空子。 “你哪里来的!”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秦涓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我是伙夫。”奴奴秣赫是伙夫,他是奴奴的学徒,他也没说谎,所以他也不害怕了。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那人一挑眉,“该不会是来参加预选的吧?” “笑死我了一个伙夫营来的小崽种想要当骑兵!先去混个奴隶兵再说吧!” 秦涓皱起眉,心里很不爽,但也忍住了,童声软软的说道:“您不会是要和我一个孩子过不去吧,小小伙夫也得有点追求是不是。” “伶牙俐齿的小崽种,真想拔光了你的牙。”虽然如此说着,但高大的蒙古兵还是放开了秦涓。 “那你努力吧!小崽种!老子先忙去了!”他拍了拍秦涓的肩膀。 秦涓突然被他的大手这么一拍,拍得他恨不得要吐血。 蒙古兵走了,秦涓忙往那边的草场上跑,他刚刚看到一群少年在往那处草场上跑,可见是预选早就开始了。 草选是由副将带着几个文官初步筛选,这个一般很快,基本上是年龄和身量够了就能上。 秦涓走到这处,这才看到布幡上明确写着:十四岁以上的不要,但身量又不能低于五尺,那日阿奕噶只说了年龄却没说个子不能低于五尺。 他根本还没长到五尺啊,或许再过一年都不一定能到五尺! 秦涓脸色有点发白,而手中却紧张的生出了细汗。 “我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那个检阅的大人皱眉吼道。 秦涓这才回过神来,已经轮到他了:“……十岁。” “你有……”那检阅的大人正想说话,只听到一旁传来了争吵声。 “大人我真的只有十四岁……”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几乎哭着说道,“只是长得显老。大人,求您让我过吧!求您了!” “军医摸过你的骨,你至少二十岁了,况且你已经不适合练武了,十四岁的我都嫌大了,你就算了吧!滚一边去吧!” “可是我……” “别说了!滚吧!”那大人打断了他。 就在这时那高大威猛的男人拿起桌上的一把刀朝着那大人刺过去! “是你不放过我的!你知不知道这对我多重要!我也不想活了!我跟你拼了!”那人恶狠狠的举着刀冲了过来。 到底只是一个负责誊录的文官,没有武官的反应,躲的慢了点,那男人的刀插在了他的肩膀上,当即见红。 等一旁的副将们走过来,见血的刀已经被踢开了,那个肇事的男子也已被几个士兵围住一顿拳打脚踢。 “打为签兵还是死让他自己选,先押走!”一个副将不耐烦的吼道。 这边秦涓早已趁着混乱蒙混过关了,刚才那个问他话的因为那边突然出事,随便问了他几句,见他答的坚定,军医也摸了他的骨,便放他进来了。 其实,他隐约察觉到了,他们选人应该是宁可选小一点的,也不要太大的。 秦涓傻乎乎的以为自己是通过了,直到周围安静下来,应该是来了什么人……周围的人都没有说话了。 然后,过了很久,站在他身边的少年们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 “原来早就选好了,那让我们过来干什么?” “早说过只是走过场,三年前我十一岁时就见识过了,只怪我们是游牧散兵不是正经军户出生!怪我们不会投胎喽!” 秦涓不解他们的意思,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他没搞明白。 秦涓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只顾着说自己的,没有人理他。 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年看他可怜,才低声对他道:“骑兵苗种八百人都是那些军户里出来的,他们是那些大人们早就选好了的,刚才一个大人说人数够了,让大将军定夺,也就是说我们这被草选出来的一百三十多人都没有机会了。” 告诉他的少年脸上写满了失落与无助。 但秦涓比他还要失落,简直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窿里。 太冷了,直接冰冻了他的一腔热血。 他唯一的希望……就这么被扼杀了。 有强烈的不满的时候,就会有暴动产生,都是为了自己的人生拼命走到这里来的,为什么不给他们机会。 “都别吵了!大将军给你们机会从剩下的一百三十八人里面选六十人做替补兵,都去那边站好!”一个副将突然喊道。 虽然只有六十人,但足以让这群少年们高兴的晕厥过去。 这时几个进来筛选的大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脸担忧的秦涓,在这几个大人里面很快看到了阿奕噶,他顿时燃起了一股炙热的希望! 一身绛色鲜衣的阿奕噶在里面显得格外精神。他胸前的头发被编成了几根细鞭,头顶深褐色的皮毡帽衬得他整个人神气又英武。 阿奕噶还没有注意到秦涓,他和几个大人先将肤色及发色不同的异族给排除掉,又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手指,眼睛,耳朵是否健常。 第15页 确定这些都合格后,他们会让那个孩子大声喊两声,根据他们的底气来判定他们的脏腑是否有问题。 “可以了,去那边等着。” 被选中的少年如蒙大恩一般朝着大人们行礼作揖后方才离开。 终于,阿奕噶看到了秦涓,他突然笑了,小崽子能站在这里,已经不错了。 阿奕噶装模作样的给秦涓例行公事的检查完眼耳鼻后,他背着手喊道:“大声点告诉我吉哈布营的军规第一条。” “逃即是死!”秦涓喊道。 阿奕噶抿唇一笑:“那边等着去!” 秦涓心里一喜,那颗悬着的心似乎也在缓缓落下。 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于他而言并不顺利,他的人生真的处处劫数…… 六十人已满,但他们还有三十来人没有检查到,剩下的三十人里面立刻有人给阿奕噶和阿奕噶的同僚塞银子。 阿奕噶自然是不会接的,他又不缺银子。但他的同僚却不会拒绝,毕竟塞两个人进去对他们简直轻而易举,白送的银子谁不要?又不是人人都和阿奕噶那个贵族一样清高。 他们只要随手替换两个人就行了。 其中一个大人指着他们里面最高的一个道:“那个个子最高的,你年龄存疑,你出来。” “还有那个个子最矮的。” 秦涓的心狂跳了一下,不会是说他吧?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下……希望他不是最矮的。 “别看了,就是你,出来,搞快点!”那个大人吼道。 秦涓愣住了,几乎是哽咽着问道:“为,为什么?” 他这么一问,那个被叫出来的高个子少年也突然来了勇气大声问道:“为什么我们年龄存疑,我是蒙族,我的户籍可以证明我只有十三岁。” 那个大人一听,愣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为了面子他大吼道:“不为什么!我说你们有问题你们就是有问题!” 阿奕噶本来不想管他们贪污受贿的事儿,但听到这里他忍不住了。 “这么做不好吧。”这个人官阶现在比他高,但他出生比他好,所以他用了这种语气。 “阿奕噶?……不会是连这事也要管吧,你是少爷自然不懂咱们的生活难处,拿点银子,你应该能理解的吧?再说安排两个人进去无伤大雅!”这位大人竟然还开始向阿奕噶诉苦了。 阿奕噶皱起眉,不知怎么回事今日他听这同僚说话心里格外不爽,他冷声道:“一码归一码。你若执意如此,我只能去请教鲁巴千户问问此事该如何解决。” 这位大人一听阿奕噶这话,又仔细看了看阿奕噶的神情,见他不像是说着玩的,于是心里害怕起来,但又不想放过就快要到手了的银子。 这位大人压低了眉,突然想到一个法子:“这样,给你们四个一场公正的比试,你们谁先把对方压在身下就谁留下。” 他不想让阿奕噶得逞,又想得到银子,他狡黠的目看向阿奕噶:“用草原上男儿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让他们公平比试,阿奕噶你现在还有意见吗?现在他们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阿奕噶一听,心道这人狡猾,他负手而立冷哼道:“随你。” 两个拿银子受贿官僚的自然都想选择和秦涓比试,秦涓比他们矮那么多,他们大约是一致认为对上秦涓他们的胜算比较大。 受贿的大人根据银子多少,让给的银子多的那个少年去和秦涓打。 阿奕噶虽和这人为同僚也曾比肩作战过,但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生存的机制永远掌握在极少的人手里,这一刻他的心底竟为这群散兵和奴隶们生出一股悲悯。 这个站在秦涓面前的少年高出他一个头,他的脸上带着戏谑的笑,看秦涓就像在看一只小猫小狗。 秦涓不懂少年此刻的想法,但他心里一点都不怕他,他见少年走路虚浮,知道面前的少年的下盘功力不好,他也许比他高比他壮,但也不一定能赢他。 除非野蛮能永远的战胜智慧。 秦涓想的很好,但是他错了一点,蛮力……有时候真的可能战胜智慧。 在尝到几次苦头,险些被这头蛮牛压在地下之后,他开始疑惑了。 那个少年又抓住他了,好蛮的力量!他不能分心! 完了,他为什么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办法! 若不是他马步扎的好底盘稳当,不然早就被干翻了! “轰”的!秦涓坐在了地上! 那个少年脸上洋溢出胜利的喜悦,就要赢了,只要把这个孩子压住就能赢了。 “狗崽种!你认输吧!” 就在少年高大的身体出现在秦涓的正上方,所有人!包括阿奕噶都要觉得秦涓一定输定了的时候。 秦涓如一尾鱼一般从少年的胯!下溜走了! 胯。 下。 虽然众人惊讶之中又颇觉得无语,但这场面又过于精彩。看来这种小孩子也不太好对付。 比起他们这一组,另一组的对决简直就是阿爹打崽,高个子的少年赢的很快,十招之内就把对手压到在地,也许是出于同命相连的感慨,那个高个子大喊道:“小比崽子打死他!找机会袭击他的后背。” 他一喊那剩下的五十八个也跟着喊了起来:“小比崽子打倒他!打倒他你就是骑兵了!” 第16页 第8章 择骑兵苗种 “打倒他,袭击他,你的动作比他快!” “你只要躲开他的撞击再反击就能赢了!” “你们吵什么吵?当这里什么地方了?”大人们出声制止他们。 他们很快不敢大吼了,都老老实实闭嘴,但仍旧不错眼的看着这场精彩的比赛。 秦涓躲了几次,消耗了不少体力,但他知道这个对手之前全是蛮力,体力消耗应该不比他少。如果能拖住他,再伺机而动,他是不是还有机会? 刚才有人让他袭击这个人的后背,不如试试?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事实证明,这个对手真的因为一开始用力过猛耗体力太多,毕竟也才十几岁,哪有那么多力气,以至于胜利在望时他让秦涓给溜走后,这一刻的失落席卷而至,他的身和心都陷入了疲惫之中,就连他转身去攻击秦涓的动作也显出几分迟缓了。 别人没看到,但秦涓却明显感受到这个人攻击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风雪更大了,秦涓揉了揉眼睛,寒冷刺骨的风使得他的意识更加清醒,也在这一刹那他陡然想起了阿奕噶教他的那一套招路! 阿奕噶教他的十六式招路! 他练了那么久的招路! 他一个孩子自然是不知阿奕噶教他那套该怎么用的,可是在这万分危险的时刻,他如同突然开了窍似的,他觉得那一套招路似乎能很好的用于搏斗! 而事实上那一套招路正是阿奕噶家族代代相传的最基本的力搏十六式,且阿奕噶的家学传承都是在这十六式上进行演变和拓展的。 不管了! 秦涓想,他就算是打不过眼前这个人,他也应该漂漂亮亮的打出阿奕噶教他的东西……他练了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好好在阿奕噶面前打过那一套招路呢。 众人只见那草场中心,正是对决之时,而那个只及大人们胸部高的、衣着破烂的孩子,他突然跺脚之间双腿迈开扎了一个深深的马步,既而他展开双臂打出一个漂亮的勾拳。 “他是在干嘛?”有人不禁问道。 不光那些预备苗种们疑惑了,连秦涓的对手也疑惑了…… 这小崽种在干嘛? 看着好高深莫测…… 秦涓的对手突然心有提防,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双目死死的盯着秦涓,见秦涓打出好几路招路后,秦涓的动作突然加快…… 寒风中夹杂着雪碴子,雪碴子在眼前飞舞,而秦涓的手也在对手的眼前变幻交错,看得他头晕目眩…… 他的眼睛一眯,突然从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彻底的失去了耐心,大吼一声,他捏着拳向着秦涓冲过去。 “崽种!认输吧!” 秦涓因为越打越畅快,此刻他的眼门、耳门洞开!反应比之前更为灵敏了! 少年的袭击他很快的躲开,而且躲开的动作相当的漂亮。 “嘶!”围观的少年们都没有人敢说话了,目瞪口呆的发出几声感叹。 这个时候,观战的人中只有阿奕噶明白,秦涓这是在用他教他的东西打败对手! 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能将他的家学力搏十六式打的这么漂亮!这才几个月啊? 而且他也才教了几次而已……阿奕噶肉色的唇角微微勾起,手缓缓的抱住胸,那双紧皱的眉一时间舒展开来。 很有意思。 风雪更大了,已经足以遮住他们的视线。 秦涓在自己占到上风的那一刻,猛然身形一转,他以极快的速度去袭击对手的后背! 这个少年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加上秦涓招路多变转的他眼花缭乱,在他回头想要抓住秦涓的时候已是头晕目眩。 秦涓不知对手已体力不支,他将对手压在身下的时候还有些疑惑,胜利来的有点突然,显得不真实……他好半天才被四周的欢呼声惊醒。 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额头的冷汗划过脸颊…… 他……赢了? 是,他赢了!这个对手就被他压在身下!他赢了!他真的赢了! 秦涓眼眶一热,他突然站起来,如同一头小狼崽一般朝着围观的众人咆哮!他在草场上跑了一圈边走边嚎叫! 这是蒙人庆祝胜利的方式!他学的有模有样。 天知道这一场胜利于他而言,给了他多大的欢喜和勇气!至少让他看到了没日没夜的付出是有回报的!至少让他相信了这世间还有值得期待的东西! 几个少年跑上前去将他架起来,抛向空中。 被抛起来的那刹那,秦涓又惊又喜,他有些疲惫的笑了,其实打了这么久,他也耗尽了体力。 阿奕噶,谢谢你。他在心中呐喊道。 从今天起,秦涓成为了一名骑兵苗种替补,他将接受和正统骑兵同样规格的训练。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骑兵苗种虽然是骑兵候选,但他的奴隶身份始终不可能摆除!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中是奴隶的仍旧是奴隶! “咱们奴隶就算是领了军功也是奴隶!”刚才和秦涓一起面临搏斗考核的高个子的少年如此对秦涓说道,少年是蒙族,但是是蒙族奴隶,他的户籍是划在一个千户的管家名下的,甚至可以说他只是一个奴仆的奴隶。 “除非大汗亲自封一个奴隶为将军,不然就算是他有无数军功做到了官,也只是一个奴隶。”说到这里沐雅的眼里放着光。 第17页 得大汗亲自封一个奴隶为将军?他虽九岁,但明白这比登天还难……怎么可能。 沐雅拍拍秦涓的肩膀:“以后就互相照顾了,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对了……你刚才那些招路都是跟谁学的?” 说起这个!秦涓猛地看向阿奕噶之前所在的方向,却发现那里那里还有阿奕噶的身影,阿奕噶早就和几个大人去找鲁巴千户复命去了。 秦涓有几分失落,比起这些,他更想得到阿奕噶的赞许啊。 因为某些原因,成为骑兵苗种替补兵的秦涓仍旧得回奴隶营和奴奴秣赫住在一起,而且他还得每天按时训练。 那日骑兵苗种选拔结束之后,他回营后被冒着严寒外出找他整整一日的奴奴秣赫臭骂了一顿,不光如此,奴奴秣赫罚他一日不准吃饭。 秦涓很听话没有吃饭,跪在火堆边拿木棍练字。 他虽然练着字,但心里仍旧沉浸在成为骑兵苗种替补的喜悦中,当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他这才注意到奴奴……奴奴的外袍放在那边吃饭用的矮桌上,桌下是一滩化掉的雪水…… 秦涓的心一惊,突然回想起刚进营的时候奴奴秣赫也像是顶着风雪才回来的样子。 奴奴骂他的时候说:“死崽种老子找了你一整天!” 他起初没有在意,现在想……奴奴不会是以为他逃走了的? 只有这个时候,秦涓才突然感觉到,这个女真男人……有那么点在乎他,不是因为奴奴秣赫想让他帮他收尸,而是那种真正的在乎……他也说不清楚。 他突然停下了练字,认真的思考起另一个问题……如果奴奴秣赫死了,他会难过吗? 他撑着下巴,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 时间过去了很久,火堆上方铁链吊着的铁壶里的茶水开始沸腾了。 他想,他还是会难过的。 唯一让他好受一点的是奴奴秣赫得知他成为了骑兵苗种替补小兵之后没有高兴,但至少没有再骂他了。 奴奴秣赫在营帐里吃饭,饭菜香使得秦涓的肚子猛叫起来……他咽了一口唾沫,他整整一天没吃东西,又累又饿…… 好想吃一个大饼,哪怕冷的也好。 他可怜巴巴的朝奴奴看去,孩子的心思总是简单的,连眼神也单纯到直白,奴奴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奴奴秣赫“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吃的更大声了。 “……”秦涓简直快要被他逼哭了。 也是这一日,秦涓见识到了奴奴秣赫的说一不二,说不给吃的就不给吃的,说饿他一天绝不会只饿半天! 秦涓老实了,睡前还在想,以后去哪里之前得和奴奴说。 次日秦涓是被饿醒的,可是他没有办法等伙夫们做好馒头和大饼了,他得去骑兵营报道! 等秦涓到了骑兵营草场,他饿得几乎快昏了过去。 沐雅见他脸色这么难看不禁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秦涓想开口,可是没有力气,终于他晕倒在地。 好在沐雅将他掐醒了,还给了他一块大饼:“你快吃吧,还好管我们的大人没来,不然你死定了。” 秦涓见到了饼子,即使是快饿疯了,也不忘同他道谢作揖。 沐雅见他如此难免神气:“知道哥对你好就行了,以后记得还哥这个恩情。” 狂吃饼的秦涓突然一愣,须臾,他沉默的点点头。 他不知道以后是多久,但两年后,他才知道这个以后真不久…… 骑兵营的训练是枯燥的,射箭磨破了他的手,甚至严重的时候指关节的骨头都能看到,但也极大的锻炼了他的眼力和臂力。 骑马使得他的大腿时常酸痛,皮肤也被马鞍磨破了、烂了、甚至严重到化脓……但也使他成为了他们小班里骑射第一的学生。 秦涓的武术不是最好的,但骑射和文学及算术他绝对是一流。 两年过去,他已经能熟练到用蒙文写诗,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宋人的词翻译成蒙文。 两年他也曾经历过几场小战,因为年纪太小他还只是跟着清扫几次战场。 他们在撒马尔干这个古老的城池内停歇了两年之久,未西进,也无东归的意图。 直到去年腊月也就是一个月前大将军传下军令,他们的大军要向东北去迎接一个王。 现在他们正在一片广袤沙漠的边缘绿洲上,只要再向前走不到一公里的路,他们就能进入这里一个较大的沙漠。 奴奴秣赫说这一片沙漠在《大唐西域记》里没有记载,因为玄奘抵达撒马尔干后就向南穿过草原与小雪山去了天竺,北方没有记载,他根本带不了路。 也不知道奴奴秣赫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对大将军说了什么,大将军竟然放过了奴奴,不让他带路还放他回营继续做他的伙夫长。 吉哈布营的万户和两个千户是极力反对大将军此次北行的,具体是什么原因令大将军执意北行,连阿奕噶都不清楚。 深夜,大军在一块绿洲上驻军,透过营帐就能看到很远处的漫漫黄沙。 秦涓突然想既然书中没有记载,他要不要把这片沙漠记录下来呢? 如此一想,他也不顾寒冷,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火光一亮,奴奴秣赫便醒了,他皱着眉不耐烦道:“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有什么不能明天弄!” 第18页 秦涓撇嘴,他明天还要早起骑马射箭呢,只有夜里的时间。 奴奴秣赫虽吼了他两句,但也没有一直说,这两年不知是不是旧伤复发的原因,奴奴秣赫的身体越来越差,他没有太多的精力管他。 秦涓随手写下了一月前从撒马尔干至此大概经过的地方,有从阿国商人那里得到的地名,也有的是他编的。 他写完便准备灭了火堆睡下了,可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在喊他:“秦!集合!” 是沐雅,沐雅边穿衣裳边喊他。 秦涓一听忙套上外袍与羊皮靴。 他临出去时,奴奴秣赫突然喊住了他:“把老子给你的刀带上,记得给老子活着回来。” 显然奴奴秣赫是觉得他要出任务了,当然此刻秦涓也是这么以为的…… 秦涓在他的枕头底下摸出至九岁就带在身上的小刀,须臾,他快步出营。 “知道是什么事吗?”秦涓边走边问。 “不知,那边只跟我说要集合,我一爬起来就过来叫你了!” 第9章 择骑兵苗种 一至骑兵营,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息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沐雅问一个他比较熟的骑兵,他们现在仍旧是替补骑兵,所以很多得到的消息是有限的。 “伊文王的大军被人袭击,我们的驿兵说敌军俘虏了五千人往旱比沙漠的方向去了,大将军下令我们八百骑兵作为先锋军……” 骑兵的话没有说完,哨声已经吹响了。 八百人翻身上马,这甚至是其中相当一大部分骑兵第一次穿上铠甲。 “替补骑兵准备,大帐内集合,左安副将有话要训!” 当八百精骑离开后,立刻传来了副将的命令。 秦涓和沐雅随着剩下的不到一百人进入骑兵营大帐。 左安副将原本是金国人,在蒙古灭金之前被大将军看中收为己用,左安懂兵法知谋略,三年前在黄河中上游打赢的几次伏击宋军的战役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秦涓知左安才干,却又打心底不喜欢左安。 然而…… 五天之后,秦涓和沐雅也穿上了骑兵甲胄。 这是他们第一次出任务。这一年,秦涓刚满十一岁。 能轮到他出任务的原因说起来很惨烈,因为八百正规精锐骑兵也是第一次出任务,这一出,死了接近五百人,于是他们给补上了。 别人的劫数让他们真正成了精锐骑兵。 但死去五百人的庞大数量,让他也意识到了这个任务很难很难。 鲁巴千户与左安副将痛心疾首,断断续续培育了好几年的年轻精锐骑兵折损了一大半,这对吉哈布营帐来说是灾难! 但是比起这个,伊文王的大军被不明势力袭击,敌方俘虏走五千蒙兵、袭击杀害五百精骑的事,更让吉哈布营上上下下愤怒不已! 他们的任务和前面的八百人一样,要去给吉哈布营的大军探寻敌人的路线,他们是吉哈布营的先锋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就在秦涓临行前阿奕噶带着三千人去迎接东逃的伊文王,因为他们刚刚得到了一伊文的下落。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各自祝福对方好运。 当年阿奕噶第一次领功是是十二岁的时候,那时他八岁半。 如此看来他十一岁了,也该领军功了。 可是这个任务…… 太难了。 荒芜人烟的旱比大沙漠,飞沙走石,使得赶路的人眼睛都睁不开,这是他们走过的最诡异的沙漠,比浩瀚广袤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还要恐怖。 他们三百人才出来不到一天一夜,便失去了联系,没有向导,没有方向,甚至没有水源…… 再往北行三里路左右,三个百夫长其中两人说他们一人带队往东北探路,另一人带队往西北探路,留一队一直向北,三队百夫长也达成了协议。 “保护好水。”秦涓提醒沐雅。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水囊成了他们主要保护的东西。 “我们大军被人偷袭,他们抓走了我们五千人,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走远?为什么会这样?追了这么久反倒让我们迷路了?” 前面几个年纪在十六岁上下的骑兵交头接耳起来。 那几个人因为年纪大,喜欢聚在一起,他们也不喜和后面年纪小的交流。即便如此,不注意队形,说话这么大声也要顾及百夫长的,显然他们不这么认为。 百夫长是年纪最大的桑巴干,桑巴干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五个兄弟。 与他们不同桑巴干一直是正规骑兵,年龄十七,蒙族人,他身材高大健硕,为人沉闷,一般是别人说的时候,他只垂着眸听着。 他的武器与普通的骑兵不一样,他手中的武器叫鼓槌,鼓槌很重但很厉害,一锤下去能透过敌人胸前的板甲震碎敌人的五脏六腑。 这是弓箭和刀都做不到的,但一个营帐里鼓槌耍的流利熟练的一般没有几个,因为太废手。 一般耍个二十多年,这双手就会废掉。 桑巴干耍了五年了,可能他的战争生涯比起其他兄弟都要短,所以,他在等,一直都在等一个军功。 身后,新来的骑兵说着前面的骑兵如何如何不小心,只有他知道那群来历不明的敌人有多么可怕……因为他是那八百人里活着回来的人。 第19页 死亡受伤的兄弟那么多,他能完好无损的回来,是因为他们的百夫长用命换了他们百人回来,骑兵营八个队,只有他们队活着回来了,但他们的百夫长死了。 他摸着他的鼓槌,只是突然在想如何才算是一个好的百夫长。是带兄弟们建功立业?还是保护兄弟们平安活着? 前百夫长的死给了他极大的震撼,直到他成为新的百夫长,也带了新来的骑兵。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驻马转身对身后的骑兵们道:“风沙太大,夜已黑,我们原地休息!” “为什么啊?刚才不是说一直向北赶路吗?” “我们三队出来,其他两队都在赶路,我们为什么要休息?让其他两队先抢功劳吗?” 桑巴干太明白了,这群平均年纪在十四岁上下的骑兵虽然个子大力气大体力好,但心智还是小孩,小孩的想法很简单,就像当年的他。 他没有回答,沉默的吩咐他的几个兄弟下马扎营。 他的兄弟都听他的,这几人一动,许多人也下马了,秦涓看了眼四周,也要跟着下马,沐雅却低吼道:“你真听那个蠢货的?这个时候下马扎营?有没有搞错啊?” 秦涓愣了一下,虽然他面上表现的不知所措,但他心里却清楚的想着,桑巴干是百夫长,他们得听桑巴干的,而且桑巴干是那八百人里活着回来的,应该更有经验。 他们且行且停,如此搞了两日,整个骑兵队里只差要发生暴动了。 前面喋喋不休的骑兵诉说着他们的不满,也就在这时,一匹奔马朝着他们奔来。 立刻有警觉的人架起了弓,但很快他们放下弓,因为他们看到马背上驮着一个人,那人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和甲胄。 几个人过去将那马牵来,又将那个骑兵弄下马。 等了一会,军医仔细为那个骑兵包扎了伤口,喂了止疼的草药丸后,骑兵才醒过来。 “都……都死了,两百人……死了……”那个骑兵断断续续的说道。 终于,那些之前叽叽喳喳的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蹲坐在一旁像一只只木鸡。 百夫长桑巴干没有再问这个逃回来的骑兵什么,他倒是拿起远眺镜朝着骑兵逃来的方向远眺了一会儿。 他们是被袭击的,那些人来去如风,且人数众多,昨夜袭击他们的应该有三千人。 三千人打三百人,太容易不过了,叫他们过来探路简直就是送死。 “那些人有什么特征?”见他们都在问,秦涓听了半天,突然问道,他是问完了,才发现自己开口说话了。 本来有人想吼秦涓,可转念一想,他们搞了这么久连敌人到底是谁都搞不清楚,这打个屁啊! 这时那些骑兵也反应过来了,一人大声问道:“那些人有什么特征,比如他们的马,他们的衣服,武器。” “黑色的,纯黑的,马都是黑马,清一色的黑色。” 这时桑巴干看了过来:“那袭击你们的和八日前我遇到的是同一批人。” 这群敌军被他们暂时称作黑子狗,清一色的黑色,就连刀柄也用黑漆染黑,如风一般来,闪电般的作战,他们对待精锐不留活口,但对散兵和步兵不同,散兵和步兵他们都没有直接杀掉。 “只杀精锐,那么我们……” “他们杀光精骑,夺走马匹和我们身上的武器装备。” 听到这里沐雅抱着胸,其实他想说:整个草原上,也只有我们吉哈布营拿精锐骑兵探路打头阵。放在别个营,谁拿精锐打头阵? 空气里弥漫着的恐惧。 “为什么他们知道路,而我们一直向北走却一直迷路?虽然敌军是向北逃的,我们就一定要向着北、东北、西北去追吗?” 就在众人沉默间,秦涓稚嫩的声音又传来,应该是第一个问题没有被人拒绝,所以才给了他再问的勇气,毕竟在这群人里面他很少很少说话。 桑巴干不禁看向这个脸庞稚嫩的孩子,个子最小人却长得最好看,他敢说这一百人里不会有比这个孩子更漂亮的,可这孩子的话说的,让他听着新奇又有几分道理。 “左安副将大人给的是向北,都是向北,我们还向东向西不成?还是你想向南直接回吉哈布?” 这个说话的人的声音很大,他如此一吼,秦涓没再开过口了。 秦涓看着脚底下的沙子,只怕向南都不一定能回吉哈布,他心下一惊,甚至不清楚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秦涓觉得很不安,也许是因为过去历经过好几个死劫,他对死亡的警惕比寻常人灵敏。 这一夜他没有睡着,即使百夫长让人将带来的羊腿烤了让大家分食,大家吃饱了都安心去睡了,但他却始终睡不着。 果然,当危险临近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睁开眼的,他听到了马蹄声,轰隆隆的如打雷一般! “起来沐雅!”他最先去喊就睡在他身旁的沐雅。 在他说话之间他发现睡在远处的百夫长桑巴干也醒了,桑巴干爬起来,他又看到了那个孩子,他只是看了一眼,因为不容他多想,他开始吹哨……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黑子狗如风般席卷而来。 这一次,他们三百人,活着出来的只有十几人。 马匹在黑夜里狂奔,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拿,因为根本不容许他们去捡那些东西。 第20页 当亡命狂奔几十里路后,他们才停了下来,桑巴干一数人数,只有九人了。 他有五个兄弟,刚才一战死了两个,只剩下三个了,这时他再看看剩下的五人,却陡然发现那个孩子也在,和一个高大的少年同乘一匹马。 沐雅是被秦涓拖上马的,如果不是秦涓反应快率先醒来了,沐雅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两年前那个饼,换了一个救命之恩,他想似乎是不错的…… “你过来。”桑巴干指着秦涓,面无表情的说道。 沐雅自觉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秦涓才刚刚救了他的命,让秦涓独自去面对百夫长不好吧,沐雅道:“百夫长,秦涓没有做错什么……您不要凶他。” 桑巴干有些无语,他有凶那孩子吗? 秦涓却是骑着马向着桑巴干走去,至这位百夫长面前停下,他恭敬的行礼。 第10章 择骑兵苗种 桑巴干看着秦涓:“你跟着我,让他……” “我叫沐雅。”沐雅说道。 “沐雅你去跟着我的兄弟大鹰。” 大鹰十六岁,曾经是金国人,但母亲是蒙族,他是桑巴干的左膀右臂,他能打一手极好的串档算盘,他还很会与人议价。 秦涓想若是他爹还在,肯定会很喜欢大鹰的,他爹当年一直想找一个玩算盘的好帐房替他管账。 桑巴干和秦涓同骑,他们现在要往南走,快点回吉哈布营给左安大人带去这里的最新情况。 再向南行二十里路,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秦涓突然开口:“百夫长……” “叫我桑巴干。” “桑巴干。”秦涓突然抬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我有疑虑。” 桑巴干闻言勒紧马缰,他们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追上他们,大鹰和沐雅看向他们:“怎么回事?” 桑巴干:“秦涓有话要对我说。” 秦涓指着远处的一个破旧的烽燧说道:“像那样的烽燧,我们从吉哈布出来的时候一路至此遇到了十三个。” 他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他的羊皮小本,桑巴干看到秦涓的小本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当然都是他不认得的字…… “就喜欢搞这些。”沐雅笑着说道。 秦涓微红着脸,目光却是沉寂又坚毅的,他继续到:“就是这个古烽燧,它是我们逃回来遇到的第四个,但是这却不是我们南来时遇到的第十个。” 沐雅脑子缺根筋,没有反应过来,立刻问道:“怎么第十个?不应该是第九个吗?四加九才是十三,顺着数应该是第九个啊。” 大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不是吧,这么蠢的?你自己数一下,总共十三个,顺数第十个才是倒数第四的位置,秦涓没说错,你也别打断他。” 沐雅简直晕了可他数了两遍顺数第十个就是倒数第四个……明明四加九才等于十三啊,为什么会这样?所以他的算术每年在替补兵里倒数第二是有原因的? 秦涓继续道:“这个第四个烽燧应该是我们之前的第八个古烽燧。” 闻言,大鹰一挑眉:“秦涓你确定?” 秦涓点点头:“我确定。” 大鹰问道:“那我们是从第十一个古烽燧回来的?” “不,我们是从第十三个古烽燧回来的,却在走过三个古烽燧后,抵达的第四个古烽燧台变成了之前的第八古烽燧。”秦涓语气坚定。 正因为秦涓语气坚定,说的他们毛骨悚然。 沐雅都忍不住道:“秦,你说的我都起鸡皮疙瘩了,你确定没记错……不对你过目不忘来着……那这如果是真的,这太可怕了。” 大鹰突然吼道:“中间两个烽燧(九和十)被吃了吗?” 秦涓看向桑巴干:“百夫长大人,问题就在那两个烽燧,我们逃回来太匆忙,路上我只匆匆记下了路过几个烽燧,但天黑,又因为逃亡没有细看,我怀疑这两个烽燧能帮我们解答问题,所以百夫长,秦涓提议,同样是要做逃兵回去,不如解决问题,带回去有价值的答案后再回去。” 他这么一说……他们虽然有动心,但也为此产生了分歧。 “没有武器,我们几个的水囊和食物都丢了,剩下的食物不多,我们九个人根本不可能在这里撑足两天。” “可以让几个人回去复命,将食物和水分出来,另一部分人回去查……” 听到这里立刻有人喊道:“我要回去,我不想去查!我不要功劳我只要回去!我的兄弟全都死了,那些人太恐怖了,我不……”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给这处的沙山增添了诡异,死亡的恐惧时刻笼罩着这里。 终于沉默了许久后桑巴干将所有人的食物和水分成了两大份。 “我,大鹰、秦涓和沐雅去查,你们五个回吉哈布营帐去将这里的事告知左安,记得要快。” “桑巴干我们也要跟着你。”桑巴干的另外两个兄弟大喊道,他们才不想跟着这三个孬货回去呢! “不行。”桑巴干有足够的理由让两个兄弟跟着回去,其中的理由就是他怕这三个人回去后对左安副将说谎,有他的兄弟回去,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桑巴干继续说道:“但我有最后一个要求,你们五个骑三匹马回去,这四匹马,给我们四人一人一匹。” 桑巴干的兄弟自然是没意见的,沉默了片刻,另外几人也达成了协议。 第21页 最终五个人回去了,桑巴干的兄弟拍拍桑巴干的肩膀:“等你回营喝酒。” 风沙将他们的背影吹散了。 桑巴干看向秦涓:“现在你该说说,你是为何如此坚信这里的这个古烽燧是第八个烽燧的。” “是因为那里有一大堆枯骨,我们第一次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一支商队曾从这里路过,他们遇到了劫匪,所以有了这么多的枯骨。”秦涓面无表情的说道。 桑巴干沉默了,但也确信了这个孩子的判断。 “秦涓你来骑我的马,都上各自的马匹,我们向北!”桑巴干下马将马匹的缰绳递给秦涓,秦涓走过来,桑巴干取下他的毡帽戴在秦涓的脑袋上,秦涓愣了一下。 桑巴干脱掉毡帽后还有甲胄的铁盔大帽,他是发现秦涓身上除了胸甲什么都没有,连帽子都没有,这孩子一直顶着一块破斗篷在逃命。 待秦涓他们翻身上马后,大鹰看向秦涓:“那你还记得第九第十个烽燧路上有什么吗?” “第九个烽燧有几株胡杨。”秦涓答道,但他的记忆里他们回来的时候他好像没有看到胡杨,但他又担心是因为自己一路只光顾着注意古烽燧去了忘记了去注意胡杨,所以他没说这一点。 果然,秦涓的担忧变成了现实。 因为古烽燧台消失,他们只得先去找了胡杨,却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应该有的胡杨。 甚至他们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秦涓记错了。 “我感觉古烽燧台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我们如果找不到胡杨,那就……”秦涓说着身子一震,突然想到了一点,“如果胡杨是被砍光了?只有这个可能。” 桑巴干明白了秦涓的意思:“寻找胡杨林的痕迹,注意沙面上!他们能砍掉胡杨林,但绝不可能将胡杨连根拔起,所以沙面上一定会留有胡杨的根。” 这是生活在沙漠里的唯一乔木,第九古烽燧这里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一小块绿洲,或许还有一大片胡杨林,但时间推移,朝代变迁,风沙堆积与侵蚀,烽燧变成了古烽燧,胡杨林只剩下了几株。 秦涓他们花了很久才找到了胡杨的根,秦涓根据胡杨的位置拼着印象判断出来的时候那第九个古烽燧应该在哪个方位。 马背上,他的手缓缓的伸出,指着那个方向,他似乎是用了很久才确定那里不日前应该有一座烽燧……因为这对他来说太……不可思议了,烽燧没了,胡杨被砍了……这才几天? 四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桑巴干下马,大鹰和沐雅也跟着下马,他们把马匹拴在胡杨的残根上。 “我们去看,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有危险就跑知道吗?” 谁都不知道那座沙山的背后会有什么…… 桑巴干将水囊交给秦涓,他和大鹰趁着天黑去了。 正月的沙漠,沙子跟冰似的,但他们不敢站着,只能蹲在沙面上。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直到桑巴干和大鹰回来,两人脸色惨白,桑巴干久久沉默,大鹰吓得话都讲不利索了。 “到底怎么回事……”急性子的沐雅忍不住问道。 “先离开!”桑巴干沉着脸,几乎是颤抖的上马。 秦涓不疑有他,翻身上马,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马蹄声。 大鹰低吼:“先别慌,他们可能是惯例突袭,但不一定知道我们在这边,毕竟我们不是军队,现在是散兵。” 他的声音颤抖,秦涓听懂了大鹰的意思。 “我们快点离开。”桑巴干说道。 大鹰:“别向南了,听马蹄声,他们和往日一样至北向南来的,我们向垂直于他们的方向跑。” 沐雅紧张的问道:“东边还是西边?” “东边。”桑巴干说道。 四人达成一致后,向东而去。 身后的黑子狗大军疾驰而过,这个时候紧张的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沐雅才敢问大鹰:“那烽燧怎么了?回来时脸色那么白!” 听到这个,大鹰脸色又一白,好半天才说道:“俘虏坑。” 停了这个沐雅的脸色也一白:“谁的……不会是……” “伊文王大军的俘虏坑,至少坑了一千人。”桑巴干沉声说道,他的声音发颤,少年的手紧紧的捏握着他的鼓槌。 也许是情绪太重了,当他们反应过来马蹄声去而复返……再往东跑时,那群黑子狗已经发现他们了。 桑巴干大喊道:“别犹豫了,秦涓、大鹰、沐雅!你们三个分开跑,我拦住他们!快点!” 他说话间又朝着秦涓扔来一个什么东西:“活着将这个交给左安大人,把今天看到的如实跟左安大人说。” 秦涓到底是个孩子,喑哑的喊道:“百夫长!” “快滚!记得给老子报仇!” “桑巴干!”大鹰眼眶都红了也大喊道。 “滚,分开跑!别往一个方向跑!记得年年今日给老子多买点酒!” 秦涓握着马缰的手只差拧出血来。 他们分开跑了,秦涓一时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到底是向北还是向南还是向西还是向东…… 当黑子狗的大军追上来,他们包围了桑巴干。 桑巴干这个十七岁的魁梧少年他要为秦涓他们争取足够逃亡的时间。 他扬起手中的鼓槌,对那群黑子狗吼道:“来啊,老子拉十个人一起入地狱!” 第22页 第11章 少年慕艾时 一个黑子狗骑兵冲了上来,桑巴干面不改色一鼓槌打过去,那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直接倒地,这个人的五脏六腑已经被震碎了,甚至连血都没有吐就死了。 见状,吓退了冲在前面的几个,但也只是愣了一下,五六个人便一起向着桑巴干挥刀而去。 在敌军燃起的火把之中,桑巴干冲天一声嚎叫,鼓槌挥动之间五六个人均已倒地。 如此如虎气势,将黑子狗军彻底震慑住了。 “杀了他!” “等一下。”一道声音传来。 没想到因为这个声音,那群躁动的敌人竟然停止了攻击。 “把他带走。”那个声音似乎是停了一会儿,才吩咐道。 秦涓一直跑奋力的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太阳又落山了……他才放缓了速度,这个时候他又累又困又饿。 他这时才想着判断一下自己的方位,确定自己究竟行了多远…… “喂!停下……” 那马儿不知怎么突然疯跑起来,秦涓吓得脸色惨白,却没有办法,只能握紧了马缰。 这不是他训练时常骑的那一匹,所以他不知道这马究竟经历过什么,但是他都骑着它这么久了,现在才开始“认生”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马儿应该不是排斥他…… 马儿疯跑了三里路后渐渐停下,直到马儿停在某处,开始不停的哼唧…… 这声音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生气,秦涓这才往前面看去。 是一条小河,不过因为现在的气温极低,这条小河已经结冰了。 “……你竟然知道这里有小河。”秦涓惊叹道摸摸马儿的脸。 但现在他也可以确定这他应该是一直往东在跑,四年前他们至东行军千万里路至撒马尔干,这马若记得路也该是记得东来的路。 看来他是抵达了一个马儿熟悉的地方,或者马儿曾在这里饮水。 看着结冰的河水秦涓突然笑了,有水喝不了这就很纳闷,甚至水袋里的水也结冰了,他坐下扯过一些干枯的野草取出带在身上的木炭,燃了一把火。 将饼子掰成了几瓣丢在火上烤,又将冰弄化了…… 在被蒙人抓进签兵奴隶营前他甚至还睡过俘虏坑所以在听到俘虏坑三个字的时候他并不害怕。 他只是恨极了战争。 闭了闭眼,他搅动了一下火上的铁碗。 冰块终于化了,秦涓喝了一口,水的口感不好,便也没再多喝,他将水端给马儿,马儿高兴的咕噜噜大喝起来。 他吃着热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桑巴干那张粗犷的脸,他沉默了,吃饼的速度也渐渐放缓,直至眼眶开始发红…… 他想起桑巴干的东西,那个布包! 他解开胸口的袍子,将那个布包取出来,打开……他不知道桑巴干为什么不交给大鹰他们反而选择要交给他,他甚至害怕他无法活着回去,从而完成不了桑巴干交给他的重任啊! 秦涓打开布包,那是骑兵百夫长的令牌,和左安副将手书的这次任务…… 马儿喝完了水,凑过来就趴在他身旁,因为秦涓这里有火堆。 秦涓觉得这马儿好聪明,虽然看着瘦小但很好骑,如果这是桑巴干的马,以后就跟着他吧。 他又想四年前桑巴干也才十三岁,十三岁是骑兵了,桑巴干可真厉害……他还没有看桑巴干耍那个大鼓槌,就再也见不到桑巴干了。 他看着火光,只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让他喘息不得……他很久没这么难受了。 取出奴奴秣赫给他的小刀将饼切成小块,他甚至在想这个时候奴奴秣赫在做什么。 半年前奴奴秣赫被派去管伙房营出纳,这对奴奴秣赫来说是折磨,奴奴秣赫学语言可谓天才,但算术对奴奴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甚至奴奴秣赫的算术连沐雅都比不上。 还在撒马尔干的时候奴奴秣赫整天要和那些外族商客打交道,吉哈布营要用极低的价钱从商人那里购入粮食,虽然有攻城略地之后得来的,但那些总会吃完,奴奴秣赫对银子根本没什么概念,且他以往花银子都是使劲的花,节约对他来说就是个笑话。 秦涓想,他若能活着回去,他会答应奴奴秣赫以后帮他算账…… 那么,求上天怜悯,他想让他算账算到死都可以。 火已经熄灭了,附近的干草快被他烧光了。 太冷了……秦涓裹紧衣服,仍旧觉得冷,他忍不住了靠在了马儿身上,可是还是觉得冷…… 寒冷让他睡不着,可他已经很困了。他想再这样下去他不是被困死就是被冻死…… 还有很久很久天才会亮,等太阳出来这里就会逐渐暖和,可是他甚至怀疑他无法等到太阳出来。 正月行军是沙漠草原的大忌,但为什么黑子狗一点都不怕冷?这么冷的天他们跑得很快,而且他们的马看着并不高大……和他骑的这一匹差不多…… 不想黑子狗了。他又想到两年内拿了两次骑射第一……可讽刺的是第一次出任务他一直在逃命,甚至现在弓箭都逃没了。 可真讽刺…… 终于在碳火的余温散尽,马儿冷的马蹄子都动弹不得,沙面上结了细小的白霜,秦涓的意识彻底的被困意和寒意击碎,他昏了过去。 第23页 秦涓不知道自己再一次与死劫擦肩而过。 若不是在一队商旅打扮的人经过时,那马儿仰天嘶吼了几声,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秦涓。 即便被救了,秦涓却一直昏迷着,用当地人的话叫冻坏了脑子和五脏六腑,所以醒不过来。 缓慢行走的商队可并不是真的商队,那只是用来胡弄当地人的,这样才有人过来给他们做向导。 秦涓不会想到,能让两位千户大人两度派出骑兵去探路,又让阿奕噶带兵一千一直往东没日没夜找了五百多里路都没找到的人……让秦涓给碰上了。 在伊文王军队被袭击后伊文王写信向庶出弟弟吉哈布营的大将军求助,并让嫡系将士将他的王世子送往吉哈布营帐。 伊文唯一的儿子是吉哈布营大将军的同母亲兄弟的遗腹子,因为庶出哥哥英年早逝,伊文将其子过继到自己名下抚养。 这就是后来叱咤草原与大漠的伊文王世子。 然而这支“商队”有王世子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从大都来的丞相,耶律大人和其侄儿。 而将秦涓抱上板车的正是商人打扮的耶律大人。 行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人一人骑着骆驼一人牵着骆驼。 “今夜那个孩子醒不过来就让人丢掉吧,我们还要想办法去和吉哈布营的人汇合。”坐在骆驼上的人低声说道。 “大人不可,耶律大人随行是一定不会让我们把人丢掉的。” “人是他救上来的,三日没醒,为什么不能丢掉?带着他多麻烦?” 其实也不见得多麻烦,只是他想找耶律大人的麻烦。 “大人……此事还是莫要惊动王世子和少将军,我们不妨由他去吧。而且耶律大人不可能久呆,大都正值重建之际,百废待兴,他离回大都的日子不远了……” 那个大人烦闷道:“那就再等等,若到了吉哈布营帐人还没死,就算那小崽种命好!” 秦涓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吉哈布营帐骑兵营了,四年了,第一次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毛褥子里火烧似的暖,锅子里沸腾的羊肉香味迎面而来…… 有人在不远处说话……秦涓听了半天听出了是沐雅的声音。 他这是……死掉了吗? 不然怎么会听到沐雅在一旁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呢…… 可是他为何没有听到爹爹的声音,还有桑巴干的声音。 “咦,臭小子睁大了眼看啥呢……”沐雅杵着拐杖走过过来,说完这句话他恍然间才意识到秦涓已经醒了,“我的娘啊……秦涓你他妈的终于醒了!” 人生很难,但世事很奇妙,好比如摔折了腿的沐雅活着回来了,好比他此刻茫然的忍受着沐雅的喂饭。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米饭了,行军的日子里有饼子吃都是极好的。米饭的甘甜差一点就成了他记忆中的味道……太好吃了。 “大、大鹰呢……”吃饱了,秦涓才有力气开口问沐雅。 当他问出口,才恍然意识到他们当时疲于奔命,都是分开跑的,大鹰又怎会和沐雅在一起。 “大鹰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沐雅拍拍他的肩膀,“等我们养好了伤去找他们!” 知道沐雅是在安慰他,秦涓抿着唇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秦涓很少笑,沐雅看得有些出神,他知道秦涓生的好看,却没有想到他笑的时候还会有一粒小虎牙,这也太他妈的好看了吧! 沐雅立刻想到了一人:“秦涓,我们营里来了个跟神仙似的人,不过在我心里你还是最好看的。” 秦涓愣了一下,淡笑道:“不过是好看的皮囊而已。” 沐雅眨了眨眼睛:“但也不是人人都有啊!”呜呜,他咋没有好皮囊呢!同人不同命啊! 秦涓说不过他,他突然想起身却发现他的腿麻了动弹不得,他为难的看向沐雅:“沐雅,我要去见左安副将。” 沐雅一拍额头:“你不说我都忘了!左安大人吩咐我你一醒就去告知他!” 秦涓想说不用左安副将过来他自己能去,可沐雅已拄着拐杖出去了。 在左安副将来时秦涓已穿戴整齐了,他的腿依旧酸麻,他给左安行了礼。 在他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沐雅已将古烽燧、古烽燧下的俘虏坑、还有桑巴干给他们断后的事悉数告知左安。 虽然沐雅极力的描述当时的场景,但从沐雅这里左安没有得到更大价值的东西。 秦涓的衣裳已被换过了,他想左安副将已拿走了桑巴干布包里的文书。 营帐内只有左安副将和秦涓,左安看着眼前的孩子抿了抿唇道:“桑巴干的东西是他给你?” “是。”秦涓微皱了一下眉,显然他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可是副将为何不问他敌情?而且压根没有想了解敌情的意思。 甚至左安“嗯”了一声后转身就想走。 秦涓更搞不懂了,他等他醒了,就是想问他一句文书是不是桑巴干教给他的? 秦涓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愤慨:“在大人的眼里几百人命,桑巴干的命……还不抵区区文书吗?” 当秦涓喊出口,他突然想,他一定是不想活了…… 第12章 少年慕艾时 直到这时,左安才正眼看向这个孩子,一个漂亮的孩子,有两种不同的美的糅合,不会美的过于纤柔,又不会过于粗犷,男人爱看,女人也爱看,或者说的更细致一点,这张脸武夫爱看,文人也爱看。 第24页 他就像是江南遇上了漠北,交杂在了一起,又如此、恰到好处。 左安不会想到接下来的一刻钟他会听到怎样的谈话,他更不会想到这将会直接影响到他对骑兵的看法。 从营帐里出来,左安的脸色阴沉沉的,秦涓就跟在他身后,秦涓唯一的胸甲已经丢了,以他们现在的状况,一个骑兵若丢掉了铠甲根本不会有补给,他们军需供应的东边路线早就被突然出现的黑子狗军掐断了。 西征军尚且还能维持以战养战,但他们这种以驻守和应援为主的大营完全无法度日,也正因如此,黑子狗成为他们要解决的迫在眉睫的问题。 现在的吉哈布营仅剩下不到三千人,因为三日前大将军带了四千人去应援托雷王爷,留下的三千人供鲁巴千户差遣。 几日前阿奕噶寻得丞相耶律楚材、伊文王世子及其旧部归来,却没有想到秦涓会被耶律楚材所救。 左安请示过鲁巴大人后,他深夜点兵一千两百余人。 吉哈布大营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马匹是蒙人十分重要的东西,一年养一匹马的所需能养三十几个奴隶兵,十几个散兵,七八个骑兵…… 骑兵全军覆没可怕,更可怕的是丢了九百多匹马,这才是让左安心在滴血的事。 “所有副将全部上马!”他一声令下。 在秦涓上马前左安将一个东西扔给秦涓,秦涓喜出望外……这是桑巴干的毡帽和他的胸甲。他麻利的将胸甲套在身上戴上毡帽。 只有一百多匹马,他们上了马后,散兵和奴隶兵只能跟在后面跑。 让秦涓欣喜若狂的是他活着,桑巴干的马儿也还活着,他吹了吹口哨那瘦小的马就朝着他奔来,马脸蹭了蹭他的脸,表现的亲昵又温柔。秦涓摸了摸它的头,不敢再耽误了,翻身上马跟上左安。 让士兵们都感到惊讶的是,左安副将让一个小骑兵上前带路,左安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听一个骑兵的话办事,这个骑兵还是个奴隶,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可是左安三思之后觉得这个孩子说的很对。 那些黑子狗其实也并没有多么厉害。 刚才在营帐内秦涓对左安说的第一句是:黑子狗既然占到了好处,不会就此离开,所以他们会在旱比沙漠上逗留,寻找下次作战的时机。 他的第二句话是:桑巴干曾对我说我若活着回来,请大人一定要抓住此时机进行反击。 桑巴干没这么说,但秦涓知道桑巴干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桑巴干的话比他一个孩子的话要有力。 他的第三句话是:我一路总结黑子狗喜欢抱团,喜欢夜间出战。 秦涓心中本已有计谋,但他咬着牙没说,他只是一个骑兵,而且在他们看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有些该是副将去思考的事,他若抢着说了会让人心生猜忌。 他不想被人容不下。 十一岁的孩子自以为算准了一切,但忘了左安也是玲珑心窍的人物,这一切也逃不过左安精明的双目。 一千二百余人踏上旱比沙漠。 左安吩咐:“所有步兵听令披上沙黄色麻布袋,你们由其他五个副将带领,给你们两个白天的时间率先抵达秦涓所说的第五古烽燧!” 这些人里面有阿奕噶。 阿奕噶看了一眼秦涓,他下马将自己的马匹交给秦涓。 甚至他们都没有好好说话就分别了。 阿奕噶身上套好了沙黄色的麻袋,他和另外几个副将要带着步兵们跑七十五里的路率先抵达第五古烽燧 且不被敌人发现! 秦涓似乎是猜到了左安的用意。 那么他们这一支全部骑马的看似精良的骑兵,就是吸引黑子狗军上钩的诱饵了? 他没有想到左安副将会拿自己做诱饵! 他在赌,赌其他五个副将率领的由散兵和奴隶组成的一千人步兵能率先跑到第五古烽燧! 秦涓依然骑着桑巴干的老马,他把阿奕噶的马的马缰系在他的一只马镫上,这样阿奕噶的马会温顺的跟着他的老马跑。 大约在路上行了一日,秦涓想黑子狗的眺望镜已经发现他们了吧。 他们这一晚没有歇息而是继续赶路,他们这么做完全只是在以诱饵的方式掩护那一千步兵。 秦涓听到左安在安抚其他大人。 左安说黑子狗军不敢这么早对他们下手,要下手也一定是第五个烽燧以后。 其他大人不解,秦涓虽然心里清楚解黑子狗不下手的原因,但他不理解为何左安这么肯定一定是第五烽燧以后? 黑子狗军不提前下手是因为这里还未深入旱比沙漠内部,黑子狗军担心他们的援军来的快,但是黑子狗没有探听到吉哈布营的底细,他们不知道吉哈布营都快成为空营了,大将军率大军西去助托雷王。 左安回复给其他大人的,正如秦涓心中所想。 “至于第五烽燧,只是本官的直觉判定。”左安皱了下眉,抿着唇,因为不好说他没有直说,其他大人见问不出来什么了,便也没再问了。 黑夜过后,又一个白天过去了。 当秦涓看着太阳落下远处的沙山,他不禁担忧起来,阿奕噶是否抵达第五古烽燧了? “我们还有多久抵达第五古烽燧?”有人大声问道。 “才过第四个,应该还有至少十里路。”秦涓答道。 第25页 如此,便也没有人再多问,他们不知道该慢一点,还是该快一点。 慢了,会让敌人看清意图,若太快了又害怕步兵们没有提前赶到。 两日跑路七十五里,对长期行军的人不难,难的是不能被敌人发现丝毫蛛丝马迹,这七十五里只是保守数据,他们绕道躲避还会加大行军里程。 左安下令:“以原速度行军。” 他的令下达后,他又问秦涓:“你们每次遇到黑子狗都是深夜,他们动手的时候都是你们睡着的时间?” “是,并且在我们遇到黑子狗的那晚前,有一个骑兵是另一队的,他说黑子狗杀来的时候也是他们彻底睡着的时间。” 秦涓早就总结了这些黑子狗军,他们并没有强到恐怖的真正实力,他们抓住行军的积困时间,趁此杀来。 而且他们休息基本是行军两到三日休一夜。黑子狗很会找规律。 见左安没有说话,秦涓继续道:“他们的马匹黑而小,我猜想这种马应该速度快耐跑。” 左安闻言想到了什么,他迅速的看向秦涓。 秦涓早已看向别处了,没有在看他,就像他刚刚说的话只是无意间说的一般。 而从这一句话里左安得到的信息是,黑子狗军不是就近驻扎,他们从远距离的地方跑来的,并不是他之前想的黑子狗打的是伏击战? 左安已来不及多想了,因为马蹄声如雷奔!贯彻耳道! “黑子狗来了……”有人叫道。 左安一沉眉:“速度!火炮马!” 火炮马,是把马腿上绑上火.药包让马匹冲进敌方阵营炸断敌方阵型。 这招是蒙人跟宋人学来的,而真正玩的最厉害的是蒙人…… 西征军也不负众望……用此让大食人与罗马人大开眼界。 火炮马很废马又废火炮,若不是极其关键的战争也不会轻易用到。 虽然废马废火炮,但其收益极大。 “轰”的一声巨响,火炮马奔向黑子狗的那刹那,黑子狗反应都没来得及,他们的阵型虽然被炸穿了,但到底他们有三千多人。 “完犊子了,我们的步兵呢?” “这离那什么第五古烽燧台还有五六里路呢!就算是步兵已经到了也不在这里啊!” “住嘴!”左安一声高呵,那几个议论的人迅速闭嘴,他又看向其他几个副将:“见我们只有一百多人,黑子狗他们不想再等,当我们一抵达他们认为的可以围攻的区域就来人了!现在若想活命我们将剩下的火炮马全部拉出来,他们喜欢抱团便让他们抱不了团!” 他的语速很快,副将们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们很快的下达了命令。 “秦涓!”左安又大喊了一声。 秦涓一惊,脸色微微发白,他看向左安。 “等下六匹火炮马炸过去的时候你趁乱绕道去第五骨烽燧台将步兵喊来!若有贻误提头来见!” “是。”秦涓一咬牙点头。 当三匹火炮马再度冲向黑子狗军阵营,那些黑子狗见到了第一匹火炮马的威力,这时三匹齐攻他们阵心,他们吓得只想到逃,黑子狗军很快由纪律严整的军队变成了一群散兵…… 这个时候秦涓和另一名驿兵趁乱向着第五古烽燧的方向狂奔而去。 当看到第五烽燧驿兵取出吉哈布营的旗布,拿在手中飘扬,吹动了属于他们营的哨子旋律。 他们足足奔跑了一刻钟,直到那第五古烽燧台越来越近了,才缓缓有哨声回应了他们。 “在那里!他们到了!”驿兵大喊道,欣喜若狂,至少他们的脑袋是保住了。 秦涓一时说不出话,额头上冷汗淋漓,他怕不怕死他真的不知道,但初次面对这样的场面,他真的有点力不从心,说不害怕是假的。 十一岁的孩子握着马缰的手都在抖,若不是那古烽燧台处哨声的旋律能他暂且安下心来,他想,他恨不得就此昏厥过去…… 阿奕噶是第一个认出秦涓的,他带着人钻了出来,大喊道:“秦涓!” 他的声音有点虚弱,他们为了万无一失不被黑子狗的人发现了,绕了远道才刚刚抵达这里! 秦涓看到阿奕噶的脸不禁大喊道:“主力遇袭!奉左大人之命前来传军令:夹击黑子狗大军!” “他们多少人?”几个副将陆续跳出来问道。 秦涓眼一眯,沉声答道:“暂不知。” 他自然知道对方是三千多人,但他不能说,因为对方是他们人数的三倍。 第13章 少年慕艾时 副将闻言神情立即有变,似乎是要发怒,一个报信的连敌军人数都没搞清楚? 秦涓微红着脸立刻抱拳道:“左安大人说我们打的赢。” 他这么一说那些人脸上立刻洋溢出自信,副将们听出了秦涓话里的意思也不点明,他们不敢再耽误了立刻吩咐:“快点!去夹击那群狗东西!搞快点!立即出发!” 秦涓松了一口气,当浩浩荡荡的大军从他面前疾驰而过,三里的路他们只跑了两刻钟不到。 因为黑子狗军被火炮马吓跑了一大群,他们甚至以为这一百骑兵的马上都绑着火炮。因为害怕他么士气大减,左安副将带着骑兵以一敌十的杀了起来。 而这时候北边方向他们的步兵从远处的沙山上冲下来,大喊着吉哈布营的口号,声音漫过天际。 第26页 “我们有一万人!” “援军一万!救援来迟!”阿奕噶让士兵们大喊。 那群三千人的黑子狗军信以为真,真以为他们来了一万的援军,三千打一万,心里上就已经怂了。 黑子狗们死的死,逃的逃,投降的投降。 “别杀了,投降的都绑回去,和他们交手了足足三次,只有这一次抓到了俘虏,好的很!都抓回去,本官一一审问!”左安吩咐道。 秦涓看着这一片火光漫天的沙漠,心里不知是何情绪,他仿佛觉得自己始终和战场格格不入。只是十一岁的他,被迫的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扯入了这修罗炼狱。 “秦!”阿奕噶向他扔来一把弓和一条棕黄色的皮毛围巾,“黑子狗的好东西!太多了你也分点!” 秦涓愣了一下没接住,连忙下马去捡。 等他再抬起头,阿奕噶已经骑马走了。 棕黄色的皮毛不知是什么动物的,他从小到大没用过皮草完全不认得,六岁以前家中殷实但父母都不用这些,六岁以后是没见过这些了……他胡乱的把毛皮当作围巾系在脖子上,只觉得暖和了许多。 这弓,倒是不错,比他训练时的弓强了不知几多。 黑子狗军都是这么好的装备吗?秦涓疑惑的想。 这场胜仗被称为“烽燧台大捷”,吉哈布营以一千二百人打赢了敌军三千五百六十人,吉哈布营折兵三百多,敌军死伤近一千八,被俘虏人数两百三十之多,剩下的逃走了。 胜仗之后是论功行赏,但这个却与秦涓无关。 当他疲惫的回到奴隶营,奴奴秣赫去不在。 直到深夜,忙了一天的奴奴秣赫从伙房营里回来,见破旧的营帐内燃了灯,他的心微微一颤,似乎是拔腿就往营帐内跑,直到看到那十一岁的孩子坐在火堆前写字,这一刻他突然沉默了。 奴奴秣赫只对秦涓说了一句:“活着回来就好,军功什么的先别想。” 秦涓看向奴奴秣赫,他忽略了心头在听到奴奴的声音那一刹那的心悸,他没有说话,他拧紧了眉头想,他不在乎什么军功,他本来就没做什么,确实只负责传了个信而已。 吉哈布营营规里明确写着军功以人头数计算。 秦涓打开本子继续画他的地图,他喜欢上了画地图,更喜欢上了这种在地图上给每一个他编的地名加上城防、关隘、桥梁的感觉…… 他甚至还会为他的地图上画上往来的商旅。他的地图上骆驼就是商旅的符号,不同的商旅有不同的旗帜,姓氏就是区分商旅的标志…… 这个时候的秦涓觉得自己是快乐的,他有一个他自己创造的帝国,手中他画出的地图本就是。 直到他偶然间遇到一个人,才知道有个词叫“臭味相投”,他与孛儿只斤.曰曰的相遇就是“臭味相投”。 一连两日没出过奴隶营,再出奴隶营的时候听沐雅说左安大人已经联系上了黑子狗军的一个将军,他们大概会在半个月后商议交换俘虏的事。 这件事之所以能谈成这样,那是因为那日烽燧台大捷中被抓的俘虏里面有个黑子狗军的大官。 秦涓不想管这些事,他还是个孩子,还有玩性,他本来想找机会去骑兵营的草场里骑马的,可是却被一个奇怪的少年吸引去了注意力。 很奇怪那少年就蹲在那里,更奇怪的是少年把骑兵营的草场弄成这种德性还没被人骂? 秦涓本想过去说那少年一顿的,可当他看到少年面前的“杰作”……他有些惊讶。 草场上的泥土参了水,被做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城邦、桥梁、羊圈、甚至还有炮车,有马匹、商队…… 这世界可真小,小到两个爱好相同的人,光天化日……在一个军营、一个草场上相遇。 可是秦涓喜欢这个人的“手艺”,却讨厌这个人的长相……对,讨厌死了。 因为当这个少年察觉到有人的时候,一回头吓得秦涓坐在地上了。 十一岁的孩子也是要面子的,第一次被一个人吓得坐在地上……对方还幸灾乐祸的以为是自己多神气把人给震慑住了! 去他妈的震慑! 他是被这狗比的脸丑的吓到了好吧! 秦涓从没有见过长得这么丑的男孩,是真的丑,蜡黄的肤色,鼻梁上还有许多许多的雀斑,眼儿很小很小,一条缝都比他的眼睛要大,还是塌鼻梁,嘴唇还往外翻,嘴唇外围还有一圈深色…… 这是真他妈丑。 比奴奴秣赫还丑的人还真让他开了眼界! 秦涓爱美,长到十一岁了经历了世间的美丑善恶,但还是爱美,也许这和他美貌的母亲英俊的父亲水灵灵的妹妹有关…… 此时的秦涓还不知道这个小时候看着很丑的少年,是将来要与他真正意义上并肩作战的兄弟。 “你别压到我的农田了,那边可是我的农田。”孛儿只斤.曰曰指着秦涓屁股下坐的那块地儿道,“我可真威风,能吓坏一个孩子,还挺爽的。” 威风个狗屁!秦涓一骨碌地爬起来。 “呀呀呀,这军营里有比我矮的我可真是太高兴了!”曰曰笑得更欢乐了,甚至放下了手中的泥巴,仔细打量起秦涓来。 秦涓听了少年的话,只觉得少年这张脸更加丑了……他正想转身快点走,不想再看这么丑的脸了,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 第27页 “小家伙你很不错啊,整个骑兵营里就你一个比我矮,值得褒奖,以后就由你来陪我玩了,这样能衬托本……咳咳,衬托我的高大威猛!” “?”秦涓先是看了一眼这少年的丑脸,又看了一眼少年抓着他的胳膊的……一只沾满了泥巴的手。 接着他说了一句,让曰曰发誓今后的人生里一定要把他好好“教育”的话。 秦涓说:“我不和傻子玩。” 曰曰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有没听错? 而秦涓在这个时候已经挣脱开那只抓着他的手闪人了。 等曰曰反应过来,哪里还有那个孩子的影子。曰曰气鼓鼓的:“给本世子等着。” 秦涓没有去草场上骑马,而是在经过一处副将的帐篷的时候被里面传来的话声吸引住了。 他从未曾听过这么好听的蒙话,他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的蒙话能说的如此动听…… 因此他站在营帐外站了了许久,他听出了这应该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十三四岁的样子,如玉石、如风动、如泉吟。 须臾,少年的声音停止了。 紧接着左安副将讲了一段历史,一个关于花剌子模与成吉思汗的故事。 从中原到大食或拜占庭有许多商道,但花剌子模正好位于这些商道中间,花剌子模掐断了这些要道,无数商旅在此地亡命。于是,成吉思汗开始了他的西征…… 而此前成吉思汗的主要目的是西夏和金,他放弃了西夏和金也要西征花剌子模。 许久,营帐中无人再说话,直到那少年清澈的声音再度开口,似乎是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他吟咏了一句诗,语调淡漠又慵懒。 “遥想故园今好在,梨花深院鹧鸪声。” 这诗是出自耶律丞相的《庚辰西域清明》,而这少年正是耶律丞相的侄子,伯牙兀氏,小字狐狐。 蒙人多称他为狐狐。 少年是耶律丞相的衣钵传人,吉哈布营中上下乃至草原各部都敬重耶律丞相,自然他们也是敬重少年的。 少年突然而来的诗句,营帐中在座的各位无人能懂,甚至觉得这少年美则美矣,有才也是真的有才,但仿佛有几分脑子不清楚的疯癫…… 唯有营帐外十一岁的秦涓隐约理会了少年的意思,他想少年只是在说他不喜欢战争。 “谁在外面!”营帐内一声厉吼,秦涓脸色一白正想后退,人已经个突然出现的左安副将一手押住了。 秦涓大惊失色,他完全没有想到左安副将的速度会这么快? 秦涓想挣脱都没有力气,他不知道左安是怎么做到的,被左安押着的半边身体就像是废掉了一样。 站在营帐中不远处的阿奕噶看了过来,当他看到秦涓的脸,在惊慌中不禁大喊道:“大胆!来人压下去打十大板!”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啪”的一声,阿奕噶的脸被重重抽了一巴掌。 来人身量极高,还高出十七岁的阿奕噶一个头,麦色肌肤,容颜深刻可谓英武,年纪二十二三上下。 这是宁柏千户,他与一般千户不同,他分封五千户,这就是与鲁巴千户对吉哈布营进行分制的另一个千户,吉哈布营大将军的左膀右臂,青年才俊、肱骨栋梁。 听到这一声巴掌声,秦涓即使被左安押着无法抬起头来,也知道阿奕噶被打了,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不傻,阿奕噶想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他都知道。阿奕噶是想抢在这些大人判他死罪之前惩罚他……可是阿奕噶还没有这个权利。 只听到宁柏千户拔出刀的声音,在几声沉闷的步伐声中,这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冰凉凉的。 “说,谁派你来的?”宁柏问道,如鹰一般的双目死死的盯着秦涓。 秦涓摇摇头,因为被左安押着肩膀,很疼,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显然左安也因为震惊一时间忘记了力度,在知道他押住的人是秦涓的时候,他是无比震惊的。 此刻听到宁柏千户怀疑秦涓是奸细的时候他更震惊。 斟酌再三后左安低声说道:“千户大人,这孩子从六岁在营中,有五年了,应当不可能是奸细。” 在秦涓被救回来时他就命人仔细查过秦涓的身份。 宁柏自然不信,讥讽的笑从青年的薄唇间溢出,他的刀未收,长眉压低:“杀了干净,本官不喜欢猜。” “……遥想故园今在好。” 秦涓清澈的声音划破剑拔弩张的营帐。 他说:“我只是听到这句诗便都停了一下,我并没有偷听也不是奸细……蒲萄酒熟愁肠乱,玛瑙杯寒醉眼明。” 他的最后两句是狐狐公子念的那两句诗的前两句,这让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他的声音澄澈而干净,让营帐内这些经历过沙场的将士都有微微的动容。 但宁柏不是一般人。他的杀伐与锐利容不得他有半点仁慈,要知道此前他的战绩壶关伏击到西图门秘攻,从未有过败仗。 他的弯刀微动,离他近的都没有人看出他想直接杀掉这个孩子的意图,但那个少年看出来了。 当一只完美如雕刻的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落在秦涓的脸上,秦涓彻底因为惊惧晕了过去。 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真的畏惧死亡。 第28页 公子狐狐的手抚着秦涓的脸,挡在了宁柏的弯刀前。 在众人以为这个狐狐公子必死无疑的时候,宁柏却收了刀。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救他的人是狐狐公子,这是沐雅告知他的,只是很遗憾他晕过去了,没有见到这位狐狐公子传言之中惊为天人的“美皮囊”。 他只记得那一只温凉的手,与一阵带着草药香的暖风……或许,这就是那个狐狐公子特有的温度与味道。 第14章 少年慕艾时 秦涓没有想到……像狐狐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竟然会糊涂到触犯军规选择从吉哈布大营逃走? 而这一幕恰好在五天以后好死不死被他这个倒霉蛋给碰上了。 若是他不碰上还好,若是他不夜起撒尿也还好……哪知他偏偏这个时候尿急,偏偏这个时候他夜起了,偏偏这个少年要逃选择了从奴隶营的缺口处逃走…… 有时候就是命吧,秦涓真的信了。 之所以这个时候撒尿都能注意上这个人,是因为这个人有一头极其飘逸的长黑发,且有着一张美的找不出缺陷的脸。 在草原的满月之下,他看到那个少年眉梢有一粒痣,很细小,但在草原呆久了他的眼力越来越好,隔得不远不近,看得却很清晰……少年很美,能一眼分出不是草原人的那种美,有远山之雅淡,有近水之寡意。 这是属于唐诗里的恢宏、宋词里的沉敛。……而他秦涓的妹妹的眉梢处恰好也有这样一粒痣。 这一刻,某种强烈的情绪席卷了这个孩子的心头,所以他一咬牙关冒死跟上了这个美貌的少年。 秦涓不知道这个身份尊贵的少年为何要逃走?但他清楚若这个少年被抓回去肯定会死,吉哈布营的营规摆在那里,吉哈布营里逃亡后被捉回来斩杀了的贵族也不在少数。 他只能尽最大所能帮助少年走的更远一点…… 不过这个少年相当聪明,今夜是吉哈布营和黑子狗军交易俘虏的日子,所以他选择这个时间出营。 但这个时间也不好,今夜是月圆。 秦涓跟着他跑了一路,少年骑着马有点慢,应该是身体不好的缘故,他的马速正好让秦涓能跟上且不至于那么累。 很快路上多了两个人。 秦涓一惊,还是遇到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早就听奴奴说过,这一段东归去塔里木盆地的路上,会有很多劫匪,还是遇到了。 少年在马背上和那两个劫匪打了一会儿,不知他手中拿的是什么武器,嗖嗖嗖几声之后,那其中有一个劫匪竟然受了伤,很快两个劫匪不想再和他多耗了,要将他拉下马来。 少年虽高挑但弱不禁风,很快劫匪得逞将他拉下马。 确切的说少年是摔下马的,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涓冲过去重踢了劫匪两脚后抱起少年上马跑了。 那劫匪一人受伤,另一人见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便也吓得不敢再追了。 向东行了一段路后,秦涓到底年纪小体力不行,且因为害怕他抱着狐狐的手臂一直抖个不停……他决定他不走了得停下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少年早就昏迷过去了。 秦涓颤抖着手拖着少年走到一处山洞里,其实这不是山洞,这也是古烽燧,只是比起旱比沙漠上的烽燧,这处年代更久远,所以烽燧被风蚀成了洞的形状。 他抱着少年,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孩子,身高只到少年的脖颈处。 真弱,摔下马就晕倒了。他暗道。 他燃了一堆火,刚坐下就听到那少年在喊:“父王……” 果然是汉人……在意识昏聩时的呼喊与呢喃的不是母语又是什么。 当看清少年的脸时,他就觉得这个少年是汉人,耶律丞相的侄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身份吧。 既然如此这个少年为何要逃? “父王快走……” 秦涓皱了皱眉,他见少年蜷缩着身子颤抖不已,比起他现在这双仍在颤抖的手好不到哪里去,他以为少年是因为冷,他坐在火堆前挣扎了好久,终于还是走过去抱起了少年,他们离火堆更近一步。 少年躺在他细瘦的臂弯里,而他的手臂从刚才骑马到现在抖个不停。秦涓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吓出什么后遗症来了…… 这是秦涓第一次和一个不太熟的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此刻少年美丽的容颜完美的呈现在他的眼前,还是孩子的他为之感到惊讶……就像是天人的恩赐与偏宠,让他身份高贵,且俊美绝伦。 只是为何还不快乐,这拧起的眉让他想到他的母亲。 他母亲是金国汉女,嫁给父亲后远离中都来到江左,她时常向着北边吟诵佛经……她的眉也时常是这样。 当他看着怀里的人出神的这一刹那,吉哈布营帐上三色文字的营规如一道光一般闪过他的脑海。 他不能逃,七岁的时候阿奕噶就旁敲侧击的告知他,逃即是死。 他不能逃,而且他心里清楚离开了吉哈布营他根本没有什么生存的技能,所以他放下了少年,他知道等少年醒来就会自己离开的,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也为少年的无卜的前途担忧,东边的干沙漠,随处可以遇到的蒙古兵,少年羸弱的身体……狐狐公子真的能活命吗? 他想也许活命这种事对狐狐来说根本不重要,奴奴秣赫也曾说对降临凡间历劫的佛来说是生是死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仰。 第29页 而信仰,于十一岁半的他来说太难了……他或许有那么一丁点能理解狐狐的信仰,那种不愿身在牢笼哪怕是死的信仰。 他美丽的双目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火堆。比之狐狐,他并没有孤注一掷逃走的勇气,因为他知道他逃不掉。这些年他见过了太多逃掉被抓回来处死的奴隶兵…… 而这些年他最孤勇的一次,就是这一次帮狐狐逃走……这是他自六岁被蒙人抓来后,第一次离那个营帐这么远。 可是他不能逃,因为他太清楚了蒙人的兵马遍地都是,逃到哪都像是一张网一样能把他们抓回来。 可是他还是希望狐狐能逃,或许他纯粹的以为狐狐若逃走了,幼年时的那个秦涓也就逃走了……就让这个汉人代他逃走吧。 秦涓连睡觉都带在身上的东西不多,只他的几本书和一个小本子,他想了想把他的地图从本子上撕下来塞进了少年的包袱里……不知道少年要去哪里,但如果是东边的话,他的地图会很管用。 快三更天了,他必须离开了,他还得留足够用的时间回吉哈布营去。 秦涓躲了起来,他要等少年上马离去后再离开。 不多时,少年醒了,也如同他预料中的一样离开了。 他松了一口气,却又开始为少年的前途而担忧了,他若再遇到贼人,或者被蒙人抓回去了该如何? 很快,他自嘲一笑,他自身都难保了还去想别人如何如何。 在天亮之前秦涓赶回了吉哈布营。 绕过大营正门,摸回奴隶营的小门进去,果然被人逮住了,早就看他不顺眼的两个奴隶兵问道:“你去哪了?一夜未回?” 他们之间的那点不友善从秦涓成为骑兵替补开始。 秦涓连眼皮都未抬,淡声道:“夜里睡不着去河边坐了坐,这个也要和你们汇报吗?” 他这个回答让两个蒙古兵一噎,竟不知该如何发难于他。 秦涓陡然将声音抬高:“是不准备让我过去?老子不能随大军去找黑狗子谈判,连你们也来找老子的麻烦?” 当你把让你失意的事摆在你的敌人面前的时候,敌人心里舒爽的同时就会忘记你的威胁。 所以当两个奴隶兵听到了秦涓这句话,以为秦涓是因为不能跟随大军所以一夜都在河边散心,于是心里很爽,自然放他进去了。 秦涓虽然胡弄过去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日天都还没有黑,那个貌美的狐狐公子就被人抓了回来…… 吉哈布营,逃即是死。这一刻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们的营规。 秦涓脸色忽地惨白,虽然也想过这个可能,但当这个可能成真时,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一股难过。 也许仅仅是因为这个少年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唯一的汉人…… 秦涓想他一定是疯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担心少年的安危,他应该担心的是他那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地图! 如果让蒙人发现他有帮助这个狐狐公子逃跑,他会被弄死的! 直到这时秦涓的血液凝固,他才彻底意识到他一时头脑发热究竟做了什么蠢事。 若狐狐曾救他一命,现在狐狐都自身难保了,那么他这一次恐怕真的要死透了…… 营帐外,白雪纷飞,下雪了,这是正月十五过后的第一场雪。 少年披着一身狐裘跪在雪地里,两个副将看守在他身旁,那张俊美出尘的脸,神色无一分波动,无悲无喜就如同石窟里沉睡的佛陀。 营帐内吼叫声此起彼伏。 “我家公子有疾不可在风雪中久待,望大人们看在耶律丞相的颜面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他乃耶律丞相衣钵传人……确实需要慎重。”一个副将也点头说道。 左安沉着眉冷声说道:“不处置狐狐吉哈布大营难以立法!以后要本官还怎么带兵?” “可我家公子不是你们营帐的人!”跪在地上的侍卫急了。 左安吼道:“自他进吉哈布大营的那刻起他就是大营里的人!就得按照咱们营的规矩办!全营上下的人全部看着呢!” 他也欣赏狐狐之非凡才干,又或者说很久很久都没有狐狐这样有灵性的天才出现了,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更是一个对器械有着极大天赋的天才!他会蒙语、契丹语和回回语,这样的人才真的实在是太少了……他也私心不想处置狐狐啊! 可是法度就是立营之根本!根本是不能动摇的! 跪在地上的侍卫见左安如此强硬,便知他们已不好在左安这里入手了,他眼眸一横突然道:“左安大人不妨找人去请示一下宁柏千户!” 正值吉哈布营大军与黑子狗军谈判归来之际,左安副将与几个副将最先抵达,刚一至营中便欲解决此事,而此时宁柏千户还未带兵归来。 甚至狐狐的侍卫以为左安是想借此时机杀害他家公子。 左安一想到宁柏,双眉立刻拧紧,他身为鲁巴部下不是宁柏的人,他与宁柏的人始终不对盘,他又不傻……这公子狐狐又是宁柏宠信之人。 宁柏之所以如一根刺横亘于他们之间,是因为这是深受大汗(窝阔台)宠爱的乃马真皇妃,她最小的侄儿,是大汗长子贵由的亲表弟。 放眼整个吉哈布营能与宁柏此人尊贵身份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大将军和伊文王世子曰曰。 第30页 左安虽不想狐狐死,此刻心中某种情绪却已被这侍卫激怒了,他冷笑道:“即便等宁柏大人回来,他也难逃一死,吉哈布营帐逃即是死。” 他冷哼一声,漠然离去。 第15章 少年慕艾时 宁柏是这日深夜抵达吉哈布营的,风雪兼程赶回来却听闻如此大事。别人逃也就罢了,可是狐狐…… 鲁巴麾下的人看好戏似的等着这宁柏千户要如何解决这公子狐狐。 风雪大作的草场里,将士们站满了,他们谁都知道吉哈布营,逃即是死。 只见匆忙赶至容颜深刻的青年,在瞬息之间腰下的弯刀已出鞘,捏握在他指节分明的手中,他踏着步子向着跪在雪地里少年走去,如鹰目般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刚从谈判场上回来,因为黑子狗军狡诈先杀了吉哈布营几个俘虏,他一口气杀了几十个黑子狗俘虏以震慑狗军,手上的血腥味还未洗掉,他血液里的杀伐还未退下。 风雪里,将士们都屏住呼吸不敢作声。 似乎很多人都很害怕,唯有那跪着的少年紧闭着眸,不知是不怕还是在逃避…… 却在众人都以为这个狐狐死定了的时候,宁柏一只手捏住狐狐的下巴,双目死死的盯着手中这张美到让能无数人自惭形愧的脸……他突然落下另一只手中的弯刀。 “……嘶。”将士们深吸一口气,却只看到一大撮头发从狐狐的狐裘上落下……没有看到让他们期待的鲜红血液。 将士们目瞪口呆,只听宁柏森寒的声音说道:“你母亲是汉人,斩你头发如同斩首,今夜你跪在外面一夜,若天不收你,你能活。” 宁柏说完,转身离去。 狂风的声音,还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淹没了那些议论的声音…… 但说了一会儿后也没有人敢再说什么,宁柏千户这么做说不行吧,他又是合理的,说不合理吧,这人家又说看天收不收…… 狐狐体弱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这么弱的人极有可能活不到明天呢。 可是,狐狐活了下来。 为此,他忍受了一个晚上耳边那淫.靡的喘息声。 宁柏的营帐就正对着狐狐跪着的位置,是宁柏让人过来传了他的命令,他让狐狐跪在他的营帐外五十步左右的地方。 营帐敞开着,整整一夜。 从宁柏的营帐内传来的有暖风,还有彻夜的淫.靡的喘息。 狐狐忍受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营帐内终于停下了,营帐的帐帆也被侍从们放下了。 终于,那股另狐狐作呕的味道在风雪里消散了。 他缓缓的睁开眼,见天空又开始落雪了。 他体弱是假,体中带蛊是真。他之表皮白若冰雪体温与常人无异,但他体内蛊毒肆虐积热难耐,又有狐裘相护本不惧什么严寒,但吉哈布大营乃至他的贴身侍卫,皆不知此事。 次日,天还未亮秦涓和往常一样去骑兵营,他每次都是最早去跑马骑射的,如此两年已经是习惯了,刚至那就看到一个跪在那里的身影。 他意识到什么,本想退开或者绕道的,却又想他如此心虚做什么,少年怎么可能知道他昨夜跟了他一路? 如此一想秦涓便迈开步子快速从少年身前走过。 “小孩,其实我很奇怪,你明知道我逃不掉为何还要助我逃走,而不是劝说我留下。”他的语速不紧不慢、没有任何语气的话让秦涓浑身一寒。 秦涓想装傻,想装作没有听到的话就这么从他身边走过去……他只是想去骑兵营,他不想理他。 他完全可以当少年在自言自语。 可是在走了十多步后,他却陡然停下了,深吸一口气,咬牙看了眼四下,竟然没有士兵把守。 他不敢看狐狐,甚至连扭头的动作都没有,他回答道:“留在这里你不快乐。” 他说完,快步走了。 他想当时他会助狐狐出去,完全只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昨夜他并未思考过狐狐会不会死…… 他懵懂的知道对有一类人来说不快乐就形同于死,他和狐狐才认识不到一天,但他清楚狐狐这种有信仰的公子哥儿就是这一类人。 信仰是属于这些上层公子哥的。 而他秦涓还是要命的……他还不想死,但他已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想死了,也许是因为妹妹,也许……又不是。 时间与苦难快磨灭掉他对唯一的亲人的思念了,甚至妹妹的模样都快黯淡在了他的记忆深处,仅仅成了一个他的念想……但他不想死,或许是因为妹妹,或许是因为不想这么白白活一场吧。 秦涓本来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有想到沐雅在这里。 “你不会是在这里射了一夜的靶子吧?”秦涓皱着眉微有惊讶的问道。 “诚如你所见。艹!”沐雅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狗比们昨夜把我抬过来了,却只顾着看那狐狐公子,也不知道把老子给抬回去,那几个狗人倒是自己先回去了。” “……”闻言,秦涓无话可说,他越过沐雅去拿弓。 射了几箭,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那个跪着的怎么回事?”秦涓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沐雅答道:“他就是狐狐公子,那个年轻的千户昨夜斩了他几根头发还说让他跪在外面一夜,如果没有死就饶了他。对了,你过来的时候他怎么样?还活着没?” 第31页 沐雅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精神也变好了。 秦涓哼道:“没仔细看。” “那么大一美貌少年郎跪在那里你都没仔细看!你是真瞎啊!”沐雅没得到答案有些气鼓鼓的。 秦涓无语:“这么好的精力留着多射几箭。” 他说完上马对着靶子连射了两圈,可他的心却越来越烦躁了,满脑子都是那个鬼狐狐!连耳边萦绕的都是狐狐那没有语气的清润声音! 见鬼了!秦涓烦躁无比。 吉哈布营逃即是死,这狐狐没死都是走运了,他怎么还担心一夜的风雪过后……那个狐狐冻坏了双腿没有? 秦涓抹了一把脸,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想那个死狐狐作甚! 可是当他再耐住性子遛了一圈马回来,看了一眼天色,天已经彻底亮了,他停了一下,突然向着骑兵营的方向狂奔而去。 “艹!你干嘛去呢!哥还等着你背我回去呢!”沐雅被秦涓吓了一跳,但他拄着拐没办法去追他。 秦涓跑到骑兵营停下,他先去了与他还算熟悉的骑兵那里,借了热水和手炉。 骑兵问他做什么,他说自己用,好在骑兵没有追出来。 他长吁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因为大军昨夜才刚刚回来,现在天快亮了骑兵营和草场上一直没有人。 他走到依然跪在那里的少年面前,将火炉扔给少年,他没有看少年,他不敢看,他害怕多看少年一眼,他就会扭头跑掉,他的手和腿都在颤抖。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继承奴奴秣赫懦弱的性子。 他不敢救他,却又不想不救他,人就是这么矛盾。 他害怕救了狐狐之后,他会死的很惨。 可是他做不到置之不理,他想若跪在这里的是桑巴干,他或许不怕了,因为桑巴干不会逃。 他心里清楚,他救了狐狐后,狐狐还是会逃的。 因为他是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狐,不是生长在军营里忠诚的猎犬。 他沉默的伸出手,压低声音:“你能撑着我的手站起来吗?” 狐狐看向这个孩子,睫毛和嘴唇都好似蒙了一层白霜。 他将手递给这个孩子,他也许不怕死,但在他还死不了的时候他还想要这双腿。 狐狐的手臂抓紧了秦涓的,可是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站起来! 秦涓也感受到了狐狐的颤抖,他以为这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这样的人他也会颤抖啊…… 当狐狐抱紧了他的身子,秦涓终于忍不住闭了闭眼。 少年将身体全部的重量依托于他……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另一个人。 “你的营帐在哪,我抱你过去。” 于十一岁的秦涓而言,少年高出他这么多,比他重好多,但咬咬牙也是能抱的起的。 狐狐淡道:“那边营帐口正站着一个看向这里侍卫,那就是我的营帐。” 秦涓一听猛地看向那边,果然见得一个侍卫看向这里。 他险些吓得要将狐狐丢开,狐狐知道有人在看还让他过来送死! 狐狐:“那是我的侍卫。” 淡漠的话灌入秦涓耳里,他的身躯再度一震,这一刻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悲悯。 侍卫可以看着狐狐受苦都不敢上前来。 狐狐淡道:“他在等你送我过去,他不敢上前救我,他害怕宁柏与鲁巴。” 依旧是没有语气的话,仿佛在说与他自己无关的事。 秦涓皱了皱眉,不知是生气还是其他,他一咬牙将狐狐抱起走向那个营帐。 “我不会死的。”秦涓赌气似的说着,喘着粗气,他不太抱得起少年,那夜救狐狐,他都是用拖的。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如果吉哈布营让你活不下去了,你就想想我,你欠我一双腿,你这双腿今日是我救的。” 他不是真要他报什么鬼恩情,他只是不想白费力气去救一个死人。 那侍卫直到秦涓将狐狐包进营帐中才开始动作。 侍卫早已让人为狐狐准备好了药浴。 秦涓见狐狐要沐浴,便不敢多呆起身欲跟着侍卫走出营帐。 他的手臂却被狐狐抓住了,他转身猛地看向狐狐:“你莫非真要我死不成?” 现在走还来得及。 “救死不如救生,再助我一次。” 秦涓咬牙:“不可能。” “我想见伊文王世子。”他依旧垂着头闭着眼,坐在浴桶里,语气淡淡的,仿佛看透了生死。 第16章 伊文王世子 “我不会帮你了。”秦涓微皱着眉头想使劲挣脱开少年抓着他的手,却发现少年已放开了他。 “我从西边来,看浮尸遍野,那日地上鲜血的比天边的落日还红。”少年那淡漠的语气仿佛是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秦涓想迈开腿大步出营,却仿佛被他柔柔的话语缠绕住了双腿,他想走的却又不想就这么走…… 他的小手捏成拳头!他真的恨透了狐狸一样的人!臭狐狸远不及草原上的狼崽子可爱!他恨死他了!为什么偏偏要找他! “你的侍卫为什么不帮你!” “因为他没你勇敢。” “……”秦涓咬牙。 “伊文王世子不会见你吧!”他转身看向浴桶里的人,突然也不害怕了,声音比之前自在了许多。 第32页 少年一怔,这才缓缓抬起头看向秦涓。 秦涓皱着眉,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生气,他握紧了拳头:“如果伊文王世子真能放你走,你就不会在前天晚上逃走了。我不知道,但你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狐狐却笑了,半年前他之西行全因伊文王世子,几日前他的表叔耶律丞相东归,伊文王世子使计困他于吉哈布营……甚至言语挑拨让宁柏等诸位大人怀疑他的身世。 他早对表叔说过伊文王世子两面三刀。 可惜连表叔都不信他,留他于此“历练”。 “你塞给我的地图我扔了,我的衣柜后有门直通骑兵营外围,你走吧。”少年突然笑了笑,淡淡道。 秦涓深看了他一眼,想也未想走向他说的衣柜。 秦涓离开了,他走后不到一刻钟就有人借狐狐没有跪足一夜之事向宁柏闹事。 那些人进营帐的时候狐狐躺在床榻上,他的侍卫在给他处理腿上的冻伤…… 那雪白的腿,叫众男人们看得沉默了。 任谁都会觉得,这白璧无瑕的腿上那两块破了皮正在流血冻伤无比碍眼…… 狐狐仰着头,眼眸微垂,整张脸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意。倒是他的侍卫一直放不开手去给他敷药…… 众人想闹大的,却不知怎么被狐狐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给说的连声都不敢吱一声了…… 狐狐说,他若死谁来给窝阔台汗造大炮,毁他双腿可以,要他性命,不妨压上诸位九族。 他细声细语,却让一群嚎叫着要杀了他的人哑口无言。 连负手而立沉默不语的宁柏看了心中都有几分痛快。 诸多蝼蚁,就这点本事,还妄想借狐狐之事来制衡于他? 狐狐没有死,保住了命,但也向吉哈布营透露了他的底牌,他是窝阔台汗的人,和他的表叔耶律丞相一样只效忠于大汗不会帮助他们任何人。 左安副将立刻想到了黑子狗军,黑子狗军的背后是大汗长子贵由。贵由有没有指使黑子狗军杀伊文王却存疑,谈判当日黑子狗军将军承认是他下令杀伊文王与贵由王无关。 蒙人内斗,已是家常便饭的事了。 皇子为争皇位,拉王子下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屡见不鲜。 伊文王被黑子狗军将军所杀,伊文王世子想借狐狐之手为其父报仇,必留狐狐于营中。 伊文王世子是怎么样的人,别人不懂,左安不懂,但狐狐清楚。 秦涓摸着风雪归去,他一面唾弃自己的贪生怕死,一脑海里又被狐狐的影子占据。 他不想在想这个了,他已经尽自己最大能力为那个人做的够多了…… 砰! 秦涓撞在了什么东西上,若不是帽子挡着额头,他恐怕得疼晕过去。 他伸手揉了揉头,抬头一看是一个身量极高极大的男人,这么高的个子的,放在曾经万人大营的吉哈布营内都是个位数。 那男人拍了拍他胸前的甲:“崽种!王世子找你!” 秦涓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四周,只看到不远处的营帐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抱着胸,脸上带着笑似的看向这边。 奇怪,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等等,猛汉刚才说什么?王世子? 艹。秦涓想将奴奴爱说的这个字送给他们! 猛汉一只手摁着秦涓的头:“老实点。” 当秦涓被猛汉压制那嬉皮笑脸的少年面前,秦涓也想起来了初识狐狐那日,他见过这张丑脸…… “小孩,本世子早说过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少年抱着胸对押着秦涓的猛汉道,“乌匡给他上木桩子!” “你干什么!”秦涓见那猛汉将一块木板套在他的脖子上,那猛汉又将木板上的一段锁链递给那少年。 秦涓的胸膛里生出一股怒火,是这么多年从未有过的。 六岁时从良民到奴隶,他始终没有奴隶的自觉……这一刻才意识到什么叫尊严被别人捏于手中。 曰曰的手动一下,那锁链就会与木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进而秦涓只能向着曰曰的方向走…… 秦涓到底孩子心性,肺都快被气炸了。他紧咬着唇,默不作声。 曰曰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对着营帐内一个歪躺在毛毯上喝着酒吃着烤肉的白面男人道:“乌笃你瞧瞧我逮到的小狼崽,他生的好看吧。” 曰曰手中的铁锁链摇了摇,乌笃闻声看了过来,也顺势推开了一个给他揉腿的小奴才。 “是挺好看的,怎么?世子爷不惦记那只狐狐了,要换人了吗?”乌笃笑道。 他们说什么,秦涓听不太明白,但也绝非是不懂的。 曰曰玩弄着手中的铁锁,突然笑道:“草原上的狐狸是没有心的,你把它养的再好,它也不会安生呆在窝里,还会被其他人惦记着。你可不知道,他那一身狐裘,从上到下哪件不是我买的,我给他花的钱比给我自己用的都多,这不,一到这里就被宁柏那狗贼的骚味诱了去!没心的东西……” 乌笃一听惊道:“我的爷你小点声。” 宁柏是贵由的亲表弟,而贵由可能是指使黑子狗军杀害曰曰的元凶。乌笃知道曰曰不可能和宁柏好好说话,这辈子应该都不可能了。 可是天意弄人,这样的两个人却得在一个大营里生活,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至少西征不结束,他们就得始终在一个营里生活。 第33页 说来宁柏也冤,宁柏是真的不知道黑子狗军是他表哥贵由的部将,而这些黑子狗军和伊文王旧部是结下了死仇了。 被活坑了五千部将,是个人都不能忍吧。 营帐中,曰曰看秦涓是赏心悦目,秦涓看曰曰是恶心想吐,不对,他是看都不想看这张丑脸。 而曰曰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丑,他娘还在的时候说他会长成草原上英俊无比的美男子,毕竟他生父和叔父都是草原上的英俊男子,所以他从小对此深信不疑,因此格外的自信。 “我叫孛儿只斤.曰曰,你以后叫我曰曰就好啦,小狼崽叫什么名字啊。”曰曰拿着手中的烤羊肉逗弄他的小狼崽。 秦涓厌恶的皱眉,不喜欢狼的称呼,在汉人的词典里豺狼、白眼狼、狼心狗肺都是不好的词汇,他不喜欢别人说他像狼崽…… “你叫什么呀,我问你话呢,我是孛儿几斤.曰曰。” 秦涓别过脸去,再度听到孛儿只斤这个姓氏,他准备挟持这个丑八怪后逃跑的心思瞬间被压住了。 脑海里只余四个字,蒙人皇族。 “你可长得真俊,一头俊狼还不让人多看两眼,比那只狐狐还不好驯服。至少我把那些书摆在狐狸面前的时候,小狐狸还会多看我两眼。”曰曰眯眼笑,他这一眯眼,眼睛完全成了一条缝。 秦涓只想这人快点滚,或者快点有人来救他,最好是左安副将,阿奕噶也行……来个人让他说清楚,他是骑兵,不是什么可以供人娱乐的阿猫阿狗。 但又很显然,这个傻子根本是不讲理的那种,秦涓都快被烦死了。 “想吃吗?”曰曰拿着烤羊肉在秦涓鼻间晃了晃。 秦涓咬牙:我他娘的想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当然他抿着唇,不说。 然而肚子不争气的咕咕了两声,他耳朵一红,希望这傻子世子没听到。 曰曰耳朵一竖,笑开了花,更来劲了,他扔了羊肉又端起桌上一盘烤牛肉。 “想吃吧?要不要我喂你,这可是垂河边来的牛,肉与别处不同,嫩的很。” 当曰曰手指夹着一块牛肉要贴上秦涓的唇时,秦涓猛地推开了他。 哪知曰曰这么不禁推,秦涓一推曰曰就倒在地上,头还撞在了小桌上。 “混账!”乌匡一巴掌拍在秦涓脑门上,秦涓直接被打的滚在地上,脑袋生疼无比…… “谁叫你打他的!”曰曰捂着头吼道,他忙跑过去看秦涓,只见他的小狼崽嘴角流着血,闭着眼睛。 “……”曰曰一时说不出话来了,他转头对着乌匡大吼,“还愣着干嘛!去找军医过来啊!” 秦涓闭着眼想,这个傻子王世子折磨他可以,又何必羞辱于他。 他的脖子上的奴隶牌上写着他的种族,他不吃牛肉,牛是农耕文明拿来耕种的神,傻子王世子分明是有意在折辱他。 这傻子分明还是个心机狗。难怪狐狐那样的人都会受傻子的制衡……现在想想他或许是懂狐狐的意思了。 老军医来了,给秦涓喂了药,又说:“这孩子身子不好,王世子若要想养长久一点也别折磨他了。” “行了行了,快滚吧。”曰曰扔了一粒银豆给他。 秦涓突然又觉得这个王世子有奴奴秣赫的影子,人前人后几个样子,都有装模做样的本事…… 第17章 伊文王世子 秦涓猜的没错,这伊文王世子就是这样的人,连乌笃乌匡两兄弟跟了他六年了,都搞不懂这个世子究竟是个什么性格。 但乌笃知道一点王世子曰曰在装傻,装纨绔,装不学无术。他们现在靠着大将军而活,但大将军不是没有儿子,还有一个庶出少爷,任凭大将军如何在意王世子这个嫡出,但终归这又不是大将军的孩子。 他们的处境太过于艰难,有王位权利之争,还有宁柏这个巨大威胁。 甚至大汗长子贵由若对王世子有半点不满之心,伊文王世子只能一死解脱。 这世子当的就如同在刀尖行走,唯有装傻保全。 老军医心善,但嘴碎,没过多久骑兵营这里都知道伊文王世子养了一只小白狼,老军医还说小白狼长得水灵灵的,他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只是狼崽终归是狼崽可凶啦。 他给小狼崽喂药的时候差一点被狼崽咬到了手,不过这狼崽一张开嘴儿吃药,他就瞧见了那狼崽连虎牙都生的比一般人的好看啊!让人伸手想摸! 老军医这么一讲,骑兵营的官和兵都心痒的想见识一下这头小狼崽了。 对沐雅来说这几天最高兴的事是百夫长桑巴干回来了,最难过的是秦涓不见了。 桑巴干回来以后在骑兵营、签兵奴隶营、伙房营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秦涓,不过他还有事要做,只能暂且将秦涓的事先交给沐雅了,他找左安副将讨了三天的假,他要去找大鹰和他的两个兄弟。 他的兄弟都没有回来,这一点他实在接受不了。 被曰曰当狗一样的圈养了五天后,秦涓终于见到了阳光。 乌笃让奴才给他换了一身灰色是羊羔毛皮衣……绑上一条褐色皮带,头顶戴着一个狼头皮帽…… 秦涓被傻子王世子牵着铁链走过水缸的时候,偶尔投去一眼,看到自己的装束…… 这下好了真他娘的像一头狼了。 傻子王世子就像是炫耀自己的奴隶一般牵着秦涓过营遛街…… 第34页 逢人就炫耀他的小狼崽。 “你们找的到这么俊的小狼吗?找不到吧,只有本世子有这个本事!” 几个喜欢阿谀奉承的大人忙说道:“王世子真会找宠奴,这模样也太标……” 致字还没说出来,便认出来了,这不是那日给左安副将带路的小骑兵吗? 因为长得好看当时还多看了几眼呢。 “……”顿时都不说话了。 什么玩意嘛,拿他们骑兵营的兵当宠奴?不学无术可以,但也别太过分了好不好。 但他们又想,人家一个王世子玩玩宠奴怎么了,人家再怎么玩也改不了身份。 伊文王世子让秦涓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泥巴,秦涓不做声的蹲在那里,只觉得这傻子王世子脑子就是浆糊。 不懂城池建设,只会乱搞。 乌匡问伊文王世子这是什么城。 曰曰回答:“虎思斡耳朵城。” “……”秦涓无语,只有这傻子把百姓的住宅放到城墙外,农田杂乱无章,仓库乱放,炮台放在城内,营帐在城池中央。 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蠢货? 一连三日秦涓像被遛狗似的被傻子王世子牵出去…… 傻子王世子逢人就说这是他的宠物,小狼崽。 有人告诉他阿奕噶和沐雅他们都喊这只小狼崽“秦”。 曰曰眉一挑顿时大叫道:“那就是我的秦狼了!” “噗……”正被乌笃喂着饭的秦涓一口饭全喷在乌笃的俊脸上了,他满面通红的恶狠狠的看向傻子王世子。 曰曰感受到不善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啊?乌笃你给我的秦狼喂酒啦?脸这么红?” 秦涓想,若有朝一日他纵横沙场荣耀而归……誓必给这蠢货两个大耳刮子泄今日之愤。 当然,他只是想想…… 沐雅听人说秦涓在伊文王世子的营帐后便去找了奴奴秣赫,他没办法直接去找伊文王世子,但奴奴秣赫是给大将军做过事的,他想奴奴秣赫应该能想到办法。 和沐雅一样,秦涓“消失”后,奴奴秣赫也找遍了吉哈布他能去的地方,小崽种答应过他不会逃跑的,所以奴奴秣赫不认为秦涓是逃走了,他觉得秦涓应该是被什么人给抓住了。 当沐雅带来了这个消息,也印证了奴奴秣赫的猜测。 奴奴秣赫让沐雅陪他一起去,他需要沐雅作为人证,沐雅也惧怕王世子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答应了。 奴奴秣赫刚至伊文王世子营帐外还没和乌匡说清楚就被乌匡捶了。 沐雅见状有点怕了,乌匡太高大了,比左安副将都高出一个头,这么高的人他也捶不过啊,况且现在他一条腿还没好呢,他拽了拽奴奴秣赫的衣裳:“奴奴,我们还是先撤吧……” 奴奴秣赫不依,大声嚎叫起来,他想把事情闹大了,骑兵营的人不管这王世子掠夺奴隶,那么他来闹大了让大将军来管,他就不信大将军他们不东归,东归就得用到他这个能带路的。 当然他心里没底,骑兵营里进来了很多汉儒,那些人比他更知道路。毕竟汉人的著作里有无数记载西域的典籍,大将军或许真的用不上他了…… 沐雅见乌匡的拳头都不能阻止奴奴秣赫,便也跟着大喊起来。 伊文王世子的营帐内,秦涓听到奴奴和沐雅的喊叫声再也忍不住了。 他一脚踹在给他喂饭的乌笃的胸口。乌笃没有弟弟乌匡那么经打,当即被他这一踹踹吐了血,连在榻上用膳的曰曰也没有回过神来,等曰曰回过神来去扶乌笃的时候,秦涓已经冲出营帐了! 乌匡在打奴奴,他看到乌匡在打奴奴! 秦涓红了双眼,冲过去用头撞向乌匡的胸膛! 乌匡停了一会儿有些吃痛,他看向秦涓,突然仰天一声吼叫,挥着拳头向着秦涓就是一拳。 秦涓被他打飞了,这时骑兵营的人听到了动静,很多人聚集过来。 曰曰扶着吐血的乌笃,让奴才去找军医,乌笃跟了他六年,自然比一头养不熟的小狼崽要亲! 曰曰大概是气疯了,对着乌匡嚎叫道:“他伤了乌笃!乌匡你今日给我把他驯服了!驯不服就给我自己领罚!” 乌匡一听他个乌笃受伤了,顿时咬牙切齿,挥着拳头的手更卖力了。 铁链和脖子上的木板限制了秦涓的活动,乌匡像是逗弄小狗一般,秦涓一跑他就踩住铁链让秦涓摔倒,然后拳头狠狠的砸下去。 沐雅大喊着喊哭了,奴奴早已被乌匡打趴下了。 没有人去救秦涓,他就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可怜的小狼崽。 这个时候,当乌匡的拳头再度要砸下来的时候,一把刀抵在了乌匡的腰间。 “别动。”轻柔的声音传来,如雪花一般。 乌匡有些恍惚,扔准备砸下拳头,那刀顿时入肉,轻柔的声音再度传来:“别动,我的刀很快。” 一个身穿雪白狐裘的美貌少年堂而皇之的出现,全场,鸦雀无声了。 “是狐狐。”周围的议论声传来。 曰曰看了看狐狐又看了看躺地上的秦涓,这时才回过神来,事态发展有点偏离了,他想驯服他的小狼,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的……不应该。 “狐狐,你好好说,我错了,我不该让乌匡打秦狼的,呜呜,你别杀乌匡,我不会打秦狼的,我喜欢他还来不及呢。” 第35页 王世子曰曰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一众将士无语至极,这个死纨绔能不能说话正常一点,都十三岁了,还像个奶孩子。 狐狐一眯眼。 “世子,放了他吧。” 不知怎么回事,迷茫之中的秦涓觉得今日的狐狐格外的温柔,温柔的让他想起江左的春天…… 伊文王世子眉毛一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狐狐的面子我还是得给的,只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他呢。” 一众将士又沉默了,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说话还带着哭腔呢……这会儿连声色都变了? 狐狐笑了:“条件世子提。” 秦涓猛地向前一动,他不知道这世上这个军营里还会有人能这么救他的…… 曰曰的小眼睛突然一亮,大笑道:“可以哇,我要狐狐!” 身着雪白狐裘的少年脸上依旧没什么波动,须臾间,他温温柔柔的“嗯”了一声。 秦涓彻底镇住了,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没有人只是单纯为了救他愿意用自己换他的命的……他嚎叫一声,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突然一只温凉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 那手的主人有着温柔的、俊逸的眉宇,白的快透明的肌肤…… 狐狐看着他,淡淡道:“可爱的幼狼,若是用枷锁束缚,就不可爱了,狼儿野性的浪漫绝不归属于枷锁……” 他似乎是看着秦涓对曰曰说的。 曰曰怔住了,大抵是因为秦涓太难驯服了,便也有点丧失耐心了,或者他此刻更在意狐狐。 他追逐着这只美丽的狐狐有大半年时光了,却一直没得到狐狐的亲近了,狐狐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呢,似乎是在这一刻得到狐狐的回应后,他的心里格外的高兴。 狐狐看向曰曰:“伊文王世子,我已答应您了,您可以放了他吧。” 曰曰动了动手指头,乌匡走过去,解开秦涓脖子上的木板。 狐狐勾唇,跟着曰曰走了。 秦涓想追上去,却被乌匡一拳头击倒在地,秦涓趴在地上想向前爬,他看着狐狐的背影喊道:“不……你不要跟他去……我不要你救我……不要……” 白雪狐裘,清濯的少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他不懂那个王世子要对狐狐做什么,他只是害怕狐狐那样完美的人被折磨…… 他还是不懂曰曰,曰曰亲近狐狐,完全只是为了让狐狐面对面给他讲书中大义、还有天下格局……狐狐是草原上的天才少年,是父亲口中的得狐狐者知天下格局。 所以狐狐在曰曰营帐中那一晚上,真就只是秉烛夜谈而已…… 说出去恐怕别人都不信,当然宁柏更不会信,所以才三更天的时候一听到这个消息,宁柏直接踹开了曰曰的营帐。 风雪中赶来的青年甲胄未退下,腰间还挂着刀和剑。 在营帐外的乌匡想阻拦,很倒霉的被宁柏打趴下了…… 第18章 伊文王世子 “孛儿只斤.曰曰!你这混账坏蛋笨蛋蠢蛋!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人了!” 一道尖锐中带着几分娇俏的声音划破了营帐。 营帐外出现了一个艳丽的身影,十七岁上下的年纪,生的是娇艳美丽的脸,唇比花红,面若白雪。 一个很美丽的姑娘,身穿着蒙族贵族女子常穿的华美服饰。 “表姐……你,你怎么来了?”曰曰睁大了眼睛,“这可是军营啊!你,你不会是为了……” 曰曰余光瞥向宁柏,心里大抵明白了是什么让这傻女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表姐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曰曰生气的甩手。 “我若不来你又在这里欺负人,你这死纨绔改不了性子!我不来谁能治你!”郗吉伸出手拧起曰曰的耳朵。 “嗷嗷嗷……姐!不!姑奶奶!您轻点!嗷嗷嗷!”曰曰大喊道,他的几个奴才立刻捂着嘴偷笑起来,只有宁柏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后,看向坐在榻上的狐狐。 狐狐叹气,从榻上走下来,一夜长谈,他确实很累了。 郗吉训了曰曰半天,等他回过神来,宁柏已带着狐狐走了,她才怅然若失的放开曰曰。 曰曰捂着受伤的耳朵,不满道:“您这大老远的来可不是为了训话本世子吧!瞧瞧正经想见的人走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你闭嘴!”郗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都跟着蹦跶了两下。 曰曰顿时吓得闭上嘴不敢作声了。 郗吉是曰曰亲舅舅的独生女儿,曰曰所有仰仗全在他舅舅一家身上了。他舅舅手上有三万兵马,是他亲叔叔手上兵马的三倍。 曰曰傻愣愣的坐着,乌笃和乌匡两兄弟也呆若木鸡,他们谁都不敢惹这位姑奶奶。 好半天过去了,曰曰才敢给乌家两兄弟使眼色,乌笃立刻会意让人去给这大小姐准备早膳。 曰曰简直是又困又饿,之前有狐狐在,狐狐讲东西听着很带劲,所以他也不觉得困,现在整个人都觉得不舒服了…… 见奴才们陆续上菜后曰曰才敢问。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郗吉美丽的唇角一扬:“也就到了一刻钟,就看到你欺负了宁柏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顽劣!” 她说着又是一掌拍在桌面上,曰曰他们吓了一跳,都低下头。 第36页 “什么时候狐狐成了宁柏的人?我……”曰曰反驳了一句又闭上嘴,敢情这傻大姐完全搞不清楚情况就拿他开涮啊……狐狐怎么可能是宁柏的人嘛!狐狐才认得宁柏几天来着,分明就是宁柏那货想要狐狐给他造武器才纠缠于狐狐的! 郗吉拍桌怒吼:“你还敢狡辩。” “……”曰曰彻底没了脾气。 郗吉的到来给这个冷硬的军营增添了一抹艳色。 美丽的少女让士兵们停下脚步,流连忘返,甚至总有忙活中的士兵因为看这位大小姐走路撞到…… 然后惹得人大笑不止。 沐雅坐在草场上看那些傻乐的士兵,心里就挺奇怪的,狐狐和秦涓都很美,咋不见这些人看狐狐和秦涓走路撞到柱子呢? 这军营里头还是姑娘受喜爱啊。 沐雅的腿一直到这年四月才彻底好转,等到终于能骑马射箭了,他头一件事就是拽着秦涓撒丫子的往草场上跑。 “你当心点!”秦涓被他拽着一只胳膊,虽然很担心沐雅的腿,但也很乐意见到沐雅开心的样子。 “秦,阿奕噶大人让你照料的新马驹呢?在哪在哪?让我骑骑嘛!”沐雅高兴的像个小孩子。 阿奕噶被鲁巴大人调去购置马驹,他们的骑兵营速需骏马,这九匹小马驹是阿奕噶找粟特商人低价买的,交给其他人阿奕噶不放心,他把马驹交给了秦涓后又带着桑巴干和大鹰他们外出购马了。 不得不说的是桑巴干带着人在旱比沙漠的最南端一个小镇上,找到了因为没有钱被困于那里好几个月等待大军的大鹰。 至于桑巴干的其他两个兄弟,却始终没有找到,他们都猜测应该是遇害了,于是很默契的谁都没有再提此事。 桑巴干依旧是百夫长,而大鹰成了五十夫长。 听沐雅说是大鹰给鲁巴千户带来了一个十分有用的消息。 沐雅骑着小马驹在草场上跑了两圈:“秦,这马儿认生,不大好骑。” 秦涓抿唇一笑倒是没说什么。 他牵过马,给马厩里的马都喂了草后,习惯性的看向南面的营帐,搜寻一个白色的身影。 只是那少年一连半月也未再出现过了。 秦涓不知狐狐已秘密东归。 这一年四月,在西征途中停留长达九个多月的伯牙兀狐狐东归。 伊文王世子曰曰派了一个由十人组成的侍卫队护送狐狐离开,连其叔父大将军和宁柏千户都没有阻拦,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狐狐的离开是答应了曰曰一件事,他离开得带着王世子曰曰的信,一封要由他交给贵由的母妃乃马真氏皇妃的信。 贵由王的部将黑子狗军将军杀害了曰曰的父亲,无论是贵由王不知情还是杀害伊文王之事就是贵由指使的,曰曰都有想借贵由之刀杀狐狐的嫌疑在…… 而吉哈布营的人除了曰曰谁都不知道这一件事,他们都以为是王世子曰曰仁厚放狐狐东归。 曰曰太了解狐狐,狐狐那种人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至于狐狐东归大都后,是生是死,这些事秦涓无法打听,曰曰也不会告知他。 无论是曰曰想借乃马真皇妃的刀杀掉狐狐,还是其他……狐狐东归之后都不会太好过。 也是直到这一年的五月,秦涓才彻底意识到狐狐,那个既温柔又对这尘世无比漠然的少年,他早就不在吉哈布营了。 少年踏着风雪出现在这里,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甚至连一个告别都没有。 看着一望无垠的草地,秦涓只觉得双目有些胀痛,他想,他虽嘴上厌恶狐狸,但他的心底还是有些喜欢那只狐狸的……不知狐狸能否活得好好的? 希望狐狸能过得很好,至少比他要好。 “秦!” 沐雅看着那个漂亮美丽的贵族女人明明刚才骑马走过去了,怎么又走过来了,她这一声竟然是冲着他的哥们喊的?有没有搞错他听到大小姐在喊秦! 沐雅傻了一般,大小姐什么时候认得秦涓的?他怎么不知道? “郗吉姐姐。”秦涓回应道。 沐雅没忍住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他有没有听错?秦涓在喊一个贵族家的大小姐“姐姐”?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认得郗吉大小姐的!竟然敢瞒着他! 而且他竟然看到小狼崽在对郗吉小姐笑!这太他妈诡异了! 郗吉一个月前给伙房营送了五十只羊羔、十车的瓜果还有几百斤的粮食……秦涓帮奴奴秣赫管账,所以他认得郗吉。 他知道郗吉是个好人,但郗吉是王世子曰曰的表姐。 郗吉挺喜欢小秦涓的,对自家弟弟的那种喜欢,她从未遇到这么乖的孩子,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顶嘴,所以她让秦涓喊她姐姐。 她的表弟曰曰令她实在头疼,反之秦涓乖巧,而且长得也好看,她倒是更想疼爱秦涓一些。 “秦涓,他们没给你分发新的衣裳吗?怎么还是穿着冬天穿的那一套。”郗吉只嘀咕了一句立刻叫来奴才给秦涓送了一套春季的衣物来。 沐雅傻愣愣的看着秦涓换上新衣,都快要羡慕的发狂了,这什么世道啊,只要长得好看就能得到大小姐送的衣物吗?都快把他给嫉妒哭了…… “你真的太适合这一身皮衣了,再让乌笃过来给你编一下头发!”郗吉说着让奴才去找乌笃过来。 第37页 秦涓皱了一下眉连忙说不必了。他不习惯蒙人的辫发,盘起头发也不自在,他还没有到汉人束发的年纪,于是学营里的那些金人少年们扎一个马尾应付,毕竟披散着头发太邋遢了,还会影响视线。 郗吉看出了秦涓脸上的不自在,也没强求,她笑道:“那你先忙吧,我去找曰曰了。” 秦涓听到曰曰的名字便没说话了,微微点头。 直到郗吉走远了沐雅才过来问他:“什么时候……” 他没有问完,秦涓立刻打断:“郗吉姐姐送了粮食和羊给伙房营,我帮奴奴做账的时候认得的。” 不知怎么,他觉得不妥,还添了一句:“她拿我当弟弟。” 沐雅忍不住“嘁”了一声,他又不是军营里那些大嘴巴,他才不会添油加醋说三道四呢。 秦涓让沐雅当心点别吓到他的小马驹。 “它们没这么弱小吧,我说话声音又不大。”沐雅抱着胸。 “它们太小了受了惊会在马厩里发疯的。”秦涓淡淡道,提了水倒进马槽里。 沐雅本来想继续回嘴,见向这处走来两人,他不大认得这两人,但认出了两人的衣裳穿的好应该是骑兵营那边来的,便也没再说话了。 秦涓听到脚步声,侧过脸看了过来,提着水桶的手也停下了。 “您是……”沐雅问道。 “这是兀林怒少爷。” 闻言秦涓一眯眼,沐雅反应过来已向这人行礼了。 孛尔只斤兀林怒,大将军庶长子,唯一的儿子。 这人十四岁,比他的堂弟伊文王世子曰曰只大一岁,却在吉哈布营有很好的风评。 听别人说他为人和善且仗义,他曾跟着托雷王爷学用兵学了半年。 毕竟只是个庶出哪怕是长子,其实托雷王爷有没有见过这个少爷还是个问题,也许这个少爷只是去过托雷王的营帐罢了。 秦涓停了一会儿才行礼,他想这个少爷这个时候过来,很可能是在打他的马儿的主意。 想到这里秦涓难免担忧。 第19章 伊文王世子 秦涓人小但“嗅觉”灵敏,兀林怒确实是过来要马的。 兀林怒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孩子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的随从开口说道:“少爷想要借十匹马驹给刚进营的小兵们骑。” 他说的是“借”若是其他人肯定会上当,但秦涓已猜到他们的心思,便不会借。 秦涓抿着唇,道:“新来的小马驹只有九匹。” 随从愣了一下气的笑了:“有九匹就借九匹啊。” 听到这个随从这么回答,连沐雅都忍不住皱起了眉:有多少借多少,凭什么啊?而且这是将来要用来配种的小马驹。 显然兀林怒比他的随从要精明,已听出了秦涓的言外之意了。 这个孩子不想借马。 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让他的随从和秦涓“磨”。 秦涓再说:“阿奕噶大人说这几匹马太小不适合任何工事,除了吃喝。” “……”随从也不傻,这会儿听出来了,若不是这孩子老实办事,就是这孩子根本不想借。 秦涓想若马驹被这个少爷借走了,肯定是不会还的。 可阿奕噶交代过,这是将来要配种的良驹,他到处托人买也只买到了这几匹,将来他们的马队还是得靠自己养。 这个兀林怒少爷敢打军马的主意,他亲爹大将军知道吗? “大哥,你也看上我的小狼崽了吗?” 一道明朗中带着三分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一身淡黄色罩甲内着暗红短曳撒,脚蹬一双青黑镶金边皮靴的少年笑眯眯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胖一瘦的两个随从。 听到这道声音秦涓只觉得脑瓜子疼,伊文王世子曰曰,阴魂不散的家伙,能别出现在他眼前了吗! 兀林怒少爷笑了笑,淡淡的说了一句:“小事而已,不劳世子费心。” 曰曰却是大笑道:“小狼崽的事可不是小事,他的事都是大事,嘿嘿。” 兀林怒微怔看向曰曰,他搞不懂这堂弟是为人乖张故意说的,还是其他。 兀林怒的随从已在心底骂了曰曰好几句蠢货多管闲事。 曰曰却像是看不见他们的不高兴一般,嬉笑道:“大哥你既然不说来找秦涓是什么事,那我就说了,我和秦涓还有要事要说呢。” 他边说着大摇大摆的往秦涓跟前走。 秦涓见他靠近,微不可见的后退了一小步,长眉深皱起。 “听我姐姐说你花了半年就把伙房营打理的仅仅有条,她说你是一个人才,还说若是你来玩城邦布局一定比我厉害,我不服便来找你来了。”曰曰语速快,说了一大串完全无视兀林怒主仆二人的存在。 沐雅笑道:“王世子您找秦涓就对了,您看这大半年我们营的粮草一没丢过二没缺斤短两,这都是秦的功劳,大军每每抵达一处,驻守之际秦都会带伙夫们先挖地窖,地窖能贮存粮食还有瓜果蔬菜,放肉也不会变质,而且一旦遇到敌人突袭,粮草也会免遭火攻之劫,这可都是秦想出来的……嘿嘿。” “你少说两句。”秦涓低声提醒沐雅。 听了沐雅的话,兀林怒微惊的看向秦涓,曰曰也一改嬉皮笑脸,脸上神情一凝,皱着眉看向秦涓。 沐雅见他们神情凝重,就不明白了,他随口说了两句,怎么事情就被他搞大条了? 第38页 曰曰看着秦涓,勾起那张削薄的唇:“那既然你这么厉害,就去我的营帐内讨教讨教。” 秦涓一听自然不乐意,他若走了谁来管他的马:“不行。”而且他才不想去这傻子的营帐,这傻子只会强迫于人,但郗吉姐姐对他说过他是无属奴隶,无属奴隶不属于任何人,他只要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好,所以曰曰再敢强迫于他,他会直接去找宁柏千户。 郗吉姐姐说如果不想找她帮忙,宁柏千户也能管住曰曰,虽然他一次都没找过那个宁柏。 见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兀林怒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话都再未多说一句。 兀林怒也还好没有不高兴,只是他的随从气得脸都绿了。 “少爷,我们怎么办弄不到那些马,再去哪里弄马?到时候若是大将军全将马匹给了那个嫡出(曰曰),我们可怎么办?”随从说道。 兀林怒知道他爹不待见他母亲,也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儿子,所以一直在筹备养私兵,最好是骑兵,一旦有事,他能自立割据一方。 不是他一个人这么想,在草原上都是这么干的。草原上的男儿不怕极寒之地,也不怕沙漠寸草不生,只怕呆在别人的地盘上受人制裁与约束,所以蒙人内部的战斗每一年都有…… 弄死了这个另一个上位,或者干脆杀的一个都不剩,打不赢的就往北边跑恨不得跑到大泽(今贝加尔湖)去。 “无妨,先别说这个了,去父亲营中,我听闻东边有驿兵过来,应该是有战报到了。”兀林怒沉着眉说道。 兀林怒一走,曰曰似乎是有些得意。 “乌笃,去把午膳端到马厩里来。”曰曰吩咐。 乌笃:“啊?”他是想都没有想到,堂堂王世子要在马厩用膳的。 曰曰活动了一下双手:“这里风景不错,阳光也很好,快去吧别磨蹭了。” 乌笃不想去便让弟弟乌匡去跑腿,乌匡老实巴交的也不敢顶嘴便去了。 秦涓见他们在这里用膳,不敢离开他怕这几人也是打他的马驹的主意,便让沐雅自己先去吃。 曰曰慢悠悠的去拿筷子,他不错眼的看着站在马槽边如竹子一般清秀的狼崽子,越看越觉得好看,十三四岁的少年对美的定义很简单,好看的男的女的他都喜欢,自然他也喜欢长的好看表姐郗吉。 “世子……您还吃不吃……”乌笃见王世子拿着个筷子傻愣愣的笑,无语的提醒道。 闻到烤肉的香味,秦涓的肚子不自觉的叫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走远了些。 他真的要被这个王世子给烦死了,半年了,突袭和骚扰已经成了王世子对他的常用手段…… 不知这傻子听了谁的话,对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高兴的时候赏他一把弓,他又不蠢,傻子给弓他自然接着,他训练用的都是别人不要了的弓,好不容易有人给他一把新的,他想都没想就接下了,而傻子王世子让他陪他玩了一天的泥巴,那天他就站着看傻子玩了一天…… 有时傻子王世子也会发狠,找乌匡揍他,还美其名曰让乌匡教他搏斗…… 对于这个王世子的作为,秦涓实在无力多说什么。 曰曰吃完了跑过来,不知怎么回事他陡然发现这小子好像和他一样高了?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想可能是错觉吧,于是他脸上又恢复了笑容:“秦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秦涓摸不着头脑,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曰曰。 曰曰见他这般神情,料想狼崽是忘了那日他提的。 “就是做我的侍卫啊!”曰曰有些气急。 秦涓这才想起这茬,他哼道:“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做我的小侍卫啊,跟着我长大以后可以当将军的。” “我是无属奴隶,不属于任何人。”秦涓也生气了。 “这个不是问题!”曰曰的一双小眼睛一亮。 “我还小。” “这更不是问题!” “……”秦涓撇嘴,皱起了眉头,草!这个人怎么这么难搞。 “我八字喜水,道人说过我最好和有水字的人在一起才活得久。”秦涓微微眯起眼眸,正儿八经的找了一个理由,这傻子可以滚了吧。 “?”这句话曰曰可听不明白了,见秦涓已提着一捆草走远了,曰曰想追上去,却被乌笃拦下了:“世子爷!您让秦涓先忙吧,有什么不懂得回营去问那些汉儒啊,光养着不用怎行,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吧。” 曰曰一听只好回先锋营去找军中的汉儒,汉人儒士很认真的给他仔细解答了一遍。 于是曰曰吃完晚饭后又去找秦涓,这个时候秦涓在伙夫营,他要帮助奴奴秣赫他们做馒头,正忙的不可开交。 曰曰一进去找到秦涓,立刻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你早说嘛,我跟他们说了我的名字以后曰曰两个字加上三点水了。” “汩汩……”念出这两个字秦涓的血液都仿佛静止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是汩汩,这两个字的读音不改还是曰曰,老子让他们念汩汩,这两个字就得是念曰曰!老子说了算!以后公文上谁都把曰曰写成这两个字,不然拖出去打死!”曰曰刚说完看向秦涓,“你这什么表情啊……回神呢!” 秦涓愣了一会儿,突然端着一大盘刚捏好的馒头,快步走出营帐,不敢看曰曰一眼。他小妹秦谷,小名谷谷。 第39页 当这个叠音再度从自己口里喊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眼眶一红,胸腔里的愤恨夹杂着绵长的思念直涌心田。 这傻子,就是天派来扎他的心的。 秦涓气极了。 沐雅正过来打饭,看到他从营帐里出来:“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 秦涓哼了一句:“别烦我。”他说完便绕过沐雅向大炉灶走去。 “这是吃了鞭炮吗……”沐雅刚哼完这句转头就看到伊文王世子曰曰从营帐内出来,立刻懂了秦涓为何生气了…… 这位世子爷就不能消停一两天不来找秦涓吗? 第20章 伊文王世子 当秦涓和沐雅将做好的馒头端到签兵奴隶营里发给那些奴隶和签兵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一夜他们会遇到这五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袭击。 吉哈布大营遇袭!是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毕竟他们的位置一直相对隐蔽。 秦涓突然想到郗吉曾对他说过的,吉哈布营不是西征主力军,他们的定义是援军,即哪个营需要他们就帮哪个,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位置很隐蔽,若吉哈布营都能遇袭一定是内部有人泄密! 这段话一闪而过,他没有多想,签兵奴隶营肯定是完了,一旦有战事签兵俘虏是最先被推出去的。 奴奴秣赫现在在伙房营,他管不了那么多人了,他得先将他的马驹和奴奴秣赫那里的粮食保住,若守得住还好,若守不住他得提前撤。 “沐雅,你先别慌,我们……”秦涓还没说完,沐雅已经穿上他的胸甲走了。 “秦,你快把粮食先撤走,我去找桑巴干和大鹰他们!粮食的重任交给你了!” “沐雅!” “别啰嗦!”沐雅咬牙道。 秦涓一怔,突然声音放缓:“活着回来。” 背对着他已经走远了的少年身子一颤,没有再多说什么快步离开了。 秦涓套上他的胸甲就往骑兵营里跑,他去马厩的时候左安已经过来了。 “这几匹马驹交给我,你骑你那一匹去跟着曰曰。”左安吩咐间已将小马驹交给了他手下的人。 左安是阿奕噶信任的人,秦涓放心将马驹们交给他,可是…… 让他跟着曰曰,这又是什么鬼情况? 秦涓都有些气急了,可左安已经走远了。 曰曰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乌家兄弟。看来是左安在过来马厩之前就对曰曰说要他跟着秦涓…… 秦涓不懂左安为何会放心把伊文王世子交给他,他听沐雅说大将军都要把这个王世子过继到名下做亲儿子养了…… 那这个曰曰不是很重要吗? 乌笃:“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吧。” 乌笃刚从骑兵营大营里过来,比秦涓更了解情况,袭击他们的人太多,大将军和两个千户叫了三个营在外面抵御,他们得先撤。 曰曰有些害怕抱着他的宝贝走到秦涓面前:“秦,咱快走吧?” “我要去伙房营,你们如果要跟着我,也可以。”他说着解开他的马绳,将老马牵了出来。 乌笃生气道:“你什么意思,这个时候还去管那群伙夫?左安让你带王世子先走!” 秦涓:“抱歉,我并不知道应该带王世子去哪里避难,而且我不是去救伙夫,我得去救粮草。” 乌笃气得要死,给乌匡使眼色让乌匡揍他。 乌匡飞来一拳,秦涓给避开了,这大半年他都被乌匡打的练出反应来了,乌匡还以为是他没找好时机或者手速不够快了。 乌匡正准备再出手,一道鞭子飞过来,乌匡没躲开,正准备吼看到了鞭尾那一簇火狐的毛顿时忍住了不敢吼,恭敬地向鞭子的主人行礼:“郗吉小姐……” “粮草交给我的人,乌笃乌匡你带秦涓和曰曰先走,对方有八千人,我们这边能撤多少是多少。” 郗吉沉声吩咐完,乌匡愣了一下转身就去背伊文王世子,曰曰想都没想爬上乌匡的背。 曰曰不知是啥语气,又有点漫不经心:“秦,咱们快点逃命吧。” 只秦涓看向郗吉紧张道:“郗吉姐姐那你呢?你怎么办?” 郗吉简直快被曰曰气死了,这亲表弟还不如捡来的弟弟! “我没事,我会跟着宁柏千户的人,你们别担心我。”她说着骑马走了。 秦涓看着郗吉的背影,心里很不安。 趴在乌匡背上的曰曰笑道:“让她吃点宁柏的亏也是好的,秦,你也别担心她了。” “你闭嘴。” “什么?你敢叫本世子……” 曰曰一愣,连乌家两兄弟也愣住了,乌匡正想动手,只听秦涓再说道:“马厩里还剩的马不多,要撤早点撤,不然就别跟着我。” 他说完,骑上马转身就走。 当秦涓和曰曰三人从骑兵营后面的小河,沿着小河往南边走的时候,他远远的看到吉哈布营的大火。 火光漫天,燃烧了半个天际……他实在忍不住,突然间策马转头朝着那处狂奔而去。 “这狗崽种的!想死吧!”乌笃俊脸苍白,低吼道。 曰曰看着秦涓的背影,眯起眼睛,却在下一刻冷声吩咐道:“乌笃,向南。” 乌匡疑惑的看了一眼王世子,他自然是搞不明白的,王世子以往那么在乎那个小狼崽,现在又表现的这么冷漠了,乌匡不敢多想,驾着马搂紧王世子往南而去。 第40页 往南,是因为曰曰的记忆里那里应该还有另一个蒙古大营,托雷王分营。 托雷王爷有两大营,一个是嫡子蒙哥的西征大营托雷王主营,还有一个驻守在南部接近天竺的地方。 曰曰暂时只能想到去那里,再从长计议。 秦涓放心不下奴奴秣赫还有阿奕噶、沐雅、桑巴干……可是当他骑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奴隶营的奴隶兵。 “快逃,敌人的援军来了!刚才一个大人下令烧掉了粮草营,让签兵们冲上去拦住敌人,弓.弩手掩护,大人们都撤了……”那个努奴隶兵说道。 秦涓抓住他问道:“大人们往哪边逃了?” “不知道,有的是往北有的是往东……我不知道,你放开我吧,我们要去和大人们汇合。”那个奴隶兵挣脱开秦涓的钳制。 秦涓知道这个时候,这些奴隶兵都会想趁乱逃走,逃不掉的,他们逃不掉的…… 因为如今这广袤的草原与大漠,没有一处太平之地,只要是男人,只要有军队的地方就会被抓去做俘虏。 当地的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他听说过有的男人为了不被征兵自己摔断了腿。 想逃,简直做梦。 秦涓沉着脸骑马离开了,粮草营被烧,他不知道奴奴秣赫有没有事,但愿奴奴还活着…… 他很小的时候,他刚进吉哈布的时候,他才刚刚明白生死的时候,也只有那个瘦小的男人希望他活着。 无论怎样,他要去找奴奴。 奴奴还等着他为他养老送终呢…… 秦涓想办法追上那些逃散的奴隶兵,并从他们那里打听伙房营的下落。 “粮草都烧没了,伙房营是最后走的,你别问我,你最好去找那个啥什么小姐,是她带伙房营撤的……别说了,我还要去找奴隶营百夫长……”又一个奴隶兵推开了秦涓。 直到三日后,秦涓在这片草原上再未看到一个蒙古兵的身影。 他因为害怕遇到那群突袭他们的敌人,所以不敢停歇的骑马狂奔了两个晚上。 直到来到这一处他认为安全的地方才开始去寻找人的踪迹,他也想逃,但又害怕遇上了军队被部分青红皂白的抓去再做俘虏。 他想遇到吉哈布营的人都比再被抓去其他陌生的营帐重新做俘虏要好。 搞不好还会被不明势力的敌人抓去做奴隶甚至签兵。 他越想越有点担心,甚至不敢再往前面走了。 他下马,先让马儿吃草,他才拿出自制的指南针判断他的方位,等确定了方位,他才知道昨夜他一路狂奔竟是往南跑的…… 难怪没有遇到沙漠,一路上都是草原。 当然他知道再往前面可能会遇到沙漠甚至雪山。奴奴衣兜里的那本《大唐西域记》里有对南边的描述,他读过几次。 “不会让我来了天竺吧……”他的想法自然很天真,玄奘从撒马尔干至雪山都走了好几个月,他自然不会两三日就到了天竺。 他吃了一口饼,心里又有点担心奴奴了,他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清楚再往南走会不会有城镇出现,或者他会不会遇到蒙人的其他营…… 他担心,甚至有点害怕。 他且行且止,如此五日后他看到了羊群。 在看到羊群的那一刹那是震惊中又夹杂着一丝害怕的,有羊群就意味着这附近应该会有村落,再或者有一两户的牧民。 果然,夜里他跟着羊群找到了一处村落,但他没有立刻进村……因为他不敢确定村落是不是安全的。 他确实需要补给了,他身上带的干粮都吃完了,这五日的赶路都是看到什么吃的,逮住了烤了胡乱的吃…… 他需要一点干粮,不吃饼是不行的,也许是因为六岁至十岁这一段时间长期没肉吃的缘故,他已经不喜欢吃肉了。 秦涓在一处小小的山坳里趴着,五月的草原他趴个半夜是没问题的,行军打仗以小心谨慎为主,这是鲁巴千户的原话,他还记着呢。 果然,在秦涓趴地快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吓得他快从山坳里滚出来了。 他害怕他的马儿受惊,赶紧从马背上取下一捆干草递到马儿嘴边,但愿马儿这个时候别犯傻,只要马儿不叫,他们这地方隐蔽应该能躲过一劫。 秦涓远远的认出那些人……有那么一点像是吉哈布营宁柏千户的兵! 他心中已有这个认识了,却没有立刻过去…… 因为他的心底还有另一个想法,如果躲过这些兵马,他是不是不用回吉哈布了?可是他也是害怕的,躲过了这些人会不会遇到其他的蒙古兵? 第21章 牵系是狐狐 秦涓没有想到那群士兵就这么把一个村里的壮丁全部抓走了。 当然这些壮丁命比俘虏好那么一丁点,他们先会是游牧散兵,毕竟是平民出身…… 秦涓躲在小山坳里,他只希望马儿乖一点这个时候不要嗷嗷叫,更希望那些兵快点滚。 秦涓来不及替这村里的男人们哀悼什么了,他得赶紧离开这里。 去而复返是那个宁柏最喜欢用的招数。 以宁柏的几场比较出名的战役为依据,他曾分析过宁柏的战术,此人用兵多诡,带兵狡诈,最喜欢搞去而复返的戏码,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放在宁柏这里完全行不通…… 第41页 秦涓没有多犹豫,翻身上马后再往南逃,因为他刚才注意到宁柏的人是往东去的,那是不是说吉哈布营的大部分人是往东去的? 北边他不会去因为有黑子狗的大军,西边会碰上西征的蒙古大军,他若想逃,只能往南。 他机关算尽……就没算到有些人就真的阴魂不散。 秦涓往南赶路半个月,这半个月路上是遇到什么能吃的就打来了吃,半个月后终于见到了一处小镇。 他本来打算先在这里住下,却陡然听到有几个商人在说南边有蒙兵。 他将信将疑,却又不敢当作没听到,他想搞清楚了再上路,如果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危险,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他想找人把身上的弓卖了换饼,却又舍不得,便在典当铺子前转悠了半天,他左思右想正准备进去的时候,迎面冲来了一人。 两人正面撞了个正着。 “你大爷的!怎么走路的!撞的疼死我了!” 秦涓想他还没说这人呢,这人反倒恶人先告状了?等等,这傻子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秦涓立刻想到了什么……他头都不想抬立刻想转身走人。 “秦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嗷嗷!秦涓!”那傻子当街抱住他不放手。 秦涓想,面对这个二货,他有时候真的会有杀人灭口的冲动…… “你闭嘴!”秦涓随手从马鞍上绑着的一捆干草上揪出一撮塞进二货的嘴里。 秦涓压低声音:“这里的人杂乱,各个族的都有,若有歹人知道你是蒙族王世子,你知道后果吗?” 曰曰看着秦涓突然眯起眼,他吐掉了干草,突然问道:“你不是说去找伙夫吗?怎么来这里了……”曰曰显然是有话没说完,但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秦涓没有回答,反倒是问他:“乌家兄弟二人呢?” 一说起这个,曰曰微愤怒的说道:“一个我派去联络我舅舅的人去了,还有一个叫他去买水买了几晚上人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秦涓无语,他想曰曰说的买水的应该是乌匡,这么说乌匡不见了?不应该啊,乌匡那么大一个人不见了? “在哪里丢的?” “前面路过的一个村,我呆了几晚上,不敢在那里逗留怕遇到郭饵人便骑马跑了。” 秦涓只觉得这主仆几个,一个比一个坑。 “等一下,郭饵人?” 曰曰的眸色复杂,声音也听不出他的情绪:“我不知道,乌笃说那夜来袭的有可能是郭饵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塔塔人?” 秦涓还想再问,曰曰带着哭腔说道:“算啦,我也搞不清楚啦,我好饿啊,我要吃肉,我都快半个月没吃肉了……” 秦涓不信他的鬼话,乌笃和乌匡饿死他们自己也不敢饿这王世子的。 曰曰将几颗玛瑙和金珠子放到秦涓手中:“我从我的牌牌上抠下来的,你拿进去换钱,换了之后,我们去吃一顿。” 秦涓无语,不过他也饿了。他看了看手中的几粒珠子,又看了看典当铺,没站多久便抬腿进去了。 “拿去。” 从典当铺出来,秦涓将一袋银豆扔给曰曰,曰曰打开来数了数才十颗。 曰曰大叫:“为什么这么少?” “你以为呢。”秦涓懒得和他多说,这种小镇里有得当都不错了,还在乎被人坑吗? 他带曰曰找地方吃肉,然后补给一下,最好能安心睡一觉。 曰曰长这么大从未在外面打尖住店过,跟在秦涓屁股后面觉得十分新奇。 到了一家客栈,曰曰点了一条烤羊腿,又给秦涓点了一大块烤猪肉。 两人话不多说,脱了外袍就开始吃。 秦涓吃着吃着就发现坐他对面的曰曰停下了,他微皱着眉:“怎么不吃了。” 曰曰盯着秦涓手中的小刀,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就你这吃法,我他妈都被你吓的不敢吃了。” 秦涓开始没反应过来,见曰曰一直盯着他手中的刀,才想起来他们蒙人吃饭刀口要对着自己…… 秦涓本想说老子一个汉人筷子才是正统偶尔拿拿刀吃饭不在乎蒙人的规矩,但他停了一会儿,还是把刀口对向自己继续吃他的。 入夜,两人正在纠结怎么住栈,曰曰说他们俩一间房,夜里出了什么事情也好照应,秦涓坚决不和他一间房,宁可自己去马厩和他的马儿一起睡。 曰曰气鼓鼓的说他意气用事。 秦涓正欲回他一句,忽然听到外面有粟特商人在大喊:“郭饵的劫匪来了,商队的!大家快跑!” “我们快走!”秦涓背起包袱就往马厩的方向跑。 曰曰正想问他为何听得懂那些人在喊什么,秦涓在前面吼了一句:“你若死在这里我就一个人上路!” 曰曰咒骂了一声,一眯眼背起自己的东西追了上去。 两人只有一匹马只能同骑。 “秦涓!是郭饵人!那些都是郭饵人!”离开小镇的时候曰曰还在马背上大喊。 “老子晓得。”秦涓的脑袋都快要被他吵炸了。 曰曰继续大吼:“他们在抢劫啊!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你闭嘴!”秦涓觉得他的耳朵都快被曰曰吼聋了。 两人这一逃,逃了一天一夜,当秦涓他们停下,在一条小河边饮马,又胡乱吃了点东西。 第42页 秦涓解开水囊准备打水。 曰曰脱了靴子和袜子,坐在河边,他边泡脚边自言自语:“我还没订亲呢,还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给我呢,我还不想死,所以秦啊,你可得保护好我啦,乌家两个饭桶没了咱也不怕,咱还有你秦大将军呢。” 秦涓没听到他的嘀咕,打开水囊走过来,刚蹲下才看到曰曰在河水上游的位置洗脚,麦色的脚丫子在河面上打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秦涓脸一黑,拿起水囊往上游走,路过曰曰的身后,他抬起脚准备踢下去,牙根一咬还好……忍住了。 秦涓在上游打好了水,马儿也喝饱了,他们再度启程。 没走十里路,天快要黑了。 “秦,这原野怎么这么阴森啊……” 走了一会儿两人都发觉不对劲,因为好久没有听到鸟叫了。 连鸟都没有的地方? 那就意味着有其他猛兽了…… “嗷呜……” 两人刚想到猛兽……这声音就传来了。 “秦!秦!秦!你听到了没有是狼群的叫声!”曰曰吓得抱住了秦涓。 一滴冷汗划过额头,秦涓皱眉一吼:“你起开!别抓着我!” “可是我害怕,呜呜!是狼叫啊!”曰曰张嘴就喊。 秦涓恨不得将这货一脚踹下马,王世子曰曰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家伙。 “真的是狼群,我们快点跑吧。”曰曰大叫道。 “已经很快了。” “再快点!” “马儿已经很快了。”秦涓不耐烦的重复。 曰曰本来不打算说话了,可是身后追着他们的狼更近了! “可是狼群过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秦涓听到了身后追着他们的群狼的声音,狼的速度很快,虽然现在还有一段距离,但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秦涓紧张的额头都冒着冷汗,而身后的曰曰还一个劲的叫唤着。 他快被这傻子王世子弄得烦死了! 秦涓驾着马,马儿也拼了命的使劲跑,天黑了,在月亮快出来的那一刹那。 秦涓突然想到,今日是十六。 是满月。 秦涓突然张开口,学着狼的样子嚎叫起来。 “嗷呜嗷呜……” 曰曰本来被吓得脸色发白,听到秦涓的嚎叫声突然大笑起来。 秦涓停下了,冷声呵斥:“想活命就闭嘴。” 秦涓继续嗷呜嗷呜的叫。 曰曰这会儿不敢笑他了,突然觉得秦涓这嚎叫,怎么和狼叫没多大不同…… 这叫声也太像了吧……小狼崽子都可以以假乱真了!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身后的狂奔的狼群突然放慢了速度,到最后已经有很多狼停下了。 曰曰回头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太神奇了吧……秦!秦!秦!它们没有追了!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是什么招数,我要学啊!我要学!嗷呜嗷呜嗷呜……啊?我叫的咋一点也不像啊?” 秦涓不想回答他,嚎了这么久,他嗓子又干又疼。 他微眯起眼,这个时候才知道,八岁那年阿奕噶给他讲的故事也许不全是传说…… 正因为那个故事,他才特别仰慕故事中那个用狼叫能将狼随叫随到的少年……他还因此偷偷学了好久的狼叫。 那个时候他在河边扎马步,见没人路过了就会学狼叫。 第22章 牵系是狐狐 秦涓带着伊文王世子再走了两日。 很奇怪曰曰也不问他要去哪,也没吩咐他要他去哪里与郗吉的父亲汇合,他一直往南走曰曰也不问。 秦涓虽小曰曰两岁,但心里知道这个王世子有问题…… 曰曰总是在装,装疯、装什么都不懂、也装着笑嘻嘻的样子。 但他的直觉不会错,曰曰就是装的。 他甚至怀疑曰曰在小镇上遇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想逃走,可曰曰装作没事的样子和他说着傻气的话。 但想到这里秦涓心里已经起疑了,那么曰曰为什么要跟着他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曰曰有可能是要去南边。 那曰曰为何又要乌笃去找郗吉的父亲呢? 难道曰曰只是单纯的想摆脱乌家兄弟?不可能啊,曰曰说过乌家兄弟跟了他六年。 秦涓心里不踏实,行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曰曰却趴在秦涓的肩膀上睡着了,秦涓听到打鼾声才知道曰曰睡着了……他突然愣住了,一遍又一遍的想,这个世子,他若是装的?就不怕他发起狠来把他给弄死了,或者丢下马? 秦涓心里有些烦躁,因为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自己在明处,曰曰是在暗处偷笑的那个。 大约等天黑了,秦涓才停止了赶路,前面的原野上孤零零的点缀着几处小房子,零星的灯火在原野上闪烁如星子。知道这里有村落,秦涓便也放心停留了。 “睡醒了,就给我起来。”他冷声低呵,动了动身子准备下马。 他一动,曰曰就放开了他。 秦涓顿时跳下马,他摸了摸他的弓袋,从弓袋的一角取出打火的铜条星子。 这是高端玩意,奴奴秣赫从几个粟特商人手里弄到的,打火极快。 他找了一处不平整的坡底,正好坡底能挡住火光。 干草引火很快燃烧起来。 第43页 “只有饼子,吃了我睡,你守。”秦涓说。 “……”曰曰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但反骨作祟,就是想顶嘴,“那不是饼,那是馕。” 秦涓已经习惯了这人,别人说什么他都能顶。 秦涓知道他若给曰曰讲道理说江南的汉人大多喊饼,金人或西域人喜欢称其馕,曰曰一定能顶出十句来。 索性秦涓不理他默默吃着饼喝水,他给曰曰留的那一块一抹了肉末子的还架在火上烤着。 曰曰觉得这人挺没意思的,有点想念狐狐了,狐狐即便知道他会顶嘴也会温柔的笑着听他顶嘴的话,可秦涓不一样,秦涓只会把他当白痴。 如此一想曰曰便不想多说了,他走到火堆这里拿起架在火上烤的馕。但他想吃肉不想吃这种只抹了肉末的馕,感觉这日子过得跟和尚似的。 蒙人食肉为习惯,羊奶和牛奶也必不可少,秦涓明白要曰曰一个王世子跟着他吃饼子喝水确实有点委屈。但以他们现在的处境一个银豆得掰成两个来用,不然会死人的…… “马上要见到雪山了。”秦涓吃完了躺在草地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曰曰想顶他一句:我看到的全是草地,哪里来的雪山,好半天才忍住了没有顶嘴。 “马儿受不了,我们要买一匹骆驼。”秦涓说完,闭上眼睛准备休息了,他只是陈述一下,压根没有和曰曰商量的意思。 曰曰终于受不了了,扔了馕站起来:“我们哪里还要钱买骆驼啊!你大爷的你是不晓得骆驼多贵,张口就来吧?你心疼你的马儿就自己拿钱去买!” “奴奴曾经只花一块马蹄银买到过两头,是帮你叔叔买的。”秦涓没好气的怼了回去,他到底有些气性,听不惯曰曰每次张口骂他一长串。 曰曰的叔叔自然是吉哈布营的大将军,虽然秦涓从来没见过。 “一块马蹄银买两只!你哄鬼呢!”曰曰也吼了起来,他小的时候他爹伊文王的谋士给他爹弄了一直骆驼队大概九只吧,当时是花了快一千两银子,他都这么大了,现在仍记得清晰。 秦涓不喜欢和曰曰起争执,况且他又没有说谎,他想要曰曰不纠缠于一个问题的方法也是有的,最管用的还是转移话题。 “我的指南针丢了,把你的先借给我。”秦涓微皱着眉说道。 曰曰一愣,正要去怀里摸指南针,须臾间手却陡然停了下来,他的指南针是纯金的找工匠故意做成古铜的颜色,这小比崽子搞半天是这个想法?莫非知道他的指南针是金子?想拿来卖了买驼子?草。 “没有。”曰曰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 “……”秦涓无语,他若不是看到曰曰的指南针,也绝不会找他要的,曰曰是不想给他。 问题是,他的指南针是真的丢了。 曰曰指着天上的星星说:“看到没,那是北斗七星,伯牙兀狐狐教过我,可以通过他辨认南北。” “行吧……交给你了,我先睡了。” 到底是个孩子,倒头翻了个身就睡着了,不过他一点鼾声都没有,曰曰就觉得奇怪了,这人怎么睡觉都不打鼾的……而且睡着了的样子竟然乖巧的像个娘们一样。 可这样漂亮乖巧的孩子,咋就唯独对他这么凶呢。 曰曰气不过,喝了几口水后困意也上来了,但秦涓让他守夜他又不敢睡,只好琢磨着让这小狼崽子以后怎么听他的话。 打骂不行的,他以前试过了,送东西讨好也不行,他试过了,死缠烂打也不行,他都试过了。 想他曰曰上至他爹的老婆小妾,下至随从婢女都能搞定,却在这个狼崽子这里败了北,心里越想越不服气。 次日,天还没有亮,曰曰撑不住了快要睡着的时候秦涓醒了。 秦涓一醒就抓住曰曰的手臂吼道:“拿好东西上马!” 曰曰被他吓了一跳,正要问他为什么,只见几个猎户打扮的男人向着他们骑马奔来了。 猎户们:“抓住他们!他们是蒙古兵!” “我……我天啊,他们干什么……”曰曰没说完,秦涓已拉着他上马了。 秦涓驾着马,嘱咐曰曰拿好他们的东西。 猎户们:“放箭!射死他们!” 曰曰抱着包袱哀嚎道:“我去,他们在放箭啊啊啊啊啊啊。” “别吵!”秦涓好歹一个骑兵,这样的应变能力还是有的,而且一个山野猎户能有几支箭?他压根无惧。 秦涓骑马变幻位置,那些箭支连伤都没有伤到他们。 也就在这时曰曰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他突然大叫一声,秦!” 秦涓一愣,他似乎是感受到了……傻子王世子应该是中箭了。 秦涓眼一眯,握着马缰的手一紧…… 果然如秦涓所想猎户的箭支有限,在射中了曰曰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追了。 “你伤到哪里了。”秦涓骑着马问道。 曰曰眯眼笑:“没事的,刚才那一箭太凶险了,对着你的脑袋来的,我害怕你中箭,就用手臂挡了……” 秦涓握着马缰的手更紧了,心里又开始骂人……这些猎户都是留在村子里的年迈的猎户,老的很了,他们的箭他完全可以避免,这傻子又在胡弄人。 秦涓一勒马缰,陡然停下了。 曰曰一吓:“你,你要干嘛……” 第44页 秦涓二话不说掀起曰曰的衣摆。 曰曰脸一红:“你你你……” 秦涓见他这副死样子,吼道:“自己撕了亵裤包扎伤口!” “……哦,等等,你咋不撕你的,为什么要撕我的。”曰曰问道。 秦涓冷笑勾唇:“别人会惯着你,我不会。”他说话间已撕拉一声从曰曰露出的亵裤上撕下布条。 他将曰曰手臂上的箭拔.出来,布条缠上曰曰的手臂。 曰曰的脸色有点发白,还听到秦涓低不可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你不必这么做,我会保你的安全。你不必害怕我丢下你,即使此前我是真的很讨厌你。 曰曰:“那就好,我现在是你的哥了,草原上的规矩,为你流过血的长者就是你哥。”秦涓嘴角抽搐了两下,他想说你不必强调,但好歹给忍住了没开口,到底曰曰受了伤,这王世子从小到大或许没流过血呢…… 他想曰曰是真的害怕他丢下他的。 秦涓扶着他坐稳了,突然说道:“乌匡是遇到不好的事了吧。” 他感受到身后曰曰的身子震颤着,他想乌匡是死了活着是被什么人抓走了了……他美丽的眼看向远方天际,他早就想过,以王世子曰曰和乌匡的感情,若不是乌匡死了活着被人抓走了,曰曰是不会丢下乌匡一个人赶路的。 秦涓没有再说什么,继续带着曰曰赶路。 五月初十的清晨,当秦涓看到了沙漠,便知道……这狗比王世子,给他瞎指路了。 《大唐西域记》中记载若是一直往南,会遇到一处雪山,穿过雪山就是天竺?他虽然记不清了,但不可能这么快遇到沙漠的。 这次,他真的想把这个曰曰一脚踹到到北边的大泽(贝加尔湖)去了! 曰曰抱着头扯出一个笑脸道:“本世子也没想到北斗七星不管用嘛!都是狐狐啦!是狐狐教我的东西不管用!呜呜!” 秦涓才不相信是狐狐的问题,他更相信是这傻子王世子只学了皮毛拿来胡弄他了…… 他也不骂曰曰了,要怪就怪他信一个傻子的话,真是气死他了。 那现在怎么办一不小心走到沙漠来了? 第23章 牵系是狐狐 “现在怎么办啊?我们要往回走吗?”曰曰从手指缝里看向秦涓。 秦涓早就不想理他了,哪里还想说话。 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找水源才对。 直到秦涓确定他们走的方向是东南方,也没有找到水源,但直觉告诉秦涓再往东边走应该会有水源。 向着东边走,曰曰怕他生气,只能抓紧他的衣服,也不敢抱住他的腰。 正逢雨季一路走来草原上多暴雨,好在他们的几个水囊都是满的。 到了夜里惯例休息,这会儿曰曰知道自己错了讨好似的让秦涓先睡他来守夜…… 秦涓将身上曰曰的外套扔给他:“睡不着。” 曰曰接过外套,慢悠悠道:“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秦涓点点头。 和曰曰赶路的日子,曰曰对他讲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他都没有认真听。 这次,曰曰讲伯牙无部的人用豹子打猎……拿老虎耕田。 “我信你个鬼。”秦涓听了只当他在鬼扯。 曰曰却说:“我当时听狐狐讲的时候和你一个神情。” 秦涓一听是狐狐讲的,愣了一下。 “狐狐说打猎用豹子一逮一个准,老虎跟猫似的懒,但你顺着它的毛摸摸它,或者摸摸它的大腿……它会乖乖耕地。”曰曰讲着讲着,侧过头看向秦涓,瞧见这小狼崽听得可认真了…… 奇怪?他刚才不是说不信吗? 曰曰见他听的认真便继续讲,秦涓听着听着便也睡着了。 次日他们再往前走二十里见一条小河,曰曰兴奋的下马。 秦涓将水囊里灌满了水,又将马儿牵了过来,忽地看到河边草丛里有什么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拿在手中。 曰曰看了过来:“怎么会有佛珠?” 秦涓皱眉:“应该是僧人掉的,奴奴说这种东西碰了便不能遗弃……” 曰曰想都没想说道:“那你可真是倒霉。”秦涓收好佛珠,又看到不远处有块破旧的佛幡,他捡过来,随手递给曰曰:“弄好了就继续赶路。” 两人再走不到十五里路见前面沙路上有人。 曰曰:“那是什么人?我们要绕道吗?” 秦涓答道:“不像是兵。” “我们要过去吗?”曰曰眯眼。 “我感觉他们是遇到了麻烦,地上躺着三个。” “眼力这么好?”曰曰惊讶道。 秦涓面无表情:“还凑活。” 坐地上两个站着两个,死了三个,不必说应该是遇到了麻烦。 秦涓不敢贸然上去问,但也不敢再走了。 “我们可以先等一会儿。”秦涓说道,曰曰点头。 大概是天快黑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驼铃声。 从他们来的方向来了大概一只三十多人的队伍。 曰曰惊叫道:“秦,那应该是个大商队,我们要不要跟上?” “嗯。”秦涓眸色深沉。 商队应该是去城镇的,至少他们不会迷路了,他们这个时候应该跟上商队确保安全。 秦涓在包袱里拿出一块布,包裹住头发,又将那串佛珠戴在胸前。 第45页 “你在干嘛?”曰曰问他。 “假扮和尚。” “?”曰曰愣住了。 “就拿一串佛珠就是和尚了?头发还在呢?” “把你身上的甲胄全部脱下来放到包袱里,再把头发盘起来。” “?”曰曰一脸懵逼,但又不得不听他的,因为他总觉得秦涓说的是对的。 “然后呢?” “把那个佛幡举着,我们扮作和尚山贼不会来抢我们,商人们也会带我们上路。” 曰曰听了只觉得神奇,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涓不说话,自然是他爹说的,他爹曾经随着他爷爷到过天竺边境,当年他爹为了顺利就是这么干的。 他怀疑前面那个沙山上的人应该是遇到劫匪了,不仅被抢了马匹和物质,还死了人。 现在,他们估计都想跟着商队走,但这么大的商队不是什么人都会带的,扮作僧侣最好蒙混过关。 秦涓说道:“若他们盘问,你便说是在室弟子,就是佛寺里雇来帮忙整理佛经的,你手上那个是幡,供奉药师菩萨用的,别出错。” 曰曰有点记不住,但沉着脸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出错的。” 秦涓自然信他,王世子曰曰大惊小怪的样子都是装的。 他不知道曰曰和乌匡之前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但曰曰能活着,绝对不是靠什么运气那么简单。 曰曰将他的外袍脱了,主要是紫红色的颜色加上金线绣花实在太惹眼了,把外袍翻了个面拿来包裹住秦涓的弓箭,绑在马鞍上。 秦涓见了心道这人有时咋咋呼呼?其实心思很细腻…… 他们准备好了,便去找商队求他们带上他们。 商队的管事的是个中年。 曰曰小声在秦涓耳边说道:“他是唐古特人。” 中年说的是蒙话,但秦涓不知曰曰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中年说:“之前就有人说他们是僧侣,但我们没答应。” 秦涓说道:“我们可以给你们付钱,这段路有劫匪我们只想有个照应,这是实话。” 那中年笑道:“小兄弟你能拿多少钱呢?” 秦涓掀起眼皮从腰间拿出一个小钱袋:“这袋子里的都给你。” 袋子里还剩五粒银豆,他是提前放好的,他得表现出把全部的钱都拿出来的样子。 中年接过钱袋,打开来看了看,又深看了一眼秦涓。 他和他身后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中年带他们上路了。 这支商队出现的很是时候,前面确实有个劫匪窝,但因商队人多,装备也不差,所以放他们过去了。 跟着商队走了一个多月,也恰巧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城镇。 “我怎么感觉到了西域?说蒙话的和汉话的都有。”曰曰说道。 “大概是吧。”秦涓一直注意着周围或忙碌、或闲聊的百姓。 那支商队在进城的时候与他们分道扬镳。 “如果是西域,这里应该有蒙古大营才对!”想到这一点曰曰大笑道。 秦涓一听却皱起了眉,曰曰顿时眯起眼来。 秦涓觉得保护伊文王世子平安是一回事,再进蒙军大营是另一回事。 再者,他若不带着曰曰,他是有几成几率逃走的。 曰曰突然笑道:“西域这里好多营帐的,再往南就是郭饵,郭饵……” 秦涓明白,曰曰不想他走。 但秦涓想,他或许没多少机会逃走了,在遇见曰曰前的几天那是他离逃走最近的一次。 但也许没遇上曰曰,另一个结果就是他以逃兵的身份被抓住了,然后……已经死掉了。 秦涓没有说话,沉默的走到一旁的饼摊子前买了饼,然后翻身上马。 曰曰跟着爬上马,他突然勾唇笑了。 小狼崽还是很惜命的,是想活着见到伯牙兀狐狐吧,小狼崽连梦里都在喊狐狐呢,他可都听到了呢。 城东十里外。 “那是我们的大军!”看到草原上坐落有秩的宝帐,曰曰大笑到。 “哪一支的?”秦涓知道蒙古的大军很多支,因为带领的王爷很多个,很多大军连蒙古人自己都搞不清楚。 曰曰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王爷的大军,但旗帜是他们的:“……” 秦涓也不指望他了,决心离那支军队更近一点。 “秦,你先把我的牌牌拿出来,我手还是很疼,应该是伤口裂开了……”他给秦涓挡了一箭,在路上日日以此为由让秦涓“伺候”他…… “疼……”你爹。秦涓没骂出来,知道这傻子就是故意的。跟着商队的时候,他还找商队的郎中为曰曰看过,郎中都说已无大碍。 “在哪。”秦涓不咸不淡的问。 “在裤子里。”曰曰红着脸答道。 “……”秦涓想把这傻子直接掀下马,整个草原差不多也只有这个傻子会把东西放在裤.裆里。 “放裤子里最安全了,如果那天商人们检查我们的衣服的时候摸到了,肯定会当作金子拿去的,带我们上路肯定是要收钱的。”曰曰眨巴着眼睛说道。 秦涓“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随即去摸牌牌。 “秦,你怎么可以摸我的!”没过一会儿曰曰就脸红的大叫起来。秦涓恨不得把这货打下马去,他不过碰到这货的肚腩,大叫个爹啊! 第46页 肥肚子!一看就是没有好好锻炼,跟着他多磨掉两斤肉也是有好处的。 秦涓拿起王世子的牌子就往蒙古兵那边走。 这一幕十分凶险,因为那些人看到他们过来后架起了弓箭。 秦涓的一只手高举着牌子。 营帐的士兵会意了,吹了一声哨子。 接着一个哨兵吩咐他们下马。 秦涓闻言扶着曰曰下马。 立刻有几个士兵向他们走来,一个士兵接过秦涓手上的牌子后对他们说道:“手背在身后,不要动。” 两人照做。 士兵看了眼牌子,因为牌子上的蒙文,大概意思是大汗授予的意思,士兵见状拿着牌子去找他们的大人。 那个大人见了不敢确认真假便说:“我去找雪别台大人,你们先在这里等着,也别轻慢那二人,好生问话。” 第24章 牵系是狐狐 这时有士兵对那个大人说道:“大人,雪别台大人并不在营中。” 那位大人一听,说道:“那本官去问问安东千户,你先领那二人进营等候。” “二位先随我进营,将军会赶过来的。”士兵对秦涓他们说道。 秦涓一愣,将军?他不禁看向曰曰,一个王世子去哪里都有将军接见的吗? 显然他还不知道王世子到底是什么……他一直以为王世子只是个官罢了…… 那个士兵还给他们热水和吃的,还让他们坐在暖垫上。 秦涓不禁问道:“你这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官?官比将军还大吗?”秦涓对皇子王孙的名号没什么概念,他爹当年也不会想着要教他这些东西。 曰曰正迫不及待的吃着一块肉,没被他这句话给噎死。 “不是吧,你不会吧,现在还不知道哥哥我到底什么身份?” 秦涓不耐烦的皱眉:“他们都喊你王世子,我便跟着喊了,一直都没有深想过。” “行吧,我给你解释一下,我阿爹是大汗的堂侄封了王,我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也是过继过来的嫡长子,王爷的嫡长子在草原上被称作王世子,有王位继承权,现在你明白了吧。” “我知道你是皇族也是嫡长。”秦涓刚说了一句,这时见营帐内匆匆走进来了几个大人。 见有人进来,秦涓立刻看了过去,正准备站起来,曰曰呵斥道:“坐下,你现在是我的人不用用对他们行礼。” 秦涓皱眉:“我不是你的人。” 奴奴秣赫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尤在耳边,伊文王旧部与蒙人皇族很多势力是敌对关。他不想被卷进去,所以他不想成为曰曰的人,即便是和曰曰共患难过但不代表他想成为曰曰手底下的人,当初这人缠着他的时候威逼利诱,奴奴秣赫早就提醒过他。 曰曰无语只当他意气用事,这傻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听话。 那几位大人先给曰曰行礼:“伊文王世子殿下贵安。” “免礼。”曰曰装模作样的道。 “伊文王世子,雪别台大人还未归来,我是安东千户。” 秦涓看向说话的男人,三十七八的样子,说话不卑不亢,行礼也只是站着行,既然是个千户就应该和鲁巴千户是一个级别的。 曰曰一愣,雪别台?不是吧,逃命逃着逃着逃到一个王叔这里了,虽然是个庶出王叔。不过逃到雪别台这里也比逃到贵由的那几个兄弟那里强。 秦涓不知道雪别台是谁,但曰曰既然这一副神情,那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了。他知道很多大营的将军都是皇族,比如曰曰的叔叔,所以这个雪别台大人也有可能皇族? 秦涓想大抵是如此了,不过他更担心的是蒙人王族间的内斗,他不想因为曰曰的事送命。 安东千户笑道:“想必王世子一路奔波至此已疲累,我让人带王世子去休息。” 曰曰看向秦涓,秦涓抿着唇不说话。 营帐内的将士们也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一个王世子看一个侍卫的眼色行事?都不禁让他们怀疑起这个少年的身份来。 秦涓就是因为太清楚这傻子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垂着眼眸负手而立,就是一句话都不说,这傻子想拉他下水,当然现在这种情况说他不是和曰曰一起的,估计只有鬼信。 但他就是不想奉陪,要玩,让傻子王世子自己一个人玩。 安东千户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曰曰的回复,笑道:“如此就这样安排吧。” 于是由士兵领他们去安排好的营帐。 茶香、熏香、炉子上煮的沸腾的羊奶、柔软的褥子……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么舒服的营帐了。 二人先后洗涑完毕了,坐在矮桌前,曰曰披着湿漉的头发继续吃他的烤肉,秦涓将头发用毛巾搓的半干了坐下,拿出他的小本子翻看了一会儿。 秦涓突然问道:“雪别台大人是谁。” 曰曰咽下一口烤肉,抹了抹嘴道:“托雷王爷的第十一个儿子。” 秦涓呆住了:“托雷王爷?” “在对战金国的时候战死了。”曰曰知他想问什么,补充道。 当从曰曰口中得知这个托雷王爷早在几年前就战死了,这个时候秦涓才知道过去几年里他们吉哈布营援助托雷王爷的几场大仗是援助的一个叫蒙哥的王爷,这个蒙哥是托雷王的嫡子。 第47页 而蒙哥的大营就叫托雷王营。 所以此前他们打的几场援助托雷王的战役,都应该是援助托雷王大营。 秦涓缓缓点头。 曰曰:“你要了解这个作甚。” 秦涓:“我只是听到好多次,觉得这个托雷王应该很厉害。” 曰曰道:“是很厉害,狐狐也说过托雷王兵法了得,可惜了,战死了,是大汗最小的弟弟呢,大汗很伤心。” 他们没聊多久,一人在帐外喊道:“伊文王世子贵安,请问小的们能进来吗?” “进来吧。”曰曰说道。 只见一个青年领着一个孩子进营帐来。 那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红色的蒙袍,小脸蛋生的白净,浓眉大眼、小嘴巴红红的泛着水光,看着很是可爱伶俐。 “你就是伊文王世子吗?”那孩子说话虽然奶声奶气但声音故意装作大人的样子。 小孩是对着秦涓说的,大概是小孩觉得这帐内两人秦涓长得好看,所以以为秦涓是伊文王世子。 曰曰脸一黑,秦涓也紧绷着一张俊脸。 “我是。”曰曰的语气有点不耐,大概是被这孩子突然一句搞得气到了。 小孩非但没有不自在,反倒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阿娘说孛儿只斤氏的男儿都长得要么英武要么俊美,你咋长得和他们不一样呢?” “……”闻言,曰曰瞬间炸毛了。 秦涓没忍住,唇角抖了抖,想笑给憋住了。他抱着胸,倒是很乐意看到这傻子王世子被一个孩子整。 曰曰看向这个孩子,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是谁啊?” 只见带着孩子过来的青年小心翼翼的答道:“伊文王世子恕罪,我家少爷不认得您……对不起。少爷他只是听说我家公子曾经与您同行半年,便赶过来见您了。” “你家公子?”曰曰挑眉。 “小的是伯牙兀氏的奴才,小的的公子是伯牙兀狐狐。”青年恭敬的说道。 本来抱着胸看好戏的秦涓突然一愣,定睛看向青年和那个孩子。 那孩子却神气无比的说道:“狐狐是我爹爹!” “什么?”曰曰几乎是惊叫的拍着桌子站起来。 秦涓也差点将手中的茶杯给捏碎了……但冷静一想这个孩子都四五岁大了吧,狐狐怎么可能八.九岁就生孩子?肯定是这孩子骗人的…… 秦涓立刻喝了口茶压压惊,先听这个孩子怎么说吧。 曰曰虽然咋呼了一下,也和秦涓想到一处了,他立刻坐下,又像没事的人一样:“这话怎么说?他怎么成你爹了?” 小孩皱起小小的眉毛大声说道:“我生父战死了,狐狐就是我爹。” 曰曰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着小孩眸色复杂,这个孩子的身世和他的差不多啊…… 青年抬眼看向曰曰:“世子勿怪,少爷他……是听别人说的,具体的过继的事要伯牙兀家的人说了才算的。” 小孩有些生气,大声道:“狐狐就是我爹爹,安东大人说了我生父是伯牙兀部的大将,大将战死其子女后代当由伯牙兀家的继承人抚养,狐狐是伯牙兀家的继承人,他怎么不是我爹爹?” 他的眼眶红红的,看得出来应该是有点难过。 秦涓一眯眼,心道这只狐狸本事不小,搞得这一个二个都为他心伤,而他呢又何尝不是记着狐狸的那一份似有若无的温柔这么久。 他觉得胸口有一点闷,仿若堵着一团棉絮,这种情绪无从说起。 曰曰听明白后说道:“既然伯牙兀部中还未首肯也还未举行仪式,你便不是。” 小孩一听更生气了:“我爹爹都没反对我叫他爹爹,你算老几!” “少爷!”随从出声制止,又慌张的看向曰曰,“请王世子殿下恕罪。” 曰曰又站起来,装作凶神恶煞的叉着腰冷声道:“本世子才不管什么规矩,在本世子面前不要让我听到你喊狐狐爹,狐狐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孩子毕竟年幼,被他一吓唬就不说话了,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看向他的青年随从。 秦涓觉得曰曰和孩子置气的样子莫名的好笑。其实他倒是觉得没什么,战死的部将的子嗣,狐狐作为伯牙兀氏的继承者理应抚养,这样的孩子应该不止一个两个。 曰曰又问那孩子:“那你来找本世子做什么?” 青年连忙说道:“回世子,少爷只是听说公子去年跟着伊文王,便想过来问问公子的情况,少爷很是想念公子。” “我说他都有一年没有见过狐狐了吧?一年前这小孩才几岁啊?他记得狐狐吗?”曰曰挑眉。 青年身子微颤,点头道:“他记得的。” 秦涓皱起眉,也弄明白了,曰曰是怀疑这孩子是被人怂恿着过来找他的,可是也不像啊。 第25章 牵系是狐狐 秦涓和曰曰在此呆了两日,这两日他们都未见到那个雪别台将军。 第三日清晨,秦涓起床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漂亮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里?”秦涓皱着眉穿衣,他不太喜欢自己的床榻范围内靠近陌生人,曾经是因为害怕有人半夜袭击他,后来成了习惯。 “……”小孩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有些害怕,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秦涓。 秦涓看到小孩手中的一串绿色的东西时,心脏猛地一缩。 第48页 是粽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他陡然觉得眼眶有些酸痛。 “王世子曰曰住在隔壁的宝帐。”他略显沉闷的说道,躬身弯腰穿鞋。 小孩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秦涓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走错路,我就是送给你的。” 秦涓一愣,看向孩子:“王世子要你给我的?” 小孩摇摇头,红着小脸蛋道:“是我送给你的,才不是那个丑丑的王世子。” “为什么送给我?”秦涓皱起眉,因为多年来的经历,他首先想到的是小孩是受人指使的,这粽子里有可能被人下毒了,那些人想杀曰曰,选择先杀掉他? “大哥哥,我小名叫松蛮,但他们都喜欢叫我狐球儿,你也可以叫我狐球儿……”他低着头,脸蛋红红的,显得蛮不好意思。 大哥哥…… 这小孩喊狐狐爹爹,喊他哥哥。 秦涓的俊脸顿时一沉,唇角很不高兴的下压。 松蛮年纪小但已会看人脸色,他不知道秦涓为何不高兴,他显得很紧张,他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大哥哥…… 秦涓没来由的说了一句:“你可以喊我爹爹。” 他一说完,漂亮的孩子傻了眼,秦涓的整张脸也胀得通红无比,连耳朵尖儿都是红的。 松蛮:“啊……” 秦涓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一龇牙两粒好看死人的虎牙露了出来,他连忙说道:“我开玩笑的,你随便喊吧。” 他一本正经的走到桌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这才把心中那股难言的尴尬感给强压了下去。 松蛮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和缓,高兴的喊了一声:“秦涓大哥哥!” 秦涓耳朵一竖,这小崽子什么时候连他名字都知道了?有问题…… “松……”秦涓转过身看向小孩。 “我叫松蛮,小名叫狐球儿,哥哥可以喊我狐球儿。”小孩的睫毛颤抖着,大眼睛晶晶亮,秦涓哥哥若喊他狐球儿一定很好听! “狐球儿?”秦涓皱眉。 “嗯嗯嗯。”松蛮连点三下头,小圆脸上的肉随着他的点头颤颤的晃荡两下,他只觉得这个哥哥比画里的人还好看。秦涓心道:狐狐的崽子还真的可以叫这个名字……可是为何他心里用那么一丁点不舒服呢?说来这小崽子的身世很可怜他爹战死,他娘听到噩耗跟着就跳了河,留下这一个没满周岁的奶娃,狐狐身为家族继承人确实应该养育并善待牺牲的部将后代。 “没人指使你过来?”秦涓一本正经的问道。 “没有哇!”松蛮大声答说道,草原上的孩子有着他们特有的雄浑声喉。 “是我想来看你,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大人们都不让我出来,他们说最近外面不太平,我不懂,我只想见你。”他说完低下头,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有些不安,但他是真的想见秦涓哥哥呀。 秦涓这时才伸出手爱怜的摸摸他的小脑袋:“谢谢你的粽子,你今天要玩什么,我必效犬马之劳。” 虽然江左的端阳早已过去,他感谢这个孩子的好意,如果不是出于受人指使,他会铭记这个孩子很久吧。 他已经快六年没见过粽子了。 松蛮高兴道:“我要哥哥带我去骑马!” 秦涓犹豫了一会儿,答道:“行吧。” 秦涓也不敢带这个孩子跑太远了,只在营帐附近的草场上骑马溜达,满足一个孩子很容易,他四五岁的时候也希望有人陪他玩,那个时候他还有妹妹陪着他。 四五岁时的秦谷一定比狐球儿还可爱…… “大哥哥,大哥哥,你和我一起骑马。” 秦涓把松蛮抱上马,可松蛮不满足于此,他希望和秦涓一起骑马。 秦涓微皱着眉,淡道:“我扶着你,不要怕,不会摔着的,男孩子要勇敢。” 松蛮一听,都快哭了,他不是害怕,他就是想和这个大哥哥一起骑马。 秦涓见他皱着一张脸,心尖一颤,看了眼四下:“你快点骑吧,等会来人了也骑不了了。” 松蛮骑了一上午,秦涓带他去曰曰帐中吃午饭。 曰曰见秦涓领着松蛮进来,脸上有些不高兴:“我说怎么没过来,原来是忙着陪这小子。” 秦涓没说什么因为有点饿了便坐下吃饭,松蛮也不在意曰曰的话跟着秦涓坐到曰曰面前。 秦涓将一盘烤肉端给松蛮,曰曰见了更不高兴了:“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秦涓无奈的笑了:“他只是个小孩子。” “松蛮少爷。”帐外松蛮的那个随从找来了。 松蛮听到喊他,气愤道:“我正在用膳。” 随从愣了一下:“小的只是过来提醒您,您用完膳记得午休。” 松蛮:“我到秦涓哥哥那里午休,你先回去吧。” 秦涓微怔,曰曰恨不得拍桌而起。 松蛮吃着盘子里的烤羊肉,将他认为最好吃的那一部分用小刀剃下来,放到秦涓手边的盘子里。 秦涓沉默的吃着盘子里的米饭,他很久没有吃到米饭了,怎么都吃不够,他甚至悲哀的想以后若是行军只能吃面食了该怎么办。 当他注意到手边的盘子里堆了好几块羊肉的时候愣了一下。 松蛮的小刀用的比秦涓还熟练,秦涓有些惊奇。 曰曰吃了两口后,终于忍不住将他的小刀插在了桌子上,轰的一声站起来:“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第49页 在伊文王世子那里吃完饭,松蛮立刻跟着秦涓回来。 松蛮趴在秦涓的床榻上,秦涓正在桌前画地图,这一份地图是曰曰从安东千户那里要来的,曰曰交给他誊录一份。 松蛮睡不着拉着秦涓讲话,秦涓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上几句,直到松蛮说到狐狐,他才缓缓放下笔。 松蛮虽小,但也意识到了他若多说几句关于狐狐阿爹的事,秦涓哥哥便会多看他几眼,于是他讲得更卖力了:“他们都以为我不记得狐狐阿爹了,可是我记得的,狐狐阿爹会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狐狐阿爹还说会带我去坐大船,还说宋国那里有好多的船……” “狐狐阿爹?你究竟有多少个爹啊?”秦涓皱眉,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三个……狐狐阿爹,雪别台阿爹,还有安东阿爹……但是最好的爹爹还是狐狐阿爹……又美又温柔……所以我喜欢别人喊我狐球儿……呜呜……”小孩说着说着睡着了。 “这么多爹,多我一个又不多……”秦涓红着脸说完,一侧过脸来发现小孩已趴在他的床榻上睡着了。骑马归来能累成这样,也是厉害。 秦涓放下笔,揉了揉眼睛,起身向着床榻走去。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松蛮穿的很单薄,额头上还流着细汗,秦涓见了解下腰间缠着的巾子,给他擦拭干净。 “呜……哥哥……”松蛮含糊不清的梦呓了一声。 秦涓将耳朵凑近了想听清楚。 松蛮翻了个身:“呜呜……狐狐阿爹……” “……”秦涓一听,微微有些烦躁的收回巾子,细长的手在松蛮脸上捏了捏。 他心里只觉得惊奇,小脸蛋手感这么好,难怪他小时候也常常被人捏脸。 秦涓忍不住又多捏了两下。 “呜呜……”松蛮又梦呓了两句。 “……”秦涓颤巍巍的收回手。 这孩子入睡的快,睡着了话还多……他这几年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了,虽然面上没什么情绪,但他内心深处觉得有些好玩。 他坐了一会儿,此刻看着床榻、熟睡的孩子、身处茶香满帐之中,突然心头萦满了牵挂,他思念他唯一的亲人,甚至开始担忧奴奴秣赫和阿奕噶的安危,他还会想念狐狐。 他以往不是这样的,以为活着是他主要目的,他想活着回江左,回去见他唯一的亲人。 可是江左离他那么那么远,逐渐的成了一个他可望不可即的梦。 所以,他开始在乎身边的人,那些曾经对他好的人。 他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逃走没有死掉,还是因为有这些人在,给了他一丝丝微小的希望与牵挂吧。 虽然这些人最后都会离开他。 “秦涓,秦涓,快出来。” 秦涓回过神来,听见曰曰在帐外喊他。 秦涓连忙走出去。 “是出了什么事吗?”他问道。 曰曰沉声说道:“穿上胸甲,跟我去个地方。” 见曰曰这么一本正经的,秦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那松蛮怎么办?” 曰曰皱着眉说道:“你跟我去了他的随从会来把他抱走的,要紧的事。” “行。”秦涓不疑有他,他套上胸甲将营帐的布幔放下,跟上曰曰。 二人来到马厩,秦涓骑上他的马儿,曰曰随意挑选了一匹大马,顷刻间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 秦涓诧异了一下,曰曰一个自由散漫的王世子竟然还有这身手,他是没有想到的。 敢情这人跟着他的时候,一路都在装弱小? 第26章 一骑射天狼 秦涓不自觉的皱起眉,眼神都不一样了。 曰曰:“还愣着做什么?搞快点。” “……”秦涓没有再多说什么骑马跟上曰曰,秦涓的马儿小,不一会儿就跑到前面去了。 “秦!你慢点,你让它慢点!”曰曰追在后面,“我给你带路,你走这么快我怎么带路嘛。” 秦涓停了一下曰曰才追上他。 等他们走后营草场缺口无人把守的地方走出营帐后,秦涓才问道:“现在去哪里?” “向南走十里再说。” “刚才出来的时候营帐里为什么没有人拦住我们?把守的人都去了哪里?”秦涓再问。 “他们大军主力凌晨时兵分三路往西、东、南三个方向去了。”曰曰沉声答道。 秦涓眯眼看向他:“你为什么会知道?你……有人在这个营?” 秦涓陡然想到这一点,这么说应该是日前曰曰就和他的人联系上了? 曰曰身影一颤,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去战场了解清楚情况,我有事情要确认。”曰曰冷声说道,“你一个人留在营中不安全。” 为什么不安全,秦涓没有多问,他只是察觉到了事情很复杂,而伊文王世子曰曰似乎是铁了心了要和他捆绑在一起…… 秦涓深吸了一口气,为了安危,他只能暂时选择听从曰曰的安排。 秦涓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能出营都是因为曰曰事先的安排。 如果是这样……那么松蛮的那个随从有几成可能是曰曰的人。 若一切设想都是真的,曰曰极有可能纨绔胡闹是假,心机深沉是真…… 尚且才十一岁半的秦涓不懂,明明只是一个大他两岁的少年,为何已是大人般的城府。 第50页 当他们向南行了十里再行二十里,当他们听到厮杀声,这才意识到战场离他们如此之近。 曰曰看向秦涓:“别过去,我只是过来确定一下的。” 曰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眺望镜。 秦涓不懂曰曰是想要确定什么,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愿不要被曰曰连累丢了性命。 “果然是这样吗……”曰曰收好眺望镜,神情有些凝重。 秦涓眉头一拧,问道:“如何?” “安东千户有‘异心’,他想脱离雪别台将军麾下的托雷王分营。”曰曰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秦涓愣住了,这应该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到大人之间的阴谋与勾心斗角。 “那松蛮?”秦涓不禁想到了松蛮。 “不必担心松蛮,他母亲是安东的亲妹子,安东不会把他如何。”曰曰停了一会儿,发现小狼崽一直盯着他看,曰曰脸颊一红。 秦涓低声问道:“松蛮的随从是你的人?” 他说完,看到和他一般高的少年身形一震。 曰曰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深吸一口气后才松开手中紧握的什么东西……他突然一笑,看着秦涓,低声道:“没想到,你会猜到这里,不错,你很聪明,松蛮的随从是我的人,如果说多了你甚至会怀疑我给狐狐的家族伯牙兀部落放了奸细,其实不是,我也是才知道松蛮的随从是我的人,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人,重要探子。” 秦涓不会知道他再一次与死亡擦肩,若不是他那双澄澈无比的双眸,坚毅而镇定,曰曰袖中的刀就会送出去。 可是在短暂的思虑之后,曰曰选择了相信秦涓,也许是这一路秦涓对他不算太差,也许是其他原因,谁知道呢。 “离开这里。”曰曰说着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朝着东边方向狂奔而去。 秦涓怔了一瞬,须臾,跟上了曰曰。 曰曰说随从告知他东边再行几百里路能去找雪别台将军的人,安东千户让自己的兵马脱离托雷王大营但不是叛离,雪别台将军想解决也只能私下解决。 “他们开战了,是内斗,我们来的时候要见雪别台将军,雪别台那时已不在营中,我们住进营中第二日安东便封营自立了,昨夜雪别台派了两个大人来解决安东,刚刚你看到的,是内斗。”曰曰说道,“所以,我们再留在安东的营中,将来若不是我伊文王世子的身份被安东利用,就是我不从被安东借机杀掉。” 曰曰说的很急,但秦涓已听明白了。 秦涓想,倘若曰曰一人离开安东营帐,留他一人在那里,伊文王世子都跑了安东会直接杀了他吧…… 想到这里,秦涓彻底意识到了一点,这个伊文王世子是个能要命的大麻烦,而解决这个大麻烦的办法只有一个。 帮伊文王世子回吉哈布大营,或者送伊文王世子去郗吉的父亲那里。 秦涓也明白了,王世子曰曰留他一条命,是想让他护送。 当他明白这个傻子王世子想害他易如反掌的时候,十一岁半的秦涓不是不害怕的。 他要怎么做才是最安全的? 秦涓看着在他前面狂奔的曰曰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握着马缰的一只手缓缓松开。 他的弓就在他的背上。 若射死曰曰不难。 但他陡然间想起阿奕噶的话,肯把后背交给你的,都是拿你当兄弟的人。 绝美的双眸似乎是掠过一丝银辉,一瞬怔然。 他的手再度握紧了马缰。 东行三十里路有个小城镇,说是小镇,其实应该是几个村子的牧户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不及小镇规模的大的村落。 这里有集市,王世子曰曰应该是要去联系他的人便让秦涓在集市等他,他骑马离开了。 天彻底黑了,集市的人早已散了,这种小地方一般是没有夜市的,这里的牧民害怕劫匪,早早家去了。 秦涓等到现在,甚至都怀疑曰曰是不是自己一个人走了。 再过了半个时辰,马蹄灯的灯光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再抬起头曰曰提着灯站在他的面前,扔给他一个包袱:“背上吧,上马,咱们走人。” 秦涓手中的包袱还是热乎的,他闻到了香味,知道是一大包吃的。 马蹄灯晃了晃,光亮正好打在秦涓脸上,曰曰看见小狼崽在咽口水……他咧嘴一笑:“等离开这里了再吃晚饭。” “……”秦涓的两只耳朵很自然的滚烫起来。 两人离开这里,却未直接向东,曰曰带他向北行了二十里,这时已经很晚了,二人才就地休息。 秦涓燃了一堆篝火,将包袱里的吃的取了一点出来。 烤热了饼和曰曰爱吃的羊肉,煮了一罐羊奶。 二人吃饱了,坐了一会儿。 这时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秦涓陡然站起来去摸他的弓袋。 曰曰拦住了他:“别慌,先看看。” 秦涓听着是一匹马的声音,也没有多慌,万一有什么事他们两个人还是能应付的。 当那骑马的人走近了,曰曰认出来了:“是送信的驿兵,这几日频繁往来,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秦涓记得,之前在那个集市也见过一两个这种打扮的人,这是驿兵。 曰曰看着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的驿兵,勾唇道:“我料想的也是,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安东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立。” 第51页 曰曰暂时猜不准出了什么事,他看向秦涓:“你先睡吧,我守半夜,你再守半夜。” 秦涓没有说话,坐回原来的位置,抱着胸闭上眼。 曰曰看着秦涓,火光之中暖暖的白的肌肤,极好看的五官,糅合了几种极致的韵味,或沉敛、或飞扬神采……这个孩子才十一岁半啊,就已有惑人的本钱。 曰曰勾起唇角,不知是想到了何处,那双窄长的双眸闪过一丝深寒。 次日再启程,五日后按照曰曰的人给的军营分布图,秦涓他们找到了雪别台将军的扎营处。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刚赶至雪别台的托雷王分营,见到了几个大人,便遇到更难缠的事。 “报──一个时辰前有人袭击了我们的西北分营。”一个士兵进帐内匆忙说道。 “为什么一连来几个重要的援军营帐位置都暴露了?”一个大人拍桌而起。 “是俘虏吗?听说之前有俘虏逃出去了?” “现在说不了这么多了,先带人撤,先锋营拦下这群人。” 还没有见到雪别台将军,几个刚接见伊文王世子的大人已来不及安排他们的去处了,这会大人们已套上甲胄离营。 “我们也去吧。”曰曰对秦涓说完便随着几个大人离开,秦涓来不及多想,只能跟上。 大人们带上了三千骑兵。 这么庞大的骑兵数量,秦涓此前从未见过,托雷王大营一个分营都能一声令下调齐三千骑兵,那托雷王大营……他不敢想象。 他们一路往前,驿兵不断敢来汇报。 是天狼军,一支秦涓此前从未听过的军队,当然王世子曰曰也未曾听过。 一个大人给他们解释道,“他们信仰雪域天狼,天狼是他们的神,所以自称天狼军,说自己是天狼的子民。” “天狼是什么狼?有这种狼吗?”曰曰问道。 那个大人继续解释:“传说中是生活在雪域也就是大阴山脉(今天山)的一种狼,寿命极长,有的能活几百年,天狼颜色单一,一部分是纯黑色的,一部分是雪白色的,杂色黑白相间的也有,但很少很少,一般见不到。” 此时的秦涓豁然想起,在年幼时,奴奴秣赫对他讲述的怪异故事里也有这种活了几百年的狼的故事。 在广袤的北疆以狼为图腾的部族很多,奉天狼为神的种族,是“大阴”。 奴奴秣赫说大阴族人生性单纯、他们偏居雪域极少惹是生非但他们也是有血性的人,若真如奴奴秣赫所说,那么这次挑起战事的大阴人,会不会是被人利用了? 第27章 一骑射天狼 “报──天狼军进攻了三个大营,目前收到的,他们大部分兵力进攻的是虎思斡耳朵城。”一个驿兵狂奔至此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你说什么?”曰曰大吼道,“虎思斡耳朵?” 秦涓此刻还不晓得虎思斡耳朵就是伊文王世子曰曰的舅舅驻守的地方,也曾经是他父亲伊文呆了很久的地方,那个地方承载着他的童年。 “伊文王世子,需要兵马送你过去吗?”一个大人问道。 “拜托了。”曰曰咬牙说道。 那个大人为难道:“目前的情况,我只能派五十个骑兵送您过去。” 曰曰:“麻烦您了。” 在秦涓看来,五十骑兵是不小的数量了,曰曰清点人数之后带着秦涓离开这里,前往虎思斡耳朵。 “虎思斡耳朵太远,最少最少也要一个月。” 带路的骑兵如此告诉他们,“抵达察赤之后虎思斡耳朵才离我们近了……” 察赤在哪里,秦涓已经不记得了,但既然是东边他们来的地方,那么他年幼时应该是路过的,但西行东归的大路主要有三条,也有可能没有走察赤那条。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奴奴秣赫了,不知奴奴还活着没有。 “秦!快点吧。”前面曰曰回头催促了一声。 秦涓回过神来,扬鞭策马追上他们。 赶路的日子是疲乏又枯燥的。而且他们还得躲避天狼大军。 “他们人这么多吗,兵分三路?”是夜,他们围着篝火休息的时候,秦涓问道。 因为这两日没有遇到驿兵,他们显得有些不安。 驿兵是不会断的,往来于大漠草原各个营帐,若突然断了只有一个可能,被杀了。 那就意味着有营帐被敌人占领,驿兵被杀,消息中断。 “姑且猜测二十万。”曰曰凭直觉说道。 这么多人,简直让秦涓无法想象。 “他们一个族有这么多人吗?”秦涓通过别人对大阴族的讲解猜测这个族占据的地理位置不多,且长期居住在严寒地区,族中人数应该不会太多才对。 “有雇的征兵,应该联结了其他族人,这是草原上的惯用手法,所以我怀疑大阴天狼人应该是被人利用了。”曰曰沉声说道。 秦涓怔然看向他,没有想到他们两人想到了一处。 “那么说我们抵达安东大营的时候恰是安东收到天狼军打过来的时候?于是安东趁机脱离了雪别台?”秦涓说。 曰曰勾唇一笑,眯眼道:“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别的消息。”比如,从大都(蒙人此时已重建大都多年,大都就是金的中都)来的消息。 秦涓看了眼四下,没有再追问什么,他躺下身看着天空里闪烁的星子,似乎意识到自己从能记事起就开始赶路。 第52页 从他已记不清面貌的江左,到金国,再到河西走廊,再到沙漠,到草原,到撒马尔干…… 江左明明灭灭之中已失去了记忆里的颜色,遗留给他的只有那一处小桥春暖…… 现在他甚至说不清楚他的家具体的在哪个县哪个镇哪个桥边了。 时间,磨掉了他年幼时的思念,磨掉了他的棱角,让刚刚踏入少年时代的他变成了这样的性子…… 既没有阿奕噶的张扬与冷硬,也没有曰曰的随心所欲,更不会有狐狐一般的纯善与超脱。 他想,他已经逐渐无法了解自己。 年幼时为了活命周旋于签兵奴隶英中,到了现在被卷入蒙人内斗之中。 恍惚间明白,他的童年与少年,充满了身不由己的悲凉。 他再度迷茫了。 “你怎么还没睡觉?” 曰曰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秦涓忽然觉得以往他瞧着极丑的曰曰突然也不那么难看了。 经过沃克什,哈离,朵朵尔三城,他就发现了这里驻守的正规蒙军越来越多。 这里是彻底被蒙人控制的范围了。 “还有三天能抵达察赤。”引路的骑兵告知他们。 察赤,是东方走出西域,西域通往西方的一座重要城镇,几百年间不曾更名。 城镇的人口数不小,多以金国汉人和蒙人为主,女真、契丹、回回、唐古特人也不少,当然也有从西边来的人商旅在此长驻。 五年过去了,再度踏上大阴山脉已西的土地,听到萦绕于耳边的汉语,看到高挂在城镇里的汉人商人的牌匾……秦涓只觉得鼻尖酸涩,眼眶胀痛,喉间若被什么东西哽住不得吞咽。 疼,浑身上下都疼。 “在此休息一晚。”曰曰突然吩咐道。 引路的骑兵怔然看向他:“王世子,此处也并不安全。”一路走来虽然还未进入察赤城内,但城外的商铺大多掩门,显得萧条无比,路上走的只有年迈的或者年幼的,青壮年大都被征了兵,天狼军来过这里没有,他们还不清楚。 “顺便搞清楚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曰曰沉着眉淡声吩咐,人已下马。 他的语气已不容骑兵们拒绝,他们只好听从吩咐,但因为他们人数太多,若想不引起注意肯定是不可能的。 和驻守的蒙军取得联系后,他们了解到,天狼军几天前来过,规模小,被他们应付过去了。 现在他们大致搞清楚了,天狼军的主要目的是蒙人近郭饵附近的大营,和虎思斡耳朵大营,正是雪别台的大营和郗吉的父亲郗杉的大营。 “因为干掉这两处能对帕米尔高原及昆仑山山脉的区域形成夹击之势。”听了有一会儿了,秦涓才说道。 引路的骑兵都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才十一岁半的孩子有如此见地,不过这个孩子也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曰曰、还有骑兵们、接应他们的察赤城蒙族大人们都不禁疑惑起来。 “不像是老实巴交的大阴族人能想得出来的,或者说他们没有这样歹毒的心思。”一个骑兵说道。 曰曰歪躺着,漫不经心的问蒙族官员:“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未查清楚天狼军除了大阴族人还有哪些族吗?” 蒙族官员一愣,半天答不上话来。 “行了,你先退下吧,本世子休息一晚后便赶去虎思斡耳朵,天狼军人数冲破天也就二十万,十万拿去对付雪别台将军,还有十万拿去对付我舅舅,没多少来察赤的,你们守好就行。” “是,王世子贵安,下官们告退了。” 曰曰给了秦涓一袋钱让他去准备好一点的晚膳,毕竟赶路这么多天,他们都没有好好吃饭。 五十二人要吃饭,秦涓懒得考虑这么多直接去街上找了一个厨子,然后去集市买了七八头羊和一些蔬果。 曰曰见了,只觉得小狼崽跟着他这么久,人都变懒了…… 厨子和引路的骑兵两人合力处理八头羊,他们的动作很快,秦涓想到一个词“游刃有余”。 秦涓见引路的骑兵将刚刚切下的什么东西用布裹着装进行囊里,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引路的骑兵:“羊球,还有腰子,好东西,路上攒着慢慢吃。” “……”秦涓面上一红无语。 几头烤全羊一架起来,骑兵们都乐开了,围着火炉跳起了舞,曰曰也脱掉了外袍撒丫子的跳了起来。 秦涓本来坐着看着察赤的厨子怎么在烤羊的,但歌声一起没忍住,跟着摇摆起来…… 秦涓跳累了,当他坐下来的时候厨子已经打点的差不多了。 架在篝火上烤的羊已开始冒油,厨子现在正将羊肚子里塞满了羊肉,那羊肉是从羊的大腿上剃下来的肉,再塞进去许多的香料,将整个羊肚囊丢进碳火之中…… “吱吱吱”的冒出一阵白烟。 这种做法秦涓以往没见过,只觉得新奇。 曰曰:“这个羊肚囊烤好之后用剪刀剪开,里面的肉可以直接吃,肉香四溢,孜然、花椒、八角、桂皮、胡椒、这些香料的香味通过羊肉的油全部渗入到羊肉里面,又焦又嫩,我最喜欢羊肉囊了。”秦涓知道这个傻子王世子只要一谈到吃的能立马变成文人墨客……不过,现在连他都快被这傻子说的不停的咽口水了。 待他们酒足饭饱后,留十人守夜,其余人榻上休息。 第53页 为了安全他们订下了这一整家客栈,客栈很大,四十几人睡上一觉足矣。 一夜好眠,至次日清晨,他们正准备启程的时候,一个青年骑着马出现在客栈门口,他的怀里是一个熟睡的孩子。 他还没有踏进客栈就被守夜的侍卫拦下了。 “我要见伊文王世子!”那青年大声喊道。 “一清早吵吵吵……”曰曰揉了揉酸胀的额头,他这人比较奇怪睡的时间长了早起会头疼,眼睛也会浮肿,所以这会儿曰曰心情格外不好…… 秦涓吃早饭都离他好几个桌子远。 “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自称是伯牙兀部的家臣。” 曰曰一听皱起眉,秦涓也看了过来。 曰曰:“叫他进来。” 他让骑兵们都在客栈外等候,只留了秦涓一人。 青年抱着尚在熟睡中的松蛮走进客栈对着曰曰躬身行礼:“王世子,安东大人反了,我带着松蛮少爷逃了出来。” 闻言秦涓一愣,不禁看向青年怀中的松蛮,曰曰说过安东是松蛮的舅舅,那松蛮该怎么办? 曰曰紧了紧手指,余光瞥向松蛮,又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去端桌上的羊奶,抿了几口才说道:“你要给本世子找麻烦,这孩子你都抱来了,还怕本世子宰了他不成?” 闻言,青年跪地:“多谢王世子收留松蛮少爷。” “行,赶明日直接把他过继给我,给老子当儿子。” “这……”青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若正经论起辈分伯牙兀公子狐狐还是伊文王世子叔叔辈的,这不是乱来吗。 秦涓颇觉无语的抖唇,他甚至在想这货八成是想占狐狐的便宜。 第28章 一骑射天狼 松蛮是这日夜里醒来的,他的随从为了防止他哭闹,给松蛮喂过安睡的草药。 松蛮刚醒来的时候是想哭闹的,可当他看到秦涓后愣了一下,软软的问道:“秦涓哥哥你怎么在这啊。” 随从见状将松蛮抱到秦涓面前,松蛮直接冲进秦涓怀中,随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笑了笑就回自己坐的地方了。 篝火之中,秦涓脸上的神情可谓生动,在松蛮冲进他怀里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是想推开,而松蛮紧抓着他不放,还硬要往他怀中挤。 曰曰看不下去了:“松蛮儿子你给老子过来。” “?”松蛮一脸懵的看向说话的人。 “看什么看,叫你过来呢。”曰曰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什么,我才不是你儿子。” “现在本世子收留了你,你就是我儿子。” “……”松蛮的大眼睛瞪圆了,也缓缓松开了揪着秦涓衣裳的小胖手,好半天才皱起两点小眉毛大喊道,“我才不要做你儿子!不要!” 曰曰最喜欢看小孩子不高兴啦,继续道:“不要也不行,你的随从已经把你交给我啦,你就得做我儿子,再说了,又不是人人都能当我儿子,瞧中你是你的福气。” 曰曰没有在松蛮面前提安东被逼造反的事,他不喜欢拿大人的事威胁一个孩子,但要他收留松蛮,不付出点东西是不可能的。 “不……”松蛮还没有说完,已被他的随从温柔的捂住了小嘴巴,那随从连忙和曰曰道歉,“伊文王世子,松蛮少爷还小,再过两年就明白了的……您耐心教教他。” 松蛮再没有说过什么了,虽然小脸始终皱着也不敢表现出对曰曰的不满。 秦涓也发现了这一点,松蛮很听这个随从的话,即使有时候松蛮也会对这个随从甩脸子发大少爷脾气…… 随从名叫极布扎,是伯牙兀的家臣,也是狐狐的父亲指派给松蛮的随从。 秦涓不会忘记,极布扎也是伊文王的人。 这么说来蒙人内部“奸细”势力盘根错节,或者说极布扎到底是谁的忠臣,估计只有极布扎自己知道。 睡前的一餐是引路骑兵和极布扎一起完成的。 路边有一种生活在绿洲上的植物,叫做红柳。 他们拿红柳烤热了昨夜剩下的羊肉,拿来给他们分食。 昨夜秦涓也未曾像曰曰他们一样胡吃海喝,他觉得羊肉大抵都是腥臊,他吃不得太多。 然而今日极布扎拿红柳复烤的羊肉他莫名觉得很好吃。 反而其他人觉得今日的羊肉是复烤的,肉太老。 曰曰吃了几口擦干净刀对秦涓道:“行吧,你吃着吧,我睡去了。” 这夜,秦涓和极布扎守了一晚上的夜。 次日秦涓顶着黑眼圈骑马,松蛮缠着他不放手,硬跟着他上马坐在他的怀里,极布扎反倒乐得清静了。 抵达察赤后越往东走,离虎思斡耳朵越来越近。 这里是山麓下的草原,垂河从大阴山上流下,而这里形成了规模较大的虎思斡耳朵城。 曾经伊文王还有伊文王的几个兄弟在此拥兵五万,当然这里最终只剩下了郗吉的父亲和伊文王旧部,总计兵马三万左右。 “是炮声。”秦涓缓缓停下,扭头对伊文王世子他们说。 骑兵们也缓缓停下了,他们都看向伊文王世子。 “在打,我们想办法进去,你们掩护。”曰曰的话虽然说的轻松,却已定了这群人的生死。 骑兵们咬咬牙点头,秦涓却对曰曰道:“不妨先派几人去打听一下情况,哪几个城门敌军攻的比较紧,哪里松一点我们从哪里进去。” 第54页 曰曰点头。 立刻有两个骑兵去打听。 曰曰:“先隐蔽,这附近肯定有天狼军的哨兵及驿兵在。” 他们选择隐蔽起来,若能抓住两军休战或对峙时机,他们是很好进城的,两军即便交战,恶战十几天不停歇的事几乎没有,既然他们打了一个多月都没攻下城,说明两军实力相当,休战时间应该不短。 凌晨的时候,先行探路的两个骑兵回来了。 “如何?”曰曰问他们。 “两军短暂停战,南城门敌军较为松懈。我们从南城门可以进城。” 曰曰一声令下:“都起来,出发了!” 一夜无眠几乎都没有睡着,也因为怕敌军发现不敢点篝火,所以他们都饿着肚子。 秦涓站起来,身子晃荡了两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比不了那些大人,他不禁饿不过他尚且能忍受。 只是松蛮年纪太小了一刻也忍不了,没睡饱被吵醒了不说还没东西吃,他被极布扎抱着张嘴就想哭,秦涓一个眼神递过来,松蛮动了两下嘴皮子,哭闹是忍住了,眼泪却啪啪的往下掉…… “……”秦涓都纳闷了,他有这么凶吗? 极布扎温柔的抚摸着松蛮的小脑袋,在他耳边喊着:“狐球儿别哭,狐球儿乖乖的,别等回到伯牙兀极布扎找狐狐告狐球儿的状,说狐球儿不听话。” 松蛮一听,眼泪硬生生给止住,没再往下掉。 秦涓都给看傻了,这孩子不去唱戏浪费了。就这一点,这孩子倒是和孛儿只斤.曰曰神似。 凌晨天快亮的时候,秦涓一行进城了,五十骑兵为了掩护他们进城,还剩三十几人。 曰曰一路骑马狂奔至虎思斡耳朵城中心地带,秦涓、极布扎及三十骑兵骑马跟上。 曰曰被郗家的将士领至壤堡,在踏进壤堡见到郗家家主郗杉的那一刹那,曰曰声泪俱下,几乎是边跑边哭的奔进郗杉的怀中。 看到这一幕秦涓都有些脸热,这傻子最会煽情……他微垂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 曰曰哭的不能自已,秦涓一时分不出这人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他若分的出来才叫见鬼呢! 郗杉安慰他好久,任谁都看得出来曰曰这个舅舅是真心疼爱曰曰。 郗杉只有一个女儿,将来郗家的军队曰曰有一半的继承权,但依照规矩若郗吉以后嫁的男人不愿意给的话,这事也就另当别论了。 曰曰除了他舅舅的兵马他拥有继承权,他还拥有吉哈布营三分之二的兵马继承权和掌控权,当然前提是吉哈布大将军的庶子兀林怒不会夺嫡。 吉哈布大营是伊文王的父亲,也就是曰曰的爷爷留给曰曰的生父和曰曰的叔父的,他生父死后由叔父继承,即便曰曰成为伊文王世子也是拥有对吉哈布大营的继承权。 只是蒙人联宋灭金前一年,大汗长子贵由为了分化吉哈布大营的权利,让其表弟宁柏进入吉哈布,宁柏与鲁巴制衡,大将军权利被分化。 吉哈布大营的状况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郗杉的军队也不好说。 曰曰从伊文王遇害说到吉哈布英遇袭,他说到累了才停下。 郗杉让人备膳设宴款待他唯一的外甥。 虎思斡耳朵城的舞女献上了歌舞,秦涓瞧见曰曰那傻子看到露着腰的舞女在他面前扭扭扭眼睛都直了。 席间郗杉告知曰曰:“宁柏大人将护送你姐姐归来,他带了五千人。” 曰曰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昨夜。”郗杉宠溺的说,“为何这样惊讶。” 曰曰当然惊讶,秦涓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逃离吉哈布大营前,营中兵马最多也只剩下八千人上下,若宁柏带了五千人过来,那就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曰曰的叔父将大部分兵马全部给了宁柏。 二是宁柏短时间内招到了几千人。 秦涓立刻想到在遇到曰曰之前,有一个晚上他碰到了宁柏的兵在抓牧户进行伍。 应该是宁柏一路东撤一路抓了壮丁…… 好狠的人。 “行吧,他能将我姐送来,咱也不说他什么了,不过这人狡黠,肯定不会是专程想来解虎思斡耳朵之围的。”曰曰说道。 “嗯,继续吃吧,你若想要什么只管和舅舅说。”郗杉的秉性和声音都趋于柔和,在秦涓看来除了外貌上甥舅二人确实很像,但性子和声音没一点像似之处。 这郗杉不像是一位坐拥三万兵马的将领,倒像是一位宅心仁厚又安于享乐的公子哥。这一点与秦涓认识里的蒙人,很不一样。 舞女退下后,上来了一群乐师,显然伊文王世子不爱听这个,也没了兴致,他饮了几杯之后,看向郗杉:“对了,舅舅,我能问一下天狼军到底怎么回事吗?” 郗杉听到曰曰问这个,微怔了一下,笑道:“我有点累了,让安多尼玛过来给你讲吧。” 安多尼玛是吐蕃人,是郗杉的家臣,重要随从。 安多尼玛告知曰曰:“伊文王世子殿下根据小的让人多次的调查,现在已完全确定了,天狼族入侵完全是因为一场误会。” 曰曰握着酒杯的手一停,侧目看了过来:“怎讲?” “两个月前大阴族重地益离城被不明势力攻击,满城……” 屠戮。 第55页 秦涓听到这里,手指发紧,脸色微白,他没有亲眼目睹,但这样的消息没有少听过。 “天狼军说是我们做的?”曰曰沉声问道。 “不然呢,他们都打来了肯定是以为我们做的啊。”吃饱了躺在座椅上,肚子圆滚滚的耸起,松蛮奶声奶气的嘲讽道。身旁站着的舞女和婢女们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曰曰尴尬的耳朵都红了,不满道:“大人说话,小崽种插什么嘴!给老子吃饭!” 松蛮:“吃饱了,撑撑,嗝。” 第29章 一骑射天狼 “是什么原因导致益离城这场战争,有查清楚吗?”一直未说话的秦涓突然问道。 安多尼玛闻声看了过来,是这个孩子。 宴会开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一个俊美的孩子,不爱说话,给什么吃什么,双眸沉敛却清澈,眉骨秀雅,耳过于眉,额头生的好看,如此充满智慧的面容,应该是个很有聪明的孩子。 曰曰:“他是送我过来的,吉哈布大营的骑兵。” 安多尼玛点头行礼,秦涓作揖回礼。 安多尼玛立刻明白这孩子是个汉人,这里的汉人也很多,但大多是金国汉人,他不知道秦涓是宋国汉人。 说起益离城的毁灭,安多尼玛眉头一皱:“我的人打听到的,说是因为一个赌徒而起。” “哦。” 秦涓、曰曰、极布扎都看了过来。显然,这个答案让人不得其解。 “一个赌徒逃到了大阴族控制下的益离城,大阴族人没有配合,找这个赌徒的人找不到人,杀了几个大阴人,大阴人便杀了那十几个闹事的人,接着引起了一场战争。” “这赌徒从头到尾没再出现过?”曰曰似笑非笑的问。 安多尼玛点头。 “这也太过分了。”秦涓忍不住骂道。 曰曰笑问道:“不是蒙人,那安多先生怀疑是谁的人呢?” 安多尼玛:“不敢当,小的只是觉得最有可能是塔塔族人的离间计。” 塔塔,又作他他,古知塔塔族的简称,具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并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唐末,天下大乱。黄巢起义之后,五代十国揭开乱世序幕,古知塔塔人趁机占领李白的出生地西域碎叶城,继而在契丹时期向东迁徙至大阴山最西端的平原上。 直到耶律大石建立西辽,古知塔塔北迁隐蔽起来,再至蒙人崛起灭了西辽之后,古知塔塔被彻底赶出西域和北疆。 但古知塔塔一直骚扰蒙人,时常在物质匮乏的时候进行抢掠,牧民们深受其害。 “这才对嘛,本世子早就说过大阴族人没有这个头脑玩离间与结盟。”曰曰摸着下巴大笑道。 安多尼玛答话这么久也未摸清楚面前这个世子的性子,见他大笑反倒不敢继续说了。 极布扎忍不住问道:“既然已怀疑是误会,为何不派使臣去交涉结束战争呢?” 秦涓低垂着眉眼,这个问题他刚才就想到了,但安多尼玛既然能查清楚,那肯定也是有派过使臣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大阴族人更相信古知塔塔人的话。 “会不会是古知塔塔冒充了蒙军攻打了益离,结下死仇。”秦涓低声说道。 曰曰一顿,心里明白:极有可能。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首肯。 殿中沉默了,须臾,安多尼玛吩咐舞女与婢女们退下。 此时,殿外有人来报:“安多大人!天狼军又来攻城了!” “先去抵御,本官随后就到。继续派人打听宁柏大人援军消息,一有消息立刻告知本官。”安多尼玛匆匆吩咐。 曰曰:“安多大人带我上城楼吧。” 安多一愣:“是。” 虎思斡耳朵城楼,只有哨兵楼是土堡的形势,城墙及主楼是模仿汉人的城墙建造的高墙。 高墙易守难攻,当年成吉思汗攻打金国中都多年,久攻不破,正是因为金国极高的城墙,于是成吉思汗到处寻找会造大炮的各族人。 当金国中都被攻破之后,成吉思汗得到的俘虏里不仅有现在的耶律丞相,还有会筑造极高城墙的金国的能工巧匠。 而虎思斡耳朵城成为了成吉思汗验证这些能工巧匠的主要地方,这里是城墙也没有让铁木真失望。 这也是天狼军攻打了一个多月也没攻打下来的原因。 但是,再固若金汤的城墙,也会有攻破之时。 不然蒙人也不会灭金。 伊文王世子站在城楼暗口,看着城墙外密密麻麻的敌军,有些晕眩。 “让士兵去喊话,看他们愿不愿意交换使臣。”曰曰对安多尼玛说道。 安多尼玛立刻去安排,但喊话的人喊了没两句立刻被射来的箭支打断了。天狼军根本不给他们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继续喊。”曰曰吩咐,“把事情概述简要的告知他们,没被射死前一直喊话不要停。”秦涓听着虽然觉得无语,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伊文王世子的想法总是和常人不同…… 城楼喊话有两个作用,最直接的作用就是让天狼军相信他们是“冤枉”的,明白这是一场阴谋,二是若做不到让天狼军相信他们,但也能分天狼军的心。 安多尼玛没有想到这一次天狼军没有撤,一直打到了这日深夜,城外的厮杀声还在持续。 第56页 城门外的蒙人骑兵与散兵若打不赢他们会往城门内撤,若撤天狼军则会攻城门……如此循环往复已经好几十次了。 好在城池固若金汤,至今还未被天狼军攻克。 “若无应援还能支撑住多久?”秦涓不禁问道。 “城中物质再撑个把月没有问题。”安多大人答道。 秦涓心算了一下,那样宁柏的人也该到了,天狼军真不一定能赢,除非天狼军调回攻打雪别台将军的那十万人集中攻打虎思斡耳朵城。 不过他也能明白天狼军的想法,蒙人应援速度之快让人咋舌,距离虎思斡耳朵城最近的两座大营分别是吉哈布营和雪别台将军的托雷王分营。 他所在的吉哈布营遇袭,天狼军觉得不足为惧,便将一半兵力派去牵制住雪别台将军的兵马,这样他们能集中精力攻打虎思斡耳朵城,一旦虎思斡耳朵被围攻,应援根本跟不上,想法是好的,他们却没有考虑到虎思斡耳朵易守难攻。 按照地理位置来说,若丢了虎思斡耳朵,等于丢掉了大阴山脉西段及北部、垂河流域、亦思宽湖泊、甚至亦列河流域……这里曾经是西辽的国都后被成吉思汗所灭,这座城的意义非同小可,西辽立国祚于此地也可见一斑。 秦涓还隐约知晓,这座城对伊文王世子曰曰有着特殊的意义或者说记忆。但他也不会忘记吉哈布营遇袭之后,第一时间曰曰并没有打算往东逃至虎思斡耳朵,而是向南寻找蒙人大营。 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或者伊文王世子……压根就知道他自己是个大麻烦。想到这一点,秦涓微不可见的拧紧了眉。 一定是这样。 “报──安多大人,城门守不住了,您看要不要撤……”士兵气喘嘘嘘的跪在地上。 “混账!”安多一脚踹开士兵,“给守住!死都要守住!守不住都得死!” “宁柏大人的援军消息还未收到吗?还有多久到!” “暂无……” “滚!” “现在该怎么办?”有将士问道。 “还能怎么办,打。”曰曰看似嬉笑的说道,双目却是森寒。都这么久了,援军就算是爬也该爬来了,他怀疑宁柏那狗贼是公报私仇,他不懂他爹哪里得罪这帮狗贼了,但愿他不要连累舅舅和表姐…… 在他们心急如焚的时候,秦涓的声音突然传来:“应战的有多少人,各个城门共计多少人,还有多少未上战场的人。” 他一开口,这处城楼暗口里的将士都向他看来。 安多尼玛不疑有他,答道:“城中所有将士皆在四处城门抵御,此处北城门受敌最多,南城门受敌最少,东西两城门差不多……” “南城门有多少人?”秦涓再问。 安多大人一愣:“敌人应该有接近万人,我们的人四千左右。” 秦涓听后深思片刻,须臾他看向曰曰:“我有一计。” 曰曰笑道:“说来听听。” 秦涓烦死他这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了,就像是在逗弄阿猫阿狗一样。 他微垂着眉眼,说道:“将城南四千人调集三千人从城南我们进来的那个门出去,三千人绕道至北门伪装援军,摇旗大喊我们有十万人……等他们军心一乱,北城将士士气必然大振,当然这事也要瞒着城内外作战的自己人,听闻援军赶至,必然有十足的底气应战。” 还别说,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时“古烽燧大捷”阿奕噶亲身示范的,他记得明明白白,他感觉这一招应该会好用。 曰曰听后笑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也有将士认为秦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他们现在北门还剩八千人,加上南门来的援军三千也才一万一,外面可是七万天狼军。 “天狼军又不是傻子!三千人和十万人他们不能分辨出来吗?”反对的人无比气愤的说道,“若穿帮了,这一城的百姓全玩完了!我不拿一城的人的性命来赌!我建议撤!”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冒险之举,就像一场博弈,而赌注是满城人的性命……这代价太大……”安多尼玛犹豫了一会说道,“但是若赌赢了,带来的利益也是非常大的,我很赞赏这位小兄弟的勇气与智谋,但是……” 曰曰打断了他:“没有什么但是了,来不及了,我相信他,安多尼玛,你去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带着秦涓去城南。” 秦涓看向曰曰:“那你呢?” 曰曰眯眼笑道;“本世子当然是在这里等着秦狼凯旋而归哇!” “……”秦涓真想一拳将这人揍到隔壁的亦思宽湖去! 第30章 一骑射天狼 “秦涓,这三人带你去城南,听候你的差遣,王世子不打算撤,大局全压在你这里了。”安多尼玛沉声说道。 他们只会有意给他施压。十一岁的秦涓始终抿着唇没有说话,他接过安多尼玛手中的能调动城南守军的牌子。 骑上他的马儿,身披黑色的斗篷,带着三名将士向南而去,一路上他在想,他压根不在乎输赢,也不在乎什么大局。 如果说他在乎的,只有这一城百姓罢了。 傻子王世子是不会再逃了的,那傻子刚才决绝的话,他大致能猜到傻子的想法。可他不想死,他宁愿逃也不想死,可是曰曰不会放他一个人逃。 从城北到城南走城中穿过很容易,但要让城南的三千守军骑马从城南出去,绕道至城北敌人后方还不被人发现,简直太难了。 第57页 “三千匹马这也太难了,一时间哪里去凑?必须要扮作骑兵吗?” “必须。”秦涓答道,“若骑兵没有三千,他们压根不会相信我们有十万援军。” 十万援军的最低骑兵数量是一万。当然,发展到现在,在计数一支军队的时候往往只看骑兵。 比如吉哈布营最鼎盛时期骑兵五千,而整个大营的士兵数是五万,在如今的战场,双方交战在乎的是骑兵精锐数量,步兵散兵只是骑兵的点缀,这一点太现实了。 城南的守将是安多尼玛的朋友,他立刻说道:“把城中所有的马全部拿来,不行就用驴子和骡、甚至驼子充数,一个时辰之内凑齐三千匹,快点去安排。” 一个时辰后凑齐了三千匹,城南的守将派出一千人出去和城门外的敌军打,用的是且占且退的放风筝式打法,这样做完全只是为了给秦涓带三千人秘密出城创造时机。 他们成功逃出敌人的势力范围后,绕远道,从南边往北边移动,直至他们听到北城门处传来的厮杀声。 他们开始摇动旌旗,装备不多,但胜在旌旗多,每人两面旌旗,足以让他们装出来了许多人的样子。 “我们援军赶至!十万人马!天狼军受死!” 哨兵喊出声后,他们齐声大喊。几百名弓.弩手在前面为他们作掩护。 天狼大军突然意识到他们被夹击了,没有想到蒙人还会有援军,此刻他们面临腹背受敌,一时军心开始涣散。 “不准慌!不准逃,先去搞清楚他们到底多少人!”天狼军的将领下令。 此刻,北城城楼暗口处。 “天狼军军阵在向南边移动了。” 曰曰闻言从座椅上站起来,笑道:“小狼崽真带人赶来了!快把眺望镜给我!” 安多尼玛一喜,但很快说道:“王世子殿下,现在打开城门让我们的大军接应秦涓?” “那你还不快去。”曰曰没好气的说道。 “……”安多尼玛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须臾,五千人的北城守城军趁此时机从北门出来后,城门很快又阖上了。 “城内的士兵们听令:守好城门。城外的士兵们按照阵型……接应援军,杀敌军十人者封五十夫长!杀敌军十五人以上者封百夫长!”安多尼玛吩咐完之后,继续让手下的人给天狼军喊话。 喊话的士兵在城楼上大喊:“我们援兵已至!大阴人你们若想不打还来得及,本来这场战争就因误会而起,你们若愿意,可以派使臣过来和解,我们双方互派使臣也是可行的,再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天狼军的人立刻将他们的话带到了他们的统帅那里。 大阴族的将军似乎是有些动摇了,而他身边的一个将军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说道:“他们狡诈,你真信他们?不打,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我本心只是想夺回益离,攻打虎思斡耳朵是你们古知塔塔的意思!”大阴族将军皱眉道。 “这么说你是在埋怨我?”那个将军反问道,须臾,他冷笑,调转马头,“你不打我带人去打!你在这里等着吧!” 两刻钟后,秦涓的应援军受到了围攻。 “不好,小兄弟,我们掩护,你快撤,那个天狼军太猛了,杀了我们好多人。”安多尼玛派给秦涓的将士冲过来对秦涓说道。 秦涓顺着将士说的看过去,只看到离他们较远的那处,一个高壮若熊一般的将军,挥舞着大斧,打伤了他们的好多兄弟。 “二十个人都搞不定,我们只能拖一拖,小兄弟你快想办法回城中吧!”他说完又进入战斗中去。 看到一个又一个士兵倒下,秦涓浑身都在抖,身临战场,站在战场的中心,这是他第一次…… 以往他就像是一个无情的旁观者,传信的事他做过,打扫战场他做过,唯一没有如今日一般,看着敌人就萦绕在他的身旁,而无数士兵掩护着他…… 为了掩护他而倒下。 这一刻,他或许是明白了那个傻子王世子的意思了。 曰曰想让他亲身感受战场的残酷。 若不是有这些兄弟们护着,他这个连刀都拿不起的人,早就死了。 从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个孩子了。 战场上没有年龄,谁管你是不是十一岁半……没有人在乎。 秦涓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掩护我,我杀了那个天狼军。” 他扬鞭策马,在马儿迈开大步的那一刹那,他取出背上的弓,弓弦张动,力挽千斤。 箭尖仿佛染上凄寒的霜,划破了亘古的光。 又仿若是穿透了历史的层峦叠嶂。 当那高大的男人倒下,尘土飞扬之时。 惨烈的战场里,却是寂静的。 因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蒙人没有,天狼军也没有…… 谁都不敢相信一个孩子射杀了一员大将。 起初蒙人都以为死的是天狼军的将领,是在战争过后才明白死的是一个古知塔塔族的大将。 可是那个时候,一骑射天狼的故事已经在虎思斡耳朵城传开了。 这个孩子,成了虎思斡耳朵的救命恩人。 因为他这一箭,彻底吓坏了天狼军。天狼军的使臣过来,跪地求和。 而这一箭秦涓自己都觉得恍惚,他是双箭齐发的,因为他的箭囊只有这两支箭了,他当时想过若一箭一箭的来,他一定会打草惊蛇的,所以他双箭一起射出去,还好有一箭中了。 第58页 虎思斡耳朵城的胜利,源于一场豪赌。 一个一万人吓退十万人的神话,一个三千伪骑兵装作十万援军的神话,一个孩子射杀大将的神话…… 后来,秦涓发现他的人生处处都是豪赌,所谓的生死劫数,也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豪赌。 而唯一支撑他的希望,是他还不想死。 宁柏的援军到的那天,大阴族的使臣正与郗杉达成和解,并交换俘虏,谈议商贸之事。 古知塔塔的诡计被揭发,塔塔大军与天狼军反目,他们在垂河下游打了起来,古知塔塔被打败仓皇北逃。 纵使宁柏极擅用兵,也未料到虎思斡耳朵之围能这么快解决。甚至在来之前他还有心想借天狼军大大削弱郗家势力。 郗吉没有想到能在虎思斡耳朵见到秦涓,她告知奴奴秣赫和沐雅他们跟着鲁巴千户,他们现在在一个叫安荻枯的地方整顿军马。 秦涓知道奴奴他们没事,便也放下心来。 郗吉的父亲有一种病,营中的军医说是骨病,汉人大夫说是痛风。也就在天狼军求和的那几日,郗杉的病严重到躺床了,至今未大好。 郗吉很难过,便将一切事宜交给了曰曰和安多尼玛,她要去照顾郗杉。 也就在这夜,驿兵来报:宁柏带着他的人离开了虎思斡耳朵。 “才呆了不到一天就离开了,离开前谁都不告诉,这人好气派哈!”曰曰生气的将一罐子羊奶掀下桌。 “……”秦涓无语,这人生气起来拿吃的东西出气,这毛病真是该打。 “安多你快派人去查!宁柏这个人学问多一肚子坏水,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阴谋!切莫放过他!”曰曰刚发完脾气又立刻吩咐安多尼玛。 “……”安多尼玛不知该怎么办,王世子让他们的人去跟踪宁柏,倘若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失了和气事小,但重要的是他不会忘记伊文王是怎么死的。 伊文王是被大汗长子贵由手底下的黑子狗军给弄死的,宁柏是贵由的表弟。 即便黑子狗军杀害伊文王不是受到贵由的指使,黑子狗军的首领现在也被贵由换了,但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结下了。 若让别人知道他们派人跟踪宁柏,就算没有仇怨,也会被人说成伊文王世子对伊文王之死耿耿于怀,找宁柏的麻烦,宁柏若起疑,会对郗家有防范。 宁柏的背后是整个乃马真氏。 很显然,安多尼玛口头上答应了,但并未派人去跟踪宁柏。 随着郗吉回来的,还有曰曰的随从乌笃。 曰曰让乌笃带信,乌笃的盘缠只支撑他走到了安荻枯,在安荻枯城等了六天之后他碰上了郗吉。 当时郗吉让她的人联系各个营帐,打听伊文王世子下落,却没料到曰曰能直接回到虎思斡耳朵。 秦涓站在帐外,他听到曰曰对乌笃说:“那夜……乌笃为了救我被人抓走了,现在我想那些人应该是古知塔塔人,虎思斡耳朵解围那一日我问过被俘虏的古知塔塔人,没有打听到下落。” 乌笃双手捂着脸好久没有说话。 秦涓听了心里不知是何情绪,他漠然的看着头顶的星空,什么都不想想。 这时一个士兵朝着他匆忙走来。 “郗吉小姐请王世子过去,大都来了大人!”那士兵在帐外喊道。 大都。 蒙古占领金国中都之后,为了巩固中原继而攻打宋国,在一片废墟的中都上建立起了大都。但往来金国的商旅,他们宋人,还是习惯称之为中都。 第31章 东归去大都 曰曰本想让士兵走人,但一听是大都来的大人,心下一紧。 他快步冲出营帐,看向那士兵道:“那傻大姐对大臣说本世子在虎思斡耳朵?” 曰曰急着冲出来,压根不知道秦涓就站在帐外,营帐的帷幔打在秦涓脸上,狼崽子疼的直龇牙。 “这……”士兵一听呆住了。 曰曰气得脸都胀红了,让奴才去准备了衣裳,他相信若是他舅舅此刻病好清醒着也一定会被这傻大姐气死。 曰曰穿好衣裳后让奴才带乌笃去休息,还没走上两步,回过头去,目光搜寻秦涓的身影,见到站在角落处的秦涓,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跟上。” 秦涓无语的抿唇,怔了一瞬才跟上曰曰。 秦涓不情不愿的跟上,他本来都已经计划好了,明日去跟郗吉说他要去安荻枯找奴奴秣赫他们,曰曰肯定不会放他走的,所以他直接去找郗吉,等走远了,他会离开,地方都想好了,去大阴人居住的大阴山去,那里有一个城叫和州,再等几年,草原上的战事平静之后想办法回大宋。 他粗略的想着,没有太多的思绪,也不敢太深想,因为计划的太好了,这些预计就会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是,想都不让他想,他的预计被粉碎了。 大臣是从大都来的,但大臣已去见过了雪别台将军,才绕道至虎思斡耳朵城,这就说一个月前秦涓和曰曰从雪别台大营来虎思斡耳朵的时候,这个大臣就已经见过雪别台将军了。 大臣带来的消息是:窝阔台汗病重,大汗去年十月因为狩猎受了伤,现在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大汗病重不起,所有孛儿只斤氏王子王孙都得返程,正在西征中的另有说法,至于像曰曰这种是肯定得回去的,只要他姓孛儿只斤,他就得回去。 第59页 大臣还说:“雪别台将军已在来虎思斡耳朵的路上,王世子再等三日可以和雪别台将军一同东归。” “行,我知道了。”曰曰回答的还算恭敬,又命人带大臣下去休息。 等人都退下了,他看向秦涓:“既然逃不开去大都的命运,不带一匹狼崽在身边是无法不惧的,所以你陪我去。” 艹。 秦涓抿唇咬牙,袖中小手紧握成拳,只差一拳送出去揍这傻子一个黑眼圈。 “哦,去见狐狐了。”曰曰懒洋洋的撑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 “……”狼崽耳朵一竖,刚才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些消散了,满脑子里只浮现“狐狐”二字。 他转过身去看曰曰,那人已经从大门处出去了,他想了一会儿,还是跟上了。 大都离宋国很近了?是不是? 秦涓突然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就是了!大都离宋国很近了!他是因为这个才答应曰曰去大都的,才不是因为被曰曰胁迫呢! 雪别台将军是三日后抵达虎思斡耳朵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雪别台,托雷王的第十一子,忽必烈的庶出弟弟。 雪别台看着很年轻,他猜不到年纪,大概和宁柏一般大吧,曰曰也不清楚。 修眉凤目,脸若银盘,唇若点朱,肤色偏于麦色,男生女相,唇上几点頾须,为这张脸增添了硬朗。 “如何,雪别台大人好看吧?”曰曰突然凑过来问道。 秦涓不理他,转而看向别处。若真要评论容貌,他还是觉得他见过的蒙人里乃马真宁柏当得起草原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当然,郗吉说宁柏得到这个称号的那一年,伯牙兀狐狐也才七岁,也就是七年前,那个时候狐狐还未出现在草原人的视野之中。 准备启程的前一天晚上,从吉哈布营来一个信使,信使说让他们暂等两日启程,吉哈布营大将军指派了一个大人过来,两日后能抵达虎思斡耳朵。 于是,他们再等了两日,这两日郗杉的病情也有了起色。 两日后,从安荻枯东来的吉哈布营大人抵达,秦涓未曾想来的人正是阿奕噶。 “阿奕噶!阿奕噶!阿奕噶!”秦涓大笑着冲过去,阿奕噶也冲过来抱起秦涓。 “我天啊,你长高了这么多!”阿奕噶已经抱不起他了,也是这个时候才恍然惊觉昔日的小孩已长成少年了。 曰曰就想不通了,这头小狼崽见到这个阿奕噶能兴奋成这狗样子?对着他就摆着一副臭脸?好气哦。 曰曰袖子扇着风,也摆着一张臭脸。 乌笃不敢上前,极布扎眼观鼻鼻观口。 松蛮看了曰曰一眼,又看向阿奕噶,皱着小眉头,粉嫩的唇噘起来开合了两下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话。 阿奕噶是大将军指给曰曰的贴身侍卫,每个王爷都会有一个左膀右臂,王爷建营之后这个侍卫最低也会是个千户,曰曰的侍卫一直没有定下,这次大将军替他选了阿奕噶。 很明显曰曰是属意秦涓的,对阿奕噶的到来,曰曰心有不满。 阿奕噶年纪到底比他们大一点,知道曰曰心中想法,可他志向高远,想站在更高处,便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更何况成为伊文王世子的侍卫对他来说并无坏处。 只要能成为大将,忍耐于他不算难事,何况他不放在心上。 当然,他还有更让这个王世子不痛快的消息要告知。 阿奕噶抿唇一笑,短眉微扬,漆黑的眸若闪着光:“王世子殿下,将军为您挑选好了未婚妻。” “?”曰曰窄长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他“嗖”的一声站起来,对阿奕噶勾了勾手指头。 秦涓他们不明白,但阿奕噶明白。 阿奕噶笑了笑,跟着曰曰往营帐外走。曰曰只是想和阿奕噶单独谈谈…… 深夜,秦涓再见到曰曰的时候,曰曰正躺在营帐外不远处的草地上看星星。 秦涓知道,这个傻子今夜好像是心情不好,他就纳闷了娶亲不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秦涓走过去,坐在曰曰身边,曰曰缓缓看向他。 “突然间就要娶妻了,好烦哦……而且见都没见过那娘们……” “比我大一岁,听说是鄂尔多河第一美人,都说我捡了个大便宜,说那娘们因为守孝三年十一岁时没许人,今年就许给了我,可是我觉得我好倒霉哦……” “……”秦涓没有说话,他真心觉得,那什么第一美人嫁给这个丑比,倒霉的应该是第一美人才对。 “娶就娶吧,反正以后有得我娶。”闹腾了一会儿曰曰应该是妥协了也不闹腾了,秦涓也放下心来。 可他才放心没多久只听曰曰继续哀嚎道:“我就不知道了女人有什么好的,兀林怒、博博怒他们屁大点就一副没女人会死的样子……哎,我好倒霉哦,我为什么要娶妻呢,我他妈为什么非要娶妻呢,我还要攻城略地呢,我怎么可以和女人生崽子,然后大把大把的时间拿来养大崽子,那我拿什么时间攻城略地啊。” “……”秦涓觉得这家伙的情绪好像更甚了……怎么回事? “要是我亲爹还活着就好了,那糟老头子咋就死的这么早,我都过继了好几次了。” 秦涓这才明白过来,曰曰又被过继给他的叔父大将军了。 第60页 曰曰一屁股坐起来:“我好烦哦,涓涓陪我去骑马吧。” 秦涓看向他,很显然这么晚了他不情愿:“明天启程东归,要早起。” 曰曰揉了揉额头:“行吧,先回营。” 曰曰回营后大吃了一顿,沐浴更衣后便去睡了。 次日早起,天还没亮他们便要整军出发了。 曰曰早起便跑了茅房,再出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乌笃不敢说话,他给曰曰编了发,便出去了准备了。 郗吉带着人过来将一些重要东西交给曰曰,大多是一些到了大都后面见大汗要赠出去的礼品。 郗吉在帐内和曰曰说了有一会儿,等她出来的时候秦涓已穿好衣裳领着松蛮在营帐外等着了。 松蛮喜欢漂亮的人,自然也不错眼的盯着郗吉瞧。 郗吉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让奴才将给秦涓和松蛮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来。 是一大包衣物还有羊皮小本子和笔。 秦涓很开心,从衣兜里取出一条围巾,这是虎思斡耳朵城解围那日一个粟特老妇人送给他的。 女人的东西花花绿绿的,他用不上,但也收下了,他明白老妇人只是想答谢他们拯救了这座城。 郗吉笑着接过来:“呀,送给我的吗?” 秦涓点点头,松蛮拍着胖胖的小手咧嘴道:“礼物呢!姐姐快收下吧!呜呜,大哥哥还没送过狐球儿礼物,呜呜……” 秦涓红着脸摸摸松蛮的小脑袋瓜子。其实也不是什么礼物,只是他实在用不上,而且也没什么东西答谢郗吉的恩情。 礼尚往来是汉人的习俗,他不会忘。 “是丝绸的呢,秦,我收下了,我很喜欢。”郗吉将围巾散开来披在肩上。 在临行前的一个时辰,伊文王世子不在帐中也不在雪别台大人那里,曰曰去了哪里,连郗吉都不知道。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曰曰再回来的时候,形容微显落寞,双目也是红肿的。 秦涓双眸微缩,若不是王世子被人弄哭了,就是气哭了。 这座城都宠着、惧怕着这位王世子殿下,又有谁敢得罪这人? 第32章 东归去大都 秦涓想这座虎思斡耳朵城内,可能还住着什么曰曰认得的人吧。 既然曰曰临行前都没有去见郗杉,那这个人或许对曰曰来说很重要。 这一日,他们的军队离开虎思斡耳朵,雪别台将军的马车走在前面,阿奕噶骑着马走在王世子马车前,而秦涓则被曰曰强行拉上马车,他的小马由极布扎骑着抱着松蛮。 马车上曰曰对秦涓说起他的童年是在虎思斡耳朵渡过的。 “西辽被灭,我父亲伊文从斡难河来到虎思斡耳朵,在这里一住许多年,如果说斡难河是我的故乡,那么虎思斡耳朵就是我的家乡。” “虎思斡耳朵的天比撒马而干还要蓝,垂河边的牛羊远比其他地方的要肥美,从大阴山上流下的雪水融化后是那样的甘甜……” 秦涓模糊的想,虎思斡耳朵之于曰曰,也许就像江左之于他。 无论多少年过去,依然会记得江左的小桥春暖、长堤纸鸢、阑珊灯火、还有流淌于诗情画意之中的吴侬软语…… 六岁以前的记忆里没有弯弓,也没见过雄鹰和奔腾的骏马,更别说大漠黄沙…… 他想,这世界最难治愈的伤痛,大抵是乡愁。想装作遗忘了,明明灭灭之中又爬上心头,哪怕是一盏灯、一行诗,也能如燎原之火,点燃刻骨铭心的思念,却又,无从诉说。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归无计……”大概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幽远的目光透过马车的纱幔看向远处的原野。 他的身旁曰曰已睡着了,巨大的失落之后是身心的疲惫,在摇晃的马车中他安静的睡去。 在他们一行行走了两天后,这一夜原地修整时几个大人们围坐在一处,此时他们对于东归路线产生了分歧。 雪别台将军的谋士认为他们翻过大阴山之后沿着大阴山南侧(塔里木盆地北侧)走,去一个叫作曲先的城后再穿过草原与沙漠去沙州。 而阿奕噶觉得他们应该走去可失哈儿城的道,经过押儿牵、斡端等城,从塔里木南侧去沙州。 秦涓听了一会儿明白阿奕噶给出的路线是奴奴秣赫整理的那一条路线,可失哈儿他六岁那年随吉哈布营呆过。 阿奕噶说不过雪别台手下的那些契丹谋士,阿奕噶持有的理由是五六年前,他们吉哈布营帐是从那条道来的,但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雪别台将军。 “这两条道最大的区别是气候与补给,大阴山脉南缘也就是塔里木北侧,我们走这一条道会很长时间处于雪域高原,即使是夏秋季节也会十分寒冷,且这一条道补给的大城只有曲先城一座,也就是说在长达几个月的路途中我们只有一次补给的机会。”秦涓简要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虽然他的声音有些轻颤,毕竟他从未在这么多不认得的人面前说这么大一段话。 见面前的契丹谋士们安静的看着他,他心里有些害怕,想后退一步明确被阿奕噶扶住了。 阿奕噶接着秦涓的话说道:“走去可失哈儿的路,我们路上会有五个大城进行补给,士兵们存活的几率更大。” 第61页 “但是走塔里木盆地北边草原多于沙漠,南道的沙漠面积太大了。”有谋士低声说道。 在一番商议之后,他们寻问过雪别台将军的意思后,暂定先翻过大阴山再说。 雪山就在眼前,尽管是夏季,在他们远远的能看到雪山的时候已穿上了夹袄。 秦涓从包袱里取出一条豹纹皮斗篷,拆了一半给松蛮裹着,另一半披在肩上,头戴曰曰给他的狼头帽。 至抵达雪山脚下后,松蛮就显得无精打采,似乎是身体不舒服,不说话不哭闹也吃不下东西了。 松蛮的随从极布扎很担心,军医给松蛮检查过了,查不出来原因。 松蛮吃不下东西,只让秦涓抱着他赶路,连极布扎都不要。 秦涓抱着松蛮,给他讲,六七岁的时候他也翻越过雪山,具体是哪一座雪山他已经记不清了,奴奴秣赫对大将军他们说是凌山,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凌山。 松蛮睡着了,极布扎从秦涓手中接过松蛮,知道他只是睡着了,才放下心来。 可是这夜的时候,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实在走不动了,他们原地生火休息,可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风龙”,就是雪崩。 张开着大口的风龙,将好多士兵吞进了肚子里……那些契丹文士这个时候仍在记录他们的见闻。 “快跑!跑远一点!”秦涓醒来后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风龙还会来的!” 他儿时经历过,他相信阿奕噶更不会忘记。 好在这一只“风龙”来的猛,去的也快,半个时辰后停歇了。 而这个时候秦涓发现曰曰的马车不见了。 “曰曰!松蛮!” 松蛮睡着后极布扎把松蛮抱进了曰曰的马车,在进入雪山后马车下掉了车轮,由两匹马儿拖着走,走的是宽一点的大道。 “秦涓,你的马儿!你的马儿被雪埋了!”不远处阿奕噶喊道。 秦涓闻言飞奔过去。 桑巴干给他的马儿被雪埋住了,阿奕噶和几个士兵帮忙把雪挖走。 秦涓愣了一瞬立刻去帮忙,雪山温度极低,若不早些把被埋的人和马儿挖出来,会立刻变成冰棍的。 马儿得救以后,秦涓立刻提了一盏马蹄灯去找曰曰他们。 “曰曰!松蛮!……曰曰!” 他大喊着,此刻天空飘起了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找到那辆马车,却看到了极布扎,他看到极布扎跪在地上大哭……而极布扎的面前是一块车板。 最近的骑兵告诉极布扎,刚才风龙来的时候,正好离王世子的马车最近,马车应该是被卷走了。 不可能…… 秦涓摇摇头,大喊:“曰曰……狐球儿……不可能……” 雪别台将军听说王世子失踪之后立刻派人去找,阿奕噶也在安顿好剩下的人后派人去找,秦涓跟在后面,他的马儿已经冻坏了,他跟在骑兵身后跑。 “滚回去!”阿奕噶吼道,他察觉到秦涓的意识有点昏聩,这孩子大概是被吓坏了。 秦涓摇摇头。 阿奕噶狠下心来一鞭子抽在秦涓身上。 秦涓再度摇摇头,他的眼睫似蒙了一层白霜,鼻子冻得通红,他撕心裂肺的嗷呜一声后大喊:“阿奕噶……曰曰、狐球儿……他们都不见了,你让我去找他们,你带上我。” 他的声音显示出他此刻的体力不支,可是他双目猩红,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阿奕噶喉间一哽,许久才开口对身边的骑兵道:“你把他扶下去,他需要休……”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轰”的一声,那孩子倒在了他的面前。 “秦!” 秦涓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少年,他看不清少年的模样,只记得那一身灰黑色的皮毛,长得好像一头狼。 他感受到那少年在对他笑:“哇,你快要醒了啊,你的朋友我救下喽,你彻底醒来就能见到了。对了……替我给秦家人问好哦,我要走了。” 许多年前,他的爷爷在西行去天竺的路上救过一只小小的幼狼。 那狼说他来报恩了。 是雪域天狼。 秦涓不信神佛,却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在感受到阳光的这一刻……瞬间茫然了,这世间真的有神佛? 或许只是一个梦罢了。 “秦涓醒了!”极布扎热泪盈眶的大喊道。 秦涓被人虚弱的扶起来,一个士兵给他灌了一口热水,他的意识立刻清晰了一点。 “曰曰……狐球儿……狐球儿他们!”秦涓抓住极布扎的手臂,沙哑的声音问道。 “没事,他们都没事!找到了,只是还没醒过来。”极布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床榻。 秦涓看过去,松蛮趴在曰曰的肚子上呼呼大睡,小胖手抓着曰曰的衣裳,样子格外的滑稽。 “这怎么……” “害!以前说不喜欢王世子,找到的时候小手抓着王世子的胳膊,几个人掰都掰不开,索性让他们两个睡在一起了。”极布扎红着眼眶说道,这个硬朗的汉子虽然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秦涓茫然一瞬后,没给忍住终是笑出声来。 曰曰还没有醒来,但他们不能在雪山上多呆,雪别台将军下令赶路,还将马车让给了曰曰。 第62页 马车里一个奴才给曰曰搓着手和脚,松蛮抱着暖炉依偎在曰曰身旁。 秦涓牵着马就走在马车外面,走了半天的路后,他的身体好多了,只是他很担心曰曰的身体。 松蛮不记得他们遇到了什么,只记得在风龙将他们淹没的时候他似乎是听到了一声狼叫。他又害怕自己是记错了,没有敢说出来。 次日正午,当他们看到远处一望无垠的草原时,伊文王世子醒来了。 “秦涓。”曰曰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嗯?”秦涓掀开车帘,在看到曰曰的丑脸时难得的露出一个笑脸,“你醒了,要吃东西吗?” 曰曰低垂着头,头发披散在肩,腿上趴着一个小家伙,他半天没反应过来,仿佛在喊了一声“秦涓”后就被施了法一般,定住了…… 秦涓好半天才听他开口道:“我想见雪别台将军,去帮我传个话。” 第33章 东归大都去 不知道曰曰同雪别台将军说了什么,他们的行程改了,他们将要去可失哈儿城,走阿奕噶说的那一条路去沙洲。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可失哈儿有三天的脚程,一路都是草原也还算顺利。 可失哈儿,是东方通往西域乃至西方(丝绸之路)的要冲之一。汇集了各种语言、各种肤色、各个种族。 在看到这座城的第一眼,秦涓最先想到的是唐三彩。 从沙丘上走过来的时候,黄白褐蓝绿的色彩交错于眼前,就像是画匠的颜盏。 美的让人心惊的可失哈儿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并不太平,路边的舞女却依然快乐,军队们来来去去,动乱与惊慌看似与她们无关,她们依然踏着鼓乐的音调,扭动着拂柳一般的腰肢,手臂晃动的飞快。 当他们的军队经过这里,偶尔还会有舞女会向马车处抛来一个媚眼。 有士兵路过时对她们动手动脚,阿奕噶一鞭子制止过后仍有胆大的伸出手去摸那些姑娘。 姑娘们都化解了,也没有闹出不愉快。 曰曰将衣兜里的钱袋递给松蛮,松蛮不懂,他拍了下他的脑袋瓜子:“你爹叫你扔出去,给那些姐姐们。” 松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将钱袋里的银豆儿扔了一大把。 “卧槽哇!你个败家儿子!老子要你扔,你扔这么多!老子都没零花养你了!”见到银豆儿舞女们都弯下腰去捡,她们笑着对马车里的人说着各种语言的感激的话。 为何会这样快乐? 秦涓看着那一张张笑脸,微不可察的皱起眉。 像是在杂乱与肮脏中破土而出的格桑花,热烈又凄美。明明身处乱世,为了活着,还得忍受男人们的挑逗与亵.弄,她们依然跳着舞着,依然笑得热烈而奔放。 在用饭、采购、补给、歇息了一夜之后,他们的军队远去,就像是出现在可失哈儿上空的一片云朵,来的轻飘,去的也轻飘。 从可失哈儿到押儿牵会经过一片沙漠,奴奴秣赫给阿奕噶的地图并不完全,需要摸索。 秦涓太了解奴奴,奴奴从来都会给自己留后路,他是不会给完整的地图给阿奕噶的。 在进入沙漠的第三天他们遇到了一支商队,商队人数庞大,秦涓许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商队了,以前在金国的时候他爹带他去见识过商会,这支商队和商会的规模有得一拼。 因为他们是一支一千人左右的东归军队,几百人的商队大概是因为畏惧,都停了下来让他们的军队先走。 从商队面前走过的时候秦涓注意到商队前面骑马的不是色目人的容貌,也不像是蒙人,秀气的像是汉人。 一般商队的老大骑的是马不是驼子,所以很好分辨领头的。 他也注意到这支商队里有几个看着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眼神干净中带着几分新奇的探究。 ……大概是没见过不同商队动手,甚至连问话都没有的军队吧。 雪别台和伊文王世子曰曰都不会找商队的麻烦,听闻雪别台少时在西南山地驻守,所以如今一副孤僻寡言的性子,他甚至和曰曰都说不来几句话,倒是他那几个副将的话挺多的。 至于伊文王世子是压根不屑于让手下的人去打劫商人。 穿过沙漠,立见草原,草原的那头就是押儿牵城。 往来的商旅越来越多,脖子上绑着铃铛的驼子傻气的对他们眨眼睛,它们走路欢快,仿佛是赶着去赚碎银的老商一般。 抵达押儿牵正是这一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早市正刚刚开始。 “军爷们,要不要来一碗奶豆花。” 见千人的军队走过,有大胆的小贩开始上前来和他们搭讪,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军队有序的穿过城,没有捎带他们的东西,更没有抢他们的东西。 马车里的松蛮听见了,掀起车帘子对极布扎道:“极布极布我要吃豆花!” 松蛮这么一喊,小贩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也探出小脑袋来。 松蛮看向那个孩子,只是看了一眼就再度被奶豆花吸引去了注意。 豆腐豆花,一种凝结汉人智慧的美食,真正传入西域至今却只有几百年。 所以在押儿牵城有做豆腐豆花手艺的小贩一日下来能赚个满钵满盆。 奶豆腐和奶豆花则是蒙人在汉人豆腐豆花之上腐改良,什么时候兴起的,大概是在豆腐从中原传来以后。 第63页 “下车,吃饭。”曰曰一声吩咐之后,他们停下了,阿奕噶不想说他什么,现在他是曰曰的侍卫,只能照办。 阿奕噶让手下的人去买,很快小贩便包好了交给士兵。 “好香。”松蛮喝着豆花吃着奶豆腐,又递给曰曰一块炙烤的牛肉,两人吃的不亦乐乎,大概是早把秦涓忘干净了。 马车外的秦涓和极布扎很默契的咽了口水。 “嗯?”阿奕噶将一袋子肉包子扔了过来,还冲着秦涓挑挑眉。 秦涓接过阿奕噶扔过来的肉包,只差喊他亲哥了。 嗷,阿奕噶就是他的亲哥。 阿奕噶又挑了挑眉,昂着头挺着胸走了。 秦涓撕开热乎乎的纸袋,取出肉包子就是一口,猪肉合着油水溢出来,唇齿留香…… 极布扎又咽了一口口水。 秦涓这才想到极布扎,尴尬的笑了笑,将包子袋子递给极布扎。 极布扎拿起袋子猛吃三个…… 秦涓当场看傻了眼。 看着极布扎吃的这么香,秦涓更饿了,吃完一个又连吃三个,不一会儿他二人就将一袋子肉包子全吃完了。 极布扎摸着肚子红着脸说汉人做的肉包子真好吃。 两人都没有吃饱,秦涓省得。 “秦涓大哥哥,我的豆花吃不完了,你要吃吗?”从马车车窗处探出一个小脑袋,圆溜溜的黑眼珠儿带着怯怯的笑意。 “……”秦涓无语,不想说话,奈何肚子确实有那么一点饿。 极布扎欲哭无泪,这松蛮少爷怎么不问问他,秦涓是好面子的肯定不会说想吃。 “吃。” 极布扎没有想到秦涓会接过松蛮吃剩下的早饭。 没有动过的奶豆腐切成条状堆在盘子里,热奶花也有一大碗不曾动过。 “奶做的东西我吃不了太多。”秦涓拿起几块奶豆腐喝了一口豆花后将饭盘递给极布扎。 极布扎高兴的吃了起来。 军队远去,奶豆花的小贩钵满盆满,挥手同他们作别,小贩家的娃子不错眼的盯着远去的军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在城门口补给了水和粮,并未在押儿牵留宿,便踏上了去大城斡端的路。 押儿牵距离斡端有广袤的沙漠,这不算什么,因为斡端距离罗卜城,罗卜城距离沙州城的沙漠范围,是这一片沙海的两倍。 所以,在抵达沙州以前,他们要经过漫无边际的沙漠,且至少要行走一个半月。 这是唐代出入西域的必经之路。 在这片沙海行走了六七天后,他们遇到了大风。 铺天盖地的风沙让他们无法再行走。 阿奕噶吩咐他们保护好水和粮食不要走散。 最难熬的是夜晚,即便是几人抱作一团,也能听到呼啸的风沙,仿若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无数出现在沙山中的妖魔鬼怪。 秦涓听到了,队伍里胆小的契丹谋士已双手合十念起了《地藏经》。 极布扎给松蛮喂了安神的草药后终于没有再哭闹了,此刻沉沉的睡在秦涓的臂弯之中。 风太大了,秦涓担心他们这么多人被风卷走了,可军队里懂占卜的大师说他们不处于大风之中,只是受到了大风的“胁迫”,等大风的怒火平息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平静。 秦涓不懂这种屁话,他压根不相信这些占卜,但只求大风能绕道而行,他不想看到有人丧命于此地。 只是…… 当占卜师的风幡上骨片与碎石、珍珠与玛瑙、宝石与金玲……被风吹的叮铃铃的。 悠远的,如同亘古的乐章。 不知怎么,此前烦躁不安的情绪突然被压抑住了。 他感受到曰曰抓着他的手臂,那么用力,他甚至能在狂风的怒吼中捕捉到怀中松蛮浅浅的呼吸声…… 大风是两日后停的,只是一千人的军队变成了七百多人……失踪的人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他们的主体部队彻底失去了方向。 指南针的磁极失灵了,抽象的地图也无法告知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 一抬眼,只有漫漫的黄沙。 晕眩,来的那样之快,有些人仿佛是看到了佛光。 他们开始跪地,甚至诵经…… “怎么回事?” “看那里,秦。”阿奕噶指着远处。 是佛光吗?在日出之中仿佛菩萨降临世间……仿佛是踏着亘古的梵唱而来的,浑身都披着金光…… 不,怎么可能。 秦涓双目刺痛,许久才张开干涸的唇:“是海市蜃楼。” 阿奕噶不懂汉话,没有听懂,秦涓并不知道这个用蒙话该如何解释,奴奴没有教他。 “我们得去找水源。”秦涓沉默一瞬后,拍了拍阿奕噶的肩膀。 阿奕噶点点头,就在他支撑着站起来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驼铃声。 这是商队的驼铃,是为了区别于军队,不受到攻击,他们的驼铃声音很大能传很远…… 没有料到的是,这商队就是他们在进入可失哈儿前遇到的那支人数庞大的商队。 第34章 东归大都去 “他们也遇上了大风,现在还剩二百八十人,领头说的是蒙话,但看着不像是蒙人,倒像是契丹人或者女真人,也有可能是汉人。” 阿奕噶派过去问话的士兵回来了,如此告诉他。 第64页 “他们是往东去的?”阿奕噶问。 “他们说去大都。” “他们去大都贸易吗?卖的是什么?” 士兵微低头:“尚不知。” “带话过去,让他们和我们一起走。”阿奕噶吩咐。 秦涓不禁抬头看向阿奕噶,他们的水囊和粮食剩下的不多了,阿奕噶恐怕是在打这个主意。 士兵去了很久,阿奕噶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就近点了个骑兵让骑兵过去了解下情况。 骑兵离开没多久,士兵回来了。 “商队说这事要和您谈。” 阿奕噶从沙堆上站起来:“行,你让他们过来。” 士兵小声说:“他们说让您过去……” 阿奕噶微皱起眉,须臾,他选了几个人,也带上了秦涓,他们骑着马过去找商队。 秦涓看阿奕噶神色从容,便也放下心来,阿奕噶应该不会乱来吧。 可是秦涓似乎是高估了阿奕噶的耐性,或者说从少时阿奕噶对他很好,就以为阿奕噶对谁都“和蔼”。 商队的首领还好说,首领旁边站的两个兄弟,一个脾气暴躁,一个看着话少但一开口说话便是骂人。 阿奕噶本来和他们磨的丧失耐心了,这人张口就来,阿奕噶一鞭子甩过去直接抽脸。 “……”秦涓都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去拉住阿奕噶。 “哥!咱们先好好说,这么想让他们拿出水粮是不可能的,再动手只能多增加几条人命。”秦涓颤声说道。 阿奕噶是气急了,秦涓知道若今日这些商人若不是遇到阿奕噶,而是遇到其他人领兵,便是话都不说直接动手抢了。 秦涓抓住阿奕噶的袖子对他摇头,要真打起来这商队人多,损失肯定惨重,即便抢到了物质,士兵死多了也是惨败。 杀人,从来都是下下策。 伯牙兀狐狐说他曾见遍野浮尸,曾见鲜血比夕阳还红,而战争是人解决问题最野蛮的方式…… “我们用银子买你们的东西。”秦涓的思绪一回来,立刻对商队的人说道。 六岁起奴奴秣赫便教他商人重利,这一点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便良善,也只是重小利与重大利的区别,和商人谈事情,先带上价格总归是一个办法。 面前的几个商人似乎是愣了一下,不光他们,连阿奕噶和几个骑兵也是一愣。 秦涓知道这个领头的商人应该明白了,他是在给他们缓和的机会,一个台阶。 要明白,现在他们不卖也得卖。 那个领头的看着年轻,顶多二十几岁,蒙人的装束,眉目却是清秀,他看着秦涓,好一会儿才淡声吩咐身边的两个猛汉。 “去清点一下我们的粮食,拿一半出来。” “老大怎么可以这样?给他们了我们怎么办?我们两百多人怎么走出这里!” 领头眉头微皱,启唇:“给。” “老大……” “什么都别说了,按照我说的做。” 几人见状互看一眼,他们没有再说,但看得出来都极不情愿。 商队拿出了他们一半的粮食,首领不想要他们的钱,阿奕噶不喜欢磨叽,也不喜欢矫情,别人说不要钱他也不想给了,但秦涓对他摇摇头。 秦涓让他给银子,他还没有想明白,但却让人去拿银子。 他问秦涓是什么意思。 秦涓低声说:“他们想甩开我们先走所以不想收银子,但这不行,让他们接下银子,并跟我们一起走,答应他们所有物质共用,给他们庇护,唯一条件就是一起走。” 阿奕噶点头,现在明白了,没有想到秦涓还有这种本事。 阿奕噶走过去对他的骑兵道:“让他们跟我们一起走。” 商队的人犹豫了很久,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不论是因为迫于压力还是因为其他。 阿奕噶让商队的人走在中间,前后都是他们的人,走在最后的是雪别台将军的人还有曰曰他们的马车。 走了几日,松蛮又生病了,不吃不喝发热难退,四五岁的孩子跟着他们实在遭罪。 曰曰心疼又生气:“老子当初就该将这崽子和你留在虎思斡耳朵。” 极布扎低下头什么都不敢说,抱着松蛮,将脸颊贴在孩子的额头上,他只希望松蛮的体温能快点恢复正常。 秦涓端着军医刚熬好的药过来,极布扎拍拍松蛮的小脸:“狐球儿,吃药了,快醒醒……” 松蛮睁了睁眼睛,又无力的闭上了,极布扎再度拍拍他的小脸:“喝药了就不难受了……醒醒吧少爷……” “……”松蛮嘤咛一声,但还是没有睁开眼。 “还愣着干什么,捏住鼻子了,灌呗。”曰曰漫不经心的说道。 极布扎看着秦涓,示意让他来。 “……”秦涓迟疑了一下,手指捏住松蛮的下颌,药碗抵住松蛮的牙关往里头灌…… 汤药一入喉咙,松蛮猛咳了两声便睁开眼来。 “唔……大哥哥…………咳咳咳……”松蛮说了两句,便咳得不能自已。 秦涓看着心都紧了,竟是放下碗,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曰曰眨巴了两下眼睛,扔了手中的吃的,走过来插着腰:“极布扎,你说这么心软的小狼崽我留他何用!灌药都不会!” 曰曰说着刷起袖子拿起碗,恶狠狠的盯着松蛮:“既然醒了,你爹我问你是自己喝还是老子给你灌。” 第65页 松蛮一点都不怕他,似乎是摸清楚了曰曰的脾气,曰曰也没动手打过他。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伸出白胖的手扶稳了药碗,乖乖地喝药。 “苦……”他刚哼哼了一句。 曰曰一听在衣兜里找糖,只听到车帘一响,刚才出去的人又回来了,那一只好看的手伸过来,一粒半剥了糖衣的糖躺在糖纸中。 曰曰就纳闷了,小狼崽从小在签兵奴隶营中做粗活,这手怎么还能比他的白啊? 松蛮愣住了没有伸手去接,秦涓双指将糖一夹,将糖放到松蛮嘴边。 松蛮这才傻乎乎的张开嘴去咬糖,这一口咬到了秦涓的手指头…… 倒不至于痛,只是这孩子正发热,口中也是滚烫的。 秦涓不自在的连耳根子都红了,倒是松蛮没反应过来,一整个晚上都傻乎乎的,吃完药就睡了。 次日,松蛮再醒来的时候,军医说病情已比昨日好太多了。 看到斡端城轮廓的那日是深夜,以至于城外的火光看得格外清晰。 “怎么回事?这一路不见驿兵,是因为斡端遇到战事,这怎么可能?” 毕竟离中原越来越近了,在这里谁敢打他们? “是羌还是唐古特?还是金国皇室余孽?”有一个大人不经意间说道。 契丹谋士们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怕引火上身。 秦涓看向那个大人,这人是雪别台将军的随从,一路上和阿奕噶谈过好几次的话,应该至少是个千夫长。 “来个人过去打听一下情况,我们隐蔽。”阿奕噶吩咐他们的人,至于雪别台将军那里他管不了,可以让雪别台大人的人自己去说。 不多时,阿奕噶派出去的人去而复返。 “是金人,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差点占领了斡端,好在宁柏大人赶到帮助这里的大人平息了。” “宁柏大人?”阿奕噶一惊,曰曰也是一把挑开车帘看了过来。 显然没有人会料到宁柏会在这里出现。 “雪别台将军过来了。”一个骑兵提醒他们。 曰曰走下马车,阿奕噶和骑兵们下马。 “雪别台将军。”他们整齐的行礼。 “去告知斡端的官吏我们要进城。”雪别台对阿奕噶说。 “是。”阿奕噶让人去了,再让秦涓去对商队说,他们可以就此别过了。 商队的首领那个年轻男人临走前给了秦涓一个黑色的木牌子。 “秦兄弟,这次真的多谢你了,若今后遇到什么难事,或者是想见我,可以拿着这个牌子去沙州佛道商会,他们见到这个牌子会帮你。”年轻的男人低声说完利落的上马离去。 驼铃声远去,商队消失于星空之下。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蹄声传来,是斡端的官员闻声而来。 “雪别台将军贵安,伊文王世子贵安。”大人们躬身行礼。 雪别台不说话,曰曰也不好说话,毕竟长幼有序,雪别台是他的堂叔。 因为许久没有人说话,斡端的大人们弓着身子也不敢抬头,这一刻很是尴尬。 秦涓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看向阿奕噶,阿奕噶也正好看向他。 斡端城因为受袭,东归的军队本不该久留的,但因为宁柏的原因,军队得去见一见宁柏。 曰曰不喜宁柏,一是宁柏此人年纪不大,却比他高一辈,再就是因为,宁柏文武双全,从小到大,这个名字快把他的耳朵都磨出茧来了…… 被比较,是这世上最让曰曰厌烦的事,尤其是他的表姐见了宁柏就走不开路。 “我就知道这宁柏那日连夜离开有鬼,没想到他提前东归……”曰曰沉着眉嘀咕着,别人听不到,秦涓竖着耳朵听的一清二楚。 第35章 东归大都去 宁柏来的时候下起了雨,斡端城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这里的雨水本来不算多,这一战宁柏带着五千多人解了斡端城之围,还带来了天降甘霖,斡端的大人们对宁柏感激涕零,斡端的百姓们几近奉他为神祗。 从河西走廊到斡端城,统领这一地带的一个大人是农栗王,蒙人皇亲,三十来岁,才干了得。 从斡端以东至河西走廊一带蒙人重兵把手,这里为东入中原八百里秦川的咽喉,也是南去吐蕃的屏障之地。 农栗王将其大部分兵马安置在沙州一带。沙州甘州肃州,共计有兵马二十万,乃北疆之最。 宁柏来此,是想要见农栗王并取得农栗王的信任,为吉哈布营借兵三万。 无可否认,宁柏为人干脆,欲求于人,先利于人,宁柏以五千兵力平斡端之乱,这个消息,相信不日便能传至沙州。 宁柏来的很晚,此时他们已在斡端城内等候多时。 篝火与夜风交错舞动,骑兵与将士围绕着斡端城天坛。 那个男人从天坛那头骑马而至。 秦涓对宁柏的映像,最深的是他那一身赤金的甲胄,他见过曰曰的叔父和舅舅,也见过雪别台将军,即使他们不是皇族就是皇亲,他们的甲胄也不是赤金色的,唯有宁柏一人用的赤金甲胄。 雪别台将军似乎是很喜欢宁柏,在宁柏的身影出现在天坛门口时,他便骑马而去。 也是这时秦涓才知晓,宁柏是草原第一勇士。 因为雪别台将军如此唤他,从这样亲昵中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里,他明白了他们应该是朋友或者曾经是朋友。 第66页 孛儿只斤雪别台和乃马真宁柏少年时的故事已无从知晓,但从他们言语与细微的动作之中,心思细腻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应该不错。 至少为人阴郁冷漠的宁柏没有拒绝雪别台的热情,而一路寡言的雪别台将军也只对宁柏千户一人此般热情。 跟随雪别台将军的将士与谋士们不是不惊讶的。 此刻,最不高兴见到宁柏的是曰曰,秦涓离曰曰最近,当看到雪别台将军骑马奔向宁柏的时候曰曰脸都垮下来了,阴沉的仿佛蒙了一层灰白的霜。 或许曰曰此刻已明白了,他这个堂叔对他也算好,但就是不亲近,原来如此啊…… 秦涓余光一瞥,只见那少年肩头轻颤,他双目微怔,恍然觉得这一瞬的曰曰是脆弱的,仿佛一碰就能碎的灰壳子…… 他或许,有那么一丁点能理解曰曰的悲凉了…… 盘根错节的蒙人内部势力,少年的曰曰还弄不清楚别人对他的心思……只是很早的时候,他的奶娘还活着的时候,就对他说过他的舅舅、堂叔、亲叔叔……谁都不可全信。 曰曰的手紧握着马缰,此刻,雨大了一些,他麦色的面颊上鼻尖流淌着水珠,他看着远处那两个男人,目光坚毅且冷硬。 他们没有在斡端逗留太久,宁柏要与他们一起前往沙州,所以从斡端至沙州的路虽然遥远,却很顺利。 十月了,秦涓他们已抵达沙州许多日了,只是雪别台将军似乎迟迟没有启程东归意思。 伊文王世子都不担心,秦涓便更不会去问了。 曰曰和阿奕噶每日都要去见农栗王的长子,曰曰还要在沙州一所由农栗王建造的学堂里学习,和农栗王的几个儿子一起,连带着阿奕噶也得跟着去。 对此曰曰很苦恼,整日和秦涓诉苦,倒是阿奕噶乐此不疲,甚至阿奕噶还认识了很多新朋友。 “阿奕噶那人真是个狠人,本世子和那几个表哥堂哥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能和他们说上半个时辰不停歇……我以往还真没看出来,阿奕噶知道的还不少。”曰曰歪着头说道。 “乌笃的信。”秦涓都不理会他的,直接将晌午时收到的一封重要的信递给曰曰。 曰曰一听是乌笃的信,忙放下茶杯接过信撕开外封来。 不知乌笃的信上写着什么,曰曰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他坐了一会儿,让秦涓去喊阿奕噶过来。 秦涓没有耽搁,去西院喊阿奕噶过来。 阿奕噶的西院正来了几个少年,有几个和阿奕噶一般大,有几个还很年轻,秦涓都不认得,只好行了礼,走至阿奕噶身前,在阿奕噶耳边告知他伊文王世子要见他。 阿奕噶一听站了起来:“你帮我照看这里,我去见他。” 秦涓一愣,有些为难,但阿奕噶已经走远了。 阿奕噶去了很久,秦涓和这些少年没什么话说,倒是西院和阿奕噶同住的另外几个大人一直在和他们聊。 秦涓在想,乌笃在信上说了什么,曰曰留乌笃在虎思斡耳朵又是为何…… 王世子曰曰是个充满了秘密的人,他不懂。 阿奕噶回西院的时候,脸色难看,但依旧和少年们嬉笑了一阵。 待那群少年被几个大人们送走,整个院落里恢复了安静。 这时秦涓才缓步上前去递给阿奕噶一条巾子。 因为他看到阿奕噶的额头上的细汗,阿奕噶接过秦涓递来的巾子,低沉的声音告诉他:“农栗王薨。” 什么时候的事。可能是在他们进入沙州之后,又或者是在他们来沙州的路上……具体时间不可考。 但足以确定是在宁柏平定斡端之乱之前。 当然敏锐的秦涓知晓,让阿奕噶这样惊慌的一定不是农栗王的死,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他听到阿奕噶近乎沙哑的声音:“新来的王是扩端,贵由的亲弟弟,乃马真脱列哥那的儿子,宁柏的表哥。” 闻言,秦涓猛的看向阿奕噶。 若是从乌笃的信里告知他们这一点,那就说明扩端就任河西至少是半个月以前就传来的。 秦涓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我们不会是被软禁了……” “没有,不算是。”阿奕噶勾唇浅笑,“别多想。” 他不知道是在安慰秦涓还是在安慰自己。 总之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被软禁,但是他们这样又不像。 最让人愤怒的是农栗王已薨,他们却以农栗王的名义让他们进学堂。 阿奕噶得知此事后只能让手下的人秘密去查。 不日后,他的人查到扩端的女儿刚刚出生,所以扩端现在在凉州不在沙州。 现在处理沙州之事的仍然是农栗王的人。 如果是这样,也许农栗王之死和宁柏无关,也许如军医所言是旧疾复发病死的。 他们只能再等等,等雪别台将军见过扩端之后再启程东归。 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们谁都不清楚。 只是。 十五的那日清晨,曰曰的院落前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他们都见过几次,是宁柏的随从,或者说是宁柏的宠奴,一个涂脂敷粉的金国人,肤色白皙,凤目流光的女真少年。 极布扎不敢说话,抱着松蛮走了。 从这个女真少年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的院子里许多随从和奴才都表现出了不自在。 第67页 来人唤妃檀,常被与他熟悉的人喊作妃奴或檀奴。 妃檀是个笑容温雅语气谦卑的少年,十六七八的年纪,声音婉转的如同一个姑娘。 曰曰不喜妃檀,没抬过正眼看他,妃檀也不生气,他缓缓说出,宁柏想要见秦涓。 曰曰一听,这才抬起眼皮:“你主子要见秦涓?” 妃檀温柔的笑:“是的,奴才的主子想见秦涓,特让奴才过来。” 曰曰跳起来了:“他见秦涓作甚?不对!他什么时候知道秦涓的!” 妃檀似乎是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才温柔的笑道:“或许是郗吉小姐在去安荻枯的路上对我家主子说的,郗吉小姐说有个少年年纪小小却很会规划营帐,伙夫营被他打理的仅仅有条,所以那夜吉哈布营遇袭,她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伙夫营转移……宁柏大人还特地赞赏过郗吉小姐的才智呢。” 曰曰又不是傻子,一听便知,这宁柏是来要人来了! 卧槽哇,曰曰恨不得一脚踢开面前的桌子,可是不能发脾气,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了! “不行,秦涓还得留下陪我练字,你让宁柏大人自己过来找秦涓,见一面还是可以的,多了不给见。” “……”极布扎抱着松蛮听壁脚都听的有点无语。 松蛮刚吃过药,也许是察觉到屋中有些不对劲,也许是身体还没有好彻底,他很安静的趴在极布扎的肩头。 屋中,妃檀却是依然好脾气:“奴才明白王世子护他心切,但我家主人不会为难秦涓的。” 是不为难秦涓,但你们是在为难老子。曰曰差点没把桌子掀了,好半天才将袖子里的手摁住了。 “秦涓!”曰曰大喊一声。 秦涓阴沉着一张俊脸从门外进来。 “你跟他去一趟,天黑之前不回来就给本世子一辈子别回了。” 秦涓静默的跟着妃檀走了,他此前从没有单独见过宁柏。 他不懂,那个宁柏为何想要见他一个小人物,绝不会是因为郗吉的三两句话而已……而且,这个时候宁柏也没有伙夫营需要拿来给他一个骑兵打理…… 没有这么简单。 秦涓如此想着,也希望宁柏不要因为伊文王世子要了他的命。 第36章 春闺梦里人 妃檀走路很慢,秦涓不好走太快,他低垂着眉眼,平静的跟在妃檀的身后。 他的记忆里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少年,一身脂粉气息,走路比姑娘还要妖娆,叫他快也不是,慢也不是。 妃檀的五官很好,甚至眉眼之间可以寻到那么一点狐狐的影子,但秦涓却对他提不起来什么特别的好感。 但他清楚,他并不讨厌妃檀。 他没有想到宁柏居住的地方在一处寺庙,寺庙僻静,僧侣也不多。 他年幼时对寺庙的记忆是钟声和木鱼声很好听,焚香的气味很好闻,母亲也很喜欢诵经…… 所以他对宁柏的感观不差,况且宁柏还有好看的皮囊,这更能获得一个孩子的好感。 “随我进来吧。”妃檀温柔的提醒他。 秦涓怔然按照妃檀的吩咐脱掉皮靴踩上毛毯。 柔软的毛毯让他的脚指头有些发痒…… 他微低着头,脸颊有些热,不敢抬起头看屋子里面的陈设。 妃檀的声音不断的传来,他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并未听清楚妃檀都说了些什么。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才回笼。 “坐下。”那个好看的男人如此对他说。 秦涓听到妃檀退下的脚步声,才恍然意识到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宁柏千户了。 “大人……”他低头行礼。 哪知男人冷厉的声音再度传来:“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秦涓二话不说如同施法了一般坐下。少时吃过无数的亏,行动上服从能减缓疼痛还能保命,但心里已骂咧起来……他小心的掀起眼皮,他看到宁柏正在吃饭,男人吃饭的样子俊美又优雅,与他见过的蒙人不同太多了。 他的眼线窄长,却又有别于丹凤眼,他的眼睑上有一条深深的内双线……五官也与狐狐不同,他的眉目与鼻梁深刻又冷硬。 宁柏缓缓放下碗,绛色的唇一扬:“看够了?” 秦涓下意识的猛摇头。 宁柏的唇角又是一勾,竟然没有骂他,反倒是让他吃饭。 秦涓又摇头。他哪里敢在宁柏这里吃饭,曰曰知道了会弄死他的。 宁柏好看的眉头聚拢:“嗯?” “我吃过饭了。”秦涓不知怎么脱口就是此句,既没有尊称也没有自称奴才。 当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也没有改口,也没有懊恼,只是抿了抿唇,微微有点不安。 宁柏一抬眼就看到面前俊美的孩子正在龇牙,神似一只雪域高原来的狼崽…… 秦涓还不知道自己局促不安的时候会龇牙,那两颗生的格外好看的小虎牙就会隐隐现现,甚至会让宁柏这样冷硬的人都觉得很好玩。 “吃。”宁柏将一大盘羊骨头端起放在秦涓面前。他微眯起眼,这样的狼崽啃起骨头来又该是怎么样的。 秦涓愣了一下,看向面前突然多出的一盘羊骨头,很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 这人当他是狗吗?想看他啃骨头? 袖子里的手动了动,有那么点想学曰曰掀桌的意思。 第68页 “吃不下了。”秦涓面无表情的找着理由。 宁柏一挑眉,这点饭量都没有,这孩子一定身体不好。 秦涓自然不知他想什么。 宁柏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默的吃完他的晚饭后,唤奴才们进来收拾。 秦涓更纳闷了,这个宁柏叫他过来是看他吃饭的?现在饭吃完了,他可以走人了吧。 奴才们端着杯盘出去的时候,秦涓跟在奴才们后面打算走,却被那俊美的男人一把提住了衣领。 他心下一惊,回头就看到那俊美的男子邪肆的笑,他不禁皱起眉…… 宁柏话不多,仿佛是知道秦涓想开口问什么一般,另一只手捏住了秦涓的下巴。 如果说之前秦涓是震惊,现在的他应该是惊惧了。 “你……”他的下颌被宁柏捏着,他说不了话只能挤出一个字。 宁柏看着他,他也直视着宁柏,他不知道宁柏是什么意思,可他的目光依然坚硬,没有丝毫的畏惧。 宁柏忽然勾唇浅笑,放开了秦涓,他本来叫这个孩子过来是因为其他目的,可是这一刻他反悔了。 如此纯净又充满野性的双目,自从远离了斡难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再说在斡难河也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多大?十一岁来着吧?还太小了,而且饭量不好,身体不好,还可以再养养。 俊美的男人缓缓勾起唇角。 “去告诉伊文王世子,明日启程回大都,还有,你跟着我。” 他似笑非笑的话幽然飘进秦涓的耳朵里,从起初的如释重负到听清他的最后一句…… 秦涓的担忧又如火一般的燃起,乃马真宁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秦涓一路昏昏然的回到曰曰的院落,当推开院落的门的那一刹那,天已快要黑了。 松蛮听到了声音,跑了过来:“大哥哥,你没事就好!我们都好担心你!呜呜!” 宁柏没有那么可怕,至少年少时知道这个人的时候秦涓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今日这么近的接触后,秦涓茫然了。 不知是谁给了松蛮一个兔头帽,秦涓刚一伸手就摸到了松蛮小脑袋上的两只兔耳朵。 “……”秦涓本来仓惶不安的心,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抿唇一笑:“谁给你的兔耳朵帽子。”到底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他小时候可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了,爹娘在的时候还能买给他,后来再也没见过了。 松蛮捧着脸:“极布扎买的,好看不,他抱我去街上,我见那些孩子都有,极布扎就给我也买了一个……”他说的急,听着口齿不清。 秦涓低头笑了,再度揉揉他的小脑袋。 松蛮楞楞的想,秦涓哥哥这样子应该是喜欢他的吧,他都看傻了,秦涓哥哥笑起来太好看了。 三日后他们离开沙州,只是这一路上,曰曰的脸色没再好过,因为宁柏跟他们一起,还把秦涓叫去了。 秦涓骑马跟在宁柏身侧,不晓得的还以为秦涓成了宁柏的人。 宁柏此人文武双全,但男女不忌,这是许多人都晓得的,除了秦涓和阿奕噶…… 对于宁柏,曰曰自然再清楚不过。 于是曰曰总是借故让松蛮去找秦涓,松蛮也配合的很,旁人只当松蛮粘着秦涓,却不知是曰曰想要限制宁柏的举动。 但这一次曰曰似乎都要怀疑自己误会宁柏了,宁柏始终没有对秦涓动手。 路上,宁柏多次与秦涓说话,秦涓都应付过去了。 落雪了,他们走过大漠戈壁穿过河西走廊,来到了这八百里秦川,属于中原的气息迎面而来,夹杂着多少年绵长而刻骨的思念…… 这一刻,快满十二岁的秦涓生生逼出了眼泪来。 离他最近的宁柏不禁看了过来。 俊美的少年双目通红,如同一头受伤的小狼崽,小狼浑身都在颤抖呢…… 也就在此时,宁柏突然问他,怎么和狐狐认识的,他的声音很从容,让秦涓听不出情绪,但秦涓在震惊之后选择装作不知道。 秦涓不敢直接问狐狐是谁的话,因为这样的蠢话只会让宁柏反感。 迎着寒风,他说,忘了。 军营里有那么多人,他一个骑兵,要记住许多大人的名字,还要记住千夫长、百夫长、五十夫长的名字……他这么说,宁柏应该可以相信。 好在宁柏没有追问他……他紧绷的心弦慢慢放缓,却又在宁柏抓住他的手腕的时候猛的站起来。 宁柏说在牢房之中,那一面墙壁上,受到过重刑的伯牙兀狐狐曾写下,他欠一个孩子一双腿,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宁柏冷厉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说,他找人查过,你就是那个孩子。 秦涓的身体在颤抖,这一刻仿佛是被森寒的气息笼罩,让他不敢动弹。 原来,这就是宁柏找他的理由。 妃檀骑马过来,在宁柏身边耳语了几句,宁柏突然骑马带着几个骑兵离开了一会儿,而他们原地休息搭营做饭。 秦涓话少,他想去找松蛮和曰曰,宁柏的人肯定是不让的,他们都看守着他。 他又想快点去大都找良医给狐球儿治病,又想慢点走,他还想多看几眼长安与咸阳,还有洛阳与开封……这些城都是汉人的根之所系,心之所系。 玄奘西行,大唐盛世的辉煌过去了,那个鼎盛的时代她匆匆的走过战火,走过倥偬,走过苍凉与寂寥,走过支离破碎,走过沉寂与孤苦,在无人问津中静静的老去,却也在静静的等候一个时代的到来,等待一场涅槃重生的盛宴。 第69页 而这一刻当年少的他面对城池,面对土地,那深沉的热爱,又流淌过血脉,从心底钻出。 血脉如根,深扎于中原的泥土,华夏风骨,早已刻入骨血之中,礼仪之大,章服之美,千年绵延的亘古,在八百里秦川中原圣土,这一刻所有的情绪如奔流入海的川河,将他吞噬淹没。 脚下的土地,是多少代人北望的中原,这也是让母亲画楼长坐到天明思念着的故乡,从六岁,到十一岁,他用了五年回到这里,这一刻却已不知该如何流泪。 他或许还不知唐诗千百首宋词千百首里那些精美绝伦,但对这土地深沉的热爱,是属于每一个汉人的,哪怕他年仅十一余,哪怕他能背诵的诗词不多。 他坐在那里,眼里蓄满了泪水,连身影都满是孤独。 宁柏的侍卫凶巴巴的踹了他一脚:“狗崽种,坐远点。” 不是所有蒙人贵族都那么好,这个就是个无礼的家伙,但这家伙小时候救过宁柏的命,是宁柏的兄弟。 秦涓晃荡着站起来。 妃檀快步走过来,一把扶住了他,另一只手将一碗果子茶递给他。 妃檀是个极温柔的人,秦涓没见过比妃檀还温柔的人……就连那只温柔的狐狸也是带着刺的,而妃檀不同,是属于温柔到了骨子里的那类人。 刚跟着宁柏那几日,他也曾将对宁柏的不满转移到妃檀身上,不理会妃檀,可没有过几日他就明白了,妃檀与宁柏和宁柏的兄弟都不同。 一个女真人,温柔的女真人。他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优雅,他说话温温柔柔,很轻,虽然声色不及狐狐的好听……却也能给人一种鹅毛扫过般的感受。 妃檀给秦涓的果子茶里盛满了果子,而其他人的都是茶多于果子。 妃檀笑着同秦涓眨眨眼,他似乎有意用身体挡住,是不想让旁人发现。 “快吃吧。”他温温柔柔的对秦涓说道。 第37章 春闺梦里人 秦涓低头飞快的将一碗果子茶吃完,红着脸沉默的将碗递给妃檀。 妃檀解下他腰间的巾子递给秦涓,拿着碗去洗刷。 其实秦涓也想知道妃檀为何对他这么好,是因为他会女真话,让妃檀误以为他是女真人吗……说不定他和奴奴秣赫呆久了,真是总让人误以为是女真人呢。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会同人解释什么。 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有一个奴才在喊妃檀,妃檀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匆匆往那边走去。 过了一会儿,秦涓听到起了争执,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察觉到这事扯上了妃檀……他意识到了,便也坐不住了,往那边靠近,他想找个人问问。 一个奴才出来了,他抓住了,问道:“是什么事?” “是齐林大人,他在找妃奴的麻烦说妃奴没有洗干净他的裤子……” “……”秦涓皱起眉,松开抓着这个奴才的手。 乃马真齐林,宁柏的兄弟,本来是乃马真氏的奴才但因为很多年前救了宁柏的命赐姓乃马真,成了宁柏的兄弟。 这人骄纵,性子暴躁,且瞧不起人,至于优点也有,此人力大无穷,他听桑巴干提过一两次斡难河上的勇士,骑射无双的是宁柏,力大无穷的是齐林,乃马真氏足足占了两个,让人嫉妒。 宁柏的骑射他还未见识过,但齐林的力大他见过,这个人能扛起一匹马甚至一只驼子走路还能飞奔……光是听着就能让人瞠目结舌。 以妃檀的身子是扛不住这人一个拳头的。 秦涓心里有些担心妃檀便快步向齐林的营帐走去,好在争执的声音很大,齐林到底没有捶妃檀。 倒是那些看好戏的被齐林迁怒了,被踹了好几脚。 秦涓知道妃檀没事后便往回走,没走上几步便被妃檀叫住了:“秦。” 他一回首,看到温柔的少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便知妃檀大约是哭过了。 妃檀的个子不高,秦涓比他小五岁,他却只高秦涓三厘左右。这样的少年在军营里,往往是最容易被人欺负的…… 连瘦弱的狐狐都那么高,他想这个妃檀小时候一定不爱吃饭……或者没饭吃。 孩子的想法还很简单,秦涓想他要长得比狐狐高,像阿奕噶那样强壮、像宁柏那样英武,那就一定得多吃饭…… 妃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小狼崽不像以往一样排斥他了,他突然心头一软,高兴的低下头。 秦涓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问妃檀:“齐林大人的裤子为什么要你洗,他不是有几个奴才吗?” 妃檀愣住了,也是此时此刻突然意识到小狼崽不仅不排斥他了……这是在关心他吗? 他微红着脸,温濡的说道:“负责齐林大人起居的奴才病了,昨夜是我在照顾齐林大人,是我的过错,没有洗干净大人的衣物,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秦涓点点头,他也给骑兵营的人浆洗过衣物,但也不至于遇到挑剔的人,妃檀如此细心的人肯定不会出错,那就是齐林有意找妃檀的麻烦了,他如此想着。 妃檀见他清澈的眼眸里泛着深邃与担忧,心头忽地柔软,不禁多看了秦涓数眼。 “秦涓,你觉得宁柏大人怎样?”不知怎么,妃檀突然问道。 秦涓皱了皱眉,他不懂妃檀为何突然这么问。 第70页 “大人很好。”他敷衍道,脸上的神情趋于漠然了。 妃檀却未曾察觉到他的变化,笑了笑,看向他的目光愈加温柔若水:“宁柏大人还一直担心你不喜欢他。” 啊? 秦涓怔然看向妃檀,显然是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赶路的原因,他总觉得特别疲惫,所以最近连反应都有些迟钝了,放在以前他是没有这么多的疑惑的。 “大人很喜欢你,若大人能教你骑射,将来你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妃檀是想旁敲侧击的告知秦涓跟着乃马真氏对他的将来会很有利,但他也担心这孩子不懂他的好意。 秦涓跟着宁柏比跟着伊文王世子好百倍,伊文王世子此番回大都是生是死,是继续继承他父亲的王位还是被夺走王位都难料。而成为宁柏的左膀右臂,将来效命于乃马真氏会让他的路更好走,至少性命无虞,毕竟,他们的身份只是一介奴隶。 奴隶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主子,认个好主子。 秦涓自然没有想这些东西,他抬眼间愕然发现营帐里来了许多新兵,在他怔愣之间那个齐林已穿好一身铠甲匆匆忙从营帐里走出来。 他的思绪随着那些新兵和匆匆走过的齐林而去,显然已忘记妃檀同他说了什么。 这一日跟随他们的骑兵突然增加至一万人,其中有八千人是宁柏从农栗王的旧部里弄来的,至今日已与宁柏汇合,刚才宁柏就是带人去迎接这些骑兵的,这就是宁柏平定斡端之乱后从农栗王那里得到的好处。 农栗王旧部从沙州凉州肃州等地调齐八千骑兵赠与宁柏,以答谢宁柏解斡端之乱,保全农栗王身前身后名…… 一万骑兵相当于曾经吉哈布营最鼎盛时期的骑兵数量,而宁柏没有让这些骑兵去安荻枯与吉哈布营汇合,而是毅然带他们东归去大都。 宁柏的心思秦涓猜不到,但此刻曰曰已大致能猜到了。 乃马真氏野心勃勃,此番入大都之后会是怎样光景,曰曰连想都不敢想象。 这一路曰曰没有睡过好觉,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们以为曰曰是病了,三番五次请了军医过来瞧过,大多都是重复同样的话,王世子只是太累了。 阿奕噶仔细算过,若他们快点走,初春的时候应该能到大都,只是如今的行军速度,他们谁都说不准。 所以阿奕噶打算在抵达太原后去找他的叔父,再找个好郎中给曰曰和松蛮仔细瞧瞧。 札答阑氏的家主,阿奕噶的叔叔如今在太原府为官。 宁柏预定的东归路线是经过太原的,抵达太原的时候是下着雪。 这是时隔这么多日后,秦涓再度回到曰曰身边,此前他一直骑马跟在宁柏身边。 曰曰瘦了好多,不知怎么秦涓觉得有些许酸涩。 曰曰见到小狼崽回来了,也没有表现出太高兴,脸色不好看,极布扎让松蛮过去和秦涓说话,顺便缓和一下气氛。 极布扎看到以往喜怒无常性子乖张的松蛮少爷,如今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也许是因为生过一场大病,也许是因为有王世子和秦涓的教导,以前那个说话趾高气昂的松蛮现在竟然学会捧着脸说话逗人开心…… 极布扎觉得松蛮这样的性子是极好的,他所求不多,只希望松蛮少爷不争不抢,就做一个闲散的少爷就好,什么抱负与仇恨那是别人的事。 “你是好了,看着也长肉了。”秦涓抿唇一笑,捏了捏松蛮的小脸,不说,还挺滑嫩的,看来行军赶路极布扎把他照顾的很好,没被风吹到也没有被太阳晒到了。 “狐球儿想秦涓哥哥了,哥哥有没有想狐球儿呢?”小胖手圈着秦涓的脖子,松蛮甚至还想将肉乎乎的小脸贴在秦涓脸上。 秦涓看到松蛮的小肉脸颤颤的抖动,心里痒痒的,想捏,奈何方才已经捏过了,营里的老军医曾为此事特地教训过他,他们说常捏松蛮的脸不好,一天捏一次就够了。 秦涓忍住了手痒不去捏松蛮的脸蛋,心痒难耐之时听到一阵咳嗽声。 曰曰已咳嗽了有一阵子了秦涓才回过神来。 “你不舒服吗?”秦涓问道。 曰曰想死的心都有了,敢情他拿人家当兄弟,这狼崽子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货色,今日和他是兄弟,明日再亲热的喊阿奕噶哥,心情好的时候认松蛮做弟弟,估计连宁柏那狗贼都要认他做弟了……曰曰越想越气,只怕哪天能被这狼崽子气死。 当年他讨好狐狐的时候都不曾这般上心过,也是,那时他有钱,现在他父王不在了,没什么钱挥霍了,一个二个都嫌弃他。 曰曰阴沉着脸大吼一声:“都给我滚出去!” 他抬起脚踹翻面前的桌子。 在秦涓的记忆里曰曰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 极布扎眼疾手快去抱松蛮,对秦涓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秦涓愣了好久,却没有离开,极布扎只好抱走被吓到的松蛮。 秦涓将被曰曰踢开的桌子扶了起来,缓步走过去,低声道:“曰曰,如果你相信我,不妨告诉我你的难处,如果我能做你的兄弟的话,请一定告诉我你的顾虑。” 他的声音很轻,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般喊他曰曰。 曰曰怔愣良久,身子轻颤着,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在深思…… 秦涓摇头叹息,本性多疑的伊文王世子,乖张又阴沉,或许他刚才一句肺腑之言,能把这位世子考虑三两天。 第71页 他们何尝不是一类人,都不愿轻易的对人敞开心扉,又能细腻到因为一个细微的举动感动许久…… 想要相信,更渴望温暖,却又不敢全信,即使那个人再好再温柔。 如此罢了。 他们年纪都不大,却已过早的对这人世失去了信心,变得凉薄又阴郁。 似乎是过了许久,秦涓才听到曰曰微带着戏谑的笑声:“秦狼,如果一个人在生和死之间,偏要选择死,你觉得他死了之后会被人取笑吗,你觉得他会害怕被人取笑吗?” 显然十一岁的秦涓没有十三岁的曰曰这般疯癫……秦涓压根就没有傻缺到去想这样的问题。 可是,尽管他对曰曰百般鄙夷,却仍旧无法忽视他戏谑语气里的那一丝悲凉…… 他或许能理解这位看似身披金光,看似天潢贵胄的王世子,他凄冷又孤苦的童年与少年。 在绝望与猜疑之中变成了习惯伪装的模样,说话半真半假,性情乖张狂戾。 “会,他们会笑话你,笑话你父亲死的早,笑话你没继承王位就死了,笑话你手下的兵,你的土地被人争夺……” “你……”曰曰脸上的笑凝固了,一拳挥向秦涓。 秦涓接住他递来的拳头,神情坚毅,双眸清澈透亮:“所以你得堂堂正正活成王世子的样子,比他们活的久,活的快活,让那些想要看你死,看你笑话,想要抢你的土地你的士兵的人,都死到你前面去,明白了吗?” 曰曰怔怔然看着秦涓,好久好久,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出了眼泪,为何他痴长他几岁,却还没有一只小狼崽活的通透? 秦涓从曰曰这里出来见到了匆匆赶至的阿奕噶。 阿奕噶见秦涓回来了,惊了一下,直接把他拉到了一边。 “大都那边出事了,具体是什么事我的人在查,总之大都现在是不能贸然回去的,我们若想在太原逗留太久,宁柏肯定是不会允许的,所以你最好能回来,不然宁柏会带你去大都。”阿奕噶低声又快速的说完。 秦涓惊住了,低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事?” “不好的事,各说纷纭,总之是乱了套,也死了不少人。” 秦涓不懂,不就是大汗病了,要王子们回去吗?为什么会这样? “你要明白王子们都不愿意回大都,这其中是有原因的。”阿奕噶的手放在秦涓的肩头。 秦涓只觉得心口如同被大石所压,沉重的无法呼吸。 这就是曰曰担心的,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吗? 他是不是还可以更深入的想一想,乃马真宁柏这么着急的回大都去,是因为形式对宁柏有利? 阿奕噶再度拍拍秦涓的肩膀:“我们现在在太原外搭营,等我的叔父来接王世子,你就找理由回来,宁柏让你跟着他说你字写的好看让你做记载,这都是借口,哥与你相识五年有余,王世子可以隐瞒你,札答阑阿奕噶不会骗你,宁柏此人不可尽信,他狡猾深沉,每一次接近都是有目的的,你得警惕且仔细想想他为了什么接近你。” 阿奕噶说完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秦涓真想告诉阿奕噶他从未想过跟着宁柏。 第38章 春闺梦里人 秦涓想,他若不去大都,若随阿奕噶留在太原,那宁柏告知他的“故事”里的公子狐狐,在天牢里撑过许多个日日夜夜的公子狐狐后来的故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无论这是宁柏有意编造出来的故事,还是确实发生过的事,这个“故事”已如一根细小的刺,扎根在了他的心间。 若不去拔除,即便他长大了,也忘不了。 其实想知道狐狐的结局不难,他只要去找人打听一下那个耶律丞相的情况。 过去这么久,他已大致搞清楚了乃马真是乃马真,孛儿只斤是孛儿只斤,而狐狐是窝阔台汗的人,那就和乃马真氏是对立的,因为那个乃马真皇妃要除掉大汗最信任的人。 他如果没有猜错,乃马真是想让她的庶出长子贵由即位。 大半年前狐狐着急东归,一定有狐狐的理由。 狐狐是耶律丞相的衣钵传人。 如果耶律丞相还活着,狐狐也该是活着的。 耶律丞相是狐狐的堂叔,不会放着狐狐不管吧…… 正如阿奕噶所料想的,宁柏在太原城外只逗留了一日,便启程东归。 而超出所有人预计的是伊文王世子没有选择停留在太原。 即便阿奕噶的叔父已给伊文王世子安排好了住处,甚至和雪别台将军及宁柏都说清楚了,他们找的理由是伊文王世子病重,需要静养否则有性命之危。 可是王世子曰曰仍然选择东归。 为此阿奕噶和曰曰吵了一架,可是阿奕噶最终还是得冷着一张和曰曰跟随雪别台和宁柏的人去大都。 就在阿奕噶成为曰曰的侍卫的那一刻,他们札答阑氏的命运就和伊文王世子绑在一起了。 一荣俱荣。 札答阑氏的家主将伊文王世子送出太原三十余里,将其亲信中文武双全的十个勇士指给曰曰随意差遣。阿奕噶的这位叔叔对曰曰是尽了他最大的心思。 即便在临别时也是握住曰曰的手,祝福于他。 大约是在启程东归后的第二天夜里,曰曰和阿奕噶和解。 第72页 男孩间的和解不过是一顿酒的事,在篝火旁两个少年交换酒坛一顿痛饮,再如死猪似的躺上一会儿,到醒来就会一笑泯恩仇。 当然遇上曰曰这样的主子,阿奕噶只能自认倒霉,他撑着宿醉之后胀痛的头,大喊:“秦!哥还没喝够!” 秦涓嗤笑:“得了吧!睡了两个时辰没睡够就继续躺着!” “哈哈哈,不行,哥还没喝够,你去拿酒!” “早被你们喝光了。” “我不管,我要喝,你想办法弄。” “行,我酝酿一会,等来了劲儿给你把酒坛灌满。”秦涓挑挑眉。阿奕噶俊脸顿时一黑。 仿佛这一夜之间,似乎是都明白了,这一趟东都之行,他们的命数生死难料。 就连以往云里雾里的秦涓也彻底明白了…… 这几年,他无数次与生死劫数擦肩而过,无一例外。 他看了看漆黑的天际,似乎是看淡了,一次又一次,他成了上天没收走的杂草……命如此之贱。 从太原至大都,只花了五日。 抵达大都的这一日,大都内外大雪纷飞,已经落雪三四日有余,街面上的积雪被扫至路边,堆的老高。 即便是大雪,城门外被勒令不让进城的人也排得老远,他们或依偎在一起,或站在风雪里…… 这样的城外,与大都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都内几乎是少有行人,偶尔会有三两行人或者僧侣匆匆走过。 是日,天冷异常,秦涓头戴着曰曰给他的狼头兜帽,颈间系豹纹围巾,怀里坐着同样裹得厚厚的松蛮。 今日恰是腊八,街边有小贩卖着热气腾腾的粥。 秦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这么好闻的粥香了。 “秦涓哥哥,那是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松蛮的胖手圈着秦涓的脖子趴在秦涓肩膀上,小脑袋上系着一个毛茸茸的虎头帽。 “那是腊八粥。”秦涓轻轻浅浅的答道。 “腊八粥。”松蛮不太懂,总之是一种他没吃过的吃的,应该很好吃,闻着好香。 即便他们已远离了那个卖腊八粥的小贩,腊八粥的香味也淡去了,秦涓还是下巴碰了一下松蛮的脑袋,他告知了松蛮关于腊八粥的故事。 “相传一个牧羊女见佛祖饿得形容枯槁,给佛祖一碗羊奶粥,后来佛法传至中原,中原百姓在释迦牟尼成道日做腊八粥来纪念。”秦涓简要的说完这个故事,他的声音很轻,和飞舞的雪花一样的轻。 四岁大的孩子压根听不太懂这些故事,不知佛祖,更不知释迦牟尼,但他喜欢极了秦涓这个时候的语气,温温柔柔的,如雪花一般轻盈的话语。 松蛮不自觉的把秦涓的脖子抱紧了,他好喜欢秦涓哥哥这样温柔到同他讲故事,哪怕这个故事他并不能懂。 感受到松蛮圈着他的手更紧了,秦涓抿唇一笑,搓热了捏着马缰有些冰冷的手,握住松蛮的小手,低声问道:“冷不冷。” “狐球儿不冷……”松蛮趴在他的肩膀上渐渐的睡去。 “真是个孩子……”秦涓抿唇笑,这几天的松蛮一路吃了睡睡了吃,到底是比起之前病着的时候养胖了一点。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病好了以后突然变乖了许多。 “狐球儿好想狐狐阿爹……”松蛮半睡半醒之间喃呢道,他细长的睫毛上沾染了几片晶莹的雪花,轻轻颤颤若飞蛾的翅膀。 秦涓心口一震,握着马缰的手随之一抖。 伯牙兀狐狐是否还活着,他这一路旁敲侧击的打听,没有打听到丝毫。从有限的消息里只能了解到回到大都的狐狐,曾被关押于天牢,受过刑罚,最后去留无从得知。 甚至从阿奕噶那里秦涓还得知,这半年来曰曰有几封寄来大都的信件只是单纯寻问狐狐的下落的。 伊文王世子曰曰对狐狐一直有着很不一样的态度,不知是崇敬还是其他。 得知连曰曰都在打听狐狐的下落,秦涓对狐狐的生死更加茫然了。 说不上什么伤心和难过,毕竟,只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那样的风华绝代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就消失在了撒马尔干的草原上…… 他这时在想,也许没有必要再多打听什么了。 可是当他不想去记住这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消息却来的比谁都快── 大都的城门口,官员没收了他们身上的一切利器,秦涓的弓箭自然也被收走了,连吃肉用的刀也没有放过。 至大都城中心,修建的宫殿只露出雏形的样子,估计要在废墟之上重建起来,还得经过许多年,即便现在大雪纷飞,依然有忙碌工匠。 他们把雪堆在一边,架起了棚子,人多的地方三两簇火堆,人们围着火堆做着自己的事,平庸而又忙碌。 工匠们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军队的来来去去,或者即便现在有军队在他们面前干架,他们也不会在意了。 曰曰要去见大汗,日子还未定下来,接见的地点也没有定下来,他们的士兵都被安置在大都外,由雪别台将军的亲信带领,能进城内的只有不到二十人。 至于宁柏千户,刚至大都城门后便火速进城了,去做什么了,他们都不清楚。 秦涓心道这样的大都更像是在戒严。 走过这处正在修建的宫殿后,远远就能看到一座已经修建好的宫殿,有人说那是极洐殿,大汗和大汗的皇后们就住在那里。 第73页 行至尚吉门,他们被下令下马。 秦涓的马被官员牵走了,曰曰的马车也是,阿奕噶眼神示意他不要慌张,他不慌,他只是担心他的马儿以后回不来了…… 有官员让他们跪下,除了孛儿只斤氏的几乎都跪下了,秦涓迟疑了一下,被松蛮扯了扯衣摆。 想必这样的场面松蛮已经见过不少次了。 有官员过来给他们再度进行检查,还有问话。 走到秦涓这里的官员被松蛮吸去了注意,那大人问道:“这是谁家的少爷。” 很显然这个大人是知道松蛮是谁家的少爷,故意这么问的。 在进大都的时候奴才承上去的名单里都写的很清楚。 “是伯牙兀家的松蛮小少爷。”极布扎行着礼战战兢兢的答道。 那个大人一挑眉:“哦?伯牙兀家的家主公子狐狐已经被流放了,你们家的少爷怎么还在这里?” “大人……这……” 那个大人继续说道:“既然是过继到公子狐狐名下的孩子就该随狐狐去窝鲁朵城,流放名册包括狐狐妻系和子系,狐狐既没有妻,他这做儿子的怎么不陪。” 这人话多,还同一个孩子较劲,秦涓真的开了眼界,这会儿抬起头来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却见这什么官员眉目风流,朱色薄唇,肤色冷白,除了瘦了一点,怎么看都好看。年纪应该不大,至多和狐狐一样大。 松蛮被这人说的一愣一愣,倒是没有哭,毕竟他人虽小胆子算肥,就是很气。 松蛮不知是跟谁学的,越是生气反倒越不说话了,极布扎记得松蛮以前话很多的,尤其是遇到这种情况,这样很好,至少他不用担心松蛮说错话了。 “本世子说是谁呢,狗军首领的干儿子啊,呵呵呵,好的狠。”曰曰突然看了过来,看似嬉笑实则咬牙的说道。 狗军?秦涓耳朵一竖,他所知道的狗军,也就只有黑子狗了……不是吧? 这就是明目张胆做掉伊文王,让伊文王几万兵马化为俘虏坑,让伊文王势力再无翻身之日的黑子狗军的现任首领的干儿子? 虽然前首领已经被贵由下令斩了,但是伊文王世子和黑子狗军的仇恨是死仇,不可能善了。 只见那少年笑道:“伊文王世子,好久不见,咦,怎么没长个子?” “……”秦涓这下要对此人刮目相看了。 “狗比,你他妈是想打架?”曰曰咬牙上前,声音很低,还是笑着说的。 “王世子,咱们都是贵族,说话要文雅。”那人也继续笑。 “你是和老子杠上了?嗯?” “你这脾气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年不和我一个德行的吗?”那人挑眉。 曰曰的声音逐渐变冷:“万溪,你这是故意。” “你明知我干爹是被贵由王任命给前黑子狗军背锅的,你他妈还让人告诉我洗干净脑袋等着你来砍,你不是故意?” 曰曰低吼道:“谁叫你那混账干爹要接盘?黑子狗军欠老子的血债定要血……” 叫万溪的少年猛的上前一步捂住曰曰的嘴巴,看向四下:“你想死就给我再大声点!你不想活可以,别连累那些保你护你,让你安然活到现在的人,你的叔父你的嫡母,你都不想要了?” “……”秦涓想他大概是明白什么了。 见曰曰情绪稳定了,万溪才缓缓松开他,他指着松蛮道:“那崽子的舅舅是喇家的吧,安东造反你带他的侄子进大都,你们进去可以,这孩子我带走。” “松蛮现在是我儿子!”曰曰猛地推开万溪。 万溪皱着好看的眉佯作怒道:“你自个儿是什么处境?还敢把这些人往身前揽?” “与你何干,去给你的黑子狗干爹做儿子去,他年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给狗军卖命一日,这仇咱们就结到死,不死不休。”总有一天他会掀了黑子狗军的老巢的。 万溪彻底愣住了,突然俊脸一红。这丑货说狠话的时候,反倒有那么一点帅,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再仔细看看,这人当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变得窄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瘦了的缘故,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有棱有角了,连带着五官也深刻起来,有那么几分丑帅丑帅的了。 秦涓总觉得曰曰这话很不对味,倒是有几分戏文里山盟海誓的意味……不知道这傻子世子自己察觉到没有。 “他们过来了,改日再说,你若想活命,千万不要得罪乃马真氏,还有你父王的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万溪低声说完,很自然的退后许多步,和曰曰分开了。 因为他们适可而止,松蛮的事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他们顺利进入尚吉门。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在伊文王世子等候大汗宣召的第三天,窝阔台汗崩,伊文王世子没能见到他拼了性命来大都也想见到的大汗。 大都陷入了死寂之中,他们居住的地方被士兵围了起来,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都不清楚。 也是这一日伊文王世子给了秦涓一个面具:“戴上这个,会有人来问你话,关于虎思斡耳朵之围你一箭射死塔塔族大将的事,记住,为了我们的安危,不要说你是宋人,就说你不记得身世了。” 秦涓接过曰曰递过来的面具,也不知道曰曰何时叫人打造的面具。 第74页 秦涓听话的戴上,可别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帅气…… 曰曰愣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一旁的阿奕噶道:“阿奕噶,把他脖子上的奴隶牌取了,换上那个。” 闻言,秦涓身子一僵。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第39章 春闺梦里人 阿奕噶取下秦涓脖子上戴了许多年的奴隶牌,给他戴上一条新的项链,链子上只有他的蒙文名字:秦。 绿松石和玛瑙混着一起穿成的项链,名字牌也不知是如何材质,只是秦涓觉得很重。 屋子里很寂静,寂静到只能听到炉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曰曰和阿奕噶脸上的神情是一致的,凝重而又担忧。 曰曰说的没错,没过多久有人来找他们,曰曰只带了秦涓,他让阿奕噶留在这里照顾其他人。 秦涓跟在曰曰身后,他还不知道来人是要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曰曰没有说话,但秦涓也看出来了今日盛装打扮的曰曰并没有太舒服,大概是头饰很重,衣服繁琐又累赘。 秦涓叹气,相比服饰,他觉得更复杂的是蒙人各个势力错乱的关系。他们似乎谁都想干掉对方,当然也不乏有许多明事理的王爷,知进退又谦和。 距离窝阔台汗驾崩已经过去许多日了,丧礼举办甚至伊文王世子没有邀请到场,而今日突如其来的接见降临,王世子曰曰紧绷的弦已经拉到最满,就连秦涓也被他感染。 接见他们的地方在一座宫殿里,甚至宫殿上的蒙文和汉字他还读不出来……实在惭愧。 但当他们被勒令跪在殿中之后,秦涓了解到了,接见他们的人是乃马真氏。 为什么接见他们的是乃马真氏皇妃,为什么不是皇后不是其他大汗的嫡子?年少的秦涓已然有些许明白了。 曰曰看向秦涓眼神示意他,秦涓知道曰曰是在害怕,他看到曰曰袖中隐隐显现的手都在颤抖。 或许,他们的性命都系在今日了。不光是他们的命,还有吉哈布营的未来,甚至许多势力的牵系,比如与曰曰订婚的那个女孩的家族,还有阿奕噶所属的札答阑氏等等。 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时至今日秦涓已深有体会了。 曰曰跪在他的前面,他不敢再抬头看,他听到脚步声来来去去,大致判断进去了多少人,又出去了多少人。 直到约摸一刻钟之后,一阵脂粉香味顺着火炉里的烟味飘散而来,他已知晓那位宠冠天下的皇妃来了。 秦涓大致猜测这位皇妃年纪已经五六十来岁了,毕竟她给大汗诞下长子贵由。 女人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也确定了他的猜测。 “孛儿只斤.曰曰,你父王的死我很抱歉,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女人不再年轻,但威严中带着一股子任性的妩媚,这是一个不好缠的女人,秦涓初步如此判断。 伊文王世子未语先哭,秦涓几乎被曰曰这举动惊呆……说哭就哭可真有他的。 曰曰哭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心生厌烦,停下后哽咽的开口说话:“曰曰愚笨,至今不懂父王当日为何执意东归,既然父王有罪在先,伊文王部被人截杀,实乃天意弄人,既如此曰曰只能顺应天意……往后余生曰曰愿青灯古佛求佛陀佑大汗天下与子民……呜呜呜……” “……”秦涓的唇角扯了几下,他很怕自己装不下去了,露出破绽,他真的很想笑,有点忍不住了。 伊文王世子这种三天吃不到肉能气得掀桌的人,说的出余生青灯古佛的话,也不怕被雷劈…… 曰曰哭的稀里哗啦,乃马真氏紧皱着眉不知是被曰曰哭的厌烦了还是有点心疼这崽子。 若论起血缘来,曰曰的生母和乃马真氏有些渊源,只不过他的生母要比乃马真氏显贵,嫡女嫡妻所出嫡长子,这也是曰曰能被他的养父和叔父重视的原因。 除去曰曰的生母,他的养母也就是他现在的嫡母也是一名身份尊贵的女子。 伊文王部虽已没落,但伊文王的妻族却仍旧强大,乞颜部依旧是值得大汗骄傲的左膀右臂。而曰曰的嫡母,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子是乞颜部现任家主的嫡长孙女。 秦涓不知道的是,离开虎思斡耳朵城之前,曰曰正是去见了他的这位年轻的嫡母,而这世上若还有人能叫曰曰真正红眼眶的人,一定是这位嫡母。 乃马真的宠奴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不知怎么乃马真也突然改变主意了,她笑了笑:“伊文王世子,你若继承你父王的一切我自然是可以帮你的,不过……” “曰曰为您马首是瞻。” “很好,你很聪明。” 年少的秦涓不会懂当曰曰说出为乃马真氏马首是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而当他成长为一个高大的少年后,他才开始渐渐懂得了曰曰的心情…… 乃马真氏让曰曰以伊文王的名义最先拥护她的儿子贵由即位。 伊文王和伊文王旧部的人所剩无几了,这个皇妃她依然要利用伊文王的声名,那就说明伊文王生前的威望不小,若伊文王世子拥护乃马真氏长子贵由,那曰曰的母族乞颜部和未婚妻族兀笃部都会皈依…… 曰曰能给乃马真如此大的好处,那乃马真能给曰曰的呢? 显然乃马真也还未想好能给曰曰什么,她急匆匆的说道:“行了,你先回去考虑两日,两日后我再派人去找你。” 第75页 从殿中出来没多久,秦涓被单独叫走了,曰曰眼神示意他别慌。 小狼崽一点也不慌,倒是更担心这位傻子世子。 和曰曰来之前同他说的一样,是一位大人找他详细询问虎思斡耳朵的事。 秦涓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那位大人又问:“射杀塔塔族大将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秦涓听不出大人的语气,他抬起头来,看着大人的眼睛点点头。 大人皱眉:“你为何戴着面具。” “伊文王世子命我戴上面具,可能是觉得我之相貌不可示人。” 他既没说自己丑也没说自己好看,就只是单纯让别人去猜。 那大人见是伊文王世子要求的便也没有再询问戴面具的事,毕竟这不重要。 “那本官问你,你那日射杀古知塔塔大将,是在多少米开外?” 秦涓一怔,显然不懂这人问这个做什么? 秦涓仔细想了想,答道:“两百步左右?”其实他真的不记得了,当时那么紧迫谁在仔细算步子和米数,他大致记得的是当时距离很远,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可能射中。 “你的弓箭是多少磅。” “四十五磅。” 这下反倒是让那位大人一惊:“这么重的弓你拉得动?” 秦涓点点头。 那位大人将信将疑,成人男子的磅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做到?还能将箭支射出两百步开外的距离。 秦涓不在乎什么军功,他们不愿意给他军功他不会难过,他就是很讨厌别人这样将信将疑的探究目光。 是真的很讨厌。 他不在乎什么军功,压根就不在乎,从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就麻木了,骑兵营里许多一起出任务的只要活着回来的都封了大大小小的官,只有他和沐雅始终没有。 因为他们都是奴隶,他已经习惯了。 显然这位大人问秦涓这些并不全是因为累计军功,他以是想搞清楚虎思斡耳朵之围时发生了什么,二是因为一件大案。 就在三个多月前出了一件大案,河间府的官员在近海口抓到十艘大船,已查清楚这十艘大船的来历,宋人为主约摸一百多人,从高丽开京来的商人和工匠三十余人,从平安京来的商人和工匠二十二人。 宋人在被北方契丹、西夏、金人与蒙人长期掐断陆上丝绸之路后,将海上航线发展至鼎盛,开拓出来三条主航线,设立了闻名于历史的几个重要的市舶司。 也就是在河间府的官员受审这一批人的时候,飞来一箭,射死了一个人。 这人是一般的官员也就罢了,可这人偏偏是一个王子。 如此,河间府的官员将这一批宋人工匠押送至大都,交由大都官员彻查此事。 这位彻查大案的官员,正是问话秦涓的人,现今窝鲁朵部蒙军(原来的黑子狗军被收编整治成窝鲁朵部,即伯牙兀狐狐被流放的大营)的统领万卢千户,万卢就是万溪的干爹。 “你说两百步开外能射箭,那本官问你五百步开外飞来一箭能射死人吗?” 秦涓想都没想摇头道:“不可能。” 五百步开外接近一千三百米远的距离,这简直胡扯,他在两百步开外四十五磅的弓都已经是极限了。 即便是宁柏那么厉害的,他姑且预计六十多磅的弓三百步开外射中敌人是宁柏的极限。 万卢自然不认为秦涓在说谎,因为他也不相信。 可是那个王子又是死于谁之手呢,宋船上的弓箭平均四十来磅,却射死了距离他们一千米开外的王子。 匪夷所思。 但射中王子的那一箭的箭支确实是宋人的箭。 万卢带着秦涓出来,门外的侍卫告知万卢,这个案子,需要审讯的那几个汉人,乃马真氏将此交给了伊文王世子。 万卢自然是惊讶的,传信的人立刻说道:“皇妃不是觉得伊文王世子更能胜任,而是因为伊文王世子从小和汉儒走的近更了解汉人,而且皇妃审讯这些宋国工匠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制造大船的图纸,并不是为了……”查清王子的死因。 当然这句话,传话的人没有说出来。 万卢的脸色很难看,他没说什么,甩了甩袖子便快步离开了。 让曰曰审讯的汉人,是大汗在卧床不起前严加看管的,甚至大汗在离世前也派亲信多次问话。 大汗的人查到哪里了,他们不得而知。 第40章 春闺梦里人 很显然,从万卢大人的态度里秦涓察觉到一丝微妙,乃马真氏第一时间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了曰曰,如果不是害曰曰,便是对曰曰拥护她的奖赏。 对曰曰来说,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功绩。 而这个案子连大汗生前都那么重视,说明很重要。 而万卢大人显然不会将这个案子全权放手,他让万溪协助伊文王世子调查。 万卢此举,更让秦涓怀疑万卢的立场。这个人到底是谁的人,到底是效命于谁,难说。 而出乎意料的是伊文王世子直接将审理那几个宋国工匠的事甩给了阿奕噶,而阿奕噶将此事交给了秦涓。 “王世子的令牌,有它能出入内牙。”阿奕噶将牌子交给秦涓,比起审理几个汉人,现在阿奕噶更在乎的是城外那些随他从吉哈布营来的骑兵的性命,所以这些天阿奕噶一直在打听他的骑兵的去向及雪别台和宁柏的动向。 第76页 可秦涓说到底还太小了,阿奕噶便让极布扎跟着他,极布扎曾经在大斡耳朵城(蒙族崛起之城)长居,也曾呆过大都,有极布扎协助秦涓,阿奕噶更放心。 秦涓没有立刻去审理那些汉人,而是让极布扎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极布扎这一查查了三四天也没搞清楚大概。 宋人的大船是在哪个近海边靠岸、被捕、宋人的船是商船还是其他、为何那个王子着急着去见那些宋人?这些都没有查到。 这三四天里秦涓也没有见到曰曰,听那个叫万溪的少年提起,说曰曰要继承他父王的王位,乃马真氏正在给其划分土地和骑兵。 如果是这样,秦涓想他们应该在不久后便可以离开大都了。 没有了狐狐的大都,也不再吸引人了。 全城戒严的大都他也寻不到一丝关于南宋的气息…… 这大概会是他离南宋最近的一次。 可是,这又怎样。 门外,松蛮在喊他,短手短腿的松蛮裹着厚厚的狐裘,在门外低声道:“秦涓哥哥,那个万溪来了,说是要找你呐,你见不见他?不见的话我去把他赶走。”松蛮说话间秦涓已戴上面具快步走过来。 松蛮吓了一跳,他还是有些不习惯秦涓哥哥戴面具的样子,原因是这个面具很吓人…… “他人呢。”秦涓低声道。 松蛮指着正在雪地里玩弄他刚堆出来的雪人的少年……可恶的家伙,他好不容易堆出来的雪人,被这家伙给夷平了,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秦涓摸摸他的小脑袋:“快进去,别冻着了。” 松蛮一面对秦涓乖巧的点头,一面又对着万溪的方向龇牙咧嘴。 “秦。哦,不对,你本名应该叫秦涓吧,呵呵。” 眉目风流的少年修长的手拍了拍衣摆上的雪碴子,笑着对秦涓说道。 这几日,秦涓和万溪有过几次简短的谈话,但这人前几次不是这样的,所以秦涓难免警惕的皱起眉。 “面具不错,曰曰还是喜欢送人东西。” 万溪的话题转换的很快,秦涓是个专注的人,与万溪这类人交流对他来说比想象的困难。 万溪刚说到面具又立刻勾唇轻笑,说道:“你叫秦涓我叫万溪,我俩这名字还挺契合的,秦是大的意思,万也是大的意思,涓涓细流也是溪水,咱们这么契合的名字,你又如此招人喜欢,不若做我弟弟如何?” 秦涓一愣,这人认真的?还是故意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在查我?”秦涓突然问道。 万溪一眯眼,没有料到这狗崽种的反应这么快,难怪曰曰会让一个孩子负责一个案子。 “你觉得我不查你就没有其他人查你了吗?你长得一副聪明样子,为何会问这么愚笨的问题。”万溪嗤笑道。 秦涓:“不会有人对一个骑兵感兴趣,只会有人对伊文王世子感兴趣,你查我不过是想了解王世子,但你想多了。” “哦,我哪里想多了?你想指代什么?”万溪不怒反笑。 “伊文王世子让我查此案,不是因为我能力如何,而是他的身边无可用之人,更无可信之人,如果您是想了解他重续昔年友谊,首先该做什么,想必不必我说,若您认为查他或者我这样做能与王世子冰释前嫌,您尽管去这么做。” “话真多。”万溪白了他一记,“查你的人说你寡言少语,全是屁话。” “……”秦涓无语,若不是觉得有必要,他才懒得同他多说什么。曰曰与万溪幼童时期在斡难河边结下的情谊,若不是因为在乎,曰曰才不会为此神伤,想必万溪也是一样。 万溪将一大串钥匙递给秦涓:“行吧,你随时可以去审理那些宋国工匠,我不会再干涉你了,但今日未时至酉时宫中设有大宴,你不要在此时段去天牢,切记。” 万溪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未时的宫中大宴快至时阿奕噶匆匆换衣,并嘱咐秦涓和极布扎他们不要出去。 这次大宴停留大都的贵族们必须到场,作为伯牙兀家族的人松蛮也被抱走了。 未时的钟声响起,宫中的盛宴开始了,远远的,秦涓几人还能听到鼓乐声,极布扎对他讲解这些曲目都是蒙族宴会上很常见的曲目。 只这时,秦涓才愕然意识到今日是汉人的元宵,而他的十二岁生辰已悄然过去了。 至于今日回想起初五那日自己在干嘛都不记得了…… 申时过后鼓乐声停歇了,但北方天际火光漫天,秦涓困意上来,去床榻上躺了半个多时辰,等他醒来的时候曰曰和阿奕噶他们都回来了。 但没在殿中呆多久曰曰和阿奕噶相继离开。 极布扎告知他出了事,宴会上皇妃乃马真被刺客所伤,失血昏迷,曰曰要去大都外宣宁柏进城。 突然出了这种事,这一夜不会太平了,秦涓也无法再回去睡觉了,换了一身衣裳,他想去见一见那几个被关押在大牢里的宋国匠人。 大牢距离他们居住的宫殿有一盏茶的脚程,极布扎想跟他一起去,但因松蛮吵着要洗澡便只能嘱咐他注意安全。 宫中盛宴出事,宫内宫外守卫增多。 宫内进了刺客这种事也不稀奇,毕竟宫殿还没有完全建造好,那些工匠里也可能有细作混入。 这种事防不慎防。 第77页 大牢外的守卫森严,他取出伊文王世子的牌子,守卫们收走了他身上的刀,又要动手去解他的面具。 顷刻间,秦涓握住了这个士兵的手腕:“伊文王世子受乃马真皇妃的命令来查宋国匠人,我是受王世子的命令,面具是王世子亲手所戴,若有不满去问王世子。” 他甩开士兵的手,快步往牢房内走。 这里关押的宋国匠人只七人,是窝阔台汗的人生前审理过的。 这七人都是能造顶级大船的能工巧匠。 窝阔台汗筹备东征高丽与倭国,高丽开京与倭国平安京皆在其规划之中,海战不可避免。 而现今造船与海航最精通的能人在南宋。 收买大宋的能工巧匠成了他们的主要目的。 若想在十年内打造一支最强的海上蒙军,这七人便必须为蒙人所用。 秦涓在牢头的带领下仔细问过这几人一些话,也做了记录。 “还有一人。”当牢头要领着他出去的时候,他突然问道。 牢头微微吃惊的看向他:“还有一人身体不好,前面几个大人几次审问已经问过他话了。” “我还没有问过。”秦涓冷冷的说完往更里面走去。 牢头似乎是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 “站住,你不必跟来。” 秦涓第一次尝试滥用职权,不可否认这样的感觉不错,不过他现在没时间领悟这种感觉,他更想知道这个牢头为何不让他去审理这个人。 牢房的尽头有一点微弱的光,如黑夜的山野中唯一闪耀着的星子。 孤冷的草席上歪坐着一个人。 一个瘦弱的人,让人心惊的瘦弱,若不是五官生的极好看,这深陷的双颊会让人觉得可怖。 但这身影,已让秦涓不自觉的向着这处奔来。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身影…… 可是,当秦涓停在这人面前的时候,心中微有失望,因为他没有在这人的眉梢发现那一粒痣……记忆里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眉梢有痣,那一夜,若不是瞧见了那一粒痣,当年他也不会拼死追着少年出营。 虽然不是那个狐狐,但秦涓从这人脸上看得出来他被蒙古兵押送至大都一定吃过很多苦头。 细瘦的胳膊,深陷的锁骨……让他想起奴隶营的那些奴隶兵。 或许连奴隶兵都比他壮一点。 赵淮之在烛光摇曳之中缓缓睁开他美若星辰的眸,看到面前坐着一个少年,少年戴着面具,双目透着清澈的流光,露在面具外面的下颌又有蒙人审美里的线条分明的粗犷利落……更可贵的是他的面容沉静中却能透着一股少年的稚气与飞扬。 他仿佛在一瞬间很快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孩子的脸。就在他轻轻皱起眉的时候,忽然察觉到颈旁近锁骨处被什么东西压着……他缓缓低头。 只见少年的手堪堪落在他的锁骨上。 赵淮之一眯眸,突然勾唇一笑:“这位大人可是想享用在下?”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蒙话说的无半点杂质……甚至带着大都一带的官腔。 秦涓一愣再愣,他是真没有弄懂这个人的意思,而赵淮之却不这么认为,清贵的公子勾起他削薄的唇对秦涓再道:“大人放心,在下还是清白之躯,不曾被人捷足先登。” 他恍若神祗鬼斧神工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戏谑,他的目光澄澈不染杂质,却说着在秦涓看来可谓之下贱的话…… 秦涓愣了一会儿后猛地推开他,却被赵淮之猛地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摁在他那精致且白的近乎透明的锁骨上。 第41章 洞房花烛夜 赵淮之的手指摩挲着秦涓的手背, 他脸上的神情迷醉而又清醒,那狡黠如狐的双目微眯着…… 他似乎是在努力的寻找着,这张戴着面具的脸上那一丝熟悉的影子。 那个幼狼一样的孩子, 如今应该是十二岁了吧。分明一载不到,却仿若三年五载过去。 ,这样的他是否如面前这个少年一样依然澄净, 双目用坚毅和沉敛做为伪装, 却分明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赵淮之看着秦涓的眼, 这一瞬眯起了美眸。 秦涓的心狂跳着, 这到底是什么事啊……说不怕是假的, 可是他为何要去害怕一个瘦若无骨的人,他明明这么弱,比那一只狐狸弱小多了 他坚毅的目死死的盯着这个此刻美的近乎妖邪的人……仿佛是一个高不可攀的神祗, 突然堕落成了吸食人血的妖精,可谓矛盾的情绪交织在这一张美丽的容颜上。 而他自己的手仿佛是被注入了千斤重的铅水, 重的抬不起来……不愿从这个人的锁骨上移开。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该死的, 那么好看。 肤色不及狐狐的白, 应该是大船上风吹日晒的结果,这双眸清澈中带着让人心惊的魅惑, 他从未见过这样摄人心魂的美目。 这样美的迥异的人, 他懵懵懂懂的年少里前前后后只遇到过两个,一个清濯绝尘不似凡响,恍然若梦却也无处追寻……一个近在咫尺却又妖邪入骨, 美的让他害怕。 “妖物。” 他低声咒骂,猛地推开面前的人。转身之际,身影都在颤抖。 秦涓不知道他这一转身,忽略了诸多疑点,比如这人的手为何比脸要白许多。也是许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太嫩了 第78页 赵淮之看着少年仓皇离去的背影,仰首笑得肆虐又张扬……忽地,他闷哼一声,手捂上后腰处,大片大片的血渍染红了他的手心。 他方才若不使计快些逼走这个少年,他受伤的消息就会传出去,那么,他们就会知道刚才宴会上的刺客是谁,那些和他一起来的人都得死。 所以刚才他才反其道而行之,斗胆挑衅了这个少年。 他忍受着巨大的疼痛感缓缓靠向墙壁,直到少年仓皇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牢房外 他才缓缓伸出手去处理血流不止的伤口 真是可惜,乃马真皇妃没有死。没有想到几个厉害的内廷侍卫都被安置在了这个女人身边,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他的唇角上扬,而目光无比幽寒。 牢房外,大雪纷飞。 火烫的双颊迎上雪夜的寒风,喷张的血脉终于安静下来,秦涓颤抖的身子也在这一瞬恢复了平静。 怀中被捂得温热的公文上,最后一行的名字跃然于眼前。 赵淮之。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清风霁月、雅意韵姿,那张脸亦如这个名字,只是内在或许相去甚远。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一个美到邪肆……如此大胆的人。 两张脸在他的脑海里交错着,一面清雅绝尘冷若冰霜,一面邪肆俊逸饱含讥讽。 分明不是一个人,也不可能是一个人,却为何会给他一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他想再等一两日,他还会再去牢房找他的。 他必须要查清楚这些事。 次日早起,秦涓正在洗涑,听闻院中有说话声传来。 是有奴才过来带了好多新鲜的肉过来。 “小的是宁柏大人的人,这些肉是我家主子让送过来的,还有一车的瓜果。” 曰曰昨日出城去找宁柏,宁柏今日就让人送了肉过来,着实奇怪呢,秦涓微歪着头想,不知昨夜曰曰和宁柏说了什么。 阿奕噶让人把东西搬至膳房。 日上三竿的时候曰曰才起身,阿奕噶告知他此事,他甩了甩袖子:“去让厨子做一桌,夜里设席,你去把宁柏请来,若请不来宁柏,也可以把齐林请来。” 阿奕噶愣住了,许久才应下。 曰曰说完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带着两个奴才走了,他要去乃马真皇妃那里请安。 昨夜皇妃遇刺,今日曰曰必定是要过去侍疾的,虽然少他一个绝不会不少,但不去,总会为人诟病。 “等我回来就设席,还有秦涓,那个案子整理好后给我。”曰曰说完转身快步走出院子。 伊文王世子特地提起,阿奕噶便也问了案子的事。 他想告知阿奕噶这个案子挺复杂,他甚至觉得查不查清楚那个王子的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宋国匠人是否会拿出造船的核心技术。 只是那几个匠人……秦涓想到昨夜的事,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了,他想,今日他是无法再去审问那个赵淮之了 “行吧,哥先去安排要紧的事,这事你搞快点。”阿奕噶感受到他的异样,以为他是没有信心查好此案不,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涓怔怔然点点头。 阿奕噶离开后不久,秦涓也出门了,至夜里他回来时,庭中大桌已摆上,齐林和万溪两位大人都过来了 还有许多日不曾见到的妃檀。 妃檀躬身对他行礼,秦涓回他一礼,低声问他:“你怎么……” “大人让我代他过来,我便跟着齐林大人过来了。” 秦涓顺势问他:“那宁柏大人现在何处?” “在整顿大都城周行伍,每户出一名壮丁,收编入伍。”面对秦涓,妃檀没有想过隐瞒。 秦涓眸色一黯,昨夜曰曰既见宁柏,宁柏今日又已去成周收编丁壮入行伍,再看曰曰对宁柏的态度比之以往可谓天壤之别,是否可以大胆猜测,昨夜曰曰与宁柏的谈话里应该有关于吉哈布新兵之事。 自然应该是谈妥了曰曰今日才会设席款待宁柏的人。 这么说伊文王世子是铁了心了要助乃马真立窝阔台汗长子贵由。 其实,这样也算不错……至少风雨飘摇无枝可依的伊文王世子有了庇佑。 而这一份庇佑,是王世子曰曰赌上无数人的性命与前程争取来的。 万溪和齐林的交情似乎不错,在席间也没有闹出不愉快,反倒是和曰曰有说有笑。 “曾经的斡难河有三大恶,这人间第一恶东河郎君博博怒,花天酒地调戏女子,他啊,一旦驾马出街,每家每户都把自家女儿锁屋里不让出来,第二恶就是这小子(万溪)……花言巧语,黑的说成白的,虽不骗人心,可他骗钱,也不知那些年怎么那么缺钱,更可恨的是骗人银子,那些人还不觉得自己被骗……”曰曰说完猛灌一杯下肚。 万溪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露出更显得意的笑容。 齐林不禁问道:“那第三恶呢?” “这个……齐林大人就不必知道了。”曰曰嬉笑着连连摆摆手。 “……”秦涓无语的想,这第三恶大概率就是这傻子王世子。 没想到曰曰的童年还是挺有趣的。只怕小时候也没少挨打…… 齐林看向万溪:“既你是那第二恶,定知第三恶是谁。” 万溪闻言秀眉一挑:“自然……这第三恶纨绔乖张,六七八岁大就能逼他的嫡母险些悬梁……” 第79页 曰曰一道幽寒的目光看过去,万溪立刻打住了:“当然我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谁知道呢,就好比他们只知那些年我骗人钱财,却不知那些姑娘和妇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秦涓扯了扯唇角,骗人钱财还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可真有他的。 万溪接着道:“可别这么看着我,我升官发财之后,以前的旧账也大都还清了,我万溪谁也不欠。” “呵呵呵……”曰曰勾起唇阴阳怪气的大笑。 万溪被惹毛了,挑起秀眉:“你呵呵个什么劲儿,就你那点破事掀开来只怕一场口诛笔伐,你还有脸笑老子……” “万溪,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干架,不是就闭嘴!” “打就打怕你不成?正好喝了点酒无处宣泄!”万溪站起来,刷起袖子。 不远处的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 齐林似乎是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正想问清楚,极布扎将一坛酒递过来:“听闻齐林大人好酒量,极布扎不才,斗胆和大人对饮一番。” 齐林一挑眉:“行!” 二人二话不说开始灌酒。 这二人喝水似的喝法,秦涓当场傻眼。当初阿奕噶和曰曰那喝法都比这两人好…… 什么是如驴饮水,这大概就是了 一直没说话的阿奕噶对秦涓挑了挑眉,就好像在说,怎么样,哥哥那日还算正常吧。 秦涓正发愣被齐林踹了一脚:“崽种! 齐林这比对他有意见,那么多人不踹,非得踹他,这狗比! 秦涓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齐林不敬,阿奕噶也担心秦涓不满齐林作风惹出事来,他将手边上一坛子酒递给秦涓。 秦涓接过来将酒坛子往齐林面前一放。 齐林又踹了他一脚:“愣着干什么?弄开啊!” 这狗比…… 秦涓微龇牙,动手去掉酒坛上的泥封。 “我艹!孛儿只斤.曰曰!你个混蛋谁允许你揪头发掐脸的!打人不打脸,你有没有武德啊!” “万溪你个狗比是谁先拧耳朵的?” 那边曰曰和万溪打着打着歪倒在地互掐起来,因为声音太大众人也被吸引去注意。 秦涓好些天没单独见过松蛮了,奴才本给松蛮洗涑完毕,正准备哄他睡觉了,见秦涓进来,松蛮立刻醒了,从床上爬起来。 秦涓微皱着眉:“怎么还没睡。” “正准备睡,哥哥你来啦。” “……那我还是出去。” “哎,你都来了,不陪松蛮躺躺?” 秦涓踢掉鞋子,坐到松蛮床边来:“躺是不行了,他们随时叫我过去,坐坐是可以的,你睡吧,我拍着你。” “不要你拍我睡,你给我讲故事吧,你给我讲讲宋国大船的事,你说你住在大江边上,总归见过船吧。”松蛮躺下,捧着小圆脸。 秦涓将他的小胖手塞进被子里,淡道:“见过。” 松蛮兴致勃勃:“船大吗?狐狐阿爹说宋国的船是全天下最大的!” “狐狐?”秦涓怔然看向松蛮,他似乎是想起来了,松蛮曾经对他说过的,狐狐要带松蛮去宋国看大船…… 狐狐怎么会知道宋国的大船? “三岁前的事你还记得吗?莫不是记错了?”秦涓勾唇浅笑,说的有些漫不经心,显然心里已起疑,狐狐是汉人,会汉话,昏迷时还在喊“父王快跑”。 狐狐昏迷不醒时口中呢喃的父王又是谁? 伯牙兀氏的唯一继承人,为何会是汉人,这些事情其他人知道吗。 “秦涓哥哥!”松蛮连唤他三声,甚至伸出手来捏他的脸颊,“哥哥,你在想啥呢,狐球儿和你说话你都不理狐球儿。” 这孩子撒起娇来,总会给秦涓一种他是女孩子的错觉……何况他生的粉雕玉琢。 秦涓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在想宋国的大船,好大好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不对,那个时候比你大一点,冬日的清晨听到江边的锣鼓声便从被子里爬起来,再冷的天也会让奶娘带我和谷谷去江边,找个好位置,看纤夫们把大船拉到渡口边,船好大,往往大船后会跟着许多的小船,岸上是成排的纤夫……我们那里又称他们绳客。” “那哥哥,你家有大船吗?”松蛮问道。 秦涓微愣住,忽地露齿笑道:“没有。” 狐球儿不知大船有多贵,甚至有的县都弄不到一艘。 大致还记得他爹在江左的时候曾想和船商大户拉关系走海商的路子,但没有谈妥。 “那怎么样才能见到大船呢?” “去江边或者海边就可以了,尤其是海边,船只很多,非常的壮观,你看着那些船只,会觉得自己变的很小很小,当那些船只齐整的驶向大海的时候,非常的壮观,就仿若化作鲲鹏,随他们远航。” 年幼时的震撼,是遗忘不掉的永恒,刻在了孩提时的记忆里 当秦涓低下头来,却发现松蛮已经睡着了,小胖手抱着他的手,贴在肉乎乎的脸颊上。 鼻子上还在冒鼻泡,能听到浅浅的呼噜声。 秦涓抿唇浅笑,伸手捏了一把松蛮的鼻头。 做小孩子真好,真希望松蛮能一直快乐,不要像他这样,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忆六岁前的那份遗失的快乐。 他掖好被角,从松蛮房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曰曰坐在院子里 第80页 宾客散去,杯盘狼藉,三两奴才在那处清扫。 曰曰歪坐在庭中榻上,布幡挡不住乱飞的雪花,盆中的火燃燃灭灭,酒香在院子里弥漫着。 “还喝啊。”秦涓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似乎是越来越不懂曰曰了,当然这并不重要。 就像他此前以为曰曰和宁柏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心平气和坐下来讲话的一天,阿奕噶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们竟然开始合作了 若如他们所说,宁柏此人重利,那曰曰的筹码又是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曰曰率先以伊文王的名义拥护贵由继位? 可是,这只是曰曰给乃马真氏的好处,而不是宁柏的好处。不是吗? 寒风袭来夹杂着雪花,秦涓瑟缩了一下,看向曰曰,见他衣衫单薄还赤着脚,头发也是凌乱的,想必方才和万溪干架把靴子踢掉了,即便如此也不必脱掉袜子吧…… 秦涓瞧着都觉得冷,解下肩上的豹纹围巾裹住曰曰的脚。 曰曰觉脚上一暖,看了过来咧嘴一笑:“秦狼还是喜欢我的,或许是可怜我,不过我到底比你的围巾重要……” “闭嘴,我心疼死了,不知道你的脚多臭呢。”秦涓龇牙。 “……”曰曰似乎是愣了一下,“我艹!这围巾还不是哥送你的,只要哥一天不死,保你衣食无忧!” 秦涓没理他,他转过身去将火盆里添了几块木柴后,才平静道:“那你先好好活着。” 曰曰一怔,闭了闭眼,一句话也未说。 干架的时候,万溪问他,当日是不是他让狐狐东归,带了一封信给乃马真氏。 自然,自然是他,这是他放狐狐东归的条件。 伯牙兀狐狐锒铛入狱,伯牙兀部将士被斩七人。 草原北部势力重新洗牌。 仅仅因为他的一封信? 伯牙兀部势力被清算,而曰曰为伊文王旧部、为吉哈布,为虎思斡耳朵,为纥颜部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势力矛盾转移至伯牙兀部和以耶律丞相为首的原契丹皇族身上。 狐狐教他的棋艺,他悉数奉还。 他看似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局势,可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谁都明白纥颜与伯牙兀两部是孛儿只斤氏的左膀右臂,如今孛儿只斤皇族内斗不已,玩着玩着玩断了自己的右臂。 伯牙兀部的零落,仿佛在昭示一个答案。 蒙人若解决不了各部之间的矛盾,就永远不会存在什么天下大局的观念…… 火光之中,曰曰端起一盘花生米看向秦涓:“这盘花生米你能想到什么?” 秦涓皱着眉,抱着胸,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回答这个问题。 曰曰不依不饶,咧嘴一笑:“你若不回答,就陪我在外面吹一夜的寒风。” 秦涓脸一黑,这货想冻死,还非要拉上他? “宛如一盘散沙。”秦涓冷着脸回答道。 “嗯,很好,坐过来。”曰曰放下盘子,指了指身旁的坐榻。 秦涓的耐性都快被这人磨尽了,忍气吞声的走过去坐下。 “面具取了,对着我时不必戴着。”况且他喜欢看小狼崽俊美的脸。 曰曰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汤婆子放在秦涓手中:“我们蒙人可没有你们汉人怕冷,这种东西带着还会流汗。” “冬天是蒙人最忠诚的战友。” 汤婆子还很烫,秦涓捂了一下手觉得好受了许多。 曰曰说的没错……冬天是蒙人最忠诚的战友。 无独有偶,蒙人的西征,逢冬必胜。 愈战愈想战,西边的商路被蒙人打穿了,当中原的商旅能进入西方后,蒙人又将目光放到了海上…… 南宋称霸海上贸易百年有余,由海船迎来的经贸大宋时代,让无数人艳羡。 欧亚大陆最东方的南方汉人以其超前的智慧开启了海上丝绸之路最鼎盛的伟大时代。 他们创造了世界经贸史上亘古不朽的传奇…… 在秦涓的记忆里,没有比江左更富有的地方,所以他对黄金与白银无感。 依稀记得他家所在的村子,他家家境殷实,却不算什么大富,所以他爹还得为了生计远赴金国西域天竺,而村子里像他家这样的商户很多。 藏富于民才是富。 “若论打仗蒙人厉害,若论做人,还是你们汉人厉害。”曰曰眯眼笑道。 秦涓懒得理他,曰曰是故意的,他就是在钓鱼,想拉上他和他斗嘴,但秦涓不吃这一套,所以曰曰每每这般说时,秦涓直接装作没听到。 曰曰将花生米盘子放在火盆上烤,烤热了便拿过来吃:“对付散沙最好的办法就是一个一个吃掉,吃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好管的。” 曰曰伸手在秦涓眼前晃了晃:“我说的玩玩。” 看把这崽子吓得,是不是以为他要造反? 曰曰心里一爽,狼崽还是挺在乎他的嘛。 秦涓脸一沉,这傻子王世子想一出是一出,若是他日真要造反,他相信这傻子是真做的出来的……不过现在曰曰没兵没马,量他也不敢单枪匹马造反。 “行了行了,睡去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曰曰擦干净手上的灰,咧嘴一笑。 秦涓二话不说站起来往屋里走,冻死他了!傻缺了才陪着这人在庭中饮雪吹风。 第81页 次日,曰曰和阿奕噶一身戎装出门,就连极布扎也带着松蛮出门了 秦涓不好多问什么,便也没问。换了一身玄色圆领,脚踏青云皂靴,这才发现手边多了一条新的豹纹围巾…… 曰曰是个心思细腻缜密的人。 戴上围巾,外面依旧在落雪,一夜过后雪堆的比昨日高了许多,门前的雪被奴才们扫到院墙脚下,白茫茫的,些许刺眼。 这样的天无法骑马,他得徒步走至刑部,去找万溪。 蒙人仿金,金仿宋,都设六部。只是现在大都重建,官员体系凌乱,好比万溪是一个人当三个人一般的使唤。 万溪知道秦涓找他是为什么,但他是不会与秦涓这个方便的。 秦涓自然不懂万溪是出于什么目的。 万溪依旧笑的风姿卓约:“想要知道什么,自己去问去查,刑部没有人会帮你。” 秦涓:“重复审问是浪费光阴。” “这光阴浪费的是你的不是我的,滚。”万溪挥挥手。 秦涓袖中的手动了动,可是,终归是忍住了,他想这人大概是昨夜酒喝多了还没醒,先不和他一般见识。 他冷着脸去找刑部的其他人,哪知那些人都说没有万溪的吩咐不敢把东西给他。 有好心的提醒他去找刑部尚书或者刑部侍郎。 他若认得刑部的尚书或者侍郎,还用得着去找万溪? 从刑部出来,远远的见一对人骑马而过,他停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到马蹄声回来了 他微惊,一回头就看到风雪中那个身穿金色甲胄的俊美男子。 秦涓躬身行礼:“宁柏千户。” 宁柏拧着眉问他:“来刑部做什么?” 也许是许久没见秦涓,又因为秦涓戴着面具的缘故,他从秦涓面前过时第一眼没认出来。 认出来后便去而复返。 伊文王世子喜爱美人许多人都知晓,让秦涓戴上面具,也符合伊文王世子的作风。 秦涓双眸突然一亮,如同告状的孩子一般对宁柏道:“王世子让我来查一个案子,但刑部的人不肯把东西给我。” “……”不远处几个刑部的人听见了简直欲哭无泪。 宁柏闻言对妃檀仰了仰下颌。 妃檀立刻会意。 宁柏带着人离去,妃檀跟着秦涓进刑部。 万溪见秦涓去而复返,不耐烦道:“你怎么回事,说了要你自己去查……” 妃檀将宁柏千户的牌子举在万溪眼前,淡声道:“宁柏大人有令,刑部协助秦调查此案,所有人必须配合。” 万溪的脸如同六月的天,瞬间阴沉。 秦涓能猜到他现在一定满脑子的:宁柏狗比…… 有妃檀的帮助,那些卷宗很快被人拿到秦涓面前,甚至此前大汗的人查到哪里,他们还未誊写的手札都送到了他的面前。 妃檀帮他整合:“大船是从宋国泉州市舶司而来,他们的目的是去高丽,并不是大都。” 妃檀念完看向秦涓。 秦涓站起来:“去高丽?” “嗯。”妃檀点头。 “既然是去高丽,他们不该在河间府停留,方向有问题。”秦涓忽地说道。 妃檀不懂海上的航线,当然秦涓也不可能懂,毕竟在蒙人没注意到海上时,海上一直是宋人在控制,他们现在了解的海上,都是从宋人那里了解到的。 秦涓也没有看到过海上的地图,他只是凭直觉。 “为何?” 妃檀有疑惑,门外偷听的万溪也皱起了眉。 秦涓却很平静的解释道:“因为风向。” 他看向妃檀:“风向不对,秋冬是北风向南吹,所以他们不可能选择秋冬季节走去高丽的航线。” “大人,这小子……”门外万溪的人抓住万溪的胳膊,万溪一巴掌拍在那人脑壳上却疼得自己眼眶发红。 万溪抽吸道:“你闭嘴。” 妃檀虽然不懂地理,但也立刻明白了,冬季逆流逆风去高丽,这显然不可能。 秦涓倒是觉得这船更像是去宋国的,若真是去宋国,那这船是从什么地方出发的呢? 这一千米外飞来一箭射死一个王子。 一艘大概率应该是回宋国去的大船,却说从泉州来到高丽去。 秦涓想到这里,突然停下了,他也恍然间明白这个案子他不能再查下去,且必须给一个合理的了结了。 秦涓本想求妃檀不要将此案告知宁柏,可正当他要开口时却选择了沉默。 但敏感的他也察觉到了万溪的异常,似乎一开始万溪就不希望他彻查此案。 此案最开始万溪的干爹万卢查了三个月,案情如何万溪肯定是清楚的。 万溪却更像是不想让任何人搞清楚这个案子,这么想有一点又解释不通。 那万溪给他牢房的钥匙又是为何?只是单纯的示好? 不,万溪不需要向他示好。 从刑部出来,秦涓和妃檀聊了一点别的,诸如大都的集市、新年的新衣、还有什么时候回吉哈布…… 秦涓素来话少,陡然间重逢后聊起这么多家常,妃檀很快察觉到秦涓的异样 也明白了秦涓是想转移他注意,不想在提宋船案。 妃檀想,他或许明白秦涓的顾虑了,只是秦涓还不明白他的为人……他是不会害秦涓的。 第82页 秦涓既然不想让人深究此案,他便也不会将此案经过详细与宁柏大人说。 是夜。 雪停风驻。 三更钟时,秦涓身披一件斗篷,扎好头发,套上皮靴,匆匆离开。 这夜,曰曰和阿奕噶都没有回来,估摸着被什么公事绊住了 至牢房外时落起了雪籽,换班的守卫见这个时间还有人过来,显然是微微吃惊。 秦涓出示了牌子,径直的向牢房内走去:“不用跟来。” 牢头停下脚步,将手中的灯盏递给他。 他接过来,循着上次来过的记忆往牢房更深处走去。 路过时,偶尔能听到酣眠的呼噜声,唯有在最里间那处停下时,那个人,安静的没有声息。 “赵淮之。”他轻轻喊出他的名字。 轻柔的不带一丝情绪。 那人似乎是并没有睡,也似乎是在等待一盏灯,一个少年,一场邂逅…… 无关风月。 铁链铮铮两声后铁锁落地,牢房的门被少年推开。 身姿颀长的少年在摇曳的烛光中踏进牢房中 这半年来,他的个子疯长,如今已具少年之姿。 他甚至想过,即便他现在站在奴奴秣赫和沐雅面前,他们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他来,况且他现在还戴着面具。 曰曰让他发过誓,不到曰曰称王的那一天他的面具不可取下。 他当时同意发誓的理由现在想想更是可笑。 因为他觉得这个面具好看,还是金子做的……能宰王世子的钱的机会,决不可放过。 赵淮之躺在牢房里唯一的木榻上,秦涓将灯盏提高,看清少年的脸。 那股让人心惊的感受又如期而至。 被惊艳的感觉是惶惶的,带着年少的稚嫩与不安。 “赵淮之……”他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轻颤,甚至喑哑。也是此时,惶惶不安的孩子,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变声期临近了 躺着的少年没有睁开眼,似乎是察觉到脸颊正上方灯盏的热度……他轻轻勾起唇角:“大人是要与在下洞房花烛夜。” “……”秦涓想若是这世上若有一句话噎死他的人,那一定是赵淮之。 好在秦涓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一次不会像上次那样“没见过世面” 当然,他这么说别人肯定不信,牢房外那些守卫都不会相信,当他戴上面具一身玄色戎装的时候,旁人会忽略他的年龄,以为他是一个大人了,这恐怕也是伊文王世子让他戴上面具的目的之一。 权利场上,不需要孩子。 “别说这些话试图分散我的注意,你对别人的把戏对我不管用……” 等等!他赵淮之是不是拿同样的话对万溪、对审理他的其他人说过? 秦涓心下一紧,另一只手如飞来的箭矢一般捏住赵淮之的下颌:“你对万溪也是如此?” 赵淮之吃痛睁开眼眸…… 这一刹那,若流光洞开,一室明媚。 秦涓怔怔然松开捏着赵淮之下颌手指,似乎连身体也后退了一步。 少年时的惊鸿一瞥总是难忘的。 秦涓只觉得自己的血脉都凝固了,这个人的眼眸是青茶中泛着雪花一般的银白的光。 他的脑海里只留下一个认识,大宋荆北武王赵谦。 赵谦有银眸,道人谓之异,是亡国之兆,先皇怒而弃之于楚山。其兄继位,派一万人寻遍楚山,找到赵谦,封荆北王,其薨后谥号“武”。 银眸王爷的故事在他三四岁时便已家喻户晓。 可是那个银眸王爷死了,荆北武王的死讯传来他们的小镇时,那一年他正将和他爹启程去金国。 那一年他五岁。 赵谦怎么死的,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为了追杀金人中了金人的计战死了,有人说他被一条突然冲出来发疯的狗咬了几口,没撑几日便死了,还有人说他被一个舞女刺杀了,失血过多死了 关于赵谦的死众说纷纭,但他的妹妹的结局却是一样的,荆北武王薨,其妹于楚山自缢。 赵谦一生违背伦常,尤其以强娶其妹为妇为世人诟病,只是许多因为他战功赫赫而爱戴他的人们坚持认为其妹并非其亲妹。 自他六岁进入吉哈布后这位银眸王爷子孙的故事自然无从得知了 赵淮之方才眼中有银光闪过,而此刻当他低头细看,却发现那美眸中妖冶的银光不见了 若是旁人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可秦涓不会 他甚至怀疑这个赵淮之是服用了某些药物改变了眸色,在撒马尔干的时候就有粟特族商人贩卖能改变眸色的汤药。 因为那时许多人在想如何给蒙军大营里安插探子。但他们异色的眸,异色的发,他们必须改变,于是商人们开始找人研究这种改变发色与眸色的药。 秦涓有时会自负的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他相信是这样的。 赵淮之看着秦涓,突然笑了:“大人的面具用的是金人产的金,可这工艺却是宋人的。” 秦涓眯起眸,显然不明白赵淮之为何突然说到这处。 赵淮之也似乎察觉到了,面前的少年与来这里的其他人的不同。 年纪似乎还很小,倒不是因为个子和声音,而是因为“专注”的神态。 因为年纪小,所以很难被转移话题……若说话的人转移了话题,他可能需要思量一会儿。 第83页 就是这种停顿,让赵淮之意识到,这面具之下可能是一张稚嫩的脸。 一个孩子? 可他之前都对这个孩子说了什么? 赵淮之耳根微烫,似乎有些许懊恼。 弄错了,这真是个孩子,这会儿他看到烛光中孩子系着斗篷绳的纤细的脖颈……甚至那小小的喉结都未完全长成 大人是要与在下洞房花烛。 方才自己说过的话,如烟花爆竹一般在脑海中炸开。 他竟然调.戏一个孩子? 但愿这个孩子压根不懂洞房花烛的意思,所以才如此淡然自若的站在他的面前。 秦涓将赵淮之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微抿着唇。 好看的人就算变起脸来也是好看的,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他不懂戏文里的洞房花烛,或许就是戏台子上对着月亮搂搂抱抱,当然和好看的人做这些事,他不会排斥。 或许如曰曰所说,他本性风流……见一个爱一个……当然,他此时只是想想罢了,放在曰曰面前,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站得够久了,要问什么快点问吧,我很困。” 赵淮之的蒙语是大都一带的官腔,秦涓压根无法分辨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蒙语。 秦涓立刻想到一个词,滴水不漏。 赵淮之肯定是有问题的,一个宋人,蒙话说的比曰曰和宁柏他们还好。 “你的船不是去高丽,是回宋国,为何会在河间府逗留,你为何要杀掉那个王世子。”他平淡的说完,眸光一直落在赵淮之脸上,关注着他的神情变化。 可赵淮之没有震惊,他的睫羽在烛光之下摇曳轻颤了一下,而眸中的光又仿若黯淡下去,恢复了平静。 “诸多只是猜测,大人且拿证据说话。”赵淮之勾唇一笑。 “证据?”秦涓的手轻柔的捏住他的下颌,坚毅的眸光凝视着赵淮之的,“证据在你身上。” 一个孩子,眼眸里的深沉比大人来的还要强烈,仿佛能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赵淮之知道,这个孩子不简单。 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来,蒙人中有哪个部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秦涓只是这样凝视着赵淮之,也没有动手去解赵淮之的衣物来确认他说的话,他只是这样眸光坚毅又专注的凝视着他。 烛火在灯盏中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四周静谧,偶尔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你若想知道可以亲自来查。”赵淮之展开双臂笑得坦荡却又饱含讥讽。 可恶。 小狼崽恨不得咬牙。 这人是魔鬼变的吧,动不动就要人给他检查身子…… 妖精妖精妖精妖精…… 秦涓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像是自己浑身毛发都炸掉了一般,或者尾巴被人点着了 这话没法谈下去了,他本来是希望这个赵淮之识趣一点,告知他事情经过,他再想办法救他一命。 但今日这话也许只能问到这里了。 他转过身去,突然压低声音道:“刑部、牢房、有多少人是你的?” 终于他听到了一声抽吸声。 他如狼一般,满意的龇牙,这美的妖邪的少年,也有着急的时候。 他心下快意,连步子都有点带飘的。 秦涓走后,赵淮之的手再度压住他腰后的伤口 他体内带蛊,不惧严寒,但一旦有伤口,身体极难愈合。 时隔多日,他的伤口还未结痂…… 秦涓回到屋中时,天边鱼肚白,他睡了没一会儿便起身。 今日他要去御史台处一查那个死去的王子。 比之刑部,御史台的人很配合,得到的卷宗显示王子名轩哥,孛儿只斤轩哥,是哪个王爷所出,太复杂了,秦涓匆匆看完。 姑且得知轩哥是曰曰的叔叔级别的,年龄却只有十七,也就是说轩哥此人当和狐狐、宁柏是同辈。 那轩哥为何会去河间府,似乎连之前查过这个案子的大人都没有查清楚这一点。 甚至秦涓现在得知,轩哥的尸体都不见了 “那万卢大人为何说射死轩王子箭支是宋人的?” “是因为当天轩王子的人都看到了,也检查过了,只是轩王子的尸体在运回来的途中不见了。”对方回答道。 “大汗生前知道?” “自然知道。” “没让人去找?” “自然是找过了,可是又有什么用,没有找到。” “运送怎么可能出错。”秦涓不理解一个军队押送棺椁能把尸体搞丢?匪夷所思。 “正逢喇部造反之际,大都附近趁乱有民兵作乱,袭击了押送棺椁的军队。”那人解释道。 就这么巧? 显然秦涓不相信。 轩哥的死更像是一场局,或者说局中局。 他找面前这个大人要了一份轩哥的卷宗,准备带回去仔细看看。 从卷宗上可大致知晓,轩哥生于大斡耳朵城,也就是蒙族崛起的地方,也常年居住于大斡耳朵城。 孛儿只斤氏、纥颜氏、伯牙兀氏、札答阑氏等等今日见到的蒙人贵族大多都是起源于那里 值得注意的是,轩哥的封地在大泽以南千里沃土……所以大都尊称他为轩王子,这个王子和曰曰的王世子不同,他将来是能称汗的,也就是他所在的封地可以被称作汗国,这一点也全然区别于曰曰的王世子。 第84页 卷宗结束了,秦涓正准备收好,却发现卷宗后有一条副页,写着一个大大的“兑”字。 这一般是写错了,或者废弃了的纸张,才会在前面写一个“兑”字,再去找发纸的官员去讨要纸张,这一过程就是“兑”。 此举唐时兴于寺庙,后流于庙堂。 他拿起仔细看过,立刻被那一行字吸引去的注意:与伯牙兀氏有婚,然伯牙兀氏无嫡出女,故废。 秦涓微惊,沉眉合上卷宗。 如此,伯牙兀狐狐与轩哥应该是青梅竹马才对…… 三个月前,是狐狐被贬窝鲁朵城的日子吗? 为什么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轩哥的死会和狐狐有关? 如果是这样,他还该不该查下去? 秦涓揉了揉发胀的眉头,显然他有些不安起来。 轩哥死了,接手他封地的人又是谁? 秦涓忽然想知道这个,次日,他将卷宗送回御史台后,找人问了 问了几人都不知,他觉得他可以去见一见妃檀,若是妃檀一定能弄到答案。 宁柏的人都在城外,今日晴朗,化雪路更难走,骑马至城外颇废一番功夫。 哨兵进营帐内喊妃檀出来。 妃檀来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特意梳了髻,只是没有再施以脂粉。 “秦。”温柔的少年温柔的喊他。 秦涓回过头来,笑着看向他,将一提灌肠递给妃檀。 妃檀愣了一下,笑着接过来。 “记得,你曾说你爱吃这个。”秦涓淡笑道。 妃檀双颊微热,曾随意提了一句,这孩子便记下了,他经历的温柔很少,宁柏大人或许是算的,这孩子却是真真切切的暖。 妃檀抱着灌肠,红了眼眶。 秦涓不懂:“油多,可别脏了衣服。” “不,不脏。”温柔的少年显出一份固执。 你送的,又怎会脏。 秦涓笑了:“那陪我去河边走走吧。” “嗯。”妃檀浅笑着低下头。 “你刚才说轩哥的封地?我记住了,我帮你去打听。”妃檀很认真的点头。 秦涓沉声道:“那便多谢妃檀了。” “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告知宁柏大人的,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仿佛是知道他的顾虑,妃檀温柔的笑道。 “嗯。”秦涓点点头。 三日后,妃檀让人带了一篮子鸡蛋给他。 当然,收到鸡蛋的那一刻,秦涓便知道妃檀应该是查到了 打发了送鸡蛋过来的奴才,秦涓关上门将鸡蛋取出来,看到了篮子最里面的信。 乃马真的小儿子。 也就是说轩哥的封地被分给乃马真的小儿子。 如果事情是这样的,是否又可以猜测,轩哥在死前乃马真氏已经定下了这个决定。 如果轩哥在死前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封地,是否还与伯牙兀狐狐入狱有些关系。 “秦涓哥哥,我能进来吗。”松蛮在门外喊他。 秦涓将卷宗收好,快步走出去。 松蛮抱着极布扎昨日给他的小老虎布偶,粉雕玉琢的脸上浓黑的眉紧皱:“哥哥,极布扎他们出去了,王世子也不在,阿奕噶也不在,我有一点担心……”草原上的孩子才不会承认自己害怕呢。 “极布扎也出去了?”秦涓不禁问道。 松蛮点点头:“他午饭前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你还没吃饭吗?”秦涓捧起他的脸。 松蛮点点头。 “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吧。” “那去街上吃可以吗?”孩子的眼里晶晶亮,“我好久没有上街了,在这里都快闷死了!” 秦涓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不可以吗?” “行吧。” 拿上万溪给他的能出入内牙的牌子,秦涓给松蛮穿上一件皮毛背心,戴上毛爪子手套。 “暖暖的。”松蛮捧着手笑道。 秦涓爱怜的抱起他。 二人骑马出内牙,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即便有万溪的牌子,他们出来也等了很久。 等到终于上街了,才放下心来。 “人好多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怎么和我们来的时候不一样呢。”松蛮拍着手,有点兴奋。 秦涓:“这是花灯街,很热闹的,我们进大都时没有经过这里。” “一种灯,或者说好看的灯笼。”秦涓笑道,“我带你去吃面吧。” “好呀,狐球儿喜欢吃。”松蛮仰起一张漂亮的圆脸,笑的比草原上的花儿还要明媚。 秦涓仔细数过钱袋里的钱才去找面馆,他有点担心钱不够他俩吃…… 这是一家回回人和女真人合开的面馆,往来的人很多,因为这里便宜。 跑堂的给他们一份菜谱子,因为往来各族人很多,这里的跑堂不会像在宋国那样报菜名,因为报了也听不懂,一间面馆能同时听到五六种语言…… 所以,菜谱大多以五六种文字写成,拿木牌叫号即可。 松蛮小大人似的仔细看过一道菜谱子,才开始叫号。 桂鱼肉,腾腾面,棉花糖,这孩子直接点了最贵的…… 秦涓又不动声色的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钱袋,还好,刚刚够吧,只怕这小崽子半路再点。 “先吃吧。”秦涓将腾腾面端上来,递给松蛮一双筷子。 第85页 松蛮不太会使筷子,秦涓又去找跑堂要了勺子。 这顿饭还没开始吃,秦涓已满头大汗了 “哥哥,面里面白色的丁丁是什么呀。”松蛮口齿不清的说道。 “去了皮的香菇丁。” “……真的吗,怎么比以往吃的香菇要好吃许多。” “松蛮少爷,秦涓!” 二人正吃的带劲,极布扎的声音从大街上传来。 松蛮愣了一下:“搞没搞错,我听到极布扎的声音了。” 秦涓:“你没听错,他过来了……” 松蛮顿时皱起了浓眉,有点曰曰生气时想踢桌的意味…… “松蛮少爷,秦涓。”极布扎坐下,“正好饿了,正好瞧见你们了,跑堂的,来一碗面!” 跑堂的刚把极布扎的面端上来,就听到大街上轰轰的几声响,没有停歇的间隔就传来惨叫声…… 这时候才轰然意识到之前的响声分明是炮声! 屋中街上,乱作一团。 秦涓给他带上兜帽,抓住老虎布偶塞在他怀里,抱起他,喊上极布扎就往面馆门外跑。 街上已乱七八糟了,秦涓翻身上马。 正这时一个身影从他的余光处一掠而过。 “极布扎,你抱着松蛮骑马回宫,我有点事!”秦涓将松蛮塞进极布扎怀中,又把马鞭给他。 “秦涓哥哥!” “没事,极布扎会带你回去的!”秦涓揉揉他的脑袋。 极布扎:“那你小心点,应该是有人造反了!碰到王世子叫他快点回宫!” “行的。” 秦涓的目光在一些小贩和商队身上穿梭着。 他看到了定格在六岁记忆里的那张丑陋的脸。 那个同村邹伯。 他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和这个人一起做生意,一起往来金国无数次。他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 而蒙古灭金那一年,他们两家都被蒙人俘虏,宋国以岁币交易俘虏,一户只有一人能归宋,邹伯和邹大郎回去了,他留下了 奴奴秣赫说他被邹大郎顶替了 他永远忘不了邹伯那张脸,皱巴巴的皮肤小小的眼睛,眼皮子上有一粒豆大的肉痣。 甚至他不记得许多人的容貌,祖母的,姑姑的姑父的……但还记得那个邹伯的样子。 刚才那个人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他的血脉凝固了一瞬,又迅速的喷张! 他不记得他家所在的江左,哪个府,哪个村,甚至哪条江都说不清楚,更何况哪座桥,哪个弯子…… 这也是他这几年来拼命学地理的原因。 因为,他只记得他是宋人,不记得家住何处了 而邹伯的出现,仿佛叩开了他回家的大门,他只有找到邹伯才能知道家在何处。 骆驼,商人的模样,大肚子,但依旧是皱巴巴的脸……这是方才那一刹那捕捉到的。 他就像是认定了,那个就是邹伯。 按照时间和脚程来看,邹伯这些年应该一直在北方或者西域,没有回宋国。 当然也有可能他认错人,毕竟时间太久,那时他又太小了 他的目光穿过慌乱走过的人群,寻找着商队的踪影。 轰鸣的炮火声再一次响起,当逃窜的人避开的时候,他看到了几只驼子,愣了一下,双眸似闪过一道精光,他拔腿就要往那个方向跑。 一声骏马嘶鸣,突然而至的一人一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秦涓,上马!” 他冷哼一声无视突然而至的万溪。 “狗崽种!”万溪一道长鞭甩来,秦涓眼疾手快的避开。 万溪似乎是愣了一下,俨然没料到这个孩子身手这么好。 当然秦涓也没能去寻找商队,因为叛军进城了 “狗崽种,叛军进城了,你是想趁乱跑?”万溪将秦涓捆上马,好歹比秦涓多吃几年盐巴,虽然废了一番功夫好歹是绑住了 秦涓没有料到这一介文官也会有这样的身手,是他大意了 万溪正上马跑了两步,秦涓便在马背上挣扎,这一挣扎险些没把他俩都抖下马去。 “我艹,你疯了?”万溪嘶吼道。 “你绑我作甚……”狼崽说着说着便嗷呜起来,想引起路人的注意。 万溪被他嚎叫的起了鸡皮疙瘩,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绑了一头狼呢! “唔……”很快秦涓的嘴巴便被自个儿的围巾给堵住了 万溪拍了拍手:“自然是绑你去找曰曰,南古王突然反了,曰曰离他们的大营最近,现在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秦涓看着长街,忽然再也寻不到了那几只驼子的影子,就仿佛再也回不到家了一般……又生生的错过了那么一丁点的微茫希望,即便有一天能回宋国去,他也不一定找得到家的方向啊。 秦涓趴在马背上,耳边已听不清万溪的絮叨,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万溪不耐烦的给了他一鞭子。 感受到疼痛,秦涓才回过神来。 秦涓猛地看向万溪。 “嘴巴被堵着还能龇牙,你可真能。”万溪捏住他的下颌,他的手很快,秦涓被捆着,也躲不开。 “蠢狼,做人呢,要懂得兵不厌诈,若真打,我肯定打不过你,要动脑子,当然,你还小。”他说着拍了拍秦涓的狼头帽,“这帽子做的挺逼真,花了不少钱吧。” 第86页 秦涓觉得,这货大概是他遇到的思维最跳脱的一个,东一下,西一下,能从造反说到帽子上去。 “还龇牙,再龇牙老子把你卖了!”万溪一巴掌拍在秦涓脑袋上。万溪虽说一路戏弄于他,也没耽误赶路。 一心二用的人的秦涓算是见识到了,这万溪真他娘的一个奇男子……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再看我扒你面具。”万溪邪肆的勾唇。 秦涓被万溪带到城外,因为一直趴在马背上,一路颠簸,他只差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了 城外,南古的大军和驻守大都的蒙军大战。 南古造反,因乃马真不立窝阔台汗嫡子而起,却又借此事想自立。 贵由正在西征,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回到中原,而乃马真要以其手段将大权在握,替她的儿子掌握朝政,所以她要惩治一切反对的人,同时收买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这些反对的人里有集汉家儒学大成的契丹皇族耶律丞相,乃马真的人问他窝阔台汗突然驾崩,大汗之位当由何人继承。 耶律丞相想都没想,直接说道由大斡耳朵(皇后)的嫡长子继承。 乃马真氏便不再重用耶律丞相。但因其声望还在,还没被罢官。 乃马真氏正在让朝堂局势向她倾斜,她宠信一个叫刺合蛮的回回商人,为她出谋划策。 城外,当万溪的亲信找到他们后,万溪才答应给秦涓松绑。 万溪站得老远,应该是怕秦涓锤他,让他的亲信给秦涓解开绳子。 秦涓白了万溪一记又一记。 那奴才也怕秦涓打他,手都在抖,秦涓冷哼,他对捶人没有兴趣,况且甘拜下风,中计就是中计,没什么好报复回去的。 “你说法提玛被南古抓住了,拿来要挟乃马真氏?” 法提玛是乃马真氏宠信的婢女,这个婢女和回回商人刺合蛮一唱一和,就是乃马真氏手边的两个宠奴。 亲信点点头。 万溪冷哼一声像是在说,抓住就抓住了,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乃马真氏不依,下令务必救回她的婢女。 “呵呵,都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救一个婢女!”万溪怒极反笑。 回事了,大概就是叛军抓了乃马真氏一个得宠的婢女,现在乃马真的人因为叛军拿人质做要挟不敢放手打。 一个婢女而已,有必要让叛军都打进城了还不还手吗? “曰曰在哪里。”秦涓突然问道,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之前大声嗷呜的时候有伤到嗓子。 “嗯?嗷呜的时候那么大声,现在知道嗓子疼了?”万溪有些得意的挑眉。 “……”秦涓大概是明白什么叫物以类聚了,这人和曰曰是一个德性。 不过,他现在看曰曰都比看此人顺眼。 “他要争取到伊文王的位置,还有他父亲生前的土地,再分到足够数量的骑兵,就必须在乃马真面前立功,今非昔比,窝阔台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乃马真执政。”万溪笑着说完一段他认为秦涓可能听不懂的话。 所以曰曰现在大抵是在帮乃马真平叛?秦涓脑子里立刻冒出这个认识。 “他一个无兵无权的王世子能做什么?”秦涓低吼道。 “想不到你还挺在乎他的,我见你对谁都冷淡,没想到你还有在乎的事。”万溪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漫不经心的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间,万溪去而复返的亲信带来了消息:“正西大营被攻破了……” “什么?”万溪愣了许久才问道,“有无宁柏千户和伊文王世子消息。” “宁柏大人去河间府调兵,伊文王世子似乎是去太原调兵了。” 万溪沉眉:“大都若无胜仗,响应南古起兵造反的人会更多,王世子去太原往返最快也要九天,即便如此札答阑驻守太原的兵力也不多,宁柏去河间府借兵能借三万,也得花上七天时间……大都危矣。” 凄凄草野,寒风肆虐。 秦涓掩藏好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十天了,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不远处的神秘军队,他不敢向南,因为那里有叛军,被谁抓住都是死,他只能跟着这个摸不清底细的军队,保持适当的距离,伺机而动。 他之所以陷入这样的处境全拜万溪所赐。 当然,万溪在骑马南逃河间府的时候也在想,他利用了一个孩子的善良。 真希望不是那孩子最后一次的善良了 在十天前,他们商量好潜近南古大营烧掉他们的粮草。 粮草是烧掉了,但逃出来时万溪受了伤,跑了不知多久,他们遇到了不知名的军队追击,万溪假意让秦涓丢下他不管,自己逃走,因为他知道他越是这么说,秦涓越不会丢下他。 所以秦涓带着他上马,但是因为马跑的太慢了,他推下了秦涓…… 他的命比秦涓值钱。 那时候他是这么认为的…… 乃马真以其手段将政权牢牢在握,窝阔台汗死后,进入乃马真时期,而这个时候大汗长子贵由仍在外西征不能归来。 万溪火烧南古大营,为大都援军争取了时间,南古无粮草应援无法立刻反攻。 万溪此举,为大都续了一命。他不为乃马真,而为这一城百姓,为天下大局。 可是……他害死了一头小狼崽。 第87页 万溪想曰曰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漂亮的孩子,在被他推下马的那一刻,清澈的眼眸里不是绝望,而是迷茫。 然而秦涓没有死,从马背上滚下来后当即晕了过去,差点被“俘虏”了,但草丛挡住了他的身躯,那群人并没有找到他,为此,他躲过一劫。 秦涓的心已经麻木了,万溪那人在进南古大营前对他说了诸多好话,分明是万溪一人的“天下大业”,而他为什么会傻缺到要为万溪那狗比冒险送命…… 万溪的嘴,骗人的鬼。 小狼崽虽恨不得将万溪扒皮,但又想或许烧掉南古的粮草营后真的能为宁柏大人的援军争取到时机呢……那也能救一城的百姓。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担心大都的安危,秦涓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 现在进退两难,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几番权衡利弊,几天前他决定跟着这个军队。 这样活命的几率比冒死回大都要大一点。若往南走,被叛军抓住就真的没命了 他知道这个军队是一直向北,已经远离大都十天了。十天能走很远的路…… 这一点他没有搞清楚,这个军队如果是叛军,现在不应该是在大都城外干架吗? 这群羊角军(秦涓给他们取的名字,因为他们的士兵头戴着羊角做的毡帽)倒像是从北边过来看一下大都的形势,顺便捡了“俘虏”便走人的样子。 落在尾巴上的羊角军应该有一千人,俘虏有两百人左右。 他们走的很慢,他们走这么慢的目的是什么,秦涓暂时还无法猜到。 已经十天了,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但没有办法不跟上他们。 只是为何还没有看到大的城池,或者看到了大城他又该怎么办…… 他跟在军队的后门走了了许久,再抬眼之间突然感觉到自己离军队的距离近了不少,他吓了一跳,这样的距离不在他认识的安全范围内…… 此刻意识到的时候,他周身血脉都为之一凝,只有三百步的距离,一旦被发现,他会被乱箭射死的。 他趴在地上,不敢动了 只是,军队停下了,他与军队一直保持着三百步的距离,一刻钟有余。 不得而知。 秦涓觉得四肢都要冻僵了,不敢动,怕被人发现了,现在他无比的期待天快点黑。 不知什么时候了,秦涓趴在地上睡着了 当他听到远处打斗的声音时,醒来时天已经黑了,而前面一片火光…… 震惊之中他想要爬起来,恍惚间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军营应该是被人袭击了 俘虏们都在趁乱逃走。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人群中一个身影,他愣在当场,甚至忘记了呼吸。 赵淮之。 当这个名字从心底喊出的时候,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个人怎么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牢里吗? 他以为他是眼花了,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遍,那个人正巧转过身来,看向他所在的位置…… 分明是赵淮之! 他一定是疯了,他竟然不顾安危朝着赵淮之的方向狂奔! 那边正在打斗啊! 赵淮之的目光正在搜寻他的随从的时候,一个少年迎面朝他狂奔而来。 这样迅猛的身姿差点激起他身体的本能,好在他认出了少年脸上的面具。 追他至此?不可能吧。他逃出天牢的事知道的也没几个…… 赵淮之秀丽的长眉不自觉的微微往下压。 在他没反应过来的那刹那,少年的手抓住了他的…… 秦涓带着赵淮之四处躲避,很快他发现了一匹马,他冲了过去,从地面跃上马背,身手灵敏的令人咋舌。 赵淮之被他拽上马背,他们就这样骑马穿过硝烟与火光。 厮杀与纷争都被抛诸脑后,偶尔有箭支朝他们射来,被他们顺利的避开。 显然赵淮之是不可能跟着秦涓走的,但也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直到秦涓带着赵淮之一路狂奔看到了村落…… 而此时,天方破晓,日正东升。不远处的村落,袅袅炊烟。 “停下。” 幽冷的声音从秦涓的背后传来,他一直以为这一路赵淮之这么安静是因为睡着了,原来不是。 不知怎么,秦涓竟然乖乖的停下了,连赵淮之都有些诧异。 “如何?”秦涓用娴熟的蒙语问他。两个汉人用蒙语交流,有一丝滑稽,但他现在不能让赵淮之察觉他是汉人,因为赵淮之会利用这点求他放他走的……而他不想放他走。 “你放我走。”赵淮之连咳了几声后说道。 “……”秦涓握着马缰的手在发抖,他不想放他走是其一,第二是赵淮之根本不可能逃掉。 这一片土地,到处都是蒙古兵,逃?不过是从一个营的俘虏再变成另一个营的俘虏! 若能逃,六岁的他七岁的他八岁的… “赵淮之,你现在不信我也得信我,我去哪里你就得跟到哪里,你不愿说的秘密,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挖出来,但你现在若想活命必须跟着我。”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面具下的那双眼眸此刻是猩红的,赵淮之自然无法知晓。 “大人可是看中在下这一副皮囊?那便拿去吧。”他轻轻的笑,冬日暖阳洒在他的脸庞上,温柔异常。 第88页 秦涓背对着他,自然无法看到赵淮之脸上的神情,他的耳根微热,许久才说道:“抱歉,我才十二岁,无法满足你。” 他在撒马尔干时听过那里的戏文,有一种人被喂过什么情草,需要定期与人欢好,他甚至怀疑赵淮之是被人喂过这种东西,所以总提这一茬…… 问题是他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崽子。 实在满足不了赵淮之这一点。“你若不能忍,便……去死好了,反正我不会给你找男人和女人的。”他几乎是胀红着脸,咬着牙说道,当然赵淮之看不到他的红脸…… 他才不会给赵淮之找男人,这个人,只有他能碰……不,不是。 他越想越气,突然跳下马,也伸手一把抓住赵淮之的肩膀,将他拽下马来,又以极快的速度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来,直往赵淮之口中灌…… “唔。你……” “别动,是安神的药,极布扎常给松蛮吃的,你吃了睡着了,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赵淮之被迫睡去,睡前两颊及耳根都是滚烫的。 这孩子……可真像那头小狼。 秦涓带着熟睡的赵淮之进村落。赵淮之趴在马背上,他牵着马,是不是的给赵淮之整理围巾,这人身子骨弱,他真担心风都能把他吹坏了 怎么有这么瘦弱的人,狐狐也瘦,至少还有肉,而赵淮之,瘦的让人心疼……竹竿似的高个子,风都能吹倒。 村子不小,有简陋的集市,秦涓已经很饿了,从衣服缝里摸出以前缝在里面的一点银条来,他想先吃点东西。 当村里的阿婆将热腾腾的粥端上来的时候,秦涓立刻想到了松蛮,不知松蛮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没有。 秦涓饿极了,就这一碟咸菜猛吃了几口,突然觉得身边有些异样 他一抬头,就见几个阿婆阿爹坐在他正吃饭的桌前。 秦涓吓得筷子都拿不稳了,这是什么意思? “小伙子几岁了?说亲没有?没说亲的话可有中意的姑娘?从哪里来的,会种田或者打猎不?”听到这里,秦涓隐约有些明白了 他没有厌烦的,问一句答一句,乖巧的如同一瞬间又回到了江左。那个时候,也有这样的阿婆阿爹……围着他,给他糖果,问他话。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般乖巧的一字一句的回答。 只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而不是奴隶,不是士兵。 而这一份久违的人情,来得太晚了,晚到他已经忘记了,一个正常的孩子该如何生活…… “不会种田,不会打猎。”他低声的回答,声音里带着孩童才有的惴惴不安。 阿婆阿爹们似乎是愣了一下,好久才有人笑道:“不会可以学啊,种田打猎很简单的,村里也有外乡人,他们住上半年就会了。” “嗯。”他甚至乖巧的点点头。 这一刻他把自己当作一个寻常的女真少年,在女真人居住的村落里和几个年老者闲话家常。 他对他们说他叫鹃哥,来自临府,那是他母亲的家乡。 他不知道他说这个的时候赵淮之已经醒了,灿若星辰的眸光不知是落在何处,原来这孩子是女真人? 从村民那里得知,距离这个村落最近的大城应该是桓州,秦涓此前从未听过这个地名。 村民说当年西夏和金常年为争夺土地大战,他们的族人逃到了这里过起了隐居生活,后来就渐渐发展成了村落。 让村民们遗憾的是,这里的山水没能留住两个少年,一个美貌的如同天仙的少年,一个戴着面具乖巧可亲的少年,他们都没能留住。 在这里住了两天后,秦涓用身上的全部的银子换了一头驴子和一些干粮与衣物。 他想去窝鲁朵城。 “大都出事,你与伊文王世子分别,现在不去找伊文王世子的人,你去窝鲁朵作何?”赵淮之的质疑来的不早不晚,但他的语气让秦涓听着不那么受用。 “闭嘴,不用你管。” 他想去探寻狐狐的下落,他想知道狐狐是否还活着。这是他心里的刺,没有人能懂。 “你若去窝鲁朵,恕我不能奉陪。”开天大的玩笑,他可是费了老命从那里出来的,这傻孩子是上天派来坑害他的吧。 “不去也得去,你必须跟着我。”秦涓以为赵淮之是不想跟着他,所以莫名其妙的很生气 可他生气过后,看着赵淮之澄澈不染杂尘的眼眸,又什么气焰都没有了 闻言,赵淮之怔住了,双颊泛着微红,许久才说道:“那你能拿下你的面具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通知下章更新时间是:1月10日(周日)0点,争取和这个一个肥度。 感谢大家的支持。 正版订阅对我这个新人作者真的很重要,我前面写了三本基本都因为订阅死掉了就是没有榜单发电直到完结的,这个正版订阅关系到我以后还能不能写愿不愿意写,我很感谢愿意为我花钱的你们,真的全员跪谢。拉上全员给你们鞠躬,在此祝支持正版的小可爱余生暴富,逢考必过。因为你们值得。 剧场非正文:新年新衣 正在给全员诸位量身高的妃檀。 妃檀(今天是霸道总裁):脱鞋,量体,速度。 曰曰(小声哔哔):本世子一米八。 第89页 阿奕噶(白了曰曰一计):…… 万溪(笑):他若一米八,我就一米九。 妃檀(挑眉,指尖敲桌):衣服做出来大了,穿出来擦地板?虽说你们都在长个子,但这衣服还是合身看着齐整。 曰曰:那妃妃你比照着狐狐的衣裳给我做就行了嘛。 妃檀:你确定? 曰曰:我确定,我以前穿过狐狐的衣裳。(感受到一记眼刀)立刻改口:呸!我比狐狐胖,我怎么穿得下狐狐的衣服嘛。我……我,我他妈我还是穿去年的吧,不要新衣服了,呜。 另一间房,狐狐正在给秦涓量体。 狐狐(眯眼):十二岁,一米六五,属于正常吧? 秦涓红着脸不说话,狐狐的手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量完身高,还需要量脖围和肩宽,可他已经受不了了……面红耳赤,心口犹如猫抓似的难受。 狐狐:手臂展开。 秦涓:……(嗷呜,他不会动了,一定是狐狐给他使了定身术) 狐狐:嗯? 秦涓:嗷嗷嗷嗷 狐狐:……这是何意? 阿奕噶(走进来):这是返祖。我也会,嗷嗷嗷嗷嗷嗷…… 秦涓:……(哥,我怀疑你不爱我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芜茶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人间绝艳色 秦涓微惊, 正当他伸手要取下时,他的手猛地停住,摇头, 他低声道:“暂时不行,我答应过曰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秦家从商,不是以从商发家, 而是以守信发家。这是祖母以前认真对他讲过的, 他记不清原话, 甚至也记不得祖母讲这些话时的模样了, 但他得记在心里…… 赵淮之见他目光幽远, 知他思绪已飞, 他不喜强求他人,便也没有再说面具一事。 “那去窝鲁朵又是做什么。”赵淮之再问了一遍。 秦涓这一次回答了他:“去找一个朋友。” 赵淮之微怔,出乎意料之外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不禁问道:“很重要?” 秦涓愣了一会儿,许久才说道:“还好。” 他也想知道, 狐狐是不是重要的朋友,似乎又不是, 毕竟他们说过的话可能前前后后就那么几句, 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或许,狐狐早就不记得他了。 多的只是因为曰曰交给他的案子, 赵淮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寻常, 心里竟然微有些不痛快。 十二岁大的孩子,却和他一样一肚子的秘密。 “驴子给你骑,我骑马。”秦涓伸手去扶他。 驴子稳当走的慢, 通常在宋国是给老人和妇孺骑的,赵淮之一听,脸上顿生出几许不自在。 秦涓没那么多的讲究,扶着赵淮之上驴后,翻身上马。 “你走前面。”秦涓淡道。 赵淮之如何不明白,他这难道是怕他跑了?显然,意识到这一点他并不怎么愉快。 秦涓将马鞭扔给他,他愣了一下没接住…… 秦涓眉头拧起,显然他扔给赵淮之马鞭不止是想催促他快一点,更是想试探赵淮之有没有武功。 内力底子是从小修习的根基,从阿奕噶教他习武开始他的脉象就开始随身体变化了。 而脉象是可以试探内力的,可赵淮之谨慎,没让他碰过手腕,他扶着他的时候也没感受到赵淮之的脉象。 所以他并不清楚赵淮之有没有内力,不过,他既然能躲过审理他的人,那应该是有处理脉象的。 赵淮之又得下驴捡马鞭,因他一身儒雅风骨,即使是做这些事时,那股文士风骨风流蕴藉都能显露出来。 秦涓握着马缰,心里一面骂着这人弱不禁风徒有美色,一面又不错眼的盯着赵淮之的那张脸看。 赵淮之捡起马鞭后,如秦涓意料之中的爬上驴子都磨蹭了好一会儿。 秦涓眯起眼,他不会忘记那日他带着赵淮之逃来此地前,他也曾拽着赵淮之上马躲避箭支,赵淮之在那时的反应可没有现在这么迟钝…… 他有一种感觉,赵淮之可能是装的。 秦涓冷哼一声,他总有一天会挖出这人藏着的秘密的。 在秦涓的“淫威”之下,赵淮之随他来到了桓州。 桓州往西北去窝鲁朵城,穿过离桓州最近的一小块沙漠地带后,再走约一个半月的草地就能看到窝鲁朵城。 当然这是他们的速度,若是快马加鞭马不停蹄十几日也足够。 秦涓打算在桓州城歇上一宿,原因是马不好,吃累,驴子也走的慢,都不怎么好使。若是有钱他定然换马匹了,这个时候他无比的想念他以前的马儿。 “一间房。”踏进桓州城一家客栈,秦涓对跑堂的说道。 “银豆一粒。”跑堂的说道。 乱世,大都以北能交易的只有银子与金子,不像南宋铜钱及交子都能交易,大都以北只认金银。 这种破店还一粒银豆只能住一晚上,秦涓虽不满但也没同跑堂的啰嗦,扔给他一粒银豆:“要热水热饭菜。” 跑堂的收好银豆后便去安排了。 赵淮之将驴儿和马儿安置在马厩后,便去找秦涓,秦涓已在房里清理被子了。 被子一点都不厚晚上睡着肯定会冷的,且这里已是很北的地方了,夜里透心凉…… 第90页 他小时候挨过冻,不至于强到像曰曰那样大雪天还能赤着脚。 秦涓见赵淮之进来,未说什么,转身便出了房间去找客栈跑堂。 赵淮之愣了一下,不知他何事这么急,也跟了出去。 “被子太薄了,还有没有。” 跑堂的说道:“没有了,最后一床被子都给你了,再说了你们两个男孩子抱着挤在一起就暖和了呀。” “……”秦涓一听正想说话,见到走过来的赵淮之,耳朵莫名其妙变的滚烫起来,这下把想说的话也给忘了。 跑堂:“火炉子是要加钱的,况且我们这里全是木房子,不安全。” 赵淮之淡道:“我不冷。” “……”闻言,秦涓脸上更热了。赵淮之还以为他是担心他怕冷……他就是自己怕冷而已。 回房后,小狼崽洗了热水澡立刻躲进被窝里了,倒是赵淮之真的一点都不怕冷。 木架子后一直传来水声,被窝里的小狼崽都狐疑的皱起了眉头:“赵淮之,这里天冷,不能这么洗。”北方不像宋国,且这种关外野店没有烧地暖也没有炉火,洗太慢了会冻病的,赵淮之简直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木架子后的人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笑了一声后,赵淮之才说道:“我该怎么洗,你可以过来教我。”妈的。 秦涓的脸颊顿时滚烫,如煮熟了的虾,他翻了个身面向墙里头,小被子裹紧自己,极不自在的蠕动了两下身子,咬紧牙关。 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 他在心里念了数十遍。 听到床榻那头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木架后的赵淮之明白他是睡着了。 赵淮之这才开始动手解衣。 他检查了腰后的伤口,这么多日终于结痂了。 赵淮之长吁一口气,转身系好衣带。 他走到床榻边时,整个人都愣住了,臭小子把被子全裹住了,这是想让他干坐一宿? 赵淮之吹灭灯盏里的烛火,坐到床榻边,体内有蛊虽不至于感受到冷,但本能的困意是挡不住的。 他平静的躺下,这一瞬间却又恍然觉得睡意全无。 他不曾和什么人在一张榻上趟过……即便当年最好的朋友也是合榻而眠,就是将两张榻拼在一起,这是他许多年前与人最亲近的一次。 而此刻,心中悸动般的搏动驱散了他的睡意,终于他忍不住向着床榻里侧那个孩子的方向看去。 那孩子背对着他,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平静的若无声息,乖巧的让人心口柔软。 白日里凶狠若狼,不高兴时龇牙,生气时还会大声吼他……到了晚上竟然能温煦如羊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更让人无语的是狼崽连睡觉都戴着面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么宝贝这个面具似的。 金子做的面具就不怕路上被人打劫吗…… 还有狼崽此刻弓着身子的睡姿,就像是娘胎里的婴孩一般,惹人怜爱。 这孩子到了晚上与白天那副凶巴巴的样子相去甚远…… 赵淮之睁着眼躺了一会儿,困意渐深,便沉沉的睡去。 当听闻鸡鸣声,秦涓快要醒来的时候,便开始做梦了,梦中他抱着曰曰给他的汤婆子,暖和的不可思议。 只是这也太暖和了吧…… 他似乎听到自己在对曰曰说:不要汤婆子了,热死了…… 他昏昏然欲要醒来,真的好热,而且还很憋气,有些呼吸困难了!长这么大他睡觉从来没有觉得这么暖和过! 当他彻底醒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钻到了被子里面,被子蒙着他的头,难怪会这么憋气…… 可这样就算了,他竟然会抱着赵淮之……的腰! 而且他的中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蹭掉了系带,散开来,露出胸膛与肚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涓吓得不敢动了,因为心跳剧烈,被子里的他觉得更加憋气了,可他不敢动,他更怕赵淮之醒了。 他竟然在睡梦中把赵淮之给抱了? 秦涓全身从头到脚都红成猪肝色,浑身滚烫。 这……不会就是戏文里的洞房花烛吧? 对月搂搂抱抱他们都做了,而且赵淮之与他都是袒胸露臂的……秦涓的心狂跳之后狂跌,仿佛是要跌入谷底去。 完犊子了。 秦涓在心里骂了一句。 若赵淮之找他负责怎么办,岂不是要娶他做夫人?不,他还小,他没想过这等子事,或者他想都不敢想,他一个刀尖上饮血求生的奴隶骑兵,他怎么会想过有家,有亲人…… 秦涓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的喘息着。 被子外的冷风,驱散了他的燥热,也驱散了他的暖意。 当他被一股无助、迷茫的情绪笼罩的时候,愕然发现身旁的赵淮之正睁开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平静的看着他。 秦涓的心咯噔一下后,浑身血液一凝。 只见身旁美的近乎妖邪的人,双目清而亮,他轻轻勾起唇角,清润的声音说道:“做了什么就该勇于承担。”秦涓顿时傻了眼,啥也不敢说。 赵淮之似乎从他的迟疑里感受到了他的不谙世事,如白纸一样干净的孩子,还不懂人间的风月情浓。 赤子一般的心肠,狼崽一般的孤勇,还有敏锐的洞察,清澈却也沉郁的眸光……到底是什么人教出了这样的孩子呢。 第91页 真是,一场人间绝艳的惊鸿。 这样的孩子,若遇上了,很多人都不想放手吧。 秦涓几乎用尽了十二年的孤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颤抖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他自然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赵淮之做出这等子事……就算是赵淮之引诱他也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 憨憨的狼崽单纯的以为所谓的洞房花烛就是脱了衣服紧紧的抱在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你若要我负责,我……不会逃避的。”秦涓说完自己都想哭了。 量他赵淮之清风霁月,也险些被秦涓的话弄得抽吸一口气,显然他这没脾气的人都要被弄出脾气来了。 赵淮之什么话都没有说,掀开被子下床。 秦涓一愣,他知道赵淮之应该是生气了……却又不知赵淮之为何生气。 他呆坐在榻上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思绪都乱了。 直到觉得四肢冰冷,他才开始缓缓穿衣。 也似乎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并不喜欢赵淮之生他的气。 甚至这个时候他都没有担心赵淮之离开房间会不会逃走了。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中,突然相信起赵淮之来。 赵淮之再回来的时候已过晌午,秦涓给他留的菜已经凉了。 他坐在客栈的一张桌前,刚一抬头,就看到赵淮之一身灰白交加的阑衫,头上戴着汉人学士常戴的幅巾。 原来,他出去一上午就是为了去买新衣? 秦涓又好气又好笑,他坐在这里发了一上午的呆,而赵淮之出去逛了一上午的街。 对了,赵淮之哪里来的银子? 想到这里秦涓顿时眯起了眼睛。 感受到狼崽警惕中略有些阴沉的目光,赵淮之便知他在想什么了。 “吃饭。”秦涓说道。 赵淮之温温儒儒的坐下,什么都没说,正优雅的拿起筷子,却见秦涓端起他面前的饭菜叫来了跑堂。 跑堂的跑过来:“客官?” “热一下。”秦涓将饭菜交到跑堂的手中。 跑堂很快去后厨让厨子热了饭菜过来。 赵淮之优雅的用完餐,而后平静的坐在秦涓面前,绝艳又温柔的眸凝视着他。 秦涓不懂,为何这人会百看不厌。宁柏也好看,妃檀也好看,他与他们呆久了,变又能找到他们的短处来,好比宁柏美中过刚,妃檀美而过媚。 而赵淮之恰到好处,不英俊过刚,不绝艳过媚。 他读过的宋词不多,想不出能形容赵淮之的那一句。 许久,赵淮之低头抿了一口热茶,如画的眉目又再度看向秦涓。 跑堂的只觉得这两个少年郎真是奇怪,就这么呆呆的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当然跑堂的没那么闲盯着他们一直看,没多久跑堂的又跑去客栈外招揽路过的商旅进店。 秦涓和赵淮之对视了一会儿,他不会傻到直接问赵淮之为何会有银子,因为赵淮之肯定是逃出来的或者被人放出来的,若是他是逃出来的也肯定有接应他的人给过他银子。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这桓州城里有赵淮之的人。 如果连桓州这种地方都有赵淮之的人,那赵淮之未免太厉害了,那他更要怀疑赵淮之是宋国派来的人了。 所以,他更希望是前面的几种可能。 吃完这顿饭秦涓便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从桓州向西北有沙漠及很远的草地,他准备了许多水囊和干粮。 围上豹纹围巾,戴上狼头帽,他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赵淮之,督促他快一点。 哪知那人浅淡一笑,又问了一遍:“真的决定去窝鲁朵吗。” 秦涓抿了抿唇,想吼,却忍住了,他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告诉赵淮之,他要去窝鲁朵。 轩哥的案子可能与狐狐有关,这个案子只能他来查才是最好的。 出桓州城,秦涓还是未能打探到来自大都的可靠消息,更奇怪的是桓州这里没有驿兵往来。 但是窝鲁朵城是有蒙军驻守,有最快的驿兵的,所以秦涓并不担心这一点。 穿过沙漠的时候遇到了几支商队,有往北边去的,也有从西边来向着桓州去的。 从西边来的回回人组成的商队向他们打听桓州的情况,这支商队应该是知道大都有战事,于是问桓州的情况,但他们问的隐晦。 秦涓没有说话,而是赵淮之用回回话淡然答道:“桓州无战事,不知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秦涓心下微紧,这人可真是能……连回回话也会说?这人绝对不能放走了,放走了会是个大麻烦。 可若将这人绑在身边,无异于是带了个火炮在身边…… 只听那商队的首领连忙说道:“我们只是听人说东边在打仗,就想问问,若是有战事我们就转道去大斡耳朵,或者回京兆府(原长安)。” 秦涓看向他们的商队,七八匹驼子精神的眨巴着大眼睛看向他们,驼子背上的货物堆的老高了,应该是一批不小的货物。 若是打道回府可能是会折本的,所以商队首领才会这么担心大都的战事。 “我们从桓州出来,桓州无战事,你们不妨到了桓州再打听。” “敢问两位小兄弟往何处去。” 第92页 “去大斡耳朵。”赵淮之面无表情的答道。 “这样啊,那我们的商队先去桓州看看情况,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商队的首领鞠躬一礼。 赵淮之回了一礼,淡淡一笑。 商队的人都微有愣住,只觉得这少年一颦一笑皆是风骨,美人在骨也在皮。 穿过沙漠他们的水囊已经喝干净了,迫切的要去寻找这一片广袤草原上的河流,最好还能寻找到居住的牧民,他们的干粮需要补给。 赵淮之一路沉默,似乎从未想过会再度踏上回窝鲁朵的路。 他离开时,心道再也不会回来了,却没想到…… 冷风吹来,赵淮之不禁伸手撩了撩头发,却在此时察觉到一丝异样,就在秦涓也更难受到什么猛然回头之际,赵淮之比他还快,从驴子背上一跃,推他下马。 就在他俩倒地的那一瞬间,利箭再度向他们射来,还没有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秦涓腾地而起,单手取出腰下的弯刀,锋利的白刃褪了刀鞘,利箭就在他们眼前被弯刀折断了。 赵淮之深吸一口气,这孩子反应灵敏动作之快,令人乍舌。 利箭是带着猛烈的冲力的,他竟敢用弯刀来挡。 秦涓对赵淮之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因为摸不清对方什么意图,总共又有多少人,所以他们只能先撤离再说。 可是对面的人太快了,射杀了他们的驴子和马,从不远处稀疏的林子里冲了出来。 是一个商队?或者镖队?分不清他们的身份,但对方有十几人。 秦涓想五六个人他还能对付,十几个人高马大的…… 他一咬牙,似乎是低吼了一声,正打算提起手中的弯刀向那些人冲过去。 赵淮之的手抓住他的一只手臂,那只温温柔柔若无骨的手,此刻,这样的有力。 秦涓诧异的看向赵淮之,显然是不理解他的意图。不动手,难道等着别人来抓吗? “稍安勿躁,十个人以内还好对付,但十几个人,而且他们有没有应援还不知,毕竟这里可能就是他们的地盘,我们的目的是活着离开。” 没有指责,没有教训,赵淮之对他平静的说完这一段话,而他呢,第一次有些后悔不该带着赵淮之冒险。 他只是一意孤行的以为去窝鲁朵的路是安全的,至少比大都安全,可是他忽略了一种横行于沙漠与草原的群体,非军非民。 马贼。 顾名思义,是马背上的贼,马匹是他们最主要的东西,而他们是贼,以劫掠商旅和百姓的钱财而发家,当然他们也劫掠女人和孩童,他们是行走于漠北与草原的害虫。 “有可能是你的面具引起了他们的心思。”赵淮之勾唇说道,沉敛的目光看向秦涓。 秦涓微微愣住。金子做的面具,很难不引起注意,赵淮之说的是对的。 这时,那群马贼已将他二人团团围住了。 秦涓的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都准备出手。 “别动,动就要了你们的命。”一个猛汉说道,“把你们的刀丢过来,再把手背在后面。” 秦涓沉默了一瞬,几乎是咬着牙解下腰间吃饭用的弯刀,丢在草地上。 赵淮之也是一样。 另一个猛汉急不可赖的上前,目的显而易见是秦涓脸上的赤金面具…… 可是,当那猛汉正走至秦涓面前伸出粗壮的手时,陡然飞来一支箭射穿了壮汉的手臂。 赵淮之凤目一眯。随之而来的是惨叫划破天际,四周乱了套。 马贼们喊打喊杀,军队来势汹汹。 铁蹄踏尘而来,将这帮马贼一网打尽。 “跟了你们一个多月,哈哈哈,一抓就抓了一窝。”为首的人将马贼的首领踩在脚底下大笑道。 这人武力极强,方才三四个马贼一起上,都被他轻而易举的打倒在地了。 马贼们四处逃窜,军队的人立刻去追。 至于那些反抗的,也被打趴在地,能力过猛的马贼死了两个…… 赵淮之不动声色的给秦涓使眼色,秦涓立刻会意,两人趁乱上马逃出百米开外,可最终还是被那个军队的领队将军给堵住了去路。 马背上的年轻将军,看着二十上下,当然可能更年轻一点,毕竟蒙人少年生的高大,往往猜不出年纪。 和万溪一样,这个将军他也比寻常蒙人生的要白净。 虽说有几分北地人特有的粗犷,但飞扬的眉目,风流的韵味流淌其中,是一双含笑的眉眼,谈不上特别的英俊,不经意间却带着几许温柔。 当然仅凭外貌秦涓不会傻到以为这个将军是只绵羊,能做到将军,能身穿甲胄,一定是武力深不可测的。 “我有准许你们逃?”年轻的将领终于看向他二人,不耐烦的挑起眉说道,“胆子真肥,我没说话你们都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一直盯着赵淮之那张脸,以至于他后面的话都没有再说下去。 不知是不是秦涓的错觉,他感受到面前这个年轻的将军在看到赵淮之的这一刹那马背上的身体都在抖。 似乎是过了许久,这位将军才大吼一声:“把他们两个给我捆起来!带走!” 年轻的将军骑着马转身离去。 背影之中,几分萧瑟。 第93页 须臾,有士兵上前来捆住他二人。 秦涓不禁扭头看向赵淮之,只见赵淮之仍旧一脸平静。这样淡然中又透着一股子冰霜的神情,他仿佛是在哪里见过的。 只是,他的脑子有点凌乱,一时间他的思绪没有去捕捉这一点。 他二人被士兵押上马背,不过他和赵淮之被分开了,他跟着几个士兵,而赵淮之被押到了那个将军那里。 秦涓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认知,那个将军极有可能是认识赵淮之 是这样吗?他心底若被绳索缠绕住一般,不舒服。 入夜了,军队在草原上搭起了营帐。 秦涓远远的看着博博怒的营帐前如竹子一般站着的赵淮之,他在思考他该怎么过去,又该如何带着赵淮之顺利离开这里。 有士兵递了一碗肉泡馍给他,他饿极了,胡乱的吃了起来。 他吃完了,见送饭来的士兵没有离去,而是坐在篝火旁烤火,他不禁用娴熟的蒙语询问士兵:“大哥能告诉,你们这是谁的军队吗?” 士兵似乎是很诧异:“将军要我们好好看住你,不能怠慢,我还以为你和将军认识呢,原来不是啊。” “哪个将军。”秦涓追问。 士兵大笑着说出将军的名字:“纥颜博博怒啊。” 这个名字秦涓是耳熟的,是曰曰口中的斡难河三大恶之一,东河郎君博博怒。 既然是姓纥颜,那应该是曰曰嫡母那边的人,是曰曰的表哥才对,可是又不对,这么年轻就是将军的,除了孛儿只斤氏自家的皇子王孙,找不到其他人。 博博怒的身世应该不简单。 那他为何会认识赵淮之? 秦涓想见赵淮之,他想搞清楚这一点。 秦涓问士兵他的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士兵:“你的朋友?哦,是那个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汉人吗?”秦涓缓缓点头。 士兵想了想笑道:“哎呀,你就不想他回来了,他今晚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在将军的营帐里陪将军呢。” “什么意思?”秦涓没搞懂,皱起眉问道。 士兵的笑容逐渐有几分猥琐:“就是亲亲搂搂抱抱,一张床上睡觉,你小子还没尝过吗?嗷嗷!你踢我干啥?” 在说话间,秦涓已踹开这个士兵,像一头猛狼一般朝着博博怒的营帐狂奔而去。 他无视向他冲来的士兵们,来一个打一个! 自然,他没能进博博怒的营帐。 因为骑兵队过来了,他们拔出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迫使他屈服! “打死他,好大的劲!伤了好几个兄弟!” “打死他!狗崽种的可真能敢伤我们的兄弟!” “打死他!”帐外的声音自然也惊动了营帐内的人。 赵淮之一身白衣披散着发髻冲出营帐,看着被士兵打倒在地的孩子,他的面具落在地上,被一个副将拾起来拿在手中玩弄。 “哈哈哈,揍他可以,别揍他的脸,长得比营帐内那个汉人还有味道……”副将说着,目光里露出几分淫邪。 赵淮之猛地看向那个孩子的脸。 唐诗的恢宏,宋词的雅意,全部糅合其中,美的沉敛而又张扬。 一个漂亮的不可思议的孩子。 龇牙时会露出两颗极好看的虎牙,他为何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呢? 是那个孩子。 阔别于撒马尔干的草原后,竟然… 这一瞬间,赵淮之薄唇紧抿,转身间,墨发飞舞,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那个副将腰间长刀的刀柄。 银光乍现,光色森寒如冰川,排山倒海气势如虹。 那双清绝的目染上了可怕的猩红,他的刀很快,倒下了一排,营帐前血腥味弥漫开来…… 在震惊之中,那些押着秦涓的散的散,逃的逃。 当反应过来的副将扔掉手中秦涓的面具,气愤的和几个骑兵要拔刀向赵淮之砍去的时候,一道声音呵止住他们:“都滚!” 身着赤红色长袍的少年将军从营帐里箭步出来,他如鹰眸般的双目似乎是含着笑的,又似乎是没有一丝情绪:“都杵在这里作甚,该干嘛去干嘛,要治疗的赶紧去找军医,赶紧滚。” 等将士们都走远了,博博怒才看向跪在那里的孩子。一个很漂亮的孩子,这种共同认知里的漂亮,是不分种族的,或者说这个孩子的容貌,与许多种族的审美契合。 尤其是这双野性又清澈的双眸…… 秦涓忍着疼痛向前爬了几步,捡起他的面具戴在脸上,他沉默的爬起来,转身想往回走,赵淮之愣了一下,扔掉了手中的长刀,箭步过去,扶住他。 秦涓闷哼一声,仿佛是使出浑身的力气,猛地推开赵淮之 他不知道为何生气,当看到披散着发髻,一身白衣赤着脚出现在他面前的赵淮之的那一刹那,他想到了狐狐,且满脑子都是狐狐的影子。 或许,他担心赵淮之,是将他当做了狐狐,他们一样的容颜绝美,一样的惊艳过他的年少。 可是狐狐始终是狐狐,是年少时撒马尔干的寒风里出现过的温暖,一个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取他的狐狐。 可是,他的心里也开始放不下赵淮之了。 他开始担心他,也害怕他受辱。 该怎么办…… 他踉跄的走了两步,却发现手臂被人大力抓住了,是赵淮之 第94页 他做什么?不让他走吗?他难受,他迷茫,他怕了,他滚还不行吗? “滚!别用脏手碰我!” “别碰我,你脏知道吗!你好脏!浑身都是肮脏……”他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哭了……他已经很久很久,不知流泪的感觉了。 至少已有六年不知怎么哭了。 他以为他爹死的时候是他最后一次哭了,没想到十二岁这年他哭了,莫名其妙,为狐狐,为他自己,也为赵淮之……温凉的眼泪不争气的滑落了脸颊。 清风霁月,雅意卓然的赵淮之,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骂着他,却又恨着自己,他后悔带上他了。 原来骂着赵淮之,痛快的也不是自己,不然心口为何还会如此难过。难过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可他凭什么吼赵淮之,他凭什么吼赵淮之 他的脑子里很乱,他想他早晚要变成奴奴秣赫那副样子,就在这时他冷笑着,突然转身紧紧的搂抱住赵淮之 赵淮之的身体僵住了,他不敢回抱这个孩子,因为孩子方才吼他的话还萦绕在耳,他呆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心中的悸动磨灭了他的意识,他害怕又期待着…… 秦涓才十二岁,身高还没有长到赵淮之这么高,他在搂抱住赵淮之的这一刹那,突然抬起头看向博博怒站着的地方,他突然勾起唇角,也微微仰起头,亲吻了赵淮之的下颌…… 那么浅,那么温凉,还带着孩童的稚气,与少年的张扬。 也是在赵淮之和博博怒同时傻掉的这一刹那,他夺过赵淮之手中的长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向着博博怒的方向刺去。 长刀被送进了博博怒的腹中…… 当博博怒反应过来一掌打向秦涓,秦涓被挥向了几米开外的地方,吐血昏迷过去。 秦涓昏过去的那刹那就在想,这炼狱一般的人间,已将江左吴侬软语浸泡过的孩子,养成了一头心机深沉的狼。 如果没有进入吉哈布大营,现在的他是否会是坐在小桥边陪谷谷一起长大的慈眉善目且温柔多情的江左少年郎…… 他昏死过去,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也安静下来。 而赵淮之,在震惊过后朝着秦涓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气急攻心的博博怒抽出插在腹部的长刀,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大喊一声来人! 营里乱了套,博博怒的血是被止住了,但军医说能不能撑过去还是个问题。 博博怒昏迷前对他的副将下令,这两人由他亲自审问,谁都不准动,动者问斩。 所以秦涓和赵淮之被几个骑兵押在营帐外,一群将士恨不得将他们扒皮抽筋。 营帐内躺着的,可是纥颜部千挑万选出来的未来的家主。 若是博博怒真有个三长两短,这二人肯定是要偿命的。 秦涓已昏迷过去了,一直没有醒,博博怒那一掌伤了秦涓的脏腑。 赵淮之给他把脉,因为年幼中蛊,他学过医术也精通医理,他不停的给秦涓渡入自己的内力,想让秦涓的身体暖和起来,也想让他不再吐血。 可怜的幼狼,他竟然会做出这等傻事,现在的他岂是博博怒的对手。 博博怒是三年前大汗亲临大斡耳朵城,亲赐的将军,秦涓这一刀能伤到博博怒都是运气了。 或者说是博博怒大意了。 想起这孩子刚才骂他的话,赵淮之原本平静的脸上,那秀眉不自觉的拧紧,连削薄的粉唇都在轻颤。 他应该是厌恶极了他,他也该是恨死他这样的人了…… 赵淮之闭上眼眸,即便他告诉秦涓他和博博怒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或许秦涓也不会信他了。 当初从雪地里把他拽起来,保住他的双腿的可爱的狼儿,渐渐的将孩提时的那一份赤诚掩藏,变得阴郁又狷介了。 赵淮之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很好的控制情绪了,无悲无喜,不随心动,可是他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他还没有做到那一份心如止水,十多年的培养,因为一个孩子,他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了,他也会为了一个孩子和其他人拼命…… 不计后果。 这样是不行的,他清楚的知道这样是不行的,他体中带蛊,十几年来师尊教导他静心禁欲,冷心冷情,皆是因为这能要了他的命的蛊虫。 他紧闭着眼,默念着《清心咒》,可那些情绪却始终无法退下去…… 他开始在意了,在意一个孩子对他的看法…… 终于,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秦涓醒来的时候,在赵淮之的怀中,他只觉得胸腔里疼得厉害,每呼吸一下都能让他疼得恨不得死去…… 好疼好疼…… 伴随着这样的疼痛,昨夜的记忆涌至脑海。 他一刀刺进了博博怒的腹中,因为他以为赵淮之被那个博博怒碰了……现在仔细想想可能不是,时间上不对,昨夜他在吃那碗泡馍前就远远的看到赵淮之还在营帐外。 他吃饭那会空档,赵淮之即便进营帐,博博怒了也做不出什么。 时间太短了。 昨夜他是气急攻心,太冲动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不禁吃力的睁开眼看向赵淮之,他似乎是困的睡着了。 就连闭上眼眸都如此好看。 难怪会叫这些人觊觎。 第95页 他想开口喊他,却只觉得口中一股黏腻的血腥味。 他应该是受了内伤。 这个博博怒太强了,没一掌拍死他已经是对他手下留情了。 或许,博博怒不想在赵淮之面前杀了他,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因为疼痛,秦涓的目光有些涣散,他仿佛看到赵淮之唇角的血渍,还有他微红的眼眶…… 他的心口处一股疼痛感弥漫开来。 正这时一个军医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将军醒了!将军醒来了!” 一阵阵脚步声传来,将士们陆续进入营帐。 片刻后,将士们出来了,有人向他们这处快步走来。 当有士兵动手解开捆着他们的铁链的时候,赵淮之醒了。 当他那双潋滟的目一睁开,士兵解着铁链的手都顿住了,呆若木鸡。 赵淮之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那士兵深吸一口气,继续解开铁链。 冰冷的铁链被扔在了地上。 有人让他们站起来。 赵淮之浅淡的眸光看向怀中睁着眼睛的秦涓,似乎是眼神询问着他。 秦涓目光微微涣散,没有回答他。 赵淮之心口为之一紧,抱紧了秦涓奋力站起来。 “军医。”进营帐后,赵淮之紧张的喊道,“他需要止疼的药。” 他的声音刚落,“嗖”的一声一个药碗朝着他扔来,他微微偏首,避开了。 博博怒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在士兵与军医们眼中,这个昔日嬉笑怒骂皆是风情的年轻将军,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军医们没有人敢上前,甚至恨不得退到营帐外去。 “你们都滚出去!”博博怒捂着腹部大吼一声,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说完后疼得抽吸一口凉气。 军医们愣了一下,如蒙大赦似的往外走,其他的奴才们也连滚带爬的往外走。 “你我多年情谊还抵不上他一个外人?”博博怒看向赵淮之,泛白的唇瓣都在颤抖。 赵淮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 而是眼疾手快的在秦涓的脖颈处一压,原本精神涣散的秦涓立刻昏了过去。 他静默走到不远处的地毯前,将秦涓放下,在满桌子的瓶瓶罐罐中寻找止疼止血的药。 直到秦涓吞下了药丸,赵淮之已是额头冷汗淋漓。 秦涓不再吐血,终于安静的睡去。 这时,帐外有两个药童进来将秦涓抬到了大营旁的笑营帐。 赵淮之没有阻拦,等人都出去了,终于,他看向博博怒的方向。 英武的年轻将军,曾经那双柔和盛满笑意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恨意。 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知道纥颜博博怒的真实身份的,恐怕只有他赵淮之了。 纥颜博博怒是大斡耳朵城年轻一代的传奇,与大斡耳朵流传的狐狐的美名不同,博博怒虽风流成性,但他的能力也相当出类拔萃,他是窝阔台汗眼中的后生可畏。 ……而眼前这个人,他是大泽以南的王。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0点,或者你们想几点,可以跟我说一下,么!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gfdjk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gfdjk、不明所以的沃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尊荣 5个;233333 3个;苏汔、疯魔、花田中的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fdjk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狐狐:春天来了吗,最近怎么特别绿…… 阿奕噶:那是山清水秀,草长莺飞 曰曰:嗯?小小武夫怎么突然这么文雅了 阿奕噶(撩头发):那当然,哥昨夜和亲在房里交流了好久…… 狐狐:…… 曰曰: 狐狐(低头抿茶):连茶杯都是绿的…… 曰曰:流弊…… 阿奕噶(直男凝视):你们想什么呢? 曰曰:拜托各位喜欢涓涓的爹娘们关注一下作者君的专栏! 古耽预收:《衣冠大明》文案如下可戳专栏: 清冷捂不热的道士攻x求而不得黑化受 陈汉大定三年,守楚山八十多年的老道士羽化登仙。 再睁眼,已是大明洪武初年,他成了某户大官家豢养的十二岁奴童(懂的,那两个字不敢搞,就是大户人家豢养的细皮嫩肉的那种……(狗头))。 从一介奴童成为道儒集大成的士大夫。 面前的少年捧着脸问他:所以你到现在还记得那年江北那场大雪。 他低头浅笑:嗯。 忘不了,历人世百年,只待这一日的归来,上采周汉,下承唐宋,日月重开,衣冠不南渡! 预收也是主攻,受年纪小一点点,he,双处,1v1,养成 第43章 人间绝艳色 他不是纥颜家的少年将军, 他是大泽以南的王,或者说曾经是。 赵淮之平静的眸光看向这个人的方向,似乎是什么都不想说, 似乎是什么都明白。 博博怒仿佛是被他看穿了一切的心思,在他的眸光之下, 无处遁形…… 赵淮之没有问他为何会认出他来,更没有问他那日为何要假死于他的箭下。 似乎赵淮之心里什么都清楚, 因为清楚, 所以不想细问, 不必细问。 第96页 这世上知道伯牙兀狐狐就是宋人赵淮之的, 又多了一人。 他的全部底牌, 似乎在一点一点的, 昭示于这天下棋局之下。 可他赵淮之竟然没有一点、一分、一毫的畏惧。 镇定自若的不像是个凡人。 “当真是冷心冷情心若止水了?”博博怒幽愤之间狂笑起来,他捂着腹部从榻上走下来,直到在赵淮之面前停下, 他猩红的双眸凝视着他的。 “伯牙兀狐狐!你养父救你那日,你都答应了他什么?你都答应了他什么?你忘了吗?你怎么敢忘!”博博怒摇晃着赵淮之的肩膀。 他做尽了一切, 假死、放弃大泽以南千里沃土、放弃了孛儿只斤子孙的殊荣,就是想求他留下。 而他赵淮之却一心只想逃回大宋去。 为什么? “这么多年, 养条狗都熟了。”博博怒大吼道, “你恨,你一定是在恨着我阿爹……恨当年我爹杀了你生父……哈哈哈哈哈。” 听到生父二字, 赵淮之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 他看向博博怒。 沔州一战, 赵淮之生父被俘,随之被抓的还有年仅五岁的赵淮之。 他的生父对他寄予厚望,连作战都将他带在身旁。 他生父预料到将战败, 被俘虏前让副将带赵淮之离开,赵淮之抓着他父王的手:“要走孩儿和父王一起走,若战死一起死。” 他父王心疼他,没有死也没有自刎,甘愿被俘虏,就是为了告诉赵淮之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活下去。 他父王还是死了,死在了大斡耳朵城里,只是消息被封锁,在荆北,父王麾下大将不知父王生死以其名义带兵长达五年,直到蒙古灭金的前一年,才向世人宣布父王薨,至于死因从未透露。 父王死前,他被父王交给了他的师弟伯牙兀氏的家主。父王与其师弟于楚山结缘,师出同门,兄友弟恭。 伯牙兀氏的家主成了他的阿爹。 阿爹对他的部将们说他叫狐狐,那年三岁,因为阿爹在三年前离开过大斡耳朵半年,而五年前他一直在大斡耳朵实在不好编排。 所以阿爹只能改小他的年纪,再者三岁的蒙族娃娃也有长得很壮的,所以他们的部将也没有怀疑。 阿爹抚养他长大,倾尽全力教导他,阿爹很爱他,可是他忘不了,在宋国还有一个很爱他的伯父,他很小刚记事的时随伯父和父王狩猎,候差点摔下悬崖,是伯父不顾性命救他,为此伯父差点摔断了一条腿,在床上一躺半年之久。 所以八岁那年阿爹带他去了一趟高丽,在高丽找大船,送他回宋国,把他交给了他的伯父。 阿爹离开宋国的那日,下着大雪,而阿爹直到骑马走出临安府的城楼也没有回头,阿爹是怕他后悔,怕他哭泣。 他在宋国度过了四年书香岁月,伯父对他倾囊相授,四书五经、书法丹青、权谋制衡……还让太傅找人教导他建造、大炮、大船等制造技术。 十二岁,他明白了,伯父再怎么爱他,也无法改变他姓赵的事实。 他是皇子皇孙,就该是天下黎民的庇佑之人。他的快乐,当以天下与家国为己任。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太傅教他棋艺,却又不让他沉迷,伯父教他制衡却又让他保持纯善……他们用他们的方式在教导着他。 他如他们的期望成了临安府引以为傲的那一抹清风霁月。 他还是大宋之国运昌隆。 道人说赵淮之在,宋在。 可笑,他父王的出生被那些道人视作亡国之兆,而道人们却说他是南宋之清风霁月,南宋之国运昌隆。 他对宋地的情,不是三言两语。 后来,他很少再说话了,习惯了沉默,再后来他重返草原,爱他的阿爹离开了,麾下部将说阿爹去了北边极寒之地,伯牙兀氏的管家说阿爹出海了不会再回来了。 而他,成了伯牙兀氏的家主。 那时没人质疑他的血脉,阿爹告知所有人他是他的亲儿子。 而他,连阿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他开始去寻着阿爹的足迹,到访阿爹生前的好友。 他认识了轩哥。 若说他一生朋友,不多不少,轩哥绝对算一个。 他能和轩哥成朋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轩哥的身世和他的差不多,他的王位承袭自他的兄长,轩哥的母亲虽然不是金国汉女但是金人,所以轩哥麾下多汉儒会汉话,这一点奠定了他们少时的友谊。 而现在,好友轩哥诈死,成了东河郎君博博怒。 他的年少,在惶惶又惶惶中,匆忙却又悄然的结束了。 “你是不是恨着我……是不是。”轩哥在他的耳边低吼。 赵淮之幽冷的眸光里闪过一丝情绪,他后退数步,淡道:“他(父王)与你阿爹一战,即便是输,也心甘情愿,不存在你阿爹杀了他。” 是父王的援军到的太慢了,是因为作战的条件对宋军来说太恶劣了,他父王身受重伤兵败被俘,伤势太重,至大斡耳朵城即使阿爹找来良医也没能撑住。 他从没有恨过谁,两军交战,战场上的对决是父王自己的选择。这是父王认为的结束他戎马倥偬的一生最好的方式。 “我活了十七年,曾经有一段快乐的时光是和你去大泽去高丽寻找我阿爹的时候,在你诱惑我射死你前,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因为年少时的快乐仍留在记忆里,便也无法恨你。” 第97页 可是结束了,从知道轩哥以死逼迫他留下,却利用他射死他假死脱身的那刻起,他的好友轩哥已经死了。 轩哥放弃了自己王子的身份,大泽以南的土地与军队,成全了他骑马游街,行侠仗义游走于江湖的梦想,他又以东河郎君博博怒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也许轩哥的选择没有错,也许在他逼迫他射出那一箭的时候,轩哥只是想他留下。 而轩哥不知道,伯牙兀部七名大将被斩杀,这是他冒死也要离开窝鲁朵离开大都的导火线。 大都,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窝阔台汗崩乃马真氏执政这样的王廷不值得他们伯牙兀氏再为之效命。 他知道,总有一天乃马真氏的清算名单里会有他的名字,她一定会杀了他。 在离开大都前去见了他叔耶律丞相。 耶律丞相的生母姓杨,是他的生母的姨母,他的生母与耶律丞相是表兄妹,耶律丞相让他唤他师父。 草原上许多人知道公子狐狐是因为耶律丞相,他们都知道此人是耶律丞相的侄子。 甚至有人将他的生母与他阿爹的猜测编排成故事。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父王知道了,会不会气得掀棺而出,无中生有的给整出一片青青草原来了。 想到这里,赵淮之突然就笑了。 “狐狐,在你眼里那些宋国匠人的命,这个孩子的命不也一样比你兄弟的命重要吗?”轩哥大吼道,“你说我迫你射出那一箭来,若你不对我存杀心又怎会射出那一箭,你要保护的从来都是别人……不是我,永远不会是我!” 在轩哥的嘶吼中,赵淮之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连意识都有些昏聩。 或许,轩哥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赵淮之勾唇一笑,清冷的目无一丝情绪:“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杀生之祸。” 轩哥冷哼:“死过一次了。” 赵淮之继续说:“汪吉河流域之后分道扬镳。” 轩哥:“不可能。”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纥颜部及那些提着脑袋给你办事的人想。”赵淮之的声音依旧平静的。 “这就是你我最大的不同,你始终在想家族、部众、天下……而我只想自己快活,我做什么都单纯只是因为快乐,骑马游街也罢,捕风追马,千里杀贼也罢,我只图快意恩仇,我救你也是一样。”轩哥的手猛地捏住狐狐的下巴,强迫他正视他,“你明白了吗?” 如果不快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无论他是轩哥,还是博博怒,他始终都只是想告知狐狐这一点。 可是曾经的他也有一半的快乐是因为狐狐在他身边,所以他热切的希望狐狐留下,不要回宋国去。 他逼迫了狐狐,狐狐也该是恨极了他的…… 似乎是沉默了许久之后,轩哥才说道:“等到了汪吉河,我放你们走。” 如期的,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到了狐狐脸上浅浅淡淡的笑容。 亦如当年,他答应狐狐带他去大泽去高丽找他的阿爹时的那样。 轩哥勾起唇角,这一笑更多的是几分自嘲。 在被狐狐一箭击中的那刻,他都没想过放手,又怎会就这样放手…… 狐狐这般的天才,玲珑剔透的人,活了十七年,也会这么天真。 他挥挥手,示意赵淮之退下,他此刻不想再看到这只叫他伤神伤心的狐狸。 轩哥没有带他的人去大斡耳朵城,而是依照和赵淮之的约定往汪吉河流域而去。 汪吉河,阿勒坦山东北方的一条河流,走过一整条汪吉河流域,一直向北,就是窝鲁朵城。 大泽(贝加尔湖)分出无数条河流,其中大泽以南著名的河流有斡耳罕河和土兀刺河。 坐落在斡耳罕河南端的就是窝鲁朵城,坐落在土兀刺河上的是黑林行宫。 历史发展至今日,各国对地理学的要求严谨且苛刻,地理服务于军事,没有通晓地理的臣子,等于蒙着眼睛打仗。 在漠北的大城内,都专门养了一批绘制地图的官员,曾经不知名的漠北山川,都有了他们的名字。 曰曰自幼喜爱地理与城池学问,也曾与秦涓多次提及。 抵达汪吉河是这一年二月十六,大泽以南的草原,即便已入春,也来得比其他地方晚。 草地里偶尔能见到些许绿芽儿,孤零零的散落。 不远处零星的点缀着几只的牛羊。 一路走来,秦涓已很久未见到牧民了,当看到牛羊的时候才有几分亲切感受。 从那日他醒来以后,这一路,他们跟着那个博博怒将军。 至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他,每当他问起,那些本来还能和他聊上几句的士兵便找借口转身离开。 就连赵淮之,也从避而不谈到闭口不言。 秦涓真的很生气。 可是,受制于人,连发脾气的权利与底气都没有。 而且这一路那个博博怒时常找他麻烦,要么把他叫过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么就以和他比试马术、射箭、或者武斗为理由,博博怒会想方设法让他输,再找机会揍他一顿…… 秦涓简直对他无语,他给博博怒取了一个绰号:疯狗。 因为博博怒揍起他来,就像一个疯比一样…… 第98页 秦涓想,自己那日冲到博博怒的大营时到底是做了什么让这疯比抓狂的事? 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了,只记得他被人打趴在地,赵淮之拿起刀砍伤了那些人……然后再一醒了,赵淮之抱着他。 博博怒营里的军医给他仔细检查过,见他记忆能力极强,便排除了许多可能,最终老军医说是那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的脑子承载不了,心里也承受不了,所以自行屏蔽了,这种症状叫自我遗忘。 那日,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因为他每每想起那日赵淮之挥刀砍向那些揍他的人时,心口就会有一丝疼痛。 遇到赵淮之,就像是冰川,遇到暖阳,生命里陡然间多了一束光,冰川在暖阳下消融的那一刻,是疼痛的,却也是快乐的。 没有赵淮之,便没有暖阳,也没有这一场年少惊鸿。 “喂,喊你吃饭,搞快点。”一个士兵喊了他几声。 秦涓这才抬起头来,博博怒的大营外几处篝火,伙夫将羊架在篝火上,烤羊的香味远远飘来。 赵淮之一人沉默的坐在一处,在最显眼的位置博博怒和他的副将正喝酒吟唱。 鼓乐、胡琴,将士们舞动的身影,悠远而又亘古的旋律,飘渺的有些不真实。 秦涓深吸一口气,朝着那处走去。 他来时,博博怒没有注意到他。 赵淮之将伙夫刚给切下的一盘羊腿肉递给他,还有一把擦拭干净的小刀。 似乎还在眼神询问秦涓要不要酥油茶和羊奶之类的东西解渴。 秦涓傻愣愣的接过赵淮之递来的羊肉,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什么话都不敢说,埋头苦吃起来。 他竟是害怕的。 害怕赵淮之对他好。 因为他曾经得到过温柔,却又花很久才习惯遗失温柔时的感受…… 曾经有一只狐狸。 而他弄丢了那只狐狸,遗失了那份温柔。 他不是害怕赵淮之,而是害怕哪一天赵淮之会像狐狐、像他爹、像谷谷那样,离开他…… 而他却需要用一生去回味那些曾经拥有的一份温柔。 他不敢,他怕了。 连拥抱的勇气都没有。 赵淮之见秦涓沉默的吃着盘子里的肉,头上的狼头帽歪戴着,袖口磨破了,露在面具外的脸颊微有破皮…… 狼崽这一路精神不济,颇有些狼狈。 赵淮之从袖子里摸出一些瓶瓶罐罐来,放至秦涓腰间的布兜里。 秦涓定住了,但也只愣了一会儿,继续埋头苦吃。 赵淮之亲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拿了一个空碗,去伙夫的锅子里舀了一碗羊奶茶过来,放在秦涓面前。 赵淮之似乎还担心他怕冷,将水囊里打了热水放在他的手边,没有汤婆子,夜里水囊也可以捂手。 秦涓吃着吃着,速度放缓,似乎是顷刻之间眼眶便红了……还好面具挡着旁人看不到。 他吃完了,刚放下盘子,博博怒的声音便传来。 “过来。” 博博怒自然是在唤赵淮之。 在启程前赵淮之对秦涓说博博怒让他跟在身边只是让他画一种炮台的图,并不是想让他受.辱,时至今日,秦涓自然是相信赵淮之的。 赵淮之向博博怒那边快步而去,而秦涓幽冷又警惕的目光看过去。 轩哥(博博怒)自然是感受到了,他微眯起眼,狼崽子这些日子被他教训来教训去都没被打怕?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可真想扒了这崽子的狼皮…… 他邪肆的勾起唇角。 “何事。”赵淮之对轩哥可不像对秦涓那般温柔,清清浅浅的两个字的询问,不亲近也不是刻意疏离,只是没有丝毫情绪罢了。 “我手下从大都过来的驿使过来了,你想见吗?”轩哥用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因为他二人站的近,恍惚间给远处的秦涓他们俩个靠在一起的错觉。 秦涓深吸一口气,端在手中的羊奶茶突然就不香了。 一咬牙,将碗放下。 他总觉得赵淮之和那疯狗之间有什么“奸情”。 绝对不是他的错觉…… 赵淮之那样的人,对谁都是冷淡、客气的疏离的,唯有对那个“博博怒”,赵淮之会露出一种故作淡然中又“意难平”的神情。 对,就是意难平,这个词虽然有那么一丁点不对劲,但也算贴切了。 想到这里,秦涓差点把碗都要捏碎了。 赵淮之竟然会因为什么事放不下博博怒这个疯比?卧槽,可气死他了…… 当然,他没有生气太久,因为他们的营帐遇袭了。 事发突然,而且还是在近窝鲁朵的汪吉河流域,这里听说还是博博怒自己的地盘外围,所以根本没有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当喊杀声响起的时候,赵淮之第一时间想到秦涓,哪知离他最近的轩哥突然向他动手了。 赵淮之本能的挡了一下,可因为心中到底顾及他会武的事被秦涓看到,所以略有迟疑。 也正是因为他的迟疑,轩哥才一掌拍在他的脖颈间,赵淮之倒在了他的臂弯中。 “步兵队掩护抵御袭击者!骑兵队随我撤!”他一声令下,转眼间已上马。 那些人挡住了秦涓,他们不让他追上去,也不让他上马…… 他看到那个“博博怒”在对他笑,而他怀中抱着赵淮之。 第99页 敏锐又聪慧的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场早有预谋,或者博博怒根本就是知道这里危险会有人袭击营帐…… 博博怒是想扔掉他,或者更直白一点,博博怒想要他死。 想要一个人死,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他也不会蠢到去问为什么。 那些剩下的士兵压根不可能抵御这些来势凶猛的骑兵精锐。 秦涓能想到的只有逃。 他肯定是追赶不上博博怒了。 骑兵队撤了,剩下的还有几个,这几个人是博博怒拦住他的,真是可恶…… 秦涓一脚踹开拦着他的一个骑兵,去夺他的马。 那骑兵吃了他一脚,被他抢了马缰,但也不是好欺负的,立刻拔刀就来砍他。 秦涓虽怕,但也算冷静,他眼疾手快,夺过另一个骑兵腰间的刀。 有不怕死的仍要来抓他,他一咬牙,挥刀砍到那人的手臂:“我他妈连你们将军都敢砍,还不敢砍你们?识相点就给老子滚!” 几个骑兵显然是受过指使的,要看着秦涓被人弄死才能走,若这小子不是被人弄死的,他们是不是得亲自动手? 三人使眼色,须臾,一齐攻向秦涓。 秦涓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他以为博博怒只是想借刀杀人,没有想到…… 他紧咬牙关挥刀抵御。 不行,这些人太该死了,他们是真的想杀他…… “你们不仁在先,也休怪我不义了……”秦涓大吼一声,将这些日子被博博怒揍,从博博怒那里偷师学来的招路悉数奉还给了他的部将。 “啊!”鲜血喷出来,骑兵才彻底意识到这个孩子比他们想象中的难对付。 “难怪他能伤到将军,我们还是先撤……” 三人捂着胸口骑着剩下的马逃了。 秦涓翻身上马,没逃出几十步开外,一个骑白马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惊惧间秦涓看向这个人。 这个人和曰曰长的有那么一丁点相像,应该说曰曰像这个人,毕竟这个人年纪要大。 是孛儿只斤氏的王爷吗?那他为什么要袭击博博怒的人? 秦涓一时间没有想明白。 这个人要他下马。 秦涓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 “站过来。” 这个人虽如此吩咐他,但他身后跟着的如门神一样的两个骑兵却没有准许他上前。 “王爷,不可。”两个骑兵挡在了他的面前,隔开了骑兵与男人。 秦涓在慌乱中才发现刚才因为太紧张了他忽略了这些人头上戴的羊角帽。 他见过的,羊角军。在烧掉南古大营被万溪推下马后北逃,他紧紧跟随十多天的神秘军队。 不应该的,据他的观察这个军队应该不会主动袭击人才对。 为何会袭击博博怒的人? 男人叫那两名骑兵退下,骑马向他走来,雄浑的声音传来:“我本不杀人,只俘虏人,但博博怒的人不一样,他的人有问题。”你的人就没有问题吗,你的人还不是一路捡的别人的人。 当男人的大刀横在他的脖子上的那一刻,秦涓近乎绝望的本能的颤抖,他不敢看这个男人,却又不想窝囊的闭上眼睛。 他不想死,他从没来都不想死,不然也不会拼了命的活着,从孩童成长为少年…… 手握成拳头,指甲都陷入了掌心,他的身体在发抖。 男人手中的刀偏了偏,似乎是刀刃被他的脖颈上的什么东西卡了一下。 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新奇,突然间收了刀,他伸出粗壮的手,提起秦涓的衣领。 幼狼雪白的脖颈上一串佛珠,愕然于目。 博博怒留下的人里,只有秦涓捡了一条命。 他不敢想象,救他性命的会是半年前与曰曰逃亡时捡到的这一串佛珠。 因为是僧人的东西,捡到了,就不能遗弃,他一直戴着。 他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个原本想杀他的男人认得这串佛珠,怎么可能…… 一定是这个男人不杀僧徒,男人以为他是带发修行的僧人。 秦涓眯眸,男人不杀他的原因最大概率是因为这一点。 秦涓被这群羊角军绑走了。 根据他的推测若这一群羊角军和他火烧南古大营粮草营后遇到的那一支是一样的,那这支羊角军的轨迹和他们是一样的,从大都以北至桓州,过沙漠草地至汪吉河…… 这么说博博怒的被盯上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爷要见你,跟我过来。” 王爷,是士兵们对那个男人的称呼。 是哪个王,秦涓肯定是猜不到的,孛儿只斤氏的王爷太多太多了。 秦涓被叫去,被询问了许多关于佛法的认识。 奴奴秣赫信佛,与他讲过一些,但佛法在中原,在吐蕃,在天竺,都是不一样的。 而这个王爷他所说的佛法,更贴近于吐蕃,他多了解的佛法,已超脱于大乘佛法和小乘佛 法之外,杂糅了许多佛法,这种更倾向于吐蕃。 他或许隐约能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谁了。 真的是,刚出狼窝又进了虎穴…… 这个人他听过,但没有见过,从虎思斡耳朵城至中原,他们经过了他的封地。 眼前这个人就是继农栗王之后治理河西走廊的乃马真脱列那哥的小儿子,扩端王,也是轩哥大泽以南千里沃土的内定拥有者。 第100页 如果要了解吐蕃佛法,那么就一定是辖制河西走廊的王爷,秦涓是通过这一点猜到的。 因为蒙族想要吐蕃归顺。 秦涓不想明白这一点的,因为明白后,会想的更多,思虑的更多,他真的很累了…… 前路渺茫的他,为何要有这么多思虑,担心自己的命,别人的命,还要担心宋国的命…… 只这个时候,他恨极了自己的早慧。 扩端看着面前的孩子,孩子紧咬着唇瓣,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在紧张什么。 他端起面前的茶碗抿了一口,又抬起头对秦涓说道:“拿下面具。” 秦涓深吸一口气,却又平静的说道:“众生本无相,王爷又何必执著于见到我的容貌。”说这句的时候,他爹的脸、狐狐的脸、赵淮之的脸映于他的脑海,不知怎么,就什么都不畏惧了。 他一腔孤勇来自于年少的无畏,他的内心强大却来自于那些爱护他的人。 这一年,赵淮之的出现,强大了他的心灵。 赵淮之是南宋之清风霁月,是人间绝艳的色彩。 也是他为自己穿上铠甲的原因之一。 扩端似乎是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一个孩子会说出这样见地的话来。 前年,扩端派手下大将朵尔达率兵入侵吐蕃,初步建立蒙族对吐蕃的统治。 而从去年开始扩端将他手下的军队重心偏移至河西走廊。从窝鲁朵到河西,这位王爷一步一步为蒙族向南入侵规划着大局。 在沙州时曰曰就说过决不能小看扩端王,这个人有托雷王那般的才智。 “你既然这么能说,我以后可以带你去见一个人。”面前的男人笑了笑。 秦涓虽疑惑,但至少能确定扩端不会立刻要了他的命。 扩端为何不在凉州一带,来了汪吉河,他的目的是去窝鲁朵吗? 这些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未查清轩哥的事,也没能去窝鲁朵见到狐狐,却又被这个扩端王截了胡。 真的好烦哦! 狼崽忍不住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他被一只大手掐住了下颌。 “……”秦涓心里一紧。 “这么喜欢龇牙?是狼养大的?”扩端问他,只不过指尖的力度也微放缓了,因为他一捏这孩子的下颌和脸颊就显出几个指印来。 草原上不应该有这么嫩的孩子。 这脸颊上的肌肤如今虽然破皮了,但可以判断以前被他的主人用心呵护着。 草原上的儿郎是不计较容貌上的事的,这个孩子不太像是属于草原的。 扩端的另一只手摸向孩子的脖子,除了那串救过他的命的佛珠,还有一串绿松石与红玛瑙串成的牌子,牌子上是蒙文“秦”。 蒙文是用畏兀字书写的,自成吉思汗征讨乃蛮后,蒙古始用畏兀字书写蒙语。 而扩端似乎是有新的想法,他想要设计字母,整合蒙文,而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在看到秦涓脖子上用畏兀字刻着“秦”的蒙文时,他是沉默的。 秦涓自然不知道扩端在想什么,直到扩端问他:“伊文王世子的人?” 秦涓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摇摇头沉默一瞬又点点头。 扩端被他逗乐了:“到底是还是不是。” “嗯。”狼崽不耐烦的嗯了一声。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扩端的大手又在他的狼头帽上大力一拍:“这也是伊文王世子给你的?” 秦涓被他拍的脑瓜子嗡嗡作响,疼得又龇起牙。 扩端觉得这小子生的有趣,性子也还不错,逗弄起来挺好玩的。 这时营帐外有人在喊,听着像是有驿兵过来了。 扩端本不想见,但帐外的人说驿兵是从大都过来的,扩端便让秦涓出去让驿兵进来。 有士兵告诉他王爷让他回营休息,他们凌晨便要赶路。 秦涓是回了营帐,但没有乖乖听话休息,他摸黑出去了,躲在一处偷偷注视着扩端的营帐。 他发现驿兵进去后不久扩端的几个副将也被叫进去了,扩端带的人本来就不足千人,几个副将都进去了,剩下的骑兵步兵凌晨就在赶路,他料想睡下的人不在少数,只剩下一批正在值夜的。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秦涓想都没有深想,转身就往营帐夹缝处最暗的位置跑,军营暗处的守卫较少。 秦涓的动作很快,等到秦涓摸到军帐边缘地,解下一匹栓在木桩子上的马匹,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等那些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扯着嗓子学起了狼叫。 扩端扎营的地方偏僻,不临河但临近一片林子,因为扩端怕遇上袭击他们的人,便用林子作为掩护。 秦涓嗷呜了好一会儿,林子里的狼群被唤醒了,跟着嗷呜起来…… 追来的人逐渐放缓了速度。 他们被林子中奔来的狼群缠住了。 其实狼群是懵的它们听到了不一样的狼叫声以为是其他狼群过来抢地盘了,便整窝出动了。 哪知没有碰到狼群,只看到一群骑马的人。 狼群与马群相逐,场面一度混乱。 最终,秦涓成功逃脱。 扩端的人已看不到影子了,秦涓兴奋的大吼大叫起来,就像是一匹胜利归来的俊狼。 秦涓根据自己的判断向北走了好久,可是直到次日天黑他连牧民、甚至连落单的羊儿都没有看到。 第101页 现在的他又累又饿,除了喝水偶尔挖一点野草的根填肚子,根本没什么吃的…… 而且他连现在身处何处都不清楚,只能本能的向北走。 就在他快感到身体虚脱的时候他看到了一辆牛车远远的从草原的尽头走来…… 一车二牛,牛头上绑着红黑的绳子,车上堆着高高的货物,驾车的是个男人,带着一个男孩。 这是草原上以拉牛车贩货为生的小贩。 秦涓因为身体实在不舒服至极,只能招手求助,他身上没有钱,但他不想管了,他只想活着…… 牛车的主人显然是不想管他因为他的状况实在是不怎么好,小贩怕惹上事,而且秦涓的装束奇怪,不像是好惹的…… 小贩怕事,秉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事想将牛车驾远。 哪知在他牛车过去的时候,秦涓使出浑身的劲儿,马鞭缠住了他们的车轮。 他知道,如果没有人指路他走不出这里,他更知道如果再不吃东西,他会恶晕过去,倒在原野上,成为野兽的腹中美餐。 对不起,他不能放他们走。 他还想活着,他还有要守护的人,他还有对这人间的牵挂…… 缰绳缠绕这牛车的车轱辘,秦涓这边不放手,小贩那头使力向前,突然轰的一声,车轱辘被拉掉了,货物倒下翻车了…… 秦涓这边也人仰马翻…… 小贩吓得骂咧起来,只有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依旧安静。 在小贩坐在草地上发抖的咒骂却又不敢去过去看他的货物,和躺在地上的秦涓的时候,那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朝秦涓走去。 秦涓躺在草地上,刚才那一摔虽把他摔清醒了一点,但人却起不来了。 疼死他了。 在他疼得龇牙的时候,一只胖手摸上他脸颊上的面具…… 秦涓的心一紧,但因为着实受了内伤又没有力气只能任凭这孩子为所欲为。 面具难解开,秦涓绑的很紧,小孩子废了一番功夫解下来,还没有拿过来好好欣赏,便被小贩夺过来。 “这是什么?”小贩惊愕道,显然已经想到金子上去了。 东西被抢了,虎头虎脑的孩子倒也没太大的波动,而是看向躺在地上的秦涓。 看了许久,他皱起了眉,突然说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小孩仔细想了想没有想起来,突然他的舅舅一把抓过他:“朵瓦,是金子,是金子,我们发财了……” 男人抱着朵瓦热泪盈眶。 虎头虎脑的孩子却推开他的舅舅,大声道:“想起来了……” 孩子跑向秦涓,而秦涓趁着这个时候捏住孩子的手腕,显然孩子并没有在意,正要开口,他的舅舅突然大叫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朵瓦……我我我把东西还给你,你不要伤他……” 男人将那金子做的面具放在草地上,给秦涓跪下了。 这一瞬,秦涓有些茫然了。 瓦朵有些害怕,却依然看着秦涓好看的眼睛说道:“你们的军队吃过我阿爹做的豆花,你忘了吗?” 秦涓的脑子很乱,一时半会压根想不到在哪里吃过豆花。 直到这个孩子说道:“押儿牵卖豆花的,只有我阿爹一人,你不记得了吗。” 孩子的眼眶突然红了。 秦涓想起来了,那日清晨,雪别台大军路过押儿牵,在一个卖豆花的小贩那里停过,松蛮吵着要吃豆花。 是那个豆花小贩的孩子,他当时压根就没有细看,却被这个孩子记住了。 朵瓦记住秦涓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好看,往来买豆花和奶豆腐的人很多,但好看的只有这一个,当然还有那日马车里那个好看的孩子,他记了好久。 “舅舅,我认得他,他好像也认得我,我们救救他好不好。”瓦朵突然扭头对他的舅舅说道。哪知看到他家舅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舅舅……”瓦朵懵了一般的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曰曰:爹妈们让灌溉来的更猛烈一些吧,我想要长大……不,是秦狼想要长大(猛吸一口秦狼的营养液)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今天说一下前十章出现频率很高的《大唐西域记》,这本书就不详细多说了,说点有趣的。 文明古国中古印度是没有史书的,古印度人不记载历史,所以现在的印度历史研究,印度人都是拿《大唐西域记》来拼凑他们的历史,世界范围内研究古代印度的学者都是通过《大唐西域记》,这本书有超级高的地理、历史 、古代军事价值。 南宋时期这本书,在宋国的大街上是不可能买到的,因为这本书太太太重要了,所以奴奴秣赫说这是金国皇室给他的。 文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张载 第44章 人间绝艳色 秦涓得救了, 救他的小贩是回回人,以拉货在草原上贩卖为生,小贩的老家在大阴山最东边的哈密力城, 而小贩一直往来于窝鲁朵和哈密力之间。 “朵瓦是年关前被回回老乡送到哈密力的,我姐夫突然没了, 好心的邻居便让人把朵瓦送来哈密力找我……朵瓦好可怜这么小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呜呜……”回回小贩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第102页 说实话秦涓有点受不了这么这么人高马大的男人边说边哭,却也安慰道:“你以后拉货有朵瓦陪着你, 这样有个人做伴也好啊。” 回回小贩点点头又摇摇头:“朵瓦跟着我是受苦……呜呜我可怜的朵瓦。” 秦涓没见过比他还能哭的男人……因为回回小贩的名字实在太长了, 秦涓直接喊他小贩。 相处了几日, 秦涓便也察觉到了, 小贩有点东西, 会蒙语和回回语, 一个是小贩的母语,蒙语估计是为了卖货学的。 这样纷乱的时代,人们为了赚点钱, 活下去,真的太不容易了。 秦涓认真的说道:“小贩, 等去了窝鲁朵之后我会给钱你的。” 小贩肯定是不信的,这孩子都饿到没东西吃了, 怎么可能有钱还他, 他听了摇摇头:“朵瓦喜欢你我才救下你的,我不是为了银子。还有之前动了你的面具的心思, 对不起……” 秦涓一噎,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小贩的带路, 秦涓在几天后看到了牧民居住的村落。 远处那一条宽大且长的河流,正是斡耳罕河。 他们要在牧民家中借宿一宿,找了几户人家, 最终只有一户人家肯收留他们。 这家孩子多,秦涓看到的就有六个,估计还有一两个没有出来,最大的是个女孩,比他的年纪大一点。 女孩手脚麻利,做事勤快,准备了晚饭后还要照料弟弟妹妹,他们家中的老二和秦涓同岁,因为不做事便坐到了秦涓身旁。 秦涓没有戴面具,小贩说他的面具太惹眼,等到了窝鲁朵之后再戴,不然路上会有麻烦。 秦涓觉得是,便把面具收好了。 他半张脸都藏在豹纹围巾之中,头发久未打理略显邋遢。 他不希望被人过分关注容貌,所以才没有打理,现在的他不想被人注意到。 入夜,开饭了,那个男孩才被饭菜吸引去了,也不再缠着他说话。 朵瓦就坐在秦涓手边,因为生的虎头虎脑显得不太聪明,所以没有人想要逗弄他,倒是秦涓觉得这孩子心思细腻,其实很聪明。 朵瓦的舅舅老实巴交,夹了菜只敢往朵瓦的碗里放,自己却不敢再往菜里夹第二筷子。 朵瓦的舅舅如此,反倒搞得秦涓也有点放不开,他以往压根不会在意这些的…… 一时间,饭桌上很是沉闷,只能听到牧户家夫妇俩和几个小点的孩子吃饭的咀嚼声。 过了一会儿,牧户家的长女站了起来舀了一大勺子羊肉在小贩和秦涓的碗里,她这一舀,桌子上吃饭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谢谢。”秦涓有些尴尬,耳根子很快红了,还好发丝挡住,但愿旁人不会看到。 小贩脸红的说不出话来,应该是忘记了语言,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埋头苦吃。 女孩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是觉得这是家里的客人,花了钱住在家里,既然允诺了一锅子羊肉,煮出来了便是给客人吃的。且她刚才有注意到,她的弟弟很喜欢这个和他一般大的男孩,他们看着挺聊得来。 可女孩的母亲却不这么想。 秦涓抱着瓦朵去睡的时候听到帐子外传来的声音。 是女孩的母亲在训斥那个最大的女孩。 女孩低着头不敢说话,应该是哭了。 看到这一幕,秦涓是难过的,他从来都不想有人因为他而感到麻烦,更何况是受到伤害。 这户人家并不富裕,甚至因为生育了许多孩子而变得贫穷,因为躲避战乱,也不想让男孩子们入行伍,才选择居住在这里。 牛羊都难以养活,还要承担狼群袭击的天大风险,他们每年都是入不敷出。 所以当小贩拿出几匹布,和一个铜壶,一块香油膏的时候,牧户的主人没有拒绝他们的借宿,这些东西他们都没有。 女孩的母亲从一碗羊肉,说到要将女孩卖掉。 门外的女孩哭的声音大了一点,但仍然尽力克制自己没有吵到其他人。 “早该把你嫁了,都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不会织布不会打猎,只会做吃的,有什么用!村里没有男人看得上你,家里不能再养你了,明日那小贩离开,我带你进窝鲁朵,把你卖掉!再留在家里也是多余!” “明天就卖掉你!别呆在家里祸害我们了!” 秦涓只听到了这里便去睡了,因为怀中虎头虎脑的朵瓦已经睡着了。 次日,秦涓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牧户夫妇及他们的长女和大儿子已经穿戴整齐了。 “你们这是……”老实巴交的小贩结结巴巴的问。 “我们也去窝鲁朵。”牧户的妇女挺直了胸膛说道。 傻气的小贩背起朵瓦:“那正好,我们……可以做伴一道去的。” 秦涓骑上马,始终没有说话。 牧户家将牛板车赶出来,因为做的简易,感觉随时都有塌掉的可能……能坐三个人已是极限了。 牧户家的大儿子想要和秦涓一起骑马,秦涓眼神示意朵瓦。 朵瓦先是呆了一下,竟然明白了秦涓的意思:“秦哥哥,我要和你一起骑马马!” 秦涓一笑,给朵瓦一个褒奖的眼神。 最终秦涓骑马抱着朵瓦,而牧户家的儿子去和小贩挤牛车。 抵达窝鲁朵城,是再次日的清晨。 秦涓骑马快,他是先到的,于是便抱着朵瓦在城内临近城门处转悠顺便等着小贩他们。 第103页 小贩说过要去窝鲁朵城内的一处商行一趟,秦涓想他们可以暂时分离了,便去问小贩会在哪里落脚,他办好事以后来找他还银子。 哪知这头,秦涓正看到小贩和牧户家刚进城来,那几人便起了争执。 秦涓骑马赶来。 原来小贩知道了牧户要卖女儿,刚才在城外的时候牧户问了城外的牙婆子,小贩给听到了。 牙婆子说卖给寻常人做老婆顶多三四个银豆,不若卖到教坊或者妓舍那种地方,能卖十两。 于是牧户夫妇俩便起了这心思。 这女孩自然不肯,求无可求,只能就近求了老实巴交的小贩救她一命。 小贩心软,这女孩往他面前一跪,人高马大的人都快感动哭了。 “你,你们这样卖女儿不好的,那教坊和妓舍都不是干净的地方……你们会害了她的!” 小贩说话结巴,抵不过妇人声音洪亮。 “你也不瞧瞧现在这世道,不卖了她我们家还能生存吗?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会想到卖了她,她弟弟妹妹都还小,牙婆也不愿意要啊,别人买过去都是为了做事或者立刻赚钱……他们也不要小的啊……”妇人的话是说给路人听的,若不是早起此心思,绝不会这么快做决定的。 秦涓冷眼看着,心里却百感交集,他又看向牧户家的大儿子,此刻正咬着牙抹着眼泪,脸上有一道红红的巴掌印,应该是被他家大人们打过。 女孩跪在地上哭的嗓子都快哑了。女孩声音很小,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废了浑身的气力,因为声音小,旁人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一路上,秦涓早就想明白了,无论昨夜那女孩是否给他们舀了那一碗羊肉,牧户家起了卖女儿的心思,说什么也是会将女孩卖掉的,只是早晚的事。 秦涓只是看不惯这些人为了多卖点钱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这孩子还是别卖到那种地方,我劝你还是卖给有点闲钱的人家去做续弦或者小妾都比那种地方好,那地方进去了就别想活的长久,好歹去做小都能多活几年。”有看不下去的路人帮忙说了几句,“虽然卖不到十两,但也能卖五六两,也够你们一家吃穿两年了。” 秦涓叹了口气,他紧握着马缰,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只听见小贩说道:“五六两?……我……我买了她吧,我正好缺个婆娘……” “啊?”路人吃惊不说,秦涓也很吃惊,女孩的父母也傻掉了,倒是女孩的弟弟没哭了,认真打量起这个小贩。 小贩个子高壮,除了为人懦弱了一点,说话结巴一点,到底是有讨生活的技能,是个拉货郎,他姐以后辛苦一点,虽然可能见不着面了,但好歹比进不干净的地方或者给人做小强。 “你,你有十两银子吗?”女孩的爹叉着腰说道。 “你……刚刚……不是说五六两……”小贩着急的快哭了。 这时女孩的母亲却是上前一步认真的问道:“你多大啊。” 小贩战战兢兢的答道:“二十二三……可能看着显老。”说实话打昨日进牧户家的门,他就注意到了这丫头,长得马马虎虎,他不要好看的,这丫头能干又话少挺和他心意的。 他在哈密力还没有见过像她这么能干做饭手艺又好的小丫头呢。 女孩的娘一听,这小贩都二十二三了还没讨到婆娘,放他们村里就是一辈子找不到婆娘的命,还大她女儿好多,但是…… 她想了想拉过她家男人商量了一番,最终妇人说:“你能拿出八两银子,她就跟你走,我们绝不会再插手她和你的事。” 他这么一说,小贩真的要哭了,他身上还剩个三两银子,牛车上的货全卖完了不知能不能凑齐…… 这时秦涓上前来,对那一家人道:“八两银子成交,晚上来窝鲁朵的商行。” 秦涓在朵瓦的耳边说:“你让你舅舅到商行等我,晚上我就来。” 他说着抱着朵瓦跳下马,将他放在地上后,又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小贩肯定是不相信秦涓会回来找他的,便对牧户说好话:“我……这一车的东西卖掉就能凑齐了吧……你们等等……” 这日夜里,秦涓去而复返。 找到小贩的时候已是深夜了,他将一锭马蹄银递给小贩,并对他说:“去找牧户。” 显然小贩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银子,接过来手都在抖:“真的是给我的吗……真的是……” “嗯。”看着小贩的样子,他突然笑了,“我说过你救了我,我会给你银子的,不会食言。” “可是……太多了呀……” “别啰嗦了,再啰嗦你的女人都要被卖了。”秦涓一把抓住他的臂膀。 小贩这才猛地点头,他抱起一旁傻愣愣的瓦朵,被秦涓抓着臂膀往外走。 当小贩将一锭银子给牧户的时候,秦涓的手捂上额,早知道他把银子切成几瓣了给这个蠢货了! 牧户夫妇欣喜若狂,恨不得将女儿双手奉上 他们对女孩嘱咐一番,便带着儿子走了,只那个男孩看着他的姐姐边走边哭,等走更远了一些,他又看着秦涓哭…… 男孩啊,总是要成长的,当他明白想护却护不住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开始他的成长、他的蜕变了。 女孩虽然还在哭,但当小贩结结巴巴的问起愿不愿意跟着他过日子的时候,女孩点点头。 第104页 秦涓却突然插了一句:“你真的愿意跟着他吗?不是因为他买了你。” 女孩和小贩都愣住了,不知道秦涓为何会这么问。 秦涓抱着胸,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小贩放你离开,你可以随便去哪里,做生意也好,种地放牧也行,你是自由的,只要你自己选择。” 女孩没再哭了,沉默了许久,突然伸手握住小贩的手。 小贩欣喜若狂,女孩笑了笑,又看向秦涓。 这就是她的答案。 秦涓长吁一口气,至少这不是一桩强买强卖的事。 “祝你们幸福,我有事要离开了,后会有期。”他转身时捏了捏虎头虎脑的瓦朵的小胖脸。 这一瞬间,他有一点思念松蛮了。 在白天,秦涓以伊文王世子的名义去了这里的衙门,他说他是过来查案子的,他身上有出入内牙的牌子,还有伊文王世子给他的牌子,之前藏在哪里…… 学曰曰的,藏在了那个位置。 也别问是哪个位置,就是那个位置…… 不得不说曰曰这个方法很管用,几次被收身都没有被收那里。 给小贩的马蹄银是找衙门的人弄的,他说从大都过来遇上了马贼,衙门便给他拨了一笔办事的银子。 现在他要去查狐狐被流放到窝鲁朵什么地方去了,还得去查轩哥的人。 衙门的人本说等他们联系了窝鲁朵北大营的人后再告知他狐狐的情况,让他在城中等候两三日即可,可秦涓执意要自己去,衙门的人拦不住便放行了。 秦涓带着去窝鲁朵北大营的令牌,当夜便出城了。 窝鲁朵北大营距离窝鲁朵有三十里路,秦涓骑马是凌晨时分赶至的。 一夜忙活很是疲惫,将令牌给守营的大人看了之后,得到的不是见狐狐的准许,而是一个士兵说领他去休息。 他一路赶来就是为了见到狐狐,又怎肯愿意去休息。 见他执意要见人,士兵只好说道:“伯牙兀大人不在北大营,被调去其他大营任职了。” 秦涓一听忙问:“哪个大营?我现在就……”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停住了。 他眯起眼,沉声问士兵:“我进营时你们大人不是这么说的。” “可大人只是让我带你过来休息,他知道狐狐调走了。”士兵连忙解释。 “真的只是这样?”秦涓不信。 士兵点头:“伯牙兀大人确实调走了,在几个月前。” “他调去哪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 秦涓被逼急了提起士兵的衣领,但又意识到不妥,他没说什么放开了士兵。 狐狐极有可能不在窝鲁朵,这个答案并不好。 他该去查伯牙兀家的人,或者查轩哥的人。 他没有在窝鲁朵北大营停留,凌晨天还没亮便离开了,什么话都没有留。 去哪里找伯牙兀氏和轩哥的人,自然是大斡耳朵。 去斡耳朵之前他找最近的驿站打听博博怒的军队的去向,得到的答案是最近没有军队经过这里,那便极有可能是博博怒不在窝鲁朵。 他猜测博博怒带着赵淮之绕开窝鲁朵,直接去了大斡耳朵城。 想到这里他没有再回窝鲁朵找衙门报告他的去向,而是快马加鞭直接去大斡耳朵。 去大斡耳朵要走东北方向的野道,怕遇上博博怒的人,他必须得换个身份。 他不会忘记那个博博怒是想杀了他的。 若是遇到博博怒的人,他可能还会有性命之忧。 他很担心赵淮之,只是这一路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如果经历了这么多事他还学不会控制感情、隐藏情绪的话,他没有那么多条命,供他多死几次了。 他在一家牧户家中买了一套衣裳,打扮成牧民的样子,还搞了一把猎人用的弓。 如此,便上路了。 去大斡耳朵的一路河流很多,这也是此前大斡耳朵一直是成吉思汗的王廷的缘故。 这里河流丰富,土地肥沃,是大泽以南的千里沃土。 将这种地方给一个旁支王子做封地,可想而知会遭到多少嫡系子孙的嫉恨。 不管轩哥死没死,他猜想轩哥生前的日子不会过得特别安稳平静。 纷争与猜疑是一定得经历的。 马儿嘶鸣几声,秦涓放缓了速度,马儿饿了要吃草喝水,他也有点累了。 停下,将马儿牵至河边,他也坐在河边,看看河里是否有容易逮住的傻鱼儿…… 他坐了一会儿,看到了几条鱼儿的影子,瞬间来了劲儿。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到鱼了,蒙人顿顿必有肉,甚至有些人奉鱼为神不吃鱼,这对出生江左的他简直就是灾难…… 有时候会想吃鱼想到肚子疼。 秦涓有些急不可赖的下水,因为很久没下水了也没人教他怎么捕鱼,他这一下水半个时辰都没能上来,在河水里磨蹭着。 好在努力半天逮到了一条倒霉的鱼儿。 在岸边拾柴点火,将鱼儿去了内脏,架在火上烤,没过多久香味四溢开来。 秦涓着急着吃,没一会儿鱼儿被他连骨带皮的吃完了,可怜他还没体会到鱼儿的鲜美…… 欲哭无泪,脱了鞋子再度下水去捕,却在这一瞬间一股本能的警惕感,自心间升起,他微微侧首看向四周。 第105页 他没有看到人,甚至草地上的风吹草动都没有。 他的直觉不会错,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若是想杀他的人,这一路为何没有动手?不应该,他一个人赶路,要杀他的人不会忌惮这一点。 那就是说可能单纯只是想跟着他而已。 不是想杀他的人,为什么要跟着他?而且应该是跟着他有点时间了,只是刚才露出了马脚才让他察觉到了。 秦涓明白了这一点后,没有立刻上马离开,他依然挽起裤腿去河里捕鱼。 他不想打草惊蛇,他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跟着他 应该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不然他不可能这么久才察觉到。 他废了老大得劲又逮了一条倒霉的鱼上来,烤了便吃。 实在是太香了,他都有点怀疑那个跟踪他的是不是被鱼香给迷倒了,露出了马脚! 他吃完后,眯着眼躺在草地上。 他就不走,他就要磨一磨暗处人的性子。 他满意的龇牙。 二三月的草地不是那么好躺的,况且还临河,秦涓没躺一会儿便起来了,背部全打湿了…… 他伸了伸懒腰翻身上马,琢磨着该怎么让跟着他的人自己出来。 又骑马走了一会儿,逐渐的见到几处村落了。 秦涓想了想下马,他牵着马儿进村,可能是离大斡耳朵越来越近的缘故,这个村子里有规模很小的集市,秦涓绕来绕去,发现这里应该是盛产香料?或者说卖的东西好多都是香料。 他打听了一下价格,发现比大都便宜三倍不止,搞了一点香料和辣油,觉得以后应该是用的着的。 天黑了,秦涓却牵着马儿从村子里出来了。 这个村子跟他说不留宿外来人,因为离大斡耳朵近官兵不少,稍不留神收留的就是犯事的官兵,且以往村子里出过事。 秦涓不喜欢强人所难,便离开了。 骑马走至一处林子,突然见有野兔乱窜。 秦涓眉目一动,取下背上挂着的弓。 猎户用的弓射程短,他骑马奔逐又恐惊动兔儿。 不管了,他取出箭支就射。 “傻兔!就是你了!” 当兔儿倒下的时候,他才骑马过去捡。 他不会弄,也没宰杀过,长这么大只是在伙夫营里见奴奴和几个伙夫做过一次烤兔子。 洗干净后用木棍穿起来,架在火上。 将从集市上买来的辣油和香料往上面使劲儿洒…… 没一会儿,整个林子里都溢满了香味,比白日里烤鱼的时候不知香了多少倍。 待肉儿烤的流油之后,秦涓将木棍转动了一下,给翻了个面,又继续狂洒孜然淋辣油…… 说实话,光是烤着,自己都流口水了。 他漂亮的眸子眯起,他就不信,这么香,闻到的人还能坐的住。 估量着快烤好了,秦涓撕掉一只兔腿,吃了起来…… 他不算是特别爱吃肉的人了,但这一口下去,只觉得自己的手艺比营里那些伙夫强许多。 他故意咀嚼的时候发出声音来,吃的很香…… 果然,当他再咬了一口后,面前多了一个人。 他微眯起眼,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除去一双碧色的眸外,也是黑长发,小麦色的肌肤,就连个子也和他差不多。 这人盯着火堆上的兔肉直流口水…… 秦涓心里微微得意,这不就被他给逼出来了吗。 “想吃就坐在我面前,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秦涓眯着眼说道。 旦木二话不说坐在秦涓面前,拿起火堆上的木棍将剩下的兔骨架子从木棍上刷下来,抱着就狂啃几口。 还没吞咽下去就说道:“你在查我家公子,我自然跟着你……唔。”他边说边啃兔肉。 闻言,秦涓坐正了,他说的是公子不是王子。 于是秦涓问道:“伯牙兀狐狐是你家公子?” 旦木点点头,继续狂吃。 “我查狐狐,你跟着我作甚?”秦涓挑眉。 旦木愣住了,也没继续啃,看着秦涓说道:“我不能让你去大斡耳朵来着。”他说完了又继续啃兔子。 “……”秦涓气笑了,狐狐的手下都是什么品种的蠢货。 “我为什么不能去大斡耳朵?”秦涓声音抬高了一些。 “不清楚。”旦木边吃边说,“公子此前吩咐过若是乃马真后的人查到这里来便杀了,若是伊文王世子的人查到这里来便赶走不让进大斡耳朵。我查过,你是伊文王世子的人,所以我要把你赶走。” 秦涓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等他吃完了,秦涓才沉声说道:“你家公子不在大斡耳朵。” “啊?你怎么知……”旦木没有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一眨眼间闪的没影子了。 这傻孩子,轻功倒是不错。 秦涓无语。 “你若再躲着,我就去大斡耳朵了。快出来……” 等了一会儿,秦涓缓缓地站起来,洋装作要上马离开。 那孩子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 秦涓看向他:“名字。” 旦木微显出慌张:“你先说你的。” “秦涓。”秦涓不喜欢磨蹭,名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第106页 旦木有些吃惊,仔细看了秦涓好几眼:“你就是秦涓吗?” “嗯?你不是查过我吗,不知道我的名字?”秦涓似乎是忘记了,出来办事他用的名字是“秦”。 “我叫旦木,姓是跟着公子姓伯牙兀,我是伯牙兀氏家主的新晋小侍卫。”旦木骄傲介绍自己,纯真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就连笑声也如银铃般。 秦涓看着旦木巴掌大的小脸,这男孩长得挺好看,说话也好玩,不谙世事,懵懵懂懂,难怪一只烤兔子就能诱他说实话…… “旦木你认识轩哥吗?”秦涓笑了笑,柔声问道。 旦木愿意和他多说是因为这是救过他家公子的秦涓,公子说起秦涓的时候笑的十分好看,他一直记得。 “轩哥是公子的好朋友,是大泽以南的王。”旦木答道。 “这么说狐狐和轩哥关系很好。”秦涓皱起眉。 “我六岁就跟在公子身前做事了,那个时候就见公子和轩哥很要好,管家伯伯都说了若公子是个姑娘,肯定是要嫁给轩哥的……” “……”秦涓一用力,什么东西断了。 旦木看向他:“嗯?你怎么把弓给弄断了?” “哦,我经常这样,手上有东西就想弄断,尤其是听到嫁或者娶的时候……”秦涓面无表情的说道。 旦木天真的说道:“……那你可千万别去做媒婆……那你会整天听到嫁娶的。” “……”秦涓扶额,这到底是狐狐从哪里弄来的小可爱…… 旦木穿的很少,春天里都是袒胸露臂的,大概是因为轻装简从适合他这种轻功极好的人。 秦涓从旦木这里得知狐狐是真的不在窝鲁朵也不在大斡耳朵。 秦涓沉默了许久后才问道:“狐狐没有告知你他要去哪里吗?” 旦木摇头:“公子说他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而我必须完成他留下的任务,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伯牙兀氏将士。” 秦涓暗道,可怜的娃子,又被伯牙兀狐狐那张嘴给骗了还不自知…… 秦涓叹气:“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问题倒是把旦木问到了,男孩脸上笑容消失了,久久的沉默。 狐狐离开的匆忙,忙着安排各种事宜,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秦涓大致猜测,狐狐离开的事,轩哥可能是知道的,这也能进一步解释轩哥为何出现在河间府。 也就是说轩哥离开大斡耳朵是因为狐狐。 狐狐逃离窝鲁朵,宋国大船出现,再到轩哥出现在河间府,赵淮之的出现,押送轩哥遗体的棺椁突然不见,赵淮之等宋国匠人被秘密押往大都…… 他似乎是隐约知道了这冥冥之中应该有的联系。 就连身体都有那么一瞬的紧绷,不敢去猜也不敢深想。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是这一刻,多日来的疲惫,如潮汐般涌来,吞噬了他的意识。 旦木一回头就看到秦涓靠在树干上,坐在地…… “喂,秦……什么涓,你是睡着了吗?”旦木喊了他一声,不见醒来,又连喊了两声。 “不是吧,你可别吓我!” 旦木见秦涓是晕过去了不是睡着了,急的团团转,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带秦涓去找郎中。 抱着秦涓上马,去前面村子找他认识的郎中,郎中早就歇息了,他背着秦涓狂敲门敲了半天,屋中郎中只差被他吓死在梦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啊啊。”旦木在门口乱转。 “睡啦睡啦,旦木少爷,您……您明日再来哈。”屋中有药童口齿不清的声音传来,可见还睡的迷糊。 旦木急死了,脑袋瓜子一动,说道:“你若不出来,我一把火烧了这……” 他的话音刚落,一身灰白衣衫的年轻郎中拉开门,顶着一个鸡窝头,另一只手正套着衣裳,一张脸阴沉如锅底。 这鲍家医馆被旦木烧过一次,鲍郎中是怕极了这崽子的。 几个药童也是,见到这旦木这货像是见到瘟神一般…… “郎中贵姓。”秦涓客气的问道。 “鄙人姓鲍名余。”这名字可真贵气…… “行了,人也醒过来了,带他滚吧。”鲍郎中连打了几个哈欠,对旦木说道。 旦木问道:“为什么总想赶我们走啊。” 一旁捣药的药童插话道:“狮虎他老人家怕你吃光他的米,还烧了他的院子。” 旦木笑嘻嘻道:“门牙漏风就少说点。” 药童:“……” 秦涓:“……” 鲍郎中站起来:“我去熬药,半个时辰后你们若还在,别怪我动手赶人。” 磨叽了半个时辰后,两人还是被鲍郎中赶出来了,还吃了几扫把。 旦木看着秦涓不解道:“我馋他的米要留下,你又是为何要留下一起挨打?” 秦涓冷着一张脸啥都没说。自然是怀疑鲍郎中也是狐狐的人,想从这鲍郎中身上查到一点东西。 “你现在去哪里?”旦木问道。 “进城。”秦涓淡声答。 “不是吧你还要进大斡耳朵啊。” 秦涓心道,来都来了,大斡耳朵城门都不过十里路,为何不进? 他快步上马,对旦木道:“想跟上就跟上。” 旦木跳上马背,双手绕上秦涓的腰,银铃似的声音传来:“那你烤兔子我吃,嗷!你打我作甚!” 第107页 “手拿远点。” “……”旦木眼泪汪汪的抚摸着手背,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凶。 想再吃到烤兔子的旦木跟着秦涓进了大斡耳朵。 “这里怎么守卫比大都还森严。”秦涓说。 旦木双手叉着小蛮腰:“因为这里也是皇亲贵族的集聚地啊。” 秦涓:“你带我进去。” “你想都别想……” 秦涓长眉一扬:“两只烤兔子。” “成……交。”旦木猛吞了一口唾沫星子。 “我很快就回来!你在树下等我!”旦木施展着轻功很快就没影子了。 可等他提着两只肥兔子回来,城门口大树下哪里还有秦涓的身影。 旦木拎着两只兔子,急的团团转,在城门口找了一圈没见到人,又拎着兔子跳到树上还是没看到秦涓的人。 “没我帮忙他也进不去城内,能去哪里呢……”快到嘴边的烤兔子飞了,旦木都快急哭了。 “喂!卖兔子的你上树上去做啥,你手上的兔子到底卖还是不卖,老子喊你好几声了。”树下,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喊道。 “我不卖兔子,我找人!”旦木气鼓鼓的说道。 “找什么人,我帮你找,把你手上的肥兔子给我就好。”男人说道。 “你真能帮我找人?”旦木跳下树来,眨巴着幽绿色的眼睛,天真无邪的问道,“一个和我一般高的孩子,和我长得差不多,可能比我好看了一点点点点……” “我在这里也站了有一会了,是有一个孩子骑马往北边走了,怎么,那就是你的朋友吗……” 胖男人的话刚说完,一回头,哪里还有旦木的影子。 “我……”胖男人傻掉了,在树下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影。 “莫不是撞鬼了。”胖男人大惊失色。 旦木提着两只兔子使轻功往北边去追,往北边是纥颜部的大营,秦涓去那里做什么!他不是说了要进城吗? 秦涓骑马行了十余里便听到有人喊他 “……”秦涓是没料到旦木竟然能追上来的,他渐渐放缓速度。 旦木一个空中翻跳至他面前,将手中两只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已经死掉的肥兔子提起来:“你看!我抓到了两只啦!”秦涓被他整没了脾气,沉默的翻身下马,他将马缰都丢了,马儿撒丫子的跑远了。 旦木一惊:“你怎么把马放了?那你怎么回去啊?” “用不着了。”秦涓淡道,弯腰在草地里拾柴。 “什么意思。”旦木追问他。 秦涓:“吃完烤兔子告诉你,现在一起拾柴。” 提到烤兔子旦木脸上笑开了花。 忙活了一会儿,旦木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兔子后,再问秦涓:“把马放掉是要去做什么事吗?” “潜进纥颜部的大营,如果你想跟就跟。”秦涓漫不经心的说道。 啃着兔腿的旦木吓了一跳,这人是在开玩笑吗? 即便旦木一开始不同意,但得知秦涓主意已定后,还是跟着他混进了纥颜大营。 秦涓是进纥颜部自然是为了打听赵淮之的消息。 博博怒回大斡耳朵,便一定会回纥颜部的大营的,去城中冒险,还不如直接进军营冒险。 毕竟,军营,他熟。 “秦,这衣裳也太丑了吧,我怎么看也不觉得自己是将士!”旦木低声在耳旁唠叨。 秦涓面无表情,警惕的双眸注视着四周:“这是伙夫兵。” 旦木无语了一阵,又问:“那什么是伙夫兵……” “煮饭吃的兵。” 旦木眼前一亮:“那岂不是能吃很多好吃的!” 秦涓拉过他:“你给我小声点!”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杵在那里干嘛?”一道洪亮的声音插过来,“还不快把菜端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曰曰(摊手):我们节目组成功从旅游栏目变成了美食栏目…… 旦木(欢腾):烤兔子烤兔子烤…… 鲍余一个扫把扔过去……欢腾声戛然而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莲子 20瓶;洛阳亲友如相问 11瓶;逍遥 7瓶;无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人间绝艳色 秦涓想拉着旦木去端菜, 一抬头那小子早已冲过去接伙夫递来的菜盘。 伙夫拉过他:“我说,你怎么有点面生啊?” “我……我……”旦木脑袋里一片空白。 秦涓端起装饼子的盆走过来:“他今天没洗脸。” 进来时脸上特意摸了黑灰,他们现在看着脏兮兮的。 “我说呢, 进伙房营前把自己洗干净点!这次就算了,快把菜端出去。”伙夫摆摆手。 两人端着饭菜从伙房营出来, 却不知这饭菜要送到哪里去。 秦涓思索的时候旦木已啃了一串羊肉串,吃完还抹了一把嘴。 “你们怎么还在外面站着, 将军那里等着呢!”那个伙夫端着酒出来见他二人仍傻站在外面难免生气。 “这就去……”秦涓拽着旦木快步往前走。 走出伙房营, 秦涓见到了骑兵营的标志, 料想那些将军应该是住在这里了。 “你再吃都被你吃光了。”秦涓都想揍这货了, 一个劲的吃, 还好肉串多还能应付过去…… 第108页 旦木被他一吼也不敢再偷吃了, 他们一走进骑兵营,一个骑兵就过来了。 “怎么现在才来。”骑兵只说了一句,接过他们的东西, 挥手就让他们滚。 等骑兵端着东西走远了,秦涓拉过旦木往暗处走去。 这会儿天也快黑了, 正是守营的士兵换班的时间。 “啥意思?”旦木不禁问道。 秦涓答:“在这营帐里找人。” “找谁啊?” “博博怒。” 旦木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有人过来了,隐蔽。”秦涓低声说道。 旦木没有呆过军营听不懂这些词汇。秦涓都撤了, 他还傻站在那里。 秦涓又折回来拽他, 在他耳边威胁:“你这小迷糊,再愣着被人发现了谁也救不了你。” 旦木的小耳朵感受到秦涓呼出的热气,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步子都迈不开, 只觉得双腿发软,双颊滚烫。 “……”秦涓察觉到旦木有点不对劲,但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时局窘迫也不好多问。 两人躲在营帐的暗角处,等换班的守卫走过去后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篝火和灯盏刚刚燃起。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离他们最近的营帐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博博怒! 秦涓紧张的耳朵都竖起来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旦木的手腕。 旦木被他捏的老疼了,却红着一张脸屏住呼吸不敢吭声。 秦涓认真听着营帐内的说话声,除了博博怒营帐中应该还有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是赵淮之…… 许久都不见有声音传来,秦涓等的有点焦急。 这个时候营帐外进来了人。 “将军,那个回回人没抓住。”来人说道。 博博怒:“没有抓住就没有抓住呗,是他们要找的人又不是我要找的人。”他的语气慵懒又淡漠。 “……这。”来人显然是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去禀告大将军,别来烦我。”博博怒挥手示意他退下。 那个人退下没多久,博博怒也出营了。 秦涓再等了一会儿,博博怒的营帐里终于有人出来了,他心下一紧,往前走,想要看清那人是不是赵淮之。 可是身影叫他失望,这不是赵淮之。 甚至一连三日博博怒都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秦涓也大致搞清楚了,赵淮之不在这座纥颜大营中。 那赵淮之现在会在哪里呢? 难道真要让他把刀架在博博怒的脖子上才能知道答案吗? “秦涓,你说咱们今夜就离开这里?”旦木问他,显然这三天在伙房营过的不错,有吃有喝还有地方睡,虽然做事累且麻烦但比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强百倍。 秦涓点点头,继续揉手中的面团。面团擀成圆形,再将肉沫涂在面饼上,不得不说纥颜大营的伙食比吉哈布大营好太多了。 吉哈布大营很少见到这种肉饼,最好的时候也是在面饼上洒糖。 “给你们俩说了多少遍了,做饭的时候不准交头接耳!再这样就把你们调开了!做个饭搞的像谈情说爱似的!”伙夫长叉着腰吼道。两人站开了些。 秦涓将捏好的肉饼子交给旦木。 旦木熟练的将肉饼子贴上炉壁,面饼一接触炉壁发出呲呲的声音。 旦木幽绿色的眼眸顿时变得星星亮亮的了,还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星子。 秦涓摇头,勾唇一笑,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吃货。 想想第一天的时候旦木什么都不会,到今天已经做的很娴熟了。 在将饼子装盘的时候,旦木已连吃了三个了。 放在吉哈布大营这要是被发现了是要被打死的份。 秦涓给他做掩护都要捏一把汗。 “别吃了,数量若少了还得重捏,搞快点先端出去。”秦涓端起大饼盘走在前面。 旦木呆了一瞬跟了上去。 这是军队的草场,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骑兵们正在集合。 “等他们人来的更多了,我们就立刻撤。”秦涓低声嘱咐旦木。 骑兵们在草场上集合,正吃着热腾腾的肉饼子和羊肉串子,这时候一队人从大营外快步走来。 原本要带着旦木离开的秦涓也停下了脚步。 “这些人是?”一个大人问道。 “回大人那个回回人没找到,大将军下令将窝鲁朵和大斡耳朵城内所有这个月抵达的外乡回回人全抓起来。” “全抓来了?” “没有,有很多不明情况的,我们军队一出现他们就逃掉了,这一些都是被逮住的。” 听到这里秦涓又折回去了,目光大致看了一下被逮住的那些人里没有回回小贩和朵瓦。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继续带着旦木往草场外围走,路过一群士兵的时候,拍了一个士兵的肩膀问道:“大哥,你知不知道大人们要抓回回人做啥。” 那士兵说道:“我听人说是要做什么东西找一个回回人做,但是那个回回人拿了钱之后跑了,具体的也不清楚,抓了快一个月了,现在连累了一大群回回人被抓。” “我听到的不是这么说的,是说有个会做炮的回回人,一直没找到,现在听说在窝鲁朵出现过,于是大将军就让人去窝鲁朵拿人了,哪知那个回回人跑了,现在大将军让人把和他接触过的人全抓起来。”另一个士兵插话道。 第109页 两个士兵争执起来,秦涓微有尴尬,带着旦木离开了。 “从后营出去,现在前营的人多。” 旦木点点头:“哦。” “若真碰上人被拦下了就说是去采买的,别出错。”秦涓悉心教导他。 旦木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秦涓身后。他幽绿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异常明亮,为此他戴着毡帽低着头。 两人从后营出来的时候果然被士兵拦住了。 “天黑了出去?”士兵问他们。 伙夫兵的牌子昨晚睡下的时候从别的伙夫兵身上身上弄下来了一块。 秦涓递了牌,对那士兵道:“去接采买的车,东西有点多,伙夫长派了我们两个去。”在伙房营做事多年,这些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 士兵检查了他的牌,便放他们出去了,等走远了,二人才开始疯跑起来。 旦木轻功极好,秦涓跟着他有点吃力。 旦木在树上等他一会儿:“要不我背你跑吧!” “不必。”秦涓冷哼。 “没什么好觉得丢人的嘛,以往我也背过我家公子……”旦木的话没说完只觉得浑身都被秦涓幽冷的目光笼罩着,这人怎么像狼一样…… 秦涓歇了一会,预估他们已跑了七八里路了,当然这还不是安全范围。 “走。”秦涓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狼头帽。 旦木跳下树:“那你好受了一点没。” 秦涓没说什么,而是向南奔去。 旦木轻易而举的跟上:“要不我教你换气的心法吧,这样你跑起来的时候动用内力,既会让身体觉得舒服,也能让你的速度加快。” 秦涓这才看向他,显然这个办法不错,只是旦木真的愿意教他? “我师父说我们师门的人才能学的,我若教了你,你做我师弟好啦。”旦木对他眨眨眼睛。 幽绿色的眼眸如大漠里突然出现的湖水一般,只有大漠和戈壁里的湖才拥有这种颜色,因为湖水多半是咸的…… 可这样的湖水清澈的能倒映出蓝天白云,天水一色,让人心惊。 这是一个还未被世俗浸染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像是脱于世俗之外,懵懵懂懂,痴愚乖张。 “若说你我同岁,而我生辰为正月初五,我定是比你年长的,若真要说,我应该是你师兄才对。”秦涓很认真的说道。 “可是我是师父的大弟子且入门最早,我应该是师兄才对呀。”显然在年龄上旦木已先入为主觉得秦涓比他小,原因是秦涓跑的没他快,跳的没有他高…… “不过,你若是能天天给我做烤兔子,我还是能教你心法的。”旦木又道。 “……”秦涓无语死了,这小傻子绕来绕去就只是为了吃到烤兔子? “你这样……这样……再这样……”旦木贴近秦涓的耳朵,将心法教给他。 秦涓的耳朵红红的,想后退几步,却被旦木抓住了手臂,旦木微皱着眉:“你记住了没。” “……”秦涓欲哭无泪,“你再说一遍吧……” 旦木再说了一遍,秦涓记住了。试了一下旦木教的心法,顿觉气息顺畅了许多,跑起路来轻松不少。 这也太厉害了。 他们又跑了没三里地,突然听到身后骏马狂奔的声音。 秦涓吓了一跳,旦木也脸色惨白,战战兢兢的问他:“不、不会是来追我们的吧……这人也太多了……连草地都在打颤。” 看到原本欢脱的旦木被吓成这个样子,秦涓竟然不厚道的想笑。 笑罢,秦涓才说道:“我想不应该是来追我们的,即便是知道营中有伙夫兵跑出去,也不可能派这么多人来追,这少说也有五千人出动,倒像是有战事?” 说话间秦涓示意旦木往垂直的方向跑,他们跑进了林子里,旦木身手敏捷,立刻爬上树梢去看情况。 秦涓看着旦木逐渐往树梢爬去,看得心跳加速,这小子胆子可真肥。 他听到马蹄声近了,千军奔逐,也不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离他们出营也才不久,若是有战事,也不该这个时候才有骑兵出动。 没多久,旦木从树梢处下来了,落在秦涓身边。 “秦涓,你这会儿猜错了,我估计有八千人。” “他们向南去了,也不像是去窝鲁朵城的,秦涓你说他们会去哪里呢?” 秦涓想了想摇头:“猜不到。” 他是从窝鲁朵过来的,那边没有战事,扩端王的人袭击博博怒的人是因为博博怒的人有问题,但扩端王绝对不会与纥颜部明目张胆的交战的。 扩端终归是要统治大泽以南的,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动自己的左膀。 有可能是其他人。 等下,这个时候有战事,大斡耳朵城中不知情况如何?若是纥颜部骑兵主力都去南边了,城中是否无人? 想到这里秦涓拽着旦木下树。 “我们去哪?”不知怎么旦木挺喜欢被秦涓拽着的感觉,公子离开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有时会去鲍郎中那里,可是医馆的人都嫌弃他,也不会留他过夜。 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一般飘荡。 ……有个人做伴真好。 “带我大斡耳朵。”秦涓边跑边说。 在临近大斡耳朵的时候,两人把伙夫兵的衣裳脱掉扔进了河里,河水很快冲走了。 第110页 两人整理好头发戴上各自的帽子进城。 有旦木的帮助他们很快进城。 秦涓将旦木拉到一旁的小巷子里:“旦木,你认不认识那种特别能耐的人,就是能搞到消息的。” 秦涓自然是相信旦木认得这种人才问的,但这人心智不一般,他得慢点来。 旦木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幽绿色的眸星星亮亮,像极了夜空里的星子。 秦涓长吁一口气,再道:“好旦木。去帮我打听一下博博怒是否在城中……” 他的手摸摸旦木的头发,温柔的鼓励他。 “嗯嗯。”旦木傻兮兮的点头,挺直胸膛走远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问道,“打听谁……” 他刚才只顾着看秦涓的眼睛去了忘了听人名。 秦涓扶额,他就知道这小傻子…… 秦涓耐住性子重复了一遍。 “哦,好的,记住了,秦涓你记得等我!”说话间旦木闪的没人影了。 秦涓在巷子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又冷又饿,却还不见那傻孩子冒出个人影来。 终于,又等了一刻钟,旦木出现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两只肥兔子。 “嘤嘤,肥兔子好难买,我逛遍了三个集市才凑齐了一对!” 说良心话,听到这里,秦涓有点手痒,想抽死这丫的…… “消息打听到了?”秦涓袖子中的手动了动,忍住了动手抽他的那股劲。 旦木笑道:“打听到了,博博怒不在城中,听说是丢了什么人,博博怒早就不在城中了。” 博博怒不在营中,也不在城中,等等,旦木刚才还说丢了什么人? 秦涓的浑身血脉一凝,是赵淮之逃走了? 他目光为之一黯,这个可能性非常大了。 赵淮之究竟是什么三头六臂,能从大都内牙的天牢里逃出来,现在又能从大斡耳朵城逃出去? “先出城。”秦涓说道。 “啊?”提着两只兔子的旦木懵了。 “怎么刚进城就要出去……” “不出城怎么烤兔子。”知道这小子喜欢犯迷糊,秦涓只得先稳住他。 出城后,行了几里地,秦涓停下拾柴烤兔子。 这一次旦木疑惑了:“怎么味道不一样了……” 秦涓:“没有香料的兔子,就是这个味道。” “那前两次都是放了香料才好吃的吗?” 秦涓点点头。 “哦,下次我买了香料你再烤,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旦木委屈的说道。 “……”秦涓都要被这人整的没脾气了。 吃完了原汁原味的烤兔子后,秦涓顺着那日从医馆出来的记忆去医馆。 不知不觉已站在医馆前了。 旦木一抬头,吓道:“来这里做什么呀,鲍郎中又得揍我了。” 秦涓没有说话,上前去敲门。 因为已经很晚了,药童都睡了,没有人理他。 秦涓看向旦木。 旦木紧张道:“可别以为我真敢烧了医馆,那次之后管家伯伯把我关柴房还不给饭吃,我再也不敢了,那天也就只是说出来吓唬他们的。” 秦涓继续敲门,终于院子内有了动静,吱呀一声拉开门,年轻男人看了他一眼,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直到看到了旦木那张巴掌大的脸,顿时“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旦木气呼呼的捏起拳:“鲍郎中,你过分了呀!” 过了一会儿鲍郎中再度拉开门:“村头有客栈可以住店,一粒银豆一间房,可都别来这里烦在下,有多远滚多远。” 秦涓带旦木去村头住店,从皂靴底下摸出一锭马蹄银,对客栈跑堂的说道:“两间房,一锭马蹄银能住几天?” “大、大半个月,热水热饭菜都能随叫随到!”大抵是怕这贵客跑了,跑堂立刻说道。 秦涓带着旦木在村头的客栈里暂时住下了,他白日里会去一趟医馆,药童们想和他说话,又碍于师父不给这个漂亮的小哥哥好脸色,便也不敢,只能埋头捣药。 旦木白天会去许多村落的集市逛逛,他要买香料,及收两只肥兔子。 今日香料是买到了,但没有收到肥兔子,林子里也没有傻兔子出来蹦跶。 旦木失落的回来了,却发现秦涓并不在客栈里。 旦木找去了医馆,却见秦涓在医馆的院子里帮着打下手。 他觉得好玩想帮忙却被鲍郎中呵斥住了。 “来一个烦我也就罢了,还来两个,都早些回去,我这里要打烊了。” 旦木没说话,气呼呼的往外走,却没想到秦涓跟了出来。 旦木眼中闪着泪光:“没有兔子……” “……”他突然这么来一句,秦涓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他什么了。 带着旦木往客栈走,秦涓一路沉思。 鲍郎中,这个村子里唯一的汉人,一个郎中,宋联蒙攻金后,随部分金国汉人北逃至大斡耳朵城外小村落安家落户,祖籍是金国京兆府。 当然再多的,他也打听不到了。 但秦涓觉得像鲍郎中这样的人,有医术,会蒙语,无论在哪个城里能混得很好,没必要在这荒芜的小村庄。 那么鲍郎中出现在这里就有其他特定的理由了。 而他这几日了解到,大斡耳朵城南端,也就是这一个村落,有一条南去大同府的野道。 第111页 换句话说,这条野道直通太原,骑马脚程大约一个半月左右。 而大同府离大都也仅需五天左右。 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村落,却占据了南去的重要位置。 若再设想鲍郎中如旦木一样都是狐狐的人。 那么鲍郎中极有可能是帮助狐狐前往河间府的人。 可是旦木却说他九岁以前也不认识鲍郎中,只是那年他生病了,管家伯伯到处给他找人看病,无意间带他来这里,病被治好了,才识得了鲍郎中。 因为鲍郎中家的米好吃,所以他来了几次便彻底记住了。 当然小时候傻气,常犯糊涂做傻事,比如烧掉了鲍郎中的院子。再具体的旦木也不怎么记得了…… “秦涓,我有点饿了。”他委屈的说道。 “嗯。” 秦涓带他回客栈吃饭,一进客栈却见客栈里多了几个士兵,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但也引起了他本能的警惕。 旦木叫了两碗羊肉饭,他喜欢吃米,而且在大斡耳朵很难长期吃到大米。 大米都是从南边运来的,得找南边来的商队购买。 秦涓听到那几个士兵在说大都的战事平息了。 不知真假,但秦涓是松了一口气的。 “大都的战事是平息了,汪古部又有乱事,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今年若是能告老还乡,我再也不打仗了!真的受够了!” “你才几岁告老还乡?哈哈哈……” “五十五了!够格了!说怎么明年也要回去抱孙子了,有我儿子入行伍就行了,我一把老骨头了,不干了!” “上阵父子兵,纥颜部最喜欢用父子兵了,你这告老还乡还早,醒醒吧。”汪古部,桓州以西,大同府以北的地方属汪古部,但汪古部旧人已无实权统治这一地方,实权是属于孛儿只斤氏的王爷,汪古部旧人沦为傀儡。 大都战事刚平,汪古部乱事又生,赵淮之若要逃回去,若没有走野道南逃去大同府,也有可能会绕东道去高丽,再从高丽坐船回宋国。 去高丽再从高丽坐船回宋国应该是最安全的才对,那为何赵淮之第一次的航线定的是从河间府回宋国? 去高丽太远,赵淮之得花上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回宋国,因为时间长,风险是一样的。 走大同府去河间府,再由河间府出海虽然冒险,但时间短,耗资也会少。 汪古部。正好是大斡耳朵城通往大同府的位置,在这条野道的必经之路上。 秦涓甚至可以想象,赵淮之可能是想利用汪古部这一场叛乱助他回宋国去。 毕竟那是赵淮之啊。 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意识到赵淮之要远离他了,这种远离,或许会是佛家术语里的…… 生别离。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本能的轻颤。 许久他看向旦木:“旦木,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旦木想都没想将身上的碎银全部拿出来,放在桌上。 “借给我,我写一张借条给你,我想我也该回去了。”秦涓茫然无措的说道。 旦木许久才弄明白秦涓的意思,这个时候秦涓已找跑堂的借了笔墨纸写好了借条。 旦木不接他递来的借条,而是紧张的问他:“你要离开了吗,你要去哪里?” 秦涓不知道:“也许是去找一个人,也许是找不到回大都去找王世子,旦木你快回去吧,你一直在外面,伯牙兀氏的管家也会担心你的。” “不,我要跟着你!” “不行,你忘记了狐狐教给你的任务了吗?从大都来了我,还会来其他人,他们和我的目的一样都是查你家公子,除了伊文王世子的人,还会有乃马真氏的人,或者其他人……若他们知道了狐狐不在窝鲁朵也不在大斡耳朵,伯牙兀氏的命运便危在旦夕了。你明白的。” 旦木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可是……他一个人留在这一片往来窝鲁朵与大斡耳朵城的原野上,真的,太过孤独了。 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秦涓,现在却又要离开他了。 旦木的眼眶红红的,似乎是生气了,转眼间他撕掉了秦涓给他的借条,装作恶狠狠的说道:“银子我多,不要你的借条,若是朋友你就回来找我,若不想做朋友了,就一辈子别见了,省得让我好难受!呜呜!” 旦木转身消失的没影子了。 不知怎么,秦涓有些难过,他拿起桌上的碎银,去了当地的马场。 在这样的时代,马匹是昂贵的。 这点银子根本弄不到马匹的,他陡然是想起他的面具。 拿出小刀,从面具上切下拇指盖大小的金子,他想,这些再加上碎银,应该足以买一匹马供他南归了。 可是马场的人不敢收金子,怕来路不明。 况且这金子有着明显的刀口印,在他们看来是赃物的可能性极大。 不强硬一点连马都没人卖了?秦涓一咬牙,提起一个马贩的衣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沉声道:“卖马还是卖命,你自己选。” 马贩没想过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会这么威胁他。 “你,你去马厩自己挑。”马贩吓得浑身发抖。 秦涓没有放手,选了一匹纯黑瘦小的长毛马儿,马贩让马奴给他牵出来。 秦涓先让马贩上马,马贩只好照做。 第112页 长毛的,而且瘦小说明年岁不大,多半是野马,还没训过的,这样的马不会跑到半路听到哨声就回头。 “叫你的人别跟来,否则宰了你!”秦涓翻身上马。 秦涓带着马贩跑了三里有余,才将马贩扔下地,还有碎银和那块拇指大小的金子。 马贩气的想报官,但又想既然得了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没报官。 次日一大早,有个人匆匆往鲍郎中的医馆去。 “你说那孩子昨夜往南去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鲍郎中拍桌站起。 “昨夜您这里打烊的早,再说也没走几个时辰,要叫人去追回来不?” 鲍郎中踹了这人一脚:“都跑了几个时辰了还能追回来个屁!你真当他是个普通孩子啊!一个个猪脑袋!走都走了,也罢了,你们先盯紧村子里的其他人,别卖马!老子说了一万遍了谁要马都不卖!” 这个看着温文无害,书生气的郎中,发起火来却让人招架不住。 “是是,知道了……”这人也不敢说他们是被人刀架着脖子才把马卖了的,这样说只能被鲍郎中多骂几句猪脑袋。 “知道了就滚!别来烦我!一天天的破事真多!”鲍郎中又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连滚带爬的往外走,却又被鲍郎中叫住了:“回来。” “您……”吓得不敢说话了。 鲍郎中突然眼色微沉,表情略显凝重的说道:“去查查旦木那小子回了窝鲁朵没有。” “是。” “可以滚了!” 秦涓是在二十多天后抵达汪吉部的地盘的。 担心遇上大的战事,先打听了一下情况,毕竟这一路鲜少遇到从南边过来的人。 “十天前战事就停息了,现在援军都撤了,驻守的是大同府和太原府调来的军队。” 有人这么告诉他。 看来是他在路上走的太慢了,因为不熟悉路线,迷路了好几次,不然这个时间他应该能抵达大同府了。 他心里越来越清楚,离赵淮之越来越远了…… 一路上他只顾着奔跑,完全没想过自己心中是何感受。 他放弃了继续查狐狐的事,却在意识到赵淮之有可能早就向南去了大同府的时候,没有犹豫的踏上南归的路,一路追来。 可明明他心里清楚即便去了大同府,他也不可能追上赵淮之了。 握着马缰的手被缰绳磨的血淋淋的……他仿佛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他的心也被茫然与孤寂填满。 在十一岁丢失了一只狐狸后,十二岁的他失去一抹清风霁月的暖意温煦。 甚至……可能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阻隔他与南宋的是秦岭淮河,是长江天堑是剑阁崔巍,是巴山蜀水…… 是千山万水。 是千军万马。 赵淮之,无论这一生见与不见,只愿你安然无恙。 要穿过汪古部,要避开大军,更要提防博博怒就在汪古部。 为此,秦涓想找商队做掩护。 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一支商队,是从桓州过来的,听语言是回回人。 就连商队头儿都不会说蒙话,秦涓不知道该和他们怎么交流。 没办法等了也不想等了,他跟上了这个商队,跟久了商队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商队的人以为这个孩子是不认得路,便默认着带上他了。 次日他跟着商队穿过汪古部,期间有军队检查过商队,停了一会儿后便放行了。 十日后,秦涓从汪古部抵达大同府。 却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了久别许多日的阿奕噶。 在此前,阿奕噶听万溪的人传话,说秦涓可能死了,那个时候揍不到万溪,阿奕噶把传话的人给揍了一顿。 若不是被人拦下,他可能会气到把传话的人给揍死了。 现在秦涓回来了,久别重逢,阿奕噶原本伤感的情绪终于消散了。 当秦涓问起曰曰。 阿奕噶告诉他:“王世子随宁柏大人在河间府。” “在河间府?”因为预料到赵淮之可能还会走河间府去宋国,所以听到河间府时秦涓是紧张的。 秦涓的预计里是想去河间府的,之前没有办法去,现在有了。 “哥,我要见伊文王世子,有重要的事情禀告,你帮我安排一下吧。”秦涓央求道。 阿奕噶笑道:“没问题,等你在大同住上三天,兄弟们叙叙旧,三日后我送你去。” 秦涓有些为难,沉思片刻后说道:“三日太久,今日叙旧,明日我便去,事关重大。” 阿奕噶见他说的严肃又认真便道:“行,我给你安排……不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因为是阿奕噶,秦涓不想隐瞒,毕竟这是年幼时对他像对待亲人一般照顾的哥,虽然聚少离多,却也一直牵系。 可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将被博博怒抓住,又被扩端王抓住后逃了出来的事简要的告知阿奕噶。 事实上秦涓是害怕的,他一连得罪了两个大人物,他不知道阿奕噶会怎么想。 “他们有没有看到你的脸?”阿奕噶问他。 “没有。”秦涓摇头。 阿奕噶:“那个面具暂时不要戴了,让王世子给你打一副新的,博博怒将军就在太原,我今夜就让人送你去河间府见王世子。” 第113页 什么,博博怒在太原? 他还以为博博怒在汪古平定战乱,没有想到他放着战乱不去平定,跑去太原了…… 是因为追赵淮之去了太原府? 秦涓知道有这个可能,他甚至还有一个不怎么正常的想法,反倒有那么一点希望赵淮之能被博博怒抓到…… 那样至少,有一天他还能见到赵淮之。 若赵淮之回了宋国去了,那才是真正的生别离…… 可是他又希望赵淮之能回宋国去,带着六岁那年的秦涓回到宋国去。 亲人们会站在小桥上迎接他们归来,祖母牵着谷谷过来拉他的手…… 他一身风尘,乡音未改。 在他眼睫间被泪水浸润的时候,他忽然之间释然了。 或许,赵淮之回宋国去了,他们再不相见也是另一种圆满。 大漠孤烟、广袤草原需要的是如雄鹰般的少年,而清风霁月,雅意卓然更适合江左的风花雪月。 没有想到在狂追三十来日后,当明白那个人已经远离的时候,他没有太过伤心。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失去。 是夜,秦涓赶往河间府,见伊文王世子曰曰。 而当他抵达河间府时,没有见到伊文王世子也没有见到宁柏。 反倒是见到了那个推他下马……可恶的万溪。 万溪一袭米黄色窄袖圆领,头上戴着契丹贵族常戴的毡帽,两侧插着孔雀羽毛。他就站在秦涓面前笑的风流恣意。 秦涓有些牙痒,却也懒得骂他什么。也是今日他才知道万溪是契丹人。 成吉思汗攻占金国中都,当年被俘虏的契丹贵族里,除去狐狐的表叔耶律楚材,还有万溪的生父。 只是万溪的生父命不好,做了成吉思汗手下的大官没几年便死了。 万溪很争气,因为出类拔萃而被耶律丞相收为了弟子。 等等……想到这里,秦涓才明白他一直忽略了一点。 万溪和狐狐,师出同门? 秦涓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万溪对他行礼,语声轻柔又郑重:“对不起秦涓,我给你道歉。” 秦涓明白像万溪这种人,是那种即便做错了也不会给人道歉的,可他也不是轻易就能原谅他的人,他一时呆住倒不是因为他的道歉,而是觉得万溪反常。 “老子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看吧,道歉不道歉无所谓了,你恨我才正常,不然我自己都觉得不正常。”万溪又恢复了那一副风流恣意的模样。 他告诉秦涓伊文王世子已回大都,等候乃马真后关于他的封赏之事。 他还说,他给伊文王世子指了一条明路,让曰曰找乃马真后讨要河西。 万溪说到这里,才见秦涓正眼看向他。 河西走廊。 和秦涓想的一样,若伊文王世子继承了王位,要分封的土地,一定要远离大都和大斡耳朵,那就只有河西走廊和虎思斡耳朵这两个地方。 当然乃马真后若将虎思斡耳朵的治权归还曰曰,也是可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莲子 20瓶;洛阳亲友如相问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千里夺夫路 但秦涓私心希望伊文王世子能得到河西走廊。 “你为什么在这里。” 出乎万溪意料之外的是, 这一次小狼崽的思绪没有跟着他的在走,还试图牵着他的思绪走…… 几多日不见,狼崽在经历过死亡后显而易见的成长了。 万溪笑了笑:“本官又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河间府本来就是我的家乡。” 他出生河间府,只是后来随养父去大斡耳朵几年。 “你不留在大都保护大都百姓却在这个节骨眼离开大都, 你又不是如宁柏大人一般的将士,即便是乃马真后要派个人送信也不会找你一个五品以上文官, 所以, 你是偷偷出来的。”秦涓毫不畏惧的看向万溪的眼睛, “所以你为何出来?不会是专程来这里等我, 那便是专程来此等其他人……” 说话间他已上前数步, 与万溪相隔不过一尺的距离。 万溪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不敢正视这头狼崽的眼睛, 不可能!这个孩子绝对不可能猜到! 一切的布局缜密无破绽,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怎么可能猜到! 所以他明白了, 秦涓只是瞎猫撞死耗子,秦涓想通过这些话语来试探。 是个极聪明的孩子, 只是还保留着赤诚之心所以城府还不够。 真是有意思,在吉哈布大营的签兵奴隶营那种吃人不吐骨头、既肮脏又下贱的地方呆了五六年都还能保留一份赤诚与善良…… 万溪抿唇一笑, 恢复了淡然与从容。 “我来这里自然是带着任务, 你非官非将无权问我,伊文王世子已回大都, 河间府里你不宜久留, 晌午之后会有人带你回大都, 若明日我再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万溪说完,伸出手捏住秦涓的下颌, 秦涓一反抗,立刻被身后两个高壮的猛汉给押住了。 秦涓想摆开他们的钳制,那猛汉反应过来,猛的掐住他的脖子。 猛汉:“老实点,少遭罪。” 万溪像没事的人一般,勾唇说着其他的:“难怪曰曰会让你戴面具,这张脸可真是好看。” 第114页 他的眸似乎是闪过一道精光,他松开手,又让两个手下放开秦涓。 一刻钟前看到这张脸,即便此前没有见过这个孩子的真面目,他也认出了他。 这么多日不见,长高了好多,应该是到了猛窜个子的时候…… 秦涓恨的牙痒,若不是这货可能是狐狐的师兄,秦涓恐怕会忍不住想捶爆他的狗头。 万溪让他滚回大都去,万溪凭什么管他啊。 万溪抿唇一笑,对手下的人吩咐:“先看住他。” 秦涓被软禁在这里了,他们不让他出去,阿奕噶给他的牌子压根不管用。 到了晌午的时候果然有两个骑兵过来,押着他上马车。 他们是把他绑上车的,还对马车夫吩咐:“这小子很凶的,会咬人的那种,不到大都不给解开绳子,否则你们后果自负。” 秦涓:“……” 马车上还有其他的小官员。听到骑兵这么对马车夫说,都不禁看向他。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啊,这么凶的吗? 秦涓讨厌被一群人当猴看,一转头向他们龇牙。 一时间那几个小官吓得抽吸几声,也没再看他了。 他们现在相信了,可能真会咬人…… “到大都把他交给内牙就好,让他自己回去。” 马车外骑兵还在和马夫说话,还将给秦涓准备的行囊交给马夫。 “他吃的可多了,你也别忘了给他喂吃的。” 骑兵这么一说,马车内有官员笑出声来。 秦涓听的火冒三丈,万溪手下的人和万溪一样啰嗦! 马车摇摇晃晃的驶离河间府,这还是秦涓第一次坐这么大的马车,四匹马,两个马夫,马车内能容纳八个人,且一点也不拥挤。 这是蒙人运送官员的官车。 到了天黑,马车停下了,官员们在吃东西。 那老实巴交的马夫还真拿着行囊进来给他喂东西吃。 秦涓想要让他解开绑着的绳子,马夫不敢。 马夫取出行囊里的饼子喂他吃,还问他吃不吃牛肉干。 听到牛肉干,秦涓恨不得把车都掀了。 万溪这狗比就是故意的……他不吃牛肉,不吃牛肉,他不信万溪不清楚。 秦涓别过小俊脸,马夫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这孩子不吃肉啊,那我喂你馕吃……难怪这么瘦……” 马夫光给他喂饼子和水,牛肉放久了坏掉了也是浪费,马夫自己吃了。 秦涓看着马夫在他面前大口大口的啃肉,他不禁眼泪汪汪起来……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也想吃肉了。 有羊肉最好了……鸡肉鸭肉也可以。 吃完了,马夫在车板上躺了半个时辰后,他们继续赶路。 第四日清晨,他出现在大都内牙处亭子里。 这时,马车夫才给他松绑,把行囊交给他,似乎是怕他捶他,马车夫将行囊一扔便撒丫子的跑了…… 秦涓无语的将绳子扔在地上,拾起地上的行囊。 只见行囊里除去一些没吃完的东西,还有一包银子,及半块漆黑的面具。 秦涓愣住了,他皱起眉,这万溪到底是哪边的! 若是真想害死他,也不至于对他如此。 可是被万溪害过一次了,他也不想相信万溪这种人。 他戴上面具,这时有内牙守卫向他走来。 “这不是你该站的地方,快滚!”内牙的守卫朝他吼道。 “我是伊文王世子的人,麻烦你帮我禀告伊文王世子。”他将行囊里万溪给的牌子取出来递给守卫。 守卫认出了牌子,又看了他数眼:“你等一下。” 约莫半个时辰后,守卫带他去伊文王世子落榻的宫殿。 只是曰曰不在,极布扎也不在。 他进院中的时候,只有松蛮蹲着院子里,在墙角玩泥土,一个奴才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前,也不敢站的太远。 松蛮将树苗插进土里,自言自语的问道:“小树苗你能活的吧……至少能活到秦涓哥哥回来对吧……” 不知怎么,一股酸涩的情绪,自秦涓心底升起,他好半天都没有缓过劲来。 直到奴才看到了他,震惊的喊了一声:“……秦侍卫?” 松蛮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松蛮是欣喜的,扔掉了手中的小铲子跑了过来。 可是,在离秦涓一米不到的位置,他停下了,豆粒大的眼泪啪啪的往下掉。 “你还回来做什么呀,你不回来了啊!他们都说你死了!你怎么还回来!呜呜呜……” 松蛮哭的一抽一抽的,站在墙角的小奴才也跟着抹眼泪。 秦涓胸口闷闷的,丢掉了手中的行囊,蹲下身,将他搂进怀中,他的脸紧贴上松蛮的泪脸,温温柔柔的轻唤:“狐球儿……狐球儿别哭了。” 松蛮哭的更大声了,推开他,小拳头捶着秦涓的胸口。 “你还回来做什么呜呜呜……你让我伤心过一次了还不够吗?若你以后再出事我还得在重新伤心一次……呜呜呜!你太坏了!狐球儿已经不喜欢你了!狐球儿不要你了!” 秦涓捏住他的小拳头,置于唇边,声音低低柔柔的:“狐球儿若不要我,我要狐球儿便好……” 他面具下的眼眶红红的,才说完这一句,心已疼得恨不得裂开了。 第115页 松蛮哭的嗓子都快哑了,才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睡去。 刚才还说不要秦涓了,这会儿任凭怎么动,都松不开他的小手。 哭过之后的松蛮小脸脏兮兮的,秦涓想将他放在床上,才一松手,松蛮搂着他的手便更紧了。松蛮不放开他,秦涓也没办法去做其他事,只能告知小奴才:“你先出去吧,我会照顾松蛮,王世子回来后来告知我,麻烦你了。” 小奴才领了吩咐便带上门退下了。 看得出来,松蛮这些日子瘦了许多。他摸了摸松蛮的脑袋,有些心疼。 不知什么时候,秦涓也睡着了。 他躺在榻上,抱着松蛮,仿佛是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微风拂面,带着草叶的清香。 他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如此熟悉,像是旦木…… 恍惚间他睁开眼,却看不清眼前的景致,白云、原野……草地上奔跑的牛羊。 旦木牵着松蛮在草地上放风筝,不远处一身白衣的少年坐在那里……他看不清是谁。 像狐狐,又像赵淮之…… 胸腔里,他的心脏似乎是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狂奔过去,却只觉得白衣少年的脸,始终如一团白雾。 他踏近一步,少年就会离他更远一程。 周而复始,山一程,水一程。越来越远…… 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也只有旦木银铃般的笑声还萦绕于耳。 当他醒来,惊坐在床榻上。 哪里还有松蛮,只有一个为他把脉的郎中。 郎中见他醒来,对门外唤道:“王世子,他醒了。” 原来,这一睡,他一直睡到了这日深夜。 伊文王世子快步流星的进来,坐至秦涓身前。他一身华贵的紫衣,胸前戴满了明贵的首饰,就连冠帽也看着极其贵重。 这一瞬,秦涓意识到,曰曰应当是封了王。 曰曰看出了他的想法,勾唇一笑,告知他:“分封河西以西,封号:大永。” 曰曰不喜欢大永王这个称呼,当然他也不喜欢别人唤他伊文王世子。 秦涓看着他突然笑了,几分心酸又有几分释然,许久他才说了一句:“王世子求仁得仁。” 曰曰怔然一瞬,露齿一笑:“求仁得仁。” 没有什么不好,也不是最好,只不过是时局窘迫时最理想的抉择。 不争不抢,求仁得仁。 一室的静寂之后,曰曰突然站起来,他说:“人生海海,山山而川。有水草的地方才是吾乡,秦涓,我们回家去吧。” 秦涓看着曰曰挂在脖子上金灿灿的首饰在眼前晃动,突然躺床上笑了:“曰曰,你是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挂脖子上了吗?哈哈哈……” 曰曰顿时自己像个丑角,刚才一番抒情全变成了屁话 “你这小武夫,一点风情不解!”曰曰故作生气的甩袖子。 秦涓笑得乐不可支。这蠢货竟然还知风情二字……“哈哈哈哈。” “你,你再笑!”曰曰作势就要来掐他。 哪知他刚伸出手就被床榻边上的地毯绊住了,一个踉跄倒向床榻。 秦涓正笑着没注意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曰曰整个人已压在他的身上…… “……”曰曰身上的首饰,磕磕碰碰的,只差没把他的骨头都挺穿了。 胸口的肋骨被那些玛瑙翡翠类的玉石一刺,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他猛睁了一下眼睛,正想吼他的时候,只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曰曰也意识到有人来了,想站起来,却发现繁复的衣裳限制了他的活动,怎么也站不起来。 他想撑起双臂,可这一撑起来,胸口的饰品应该是和秦涓的衣衫勾在了一起……这一勾,他的身体又狠狠的落在了秦涓胸口。 “嗷!……”这下繁重的饰品也狠狠的戳了一下曰曰的肋骨,疼得他叫出声来。 乃马真后的婢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法提玛是过来给曰曰送诏书的,这一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纵使极布扎眼疾手快,飞奔过来将把他二人纠缠住的首饰解下来,也无法改变被这么多人都看到这一幕的事实。 因为是诏书,这屋子里的人都得跪着接。 曰曰给秦涓使了个眼色,秦涓再不情愿也得照办。 很显然法提玛对这位王世子有几分厌恶,念完了乃马真后以贵由的名义颁布的诏书后,说了几句在曰曰听来十分阴阳怪气的话便离开了。 曰曰将诏书放在手边,似乎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倒是秦涓很好奇蒙人的诏书是如何的。他坐到桌边,将诏书拿在手里翻弄。 蒙人是畏兀字,诏书学了汉人的四方章,而好玩的是印章刻的却是篆书。 想必大都王廷中,汉儒不少,只不过这些汉儒很少在朝野出现。 “河西以西,骑兵三千,曰曰赚了呀!”秦涓放下诏书看向曰曰。 曰曰的脸红红的,连耳根子也是,是刚才从床榻上下来还没缓过劲。 他是担心法提玛那个大嘴巴婢女,一定会在乃马真后那里嚼舌根的。且法提玛对他有意见,因为在法提玛被南古抓住的时候,那些不支持用金银换回法提玛的人里面有他。 无论如何,他这风评是危矣。显然秦涓没有想到此处,毕竟摔跤绊倒什么的,在秦娟眼里很常见。 第116页 法提玛带着一群人走后,松蛮进来了。 “秦涓哥哥你醒了!吓死我了,我醒来的时候你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可担心死我了……”松蛮将他的小胖脸贴了上来。 秦涓微皱着眉头:“小孩子别说话总带上‘死’字。再说这个大门牙会漏风哦……” 松蛮一吓,乖乖的点点头:“好的……” 曰曰斜眼看过来,不禁挑眉,怎么他训松蛮的时候这小崽子只会和他犟嘴,秦涓训他就这么乖巧可人? 极布扎出去了又进来,递给曰曰一封信:“乌笃的。” 闻言,曰曰面色一黯,立刻接过来。 曰曰匆匆看完信,又看向秦涓,淡声道:“大军可能要撤了……” 大军,秦涓知道曰曰说的大军应该是吉哈布营的大军,不对,时隔六年,吉哈布营的应援军主体已经全军覆没了,宁柏带回大都的一批是原吉哈布大营最后的一批。 所以曰曰说的大军不是吉哈布大营,也不会是现在在西域安狄枯城里整顿的新的吉哈布大军。 他说的是西征军主力? 而事实上,秦涓并不相信这个消息,西征军这个时候撤回等于前功尽弃。 奴奴秣赫都曾经预料过西征至少还会打五年,长的话十年。 当然,西征军回来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大都格局天翻地覆,窝阔台汗突然驾崩,那些回来的王子又有生事制造动乱的,如今乃马真后统治大权。 西征军主力有一部分人想撤回大都,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如此,秦涓依然说道:“小心这消息是别人故意放出来,乌笃来信更多的只是想提醒你。” 好比如借西征军东归的消息,乃马真后想查清楚有多少不想拥护她的人,毕竟这个节骨眼上放出西征军主力东归的消息,大臣们该倒向谁? 真心拥护乃马真的人是皮毛,更多的是像曰曰这样不想掺和却又不得不掺和的人。 换句话说今日曰曰能以拥护乃马真长子贵由的名义站在乃马真这边,明日曰曰还能拥护其他汗王。 乃马真后这个时候正好借此试探这些人的心思。 曰曰能收到这个消息,别人也能收到。 曰曰沉着眉眼问他:“秦涓,你怎么看?” “真要我说?” 曰曰点头。 秦涓站起来,踱了几步:“我是觉得,封王的诏书既然下达,不若早些离开这里前往封地,这样一能避祸,二呢,西征军主力即便回来也会经过河西走廊的,能第一时间探到风声,到时候你想站在哪个汗那边就站在哪个汗那边。” 反正墙头草这种事,曰曰也没少做。 “可若西征军不归呢,乃马真……她一直把持……”曰曰的声音越来越小。 秦涓明白了,曰曰心里是不希望乃马真长期把持朝政的,毕竟曰曰姓孛儿只斤。 “你先把骑兵大营养起来,再说这些。”秦涓冷哼。松蛮看看曰曰,又看看秦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说什么……”秦涓拉过他抱在怀里。 “我说,就在五天前,还是六天前,我记不清了……那个叫万溪的大人跟我说,有个东西让我交给阿奕噶或者王世子,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松蛮低头解下挂在腰间的兔头香囊。 因为是孩子的玩意,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 秦涓接过来,却没有打开,而是递给了曰曰。 曰曰拆开兔头香囊,只见里头是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任何风声都不要信,直接回封地。 秦涓想,若五六天前松蛮还见到了万溪,也就是说他抵达河间府那天,万溪至多抵达河间府一天,还有可能万溪和他是同一天到的。 不知怎么,心里空空落落的,就仿佛这一瞬间冥冥之中错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却又无处追寻,无处捕捉,无处安放。 秦涓握紧拳头,心口在经历了失落之后是近乎杂乱的烦躁,这个万溪绝对有鬼。京官私自外出,一定是有比性命还要紧的事。 曰曰将就任封地的时间定在了端午后的一天,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 原因是最近大都还有一场盛宴要举行,大永王必须参与之后才能远行。 当然,他们还在等阿奕噶的消息,阿奕噶要在太原和大同府两地征兵,这是他们的兵马苗种,以后的大永兵苗种。 而这个时候,秦涓和曰曰已经对着地图,思考着要在哪里建一座城,作为他们今后的安家之地。 河西走廊以西,沙洲以西的地段,草原少,沙漠多。 他们将目光放在了罗卜泊以东的一片原野,这里似乎可以建起一座城。 他们还太年轻,不知道这一片看似绿色的草原上,几百年都没有城池,原因是这里的草原到处都是沼泽。 塔克拉玛干沙漠素有死亡之海之称,这一片沙海上的城池屈指可数。 从可失哈儿到押儿牵到斡端,再到罗卜城……这几座城已凝结了千百年来人类的智慧。 要在沙海与沼泽上再造出一座城来,曰曰的想法大胆的让人心惊,却也让秦涓血脉偾张。 从来没有想完成一件事,这么渴望,这么强烈。这个时候,他是渴望的……就像是将他的名字,一个汉人的名字,镌刻在了河西走廊以西的风沙里,千百年过去,仍旧告诉后人,他活过,建了一座城,很精彩。 第117页 是,他想告诉他们,他活过,没有死在签兵奴隶营,没有死在大漠黄沙里,也没有死在雪山风龙下,他活过……带着爹爹的那一份,努力的活过。 可他想,他更想,多年以后,让狐狐,让赵淮之,让秦谷,能听到他的名字。 河西以西,大漠以南,有一少年,他叫秦涓。 所以他必须成为叱咤风云的人物吧…… 一眨眼间,已是这年端阳。 蒙人不过端阳但也吃端阳粽,大都内过此节的多半是汉儒或是契丹人。 所以这个时候秦涓能很好分辨出住在内牙的宫殿内的,哪些是汉人和契丹人。 也是这一日,秦涓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耶律丞相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清楚,但今日有很多汉儒和契丹官员自发去相府看望。 耶律楚材在中都被占,被成吉思汗俘虏后,为成吉思汗乃至成吉思汗的儿子窝阔台汗鞠躬尽瘁近三十载。 他尊孔尚儒,保护了一大批的汉人和契丹儒士。他在大都有极高的声望,毕竟这大都除去蒙人,最多的是汉人契丹人和金人。 因为某些缘故,秦涓想去看望一下这位久仰大名的中书令。 且曾经有人告诉他,在那次进旱比大沙漠探寻黑子狗行踪的任务中,他险些被冻死的那一次,抱他上车的人是耶律丞相。 救命之恩,一直未曾报。 秦涓正在穿衣梳发的时间,松蛮跑了过来:“哥哥,你要去哪。” 这个小坏蛋,这一段时间就像跟屁虫似的,生怕他跑了。或许是那一次听到他死的消息,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他蹲下来,给他整理衣裳:“衣裳都没有穿齐整就跑出来,若是裤子掉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我才不管衣裳!我知道了!你又要偷偷跑出去!”松蛮拍打着他的胸口。 “……”秦涓无可奈何,“我是要出去,但不是偷偷跑出去,你瞧我是光明正大的。” “那你要去哪里?今日宫中有宴会,王爷(曰曰)说过不让出去的。”松蛮正儿八经的说道。 秦涓被他这模样逗乐了:“去拜访一个重要的人,你若要去,带上你。” “等的就是这句。”松蛮咧开嘴笑,爬上秦涓的脊背。 秦涓背着他站起来,取过一串粽子递到松蛮手中:“你可拿好了。” “狐球儿知道啦。”松蛮坐稳了。 “哥哥,那个重要的人住在内牙外吗。”松蛮问他。 “嗯。”秦涓点头。 松蛮不解的问道:“既然是重要的人为何只带着一串粽子去,我见大人们都是贵礼相赠的。” 秦涓笑道:“耶律丞相可能不会喜欢贵礼,反倒粽子比较好。” “耶律丞相?”松蛮皱着眉头,显然是不认识这个耶律丞相,“那若今日给耶律丞相送粽子的人很多,哥哥岂不是见不到他了?” “无妨,我的心意到了就好,即便今日甚至有可能连耶律丞相长什么样子都见不到,但是我去了就好。” 秦涓的话,松蛮是不能弄明白的,小小的他不懂,既然要去见一个人,不是一定要见到了才好吗。 松蛮想了一路,也没有明白。 正如秦涓所料,耶律府门庭若市,往来无白丁。 秦涓摸出一张平安符,松蛮也将手里提了一路的粽子递给耶律府的管家,管家也笑脸接下,道谢作揖。 拜访的人来的太多了,耶律丞相又是病着的,能见到的人很少,自然秦涓没有见到耶律丞相。 不过,来过了,也就没有遗憾了,明日启程离开大都也会海阔天空,心情明朗。 只愿耶律丞相的病早日好起来。 次日,大永王启程踏上回归封地的路。 漫漫归途,从大都至河西以西。 这是他和狐狐都走过两次的路。 想到这里,心中更多的是暖意,没有孤苦。 他们要从大都先至大同府与阿奕噶汇合,如果顺利他们会在五日后抵达大同府后继续赶路。 如果阿奕噶那边没办成之前交代的事,他们可能会在大同府停留一段时间。 步兵与马,是曰曰要从大同府带走的。 阿奕噶能在大同府召集的蒙古兵不多,当他们抵达大同府的时候阿奕噶不在大同 阿奕噶的手下骑兵说他去了汪古部。 前段时间穿过汪古部,秦涓听到汪古部的名字还会有些敏感。 “汪古部能征集到蒙兵,所以他才去的吧。”秦涓对曰曰说道。 曰曰挑眉:“你倒是挺了解他。” 曰曰又看向那几个骑兵:“是什么时候去的?” “回王爷,半个月前,所以最近应该快回来了。”骑兵答道。 “那就等呗,顺便给太原札答阑家主捎带一封信过去。”曰曰淡淡吩咐。 “是。”骑兵领了信便退下了,这时极布扎正好进来。 秦涓知道极布扎带来的一般是最新的消息,似乎曰曰已将他养父伊文王旧部的一个情报网交由极布扎在打理。 当然他也只是猜测。 但要清楚的是,每一个王爷每一个家族,他们都在草原至大都的各个城里安排的暗桩和探子,这是可以肯定的。 而且他猜测,曰曰手下的这种人,不会比狐狐的少,只看是哪些区域了。 第118页 曰曰匆匆看过极布扎递上来的信,又迅速的丢进炉子里。 他要西行,就得一直注意着西边的动静,扩端王的动静。 以后他会和这位王爷做很长时间的邻居。 刚才的信中告知他有两件重要的事。 一是扩端王不在河西。 二是南边有动静。 毋庸置疑,信中这个南边是指宋国。 “去查,查清楚点,既然我们都能查到,别人估计早就知道了。”曰曰拍着桌子。 极布扎领了命出去了,屋中只剩一脸凝重的曰曰和一头雾水的秦涓。 夜里,秦涓已经睡下了,隔壁的房里曰曰又收到了探子来的消息。 信中言:有宋军在沔州附近伏击了一千蒙兵,蒙兵全军覆灭。 宋军竟然主动搞起了伏击还赢了? “这一千人是谁的人?宋军又是谁在带兵?查到没?”曰曰问他们。 来人跪在曰曰身前:“不清楚这一千蒙军怎么会去沔州,根据路线倒向是很早就被宋军盯上了,至于宋军是谁在带兵,还、还没有查到……” 曰曰站起来:“快去查。” 不怪曰曰这么关心此事,因为沔州离京兆府也就五六天的脚程,早晚都能打到河西去。 而且一千蒙兵为何要潜入沔州境内? 曰曰想,应该是被宋军诱去的,毕竟内乱四起,大部分兵力放在了西征,南边战事窝阔台汗嫡长子在宋人那里吃了大亏战死了,现在对宋国的战事采取的是缓战,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一千人直接去送死的。 当接下来的十天内收到第二次宋军打赢的消息后,曰曰相信宋军是有备而来了。 曰曰:“还没有查清楚宋军领兵的是谁吗?” “暂无。” “继续去查。”曰曰喝了一杯茶压惊,带话的人已经出去了。 这个时候,秦涓和一身铠甲的阿奕噶快速穿过庭中。 阿奕噶从汪古部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千蒙族少年兵。 当阿奕噶满怀欣喜的告知曰曰此事,询问他们什么时候启程西归。 曰曰却说暂时不可西归。 阿奕噶暂时还不清楚近日宋军伏击一事。 他询问为何,曰曰闭口不言。 秦涓察觉到了异样,曰曰不说,似乎是因为他的缘故?他隐隐间这么认为…… 狼崽的眉微不可察的皱起,面上却无甚波动。 阿奕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莽夫,虽说大永王长时间停军大同府会惹人猜忌,绝对不利,但大永王既然如此决定,他也没有权利反对。 约莫五月二十六日的时候,曰曰长时间逗留于大同府,终于不满的声音传出来了。 他停的不是他自己,他停的是兵力。 于是,曰曰住在大同府内的某个叔叔一道口令传来,让大永王及其军队在一日之内滚蛋。 曰曰招兵买马都在大同府附近,显然这位王爷已看在伊文王的份上给足了曰曰面子。 五月二十七日,大永王带着他的人离开大同府,前往夏州。 夏州,闻名于西夏王朝统治时期,四面都是沙漠。 曰曰来此,是不敢贸然西进,他想打听宋军的战事如何。 抵达夏州是六月初六,这日连秦涓都隐约知晓宋军伏击了蒙兵的事。 也是这日,曰曰的人查清楚了,那日沔州北部山野被宋军伏击的一千蒙兵,是从黑水黑山来的蒙兵。 黑水黑山,这是西夏黑水镇燕军司和黑山威福军司的简称,西夏被灭后,成吉思汗将此处交给了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将此处交给了他的孙子。 至于黑水黑山如今属于哪个王爷的麾下,暂无消息透露。 偶尔有见过从黑水黑山出来的蒙军会这样形容他们。 “他们身材高大,却不似一般蒙族骑兵那样轻快如风,他们的甲胄略显笨拙,他们的头上戴着长长的羊角帽……” 听到这里,秦涓不禁喊出声来:“是羊角军!” 曰曰猛地看向他:“你见过。” 秦涓看了眼四下。 曰曰立刻会意了让其他人都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涓站在曰曰面前,清冷的目光落在曰曰的身上,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许久才说道:“是和宋国打起来了?” 曰曰深吸一口气,也站了起来:“你都知道了。” “刚刚知道。”他的唇紧绷着,不知是何情绪。 曰曰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之后,又坐下对他说道:“宋军一共伏击两次,皆胜,但宋军似乎没有大战的意思,他们攻击的人比较有争对性,就是只攻击你说的羊角军。” “至于是谁带的兵,还没有查到,但我也畏惧战事扩大,不敢贸然西进。”曰曰没有再隐瞒,“若战事扩大,我还是得出兵的。” 曰曰坚毅的眸光看向秦涓,声音虽变柔,话语却是残酷的:“上战场,杀宋人,我上,你也得上,你怕吗?” 怕,当然怕。 想过,却也不敢想。 秦涓浑身都在抖,他不敢想这个问题,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意提起刀刃,手刃同族。 “很难选对吗,所以我没有贸然西进,我也不敢。”曰曰苦笑,若不是在乎这头小狼崽,他才不想管那么多事。 就算是绕道也能回封地,若真想西进,不难的。 第119页 但若他回去了,一旦大战,他就得拿出封地的兵马来,秦涓也得跟着上战场。 “会打多久……”小狼崽茫然无措的问道,这一日对宋与蒙的认知,于他而言,是残酷的。 这是开始知晓天下大局以来,第一次觉得“大局”就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但他更清楚,如果不去寻找一种合理的看清局势的方法,如果不拥有一份超凡脱俗的淡然,今后的他将会被内心深处那一份家与国情绪,一刀一刀的凌迟。 他不是什么空前绝后的天才,他拯救不了一个乱世,这是最令他茫然无措的。 曰曰摇头:“不知道会打多久,但愿不长。”他站在蒙人的立场上,西征一日不结束,一日不适合与宋开战。 反之,此时是宋攻蒙的最好时机。 宋人应该是不敢的。 曰曰心里也清楚,小战不会断,大战应当暂时一两年内打不起来。 秦涓告知他,羊角军的首领是扩端,他曾在汪吉河流域遇到过扩端王的人。 他从博博怒的手中落入扩端王的手中,又从扩端手中溜走。 连曰曰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你这也太能了你,从初代勇士,和二代勇士手中溜走,说出去斡难河方圆百里谁敢相信啊。” “扩端说博博怒的人有问题。”秦涓无视他的嘲讽,直接说出困扰他许多日的问题。 曰曰眉头拧紧:“什么意思?” 秦涓压低眉,低声道:“我若明白也不会问你了,我当时都想问扩端王,他的羊角军一路捡俘兵,那些俘兵不也一样有问题。” “他捡的俘兵在斡难河以南是可许的,不过他这句博博怒的人有问题很微妙。”曰曰抱着胸,“他难道是在怀疑博博怒什么?” 第47章 千里夺夫路 秦涓不禁问道:“你和博博怒也算是青梅竹马, 你难道不了解博博怒吗?” 曰曰听到这里难免恼怒:“谁他娘的和他青梅竹马,他大我一大截呢,他和万溪青梅竹马才对, 我六岁还在斡难河的时候他都九岁十岁了,完全玩不到一处去了, 仗着他个子高,已经瞧不起我们这些个子小的, 他都和那些大人去玩了。” “再等我长大了, 也已经远离斡难河了。” “那万溪与他同龄, 他了解博博怒吗?”秦涓再问。 “应该吧, 或者也不了解, 博博怒那家伙从十二岁起就开始留恋花丛, 经常不着家的,万溪估计一年到头也碰不到他几次。”曰曰撑着下巴说,“你瞧啊东河郎君博博怒, 这东河指的是怯绿连河以东,那里勾栏花街多, 他经常去那里便得了一个这样的名号,而那时万溪是在大斡耳朵城内的, 他俩应该不会常在一起至多万溪那货会去找博博怒借钱。” 秦涓不禁皱起眉又问:“万溪和狐狐是不是师兄弟?他们可是青梅竹马?” 且万溪和狐狐年岁相当。 “呀,这么一说确实是啊, 都是耶律丞相教出来的弟子, 不过这耶律丞相的学生何其之多, 但衣钵传人只有伯牙兀狐狐一个,所以万溪和狐狐的交情还是很难说,但我和万溪认识的时候没听过他提及狐狐。”曰曰解释道。 闻言, 秦涓又有些疑惑了。 垂眸沉思一番之后他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万溪和狐狐不光认识且暗中有联系才合理。 曰曰忽然说道:“我父王在时曾对我说,这世上能看懂天下棋局的只有伯牙兀氏的家主一人,所以他死前对我说可以使计逼迫狐狐出手,他还说若狐狐卷入其中,天下大局便也能定出大致的形状了。可是,现在,连狐狐都不知去了何处……” “狐狐知道很多事,但他是不会对别人说的。父王说狐狐知天下若给他条件也能治天下,狐狐这样的人要为一个空前绝后的帝王所用,便能让这支离破碎的山河一统。” “他不想。”秦涓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曰曰的话。 曰曰微微吃惊的看向他。 “或许他心中已明了天下大致的局势,可他不想,他不想见浮尸遍野,不想见草原上的血比天边的落日还红,所以他从西征的大军中回来了,他也许有想过山河会一统,他也许会想过百姓安居百废待兴……可是他最终还是放下了,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乱世至少还要持续几十年……”秦涓坚毅的眸光落在曰曰脸上,他的声音也亦如他的眸光,“他有太多人要保护,就意味着有太多人要失去,从他失去伯牙兀氏的家臣的时候,他就对大都失望,对自己失望了……他想要的山河不是这样的,山河一统,他的亲人不在了,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片苍白。他不会在乎了,棋局未定,他先已弃子,你明白了吗。” 曰曰久久的愣在原地,各方的消息都没有打听到伯牙兀狐狐的下落,狐狐和伯牙兀氏原来的家主一样,消失在了广袤无垠的原野。 五年前,伯牙兀氏的家主也是这样,消失的了无踪影。任凭窝阔台汗派出无数人去寻找,也未曾打听到蛛丝。 曰曰似乎是明白了,又似懂非懂,若他父王骗了他……这世上他又该信谁。 他的父王又为何要骗他。 伯牙兀氏的零落,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又或许是高位者的授意。 他们所看到的皆是皮毛之表…… 是夜,夏州当地官员宴请大永王一行。 夏州官员对曰曰的到来是欢迎的,因为他们太清楚处于沙漠中的夏州,兵马稀少,物质稀少,夏州不会引起这位王爷的心思,他们知道交恶不如交善还不若和这位王爷先搞好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这王爷要是发达了,谁又说的准呢。 第120页 这夜,感受到了夏州人的热情。篝火从天将黑时开始,至次日黎明破晓也未熄灭。 一夜的欢舞,阿奕噶嗓子都唱哑了。 极布扎喝得烂醉如泥,松蛮跳了大半夜的舞,直到小短腿跳的蹬不动了,才被奴才抱到营帐里呼呼大睡。 秦涓长这么大没有这么玩闹过,夏州的官兵可算是让他开了眼界,一群大男人比姑娘们还能跳还能唱。 更好玩的是阿奕噶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和他们比起唱歌来,这下好了,次日一开口说话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大清早,从内到外,躺了一大排,只有秦涓一个人坐在不远处的河边洗了一把脸。 若是现在有人攻进夏州城,估摸着他们都是被俘虏的命。 洗了脸,吹了一会儿凉风,人也清醒了不少。 这一条小河穿过夏州城城南,其实夏州城不是四面都环绕沙漠。 城北城南城西走一段路就能见到沙漠,城西离沙漠还有一段的距离。 也许是因为城内有几条小河供人们生存,于是这里有了最开始的村落,之后发展成了城镇,形成了现在具有一定规模的夏州城。 夏州城中百姓近万人,军民混居。这里还保留着西夏王朝时期的传统甚至装束。 偶尔路过某处还能看到楔形的西夏文字,听到一些说着西夏话的西夏族人。 这里的女子肤白,有着中原女子的特征,却又生的浓眉大眼。 那日他们的军队骑马进城时,女人们会将手中五颜六色的彩绳抛向他们,当骑兵们回头时,她们有人掩面而笑,有人扭头逃走。 与别处的女人对将士们稍有不同,这一处的女人没有排斥他们,甚至表示出一种友好。 这一日,秦涓褪下一身戎装,卸掉了面具,背着松蛮往城中而去。 他得了半旬的休假,可以带着松蛮在城中玩个够。 或许是曰曰害怕若蒙与宋战事扩大,对秦涓来说这样的休假便不会再有了。 出门前阿奕噶给了他一袋子的银豆,能够他给松蛮买好多东西了。 “哥哥,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面馆,狐球儿好渴……”松蛮抱着他的大腿撒起娇来。 秦涓不知他这招是找谁学的,反正松蛮对他一使这招,他保证走不动路了,要什么给什么…… 近六月,天气微热,正午的夏州城内风少,确实有些燥热。 秦涓:“前面应该会有集市。” 没走多远小摊小贩越来越多了,秦涓在瓜果摊前停下,买了刀切凉瓜果,他将碗递给松蛮,摸出钱袋给小贩钱。 松蛮渴极了,接过来大口就吃。 秦涓低着头取出银豆,小贩笑道:“这是你儿子?真可爱。” 秦涓将银豆给他,小贩这才看清他的脸,显而易见这人都还只是个孩子,又怎能生出这么大的孩子,不过是因为这孩子身量高罢了。 小贩连忙道:“抱歉啊,是我搞错了。” “没事的。” “一粒银豆是三碗。”小贩将瓜果摆在他面前。 秦涓端过瓜果,低头吃了起来。 松蛮吃的很快,一碗切瓜很快见底,没觉得解渴便伸手来讨。 秦涓将剩下的一碗倒进他的碗里,松蛮咧嘴一笑,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突然见不远处的集市大门口,有许多人围着一处。 “咦,那是什么……”松蛮好奇的问道,也许是因为吃饱了,剩下的瓜果也不想吃了。 秦涓皱着眉,哼道:“狐球儿不乖,浪费东西不好。” 松蛮委屈道:“可我吃不下了。” “不是因为吃不下,你是想去看热闹,若真吃不下,我们在这里坐上一刻钟下一刻钟你再将剩下的食物吃完,这样可行?”秦涓眼皮都未抬,平静的说道。 松蛮都快哭了:“我以前剩下食物,极布扎都不说我的,哥哥坏……” “我不管你以前,现在你跟着我,再者食物有多珍贵,你知道吗。将来我们住在河西以西,那里和这夏州城一样到处都是沙漠,那里的瓜果和这里一样的昂贵,不是因为要多少银子,是因为根本种不出来,狐球儿你能明白吗。” 松蛮张嘴就想哭,秦涓抿唇:“不准哭。” 松蛮想哭又不敢哭,一时间他的样子颇为可怜,一旁的小贩都有些动容了,想上前来“劝架”却被秦涓一个眼神给吓退了。 他擦了一把汗,他还是老老实实卖瓜果吧。 秦涓很想告知松蛮,等待他们的前路,是不尽的风沙,艰苦的坏境,恶劣的气候。 松蛮眼泪啪啪的往下掉,却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他明白秦涓哥哥是为他好的,他再也不敢浪费了。 他不是吃不完,他就是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这才一会儿就聚集了那么多人…… 松蛮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埋头将碗里剩下的瓜果全吃干净,擦干眼泪看向秦涓。 秦涓到底是心疼死了,伸手揉揉他的小脑袋:“狐球儿,你是最棒的。” “呜呜,哥哥,狐球儿不想哥哥生气,狐球儿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松蛮抱住他,将脸蛋埋在他的怀中。 秦涓抱起他,柔声道:“我带你去集市看看。” 松蛮抱住他的脖子,这一刻,他只想哥哥能永远的陪在他的身边。 第121页 这一刻,他以为的永远是很久很久,他经历过一次刻骨的分离,所以他再也不想体会那样的难受,他只想一觉醒来,亲人都还在。 集市门口来了几个外乡人,表演着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绝活,所以一时间集市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不时的能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从最里面传出来。 连秦涓都被勾起了兴趣,带着松蛮往人群里面挤。 “哥哥,你让狐球儿骑你的马马,就能看到里头了呀!”松蛮抓住他胸口的衣裳说道。 骑马马? 秦涓缓了一会儿才明白,儿时他也干过,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小短腿被爹爹扶着,揪着爹爹的发髻。 原来这个还有名,叫骑马马…… 秦涓扶着他,松蛮麻利的爬上他的肩膀,这可吓惨了他,松蛮坐稳当了,他才放下心来。 “哥哥,你再往里面挤挤,狐球儿就快看到了。” 松蛮边说,秦涓听话的往里头挤。 “看到了,有一个人躺在凳子上,胸口放着好厚的一块石板,还有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大锤子……”松蛮口齿不清的解释着。 秦涓一听,熟悉的感觉立刻回来了,他脱口而出:“这是胸口碎大石。” 以前在江左,小桥的对面,只要农闲的时候就会有杂艺班子的人过来表演,一年夏天至少有五六次能看到。 因为他们那里商户多,打赏的人多,所以卖命的杂艺经常上演。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围的人山人海,孩子们往往很难挤进去。 一旦遇到打赏高的,卖艺的会拼了命的玩,好在那时也没听说过玩出人命的事。 这时,围观的呼声更高了,应该是来了个夏州城的富商大贾。 这大商说的什么,秦涓都听不懂,像是色目人。 有明白的人帮忙翻译了一下,说是能加到三块大石就打赏他们一大锭马蹄银。 大商这么一说,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开始沸腾了,毕竟好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大锭马蹄银。 秦涓站的远看不到现在卖艺的人用的是多厚的石头,只听松蛮在头顶上比划:“好大好大的石头,比极布扎的大腿还粗。” “……”秦涓表示他真的不知道极布扎的大腿有多粗来着。 “这位老爷,我们的石头比别的艺班要厚几倍不止,三块不行的,我们两块大石谈妥行不?” 说话的人是个汉人,还带着江左一带的口音。 不知怎么秦涓开始奋力的往人群里头挤。 当他挤到了最前面的一排,看到就在眼前的艺班子,却… 他突然失落无比的站在这里,周围的喧闹与欢呼声,变得空洞又苍白。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遗忘这么多。 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努力的活过,却又遗忘了,在不停的捡起,也在不停的失去。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终于,也遗落了,最初时的那个孩子。 “怎么,你们不敢吗?年都不一定能赚得到哦。”大商将马蹄银拿在手中,言辞淡淡,颇有几分看好戏的意味。 围观的百姓里也有人开始起哄:“想看三块大石,快答应了吧!干!” “干!” 有人起哄便有人响应,就连松蛮都跟着他们握拳喊:“干!” 商人的马蹄银诱惑这么大,围观的百姓呼声这么高,艺班的老大又如何不动了心思。 他看向躺在长凳上的男人,眼神示意。 三块大石太厚了,男人显然不愿意,况且办砸了还会砸了艺班自己的招牌。 男人摇头,表示不愿意。 艺班的老大似乎是有些生气,想赚这五十两银子,毕竟他们走南闯北一直在小城镇里混,没见过这么阔绰的大商。 那老大走过去同男人说好话,说的是吴地方言,连秦涓都听不明白。 不知怎么那个男人答应了,当艺班两个学徒在男人胸口加石头的时候,围观的百姓已叫好起来。 只有艺班的老大一脸凝重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担忧的看着这处。 那大商还让他的手下过去检查了大石块是不是真东西,检查好了才将那一锭马蹄银放在不远处的桌子上,表示他们双方的诚意。 秦涓明显感受到,当第二块大石块被两个学徒抬上男人的胸口时,男人已经支撑不住了。 若是真的内力底子很好的杂技师傅,他们会去大城里游演,又何必在这种小城里招摇过市…… 所以秦涓此刻已确定了,男人受不住三块大石,或许两块都是极限了。 当第三块大石压上来的时候,男人的脸颊上的血色在猛退一瞬之后,又面部充血…… 秦涓目光一黯,不行的,这样恐怕会玩出人命来的。 两个学徒询问那个男人受不受的住,男人没有说话,秦涓都怀疑是这男人压根没有力气说话了。 围观人的呼声盖过了他们的对话,当提着大锤的壮汉走过来,在看场中间挥动起大锤的时候,呼声更高了…… 摆锤,也是吸引围观者的一道把式,看到这里秦涓都还有印象。 摆锤的壮汉缩短了时间,应该是知道三块大石光是压在胸口都能压死人…… 还不如早点结束来个痛快。 秦涓看着壮汉走过去了,终于他有些忍不住了,喊道:“这个……会死人的。” 第122页 没有人在乎他这一句,他这一句话很快被欢呼声淹没了。 秦涓不忍再看,那壮汉一锤子下去的时候,突然石头裂开了。 秦涓的眼睛睁大了,他压根就没有听到锤子下去的声音,他相信围观的很多人和他一样。 可是尽管如此,还是盖不住欢呼声,也是这一刻,一块细小的石子从看场的长凳处滚到了他的脚边,这一瞬,他突然明白了。 不知怎么,他觉得很眼熟,他扶稳了松蛮追了上去。 身后是商人与艺班子的人喋喋不休的争论,还有围观看客的笑声。 那个人骑着马,速度快了点,因为集市喧闹,人多好掩护,秦涓没有追上。 松蛮:“哥哥在追谁?” “看到一个眼熟的人路过。” 太快了,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身影熟悉。 回来的时候经过集市,艺班正在收摊,听路人说商人的一锭马蹄银还是归了艺班,但许多人都说他们没有看到锤子砸下去…… 艺班在此地坏了名声,打算连夜走人。 如果是这样,秦涓想他现在去打听艺班子的人来自哪里,他们还会告知他实情吗?毕竟谁都不想在外地给家乡抹黑。 可是,忍不住的,秦涓还是上前询问,用的是久违了的汉话。 六岁以后,他的汉话汉字是女真人教的,带上了金国的口音。 艺班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许久才对他说:“来自平江府。” 平江府在宋国都城临安府以北,平江府是大城,秦涓是不相信的,或者他们应该是来自平江府下面的小县城,或者村子。 秦涓想了想问他们:“你们应该去过很多地方,知道曲水桥吗?” 他家门前不远,有一座小桥,就是他记忆里时常出现的那座桥,好像是叫曲水桥,又好像是叫小曲桥,他能记住的,只有这么多了。 艺班的人摇头。 那个摆锤的壮汉告诉他:“我听过的好多桥都叫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秦涓一听猛地看向他:“在江左,那个桥不算大,但是工艺很好,桥面和桥梁侧面是精雕细刻的花卉……” 他能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了,他之所以能记一座桥记得这么深,还是因为记忆里那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桥。 壮汉想了半天,恨不得挠头:“我记忆里好像没见过……又或者说见过吧但我一个粗人也不会注意到桥面上的花纹去啊,走桥也不过是为了过河,谁会仔细看这些呢……但是江左真的有好多叫曲水桥的地方,若一个一个问肯定是能问到的,小兄弟,你是在打听什么人吧?” 秦涓猛地点头,他的唇瓣在颤抖,不知怎么,一时间他甚至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失落的情绪要将他淹没了,许久之后,当松蛮肉乎乎的手掌突然贴上他的脸颊,他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是,找人……找重要的人。”他颤声答道。 这些人里有秦谷、祖母……还有幼崽时的自己,年轻时的爹娘。 “这可难办了,就说平江府吧,叫曲水的地方我知道的就有七处,更何况江左那么大,叫曲水的,带上曲字的,肯定更多了,我劝你,若是能回宋国,以后报官找吧,快的话三年五载应该能有点消息……这乱世啊,若是丢了人,真的很难了。”壮汉也替他感到难过。 “多谢您了……” 他对艺班的人深深作揖。 至少,能在离江左千里之外的地方,听到一丝乡音,对他来说,已是恩赐。 他转身离去,颀长的身影在这夏日里,却有几分瑟瑟意味。 松蛮回首对着这些人挥挥胖手。 那群人愣了一下,对他作揖道别。 次日,秦涓带着松蛮再出现在集市里,卖瓜果的小贩告诉他艺班的人往西走了,听说是要去西平府,还说他们是在攒够银子回宋国去。 现在回宋国的船很少,但只要银子给的足,还是有人愿意冒险的。 在瓜果摊逗留了一会儿后,秦涓带松蛮去找面馆,昨日失约,今日他答应过松蛮要补偿的。 进入市集内,终于寻到了一家面馆。 “米粉是什么,也是面吗?” 若不是松蛮念叨出来,秦涓都未曾注意到这里还有米粉卖。 “要吃吗?”秦涓领他进去。 “嗯。”松蛮点头,进去后找了一个位置坐着。 这家面馆很大有里里外外三大间,内外都是客人。 难怪夏州城面馆少,市集中心有这样一家大面馆把生意都招揽去了。 叫来跑堂点了两碗米粉,正等着的时候,松蛮似乎是注意到了最里间一处角落里坐着的人…… 松蛮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好半天才对秦涓说道:“哥哥……我好像看到那个叫万溪的大人了……” 秦涓一听猛地顺着松蛮的目光看过去。 里间角落处靠窗坐着的黄衫少年,不是万溪那厮又是谁? 秦涓猛地站起来,松蛮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 因为秦涓气场过于强烈,看到他的都给他让道。 就连正在吃面的万溪也感觉到不对劲,看了过来。 这一看就看到那正龇着牙的狼崽朝他走来。 万溪第一反应是想翻窗跑,但又想,他跑什么?这岂不是做贼心虚? 第123页 这么一想他反倒是更淡然自若了,展开手边的扇子摇了摇。 在秦涓站在他面前的那刻,他低声且快速的说道:“有话快说,说完快滚,我出来办事,别给我暴露了。” 秦涓“哼”了一声,看向松蛮,松蛮立刻会意,坐在万溪对面的长凳上。 秦涓摸摸他的头,跟着坐下 万溪肺都要气炸了,想走,却被秦涓抓住了手腕:“看来昨日你就到了,哦,不对,可能更早。” 他声音轻柔,语气却不怎么好。 万溪想甩开他的手,却又不好幅度太大,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知这个万溪内力底子深厚,原来都是装的,表面一介文官,实际不然。 也难怪那日南古造反,万溪在大街上三招破了他的攻势将他绑走……他当时就怀疑过,一直没有证据。 现在确定了,万溪的武功不会弱,昨日万溪一粒石子能碎掉三块大石,此人不说万里挑一,也应当是百里挑一的。 这么厉害的人物,年纪又轻,应该是从小培养的,再者他又是狐狐的师兄弟……从这里是不是可以推测,狐狐的功夫应当是与万溪相当的? 极有可能。 “来夏州做什么?可别说来夏州就只是为了石子碎大石。”他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万溪倒吸一口气,强忍着没吼出来,这崽种竟然昨日就注意到他了,看来他武功底子的事也瞒不住了。 万溪另一只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说:“办事。” “万大人这事也绝非是公事吧,自己的事?”秦涓挑眉。 万溪放下茶杯看向他,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一个小崽种管这么多?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 出乎意料的,秦涓松开他,万溪还以为他是怕了,小崽种就这点能耐? 哪知秦涓另一只手上多了一道文书,他低声道:“大人这文书假的很,我刚认识夏州的大人不久,不若人让我将这文书交给他鉴定一下真伪吧?” 万溪看向他手中的文书,又看向放在手边上的包袱。 卧槽,这死崽种什么时候把他的包袱解开了? “秦小兄弟,凡事好商量……”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叫我的”万溪蚊吟一般的声音传来:“刚才是我有毛病,不懂规矩……” “啊?”秦涓侧着耳朵。 “秦涓你别太过分了!”万溪气的牙痒,恨不得拍桌。 “嗯,那你私造公文离开大都来夏州是为什么?嗯?”秦涓的目光变冷。 万溪想回他一句:关你屁事。 可接下来秦涓的话没把他吓得两腿一蹬,直接归西…… 秦涓说:“还是说你知道伯牙兀狐狐的下落,不远百里过来见狐狐的?” 狼崽眯着眼,将万溪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 万溪着实有被吓到,但也只是吓到,他一个游走于朝野之中的人,怎可能被一个崽子拿捏。 崽种你是不想活了,啥事都想猜,不怕被灭口? 万溪抿唇一笑:“我为宋军伏击蒙军一事前来,与伯牙兀狐狐何干?” 秦涓愣住了,也正是他这一愣,万溪夺过他手中的假文书,拿起他的包袱。 秦涓眼疾手快的去抢,万溪对他大打出手。 面馆里突然打起来了,客人们都往外跑。 秦涓怕事情闹大对曰曰造成影响,没敢真的和万溪打。 万溪给秦涓几记猛拳后翻窗骑马逃了。 “小崽种,你还是太嫩了点!兵不厌诈!哈哈哈……” “狗贼!” 秦涓咬牙追出去,万溪已经跑的没影子了。 秦涓和松蛮米粉没吃到,反倒面馆老板让他们赔了银子,还搓了一顿盘子…… 曰曰找来的时候,那一大一小就蹲在面馆门口给人洗盘子。 松蛮洗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直说丢人…… 可是面馆老板说了,钱是小事,主要是让他们长记性,不能随意搞破坏,这种事是不对的,再多的银子也不能免去洗盘子的惩罚,否则就去见官。 他们哪里敢去见官啊。 于是为了大永王的名声要紧,只得蹲在门口给人洗一盆子的盘子。 “呜呜呜……”松蛮哭倒不是因为洗盘子的活有多累,只是他从记事起就是伯牙兀家的少爷,没丢过这种人。 那些街坊都看着呢!太丢人了! 曰曰看着他两个,捧腹大笑,小狼崽幽冷的目光扫过来,他才缓过来。 曰曰去找面馆老板,好在他一身寻常衣衫旁人也认不出他是谁。 是我儿子,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虽然说着道歉的话,曰曰实在想笑,忍的嘴角都在抽搐。 面馆老板语重心长的对曰曰说:“这孩子小的时候就要教育好,你自然狠不下心来教育他们,今日我就做这个恶人帮你教育了,这事你也别管了,我不会报官的,你也别担心这个。” 曰曰觉得这老板忒不识抬举了,不过也不想闹大了,只得在面馆里等着。 秦涓沉默的搓完一盆子的盘子和碗,又去不远处的井边打水来清洗了一遍,才作罢。 跑堂的过来检查,见摔碎了三个,都是松蛮不小心弄碎的,跑堂正想骂,秦涓对跑堂说是自己弄碎的。 第124页 秦涓知道今日松蛮已够伤自尊了,太多了,小孩子承受不起,何况这是个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少爷。 不期的,迎来跑堂一阵臭骂…… 骂过之后,跑堂去给老板禀告,终于老板放他们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曰曰看着闷闷不乐的秦涓和松蛮,突然说道:“要不我们去勾栏逛逛,听说夏州的勾栏很好玩的。” “勾栏?什么地方?” “就是那种地方啦。”曰曰挑眉。 等两个憨憨跟着曰曰进了夏州城勾栏院,才终于明白了,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 “美……美人姐姐……我,我吃不下了……呜呜呜。”松蛮眼泪汪汪的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喂着吃的,不远处的曰曰也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喂着酒。 只有秦涓冷着一张脸坐在离他们一两米的位置。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当然那些姑娘看到他戴着一张吓人的面具,也不敢去招惹他啊。 再不远处的台子上,有几个唱着戏文的男男女女。 当然还有和他们一样过来听戏文的人。 听戏文可以,没必要叫姑娘过来吧? 这狗比…… 让人过来喂点小酒小菜而已……自己没手么。秦涓已在心里骂了数十句。 曰曰就单纯只是好奇,而松蛮更是单纯,觉得美人姐姐们都好温柔,他一出生就没了爹娘,从小就没阿娘疼爱,这会儿更多的是把这些美人姐姐当阿娘一般看待。 松蛮生的粉雕玉琢,姑娘们都喜欢他,还不时的有姑娘问他会不会唱歌。 松蛮红着脸点头,竟然大声唱起来草原上的童谣。 “……”秦涓顿觉这崽子也他娘的见一个爱一个的风流情种的苗种啊! 都说是谁养大的便像谁! 真不知道松蛮究竟是像了谁! 一段戏文结束了,倒是没听进去几句,满脑子都是松蛮的嚎叫声…… 真奇怪那些姑娘竟然夸好听。 姑娘们退下了,曰曰和松蛮晕乎乎的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曰曰一身酒气,不过他醉的快,醒的也快,站外面吹了一会儿风就清醒了。 松蛮晕乎乎的,小短腿也软绵绵的,抱着秦涓的大腿,想要求他抱抱他。 秦涓这次倒还真没伸手去抱他。 曰曰都疑惑了:“你不挺爱抱他的吗,怎么不抱了?” 曰曰说着弯下腰去:“狐球儿,你的秦哥哥不抱你,爹爹抱你,来吧狐球儿……” “不要你,你才不是我阿爹,我阿爹只有一个,伯牙兀氏家主!没有狐狐阿爹,狐球儿只要哥哥。”松蛮抱着秦涓的腿儿,脸在他的腿上使劲蹭,“哥哥抱我!” 秦涓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到大泽去,一身脂粉味!可熏死他了! 直到秦涓猛打三个阿嚏,曰曰才有些明白了。 “行了狐球儿,你今日若不回去好好洗洗,估计你哥哥再也不会抱你了。”曰曰气恼至极,直接将他拎起来,“老子不比狐狐做你的阿爹强,那只臭狐狸只会藏起来!跟老子回去!” 这一句话,如石子掷进秦涓的心湖,一石激起千层浪。 次日,曰曰收到了新的战报。 西边战事停了,宋军再无动静,大抵已经撤离了。 宋军是什么意思?两次袭击赢了之后反而再无后续,撤离了? 紧接着晌午之后,又来了消息,这次的关于这一支袭击羊角军的宋军的。 “竟然只有区区五百人,打了两次胜仗,羊角军损失近一千八百人。”阿奕噶沉声说道。 这个数据其实很可怕了。 极布扎也说:“只是他们为何只打了两次伏击就撤了,而且好像是只争对了羊角军。” 曰曰勾唇一笑:“我倒是觉得他们没人没应援,这两次伏击倒像是私仇。” 曰曰这个解释让人眼前豁然一亮,阿奕噶率先赞同:“我同意王爷的说法,料那宋国皇帝也不敢打,这个更像是为了解决私仇自发组织的人,所以一直没查到宋军那五百人的首领是谁,至于宋军几个大营也没有出兵的动静。” 秦涓认真的听着,心里已微有眉目,确实不该是宋军的作战方式。 只是以五百人袭击一千多人的胆量,还袭击了两次,这样的孤勇,让人心惊。 他想,即便是一名老将也无法做到,他觉得这个人应该年纪不会太大,只有年轻气盛才会拥有此般狠戾心肠与勇谋才智。 曰曰:“既然如此,我们即日启程西归,秦涓你去和夏州官员道别,就言这些日子多有叨扰,他年再会。” 秦涓领了吩咐便去了。 他的脑子里有些乱,宋军突然撤兵,发生在万溪到来之后…… 万溪,他究竟是为何离开大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系舟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千里夺夫路 万溪诡异的行踪总让秦涓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甚至有预感万溪还会再出现。 也是离开夏州之后,他们西行的速度加快了,他们没有走原定的去京兆府穿过河西走廊的那一条路线, 而是选择了从夏州至黑水黑山,再至沙州的路线, 这一条路比京兆府的那条路难走,是因为此路大面积的沙漠与戈壁的缘故。 第125页 当然, 经过黑水黑山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一探那些羊角军的底细。 外人只当是大永王怕惹上南边的战事, 才不敢走京兆府的, 曰曰也希望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抵达黑水黑山是十日以后, 途中经过沙海, 比起预计的时间耽搁了数日 为此,不少士兵有怨念,若是南去, 他们现在恐怕已抵达京兆府了。 “十天,爬都能爬去京兆了……哎。” 当然没有这么夸张, 新来的士兵只是年纪小口无遮拦罢了。 阿奕噶一鞭子抽过去,冷声呵斥了他们几句, 这几个少年立刻吓得散开了。 极布扎笑道:“新兵之事还是任重道远啊。” “是的, 真该把这群小子丢到吉哈布去。”阿奕噶露齿一笑。 吉哈布大营的事,即使离这里很远, 这些新兵还是隐约有耳闻的, 听说这个营, 在六年间,从一开始活到现在的人不到一成。 这个数据,已让人不寒而栗了。 所以, 草原以南流传的关于吉哈布大营的传言都是不好的。 而吉哈布大营,仅仅只是西征应援军的一个缩影。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从军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因为家乡已无法养活他们了,所以才选择了远方。 许久秦涓才对他们说道:“河西以西是艰苦的,阿奕噶大人是让我们提前预习,只有适应了沙漠,才能去改造沙漠。” 士兵们陷入了沉思。 阿奕噶走过来,笑道:“我可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咦,不过很有道理。” 只有适应,才能改造。 他们的军队在黑水黑山的范围内扎营。 毕竟大面积的沙漠只有这一块绿洲,若在此扎几天营在情理之中。 黑水黑山的驻军很快收到了消息。 “大永王?”扩端的手下副将疑惑的问道。 “是新封的王,伊文王的世子,孛儿只斤.曰曰。”来人答道。 “是他啊,若是别人走此处倒是要忌惮,这小子……他封地不是河西以西,以罗卜城为主吗,从我们这里过去也合理,他们都觉得现在京兆府不太平,怕遇上战事。” “行了,注意他们的动静,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这边,大永王让士兵扎营后立刻下令伙夫做饭。 吃完饭便让阿奕噶带人就地操练,而他则和秦涓换了一身衣裳,作牧民打扮,潜入黑水黑山的辖区。 秦涓:“这太冒险了。” 曰曰:“没事的,这段路走过就是山林了,好掩护。” 秦涓:“别人的地盘别人比我们熟,遇上了人不好跑。” 曰曰眨眼睛:“不是还有你吗?等被人发现了,你就学狼叫吓跑他们。”他都怀疑曰曰带上他是为了让他学狼叫吓人。 “先不和你说了,小心真把狼给引来了。”曰曰说着往山林的方向走去。 两人磕磕畔畔的往林子里面走,曰曰像是好玩似的,见到什么都用手掰弄两下。 秦涓注意着四下,就怕林子里一不小心冲出来一群羊角兵。 “这林子里越走越凉快,明明地处沙漠之中,为何会长出这样的林子?”走了一会儿曰曰又开始提问了。 “因为这四周的沙漠都是后来才形成的,而那些沙漠此前也是森林和草地,当初西夏王在此驻军十万,马群吃光了这里的草,树木被砍来建造宫殿和皇陵。”秦涓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 “在夏州大人那里偷看过一些史料。”秦涓微红着脸答道。 “想不到秦狼你还做这种事哈哈哈,是趁着我们喝酒你在偷看吧哈哈哈……” “你小声一点,你也不怕引来人。”秦涓抓住他的臂膀。 哪知这一抓脚下一滑,两人滚下山坡…… 两人一阵天旋地转后,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直到转身才看到洞口有光,他们是掉进了某个洞穴里? “啊啊啊……这、这什么鬼地方!”曰曰惊叫道。 “你压着我了。”秦涓疼得抽吸一声。他的脚脖子应该是扭到了。 “为什么这种四周都是沙漠的绿洲,这种地方的森林里还会有洞穴!可真是滑稽!”曰曰一手支撑着站起来。 “……”秦涓忙着把受伤的脚踝掰正,没理会他的唠叨。 “洞口太深,看壁缘痕迹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我知道了,这是人挖出来的。”曰曰检查了一会儿后惊喜道。 秦涓扶着壁缘站起来,走了两步,沉声道:“我的脚崴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若是太晚回去,阿奕噶他们会疯的。” “可是这个洞太深了,我们怎么出去?” “等我先出去了,再带你出去!”秦涓说着,试图爬上墙壁。 “你不是脚崴了吗?”曰曰大喊。 秦涓一怔:“还能忍受。”他说着深吸一口气,脚踏上洞壁。 就在他快接近洞口的时候,手没有抓稳,身体滑了下来。 曰曰吓了一跳,理智告诉他应该闪开的,可是说时迟那时快,曰曰竟然伸出手去接他…… 秦涓连忙爬起来去扶他:“你没事吧。” 曰曰扶着秦涓的手臂:“……还好老子练过,不然这手臂直接废了。” 秦涓抓住他的手臂要给他检查,曰曰一吓收回手臂:“你捏的好疼。” 第126页 “……对不起。”秦涓一时有点尴尬。 曰曰感受到他的局促,小狼崽觉得自己做错事就会影响到情绪,还是年纪小稚嫩了点,曰曰叹了一口气淡声道:“先不说这个了,这洞深近数丈,壁面也有点滑,先想想我们该怎么出去……若等天黑恐怕还会有猛兽出没。” “嗯。”秦涓点点头,决定再试一次。 “等下。”曰曰突然喊住他,因为他感觉到脚下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是踩着什么东西了。 曰曰蹲下地,因为洞里太黑了,他问秦涓有没有带打火石。 秦涓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了两个 “脱外袍。”曰曰一开口秦涓差点滑倒。 秦涓心疼外袍自然不肯。 “等到了沙州后给你买十件,你现在以大局为重。”曰曰大声说。 “你丫的你咋不脱你的。”秦涓虽这么说,还是脱下外袍。 洞中渐亮,秦涓的外袍点燃了。 “快凑近些。”曰曰扒开地上的杂草,只见地面上出现一个凸起,像是什么开关 秦涓也不禁蹲下身来。 “是开关吗?看上面的花纹年代有些久远……”曰曰低声道。他见过的奇珍异宝与古玩饰品不在少数,故他对花纹雕刻还算熟悉。 “至少是西夏时期的雕纹了……”曰曰不敢碰,只盯着这东西看。 外袍燃烧的很快,没一会儿已烧掉了半只袖子,秦涓可不是曰曰这样磨蹭的人,他伸出手摸向那个开关,试了一下,他确定这不是往下按的那种开关,若是往下按的,曰曰刚才踩在上面应该会有动静。 “拿一下。”秦涓将燃烧的外袍递给曰曰。 试了两次以为搞错了,正当他放手的时候,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啊啊啊啊──” 这下好了……他们掉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曰曰只觉得屁股开花了,之前还有杂草垫着,这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板上。 当燃烧的外袍从他头上降落,就快要与他的脸亲密接触的时候,秦涓拉开了他…… “卧槽,差点就要毁容了!啊啊啊……”曰曰后怕的拍着胸脯。 秦涓唇角微抽,够丑的了,没毁容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说良心话,因为曰曰瘦了好多,最近他看曰曰越看越顺眼了,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涓也来不及想这些了,他趁着还有火光往这里面看去。 这一看看到许多的木箱子,他自然是不敢贸然上前的,缓步走过去,轻抬起一脚,踢开一个箱子。 “这!” 箱子中的东西在外袍燃烧的火光之下金光四射开来。 是金银首饰,是成箱成箱的金银首饰! 曰曰觉得自己腿软站不起来,因为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动了哪个王公贵族的墓地。这墓地里的东西拿也不是不拿又对不起自己今日这一摔再摔……他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陵墓。 秦涓只觉得那只受伤的脚,现在软的像棉花糖一样,动都动不了,小时候金元宝他见过,金豆豆他也见过,但这一箱子…… 不行,他得缓缓…… 倒是曰曰先开口:“秦狼啊,我琢磨这也不像是墓地,谁会把陪葬的金银就放在墓地大门口的……这里倒像是有人专门藏东西的地儿。” 经曰曰这么一提醒秦涓也想到了,若是墓地里的陪葬品,这附近应该会有人俑,且这些箱子不会随意摆放,倒真像只是用来屯放东西的地儿。 曰曰喊道:“别傻愣着了,火光快灭了,我们找地方出去!既然有人特有进来藏金子,这里应该有东西出去。” 曰曰说的没错,这墙上有绳梯,绳梯直通往一个洞口,不过那个洞口是封着的。 秦涓没有多想,转身上绳梯,等爬到最上面,他奋力推开堵着那个洞口的圆形铜门。 “咳咳咳咳……”一阵灰尘迎面而来,他咳了好一阵子才对曰曰说道,“你快上来,这里能出去。” 曰曰脱下外袍将箱子里的东西能带多少装多少,弄了有一会儿才去爬绳梯。 因为洞里头的火光已熄灭了,秦涓看不到洞里头的情况,正要催促曰曰,才感受到绳梯的动静。 曰曰倒是能借着洞口的光看清秦涓的位置,只是爬上绳梯才知道这玩意一点也不好爬,晃晃荡荡能吓死个人的。 磨叽了好半天,曰曰才爬到洞口,秦涓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拖出洞来。 “累死我啦。”曰曰躺在地上,秦涓则将那洞口的铜门给合上,又将四周的泥土枯木弄过来把铜门掩盖住。 他看向这四周也没有找到他们之前掉下去的那个洞口? 也有这个可能,毕竟山坡地有阴面和阳面。 “该回去了,再磨蹭点天都黑了。”秦涓转过身去和曰曰说话,只见那货坐在地上清点着从洞里弄出来的金银珠宝…… 秦涓深吸一口冷气,真想把这货给踢到大泽去! 他看了眼四下,上前去眼疾手快的把那些金银珠宝包好,拽起曰曰的胳膊:“回去再清点不行?这里又不是你的地盘!” 天彻底黑了,秦涓和曰曰还没绕出这一片林子,不过他们也可以确定绕了半天他们应该一直在林子外围,没有进入林子中心去。 还可以估测林子中心就是羊角军的驻军大营,这片林子,应该方圆有百里。 第127页 这地正经也不该叫黑山林子,应该叫黑山绿洲才对。 当然,这是他们俩在找不到路时生气的解析。 “指南盘在打转……这林子铁定有鬼……”曰曰将胸前的指南盘握在手中,看着指针左摇右晃的,皱起眉。 秦涓:“这是找谁弄的。” “万溪他爹送我的,我觉得做的挺好的就收下了,其实这指针挺准的,从大同府到夏州我都有试过,挺准的。”曰曰说着收好指南盘。 秦涓垂眸片刻后道:“若这林子里有大量的磁铁矿,是会影响磁极的,指针出现转动也是有可能的……不过现在也足以解释为何黑水黑山的羊角军少为人知,这一片林子进来的人都不容易出去,若是那些牧民、樵夫、猎户进来,在这里绕上个几日才出去,估计下一次也不敢再来了,所以在这种地方驻军、训练、或是藏东西都是最好的……” 曰曰:“你的意思不会是我们要绕几天才能出去吧?” “自然,现在我们记下北斗七星的位置,等到明日夜里再观察北斗七星的位置,然后……再然后……至多三日……”说完了小狼崽露齿一笑,笑得几分狡黠几分乖张。 曰曰被他绕的头晕,懵了一会儿后,叉着腰说道:“不管了,本王命令你明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必须走出这里。” 其实要走出去也不难,刚才秦涓是拿曰曰逗乐,他指着头顶的月亮:“看不到星子但是能看见月亮,月亮也是东升西落,现在还早,我们一直向东走,如果太阳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的方向就是正确的……” 曰曰大致有些明白了,不禁惊奇的看向他:“也没见你找谁学过,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秦涓一愣,“自己观察出来的。” 仰望星空的次数多了,便也明白了一些规律。虽谈不上好用,但也不难用。 当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向后,终于离开了让他们绕来绕去的那块地方。 远远的能看到草原便知路是对的了……也是这时看到了远处晃动的光…… “是马蹄灯的光,先隐蔽。”秦涓拽着曰曰往暗处走。 因为林中风大,马蹄声和风声混在一起,他们没有注意到,直到这个时候见到光亮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人不多,只有五个,皆是羊角军的装束。 这五人的出现,也间接向他们证明了,路没有走错,这就是出去的路。 那五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但也把他二人吓得冒了一头的冷汗。 毕竟潜进了人家老巢还卷走了一包金银珠宝……被抓住了小命只得玩完。 曰曰见那几人没影了,也听不到马蹄声了,低声催促:“快走吧。” 两人搀扶着快步往骑兵们来的方向而去。 至行到草原上,才开始狂奔。 这时秦涓问他:“我们是快点离开,还是继续停留。” “自然是快跑,若真是扩端藏的金银,他若发现了,肯定怀疑到我身上!” 秦涓皱眉:“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我回去就下令离开这里!” 秦涓垂眸想了想:“我倒是不觉得这是扩端藏的,你也说了那个开关看着年代久远,而且爬绳梯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到吗?那粗壮的绳子像是要断一样,甚至有几节一踩上去就断了……这些都说明那个藏金洞有些年代了,少说也有二十年,这么往前数应该是哪个西夏的官员在西夏快灭的时候藏的,所以才没有人进去动过……” 小狼崽气喘嘘嘘的说完了他的看法。 曰曰跑着跑着渐渐放缓,秦涓说的很有道理。 秦涓:“所以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正规停军停留几日便停几日,走的太匆忙反倒让人生疑。” 曰曰点点头。 营中,阿奕噶已等他们等的火冒三丈了,直到看到他们回来了,才让骑兵们先去睡觉。 听极布扎说阿奕噶都打算带人去找他们了,还好他们回来了。 阿奕噶不好说大永王,拿着秦涓说了一顿,才允许他去睡觉,营帐里松蛮早已经睡了。 秦涓蹑手蹑脚的进去,轻手轻脚的洗完了澡,这时极布扎进来了。 营帐不够,他们三人住一间,三个床分开睡的。 次日醒来了时候,不知怎么秦涓觉得手臂被什么东西压着,抬不起来。他一侧过脸,只见松蛮睡在他的臂弯里…… “?”秦涓明明记得昨夜松蛮睡在那张小榻上的?怎么回事? 听到账外有动静,他坐起来,将松蛮抱到一旁,开始穿衣。 等他从营帐里出来,阿奕噶沉着脸走过来,低声告知他:“来了一个黑山的官,现在在王爷的营帐里,先别过去。” 秦涓一讶,身上汗毛都有点竖起来的意思,该不会是黑山的驻军找来了吧? 他仔细一想,不应该,若是黑山的驻军发现了什么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找了,袭击他们才有可能。 这样过来可能只是走什么礼节流程而已,或者只是单纯一个黑山的官员过来拜访。 秦涓倒是担心曰曰有没把那些金银藏好……别露出马脚让人瞧见了。 他知道他们到了封地后会有很多需要大量的用钱的地方,曰曰更清楚,乃马真后给他的封地,贫瘠、物质稀少、气候恶劣…… 再过六年,他们从大同府带来的士兵,还有乃马真将要给他们的三千骑兵会剩下多少,这一切都是未知。 第128页 罗卜城会是曰曰封地的中心,因为只有这座城能辐射曰曰封地大部分地域,除非他们能在十年内在罗卜泊附近建成他们想象中的大城。 关于罗卜城,秦涓的认识是狂野的风沙、破旧的风幡、交织的彩旗,还有那里众多不同宗教的信徒…… 几乎一整座城信徒占据主要。 大概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让即将去那里的大永王曰曰,刚好是一个不信神不信佛不信鬼的人…… 这一年秋,秦涓跟随大永王再至罗卜城。 六岁的时候也许随吉哈布营的大军经过着这里,只是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年前跟随雪别台将军经过这里时他是记得的。 与一年前不同,此时的罗卜城因为迎接这位王,当地的官员即使贫穷也安排了百姓相迎。 曰曰喜欢紫色,城门口用的是紫色和红色的布幡。 秦涓骑马走过城门的时候,盯着这些布幡怔怔然出神。 紫色的染料很难提取,多是从西边很远的地方进口来的,所以纯粹的原生紫色的布料放在哪里都很昂贵。 当然南方宋人聪明,用靛青加以红色,混合成了可以替代原生紫色的混合紫色,而这种紫通常带一点底色的红,或者底色的蓝,曾经宋国将这些用混合紫染成的布匹卖给钟爱紫色的西夏与大辽。 秦涓想曰曰看到了官员们对他的诚意,应该会高兴的,至少他们用了心思,并没有敷衍这位没有父王与母妃撑腰的少年王爷。 他们给王爷腾出了城中最好的殿宇作为他的落榻之处。 曰曰似乎是早料到了,没有任何介意,毕竟曾经是跟随过军队历练过的王世子。居住的地方只要干净整洁就好。 曰曰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将极布扎整理出来的法令递给罗卜城的城官。 这位城官叫录文真修,是蒙族,但秦涓听他的名字又有点像是吐蕃人。有可能吧,私事也不好多打听,姑且以后就称呼为真修大人。 真修大人躬身行礼接过极布扎递来的法令。 这时曰曰又吩咐:“本王将部下几人,极布扎封了文官以后跟着真修大人做事,阿奕噶封六品将军,大都那边已发布了旨意,受封的文书应该在路上了……至于,将军身前怎无副将,这副将嘛……” 真修大人身后几个罗卜城的大人蠢蠢欲动了,等待提携的人一大把,正愁没机会。 可大永王语锋一转,眯眼道:“这个人嘛,一己之力解虎思斡耳朵之围,十一岁射杀谷知塔塔族大将,本文属意此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还是各位觉得有比此人功绩更大者?不妨让本王一闻英勇事迹,本王自当爱惜人才,委以重任。” 极布扎都暗道王爷真狠…… 那些官员忙行礼作揖:“王爷英明神武,选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秦涓,你过来,以后你就是罗卜城将军身边唯一的副将了,今日好好认识一下这几位大人吧。”曰曰笑的神采飞扬。 秦涓走过去,站在官员们的面前。 官员们不禁抬起头看向这个少年颀伟的身形,有几分清瘦,显得过于修长,脸上戴着半块面具,露出好看的鼻头,看似削薄又有张力的唇瓣,近乎完美的下颌…… 也有官员注意到他的手生的极好看,骨节分明,纤细且长。 “拿下面具,让他们识得你的容貌。”曰曰再吩咐。 秦涓听话的拿下面具,一张俊美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有几声抽吸声,响起又立刻安静。 是一张稚嫩的脸,果然还是个孩子。 真修大人知道,这样青涩的面庞难免会有人不服,也难怪大永王会让他戴上面具。 他率先对秦涓道:“秦大人,以后就是同僚了。” 事实上即使这位罗卜城的官员没有任何品级,但也比秦涓一介副将的官要大。 秦涓明白,立刻对真修抱拳一礼。 没过半个月阿奕噶的封将文书抵达罗卜城,随之而来的还有六品将的甲胄。 阿奕噶成了,这座城里唯一的六品将军。 “哥,你的理想,终于达成了。”这一刻,秦涓比阿奕噶还高兴,就像回到了几年前,他还是那个八.九岁的孩子,那年那日眼前的阿奕噶,与现在一身甲胄的阿奕噶重合了。 阿奕噶自然也是高兴的,他展开双臂拥抱了秦涓:“哥还需努力,你也要努力,咱们一起封王拜将!” “嗯!”秦涓点头,咧嘴笑了。 从这日以后秦涓骑马跟在一身甲胄的阿奕噶身后,他们会在清晨辰时初刻巡视罗卜城。 时日多了,罗卜城的人都认识他们了。 一个身披甲胄容貌英武的将军,及跟随将军的戴着面具的少年副将。身后的巡查骑兵总会更换,但不变的是这两个人。 渐渐的,秦涓发现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人多了几个女子。 他察觉到了,那些女子是想得到阿奕噶的回眸一顾,但阿奕噶知道她们的存在,却不曾看过她们。 秦涓更在意的是罗卜城中官员及百姓对阿奕噶的看法,这样对阿奕噶不好,甚至还会有人说阿奕噶“引诱”良家女子,嘴碎的人会乱说,他隐约听到一点风声了,他并不希望阿奕噶以后会为名声的事困扰。 马上要进入冬季了,冬季的罗卜城非常难熬,到那个时候这些女子出来的少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跟在巡查的骑兵队后面了……想到这里他隐隐的期待冬天的到来了。 第129页 大雪让罗卜城路上的行人减少。 罗卜城城墙的建设也逐渐开始停工,大永王想在两年内修建起罗卜城的城墙,这样一旦有战事他们能守住罗卜城。 也是下起大雪的这一日,曰曰的随从乌笃骑马走进罗卜城。 乌笃从曰曰七岁时就跟在曰曰身边,曰曰对乌笃的感情,更像是对亲人。 乌笃带来了吉哈布大营的最新消息:大将军重伤危在旦夕,大将军害怕自己随时撒手人寰,想让曰曰去见他最后一面,他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怎么就危在旦夕了!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曰曰双手摇晃着乌笃的肩膀,眼眶红透了,眼里的泪花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大将军带骑兵去支援……中了一箭,在要害处,命是保住了,恐怕也撑不住多久了,所以……才……”乌笃哽咽的说道,“现在大将军只等见您一面……连兀林怒少爷都被支开了……” 乌笃说完跪了下去。接着许多人都跪了下来…… 草原上的将军很多,汗封的、王封的、有许多许多,但三五座大营里,大将军只有一个 秦涓长这么大知道的大将军只有这一个,甚至连大将军本名都不知道,因为直到他的人只能喊他大将军,没有人敢叫他的本名。 窝阔台汗在世时,所封的大将军,屈指可数。 曰曰的叔叔是其中之一。 这个大将军的战绩不是最好看的,甚至可以称之难看,他手下的人的数据也是最惨的……可是他应援的每一座大营没有一次贻误。 也许……他们用惨烈的数据,换来的是别人的成功、别人的战绩。 无关其他,秦涓不得不说这是真正的应援营精神。 而蒙语里吉哈布的意思就是精神。 听到这里,年少时的那一份苦难,渐渐的化作一份记忆。 他不会忘记吉哈布大营对他人生的改变,从美好跌入苦难,但也不会忘记吉哈布教给他的精神吧。 他静默的退出这里,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因为他还没有成长到,能对苦难释怀的年纪。 他仍旧记得那些丑陋、与不美好的东西。 他担心奴奴秣赫,担心桑巴干、担心沐雅和大鹰,但他知道只要活着,他们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当夜里曰曰便带着乌笃便装离开罗卜城前往西域安荻枯城。 秦涓想跟着去的,曰曰不准,说城防建设雪一停就要开始,必须留他在城中督工。 且曰曰此去估计明年春末、甚至夏末才能回来。 罗卜城至安荻枯城的距离,好比大都至罗卜城的距离,遥远且漫长。 因为是秘密出行,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秦涓和阿奕噶将曰曰和乌笃送至罗卜城外三十里外的沙丘处便返程了。 曰曰的离别是寂静的。 当秦涓看着漫漫黄沙,只能祈求大将军撑到见到曰曰……这样对局势最好。 更祈求曰曰和乌笃平安归来。 这一年的新年,秦涓带着松蛮在真修大人的家中度过,在爆竹声中他的本命年悄然过去了…… 真修大人一家很喜欢松蛮,真修大人有一个女儿,年六岁,却像个小子,个头大浓眉大眼的,总拿松蛮逗趣,松蛮被她欺负的恨不得哭了,她便叉着腰威胁:“再哭,再哭我长大了嫁给你!” 听到此句,松蛮硬生生的把眼泪挤回去了:“我才不要娶你,我娶母猪都不娶你!” 听到这里,院子里的奴才们都能笑的前俯后仰,那小姑娘更像没事的人一样捧腹大笑:“我长大了给你找头母猪,哈哈哈哈,要白的,还是要黑的。” “……”可没把松蛮气死了。 若不是真修大人家的夫人会做好多好吃的,他才不想在这里被人欺负!秦涓哥哥说不能打女人,那他一直被女人欺负怎么办?谁来救救他啊! 年饭是晌午过后,因为真修大人的夫人是汉女的缘故,这里保留了中原的习俗,让秦涓如回家乡。 这应该是六岁以来,他过的最舒心的年夜。 吃过年饭,被松蛮和录文春花拉着去门外的大街上放烟火,点爆竹,松蛮跟在春花屁股后面胡闹,见到有一般大的孩子出来便扔爆竹,吓得那条街的小孩子们哇哇大哭,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了。 院子里录文夫人仍在忙活,这是个勤劳又美丽的女人,秦涓在她的身上能看到他母亲的影子,于是母亲的样子,再度鲜活在了他的记忆里……如此悄然的,悄无声息的,静静归来。 同样是金国汉女,她们都有着如此契合的共同之处。 与她的女儿录文春花的闹腾完全不一样,录文夫人安静,因为她不会说话。 她一抬头见秦涓在看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秦涓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掀开锅子将一碟刚蒸好的米糕端出来。 比划了一番,给他递上筷子。 秦涓接过筷子,那一瞬间,眼眶有些红了。 这是江左的米糕,是江左才有的米糕…… 录文夫人一定知道他是宋人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此刻,感动盈满他的心间。 他几乎是哽咽的吃完一碟米糕,一点都不觉得烫嘴…… 背着松蛮从真修大人府上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雪,他背着松蛮,松蛮再系上斗篷,两人依偎在斗篷之中。 第130页 松蛮玩了一会儿雪花后,便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秦涓走得更快了一些,前面街道的转角处似乎是停了一个人,当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时,那人消失在转角处。 那一刹那他反应过来,方才那个撑伞的人影……有那么一点……像。 赵淮之。 他全身的血脉僵了一瞬,箭步流星的去追,追至转角处,看向那长街的尽头,一个人影都没有…… 空荡荡的街市,大雪纷飞,千家万户都在度过佳节,大街上除了他这家去的人,不会有其他人。 或许是他眼花了,这里怎么可能看到赵淮之! 他一定是疯了。 他的唇瓣轻颤着,为自己疯狂的思绪感到深深的不解,可是……为什么……会想到赵淮之。 他突然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一定是玩的太累了。 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不会多想了。 初五是他的生辰,他将松蛮交给极布扎,不知怎么他想离开罗卜城,去城外走走,于是找上司阿奕噶告了假。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年的生辰秦涓收到了阿奕噶送他的礼物。 一块胸甲,两个护腕甲,两块臂甲。算起来至少得一大锭马蹄银,才能卖到。 小狼崽高兴的跳起来了,是武备!武备啊!多少儿郎的梦中之物! “哥,你是我亲哥!”小狼崽高兴的恨不得去搂阿奕噶的脖子。 阿奕噶挑眉一笑:“赶明年再送你一副腿甲,哥现在有点穷了……嘿嘿!” 小狼崽点头再点头:“我等着呢!” “行了,要出城早点去,也早点回来。”阿奕噶拍拍他的肩,巡城去了。 秦涓绑上全新的胸甲、臂甲、护腕甲骑着马,神神气气的出城了。 可没走上几里路就察觉到…… 有人跟踪! 自然不会是阿奕噶或者是罗卜城的官员……那会是谁想要跟踪他呢?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年夜时,在街口出现的那个身影…… 他的身子一僵,不知怎么放缓了步伐,他甚至有些期待…… 有些期待与他的重逢。 今日他十三岁生辰,若是许一个生辰的愿望能成功的话…… 那就许。 重逢吧。 他出生在初五,祖母说他出生时祖父、爹爹都喜欢极了,因为秦家从商,初五正好是坊间流传的财神爷的生辰,所以商人定此日为“开市”,祖父说他会给秦家带来好运…… 他感受到,不远处有人向着他走来。 轻而慢的步伐,不急不躁,沉敛卓然。 作者有话要说: 罗卜城于十四世纪中叶被黄沙掩埋,所以我将这座城设定成了曰曰的封地中心,构建了这样一段故事。 与罗卜城一样,前文提到的押儿牵和可失哈儿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失哈儿应该就是现在的喀什。 当走过黄沙,那些掩埋在沙丘之下的真相无从得知了。 或许,风知道吧。 狐狐:听说你给旦木烤过兔子。 秦涓(吓):……你要吃我给你烤。 狐狐(狐疑)(狐狐听到的是你要吃我,给你烤) 秦涓(脸红):刚刚断句有问题,是你要吃,我给你……唔。 (……拉灯)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系舟、尊荣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096030 10瓶;两块方糖 5瓶;无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千里夺夫路 情绪都化作了碎片,脸上的面具仿佛都要皲裂开来! 狗比! 为什么是万溪这个狗比。 为什么! “嗯?有必要因为我的出现这么惊讶吗?”万溪勾起唇角,“还是……你在期待谁的到来?或者说……” 万溪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秦涓已捏着拳头向他奔来…… “你有话好好说。打人是不好的……”万溪神情陡变,皱起眉。 “没必要!” 这个狗贼的出现将他的满腔期待变成了泡影!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 可是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期待赵淮之吗? 秦涓的攻势放缓了, 直到他的拳头快要贴近万溪的脸时,他停住了。 秦涓垂眸站在他的身前, 在身体剧烈的抖动一阵后, 站稳了脚跟, 语气失落中带着淡淡的迷茫:“为什么不躲。” “知道你不会下手打我啊。”万溪虽这么说, 脚下却是猛退几步, 应该说刚才是这狼崽气势汹汹吓得他脚底发软, 动弹不得了…… 几多日不见,狼崽周身的气场在改变,眼神也在改变, 这是那个札答阑阿奕噶教导的结果吧? “你来罗卜城做什么?”秦涓看向他,“可别跟我说罗卜城附近有战事需要你来调查。” 他自然是在揶揄万溪, 万溪心里也清楚。 “来给你过生啊!”万溪说着,甚至还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礼盒。 秦涓一时有些恍然, 愣了一下, 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生辰的。”不对,这不是重点, 万溪感受到这大半年狼崽的个子能与他眉目平视了…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来这里做什么,不然我把你当可疑人物抓起来。”狼崽龇牙一笑露出好看的虎牙,甚至万溪隐约觉得狼崽那粒虎牙刚才好像还在闪光?有没有搞错,他有没有眼花…… 第131页 “我过来自然是要办事,当然给你过生也是办事,咯,我还给你精挑细选了礼物,给你。”万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行家,三言两语就想将狼崽的注意力转移。 不过秦涓真被万溪转移了注意,原因是他知道今日再怎么问万溪,万溪也只会告诉他他是过来办事的……他应该换个方式,比如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请万溪去官府落榻,让万溪放松对他的警惕,再偷偷查万溪来干什么。 他也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对那些心里讨厌的人,可以换个角度去想想,换一种处理的方式。 表现敌意,是最愚蠢的方式。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不应该让自己不快乐。 他接过万溪递来的礼盒,漫不经心的拆着。唇角微微扬起,有时候,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 “快看看,喜欢不。”万溪笑的花枝招展,也是这时,他才突然觉得,他并不讨厌这只小狼崽,甚至还莫名的欣赏。 欣赏狼崽什么呢?大概是一份孤勇,一份赤诚。 即使经历了被欺骗与生死劫数,狼崽依然没有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恨意,就他推他下马的那一日,那一双没有绝望,只有茫然的双眸…… 这个孩子或许是讨厌他的,却始终没有去尽最大能力的恨过他。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条束腰的革带,从魏晋自唐宋,革带都十分流行,无论汉人还是胡人,初时用于武备中,后来文官也用,因为此物能彰显身份。 万溪赠予他的革带是一种他没见过的皮,这种纹路他很陌生,而且革带上的装饰品金光闪闪的镂空雕花技艺…… 笑容凝固在脸上,秦涓将盒子还给了万溪。 “太贵重了,我不适合。” 他一个罗卜城的小副将用不上这些。 且万溪此人,若能拿出利益给你,一定会在日后从你身上讨要更大的利益。他不敢和万溪做朋友,因为万溪是比商人更商人的幕谋,有商人的精明,却又有文人的头脑与大局,这样的人是厉害且可怕的 在他的心里幕谋和士大夫是不一样的,幕谋是政客的一种,而士大夫是文士的归宿。 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是,一个能为了天下棋局不择手段,一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才十三岁的他,潜意识里已清楚,天下和万世是不一样的,万溪顾的是眼前的天下,士大夫顾及的是这天下背后的万世。 这就是万溪和狐狐的不同之处。 “怎么能不收下呢,这可是某……是我精挑细选的。”万溪有些生气的皱起眉,若不是为了赶来给他送生辰礼,他可不想暴露行踪呢。 秦涓看着他淡淡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知道贵重就收下,你不知道别人准备花了多少心思,他选了最好的皮料,找了最好的工匠……” 秦涓睁大了眼睛看着万溪。 万溪说着说着耳根子红透了,他这话虽然是千真万确,但也不该这样说啊,毕竟秦涓以为这份贺礼是他准备的 秦涓:“你什么意思。”他不明白,万溪要讨好他也没这个必要,还是说万溪又有送命的活要找他来干? 想到这里秦涓眯眸道:“你不会是又要我去送命做什么事?”万溪仔细想了想说道:“没有,只是此前坑过你,心里过不去……” 他都服了这头蠢狼了,收份生辰贺礼能少他一块肉啊,可纠结死他了。 “你若表现好点,告知我你为何来罗卜,我会收下的。”秦涓抱着胸看向他。 “……你这臭小子,不识好歹。”万溪气极却又不能拿他如何,谁叫这小子的背后有靠山。 秦涓:“我饿了,你是要和我去吃一顿,还是继续在这里斗嘴。”他想知道万溪为何来这里的,以前的方法不管用,那就试试其他的 说着秦涓向着他的马儿走去,出乎意料的万溪跟上了他。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知晓,这个人有着和赵淮之一样沉敛的步伐…… 为什么会让他想起赵淮之…… 罗卜城城外的集市只有一个,就在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河边,虽然破乱,但往日里人很多。 冬天的罗卜城的色彩是白与黄…… 虽然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但因为临近罗卜泊,这里的冬天偶尔会有一两场大雪,大雪覆盖住沙土垒砌的罗卜城,如同淋了一层羊奶的烙饼。 这样气候恶劣的地方,也可以去挖掘它的美。 秦涓骑马过去见和阿奕噶常来的小酒馆今日已营业了,他刚下马跑堂的便过来给他牵马。 因为常来已经熟络了。 常坐的地方临窗,正好能看到外面。 万溪走的慢,秦涓点了几道菜了,才堪堪看到他的人影出现在远处的沙道上。 万溪是闲来无事,且今日他是特意为了秦涓的生辰过来的,贺礼没有送出去,也暂时不想走。 桌上的菜谱子,让跑堂的先上了酒水。 万溪去了酒坛泥封给秦涓的杯子里倒满了。 秦涓推开他:“我不喝酒,你把酒水点的太多了,一会儿自己喝完再走。” “不是吧,你都多大了还不会喝酒,难怪你瘦弱还畏寒。” “谁跟你说我畏寒的?”秦涓压低了眉,“而且我并不瘦。” 第132页 跑堂将菜端上来,满满的一大桌子。 万溪:“你吃的完吗?” “不是还有你?”秦涓说着擦了擦筷子,吃了起来。 万溪喝了两碗之后,撑着下巴看向秦涓,难得的轻声细语的说道:“你能把面具拿下来吗?” 秦涓本垂眸啃着饼,突然抬眼看向他:“你又不是没见过。” 万溪勾唇道:“别搞得像我对你有意思一样,只是在大都时,偶尔有一次曰曰对我说你和我长得有一点相像,那时我没见过你的容貌便也不信,后来当你去河间府,我手下的人又对我说,我俩有些相像……当然,我并不这么觉得,我们眉眼不同,气度不同……且你没我聪明。” 听到这里秦涓想起了一事,在夏州的时候松蛮在面馆里认出了万溪,后来他问松蛮为何能一眼认出万溪,松蛮对他说因为有那么一丁点像他……所以松蛮才记得住万溪的脸。 秦涓取下面具,露出他如画的眉眼。 万溪撑着下巴端详着面前的少年,秦涓眉眼的线条比之他的要流畅且细致,但他依然看不出他二人有何相像之处,或许是旁观者清吧。 秦涓也觉得不像,他承认万溪眉目风流,就连唇色也生的好看,但他未曾在这张脸上寻到什么与自己的相似之处。 “或许只是模糊时看着像。”万溪说着竟笑了。 秦涓微勾起唇角,戴上面具,吃完了一盘子的炙肉,忽地伸手向着他推到一旁的杯子摸去。 他终究是抿了一口万溪给他的酒水,只是这味道太涩太苦,他没有咽下去,便吐了出来。 “算了,不会喝就别喝了。”万溪见他脸颊通红,连耳朵都红了,忙递了一杯茶水给他。 秦涓突然问道:“你母亲是汉人?” 万溪微怔,须臾,点点头 “是金国汉人。”他补充道,微低垂下眉眼。 秦涓不懂此刻当万溪提及母亲时的情绪,一点无措,一点轻愁,却又似乎不想提及。 万溪早就遗忘了他母亲的模样,似乎是很漂亮,又似乎是很冷漠,他不记得了,努力的回想脑海里只剩下一团浓雾,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影子…… 只记得那个女人改嫁过两次,后来死的时候,连一封信也没有递给他。 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不爱他的生父所以也不爱他,后来才知道是她改嫁的人不让她爱他……她死时没托人带信,死后三年却托人将她生前的嫁妆全给他。 他没有动过,全锁在大都城外的宅子暗格里。许多年,他不想看到那些东西,那些东西就像是禁物一般。 他不敢看,甚至不想去那座宅子。 出乎意料的,秦涓对他说道:“我母亲也是金国汉女。” 万溪眉头一皱,深看了他一眼。 “她是临府人。” “临府?我怎么没有听过?”万溪疑惑道。 秦涓一愣:“也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他一个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年少时能记住的都只是个大概。 “我没有听过临府,倒是有个临洮府。”万溪说,“离京兆府不远。” 秦涓不记得了,如果不是临府,那或许是临洮府了。 万溪继续道:“我查过你你是宋人,应该是金国被灭那一年进入吉哈布营的,对吗?” 秦涓瞥了他一眼:“你找人查我的时候没有反复确认吗?为何要来问我?”“而且我是不是宋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小狼崽吃饱了,身上暖和了,火气也上来的特别快。 万溪不敢惹他,今日他生辰他开心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况且他还欠着狼崽一条命。 等秦涓做了一会儿,万溪才问道:“吃完了想去哪儿?” 秦涓眯眼:“你先把桌上的酒喝完再说。” “喝不下了,退给店家了。”万溪叫来跑堂的,结了账,“今日你生辰,这一顿哥请。” “走这么快作甚?” “去给你找落榻的位置。” “不用……” 秦涓眯眼一笑:“我会收下你的贺礼。” “那你帮我找住的地方吧。”万溪深吸一口气,直接妥协…… 秦涓收下了万溪的贺礼,也带着万溪进城。 在衙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这一家客栈算是罗卜城中最好的了。 “生辰吉祥。”说完这句贺词,万溪目送着秦涓走过客栈的长廊。 是夜,一支羽箭穿过纸窗射在万溪屋内的门板上,他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羽箭尾端的纸条上,赫然可见的墨字:出城一见。 “……”万溪不置可否,只好穿戴整齐往城外去。 万溪骑马出城,至城外三十余里处,见到一少年蹲在小河边发呆,不远处一匹白马正懒散的吃着草。 走近了才看清少年的面容,黑发碧眸,肤白若雪,身姿颀长清瘦,大雪天里除去一件斗篷,斗篷下穿的很是单薄。 “怎么是你?你主子呢?”认出了这孩子,万溪惊讶的问道。 旦木疑惑的看向万溪,许久才想明白:“我收到公子的信,让我来罗卜城找你,这才约你出来的,我以为你知道公子在哪。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万溪走过去柔声道:“他既然让你来此,定是要与你见面的,他信中让你来找我又是所为何事?” 第133页 旦木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差点忘了,这是公子让我给你的信。” “有什么事五日前不直接让传话的人告诉我,非要让你跑一趟?”万溪拆开信。 五日前他在沙州,有人来找他,让他将一份贺礼带给秦涓,所以他今日才出现在罗卜城。 “你几日前收到的信。”万溪问他。 旦木答道:“我和公子取得联系便从大斡耳朵城出来了,一路往南,公子安排的人提示我该去哪里,不过交给你的这封信是五日前到的。” “你家公子的探子查到,古知塔塔派出一支军队南来,可能目的是可失哈儿,我得提前去,旦木你要跟我去吗?”万溪将信撕成碎片,手一扬,碎纸屑向河里飞去。 旦木疑惑了一会儿,点点头:“那我们去可失哈儿。” 万溪没再多说什么,翻身上马,旦木也跟着上马。 直到他二人骑马消失在夜色下的原野尽头,秦涓才出现在他们刚才交谈时站过的位置。 河边风声大,他站的远没有听清,只听到出现过两次的:可失哈儿和公子。 秦涓误以为刚才旦木是来告知万溪狐狐在可失哈儿。 他或许可以和阿奕噶请假,如果快的一个半月往返,他知道会耽搁很久,可是他想去一趟,不光只是因为狐狐…… 但他得找个理由让阿奕噶同意,比如……去可失哈儿招兵买马? 仔细想过一夜后,次日清晨,秦涓去找阿奕噶,告诉他他想去可失哈儿。 阿奕噶思量了一会儿,初春时节罗卜依旧寒冷,且风沙大,城防的事暂可缓至暮春时节。 “行吧,早去早回。不过去之前,你得去和真修大人道个别。”阿奕噶拍拍他的肩膀。 “嗯。”秦涓点点头,想到一事,不免神情凝重的提醒道,“哥,我离开后你不要被人怂恿去勾栏那种地方,还有那些女人……”当然他不担心阿奕噶,他担心的是别人怂恿。 “你瞎说什么呢!哥已经订亲了!”阿奕噶胀红了脸。 “半年前订下来的,哥已十八了,叔父着急便帮我订下了,只是兀笃的大小姐还未嫁给王爷,他的表妹也不好先嫁给我,哥的婚事还得等王爷先娶了兀笃姒再说。” “这兀笃姒就是斡难河第一美人?” “我倒是觉得还没有你好看,哈哈哈。” 闻言,秦涓顿时脸上充血:“哥,你也学的不正经了。”他一男的怎么能和姑娘比,自然是女孩子生来要好看。 他笑道:“哥,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去找真修大人了,我打算今夜就启程。” “需要有人陪你去吗?” 秦涓摇摇头:“我会尽早回来的。” 秦涓去县衙将城门建造的图纸和工匠的名册交给真修大人。 录文真修问道:“你要一个人去吗?” 秦涓笑了笑:“嗯,松蛮要麻烦您的夫人了,开春后极布扎可能会很忙。” “没事,春花很喜欢和松蛮玩,不过你要注意安全,提防战事。”录文真修说着,递给他去可失哈儿,路过几个城的文书。 秦涓接过来:“多谢您了。” 初六的夜里,秦涓踏上西去可失哈儿的路。 大半个月后,他抵达斡端。 这一路他经过了极其恶劣的气候,初春的沙暴。 但因为十一岁时走过一次,路线他不陌生,所以才很快避开沙暴,一路狂奔至斡端城。 抵达斡端后,他头一件事是找客栈睡了一整天,夜里醒来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下楼去找客栈跑堂,点了晚饭,正坐在堂中用膳,只见一大队官兵进了客栈。 来势汹汹,胆小的人已被吓到了。 秦涓听到那些官兵在问:“户籍拿出来,检查。” 过了一会儿,秦涓大致搞清楚了,官兵在找回回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回回人都被带走了。 他很快想到在纥颜部的大营中,那时纥颜部也在找回回人。 当官兵过来的时候,秦涓不动声色将户籍递给他们,这是一份伪造的,毕竟他是从罗卜城来的骑兵副将,没有大都那边的命令,他们是不能随意离开所属王爷的封地的。 官兵看了一眼他又仔细检查了他的户籍。 终于,放过了他…… 他微松了一口气,继续他的晚膳。 在斡端歇息了两日后,他启程去押儿牵。因为几天前的教训,这一次他寻找了商队,决定跟着商队启程。 他用的是前年在斡端那个商队离别时给他的牌子,商队的名字是沙州佛道商会,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没有想到他们在斡端也设有分会。 商队的人告诉他,他们能直接带他去可失哈儿,不需他给银子,还能给他提供干粮和水。 早知道,他一开始就找商队了…… 有商队的帮助,他们抵达押儿牵只花了七天。 商队歇上一夜后便启程去可失哈儿…… “预计十日之内能抵达可失哈儿……”商队的首领告知他。 可是,在离开押儿牵进入沙海的第三天,他们遇上了劫匪。 早春时节,吃光了一整个冬天的粮食,劫匪们出动了。 这个季节对商队很不友好。 现在的情况更不好,劫匪的人数与商队的人数相当,若硬打,不一定能打赢。劫匪是经过训练的,而商队中能打的只有不到一半。 第134页 劫匪让商队首领把银子全部交出来。 秦涓明白给不一定不死,但不给一定会死。 首领和他想的一样。 很快首领给手下的人眼神示意,他们将装满金银的布袋扔在沙地上,立刻有劫匪去捡。 也许是知道商队的人多,这些劫匪表现的很谨慎,出现在这片沙海之后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分了两对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和来路。 当劫匪派出三人来捡这些金银的时候秦涓看到了商队的人渐渐抽出压在行囊下闪着白光的刀…… 是不是商队首领的意思秦涓不知道,但商队的人是想和劫匪硬干。 若是真的打起来,肯定是有不会武力的人会先逃。 而且劫匪是有准备的,他们知道人数相当,所以小心谨慎。 若交手一定会死很多人。 眼看那三个过来清点金银的劫匪越来越近了。 没有时间多想了,他需要吓退这些劫匪,来避免一场杀戮。 那一刹那,秦涓引弓射杀了一个劫匪首领。 在一刹那的宛若时间静止,很多人都呆住的时候,劫匪们乱了套。 这时商队的人举刀冲了出去。 劫匪们拖着他们倒下的首领,跑掉了。 “他们还会来的可能会带更多的人来!” “也或许不会,他们会忌惮我们。” 争执声没有太久,商队很快启程出发。他们的速度比原来加快了数倍。 甚至一连三日不曾休息。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落单,他们都害怕劫匪为了寻仇找来。 可是这三日劫匪没有出现,似乎是已经走出了最危险的区域。 秦涓知道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不是没被人看到那一箭是他射出的 只要一个人看到,整个商队的人都会知道。 道自己已经很疲惫了,他很想休息。 他们不能停,只能在马背上眯一会儿了再继续赶路,如此这般已经重复许多次了。 也是这日夜里商队的人就地扎营,前半夜一半人休息一半人守夜,后半夜守夜的人去睡觉休息的人守夜。 秦涓是后半夜休息的,几多日无好眠,即使是铁打的人一倒头便睡了。 睡梦之中,他不知道,他这一睡,仿佛是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他还只是个孩子!”当拿下面具,他们看清他的脸,与沉稳的气度、坚毅的躯体、冷静的头脑匹配的是一张稚嫩的脸。 商队的首领此前和他交谈过,他知道这个人可能很年轻,当时预估十七岁上下。 现在看到这张脸,只觉得心惊,毫无心机的睡姿,应该是太困太困了,睡的很沉,嘴巴微张着,应该是鼻子不通气的缘故。 因为睡着了,才让人感受到这张脸的稚气。 “至多十二三岁……”有人轻声说。 这时那些说要杀他的人也犹豫了。 “可是劫匪随时都有可能找来,他们久未出现可能是在召集其他人!这个孩子射杀了他们的首领,他们一定会来报仇的!” “可以丢下他……没必要杀掉他吧!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他一箭射杀了劫匪的头儿,救了这么多人的命,为什么要丢下他?还要杀他呢?”商队的账房站出来,不解的问道。 别人不懂这个孩子是在救全商队的性命,可他明白。 这个商队,包括首领都是粗人,除了账房。 “我们不杀孩子,但我们必须丢下他,劫匪肯定会报复,若他们杀了一个解恨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为了你们这么多人的命,必须丢下他。”商队的首领突然说道。 他收留这个孩子是因为他手中有“沙州佛道商会”的牌子,他们根本不是沙州佛道商会的分会,他是想帮助这个孩子,因为他想认识沙州佛道商会的人。 佛道商会是纵横塔克拉玛干沙漠与帕米尔高原最大的商会,劫匪听到了这个名字都会掉头跑。 犹豫了一下,商会首领没有从秦涓身上摸出那块佛道商会的牌子。若是这孩子死了,恐佛道商会的人过来寻仇。 他一声令下,让商会启程,甚至没有给秦涓留下水和干粮,只有一匹秦涓自己的马。 “他的东西我们不动,就是对他最大的仁至义尽,毕竟他给我们带来过灾难和担忧。”离去时,有人这么说。 那个孩子如果不遇上劫匪也会走不出沙漠的!他没有水和粮食! 上马走了一会儿后,那个账房先生握紧马缰浑身颤抖的想。 也是这一次,他选择了落单,别人以为他是困了,所以走的很慢,当反应过来账房先生落单了的时候,商队已经走的很远了。 商队的人没有选择回头,即使这个账房先生对他们来说还很重要。 但是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沙漠,沙丘的形状随时都在变,完全记不住,又有劫匪威胁,没有人愿意回头去找。 账房先生找到秦涓的时候,那傻孩子还在睡。 此时太阳升起,沙子吸热快,地上的温度正舒适,小狼崽睡着觉得非常舒服。 他真的太累了……毕竟只是个孩子,需要充足的睡眠。 账房先生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不该喊醒他,又不知道他若醒了,他该如何对他说。 他看着沙海,陷入了茫然无措的境地,刚才是怎样的冲动和多大的勇气才决定回头的…… 第135页 他有些苦笑,或许是看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觉得有些亲近吧。 秦涓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或者说是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才醒了的 在沙漠里要带着木炭,因为沙漠里少有可供燃烧的植物,红柳胡杨可遇不可求。 秦涓花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阳光很刺眼,烤肉很香,可是他不想起来,从来没有这么困过…… 终于他坐起来了,看到四周空荡荡的沙海,只有不远处坐着一个烤肉的男人。 灰衣,头戴幅巾,他认出来了,是商队里那个不爱说话的账房,一张比商队其他人生白净的脸,眉眼鼻生的好,牙齿微龅。 美人三分龅,似乎记忆里母亲也有一点。 也是因为这一点,账房不爱说话,但秦涓记住了他。 “……你,你醒了。”账房见他醒来,微微吃惊。 秦涓废了一番劲才站起来,向他问道:“商队的其他人呢?怎么只有……”聪慧的秦涓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 账房先生将事情的经过告知他,并且还对他说:“别害怕,我会陪你走出这里的。” 秦涓愣在原地,只觉得暖阳不暖,寒风甚寒,连心都是冷的 他没有说话,坐到账房先生面前,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他问账房先生他能吃吗,他好饿。 “本来就是给你烤的,快吃吧。” 说话间他给秦涓递上数串,小狼崽迟疑了一瞬,狼吞虎咽起来。 吃完了烤肉,他这才好好打理账房,问他:“你叫什么,我叫秦。” 账房说:“林沉安。” “汉人?”秦涓微惊,倒不全是因为他是汉人。 林沉安点头,他以为秦涓是蒙人,他笑着再道:“河西汉人。” 秦涓有些失落:“我母亲也姓林,不过她是临洮府人。” “竟与令慈是本家,甚是有缘。”林沉安拱手一礼。 两人说了有一会儿。 “林沉安,你不怕我连累你,不怕那些劫匪来寻仇吗?”秦涓疑惑的问道。 这里就仔细想过了,商队不必担心那些劫匪,你射杀劫匪首领,他们窝中忙着内斗争权才不会有时间找商队麻烦,不义之人聚首一处,又有多少人会顾念兄弟情深为首领寻仇呢……所以他们现在都没有追来。” 秦涓仔细听完,觉得林沉安说的很有道理。 “当然,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说话间林沉安动手收拾行囊。 他为人谨慎,每次出行都会多带一人份的东西,他的水囊和干粮充足,是能支撑他们抵达可失哈儿的 秦涓大致了解到林沉安二十岁,家中最小,应该是河西书香世家,他记得河西儒学也曾闻名中原。 “我大姐被契丹人抢去了,家中找了许多年,后来寻回来了,爹娘做主大姐再嫁了,但已经去世了。二姐三姐早夭,我很小的时候二姐三姐就死了,至于二姐的模样,我那时还是个婴孩呢……全然无处说起。四姐……丢了,爹爹最心疼的就是四姐,生的粉雕玉琢又伶俐,可四姐那时小,估计家住哪里都不知道,爹爹死前还对我说,跟着四姐的有一块长命锁上面刻着她的名字,若是她还活着,认真找可能找到。” 林沉安的沉默寡言是因人而异的,他是那种一旦遇到一个投缘的,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恨不得把族谱全都拿出来念给别人听的 可是,小狼崽听着听着又趴在马背上睡着了。 林沉安眼里闪过一丝泪花:“这孩子……” 很信任他。 不会有人经历过一次被遗弃后,还会睡的这么随意又踏实,若是他,一定是惶惶又惶惶害怕被人再次遗弃。 只能说明,这个孩子信任他。 秦涓趴在马背上,没有睡着,只是眯着眼的,他在想很多事,他在渴求见到狐狐见到赵淮之的时候……竟然还会对拥有至亲产生希冀。 贪心的人,是会被上天记住,且惩罚的 他还是不敢,不敢明目张胆的拥抱幸福…… 他不是傻憨憨,他明白,林沉安说这么多,是因为他在白天告诉他,他的母亲也姓林。 就从这一点,他可以推断林沉安已经找他的姐姐许多年了。或许林沉安进商队除却生计,也与寻找他姐姐有关。 找人时就是这样,一点微茫的希望也想牢牢地抓住,哪怕不是,哪怕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也想抓住。 更何况林沉安家中找回了他的大姐,因为有大姐的先例,所以他们不会放弃对他的四姐的寻找。 找了两代人,秦涓明白,林沉安是不会放弃的 小狼崽的手环抱着马脖子,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咫尺的希冀与期待,又有对失去的害怕与惶恐…… 这一生,才十三年,他已受够了失去。 爹爹的死对他的打击是致命的,他无法承受失去亲人时的那种痛。 他不敢。 他闭上眼眸,他再怎么遗忘,可以不记得家在何处了,但也绝不会忘记爹娘的名字。 他爹爹江左秦氏,秦家大郎,秦广。 他娘亲是金国汉女,临府(临洮,秦涓记忆存疑)林月安。 林月安。 连名字都与林沉安如此相似。 他心里已将此人视作他的舅舅了。 第136页 那时听朵瓦日日在耳边软濡的喊着回回小贩舅舅时,他就想若他也有一个舅舅该多好…… 于是今天,塔克拉玛干沙漠给他送来了一个舅舅。 突然间,不知怎么回事,一股喷涌而出的情绪冲击了他的大脑。 他的马停下了,没有再走。他猛地咳了一声…… 林沉安回头注意到了,不知怎么回事,只能慌张的下马来看。 就在林沉安出现在他的马前时,秦涓陡然张开双臂拥抱了这个男人。 刚才停马的时候,他对自己说,若这个男人能立刻注意到他停下了,且朝他奔来,他此生会毫不犹豫的拥抱这个男人,拥抱一个亲人。 他害怕相认,害怕认错,更害怕失去,所以,他将答案交给上天。 “家母名唤林月安。” 他看到林沉安颤抖的身子,还有月光之下通红的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北宋张载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系舟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秦涓(眼泪汪汪):小舅舅会不会不认我,会不会以为我是骗纸…… 曰曰:八字没一撇就叫上了,叫什么安的多了去了…… 靳安:…… 第50章 千里夺夫路 “我不知道那两个字是不是月亮的月、平安的安了, 但我娘亲就叫这个名字,她死时也才二十岁。那时我四岁半,谷谷只有两岁半。半年后, 爹爹太伤心了才想着和村里的人出去走走,于是和邹家的去了金国, 带着我,本来是预计要在夏天去临洮府寻找外祖母的可是遇上了蒙古兵。” 他娘亲是不是被祖母捡来的, 他不知道, 大人们也不会告知他这些事。 但打他记事起, 娘亲就一直眺望北方, 她说那里有她牵挂着的人。 大人的事他不懂, 况且那时他刚刚开蒙, 不曾懂大人们的离愁别绪。 秦涓有些慌张,他是害怕林沉安不信他,紧张的连身体都紧绷着。 或许,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一个舅舅。一个亲人。 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过拥有亲人的滋味了。 他都快忘记了那种被亲人疼爱的感受了。 哪知在一瞬的沉默,在狂风席卷风沙的前一刻钟。 林沉安紧紧的搂住他, 哽咽道:“我第一眼就觉得你亲近……” 他一生不算大胆,不敢从军, 不敢做很多事, 可昨日他却能用尽最大的勇气回头找这孩子。 这不,找来了一个外甥。 不重要了, 这就是他的外甥。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风给他送来了平生最好的礼物。 一份幸福。 寻找了两代人的幸福。 可是, 他们的欢喜没有持续太久。 沙暴降临了。 这样的沙暴他已经遇到多次了, 他抵达押儿牵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甚至觉得脚趾缝里都是黄沙…… 狂风袭来的时候,林沉安仍紧紧的抱着秦涓。 好在不是那种骇人听闻的龙卷风, 不然他们都得命丧于此。 “……沉……舅舅……” 他轻若蚊蝇的喊了一声。 林沉安看着他,虽然沙暴这么大,他压根就看不清秦涓的脸。 这一刻,他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哭了。 或许是找累了,从他刚记事起父母就在寻找大姐和四姐,后来大姐回来是给他们一家最大的安慰,从五岁跟着他爹到处寻找四姐,直到他爹娘相继离世,四姐仍没有下落。 十五年,他找累了。所有的期待都被时光磨灭干净了…… 这一刻,听到这一声舅舅,突然觉得圆满了。 “舅舅,我们快趴下,保护好水囊和粮食。” 秦涓正说着,林沉安陡然松开他,他爬向他的马,见水囊还在,才松了一口气。 沙暴持续了足足半日,至沙暴停下后林沉安将水囊和干粮重新绑了一遍,打了死结。 好在人和马都没事,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赶路。 刚认的舅舅,秦涓百喊不腻。 有事的时候喊,没事的时候也喊…… 沙海的夜晚是难熬的,要担心沙暴,要提防蛇和一些毒物,还要注意陡降的气温。 终于,在沙海里继续走了五天,他们的水囊只剩下两个了,干粮只剩下肉干,而马儿吃的干草已经用完了。 他们要去寻找小河流,最好是有长草的浅滩。 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人影,秦涓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到了夜里的时候林沉安会让秦涓喝水,只能喝一小口,而他告诉秦涓自己喝过了。 如此再走了两日,秦涓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个可能。 夜里当林沉安睡下了,他检查了剩下的两个水囊,有一个水囊有一个是空的。 两天前他们就只剩下一个水囊了,而舅舅跟他说还有两个水囊,这两天舅舅压根就没有喝水…… 看着不远处睡在篝火旁的男人,秦涓的眼眶胀的生疼。 次日再行半日,依旧没有看到草地,更遑论水源了。 秦涓想如果方向没有错,他们本来最多只需七日就能抵达可失哈儿境内了。 何况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 第137页 为什么会这样? 莫非是走错了…… 秦涓立刻想到,是前几日遇到了两次较大的沙暴的时候,他们搞错了方向。 “舅舅,我们可能已经走过了。”他的意思是他们已经经过可失哈儿了,但方向发生大的了偏离。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走的很快,且押儿牵到可失哈儿不可能有这么大面积的沙漠,他十一岁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没有花这么多天。 所以极有可能他们已经走过可失哈儿,到了可失哈儿东北边的沙漠。 若是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向东北偏离,他们会进入死亡之海的内部,那里方圆百里全是沙子,千百年来没有人能在那里扛住十几天,若是真走进去了,他们是会死在那里的。 死亡之海的中心就是塔里木盆地的核心地带。 太可怕了,如果没有反应过来再多走一日,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林沉安听了秦涓的解释也觉得他们是走了东北方向,所以他们这两日一直在往沙漠最深处试探?想到此处,林沉安脸都白了。 “若我们向西南走,一定会有河流或者村庄的,我们应该错过了没有多远才对。” 不是秦涓笃定往西南走一定会有村庄,只不过是在赌运气罢了。 他们的水只剩下最后一点了,不喝只是为了给他们活下去的信念。 他们的体力及马的体力只能支撑他们走一到两天。 往西南走或者往西北走,只有这两个选择。 但西北,可失哈儿的西北是大阴山脉的延伸,那里高寒,牧民不多,村落通常很远才能见到甚至没有。 反正已经这样了,只能赌一把。 在往西南走了一整个白天后,他们又遇上了沙暴,这一次他们的干粮袋子遗失在了黄沙里…… 那里面还有几块没动过的肉干。 好在最后一个水囊没丟,可是只剩下一点点见底的水了。 很有默契的,他们留下了最后一口水,因为这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希望。 时间在流逝,体力在消退,马儿越走越慢。 而黄沙依然像是看不到头一样…… 让人晕眩的黄,让人绝望的沙。 太累了,秦涓想他可能真的支撑不下去了,他的马儿也是一样,疲乏的迈不开马腿儿,不时的发出几声可怜的嘶鸣声。 他该怎么办,舅舅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更不想舅舅死。 终于他的马倒下了,轰的一声秦涓跟着倒在地上。 他没有听到舅舅在后面大喊:“秦涓……前面有草原,看到草原了啊……秦涓!” 在看到秦涓的马倒地,秦涓被抛出去的那一刹那,林沉安的瞳孔震动了一下。 “秦涓!” 他几乎是跌落马背,连滚带爬的朝着秦涓奔跑而去。 “秦涓!秦涓!秦涓……” 嘴角的血止不住的流,林沉安压根不知道秦涓到底伤到了那里,他只能本能的给秦涓擦血…… 昏迷过去的秦涓,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他不知是过去的梦还是现在的梦……这个梦又是如此真实。 那一日,他一箭刺穿了博博怒的小腹,博博怒打了他一掌,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为什么他会在临死前做这样的梦…… 他还梦到了他亲吻了赵淮之的下颌。 原来死前他想着的人竟然会是…… 赵淮之。 林沉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能哭过,他止不住秦涓的血,他没有带止疼的药,在被吓得失魂落魄之后,他抱起秦涓奔向他的马。 前面就是草原了,应该会有村落,会有牧民…… 在狂奔三里路后,林沉安看到了零星散落在草原上的房子。 “救命……救命……”林沉安用尽剩下的力气大喊……谁能来救救他们。 若这个孩子死了,他的人生里还剩下些什么。 他说要过带秦涓去河西,他可以去给商户家敲算盘,攒钱开一家小私塾做个教书匠,他真心想养大这个可怜的孩子。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想法,等攒够了钱,他们要去高丽找坐大船去宋国去,还要去寻找一个叫曲水桥的地方…… 秦涓他才十三岁还这么小,怎么能这么小就死去。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你不准动站在那里不准过来,否则我们会射死你的!”一个老人架着弓对他大喊,虽然声音很吓人,但他浑身都在颤抖。 不久前来过一支军队,村里仅剩的几个壮丁都被带走了,还捎带走了一大半的牛羊,村子里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十岁以下的孩子。 林沉安顾不得那么多,冲着老人大喊道:“我有钱……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老人颤抖的手随时都有可能射出那一箭,他盯着林沉安那双眼睛看了许久之后,他才问道:“你们不是兵?” “我们不是兵,我们是在沙漠里迷了路的人,我们……”林沉安的嗓子已经哑到快发不出声音了,他仍然用尽力气大喊。 在僵持了许久之后,老人终于放下了弓,老人的身后不远处几个妇人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她们是在反对,她们不想让老人过去。 老人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让那几个女人回家去,或者站远一点,而他向林沉安走去。 第138页 “你下来,把你手上抱着的人放在地上。”在林沉安十步开外的地方,老人说道。 林沉安自然是不敢放下秦涓的,他也害怕这个老人对秦涓动手。 “你别担心,我不会杀他的,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是不会对你们动手的,但如果你是坏人,我一定会杀死你们。”老人说道。 林沉安沉默了一下,却是下马,按照老人说的,将秦涓放在地上。 老人笑了笑:“好了,现在我相信你了,官兵不会这么听话,逃兵也不会。” 原来林沉安说他不是兵的时候,老人担心他是逃兵,窝藏逃兵也是罪。 他们这种村子里绝对不能留一个兵。 只是秦涓还没有告知林沉安他的真实身份,他也是兵。 “这个孩子伤的很重,你把他抱进我家里吧,还有你的面色很难看……”老人说着往不远处的房子里走。 这是木塔尔村的老村长,七十多岁,会一点巫医之术也常常给村民们看病,村里的人都只听他的。 将秦涓放至榻上,老人让他的老伴去烧热水,他给秦涓检查了一下身体。 “他应该受过很重的内伤,不过有人用很好的药保住了他的命,但是若他因为年纪小,受到很重的外力袭击时还是会吐血,不过你别担心,他不会死掉的……我先给他用石头摩擦一下身体,等一会儿再喂他喝药。” 用石头摩擦身体,这种疗法林沉安闻所未闻? “你要相信他,他给人治了一生的病。”老村长的老伴端着热水进来,笑着对林沉安说道。 林沉安觉得他不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方圆几十里也找不到其他的村。 “你的脸色很不好,你先吃点东西吧,别太担心了。”老村长又对林沉安说道。 林沉安吃饭的时候就看到老村长将被热水烫过的石头放在秦涓身上。 他不太懂这种疗法,隐约觉得这和针灸有些共通之处。 奇迹的是,村长用石头给秦涓摩擦身体后,秦涓没再吐血了。 这时林沉安才放下心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木塔儿村长给秦涓喂了药之后,对林沉安说道:“他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了,只要等他醒来就好,你去隔壁那间房里休息吧。” “多谢村长,我还想多陪陪他。”林沉安哽咽的说道。 村长能明白他的心情,便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林沉安用剩下的热水将秦涓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洗干净了,还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孩子。 生的真好,越看越是个好孩子。 睡着的样子跟婴孩似的,单纯无害,不谙世事。 把秦涓打理好了,林沉安才去睡觉。 次日天刚亮,林沉安才刚刚起床穿好衣裳,正要去看秦涓。 这时木塔儿村长冲了进来神情慌张的对他说道:“你快躲起来,他们来抓人了!” 林沉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木塔儿村长往后院的方向拉去。 “躲进茅坑那里,你可千万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声音,但愿这次他们不会捎带走我们的牛羊,就不会来后院搜查了。” 林沉安这才明白是军队来抓人了,他问道:“可我外甥怎么办……” 村长答道:“他们不会动没有行走能力的人,你外甥还没有醒,他们不会带走他的,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你可千万躲好了不要出来,否则神仙来了救不了你!” 林沉安害怕的点点头。 村民们也发现了这一次来的军队和前些日子来的不同,这一次的装备好像很好,闪闪的,连马儿都穿了马甲,应该和上次来的不是同一支军队。 木塔儿村长对领队的人说:“我们村里没有壮丁了,只剩下孩子……” 哪知领队的那人却说:“孩子?我们正好只要孩子。” “把村里的男孩全部叫过来。”他又吩咐手下的士兵。 “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老村长哆哆嗦嗦的说道。 “既然你不配合,那就让我的人进村去抓了,来人!”这人一喊立刻有一队人出来。 老村长跪下了:“你们不能这样,他们最大的也才十岁啊,你们不能这样,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 “十岁?我们营有五六岁跟着行军的,十岁的已经不是孩子了。”马背上的人冷酷的近乎冷血的勾起唇角。 孩子们很快被士兵抓了过来,顿时一群追出来的女人哭声漫天…… “大人,还有一个孩子躺在床上,军医瞧过了是受过重伤,还没有醒。”士兵说道。 “这种事情不必和我汇报,我说了多少遍不能要的人带着是浪费粮食,清点一下人数,带走。” “是。” “不要,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不要去!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去!啊啊啊啊!” 突然一个孩子发疯了似的大喊起来。 老村长一看便知道这孩子可能是被抓来的那一刻被吓疯了。 “大人,求您放过他吧……” 老村长的话没有说完,那个孩子突然失心疯一般冲向士兵咬住士兵的手。 那士兵本能反应抬起一鞭子狠狠的抽过去,那孩子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一阵抽搐之后,再也动弹不得。 “我的孩子!孩子你怎么了!”女人冲了出来跪在那孩子面前大喊。 第139页 那孩子倒地后翻了翻白银,口中有鲜血流出来,蹬了两下腿后再无动静。 “死,他死了……”听到有人这么说。 村长踉跄的走过去,在那孩子鼻尖一探,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太紧张了,没有探到鼻息,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那孩子的母亲哭的昏死过去。 顿时军队的人也慌了,他们应该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带……带走那几个,给每户人家十两银子,我们快走。”领队的大人低声吩咐,有些晃神。 “我不要银子,你还我孩子!你还我孩子!” “求求你了我们不要银子,你们别带走他们……求求你们了。”妇人们的哭喊声响彻天地。 孩子们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交织于耳。 就在这时,一个灰白衣衫头戴幅巾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众人都是沉默的。 浑身都在颤抖的林沉安走了出来,他强忍着愤恨,平静的看向军队的首领,对他说:“用我换这七个孩子。” 在那个领头愣了一下,随即笑的很大声,他正要开口要说话的时候,林沉安说道:“我会汉话、蒙语、回回语。” 领头的笑道:“会这些的我手下有一个,这种闲人一个就够了。” 其实当林沉安这么站出来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是觉得很好玩,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一般。 林沉安见他接他的话了,便知道这个人是愿意和他商量的,至少他对他有那么一点好奇。 他知道他应该老老实实躲在茅坑里,管他们抓不抓走这些孩子……这样对他对秦涓都好,没有什么比和亲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事。 可是,他做不到。 这么做对不起十年寒窗苦读,对不起他所受的教育。 若站出来了,他也会是一个好舅舅,他才会配做秦涓的舅舅。 “我会冶炼之术,这个可以吗。”他平静的说完,而别人察觉不到的是他袖子里的手都在颤抖。 这才是他选择背井离乡亡命天涯的真正原因。 寻找姐姐,不必加入到商队,他需要的是掩人耳目,况且在商队里他用的不是林沉安这个本名。 蒙古灭金之后,蒙人治理河西,他被新来的大官盯上了,他才选择离开家乡。 林家研究冶炼之术已逾三代人,他们能造出一种更为坚硬,消耗矿石更少的“白铁”。 林家造铁是因生计也是因兴趣,并不想为官府所用,那样只会大规模用于军事,会死更多的人。 他不愿意,于是只能逃离注意他的人的视线。 而今天,他竟然把自己的底细交代了…… 果然,他看到领头的大人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许久之后,领头吩咐他手下的士兵:“把孩子们放了。” “你,跟我们走。”他看向林沉安沉声道。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和村长说几句。”林沉安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你快去。”领头的难得好脾气的说道。 林沉安对村长说:“木塔儿村长,如果我的外甥醒过来了,请你告诉他,他的舅舅很爱很爱他……舅舅不是一个伟大的人,也不想做什么伟人,只是舅舅不想看着六七个才十岁大的孩子被抓走……舅舅既然出现在这里,看到了这一幕就做不到,看着这些孩子被抓走。” 木塔儿村子抹着眼泪说道:“我会一字一句交代给你外甥的……”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你们留一半,还有一半就给我外甥吧……”他将他的包袱交到村长手中。 “我们不要你们的东西这些都留给你的外甥吧,你救了我们全村,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孩子们会记住你的,你的外甥一定会好好的,呜呜呜……”老人哭的像一个孩子。 林沉安看了一眼秦涓房间的窗户转身走了,他害怕,他害怕他没有勇气离开…… 领头的大人盯着这个儒雅秀气的男人看了许久。 在他看来汉人男子很奇怪,明明不是高壮的身姿,为何会有一股谁都不惧怕的勇气。 或许,是内心强大吧。 秦涓醒来是这一日的深夜,刚睁开眼时眼前是漆黑一片,宛若阿鼻地狱一般…… 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去了,却又陡然看到洒在窗前的月光。 地狱里也会有月光吗? 他如此想,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怎么躺在被子里,还有胸腔很疼……死人也会有知觉吗? 他想坐起来,看看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鬼魂,这一坐起来,额头正好碰到了悬挂在头顶的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地府可真有意思,这是黑白无常的配件吧?叫什么来着?锁魂铃? 好像是这么一个名字。 “……咳咳。”他试着发出声音,原来自己还能说话啊。 这么一想做鬼也不错…… 听到了铃声,老村长夫妇便起床了,现在是四更天,他们就是担心这孩子突然醒了,才在他的头顶悬挂了铃铛。 秦涓也听到了脚步声,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环境太像地府了……阴森森的。 当村长夫妇提着灯盏进来,秦涓眼睛眨巴了两下,映照在灯光中的是两张皱巴巴的脸,而且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第140页 秦涓迟疑了一下,才开始惨叫。 他这一叫,老两口也吓得大叫起来。 “……”秦涓无语了,意识到不对劲,鬼怎么也会被吓到? 到底村长是块老姜,吓了一下之后,蹒跚的走过来:“秦涓你醒了……我是木塔儿村的村长……你现在身体还舒服吗?想要吃什么喝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秦涓这才明白过来,他没有死,应该是被这个村长救了,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了。 想到刚才以为自己进了地府,便觉得耳根发热。 犯浑了这么久,陡然想到林沉安,秦涓紧张的抓住村长对手腕,惊呼道:“我舅舅呢!” 他见村长一连凝重,又像是一脸想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秦涓难免起了疑心,难道他舅舅没被救回来? 他心下一紧,不可能! “村长你有没有见过我舅舅,一个二十多岁的白净男人……”秦涓紧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村长是纠结的,白天他们村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围在一起商量过,有人提议若这孩子醒来了,便说他们从沙漠里救回了他,但是没有看到他的舅舅。 这个提议可以为村子摆脱麻烦,其他人担心这个孩子会报复他们。 毕竟他唯一的亲人因为村子里的孩子被抓走了。 而且他们是外乡人,本不该如此的。 可是…… 村长的夫人拽了拽村长的袖子,央求道:“就告诉他实情吧,他有权知道的,而且他舅舅也是为了救村子里的孩子。” 终于,村长深吸一口气将林沉安的事还有林沉安的话悉数告知秦涓。 听完村长讲述,秦涓一字未说。 他坐在床榻上,像一个丢掉了魂的孩子。 “你别太难过,你舅舅留下的东西我们都会给你,你可以在我们这里等他回来,也可以……”村长没说完,被他的夫人拽走了。 “你少说两句,那孩子正难受……你让他一个人静静。”村长被拽出去,村长夫人将灯留在了房里带上门。 就在他们出去的那一刹那,秦涓泣不成声。 所有的委屈,这八年来的困苦与磨难,通通都化作了决堤的眼泪。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才刚刚拥有就要经历如此残酷的失去! 既然要收走!那就不要让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风沙送来他的舅舅,那就不要让他这位舅舅善良又仁厚…… 他宁可林沉安自私一点,他宁可他心狠一点……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可是,他又明白,若是昨日站在那些将士面前的是他,是狐狐、是赵淮之,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正因为是同一类人,所以才会互生欢喜。 在决堤的难过之中,他的情绪趋于平静。 正因为这样的小爱与大爱,他才忘不了狐狐,忘不了赵淮之。 从狐狐对他说:我从西边来,看浮尸遍野,那日地上的鲜血比天边的落日还红时,他便总在想,为何有人能博大到去爱所有人。 那时的他恨极了世道的不公与肮脏,他不爱人,因为没有人爱他…… 而狐狐的出现,将黑暗中的他重新拽向了光明。 即使身陷泥沼之中,也能对这人间怀有慈悲,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这样的格局,他十岁以前从未了解过。 伯牙兀狐狐的一句话可能改变了他的一生。 所以他铭记狐狐,牵系狐狐,想要寻找狐狐的下落…… 他不知道狐狐在失去伯牙兀七名家臣时是怎样的心情,但他知道,狐狐不会消沉,他会悲悯的看着这一切,也许心有戚戚,但始终向阳生长。 过去一年寻找狐狐和赵淮之,以后寻找的人多了舅舅。 有牵系,才有变强的动力。 次日,村长夫妇正做早饭的时候,隔壁家的小孩跑过来告诉他们,秦涓将羊圈里的羊全部放走了。 村长吓的切菜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俺娘说秦涓要卖了你们的羊去找军队买回他的舅舅,而且他还到处打听军队的事,但是我们都不知道军队的名字,只说军队往南走了。”二愣子告诉他们。 “哦对了,尕娃昨天夜里醒来了,没有被士兵抽死,但是人好像是真疯了。”二愣子又说道。 老两口没被这一个有一个的消息给吓死,这边村长忙去找羊,那边老太婆忙着去尕娃家看尕娃。 秦涓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的乌龙来! 于是有点没脸见人的他坐在山坡上发呆。 坐着坐着一个孩子朝他走来。 秦涓没见过这个,毕竟他醒来之后村子里的孩子都来看他了,都带着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感谢他的舅舅换回了他们的命和亲人的命。 孩子生的黑瘦黑瘦的,五官虽然不精致,嘴唇甚至外翻但却深刻立体,所以整体不难看。 “我叫尕娃。”那个孩子坐到他的身旁。 秦涓觉得有点耳熟,立刻想起来了,村长阿婆说有个孩子因为军队的出现被士兵打伤误以为死了,又活过来却疯掉了,这个就是尕娃啊。 秦涓惊奇的看着尕娃,许久后,了然道:“你没疯?” 尕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个地方总是有军队来抓人,而这里的人却又没有一个敢离开吗?” 第141页 秦涓正想问这个,很奇怪这里有军队来抓人直接搬家去其他地方不就行了?为什么要住在这里等着军队来抓人呢? “你也会觉得奇怪吧?”尕娃阴沉一笑,“因为这里的人信奉大阴山的山神创造了这里,他们一辈子都是山神最忠诚的信徒。他们不能离去,否则下辈子会变成畜生,他们一辈子都不会离去,除非是军队抓走的,这样山神会原谅他们的离开。” 秦涓觉得这个孩子与村子里的孩子都不同。 “那你?”秦涓看向他。 尕娃愣了一下,坐近了一些,低声道:“你不会猜到了吧,我想离开这里,我娘是肯定不会放我走的,她怕山神的咒语,但是我不怕,我是一定要走的,进军队了会死,走掉就不会死了,人挪活树挪死。” 秦涓觉得这个尕娃真的有点东西……但他不禁问道:“那你娘谁照顾?” “我家有七个孩子,我娘和后爹生的就有五个,他们会照顾她的,所以我不担心,我只担心我盘算了这么久却走不掉。”尕娃说到这里有些愁眉苦脸的。 秦涓:“那你亲爹呢?被军队抓去了吗?” 尕娃突然看向远处的草原:“嗯,当年他被军队抓走,告诉我和哥哥一定要逃走,我那会儿才四岁,想让哥哥带我一起逃,哥哥不敢,后来哥哥又被军队抓走了,所以从我哥哥被抓走的那一刻起,我下定决心,十二岁以前一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呵呵,没有想到军队抓人的孩子越来越小,从十二岁的,到十岁的……”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但你要逃请在我离开这里之后,不然你和我一起走的话会被怀疑是我带走了你的。” “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一起离开的,不过你有银子吗,借我一点,以后我还你……”尕娃说道。 “……”秦涓算是明白了,他掏.出半块马蹄银给他,“你省点用最好先安置一处房子,有房子好办事也好发展。” 尕娃红着脸接过来:“嗯嗯谢谢你,你和你舅舅都是好人,不,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秦涓沉默了,耳根又红了。 “对了,你应该不是想卖羊吧,为什么把羊都放出来了呢?”尕娃问道。 秦涓红着脸:“我早起盯着羊圈发呆,羊圈里的羊看着我,我看着它们,看着看着不知怎么觉得它们似乎是在求我,越看它们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觉得是在求我,所以我就把羊圈打开了……结果它们疯了一样的冲出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去一只一只的找……” 尕娃大笑道:“噗哈哈哈哈哈……没见过你这么憨憨的。” 尕娃笑过之后又问道:“对了,听他们说你在打听军队的事,你是要去找你的舅舅吗?” 秦涓点点头。 尕娃道:“你借我银子了你就是我的兄弟了,我知道一点,那日的军队是从北边来的,因为我爹和我哥都是被抓走的,我放羊的时候一直注意动静,那日来的军队和之前就是离他们最近的一批人不同,他们的军队装备更好,连马都套着好多甲只露出大大的马眼,我当时就想这应该不是一般的军队,你不妨从给马套甲的军队查起。” 若是别人听到他要去找他舅舅,好心的肯定会说不必去找了,那些军队很厉害的,你去了只会送命。 可尕娃没有这么说,因为尕娃知道秦涓不会放弃。所以他给秦涓指出了军队的特别之处。 秦涓想给马套甲的军队确实少,这也说明这个军队有钱。 “谢谢你尕娃。” “不必谢我,对了我会还你银子的,我将来一定会很有钱。” “你会的,我相信你,不过你想好去哪里了没有?” 尕娃想了想:“我想去吐蕃逻些城(今拉萨)。” 秦涓愣了一下:“那里气候高寒你受的了吗?” 尕娃:“我多住几年就可以适应了,我还小。” “嗯嗯。” 夕阳西下,愉快的对话结束了,两人各自家去。 三日后阔别木塔儿村的村长村民,秦涓骑着舅舅的马带着舅舅的所有东西,踏上去可失哈儿的路。 离别前和尕娃最后一次对话,尕娃说他会在下个月月末的时候离开这里,天黑时离开,他们会以为他进了哪处山林里被狼叼起走了。 一个疯掉的孩子,他们不会在意太久,只是他舍不得他的母亲。 所以他发誓若他有朝一日有钱了,会托人带来足够母亲一家用几辈子的钱。 不过,亲情的羁绊也不能阻止他的离去。 天高任鸟飞,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尕娃有他的志向。 秦涓没有料到,南去三日后,他没能进入可失哈儿,因为从可失哈儿逃出来的人告诉他,这里被军队包围了。 秦涓想过带走舅舅的军队的几个可能,一是进攻可失哈儿的军队,二是应援可失哈儿的军队。 他也终于明白,那日万溪和旦木在河边说的应该是可失哈儿有战事这一件事。 毕竟能让万溪的狗腿跑的飞快的,只有哪里哪里有战事。 狗贼忙着去火烧粮草营呢! 秦涓在心里揶揄了万溪一会儿,在想他应该做些什么? 他这卡在半路不上不下的,真是难受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2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云落 5瓶;米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救狐于敌营 在打听可失哈儿情况的这几天, 秦涓偶尔会想起尕娃来。 若是日后尕娃走出了木塔儿村,希望他不要来可失哈儿。 在这个地方等了几天后,因为一直没有等到战争的进一步消息, 他也有些坐不住了。 逃难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而他并没有见到北边再有援军过来。 本来若是逢上援军, 他能想办法跟着援军走的。有援军打头阵,他紧随其后也更安全一些。 可现在前路无卜, 他不知道攻城的人是谁又有多少人…… 舅舅行囊里的东西不多, 但东西收拾的都很工整, 舅舅是个细心又有条理的人。 他想舅舅了。 终于他真的坐不住了, 决定冒险去可失哈儿一探究竟,若是带走舅舅的是应援可失哈儿的军队,那么舅舅现在会很危险。 他若此时启程按照预计凌晨时分便能抵达可失哈儿。 想到这里, 秦涓走出破旧不堪的石庙,他刚出来就有几个赶路的人朝着石庙这处走来。 这几人人架着牛车, 一看就是从可失哈儿过来的,秦涓以为两天前他遇到的那几个是最后一批从可失哈儿的方向过来的难民了, 没有想到还有。 “大叔, 你们是从可失哈儿过来的?可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小兄弟你快逃吧,可失哈儿被占领了, 能逃的都逃了, 逃不了的被俘虏了, 我们要往哈密儿去,你最好往北逃,别向南!” 那个大叔说完匆匆驾着牛车走了。 別向南?也就是说那些人占领可失哈儿的人可能要向南打?那不就是要进攻押儿牵吗? 秦涓没有改变去可失哈儿的想法, 他头也不回的向南而去。 次日凌晨抵达可失哈儿,远远的就见不知名的军队徘徊在城楼内外。 没错,可失哈儿已经被占领了,现在最近的援军只有在押儿牵和斡端的蒙军,再者就是大永王驻守罗卜城的军队。 但此时回想一下秦涓来时的惨痛经历,便可知即便能凑到一定数量的援军也不可能快速赶来。 秦涓想,他若在可失哈儿外围绕上一周寻找能进入城内无人把手的漏洞之处,也许也要花上一两天。 担心被巡逻和放哨的人发现了,秦涓得时不时的变动他的位置。 等天黑吧,天黑应该能想办法进城去打听消息的。 他真的很担心狐狐和旦木。 于是秦涓走远了些,在他认为的安全范围内停下喂饱了舅舅的马儿。 拿出木塔儿村长夫妇给他准备的干粮,取出他喜欢吃的鱼干,生了一堆篝火,将鱼干架在火上烤。 正当他盯着冒油的鱼干发呆之际,身后的林子里似有风声。 他一惊,陡然站起抬起一脚,沙子四起,篝火瞬间熄灭,快烤熟的鱼干也难免遭殃…… 拥有如此敏捷又迅猛的身手的人他倒是遇见过一个…… 秦涓在抵御来人进攻的时候,试探性的开口唤道:“旦木?” 果然那人在袭击了他两招之后停下了。 “秦……秦?” 旦木远远的盯上这个人的时候就在想为何身影会如此熟悉,原来真的是秦涓。 旦木快要哭了。 秦涓见了以为是因为自己当时丢下旦木就走了,后来也没写信给旦木的原因,哪知旦木说道: “太过分了!你竟然把烤鱼干全浪费了!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呜呜呜……”就为了这? 秦涓面无表情的下马,又重新拾柴燃了一堆火,将一个包袱打开,火光之中一大包鱼干涌出来…… 看得旦木直接傻掉了。 旦木抓起鱼干就要啃。 秦涓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别急,烤熟了再吃。” 旦木仰头大哭:“我快饿死了……” “还有力气哭就不会死。”秦涓虽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很快,已将鱼干架在火上了。 等旦木吃光他一半的烤鱼干躺在地上打嗝。 秦涓才淡声道:“吃饱了就跟我说怎么回事,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家公子呢?” 旦木坐起来,想了半天,有些纠结的说道:“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秦涓挑眉:“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旦木挠挠头突然盯着秦涓眼前一亮,指着他道:“围攻可失哈儿将军你肯定认识的。” 秦涓被他莫名其妙一句搞的一头雾水。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古知塔塔族的王入侵可失哈儿就是因为虎思斡耳朵之围他坐下大将被射杀,万溪说射杀那个大将的人是你,所以古知塔塔来进攻可失哈儿是因为你啦。”旦木说完叉着腰可神气拉,他总算聪明了一回,把话讲清楚了,以往他们总说他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讲不清楚。 秦涓等他下文等了半天,抬起头掀起眼皮看向他,却见这小子不知道叉着腰傻乐呵什么…… “还想吃鱼干就继续说,不说我走了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挨饿!” 旦木脸上的笑容一凝,老实巴交的继续说道:“然后可失哈儿被包围了,没有等到援军守城官立刻投降了,我和万溪收到消息的时候守城官已经打开城门迎接那个古知王进来啦,古知王坏死了,他要杀百姓泄愤啦……” 第143页 旦木继续说道:“为了一城的百姓,我家公子就站出来啦,一城的百姓得救了逃的逃散的散,我家公子被古知王抓走啦……” “什么?”秦涓惊的站起来。 旦木被他吓了一跳:“你突然站起来做什么,公子是自己去的,而且公子救了一城的百姓,公子很厉害好不好,再说古知王是公子的师小叔,不,小师叔,既然是叔叔就不会杀掉公子吧。” 什么鬼玩意!秦涓觉得自己认知都要被颠覆了……这他妈什么鬼情况…… “万溪呢?”秦涓忍了好久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问问其他的。 “万溪去找救兵去了要我等他的消息,公子被带走的当天我就随着难民逃出城了,现在他们反悔了不让剩下的百姓们出城了,出城后前几天城外的百姓还会给我东西吃,后来没有人再给我东西吃了……这里的林子里连兔子都没有,我就一直饿……喝一点水睡一觉,再继续等万溪,哪知万溪没等到,等到了你。” 秦涓:“万溪他往哪里去了,有没有告诉你?” “他说对方有十万人,去罗卜城找大永王不现实,他要去曲先城找纥颜部借人。” 秦涓:“整个罗卜城内大永王的兵力不足五千人,万溪是因为太清楚了才不会去罗卜,近一点的押儿牵和斡端也是一样的情况,况且去罗卜要经过大面积的沙漠,当然去曲先走塔里木盆地西北侧也不会太快,大阴山山麓一路气候高寒,且补给之地甚少。至于纥颜部会不会借兵给他也不清楚。” 旦木听不太明白:“好像很难的样子……那公子该怎么办……” 闻言,秦涓突然问道:“那个古知王现在在可失哈儿城内吗?” 旦木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清楚,也很多天没有得到公子的消息了。” 秦涓:“看来还是得去打听一下。” 旦木:“需要我效劳吗?” “你敢随我潜进城中吗?可能出不来的那种。”秦涓挑眉问他。 “可万溪让我在城外等他。” “行,我把包袱和马儿都留在这里,你帮我看好了,包袱里的东西你随便吃但其他东西别动,那是我舅舅的,还有马儿你可别饿着它了。”秦涓边说边将包袱递给旦木,“你省着点吃,万溪恐怕十天半个月都进不来,所以你得把干粮分成十几份来吃,记住了吗?” 旦木茫然无措的点点头。 “记得遇到人就躲远点。”秦涓叹气,当然他不担心旦木的安危,只担心这小子喜欢吃却又懒得动手做,可别把自己饿死了…… “那你真的要进城吗?” 秦涓朝他点点头:“我要潜进去救你家公子。” 他说着转身要走。 旦木却突然问道:“秦涓,你为什么对公子这么好……虽然你对我也很好,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你对公子的好与对我的好不同,具体怎么不同,我说不上来。” 秦涓浑身一震,许久才说道:“我不知道。” 旦木看到秦涓双颊微微泛红,他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那你找到了公子,会给公子烤兔子吃吗?” 秦涓转身:“不会。” 旦木高兴的蹦跶起来:“太好了,你只给我烤兔子!你快去吧!” 秦涓想狐狐才不会喜欢吃烤兔子呢…… 将舅舅的东西交给旦木后,秦涓更放心了。 他渐渐摸近可失哈儿的城邦外围…… 偌大的城总有疏漏之处供一人通过的。军队也没有这个闲兵来把整个城团团围住。 所以秦涓进在天亮之前进入了可失哈儿。 废了一番功夫找来一个古知塔塔族士兵的衣服,他要进入城中心驻守的古知王军帐中去。 他去的时候,看到古知王军帐的大营外方圆三里在建高架。 这是以城中为核心,提防援军攻破城门后古知王性命受威胁,所以高架有防守的作用。 一旦城门失守,他们还能迅速撤离。 王座的军帐是难进去的,秦涓虽然穿着一身士兵服但混了几次都没成功。 再试的话怕又被抓住了别人起疑,所以只好先作罢。 等到第二天,秦涓也找到了原因,城中的士兵和王营的士兵是有严格的区别的,王营的士兵与城中驻守的士兵是没有交换的,所以他们能很快发现那个人不该进来。 一两次走错说的过去,三四次就说不过去了。 正是午膳的时间,秦涓拿着一个饼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正在琢磨怎么潜进敌营去。 这时一个士兵走过来踹了他一脚:“坐开些!挡着你大爷了。” 秦涓正想事情,没注意,猛然被这人一踹,骨头都要断了,他龇牙的看向那人,那人已经跃过他走开了。 他这才发现了,那人的鞋子和他们的不同,这个人的鞋子不是布甲做的是皮甲,他立刻反应过来。 王营的人。 城中的兵不能进去,王营的兵要出来,肯定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偷偷出来的。 有什么事值得他偷偷出来?难不成还是个办事的? 哪个办事的会明目张胆的踹人? 秦涓跟了那人一路直到跟到一处街市,那人绕道至街市后的小巷子进了巷子后一家院子的后门。 秦涓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跟到院子的墙垣处,听到院子内很多男女的嬉笑声,隐约有些明白了。 第144页 他想起在夏州时曰曰带他和松蛮去过的勾栏院,那里也有这种声音。 不过也有些不对,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压抑呢?那女人叫的怎么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这是在打人吗?难道这世上还有以打人和被打为乐的作乐方式? 秦涓无语,他翻过墙,跳上了屋檐,他不会忘记他是来做什么的,他得把那人打晕了扒走他那身衣服和鞋子。 哪知这一上屋檐往那天窗口一看,就看到男人那身甲都被扔在了地上,鞋子也是 这么便宜他的吗? 秦涓想,他也太顺利了吧。 与南方不同,北方的屋顶是个平顶,不是瓦片做的,而天窗下面往往有梯.子,方便爬上爬下晾晒东西。 所以秦涓抱着衣服鞋子出来都很顺利。 只是他仍搞不懂,屋内那两人抱着打来打去作甚,那女的在都求饶了。 那男的可真不是东西。所以这次拿了衣裳,若是那男的怎么着了,也别怪他,他这是替天.行道! 没想那么多,小狼崽得意洋洋的换了衣裳,就往王营而去。 这一次是顺利的进来了,不过混进来已经天黑了。 属于哪个营的,而且这身衣裳穿着真难受,胸甲大了,鞋子也大了,裤子又短了,而且这裤子套在他自己的裤子外头,勒得慌。 难受死了。 秦涓正烦躁着,一个士兵在喊他。 “你过来,把这两桶热水提到豹营去!”那个骑兵趾高气昂的对他说道 秦涓冷着脸走过去,提起两桶放在地上的热水。 那骑兵不耐烦的催促道:“狗崽种搞快点,别磨叽!” 秦涓想将两桶热水扣他脑袋上,当然他只是想想…… 等等豹营在哪里?他环顾四周见这一片营帐白色的帆布上绘画有鹰的图案? 那是鹰吧,他绘画识图很差的也没人教过他。 以此类推,那这么说豹营应该的画着豹子的图案了…… 秦涓提着热水去找画着豹子图案的营帐。 走了一刻钟找是找到了。 可三四个营帐上全画着豹子,叫他怎么搞? 等等,他凭什么要老老实实的来豹营送水啊?他是进来找狐狐的不是来送水的。 他想着,沉着一张俊脸将热水放下。 他一转身只见一个矮个子的士兵挡住他的去路。 “可算让老子抓到你了!” 这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得不让秦涓怀疑是不是他的身份暴露了!他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这人叉着腰继续说道:“难怪每天给我家主子送来的水都是凉的!原来你这狗崽子偷懒站在这里发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水提进去!” 秦涓吓了一跳,好在这人不是发现他是假的了…… 他提着水,看着这里这么多营帐不知道该提到哪里去。 “还站着展览呢?搞快点。” 秦涓刚走了几步又被他叫住了:“你什么意思,故意耽误我事是不?这边走!怎么能派你这么蠢的人给我家主子送热水,太蠢了。” “……”秦涓从没见过这么能叨叨的,真的恨不得在地上捡一坨马粪把他的小嘴巴给堵上。 秦涓提着热水跟着小叨叨走,当他跟着进了营帐,他将两大桶热水放在地上转身就准备走。 又被那小叨叨给叫住了:“我说你是桐油灯啊你?我拨一下你亮一下,把水提进来了不会将水倒入浴桶里啊?还等着我来动手吗!蠢,真是蠢!” “……”秦涓觉得这货真的是欠抽,应该用给马刷毛的刷子给他刷嘴巴。 秦涓将热水倒入浴桶里,这才注意到这个营帐里的摆设很… 他难免多看了几眼,也发现营帐里空无一人。 这热水难道是打来给这小叨叨洗的? “看什么看你可以滚了!” 秦涓冷哼一声快步往外走,身后那小矮子听到了顿时炸毛了追上来骂,他走的快,很快就听不到小矮子的声音了。 正当他得意时,一抬起眼,便看到不远处的营帐营篝火处一个人影往他来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好半天迈不开腿,因为他不敢确定……他觉得不应该,不可能。 可是身体又先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他已追了上去。 终于,他在两座大的营帐之间没有篝火,较为漆黑的位置,堵住了那个人的去路。 白衣,墨发,颀长的身影,清瘦的让人心疼。 他听到他的声音沙哑的喊出这个名字:“赵淮之。” 那个人终于不在看着路面,沉敛若水的眸光看向了他。 如此清冷,却又充满悲悯的眸光,这一瞬,他只觉得刻骨的熟悉…… 他没有多想这样的异样感受,因为他满心都被疑惑与惊恐占据。 赵淮之还没有从见到秦涓的震惊之中适应过来,他也在想为什么秦涓不是应该在罗卜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曾经他满心都是这个孩子,当那日博博怒被人袭击他被博博怒使计带走之后,他以为那些羊角军会杀掉秦涓。 他趁着博博怒回纥颜部大营的时候从大斡耳朵城内逃离,以最快的速度至河间府,恰巧汪古部造反,给他非常宽余的时间,也吸引去了纥颜部的注意,于是他顺利抵达河间,再从河间府坐船回宋国。 第145页 回宋国的第一件事是去楚山带父王旧部五百人,去找羊角军寻仇…… 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秦涓被扩端王麾下的羊角军杀害了。 所以他在沔州伏击了羊角军两次,直到万溪告诉他,秦涓还活着。 他才渐渐的收手。 在宋国他没有兵力,五百人是父亲的旧部为他凑齐的。 他当时想寻仇五百人换羊角军三千人就够了。 做狐狐的时候,他想护天下人。 做赵淮之的时候,他只想护一人。 赵淮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涓的问题,于是选择了沉默,秦涓也知道这人想要沉默的时候,他再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秦涓很生气,可又觉得自己无权生气,赵淮之没有告知他一切的义务。 “你快点出城去,这里不安全,如果你出不去的话,明天在这里等着我让人来带你出去。”赵淮之的声音依旧是清冷中带着丝丝入扣的温柔。 秦涓冷哼:“我才不会出去,要出去你和我一起走!”他的手已捏住赵淮之的一只手腕。 “你真不知道他们在找你吗?有人认得你这张脸,你若再呆在这里会死在这里的。” 赵淮之的声音变得沉沉的,连看着秦涓的目光也有细微的变化,但秦涓不管这些,他只觉得赵淮之好好看……而且赵淮之是他的,不能留在这里。 “你跟我走。”小狼崽发起狠来了,他抓着赵淮之的手腕就往暗处走。 可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淮之心下一惊,将秦涓用身体挡住了。 “大王等公子许久,公子不知道吗?”这个人说着看向赵淮之,又看向赵淮之身后的人。 “有劳合绿大人跑一趟了,一点小事耽搁了,我这就去。” 合绿看了他一眼:“那就快一点。”他转身之际多看了赵淮之身后的人影一眼,觉得眼熟。 看着合绿走远了,赵淮之深吸一口气,这回倒是他抓着秦涓的手往豹营的方向走。 秦涓不明所以,但看着赵淮之这么急急忙忙的样子,感受到他握着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突然,觉得心口很暖和。 他竟然喜欢看赵淮之为了着急的样子,他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等他被拽进了一座营帐,他才反应过来,咦,这营帐他刚才好像来过。 “公、公子……热水凉了,你要不要……”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秦涓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小叨叨! “狗崽种你怎么还在这里!”小叨叨叉着腰对着他大吼,“等等,你来了正好,去给公子再提两桶热水来!” 秦涓突然不说话了,装着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向赵淮之,好像在说,看,他欺负老子。 明明他捏都能捏死这个小矮子,可他偏要装弱小。 想笑,却故意装作清冷的样子,对小奴才道:“你先出去吧,这里不用你打理了。” 小叨叨意识到他被公子嫌弃了,便低着头往外走。 秦涓莫名其妙的竟然觉得很得意,咦,他以往可没这么坏的。 谁叫小叨叨一直骂他,也不看他背后的男人是谁! 他刚得意没多久,只见赵淮之转过身来,一脸幽沉的看着他,对他说道:“刚刚那个是合绿,参加过虎思斡耳朵之围,曾是你射杀的那个大将的兄弟,他极有可能认得你这张脸,所以你在这里不要出去,我会让人来送你出去的。”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古知王还在等他过去。 “赵淮之!”秦涓喊住他,赵淮之停下了却没有回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秦涓厉声又压抑的问他。 赵淮之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小叨叨进来了还提了一篮子吃的进来了。 “你早跟我说你是公子的朋友嘛……这不刚才是我不好,对不住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吃了早点休息,公子吩咐过了,营帐里的东西你能随便用……我先退下了。”小叨叨说着就往外跑。 秦涓连喊了两声回来也不见他回头。 他追到营帐边,又想起赵淮之的话,那个合绿可能认识他…… 旦木说古知王是来给他的部将报仇的,他们若认出了他,肯定会杀了他泄愤的。 只是奇怪他们十万大军不去攻虎思斡耳朵,为何挑了可失哈儿,难道单纯只是因为可失哈儿城小驻军就几千的缘故? 也是,他们在虎思斡耳朵吃了败仗,便将目标降低了,柿子挑软的捏。 可是攻打可失哈儿,被援军夹击全军覆灭的可能性极大,况且小城做不到以战养战,他料定他们最多还能撑足半月就没有粮食吃了。 想到古知王就来气,这什么王找赵淮之过去做什么? 他越想越气,在营帐里踱起步子来。 等等,赵淮之怎么会清楚虎思斡耳朵之围?赵淮之怎么会知道他曾射杀过一个古知塔塔大将的?还有赵淮之为什么像和古知王关系很好一般,这里的人都很抬举赵淮之? 秦涓越想脸色越沉,终于他坐下来,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别人都喊赵淮之公子。 而他的记忆里所认识的被人喊公子的,只有伯牙兀氏的…… 公子狐狐。 他的明眸里闪过一道华彩,却又以极快的速度消逝。 第146页 怎么可能! 两个完全不同生活轨迹的人! 一个是在大斡耳朵长大的草原部落里的少年家主。 一个是大宋王爷的私生子…… 却又有可能…… 眉眼之中相似的神韵,那悲悯又清冷的眸光,还有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沉敛与淡泊。 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可以萦绕于心,却又偏偏心系天下芸芸众生。 狐狐不会说出享用在下那种话吧。 想到这里他难免耳根发热,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狂跳着…… 他弄不懂此刻的情绪,他隐隐有些期待赵淮之就是狐狐,又有些不想 如果狐狐变成了赵淮之,就像是月光变成了杯中的茶。 这山河人间,将月亮透亮的心染成了茶色。 从西边走回来的狐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彻彻底底的变成赵淮之。 赵淮之回来的时候,见秦涓躺在他的床榻上,不知是睡下了,还是佯装睡下了。 他记得秦涓以往睡着时不会这样的安分。 他脱掉外袍,走到浴架后,清洗自己。 水已经凉掉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他洗完了,走向床榻,脱掉鞋子,他本意只是取两床多余被子下来,却看到床榻上躺着的人……一张憋的通红无比的俊脸。 赵淮之没忍住想笑,但又觉得好玩,突然他俯下身,在距离秦涓的脸一尺有余的地方停下。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秦涓的脸色在白了一阵后又陡然滚烫起来,比之前更滚烫了! 这赵淮之在做什么啊! 老不正经的! 不会是想抱抱他亲亲他吧?他还是个崽子啊啊啊! 秦涓想抓狂,却又隐隐有那么一点期待,当然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他想起,在沙漠里从马背上摔下来时,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似乎是做了一个梦,他刺杀了博博怒还亲吻了赵淮之的下颌。 那个梦,好真实。 那个时候他想他死前梦到的人竟然会是赵淮之…… 当一只温凉的手抚上秦涓的脸颊时,他突然觉得身体有了变化,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会往身体的某一处涌去。 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无法面对赵淮之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难过,难受,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他似乎有点不正常了。 好难过,他开始不安,可是不敢睁开眼睛。 他不敢看赵淮之,他害怕看到赵淮之。 赵淮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以为是小狼崽不喜欢这样的逗弄,便收回了手。 他抱了两床被子下榻。 次日凌晨,秦涓醒来的时候没被自己吓死。 完了完了……完犊子了。 他涨红着一张脸。 心里已经咆哮如雷了,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他娘的他都十三岁了!怎么可以尿床! 什么鬼玩意! 他没脸见人了!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吧! 秦涓瑟瑟发抖的看向睡在不远处的地毯上的赵淮之。 现在天还没有亮,他这个时候起床偷偷洗床单赵淮之应该不会发现吧? 问题是这个时候搓床单,天亮之后能干吗?没办法了,为了脸面打死都不能让赵淮之发现他尿床!真是丢人死了…… 赵淮之听到水声便醒了,他没有立刻起来,因为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气息…… 终于,秦涓洗完了床单,他往营帐里的火坑添了柴火,做出烧热水的样子,将床单架在上面烤干…… 等天亮的时候,床单已经干了,他才长吁一口气 这日,赵淮之对秦涓说,他的人会在后天进营,到时候会带他出去。 就算秦涓再怎么不肯,赵淮之是铁了心了要将他送出去。 秦涓沉着脸反问他:“既然你的人能带我出去,为什么你不出去?” “我不能走。”赵淮之想都没想立刻回答他,他若走了,死的会是剩下的三千百姓,百姓是无辜的,他更不能让无辜的百姓因为他而死。 赵淮之来不及向他解释什么了,因为合绿等在他的营帐外面,他若再不出去,合绿要进来了。 赵淮之匆匆出营。 秦涓又开启了烦躁无比的一天。 当赵淮之回来了,又是天黑了,他似乎是很累,应该是去跑过马或者练过操,他的身上还穿着铠甲。 这样一身戎装的赵淮之秦涓从未见过,所以难免多看两眼,竟然会有人穿什么都好看。 他以往以为赵淮之只适合文人的风流与儒雅,却没想到他也能将铠甲穿出自己的味道 儒将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刻骨又圆满了。 这大概就是为生民立命的士大夫走上沙场秋点兵时的形象吧。 赵淮之大概是很累了,脱掉铠甲,便走向床榻,掀开被子倒头就睡。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了,几乎一天都在练兵、跑马与操练中度过,现在人都有点恍惚…… 赵淮之睡着了,秦涓想,今晚得轮到他睡地毯了。 取过两床被子,垫着一床盖着一床。 躺下,想想自己这一天都干了些啥,就在营帐里转圈圈,翻赵淮之桌子上的书,把沙盘拆了重新摆了一遍…… 第147页 无聊死了。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眸。 次日,赵淮之睡的早,便也醒的早。 他醒来洗涑,正在绑头发时小狼崽醒了…… 秦涓又被自己吓死了……他抱着被子,俊脸上嘴唇有点发抖,脸色都白了。 昨天以为自己尿床,今天又尿床了? 他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从他记事起都没发生过的事,现在连着发生了两次。 在他正惶惶不安的时候,赵淮之走了过来,见到秦涓脸色不太对劲,自然是蹲下来低声询问。 秦涓不知道赵淮之今日起的这么早,当他来到他的身边时他更不安了。 他抱着被子不敢动,只希望赵淮之快点离开这里。 “若身体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说吗?”赵淮之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起因有可能是身体原因 “没事的,我略懂医术,和我说或者和军医说都可以。” 终于秦涓红着脸:“我……尿床。” 赵淮之面色无虞:“没事。” “两次……”赵淮之想了想突然笑了,温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笑道:“秦涓,你长大了。” 秦涓傻了一般看向赵淮之,一头雾水。 “这是男孩子向少年过度的标志,你以后每天都会经历哦。” “啊?每天?”秦涓倒地不起。 赵淮之挑了挑眉,突然笑了。 秦涓看傻了眼,突然又问道:“那赵淮之,你也会这样?” 赵淮之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喂!赵淮之你倒是告诉我啊!” 赵淮之抿唇再笑。 秦涓气急,又问他。 赵淮之突然道:“若想知道……你可以检查。”妈的,这妖精。 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妖精。 秦涓掀被而出,胀红着脸去浴架后打水洗脸。 老不正经的赵淮之,他怎么检查他的裤子嘛! 秦涓虽然很生气,但又觉得,刚才的赵淮之笑的很好看…… 想到这里,他洗脸的时候都不自觉的笑了。 “公子出来。”合绿的声音很不和谐的打断了这个美好又尴尬的早晨。 秦涓听到赵淮之匆匆往外走的步伐。 过了一会儿,营帐外,那个叫合绿的男人的声音又传来了。 “城外蒙人援军赶至,大王让公子你带兵御敌。”合绿大人冷笑着说。 赵淮之:“他不怕我直接投降吗?” 合绿大笑:“所以大王派了我督战,公子请吧,我军十万人的命也全都托付于您之手了呢,看公子这一战能救多少人,又死多少人,哈哈哈哈哈。” 赵淮之的身影微微一颤。 小奴才捧上他的铠甲,他沉默的拿起来,一件件的套在身上。 在他上马的时候,回首余光看向营帐的方向。 若今夜他不回来,明日他的人会带秦涓离去的。 这样他也无后顾之忧了。 “公子是贪生还是怕死?”合绿见他有留意,难免嘲讽。 赵淮之笑道:“不都是一个意思吗。您说的对,我既贪生又怕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fdj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月 7瓶;游轻 4瓶;米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救狐于敌营 秦涓站在营帐内, 他很清楚,他现在冲出去只能给赵淮之制造麻烦,而且还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怎么来的,合该怎么出去。 营帐外骏马长嘶, 赵淮之他们离开了。 秦涓的心顿时变得空空荡荡的,为什么会这样……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快要将他淹没了。 就像得知舅舅离开他的那夜一样。 小奴才在营帐口看着他, 似乎是怕他出来, 又似乎是担心他难过, 那张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惶恐。 秦涓坐下来, 平静的告知小奴才他饿了。 小奴才“嗯”了一声想也没想往外走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好多吃的。 肉饼, 烤羊腿,羊奶茶,这些都见过。 还有一种涂了奶沫子的蓬松发胀的东西, 他拿起来吃了一口,是面做的很甜腻, 有点像是包了糖心的包子,但又和包子不同。 他没吃过觉得很好吃, 多吃了几个, 才慢腾腾的开始吃肉。 小奴才见他胃口这么好,应该是情绪好了许多, 便也放心出去了。 秦涓见小奴才一出去, 便从怀里取出一块大布将没吃完的早膳全部装好。 他绕道至浴架后将排便用的木桶移开, 果然见到营帐帆布上一道口子。 他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亮,那些士兵可能先走了一部分,这时候若是藏好一点, 还是能逃出去的。 秦涓走他进城来的那道口子出去,他想不到为何援军会这么快赶来,毕竟去曲先的路遥远又寒冷,在他看来不应该这么快的。 根据旦木的描述推断,万溪的速度再快现在应该也只能在赶来可失哈儿的路上 也有可能不是援军。 他得先去找旦木,如果真是援军,旦木应该和万溪联系上了才对。 秦涓去了他和旦木分别时的那个林子,他知道若是旦木还在这一片林子里是一定会格外注意食物的味道的,所以他捡柴点火,将从营帐里带出来的羊腿架在火上烤。 第148页 看得出来,古知王营里的人对赵淮之很好,一顿早膳都有羊腿吃,就连曰曰一个王在自己的封地都没有这样的待遇,这说明塔塔族并不是没钱没物质的,为什么一定要打下大阴山南北呢。 或许是因为有钱了就想要的更多吧。 大阴山南北甚至窝鲁朵与大斡耳朵都一直受古知塔塔的骚扰,长达二十年。之所以这么估算,是因为他得知阿奕噶的亲人也被古知塔塔的人掳走过,而且至今没有找回来。 这样的局面持续这么久,总归是有原因的。 烤羊腿的香味这一次并没有帮助秦涓引来旦木,秦涓明白了旦木可能不在林子里,他有些失落的将烤羊腿吃完,看了一眼包袱里的东西。 那种他没见过的甜食都带来了,足足有十几个,他觉得好吃当时立刻想到了旦木,他想旦木一定会开心的。 可是旦木为何没有出现,是因为有万溪的消息,还是旦木在其他地方等万溪。 不应该的,旦木喜欢林子和小河,不在林子里就会在小河边,他都找过了,没有见到旦木的影子。 旦木一定是离开可失哈儿了。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秦涓微皱起眉。 他灭了火,将包袱收拾好,爬上树,他在树梢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只是黑蒙蒙的一片,虽然看不清,但能知道两军可能还没有打起来…… 毕竟真打起来很远都能听到声音,没有战鼓声,没有厮杀声,他们并没有打起来。 所以有可能来的不是来攻城的蒙兵,万溪没来,可是旦木却不见了。 秦涓开始慌了,他害怕旦木会遇到危险。 一定得找到旦木,说不准旦木是和万溪取得了联系去迎接万溪了。 如果按照最快的速度,也不出三日援军应该能到了。 可失哈儿南侧和北侧的城门是古知王的兵力重点布防的地方。 秦涓突然又想到,如果万溪的人提前来了,万溪会怎么做? 可能是夜袭也可能是白日突袭,但不应该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过来叫阵。 所以赵淮之是不是一开始就料到不是蒙人的援军? 或许是吧。 秦涓从树上滑下来,既然如此,若万溪能带人来,能走的应该是可失哈儿的东面或者西面。 西面是大阴山脉的延伸,是雪域带来的大面积草原……东面是草原和塔克拉玛干沙漠。 如果是万溪这个人,秦涓倒是觉得他宁可走沙漠也不可能走草原。 至于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所以秦涓绕道去可失哈儿东面,如果旦木有收到万溪的人带来的消息,应该会去那里等。 秦涓知道他走过去都要花上一天了,估计见到沙漠得是次日这个时候。 不管了,他要去找旦木和万溪,他要尽最大努力避免到时候赵淮之被蒙军误伤。 次日,晌午已过,秦涓没有再继续走了,凭直觉他知道还有十几里路就应该见不到草原了。 有大河曾经从这里穿过,留下半干涸的河床。 西域许多的古城因为河流的消逝掩埋在了无尽的黄沙之中 此刻的他甚至在想,几十年后,几百年后,依靠穿过塔里木盆地的几条大河发育起来的可失哈儿、押儿牵、斡端和罗卜会不会也消失在大漠的黄沙之中 他喝了一口水后躺在地上,因为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还能很快听到几里地以外的马蹄声。 偶尔有一两只兔子飞快地从他附近跑过,他会突然想到旦木,原来这里还是有兔子的,只不过和大斡耳朵的傻兔子不同,这里的兔子瘦小跑的快。 半天很快过去,天黑了,他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他躲了起来。 可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军队经过,再抬眼远远望去,只见原野上有两簇零星的篝火,他明白了,那些人在远处扎营了,大概是不想被敌人的探子发现了,不敢大面积燃灯。 他正疑惑的时候,感受到有人从这边跑过去,是跑过去的,应该有很多人,没有骑马,但许久之后再无动静。 约莫是一个时辰后大地在轻微震动,又一队人骑马从那个方向过来,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为太暗了,看不清。 夜晚的风大,马蹄声会被风声掩盖。 今夜无星子也无月,草原上若是不点灯,漆黑一片,看不清人影。 直到更近了,秦涓才确定是骑兵,他想的没错,他们要夜袭可失哈儿。 此处距离可失哈儿三十多里地,他走过来花了一天,骑兵们去快的话不需要半个时辰。 一个晚上,蒙军袭击了占领可失哈儿的古知塔塔大军三次。 虽然蒙军未胜,古知塔塔也没好受,几座粮草大营被烧毁,面粉牛羊蔬果都变成了灰…… 这对想以可失哈儿为驻军中心的古知塔塔人来说是惨痛的,意味着接下来他们可能要面临无粮度日的窘境。 天还没亮的时候夜袭的骑兵回来了,他们是烧完粮草就走,所以回来的人很多,可他们还没全部回营,前方传来消息,伏兵那里打起来了。 昨夜蒙军派出了骑兵夜袭,同时又派出步兵和散兵在可失哈儿城外二十里处伏击。 因为万溪料到夜袭之后古知王会让人追击他们,毕竟古知王仗着自己有十万人,估算他们能借到援军也不会多余三万人。 第149页 古知王猜的没错,他们只有三万人,骑兵不到五千,所以,他们只能巧胜,不能硬刚。 论打架,正经挑出各自的士兵实力都相当,但是若是同等水平的兵,放在不同情况下,被突袭的一方是没有提防的,所以是他们三倍的人数又如何? 万溪一万伏兵,袭击古知王派出的三万人,还成功俘虏了对方几员大将。 蒙兵的欢呼声传来,秦涓有些明白了,他也趁乱扒下一个蒙兵身上的衣服,混进了蒙军大营。 他还是没有找到旦木,他觉得旦木灵活应该不会被抓的,或许只是去办什么事去了。 俘虏很多,看的出来那些俘虏高高壮壮不是打不赢,很多人是别人跟着投降就跟着投降了… 他还没有找到万溪的营帐,只能跟着那几个押送俘虏的大人走。 前面这几个总有一个要去见万溪的吧? 他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间察觉到周围嘲杂的声音消散了,那些欢呼的,或者是求饶的声音消散了,他听到一阵有力的马蹄声。 等他再回头,发现很多人都朝着同一个地方看去,他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很快的,他认出了那张脸。 英俊之中带着几分张扬的脸,这是博博怒…… 这一眼他险些要冲了出去。 万溪叫来的援军是博博怒率领的三万人,却俘虏了赵淮之。 赵淮之伤到哪里了他不知道,整个营在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反而变得格外安静。 秦涓想方设法的接近博博怒的营帐,他得潜进去见赵淮之一面,确认他是否有被伤到要害。 博博怒的军帐前换了几批的人守卫,但没有一个守卫可以进去。 从他观察至现在,两个时辰只进去过几个军医和药童。 不行,他得去再搞一身衣裳。 秦涓顺利潜进博博怒的营帐是这日天黑。 可是好死不死,他刚进去的时候,博博怒正好在。 他跟在军医后面,头都不敢抬。虽然特意在脸上摸了黑灰,但还是很担心博博怒这疯狗认出他的脸。 当听到军医说赵淮之,伤到了心脉,失血过多,暂时不清楚能不能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他是想将博博怒千刀万剐的…… 博博怒似乎坐在那里久久没回过神,过了许久才皱着眉对军医们沉声说道:“若救不回来他,你们都别想活。” 博博怒的身体似乎是本能的轻颤了一瞬,如果狐狐死了,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伏击一战,他并没有注意到带兵之人是狐狐,当他注意到刀下的人是狐狐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俘虏了几员古知塔塔大将,当时就杀了一个人泄愤,还有一个逃了,他没心思让人去追,抱着狐狐就往营帐走 他将温热的手贴在狐狐微凉的脸颊上,目光沉痛,能不能活着,不要丢下他…… 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他不想连年少时这一份最澄澈单纯的美好也将要失去。 那么他的人生里将要剩下些什么…… 王子的殊荣与桎梏似的使命伴随了他的前半生,那后半生又将在亲手杀了狐狐的悔恨中度过吗。 他一生近乎极端的追求快乐与自由,却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原来他至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一个狐狐而已。 他冲过去抱紧了狐狐,这时营帐外副将的声音在外面喊着:“将军,夜袭骑兵三千人已准备就绪,请将军检阅……” “知道了!滚!” 他紧紧的抱着狐狐,终于他抬起头来,在狐狐的额上印下浅浅一吻。 年少时骑马游街,勾得万千少女心思,也曾流连花丛数月不归,也曾堕落于柳巷深处,而今方知那一份少年心思。 他喜爱狐狐,有爱说不出,化作了一份少年孤苦,宁可顶着东河郎君博博怒的名字自甘堕落,也不愿用轩哥的身份和狐狐道一句欢喜…… 于是在最美好的年纪,那份少年欢喜,因为不敢,因为羞愧,因为隔阂与阻碍,被深深的掩埋了。 直到有一天这只狐狸想要逃出他的世界,于是乎那份少年孤苦,失落与惶恐再从身体里涌出。 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叫秦涓的孩子,与年少时的轩哥站在一起,明明他比秦涓更有资格拥有狐狐,他们青梅竹马,他们门当户对…纪里拥抱亲吻狐狐,而十一二岁的轩哥不敢? 为什么…… 他咬着牙站起,一脸沉重的往营帐外走 他伸出手随便指了一个药童:“你留在这里彻夜照顾他,若他有事,本将军明日归来头一个宰了你。” 他说完快步离去。 秦涓都快要气疯了,他娘的这狗贼碰赵淮之的额头! 早说博博怒对赵淮之不安好心 原来狗贼怀着这种龌鹾心思! 等博博怒一走,军医忙给赵淮之止血,三个医童两个胆子小不敢上前,秦涓二话不说上前去撕开赵淮之的绷带。 之前上过一次药了,现在军医是来上第二次药,因为这种草药的药效只有一段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后就没有止血的功效了。 军医擦干净额头上的汗水,赞许的看向秦涓:“难怪将军让你留下来守着,嗯,是个胆大心细的好孩子。你留在这里照顾他,那边炉子上的药热了之后你喂给他喝,如果他喝不了,便一点一点的喂给他,少喂一点也没事,如果半夜他的体温变低了,记得立刻去叫我。” 第150页 军医说完出去了,整个营帐里只剩下秦涓和躺在床上的赵淮之。 秦涓看着赵淮之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口生疼。 他又陡然想起,博博怒那狗东西方才俯下身亲吻了赵淮之的额头。 妈的,越想越气,就像自己头上顶着的帽子都变成了草地一般! 这么一想,他火气上来了,走到营帐里的火坑处,提起铁壶倒了半盆热水,兑了一点凉水,扯过毛巾就往床边来。 他坐下将毛巾拧干,搭在赵淮之的额头上 越想越气,拿毛巾猛擦了几下。 直到他满意了,赵淮之的额头都红透了。 哪知凑近一看赵淮之细腻的肌肤上都被热毛巾擦的冒出细小的血孔了…… 他这下既愧疚又心疼,贴过来忙给那额头处吹气…… 这一吹,眼儿尖,发现赵淮之左眉上方有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玩意。 像是一层蝉翼,却又没有蝉翼那般通透。 他心里已起疑,也因为好奇,他用手去抠,这一抠,便感受到指下的异样,真的是一张…… 皮。 这一刻,他明白了,赵淮之也许是轻微的改变了容貌。 如果没有猜错,这左眉处应该延伸至右眼处都贴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皮…… 难怪,两个不同生活轨迹的人会这么像。 难怪。 秦涓闭了闭眼,很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他花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做最后的确认。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狐狐左眉上方有一米粒大的痣。 谷谷也有,就长在眉尾上方一点,不记得是哪边的眉毛了,祖母当年说这是旺夫痣,不然他当年屁大点谁会去记一粒痣,因为被大人们常提才记住的。 他轻轻撕开那层蝉翼似的膜,他不想破坏,他知道这种东西价格不菲,赵淮之可能没有备用的了…… 为这张脸增添了三分生动七分灵秀。 是记忆里的眉,记忆里的痣。 是他。 伯牙兀狐狐。 这一刻,不知是惊喜,还是其他。 他已弄不懂这种情绪了…… 没有被欺骗的不满,没有被隐瞒的失落,没有过多的百感交集…… 只有一种正在蔓延的心疼感受。 东归的狐狐真的变成了一身沉敛的赵淮之。 伯牙兀氏的少年家主变成了大宋王爷的私生子。 透亮的月光变成了杯中的茶。 谁不曾年少。 只是归来后清风已被人间洗,霁月已被烟火染。 他微颤的手将那层薄如蝉翼的皮贴成原来的样子。 十一岁在撒马尔干的草原上遗失的那只狐狐又以新的身份回到他的世界。 他紧紧的抱住赵淮之,将脸深埋在他的颈窝之中 无论他变成何种模样,他始终是他的清风霁月。 从他温柔的托起幼狼的脸的那一刻起。 从他用他自己换幼狼的命的那一刻起。 幼狼漂泊的心已有了停留的方向 无论困苦与磨难,总有一人出现,免你悲忧,免你惊惶。 让你明白之前所经历的苦难,都只是为了等候一场惊鸿。 所以,当年少时的惊鸿苁蓉而至,抓住的这一刻起,就不要试图放手。 他已经失去的不可能再失去什么了,所以无惧无畏。 他抬起头,看着赵淮之,又缓缓低下头…… “赵淮之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挺过去。”他低声说。 听到炉子那边发出响声,秦涓才想起军医的话来,他猛地站起来。 药已经熬好了,他盛了一碗,太烫了,吹了半天才觉得温度够了,一勺一勺的喂给赵淮之喝。 可是喂了多少都不见赵淮之吞咽。 他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喂,偶尔能看到赵淮之的喉.结动一下,他也不知道赵淮之到底喝了没有。 反正那一碗药是喂了再热,热了再喂,直到天快亮了,他有些昏昏欲睡。 好在这一夜赵淮之的体温是趋于正常的,血也是止住了。 秦涓正要放下药碗,只听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他意识到什么忙退到一边站好。 先进来的是一个奴才,营帐内的油灯已熄灭了数盏,他进来点燃了油灯。 之后刚归来的博博怒才带着军医进来。 “去瞧瞧。”博博怒一边脱铠甲一边对军医这么说。 军医速度快,走过去给赵淮之检查:“回将军,他的血止住了,体温也正常,应该是没有危险了,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军医给赵淮之换了药,博博怒让他们离开。 博博怒这人猥琐的很…… 这时营帐内那个奴才说道:“将军两日两夜未眠,还请将军歇息一阵,今夜还有夜袭。” 博博怒沉默了一会儿:“行,你去转告你的主人今日的战况,叫他夜里务必来见我。” 博博怒在营帐里另一张榻上休息去了。 这时秦涓才松了一口气离开营帐。博博怒要休息,他也需要休息,他夜里还要照顾狐狐呢。 秦涓去军医的营帐睡觉,因为昨日是随便搞的一套药童的衣裳,至于军医知不知道他们手下管了多少药童,他也不清楚。 第151页 找到药童们休息的地方,随便找了一张床躺下。 昨夜值夜的就他一个,应该这会没人来打扰他睡觉吧。 于是等他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 他爬起来,顿觉腹中空空荡荡,也来不及去找吃的了,直往博博怒的大营走去。 可这会儿博博怒的大营外多了几排的守卫,他不禁微皱起眉。 他试探着走过去,立刻被士兵们拦下了。 “我要进去给病人换药。”他说。 “等一个时辰再过来,将军在营中会客。”那守卫如此说道。 秦涓离开后又绕到营帐后去,可不知是这营帐帆布油布裹得太厚的缘故还是其他…… 他本能的觉得博博怒正在见的人应该是万溪。 万溪是大都来的官,他找博博怒借兵但不敢亲自来带。 这个时候博博怒找万溪过来,应该是战事进行到了关键时刻。 连着两日的夜袭和伏击,他们拖垮了古知塔塔大军的主力,他们应该是想进行最后的反击。 但博博怒一人带兵不行,博博怒应该是想找万溪从西面带一万人,博博怒则带剩下的人从东面再搞第三次夜袭。 这样形成夹击之势,若赢了,古知王应该会带兵北逃,这样留万溪带一万人在城中驻守,博博怒带人去追。 当然这一切只是秦涓此刻的设想。 过了很久秦涓才见到有人从营帐里出来,他跟了上去,看身影,果然是万溪,只是笠帽压的极低,还戴着围巾。 秦涓追上去,万溪也察觉到有人跟着他,自动放缓脚步。 “旦木呢。”秦涓走至与他并肩的位置,开口问道。 万溪听出了他的声音变也没有转过头看他。 “你怎么来这里了。”显然万溪很不高兴,因为旦木没有告知他秦涓也来可失哈儿了。 “这不重要,我问你旦木去了哪里。” “他被我派去斡端送信了,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万溪难得好脾气的回答了他。 “行吧,希望他路上不会犯迷糊。”秦涓有些担忧的说道。 万溪勾唇:“想不到你还挺关心他?不过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为了旦木进来的啊……” 秦涓不想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博博怒是让你带兵走西面夹击古知王吗?” 万溪脚下一停,问:“你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博博怒两次夜袭和伏击虽然占了上风也拖垮了敌军主力但是他没有办法给古知王致命一击,就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将古知王赶出可失哈儿。” 万溪这才看向他,突然笑道:“既然如此就跟着我去点兵一万,正好我无法抛头露面,你来代替了。” 秦涓担心赵淮之,怕博博怒会把赵淮之带走 但又想博博怒进攻西面若要追人的话带着赵淮之也不方便。 应该不会吧…… 万溪点完兵之后,要先一步在博博怒带骑兵夜袭之前绕到至可失哈儿西面。 从这里过去,快马加鞭也得到半夜,所以真正的夹击估摸要等到凌晨了。 博博怒这边让俘虏兵打头阵,再带骑兵攻上去,等到可失哈儿西边失守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博博怒也正好跃过了攻了三日才攻下的城东。 两人带大军直击古知王王营。 城南北重兵闻风而逃,古知王带兵北撤了。 这一场仗打下来,没有任何一方觉得赚到,古知王折损了大部分兵力,秦涓完全不明白这个古知王是在干什么。 可能是闲的吧。 至于纥颜博博怒可失哈儿的事他完全可以不管,至于为何过来,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毕竟可失哈儿不是他们纥颜部治理的范围,停兵太久反倒会被说成造反。 所以当古知王的军队被赶走后,博博怒带兵去追。 而秦涓立刻扔下万溪,回营去找赵淮之。 博博怒留了一个副将在此守营,应该说守着赵淮之。 博博怒去追人自然是无法带着赵淮之的,因为他的伤势严重,不宜行军。 万溪让旦木送信去斡端,就是为了让斡端的官员过来治理可失哈儿。 只是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他得回大都去,他的师父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随时都有可能一病不起。 至于狐狐,他知道狐狐醒来后一定会离开的。 他没有想到这一趟西行,会得知这么多有趣的事。 东河郎君博博怒,竟然是曾经大泽以南的王。 没想到狐狐会瞒着他这一点。 斡难河有三大恶,只有这东河郎君连他这个恶人都不敢去结交。 万溪离开时斡端来的官已抵达押儿牵了,他没有和秦涓道别,就像他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一般。 万溪离开后的第二天夜里,赵淮之醒来了。 赵淮之醒的时候,营帐内的烛火颤颤的晃动着,他觉得有些恍惚。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他仍有睡意,可他明明知道自己可能已经睡了很久。 他想动一下,却感受到胸腔处一阵空洞的疼……这样的疼痛已经脱离了肉.体,疼到了灵魂里 他的脑海里迅猛的闪过轩哥刺下那一刀时的样子。 那一刹那,他愣住了,没有躲。 似乎是想用这一刀,还了所有的年少情谊。 第152页 年少也曾孤苦,是因为有阿爹有轩哥,年少才有了绚烂的色彩。 有阿爹时是快乐的,有轩哥陪着他去找阿爹的时候也是快乐的。去大泽的路上,去高丽的路上,都是有目的且快乐的。 可是遗失快乐的时候,失落情绪是磅礴且复杂的。 他抬起手抚上胸口,回想这一生才十七八载岁月,仿佛已死过无数次了。 在一次次的寻找中失去,最后还剩下些什么。 没有阿爹了,没有家臣了,没有伯牙兀了,也没有轩哥,没有大泽了…… 年少的狐狐已掩埋在了去窝鲁朵的风沙里 他真的好想好想阿爹。 他想,如果能重来,那一年大雪覆盖临安的那一日,他站在雪地里看着阿爹的背影消失在临安城城门的那一日…… 他会冲上去,求阿爹留下,留在宋国。 后来的阿爹放下了大漠,放下了草原,去了他找不到的地方……既然连草原和大漠都可以放下,阿爹能陪他留在宋国的…… 或许对阿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不在草原不在大漠,所以阿爹离开了,消失的了无踪迹。 赵淮之的睫羽染了泪,轻轻合上眼眸才没有让眼泪流出。 他躺了许久之后,意识回笼了,才察觉到营帐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是在捣药。 一下一下的很轻,是怕吵到他了。 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声音听着莫名的安稳。 终于,捣药声停下了,炉子里的木炭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人给罐子里倒入水,一股药香味四散开来。 炉子里熬着药,那人坐下了,似乎是在翻弄一本书,不时的能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终于罐子里传来煮沸的声音。 那人站起来,将罐子里的药倒入碗中,这药汁缓缓流入碗中的声音也能听出来,这个人有着温和的脾性,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赵淮之从未觉得这般平静过,仿佛闭眼睁眼之间只有寻常人寻常事,还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或许这样才是生活,温恭贤良,寻常平静,细水长流。 秦涓端着药碗走过来,将药碗刚放至桌上,长吁一口气的那一刹那就见到床榻上的人睁着一双绝美的眸看着他。 似乎两人都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停了一会儿才各自开口惊呼。 “你怎么在这里。” “赵淮之你醒了啊。” 赵淮之没被他吓到伤口裂开,这孩子真是不省心 秦涓端着药碗傻笑,赵淮之醒了就是没事了,既然这样说明赵淮之可以长命百岁的! “既然醒了,我喂你喝药吧,前几天你都没有好好喝药。”秦涓伸出手去抱赵淮之,赵淮之还没缓过劲,人已经被秦涓抱起来,还搂在怀里 秦涓力气大,单手搂着赵淮之绰绰有余。 秦涓吹了一会儿药,才将碗凑到赵淮之的嘴边。 赵淮之愣了一下,才张开嘴喝。 搂着赵淮之,秦涓才知道这个人,瘦成什么样子…… 十一岁那年他也曾搂着狐狐,虽然外表看着瘦但好歹那时还有肉,现在的赵淮之抱着都能磕到他的骨头…… 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心力交瘁与肉.体折磨,才会让人瘦成这样! 还记得在大都天牢内看到赵淮之的时候,虽然依旧能让人惊艳,但灯盏之下的那张脸明显能看到两颊凹陷,寡瘦无比…… 若不是一双有灵气的眼眸,恐怕都会让人望而生畏了。 秦涓担忧的想不知道多养些时日,还能不能养出原来那只狐狐来…… 赵淮之不知道这孩子还有发呆的本事,药他已经喝完了,但秦涓端着的碗仍贴在他的唇边。 秦涓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察觉到怀里的人在看他,才红着脸拿开碗,缓缓将赵淮之平放下去。 他突然蹲下,看着赵淮之,很认真的问道:“赵淮之,我要回罗卜城,你能跟着我去吗?” 他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而是问你能。 赵淮之很明白他的意思,他想离开哪里去哪里比这个孩子容易许多,虽然回宋国比想象中的麻烦,但只要他想,万溪愿意帮,这不,上次他还是回去了。 若不是秦涓他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宋国了,可是他没有,听到秦涓被羊角军杀害的消息后,他带兵从千里外杀来寻仇。 结果一场误会。 当秦涓问他能不能跟他走的时候,他竟然是有些欢喜的…… 他明白的,这种欢喜,和阿爹说要带他回宋国时又是不一样的。 秦涓想,他最快乐的事就是,有一个曾经保护过他的人现在愿意跟他走 “那你先装睡几天,博博怒的副将在此驻营,他们在等博博怒回来,应该五天之内博博怒不会回来,而你需要静养几天,等伤口长合在一起,这样我们赶路的时候伤口才不会裂开,对你的身体也好。” 或许这个时候他只把狐狐看作很重要的朋友或者有几分对亲人的依赖,几分懵懂的少年情怀…… 知好色,则慕少艾。 如此罢了。 三日后秦涓已开始准备离开用的干粮和水,还盯上了一匹马儿。 也是在整理干粮的时候,发现好吃的就多带一份留给旦木。 当他把行囊藏匿在赵淮之的床底下,赵淮之见了都忍不住说太多了…… 第153页 是太多了,只不过有了和舅舅走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时的惨痛经历他已经不敢再将自己第二次推向险境中去了。 第五日三更天,秦涓给赵淮之穿好衣裳,因为伤到了心脉,赵淮之的手动作的幅度不能太大,否则会疼的喘不上气来。 秦涓愈发担心赵淮之会不会在路上出事了,但是若让赵淮之留在这里,博博怒那狗贼对赵淮之怀有不轨的心思。 趁着天黑,三更天营中换班,他们出营了。 因为赵淮之有伤在身,秦涓预计在抵达押儿牵之后他们务必会停留七天左右,供赵淮之养好了伤再走 抵达押儿牵的这段路他尽量走的沙漠与草原的边缘处,这里会有小河,但也意味着要绕远道。 在抵达押儿牵之后,赵淮之病了。 伤口没有裂开,但是染了点风寒。 找过郎中后,开了许多药。 但吃了许久都不见好转,秦涓找不到原因,便怀疑是郎中的问题,只好多找人打听,哪里还有郎中,可押儿牵就那般大,能问道的也就只有三个郎中,都瞧过了,说是风寒。 若是风寒早该好了,怎么会拖了这么多日不见好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fdj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影月 7瓶;tibetwalker 5瓶;游轻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蛊惑狐心思 押儿牵三个最好的郎中都被叫到他的面前了, 秦涓听着他们叨叨来叨叨去,始终板着脸。 一个风寒都治不好,这些郎中干什么吃的, 他思量了一会儿以为那些人是想要银子,便对他们说:“你们中若有人能治好他的病, 我给一锭马蹄银,给他用最好的药, 我要快点启程。” 他不能久呆押儿牵了, 他怕纥颜博博怒追过来, 如果这里是斡端城他是不怕的, 至少斡端属于曰曰的封地范围, 纥颜部没有大汗的命令不能擅闯王爷的封地否则就是造反。 所以,呆在押儿牵,他着实有点慌。若博博怒追来, 要查他们,只需将全城的郎中抓过去问就能打听到他和赵淮之的下落。 现在他祈求博博怒上当以为他往虎思斡耳朵的方向跑了。 “老朽再试试吧。” “我也再试试……”听到一锭马蹄银, 三个郎中都决定再试试了。 秦涓走到床边,将赵淮之的被子拉开, 露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 之前郎中头一次过来, 得知是个少年后, 只感叹这少年比姑娘还好看, 就是太瘦了, 瘦到让他们觉得不正常…… “老朽觉得他是身体太弱了导致风寒不愈,这治标不若治本,先给他整体的条理半个月的身体说不定风寒就好了?” “半个月?”秦涓挑眉。 “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固本扶元,他还不光身体瘦弱还受过重伤,半个月都已算短的了,此事若您急于求成,恕老朽做不到了!” “我们也是这个意思。”其余两个郎中也这么说。 一时间秦涓好为难,他知道赵淮之需要调养,可是押儿牵真的不安全,如果这里是斡端该多好,旦木还在斡端等他呢…… 但赵淮之这身体怎么经得起在路上再颠簸嘛!估计没走出押儿牵就能夺了半条命去! 秦涓急的团团转,许久才说:“先给他调理,用最好的药。” 他说完郎中们便忙着开药去了。 秦涓要出去一趟,他要将从博博怒大营里捎带出来的几样东西当了,不然他没有钱给赵淮之看病了。 都是帽子和衣裳上的装饰品,金银玛瑙绿松石之类的。 若正经当能换至少五锭马蹄银,博博怒那家伙喜欢用金子,这里的金珠子至少有十颗。 但若找不正经的当铺,只能当两锭。 他这东西来路不好,找正经当铺,他们会查来路,一定会查到纥颜部去的,便只能去找黑市。 黑市白天不干活,要等到晚上,他和赵淮之说了之后,夜里给赵淮之喂了药,守着他睡下后,便离开客栈找黑市去了。 黑市多在城外或城中老街,他不想离开赵淮之太久,便也没有往城外跑,去了城中老街。 老街那处破烂不堪,一踏进去,是迎面而来的酒肉味道。 有人见人过来,上前来搭讪了几句。 “你是卖货,还是买货。”那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如此问他。 秦涓不想理他,想去找当铺。 “小兄弟,这一块我比你熟。”那人语气不变,可身子已经挡住他的去路了。 秦涓为人警惕,不易和人说上两句,除非那人好看。 可这人蓬头垢面,身上一股发酸的味道,叫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若是要当东西我带你去,你若是要买东西我也可以带你去,不过嘛……我要十两银子的跑路费,你放心,我绝对会让你满意。”那人抱着胸笑道。 秦涓自然是觉得此人是骗子混混一类,想都没想,不惹这人,躲还是能躲过的,他纵身一跃,直接翻身上墙。 路不让他走,走屋顶可以吧? 蓬头垢面的男人似乎是惊讶了一瞬,才缓过神来喊他:“小兄弟,你就信我嘛!我是这里的八方通!又名八方来财佬!小兄弟认识一下嘛……” 秦涓上屋顶走了两步后,突然折了回来。 第154页 他看向那个八方通。 “你对这里很熟?” “熟,我在这里住了十二年了,这里,不对,是整个押儿牵没有我不知道的。”那人答道。 秦涓这才看到这人虽蓬头垢面但双眸晶亮,眼睛十分有神。 “行,我要找当铺,这些东西我想要当四锭马蹄银,你若能当出来,我给你一锭马蹄银。”秦涓将一大包珠子打开来给他看了一眼后又收回去了。 八方通眼睛放光,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真给我一锭?”他预期是十两银子。 一锭马蹄银是五十两。 翻了五倍。这么好的事,他不敢相信。 秦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八方通点点头:“那我尽力吧,但你得保证,若真打起来,你要揍得过那些人,就算打不过也要装出很敢玩命的样子,那些人才会真的把钱给你。”秦涓疑惑了,这人在说什么玩意。 秦涓是第一次来这种黑市,但以前也有当东西的经历,还有奴奴秣赫给他讲过奴奴以前当东西的经历。 只是没有听过要动手揍人的。 “快点跟我来吧,一会儿人太多了怕搞不定。”八方通说着一瘸一拐的往巷子深处走,秦涓这才发现这人腿脚行动不便利。 秦涓快步流星的跟上,不一会儿就见到一个挂着大幅“当”字旗的地方。 挂这种旗子并不是说掌柜就一定是汉人,只是几乎成了传统,毕竟金人也大都是用的都是汉字。 而且女真人开设的当铺遍地都是。 秦涓现在已能很快辨认哪些人是汉人,哪些蒙古人,哪些是女真人,而且较少的出错。 先从身形做排除,但大多数汉人不至于矮多少,但肩宽比蒙古人略窄,腰骨更细,北方金国汉人又不同,金国汉人的肩宽又比宋人略宽,至于女真人虽然和金国汉人相像,直接从体型上不好分辨,但可以从下颌分辨,金国汉人多国字脸,申字脸等……女真人多尖下颌,且发型迥异。 当然五官上也有诧异,多半是通过帽子就能一眼认出种族。 看样子这家黑市应该是以女真人为主的,他们中会蒙语的人不多,迎接他们进去的人蒙语也说的很别扭。 里面的人很多,秦涓是有些害怕的,他恍惚间明白,已经进了贼窝,若要退缩可能会人财两空。他也有些清楚八方通刚才话里的意思了。 秦涓面上不动声色,他故作镇定的跟在八方通的后面,他做这么多也只不过是想换到更多的银子给赵淮之治病。既然选择信任八方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 这么一想,他也不害怕了。 “八方通,这人你认识?” 一个高个子问八方通。 八方通点点头,笑道:“既然是我带过来的我肯定是认识的,二当家的,您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不……” 高个子哼道:“当什么,拿出来瞧瞧。” 秦涓将布袋散开,最上面的是十几粒黄金珠子,这种真家伙一见到光,整个房间颜色都不一样了。 在场的人一惊,没有人立刻说话。 那个高个子伸出手来,秦涓麻利的将布袋收好,看向他。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家伙,不好开价。”高个子说道。 秦涓:“不是真的我敢来你们这里当?” “若是真的你怎么不去大街上那家当?偏要来此地?”有人起哄。 这人的蹩脚蒙语说的别扭难懂,秦涓听了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紧握着布袋,扫视面前的人一圈,冷冷的勾唇转身往外走。 他步伐轻缓,仿若闲庭信步,这一时间让那些人摸不着头脑。 秦涓只在心里数了九声,他的人还没走到门口,一个人就向他背部袭来。 他猛地转身,一掌握住那人向他捶来的手。 咬牙使力,将此人挥出数米开外。 “好大的巧劲?” “怎么可能,他的下盘动都没有动一下,马步功夫极好。” “看着也不大,这是娃娃功?” 没见过有人光靠腕部力量就能将人挥出去那么远的! 所以这些人都惊呆了。 秦涓冷笑:“若不是真的,你袭击我作甚?” “哈哈哈,一场误会,小兄弟,我刚刚只是手痒……咳咳咳……”那人都被秦涓摔的吐血了还不忘贫嘴。 “既然是误会,那现在我问你你们这当铺当不当东西?”秦涓面向众人负手而立。 “当,不过你要多少?”他们问他。 乱世里金子可比白银值钱,有人要当黄金,这买卖稳赚不赔。 “我也不贪,就四锭马蹄银。”他明白,正经能当五锭,但这是黑市。 八方通站出来,说道:“我瞧过,成色很好的黄金珠子,菩提子一般大小,有十几颗呢。” “你滚一边去。”二当家的拍开八方通,看向秦涓,“四锭太多了,我们这是黑市,折上加折,顶多二锭。” 秦涓一眯眼抿紧了唇:“太少。” “那你去别家吧,我这里不当。” “……”秦涓觉得这人好难缠,他应该是吃准他急着用钱了,或者吃准了他不敢拿去街上当。 秦涓余光看向八方通,这个时候他若离开了,这包东西铁定是当不了了,这种黑市若一家不接,其他的恐怕也不敢接他这单了。 第155页 八方通走过去先和秦涓说道:“先别走嘛,我们都好好说。”他一句话,给了两边台阶,秦涓自然是不会走的。 八方通小声问他除了金子还有什么。 “绿松石若干,玛瑙若干,珍珠五颗。” “珍珠?”八方通眼前一亮,“是淡水的还是海水的?” 秦涓无语,海水的珍珠他拿到这里卖想什么呢?真当他是傻不拉叽的小孩子? 一颗拇指大小的海水珍珠抵得上十两黄金,五颗直接发家了好不! 八方通明白自己犯傻了一下,忙说道:“淡水的也行,我去和他们说。” 八方通和那二当家的说了半天,二当家的没同意,喝了一盏茶,也让秦涓他们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站起来对秦涓和八方通说道:“行了,这么晚了,也不和你们磨叽了,四锭就四锭,来人去取银子。” 当二当家的将盘子装的马蹄银端到秦涓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 秦涓一手递上钱袋一手去拿马蹄银。 两人各不相让的僵持了一下,都没有立刻松手。 八方通擦了一把冷汗,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握住马蹄银盘子和钱袋,笑道:“我说一二三你们慢慢松……” “一。” “二。” 八方通说到二的时候秦涓就松手了。 那二当家的看了他一眼也松手了。 二当家清点袋子里的东西,秦涓收好银子。 他站了一会儿,等二当家清点好了以后问道:“我可以走了?” 他身后可是一排壮汉堵着大门呢。 这地方,估计胆小的都能被吓死,不愧是黑市。 不过秦涓转身之际,那几个壮汉就开始向着他摩拳擦掌…… 秦涓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惯例……”八方通颤颤巍巍的说道,“来了黑市的人都要被揍一顿再走……不过小兄弟你可别忘了我那一份……我出去等你……” “你们有病吧……”秦涓真的老火了。 当一个壮汉挥拳而来的时候,秦涓避开了。 又来了一个,他又避开了。 秦涓眼疾手快,数了一下,打他的来来回回就那四个而已,其他几个不知道是忌惮他不敢打还是怎样…… “逼我教训你们一顿再走吗?”秦涓抿唇一笑,双眼已有些充血,大概是火气真上来了。 见这几人没有停下的意思,秦涓提起拳头就往他们的脸揍去。 这种壮汉肚子上的肉能揍到手疼,打不到心窝子就往脸上捶,个子太高的就捶颈窝子…… 他们吃不了这个痛,就会立刻跪地求饶。 没过一刻钟,四个壮汉已倒地不起了。 他拍了拍手虽然不小心吃了一拳,嘴角都被捶破了,但好歹打的很过瘾。 他一手指向剩下的几个没和他动手的壮汉:“要打的趁早一起上,我等着回去。” “……”其他几个哪里再赶上。只差恨不得对他说一句:您快走吧。 秦涓“哼”了一声,箭步流星的出门。 八方通还在等秦涓爬着出来呢,好心的连板车都拖来了,却没想到秦涓走着出来了。 “……”八方通有些不能理解了,当铺的八个壮汉没对这小子动手?不应该啊,这是这家当铺的惯例啊。 秦涓见八方通拖着板车走过来,才想起来之前对这八方通说的,要分银子的事 怀里四锭马蹄银,秦涓直接取出了两锭给八方通。 八方通接过其中一个,只听秦涓说道:“都给你的。” 八方通疑惑了一下:“说好了你三我一的,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记错,是我现在给你两个。”秦涓将那一块扔给他。 “不是,这是为什么啊?”八方通没见过这么大慨的,所以不能理解。 秦涓勾唇,躺上板车,低沉的声音道:“你不懂了吧。” “你要我将你拖出去也用不着一大锭马蹄银啊。”八方通边说边拖着他往老街老巷的外面走。 “才不是呢,这人啊若想要赚大钱,就得学会……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秦涓躺在板车上,因为唇角破了皮,刚才没觉得什么,现在说一句话都疼。 “我是不明白,不过你若有什么难事可以问我啊,你这么大慨又仗义,我会帮你的。”八方通说道。 秦涓坐起来,突然问道:“那你知道哪里有神医不?” “神医?郎中?城东一个,城西一个,城北一个。”八方通快速说道。 “不是那三个,那三个老子都请了!没点用!要神医!药到病除的那种!” 八方通这会儿听他说话的语气,才意识到这就是个孩子。 虽然看似沉稳坚毅,但是还是有孩子气的一面。 八方通想了想说道:“哦,城南外十里有个道人,听说能治病来着!” “道人?” “说是什么全真教,从辽州那边过来的,在城外住了大半年了,有些人偶尔找他看过病,都说他医术了得,不过许多人都说他很怪,所以我才没有立刻想到他。”八方通解释道。 “他怎么个怪法?” 八方通笑道:“就是,不是疑难杂症不医,不是将死之人不医,不是他没见过的病不医。你说怪不怪?” 确实挺奇怪,就像有病一样…… 第156页 “那你带我去找他啊!” “这么晚了,你还是明天去吧,道人都是早睡早起的。” “……哦。”秦涓微有些失落,语气也很失落。 “你乖啦,住哪里我送你过去。”八方通笑了笑。 他不说,秦涓都快忘记了!赵淮之还一个人在客栈呢! “就此别过啦,我先走了!”秦涓跳下马车,很快闪的没人影了。 回客栈已经是三更天了,秦涓蹑手蹑脚的进去,想往床榻的方向摸去,哪知刚摸到床边,一抬头,就看到赵淮之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正看着他。 秦涓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了。”他一醒来,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一盏微弱的灯。 没有秦涓,他以为狼崽丢下了他,他的头昏沉沉的,记不得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身体很不舒服,胸口很疼,四肢发冷。 冷? 以前的他可是从未深刻感受过冷的。 赵淮之看向秦涓,他注意到了秦涓嘴角的血渍,瞳孔微震,厉声道:“谁伤了你?” 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想到是不是轩哥的人追来了? 却又想,应该没有这么快…… 秦涓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没事,和几个泼皮打架,我狂揍了他们一顿,嘿嘿,打的好爽!” 他说着走了一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刚凑到嘴边就“哎哟”了一声。碰到伤口上…… “去打点热水来。”赵淮之笑道。 秦涓以为赵淮之口渴了,忙往外跑:“你等我一会,我去叫热水。” 那凉茶他喝得赵淮之可不能喝。 秦涓去把跑堂的叫起来。 “我的哥啊,你的饭菜和药都在锅子里热着在,你要什么不会自己去取嘛,非要把小的叫起来!”跑堂的边走边穿衣边叨叨。 秦涓:“我还需要热水。” “行吧,遇到你算我倒霉,你先把饭菜和药带走,我随后就到。” “好的,麻烦你送水上去,我先走一步。”秦涓笑道,端着饭菜走了。 他进房间放下饭菜,把药放在炉子上热着后,将小桌端上床。 “你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现在好不容易醒了得多吃点。”他淡淡的说,手中已给赵淮之盛了一大碗米饭。 押儿牵这种地方的客栈的碗,在赵淮之看来是盆…… 看着一大盆的饭,赵淮之只觉得双眼发晕。 他若能吃完,他把名字倒着写。 秦涓看着他,踢掉了鞋子跳上床,看向赵淮之沉敛的双眸:“是需要我喂你吃吗?” 赵淮之:“你想的话,也行。” “……”秦涓的脸蛋突然就红了,心里骂了一句妖精后,沉默又认真的给赵淮之喂饭。 赵淮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秦涓一直给他夹肉,他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吃肉,应该说是很不喜欢吃肉…… 秦涓也拧起了眉,心道:这人能把一碗饭吃成难以下咽的样子也是真本事 有这么难吃吗? 他夹了一块炙烤羊肉又吃了一口米饭,不难吃啊,而且这米饭这么贵,他是跑了半个押儿牵才买到的! 因为一开始他怀疑赵淮之是水土不服才染上风寒的,因为他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听老军医说过,有的水土不服类似于风寒风热。 所以他才到处收大米。 “不难吃啊,你怎么吃的这么难受呢?”秦涓又继续拿他吃过的筷子喂赵淮之…… 赵淮之:“……” 本着喂胖这只狐狸的心思,秦涓硬生生将一碗饭全喂给赵淮之了。 赵淮之觉得,他的名字可以倒着写了…… “大哥,你的热水我放外面了,就别再喊了,小的去睡了,您老饶过我吧,明日还要早起呢!”跑堂的再外面喊了几句,便消失的没影了。 秦涓提着热水进来。 将茶壶里灌满,又把炉子上的药递给赵淮之喝。 秦涓也发现了,在喝药这件事上赵淮之一点都不含糊,拿着仰头就喝。 想想他、曰曰、还有松蛮,喝个药两个嫌苦,还有一个跟要命似的…… 赵淮之这喝药的水平,倒像是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来的样子…… “别发呆了,打了热水过来。”少年清清浅浅的声音传来。 秦涓回过神来,乖巧的端着热水走过去。 他以为赵淮之是要洗手,却没想到赵淮之是要给他擦脸。 “嘶……嗷……” “知道疼,以后便不要打架了。”赵淮之语气淡淡。 秦涓想回嘴的,却发现赵淮之嘴角上扬,笑的含蓄又温柔。 行吧,换狐一笑,挨揍又何妨。 有一个朋友,一份牵系,一份依恋,真的太幸福了。 可是这样的幸福他能拥有多久,他开始不安起来,却也不敢深想,他知道,他不能贪心,上天也不让他贪心…… 想起舅舅,他又在这一瞬,陷入了失落的情绪。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洗涑的这一刻,赵淮之又在一瞬间昏睡过去,且直到次日晌午都没有醒来。 他本以为赵淮之昨夜能醒来还吃了一大碗饭,是因为病情好转了…… 第157页 却没有想到,这什么病情是这样的反复。 他立刻想到了昨夜八方通对他提过的那个城南道人。 城南外十里。 他抱起赵淮之就往外走。 “跑堂,把我的马牵过来。”他快步下楼。 跑堂的见他抱着人下来,便也明白了是紧急的事,往马厩飞快地跑去。 等秦涓抱着赵淮之骑马走了。 客栈里难免有人问跑堂怎么回事 跑堂的叉着腰说道:“能怎么回事,还不是命不好摊上一个药罐子哥哥呗,找了全城的郎中来瞧都说救不活了,多能耐的小孩啊,长的好又能赚钱,就是摊上个讨债的。” 其他客官摇摇头道:“他这得早作打算,若他哥哥一直这样,以后会耽误他娶媳妇的,花这么多银子看病还不如攒着多娶几个呢……” 秦涓刚出城门口,只见一人拦住了他。 秦涓看向来人,方认出来是昨夜的八方通。 “是你?” “是我是我,我在这等你了,就猜到你今日可能会来城南,没想到被我等到了,走吧,我带你去找那道人。”八方通说着往前走去。 秦涓不禁喊道:“你特意等我?就是为了带我去见那全真道人?” 八方通笑道:“是啊,你是个好人,我不介意也做个好人。” 秦涓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 他没有觉得自己是好人啊……只是有时候和别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那么一致罢了。 “歇一会儿吧,我看你走累了。”秦涓说道勒紧马缰。 八方通歇下来找附近的人讨了一碗水喝。 秦涓这才想着给赵淮之喂水。 解下水袋,将水袋里的水喂给赵淮之,手一抖,喂多了一点,只见水顺着赵淮之的脖颈流去…… 也是这时,秦涓才注意到赵淮之的脖颈上多了一粒痣。 很小很小,不凑近了根本不能发现。 他记得,赵淮之以前没有的? 可是,这痣又是如此怪异,有着朱砂一样的颜色。 恍恍惚惚间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惊恐不安的情绪爬满心头…… 他隐约觉得赵淮之的病是不是和这痣有关? 浑身有些发紧,显然这不在他认知范围内的东西,让他无端害怕。 “小兄弟我们快快走吧,还有五里路呢,我一早上在城门那里打听过了,若是晚了道人出门了有时候等两三日都不能见到人的。”八方通催促道。 “嗯。”秦涓点头。 至城南十里,见一地方竟然长着三两株桃树。 秦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桃树了…… 这地方还能种出桃树来? 可真是能耐啊…… 秦涓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觉得新奇又惊喜。 “快进去吧,道人就住在里头,小兄弟我先走了,后会有期啊!”八方通朝他挥挥手。 秦涓听八方通这话,像是要离开这里,但是八方通已经走远了,他也来不及问了。 “请问有人在吗?”秦涓不敢冒然进去,所以在外面喊了几声。 出来了一个小道童,穿着宽大的衣裳步子都有点走不稳。 秦涓见他滑稽可爱,便想起了松蛮,不禁柔声细语道:“你师父在吗?” 他用的汉话,全真教的弟子自然是说汉话的。所以他没必要再用蒙语了。 小道童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些惊奇他会汉话,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家狮虎出门去了。” “什么?”秦涓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今日还会回来不?” 小道童:“清晨出门的,应该今日是会回来的,他没有带钱袋,在外面呆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你进来等等吧。” 小道士将门打开了一些,请秦涓进来。 秦涓抱着赵淮之进院子,小道童谨慎的看了一眼外面掩上门。 “你不怕我是坏人,这么放我进来?”秦涓问道。 小道士:“狮虎有交代,近两日有汉客从西边来,可相迎。” 西边?他不是一直向南走,那也该是从北边过来的啊。 “我刚才站在楼上,就见你骑马过来。”小道童指着楼上的窗口。 秦涓无语的点点头。 “我还拿指南盘比照了的,确实你从西边弯过来的。”“然后你见我就说的汉话,就是你了。”小道童笑的眼儿弯弯,将一盘新鲜的瓜果奉上。 似乎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一样,喜欢和好看的人多说几句话。 “你是要来找我狮虎给他看病吗?”小道童又看向秦涓怀中的赵淮之。 “嗯。”秦涓点点头,不禁又看了一眼天色。 “我师父没有这么快回来的,你先吃点东西,我陪你等。”小道童笑道,“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陪我下下棋。” 秦涓:“我不会下棋。” “正好,我教你啊。”小道童仿佛来了兴趣,去屋里将棋盘端出来。 “……”秦涓一心担心狐狐,又怎想下棋。 小道童将棋盘摆上后说道:“你把他放在那个床榻上嘛,你这样总抱着他也不行的,躺着的话他或许舒服一点。” 秦涓停了一下,才站起来,将赵淮之放至床榻上。 这才察觉双臂酸胀,早已有些麻木。 第158页 他偶尔也曾见过曰曰摆弄围棋,他不懂,但看过几次,大致知晓是棋子相围,围死了便能吃子…… “我开始教你了啊,这是黑子,这是白字……”小道童将两种颜色的棋子捏在小胖手里,拿给秦涓看。 秦涓:“……” 这是拿他当小傻子吗。 “我喜欢白子,但狮虎总是让我拿黑子……所以我自己和自己下的时候总是拿白子。” “你看棋盘上有横着的线和竖着的线,这些子要放在两线交叉的位置,可不是放在格子里哦……我小的时候就会放错……” 秦涓:“……” 他怀疑这孩子拿他当白痴,但他找不到证据。 “你再看看棋盘上有几个黑色的圆点,你数数呀……” 秦涓:“……” “曲儿。”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秦涓抬眼间,只见一灰白衣袍的道人推门而入。 年纪二十上下,秀骨清像,束着发,头戴着玉制五梁小冠。 “道人。”秦涓拱手一礼,“恳请道人救救我的朋友。” 道人笑的柔和:“既然你能寻来此地,也该是知晓贫道的规矩的。” “我来贵府之前已找三位郎中诊治,皆无结果,不光如此还反反复复,病情更加严重望道人救救他。”秦涓哽咽道。 道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走过去,在榻前停下,看了数眼之后陡然皱起了眉。 道人的手很快捏住赵淮之的手腕,在一瞬间后又惊看向秦涓。 秦涓一愣上前一步,显然他不知道这道人是发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变得如此复杂。 秦涓不敢问,因为他惧怕他一开口,这道人就要赶他走。 直觉告知他,赵淮之的情况比想象的要复杂许多。 他急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不奢求太多了,无论去了罗卜之后赵淮之要去哪,就算是赵淮之告诉他说要去找博博怒那疯狗去,他也不拦着了。 但求求赵淮之不要死好不好…… 只要狐狐还活着,在撒马尔干草原里顶着风雨成长起来的那只幼狼,便也还活着。 这可是他幼崽时,遇到那道最美好的暖阳。 从俘虏坑里爬出来的孩子,走过蒙古奴部,经历过最惨痛的吉哈布大营。 从鲜血与战火中走出。 他依然站在这里,心有戚戚,却又无比憧憬着来日 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拥抱亲人的时候,他失去了舅舅。 当他终于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保护他的一份欢喜的时候,他也将失去吗…… 秦涓红了眼眶,澄澈的双眸看向道人,唇瓣轻颤,却又什么都不敢问。 道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他的手轻轻的将赵淮之的脸往里侧一偏。 只见那脖颈上一粒细小的红痣,安然在目。 道人先坐下写了一张药方让小道童去取药。 小道童接过来,往药房走:“你过来帮我呀,别打扰狮虎呢,他在想问题。” 秦涓赶紧跟了上去。 “你怎知你狮虎、不,师父在想问题。”听多了这孩子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狮虎他若觉得这个病不容易治就会皱起眉不说话,就是刚刚你看到的样子。”药童说着,指着药柜最上面一层,“最上面右数第三个。” 秦涓拿下来递给他。 小道童将药称了重,一点一点的加减,然后倒入捣药的石钵里。 “再帮我拿这几个。”小道童指着柜子。 两人忙活了一阵,药已经捣好了熬上了。 秦涓从药房里走出来,见那道人在给赵淮之施针。 针灸他听过,但这是第一次见。 只见道人将赵淮之脖子上的那一粒痣用银针围了一圈。 说实话,秦涓看着都有一点害怕。 这让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赵淮之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可是他现在打断道人又不好,他只得忍着,选择相信道人。 道人刚才给赵淮之把脉后,那种惊讶的神情,仿佛又是在回忆什么……秦涓说不上来。 “狮虎,药熬好了。”小道童端着药出来,秦涓忙着去接。 秦涓将药端过来。 道人接过药碗,倒不是给赵淮之喝的,却是…… 秦涓看着道人将一碗热烫的药对着赵淮之的颈部,一点一点滴下去。 那药汁就这样,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被银针围着的那颗痣上。 “……”秦涓咬着牙,见赵淮之脖颈那处已经滚烫的仿佛是要蜕一层皮了!而道人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终于他忍不住问道。 只听那道人淡声解释道:“他体内有蛊被药物压制本处于休眠状态,但因他近日受过致命一击捡回一条命,蛊虫突然舒醒,开始蚕食他的本元。” 秦涓压根不知道什么是蛊,而且狐狐身上为什么会有蛊?他好久没回过神,因为这一切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 道人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若再晚半个月,贫道的医术已就不了他了,只能眼睁睁看他被蛊虫蚕食成饲蛊的器皿。” 秦涓虽不懂蛊,但从道人的话里,此刻他将这种蛊理解成虫子,有一只虫子在赵淮之体内,而且已经很久很久了,是因为赵淮之被博博怒刺了一刀,伤到了性命才使得虫子复活了?现在虫子要把赵淮之当作器皿繁殖?…… 第159页 秦涓想着想着脸色已惨白…… 他娘的,要知道他狼都不怕,就怕虫子! 刚才还担心赵淮之被烫伤,现在他一副恨不得要把那虫子碎尸万段的表情,让道人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豆莲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蛊惑狐心思 “所以, 道人您这是在帮他把虫取出来?”秦涓恍然问道。 道人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是试一试,至唐末历五代十国,南疆战局纷乱, 巫蛊术在中原已几近失传,现在蛊术又重新回到视野之中, 但存世的处理巫蛊之术的典籍也几近失佚,贫道只是通过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 用浅薄的记忆来推断对蛊术的破解之法。”其实, 当他得知这人身上带蛊的时候, 他便以大致猜到这人的身份了…… 秦涓明白了, 缓缓点头。也就是说赵淮之依然有性命之忧。 他不知道是什么人要给赵淮之下蛊, 但也能从道人的话中知晓蛊虫来源复杂, 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 许久之后,道人没有等到那蛊虫从赵淮之颈部破皮而出。 秦涓隐约察觉到异样,只见道人继续吩咐小道童去熬药, 秦涓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当三碗药下去,秦涓依然没有见到破皮而出的蛊虫, 倒是赵淮之脖颈那处已快皮开肉绽……看着令人无比揪心。 小道童给赵淮之脖颈处敷了一层药膏,很快的, 那滚烫的红立刻退散了, 肌肤以令人心惊的速度很快愈合……秦涓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小道童慢腾腾的从床上爬下来,对秦涓笑道:“有我狮虎在你不用担心你的朋友的。” 秦涓难免感叹:“你师父当真神人也!” “那当然, 我师父的师父是丘处机, 你应该听过名字吧!”这一刻小道童可神气啦。 秦涓尴尬的摇摇头。 “……”小道童顿时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成吉思汗你应该知道吧。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归来遇到我师父的师父, 我师父的师父三言两语就动摇了成吉思汗继续西征的心思。” “……”秦涓很显然不相信。 “你既然不信我,就不和你说了……呜呜,今天好累啊, 我想去躺躺,你注意一下炉子上的药,可别搞忘记了。”小道童伸了伸懒腰走到一边的小榻上躺着了。 头一贴着枕头就睡着了,很快的冒出了鼻泡…… 秦涓叹了一口气,取来了一床毛毯给小道童盖上,他似乎很有小孩缘,这两年也一直在遇到有趣的小孩子。 他守着炉子,不敢让火熄灭了,也不敢再往里头添加柴火。 也正是他坐在炉子前发呆,想松蛮长胖长高了没有,曰曰现在抵达安荻枯没有……奴奴秣赫的身体还好吗? 这时候,道人披了一件大氅突然站起来往门口走。 秦涓惊道:“你是要出去吗?” “嗯,凌晨时分草原与沙地交界处有一种草芽会冒头,我要去采一点,你在这里守着……”道人说着往外走。 “谢谢你。” 道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淡淡一笑。他快步往外走,他想,若是这孩子知道那少年体中之蛊与他们有些渊源,便也不会这么真挚的感谢他了…… 是因果吧,当年师父与师叔没有解决完的问题,现在留给了他。 既然如此,他只有全力而为,让此事有个了结。 秦涓不知道道人具体是要怎么将赵淮之体内的蛊虫引出来,道人已经试过那么多次了,蛊虫还是没有动静,若蛊虫一直在赵淮之体内,秦涓不敢想象赵淮之变成蛊虫繁殖器皿后的样子…… 他只觉得浑身发麻。 赵淮之这样的美人,要死也该是长命百岁的死……才不能死的那么难看! 他才不想看到惊艳过他的年少的少年被虫子一点点啃食掉…… 他紧张的身体微微颤抖,将罐子里的药倒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这样的赵淮之。 甚至,他开始怀疑昨夜赵淮之醒来的时候……是什么都知道的。 或许赵淮之知道他可能会再也醒不来了,甚至知道他将变成蛊虫繁殖的器皿…… 秦涓端着药坐在赵淮之身边,此刻如同灵魂出窍一般。 赵淮之啊赵淮之,或许这人间,你已无甚牵系,便也能看淡生死了吧。 秦涓目光一黯,紧抿着唇,须臾,才缓缓伸出手将药汁滴在赵淮之的脖颈处,循环往复重复此前的动作。 蛊虫仍不见动静,赵淮之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放下碗,凝着赵淮之数眼,突然将手贴在赵淮之的脸颊上,只感觉一阵冰凉。 他顿时站起来,手又往赵淮之鼻尖探去。 气若游丝,一点生气都没有…… “赵淮之!”他大喊一声,双手不停的搓着赵淮之的脸颊,“你怎么这么冷……赵淮之你挺住!” 他的声音惊醒了小道童,小道童迷迷糊糊的醒来,就见秦涓手忙脚乱的样子……他揉了揉眼睛,有些明白了,穿衣起床,小跑过来。 秦涓和小道童,一个给赵淮之搓身子,一个给赵淮之捂脚。 床榻边燃了三个火炉子,小道童把他们院子里能用的炉子都找过来了。 第160页 小道童将赵淮之的双脚抱在怀里,小胖手不停的揉搓着赵淮之的脚脖子。 秦涓则揉搓着赵淮之的四肢与胸膛。 “我狮虎的意思是蛊虫在他的身体内好多年了,蛊虫被药物压制休眠的时候反而对他的身体是有利的,而蛊虫醒了,他没有药物再压制它了,蛊虫开始蚕食他的元气,他的身体就会变冷,现在蛊虫被困在了银针的范围内,蛊虫意识到了危险所以它想要吃光他身上所有的元气来保证自己活下去。之前狮虎对我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啦……”小道童生怕秦涓理解不了,多解释了几遍。 “现在试图将蛊虫逼出来,若是一直没有结果岂不是在给他催命?……”秦涓恍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小道童一愣,眼睛眨巴了两下,没有明白秦涓的意思。 小道童见他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目前只能先等师父回来。 天亮了,小道童抱着赵淮之的脚睡着了。 秦涓趴在赵淮之手边上……应该是累极了,也睡着了。 道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他将采来的新鲜草芽丢入未熄灭的炉火里。 草芽与炭火接触发出“呲呲呲”的声音。 秦涓意识到自己竟然睡着了,猛地站起来,恨不得敲一下自己的脑袋。 道人将烧成灰的草芽从炉子里扒出来,又筛去较粗的颗粒,留下细末,用纸卷成筒。 道人走过来,将草芽灰轻轻吹入赵淮之的鼻孔、耳孔之中。 秦涓看着这一过程已经傻掉了……站着动弹不得。 直到赵淮之耳鼻四孔有殷红的血水冒出,他方觉得额头已冒出冷汗,四肢微软。 而这时,他见到银针围着的地方,那细小的痣变成了米粒大小…… 这痣在一点一点的变大,是不是意味着那鬼虫子要出来了? “去把炉子点大火。”道人吩咐了一声。 秦涓麻利的跑到院子里取木炭,再进来的时候道童曲儿已经醒了,被他的师父叫去熬药了。 秦涓将炉子点了大火,擦掉额头上的汗,这时只见那红痣更大了……也开始慢慢变黑了。 就在秦涓惊叫着喊出:“它出来了!……”的那一刻,道人已眼疾手快的用银筷夹住那蛊虫扔入大火燃烧的火炉之中。 中原了解到的巫蛊术曾盛行于苗疆的时候,是苗疆女子为留住其倾心的男子而潜心制蛊。 至于此事究竟可不可考已与从传言到混谈,变成了故事与传说。 但可以知道的是,银质物对蛊虫确实有作用。也许是苗疆的蛊师多为女子,起初她们用银质的饰品只是为了防止蛊虫上自己的身。 蛊虫遇水而生,故蛊师多住在水边,蛊虫遇大火而亡,所以处理蛊虫的方法是直接烧掉。 大火将那只蛊虫烧成了灰。 秦涓竟然觉得不真实,真的没有了吗? 等等,刚才那个丑陋的东西就是蛊? 好丑!好丑! 一只这么丑的虫子竟然霸占赵淮之这么久! 气死人了! 恨不得把烧成灰的虫子再弄出来踩上几脚。 “我要将银针抽出来,你去打点热水来给他洗涑。”道人一吩咐秦涓便拿着浴架上的盆子出去了。 也是在秦涓离开后,道人将赵淮之胸前的衣裳打开,双眸微震,手已探上赵淮之的脉搏。 “为什么会这样……”他惊呼。 这少年的身体脉搏已经恢复正常了……但为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查不到原因。 秦涓端着热水进来,拧干毛巾给赵淮之擦脸。 道人已将银针收好,也给赵淮之的脖颈敷好药膏了,负手站在一旁。 秦涓给赵淮之擦干净脸颊,又给他擦手…… 擦完后,他看向道人笑着问道:“他真的没事了吗?” 道人一愣,答道:“脉搏已恢复正常,应该不日便会醒来。” “太好了,谢谢你。”秦涓从怀里取出两锭马蹄银,放在桌上,“这次真的感谢您了,还请神医务必收下。” “我医人全凭兴趣,我感兴趣的便会医,不感兴趣的求我也不行,所以你不用给我银子的,收好吧,你路上还需要用钱的。”道人微垂着眼眸笑道。 秦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人已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夜里,赵淮之醒来了,秦涓很高兴,他打算带赵淮之回客栈,赵淮之却对他说去客栈收拾好东西后来此处找他,他们明早就启程出发去斡端。 秦涓应下了,牵了马儿出来,先行回客栈收拾东西。 道童曲儿从院子里出来,看着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哥,你是要离开了吗?” 秦涓笑了笑:“是吧,明日早晨就走。” 曲儿有些小失落:“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师父说莫问前程,可是我总学不会,我以后还是要回辽州去的,哥哥若是哪一天去那里,请去长春观找我玩,我会给哥哥做好多糖葫芦。” “嗯。”秦涓点点头,摸摸他的小脑袋。 “那明日我就不起早了,你趁着我睡着了偷偷的走,这样我就不会难过了,”曲儿说完笑着跑开了。 秦涓愣了一下,点点头:“好的。” 在秦涓骑马离开后,曲儿便被他的师父哄去睡觉了。 第161页 整个房间只有赵淮之和道人。 赵淮之并不是习惯久卧的人,当身体恢复后立刻穿衣起来。 “殿下千岁。” 烛光中道人对着赵淮之跪地一拜。 “这里不是宋国,无需行礼。”赵淮之转身面向窗子。 很显然此刻的赵淮之在想此人到底是谁,怎知他的身份,却又不得不怀疑此人是他手下的人安排给接应他的人。 可是他在押儿牵没有安插过探子。 所以他是有疑惑的,他沉思的时候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脸。 “贫道虽已非宋臣,但仍为宋人,便理应遵循礼数。”道人站起来,缓声淡道。 昔日天子门生,今日是四海为家的云游道人。 从战场上捡过几个婴孩,剩下的养活的却只剩下曲儿一个。 他的师叔曾被一个王爷花高价买去救过一个女人,那时长春观被战火毁坏需要重建,师叔说若有五十金五百银愿意一试。 那个王爷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也是这一场双方同意的交易种下了因,有了今日的果。 师叔怎么也没想到女人身上的病会是蛊。 师叔不懂蛊,只得写信求救于师父,失信于王爷不是能善了的,是得丢命的。 那时师父与师叔已经“分了家”,但听闻师叔有难还是来了宋国。 一个月后,女人的所有威胁性命的症状都消失了,王爷大喜,赐师叔三百金五百银。 女人是救活了,但只有师父和师叔清楚用的是什么方法。 他们连夜坐船离开宋国,只留下一张可能用的上的药方…… 十个月后,王爷的儿子出生了,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是娘胎时就带着蛊。 是这个孩子三岁的时候御医才发现他体中带蛊的。 没有人想到师叔,因为都认为是有歹人想害王爷,所以连小殿下也不放过。 师叔至死也对此事难以瞑目……这大概是他一身做的做错的一件事,为了达到救人的目的,让一个女人将蛊转移到孩子身上。 师叔对那个女人说:夫人还能撑一年,夫人最好能给王爷留一个孩子。 没有想到女人听信了师叔的话 于是,有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淮北王赵淮之。 “我体内的蛊真的除掉了?” 当赵淮之沉郁的声音划破道人的思绪,道人仓惶抬起头来看向他,许久不曾说话 赵淮之转身看向他,许久又说:“我好像见过你。”他不是一个记性差的人,见过就一定是见过的。 道人的身体有些轻颤,许久才说道:“秋色涟涟醉晚,燕儿轻赶,廊腰灯儿颤,簪花慢,玉溪烟里笼儿窜。” “是你。”赵淮之长眉微微拧起。 “难得殿下还记得贫道。”道人声音微微喑哑。 赵淮之记得那年琼林宴,官家让状元榜眼探花作词,三人辞藻精美、太过周正让官家有些腻味,便随便点了一个进士让他作词。 那进士先是愣了好一下,旁人都以为他吓傻了,旁边有人推了他一把,方听到那人说道:“秋色涟涟醉晚,燕儿轻赶,廊腰灯儿颤,簪花慢,玉溪烟里笼儿窜。” 虽然不怎么正经,但难得的轻快活泼,仿佛让人吃多了肉之后突然喝了一口甜辣的酒,眼前为之一亮。 官家本来是要赏的,有大人说道:“可也没这个词牌名啊。合不上。” 官家便问他是哪个词牌名。 他回答是自己造的,没有词牌。 官家一听眉头一皱,十分扫兴。 倒是琼林宴后,赵淮之和他在廊腰处碰上了,才十一岁的赵淮之勾唇一笑淡淡道:“不若这词牌就叫廊腰唤。” 他拱手一礼,笑道:“谢小殿下赐名。” 那一年,许洛笙年方十七,也从未想过哪一天能成为洛笙道人。 曾经他以为他一生会停留于庙堂,佐天子,做贤臣。 可是后来,在翰林消磨了两年后,许洛笙离开了宋国。 终于放下了家乡,一身白衣,芒鞋踏破。 “贫道能冒昧问一句殿下为何在此?”洛笙道人自然是想不明白一个宋国的王爷为何会在押儿牵? 赵淮之:“中了埋伏,与手下的人失散,至今未取得联系。” “殿下可要贫道助您?” “不必。”赵淮之自然知晓许洛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此句,不说出来又对不起曾为人臣子今仍为大宋子民的身份,说出来又必须承担起这一份责任。 赵淮之从来不想麻烦人,所以他不会让许洛笙帮他离开这里 既然选择了云游四海,就别为了过去的羁绊而回头。 许洛笙如何做想他不知道,但若是他,他若选择便不会回头。 只是,他始终迈不开许洛笙走的这一步,五岁时他做不到放下宋国,至今也仍做不到放下宋国。 当然,他也放不下阿爹放不下伯牙兀,所以才在草原与沙漠徘徊着。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我体内的蛊不简单,真的除掉了吗?”他突然看向许洛笙,目光微凉。 洛笙道人有些惶恐,低下头:“贫道不知。” 赵淮之愣了一下,勾唇淡道:“吓到你了,只是……我不想死太早。” 真的不想死太早…… 这一刻洛笙道人双眸微红,鼻尖有些酸涩,身体微微颤抖,他真的不知淮北王赵淮之还能活多久…… 第162页 但,那蛊虽死,蛊毒未除。他体内很奇怪…… 他不敢说,选择了沉默。 尤记得,那一年初到临安府,街市画楼酒坊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淮北王赵淮之。 郡封淮北,封地却在荆北,大宋仅此一人。 他是大宋之清风霁月,招摇了属于他的时代…… 古往今来,唯此一人尔。 宋人喜爱这位小殿下,也怜惜他身世凄楚,他们拥戴这位殿下,更有术士言其为大宋国运之昌隆…… 他初来时觉得这位殿下风评太高,若真见了定是言过其实。 然而却没想到,这世上表里如一者也是有的。只是他似乎没有心,悲悯人世,却又冷漠异常。 古往今来神童的命运大多类似,年少盛名,或早早夭折,或误入歧途,或身败名裂,又或江郎才尽。 而淮北王赵淮之,年少闻名天下,却为人冷漠,行踪诡异,行为乖张…… 有人说他是官家特意培养的细作,有人说他虽贵为王爷,生就一副天人姿态,是官家要敬献给外邦的美人,总之,当盛名来的时候总有流言如洪荒而至。 “行吧,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迫于你,但你总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体内的毒的解法的?”赵淮之一眯眼,“我听我父王说当年救我母亲的人也是两个道人,这么说你是那俩个道人的徒弟。” 从许洛笙跪地拜见他喊他殿下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了,这个人不该是通过容貌认出他来的,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蛊。 “贫道……”深吸一口气,洛笙道人才说道,“给殿下母妃诊治的是我师叔。” “哦?”听到这里赵淮之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他近乎急切的问道,“你师叔可告诉你那个女子是何模样?他有向你描述过吗?” “这……” 其实,洛笙道人心里已经起疑了,殿下何故要问这个,殿下不记得自己母妃的容貌想听别人的描述?这个说不通的,殿下的母妃是殿下大了走的,这位殿下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不可能记性不好记不得自己的母妃的。 “师叔说的少,对我提及也就两次,一次是刚好讲到巫蛊术,一次是师叔临死前,我记得的是……您母妃好像有眼疾。” 赵淮之愣了一下,又微眯着眼看了洛笙道人一眼,又后退了一小步。 洛笙道人有些惶恐的去扶他。 赵淮之深吸一口气,记忆里他的母妃并没有眼疾,而且眼睛应该很好,目力比之父亲几个副将过之而无不及。 他三岁的时候便知道,他的母亲只在父亲面前爱他。 四岁后渐渐明白了,母亲不光不爱他,还想要他死…… 于是他开始试着忘记自己还有一个母妃,当她不存在,她就不会恨他也不会爱他了。 他以为是因为母亲无名无份跟着父王,是因为他是私生子的缘故,可他求父王给母亲一个名分,也不见母亲高兴。 那时,他很难过。 这是他五岁以前的记忆。 洛笙道人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妙之处,低声再道:“殿下,时隔多年,贫道记错的可能性更大,师叔教贫道医术,所讲述之妇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贫道记岔的可能性更大,所以殿下不要太在意这个答案。” “嗯。”赵淮之点头。 院中传来马蹄声,是秦涓回来了。 “殿下,那个孩子是殿下信得过的人吗?”洛笙道人问道。 赵淮之点点头笑道:“是的,道人不必忧心我,他不会害我。”应该说这世上唯有秦涓不会害他。 洛笙长吁一口气:“那就好。” 秦涓推门而入,见他一人站在窗前,一人站在不远处,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两人正在说话,竟然硬生生倒退回去,还把门给拉上了。 次日临别时,秦涓拉着洛笙道人问了快半个时辰,夹带大大小小的药方数十张,草药数包后终于启程了。 洛笙看着二人骑马远去的身影,心下有些异样。 不是,这一个男孩子一个少年骑马一起走也没什么吧,但为何总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道人没有多想,他要进屋去叫小曲儿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去斡端的路上秦涓的心情很好,风沙似乎是停了,没有遇到沙暴这是最幸运的事。 只是正午的太阳格外的大,夜里又格外的冷。 “赵淮之你冷吗?” 入夜,他们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在帐篷外不远处燃了篝火。 “嗯,过来抱抱我。”少年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秦涓正啃着羊腿骨,没被惊掉下巴,脸和耳根子都红的能拧出血来。 赵淮之似乎在关注天空里的星子,没有注意到秦涓的惊讶。或许还在疑惑狼崽怎么还不过来抱他。 蛊虫被除后,他开始畏寒起来,半生都没有体会过冷的他,突然很不适应了。 秦涓火速啃完羊腿骨,擦干净手坐过来,颤抖的手伸出来。 狼崽害怕的闭上眼眸。 又不是没抱过!现在怂什么! 想着,他的手已颤巍巍的搂住了他的狐狐。 呜呜…… 抱是抱过,但是没有夜里这么一前一后抱过,还是抱着狐狐看星子! 什么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第163页 什么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什么什么关于星子的浪漫情话都是看星子得出来的…… 所以,他这是和狐狐花前月下…… 被抱在怀里的人没睡着,抱着的人却趴在别人身上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果然,幼狼还没有成长到明白风花雪月,也没有看一夜星子的耐性…… 小狼崽睡的极香,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安稳过。 没有战鼓与战火,没有恐惧与惊惶。 他的世界只有他和狐狐。 “狐狐……” 身后,传来狼崽的梦呓,仰头看天的某人,身子轻颤了一下。 他不知道该是笑还是该忧…… 他以为幼狼恨极了年少时遇到的那只狐,没有想到这孩子记了他这么久…… 真的没有想到。 赵淮之轻闭了闭眼。 他甚至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误会了…… 抵达斡端是六日之后,进城之后他们要去寻找旦木。 既然此前万溪让旦木过来送信,旦木应该是去了斡端官府那里。 “我去安置客栈,我们夜里在集市汇合。”赵淮之如此对秦涓说。 秦涓担心赵淮之遇上麻烦的人,比如博博怒的人,当然他们跑这么远了博博怒的人不会再追来了,但他就是担心。 当然他更担心赵淮之不辞而别。 可是赵淮之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秦涓坐在马上,有些怅然若失,他似乎还没有想过如果赵淮之不辞而别,他应该怎么办。 可是他没有管赵淮之的权利,去留,都是赵淮之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可是…… 秦涓突然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马蹄惊风,掀起一地尘埃。 “赵淮之!”他喊他。 赵淮之缓缓回首,看向他。 “嗯?” 秦涓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将手中一水袋递给他。 赵淮之接下转身继续走。 只听身后那孩子淡声说道:“赵淮之,去罗卜后我攒点钱安置一家羊舍,我们一起养羊好不好。” 他似乎是用尽了十三年的年少孤勇与玲珑心思,才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握着马缰的手颤抖着,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若赵淮之继续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该用怎样的心情平复这一份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不知道为何一定要留下赵淮之,为何想和赵淮之在一起。 他连回宋国去找谷谷的心思都没有这般强烈…… 或许只因为这是他目前能伸手抓到的唯一的幸福吧…… 他沉默的等待着赵淮之的沉默。 他只想留下一个朋友,哪怕用一群羊儿来留住他…… 赵淮之的身子在轻颤,他停了许久,才回头对秦涓淡淡一笑:“这事得计议,你回来再说。” 还好他没有拒绝他,还好他没有扭头就走,秦涓竟然长吁一口气,他也跟着笑了,至少赵淮之觉得他的提议是可以计议的…… 至少他还想等他回来。 “嗯,那你等我,在集市等我哦。” 幼狼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明媚与张扬,他笑着大笑着,骑马转身离去。 惹得许多人多看他几眼。 这是谁家飞扬眉目的少年郎,意气风发,生机勃勃。 赵淮之在秦涓离去的那一瞬间突然沉默了。 他,又开始动摇了。 以前他不曾这样。 他开始有那么一点渴望罗卜城的羊舍与那个孩子。 秦涓抵达斡端的官府是晌午,这时官员告知他旦木前天离开了斡端。 什么? “那孩子说等太久了,又接到了什么消息就赶回大斡耳朵去了,走的很匆忙,我当时留他多住几日他都没有答应。”官员说道。 这个结果让秦涓有点郁闷。 给旦木准备的吃的,可以进自己肚子了,不然都要坏掉了! 秦涓有些抓狂。 “等一下,请问他走的哪条路?”秦涓问道。 官员:“自然是去罗卜,再去沙州……” “好的,知道了,谢谢您了。” 秦涓骑马离开,他要去集市等狐狐了。 在集市,秦涓多买了几个水囊,预计十日后他们能抵达罗卜城。 他逛着集市,在集市上看到一个小贩在卖梳子和发簪,他不禁多看了几眼。 因为有一把梳子是玉雕的,很好看,雕着松竹梅,不是什么精雕,却让他第一眼就想到赵淮之。 “老板,多少。” “客官您要是喜欢,我给您便宜点,五粒银豆拿走!”小贩露齿一笑。 五粒! 这么贵有没有搞错! 可是因为太喜欢还是硬着头皮买下来了。 隔壁摊子上的小贩都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只有这个小贩一脸笑嘻嘻的收下银子给他递上梳子。 他刚将梳子收在怀中没多久,一队人向他这边跑过来。 他以为是在抓什么人,却没有想到这几个人要抓的就是他。 “你们什么意思?”秦涓冷声问道。 “你别反抗,反抗官兵是死罪,即便你是罗卜城大永王麾下副将。” “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抓我!况且斡端也是我们王的封地,你们在他的封地上抓他的人!谁给你们的狗胆子?”秦涓嘶吼道。 第164页 “有什么话,跟我们走了再说。” 秦涓正想挥拳打这人,这人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说道:“我说过,你若反抗,必死无疑,不想死就老实点!老子可没少杀人!” 秦涓猛地龇牙,却没再反抗被他们带走了。 他不知道这些是谁的人,但他明白,他的行踪是斡端官府透露给他们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博博怒派人在这里等他,如果真是博博怒还好赵淮之不在…… 可是,他又要和赵淮之分离了…… 希望赵淮之不要找他,快点离开这里,去罗卜去,这里一点也不不安全。 狼崽已经以身饲虎了,傻狐狸可不要再来个双杀,呜呜。 秦涓越想越气。 好想把博博怒碎尸万段哦。 “这小子狼崽似的龇牙,看着好怕哦。” “哈哈哈哈。” “这两粒小虎牙生的好想摸一摸……哈哈哈。” “你也不怕他把你的手当猪蹄啃了!哈哈哈。”一路上押解秦涓的人都拿他作乐。 赵淮之没有想到他还是回了集市,可是他等到很晚都没有等到他的幼狼。 “我见你在这里站了一个半时辰了,你是在等什么人吗?”一个收摊的小贩上前问道。 赵淮之没有回答。 那人以为他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赵淮之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一个很漂亮的孩子,骑着马,个子高高瘦瘦。” “漂亮的孩子?那就是他了,买了一把梳子然后被官兵抓走了,是你的朋友吗?” “你说什么?”赵淮之一把抓住小贩的手腕,力气之大让人心惊,小贩疼得嗷嗷直叫,没有想到这人看着瘦弱,力气这么大! “您饶过我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贩被他吓到了,只会乱喊。 赵淮之好半天才放开小贩,疯了似的往某处走去。 他不该丢下他的幼狼,不该想着要离开他的…… 那些人竟然敢抓他! 那些人不要命了! 他不会注意到自己猩红的双眸,也不会注意到脖颈处跳起的青筋。 斡端城有他的探子,秦涓去找旦木,他则去见他的人,他的人告知他,乃马真氏逼迫三名大臣告老。 三名大臣告老还乡,在回大斡耳朵途中遇害。 这三名大臣有两个年轻时和伯牙兀氏家主,他的爷爷走的近,还有一个也是和他爷爷一起上过战场的。 旦木收到消息后,在斡端等了他们三日后离开了。 他不在大斡耳朵,亲信里头,最信任最靠得住的的只有伯牙兀氏管家和旦木。 旦木必须得赶回去的,因为旦木能代表他。旦木虽时常迷糊,但大事面前绝不含糊。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消息,他师父,耶律丞相病危。 简易的土房里,里面的人没有料到公子去而复返。 “公子……” 来人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让他进来。 “除了大永王的人,还有什么人在斡端驻军。”赵淮之问道。 那人没多想立刻答道:“如果属下没有料错,大永王归封地以后,扩端王虽然撤走了驻扎在斡端明面上的军队,但这暗地里的……” “知道了,去给我准备马、干粮和水。”赵淮之说道。 那人立刻起身去后面马厩,他的动作很快,很快马匹已牵至院中。 “公子去哪,我早些写信让其他人准备。”那人问道。 “凉州。”赵淮之答道,背上行囊,牵着马儿走出院子。 那人愣了一下,也立刻明白了。 “公子保重。”那人低声道,快速关上门。 赵淮之没有想到扩端王的人依然死盯着秦涓。 他不清楚秦涓被扩端抓住后经历了什么,扩端王没有杀他,还让他逃了。 但从秦涓在斡端城被抓,也就表明这些人一直跟着秦涓。 扩端王如此费一番心思抓一个孩子又是为什么? 他不了解扩端此人,便也没有想明白。 他知道扩端的人不会去罗卜城,应该会直接去沙州,尽管去沙州得经过罗卜,但他们不会近罗卜城方圆五十里内,那样会引起大永王的注意,毕竟抓了大永王的人。 赵淮之猜的没错,秦涓被这一队人直接带去沙州。 路上快马加鞭,除了睡觉就是赶路。 当秦涓抵达沙州之后也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博博怒的人。 博博怒的人敢去斡端,去罗卜,也不会来沙州的。 因为这里是扩端王的封地! 扩端王见着博博怒的人就砍,怎么会允许博博怒来沙州。 这个时候秦涓眯着一双好看的眼眸问他们:“你们是扩端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文中那个蛊虫治疗方法是胡编乱造,不要试图尝试! 许洛笙话里的那段词,我原创。 第55章 蛊惑狐心思 抓秦涓的人没有料到这小子会这么精, 一下就猜到他们是谁的人。 不过这不重要。 “你老实点就会少受苦,等我们带你去见扩端王,我们能完成任务, 自然少不了你的那一份好处。” 秦涓白了一眼说话的人,他都被五花大绑了, 叫他怎么不老实? 在沙州没有呆足一天,当夜里这一队人就带着秦涓继续赶路了。 第165页 秦涓猜想应该是扩端王不在沙州, 所以这些人又带他去凉州。 秦涓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初他从扩端王手底下溜走, 扩端王不知道该怎么恨着他呢……他会不会被揍死啊, 他还是很怕疼的, 可千万别让他死的太难看。 凉州是扩端王久呆之地, 驻军接近十万。 十万是很庞大的数字,这里的驻军是虎思斡耳朵的三倍,城池却只有虎思斡耳朵的一半大。 秦涓没来过这里, 但凉州在诗词里出现的频率高,他不陌生。 凉州, 此时应该称作西凉府,窝阔台汗令其次子扩端“开府西凉, 镇西夏故地”。 此处在华夏千年的历史中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扩端王驻军十万于此地, 只因此地,南通吐蕃汉羌边界, 西通河西是西出之要郡, 北通蒙人老窝是镇守他们老巢之关要, 东去中原是下黄河流域之必经。 这么重要的位置,秦涓不得不佩服汉武帝他老人家深谋远虑,一眼看尽后世千百年。 这就是张骞通西域之后, 汉武帝亲笔提名的武威。 可是宋人丢了,百年都没有找回来。 这个位置千年前汉武大帝已经给他后世子孙们敲了警钟。并用“武威”命名,扬我大汉威仪,此地在,中原屏障在,中原威仪在。 “大哥,我们几个守着这小子,你搞快点安排我们进城吧。” “那你们等着,看紧点别让这崽子跑了,眼珠子又在乱转指不定在想怎么跑。”老大说完后快步离开了。 秦涓还以为他们进城了,搞了半天他们这是在城外啊? 城外都这么繁华的? 只不过守城的官兵确实是多,路上随便看几眼都能找到一大队士兵。 这里是军民混住的,有些士兵还扛着锄头等农具,这些士兵要种田,不光如此还要帮着卖东西。 不得不说这个扩端王有点东西。 秦涓正在想问题,突然被打断,烦躁的向他龇牙,还发出吼叫声。 “嘿嘿,好玩。”那人忍不住还想拍了一下,哪知这下,被狼崽子一口咬住了手腕。 速度太快!让人完全没反应过来! “死狗崽种!竟然玩真的!”那人捂着手腕生气无比,却又不敢再拿秦涓怎样。 其他人都乐的哈哈大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手贱!哈哈哈哈哈……” 秦涓猛吐几口唾沫,这些人将他的手反绑着,叫他难受死了…… “问你吃啥,我们要去买,快说,不说不给你吃。”一个士兵抱着胸问他。 “肉包子。”秦涓答道。 那人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许多东西。 士兵们围了过来,拿起东西就吃,那人将一个纸包递给其中一个士兵,说道:“你去喂他!” “这俺可不敢,他咬俺手咋办嗫。”那人立刻摇头。 “前天是前天,今天他刚咬过人,俺怕他还没咬过瘾,又想着拿俺来磨牙,俺才没那么傻……”士兵哼哼道。“一群怂瓜,给老子看着!”那人擦干净手走过去,拿出一个包子。 “都别动老子的牛肉,给老子看过来!”他大吼一声。 众人只见他颤巍巍的走过去伸出手将一个肉包子贴在秦涓嘴上,秦涓还没有张开嘴,他火速收手…… 好在秦涓反应无比迅猛咬住了肉包子,不至于掉在地上。 “看到没!”那士兵乐得像个孩子,“你们看到没!” “……”秦涓看白痴一样看了那人一眼,只觉得这肉包子真小,一口就没了。 秦涓没吃饱,看向那人,眼神示意他搞快点,大爷我很饿。 其他人看到狼崽这个眼神,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奴才你就快点给你大爷喂饭去吧哈哈哈哈……” 那士兵又气又想笑,谁叫上头只让他们拿人,还要求他们好生伺候着,他们一路只能威胁,却也不敢拿这狗崽种怎么样。 那人一口气给秦涓喂了五个包子,越喂越觉得好玩,怎么回事,看这崽子吃饭越看越觉得好玩。 等他将一袋子包子喂完了回来,看到已经吃的没剩下些什么东西了,气的直吼:“你们把老子的那份给吐出来!” “你们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等他们的老大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先进城再说,好像是来了贵客,全城戒严呢。” 几人押着秦涓进城,秦涓一路琢磨怎么跑,现在更没法跑了。 阿奕噶估计得气死,他一连这么久都没回去,连一封信也没有寄过去…… 现在天气渐热了,不知道罗卜城门城墙修的如何了。 还有曰曰不知踏上归途没有…… 呜,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去。 果真呆不得,逃不掉,从一个营到另一个营,被抓来抓去…… 小狼崽耷拉着脑袋,失落的情绪上来了,挡都挡不住。 走了好一会儿,那些士兵押他进了一个地方,没等到扩端王,他先被送到地牢了…… 具体的也不怎么清楚,反正那些人就是不想他好过。 他一路大致了解到,因为他们查到此前他在斡端出现过,被他们查到了告诉了上头后,上头的叫他们在斡端逮他。 这不被逮到了就要被带来见扩端王。 那些抓他的士兵也见不着了。 第166页 不过双手总算是能活动了,他在地牢里活动了好一会儿后困意上来了,便趴在草垛子上睡觉。 秦涓睡了有一会儿,快要醒来的时候是因为听到了脚步声…… 他皱了皱眉,其实已经醒来了,但是不想动,也没睁开眼睛,他不确定是不是地牢里又进来了其他的犯人。 他听到脚步声渐渐小了,有人在不远处的地方说话,便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好躺一下了,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呢。 他翻了个身后很快又睡过去了。 哪知这时几个人出现在牢房外。 年轻的声音吩咐道:“你去把门打开。” 少年一身蒙族贵族的打扮,若是此刻秦涓醒来仔细瞧瞧就会发现这个少年和曰曰眉目之间有点神似。 孛儿只斤只必帖木儿,扩端王第三个儿子,年纪和万溪差不多 “把他叫醒。”他冷声吩咐牢头。 牢头的上前,踢了秦涓一脚,秦涓以为是老鼠,真的烦死老鼠了,挥了两爪子,仰着面继续睡。牢头又好气又好笑,刚想继续踹他。哪知身后的人走过来,盯着草垛子中的少年瞧了再瞧。 牢头见状忙把手中的灯盏凑近了些 这一瞧,牢头也瞧到了,这孩子生的顶顶好看。 “父王找的是他?” “回世子,不确定。”只必帖木儿身后的男人眼观鼻,淡声说道,“那日的少年戴着面具,从名字的线索查去,才查到是大永王麾下一副将,那日他抵达斡端才被斡端的士兵逮到。” 只必帖木儿笑道:“还挺废一番功夫,不知父王要抓一个小孩做什么,呵,你们先看着吧。” 那男人没有说什么,恭敬的行礼送只必帖木儿出去。 男人看了秦涓一眼,吩咐了牢头几句,快步追了出去。 只必帖木儿还以为抓的是什么有能耐的人物,或者说吐蕃哪个重要的人质,结果他赶着过来,就这? 一个长得漂亮的小狼崽? 他阿爹也不是什么爱美色的人,抓一个漂亮的男孩子做什么? “难道是送去引.诱哪个王公贵族?有这个可能!”只必帖木儿眼前一亮。 那引.诱谁呢? 就那孩子的脸和睡姿来看,你说他乖巧吧,那孩子嘴角透着倔强,鼻梁挺直深刻,眉宇飞扬,这种人能拿去伺候人那种事? 可是阿爹的奴才朵奴齐不会告诉他,这个孩子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会威胁到他阿爹的声誉,他会毫不犹豫的宰了这个孩子。 “朵奴齐,你出来,立刻去告知我父王这个大永王的副将抓住了。” “怎么,殿下改变主意了?”朵奴齐躬身问道。 “我懒得对一个孩子动手,你快去吧,别告诉我父王我来过地牢。” 朵奴齐笑了笑,躬身行了礼退下了。 次日,秦涓是被肚子饿醒的。 他刚坐起来,就见牢头领了一个小奴才过来。 他还以为是有人给他送饭,哪知小奴才从他的篮子里拿出一套衣裳。 是蒙人的衣裳,他皱了皱眉。 那小奴才没说话上来给他脱衣服,秦涓退了几步:“我自己来。” 小奴才就不明白了,一个男的,怎么搞的像姑娘似的顾及这个。 秦涓脱了衣裳,拿起小奴才手中的衣裳套上去。 他穿好了,小奴才又给他递上皂靴。 等都穿好了,秦涓的肚子已经雷霆震怒了…… 小奴才还要给他编辫子…… 秦涓最烦那什么辫子了,因为他怕麻烦。 曰曰每次洗个头发拆辫子能拆一天,他就搞不懂怎么能这么不怕麻烦。 若广袤的草原养出了蒙族男子的粗犷与勇猛,那他们全部的细腻心思,恐怕全用在了辫子和首饰上。 军营里常见到那些大男人们不厌其烦的编着辫子…… 想想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在夕阳西下的营帐前,坐在一处打理自己一串一串的小辫子…… 秦涓有时候会觉得滑稽而可爱。 其实,人们想要的幸福也挺简单的。 秦涓不知道,他发呆的时候,小奴才已经给他编了满头的辫子,动作之快,令人乍舌。 小奴才还沾沾自喜,怎么样,他这手速快的能去参加斡难河编辫子比赛去了! 等秦涓反应过来的时候,吓得:“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奴才都给搞懵了。 秦涓冷着脸将被小奴才编成辫子的一大把头发扎成马尾,带上小奴才手中的大帽往外走。 牢头:“?”这人也太自觉了,完全不把我这个牢头放在眼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奴才跟了上去:“我,我我……我叫夺鲁耳思思热鲁夷……” “记不住。”秦涓直接三个字将小奴才的满腔热情给浇灭了。 小奴才的耳朵耷拉下来。 “您……您……” “你不带我吃早膳,说什么我也记不住。”秦涓叉着腰面无表情的说。 “好的,你记得我叫夺鲁就好,快跟我来吧。” “我尽力吧。”说不定等下他就忘记了,他现在光名字都能猜到名字越长的,表示来自比斡难河更北的地方,可能是大泽以北的蒙人。 名字简单点的就是偏南一点的蒙人。 第167页 当然不可死搬硬套,有例外的。 秦涓还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吃早膳的地方,虽然人多看似自由,然外围全是士兵,完犊子了,想溜都溜不掉…… 小奴才端了一大碗猪蹄:“还好,还剩一碗给你抢到了,快吃吧。” 这里吃饭都是靠抢的? “那谢谢你啦……”秦涓说着开始啃猪蹄。 说实话他本来不爱吃这玩意,若不是饿狠了点,他都不想碰的。 秦涓眼泪汪汪的把一大碗猪蹄啃完,小奴才看了直吞口水。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香味徘徊于口齿之间,久不散去。 这怎么做的,直觉告诉他旦木若是吃到这种猪蹄,一定能把扩端王给吃穷。 或者直接把这里吃穿…… 小奴才问道:“你吃饱了没有?” “废话。” “那太好了,我带你去平府。” “废话我没吃饱,牙缝都不够塞!”“等去了平府再吃吧,现在不早了,我得带你过去呢。”小奴才有些着急。 秦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当他进来之后,面前走走停停的人里,一大半都是和尚。 他们显得很忙碌,有人在交流,有人在书写,有人在打坐。 小奴才重复道:“就是平府啦。” “那叫我来做什么?”不会就这么干站在吧。 “不知道,王爷跟我说要我带你过来的,你不知道吗?” 秦涓一股气提上来:“……” 小奴才歪着头想:“是要你过来学佛经的?还是教你过来听念经的?” 秦涓坐回座椅上:“没一个人理我我哪里知道。” 小奴才一愣,低呼:“我不是人呀?” “……”秦涓扶额重复,“没一个和尚理我我哪里知道。” “那我去问问那些和尚。”小奴才麻利的跑了。 和尚们无语了,以为是来了个督工的,都抓紧时间干活,结果搞了半天是个自己都不知道过来干啥的…… “上面没人过来吩咐,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不若您就坐在这里听我们讲经,若是无聊了可以去院子里走走。”一个和尚走过来对秦涓说道。 “能冒昧问一句,扩端王安排你们在这里是做什么的吗?”秦涓问道。 “自然是为了整理佛法,讲经……” 秦涓总觉得奇怪:“这种事不应该去寺庙里,为什么在这里?” “西凉府寺庙重建之中,我们去不了寺庙只能来这里。”和尚继续为了解答。 “真的只是为了传颂佛法?”秦涓狐疑的重复了一遍。 “施主你在质疑我们还是在质疑扩端王。”和尚有些羞恼了。 自然都不信……秦涓环视一周,勾唇笑道:“你们僧服不同,那几位冠帽也不同,可见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种族,佛法博大精深自有精妙,但佛法也流派纷呈,你们相聚在这里真不会打起来吗?难道……” 秦涓眯着眼睛继续道:“难道扩端王是来看你们吵架的?” “哈哈……”小奴才笑了两声后忙捂住嘴巴。 “你……你这孩子!”和尚气急了,“行了,贫僧也明白了,扩端王定是让你过来受佛法洗礼的,这样,你先去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写十遍,贫僧再来教导你。” “……”秦涓瞪大了眼睛。 “若再不去,免去你的午膳,习佛法者必经常人不能忍之苦,常人不能忍之痛,快去吧。” 可他才刚来到平府的院墙底下,就看到门口,院里内外一大排的士兵。 不是吧,士兵多的没地方用了吗?拿来守着一群和尚?有这么浪费的吗? 夺鲁追了出来,嚷嚷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透气也不让吗。”秦涓欲哭无泪,他都快烦死了。 小时候曾被奴奴秣赫罚抄佛经,现在又来…… “你若不想写可没有午膳吃,所以搞快点吧,就十份。”夺鲁安慰道。 有没有搞错,什么叫就十份,他知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有多长吗! 佛经目前没有大规模的蒙文的,还在翻译之中,毕竟蒙人用畏兀字书写自己的语言也才这么几十年而已。 他们给他的是梵语的。 秦涓发挥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最快的手速,一个时辰只画了三张……而且比照着画了半天的佛经,他现在仍一个梵字也不认得。 “行了,夺鲁你给我过来。”秦涓趴在桌上,他自认为他很喜欢学习,也很会学习,从小到大自己逼迫自己学的很多,被别人逼迫着学的也很多 他得出过结论,逼自己学的东西他都很喜欢,也学的很快,但别人逼迫他学的就很慢,且越做越不能让人满意。 夺鲁被他吓到了,他什么时候记住他的名字了? “什么事,你说。” “去搞点饭菜来。”秦涓悄声说道。 “可是这不行啊,和尚不是说没十遍不准……” “人要学会变通,天大的事也没身体重要,活着才能解决问题,况且我也没有说我不写足十遍。”秦涓悄声告诉小奴才。 小奴才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法反驳,点点头跑了。 秦涓满意一笑,继续和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梵文苦战! 第168页 夺鲁很快回来,他将帽子脱了,吃的都藏在帽子底下。 “……我回来了,你,你现在吃吗?” “你可以叫我秦大哥。” “可是你不像比我大多少……”夺鲁反驳道。 “给你一个眼神,自行体会。”秦涓掀起眼皮看了过去。 “……秦大哥,你吃吧。”夺鲁将帽子递上去,“卤猪蹄。” 秦涓速度放下笔:“给我挡着,有人来了提醒我一下。” “嗯嗯。”夺鲁点点头,他伺候王公贵族许久了,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随和又这么好玩的少爷。 当然,他一直以为秦涓是哪家的少爷。 秦涓吃完了,将一包骨头递给夺鲁:“拿出去丢了别让人发现了,再给我两个时辰应该能搞完了。” “……”两个时辰天都要黑了…… 秦涓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着,当夜他这一天的所作所为都被人汇报给了扩端王。 扩端王的人不明白为什么要留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孩子在平府那种地方。 朵奴齐垂眸答道:“三位大人的丧事正在筹备中,各部的人都会派人前去哀悼,王爷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向扩端王。 扩端王眯起眼眸:“我们再等等,大泽背后的真相就快有眉目了。” 朵奴齐低声恭敬的答道:“是。” 次日,秦涓又被夺鲁叫去平府,而今日,昨日罚他的和尚把他叫去了跟前。 是……”和尚皱起眉,“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这孩子真是……太难教了!” 秦涓昨夜被夺鲁坑惨了,一整个晚上,有一半的时间在找地方睡觉,找了一圈没一个空房,主要原因是扩端王养的“闲人” 最后夺鲁才说扩端王没给他安排住处。 “你丫的不早说。”说完这句秦涓大半夜敲响了牢房的门。 牢头提着裤子出来开门,还以为这么晚了上头的大人们过来查查,或者是送了新的要犯进来,结果 白天从这里走出去的狼崽子,仿佛是摇着大尾巴回来了,进牢房就像是进自己家门一样。 秦涓找到昨夜自己睡的那间,往草垛子上一躺,倒头就睡了。 “……我滴个乖乖,干了一辈子管牢房这种差事,头一回见把牢房当自己家的啊,这到底是哪里来的神仙哦。”牢头提着裤子爬上榻睡觉的时候还在叨咕。 所以秦涓压根没睡饱,一大早趴在桌子上睡觉。 暗处的只必帖木儿问朵奴齐:“这他娘的就是你查到的吉哈布骑射班拿第一的好学生?” 朵奴齐眼观鼻鼻观口,不想说话。不,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只必帖木儿冷哼一声,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了,想不到他英明神武的父王也会有无聊的时候。 和尚对着桌子敲了两下戒尺,秦涓才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和尚。 秦涓迷茫的想,他刚才是睡着了?还是打鼾了?…… 尴尬又无措的看向四周,因为和尚敲了戒尺,许多人都向他这处看来,秦涓顿觉几分丢人。 “有廉耻之心便也能知善恶。”和尚忽然寻找到一丝欣慰之处。 “……”秦涓不想说话,呆了一天多了,据他的观察和了解,这群和尚都颇为“自我”,仿佛是沉浸在自我的认知里,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和尚说:“佛法是导众生之法,你我皆是众生,佛法又是出世间之法,你我皆是世间。 因为众人围观的尴尬,秦涓脸颊烧的慌也顿时清醒了许多,这时他一面听着,一面不动声色的思考着这些人的来历,及扩端王的用意。 中原的僧人、吐蕃的僧人、西域更远的地方来的僧人,他们汇聚在这里,说着蒙人还没有开始完全信仰的佛法 蒙人大多信奉的是萨.满.教,于是从成吉思汗第一次西征开始,有无数的宗教往来于蒙古王廷,宣扬着自家的教义,成吉思汗大多接纳,这其中就包括中原盛行的佛、道、和西方伊.斯.兰、天主等。 成吉思汗采取听而不授,知而不详,包容而不采纳的策略。 而当成吉思汗死后,他的儿子、孙子踏入中原圣地。 才愕然发现这里儒道两教已根生蒂固。 当扩端王“开府凉州,守西夏故地”时期,这里更是棘手。 几年之后,扩端王不得不明白一个道理,要治理这里,必须尊重信仰,必须了解佛法 西夏和金都信奉佛法,这里的人一大半都信奉佛法 但是问题也来了…… 佛法传至河西走廊,这里西夏汉人金国汉人的佛法、吐蕃的佛法、羌人的佛法理解……压根没有一个共识。 尤其是如何解决吐蕃问题上,扩端王光是想到都睡不着觉。 扩端派大将攻吐蕃,朵尔达打至吐蕃东北,至此三年也未曾再攻乌思藏地区。虽胜犹败,只因那里气候高寒,蒙军无法适应,也不适合长期高原作战。 但吐蕃一日不归顺,扩端一日难安。 而平府所养僧人半百,皆因乌思藏。 秦涓猜了一个大概,便也有了眉目。 他回想起那日扩端对他说的话,隐约是记得扩端说要带他见什么人? 但直觉也不是让他来见这些人啊…… 第169页 秦涓越想越觉得是在考验他。 他不明白扩端王想要他做这么,但他明白一个王爷,一个将军,对一个孩子感兴趣,或者想利用这个孩子?那一定是为了服务于他的统治…… 对于当权者来说,他有利,也只是作为有利的棋子。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一点。 秦涓深吸一口气,看向滔滔不绝的和尚,和那些看着他的一群和尚。 给他讲经的和尚侧过脸来,只见秦涓也看着他,他愣了一下皱起眉低吼道:“你这孩子还在开小差,你说,贫僧刚才所说什么是佛法?” 秦涓抬起一双惑人心神的眉眼,淡笑道:“须菩提,于意云何,若人满三千世界七宝,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宁为多不?(语出《金刚经》)” 秦涓才刚一开口,就让群僧大吃一惊。 他用的汉话,因为蒙语还没翻译过来这段。 而习佛法的大多数僧人都是汉语梵语吐蕃话皆知。 教导秦涓的和尚立刻傻了眼,他想都没想过这个孩子会汉话还会…… “菩提言:甚多,释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 秦涓笑道:“那大师再问您什么是佛法?” 和尚一惊,答道:“你刚才所言既是佛法。” 秦涓笑了笑,又问在座的其他和尚:“诸位大师呢?” “自然是佛说之真理,包括戒律清规,阿弥陀经,四圣谛……” “你问我们不妨说说你的见地。”有人笑了笑问道。 秦涓不以为惧,众僧诱他向佛法,他也能诱众生他勾唇一笑,眯起好看的眼眸,淡声道:“佛祖已对在座的大师说过了,须菩提,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 “再说了,佛祖当年从故乡出发游历了人间至那烂陀菩提树下顿然参悟,诸位大师不出去走走寻找佛法,窝在这里又怎知佛法会不会从天而降?佛法之精妙既然可遇不可求,不靠心和身去感悟,怎么去领悟佛法,又怎么去感悟佛法之有形,我若是你们,必将寻着那些高僧的足迹去游历四海,寻找和感悟佛祖留下的佛法……” 众人一惊,各自相看,交头接耳。 秦涓再道:“无相有相,即众生相,又无众生相,无形又有形。所谓佛,即非佛,心之感悟,形之顿悟。” 他一语掷地,满座皆惊。 夺鲁傻愣了一下,没听懂,不压根就不懂,但不妨碍他鼓掌,只觉得大哥不愧是大哥。 众僧无话可说,参悟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孩子?所以他们始终只是个和尚没办法成为大师? “感谢施主,贫僧今日顿然参悟,只觉豁然开朗,现在就脱了这身官袍,去寻找佛祖的足迹……”那人说着对秦涓合十作揖后,将身上的官袍解下,露出里面的僧衣。 他离开后,陆续有和尚脱衣而去。 夺鲁已看傻了眼,估计连平府外面驻守的守军也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朵奴齐站着听了半天都不禁要对这孩子刮目相看了。 凭一己之力让众僧“幡然领悟”而后弃扩端王,去云游四方去了? 朵奴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他立即离开,他要将此时告知扩端王。 扩端王听后勃然大怒,道:“平府养百僧是为来年入乌思藏游说乌思藏各部各家,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三言两语将本王所养百僧遣散,本王派何人入乌思藏?朵奴齐你还不去将人给找回来!” 朵奴齐小心翼翼的答道:“僧人已去十有八九,大王息怒,臣恐怕无法找回他们……臣做不到,大王息怒。” “你什么意思!”扩端拍桌而起。 “僧人们最重要的便是信仰今日即被那小子说的豁然开朗,便也请不回来了,大王还是另寻其他人吧。” “你把那崽子给本王叫过来,本王欣赏他聪慧有几分佛法悟性,让他在平府同僧人们学习,他竟然这般……”扩端王气的胡子颤颤。 朵奴齐叹了一口气,让人去将秦涓叫过来。 秦涓是被人抓至扩端王面前的。 看着被两个士兵押着的脸上还有些挂彩的秦涓,扩端王瞬间气消了,问道:“怎么回事?打他作甚?” “回王爷,这小子趁着平府众僧离任之际,混入众僧之中逃出平府,若是守门的眼力儿不好就真让逃走了……好在抓回来了,因这小子武艺不错还伤了咱们几个人,咱们领头的给兄弟们出气揍了他一顿……” 朵奴齐听后擦了一把汗:“……”这是哪里来的个不怕死的,拿平府当客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狼崽子,你行啊,贼精啊,遣了老子养的和尚不说还想逃?看把你能的……”扩端捏住秦涓的下颌,冷冷一笑。 “……”在场的人想笑不敢笑,只能憋出一副十分难看的表情。 扩端指下用力了点,捏的秦涓下颌骨生疼,却紧皱着眉就是不发出声音来。 “哼!”扩端气急甩开秦涓,秦涓差点疼得吐血。 “搞了半天一场游说就是为了逃出去,老子旧账还没给你算清楚呢!”扩端瞬间想到这孩子之前从他的大营里面逃出去的事。 扩端拍桌:“你可真是能耐,从老子的大营里逃出去,叫狼群咬伤老子马匹无数,你这小子是鬼变的?还是……” 秦涓眼眸一亮,突然沉声大喊道:“老子乃是天狼神托生成人,来凡事历七七四十九劫数!怎么样怕不怕?你们若不放了我小心我……嗷嗷嗷嗷唔。” 第170页 小狼崽子被三支毛笔堵住了嘴巴。 扩端王看着他,气极反笑:“你厉害你他娘的倒是继续给老子编!怎么不说了!嗯?” 狼崽子被毛笔卡着……眼眶红红,说什么,舌头都动不了了。 “大王您消消气,他一个孩……” “一个孩子能使计让我养的一帮僧人离开?一个孩子叫来一群狼咬死我百匹骏马?你觉得这是一个孩子做的事?” 扩端看向红着眼眶的秦涓:“告知本王是谁在教你做这些事,本王饶你一命,若是叫本王查出来了,你、你背后的人都得死。” 他冷厉的话传至秦涓耳中,秦涓豁然明白了扩端王查他,派人盯死了他的用意。 他们排除了曰曰,才会问出这句话,他们不怀疑曰曰又最会会怀疑谁呢…… 或许他们会觉得他是博博怒故意留下的,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杀了他的,不应该留着他。 秦涓这才知道,当别人留着你的命时,不一定是因为你对他们来说还有价值,他们不是把你当做棋子,而是在把你当做诱饵啊! 他真蠢,为什么不早点想办法逃! 他脸白若纸。 也是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 他会害了狐狐的!他真的可能会害了狐狐!在斡端跟着他的人只有赵淮之!千万不要让这些人查到这一点!希望赵淮之藏的好一点! 只希望赵淮之不要来找他!更不要来凉州! 赵淮之他回宋国去,或者去找博博怒都可以,千万不要来管他! 扩端见他有话要说,取出了毛笔,扔掉了。 在脸色一阵惨白之后,秦涓笑了笑:“王爷,你想多了,我从来只是想活着,逃离你的大营也好,逃离平府也罢,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着寻找一份生机,你的马不是我有意叫狼咬死它们的,这一点是个意外,至于那些僧人,我本意只想要让他们对佛法达成一个认识,这样就不会有争论了,没有想到会这样……所以,王爷不要杀我。” 他面上平静,袖中的手已颤抖的有些不能自已,他强忍着,这本就是他的心里话,听着让人动容。 扩端皱了皱眉,显然微有思虑。 朵奴齐沉默了须臾方道:“大王,此子所言合乎情理,再者……”他们没有查到这个孩子的背后除了大永王还有其他人…… 他相信扩端王比他更清楚。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只听扩端王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和博博怒有仇? 第56章 有狼初长成 “我和博博怒……什么仇……”秦涓也在想他和博博怒到底什么仇怨, 博博怒恨不得他死,“大概我刺了他一刀?”虽然他真的分不清这里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他刺博博怒之事是真的, 那就是他的记忆出问题了。 那一夜的事,他至今恍惚。 “你刺了博博怒一刀?就凭你?”扩端王挑眉, “你知道博博怒是什么人吗?这么说吧,你能近我身两米以内且不被我察觉才能伤到博博怒, 你明白吗?” 秦涓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只是恍惚间有时候会有一个片段闪过, 它告知我刺了博博怒一刀, 这也能解释为何我受了很重的内伤, 再说了, 你去查查博博怒那段时间有没有受过伤不就会明白了吗?” 朵奴齐走向扩端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朵奴齐说有消息表示博博怒饭量大不如以往。 “你刺他何处?” 秦涓闭眸想了一下:“也许是腹部……”那个片段的记忆如梦境一般的模糊,真的记不清了。 朵奴齐看向扩端王。 扩端王这才道:“先把他带下去,别让他跑了。” 朵奴齐让人将秦涓押下去后再回来。 扩端王对他说:“你不觉得蹊跷吗?他刺了博博怒一刀, 博博怒没有杀他却是将他留给了我?” “大王的意思是博博怒不想亲自动手,而是想借您之手除掉这个孩子?” “凡事都需要理由, 博博怒这样做又是为何呢?”扩端王反问他。 想杀一个人却又不想亲自动手,这种情况除非是不想在那个时间杀那个孩子, 或者说不想在什么人面前杀那个孩子。 扩端王烦的是, 这个孩子到底留还是不留。 他刚在城中颁布了法令,其中有一条就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无论犯下多大的罪恶, 都罪不至死, 简而言之就是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杀。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法令的颁布, 这和长达几十年的蒙古崛起、争战杀伐有关,大量人口投入战争,但孩童的早夭率也十分之高, 争战持续几十年,青黄不接的时代早已到来。 这种情况在五年前就以明显感受到,故护佑孩童实乃保证未来士兵数量。 况且扩端王现在也是汗位的最大竞争者之一。 杀了这个孩子可能不算什么,但他的法令才刚颁布下去,这事若传出去,难以服众。 可扩端王的直觉又告知他,太聪明的孩子若不为己用,留着,将来只会是祸害。 “大王,臣有一计。” 朵奴齐突然这么说,扩端王看了过来。 “乌思藏之事已困扰大王多年,今此子三言两语诱走大王所养半百僧人,大王不妨就派此子去逻些城,若此子凭借其聪明才智游说吐蕃各部成功归顺,便许其高官厚禄留其性命,若是此子命不好被吐蕃某部的人杀了,或者无功而返您再将其处死……是不是一举两得?”朵奴齐说完笑着退了两步。 第171页 扩端王摸着下巴:“朵奴齐你此提议值得考虑。” 停了一会儿扩端王才继续道:“那此事交给你去准备,先让人教他吐蕃话,学不学的好是他自己的事,再找个人来教他吐蕃各部的具体情况,给他半年时间学习,在八九月气候最适宜的时候入乌思藏,他的命数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 朵奴齐笑道:“大王英明神武。” 秦涓以为自己会一命呜呼,一夜的担惊受怕之后他不光没死还变成了“秦少爷”,扩端王对部将说收他为义子。 得知此事的秦涓,看着鱼贯而入给他请安见礼的奴才们,只怕没引根铁线让天雷劈了自己。 要知道扩端的前半生是在与宋军的作战中度过的! 这他娘的不是逼他“认贼作父”,扩端知道自己瞎搞认了个宋人不? 等等,这不是重点,这和昨日扩端对他的态度简直天壤之别,扩端老贼又想怎么整他? 夺鲁为首的小奴才们给他请过安后,朵奴齐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秦涓本来阴沉着脸,没一点好脸色,直到他看到站在朵奴齐身后的青年。 两人都是一愣,好半天对方才给了他一个眼色不要说话。 秦涓这才啥也没有说。 朵奴齐对秦涓介绍:“这位是安多尼玛,以后是你的吐蕃老师,他会教给你吐蕃话和吐蕃历史。” 听到这里,秦涓隐约有些明白了。 等大臣朵奴齐走后,秦涓让夺鲁将十几个小奴才带出去。 他则将门窗关死了,堵着安多尼玛问道:“你不在虎思斡耳朵在这里作甚。” 他似乎还没搞清楚,他自己出现在凉州比安多尼玛出现在凉州要恐怖的多。 “我家家主让我找扩端王买一万小马种,结果钱还差一点,就没有结清,家主欠了债,扩端王的人说拿我来抵……于是我就被留在了凉州。” 厉害厉害。 为了几匹马把家臣中的老大都拿出来抵押了。 安多尼玛说完了,轮到他问秦涓了:“那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罗卜城跟着大永王吗?” 秦涓坐回座椅,叹气,冷道:“你还不明白吗?扩端王他是想让我替他入乌思藏。” 安多尼玛一惊:“那养子一事又是为何?” 秦涓勾唇冷笑:“他那是故意做给外人看的,你想他若养我半年,同时也表现出特别喜爱我,再等我入乌思藏,便是在告诉他们:看吧,我扩端将我最宠爱的人送到你们这里劝你们归顺了,我够有诚意吧,当然,他也在用这种方式,故意要我的命,归根结底,他在学博博怒借刀杀我。哼!” 安多尼玛后知后觉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安多尼玛:“这么说他们要规劝吐蕃各部……这是招安。” “你不会才明白吧,我跟你说,他已经计划很久了,不好打,就招安,所以我们两人现在在立场上是一致的,你不愿意扩端对付你的家乡,我也不想成为他的车前卒,所以咱们要同心协力逃出这里!”秦涓站起来一把搂过安多尼玛的肩。 三十多的青年被十几岁的孩子搂住了肩膀打商量,老脸一红,颇有几分想吐血的冲动。 “我觉得这事一得从长计议,二嘛,还得看你,若你表现乖一点,咱们或许有机会的……”安多尼玛低声说道。 秦涓挑眉:“这么说你是答应了,这好办,扩端不仁我不义,他想拿我当车前卒,那我只好拿他敛财了跑路!” “这么说你有想法?”安多尼玛惊问道。 秦涓挑了挑眉勾唇一笑。 西凉府外小酒馆,破烂的酒字旗高高挂着,早已在风雨飘摇中褪去了色彩。 偶尔有几个客人前来坐坐。 也偶尔会传来几声嬉笑声,趴在酒馆外的老土狗会在这时狂吠两声,惹得路人一阵怒骂。 一个人骑马匆匆在酒馆前停下,不知和掌柜的说了些什么,那掌柜的带他进了里间。 那人穿过里间上了二楼。 楼的尽头处一间雅室,一白衣少年倚窗而坐,那人单膝跪地行礼。 “公子,扩端王收了那孩子做养子,现在在请人教授他吐蕃话和吐蕃各部历史及所信仰的教义。” 白衣少年沉默了片刻道:“他若没有危险便不要惊动任何人,若他想要逃走你助他一臂之力,三日后我要回一趟大斡耳朵,旦木恐有危险。” “是,公子。”那人说完退下了。 是夜,赵淮之启程去大斡耳朵。 在确定秦涓是被扩端王抓走后,冷静自持占据主导,他始终没有踏进西凉府。 或许他更清楚扩端王的用意,亦或许在经历过千里寻仇之后,他开始更冷静的正视他对秦涓的那一份情绪牵系了。 不曾想,他这么淡漠至冷漠的人,也曾为一个孩子,疯狂过。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产生不应该有的感情,他才十三岁啊! 好在,此刻的他,是冷静的。 若他被疯狂的情绪占据了主导,那样的赵淮之他难以想象…… 他的命,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 他的背后,还有无数个家,无数子民,与他的部族…… 他不能死。 不光如此,他还应时刻清醒。 时局在变动,阴谋更迭,循环往复。谁都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局之下独善其身。 第172页 当一个又一个阴谋揭晓之前,他只想保证那些曾经、现在、效命于伯牙兀部的家臣们,无性命之忧。 夜色下的小酒馆,一盏灯摇晃着 古道边,那白衣少年骑马北去。 他离去后,天地静默,马蹄踏尘,仿佛惊落了一地的星子。 大斡耳朵的暗流与阴谋,在一个人的归来后,被悄无声息的瓦解。 没有人深想过,那一日,被乃马真氏流放的公子狐狐救了多少人的命。 人们记住的是一个少年白衣清濯的身影,与悲悯温恭的气度。 没有人想过这场哀悼中,隐藏了多大的阴谋与野心。 当狐狐用火必思弹奏出一曲《棠棣》时,那些人沉默了。 兄弟情深,是草原儿郎最亘古的诠释,山河地理造就了不同地方的人对不同情感的偏爱,有人重君臣,有人重手足,有人重爱情。 曾经没有人比草原儿郎更在意手足的意义,因为人少,因为征伐,凡沙场作战皆是手足相护,他们因兄弟部落结盟起家,至此,才有了蒙古崛起。 至少,开始的时候,他们为了征伐,为了得到,是没有异心的。 那是什么时候起,有了手足相残,兄弟残杀…… 或许是成吉思汗死后。 而后来的历史偏偏这样的诛心,崛起于兄弟结盟的蒙古各部,又亡于兄弟离心,毁于一盘散沙。 当他们听到狐狐的《棠棣》,竟然在一阵沉默后黯然离去,一场去除异己的阴谋,被一首曲子给瓦解。 当那些人散去,少年收起他的火必思。 他悄然而至,也悄然离去。 在走出大斡耳朵城三里路后被突然出现的轩哥拦下。 “为什么不辞而别。”骏马上轩哥冷目含怒。 赵淮之转身往另一处走。 “狐狐!”轩哥策马追他。 赵淮之突然抬眼看向他:“适可而止,我不想再多说什么。” “你怎可如此对我!”轩哥双眸猩红,他下马,伸出手想抓住赵淮之的手腕,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赵淮之会对他动手。 赵淮之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对轩哥大打出手的,一来友情在,二来轩哥知道他的双重身份,且轩哥虽诈死,但他的势力仍遍布大泽以南,这一点不得不让他忌惮。 可是,今日,他竟然开始反感轩哥的碰触,因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轩哥一咬牙,与赵淮之真打了起来。 他们一打起来路人四散,轩哥戴着斗笠别人也认不出来他。 却没有想到这时有一人突然出现和轩哥打了起来。 轩哥见有人,大抵是怕被人认出来了,心有忌惮,所以仓惶离开 突然出现的人盯着轩哥的背影看了数眼,似乎是觉得眼熟。 “刚刚那人是谁?”雄浑的声音问道。 来人转身看向赵淮之。 此人身材高大,体态魁梧,蒙人的圆脸,丹凤眼,细眉飞扬,少许髯须,意气风发。 “狐狐不知。”赵淮之对他拱手一礼,淡淡道,“方才未认出大人,大人恕罪。” 青年勾唇:“你这人道歉都像是在念书,伯牙兀家怎会生出你这样的人。” 赵淮之抿唇不语。 “去我落脚的地方坐坐?”那人问道。 “狐狐……” 那人眯眸:“此行我带着窦默,姚枢,他们有话告知公子。” 赵淮之眼眸微沉,此二人他久闻其名,但从未见过。两人皆与师父有些往来,他立刻想到是不是师父有话拖二人转告。 “还请大人带路。” 这青年,正是时年二十八岁的孛儿只斤忽必烈,托雷王第四子。 窝阔台汗令诸长子西征,其兄长蒙哥正在西征途中,雪别台将军是其庶出弟弟。 而他往来草原与中原,招贤纳士,其坐下已投靠蒙族的汉儒数量为蒙族贵族中之最。 其中有窦默和姚枢。 就在去年,中原大儒赵璧也应召至忽必烈左右。 儒学能在战火下的中原不断的传播,与这些人的努力密不可分。 姚枢告知赵淮之,耶律楚材病危,若有机会回一趟大都吧,搞不好可能就是最后一面。 赵淮之很久才平复下心情,他母族的事说不清楚了,不管耶律丞相是不是他的亲表叔,但他始终是他的师父。 他是一定会去大都的,也许是次日,也许是安排好旦木之后就去。 他们见他的情绪微有些低落,便让奴才在院中摆上了酒肉。 儒士相谈,笑语欢声,而赵淮之始终在一旁听着。 他发现忽必烈很喜欢听中原的历史。 忽必烈淡笑问姚枢:“先生觉得哪些帝王当得起千古一帝。” 这位王子,似乎始终保持着儒雅谦和的气息,他继承了他爷爷海纳百川的包容,与父亲的谋略。 “自然始皇帝也。”姚枢答道。 其他汉蒙儒士也纷纷点头。 忽必烈笑道:“始皇帝是,还有一人,我以为汉人最当感谢,诸君知是谁?” 众人相看数眼,又看向忽必烈。 “谁人。” 忽必烈抿唇一笑却是看向赵淮之,淡声问道:“狐狐你说。” 赵淮之眼眸未抬,答曰:“北魏孝文帝拓跋宏。” 众人疑惑望向忽必烈:“大人,可是孝文帝?” 第173页 忽必烈笑道:“知我者狐狐。” 赵淮之深吸一口气,二十八岁的忽必烈在告知满座儒士,若今日来日拥护于他,他会做北魏孝文帝,在中原之地继续延续华夏文明。 如此磅礴的野心,在座的汉儒可有察觉。 兼糅百家,尊儒复孔,他要赢的是中原汉人之心。 昔日拓跋宏革俗汉化,在统一后的北方延续了华夏衣冠文明。 忽必烈的心思在此时已昭然若揭。 这一年赵淮之年方十七。 也是这一年七月,大永王从安荻枯扶棺归来。 大永王以王礼葬其叔父,因其叔父生前已认他为义子,吉哈布大营千户鲁巴及副将三人剩下骑兵五百,奴隶兵八百签兵两百,骏马六百匹,他叔父生前大部分财产全部归大永王继承。 曰曰一回罗卜,阿奕噶便告知他,秦涓被扩端王的人抓去了西凉府,至今未归。 “五月的时候来的消息告知,秦涓已被扩端王收为养子……” 曰曰怒极:“岂有此理,我的人随随便便抓去当儿子,他三个儿子还不够他养?别不是以养子为幌子,把秦狼当奴才使唤!气死我了!” 阿奕噶继续说道:“我曾派人去西凉府找扩端王的人交涉,对方却回我说有重任交予秦,不可放回,扩端王还让人以金银易之。” 他方说完,极布扎便将一个盒子打开 十锭金币,约合三十两黄金。 “……”曰曰气得牙痒,只差反手给他们两巴掌,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那是老子兄弟,老子给他挡过刀!这事能拿黄金来买?都给老子滚!”曰曰边吼边脱衣服。 “乌笃!去打水来我要沐浴!阿奕噶你现在鲁巴千户那里,吉哈布大营整合收编之事交给你!” 阿奕噶领了吩咐便快步出去了,一刻都不想多呆。 七月初,扩端王给秦涓准备的前往乌思藏的人,即将从西凉府出发。 是五月端阳的时候秦涓收到一张纸条,仅仅四个字。 安好,勿念。 他立刻明白是谁写给他的…… 虽然赵淮之的字他一次也没有见过,但就是觉得这是赵淮之的。 赵淮之肯定在西凉府有人!不然不可能将纸条送进来。 不过,知道赵淮之很好,他就安心了。 就在他出发前一夜,已经在规划在去乌思藏的路上从哪里开始逃的时候,又收到了纸条。 “勿思逃。” 赵淮之是在搞清楚扩端王的用意后,才劝秦涓别逃的。 获得扩端的信任对秦涓是有利无害,况且他安插了人帮秦涓,所以乌思藏之行秦涓是有八成把握的。 扩端王想问题太复杂,赵淮之便将这个问题简单话,处理吐蕃各部其实不难。 相反现在的大永王正处在水深火热中。 曰曰的庶出堂兄兀林怒对曰曰起了杀心,而兀林怒得到了一个王爷的暗中支持。 这个人正是蒙哥。 消息能传出来,自然是有风声的。 罗卜城不久后会有大战。 约百人规模的假商队从西凉府出发,秦涓成了这支商队的傀儡老大…… 一群人表面对他毕恭毕敬,实际上是彻夜轮换的监视他怕他跑了。 甚至,扩端王竟然舍得将一员大将拿出来。 秦涓权衡一番,这大将军他是真的打不过…… 绝望,无边的绝望啊。 杀鸡焉用牛刀。 拿大将来看住他太屈才了。 “你杀过多少人,你记得吗?” 他们在西宁州外三十里扎营吃饭的时候,秦涓这么问真定 真定不答,继续吃饭。出发了朵奴齐提醒过他,此子虽有赤诚的一面,却也狡黠多诡,需提防。 这时周围吃饭的人都愣住了一瞬,也只这位才敢对一个三品大将你来你去。 “不是,本官的成名战就在真定,那一战俘虏金军三万,所以才改名真定,其后战无不克。”真定雄浑中透着一份苍老的声音答道。 “那你应该六十多了。”秦涓诧异于他的理会,却又笑道。 “不知道扩端王是什么意思,你一身杀伐,你这一生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这么老了却要陪我去走一趟佛教圣地。” “大王是你养父,你该唤他父王。”真定苍老坚毅的目看向他,厉声说道。 “不可能。”秦家双眸含笑的看向他,“我之于他,你之于他,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弯弯绕绕,这世间生我之人为我父,育我之人为我师,唯有扩端,不可能。这世间磨砺你之地为沙场,这世间给你荣誉的是你自己,与扩端何干?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鸟尽弓藏,如是而已……” “你够了!”真定的厉吼声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缄默,甚至也不敢再继续吃饭。 真定站起来,往河边走去。 安多尼玛凑过来,低声道:“你惹一个老人作甚?” “十五年前他在金国……屠……” “……你查他作甚?”安多尼玛惊问道。 “自找不痛快。”秦涓仰头看星子,提及金国,便想舅舅了。 “人活着若看不开就会把自己逼死,你若是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寻常百姓,你就会活的很满足,我初见你时觉得挺通透的,至今日为何开始忧心前程过往起来。” 第174页 “我非圣贤,无法做到莫问前程与来处,那时小,观念还未完全建立,知家不知天下,知亲不知天下百姓。当明白骨子里的血脉源自何方时才知道,人生之苦,人世之沧桑,不在血肉,在精神。” “可是,这乱世,谁活着都不容易。”安多尼玛躺在地上看向夜空。 秦涓没有再说话,跟着躺下。 他的头顶是皎月,星子,耳边是亘古的风。 为何会生在这样的时代,为何会生在这样的时代。 他,不止一次又一次的询问自己。 这是战火与血泪建立起来的历史,无数的城池被毁,无数的文明陨落……新城又建立,又再度经历战火…… 父亲常说战后的中都是女人们在废墟之上重建的。 没有人知道,那些女子经历了怎样的一生,史书也没有留下她们的名字。 契丹、金、西夏,已悄然走出历史,留下一阵哀嚎的风。 他又开始想念狐狐,从草原走来的狐狐,走过沙漠的狐狐,他是否曾牵着驼子走过西夏故地,走过中都垂柳。 而后在临安的烟雨里,一袭朱子深衣,撑着油纸伞,化作那个清风霁月,惊艳了流光的少年。 他在刻骨的思念中沉沉的睡去。 因为有狐狐的保护,他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能安然入睡。 他知道狐狐在他们的人里安插了人,他并不想知道是谁。 次日他们启程,这一次他们要沿着宋与吐蕃的边境线一直走。 真定在出发前下令,若有一人逃跑后退,他会立刻杀掉,这是他给整个百人的队伍的威胁。 没有人不信他,因为他是真定大将。 他们的下一站是一个叫墨脱的地方,预估要在两个月后,也就是九月抵达。 这一路上他们要跨过无数大江大河和大山。 在一个月后,队里已有人出现严重的气症,呼吸困难,甚至死亡。 没有人敢逃,因为想逃的、逃了被抓回来的都被真定斩了。 也是现在秦涓才知道为何会派真定了,因为真定在灭金之后曾在昆仑山西部驻军三年,他能适应高寒地区。 有安多尼玛的帮助,秦涓不至于难受的想死,但也是难受的,他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不说话,不太大幅度的动作,除了吃饭便是赶路。 在一个小镇上,他们更换了马匹,换成了能适应高寒气候的本地马,也在这个位置歇了一晚。 一整个月,他没有收到赵淮之的来信了。 不知道赵淮之现在在哪里。 他大致猜测如果没有万溪的帮助赵淮之回不了宋国,他想万溪还会帮赵淮之回宋国吗? 或许只有万溪自己清楚。 也是这一日,他们注意到了,跟在他们身后入乌思藏的,突然多了一支军队。 “是谁的人?”他们都很关心这个,都在询问。 安多尼玛:“我没打听到,也不敢多打听。 这样的答案让人心慌,可是没有办法,军队人数近五百,还跟着他们,让他们的行动受到限制,就连安危也受到了威胁。 真定说道:“我带人去问,你们在此等着。” “等等。”马背上一直没说话的秦涓突然说道。 真定将军不与理会,已在清点人数了。 清点的几十人都是骑兵出生,他们的马鞍下藏了一种惯用的短刀。 秦涓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他并不能适应高寒,有时候话说快了都会难受,即便安多尼玛说他的情况不算严重。 他骑马走过去,幼狼幽冷坚毅的目光看向他们还有真定 “如果不想大家都死掉就停止你们的想法。”秦涓的声音很低,“武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劣等答案!” “我们听真定将军的。”显然他们心里这不过是一个用来彰显身份的傀儡,一个可以拖出去当车前卒的炮灰。 他们真正听从的是真定将军的指挥。 “如果他们是前去边境探查蒙军动向的乌思藏部族军队,你们现在用武力解决无异于自掘坟墓。这是在拉着全队的人陪葬。”秦涓试着平复心情。 “他们跟着我们,限制我们的行动,威胁我们的安危,有问题需要解决,若拖下去,我们始终处于被动,且我们能以一敌三,胜算是有的。”一个骑兵认真解答道。 因为难受,秦涓捂着嘴咳了几声:“这么自信?若是他们的军营就在附近呢?如果是杀了他们之后我们不用进乌思藏了,那好你去杀,杀了他们我们各自回家。” “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 秦涓:“既然杀了他们还要进乌思藏,那你就不怕他们的援军来报仇,把我们杀光?” 若不是为了活着回去,秦涓真的懒得解释了。 “这……” “以商人身份继续赶路,至逻些城后也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秦涓说道。 “这为什么?你既然说他们可能是乌思藏某个部族的军队,我们既然是来找他们的,为什么不去跟他们说清楚,或许还能得到他们的庇护,护送至逻些城。” 秦涓冷哼:“你是没睡醒?还是不适应高寒现在呼吸困难神智昏迷?” 秦涓骑马转身,身后传来几个人偷笑的声音,而那个被秦涓骂了一顿的人仍一脸疑惑。 这一日秦涓对他们说:“我不管你们以前现在听谁的,至逻些城以后都得听我的行事,否则后果自负,这话我只说一次。” 第175页 虽然他说的时候面色无波,声音也无情绪,但旁人已感受到他的怒火。 曾经在他们眼里这个孩子是一个彰显身份的傀儡,是即将成为车前卒的炮灰。 他时而寡言沉默,时而喜欢刁难于真定将军,但他一路上没有使唤过一个奴才,也没有麻烦过任何人。 今日之后,他们隐隐觉得这个孩子很不一般,究竟是哪里不同,说不上来。 秦涓冷着一张俊脸骑马走去最前面,安多尼玛没有立刻去追,因为他明白表面上不能和秦涓走太近了。即使现在的他是秦涓的吐蕃话老师。 半个月后,离逻些城越来越近了,每逢人问起,骑兵们都老实的回答他们是去逻些城做首饰和丝绸茶叶买卖的,队伍里也有许多吐蕃人。 而当他们注意到身后的军队消失的时候,已经抵达逻些城境内了。 突然消失的军队没有让人松一口气,反而告知他们,这个军队并不太正常,不是逻些城的驻军,因为他们不敢进逻些城。 也有可能是哪一路的叛军。 进入逻些城后,他们要去找几个教的长老。 真定将军那里自有安排,便没有和秦涓进行任何商量。 他们将人分成了五队,分别落榻于三?家客栈和两家大商会。 这一次安多尼玛没有被安排跟着秦涓,秦家被安排在住在一家客栈里,和十几个人一起。 因为他更加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了,这一次他为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和任何人争执,况且安多尼玛不在他的身边。 曾经他以为安多尼玛是狐狐安插的人,仔细想了想,不是。 安多尼玛关心他保护他,可能更多的是因为郗吉和曰曰的缘故。 秦涓躺在客栈的床上,不知道是哪个人给他叫了一个藏医过来,那人给他揉揉按按,还给他吃了点药,他立马好受许多,上午还躺着,夜里立刻能站着了…… 秦涓好受许多后,第一件事就是下楼点了一桌吃的。 因为赶路,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 逻些城的美味让小狼崽大快朵颐,只是他也不敢多吃,七八分饱后便放下了筷子了。 回房后,他没有洗涑,藏医说这几日先不用洗涑,他走向床榻,正掀开被子,看到被子里躺着一封信。 他心下一紧,随即一股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 狐狐的信。 他急切的拆开来,笔意风流的一行字,与上一次的字体又不同了。 上面赫然写着: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狼崽的脸一点一点的变红了…… 脑海里狐狐的信。 变成了赵妖精的信…… 怎么可以写情诗嘛,怎么可以这样嘛。 小狼崽捧着信钻进被窝里,将信贴在胸口,暖暖的…… 等等,他怎么记得这词他小时候背过! 忘记是谁写的了!但绝对不是赵淮之写的! 当秦涓认识到这一点,刚刚燃烧起来的心现在已拔凉拔凉,耳朵也耷拉下来。 “……拿词哄我……” 死妖精!打发我呢!真敷衍! 不过,也许赵淮之单纯只是想问他是不是抵达逻些城了,毕竟乌思藏是长江的源头啊。 想明白了的秦涓捧着赵淮之的信看了许多遍之后睡着了。 次日,秦涓是被敲门声震醒的,那骑兵进来对他说:“被抓了几个人。” 秦涓本在梳头发,这会儿听到这个,将梳子拍在桌子上,冷笑着低吼:“滚,出了事别来找我,去找真定,真定被抓了就回去找扩端王。” “我让你们听我的话的时候,你们哪个没有意气用事?现在出了事来找我!”秦涓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将刚才他坐过的木椅一脚踹成了几节木头…… 面前的人和门外那几人直接看傻了眼。 十三岁的少年有点脾气也正常,那些人这么安慰自己。 “被抓了的人一个也别管。在没调查清楚抓他们的人的底细之前,谁都不要管,不要救,若有人来找查到了你们,只说是路上认识的,一起进城,其他的不知道。” 秦涓吩咐完此句便出去了,他心里清楚迟早要被这些人连累。 他刚出去,身后立刻有十人跟上了。 他冷声道:“跟这么近,不怕被人看出来。” “反正是死也不能让你逃。”跟着他的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行吧,你们要跟就跟,但你们要坏了我的事,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秦涓冷声说完,大步流星的向不远处一座寺庙走去。 “您去哪。”有人问他。 秦涓侧眼看向那人,一个眼神就止住了那人想阻拦他的想法。 第57章 有狼初长成 逻些城里的寺庙很多, 秦涓走进的这一家寺庙是谁家设立的,他不清楚。 他唯一知道的是这里的佛教的流派林立,各家都有各家信奉的关于佛陀的真理且各家互不相让,却又巧妙的包容接纳着对方的存在, 辩经斗法虽已成为常态,但又没有因为教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大漠里的商旅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有信仰的人要去逻些城走一走, 你的信仰将会有归宿。没有信仰的人也要去逻些城走一走, 你将找到方向。经历人间苦难活不下去了, 那去一趟逻些城吧。 第176页 吐蕃王朝之后这里与中原一样, 经历了几百年的混乱。乌思藏各门各派里许多大师都想结束这里的纷乱局面。 这似乎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秦涓进寺庙, 见到跪拜的信徒从寺庙外的长街一路至寺庙内。 他询问信徒:“你们这里最富盛名的大师是谁?” 有人跟他说大师就在寺庙里。 又有人跟他说是逻些城外的哪个大师。 秦涓再问:“要是极富盛名,有威望的,最好辩经无人能出其右的。” 安多尼玛许多年不曾会藏地, 这里的具体情况安多尼玛是不能完全知晓的,所以他要来亲自问清楚。 “不知道, 没有这么厉害的。”有人回答说。 “那你说酋长信哪个教派的。”秦涓再问。 “你去问酋长,他若明白他信哪个教派, 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若是能达成共识, 也不至于纷乱百年了。 有一僧人走过来,看向他笑问道:“施主找辩经厉害的人作甚。” 秦涓眯眼看向他, 答道:“我想知道现在是哪家的学术占据主导, 最近较大的辩经发生在哪里谁又胜利了。” 扩端让他游说各部, 他没这么傻,若扩端能解决也不至于拖了这么多年。 扩端要委派他来,他便找乌思藏的人来游说乌思藏的人。 只有当地人才能解决当地事。 他的思路, 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很明确。这个事,他去游说酋长还是游说和尚们,都办不成的。 他要找当地最有盛名,最能辩论的人来游说酋长和当地人。 这是他开始正视这个任务时,第一时间想到的。 可是,他又有私心,他并不想帮助蒙古让吐蕃归顺于蒙古,因为他太明白吐蕃对于宋的地理位置上的意义了。 这对他是两难的。 他都能知道,赵淮之更知道。 可是他明白,赵淮之也没有办法。 或许赵淮之看到的比他看到的更长远。 他看到眼前,赵淮之能看到百年。 僧人对他谁:“如果施主想找辩经之人,不妨去一趟萨迦寺找萨班大师。他曾与几个印度人辩论十三日,最后那些人失败了,拜他为师。萨班大师贤明豁达,连僧俗领袖都能静听他之意见。” “那萨迦寺?在哪里。”秦涓问道。 “在逻些城西面的日喀则,你骑马过去,三五日能到。”僧人笑着答道。 从寺庙里出来,秦涓吩咐他们:“让安多带人秘密去查那几人被抓之事,择三十人随我去日喀则萨迦寺。” 萨班,即萨班贡噶坚赞。 五日后,秦涓抵达日喀则萨迦寺见到这位闻名乌思藏的大师。 “施主为何来。” “为大师心中所想而来。”秦涓双手合十行礼。 萨班大师不禁看向他:“贫僧心中所想又是何?” 秦涓抬起头来,语声坚毅:“吐蕃各部一统,人世从此和平。” “……”这时,这位年迈的大师才多看了他几眼。 “大师您觉得难吗?”秦涓反问他。 萨班大师不说话,只静静的近乎悲悯的看向他。 秦涓深吸一口气,只听萨班淡淡道:“是谁派施主来的。” “西凉王扩端。” 当秦涓说出这个名字萨班的脸色依然很平静。 “那你又是为何来此。”萨班大师问他。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萨班沉默了片刻,唤进来一个小僧人,他和蔼的吩咐:“八思巴,你带施主去休息。” 秦涓微有些失望的跟在小和尚身后。 这时的秦涓还不知道这个直到他胸口的小和尚,终会成为一代帝师。 “施主自北边来?”九岁的八思巴问他,他声音清澈,虽还只是一个孩子,却难得的语气闲适。 “算是吧。”秦涓勾唇一笑。 “北边有沙漠和驼子吗?”八思巴问他。 “有的。” “小僧想去看看,却无法离开。” “你会的。” “多谢施主你。”八思巴笑道合十作揖。 秦涓回他一揖。 再过了几日,手下的人告知他萨班已答应了西凉王的应召,愿明年夏天前往凉州。 突然得到这个答案,秦涓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他久坐在木椅上,不知是在想什么。 可能这样的结果,他不想听到,又可能,他是希望这里能平安喜乐的…… 如果谈不妥,可能将面临的是扩端王丧失耐性,大规模进攻逻些城。 扩端的西南之计,已僵持了近八年。 可是秦涓也太明白了乌思藏对大理对南宋的非凡意义。 不出十年,若乌思藏归顺,天下大局必会大动,甚至天翻地覆。 秦涓挥手示意他们退远一点。 那些人没有动。 “拿到了想要的?还不让我清静一会儿?”秦涓幽冷的目光扫过去,那些人浑身有些发麻。 谁都明白,不到明年的夏天,他们这些人都不能离开逻些城和日喀则。 所以他们依然选择看死了秦涓不让他逃走。 再过了几日,安多尼玛从逻些城抵达日喀则,告知他人已经放出来了,真定将军却染了病,他将他安置在逻些城中养病。 第177页 至于萨班大师答应明年夏天去凉州的事,安多尼玛已经知道了,秦涓便也没有重复概述了。 秦涓依然处于被监视,被限制活动中。 只是偶尔一天中能和八思巴谈上半个时辰的话,这是萨班大师的默许,不过即便是谈话的时候,他身后三米的距离,也站着一排壮汉。 秦涓本不是喜欢发火的人,有时候他真的忍不住要抓狂。 八思巴很喜欢和秦涓在一起整理贝叶经。 秦涓不懂,他会教他,秦涓以往没有这么喜欢佛经的,但听起八思巴的讲述,他会很感兴趣,因为八思巴以孩子的角度,通过他对佛法的理解讲述他的理解里的佛法。 他们年纪相差四岁,或许比起那些老和尚,小和尚更了解秦涓喜欢什么。 秦涓会教八思巴蒙语,他告知八思巴蒙语很容易学,那些常用的话不到半年就能说的很熟练。 一个多月过去,日喀则城也日渐寒冷,夜里凌晨时常落雪,唯有正午时才能出去走走。 秦涓和八思巴两人日渐情笃,秦涓还因此认得了八思巴的弟弟才五岁的恰那多吉。 “松蛮比你小一点点,但松蛮没有你听话。”秦涓对恰那多吉道。 “那松蛮他也在凉州吗?” “不在,他在罗卜城。” “明年我能见到松蛮吗?”恰那多吉说道。 “明年应该不会,高强度的赶路不适合你们还有已年迈的萨班大师,我想你们应该会在路上走上一年。” 八思巴看向秦涓:“可你们只花了三个月。” 秦涓勾唇:“所以,我们有很多人死在了路上,剩下的你见到的只是之前人数的三分之一。” 闻言,八思巴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他们来逻些城,是日以继夜的赶路,这根本就是这玩命。 恰那多吉作沉思状,须臾,抬起头来问秦涓:“那扩端王会不会觉得一年太久。” “不会。”秦涓笑着,“萨班大师身体为重,你们走走停停便好。” “秦大哥是你和师父说要他带着我们的吗?” “嗯。”秦涓点点头。 西凉府法令,十五岁以下孩童不杀,若萨班大师带上八思巴和恰那多吉,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秦涓的用意,孩子们还小不会懂,但萨班大师明了。 转眼岁末,农历春节也越来越近了。 这日秦涓起床后,看到清晨的佛寺里来了许多人。 他穿衣从房里出来,恰那多吉穿着厚厚的袄子跑过来,他的小脸红红的,大眼睛水灵灵的,唇角含笑。 “秦哥哥,你起了。”他一把抱住秦涓,“我哥让我过来叫你过去吃腊八粥。” 秦涓陡然想起今日是腊八。 门外的人站了一排,秦涓一出来,立马跟上了。 对于这些如影子一般随行的骑兵,秦涓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的不置可否。他似乎都有点佩服扩端手下的人纪律严明,把扩端的吩咐奉为圣旨一般。 这么久了,他们就没有一天给他一点自由的。 只是那种愤怒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转化为了耐性。 这些人也变相的打磨了他的脾性,让他变得沉敛许多。 住在佛寺,对经书的耳濡目染,也让他的心沉静了许多。 这一趟乌思藏之行,在天下最高的城池里,他的心灵受到了佛法的洗礼。 可是,当他今日走过升起风马的地方,穿过信徒跪拜的地方,走到金尊佛像面前,看到供奉的案盘里,一支陈列在盘子的刻着松竹梅的金簪时,他突然热泪盈眶。 这也许是来萨迦寺供奉的汉族女子留下的。 却也成功的唤醒了秦涓思乡的情绪。 不,他要回去了。 他穿过佛寺的长道,那些“影子”们跟在后面,他要去找八思巴。 年幼的八思巴正跟在萨班大师后面,他们在给信徒们施粥。 这因为吐蕃瓦解,部族战争,百年来民不聊生。 高寒、饥荒、是这里百姓最大的问题。 寺庙的背后往往是一个部族的贵族,萨班大师就是萨迦派的贵族。 乌思藏的寺庙也肩负起了苍生的责任,因此在乌思藏与中原不同,这里的治权属于教派和酋长共有。 “秦大哥。”八思巴笑着看过来,“过来喝粥吧。” 秦涓接过八思巴递来的热粥。 “恰那多吉呢?”八思巴突然问道。 秦涓也看向四周,除了跟着他的人,哪里还有恰那多吉那个小小的身影。 秦涓猛然往院子的方向跑去,八思巴也跟上了,当然,还有那些烦死人的“影子”们。 因为人太多,寺庙太大,恰那多吉把秦涓给跟丢了。 等秦涓和八思巴找过来的时候恰那多吉在佛堂的蒲团上坐着,也没有到处乱跑,因为今日来寺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见到秦涓和八思巴,恰那多吉向他们挥手。 “还好你知道在这里等,真害怕你被人拐走了。”秦涓蹲下,一把抱起他。 五岁的恰那多吉很瘦,松蛮比他小,都比他重很多,秦涓很心疼这个孩子。 “秦哥哥,你很烦那些‘影子’吧。” 也许是头一次被秦涓抱,这么近的距离,恰那多吉才能抱住秦涓的脖子对他这么说。 第178页 秦涓怔了一瞬,用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真的烦死他们了……”其实也没有那么烦了,只是他是真的想离开了。 他对年幼的恰那多吉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哪知恰那多吉对他说道:“秦哥哥想摆脱他们吗?” “做梦都想。”他哄孩子似的捏了一下恰那多吉的脸颊,“不过,现在要先抱你去喝腊八粥。” 秦涓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可以摆脱那些如影子般存在的骑兵。 恰那多吉带他去萨迦寺后面的林子,对他说林子后面有一个温泉,是圣地。 受圣水洗礼,能洗去一身罪恶,纵使恶贯满盈之人也能洗去灵魂里的罪恶,重归圣洁。 他们走进一个山洞,就看到传说中的圣池。 白烟缭缭,水清见底。 “秦哥哥,我们下水池吧。”恰那多吉说着脱掉了衣服。 “哇,好舒服……”恰那多吉看向秦涓,“哥哥,你还不进来吗?真的好舒服……” “就来。”秦涓说着开始脱衣服。 恰那多吉则看向秦涓身后那四五个人:“你们不进来泡泡吗,这里真的很舒服哦……” 那几人:“……” 这时秦涓已滑入池中躺好了,还喊了一声舒服。 那几人面面相觑,只听恰那多吉继续道:“这水池还能治疗身体伤痛,萨班大师都是拿来给很厉害的人治病用的……一般人无法享受哦。” 他说话间已有人脱了衣服下水池来。 不一会儿,五人皆入池中。 喟叹道:“这也太舒服了吧。” 恰那多吉笑道:“那当然,这可是圣池!” 圣池的水里含一种物质,此物渗入肌肤后能让人昏昏欲睡,而秦涓和恰那多吉在进水池前身上涂抹了酥油,使得这种物质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渗透肌肤。 两人见那几人已睡着了,便穿衣裳从池中出来。 “秦哥哥,我们快出去,他们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恰那多吉边说边穿衣。 秦涓和恰那多吉走后山离开萨迦寺。 在混入大街后,秦涓紧紧的抱住恰那多吉:“多吉,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不只是想摆脱他们,我是想离开这里。” 恰那多吉茫然无措了一瞬,突然笑着说道:“我明白了……”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眼里却满是泪花。 他摸了一把脸,搂住秦涓的脖子说道:“哥哥是想家了吧,我想我在外久了也会想家的……那些人不让哥哥回家,哥哥心里不知有多难过呢……多吉以为日喀则的佛寺和日喀则的多吉能让哥哥留下的,不,现在想想哥哥还是去家乡好,我若离开家乡,也会如哥哥一般不开心的。” “多吉……”秦涓哽咽的不能言语。 “哥哥别担心我,你身后那家面粉店是我家管家安置的,我去那里他们能送我回去的。倒是哥哥,多吉担心哥哥……多吉以后还能再见到哥哥吗?” “能的。”秦涓抱着多吉缓缓蹲下,“替我和八思巴道别,大哥会永远记得你们。” 他说着,将衣兜里的赤金面具放在多吉手心,他笑道:“当你戴着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一定会认出你的。” 他说着,站起来,猛然转身。 狂奔之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哥哥……”恰那多吉看着秦涓远去的身影,眼泪汪汪。 “少,少爷?”奴才从面粉店里出来,陡然看到自家少爷站在街口对着远处发呆。 少爷今天不是应该在萨迦寺吗? 秦涓这时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因为,在看到佛堂供奉佛像的案盘上躺着的那一支刻着松竹梅的金簪时,他想回的。 是宋国。 所以,那一瞬间的触动,是内心深处的对血脉根源的思念。 他想回宋国去,如此热烈的想。 他想,他只要逃出去,只要走过乌思藏,再沿着藏宋边境一直走,就能去成都。 他不知道成都在哪里,他没有地图,但他想,他可以摸去的…… 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这样炽热,灼烧着他的心灵也血液。 从蒙古灭金,七年了。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他可以逃。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他觉得自己一定可以逃。 六岁时的那个孩子,终于在七年之后,迈出了这一步。 这一日,他在日喀则外的马市买马三匹,他在城外集市换粮。 他想花钱买一个向导,没有人带他,他走不出乌思藏的。 他需要一个向导。 在西凉府安多尼玛教他吐蕃话时,同一时间他做的一件最重要的事是广敛财路,他利用扩端王的人脉攒了许多金子,他在来的时候将这些钱带在身上,缝在衣服里,当然还有部分在他的行囊里。 正是高原冬季,他衣服穿的厚,旁人也看不出来。 听到他说要去藏与宋的边界去,这里没有人愿意给他做向导。 即便是高价。 秦涓明白,再多问下去,恐怕会被不怀好意的歹人盯上,他也不再询问,沉默的骑马离开了。 他必须快点离开日喀则,否则那些扩端王的狗会追上来的。 天黑的时候,因为身体原因,他不得不找地方落脚,他不能在夜里赶路,会冻死在这里的。 第179页 还好,有好心的牧户收留了他。 老人跟他说,让他去墨脱之后再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去宋国,那里有很多给商人带过路的向导,不过他还告诉秦涓,他选择出行的时间不好,谁会在腊月的时候行走在乌思藏的高山雪岭之中,会死人的。 秦涓不敢晚上赶路,晚上他必须停下,或者说在知道夜晚快来临之前他必须找到能落脚的民舍,或者客栈。 他且走且停,一个半月后才抵达墨脱。 这个时候,他的脸上开始疯狂的掉皮…… 他已经很注意了,藏医给他的药一直都有擦脸,也没有断过,甚至在离开日喀则的时候还不忘买一大包擦脸的药。 他知道这里的太阳很毒……他更知道那只狐狸喜欢他这张脸。 所以他保护性命似的保护这张脸…… 现在的结果叫他欲哭无泪。 他变黑了好多好多,阳光无情的晒死了他的一层表皮。 现在外皮脱落,又疼又痒。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回原来那张脸…… 或许,这一次上天在教会他忍受苦难的同时,也在教他放下皮囊…… 他找了藏医给他医脸。 藏医说没多大问题,只要死皮脱落,就能白回来。 他将信将疑,喝了药,涂了药,又去打听向导的事。 可这一次,他从客栈出来,正好看到一队人在对面的客栈停下。 他的血脉都凝固了一瞬。 蒙古兵。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蒙人和吐蕃人,还是好区分的。 是商人还是士兵?还是驿兵? 他没有走正门,他从客栈后门入集市。 七年了,他好不容易迈开了第一步,他不想再被抓回去。 绝对不。 去集市,他打听哪里有买向导的,有人跟他说老街。 他去了老街,问有没有人去宋国。 那些人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小兄弟,我劝你别想了,能去大理都难,你还想去宋国,不可能的。”有人真心实意的告诉他。 秦涓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但他只想找一个带他去宋国的人。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 战争的时代,地图是战略资源,是奢侈的东西。 认得路的,一个地区只有那么几个。 何况是这样高寒的地区,向导,少的可怜。 当他回客栈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人说蒙军要在乌思藏建造大营了,大军从昆仑西和吐蕃东北调来,约两万人。 秦涓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墨脱呆了两日后,去城外黑市买了一匹老马还有一把弓二十支利箭。 卖给他老马的人对他说,这马曾经去过雅州边境。 雅州在大渡河流域,成都西南,比邻吐蕃。 没有向导,只有一匹去过雅州的老马。 秦涓一人四匹马,穿过波窝、跨过怒江、澜沧江、走过雪山,草原,和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 一人四匹马在经过完全没有人烟的地方时,死亡的恐惧再度降临了。 他在这里度过了死亡笼罩的十五天。 火种不能灭,一旦灭了,他只有死在这里的份。 这高寒的地方,打火石点不燃任何东西,只有保护好铁皮盒子里的火种才能赶路,他得时不时的往铁皮盒子里添加木炭。 这是第七天,不知名的野兽的吼叫从远处传来。 好在这一夜又没有落雪。 这七天夜里都没有落雪。 如果下雪了他毋庸置疑撑不过半夜。 他坐在亲手燃起的篝火旁祈祷不要下雪。 只要不下雪,他还有他的马儿都能活着。 死亡的恐惧,在他念着《地藏经》压下去后又悄然爬上来。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他睡了一会儿又立刻醒来给铁皮盒子添加新的木炭,再将剩余的灰倒掉。 等天亮了,野兽的吼叫声退散了,他站起来,打了一套拳后,身子迅速的热了起来,他继续赶路。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当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着他的时候已是这日天黑。 这一日他依然没有看到半个牧户、农舍。 他开始以为是有人,结果等了很久不见那人出来。 最后当身体血脉里的那种警惕感被激发的时候他骑上马,带着马儿狂奔,可那东西瞬间如闪电般的跑出来,咬死了他的一匹马儿。 秦涓在摸上弓箭射出去的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一只老虎。 他的反应是在这东西咬死马儿的那一刹那…… 似乎这辈子都有没有这么眼疾手快过。 一刻钟后。 他坐在地上看着死去的马儿和老虎,发呆…… 倒不是因为别的,他的腿软了,一直在抖。 他心里已经不害怕了,可是腿不这么认为,一直抖的站不起来。 老马死了。 因为跑的最慢,被老虎一口咬死了。 秦涓捧着脸,是他的错,日出时野兽吼叫淡去,再行一天的路一个小动物都没有出现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会有巨大的猛兽出现。 也许他是打心里不怕狼,想着若是狼他能应付,却忽略了这里不是沙漠,这里还住着老虎。 第180页 老马死了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只能凭着感觉一直往东北方向走。 直到,七日后他看到了村落。 难言的喜悦从心底升起,他骑着马狂奔,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还没有接近村庄就被突然出现的骑兵拦下。 秦涓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跑,他调转马头就跑,管他是蒙军还是宋军! 他真的怕了,这些该死的军队! “嗖”的一声,箭支射穿了马蹄,一声骏马的哀鸣声后,秦涓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他跑,他只想逃离这里!哪怕是爬回去,他也不想再在军队里颠簸半生了…… 而此时,一支利箭穿过他的胸膛。 倒下的那一刻,他双目一片猩红,唇角却是带着笑的…… 六岁时和父亲躺在俘虏坑里的孩子。 六岁时那个被蒙古兵抓走的孩子。 终于死了…… 吉哈布营逃即是死,六岁时写在吉哈布大营外的四字真言,六岁时刻在眼前的话。 奴奴秣赫、阿奕噶对他耳提面命的话…… 这一次,那一个孩子终于能去见他的爹爹了。 宋国、爹爹。 狐狐、赵淮之。 那些鲜艳于记忆里的片段,美好的、痛苦的、温暖的、森寒的…… 交错于染满血雾的眼前。 他的手摸上怀中,染血的手摸出胸口那张纸条。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赵淮之,若有来世,可否和我生在一个盛世,我们门当户对,我们青梅竹马,我们父母亲朋具在,可以在草原,也可以在江南…… 只是,这辈子,我真的活的太累了。 秦涓没有想到,他没有死,因为射他一箭的人不想死。 一个骑射无双的男人却想要从自己射出的这一箭底下,抢一条命回来。 “秦……秦。” 英武俊秀的男人慌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是秦涓。 宁柏的部将从来没有见过宁柏这么慌乱过,这个千户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他从来都是理智大于情绪。 或者说他们压根就没有从他脸上看到过其他的情绪。 “军医!”他大声喊。 这一次,军医们战战兢兢的过了三日,整个营帐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话。 他们只求那个孩子能醒。 “伤了心脉,根本就……” 有几人小声嘀咕。 “宁柏大人的骑射举世无双,本该一箭穿心,若不是脖子上这块扩端王的令牌挡着,缓冲了一下……是当场必死。” “若要救回来除非千年灵芝,再除非宁柏大人肯渡给他内力……” “这话你去说,我可不敢。” 谁知道,宁柏真的派人去找千年灵芝了,谁知道宁柏真的给秦涓渡了内力。 秦涓的命还用人参调着一口气。 军医们说只要三天之内能等到灵芝,这孩子便能撑过去,至于醒不醒的来,还是难说。 三天后,灵芝找来了,肯定不是千年的,但士兵为了保命只能这么说。 也是这夜,军医告知宁柏,秦涓的情况稳定了。 宁柏这才放下心来。 “若他醒了,让人来告知我。”宁柏吩咐了一句,便套上金色战甲,骑马带着几个骑兵离开了。 宁柏的大营在十里外,他来此是因协助扩端王解决吐蕃一事,他要在吐蕃与宋国边境驻军设营及养兵马。 虽然这个时候只有跟随宁柏而来的骑兵只有三千人。 宁柏还没有熟悉地形,于是将大营分散,以免遇到突袭。 没想到秦涓会来此,他心里明白秦涓是从逻些城逃来的,这样的路狼崽应该走了很久,至少两个月…… 他应该说这孩子勇气可嘉,还是应该说他藐视军威。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他缓缓的走向被他射中的孩子,在看到这张脸时,那种猎杀成功喜悦荡然无存。 那时只觉得头晕目眩,一种难以言喻的慌张从心底蔓延。 他……真的从未有过。 他承认他喜欢美人,尤其是柔弱的美人,身边这样的美人换了许多。 可是这孩子一点都不柔弱,不符合他的审美,就像当初的狐狐一样,本以为是柔弱无骨的美人,却是带刺的花。 后来,他不再去追寻伯牙兀狐狐的美,因为他注意到了一匹幼狼。 而他苦心等待着长大的幼狼,却差一点惨死在他的箭下。 而今虽已被救下,依然叫他心有戚戚。 秦涓醒来的时候,看着军医在眼前忙忙碌碌。 那些人慌慌张张,不时的嘀咕几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清楚怎么回事,也什么都不想去想。 因为头疼。 他很渴,所以掀开被子下床。 这一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也疼。 不想不想,什么都别想,先喝水。 他缓慢的往桌子前走去。 提起水壶就往肚里灌。 喝饱了,又往营帐内的火坑处走。 这里真是暖和,很久都没有觉得这么暖和了…… 当他坐在火坑旁,将铁架子上烤着的肉取下来,慢慢的吃的时候,那些忙碌的军医才看向他。 第181页 看了一眼,继续干活,等反应过来,不对啊,那人是谁。 刚准备开口问来着,便猛地看向床榻,这下大惊失色:“谁谁,谁叫你起来的!” “不对!来人啊!快去告知宁柏大人!那孩子醒了!” “我的爷啊,你不能这么下床,要吃什么不会叫人啊,快回去躺着。” 秦涓还没吃饱,那些人恨不得跪下求他回床上躺着了,他叹了一口气,擦干净手往床上走。 坐在床上,他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不想睡,因为睡的够久了。 他也不想想,因为脑子很乱,很疼。 半个时辰后,他听到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一身赤金战甲的男人从外面进来,身披风雪。 看到男人的脸的那一刹那,秦涓愣了一下。 却又没有那么意外了。 若是死在宁柏的箭下也似乎不错。 斡难河流域骑射无双的乃马真宁柏,他第一次见识他的箭术竟然是自己做靶子的时候…… 宁柏走过来,大手先探上他的额头:“是发热了,他们说你脑子……”有问题…… 当然,宁柏适可而止。 因为秦涓只坐着,不睡觉不说话,只干坐着,军医们都担心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都退下吧,药放在这里我来喂他喝。” 是退热的药,秦涓醒来后有点发热,因为伤了心脉,军医们又担心是肺热,怕他再染其他病症。 军医们退下了,宁柏端着药坐了过来。 宁柏喂他一口,他张嘴喝一口。 乖巧的让人心疼。 宁柏一个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的人,此刻都难免哽咽,突然他放下碗,将秦涓的脸捧正了,看向他:“你不必怕我,我不会杀你,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了…… 秦涓点点头,像是在想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 宁柏看着狼崽,心里似乎是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停留在欲的…… 不应该是停留在欲的。 他对妃檀有欲,所以他将妃檀留在他的身边。 他对狐狐也有,但他掌控不了狐狐,或者说狐狐对他无甚好感,所以就断了念想。 他虽然纵.欲,却从来不对孩子下手,所以他在等狼崽长大。 而当他射杀了狼崽一次后,却又幡然领悟…… 喜欢,不是因为欲的。 喜欢也许就是,静静坐着,看着一个人就好。 就像现在这样。 秦涓睡着了,因为药里有安神助眠的成份。 他是病人,扛不住这种药。 宁柏脱了铠甲,衣袍,还有鞋…… 他是第一次,想楼抱住一个人,什么都不做。 当然也做不了什么。 狼崽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睡觉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眉宇间倔强,且倨傲,如果不是在军营里长大,这应该会是一个纨绔的小少爷,或者说个飞扬神采的公子哥。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夜,秦涓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十几岁就已称霸江左,他家有了四艘大船,大船能运货去开京、平安京。 村里和他一般大的都怕他,他一出现就吓跑一群人。 他娘拿着扫把追在后面打他。 秦谷哭着求娘亲别打。 他还转过头来同娘亲和秦谷做鬼脸。 路边的老大爷们都骂他纨绔不肖子! 村里的姑娘见着他了就捂脸跑路,跑了就算了呀,你落下手绢干嘛。 他才不捡手绢,有本事丢几两银子在地上。 直到有一天,大船送来了一个白衣公子。 他看迷了眼,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从此他把花里胡哨的衣裳全扔了,也换上了白衣。 他去找人打听问那公子的名。 他的书童回来了。 “大少爷,那公子说他叫狐狐!” 第58章 有狼初长成 梦里, 秦涓让书童带他去大船,去找那个叫狐狐的公子。 可当他去了大船,却看到好几个人围在狐狐身边, 有高大的男人,有好看的的男人, 还有有钱的男人,秦涓顿时皱起眉, 那些都是什么人?可恶, 都滚好不好!狐狐只能是他的! 他冲了上去, 他的书童拦住了他。 “大少爷, 你去做什么?你若闹事会被老爷和夫人打断腿的!况且这是别人家的地盘!” 小书童抱着他的腿呜呜的哀嚎, 他走不动路了, 他好想一把踹开小书童,可小书童紧抱着他死活不放。 秦涓气急了,大叫一声:“松开!” 他这一声雷霆震怒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那温柔沉敛的美人也看向他, 就这么柔柔一眼,水波似的眼眸, 若秋水长天,若暮霭沉沉……秦涓红着脸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开始抛掷千金进大船为了一睹狐狐俊颜, 为他狐狐买绫罗绸缎,为狐狐买翡翠珊瑚, 为狐狐买玉石金簪……只要是狐狐喜欢的他都想双手奉上。 他一面也拼命的赚钱, 只想让狐狐记住他。 或许还想要的更多吧。 终于有一天, 那白衣的公子邀请他去船舱内坐坐。 他失魂落魄了一整天,只觉得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夜里他是被小书童拖着去的…… 第182页 走上大船的时候双腿双脚都是软的。 小书童离开了, 狐狐的奴才们也离开了,船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狐狐对他笑,他对狐狐傻笑。狐狐夸他生的好看,他傻里傻气的乐开了花…… 狐狐给他灌酒,他一憋气喝光所有的酒。要知道他爹娘管着谷谷也管着他,从来不让他沾酒的…… 终于他醉了,趴在了桌子上。 狐狐看着他,他醉眼朦胧的看着狐狐……依旧笑的傻里傻气。 终于,狐狐的俊脸变成了赵淮之的脸。沉郁的、清瘦的、却又带着几分妖邪。 变成了那日天牢之中,昏黄的灯影之下,赵淮之柔柔的对他说:享用在下…… 这一次,他展开双臂抱住了赵淮之。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不知多少种百转回肠的情绪在心头交织,他真的好想好想赵淮之……好想好想狐狐。 从斡端城一别,从他对赵淮之说我们安置一家羊舍那日,一直到今天,他们分别了这么这么久。 “狐狐……” “狐狐你等等我呀……” “呜呜,狐狐你好香。” “狐狐你好软……” “狐狐……你好白好滑……” “狐狐!”在一阵阵蚊蝇般的梦呓声过后,秦涓坐起来,一室寂静,灯盏成灰,火坑里的火明明灭灭。 宁柏是一刻钟前被叫出去的,有驿兵至,他穿上战甲便离开营帐了。 走的匆忙,秦涓伸手就能摸到被子上的温度…… “……”他抿着唇,皱起了眉。 不是吧昨夜宁柏…… 秦涓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可能,他那睡姿宁柏受得了? 曾经行军赶路的时候要和沐雅挤一张床,他的睡姿直接将沐雅给气的和别人去挤再也不想和他挤了。 而奇怪的是他和狐狐睡在一张床上就会很乖…… 不应该的,宁柏一个千户又不是没床睡觉,跑他这里来挤着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这里暖和? 是挺暖和的,但他一个千户不至于没暖炉和火坑吧,也不至于没柴火烧。 秦涓想起床穿衣,却发现营帐里头根本没有衣柜,他想出去走走,营帐内的烟火气一夜未消散,闻着憋人。 他只着一身中衣走了出去,立刻有人拦住了他。 不过没多久就有军医过来了。 “先用膳,再喝药。”军医吩咐奴才去安排,又给他把脉。 秦涓觉得胸口还很疼,便也没有再往外走,乖乖的转回去喝药。 “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看来昨夜宁柏大人又给你渡了内力。”老军医摸着下巴说道。 闻言,秦涓一口饼子没咽下去差点吐了出来。 什么叫渡了内力!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秦涓闭了闭眼,深提一口气,又将这口气迅速沉入丹田之中…… 顿觉小腹微热,胸腔似乎有许多力量蓄积,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难怪他被一箭伤了心脉除却疼痛感却没有其他虚弱无力的感受。 甚至觉得走路的感觉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稳健却不沉重,轻盈却不虚浮,又稳又轻的步伐,这不是十五年以上的内力不能做到。 他从六七岁开始练,练到现在最好的只有下盘功夫和骑射,胡弄那些跑江湖的可以,但和宁柏、真定这种打起来肯定是没办法比的。 “怎么样,吃光了一整颗灵芝,被宁柏大人渡了几次内力是不是觉得赚大发了,一下子少奋斗至少十几年。哈哈哈……”老军医说着伸手摸他的脑袋。 秦涓吃完饭喝了药,找军医讨要衣裳,说他想出去走走。 “外面大雪封山,你要去哪里走啊?”军医笑着问他。 “那总该给我衣服吧,帐子里再暖和,我穿着这个成何体统……”秦涓双颊微热。 “我让小奴才给你去找,有没有我不清楚,你将就着穿吧。” 秦涓穿上毛茸茸的袄子,套了一双皮靴,他在营帐门口,将脑袋探出去,看到外面正在飘舞的鹅毛般的大雪,雪比他盖的被子还要厚,看来已经下了多日了。 这种天气,行军是很困难的,不知道宁柏他们是为什么出去,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太冷了,秦涓缩回脑袋,进帐内倒了一杯酥油茶暖手,喝了好几口方觉得暖和许多。 约莫是到了晌午吃午膳的时间了,这时外头听到马蹄声,秦涓快步走到营帐口。 听到几个回来骑兵在说话。 “可真是的这么大的雪说要跑出去挖矿……” “这不是因为想确定那两座山头底下到底是不是有很多很多铁矿吗?” “不过这也太能耐了,两个山头的铁矿都被找到了……果然是好位置。” “若真是铁矿的话,不知道要多少人去挖矿,又要守营又要挖矿,哪里有那么多人啊……” “大人不是说了,如果是铁矿,我们的装备将每人都有,福泽全营,既然如此我倒是希望是铁矿,到时候我们营一定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 “装备固然重要,你以为不靠脑子就能打胜仗吗?想想一个月前的那支军队怎么给宁柏大人收编了的,人家的军可是连马儿都套着甲,怎么样?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 “这可能是个例外,再者我们当时在暗处,他们在明处。” 第183页 “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 给马儿套甲的军队! 秦涓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尕娃的话! 抓走他舅舅的军队也是给马套着甲的! 秦涓走进营帐,搓了搓手,既然这样他可以趁着在宁柏的营里,查一查那只被宁柏收编了的军队。 “晌午了,您的午膳和药。”小奴才端着饭菜和药进来,放在他的面前便战战兢兢的跑了。 秦涓搞不懂,他很可怕吗?或者是他脸上的死皮还没有落尽,新皮没有完全长成的缘故。所以有些吓人? 他吃过饭后去把军医叫来,让军医给他开医脸变白的药。 军医无语了一阵:“你一个男孩子……”他说了一半,又立刻想到了他们家大人的某方面癖好,他家大人就喜欢细皮嫩肉的男孩子…… “行吧……我给你用祛疤的药膏试试。”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孩子太小还不懂,真是可怜。 秦涓不知道军医在想什么呢,不过能治好就好,他不想以后看到狐狐惊讶的脸。 毕竟现在他自己照镜子都很惊吓。 军医很快让药童熬好了药端过来。 “你坐到那里去,我给你敷药后不能碰水,也避免柴烟,两个时辰后洗掉即可。” 秦涓听后乖巧的点点头。 军医一点点的给他抹药。 秦涓舒服的闭上眼睛。真的好舒服,冰冰凉凉之后又有一点热烫感。 “大概多久能好……”小狼崽带着期待的问道。 军医:“至少一个月才能全部好吧,你现在闭上嘴巴,你的嘴巴都破皮了,也得抹药。”秦涓坐在那里,足足坐了两个时辰,腰酸腿疼,昏昏欲睡。 他可真蠢,不会躺在床上敷药,硬要傻乎乎的坐在这里两个时辰…… 老军医可能是想整他来着。 接下来,一连七八日秦涓都在这座营里养伤,不知是什么原因宁柏没有出现,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他给阿奕噶写了信,让骑兵拿走了,他不知道这信能不能送到阿奕噶手中去。 但能帮他的或许只有阿奕噶了。 他从乌思藏逃出来,却在这里遇到了宁柏,宁柏肯定是知道他是逃出来的。至于宁柏会怎么处罚他,应该不会让他死…… 他不想跟着宁柏,因为他知清楚乃马真和伯牙兀之间是对立的。 狐狐和乃马真氏之间隔着好几条家臣的性命。 所以他不想跟着宁柏。 他预计的再过二十日他的伤彻底好了以后,阿奕噶若收到信了,来接他的人也应该到了。 当然,也有可能他的信送不出去。 为何要给阿奕噶写信,因为他只能让阿奕噶来带他走…… 宁柏不会放他一个人回罗卜城,更不会让他的骑兵送他回罗卜城,因为宁柏知道他是逃出来的,因为宁柏知道他带着扩端王的命令。 宁柏不送他去西凉府,因为宁柏心里还不想他死,或许是那一箭的些许愧疚,也或许是其他。 所以,他若想离开宁柏,又要让宁柏肯放他走不担心他再逃跑,便只有罗卜城来人接他。 这是最好的,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 秦涓明白自己是被监禁在这里,宁柏对他逃跑的事只字不提,至于宁柏有没有向扩端王那边汇报他的行踪,他不清楚。 又过了半个月,他的脸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细嫩的白肤换了旧肤,还带着一种特有的粉嫩。嘴唇也好了,眼睛也恢复了以往的明亮。 老军医都暗暗称奇,这孩子原来这么好看啊,怪他老眼昏花,没认出来这是个美人坯子。 秦涓自觉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他对门外的骑兵们说他想见宁柏大人。 这是自宁柏离开后,二十多日来他第一次询问宁柏。 宁柏没有消息,不是被战事困住了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秦涓明白的,但是他还没有等到阿奕噶的消息,他甚至觉得他的信可能没有送出去。 他只是更清楚,他留在这里是不行的。 “宁柏大人有要紧的事,你再等一段时间宁柏大人就会回来了。” 秦涓现在知道了,骑兵们或许也不知道宁柏大人现在在做什么。 而这个时候,秦涓再度给阿奕噶写了一封信,让骑兵送出去。 这时老军医正好过来,见着拿着信的骑兵刚出去。 老军医问他:“你这是给谁寄信。” “罗卜城,我的上司。”他毫无隐瞒的答道。 老军医突然道:“罗卜城?” 他想了想才说道:“我听人说罗卜城那什么大永王现在被战事所烦,他的庶兄占领了斡端城啊,估计罗卜城现在也是战火连天。” 退几步,“我只是听人说起,而且大都那边不管此事,还说两人谁打赢了谁就是罗卜城的王。” “岂有此理……”秦涓生气道,“什么时候的消息。” 军医笑道:“上个月啊,都大半个月了,估摸着战事应该有个了结了吧,大永王庶兄有五千骑兵,大永王总共加起来也才五千人,你觉得这打的赢吗?” 曰曰! 秦涓脑子都要炸开了!难怪信送不到!曰曰现在都要自身难保了! 罗卜城会怎样,曰曰会不会死! 小狼崽顿时把所有的可能都设想了一遍。 第184页 罗卜城最近的,有谁能借兵给曰曰? 扩端王是曰曰的邻居,但扩端王肯定是不会借兵的! 比起这些曰曰的堂叔,秦涓更相信曰曰的舅舅会帮他。也似乎曰曰只能靠他的舅舅了…… 虎思斡耳朵三万兵力,如果郗林能帮忙曰曰一定能渡过此劫的,问题是就怕遇到什么让郗林都不敢派兵的事。 秦涓还不知道兀林怒背后暗中支持的人是蒙哥。 蒙哥有野心,蒙哥想要的是汗位,但蒙哥是窝阔台汗的侄子,窝阔台汗的庶出嫡出一大把,怎么样汗位也不会轮到他一个侄子。 当初成吉思汗死后把汗位传给了嫡子中和兄弟关系最平和的老三,这其中意义深远。 成吉思汗长子和二子有矛盾,汗位便不能传给这两子,这两子一定会有大战要打,他不想他死后几个儿子兵戎相见,所以他将汗位传给了老三窝阔台。 而成吉思汗却将他们蒙古老窝的兵力给了他最小的嫡子托雷,就是蒙哥和忽必烈他们的阿爹。 简而言之成吉思汗留给托雷的是家底,留给窝阔台的是汗位。 蒙哥心里清楚,论实力,窝阔台汗的几个儿子只有扩端可以让心生畏惧,毕竟谁也不清楚西夏故地,黑山黑水有多少隐藏兵力。 而后来的历史却又如此的戏剧,这位扩端王不光放弃了汗位,还死早了点。 有蒙哥暗中支持兀林怒,曰曰的亲舅舅都不敢随便出兵,但罗卜城与扩端王管辖的沙州相隔百里,罗卜城一旦为兀林怒所掌,扩端王是会受到威胁的。 秦涓虽能猜到扩端王不会帮,却没有猜到扩端王不会放。 二月,罗卜城被围后,大永王带残余部将东逃,而此时郗吉带来的八千兵马才翻过大阴山脉,曰曰的舅舅不是没有派兵,只是因为犹豫,派兵派晚了,毕竟血溶于水的亲情在,他思量了五个晚上后让郗吉带了八千兵马前往罗卜城。 太晚了,罗卜城被围后大永王想往沙州逃,沙州封城门不让曰曰进来,但也没让兀林怒的追兵进来,沙州的官给曰曰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带部众难逃。 官员告知他,那人就在乌思藏与宋国边境。 三月初三,农历花朝,又称上巳。 这一日秦涓见到了骑马狂奔赶来的阿奕噶。 秦涓以为是他的信送来了阿奕噶,却在看到阿奕噶的下一刻明白了,不是因为他的信,而是因为一场被逼无奈的战争。 “哥,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终于小狼崽红了眼眶抱着阿奕噶浑身都在颤抖。 这场大战,阿奕噶失去了半只耳朵,一张大斧迎面而来,他偏过头躲开了,却失去了半只耳朵。 “没死就好,至少哥还活着,再说了耳朵没事的,头发遮挡一下就好,只是以后你得大点声音对我说话了。”阿奕噶笑了笑,语峰一转道,“不过我早就想说你了,去可失哈儿一去不回又被扩端王绑去……你这崽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秦涓听的心里难受死了,他还像没事的人一样,他低着头好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倨傲的狼崽不肯向命运低头,却又不得不为他在乎的人神伤,他忍了好半天才缓缓说道:“我是在回斡端的路上被扩端王抓去的,没有想过扩端王会让人在斡端蹲我,我是在凉州稳住了扩端王后才敢给你写信的,不过那时候已经晚了,他们要我入乌思藏……眨眼之间再见面是一年之后。” 一念间,便已换了人间。 “曰曰他们呢?”秦涓抬起头来看向他。 “大永王在前面三十里,我们在等宁柏,我先来找你了……”阿奕噶笑道。 秦涓道:“哥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 秦涓换了一身衣裳从营帐里出来,背着他在墨脱城里买的弓。 “哥,走吧。” 虽然阿奕噶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为何会出现在宁柏的营帐,又为何突然和宁柏的关系这么好了? 毕竟,两三年前他就对秦涓说过,宁柏此人不可信。 而今辗转,却又逃至宁柏营中,他不知秦涓如何做想。 阿奕噶翻身上马,秦涓紧随其后 大永王未得宁柏允许,便在三十外等候,不敢驻军是怕宁柏生疑,便让阿奕噶先行一步。 但阿奕噶没有找到宁柏,却又听闻几个以往认得的副将说起一个去乌思藏的大人在此地住了很久了,他们交谈起来阿奕噶方得知此人正是秦涓。 这是这么久以来秦涓第一次离开这里,去宁柏常驻的营帐。 只是宁柏也不在常驻的营帐内,那里只有宁柏的兄弟齐林。 齐林早就看不惯他,所以这一见面,方知宁柏说的不小心射杀了一个去乌思藏的官。 就是这个狗崽种? “狗崽种!……宁柏那日射你一箭是因为你想跑吧?”齐林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大吼出声。 他这一吼,阿奕噶立刻看了过来,似乎在营帐里的人都反应过来了。 谁会至性命安危于不顾,腊月里冒着风雪从乌思藏出来…… 若不是玩命的想逃离,谁愿意赌上性命! 秦涓却比他们想象中要冷静许多,他勾唇,笑的浅薄,避开齐林的一击:“扩端收我为养子,你骂谁是狗?” 虽然打死都不会认贼作父,但是,挨骂的时候扩端还是得出来背锅的。 第185页 “大永王就在外面,你难道是想放着不管?”秦涓挑眉看向他。 秦涓:“那便带大永王的人去见宁柏大人。” “你在说什么笑话,你知道宁柏大人现在何处吗?”齐林咬牙冷哼,“崽种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若你不肯让人去找宁柏大人,便让大永王在外驻军,若兀林怒的人打过来了,你们得出兵帮忙抵御。”秦涓面无表情的说道。 齐林挑起粗犷的眉,怒不可遏的大吼:“凭什么?” “凭你也是吉哈布大营的人,而大永王继承了吉哈布大营。”秦涓看向他,语声铿锵有力。 他幽冷的目光扫视一周,继而再道:“我相信,今日若站在这里的是宁柏大人,他一定会这么做的,宁柏大人从十八.九岁跟随吉哈布营大将军征战四方,期间足足有六年时间,宁柏大人不会冷血到放着那些剩下的兄弟不管。” 不知过了多久,齐林才招来了亲信,在亲信耳边耳语了两句。 亲信收到齐林的吩咐后立刻离开了。 “先让大永王就地扎营,我让人去寻宁柏大人,等候宁柏大人的消息。”齐林对秦涓说,虽然语气依旧傲慢,但脸色比起之前好了太多。 秦涓和阿奕噶走出营帐,大永王的军队还战战兢兢等候在十里外,他们赶过去,阿奕噶的速度快,他的人远远的看到他过来便迎了上来,阿奕噶吩咐他们就地扎营。 曰曰瘦了许多,但是个子长高了不少,在曰曰离开罗卜前往安荻枯之时,秦涓本来比他高了一点,现在仿佛又被曰曰追上来了。 曰曰变黑了一点,油光发亮的,但这张脸似乎又变帅了。就是很奇怪,整张脸把五官分开来看,眼睛小小的但是很有神,鼻子突然变的挺直了,唇也不再外翻,反而变得唇线有力,且唇肉饱满,又硬朗又有几分欲味。 因为瘦了许多,下颌的轮廓显现出来,当初的圆脸变成了轮廓深刻的弧线…… 秦涓都想说,这家伙莫名其妙变英俊了,让他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小时候他嫌弃曰曰丑,现在人家突然这么俊了,就很突然,很为年少时那个见识浅薄的自己感到尴尬的。 曰曰因为受了内伤,两人见面激动了一会儿也扯疼了对方,秦涓也差点被他抱的“旧伤复发”。 “……”狼崽脸一红,紧抿着唇不说话。他想若实话告诉曰曰,曰曰一定会乐上天的,所以还是以后再说。 “不过你怎么回事,感觉你硬朗了许多,就连走路的声音也不一样了。”曰曰问他。 秦涓一吓,曰曰心这么细的?阿奕噶都没发现,曰曰一下子就发觉了。 可不吗,阿奕噶当时相拥都没有感受到,和曰曰搂搂抱抱一会儿就被这小子发现了。 这小子真的贼精! “……”秦涓不想说这个,说多了曰曰肯定会乱想,诸如宁柏为什么要给你内力,再诸如宁柏射杀你做什么……那岂不是要自掏老底,告知曰曰他是从乌思藏逃出来的? “齐林让人去找宁柏,我估计宁柏会帮忙的,至于宁柏需要怎样的筹码,曰曰你要做好这个准备。”秦涓沉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今天太忙了,明天这章要大修,先发出来吧。 第59章 有狼初长成 “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但我来这里时心里就清楚,若是宁柏愿意帮我也应该是因我叔父和他的那一点情谊,所以我想过, 他不会给我多提要求,因为我也拿不出来, 当然他可能会把我当作麻烦转手给其他人,但至少他不会让我死。” 曰曰说的很平静, 大抵是这一段时间经历了太多, 所以磨掉了许多他的情绪。 秦涓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曰曰, 或许曰曰已经成长到了不需要安慰能自己消化情绪的年纪了。 静默了一会, 秦涓才问道:“那鲁巴千户和左安他们呢?” 鲁巴到底曾经是个千户, 秦涓不相信鲁巴手下就一点兵力都拿不出来。 大部分兵力没有了,那人脉总该还在吧。 大部分人不敢或者说不想帮大永王,那总该还认得几个讲义气的吧! “在罗卜城被攻破的前一天, 我让鲁巴去了哈密儿,我嫡母留了军队在哈密儿。” 纥颜! 秦涓差点忘了曰曰的嫡母是纥颜大营的嫡长孙女, 是博博怒的堂姑还是堂姐。 除了郗吉那种独生女可能没有哪个女孩能继承军队,但是纥颜部嫡长孙女不一样, 曰曰的嫡母虽然没有很多兵马但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这就说明曰曰的嫡母在之前就应该预料过今天, 也应该是提起把什么能调动兵力的东西交给了曰曰。 秦涓也发觉了,每当曰曰提及嫡母, 情绪就会变得几分复杂, 隐隐间有些伤感。 如果他没有猜错, 曰曰这位嫡母只年长曰曰六七岁? 是十一岁就嫁给伊文王做嫡妻,似乎是续弦。 现而今,时光荏苒, 他十四了,曰曰也即将年满十六岁了。 曰曰的嫡母寡居于虎思斡耳朵,已然三载有余。 因为刚才的话题,曰曰很久都不再说话,静静的坐在火堆前出神。 直到有士兵过来告知他营帐搭建好了。 “极布扎跟着录文真修一家带着松蛮去了凉州,真修的夫人是凉州人,所以你不要担心松蛮啦。” 第186页 “对了,你快去见一见奴奴秣赫和沐雅,他们等你很久了。” 曰曰对士兵吩咐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来对秦涓说道。 因为不适应高寒气候,奴奴秣赫染上了肺病,曰曰安排了一个军医在给他诊治,秦涓过去的时候沐雅在给奴奴熬药。 将近三年没见,或许一开始沐雅还没有缓过劲来,等到聊了几句后,又开始无话不谈了。 两人是经历过生死的,很快能聊到一起去。 倒是奴奴秣赫,见秦涓过来了反而转过身去面向床榻里头,不看他更不会和他说话。 沐雅拍拍秦涓的肩膀:“他就是这个性子你知道的。” 秦涓道:“这几年多谢你照顾奴奴……” “没事,当年在旱比沙漠你将哥拽上马救了哥的命,这些是哥还你的。”虽说他不爽的时候也会讨厌奴奴,但在安荻枯他想起秦涓,便会将那些不快压下去,继续照顾奴奴。 三年不见,奴奴显而易见的老了,他或许还没有那么老,但因年轻时积累的伤痛,和苦难的生活,压垮了他。 秦涓清楚,总会有一天,这个教会他许多东西的男人会离开,再也醒不过来,只是他始终还有一个孩子时的承诺需要履行。 也许奴奴秣赫是明白的,他明白他带大的孩子,不安逸,想逃。 所以奴奴有可能知晓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想逃…… 毕竟奴奴是那么聪明的人,而且地理不差。 秦涓不知道该和奴奴说什么,只能接过沐雅手中的药碗。 奴奴很乖,沐雅说喝药了他便坐起来了,见端着药的是秦涓也没闹脾气。 秦涓喂他,他便喝。 秦涓坐了一会儿,有士兵在喊他:“大永王叫您过去,宁柏大人派的人过来了。” 秦涓闻言,放下碗离开了,让军医照顾奴奴。 秦涓一走,沐雅也跟上了他。 宁柏的人带来了话:“大人说,大永王是时候和兀笃姒完婚了,大人还说这句话的意思大永王应该很清楚。” 秦涓怔愣在当场,看向曰曰。 宁柏的意思是他虽曾为吉哈布大营将士,但实在有心无力,但正因为昔日为将时同在沙场作战,给大永王指一条明路,在这个时候迎娶兀笃姒,解燃眉之急。 宁柏的指的路是好的,但现在不是看曰曰想不想娶,而是兀笃姒敢不敢嫁了。 兀笃姒若不嫁,这也没办法。 秦涓知道这个时候的曰曰依靠他的嫡母,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谈及婚嫁。 他的嫡母的母族和乃马真氏有血缘,若他的嫡母肯出面求乃马真氏,宁柏肯定是会派出兵马帮助曰曰的。 若是女方这个时候反悔说不嫁也能理解,毕竟谁都清楚大永王现在的情况,嫁过去为的是解决兵马之事,但若经此事以曰曰的性子也能善待兀笃姒,更会很敬重她的。 不过,这个时候兀笃姒那边不同意,也是人之常情,能理解。 “不行,若宁柏不出手,再晚了罗卜城也要不回来了,我必须带人回去,兀林怒此次不受重创,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翻身。”曰曰看向秦涓,双目赤红,似已下定决心。 秦涓也明白若不给兀林怒重创,曰曰此生安危都将受到威胁。 “我知他妒我,一直不想与他一般见识,却没有想到……他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即便如此那些副将有什么错,都是他阿爹生前的人,指不定他小的时候还抱过他呢!可他呢,罗卜城被围,抓住的说杀就杀了。” “他能记得谁的好,他没有心的,将来势必将我践踏。”曰曰伸出双手紧握住秦涓的肩膀,“秦狼,你告诉他们我要见宁柏。” 有时候,秦涓看着曰曰,就像是看着当年的自己,当年那个没有人理会的孩子,无论做什么,都得靠自己去全力以赴,自己若不去争取什么都没有。 曰曰不可能像其他他的堂兄那般,说要什么,就有人给什么,虽然是皇储的身份,有时候却活的连奴才都不如。 曰曰没有办法,草原上,兵力说了算,手上没有兵,就算是汗位继承人,也有被弄死的。 窝阔台汗的嫡子长嫡长孙,死的不是一个,是两个。 大汗的嫡长都能被弄死,何况一个微不足道的大永王。 秦涓不想曰曰死,毕竟这个人,在过去的岁月,也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予过他温暖与保护。 他之人生所经历的苦难远大于幸福,但这一份幸福里也有来自曰曰的。 即使年幼时,初见,真的很讨厌曰曰。 那开始正视这个兄弟是什么时候的是,大概是从知道他真心想打听狐狐的安危的时候,大概是知道狐狐也对曰曰不曾真正设防的时候…… 或许,伯牙兀狐狐很早就明白,伊文王世子曰曰,大永王曰曰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曾经曰曰以为是自己一封信挑拨了伯牙兀与乃马真后的关系,其实不然,乃马真氏想动耶律丞相,就会先痛击耶律丞相衣钵传人,她想对付伯牙兀氏计划已久。 曰曰的自责,对看得通透的狐狐来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通了这些,秦涓已心思清明。他看向曰曰,淡淡道:“我去找齐林。” 曰曰红着眼眶,搂抱住秦涓:“秦。” “说好了,一辈子的兄弟,将来你得道了,记得许我一个愿望。”秦涓哽咽道。 第187页 “一百个都可以!秦!哥前半生什么都是错的,后悔的事不计其数!唯做对了一样,就是死缠着你!”曰曰紧紧抱着他。 秦涓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勾唇笑道:“放开些,叫他们看着成何体统。”闻言,曰曰放开了他。 “我会记得你的愿望的。”风雪里,曰曰低声说道。 秦涓身体轻颤着,笑了笑,只怕到时候你不会放我回宋国去。 秦涓没有多说,转身走向他的马儿:“等我回来。” 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宁柏都正在秘密安置铁矿,自然是没有向人透露行踪的,只有齐林和齐林的亲信知道宁柏在哪里。 想要见宁柏,除非齐林能带他去,可齐林此人看不起任何人。 “崽种,大人容大永王在此扎营已是顾念旧情了,你还想让大人怎样?想见大人免谈!滚!”齐林抬起脚来就想踹人,秦涓快速躲开了。 “我有话要对宁柏说,你带我去,对大家都有好处。” 齐林:“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我讨厌你们这种喜欢耍心思的人,滚!” “……”秦涓想这人怎么就这么毛躁,活像一只炸毛的豹子,心平气和说话很难吗?他叹了一口气,往外走。 他翻身上马,却又没有往大永王的方向走,而是往东边走,他这一走立刻有骑兵追了上去。 “狗崽种你回来!”齐林也在后面喊。 宁柏说过时刻跟紧秦涓不让他出营的,准许他来见大永王已是格外开恩了。 秦涓想,若是妃檀在就好了,妃檀一定会帮他的,可是宁柏没有带着妃檀,也对,这里这样恶劣的气候,妃檀的身体适应不了,他还是留在大都好。 秦涓想他见到宁柏了又该怎样说,让宁柏答应派出兵马呢。 他不想想那么多的…… 他冒着风雪,骑兵们在后面追他,他宛若没有听到。 他知道那些人总会妥协的。 有本事再一箭射杀了他。 想着,竟然坏意的笑了。即无可奈何,又傻里傻气。 犹如钻进了死胡同的少年,他只是单纯的想,保护他想保护的人罢了。 他不想曰曰死,不想阿奕噶死,不想奴奴秣赫不想沐雅,不想桑巴干,不想大鹰他们死…… 给他们一个安定的家,一个平稳的余生不好吗。 罗卜城曾经是他的希望,他期待过的如果回不去宋国了,那里可能会有一个家,他安置一个宅子,十几头羊羔,他和赵淮之以后可以靠着那些羊羔生活。 羊羔们长大了,又有许多新的羊羔出生,年复一年,他的农舍增加,有了许多的羊羔,他有了银子再在罗卜安置一家酒楼,卖炙烤的羊肉,路过的商旅都说他家的好吃,久而久之,他的名声传到了附近的城池,会有人慕名而来。 可最后,这一点微茫的希冀都要消散了吗。 齐林喊了他半天最后叫来了亲信:“你带那崽种去见宁柏!” 丢了人,他吃不了兜着走,不光宁柏会找他的麻烦,扩端王也会。 放任这小子乱跑,还不如让亲信带他去见宁柏,让宁柏来处置。 秦涓毕竟不熟悉山路跑不了多远,亲信很快追了上去。 秦涓意识到自己算计得逞了。 亲信对他说:“齐林大人让我带你去见千户,你跟我来吧。” 不必他说,秦涓自然知道:“您带路吧。” 他们绕了很远,事实上秦涓知道应该不会这么远,毕竟刚才这人带来宁柏的话没有花掉一个时辰。 所以秦涓意识到这人不信他,故意绕了远道。 铁矿也是战略储备,他们不想他记得路。 秦涓跟着那个亲信在一处狭窄的山道处下马,有人牵走了他们的马,他们被人指引着穿过了一条很深很长的洞穴,足足走了一刻钟。 秦涓想这种长隧道要挖出来也得个把月吧。 走过长隧道之后是一处开阔地带,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惊愕失色。 无数的炼铁大炉,他数了半天,一眼数不过来…… 这是短短一个月内,宁柏弄出来的? 匠人们很忙碌,即便他们到来也只瞄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有序的干活。 秦涓惊叹无比站在这里腿都迈不开了,亲信喊了他一声。 到底是个孩子没见过的东西难免惊奇。 “行了行了别看了,不是要去见宁柏千户吗。”见他这般弄得亲信苦笑不得,“那你还不搞快点。” 秦涓快步跟上,走过这些大火炉,能见到许多营帐,亲信对他说:“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宁柏千户。” 秦涓乖乖站在外面等着,很奇怪外面他来的那段路都在下雪,这里却没有呃。 果真是十里不同天吗? 亲信再出来叫秦涓进去是一刻钟之后。 秦涓深吸一口气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真的还没想好该怎么和宁柏开口。 他迈着步子进营帐。 只见营帐中只有宁柏一人,连亲信也没有跟进来。 秦涓愣了一下,给宁柏行礼。 “过来。”宁柏浅浅的唤道。 秦涓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宁柏的语气很奇怪,神情也奇怪,像极了阿奕噶在唤他喜欢的小马驹时的样子和语气…… 秦涓上前数步,直到站在宁柏的小桌前。 第188页 其实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宁柏,穿的很随意,没有过多的修饰头发,应该是刚洗过头发,所以头发温顺的披散在肩膀上。 这个时候的宁柏多了几分柔和,没有之前那样的冷硬,就连唇角的弧度也是柔和的。 不过秦涓心里觉得毛毛的,怎么有些奇怪呢。 “坐下。”宁柏实在头疼,这孩子病了一场是反应变迟钝了,还是变得畏惧起他来了。 和他说话,时常走神。 秦涓坐下来,看着宁柏好看的眼睛,低声问道:“大人,您能借兵给曰曰……大永王吗?” 宁柏皱了皱眉,掀起眼皮问道:“你和大永王关系很好吗?” 秦涓摇头,又点头:“他救过我。” 最后还是为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至少这个理由别人才相信吧。 宁柏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如果你是我,又会怎样说服自己去救一个已经失势的王子?” 没想到宁柏会这样反问他。 秦涓若有所思,似乎是过了许久才说道:“至少这个王子罪不至死吧。” “我想每个人都会有低谷、为难的时候,墙倒众人推,谁又会永远风光无限,又会永远低谷呢?只要这个人罪不至死,只要他活着他就会记得今日的恩情的,就当是做件好事让自己少树一个敌人,多一个真心的朋友,或者说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秦涓想表达的意思或许因为有顾虑所以表达的不够好,但大体上宁柏能明白。 因为乃马真氏揽权,总有一天会被清算的。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宁柏也会被清算。 即使宁柏在清楚了他姑姑的野心之后,他借故远离了大都,告诉别人他乃马真宁柏不参与任何纷争,可当清算要来临的时候,别人管他有没有参与,只要他姓乃马真,他就会被清算。 他太清楚了若西征的大军东归,大汗继位,无论是哪个大汗继位,即便是乃马真的亲儿子他的亲表哥,乃马真这边也即将面临被释权。 “大人?”秦涓知道宁柏应该是有动容的,他不想放过这一点,于是继续道:“兀林怒占领罗卜,兀林怒背后是谁,您应该比我清楚……” 他没有说完,因为他被宁柏一手捏住了下颌。 小狼崽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好看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宁柏。 男人眼里的情绪他读不懂,只是这眼中冷凌的光他看得真切。 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那里来的勇气说出这些话来…… “意图想窥测大局改变大局的人都翻不了身了,比如伯牙兀氏的家主。”幽寒的声音从男人喉咙里发出,还有他周身森寒的气场。 “狐狐尚且有伯牙兀氏,你有什么?上天给你聪慧是要让你思量如何过的更好的,并不是让你们把自己推向泥沼的。” 秦涓握着拳头,下颌骨脱臼的卡擦声传来,他疼得不能自已。 “这一次是让你长记性。”宁柏将他脱臼的下颌骨接上后又甩开他。 秦涓疼得眼眶通红,他小时候被卸过手臂,那种疼他记了好多年。 这一次他没有想过宁柏这人还会卸下颌……他捂着脸疼了好一会。 下颌骨被卸了有多疼,宁柏压根没试过,所以压根也不知道有多疼。 只是他很诧异这小狼崽子此刻一副如丧妣考的神情,当初狼崽被一箭射穿了都没哭也没喊疼,此刻怎么会疼成这样? 他不解的皱起了眉。 “你?”宁柏有些不安了,想问什么又开不了口不知道该怎么问。 秦涓捂着脸半天,疼是可以忍受的,他烦的是怕被宁柏这一卸一上,脸给弄歪了…… 所以他摸了半天,确定脸是不是正的…… 宁柏若是知道了他的想法肯定会哭笑不得。 在确定脸上正的后,他才松了手。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宁柏,刚想开口说话,下颌咔擦一声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下,宁柏真的笑了。 秦涓再看过来,只见宁柏在笑,清清浅浅的,微不可察。 秦涓红着脸:“大人即卸了我的下巴,发过脾气了,可考虑好是否帮大永王渡过此难关?” 宁柏冷哼一声:“若要出兵,你觉得我应该派多少?怎么派?” 秦涓听他的语气轻快了不少,长吁一口气。 宁柏有五千骑兵,随便拿出两千骑兵都是精兵。 因为宁柏手下无弱兵! 假设现在郗吉有一万人在可失哈儿,因为不能在外长期驻军郗吉可能会撤离一段时间,郗吉这里不是定数。 再说鲁巴千户和左安副将,他们那里若是能借到一千骑兵。 那么这一千人和宁柏的两千人南北夹击罗卜城。 三千骑兵打兀林怒的五千骑兵,虽然不现实但宁柏的两千人是精兵,加上曰曰手中还剩下一千人里,有三百能用的骑兵。 乃马真后给曰曰的人应该一大半被兀林怒俘虏了,这个人数他还未算进兀林怒的人中。 总之胜算有六七成,前提是宁柏的两千人肯卖命打先锋。 也只能宁柏的人打先锋,因为其他骑兵压根就不行。 这样的事,是谁都觉得“吃力不讨好”。 不是铁兄弟压根不会派兵。 所以秦涓不敢直说,他想了很久该怎么开口。 第189页 “行吧,你慢慢想怎么劝说我,我先出去会儿。”营帐口宁柏的副官来了几次了,只是没喊他。 这会儿宁柏站起来,披了一件大氅出去了。 秦涓站在那里一脸复杂。 果然游说之事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早知道把合众连横的策略多看几遍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秦涓想了很久,觉得自己若是宁柏,没有派兵的必要,毕竟大永王的人真的没有一个能打的。 秦涓急的在营帐里打转。 秦涓想不到办法,他想出去走走,宁柏好像不见了,外面没见着他的人,他去了一开始他就很好奇的溶炉那里。 有人告诉他,他们这里只是其中一个造铁营。 什么?其中一个! 秦涓惊呆了,这其中一个就这么大规模了,还有一座那还得了。 “还有两座小的铁营还在建造之中,大人分别派了两个小将过去。” “你们一天能产多少生铁?”秦涓不禁问道。 那人答道:“别人我不知道,你看我背后的吧,这些都是一天炼出来的铁。” 秦涓震了一下,许久没有说话。 宁柏若是不打仗,光是靠卖铁都能敛财。 而且,若是他掌握这个,守好这里,以后肯定各路王爷都有求于他的? 人家都有这个打算了!凭什么要拿出两千人去冒险啊? 等等…… 等等。 他想到了! 秦涓火速往宁柏的营帐处走。 秦涓一直等到深夜才等到宁柏归来。 宁柏和宁柏的奴才是一前一后进来的,奴才手中还端着晚膳。 宁柏一进来就看到小狼崽坐在他的沙盘前发呆。 事实上秦涓已经盯着沙盘看了许久了。 宁柏冷凌的还带着雪碴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过来吃饭。” 秦涓着实有被吓到。 却是故作镇定的走过去,甚至还昂首挺胸。 宁柏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他脱下大氅,小奴才将大氅抱出去洗。 又有人进来点燃了暖炉和火坑。 “冷也不知道点燃暖炉,饿了也不知道去找奴才要东西吃。”宁柏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唠叨过。 秦涓哪里顾得上吃饭啊,他急匆匆的坐到宁柏面前:“我想到了。” “嗯?”宁柏疑惑的看了过来,显然已忘了那一茬。 秦涓勾唇,目光坚毅的看着他:“我知道如何能让你借兵给我了。” 宁柏喝了一口热酒,放下杯子,优雅的抿唇:“说。” “你的铁还是不好卖出去吧,或者说要卖出去是有极大的风险的。”秦涓微显出一份孩子的急切,却又故作老沉。 宁柏顿时眯起眼,也没再想着喝酒吃菜了,他抱着胸看向秦涓。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等秦涓继续说,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秦涓继续道:“凡铁、盐,现今大都律令,非王子皇孙不得私自……当然也有例外,但是你应该没有将这处铁矿告知大都那边就是想私藏,可是这么大的铁矿,你的军队所需的那一份早已够用上十几年了,那多出的那一份肯定是要想办法卖掉的……” “怎么卖,你若自己去卖肯定会被人发现的,发现了肯定会有比你身份强大的人来强夺,甚至大都那边也会派人来,我的意思是,你若帮大永王夺回罗卜城,大永王在罗卜城建立统治后,他以大永王的身份帮你卖铁,在罗卜城建立铁市司,全部利益归你,且绝对不会暴.露你。你觉得这样如何?” 宁柏都想赞叹一句,狼崽子好灵活的脑袋瓜子,出去转了一圈就想出来了诱惑他的计谋? 秦涓看着宁柏阴晴不定的脸,心中惴惴,宁柏这么看着他到底什么意思嘛? 可他输啥不能输了气势,仍旧挺直了腰杆。 “你真觉得我没办法卖铁?”宁柏挑眉反问。 “……”秦涓,“不是,我没怀疑你卖铁的能力,只是你或者你的军队将铁拉出去卖,总会暴露的,总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多了就会暴露了,如果大永王能帮你,他们只会觉得是大永王自己弄到的铁来卖的。” “这么说你是为我好?” 秦涓:“……”你想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吧,反正我有求于你。 “你能代表大永王的意思?” 秦涓皱了皱眉:“曰曰别无选择。” “那你觉得需要多少兵。” 秦涓一喜,终于等到这一句了。 “两千起兵。”秦涓沉声道,目光坚毅。 宁柏这下脸上的神情更为凝重了。 一开口要两千骑兵?他当他是个王爷啊?他好不容易把骑兵养到了五千人,决不能被这小子拿去给嚯嚯干净了。 “不可能。”宁柏冷哼。 秦涓咬牙道:“可是我仔细算过必须两千人,况且铁市交易在长远,你能在几年内就能扩大军需,建造一支精锐的。” 宁柏有时候恨不得把这小子一脚踹出去。 当真是狼子野心! 这样的人若不为己用,还是杀了干净。 “……”秦涓感觉这人有杀气,他不安的后退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阳亲友如相问 12瓶;tibetwalk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页 第60章 有狼初长成 “你后退做什么?”宁柏冷哼间眯起阴鸷的眸。 “……”秦涓无话可说就连害怕也不行吗?这人就像一只鹰一样,鹰抓猎物时就是这种眼神,伺机而动、蓄势待发, 出手的时候绝不含糊,不弄死不罢休。 是他这眼神叫他浑身汗毛竖起, 本能自卫。 “……”他这般警惕,弄得宁柏反倒不知所措, 有时候挺想宰了这个孩子, 省得麻烦,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时。 那一年, 那一天, 幼狼出现在营帐外, 惶惶的,却又傲然卓然。矛盾的气息交织于一张好看的脸上,明明是倔强倨傲的却又难得的清澈干净。 初见时, 他就想杀了这个孩子的,没有原因, 他不喜欢猜,而这个孩子从可以感知的外在气度, 到不可感知的心思、命运……都充满了神秘。 “我若给你两千骑兵,你赶带吗?”宁柏突然问道, 这个孩子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可当他问出来后,看到这孩子这一刹那间欢呼雀跃的样子, 突然觉得,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孩子…… 幼狼,也许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原本纯粹的近乎直白,只是它拿神秘的毛色保护着自己那一份年少的赤诚,或许它只是想保护自己。 秦涓高兴极了,恨不得冲上去抱住宁柏,不过理智告诉他坐在对面的不是阿奕噶,宁柏也和阿奕噶和曰曰他们都不同。 他没再说什么收敛住笑,突然感觉自己饿极了,他看了一眼宁柏。 宁柏眼皮都未掀起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吃吧,无需问我。” 宁柏觉得吃饭这种事饿了就吃,男孩子需要有自己的主见,而不是看人眼色行事,他似乎是忘了这孩子在签兵奴隶营里呆了许多年,在吃饭的事上从来都是看人脸色。 秦涓见宁柏应允,拿起东西便吃。 宁柏喝着酒,他见秦涓饭量也不小,奈何身体不算精壮,看来是训练的强度不够。 “我让人去给大永王带话,他们修整五日后便由你带两千骑兵上路。至于这五日,你得跟着我,我需要教你一些东西。”宁柏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微醺。 秦涓点点头,有些疑惑,宁柏要教他什么?难道是排兵布阵? 这倒是值得学习的,因为跟着将军才能做将军,跟着奴隶只能做奴隶,这句话是阿奕噶常说的。 “你吃完了便去营帐外扎好马步。”宁柏面色无波的说道。 秦涓愣了一会儿,缓缓放下碗筷往外走去。 宁柏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裳才往营帐外走去,因为多喝了一点酒,眼波微醺中带着迷离。 他一走出营帐就看到秦涓乖乖的在外面扎马步。 他勾起唇角,显然是满意的。 “我只教一遍,你看着我,记住了。”宁柏说着,动手打了一套招路。 每一个招路分解开来其实不难,但有二十八个招路,也分别代表二十八星宿。 这是乃马真氏家族独创的星宿刀法。 宁柏演示是用拳法的形式打出来的,右手可以换做刀来套用。 秦涓不错眼的看完了,却发现自己记住了招路,但是真叫他打,肯定打不出来的。 他闭着眼,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只觉得手上的路子记住了,刚才宁柏脚怎么动的?他忘了个干净…… 秦涓气的想骂自己笨。 宁柏眯着眼:“现在你来打一遍。”咬牙迈开腿,他动作生硬的将宁柏刚才打了一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打着打着他突然发现胸腔里那股子内力上串下跳……似乎是有要冲破体外的感觉! 怎么回事?他越打越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很有力量! 他惊奇的睁大眼睛。 宁柏微勾起唇角:“脚上的招路错了三处,你自己领悟一下怎么错了,再怎么改,把手上的招路再记一遍了换刀。” 他说话间已从一旁的木架子上抽出一把刀。 他给秦涓一点时间回忆巩固后再将刀递给秦涓。 秦涓很快把脚上的错处改了,按照自己的想法改了,而且他发现拿了刀以后,这套招路更加行云流水,宛若在空中遨游了。 “今日便教的是我本家的星宿路,明日教你伯牙兀氏的白鹤路。” 只留下震惊之中的秦涓。 宁柏他究竟会多少东西? 为什么伯牙兀氏的招路他都会? 不过这不是重点,宁柏肯教他一定好好学,不学白不学。 秦涓将一套星宿刀法一直打到深夜。 夜深人静了一个小奴才才来领他去一处营帐里休息。 次日,宁柏夜里教他伯牙兀氏的刀法。这一套演示宁柏用的刀,打的遒劲中竟能带着飘逸。 只是秦涓没有想过白鹤路会比昨天学的星宿路还要复杂,不知道幼年时的狐狐,是不是和他现在一样苦恼。 看着秦涓苦恼的小脸宁柏竟然重复演示了。 可他学了整整三天还没有学明白。 宁柏都丧失耐性了,直接教了这五日里预计要教授的纥颜氏刀法,他留他在此五日就是为了教他这三套刀法。 教完了,宁柏扔了刀抱着胸说道:“是不是该给为师磕个头?” “……”秦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只觉膝下一痛,他轰的一声跪地。 第191页 宁柏将他的头摁在地上后,满意的勾起唇。 “我艹啊!”不带这样玩的!这是强迫!这是强迫!小狼崽彻底窝火。 “我年长你十多岁,你拜我为师委屈你了?”宁柏唇角的弧度显示出他微有些生气。多少像这孩子一般大的想拜他为师,他看都不想看一眼,人生中头一次遇见个极聪慧的,不收为己用太对不起自己渡给他的内力了。 “况且你受了我的内力,吃了我的灵芝,不应该叫我一声师父吗?”宁柏抬起一脚,压在他的背上。 “嗷嗷……” 秦涓顿时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 宁柏这狗贼打人一点提示都不给的,他心里已骂了他几十遍了。 这时,有骑兵走过来,似乎是有急事。 宁柏拍了拍手:“行了,这师也拜了,自己练吧。” 秦涓终于从地上爬起来,抹干净自己的俊脸,背上被宁柏踩过的那处火辣辣的疼。 这一夜,秦涓足足练了一整夜,他得知了一个结论,三套刀法里纥颜氏的刀法最实用,乃马真氏的刀法最护体,伯牙兀氏的刀法最好看,咳、花架子…… 如果把纥颜氏和乃马真氏的融会贯通后,他估计以后能应付许多战事了,至少在战场上挥刀半个时辰不成问题。 次日,他练的差不多熟了,天已经亮了,他意识到除了这些刀法,他还差一把能拿顺手的好刀。 蒙人的刀和蒙人的马一样,是男人们一辈子的情人。 草原男儿所爱有三,马、刀、甲胄。 草原男儿所挚爱有三,好马、好刀、精甲。 前两者大多能满足,好甲胄可遇不可求。 能打铁的人很多,能做刀的人很多,能将铁做成甲的很少。 阿奕噶给他的甲,嗷!留在罗卜城估计被兀林怒的人占去了…… 悔不当初将甲留在罗卜城,嗷!还有万溪送他的生辰贺礼也留在罗卜城了!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可能是赵淮之托万溪送来的。 想到这里秦涓想死的心都有了…… 次日。 秦涓跟随在宁柏身后出铁营。 在走出长隧道的那一刻,迎面走来了一队人,长隧道内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能点灯,唯一的光亮是从隧道那头来的。 那队人对宁柏行礼。 宁柏点点头对他们吩咐,说他夜里就会回来,先将匠人带到营中安置。 那队人与他们擦肩而过,走远了,秦涓突然回头看去。 他也说不清楚就是想回头。 只看到漆黑的背影,什么都看不真切…… 宁柏察觉到他的停留,回头催促了一声。 他方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至齐林的营帐处,宁柏点兵两千于草场。 两千人悉数听令于秦涓,且只听令于秦涓。 听到宁柏这个命令最生气的恐怕是齐林,他跟随宁柏这么多年都没有单独带过兵,单独打过仗! 凭什么让这小子带兵?这小子什么出生?是俘虏!是奴隶兵! 不光齐林不服,还有很多人不服,包括跟随秦涓的两千人里。 只是宁柏的军队纪律严明,心里不服,也不会面上表现出来,这一点比真定的兵强许多。 这对秦涓来说就足够了。 临行时,宁柏给他一把刀,是宁柏十四岁那年用过的,宁柏说这把刀配他现在的年纪足以。 宁柏让他用他的刀打一场好看的仗,秦涓点点头。 只是宁柏没有给他甲,宁柏说男人的甲要靠自己去挣。 恍惚间也突然明白了什么。 或许这套赤金色的甲根本不是宁柏的,他还没有见过除了宁柏外哪个蒙人穿赤金色的甲的,或许是从哪个厉害的人人身上扒下来的。 宁柏见他盯着他的甲,勾唇一笑:“后辽帝王耶律大石的孙子,他被我打败了,我拿了他的甲。” 他向秦涓解释。 秦涓这才明白这甲为何是金色的。 秦涓想他若夺回罗卜城,手刃兀林怒,他定扒了兀林怒身上甲。 去五里外和曰曰汇合时,曰曰已经整装待发了。 秦涓的两千骑兵加上曰曰的一千人,他们重新踏上去罗卜城的路。 宁柏说,这仗打完无论胜负都要将剩下的人带回来。 秦涓点头答应过了,所以他不能死。 重返罗卜城,他们马不停蹄,一路休息半日,行军一天半,如此循环。 秦涓不知道曰曰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南逃的,就像是游走在刀尖,站在原地血会流尽,而每走一步都会多一道口子。 乌笃送来了郗吉的信,曰曰让乌笃再带信给郗吉,让郗吉带兵先攻占斡端,他们不出五日便能兵临罗卜城下。 郗吉会慢一点,应该半个月后他们能发动联攻。 五日后,当他们兵临城下,大永王带人冲锋在最前面,他知道至多两日,鲁巴千户和左安会带来至少一千人的骑兵援军。 他们三千人撑足两日,再等鲁巴的人,足够了。 “夜里再攻,先撤。” 刚抵达时攻了一次,损失了几十人,但对方损失至少百人,占到了便宜,秦涓下令撤。 有人不理解,秦涓解释道:“先缓,让他们以为我们士气松懈,夜里再搞突袭。” 第192页 “再派几个人换了衣服想办法混进城去。” 如此,他们后撤二十里,扎营做饭。 沐雅屁颠颠跟着秦涓跑的飞快。 秦涓无可奈何的笑了,接过他递来的饭菜。 “秦,哥早说过你会是我们中最有前途的,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跟着你混准没错,我笨,但我会看人啊。”沐雅说,“桑巴干他们估计还有一日半夜的时间抵达,我估计后天凌晨咱们……发动猛攻,集中火力就攻南城,这也得亏你留了个没建造完的烂摊子城墙,嘿嘿。” “嗯。”秦涓点点头。 “那你先吃,我去找奴奴秣赫了,问他粮草的情况。”沐雅说道。 “等下,我一起去。”秦涓火速吃了几口,站起来跟着沐雅去伙夫营。 粮草的事他另有想法,为了防止敌军搞夜袭,他得把粮草转移。 毕竟他们无援军,现在又是春季,刚刚经历了隆冬,各地贮存的粮食大多都吃光了,要买粮食都买不到。 秦涓让人将粮草分离出了伙夫营,专门放到了一百多个奴隶住的营帐。 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但现在都听他的也不敢问。 秦涓对沐雅说:“你让人在伙夫营扎草垛子,伪装成粮草营的样子,多扎几个。” 他们能想到夜袭别人也能想到,他们能派人混进罗卜城去,别人也肯定能派人混进他们营。 果然,当他们夜里突袭兀林怒的时候,有人来报,粮草营被烧了。 好在秦涓早就将粮草堆到奴隶营里去了。 烧掉的全是沐雅带人扎的草垛子。 沐雅这下直接将秦涓奉为神明了。 兀林怒的人都奇怪了,他们烧掉了他们几个粮草营,怎么这些人还不撤呢? 秦涓带着两千骑兵直接从城南还未建成的缺口处展开小规模作战。 也不会让他的人为了急于从此处进去而送命。 因为箭支数目不多,放过一阵子箭以后,开始了骚.扰战。 让人在城外叫骂,惹怒对方。 陆续引兀林怒的人出来,然后小规模围攻。 如此搞了几次,兀林怒的人又损失几百人后便任凭他们叫骂也不出来了。 这时秦涓再让几百人从缺口处攻进去,兀林怒的人调来了千人来抵御。 秦涓再让士兵吹号角,让他们撤。 如此上半夜和下半夜,一共骚扰他们两次。 直接把兀林怒的人快逼疯了。 “先撤,回营统计人数,吃饭休息,明日晌午他们午饭之际再行骚.扰。”秦涓吩咐完之后便去见大永王。 他们预计,明日晌午再正面硬刚一次,等后日凌晨,鲁巴和左安的人也该到了。 “曰曰你和阿奕噶带人去罗卜城西三十里处埋伏,若我们赢了他们可能会从这里逃。”秦涓手指按着地图。 “那我们输了呢……”那人没说完被阿奕噶一个爆炒栗子痛击。 “输赢不重要,绝对不能让兀林怒跑了。”曰曰拧紧了眉。 兀林怒着活一日必然会威胁到曰曰的性命,不用他们说都应该明白这一点。 “凌晨突袭你们不必参与,今夜便去城西。”秦涓说道,“记得隐蔽。” 再次日凌晨,左安带着一千五百骑兵赶至,左安从城东攻入,正好与城南秦涓的人形成夹击。 城南秦涓的人比较多,兀林怒将大部分兵力都拿来对付秦涓了,城东正好成了缺口。 兀林怒以为只要干掉秦涓和秦涓的人就能守住罗卜。 哪知秦涓这里这么难搞。 兀林怒与秦涓在马背上砍杀三十来回合,陡然意识到这人不是曰曰和曰曰手底下那种不禁打的。 兀林怒此前顾及阿奕噶,所以在围攻罗卜的时候拿三千兵力牵至阿奕噶,事实上他这么做成功了,拿十几个能打的副将稳拖住阿奕噶和左安,罗卜城顺利拿下了。 而现在,兀林怒和秦涓打了一会儿后陡然意识到不妥。 让十几个副将一起上:“你们拖住他。” 秦涓见十几人骑马向他奔来,暗叫不好,他转身后侧,立刻有骑兵上前来给他掩护。 秦涓不会和他们玩这种一人单挑十几人的戏码的,要打一个一个来,想拖死他,他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兀林怒见秦涓逃了,吩咐弓.弩手放暗箭。 秦涓早料到,让盾牌手抵御,他已在盾阵中拉起了弓。 他一箭射死了兀林怒前面的一个副将。 一时兀林怒那边乱做一团。 秦涓是射偏了,弓拉不到那么远的距离加上春季风大。 兀林怒这才彻底意识到对手并不简单。 “少将军?我们?要不要撤?这兵到底是在哪里借来的?” “……少将军我们要不要撤,如果他们真有援军,再晚我们就丧失撤离的最佳时机了……” 恐慌在兀林怒的军队里蔓延。 很显然好不容易打到今天,好不容易看着那个嫡子狼狈而逃,终于心里有一丝快.慰了!现在要他放手?他如何肯!他如何甘心? “少将军,您想想将士们的命!” “少将军,先保命才有卷土重来的希望啊!” 这时候有人来报:“少将军,左安带人攻入南城门了,我们,我们……” “撤。”兀林怒沉声下达命令,他骑马转身离去,转身之际深看了不远处黑压压的骑兵一眼。 第193页 他似乎是想记住什么,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秦涓意识到他们想撤,刚下令“追!” 只见对方的箭支如雨般飞来。 对方用箭支断后隔开他们,拖延时间,助兀林怒逃跑。 秦涓挥刀斩断箭支:“杀过去,别让他们跑!” 左安的人与秦涓汇合,俘虏了大批的弓.弩手,只是兀林怒的主力已经撤的没影子了。 这就得看曰曰他们能不能拦下人了。 预估若敌军是分散逃跑,兀林怒的主力也至少是一千人,曰曰肯定是搞不定的,但只要曰曰他们拖住兀林怒,他和左安现在带人追上去,就能将兀林怒一网打尽。 就怕曰曰他们留不住人。 这一战,阿奕噶的五百骑兵几乎拼死留人。 也正因如此伏击兀林怒主力,兀林怒副将十余人被俘虏,仅仅兀林怒和他的一个副将及几百人残军逃走。 主要这些人拼死护住兀林怒,缠斗住了秦涓他们。 阿奕噶肩头插着一把刀,三个军医按住他。 秦涓已来来回回进营帐十几趟了,还没有听到军医说阿奕噶脱离危险。 这一战,若不是阿奕噶带人拼死留人,根本不可能痛击兀林怒,兀林怒折损一大批副将和精锐,至少五年内是翻不了身了。 这五年他们能做很多是事。 曰曰已将全营最好的军医叫来了。 从来没有慌张成这样的秦涓慌张的要死,连平日里遇到什么都能笑出来的曰曰现在竟然哭过一场了。 对曰曰来说,曾经他的近卫谁都可以当,甚至可有可无。 现在他明白了,他的叔父派来的阿奕噶,也许不是最厉害的那个,却一定是最忠心的那一个。 阿奕噶是叔父留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而秦涓是他纠缠着上天,讨要来的礼物。 想到这里红着眼眶的曰曰突然笑了。 当并肩作战之后,就会知道这世间的兄弟情,多么难能可贵。 他祈求上天能将阿奕噶留给他,能让阿奕噶活着娶妻生子。 第61章 年少万兜鍪 “失血过多, 肩膀的刀现在我们也不敢拔.出来,主要是伤到了大脉,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能止血的药, 拔.出来的那一下肯定是会大量流血的,若是止不住血, 那就完了。”一个军医急急忙忙的说道。 秦涓听的心惊胆战,只怕这军医后面跟一句:你们早作打算。 怎么办, 该怎么办?秦涓急的团团转, 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心拿他当弟弟, 不求回报的哥啊! 秦涓鼻尖一酸, 眼眶已经红了, 他突然往外走, 边走边说:“我去找宁柏的骑兵。” 他不信宁柏没有给骑兵们交代,若是他有什么危险,一定留了药或者军医给他, 至少宁柏强行让他拜师了的! 秦涓快步走,可是没有看到那些骑兵。 “人呢!人呢!”他大吼。 “都随左安副将去追人去了!” 秦涓一把提起那人:“那总该还有剩下的!剩下几个给我叫过来?” 那几人去找宁柏的骑兵, 一个骑兵告诉他,宁柏是给他留了药的, 一个军医带着, 可是那个军医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等找到那个军医已经是晚上了。 军医是骑兵队打扮,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铁盒, 将里面还剩的一点点灵芝和一大包药递给秦涓, 且说:“这是大人留着给你保命用的, 今日我给你,你可别后……” 秦涓拿过来,转身就往营帐内走。 这是宁柏留给他将来以防万一用的, 千年灵芝难求,听宁柏营里的老军医说,当时得到这灵芝全靠机缘,能求到灵芝,只能说他命不该绝。 秦涓将还剩的一点点拇指大小的灵芝交给军医,又将那些瓶瓶罐罐打开,宁柏的止血药是大都的御医调制的,一定有奇效。 “快点把能用的药挑出来,给阿奕噶拔刀。”秦涓看着阿奕噶肩膀上的刀只觉得双目晕眩,他害怕自己站不稳,下一刻就想冲出去。 军医们给阿奕噶熬了止血的药,将灵芝切下一片让阿奕噶含在嘴里。 拔刀的时候有个军医手抖,临阵退却了:“我不敢,你们换个人来吧!”他也不敢说其他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滚带爬的跑了 主要是拖的太久了,整整一个半天,阿奕噶脸上的血色都要被磨掉了,谁都明白这刀拔.出来的刹那就是决定阿奕噶生死的时候,那一刹那挺过去了就能活。 挺不过去会当场断气。 军医害怕是因为这与杀人无异。 这时给秦涓灵芝的那个军医,脱掉了身上骑兵队战甲,对他们道:“我了给他拔刀。” “你……” 秦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听那你说:“你的箭是我拔的。” 秦涓震惊在当场。 那人让两个军医按着阿奕噶的要害处:“不能再伤及他的大脉,等会儿我拔.出来的时候你们即刻撒药粉,我先渡一口内力给他让他稳住气息,这样也能刺激他体内的内力去保护他的脏腑。” 秦涓明白了,快步走过来:“内力我也有,要怎么渡。” “你一边去吧,等你的内力能活学活用后才能治病救人,现在你的内力是别人给的,还浮于表面,没有融会贯通。”那人冷笑道。他声音虽大,但他说的很对,秦涓不敢多说什么来打扰他,便退了几步。 第194页 在看到男人的手握在那把刀上的时候,秦涓整个心都揪在了一起。 追兀林怒之前他有过许多设想,比如抓住兀林怒痛打一顿然后扒了他的甲,再比如让兀林怒给曰曰磕头认错,再让曰曰囚禁兀林怒一辈子。 可是当他看到阿奕噶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胜利的喜悦、什么战后的荣誉,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他不要兀林怒的甲,什么都不要,只想要阿奕噶还活着。 阿奕噶说过等曰曰娶了兀笃姒,阿奕噶就将要迎娶兀笃姒的表妹了,他还有未婚妻没娶他怎么能死掉! 深夜,当别人告诉他阿奕噶的刀拔.出来了,人还没有死掉的时候,他整个人已浑身冰凉的坐在那里,许久才点点头。 他守了阿奕噶一夜,因为他害怕阿奕噶熬不过夜晚,突然死掉了 次日是曰曰命令他去睡觉的。 几日后,当阿奕噶真的稳定下来,军医们才敢动手给阿奕噶接骨,调理脏腑。 伤后最怕的是感染,感染也能要了人命。 在经历了这一次后,秦涓更明白了,不光要有军用储备,还需要药物储备。 这一场夺嫡之战没有绝对的赢家,虽然兀林怒被赶出了罗卜城,但谁都明白,大永王势力元气大伤,五年内都不一定能恢复。 鲁巴千户的离世更给大永王造成沉痛打击,鲁巴千户是在找纥颜部接到兵之后,旧疾复发而死的,只是棺材停放在哈密儿,大永王预计五月派左安去将鲁巴千户送回斡难河。 鲁巴千户戎马一生,死于他乡,死后是应该重返故里的。 经历过夺嫡之战的罗卜城,千疮百孔,许多人都逃离了这里去其他地方谋生 对此,大永王给斡端城的官员,及录文真修大人写信。于四月底召开罗卜会盟,谈及兴建罗卜城之事。 大兴土木,需要钱,更需要人,秦涓将自己的钱全部拿出来了 在会盟开始之前,他要把骑兵归还给宁柏。 在启程之前,他草拟出了一份铁市司的构想及运作方案。 这一刻,他对宁柏更多的是感激。 将这个铁市司的方案整理好后,秦涓要拿去给曰曰过目。 曰曰秉着尊重秦涓的付出的心思,仔细看了,点点头:“这个听你的。” 曰曰想对秦涓表现出信任,但又不想辜负秦涓的成果,可是他压根对这些文绉绉的没多大兴趣,不过倒是把铁市司的布局及规模认认真真看了,甚至已经定好修建的地点了 “罗卜城的城墙建设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涓看向他,想说的倒是很多,只怕没这个钱做。 “你若问我这个,我还是去年那个意思。” 去年秦涓就说了,扩大罗卜规模,将城墙向前延伸至少二十里,如果没有钱财修建新的城池,那么,秦涓想让罗卜可以和西凉府相匹敌。 秦涓的意思是,既然同样要花大钱,要做就把他做好,百年之业,坚固城池完善军需发展商贸。 罗卜城以后即便不归曰曰的子孙后代继承,也要造福后世百姓。 “你,你早些回来,此事我们好好商议。”沉默了许久之后,曰曰说道。 小狼崽是高兴的,去年他提的时候招到了很多人的反对,所以曰曰也不敢帮他说话了。 现在曰曰一仗打出气势。当地那些守旧的官员应该都不敢再反对什么了,虽然经历一场恶战,但是曰曰成功将治权统揽了!这也是他们的一场胜利! 以后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再畏手畏脚。 小狼崽走出营帐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飘,恨不得再还哼上两句。 少年脾性,还有得磨。 将剩下的骑兵清点了一下,他要去把骑兵还给宁柏了 临行前去看过阿奕噶,军医说阿奕噶还需要三四天才能醒,因为怕伤口感染,还是打算等阿奕噶醒后再商议回城中去。 秦涓抵达宁柏的营帐是四月末,这时候宁柏已不在营中,听齐林说是回了大都。 秦涓将草拟好的铁市司方案交给齐林,对他说这是一份很重要的东西,让他交给宁柏。 齐林冷哼一声,收下这些后套着铠甲往外走,秦涓没搞懂他的意思。 “宁柏大人让我再送你回罗卜城,顺便有三个铁匠给你使唤。”齐林说完往外走。 秦涓想,宁柏是怕他半路逃回宋国去才对…… “你不守着营帐不怕有人攻打过来吗?” “我们位置隐蔽,除非有人高密绝对不会被攻击。”齐林豹子似的双眸盯着他 秦涓哼了一声,大抵懂他的意思。齐林是说若他或者曰曰不告密,他们就不会受到攻击。 齐林除去送秦涓回罗卜城,还有要事需去一趟凉州。至罗卜城外三十里,齐林让亲信送秦涓回去,他则近道去凉州。 大都的消息,耶律丞相于数日前忧愤离世,天下儒生为其哀悼,大都一片哭声,宋国亦然。 具体的消息齐林不知,但他接到宁柏的消息,恐漠北生事端,先秘密去一趟凉州。 秦涓尚还不知耶律丞相之事,等他听说的时候人已在罗卜城中了 耶律丞相离世,狐狐该有多难过…… 狐狐在大都唯一的亲人离开了,狐狐该怎么办?这一次乃马真氏又会怎样对待狐狐呢。 第195页 自他离开一个多月,等他回来的时候阿奕噶已经是活蹦乱跳了 原本秦涓是担心宁柏放他归来不会太容易的,还好宁柏因为有事回了大都,所以让他离开的时间短了许多。 现在他能有大把的时间和曰曰商议扩建罗卜城的事了 “扩建城池虽然会消耗大量的金钱,但城池扩大,客栈、集市扩大,也会吸引来商旅,况且我们这里是走出河西走廊,踏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第一城,我相信只要客栈够舒适,集市够多,百姓够多,那些商旅是愿意在我们这里落脚的。” 阿奕噶:“前提是够安全。” “城中百姓不到五千人,若城池扩建后没有人来住?我们又应当如何?” “从斡端城调。”秦涓提议。 有人道:“郗吉小姐解了斡端之围,现在在斡端她威信极高,不若让她来调动。” 又有人要说了:“不拿出相应的好处,谁愿意冒着风沙搬家?” 众人沉默了,看向大永王。 这时,秦涓低声道:“少税。” 闻言,有官员“呵呵”的笑了两声:“现今需要大量用钱,你跟我说少税,还不如增加赋税来的直接!” 小狼崽拧紧了眉:“现在这个时候增加赋税无异于饮鸩止渴,相反现在各项税收降低,甚至将商税免去一半,吸引百姓和商旅,百姓会愿意在此定居,商人更愿意在此投入银子,客栈和集市的建造可以间接的交由那些商人,等人多了再慢慢提高赋税……” 阿奕噶点点头:“大致听了一下,我更赞同秦。” “死马当活马医,别说了,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人,等百姓入住罗卜城,我再颁条命令,若生男孩女孩达三人以上者每户奖鸡蛋一筐羊羔两只,我不信他们不来。”曰曰大声说道。 “那羊羔?从哪里来。”秦涓看向曰曰。 曰曰说:“去斡难河买,我还有一点家底。先安置一千头羊,等明年羊卖了换马驹。” 秦涓若有所思:“那派谁去?” “你去,顺带帮我第一封信给兀笃姒父亲,等明年我将罗卜城打理好了,便来娶她。”曰曰说到此处神情几分凝重,“五百头羊羔拿来奖赏百姓生育有功者,剩下的五百头好好养,我希望明年能有两千头羊,再让阿奕噶拿两千头羊去垂河找人换三百匹小马驹。” 想法是好的,但就怕羊羔养不活。 这就需要很有经验的牧民,他们现在什么都缺,不光物质,还缺人。 “立牧农为官,将牧户手中现有的羊实行混养,再在来年给与牧户一定数量的羊为奖赏,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秦涓低声问道,因为是脑子里刚冒出来的想法,所以他还不确定。 曰曰疑惑的看向他:“意思能否具体。” “比如有两家各拥有五十头羊的牧户愿意留在罗卜城发展,曰曰你就封他为官,对他说把他的羊拿出来混养,配.种之类,等来年若一百头羊变成了三百头羊,你再每人给他们五十头做奖励,那明年年底他们每人拥有一百头的羊和一个官职,剩下的一百头养官府拿走。我想有羊得,有官做,百姓还是愿意的……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有丰富的牧羊经验的人,若是完成的好便是一石二鸟。” 在场听着的官员点点头,大多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脑瓜子挺好的,只是一百头变成三百头谈何容易。”阿奕噶笑道。 秦涓笑道:“哥,我是打个比方,但我相信牧户们自己留下来的羊,存活和配种几率都应该很高了……而且一只母羊产崽儿一年不可能只产一只吧……”虽然他不怎么了解羊,但羊的繁殖力没这么弱吧。 “一次应该会有两只,但一般不会一年下两窝崽儿,一般都是两年三次或者两次,所以你的一百只变成三百只还是有点难度的,但若母羊的数量可喜的话,还是有可能。”阿奕噶耐心的解答道。 秦涓:“……哥,你是不是养过羊。”没有一年半载的养羊经验也说不出这些啊。 “……”阿奕噶捂着嘴咳了两声岔开话题,“咳咳,哥懂你的意思,现在就是要留住富有的牧户,同时也要招揽百姓长住罗卜。富有的让他们为官,贫穷的给他们扶持,那现在那些富有的,定个什么官呢?” “就叫羊官。”曰曰说道。 “嗯嗯。”秦涓点点头。 他们的法令很快颁布了,是曰曰亲自草拟的,因为这个时候录文真修大人还没有回罗卜。 秦涓不知道曰曰让他什么时候启程去斡难河,但他还是想等松蛮回来再启程的。 斡难河好远,走过大斡耳朵之后还得向北,他觉得自己最快三个月内都不一定能回来。 但曰曰需要一个人去问兀笃姒那边的意思,若是聘礼送过去,兀笃姒那边若反悔了,就会搞出一桩大乌龙来……况且不光曰曰的婚事,还有阿奕噶的婚事也要一并过问了 没有等到曰曰的安排,倒是这日他跟着阿奕噶巡视城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城门口的人变多了 而且上报自家的羊儿数量兑换羊官做的牧户也多了几个。 只是还没有听到说有商旅要来此建立商会或者集市,大概是外头的商旅都以为罗卜城战事未了,所以都从罗卜城境外过了,没有再来罗卜城。 毁于战争的长街重新搭建起来,当地的百姓和外来的百姓说上了几句,官兵帮他们划分了土地,几尺墨笔,划出方寸之地,又是一个新的人生新的开始。 第196页 这时骑着马的秦涓缓缓停下,或许罗卜城的出现,是为了给那些差点活不下去的人找一个家,一个新的方向。 这些拖家带口远道而来的百姓亦然。 这里不再只是一座城,这是这个时代里,各族移民,新的希望。 交流成为罗卜城的最大难题,蒙人、契丹人、回回人、女真人、畏兀人为主体,少许的汉人、唐古特人、吐蕃乌斯藏人…… 大街上能听到许多种语言,百姓吵架时什么话都能听到,且一句都听不懂。 秦涓已经习惯被几个阿婆拉着诉一番苦,然后他一句都听不懂,笑着和她们挥挥手离开…… 还有一个唐古特牧户告诉他,他们一家原本居住在罗卜城以南四十里路外大山脚下,但听到罗卜城的官兵对村长说罗卜城现在能分到房子,只要肯为官兵养羊或者造城墙就能得到土地,所以他们村里好多人都搬来了 这种被罗卜城内官兵叫来的牧户不少,他们的壮丁都去修城墙去了 阿奕噶说他们这里还是缺少一个王妃,若是有王妃在能教女子纺织、做毛毯、甚至刺绣……这样女人们的日子会更好。 秦涓想,阿奕噶的话,或许是对的。 他们需要羊群,还需要手工艺品,需要能与各路商旅交换的东西。 罗卜城或许不是最好的,但他即将成为一个真正的城,因为这里有一个热爱他的王。 年少的曰曰,十六岁的曰曰经历过多舛的年少,他不是孛儿只斤氏王子里最出色的,但他即将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王,因为他对他的城池爱的深沉。 红霞落晚,秦涓回首看了一眼夕阳下罗卜城的老街。 鳞次栉比的房子已经修建好了,这是罗卜城最先修好的一条街,人们的欢声从屋子里传来。 袅袅炊烟升起,还不时能听到几只羊儿的咩咩声。 真好…… “秦大人。”一个软软的、颤颤的声音唤住了他。 他一勒马缰,回头看去,是一个比松蛮大一点的小丫头。 “我,我爹娘让我给你的。”那个小丫头把一串粽子举得高高的,只是整张小脸上都写满的害怕。 当秦涓伸手提起粽子,那小丫头转身就跑。 在小丫头的眼里,那些高高的,骑着大马的人好可怕,可是秦大人又似乎是个例外……她还小不懂为什么秦大人特别一点,她还只知道害怕骑马的人。 端阳早就过了,但能收到一串粽子,他的心里是高兴的。 糯米比任何米都贵,这一家人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他,至少现在的他,是一个好官……嗯,将来的他也会是一个好官。 有骑兵来喊他:“大人,真修大人一家回来了。” 秦涓骑马飞快的往衙门赶。 本来秦涓以为经历了逃亡,松蛮小崽子应该瘦了,哪知他逃命也能胖成了球样儿…… 松蛮大概是清楚自己胖了,见到秦涓进屋后便往录文夫人那里躲。 “狐球儿?”秦涓故意装作看向别处,眯着眼唤了一声。 松蛮好半天才红着眼眶问录文夫人:“录文夫人…… 录文夫人还没回答,录文春花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喊:“秦哥哥,狐球儿躲在我娘亲后面!他胖了十五斤不敢见你,现在他的裤子都套不进去了,真丢人!哈哈哈。” “……”松蛮鼓胀着小胖脸,气得鼻翼煽动,大眼睛水汪汪的蒙了一层水汽。 秦涓看向胖了一大圈的松蛮,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呜呜呜……哥哥我没胖,我没胖,我只是肿了,去凉州有点不服……什么不服……”松蛮如一团毛球一般的冲出来抱住秦涓的大腿。 “水土不服。”极布扎不动声色的提醒。 “对,我是水土不服所以脸上有点肿。哥哥不要嫌弃我……我会马上瘦回来的……呜呜。” 他的脸在秦涓大腿上蹭了又蹭,鼻涕眼泪全擦在了秦涓的裤子上 “我要检举他,成日吃睡,没有锻炼。”春花抱着胸说道。 秦涓看向几多日不见的春花,突然愣道:“你怎么穿……男装。” “我不喜欢女装,麻烦。”春花答道。 小姑娘说话做事干脆利落,和秦涓认识里的小丫头们都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180254 40瓶;3819536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年少万兜鍪 小孩子一旦在这个年纪体重无法控制了, 以后肯定不好减下来,所以秦涓还是担心松蛮的体重。 记得他们村有好几个都是五六岁的时候特别胖,长大了肥头大耳减不下来的…… 所以松蛮以后的膳食和训练得格外注意了。 松蛮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惨, 因为这一年秦涓不在身边,他没人管放任自流, 极布扎不敢说他,所以随意吃喝也不锻炼了, 现在好了, 光喝水都会胖起来…… 六岁的他已经胖到……总之就是胖。 秦涓有时看着松蛮无奈又心疼,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曰曰说小孩子胖一点无所谓, 以后上战场磨掉一层皮就好, 阿奕噶说非得减下去,不然就是下一个纥颜部的大少爷,那位大少爷是胖死的, 肥到马鞍都爬不上去了,怎么也瘦不下来, 因为从小就胖。 第197页 纥颜家的大少爷不死也不会轮到博博怒来继承家主的位置。 秦涓见松蛮什么都想吃的样子会想起自己六七岁的时候,等他给松蛮偷偷喂了东西吃, 又会后悔…… 三四岁时胖乎乎的松蛮粉雕玉琢的可爱, 但也不至于会胖成这样,春花说他胖了十五斤都是给他面子…… “如果你想吃东西又不受约束, 还是有办法的。”秦涓柔声细语的道。 松蛮的眼睛顿时变得晶晶亮, 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吃。 “有什么办法……”松蛮小声的问。 “三倍的训练, 早中晚。”“你如果能坚持我们就恢复原来的膳食,你也不想以后连马鞍都爬不上去吧。” “不想……”阿奕噶为了让松蛮知道事情的严重,特意为松蛮讲过那个纥颜部大少爷的事。 松蛮很害怕, 可是他就是想吃东西,去年一年大永王、极布扎、录文大人都好忙……他想哥哥的时候只能叫奴才给他准备东西吃,睡觉前也会想哥哥,依然会叫奴才来给他准备东西吃……结果就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圆。 当他意识到裤子套不进去的时候他们要逃离罗卜城了,这个时候极布扎他们才发现他胖了原来的一倍。 “哥哥,说体重你一定会继续生气的,我说个你能表扬我几句的……呜呜。”松蛮将他宝贝着的一个包袱取出来,“你的宝贝我的宝贝都放在一起,一样也没丢。” 阿奕噶送他的甲,狐狐送的革带!嗷! 秦涓搂住松蛮开心极了。 “哥哥现在开心啦,那哥哥陪松蛮睡觉吧。”松蛮期待的眨眨眼睛。 秦涓盯着松蛮的肥肚腩,好半天才点点头。 极端喜爱美貌事物的狼崽,恨不得抱着松蛮把他的肚子搓成原来那样! “哥哥……你摸狐球儿肚子作甚,不过好舒服,嗷呜……”松蛮躺平了任摸,甚至把小胖手举起来怕自己妨碍到秦涓摸他的肚子。 “……”秦涓悻悻地收回手。有那么舒服吗?为啥摸自己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次日,巡逻队里多了一个小跟班,松蛮骑着一匹小毛驴跟在秦涓身后,秦涓做什么,他跟着做什么,有人要帮忙,小孩子容易办到的都会让他去做。 “哥哥,你每天就是干这些事吗?” “目前是这样。” “有没有会觉得重复一件事很枯燥呢。” “有过。”秦涓点点头,“但是想一想现在比之前好许多就不会了,若是能活下去,一直无病无灾的活下去,就会觉得有枯燥的事情做也是一种幸福,能活着就是幸福……” “狐球儿不懂,哥哥在战场上的时候不幸福吗。” “不幸福。”他几乎肯定的说道,“但是想到结束战争之后能见到狐狐,见到狐球儿的时候是幸福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只有自己能听到。 松蛮竖起了耳朵,也没有听到秦涓后面的话,他双腿一夹毛驴,想要追上秦涓。 “哥哥,我没听清……” “那狐球儿你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松蛮想都没想答道:“和哥哥睡觉的时候。” “……”秦涓脸上一红。 “还有狐狐阿爹抱着我的时候,虽然我都不记得狐狐阿爹的样子了。”松蛮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写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这么久了,他真的不记得狐狐阿爹的样子了。 秦涓的方向能看到松蛮低垂着眉眼时,微颤的睫毛,他心中触动,对松蛮的怜爱溢于言表:“没事,以后会见到的。” 或许,他内心深处仍爱着六岁前的那个自己,所以他一直都很喜欢孩子。 正因为六岁前的美满,他才没有被战争彻底毁掉,他没有变成他自己都憎恶的样子。 “哥哥,你有阿爹吗,没有听过你提起你的阿爹。”松蛮突然抬起头问道。 “他……死了。”秦涓哽咽道。 松蛮点点头:“和我的生父一样,他们还说我生父死后,我生母跳了河。狐狐阿爹抱着我的时候我只有三个月大……那个时候我只有狐狐阿爹,我不记得那些了,可是我记事起,我就只有狐狐阿爹……即使后来我有了好几个阿爹。” 松蛮很早就发现,每当他和秦涓哥哥说起狐狐阿爹的时候,哥哥的嘴角是带着笑的,很淡,却很好看,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可惜,他已经快记不得和狐狐阿爹有关的事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狐球儿,你若想狐狐阿爹抱得动你的话……真的不能再长肉肉了。”秦涓抿着唇淡淡道,或许这么说有点残忍,但他都快抱不起松蛮了,何况狐狐。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伤心处,松蛮难受的低下头,呜呜,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狐球儿你老家也在斡难河吗?”感受到他有点难过,秦涓很自然的把话题调转。 “在的。”松蛮错愕的看向他,傻兮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 “如果大永王让我去一趟斡难河,你愿意跟我去吗?”秦涓问他。 “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哥哥别丢下我。”他紧张的回答道。 秦涓笑了笑:“你别紧张……我。”再也不想丢下你了。 即便以后回宋国去,也带上你 是我忘了,在这个地方,你也没有亲人了。 第198页 除了城中重建,还有城外的扩建,但因为涉及到占地问题,扩建遇到些许麻烦。秦涓将此事交给了奴奴秣赫和沐雅。 吉哈布大营的签兵奴隶营被解散,原有的奴隶与剩下的仅有五人的签兵被大永王赋予新的身份,放到城外与牧民混居。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奴隶和签兵获得了贱民的身份,他们能和牧民们一起劳作、生活。 奴奴秣赫和沐雅这一时期的任务就是和牧民们打成一片,先了解牧民们对官兵占领土地的喜恶,再进行劝说。 当然,奴奴还有其他任务,即绘制一份罗卜城城周地图。 秦涓知道,自己给奴奴秣赫安排任务,更多的是希望奴奴秣赫能活下去。 脱离了签兵奴隶营后的奴奴,在失去命运对他压迫感之后,开始茫然无措,丧失活下去的信心,也许他已经习惯了被奴役,也许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喜恶与对生命的期待了。 秦涓偶尔会带着新买的佛经去看望奴奴秣赫,他希望从奴奴的眼中看到光亮。 看到能让奴奴活下去的希望。 相反的,沐雅是干一行爱一行的人,很快沐雅与牧民们打成一片,还了解了许多放牧的经验。 五月末,曰曰将购买羊羔的钱交给秦涓,拟定六月初二让秦涓启程去斡难河。 “不要经过大斡耳朵,你绕远道去,快马加鞭的话两个月能抵达斡难河。顺便,帮我注意左安。” 曰曰的话他都能明白,只是为何要注意左安? 秦涓是有疑问的,左安送鲁巴大人的棺椁回斡难河,曰曰完全可以让左安买羊,可曰曰没有这么做,即便当时左安已经出发了,让他们谁去追都可以的。 所以,秦涓怀疑曰曰不信任左安? 为什么呢? 要说左安若有异心,很早就该表现出来,更不会去给曰曰借兵。 左安没有异心,恐有离心。 也对,左安之大才,在大永王麾下确实屈就。且左安忠心的是大将军,左安若有离心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曰曰只是说注意,没有说其他。 “我给你二十人,你这一趟去要避开扩端王及纥颜部,回来又恐被兀笃姒的父亲盯住。你记住,若兀笃姒悔婚,一定不要在斡难河久呆,这样你会有性命之忧。” “嗯嗯。”秦涓点点头。 “我相信你,你一直是最聪明的,别人我信不过,只能信你,且这个任务凶险,我必须如实告诉你。”曰曰拍了拍他的肩膀,“婚事的事不要太操心,这不重要,但一定要活着回来。” 从曰曰的殿内出来,秦涓开始犹豫要不要带着松蛮了。如果兀笃姒不悔婚就好了……可是即便悔婚也没必要杀了他们吧。 他说过要带着松蛮的,如果不带着,松蛮该有多难过,他不想失信于一个孩子。 那便小心行事吧。 骑马走过长街,突然看到他们城中最大的客栈前,来了一行驼队,是商旅。 因为很久没有见到商旅了,还是这种大规模的商旅,他有点惊讶。 罗卜城很久没有来过大的商旅了,他怎么也得上前去打声招呼,最好能让这些商人能在罗卜多留一段时间。 秦涓翻身下马往客栈内走,客栈掌柜和跑堂的他都认得,那几个高高壮壮坐在那里吃饭的面生,会不会是商队的人呢? “打扰一下请问是商队的人吗?”秦涓一开口,那些人有些戒备。 表明来意后,跑堂的也帮秦涓证实了,这是他们罗卜城的官。 “几个月前我们的老大对我们说这里的商税很低,便让我们来罗卜城做买卖,才刚进城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事实上我们都觉得这里的百姓买不起太贵的东西,打算处理一些价格低廉的东西,这样继续赶路也会轻松。”这人没有隐瞒,表明来意。 对秦涓来说有商旅进城了便是好事。 他们聊了一会儿,秦涓见天色已晚刚准备离开的时候,见一人匆匆进来,那人在那壮汉耳边说道:“大哥不好,那一批货被凉州那边的人扣押了,咱们老大也被关了……” 声音很低,若不是秦涓如今内力深厚,也许根本听不清。 “什么?”那个壮汉大惊失色,问道,“为什么啊?一批丝绸和茶叶而已,他们为何抓老大?” “因为……” “就因为银子完全没必要抓老大,我们启程去凉州,不管要多少银子也得先把老大赎出来。”那人说着往外走。 很快传来驼铃声,没歇多久的商队再度启程了。 秦涓看着远去的驼队,不知是何感想,他想追上去多问几句,又知出了这种事那些商人恐怕不会再与他多说什么了。 秦涓转身进客栈问掌柜:“他们有没有登记的。” 掌柜一惊问道:“大人您是要查吗?” “算是吧。”秦涓说道。 掌柜的将账本翻出来递给他。 “他们订了七日的房,共二十九人住,半锭马蹄银。”掌柜的解释道。 但凡超过十两银子的营生都是得登记的,落款的是:沙州佛道商会分会。 秦涓眉头一拧,盯着这几个字出神。 掌柜的见状吓到:“大人,没事吧?” 秦涓摇摇头,若不是借用沙州佛道商会的名字,就是真的是这个商会了。 第199页 他对这几人没印象,那次遇到的商会也不像有这几个人。 可是他心里已经对此事有些上心了,将账本合上递给掌柜,他快步走出客栈。 次日,秦涓启程去斡难河,带上了松蛮。 他们打扮成商队,当然这一次曰曰真的是有买卖给他,罗卜城城南八十里路外的高山出一种植物,此植物的根茎带着绒毛,能制成毛毯和毡帽,只是样子不怎么好看,一直只是当地人自己穿戴。 曰曰弄了一车来是想他卖出去换钱的,只是他很明白这一车的毛毯和毡帽也无法卖到一锭马蹄银啊。 二十人的商队缓缓出发,松蛮没能骑着他的小毛驴,因为毛驴实在是太慢了,他们得快些赶路。 秦涓真切的感受到松蛮瘦了一点,是半个月他们抵达肃州后。 他们在凉州与瓜州之间的肃州停留是计划好绕道凉州的。 也是在这里,他再一次受到了赵淮之的信。 这一日是抵达肃州后的第五天。 为何会呆这么久,也是因为肃州六月底有一场比较有名的美人节。 时间很近了,松蛮想看,随行的人也想看,秦涓也没见过,所以同意多呆几天。 能收到赵淮之的信,说明赵淮之在这里是有人的。 只是赵淮之的信里依然是简单的几个字:安好、勿念。 他合上信纸,收于怀中,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时间久到,他已习惯了不去思念。 或许,他真的成长了,成长到放下了一份年少慕艾。 也或许,赵淮之于他,狐狐于他,那一段年幼念想已经封存于记忆了。 或许吧,谁知道呢。 肃州的美人节起于西夏,西夏女子服饰承汉女,与宋人差异不大。 美人节在申时以后,那时天刚刚要黑,华灯初上。 在这里他能寻找到几分宋的感觉,塞上江南,这里也聚居着许多汉人。若舅舅所说的,他家在河西,是肃州的可能极大。 时隔一年,秦涓的脖子已顶不住松蛮了,他们找了一个位置挤进去,从这里应该能看到美人。 头顶白玉莲花冠,清丽色彩的绢布花卉插满头,珍珠点面,朱丹点唇…… 这样的美人,和秦涓记忆里母亲的装束微微重合了。只是母亲的容貌依旧是模糊的……说记得记不清了,说记不清却又明明能想起那么一点。 这一刻,他承认他想母亲、想舅舅了。 有端着案盘施施然走下来的姑娘让各路的看客给美人们投票。 松蛮不懂,手里捏着一张刚才那个姑娘给他的红签,不知该怎么做,便看向秦涓。 秦涓解释道:“她让你把这根红签放到你喜欢的美人面前,他们会统计数量谁最多便是‘魁’。” 红签上还是依循传统写着西夏的楔形文字,这个时候西夏已经灭亡几十年了。 这种文字会逐渐淹没在浩瀚的历史里,成为史学家的钩沉吧。 松蛮仔细看过那十几个美人后,有些犹豫不决,秦涓将他的红签也给松蛮:“你若是觉得哪个好看,便都给她。” 松蛮最终走向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将两根红签放在她面前一米远的地方。 松蛮回来后秦涓笑着问他:“为什么是她呢?”其实花魁大多以浓艳为主流,而松蛮却将签给了一个妆容清丽的姑娘。 松蛮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狐狐阿爹离开我的时候就是穿着一件白衣,刚才那姐姐转过身去的时候,那一刹那,我想到了狐狐阿爹,哥哥说凡事凭眼缘,或许这就是眼缘吧。” 秦涓摸摸他的脑袋突然笑了。只是他都没有想到狐狐,松蛮却在这个时候想到了狐狐……可见这孩子一直都念着狐狐啊。 不多时,美人节新的花魁选出来了。是一个体态丰腴,妆容艳丽却又让人不觉得俗气的女子。说实话,即便秦涓看这女子都微有些惊讶,这样的地方能寻找出这样的女子,这若是在大都或者在临安府,少说也会是个妃嫔之类。 其他的女子落选有哭泣的,有遗憾的,也有生气的发脾气的。秦涓不知这美人节的背后是什么……但隐隐也为这些女子的命运感到一丝悲楚。 再随其后,上一届的花魁替女子穿上魁衣,戴上属于花魁的花冠。且花魁能自己挑选一个男子度过这个成为花魁夜晚。 当新的花魁换上新衣,戴上花团锦簇的冠,男人们的呼声越来越高。 “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了不好。”秦涓被男人们的叫声弄得有些不安,他还是看不得这些,这让他更为女子们的命运抱有一丝情绪。 松蛮疑惑道:“哥哥我们不看完了再走吗?他们都没有走呢……” “有些难受。” 正说着,有人朝他们这处走来。 “我家姑娘请这位公子过去……”说话的人是没有想到这人的脸会这般嫩……接下来的话有点说不下去了。 看背影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出来游玩,现在看来,确实是公子,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公子。 但是姑娘都选了这位公子,也不好反悔吧,他们硬着头皮道:“请公子进屋与我们花魁娘秉烛夜谈……” 秦涓无语至极,因为弄懂了他们的意思有些生气,突然抱起松蛮对那人道:“我儿子说他困了要家去。” 第200页 松蛮睁大了眼睛:“?” 回客栈后,松蛮意识到今日帮了秦涓大忙,于是硬拽着秦涓让他给他洗澡。 秦涓将他擦干了抱到床榻上,哄他睡觉后,才被准许离开。 提着两桶脏水从房里出来,这时已是夜半。 客栈安静无比,连客栈跑堂的都睡下了。 将脏水倒掉,去厨房看了没有热水了,从厨房里出来,他陡然听到有箫声。 秦涓对乐器的认知非常浅薄,甚至无法区分箫声和笛声……应该是箫声吧。 至于为何能确定,因为这调子一听便不是其他族的曲调,是汉人无疑了。 正因如此他怔愣的站住了,似乎是在用心感知这箫声从何处传来…… 确定离这里不远,他未再多想跟着箫声走去。 这是一条小河,河边有垂柳几株,这种较大的柳他已经多年没有见到了。 因为春风不度玉门关。 箫声在垂柳深处。 忽然他止住了步伐,静静地,有些悸悸。 因为他看到垂柳深处露出的衣摆,雪白的衣摆,让他想起那个刻在年幼记忆的少年。 他本来以为那一份少年慕艾,在匆戎中淡去,在岁月中静静的老去,却没料到,今时今日只是看到一个像那人的衣摆都会惶惶不安。 他以为他放下了,他以为那一份年少的希冀,被一年的光阴斩断了。 人生便是在不断的错过与重逢之中,改变了模样。 只待他年,尘满面、鬓如霜。 当他要放下、静静的看待这一场惊鸿、回味一份思念的时候,一曲风箫声动,又让他回想起那一份少年孤勇。 于是他又在颠肺流离之中回忆起那只狐狸的好。 漂泊的心,被箫声静静引导。 他站在那里,没有再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听完一整支箫曲。 抑或是,不敢上前去打扰。 漆黑的夜,亘古的风,幽远中透着喑哑的箫声,在肃州的夜色里盘旋。 仿佛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脱胎换骨,真正的成长为一个少年了。 因为,他明白了幼狼对狐狸的依恋结束了。 他惶惶不安的幼崽时期,在一曲风箫中翻页。 今日之后他若想起赵淮之,若想起狐狐,一定是温暖而又温柔的,不会再带着涩涩的痛与对年幼时的自己那一份不甘与苦恼。 终于有一天,他为站在他的面前护佑幼狼的人,穿上了铠甲。 第63章 年少万兜鍪 箫声在喑哑中淡去, 结束的那一瞬乌啼风啸,刹那之后,天地静默。 秦涓站在原地, 垂柳深绿色的叶子在眼前交错,雪白的衣角在视线里模糊成一团月色。 他如此平静的, 不再惶惶,不再戚戚。 终于, 他以为他成长到了足以忍受苦难、离别、思念、孤苦、甚至离世的年纪。 他也以为几年的磨砺, 他学会了狐狐的淡泊, 学会了赵淮之的沉敛, 终于变成了自己喜欢的人的模样…… 可当那白色的衣摆在眼前动了动的时候, 他意识到垂柳深处的人站起来了。 这个时候他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着…… 原来他始终学不会在赵淮之面前心如止水。 当那人从那处走来, 步伐轻轻的,但脚步声似散落的音符敲打在他的心上。 当看到那人站在他的面前,修竹俊秀, 雅意卓然,眉目如画。 他狂跳的心, 在悸动之中,唇齿之间那两个字似乎是要呼之欲出。 差一点, 他就喊出了:狐狐。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后怕的垂下眸, 燥热的脸颊上一抹绯色,跃然于目。 赵淮之手中的提灯在风里摇曳。 他走过来, 平静的目光落在秦涓脸上, 许久, 勾唇一笑:“长高了不少。” 赵淮之一说起这个,秦涓心底难掩尴尬,他追赶狐狐的身高的这些年, 都好辛苦…… 每当他自以为自己长高了好多,可见到狐狐,才知道离狐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他突然想,是不是得长到宁柏那么高,才能和赵淮之匹敌。 赵淮之走到他的面前,这么近的距离,那双好看到能让人迷醉的眼眸凝视着他的。 秦涓想后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 年少的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这人惑人心神的容颜,诱惑进那张赵淮之亲手织就的网子里。 他这时还不懂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为何偏偏会看上一个孩子。 他是真的不懂。 他以为赵淮之至少会有那么一点感激他,至少有那么一点喜欢他…… 可当下一刻,他被赵淮之揽入怀中,当他的唇瓣压了下来…… 秦涓彻底的,迷茫了。 从撒马尔干的草原上走来的清绝贵公子。 白衣清濯不染尘泥的狐狐,成了嗜血的妖精。 他的吻,狠戾的如同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风沙,残暴、没有情绪。 甚至秦涓敏锐细腻的感官感受不到赵淮之的情绪,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赵淮之就这样在一个本该是沉醉无比的夏夜里,无情的夺走了狼崽的初吻。 狼崽在茫然无措的那一刹那,没有疼痛,没有感触,对一个男孩来说这不重要,曾经他错误的以为他抱了赵淮之,那一刻才是慌张。 第201页 而现在呢?他更多的是,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沉闷感受。 甚至有一刹那,脑海中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这不是赵淮之,这不是狐狐。 可这分明又是。 秦涓缓缓伸出手抓住赵淮之 他的力道很大,他只是在低柔的告知赵淮之放开他。 他不喜欢这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碰触,就像是傀儡,是行尸。 他不想用伤害赵淮之来提醒他清醒,或者说,他若想推开赵淮之,以他现在的内力底子很容易,他只是单纯的不想伤害到赵淮之。 赵淮之宛若浑然不觉,依旧闭着眼。 仿佛沉浸于己,不顾一切。 直到秦涓也闭上眼眸,一手抚上赵淮之的后脑,轻轻注入一股内力。 赵淮之在感觉到异样的那一刻,缓缓放开他。 幼狼的唇角带着一丝绯红,似乎是碰出了伤痕,他眸光却是坚毅,死死的盯着赵淮之 赵淮之那双眼,方才不是这样的…… 此刻的赵淮之眼眶通红,惹人注目的是他的瞳孔的颜色,银的发亮。 恍惚间秦涓察觉到了几分不正常。 心情也从刚才的震怒,到现在的疑惑。 赵淮之的眼眸为何会在霎时间变化? 他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再好好问赵淮之为什么 哪知赵淮之的瞳色又以惊人的速度转黑,下一刻他如一片柳絮一般,轰然倒地。 这一刻,狼崽所有的愤怒,也在赵淮之轰然倒地的那一刹那消散了。 在迟疑了一瞬后,秦涓猛地去抱赵淮之。 “赵淮之,你究竟怎么了……”他抱着他,咬牙切齿的问。 怀里的人在一瞬间缓缓睁开眼睛:“吓到你了吗……咳咳咳。” 他猛咳了几声后继续道:“对不起,我无法控制自己不来找你,也许哪一天我会变成自己憎恶的样子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他想缓缓推开秦涓。 秦涓一头雾水,看着赵淮之要远离他的怀抱,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能否说清楚,这种无头无尾的话我不想听。” 赵淮之在身影一颤,淡道:“我的蛊并没有除掉。” 秦涓惊看向他。 “等我被蛊彻底操纵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 “所以刚刚?只是因为蛊?”秦涓双目猩红,他站起来转身往大街的方向走,“赵淮之,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赵淮之说这么重的话,十四岁的男儿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因为蛊的操纵,赵淮之夺走狼崽的初吻。 一个吻而已,小时候喂马时还被马儿舔过脸呢,他原本以为他不在意的。 可惜,他还是会在意。 为什么会在意,他说不清楚,也不想仔细想。 他需要静一静。 赵淮之明白自己吓到了秦涓,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提灯出神。 这一年,蛊毒逐渐肆虐,燥热的欲,灼烧人心的毒,燃烧了整整一年。 他谁都不想要,他知道蛊毒未除,他若破戒,就是他的死期。 被蛊毒操纵他无法控制自己理智的那一刻,就是他赵淮之身败名裂之时。 只是方才,他看到秦涓,那一刹那,灼烧的欲又从心底里涌出。 他的脑海里交织着的是那春暖宫闱图册里香艳媚骨的画面。 他丧失了定力,差一点屈服在了蛊虫的操纵之下。 只是…… 他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唇。 那样的感觉是…… 如此美好。 美好到让所有失落的情绪,都变成了幻影。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该被这样的情绪左右的。 他慌张的站起来,拾起提灯,仓惶中离去。 次日,秦涓吩咐他们的人,晌午之后启程。 临行前,他上街走了一圈买了一些东西,心事重重的逛了逛,再抬眼却发现自己站在昨夜赵淮之出现的地方。 垂柳在风里摇曳。 却没有那白衣。 秦涓深吸一口气,皱起眉往回走。 松蛮见他回来了,快步跑过来:“哥哥,我准备好了,水囊也都灌满了,我们可以启程了哦。” 秦涓摸摸他的头发:“嗯,让他们都上马吧,启程出发了。” 走过一段水草很足的地方,便是大面积的沙漠,只是这一片沙海到底比他们罗卜城要好。 往来的商旅不间断且规模宏大。 商旅,是这个时代,大国贸易的见证。 秦涓偶尔会想起那一段因为商旅而惨遭灭国的历史。 这一段历史在中原人听来会觉得新鲜,因为商旅而被灭国,在中原人听来也许会觉得稀奇。 这事,发生在成吉思汗西征。 因为一支成吉思汗派出的两百多人的蒙古商队被花刺子模的人斩杀且扣押了货物,成吉思汗派出使臣去交涉,使臣也被斩杀。 此后,成吉思汗放下先灭西夏和金的重任,也要先灭了花刺子模国。 由花刺子模开始,牵一发而动全身,成吉思汗开始了他的西征,第一批随行的人里就有狐狐的师父耶律丞相。 似乎是越战越酣畅,他的军队一直向西,劫掠、烧杀、与马贼无异,却比马贼更狠。 不得不说的是,成吉思汗一生最想做的是灭西夏和金,西征只是偶然,而偶然之后尝到了巨大的甜头。 第202页 他是没有想到西边的人那么不经打。这一点,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故事,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年站在营帐外听左安副将讲述的时候。 一记多年。 “停,就地做饭。” 眼看天快黑了,沙漠却是茫茫无边,就近应该是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不若早些吃饭休息。 松蛮困的昏昏欲睡了,握着马缰想打盹,却又时不时的撑着眼皮。 这会儿听到秦涓喊停,立刻停下,跳下马。 “哈哈松蛮少爷听到吃饭比谁都积极。”有人拿他打趣。 松蛮皱着浓眉叉着腰说道:“你们难道不一样吗,还笑话我,哼。” “松蛮少爷,你可真可爱,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 “……”松蛮彻底没了脾气。 当士兵们将一大盘烤好的羊肉放在松蛮面前。 松蛮的脸气鼓鼓的,恨不得仰头咆哮,明知道他不能吃,非要放在他面前! “松蛮少爷你不想吃吗?那我可要端走喽。”士兵笑出洁白的牙齿。 “……”松蛮握紧拳头,哥哥说不能乱发脾气,即便遇到不喜欢的事也要忍住。 可他还是想吃一口羊肉啊啊啊啊…… 在内心一阵咆哮之后,他眼泪汪汪的拿起抹了肉沫子的饼子,可怜巴巴的啃了起来。 看着松蛮吃饼子的时候,秦涓突然狠想念旦木。 他学会了乌思藏的酥油茶,不知道旦木可否愿意尝一尝。 他还认得了许多的香料,以后烤的兔子一定好吃。 松蛮一口一口吃完饼子,有士兵给他递来羊奶,他没有接,而是抓起水囊小喝了几口。 他吃完很自觉的去沙丘上走了两圈,他回来后秦涓已吃完了。 便带着松蛮一起扎马步。 有士兵躺在沙丘上看着他们这处交头接耳。 一人笑道:“活像亲兄弟。” “哈哈,亲兄弟都没他们这么好的。” “倒是觉得秦大人拿松蛮少爷当儿子在养。” “哈哈哈……有意思。” 众人笑过一阵,再看天色已晚,便搭营休息去了。 秦涓趁着没人看他们了,把宁柏教的东西过了一遍,打一遍星宿路的招式,便觉得体内更舒畅一分,内力也会愈加浑厚。 他很喜欢这一套招路。 “哇哇,哥哥好帅,我要学!”松蛮的眼里晶晶亮,他突然之间不觉得枯燥无味了。 秦涓见他如此有兴致,十分难得,便也认真将第一个星宿的招路分解简化了一遍打给松蛮看。 松蛮学的也很快,成功完成了。秦涓抱着胸,点点头。 松蛮再打了几遍,越打越顺畅。 秦家笑道:“这是第一宿,后面还有二十七个宿的招路,你真的愿意学吗?” “愿意啊,从来没有觉得习武这么好玩过,以前只觉得累,原来还可以这么帅!”松蛮越打越来劲。 “你既这么说,我肯定是会教你的,但你得吃苦。” “嗯嗯,哥哥,狐球儿会努力的。” “行,说好了,以后可得认真学完,今日太晚了,你再练一会儿了我们便去休息。”他说着躺在沙地上。 松蛮在一旁练着,他仰头看星子。 只是这一刻,忽然那张绝美的脸浮上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暴戾一吻。 他闭了闭眼,想要将这些画面驱散走。 似乎是有点难的。 他抿了抿唇,缓缓睁开眼,继续看天上的星子。 终于,松蛮练的累了,躺到他的身边。 “哥哥,我觉得肚子热热的。”松蛮说道。 秦涓一怔,笑道:“因为这个叫星宿路,又称星宿刀法,就是把星子的力量注入你的体内,让你变强大。” “真的吗?星星的力量?”松蛮坐了起来,惊讶的看向他。 秦涓笑着眨了眨眼睛。 松蛮冷了一会儿,冲进秦涓的怀抱中:“哥哥,你太好了!这样松蛮以后是不是能和哥哥一样上阵杀敌了?” “不,松蛮只需要做一个身体强壮健硕俊美的小少爷。”他几乎是肯定的说道。 松蛮从他胸口爬起来,撇嘴道:“不理哥哥了。” “……”秦涓想,他是不是错了?还是说上不上战场以后该由松蛮自己决定? 他只是单纯的想松蛮无需在战火硝烟里成长。 松蛮拍干净身上的沙土,往营帐的方向走。 秦涓停了一下,追了上去。 他们在此逗留了一夜,次日早饭后继续启程。 穿过这一片沙漠,再见大河与草原。 此时他们已远离凉州二十余里路了。 有从凉州出来的商队从他们后面过来,因为行的快,追上了他们。 路过他们的时候,惯例会交谈几句。 秦涓不禁问道:“你们去哪。” “黑林行宫。”那人答道。 又问秦涓:“你们并不像是从凉州过来的,我们一路也没遇见你们啊。” “从肃州绕道过来的,只是经过凉州。”他答道。 “这样啊,还好你们没有去凉州,这几日出了大事了。”那人说。 秦涓挑起眉:“出了什么大事?” “你竟然不知道!这事都传遍了,一个凉州的官抓了一个商队的老大不说还扣留了一大批货物,本来说好了用一千两银子来赎的,临时又加到了三千两银子,这么多银子我们这些寻常跑商的几辈子都赚不到啊,可能是那个老大的人真有钱,答应下来了,这下好了,那个官又反悔,说要五千两银子,这谁受的了啊,那官又放话了,如果不拿出五千两就把人杀了……” 第203页 听到这里秦涓已经确定了再,这个老大就是那个沙州佛道商会的老大:“那人怎么样了?” “在菜市口行刑的时候被人劫走了,虽然稀奇,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能咬咬牙拿出三千两银子的商会,怎么样也不会没几个高人撑着吧,所以这会儿凉州里对商队严查,还好你没进凉州,先不说了小兄弟,告辞,后会有期。”那人抱抱拳。 秦涓也同他抱抱拳。 佛道商会出了这大事,以后会怎样他不确定,可能会改名吧。 只是沾上了官府,他们以后很难再活跃于河西走廊至帕米尔高原了。 不过,此事很微妙,凉州的官抓佛道商会的人不应该只是因为货物而已。 只是赎金问题是反反复复,确实有失官府作风。 不管怎样秦涓还是想联系一下佛道商会的人,毕竟这是个大金主,他这么多年遇到的最大的商队只有这一个。 再过了二十来日,他们已顺利进入大斡耳朵边境。 斡难河下游,与黑林行宫接壤的地方,有一个叫做曲难的地方。 这二字初听更多几分乌思藏意味。 这里就是纥颜氏亲支,朵颜氏的老家。 这位斡难河第一美人兀笃姒,她本姓朵颜,她的父亲是朵颜氏现任家主。 在抵达曲难境内后,秦涓并没有直接去找朵颜氏家主,而是按照跑商的正常流程,先行卖货。 而后,他一点一点的接近曲难。 时间过去好几日,眼熟他们的其他商队里的人也发现了他们一车子的货物没怎么减少。 “兄弟啊,你这货这么难卖啊?我看好几天了还是这么多。” 路过的商队不知是打趣他还是如何,秦涓都认真回答了:“是啊,难卖,想进曲先城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处理掉,不然这一趟出来就亏大发了。” 秦涓的士兵们都灰头土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和他们说话的人。 那人停了停,突然道:“看你这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实在可怜,这样吧,你跟我进城,我带你进曲难的商市,稳帮你把这批货卖掉,不过商市的人会抽成,你得拿出二成给他们。” 站在他手边上的士兵想拉住秦涓不让他答应,恐怕是什么笼子。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道:“行吧大哥,我跟你进城。” 他说着吩咐他的人跟着商队进城。 正愁进城会被朵颜氏的人发现,曰曰给他的文书太明显告知朵颜氏他们是大永王那里过来的人了。 这会儿也不管是不是笼子了,先跟着进城再说。 进了城,商队带他们直奔往商市。 和商市的大东家说明之后,他们进入商市。 第一天,秦涓一行是眼睁睁看着身旁别人的商队大卖特卖…… 他们都看傻眼了,搞不懂了一个破罐子都这么好卖?早知道他们也拖一点土罐来卖了。 “大人,咱这不行啊,是东西不对路子吗?”有士兵低声问他。 秦涓蹲在地上,琢磨了半天了:“我也不见他们卖的东西有多好,所以应该不全是东西的问题……” 士兵:“那是怎么回事?” “你瞧,对面的为什么那么多人。”秦涓说。 士兵挠头:“我要是知道也不会问您了。” 松蛮插嘴道:“因为有三个美人在跳舞,我要是好奇也会凑过去。” 秦涓笑道:“聪明。” 士兵眼前一亮:“那我们也跳舞。”松蛮托着下巴:“那保证没人敢过来。” “那该如何,松蛮少爷你说说。” “我不知道。” 第一日,他们只卖出去了几条围巾,次日商市的东家都不想让他们进去了,占地又没钱赚。 秦涓皱了皱眉,似乎是要强的脾性被人激发了,他对那东家道:“我今日全部卖完给你三成。” “你说你能卖完我就信你能卖完?昨日给过你们机会了,今日就别来占着茅坑不拉屎了!外面还有多少人等着?还是小集市适合你,我不想多说,你们快走。”大东家的挥挥手。 秦涓直接将腰间的刀解下了,压在桌上:“我若说话不算话,任凭你处置!” 见他这般气势,众人顿时起哄:“大东家的不妨让他试试,若是不成,杀了这小子都可以,反正您那么本事,哈哈哈哈。” 那大东家的停了一会儿,伸手取过秦涓的弯刀,突然道:“行,不过你给老子记住,愿赌服输。” 秦涓抿唇淡笑:“愿赌服输。” 他这一笑这大东家都看愣了,还别说,这小子狂的令人发指,不过长得还真不赖。 从大东家那里出来,松蛮紧张死了:“哥哥你有把握吗?” “五成。”秦涓笑道。 松蛮举出一个巴掌,不明白五成是多少 “你的算术我是真的头疼,和你的体重一样。”秦涓扶额。 松蛮的算术可以说是……稀烂。 六岁了,还不会加减法,他都快要教崩溃了,狐狐的养子不应该这么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山小师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年少万兜鍪 秦涓昨晚回去总结了因为这里是商市,不是一般的集市,似乎别人的价格都比他们高很多。 第204页 就比如昨日一个破罐子就能卖一粒银豆子。 而他们昨日一粒银豆子能买十顶帽子或者十条围巾, 五张地毯。 来商市的人都是有钱的大户出来的,他们价格越低反而不行。 这是第一点, 他们必须要抬高价格,不然连过来瞧瞧的人都没有。 第二嘛, 他找了几个士兵里模样或者气度出众一点的。 “你们把毡帽戴上, 围巾戴好。” “这……热啊大人。”士兵们哀嚎。 “也没多热,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秦涓眯眸一笑。 秦涓自己也戴了一顶毡帽。 “你们站到前面去, 站好了, 若是有姑娘妇人走过你们就上前去搭讪。”秦涓继续吩咐。 士兵们:“……”这是奉命调戏良家妇女? 行吧,反正又不是没做过,只是这曲难城里, 能上街走动的姑娘不是奴才便是老嬷。 这曲难可是朵颜及部分纥颜贵族的聚集地啊。 不一会儿,便见到街市的人被他们这边吸引, 走过时还会多看他们几眼。 秦涓站了一会儿,觉得光是让这几人站着也不是办法, 想了想走过去道:“你们跟这么说……” 秦涓跟他们耳语几句, “卖毡帽喽生发黑发防脱发的毡帽喽!”一个士兵大喊起来,他喊了几句, 松蛮觉得有意思便跟着喊。 因为样子滑稽, 不免有人被吸引过来, 问上两句。 “这是一种用特殊植物的根茎绒毛编织而成的毡帽,这种帽子久戴能使头发乌黑且不容易脱落,您看我这头发。”那士兵说着脱下毡帽, 士兵的头发自然是浓黑的,虽然编着辫子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女人能戴吗?”那人问道。 “姑娘的话可以买这个围巾,还有这种毛毯,都是编织品,毛毯若是放在营帐里头冬日也不会满地都是头发了,这种围巾冬日围着不光暖和还能使头发乌黑亮丽。” “你说的玄乎,有这个功效吗?”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植物根茎绒毛,这种植物能补益肾气,使头发乌黑浓密,还有它的根茎绒毛散发出来的清香能养肝明目。” “真这么厉害?”女人狐疑的问道。 “自然,你看看我……”士兵挺直了胸膛,“是不是很精神。” “呵呵呵,你多大啊。”女人捂着嘴笑,给士兵抛了一个媚眼。 “我十……” 秦涓:“咳咳咳……” “我四十二了!”士兵硬着头皮说道,硬生生把自己的年龄加了二十好几。 女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说道:“我怎么觉得这听着这么玄乎,你真的有四十二?”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开始问价格,秦涓回道:“一粒银豆一件。” 有的是好奇的买下,买回去给主子们涂个新鲜。 反正这里人有钱,毕竟蒙人贵族的老窝,白银都流入这里,全拿来养老婆孩子了 这些士兵很多都是头一次尝试到捡银豆捡到手抖。 一大车货眼见要卖出一半了 这时秦涓吩咐道:“先不卖了,收摊明日再来。” “大人……老大,你是什么意思?”士兵们不懂了,这不卖的正起劲吗? 秦涓:“你们先把松蛮带回去,我去和那个大东家结账。” “行,那您注意点。” 秦涓将一袋子银豆称乐称,今日共计赚八十多两银子。 他看向那大东家,直接抓出一大把银豆放进秤盘子里,足足有三十多两。 “这些都是你的抽成。”秦涓说道,“还算满意的话请把刀还给我。” 那大东家的停了一会,喝完一杯茶才对手下的人吩咐道:“把刀给他取来。” 秦涓收了刀转身就走,只听背后的人道:“明日还过来吗?” 秦涓停下步子:“自然。” “你的货太少了,你可以想办法卖点其他的,比如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还是从高丽来的绢从宋国来的丝绸,这些东西都是以黄金论价的。” 秦涓听了笑道:“其实你说的绢和丝绸都是宋国的,只不过因为宋国的船只能在高丽停靠,商人们会在那里把货品全部卖掉,你以为的高丽绢只有极少量的是高丽本地产的,大部分还是宋国的。” 大东家眯起眼:“我不管这些,我只管什么好卖,而我有大利可图。” 秦涓点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会考虑的。”如果真的那么容易,卖丝绸的商人为何屈指可数? 再次日,秦涓将每一件的价格抬高了一倍。 士兵们起初不理解,后来见来找他们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也明白了。 做女人的生意有一个好处,姑娘们若是买了一些东西会拿回去给其他人看去,说开了,便会吸引其他感兴趣的人。 所以今日他们的生意比昨日还要好。 只是涨了一倍惹人不快。 “昨日是贱卖,今日才是正价。” 一天下来他们的东西全卖完了,今日收入两百多两银豆。 去大东家那里付了抽成,秦涓又拿出一部分来给兄弟们吃饭。 “去找一家好点的,吃一顿。” 不过秦涓只吃了一会儿便离开了,让士兵们照顾好松蛮。 他自然是有计划的,他要去找那个兀笃姒,去问兀笃姒父亲的意思,不妨去问兀笃姒。 第205页 蒙女与汉女略有不同,她们至少是能见外人,甚至外男的。只要知道她们外出骑马的时间,贵族女子也会有特定的骑马时间,即使那个时候与男人同骑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而这位兀笃姒很奇怪,喜欢夜间骑马。 兀笃姒的母族是姓兀,几十年前兀氏是伯牙兀氏的奴隶,后来征战有功,一部分的兀氏封了官成了贵族,为了与另一部分奴隶出生的区分开来,所以另一部分的被迫改姓成乌,曰曰的侍从乌笃和乌匡就是这另一部分。 夜晚的曲难,近斡难河的一片草场灯火通明,那里此时有很多贵族小姐和公子哥聚集。 这里叫作玉叶原。 骑马嬉戏,甚至从中原传来的马球在这里兴起。 当一个马球朝着秦涓飞来的时候,他没有避开,伸手接住了 一个少年骑着马过来,看了他好几眼,不禁问道:“你哪家的,看着面生。” “我刚来。”秦涓答道,反正无论今日如何,明日他就会启程回去了,所以不在乎现在别人晓得他的身份。 “外地人?”少年皱起眉。 “从大斡耳朵那边过来的。”秦涓淡道。 少年这才放松了警惕:“哪家的?” 秦涓勾唇:“你呢,你哪家的。” 少年皱了皱眉:“你竟然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吗?” “哼,我乃朵颜氏少主。”少年气愤道。 秦涓微惊:“这么说兀笃姒是你姐?” “我当什么呢,原来又是一个被我姐迷倒的狗贼。”少年高傲的仰起头。 秦涓不高兴的抿起唇,看了少年一会儿才说道:“你可以带我去见你姐姐吗。” “想见我姐的人多了去了,她可是斡难河第一美人。”少年盯着秦涓的脸,心里微微有些不服气,他姐什么时候迷住了一个长的这么好看的人。 秦涓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压低:“我知道,可我又不是因为她是什么第一美人来找她。” 少年冷哼:“很多人都这么说,可见了我姐还不是走不动路。” “……”秦涓,“行吧,那你带我去见她,再看我是不是走不动路。” “……你就那么想见她!”少年不知怎么来了脾气吼了他一声,吼过之后又意识到不对,拧了一下眉,调转马头道,“那你跟我过来。” 秦涓没多想,跟了上去,在他看来脾气容易外露的人,一般不会对他多耍什么心机。 至斡难河的河畔,秦涓见到了传闻之中的斡难河第一美人。 那女子一黑色与杏黄相间的裙,黑色与杏色相间的衣,连头上的装饰品也皆是金色点缀着黑色的珍珠。 他认得的姑娘有限,郗吉美艳且热情奔放,这个姑娘高雅大气,却又不会过于内敛,一切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年长曰曰一岁,此时应该是十七岁。 似乎是与狐狐一般的年纪。 意识到这一点,秦涓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的变化 “姐,有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要见你。”朵颜兀沁台翻身下马,小跑过去对那位美人说道。 秦涓没有不知所措,反而坦坦荡荡。他躬身向兀笃姒行礼,只听那女子问道:“阁下是?” “在下乃大永王座下副将,特为大永王和兀笃姒小姐的婚事而来。”秦涓注意到兀笃姒的脸色在听到他提及大永王的那一刻陡变。 他不知道兀笃姒在想什么,只能赶在兀笃姒生气发脾气把他轰走之前说清楚他的来意:“大永王想与兀笃姒小姐修秦晋之好,让我问您年底若他将聘礼送来,您嫁不嫁。” 女子沉默了一瞬后问他:“若你是我你嫁不嫁?” “……”秦涓已经不止一次被问到若你是我你会不会怎么样的问题了 他许久才说道:“大永王是奇货可居,我相信小姐了解他以后会很喜欢他的。” 可女子却凝视着他,说道:“别的他现在的处境之类,我身为女儿不该说的我不说,只说他害死他嫡母腹中胎儿一事,你觉得我应该嫁给一个从小就冷血无情至极的人吗?或者你觉得他对嫡母都无情,还会对我有义吗?” “……”秦涓震惊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曰曰怎么会害死他嫡母腹中胎儿?曰曰尊敬他的嫡母都还来不及呢! “怎么?看你的表情是什么都不知道?斡难河有三大恶,大永王五六岁就名列其中了,你不知道吗?” “你的话有问题。”秦涓突然抬起头打断了她,“曰曰五六岁时他的嫡母也才十一二岁刚嫁给伊文王!十二岁的女子怎么可能怀孩子?” 兀笃姒本来可以直接反驳秦涓,十二三岁生孩子的女孩虽然不会太多但又不是没有,但她被秦涓坚毅又认真的模样吸引去了注意,所以没有立刻开口反驳。 事实上,关于曰曰是否有害死他的嫡母腹中胎儿一事一直存疑。 兀笃姒这么说,是因为她的父亲早有退了她与大永王的婚约之心。因为父亲时常提及此事,所以她开始对大永王心中产生不满。 只是,她更忌惮做那失信之人。 若是退婚,她更希望是大永王能退婚,这样对她的家族还是有利的。 只是,明显人家大永王不会退婚。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秦涓:“婚约一事你应当同家父商量,不是来找我。” 第206页 “小姐心里是不想嫁给大永王吗?”秦涓竟然毫无顾忌的问出此句。 兀沁台一听急了,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秦涓没有理会兀沁台而是盯着兀笃姒,他说道:“我来时大永王对我说,小姐若不想嫁他,他可以来退婚,但他担心影响小姐的名声,觉得此事需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若小姐已觅得良人,且良人愿意娶小姐为妻,他愿意奉上他的聘礼作为给小姐的嫁妆。” 闻言兀沁台一惊,转眼看向他姐。 兀笃姒面色无波,是许久之后才开口对秦涓道:“你告诉大永王,我愿意嫁过去。” 兀沁台恨不得掏掏耳朵,他有没有听错?他姐真的愿意放弃草原上的一众追求者,去嫁给一个无人撑腰,只有干巴巴的王位,还名声不怎么好听的大永王。 也许,是在听到秦涓转述大永王的话的那一刻,兀笃姒相信大永王是一个好人。 与其在草原诸多的部落间挣扎,逃离不出争权夺势的怪圈,不若嫁远一点。 她活了十七年,已经厌恶了在贵族之间的斡旋与权衡,嫁给谁选择谁,她都只是一个牺牲品罢了,不若为自己选一个好人。 秦涓得到了兀笃姒肯定的答复,心里放下心来。 他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守信的人,从第一眼就知道。 秦涓将一样东西交给兀沁台。 “这是大永王的,交给你姐姐。”秦涓说完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约莫一刻钟后,他被骑马追来的兀沁台叫住了:“我姐要你带给大永王的。” 秦涓愣了一下,伸手去接。 那少年缩了一下手,道:“你们那个大永王可快点来接我姐,时间久了会有变数的!知道了?” 秦涓点头:“会的。” 说着兀沁台这才将东西交给他。 秦涓接过东西后,行礼离开。 他快步往客栈的方向走,他们可以启程回去了。 回客栈后松蛮已经洗了澡睡下了,秦涓先去叫醒士兵们,让他们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接着他去松蛮房里给松蛮穿衣。 松蛮睡着任他摆弄,只是隐约察觉有人在给自己穿衣服,就是不想醒来。 秦涓熟练的给松蛮穿好衣裳,又将包袱收拾好,背好。 抱着松蛮往外走。 士兵们都在外等着了,没有多呆,离开客栈,离开曲难。 出曲难已是子夜时分,松蛮醒了说了两句话又继续睡。 对秦涓来说这一趟能帮大永王带回兀笃姒的信物就是最好的结果。 大永王能娶兀笃姒,也是最好的结果,毕竟这是大将军在世时给曰曰订下的最好的婚事。 那时候大将军还在,已为曰曰做好了最后的打算,迎娶不了纥颜氏的嫡女,那便迎娶纥颜氏亲支的朵颜氏家主嫡女。 孛儿只斤氏的左膀右臂,是最好的依赖。不得不说,大将军为曰曰操了许多的心。 他在来曲难的路上便明白,无论曰曰如何安慰自己说这婚事顺其自然,但他必须得明白曰曰能娶兀笃姒才是最好的结果。 大永王总会有王妃,其他人不一定比兀笃姒合适。 迎娶嫡长,似乎是各个王子的传统。 向南走三十里后,他们停下了,这时已是凌晨。 歇下扎营休息,留几个士兵守夜,这时松蛮醒了,秦涓实在是困了,便放松蛮去外面玩。 他倒头就睡。 再醒来的时候,士兵告知他松蛮离开有一会儿了。 “兄弟们先准备早饭,守夜的人去睡一会儿,我去找松蛮。”秦涓知道松蛮很乖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乱跑的。 若离开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事。 也不会跑太远才对。 秦涓看了一圈,凭感觉去找,这里都是草原,只有远处有林子,他往林子那边走去。 在离林子不远处他看到一条小河,也看到了在小河里捕鱼的少年和坐在岸边的松蛮。 “旦木。”他喊道。 “啊!秦!”旦木跑过来。 旦木傻兮兮的笑,声音宛若银铃儿摇晃。 “我忙活了半天一条鱼都没有抓到呀,秦,你帮帮我吧。”旦木挠头说道。 秦涓走到河边,将松蛮抱远了一些,再缓缓蹲下身来卷起裤腿,脱了鞋子。 松蛮作沉思状:“哥哥你也认识这个旦木哥哥吗?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想不起来……” “他是旦木,狐狐的侍卫。”秦涓柔声解释。 “狐狐阿爹的侍卫?”旦木眼前一亮,“你怎么不早说。” 旦木气鼓鼓的叉腰:“你还说呢,我小时候还抱过你,你才这么大一点,篮子都装的下你,那时候我抱着你,我都还是个孩子!你竟然不记得我了!” “……”松蛮无语的倒地不起,“你也知道那时我用篮子都装的下!那我怎么能记得你嘛!” 好气哦。 于是旦木和松蛮互不相让,一直赌气,埋怨对方不记得自己了 “……”秦涓对他两个无话可说。 等秦涓连抓了两条鱼上来,那两小可爱瞬间闭嘴。 松蛮最先嚎叫:“啊啊啊啊哥哥你好棒!” 旦木顿觉不爽,他跑上前去,将刚才采摘的花花递给秦涓:“秦,最厉害啦!” 秦涓接过他递来的花花插在胸口。 第207页 旦木得意的看向松蛮,松蛮气的咬牙,虎冲向不远处的花海摘了一大把过来。 秦涓正将捡来的柴堆在一起准备点燃,这时松蛮抱了一大束花给他,只差没把他吓得坐到地上。 反应过来,秦涓皱着眉头说道:“你摘这么多花做什么?”因为有些生气,语气不怎么好。 松蛮察觉有点不对,说道:“送给哥哥呀。” “这么多……花花草草喜欢的话一两朵就够了,多了是浪费。” “呜呜,哥哥收了旦木坏蛋的,为何不收狐球儿的。”松蛮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哭,“哥哥偏心。” 秦涓一愣,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突然又站在松蛮的角度想了想,是有点不对…… 怎么回事呢,他教导松蛮,反倒被松蛮教育了,这事该怎么说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松蛮的手中取出一朵花别在耳朵上,柔声道:“礼物一两朵就够了,多了会让我贪心的。” 松蛮睁大眼睛,因为听不懂。 旦木也疑惑,他也听不懂。 秦涓心道:听不懂正好两个小迷糊,等会儿吃起烤鱼来就会忘了一切不开心了 秦涓回去找士兵拿了点香料,再回来时鱼才刚刚变得焦黄。 他抹了一点油,再撒上香料 香味很快就冒出来。 旦木和松蛮深吸一口气,大叫起来。 “好香好香,好久没吃秦烤的东西了,我都快哭了,呜呜。” 松蛮一听气不过:“哥哥你以前给他烤过吃的?” 旦木得意的叉腰:“还有烤兔子我吃,而且秦说以后只给我一个人烤兔子,不会给其他人烤。” 松蛮气得恨不得跳河,大叫道:“哥哥以后会给我烤兔子,烤一百只兔子。” 旦木一听也生气起来,幽绿色的眼眸里瞳孔微震:“才不会!秦答应过我只给我一人烤兔子!他都不会给公子烤。” 松蛮:“不会!哥哥才不会!你就是是个坏蛋!混蛋!木蛋!哥哥才不会只给你烤!”秦涓想他真的脑袋要炸裂了,揉了揉额,他淡道:“鱼烤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阳亲友如相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年少万兜鍪 两小可爱虎冲过来:“我要吃, 我要吃,我要第一串!” “呜呜!哥哥把第一串给我别给坏蛋!” 秦涓举着一串烤鱼完全没有办法,给谁都不是……索性一口叼住了, 两人一愣再愣,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秦涓双手拿起剩下的两条,同时递给他们。 “嗯?”嘴里被鱼堵着, 两人同时接过来, 互看一眼, 又两看生厌, 仰头冷哼一声。 松蛮小口小口的吃着, 旦木吃的快,还能很快吐翅,比猫还灵活。 “……”秦涓已经没鱼给他吃了, 旦木盯着他手中的那条。 秦涓感受到了旦木“觊觎且垂涎”的目光,赶紧猛啃几口。 “……”旦木伤心难过又生气, 都是因为狐球儿秦涓才会这样对待他!以往秦涓什么吃的都会先想着他。 秦涓看到旦木伤心难过的样子, 又忍不住道:“我再去给你抓。” 松蛮耳朵一竖:“哥哥我还要!” “……你不能吃了,小心长肉。”秦涓一句话, 松蛮顿时闭嘴。 直击要害, 松蛮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长肉。 “不吃就不吃。”松蛮托起脸颊, 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又看了看旦木的脸,顿时……怒火直往上串。 为什么旦木可以那么好看。 虽然旦木有点讨厌, 他长大了以后,能像秦涓哥哥或者旦木一样好看就好了。 秦涓下河里再捕了两条鱼上来,烤给旦木吃后,他对松蛮和旦木说不想再听到他们吵架了。 “你俩要和睦相处,一个是狐狐的义子一个是狐狐是左膀右臂,你们都是狐狐的亲人,你们若有纷争,狐狐会难过的……” 秦涓的话音未落,二人吼道: “公子才不会难过!” “阿爹才不会难过!” 两人见对方都这么异口同声,愣了一下,又一齐冷哼一声。 旦木看向别处:“他都不管我了!” 松蛮撇嘴:“阿爹都不来看我了!”秦涓有些手足无措,说道:“他不来见你不是不想你们,也不是不管你们,他是担心他会连累你们……” “我才不怕他连累呢!”二人难得的默契,异口同声。 “……”秦涓顿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话了。 “狐狐阿爹太坏了,我都两三年没见过他了,呜呜呜呜呜……”松蛮一口气提不上来,猛哭起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好了,旦木看他哭,也忍不住了,大哭起来。 所以,现在秦涓就看着刚才吵闹无比的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于是,当士兵过来找秦涓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他们家大人在欺负两个孩子? “大人……您怎么能欺负松蛮少爷呢。”士兵说道。 秦涓回过神来:“?” 被秦涓的目光一扫,那人瑟缩了一下,又道:“大人,我们该启程了。” “是该启程了,这两个小哭包交给你,我去换身衣服。” 第208页 裤子全打湿了,现在凉的慌。 士兵:“……” 秦涓走了好一会儿了,两个痛哭的人才反应过来秦涓走了。 “呜呜松蛮你别哭了,秦都走了。” “旦木你也别哭了。”松蛮伸出小胖手擦了擦旦木的眼眶,盯着他幽蓝色的眼睛出神。 “……”士兵顿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是多余的。 旦木:“我带你去找秦。” “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启程吗?” “我会跟着你们,但不会出现在你们的商队里哦,我先送你过去。”旦木笑着向他伸出手。 松蛮想了想,把手递给他。 两人手牵着手从士兵面前走过,士兵看傻了眼,这两人刚才还在哭来着,现在却笑的比草原上的花儿还要灿烂。 在抵达斡耳朵境内后,突见周遭情况几分微妙,这时秦涓才意识到已经好几日没有遇到商旅,甚至这两日连路人都没有遇到。 “暂时不要往前面走了,过来两个人去打听一下情况,若是感觉不对劲就撤回了。”秦涓说道,“寻找隐蔽地歇息。” 夜里,打探的人回来了,告知秦涓大斡耳朵戒严了,连城外军营也戒严了。 是戒严,不是其他无外乎有内斗。 秦涓想再等等旦木带来的消息,他相信旦木应该会带来更可靠的消息。 次日凌晨,旦木出现了。 “乃马真后将窝阔台汗的皇后送回了大斡耳朵。” 这位皇后应该是窝阔台汗的嫡妻,再具体的秦涓也不清楚了,旦木也不知道。 也就是说乃马真后将窝阔台汗的皇后送回来了,她彻底掌控了大都。 那大斡耳朵城内极有可能有内斗,如果是这样纥颜氏的人选择戒严也是对的。 但以博博怒的性格只要不涉及到他的利益的,应该不会插手。 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他不插手。 因为不敢再启程,他们在此地停下了。 又过了两日,旦木告诉秦涓,有军队从曲难的方向过来。 “是朵颜的人?”秦涓问道。 旦木摇头:“不清楚,我的人跟我说有军队从北来,极有可能是朵颜的人。” “是纥颜氏要与朵颜氏除掉乃马真的人,为皇后夺权吗?”秦涓疑惑道。 纥颜氏的立场秦涓是清楚的,纥颜氏与伯牙兀氏一样,是孛儿只斤氏最忠心的臣子。 如果纥颜氏要与朵颜氏护卫皇后,反对乃马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太不明智了,他们在窝阔台汗还在时就应该站出来的,那个时候乃马真想处理掉伯牙兀氏家主,他们都没有站出来…… 这个时候…… 秦涓只觉得有几分可笑。 或者是因为窝阔台汗在世时对这位宠妃的喜爱吧,那个时候乃马真无论做什么,也没有人敢站出来。 窝阔台汗死后更没有人站出来。 这个时候又是为什么呢? 蒙古灭金之后窝阔台汗颁布汗令,诸长子西征,及千户以上,至他们孛儿只斤氏所有家族的长子率兵西征。 纥颜氏嫡长孙虽死,嫡长子却在西征途中,而即将继承家主位置的博博怒只是一个旁支。 也就是说纥颜氏族人们根本没有打算让纥颜氏老家主的嫡长子回来。 这个时候拥护窝阔台汗的皇后的,又是纥颜氏的哪一批人呢? 肯定不会是博博怒,博博怒没有这么傻。 秦涓虽然接触博博怒的时间不长,但他知道博博怒那人不是不明时局的人。 这么说,想要拥护窝阔台汗的皇后的,应该是纥颜氏的老家主? 老家主仅有的嫡长子在西征途中,而长老们已为他订下下一任家主,明显的老家主已被长老们释权,要夺回全力,选择拥护窝阔台汗的皇后,这也说的过去。 但是…… 此举非常不明智,稍不留神就是害了曰曰。 纥颜氏长孙女是曰曰的嫡母,朵颜氏嫡长女将要是曰曰的王妃…… 这两家一旦出事,遭殃的是曰曰。 这些人是在玩火。 乃马真后能放这个皇后回大斡耳朵,分明是一场布局。 或许博博怒已经和乃马真氏商量好了也说不定! 这么一来纥颜氏的老家主彻底败了,博博怒就真的顺理成章坐上家主的位置了。 而曰曰也成功的因为妻族和母族,被乃马真氏嫌恶。 他该怎么做,才能不让朵颜氏去蹚这一趟浑水。 也许他应该让旦木去把朵颜氏的人吓走。 “旦木,去查一下带兵之人是谁,便能知道是不是朵颜的人。” “嗯。” “你小心一点。” “知道啦,我回来你烤兔子我吃。”旦木笑着眨眨眼睛,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林中。 半日后,旦木回来了,也带来了消息。 “是朵颜氏的少主,好像叫什么兀沁台的。”旦木说道。 秦涓微松了一口气,这下好办了。 还好是兀沁台,这个人容易多了,若是纥颜家的家主过来,他只能没辙了。 “旦木,敢不敢和我去找他。”秦涓眯眼笑道。 “可是我的烤兔子。”旦木撇嘴。 秦涓:“没事,我们去找兀沁台抓兔子。” “真的吗?秦,你好像和兀沁台很熟的样子。” 第209页 “不熟,只是了解他的性子,他应该也会喜欢你的。”秦涓柔柔道。 “那我也会喜欢他的。” 想混进朵颜的军营可不怎么容易,只能去找兀沁台或者让旦木引兀沁台出来。 秦涓又担心兀沁台带兵只是幌子,实际统兵的是其他人,那这样堂而皇之的去找兀沁台会对他们不利。 于是还是让旦木把兀沁台引出来。 “怎么引出来?” “写张纸条扔进他的营帐里,他看到了就会出来。”秦涓说道。 他们在离朵颜氏营帐三里外的河边等候。 兀沁台来的时候,月已中天。 他自然不敢一个人过来,还带了一队骑兵过来。 “是你?”当看到秦涓的时候兀沁台惊讶一瞬。 “你找我何事?”他是笑着说的。 少年气的眉目,神采飞扬。说的时候还挥手让身后的骑兵退远一些。 秦涓说明来意,并让他不要管大斡耳朵城内的事,速速回去。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永王的意思?”兀沁台问他。 秦涓停了有一会儿才说道:“你别管谁的意思,这次大斡耳朵城中之事,对谁都不利。” 兀沁台脸色陡变,显然从他的话里明白了这不是大永王的意思,他冷笑道:“呵呵,本少主凭什么要听你一个大永王坐下副将的?”这是他阿爹第一次派他出了做大事,他若无功而返,怎生对得起阿爹。 “博博怒都不管?你要管?你懂这其中的原因吗?我若不是为了大永王,会冒险来提醒你这个?”秦涓沉声说道。 “这其中是什么原因,你又为何知道?”兀沁台厉声说道。 “乃马真氏让皇后回大斡耳朵,纥颜氏老家主要拥护皇后,令选汗位继承人,你知道这事你若帮了,不成功便是死无葬身之地……”秦涓说话间兀沁台的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他早知道的可是还是说了。 “皇后乃窝阔台汗嫡妻,她乃马真氏算什么?”少年的眼眸里爬上许多血丝。 秦涓凝视着他,淡淡一笑:“这一点谁都明白,可是你扪心自问,现在掌权的是谁。你觉得西征的大军现在能立刻回来吗?你觉得拥护皇后后她还有王子能继承皇位吗?” 皇后的嫡子死了,乃马真氏却还有两个儿子。 这一点兀沁台比他更明白。 兀沁台的刀一偏,秦涓的脖颈划出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旦木瞧见了一点绯色从刀刃上划过,惊叫道:“你在做什么?你会杀了秦的!” 兀沁台在挣扎了许久之后才扔开手中的刀,旦木立刻冲上前去给秦涓止血。 秦涓摇摇头:“一点小伤,别担心。” 旦木急死了,恨不得将嘴巴凑上去给秦涓吹吹…… 见眼前此景,兀沁台瞪大了眼睛,直接傻掉了。 “……”秦涓推开旦木,吓道,“做什么?” 旦木:“我小时候受了伤,让公子给我吹吹就不疼啦,我给你吹吹,很管用的!” “……”秦涓都感觉他的脸要扭曲了。 倒不是因为旦木要给他吹吹,而是狐狐给旦木吹过伤口……可气死他了。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兀沁台突然问道,他紧张的看向秦涓的伤口,应该不会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吧? 秦涓忍了半天才说道:“兀沁台少爷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不会害你,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朵颜氏连累到大永王。” 兀沁台皱起眉:“可是我能怎样?除了我,带兵过来的还有我阿爹座下大将,我说的不全算。” “不全算,就是还能算,你只要原地不动,扎营数日后再看看情况,到时候时局明了,他们自然会明白。”秦涓答道。 兀沁台冷笑:“扎营数日,简直荒唐,至多两日后就会赶至大斡耳朵。” 秦涓:“若你肯装病,自然是能的。” 兀沁台一听,猛然看向他。 秦涓心知他已有此意,再说道:“你若需要我帮你,尽管开口。” 兀沁台抬手打断他的话,往河边走去,他需要静一静仔细想想。 秦涓明白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旦木担心他的伤,撇嘴:“你若伤了,怎么给我烤兔子。” 秦基扶额,彻底明白了,在旦木心里他的身体是与烤兔子画等的。 兀沁台在河边坐了有一会儿,吹了一会儿的风,他想大汗的皇后都被放回来了,曾经那个乃马真皇妃成了乃马真后,大都恐怕早已经在乃马真氏的掌控之中了,只是他后知后觉罢了。 或许真的应该停下再看一下形势。 他想好后,快步走过来。 马蹄灯的光照耀着秦涓的脸庞,他侧目看向兀沁台。 只见兀沁台将腰下的刀拔.出来,递给他。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出任务,我阿爹对我寄予厚望,我不想让阿爹失望的,若是我败仗而逃,那是朵颜氏的耻辱,若是我不战而败也会是我的耻辱,你刺我一刀,一来还你刚才那一刀,二来……助我好蒙混过去。” 秦涓若有所思,须臾,他接过刀来问他:“何处?” “腹部。”兀沁台说完,闭上眼眸。 秦涓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刺出那一刀。 这一刻,他想起了刺博博怒的那一刀,如此真实…… 第210页 若不是梦,他便是在那一夜,亲吻过赵淮之的下颌。 他突然松了手,没有注意到兀沁台捂着小腹倒下的身影。 他后退了几步,他突然意识到,有些记忆是自己刻意遗忘了。 就像他记不起来和爹爹躺在俘虏坑时的样子,曾经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还有他梦到去蒙古奴部的路上他饥渴的时候,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看到有人喝血他也跟着喝……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 若这一切只是被他刻意的遗忘了。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头疼,生生的疼。 曾经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记忆很好。 原来记忆可以好到,自行去屏蔽一些叫他痛苦的记忆。 兀沁台的骑兵将兀沁台扶上马,他不知道兀沁台对他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旦木在喊他。 他只是捂着头,蹲在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那么被他屏蔽的记忆,会在梦里一遍一遍的演示出来吗。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旦木背着跑了几里路了。 刚才兀沁台对他们说要他们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他的人可能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次日,秦涓启程往东走,在距离曲难东南五十里外的一个专门贩羊的小镇上买了一千两百头羊羔。 旦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羊羔,光是装车就装了五十几辆。 事实上租马车的费用都足够再买一千头羊羔了,只是曰曰对斡难河的羊有执念。 可能就是觉得斡难河的羊羔最好吧。 也确实与罗卜城的不同,这里的羊羔肥肥的。 但是一路舟车劳顿,准能饿瘦。 正是怕路上死掉一些羊羔,秦涓才购置了一千二百头,以保证抵达罗卜城的时候能有一千头羊羔是存火的。 等到秦涓带着羊车队走了许多天后,秦涓突然想明白了曰曰的用意。 沙漠里的羊是罗卜、斡端、乃至沙州一带的主要羊种。 若是他们继续养本地羊,可能无法抬高价格,但是弄来斡难河的羊就不同了,斡难河的羊,肉质更肥美,毛也更厚一些。 当然也有问题,这些羊儿很能吃草。 起初的时候,旦木觉得新鲜还会抱着小羊羔,恨不得和小羊羔睡到一起去。 后来便也腻味了,觉得这些羊儿开始变得臭臭的。 他们的车队已经绕开了大斡耳朵城很原来,旦木收到了消息:大斡耳朵内,事已平息,朵颜未出兵。 旦木将纸条撕成碎屑,手一扬,放飞了。 他将这个消息告知秦涓。 秦涓点点头,刚刚他有注意到给旦木传信的不是鸽子,而是一只鹰。 久远的伯牙兀氏族,他们的老家在大泽以北,他们用豹子打猎,用老虎耕地,驯服了鹰给他们送信,活的如同传说的一个氏族。 看来伯牙兀氏如今还保留有训鹰的传统。 “你不回大斡耳朵吗?”秦涓突然问道。 旦木一听皱起眉头,幽绿色的眼眸看向他:“你在赶我走吗?” 秦涓吓了一跳,赶紧解释:“你是狐狐的侍卫应该留在这片草原的。” “可是我的任务就是让你顺利回罗卜城啊。”旦木看向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什么…… 秦涓转过身去,脸一红。狐狐这是在干嘛啊…… 为什么把他自己的小侍卫拿来保护他了。 那狐狐怎么办? “狐狐呢?狐狐他在哪?”秦涓又转过身来问道。 旦木想了想:“公子应该在……不知道。” 秦涓失望又焦急距离那一次狐狐暴戾的亲吻,已经许多日过去了,他的心情早已平复,现在他更担心的是狐狐体内的蛊,他更担心那蛊要了狐狐的命。 “他……” “你可别问我公子最后一次的来信是什么时候,我是不会上当的。”旦木抱着胸快速说道。 很显然是被特意教导过的,看到这样的旦木,秦涓突然笑了。 不论是傻兮兮的旦木还是故作精明的旦木都是可可爱爱的。 “算了,我不问。”秦涓笑了笑,他吩咐车队停下,将一部分与他们已经熟络的羊儿放下车来。 五十只被放下车的羊羔,很快去吃草了。 有只太小了的,连走路都不太会的羊羔被秦涓抱在怀里,路上一只担心养不活,结果这只羊羔坚强的活下来了。 像极了,年幼时的他。 秦涓不想杀他,于是用在乌思藏萨迦寺附近见到的那些牧民的方式,在羊儿的耳朵说串了五色幡。 五色幡寄与家畜的寓意是,这一生,不杀不卖,豢养至终老。 旦木看着一车一车的羊儿叹气:“不知道抵达罗卜城后,羊儿们是不是都老了。” “噗……” 第66章 年少万兜鍪 秦涓说抵达罗卜城的时候羊儿不会老, 但应该会瘦一点。 “不是一路都有给它们吃东西吗,为什么会瘦。”旦木不解的问道。 “因为舟车劳顿,它们得不到活动, 所以就会瘦下来。”秦涓摸摸羊儿的毛发,羊儿咬住他的袖子。 旦木仍想不明白, 他摇头道:“我一直活动怎么没有长胖呢,倒是狐球儿一直吃又胖了好多……”旦木感受到一记奶凶无比的目光, 顿时不说话了。 第211页 松蛮气呼呼的, 伸出手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肉, 嗷!这叫什么事嘛, 怎么可以又胖回来了! “……明天应该要进入扩端王的地盘了, 大家要注意一些。”秦涓咳了一声岔开话题。 真怕这两小家伙再斗起嘴来。 “你放心啦, 公子都有交代的。”旦木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秦涓不知狐狐怎么安排的,但明白狐狐一直暗中帮助着自己,他心里说不出是何感受。 赵淮之用狐狐的身份暗中帮助着他, 却用赵淮之的身份接近他。 那么赵淮之对他,究竟是一份怎样的心情。 大斡耳朵境外五十里, 旦木说他的人没有查到左安副将的消息。 “会不会他早就离开大斡耳朵了?”旦木问他。 秦涓摇摇头:“我不知道,左安本是金人, 他应该不会到处乱跑的。” “再或者他已经去了别的王子王爷的麾下。”旦木说。 秦涓点点头:“这个更合理。” “大永王是要你找到他吗?需要我调一些人出来帮忙吗?”旦木问他。 秦涓摇摇头:“不必了, 左安是去是留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便已是经过缜密的思考, 人各有志, 无法强求, 大永王也不会阻拦他。” 说完,秦涓看向旦木,若有所思:“旦木可知除去纥颜氏外, 大斡耳朵还有谁的势力?” 旦木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多势力都在大斡耳朵和窝鲁朵聚集,你也知道那是我们崛起之地,即便纥颜氏势力最大,其他的也不容小觑啊,所以秦你问的,我不好答。”旦木挠头。 秦涓明显感受到了旦木的成长,也许是过去一年狐狐有安排人对旦木进行教导吧。 “旦木,谢谢你。” 面对秦涓突然而来的道谢,旦木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罗卜城。”旦木扭捏了几下,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便岔开了话题。 秦涓笑道:“旦木是不想在路上多呆吗。” “不是的,只是害怕送你回了罗卜城之后,公子会让我回大斡耳朵,那样就又要和你分离了。” “这么多运羊的车,回去速度不及我们来的速度,应该还有两个月才能回罗卜,所以我们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路上好好聊聊。”秦涓笑着眨了眨眼睛。 旦木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心跳有些加快。 秦涓对于朋友依然保持着一种少年天真,说到高兴的地方会笑,说到有趣的地方会眨眼睛,他不知道,此时的他,比孩子时的他更加俊美,更加有魅力了。 旦木手指绞着衣服袖子,好半天没缓过劲来,红着脸,低着头。和每一次见到公子时一样,现在见到秦涓他也会有不自在。可即便如此,每次见到他们心里都是暖暖的。 一个多月后,他们在抵达凉州境内时遇到了一点麻烦。 这时检查过往商旅的官员增多,要对他们进行盘查。 除去要检查货物,还有他们的身份与户籍。 若不是因为旦木提前收到公子的提示,他们不可能顺利应付过去。 这一年,从凉州过境的商旅都受到了盘查,整垮了不少商队,具体的秦涓不清楚,但也能猜到大概。 无非是与钱有关,扩端王的人在搞钱。 至于为什么要搞钱,恐怕只有扩端王自己清楚。 因为有旦木,他们在凉州境内停留了两日后,再度启程了。 从凉州至罗卜,这一段路要轻松许多,至少他们清楚至多再走二十日,他们便能抵达罗卜境内了。 萧瑟的秋风转眼之间袭来,草原上一片枯黄。 秦涓再回来的时候,走过浩瀚的沙海,看到的是枯黄的草原。 希望这个时候大永王已为这些羊儿们准备好了足够过冬的粮草。 在他们快抵达罗卜城的前一天,秦涓让几个士兵先行去通知。 大永王和阿奕噶等一些大臣带着部分百姓亲自来城外接他们。 秦涓他们的马车远远行驶过来,好多人看到这么多车的羊儿已经欢呼起来。 士兵们将羊群陆续放出来,曰曰和阿奕噶他们抱着羊羔一只一只的检查。 “挺好的,大部分都是又肥又壮,好好养一养,到明年这个时候应该会很壮观吧……” 官员们都很高兴,这么多羊,还是从斡难河来的羊,有的人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肥的羊。 曰曰揽过秦涓的肩膀,显然在发觉秦涓又比他高了点之后有几分郁闷,但很快就消散了,他笑道:“秦狼这一趟辛苦了,以后这些羊都交给你来负责。” “对了,还有事要跟你说。”曰曰停下来,秦涓看向他,到底是什么是,搞的这么神秘。 “大都那边有意让我表姐嫁给宁柏,但是宁柏婉拒了。” 秦涓一惊,看向曰曰,曰曰对他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他问道:“你是想宁柏娶郗吉小姐,还是不想宁柏娶郗吉小姐?” 曰曰勾唇一笑:“那你觉得乃马真氏要宁柏娶郗吉的直接目的是什么?” 秦涓想了想答道:“虎思斡耳朵城。” 曰曰眯眸,将手上的羊羔递给一旁的奴才,拍了拍手,又问道:“那宁柏又为何拒绝呢?” 秦涓一愣。自然是因为那些铁矿营,宁柏要铁矿营,不想要虎思斡耳朵。 第212页 宁柏不想要虎思斡耳朵的原因很直白,虎思斡耳朵,本来是郗家和曰曰生父合有的。后来曰曰生父死后交给伊文王和郗家管制,伊文王死后又全归于郗家管制。 宁柏拿着那个地方会为人诟病,再者宁柏不想权势太大。 可是宁柏宁可私自造铁,都不要虎思斡耳朵?要知道私自造铁若被人发现了是谋逆的死罪。 “对了,提起宁柏,他的铁市司我让人建在城西,离西城门仅有两三里路,框架已做出来了,应该明年完工。” 秦涓点点头,他看向天际,他似乎察觉到了,宁柏的人应该要来找他了,或许已经来罗卜等他了。 如今这么久过去了,宁柏铁营里的铁恐怕已经堆成山了,炼再多也是得卖掉的。 秦涓看向曰曰问道:“若宁柏要卖铁,是委托商队去卖还是让骑兵去卖?” 曰曰摇头:“还没有想好。” “嗯,那我们先将羊儿安置好了,再想这些。”他笑的爽朗,想到某事,突然神情一凝,“对了,左安可能已不在大斡耳朵了,没有他的行踪消息了。” 听到这个,曰曰不至于太过震惊,倒是在意料之中。他淡道:“左安有志向,他因我叔父而效忠吉哈布大营,后结识鲁巴千户为其知己,今我叔父和鲁巴千户俱以离世,我又无甚吸引他之处,且在夺嫡之战中他已对我尽忠,他此番离去,我也算早有准备。” 秦涓点点头,不知如何安慰,便也只能对曰曰淡淡一笑。 曰曰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继而问道:“那我的婚事,你办的怎样。” 秦涓抿着唇笑,故意卖关子不说。 曰曰着急了,恨不得踹他一脚:“哥拿你当兄弟,你就这么逗着哥玩呢……从回来到现在,聊了半天就是故意不说这个……” 闻言,秦涓越笑越大声:“想不到王爷这么想娶王妃,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的士兵不知道秦涓在笑什么,以为是说到什么高兴的好事情,也跟着笑起来。 曰曰冷目扫视过去,那些士兵愣住了悻悻的闭嘴。 曰曰再看向秦涓:“到底怎么样。” 秦涓收敛了一些,从行囊里娶出朵颜氏的信物递给曰曰。 “王爷你自己看看吧,我都没打开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曰曰接过来,掀开布包着的一角,认出了是女子头上常戴的串珠一串,金珠和黑珍珠混穿。 秦涓瞥到了一点:“兀笃姒小姐似乎很喜欢黑珍珠。” “……”曰曰不明白秦涓说此句的用意,似乎是在提醒他他很穷。 曰曰收好信物,再道:“年前准备好聘礼让录文真修大人送过去,等录文真修大人来信后你和我一块去迎接我的王妃。” “……”秦涓表示一年内往返两次,他赶路都快赶吐了。 “等等,你哪里来的钱准备聘礼。”秦涓皱着眉问道。 曰曰答道:“表姐跟我说我娘(生母)有一批嫁妆他们帮忙收着,若我要,他们就给我送来,还有我嫡母也会拿出一点来,可是我不想拿我娘和我嫡母的东西再去迎娶我的王妃……” “可是你现在不光没钱还急需用钱。”秦涓抱着胸面无表情的说道。 “……”曰曰翻白眼,“你说的很对,所以我决定……” 曰曰一把揽过秦涓,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你还记得在黑水黑山时那个藏金洞吗……” 秦涓瞳孔一震,很快反驳:“不记得了!” 顺势要推开他。 曰曰眯眸一笑,再度揽过他:“你这么好的记性一定记得位置!” 秦涓只想避开他:“我会记忆屏蔽,不想记得的事,会忘的一干二净!” 曰曰:“什么鬼……”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不记得藏金洞的位置了,你别找我。”秦涓才不想再冒一次险进黑水黑山那种地方,上次能活着出来都是运气! “对了,你的银子并没有用完,这些都是还剩下的。”秦涓将手中的钱袋递给他。 曰曰一惊:“还剩这么多?” “那批货卖掉后赚了一笔,再加上和卖羊的多谈了几日。” “行啊秦,那你再帮我挣一笔聘礼呗。”曰曰拍拍他的肩膀。 秦涓:“短时间内要搞到一笔聘礼的钱肯定是不行了,我想王爷应该先看还能拿出多少,不行就先拿你嫡母的抵着,毕竟伊文王留下的东西也是你的,你全给嫡母是尽孝道,如今你要娶妻,你若拿一部分走,旁人也不会说你什么。” 秦涓似乎明白了,那个流传在斡难河的三大恶的关于曰曰年少时的故事可能半真半假,而后来的曰曰将他的养父身前的所有东西都给了嫡母。 所以,那一年从撒马尔干回到大都的伊文王世子,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知那个害死嫡母腹中胎儿的故事的真假,他只是坚信,曰曰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年少时脾性乖张的伊文王世子也许可恶讨厌,但从来没有真正动手杀过一个奴才或者奴隶。 身为王子,在这样的时代,能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 郗家对曰曰的嫡母也是尊敬有加,这位寡居虎思斡耳朵的王妃,坐拥伊文王身前剩下的财富与奴才,曰曰甚至还将一直跟着他的乌笃也留在了虎思斡耳朵。 第213页 有时候,秦涓都搞不懂,曰曰对他这位嫡母是怎样的心情。 曰曰没有说话,他走快了些,秦涓没有追上去,似乎是感受到,曰曰并不想谈及他的嫡母。 又或许,害死嫡母腹中胎儿一事,对年幼时的伊文王世子,打击真的很大…… 又或许,单纯只是别人告知年幼时的那个曰曰:你害死了你嫡母未出世的孩子,你的弟弟或者妹妹。 而年幼时的曰曰,什么都不懂,所以信了。 这一刻,秦涓看着曰曰的背影,突觉几分秋风萧瑟。 那么幼崽时期的曰曰,是如何熬过这样的童年的…… 他们不得而知。 无论如何,他还是愿意相信那件事也许存在过误会,不是无条件的相信曰曰,单凭那一日,残阳如血的战场,当士兵告知曰曰,兀林怒逃走了的时候,浑身紧绷着的曰曰,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明白,曰曰并不知道若真的抓住兀林怒,他该怎么办。 因为曰曰并不想兀林怒死。 所以,那个消息,让曰曰如释重负。 至少,他可以确定大永王曰曰不是一个残忍的人。 官羊场建在罗卜城城南,因为罗卜城最好的草原在这里。 北边接近罗卜泊的地方也有大面积的草原,只是那里多沼泽,连人都不敢去。 传说那里沼泽无数,稍不留神就会陷进去,被吞噬的不留白骨。 而除去沼泽,往罗卜泊西面走是沙漠,那里的沙漠更是可怕。 流沙。 这是大漠里行走的人最害怕遇到的。 他们也能如沼泽一样,吃人不吐骨头。 所以,当得知这些的时候,秦涓才明白,曰曰的封地真正适合人生活的地方,很少。 秦涓在城南官羊场外搭了羊舍,本来是想一个人住的,哪知旦木没有回大斡耳朵。 “狐狐没有任务安排你吗。”秦涓不解的问道。 旦木看过来,答道:“我的任务就是陪你放羊啊。” 秦涓身体一震,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赵淮之,我们回了罗卜,我攒点钱安置一家羊舍,你留下和我养羊儿好不好。” 秦涓闭了闭眼。 斡端城里,他这么问过赵淮之。 他突然站起来,往羊舍外面走。 他想吼一句:你回去,让他赵淮之自己来陪我放羊。 可是他凭什么吼旦木。 都是可恶的赵淮之。 可恶。 你做不到陪我安家,又何必留旦木在此。 他气愤的想着,却在看到成群的羊儿朝着他奔来的那一刻,所有烦恼都瞬间冲散了。 他想抱起那只耳朵上扎着五色幡的羊儿,却陡然发现,那只羊儿长大了,他不怎么好抱它了。 他摸了摸它的头,突然笑了。 这时极布扎带着骑着小马驹的松蛮与春花前来。 这一年春花长的很快,远远的甩了松蛮一大截。 以至于松蛮现在看到春花就想躲开,因为旁人都喜欢拿他和春花作比较。 录文春花扎着高高的马尾,一身飒爽的男装,不知是从哪里搞来了一把扇子拿在手上 秦涓初见时一怔,这姑娘每次都能让他惊讶一阵。 不过男装若是穿的久了,就不好脱下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秦涓哥哥,你能收我为徒弟吗?”录文春花恭敬的向他行礼。 秦涓愣了一下,疑惑的看向他。 “我想学二十八星宿刀法。” 秦涓看向松蛮,松蛮不敢看他。 因为得意忘形,松蛮在春花面前狂吹自己有多厉害,然后春花和他打了一架,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秦涓停了一会儿说道,“这事得看真修大人的意思,你爹若不让你习武……” 春花坚毅的目光看向他:“我爹定是不会让我习武的,可我想学,罗卜城被占领的那一日,我看到跑不动的妇孺被敌人抓去的那一刻,我就想,一定要让自己强大起来。” 秦涓凝着她许久,叹气:“我可以教你,你不必拜我为师。” “真的吗?”女孩的眼里闪着光。 “我何尝骗过你。”秦涓勾唇一笑。 “太好了。”八岁的春花高兴的跳下马。 这才像个孩子嘛,秦涓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不喜欢天下间的孩子都被这人间打磨成了大人的样子,那样只会让他心疼。 这对有士兵小跑过来:“大人,大人!咱们的羊儿下了第一窝的崽儿!” 那士兵也像一个孩子一样开心。 半个月前就有人告诉他有羊儿怀孕已经好久了。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运来的途中怀孕的,但明明之前都是羊羔啊……怎么这么快。 秦涓还没太在意。 现在听到士兵说第一窝的羊儿下崽了,顿时觉得又新奇又震惊。 他没见过刚出生的小羊羔,旦木、松蛮、春花他们都没见过,于是一窝蜂的往羊舍后面的棚子里跑。 刚出生的小羊崽儿眼睛都睁不开,站也站不起来,窝在母羊怀里吃奶。 “两只母羊都是今日产崽儿,那一只是最先产的,这一胎只有一只,那边那只母羊是刚才产的,这一胎是两只。”士兵告知秦涓。 第214页 秦涓强压着一种新奇又激动的情绪,小心翼翼的问道:“都能活吗?” 士兵点点头,又摇摇头:“应该可以吧,只要刚出生的半个月撑过去,就能平安长大了……” 秦涓让他们仔细照顾这三只小羊崽儿,这是他们新的希望与开始。 官羊场的最大敌人,不是逐渐枯萎的草原,也不是即将到来的寒冬。 而是入冬后的狼群。 如何防止从南面的山林里来的狼群咬死羊儿,也成了他们必须防范的重任。 羊舍周围彻夜点燃着火把与提灯,还有士兵巡逻。 当然,不光防狼,还要防止突然出现的军队。 秦涓有了计划,于是招来了沐雅,和他管辖内的一些士兵。 他带人在离官羊场三里路的地方挖了壕沟。 有人说这种壕沟似乎是金人发明的,与长城的作用是一样的,甚至在金国草原上出现的壕沟,就被叫做长城。 因为是草原,建烽燧台太明目张胆,若是挖绵延几十里的壕沟,作用是一样的,更可以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形成隐蔽。 若敌人的骑兵来了掉入壕沟里,能一网打尽。 狼来了也是一样的。 这个想法秦涓最先只是用来防狼的,没有想到他着手去做了以后,大永王听说后,觉得有必要在罗卜城四周都挖一些壕沟防敌人。 只是他们人手不够,这个想法被搁置了,毕竟若是真的做起来,就是绵延百里的大工程。 当第三窝小羊崽儿诞生的时候,罗卜城迎来了初冬第一场雪。 这个时候大永王准备着聘礼的车先行,录文真修大人担任此重任。 因为蒙人相信一个婚姻幸福拥有子嗣的男人担任这样的礼官才能为新人们带来良缘,所以录文真修大人是首选。 由阿奕噶率领一百人随行护送,彰显大永王威仪。 作者有话要说: 剧场: (六岁的狼崽在放羊) 狼崽:狐狐陪我放羊。 狐狐:你是狼呃,怎么天天放羊。 狼崽:放羊后才有钱钱给狐狐买新衣服。 狐狐:哦,那我陪你放羊吧。 一个时辰后 狼崽:你不是说陪我放羊吗,怎么总挨着我呢…… 狐狐:我陪你放羊,你放羊我放你……木嘛。 秦涓:……唔。(你咬痛我了) 第67章 年少万兜鍪 聘礼车三十余辆, 虽然有许多东西是以牛羊布匹米粮大豆填之,但有几辆车上是装着金银珠宝、丝绸、茶叶、及珍珠。 珍珠是曰曰特地找商旅购来的,黑色的不多, 多是紫色的。 目送录文真修大人的车队离开,曰曰在城楼上站了一会儿, 让秦涓先回去。 秦涓见他有心思,便带着松蛮和旦木离开了。 曰曰在城楼上吹了一会儿风, 似乎是想起儿时他的父王还在世时, 抱着他对他说过的一些话。 父王没有子嗣, 是真心拿他当亲骨肉。 他又似乎是想起叔父, 叔父教他骑马射箭, 叔父待他也那样的好…… 其实他也会疑惑, 明明兀林怒才是叔父的亲儿子。 可叔父不喜欢兀林怒。 这其中的原因他想不明白,也一直未开口问过谁。 而今,父王的旧部, 叔父的旧部,剩下的人已没几个了, 七零八落,离他而去。 终于他明白了, 什么都得靠自己了。 父王的军队, 叔父的军队,都是他们自己打出来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童年。 将来, 他要给他的儿子打出一支军队来。 他只要一个儿子, 剩下的最好都是女儿, 这样他安心养育一个儿子和许多女儿,一心教导他们就好了,不会有兄弟和长子夺嫡, 姐妹们相护帮衬,不会有争执。 此时大永王十六岁,想的还很简单。 曰曰想通了,笑了笑,转身走下城楼,去官羊场找秦涓,他去的时候秦涓正带着旦木和几个士兵在给羊儿剪羊毛。 “哇,剪这么快……”曰曰都惊讶了。 如今旦木也能很快给羊儿剃毛了,动作可娴熟了。 不一会儿羊儿就光秃秃的被扔到一边了。 见曰曰来了,秦涓说道:“你少说话,这里全都是毛屑子。”他说着,递给曰曰一条围巾。 曰曰将围巾围上,蹲下来想和他们一起剪羊毛。 旦木抱着羊儿往里面走,显然是不想理会曰曰。 旦木不喜欢曰曰,这一点表现的过于明显,明显的让秦涓都觉得尴尬。曰曰也气不过,若不是这货是伯牙兀的人,他一定要教训这货一顿。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比松蛮都不如!好歹他也是个王吧! 秦涓给旦木使眼色要他收敛一点。 旦木撅嘴抱着羊背对向他们:偏不。 旦木的认识里,大永王害死他们伯牙兀氏七个家臣,因为大永王给乃马真氏告状。 当然,旦木只是浅薄的这么以为。 他的喜恶很简单,一点也不复杂。 秦涓叹了一口气,也不管他俩了,继续干活,天黑以前要将这一百头羊儿的毛全部剪完。 曰曰一上手就停不下来了,直呼好玩。 那羊儿在手中动都不敢动一下,老实巴交的恨不得撅起屁股让他剪。 曰曰越剪越觉得好玩:“赶明儿不做王爷了,天天放羊剪羊毛……哈哈哈。” 第215页 “你想什么呢。”秦涓笑道。 曰曰:“养羊多有意思,有时间就搭搭羊舍,给草场松松土,忙的时候给羊崽儿喂奶,再剪剪羊毛……” “你若觉得累的时候可以过来,但这些话可别叫大人们听到,不然又得唠叨你了。”秦涓说。 曰曰:“我晓得的。那些老家伙,我总有一天得把他们全换掉的,他们从哪来的去哪去……” 秦涓看向他:“也不至于吧。” “留那么多官做什么?养着?我还得给他们银子,哪有这么多银子给。”曰曰生气道,“罗卜城被兀林怒占领的时候不知几多人投降,眼看兀林怒不行了,又泪流满面的来找我,若是别人早杀掉了安逸,我只是因夺嫡之战死了太多人,不想再造杀业罢了。” 听到这里,秦涓似乎是能理解曰曰的想法了。 秦涓停下来:“要不要把告老还乡的年纪提前了?让他们提前告老?” “告老还乡需要还乡银,至少每个官员两锭马蹄银,现在我没钱给他们。”曰曰挑眉。 “你也没有饷银给他们,若真不想养着他们了,还是可以直接把还乡银给他们劝他们回乡,以免你每月给他们饷银看着他们就来气。”秦涓清楚这一点银子曰曰还是拿的出来的,只是拉不下脸来叫那些人回去。 既然养着无用,多留无益。 曰曰突然放下剪刀:“我这就回去安排。” 曰曰顿时想通了,冗官多留无甚益处,有些官是从后辽划入,有些又是从金国官员里划入的,他早该换人了,倒不是因为那些人的年纪,他只是想让当地百姓去担任,也用不着那些不做事的人来占着位置了。 在这一年腊月前,大永王罢免了二十多人,当然其中也不乏有无辜者。 只是这位年轻的王爷,他迫切的想要使得他的封地内,全变成他提携的人。 罢免的官员中,尤其以斡端的官员人数最多,达十七人。 大永王几乎是借此机会,一口气把斡端看着像是扩端王或者乃马真氏的人的官员,全罢免了。 而这时大永王又暗地里放出了消息,斡端有几个官位,出高价可以得。 大永王不会像扩端王的人那样,他不敢动商队,更不会为了银子抓商队的入狱甚至杀掉。 但他确实需要银子,给那些老旧官员们的散伙银差点掏空了他的老底,于是乎他的人帮他想出了这么一个“卖官鬻爵”的法子。 但是这有钱是在其次,还是得择优,如何搞定,还是得看秦涓的。 起初有商人听到这个消息,很快就找来了。 而秦涓告知他们,斡端卖的官是大官,能协同管治整个斡端的大官。 这种监治官蒙人称为“达禄花赤”,在成吉思汗时期设立,协同诸王管制西域,后来进入窝阔台汗时期,西域行省制的确立,这样的官员越来越多。 商人问他:“那要多少银子嘛?” “你上一个出一千两我嫌少了。”秦涓知道能找来问价的人,一定是有钱的,他们既然要挑人,若是他们看得上的自然会降低价格,看不上的就抬高价格令其走人。 如此,好几天过去,秦涓也没选上合适的人,不是有钱没能力的,就是单纯只是想买个官做,借此谋大利的。 “再等两日,不行就只能择出价最高的那个卖了。” 夜里,秦涓撑着下巴翻看着那几人的户籍。 旦木:“也可以将这几个出价高的委以小官啊。” “他们都是奔着‘达禄花赤’的官号过来的。”秦涓笑道。 旦木疑惑道:“那这到底是个什么官?” “虽无甚品阶,但有大汗赏赐的官印,有前任‘达禄花赤’传下来,给后任的,这是个有实权也有具体荣誉的官,对他们来说很合适。”秦涓合上户籍册子,揉了揉眼睛。 旦木趴在桌上问他:“整个斡端也只有一个达禄花赤,那秦你打算交给谁呢?” “没有合适的人,达禄花赤要负责收税和签发兵丁,有些商人不识字,这不行,且斡端各族混居要求掌握至少几种文字,这对商人们应该不难,但是不识字不行。”秦涓叹了一口气,“其他的官好卖,但达禄花赤不能随便卖。” 旦木点点头:“那便再等等吧。” 再过了几日,一日清晨沐雅从南来至官羊场,他告知秦涓有个商队从可失哈儿过来,在他们那里停了好几日了。 沐雅觉得蹊跷,今日起了一个清早就过来找秦涓了。 秦涓套好衣裳,让旦木去照看羊儿,骑马跟着沐雅过去了。 “从可失哈儿来的,大概有多少人呢?”路上秦涓问沐雅。 “大概有四十来人。” 这人数可不少。 秦涓皱了皱眉,夹着马腹,速度加快了一些。 好久没去看奴奴秣赫了,他正想蹭着此趟将找人给奴奴打的一尊半尺高的玉佛捎带过去。 是他还没有去斡难河前弄到了一块玉石托人找的工匠,打好了送来他这里有几日了。 他似乎在内心深处,是不敢见到奴奴的,说不清楚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见证了他年幼时痛苦的过往,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种单纯的退却。 可是他又可怜奴奴,也铭记着奴奴要他养老送终的话。 第216页 或许他更害怕的是,当初那个被送进吉哈布大营的孩子,变成了奴奴秣赫。 他知道终其一生奴奴秣赫也无法直面苦难与屈辱,也知道终其一生自己也忘不了幼崽时的那个秦涓。 秦涓去奴奴秣赫住的地方,这时奴奴秣赫正在院子后煮面。 他进院子的时候,看到穿戴整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奴奴秣赫。 从没有。 奴奴秣赫背对着秦涓,单听脚步声也知道是秦涓过来了,毕竟这是他带大的孩子。 “沐雅,你先去稳住那些商人,我半个时辰后过去。”秦涓对沐雅说道。 沐雅离开后,他朝着奴奴秣赫走去,将那一尊玉观音放在院子里橱柜的顶格。 他感受到奴奴秣赫的目光,没有立刻转身。 等那目光挪开了,才转过身走向土灶边给灶里添柴。 女真人和汉人一样喜欢烧土灶而不是火坑。 奴奴秣赫还是习惯用泥巴砌出土灶来做饭。 锅子里煮的刀切的面熟了,在沸水里翻滚着身子。 秦涓在大碗里放上油盐和少许香料与葱花,将面捞了上来,兑了汤。 罗卜城有较大的香料交易集市,以至于这里能吃到不贵的香料。 沐雅说奴奴很喜欢。 记忆里,奴奴对吃喝并不怎么感兴趣,多少囫囵吞枣,咀嚼一遍还不知其中味道,甚至有时连咀嚼都省了,直接下咽。 秦涓想,有了喜欢的东西,才会更想活下去吧。 而且当一个人愿意身着干净的衣裳,愿意将头发疏理的一丝不苟的时候,是否意味着,在这里他将有了新的活下去的希望。 秦涓将大碗面递给奴奴,奴奴接过了,什么都没有说,吃了起来。 秦涓坐了一会儿,感觉奴奴吃完了,他正准备起身去找沐雅去。 只听身旁的男人说道:“那一年我也六岁,和你到吉哈布营的那一年一般大。” 秦涓安静的坐回去,他没有说话,认真的听着,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听闻奴奴讲起过往,属于幼崽时奴奴的过往。 如此平静,又不平静。 却在这一个男人初初开口的那一刻,秦涓就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 “喀喀王的王廷在帕米尔高原,我被抓去的时候是六岁,所有的苦难从那一年开始。” 年幼的奴奴,继承了贵族母亲特有的白肤和姣好面容,六岁的奴奴是粉雕玉琢的娃娃。 受过良好的教育,六岁便会女真话少许汉话。 只是一场败战结束了所有的美好,他成为了喀喀王廷的小俘虏。 之后的四年奴奴在肮脏与屈辱中度过。 这四年也造就了他此生矛盾又近乎疯狂的性子…… 被喀喀王豢养至十岁的奴奴得到解救是因为一个叫完颜序的王子的出现。 完颜序和塔塔族的王子一起灭了喀喀王。 帕米尔高原上的喀喀王廷被毁灭。 秦涓从未想过,奴奴秣赫也曾近乎疯狂的爱过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将十岁的奴奴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奴奴为了他,也想努力的变成才华横溢的少年,以弥补年少时早已丢失的童.贞。 完颜序似乎是很喜欢他,给他许多难以找到的珍贵书籍。 说到这里的时候,秦涓想到了奴奴奉为至宝的那本《大唐西域记》。 或许,那是奴奴留着的完颜序送他的最后一本书了。 秦涓本以为这是一场风花雪月,却没有想到故事里那为快意恩仇,解救奴奴于水火之中的少年,他并不是奴奴的英雄。 少年对奴奴的爱,全因年少的奴奴长得有几分像那个王子。 塔塔族的王子。 狐狐的师叔。 奴奴成了别人的替身,在锦被之中成了别人的替代品。 珠玉暖香,被中翻浪的时光持续了五年左右。 直到,完颜序战死于沙场之中。 奴奴秣赫又成了蒙古兵的俘虏。 他以为完颜序结束了他悲惨的年少,却不曾想是给了他看似光明的短暂美好。 可他不想死,他怕疼,或者,他不想死在那个塔塔王子的前头去。 他之一生最惨痛的,不是十岁以前在喀喀王廷里的屈辱,而是所爱之人心系其他人,而是所爱之人死前也下令不准他为他收尸。 他亦出生女真贵族,若无少时遭遇,即便后来金国覆灭,也该活的好好的。 一生皆是败局,总该让他在哪一处赢过一局。 “那年看到你,我问你多大,你答六岁,我震在当场说不出话,我辗转过许多大营,那里来过许多孩子,我不想管,也不想问,看到你我忍不住问,也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即使你的头发很脏,脸上还有血迹,那种好看与别人不同,是一眼看去就知很不一样的好看,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我对你做了什么吗。”奴奴秣赫盯着火灶里燃烧的柴火,说的相当的平静。 “你蹲下,捡起地上的马粪抹在了我脸上。” 秦涓叹了一口气,说道,也是今时今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奴奴:“记得这么清楚,你一定很恨我。” “嗯。”秦涓没有否认,这么多年的苦难经历过去他的内心仍保有一份坦荡,都是因为这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的初衷是什么。 第217页 “你是个好人。”他说,他不敢看奴奴秣赫,微红的眼看向天际,“你救了我,也带大了我,没有你我活不过六七岁,所以,我是不会让你输的。” “如果你觉得你的人生没有赢处了,接下来交给我,我让你赢。你只负责活着,比那个塔塔族的王活的久,死的晚。” 他说完,站起来,他转过身去,快步往外走,那一刹那红了眼眶。用一生心思爱过一个人的奴奴,他值得更好的热爱,是完颜序无福消受。 这一刹那,他又想,如果赵淮之喜欢其他人,譬如喜欢那个博博怒,他又会怎样…… 秦涓深吸一口气,他想他不会把自己活到非谁不可的地步,他不是奴奴秣赫,不会用一生心思去爱一个人,所以这一刻的秦涓觉得奴奴是伟大的。 至少即将满十五岁的秦涓,还做不到用尽一生力气去爱一个人。 那种爱,于他懵懵懂懂又若即若离。 秦涓去找沐雅,沐雅在和那些商人们吃早膳。 沐雅就有这样的能力,能很快打入别人内部,他出生蒙古奴部,从小见过许多人,接触过很多人很多事,因为了解的多,所以能很快找到别人的喜好,虽然有时喜欢以利衡量利弊,但本质是个好人。 秦涓去的时候沐雅正在和一个商人谈论逗蛐蛐。 沐雅其实不了解这个,但道听途说的一些事也能和别人讲的起劲。 “我还听说宋国一只什么花将军(蛐蛐的名字)能卖到一千两银子,虽不知真假,但从这个故事就能感受到两点,一嘛宋人有钱,二嘛宋人真是爱玩。”沐雅吃着饼喝着羊奶,歪坐着,说的眉飞色舞。 另一人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秦涓:“……” “啊,秦,你来了啊。”看到秦涓沐雅老脸一红。 沐雅对那些商人道:“这位是我兄弟,在罗卜城里干事的,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问他吧。” 刚才沐雅直接问了他们在此这么久是为何,那些人告诉他,他们老大想买个官做,于是他们留在这里打听,耽搁了几天。 沐雅问到了,还没来得及去告知秦涓。 商队的人一听沐雅说秦涓在罗卜城内做事,都看了过来。 见这少年生的样貌不凡,俊美无比,好几个男人都看愣住了。 “他们是想买官。”沐雅在秦涓耳边说道。 秦涓一眯眸,看向他们,说:“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一定知无不答。” “那这位小兄弟,你知道买官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吗?”一人站出来问道。 秦涓觉得此人眼熟,一时半会儿没认真去想在哪见过,忙着回答他的问题:“一千五百两银子,会蒙话汉话畏兀字汉字,知晓算术,懂珠算最好。” 沐雅小声说:“其实我说吧,你把桑巴干和大鹰合在一起就挺适合的。” 秦涓一愣,桑巴干和大鹰现在,被曰曰秘密安置在骑兵营,他们要在五年内搞出一个神秘全甲骑兵,约合三百人,这是以一打十的精兵,所以桑巴干和大鹰的位置不能暴.露。 当然沐雅还不知道这一点。 “你说的这些我们老大都会!”商队里的一人大喊道,因为他脸上的笑意,秦涓能感受到这人说起他们老大时,那种自豪感。 这还真被他找到了,想要的人? “这么说你们能拿出一千五百两。” “钱不是问题。”为首的壮汉说道,“我们只怕官府不是诚心想卖官。” 秦涓眯眼:“那先说说为什么要买官吧。” 壮汉疑惑了一下,答道:“自然是因为想要名利双收。” 秦涓:“你的答案倒是比其他人的要实在。” “你们老大在哪里,让他来见我。”秦涓问道。 “你到底是谁。”壮汉问道。 沐雅:“他是我们罗卜城的副将。” “副将?统领三万人者称将,统领一万人者为副将,你是副将?”有人惊讶的问道。 秦涓抿唇一笑:“诸位请把刚刚那个数据除以十。” “……”众人无语。 秦涓又看向他们:“怎么样,这样的罗卜和斡端,诸位还想留下吗?若是想的话就让你们的老大来找我,向北行三四里有一官羊场,去那里找我。”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 约莫三五日后,官羊场来了一行人。 这时秦涓看着朝他走来的人,几年前那张脸浮现于他的脑海,他记起来了,是给他那块佛道商会的牌子的男人。 男人是汉人,他还记得。 当然,十一岁的秦涓和十五岁的秦涓变化是有的,虽然男人第一眼没有认出他来,当秦涓拿出那块佛道商会的牌子时他立刻认出了秦涓。 没想到经年之后,还会相逢。 第68章 年少万兜鍪 即便是多年前认得的故人, 秦涓也清楚,这个人是从凉州逃出来,是被扩端王的人通缉的犯人。 估计己经辗转, 逃去了可失哈儿,又从可失哈儿回到罗卜。 其实这个人, 秦涓是不敢用的,因为这个人来头太大, 如今又犯了事。 直觉告诉他, 若不曰曰说清楚, 这个人还有可能成为日后他曰曰的矛盾点。 气度,都显得这个人不一般。 若是除去是商人外, 他还可能是细作或者是其他。 第218页 但事情往往要辩证的去看,这样的人若他敢用, 这个人会带给他难以想象的宏利和未知。 只是,他更清楚, 这样的人用或是不用, 他都得去询问大永王曰曰。 此人闲谈一会儿,秦涓深觉自己眼界都开阔了不少, 此人去过许多位置, 甚至九年前从金国到耶路撒冷。 十几年间陆上战争不断, 现而今去耶路撒冷的商人一般是走海路,走陆路能活着回来,就能知道此人拥有非凡本事。 此人言谈风趣, 举止谦和有度,秦涓喜欢和他闲谈,他也知道这样的人其实谁都能说道一块去,因为这样的人的格局包容了其他人的格局,单凭这一点,这样的人其实也是可怕的 秦涓怀着结识新的朋友的欢喜与一份惴惴不安的猜疑,结束了今天的对话。 男人三十三岁,名唤郭邮。出生河西肃州城,早年间随其父在辽州经商,后来辗转又回到肃州。第一次去西边跑商是十六岁开始,再后来随行的商队在耶路撒冷大赚一笔,因此而发家,他活着回来后在沙州一带建立了佛道商会。 秦涓对郭邮说明日在罗卜城门口等他,他带他去见大永王。 郭邮又是何等心细之人,这时已察觉到秦涓对他的怀疑。不过像他们这种常年往返各个国家的人,也难免不被人怀疑。 郭邮带着人离去,旦木走过来,却并没有秦涓说什么,反而是跳到羊舍前的木桩子上,瞧向远方。 秦涓立刻意识到,恐怕是给旦木送信的鹰要到了。 自旦木来罗卜城后,那鹰来过一次,来之前旦木就一直蹲在木桩子上眺望远方。 秦涓怕他着凉了,递给他一件大氅。 旦木嫌他烦,推开他。 秦涓:“……” 行吧,不打扰旦木和那只鹰隔着八百里路交流了,他进屋剪羊毛去了。 这日晌午过了,来运走羊毛的牛车过来了。 在士兵们的帮助下,秦涓将羊毛装车,等那些收购羊毛的商人要离开了,旦木还站在木桩子上。 那些商人诧异的看了几眼旦木,带着疑惑离开。 秦涓都想问旦木,今日怎么站在木桩子上这么久了还不下来。 正当他想问的时候,旦木突然向着东北面的草原狂奔而去。 秦涓一愣,迅速去追。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只鹰应该是出了事。 训鹰的成本高昂,在草原一个训鹰师可能一辈子只能训三到五只鹰,而这样的训鹰师,草原每五千人里只有一个。 旦木跑的很急,对他来说,如果鹰出事了,他们伯牙兀的消息网就会断。 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种断。 所以为了万无一失,鹰在送消息之前训鹰师都会给每一只鹰检查身体。 每一只鹰出发前都是最好的状态,所以一般鹰不会出问题,除非有人为因素。 秦涓追不上旦木的速度,毕竟那是个轻功极好的少年。 他跟着跑了一里路后停了下来,记住了旦木离开的方向。 他往回走,回羊舍换马。 “我出去会儿,如果夜里不回来,你们看好羊。”秦涓对士兵们简单的吩咐之后骑马离去。 直至夕阳西下,他也未寻找到旦木的踪影。 他开始慌了,不应该这样的,从旦木离开他的视线到他骑马追来并没有多久,不该追不到人的。 他拿出一管自己做的短笛,吹出声音来,旦木听到了,一定会回头的。 从那日听了赵淮之的箫曲之后,他突然喜欢上了乐曲,买不到箫笛子,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用木头自己做了一个短笛,能吹出很响的声音来,只是不能成曲。 旦木大抵是不在这附近了。 他微皱起眉,想在太阳彻底落地前再继续找一找。 于是,他继续向北,当他意识到他已距离官羊场约十五里远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山了。 现今是岁末,天黑的特别早。 因为罗卜城附近的牧户都往城内去了,这里的村落基本没有人住了,留下的只是空空的破烂不堪的房舍,那里没有人住,但他可以去找一找,或许旦木走累了会在那里歇息一会儿。 他快马骑过去,却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时他下马,不敢再大张旗鼓的走过去。 他走的很慢,直觉告诉他远处的房子里应该是住进去了人。 有可能是商旅,也有可能是从更南边的山脉上下来的外族人,或者是劫匪马贼之类。 他不敢大意,也不想回去了,他得先查清楚。 当秦涓缓缓靠近村落,却又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连马匹都没有见到,怎么回事,他察觉到不对劲,刚回头想往回走,却见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那英武俊秀的男人轻勾起唇:“一个人若是在同一件事上犯两次错就是愚蠢,若是我没有察觉到是你,你这里……”他的手伸向他的胸口。 “又是一箭。” 他的声音出奇的冷,秦涓本能的打了一个寒颤。 也是这个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宁柏的差距很大。 宁柏能两次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出现,而他做不到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宁柏的出现。 男人再度勾起唇角:“至少你这一次,懂得了小心翼翼的接近。” 秦涓许久才开口道:“你一个人来的?” 第219页 “你觉得呢?”男人抿唇一笑,反问他。 秦涓紧绷着的神经稍稍缓,再看向他:“你一个人。” 若不是他私自到一个王爷的封地,就是带着从大都来的任务而来,还有可能他是要去虎思斡耳朵,毕竟前不久他在和郗吉小姐议亲。 “若我是偷偷出来,你现在会怎么做?会不会去大永王那里告我一状。”宁柏抱着胸,问他。 得到这样的答案,宁柏很受用。他踱了几步又问秦涓:“你来此,是为何事。”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一出现,秦涓就收到了消息吧。 差点把旦木的事情忘了,秦涓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男孩子经过。” “男孩?”宁柏眯起眼,心里微微有些不爽利,在找一个男孩子吗? 秦涓点点头。 “没有。” 秦涓皱起眉,如果宁柏都没有见到旦木,那是他追错了方向? “你来这里做么?”秦涓抬起头看向他。 “现在才知道问我。”宁柏走近了些,“我的铁市司办的怎么样了,趁着大永王大婚,我有三千斤铁器要运到撒马尔干卖掉。” 秦涓立刻明白了,宁柏要趁着大永王大婚卖铁,真是好计谋,那个时候潜伏在罗卜城或者斡端的各路势力的注意力都被大永王的婚事吸引,即便那个时候马车、商队再多,都只会以为是因为大永王大婚来了许多人。 “行,你等大永王将王妃迎接回来的那一段时间,你把东西运到罗卜城,再从罗卜城云出去,我保证你万无一失。”秦涓沉声说道。 “好大的口气,当真万无一失?” “当真。” “下次运铁的是齐林,你他交接,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着想转身之际,又看了秦涓一眼。 这一眼让秦涓摸不着头脑。 宁柏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长高了,但是瘦了,多吃点。” “……”秦涓皱了皱眉,许久脸一红,这话真像爹对崽说的,这宁柏不会真拿他当儿子吧? 靠,这人才大他几岁,怎么这样? 要他认他这个师父也不必如此吧! 宁柏吹了一声哨子,他的黑马从暗处奔来,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秦涓看着他扬鞭策马走远了,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或许是那一年,男人拔刀贴于他的脖颈的那一幕,让他记得太过深刻了,所以每当这个男人出现,总让他感觉如临冰雪之中。 每次等到他习惯这个人的时候,也是这个人要与他分离之时。 希望下次见到宁柏,他会淡然自若许多 没有再多想,他得快点找到旦木。 翻身上马,他朝着东边走,不再向北。 当他再骑马狂奔二三十里路,已是次日天蒙蒙亮。 他没有找到旦木,却远远的看到了几个营帐。 他一惊,没有再继续往前走,此处加起来离罗卜城不过五六十里路,谁敢在此秘密扎营? 他当即想到宁柏! 不对,宁柏为铁市司一事来找他,若是秘密在此扎营,不可能扎营当夜来找他,且宁柏不像是带着大军来的样子。 还有潜在的一点,他不相信宁柏会做这种事,像宁柏此人宁愿跑到宋国与吐蕃交界处扎营都不可能秘密带兵至别人封地扎营。 若不是宁柏,又会是谁。 秦涓想到了扩端王的人。 或许旦木的鹰和旦木不见,与这些人有关。 秦涓暂时放掉了马,他要想办法潜进去。 可是,潜进这个营中,比他想象中的难太多,整整两日,他都没有找到这座营帐的漏洞之处。 他着急,但也饥饿难耐。 更担心旦木,整整两日,若是旦木被抓住了,他难以想象。 终于在这日傍晚,他见到一个推着板车的士兵从营帐后面的栅栏处出来。 找到机会了,决不能放过。 撂倒了士兵后,他换了士兵的衣裳,他知道,他时间不多,很快这个士兵会醒,他还是不够残忍,不敢杀无辜的人。 士兵醒来后,营帐里就会发现进来了“内奸” 秦涓推着板车进营帐,那些人没有检查他,他不知道这个士兵的身份,只能将板车放下后混入其他士兵里面。 这里就三个主营帐,四个小营帐,看来总人数不到三百人,秦涓很快找遍了营帐也没有发现旦木。 甚至营帐中押着犯人的囚车上也没有旦木。 如果旦木没有被抓,那旦木去了哪里? 秦涓在营帐里转了半个时辰,意识到自己要快些出营帐了,否则那些人反应过来要来抓他了。 他正往暗处躲的时候,已经听到动静了。 “有内奸进来了!”“有内奸!” 在慌乱中秦涓向相反的方向跑。 得抓住他们慌乱的短暂空隙逃出去,不然等待他的就是全营戒严。 当秦涓逃出去后,跑了三里路才敢吹哨子唤马儿回来。 奈何那马儿和他不太熟络,即便以往多次这么吹哨子了,那马儿也不搭理他。 他本来也没有抱多大希望,所以也没太失望。 没有马儿他只能自己走回去了…… 六十里路啊。 他得早些告知大永王罗卜城境内进来了不相干的军队。 第220页 具体用意不明,人数却只有三百来人。 看装束又确实蒙军。 他再跑了五里路,彻底没力气了,不行,他等去找吃的,不然会被活活饿死的。 可没过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吓得他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正当他站起来准备继续跑的时候。 “嘭”的一声,身后的人把他撞趴在地。 “……”秦涓疼得都想骂娘了。 旦木从秦涓身上爬起来,估计是吓坏了,不知道这里还有人,爬起来拔腿就想跑,却被秦涓一把抓住了裤腿。 后有追兵,下有不知名的人物……旦木都快被吓破胆了,抬腿继续跑,裤子都被秦涓拽掉了,也顾不得了,他的小命要紧! 旦木素来穿的少,即便大冬天也是一条犊鼻裤(可理解为裤衩) 现在外裤被扯破了,他穿着一条犊鼻裤光着腿撒丫子的飞奔。 秦涓真的要被气晕过去了,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他可不像旦木还有力气。 秦涓没力气叫唤了,拿起短笛,使劲吹。 能不能活命,就看这迷糊蛋能不能回头了。 旦木虎冲百米之后,感觉不对劲,他怎么听到秦涓的笛子声。 意识到什么后,他猛地回头,往来的方向狂奔。 当他见到秦涓第一句话是:“秦,你扯破人家裤子作甚。” “……”秦涓直接晕了,不知是饿晕了还是气的 旦木背着秦涓往拔腿继续跑。 追他的人不敢多追,因为快进入罗卜城戒防范围内了,他们停下了。 只听一人问道:“现在怎么办,应该是罗卜城的人知道我们在此扎营了。” “要不去找大永王说清楚,我们是查一桩案子过来的。” “我们是停军不是驻军,军队总人数不过三百,停军十日之内离开在律法允许内,就算是大永王亲自来问,也是合的。”其中一人说道。 那些人再说了几句便回去了。 旦木光着腿背着秦涓行了十里路,实在走不动了,便找了一处破房子歇下来了。 房子里还剩一点快过期的面粉,不知放了多久的大豆,好在有柴火和打火石。 很快他放下秦涓,先搭起柴火烧了热水。 会面但是会做饼子,见过秦涓面,他回想了一下,倒也觉得不难。 他完面之后,将捏好的饼子贴在铁锅的锅壁上。 看着饼子在锅壁上渐渐鼓胀起来,闻到了原始的面香味。 这个时候秦涓醒来了,刚睁开眼,就看到旦木蹲在火坑处烙饼。 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让旦木照顾他的 他揉了揉酸胀的头,觉得头疼,腹中也疼,腿更疼。 可他忍着周身疼痛也得问清楚:“你怎么在那个营帐里?为什么会被人追?” “呀!秦你醒了!”旦木欢腾的站起来。 秦涓看到他光溜溜的两条腿,脸上一热,别过脸去,正想吼他把裤子穿好,却又陡然想起这货的裤子被他给扯破了。“我去找我的鹰,然后见到那些人在扎营,我怀疑我的鹰被那些人射杀了,就混进去了。” 因为那些人刚刚扎营那个时候旦木很好混进去,刚扎营的时候并不都是士兵打扮,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商人打扮。 “后来发现没法子出去了,他们营中戒严,我没办法出来就白天躲在他们粮仓里,晚上再出来找鹰。但是没有找到鹰……再之后,就听到有人在喊有内奸,然后我就被人发现了,使劲往外跑……还好他们没放箭,不然我小命就玩完了。”旦木断断续续的说完。 秦涓点点头:“他们不敢起冲突,这是罗卜城的地盘,他们还是顾及大永王的。” “呀,我的饼子快糊掉了。”旦木手忙脚乱的将饼子从锅壁上抠下来。旦木将快糊掉的饼子递给秦涓,秦涓接过,没办法他太饿了,只能先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胡乱的吃了一点,一点都没吃饱。 旦木突然站起来:“你既然醒了,我去抓兔子你守着火。” “你小心点,找不到也别呆太久,早点回来。”秦涓沉声吩咐。 “知道啦,你快变得老管家伯伯一样啰嗦了。你应该不管我的死活,才像我刚开始认得的那个秦。”旦木调皮的眨眨眼睛,其实他心里开心极了,秦真的越来越关心他了! 哪知秦涓随后就说道:“我是担心我的死活,若你被狼叼走了,我怎么办,我身体不舒服不能自己回去。” “……”听到这里旦木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秦涓见旦木瞬间从洋洋得意变成灰头土脸,噗嗤一声笑…… 这一笑,他腹中又抽疼起来。 呃,不知是饿狠了,还是那饼子太糊了吃了闹肚子。 旦木气鼓鼓的去附近的林子里找兔子。 心道,要吃两三只兔子才能解此气…… 可他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天兔毛都没有找到。 当他失望而回的时候,闻到了屋子里传来的肉香。 他耸了耸鼻子。 这味道怎么这么熟啊,怎么回事,这么像以前闻到的烤兔子的味道。 他一定是饿出幻觉来了…… 他一进屋就真见到秦涓在烤兔子…… 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是兔子! 第221页 秦涓向他挑眉,他虎冲过去坐下。 “哪,哪来的兔子。” 秦涓说:“在门口的大树下撞晕了,我就捡来了。” “?”旦木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耳熟啊,公子以前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说什么一个猎人打猎,一个兔子撞晕在树下,猎人捡回去了,就天天去那里等。 “这事竟然是真的!”旦木叉腰低吼。 秦涓不用想就知道旦木现在满脑子都是守株待兔的故事,他暗爽,强憋着笑。 他不过是腹痛难忍,跑了一趟茅房顺便去后面的林子逛了一圈。 再逮了一只兔子回来。 旦木傻乎乎的信了,还说自己运气不好,碰不到傻兮兮的兔子,怎么没有兔子撞晕在他的面前呢。 直到旦木啃着兔子还在说兔子真可怜,怎么可以这么傻呢。 “……”秦涓无话可说,这傻人还在担忧傻兔子…… “秦,我们怎么回去呀。”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那你的马呢。” “它蠢死了。”躺在地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旦木看向他:“秦,我好冷啊。” “……”秦涓,“是该冻一下了,不然不长记性,喜欢穿少点,以后继续。”秦涓虽这么说着,仍旧解开最外面一件衣裳递给他。 旦木遮住光溜溜的腿儿,现在好受了许多。 秦涓叹了一口气,因为太困便睡了。 次日。 一阵阵大吼声响彻云霄。 “啊啊啊。”(旦木) “你闭嘴。”(秦涓) 两人不知怎么本来分开睡来着,次日一觉醒来旦木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狼崽:我别慌,我不慌,我很慌……狐狐求护体。 旦木: 狼崽:战术嗷呜,战术装死,战术倒地不起。 狐狐:啥事没发生,我盯着呢。 第69章 年少万兜鍪 “秦……你, 你。”旦木通红着脸,拿秦涓的外袍裹住双腿。 “是我还是你?你说你昨晚明明睡在那里,为什么现在在我这里!”秦涓气的唇瓣都在发抖。 “我不管, 我还没被除公子和管家伯伯以外的人抱过呢,所以秦要对我负责!” “?”秦涓吓得瞪大了眼睛, 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你得给我烤一辈子的兔子!”旦木哀嚎,两只眼睛一闪一闪的。 “……”秦涓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旦木, 我身为你兄长, 必须得告诉你, 以后你可千万别为了要烤兔子准许人抱你。” “你什么时候成我兄长啦, 虽然我们同岁, “老子正月初五生的, 百分之九十九比你大。” “你初五生的,那我就是初一生的!”旦木叉腰。 “……”秦涓咬牙,“不可能。” 等等, 他不过是为了告知旦木不要因为一只烤兔子,去抱其他人, 怎么话题被扯到这里来了…… 秦涓生气的皱眉。 旦木不依不饶:“而且管家伯伯捡到我的时候我的年纪也可能不是伯伯以为的年纪,或许比预估的要大一点呢!秦涓想将这货踹到门外去, 知不知道男孩子最在乎谁大谁小, 就不能老老实实喊他一声哥吗。 早起闹腾了一会儿,旦木很快就饿了。 秦涓说还剩一点面粉, 可以做饼子吃了上路。 他和郭邮约好的要去见大永王的, 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找我们,兴许我们再往前走几里路就能看到来找我们的士兵了。” 从破旧的村子里出来,二人往西走了约莫五里路, 果真如秦涓所说,有人来找他们了。 走近了才认出来不是士兵,是商队的人。 “可算找到您了,以为您出事了,老大让我们在这方圆五十里内找您。” 因为在约定好的时间里没等到秦涓,郭邮便又去了官羊场,这才听士兵说秦涓那夜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怕秦涓是遇到什么人出事了,商队便开始寻找秦涓下落。 “没什么大事,我的马丢了,麻烦你们把我们送回去了。”秦涓对他们说。 这夜他们回到官羊场。 秦涓吃过以后洗了个澡,沾上枕头倒头就睡了。 次日清早,郭邮来了,秦涓套上战袍,换了一双新靴子,他要带郭邮进城见大永王,临离去时嘱咐旦木别到处乱跑,鹰的事等他回来后一起商量。 虽然他心里清楚,如果旦木不想听的,和旦木说再多都像屁话一样。 旦木见秦涓的身影已消失在原野上,在羊舍里转悠了一圈,实在觉得无所事事,便打开羊圈大门将羊儿赶到草原上去 当然他不敢将羊儿全放出来,几个月前就因此事被骂过。 看着羊儿们一窝蜂的往外跑,旦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还是很担心很想念他的鹰,他想不通他的鹰是怎么丢了,毕竟在蒙人对这里实行统治之后,已经明文禁止不准捕杀鹰,若自行捕猎抓到了是会被关押的。 鹰是漠北各部大泽南部的主要通讯工具,往往承载着重要的信息,所以即便是各地官员也不敢随意射杀鹰,否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官员们都知道这一点,是不会随意朝天空中的鹰乱放箭。 第222页 除非有人故意的,或者是被马贼射杀了。 旦木意识到他的鹰被马贼捕杀的可能性极大。 他现在不知道大斡耳朵的情况,更不知鹰给他带来了什么消息。 算了,不想了,若是带来要他回去的消息,他也不太愿意,他还打算呆到和秦涓一起去迎接大永王妃的时候再顺道回去 秦涓和郭邮进城是巳时,大永王刚和官员们议事结束。 进书房秦涓就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几个是以前隐约见过的汉儒和契丹儒生。 莫不是专门来投奔大永王的? 这些人从那一年他们离开虎思斡耳朵后,一部分散的散离开的离开,还有一部分随他们去了大都,但是跟着曰曰来罗卜城的少之又少。 曰曰封王那日就让奴才传过话,一众儒生,愿意跟他去罗卜城就跟上,不愿意可以留在大都。 毕竟那些人都是身子骨弱不禁风的儒生,大永王不想他们跟着受苦。 抵达河间时还有十来个儒生跟着,后来抵达夏州只剩下三个了,其他的因为身体或者其他原因留在了河间或是去了其他地方。 现今那些人又远道赶至罗卜城,拜于大永王麾下。 这一次,大永王是用初初崭露头角的实力召唤这些儒生们回归的。 曰曰见秦涓带了一人过来,暂且先让儒生们退下。 “你说有个人想要做‘达禄花赤’就是他吗?”曰曰看向郭邮。 “是。”秦涓点点头。 “除了银子‘达禄花赤’还必须会三种以上语言和文字?你真的能胜任?”曰曰问郭邮。 郭邮点头抱拳道:“邮,能胜任。” 曰曰抿唇随手拿起桌上几张纸扔给郭邮:“念给我听。” 这是畏兀字书写的蒙文,曰曰在考验郭邮不光要知道畏兀字,还要蒙话熟练。 郭邮匆匆看完,将纸上讲的内容,逐字逐句念出来。 曰曰心中虽惊讶,而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他平静的考了郭邮汉话汉字和珠算。 嗯,确实是他想要找的人才。 只是这个人他真的能用吗? 若是能用,秦涓也不会谨小慎微的再来找他了,他早就说过这种事秦涓可以自行决定的。 曰曰又看向秦涓,是想听秦涓的意思,秦涓走过去将郭邮的户籍递给曰曰。 曰曰仔细看过一遍后,又翻了翻。 直觉告诉他这人若用,会很受益,也会很危险。 “极布扎。”曰曰喊了一声。 站在书房外的极布扎快步进来。 “你先带郭邮去见过几位大人,本王随后就到。”曰曰吩咐道。 极布扎看向郭邮:“阁下这边请。” 极布扎带着郭邮离开后,曰曰问了秦涓的意思。 “你怎么看?” 秦涓低垂着眼眸:“可以用,可以不用。” “等于没回答。”曰曰有些生气。 秦涓:“若是有合适的人,便不必用他。” “为何?” “他在凉州犯事逃走了,现在他是扩端王的要犯。” “那你还带他来见我!”曰曰更生气了。 秦涓平静的答道:“他有强大的人脉,认识各国最强的商队,且在那些人中说的上话。” 曰曰挑眉:“这么说,你完全就是这刁难我,我让你帮我拿主意,你反过来让我自己选,那我养你们这帮人何用?”秦涓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觉得此事还是由王爷自己选择,毕竟达禄花赤不是一般的官,他是你手底下最接近民,又最接近你的人,他是你和百姓之间的桥,因为历史原因,可能有些百姓只认得这个官。” 曰曰想了一会儿:“不行,我得好好想想,短时间内无法答复。” “反正这个官已经空了半个月,再空半个月又何妨。”秦涓勾唇。 “这个人要用,得改户籍,换名易族。”曰曰拧着眉说。 闻言秦涓愣了一下。 曰曰没有再继续说郭邮,而是说:“官羊场你让沐雅接手一段时间,先回城中,有些事要商量,再者阿奕噶和真修大人那边随时会有消息过来,我们早做准备。” “行吧……我先回去安置一下羊舍。”秦涓舍不得羊儿,奈何有正事要做。 回官羊场,让士兵把沐雅叫来,秦涓把管理官羊场的令牌和印章交给沐雅,嘱咐了几句。 接到官令和官印沐雅高兴极了。 秦涓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好好干,迟早你接班,这几日就看你的表现了。” 他晓得,大永王是不会放他在官羊场里安逸的…… 毕竟大永王不折腾点事来让他做就不是大永王了。 嗷,只是他舍不得羊儿们啊! 秦涓带着旦木进罗卜城。 进王府天已黑,此时见有驿兵匆匆朝着大永王的寝殿而去 秦涓心觉有异,叫上旦木跟上。 他们和驿兵同时到的,这时大永王正在用晚膳。 大永王问驿兵出了何事,驿兵顾及有人不敢直说。 “没事,直接说。”曰曰吩咐。 “东北近罗卜泊处出现马贼,烧杀抢掠了一个村……” “竟有此事!为何现在才报!”曰曰气的将手中吃肉用的刀插在了桌上。 “大王恕罪,小的刚刚收到的消息立刻来报……”驿兵跪下。 第223页 “是什么时候的事。”秦涓问道。 “劫掠约发生在酉时,小的接到上一个驿兵的报告在一个时辰前,这是马贼留下的,上一个驿兵给我的……”那人将一块布递给秦涓。 秦涓接过来瞥了一眼立刻递给大永王。 “……”曰曰看了许久,应该是旗帜的一角。 在漠北,错综复杂的马贼势力,曰曰并不了解,毕竟这种害虫哪里都有,不光漠北,甚至还有的官府都和他们勾结。 “冬天了,他们没吃的了,便出山劫掠。” 说完,曰曰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让驿兵先去休息。 旦木拽了拽秦涓的袖子似乎是有话要说,秦涓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大永王在想事情。 果然没过多久,曰曰突然站起来,他对秦涓说道:“去点三百骑兵。” 秦涓一愣,大永王是想对付马贼吗? “王爷知道马贼在什么地方吗?”秦涓问道。 “不知道,但是可以找。”曰曰已开始动手脱掉他繁复又华贵的紫袍,“贼人欺辱我子民,这一次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必然他们以为我大永王是病猫,一而再再而三。” 秦涓觉得大永王说的很对,可是他们连马贼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那些人很难抓的,因为来无影去无踪,就像大漠里的风沙一样,吹过一阵,留下满地疮痍就走。 可恶,可恨,可杀。 秦涓深看了曰曰一眼,沉声道:“我去点兵,旦木跟上我。” 他们整装准备出发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曰曰说他们只有二十天的时间,因为二十天后阿奕噶他们的信也该到了,他们得动身去斡难河迎接王妃。 所以查马贼的下落,他们只有二十天的时间。 这一夜他们先快马去罗卜泊,去马贼昨夜出现过的地方。 罗卜泊多沼泽,能住人的地方不多,但那里的村民信仰罗卜神,便不愿意离开罗卜泊。 所以大永王在罗卜城颁布新令后仍然有很多村民留在罗卜泊。 他们是凌晨抵达罗卜泊的村落的。 村子里还活着的牧户告知他们那些人是从东北的原野上过来的,来的速度很快,没有多少人察觉到他们出现,他们拿着长长的刀,没有人敢靠近他们,他们一进村子就开始放火,之后就是劫掠。 只要敢反抗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扬起长刀。 长刀,瘦马,破旗。 从东北的原野上过来,他们的老巢在哪里,没有人知道。 马贼常年迁徙,他们不会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居住长达两年以上,一般两年左右就会更换据点。 “给每户十两银子,死者安葬,活着的人继续营生,搞好后我们往东北走,进沙漠。”大永王吩咐后,秦涓立刻着手去办。 牧户们跪地谢恩,这一片村子里极大一部分人一辈子都挣不到十两银子,这可以说是罗卜城最贫瘠的地方。 检查好所有水囊有没有灌满水,干粮是否足够后,他们启程。 晌午时进入东面沙漠。 直至他们穿过沙漠也没见到有人影。 “秦狼,如果你是马贼,你可能在哪里搭窝。”这时曰曰停下来,问秦涓。 事实上,秦涓一路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敢乱猜。”秦涓眯眸看向远方。 曰曰一听,便知他心中有想法,他靠近了些:“你说。” “我不知道马贼会在哪里搭窝,反正不会在沙漠里搭窝,我都不知道你们在沙漠里转来转去是为什么。”旦木气鼓鼓的说道。 秦涓点点头:“这片沙漠虽面积不大,但没有水源,对马贼们来说也不方便。我仔细想了想,罗卜泊、罗卜泊北边的哈密儿、罗卜泊东边的沙州,这三点呈三角之势,马贼可能在这三点中间的位置,这样他们去哪里都很近很快,他们的势力也能辐射这三点……” 曰曰和骑兵们听后眼前一亮。 “这么说继续往北走?”有人说。 秦涓:“注意一下林子,我曾经遇到过马贼,他们是从林子里出来的,我想马贼可能更习惯住在隐蔽的林子里。” 向北行了三五天,当看到远处一大片林子的时候,直觉告诉他们,这一片林子不简单。 很有可能住着马贼。”曰曰叫来人,“先蹲几天,这些马贼总会有与人交接的时候,去查清楚他们的老巢大概的位置。” 几名骑兵很快换了衣裳潜进去。他们都是樵夫或者猎户的打扮。 也是这几个骑兵们走后,旦木才低声对秦涓说出了他这几日来的疑虑:“秦,我怀疑我的鹰是被马贼给猎杀了。” 秦涓想过这一点,但因为曰曰在,一直没问旦木。 秦涓将旦木拉到一边,曰曰以为旦木又闹脾气了,便也没有多问,毕竟旦木在他眼里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连松蛮都比他乖。 “和鹰失联之后你一直没有联系到伯牙兀的人吗?”秦涓问他。 旦木想说公子虽然没有在罗卜城安插探子,但有在斡端有安排人的,若他想联系可以去联系公子斡端的人。他只是没有正儿八经想过要去联系他们伯牙兀的人。 他还没在罗卜玩够,私心还想多呆一会儿。 旦木低着头想了一会后说道:“没有联系到,鹰出事的时间和马贼出现的时间吻合,但因为我来罗卜城后有收到鹰儿给我的消息,鹰儿此前能平安飞过,这是否说明马贼是最近才搬来这里的。” 第224页 “旦木你真聪明。”闻言秦涓豁然开朗,似乎也忘了此前自己还有暗骂旦木蠢货的经历…… 旦木红着脸挠头:“我也只是随便猜猜。” “但他们有可能就是最近出现的,毕竟我们重建罗卜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马贼作乱只这一起,如果马贼是最近出现的,就好解释了。”秦涓眼眸一沉,这些马贼实在可恶。 不过可想而知,马贼们除去马匹,其实很穷。他们吃不饱饭,就会出来抢。 他们不会劳作和放牧,没东西吃了就出来抢,倾巢出动,罔顾性命。 再过了两日,派出去的骑兵只回来了一个,带来了很有利的消息。 林中有一个地方骑兵看到了几匹马,骑兵推测在林中一个大水池那里应该有人居住,很可能就是马贼。 “那几匹马瘦小,和罗卜泊的牧户描述的一致。”骑兵说。 “夜里我们带人过去,大家不要慌不要怕,我们的人一定比他们多,把他们一网打尽。”曰曰低声吩咐,让骑兵把这个消息带给每一个人。 夜幕降临,他们缓缓靠近那座森林。 没有点灯,他们得秘密潜进去,不能让马贼们有机会逃走。 在林子里走了两刻钟没有见到骑兵所说的水池。 林子很大,他们很有可能会迷路的。 骑兵似乎也记不得路了。 “没事,有水池的话在黑夜里格外明显,水面是会反光的。”秦涓安慰道,“所以我们很远就会看到,不会走错过的。” 大永王分出十人小队去探路。 他们三百人要打一个马贼帮派,对曰曰来说是势在必得的。 可大永王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马贼帮派竟然也有三百余人。 当他们冲进马贼的老巢,以为占了先机,却不料这马贼老巢中竟然设了陷阱。 果然还是不能大意,他们经验尚浅。 马贼们依靠山林作战,在林子四周是拉了铁线的,他们冲进来容易,想进一步去逮人就很难了。 曰曰从马背上摔下来后,秦涓立刻将手递给他,拉他上马。 “兄弟们他们在树与树之间设了铁线,恐怕还有刀坑之类的陷阱!小心应付!”秦涓大吼道。 他也是第一次进马贼窝这种地方,此前虽遇到过马贼,但与马贼真正交手的经验几乎为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你随我先去宰了他们首领。”曰曰说着拔出刀,缓了一口气觉得身体舒服一点了,又立刻跳下马。 也是这一次,秦涓才真正认识这个王子,他们认得了许多年,或许都不曾真正的认识对方。 脾性乖张的曰曰,体内流淌的是孛儿只斤氏的血,他可以被权势欺凌过,可以被兄长或者其他他的叔王堂兄弟们看不起过,但他从不会畏惧,他勇敢英武,直面逆境。 曰曰想在骑兵队的掩护下杀出一条血路。 秦涓也顾不得多想,转身向旦木大吼:“你别过来,躲好! 旦木愣愣的看着秦涓,在一瞬的怔然之后忽然撇嘴:“还不是怕我若有事,你没法和公子交代。”他明白的,什么都明白,他不过是贪恋一个朋友罢了。 他不过是孤单的太久了。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一个朋友。 秦涓骑马冲过去,长刀拦下一个马贼,队曰曰大喊:“我掩护你,你去抓他们的首领。” 他说着已与几个马贼缠斗于一处。 马贼人很多,会功夫的不少,可见这一帮马贼里,很大一部分可能是流兵或者逃兵。 再或者是江湖人士,最终落草为寇。 马贼们见突然出现的此人一个能打三个,便都过来与他缠斗。 秦涓知道若不速战给他们一点震慑,过来与他缠斗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骑兵们都拦不住。 这些马贼们在发现他们闯入后的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与他们缠斗,说明这些人觉得自己打得过骑兵。 “老子一生最恨你们这些官兵,死都要拉几个一起!”有人大吼着挥舞着鼓槌朝着秦涓冲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系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年少万兜鍪 他遇到的玩鼓槌的不多, 前一个是桑巴干。 而且,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桑巴干了。 所以那人冲过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这一下那些围攻他的人有机可乘了, 都朝着他刺过来。 因为没有穿甲胄,他的肩膀很快被刺了一刀, 好在不深……那疼痛他尚且还能忍受。 有骑兵看到了,冲过来帮他挡鼓槌, 秦涓瞳孔一震, 他夹着马腹, 正因为从来没有与握着鼓槌的人交过手, 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刹那有些沸腾。 鼓槌挥舞之间, 他要避开鼓槌与身后那些人向他刺来的刀。 有骑兵帮他拦住身后的人, 他很快与拿鼓槌的决斗起来。 鼓槌挥舞的速度若是加快能听到恨遒劲有力的挥舞声,因为鼓槌本身很重,若是被这东西砸到轻者会受极其严重的内伤, 重者当场死亡。 这也是秦涓宁可被刀刺到也不能被鼓槌砸到的原因。 他不知道该怎么伤到面前的人,这个人的速度很快, 而且他明显感受到对方意图在体力没有用完的情况下,速战速决伤到他, 所以对方的打法很激进 第225页 对方太猛了, 秦涓避了一会儿就感受到很吃力,再这么下去, 他倒是要被这人把体力耗尽。 可他找不到对抗这种对手的正确方法。短时间内他无法找到答案, 只能凭着本能挥刀, 躲避对方的袭击。 可是长刀本身就存在缺陷,比如轻快不及短刀,杀伤力度又不及重刀。 他正想着,只听哐的一声,刀断裂了,这不是宁柏给他的那把刀,因为事出突然,他出来的急根本没时间去换刀,只是随便带了一把骑兵的刀出门。 有骑兵立刻将手中的刀扔过来,只是被那些马贼阻拦刀落在了地上。 这时,那鼓槌又挥过来了,秦涓避开之后还没喘上一口气,那鼓槌追着他挥来…… 他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滚落在地,这时那些马贼齐齐向他挥刀而至。 他的骑兵们狂奔而至,盾牌护住他。 “哐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还伴有骏马的嘶鸣声。 秦涓知道刚才即使鼓槌没有碰到他的人,但他也被这人强大的气场伤到了。 这个人的内力底子不会在他之下。 何况他还有宁柏给他的内力护体。 当骑兵挡在他的前面后,马贼们再冲了过来企图以肉搏冲散他们的盾牌阵型。 眼看着那些人要冲过来了,可是秦涓却发现自己暂时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摔,让他受了点内伤。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有人大喊:“他们首领死了!” “他们首领死了!” 原来是他们这边吸引去了大部分注意力,使得曰曰成功击杀了他们的首领。 首领到底死没死他们不清楚,只是看到曰曰将刀刺进了那人的腹部还提起了那人的衣领。 “再动一下,我割下他的……”曰曰猩红着双目看向那些马贼。 马贼们应该是被吓到了,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敢说话。 等到有人站出来说:“你别这么做,我,我投降……” 那人放下手中的武器,面朝曰曰跪下。 他一跪下,有好几个人也跟着跪下了。 当然反抗的人也不少,只不过此时这些马贼军心已溃散,强弩之末,难穿缟素。 秦涓立刻吩咐骑兵们将反抗的人拿下,这时旦木走过来,将手递给他。 秦涓不习惯旦木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他握着旦木的手站起来,脸颊红红的。 旦木抱着胸,银铃儿似的声音说道:“我几年前见伯牙兀氏的将士与拿鼓槌的人打过,那时要三个将士才能将一个人拿下,拿鼓槌的人前期力量迅猛,是不好和他硬刚的,你敢用刀来挡,也是不怕死呀。” 秦涓吐出一口浊气:“是我轻敌了。” 只是他仍搞不懂这样的人为何会做马贼,而且,似乎是在曰曰说要将他们的首领斩首的时候,那个人不再攻击他们,沉默而屈辱的悄然跪地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对将士们带着极端憎恶,对其首领十分忠心。身怀武艺,落草为寇。 曰曰看着骑兵们将这些人的武器全部没收,把人都绑好了,才缓缓放开他们的首领。 那个马贼首领已经奄奄一息了,曰曰叫来了军医为其诊治,军医先给首领止血,喂了缓解疼痛的药丸。 剩下的骑兵负责将马贼老巢里的赃物带走,当然还有约百人的妇孺。 当他们浩荡的大军从林子里出来,已是天亮了。 在他们往罗卜的方向走的第三天,一支军队出现了。 来人告知大永王,他们是从夏州来的,这一个马贼帮派他们跟了快半年了,请求大永王将人交给他们。 秦涓立刻知道了,这些人是他和旦木之前遇到的那个军队。 没有想到他们会追到这里来,之前还在想这支军队去了哪里…… 原来他们是从夏州来的,这些人还是扩端王的人,夏州现在属于扩端王第三子只必帖木儿的管辖。 只听大永王冷声说道:“本王在本王的地盘上抓到的马贼,便归由本王来管。” 凭什么他们出力,这些人再来捡现成的?当他们是傻子啊! 很明显曰曰气的唇角都在抖。 “这……大永王,我们已查这帮马贼三年多了,半年前查到他们行踪,又跟了他们半年,只是不巧在两个月前给跟丢了,没想到他们秘密在您的地盘上搭窝了……” “那本王问你,一个猎户在自己的地盘上打到了一只猎物,那他有义务将这只猎物分尸了给村子里的每一个猎户一份吗?” “这……没必要吧。” 曰曰眯眸:“既然没必要,还不快滚!人是本王亲自来抓的,你们凭什么来分羹。本王对你们已经足够客气了!” 曰曰说话间一声令下,他们的军队绝尘而去 再过三日至罗卜城,满城人欢庆大永王剿了马贼窝。 这件事甚至被编成了故事在罗卜城流传开了。 至于那些马贼的去留,成了一个难题。 丢到牢里都浪费面粉的一帮人,官员们都建议把马贼们斩首示众,还能大快人心。 曰曰似乎不愿意,便问秦涓的意思。 秦涓从来都是认为武力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况且杀了马贼,那马贼的女人和孩子怎么办,让仇恨延伸只会成为死题。 不好搞,很不好搞。 第226页 “可以让他们去种田或者放羊,骑兵们看管他们,前提是没收他们的一切武器,吃饭不准用刀,改用筷子。” 似乎后来筷子在北疆的流行也与禁武有很大的关系。 “还要分出人来看住他们,并不划算。”曰曰撑着下巴看向站着、或跪在下边的官员和部分马贼。 “那王爷说怎么办。”秦涓皱起眉,语气有些不好琢磨。 曰曰一吓,看向他:“……我自然是没想好才问你的。” 秦涓挑眉:“你可以问问马贼们的意思。” 曰曰:“问他们做什么,不都是一群手下败将,等着我们宰割。” 手下败将们:“……” “如果大王觉得杀了干净的话就杀了吧。”有大人说道,“省得担心害怕,不如一劳永逸。” “下官附议。”马贼们不乐意了,俯首哀嚎:“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这么说你们想活命?”曰曰又看向马贼们。 “可我的百姓都惧怕你们,我的官员都不希望你们再生事端,而且你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懒、酗酒、好斗,并不好管束。”曰曰站起来,负手踱步。 “大王我们会乖乖的,求大王英明放过我们一马。” “大王我们保证不会再杀人抢劫了。” “你向我保证,我怎么向百姓保证。”曰曰摸了摸下巴,“行吧,留也要留能功在社稷的人,会什么的去极布扎那里登记,实在没用的全部杀掉干净,留着也是浪费粮食。”在场的人顿时感觉他们这位年轻的王是真的狠。 “那马贼们老巢中的那些妇人孩子如何安置?”有人问道。 “男孩调往农舍和羊舍,女人们暂时调往……等手工坊建起来了,再调往手工坊务工。”曰曰吩咐道。 秦涓没有歇几日,真修大人和阿奕噶的信到了。 朵颜氏已收下聘礼,也订好了婚期。 大永王不日就要启程了。 次日清点骑兵五百于人,他们拟定三日后启程。 也是这日秦涓又收到了一块面具,和上次那块赤金的有出入,但看的出来,拉丝嵌花的工艺应该是出自同一个匠人之手。 “别问了,包金银的,不是纯金,谁叫你把之前那块搞丢了。”曰曰挑眉说道。 其实没丢,离开乌思藏的时候秦涓将面具给了恰那多吉,但不好说,他便直接跟曰曰说丢了。 “包金银的,你可真有钱。”秦涓说着戴上面具,这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十一岁,刚戴面具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很帅很英武。 那个时候对帅和英武的定义很简单,似乎是让别人惧怕就是帅。 正好,当他戴着面具的时候,许多人都惧怕他。 这样的他发号施令起来,也比较容易。 “三日后启程,你回去准备吧,届时路过沙州我肯定是要去见扩端王的。” 曰曰要见扩端王,是因为他的婚事若不去大都得到乃马真氏的批准,可以去找一个叔王得到他们的祝福。不过是走流程的事,曰曰并不觉得太难,只是秦涓于扩端王来说,身份特殊,不想让扩端的人认出秦涓,于是只能让秦涓再度戴上面具。 这只是以防万一,他不会让秦涓跟着进凉州的。 三日后,罗卜百姓送别他们的王,也期待着来年春天罗卜城能迎来他们的王妃。 极布扎镇守罗卜,同时也负责大婚前的一应准备。 离开罗卜的那人下着雪,百姓们一直送他们至城外。 因为三四更天起床,至离城数里松蛮已在大永王的马车内呼呼大睡了。 骑着马远去的时候旦木回头看了几眼。 秦涓问他在看什么,他摇头不做声。他知道短时间内他不会再来罗卜城的了,他要回大斡耳朵城了,公子给他派来了新的任务。 秦涓见旦木有心思,不经拿出短笛,咿咿呀呀的吹了起来。 旦木“噗嗤嗤”的笑,秦涓的笛声像是在哼唧。难听死了,却很好玩。 “你笑什么。”秦涓不动声色的问。 旦木仰起头来看向天际:“我们伯牙兀的家主琴、箫、笛子、箜篌等都是一绝。” 秦涓微愣住,眉头压低,却又什么也没说。他似乎还在想,幼崽时的狐狐为何能学那么多的东西,那个时候狐狐累吗?或者狐狐是如何让自己学那么多,却又样样精通的。 哎。 秦涓叹气,他和赵淮之,相差的不止是年岁,还有身份、脾性、教养等许多。 他又在想年少时的奴奴秣赫是否也曾想过,于完颜序之间那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终于,这时光斑驳间磨灭掉了最后的勇气与骨血,奴奴的爱,卑微若泥土,埋在了最好的年华里 于是,后来的奴奴在颠沛流离中,失去了美丽与热爱,变成了他六岁时见到的模样。 他从六岁,到十六岁,时光走过匆匆与惶惶,他没有变成奴奴秣赫,他也没有遇到完颜序。 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也没有什么可谓遗憾的。 人生百态,不过尔尔。 抵达凉州是这一年的腊八,凉州落雪后格外的冷,而今年也冷的出奇。 大永王吩咐秦涓在城外扎营做饭,他则带了几个大人进凉州城去见扩端王。 因为天太冷,秦涓让人早点准备晚膳,让松蛮和旦木早些吃了去睡。 第227页 正当他们吃完,远远就听到一阵狂躁的马蹄声,很多人都站了起来。 秦涓示意他们别慌,可能只是路过的人。 毕竟这是扩端王的地盘。 那队人经过他们的时候果然停下了,几经士兵交接后,他们的领头过来了。 秦涓戴着面具站在篝火旁,很快他认出来了不远处骑马而至的人。 这是只必帖木儿,他见过的,他们还算是说过几次话。 但愿这人不要认出他来。 只必帖木儿看着秦涓好一会儿才问道:“大永王的人?” “是的,大永王进城去见扩端王,让我们在此等候。”一个骑兵快速答道。 “我问你了吗?”只必帖木儿冷目扫过来。他盯着秦涓,再问了几句。 秦涓沉声回答完了,只必帖木儿没有找到什么不满意的,便转身离开了。 秦涓吩咐值夜的骑兵值夜,剩下的都去休息。 大永王是次日回来的,他们在平府内歇息了一夜,次日得到扩端王的祝福后才离开平府。 路上,秦涓问曰曰有没有听到萨班大师来凉州的事。 也就是说萨班大师可能还在从乌思藏过来的路上。路途遥远,难为萨班大师年迈体弱,还得带着年幼的八思巴和恰那多吉。 再过二十日,抵达大斡耳朵城,依礼数,大永王要进城中拜访窝阔台汗的皇后、纥颜氏、伯牙兀氏等氏族。 抵达大斡耳朵城后,旦木先行告退了。 曰曰带秦涓先去拜访窝阔台汗的皇后。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们前往纥颜氏府邸,拜访纥颜氏老家主。 老家主拉着曰曰的手说了许多话,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没有放曰曰走的意思。 曰曰扯了谎才得以逃脱。 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纥颜氏的老家主只是摆设了,权利被纥颜氏的长老们架空了,而博博怒呢,是长老们挑选出来的新的傀儡。 长老们以为博博怒好控制,秦涓清楚,等博博怒真成为家主的那一天,就是这群长老们要玩完的时候。 博博怒那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从纥颜府出来后,陆续拜访了几家。 最后一个要拜访的是伯牙兀氏。 第一次来狐狐家,少年狼显得很少女。 曰曰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曰曰一停下,他也炸毛似的停下。 曰曰感觉背后这人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曰曰都想催他快点了,再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赶着去伯牙兀府上吃晚膳,顺带过夜呢。 毕竟都是白天拜访。 站在伯牙兀府前的时候天真的快黑了,曰曰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明天再来了。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伯牙兀氏的管家,伯牙兀阿豹秋。 四十来岁的样子,身量奇高,络腮胡子,肤色漆黑却又是高鼻深目。 曰曰小声对秦涓说:“别看他长得丑个子和乌匡差不多,可是这个人很厉害,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那时看到他都会害怕。” “……”秦涓无语,有这么站人对面说人坏话的吗。他敢保证阿豹秋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阿豹秋眼观鼻鼻观口,听见了也当作没听见,恭敬的请大永王一行进来,再吩咐奴才们去准备饭菜。 刚才还觉得晚上拜访有失礼节的二人,现在都摇着尾巴进来了。 曰曰暗搓搓的想,在狐狐家用膳也是不错的。 秦涓想,睡狐狐,不,睡狐狐的床也是不错的。 看着一桌子的好吃的,曰曰眼睛都直了,少年狼口水也直流。 秦涓有点想不明白了,伯牙兀氏的厨子这么好,旦木为何会惦记着他的烤兔子。 于是秦涓用略带鄙夷的目光看向旦木。 旦木想了半天想明白秦涓是什么意思了。 “秦你懂啥,我家管家伯伯贼抠,他就是有客人来了请厨子出来,没客人到访他自己掌勺,他做的,我家猪猡猡都不吃!”旦木说话间那二人已连啃三块猪蹄。 旦木火冒三丈的去夹最后一块猪蹄。 曰曰迅雷不及掩耳,将那一块夹到碗中,美其名曰:“我给我儿子松蛮打包带走,松蛮早饭午饭全没吃呢。”霍霍干净了一盘猪蹄,转战另一盘不知道是什么食材的,旦木端起盘子夹走一半。 曰曰跟着夹走一筷子,秦涓看着那玩意有点不敢吃。 曰曰告诉他是鸭肠,用了许多香料腌制的鸭肠,非贵客到访不会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少的可怜,鸭肠就更少了。 这种鸭肠腌制好了以后能卖到十两银子一斤。 秦涓完全不能理解鸭子为何会贵,实不相瞒,他记忆里他家附近好多鸭子,许多都是野鸭子没人愿意打来了吃。 搞点鸭子卖岂不是赚大发了? 他吃了一口鸭肠,奇了怪了,这玩意非但不难吃,还很好吃…… 若是能配上一碗米饭就好了。 当他们快吃完的时候,外头有奴才在喊:“王爷,天色已晚,管家大人已将客房整理出来,但请诸位贵人留宿。” 大斡耳朵有宵禁,戌时初刻就会掩城门,他们这个点是没法出城了的。 旦木一听两眼放光的将曰曰给松蛮留的那一碗抢到手了。 曰曰沉着脸暗骂这货像个孩子:“……” 第228页 秦涓只好笑了笑也将他给松蛮留的一点糕点拿出来。 “狐球儿是公子的养子,你们干嘛不带他进城。”旦木边吃边说。 曰曰:“本来是预计明日清晨带松蛮一起过来的,哪知拜访完那别枝家后还这么早,就过来了。” “那别枝?那别家主不是早就闭门不见客了吗?”旦木说道。 曰曰看向他:“你早知道?” 旦木:“你也没有问我啊。” 曰曰皱着眉头:“今日去了直接吃了闭门羹,我这才知道,那别家的家主不见客了,怎么回事,那别枝也才二十八九,这么如日中天的年纪,就称病不起了?” 旦木挠头:“其实我也不清楚,前几年公子还活跃的时候他也还经常出来逛逛,后来就越来越没声音了,好多人都说他在家里研究什么石头……” “是金石吗。” 第71章 此狐狐甚骚 “就是金石, 也不知道他怎么迷上了的,还因此得了病,我去老安街喝豆花的时候都看到一车一车的石头往那别家的后门进去。”旦木说道将剩下的点心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光。 秦涓将手巾递给他, 又说道:“这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曰曰问他。 “研究金石用得着一车一车的运石头吗?”秦涓不解道,“虽然我也不了解那些金石家, 就只是单纯觉得奇怪。” “那别家以前还能追赶纥颜氏的,现在是彻底不行了。”曰曰说, “我就觉得他们家没落的挺奇怪的, 你们伯牙兀至少是被针对了, 他们家吧, 也没人针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落了。” 旦木听到他说到伯牙兀有点不高兴了, 秦涓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曰曰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故意的:“你家公子呢, 流放的时间也满了吧,是在大都给耶律丞相守墓,还是去了哪里。” “……”旦木觉得这人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故意的。 秦涓将一杯茶摆在曰曰面前,他不信喝的不能堵住曰曰的嘴。 旦木:“王爷你什么时候走啊, 你的王妃还等着你去娶回来呢。” 曰曰掀起眼皮:“怎么也得过了今晚再去吧,你着啥急, 又不是你小子娶媳妇。” “……”旦木要被气死了, 嗷,他嘴笨说不过赖皮王爷。 “行了, 本王也累了, 先去歇息了。”曰曰揉了揉额头, 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 旦木抬起头疑惑的看向秦涓:“秦,你不去歇息吗?怎么还坐在这里。” “秦狼?嗯?”曰曰也回头看他。 秦涓脸红无比,第一次在狐狐家过夜, 有点点拘谨也是正常吧,他们用不着这么看着他吧。 有奴才领他们去落榻的院落。 这院落虽与中原迥异,但也算是盆景花草,树木齐全,景致不错。 “王爷早歇息,奴才们告退了。” 奴才们走后,曰曰随便进了一间房。 “秦狼早些休息。”曰曰说完合上门。 秦涓去了曰曰隔壁,进去后发现炉子里燃着炭火,一点烟味也没有,浴架后热水早已准备好了。 一直赶路好久没洗过热水澡了。 少年狼脱掉衣裳就往浴架后走。 ……待他进浴桶后不禁舒服的嗷嗷叫。 他闭目揉搓着肌肤,正洗的过瘾,只听头顶一阵响声,他吓得正要去摸衣服的时候,旦木落在他的面前。 “旦木!”少年狼嚎叫道。 “啊,吓到你了,不过你小点声,隔壁那个赖皮王刚睡下。”旦木说着上前来拉秦涓的臂膀,“快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你给我先出去!” 早就把自己脱的精光的少年狼气的唇瓣颤抖,这货究竟来了有多久了! 他恨不得抓狂! “那你快点,我去门外等着你。”旦木见到面色阴沉沉的秦涓,不禁猛打一个寒噤,他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秦涓快读洗刷完自己,在衣柜里找了一身合身的干净衣裳,穿好了,还换了一双鞋,再往外走。 他一拉开门,旦木立刻回过头来。 “呀,秦,你好香。”旦木学着小狗的样子凑过来,脸差点埋到秦涓颈窝里去,被秦涓一把推开了。 “唔……”被秦涓一掌堵住嘴,旦木发出可怜的声音。 “说吧,什么重要的事。”秦涓收回手整理了一下头发。 “想不想去公子的房间!”旦木说完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少年狼的双眸炯炯有神,他看向旦木:“你带我去吗?” 旦木看向四下:“不是我带你去,是谁带你去啊。”秦涓被旦木拽走了。 没走一会儿,秦涓问道:“怎么像做贼一样,不能光明正大的去吗?” “睡了觉的人,还能出来乱走吗?”旦木挑眉道。 “……”行吧,他懂了。 “嗷呜嗷呜。”走至一处院子前,旦木学了两声狼叫,立刻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哐的一声后门开了,旦木让秦涓进来。 开门的是个小奴才,提着灯,见旦木进来,伸出手来。 旦木将一粒银豆儿放在他的手上,小奴才将提灯交给旦木后,兴冲冲的跑了。 “那个孩子叫小豆苗,管这个院子已经有两年多了,他是管这个院子的管家的儿子,后来那个人死了,就轮到他儿子小豆苗了。”旦木说着带秦涓往里头走,“是不是与别的地方不一样,这是仿照宋人的喜好做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要仿照宋人的喜好做,或许是因为这个院子在我们府的东南方向?” 第229页 由此,秦涓可以断定旦木不知道他的公子是宋人,或许他们伯牙兀的管家也不知道。 “阿豹秋是大总管,府上有五处院落,除去公子和失踪了的老爷的院落,还有三处院落分别是长老和家臣们住的,还有一处院落至今空着,是要留给以后家主夫人住的,这五处院落,除去公子的这个院落分别还有四个管家。”说起伯牙兀的家事,旦木发现自己的脑瓜子变得格外好使了。 “那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从六岁到十一岁,一直住在那里。”穿过小道,能看到一处小房子,紧贴着后面的大殿。 刚说到这里,旦木脸上洋溢着笑,他跑快了些:“我六岁到十一岁,春节都会收到礼物,所以我比你大的,公子都是把每年春节当作我的生辰呀,哈哈哈哈。” 秦涓气不过,但也不想为此事和旦木争执了。他摇摇头,跟着跑过去。 在小房子里,旦木将他每年收到的生辰礼取出来,一一摆在秦涓面前。 说不嫉妒,是假的,假的要死! 但秦涓勉强维持着面色无波的神情。听着旦木一件一件的讲解…… 他承认,他快嫉妒疯了。 同龄的他和旦木,六岁的他入吉哈布大营。 六岁的旦木第一次见到公子狐狐。 可是他又矛盾的觉得,没什么可以嫉妒的,至少这样的时代,他们都能活着,活着活的好好的,就是幸福。 “六岁七岁八岁的礼物都可好玩了,可是我九岁的时候收到了这个……”旦木打开盒子。 秦涓差点笑喷了,是一大盒子书,狐狐送书给旦木就是在折磨旦木,可以想象九岁的旦木收到书时的神情…… 一定相当好玩。 旦木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认识畏兀字和少许汉字,但是看着书格外头疼,当时抱着这么大的一个盒子回来,和我一般大的他们都嫉妒坏了,还以为是什么大宝贝,结果打开来全是书……呜呜。” 到了十岁,旦木收到了一把精致的刀,这刀一看就是精良的工匠打造的,只第一眼就能被他吸引去目光,不愧是审美一流的狐狐。 十一岁,旦木收到一个精美的帽子,铜制大帽,装饰精美,每一个珠子都是精雕细刻。 “我跟你说,公子手底下好多匠人,他最喜欢养着匠人了,到处寻觅,寻到了就养起来。”旦木银铃儿似的声音在秦涓耳畔说道。 秦涓脸颊微烫,他挪开了些儿。 狐狐喜欢养匠人,至于那些匠人在哪里估计旦木都不清楚。 “啊,还真是怀念住在公子隔壁的日子,每日清晨醒来就能见到公子,每日睡觉还能和公子道一声安好。”旦木捧着脸,满脸陶醉。 秦涓一脸鄙夷的像他看去:“……” “带你去看公子的清心殿。” 旦木收好他的宝贝礼物们,上好锁。 “……”秦涓被他拽着往外走。 清心殿,取自清心咒中清心二字,旦木说公子以往觉得自己的心不够静。狐狐都那副悲悯人世的死样子了,还不够心静?那他这等凡夫俗子,岂不是每日都在躁动不安? 清心殿很大,虽然远不及秦涓在大都见过的正在修建的皇宫。 看殿中陈设便知晓这位主人别致的审美和风骨。 “公子在殿中见家臣,在内殿休息,里面有寝殿有书房和密阁。”旦木说着,背着手在殿中欢快的踱步,“哎,在清心殿呼吸的气息都与别处不同,真的太怀念了……呜呜,公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或许,只能等改朝换代,伯牙兀氏重新被启用的那一日吧。 旦木想,过去的几年,在公子离开后,他才开始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伯牙兀氏的处境。 他只是一直被公子保护着,却从未想过他才是应该保护公子的侍卫。 他不想让公子失望,所以,他才更珍惜每一年与公子短暂的相逢,他开始试着去学习,和公子给他请的先生们学习。 那些家臣们都拿他当孩子,面对他都是孩子的口吻,还是先生们好,愿意教导他。 “公子的书房几乎全是书。”旦木一推开门,秦涓都被吓到了。 “瞧吧,和我当初的表情一模一样,哈哈哈。”旦木抱着胸大笑。 秦涓走进去,曰曰也有书房,但不至于这么多书,曰曰都是摆着好看的。 “公子可喜欢收集书啦,管家伯伯说这里好多书都是独一份的,所以再三叮嘱不要点火。”旦木格外小心的提着灯盏。 不光旦木小心,秦涓也怕碰坏这些书了。 “反正我不认识太多字了,每次进来都只是看看有没有新的书到,有了新的书就给公子放好。这里的书架一般公子读完了的摆在后面,前面的大多是新到的书。” 旦木说完抬起头才知秦涓已走到前面去了。 秦涓站在一处书架前,本来只是因为这一堆书封壳子好看多看了几眼,还拿起来翻了翻…… 哪知…… 这一看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你手贱,现在恨不得去洗眼睛。 嗷嗷嗷! 这叫什么事嘛! 颤抖的手把书放回去,却发现这一架的书全是一个封壳子和同一个人的落款。 不会吧! 秦涓全身血液都沸腾了,回头看旦木虽然站的近但是看向别处。 第230页 于是他火速把这些书翻了翻。秦涓觉得,这书一定不是狐狐买的,一定不是。 狐狐不会看这种书的,打死他都不信。 “旦木,这里也是狐狐阿爹的书房吧?” 旦木:“不啊,这是公子的院子公子的书房,老爷的书房在北院恭贤殿。” “……”秦涓扶额。 这究竟是一只怎样的狐狸?到底是因为年少耐不住寂寞,还是因为要涉猎各个领域,所以还钻研了这种书? 若说春.宫避火,也没必要买一书架吧,一两本也足够了。 “这里闭气,呆太久了不好,秦,我们出去吧。”旦木护着灯盏说道。 秦涓边走边问:“这里的书你没有看过吗?” “看过一些,但是上面的字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所以便没有翻过了,不过有种画册挺好看的。”旦木答道。 “画册,画册?什么画册?”秦涓脸上一热,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连旦木也。 “就是两个人打架的画册。”“那人儿画的可白了,你打我我打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功夫,不过秦你要看吗?我去拿给你……” “不必了!” “啊?秦你这么大声吓到我了。”秦涓抿唇,这骚狐狸害人不浅,这么祸害人! “带你去公子的寝殿看看吧。”旦木检查一番火烛后,合上书房的门。 寝殿一应陈设皆是宋风,就连香炉妆台衣柜都是。 “你看,这几个柜子全是公子的衣裳,公子以往可喜欢买衣裳了。”旦木打开衣柜。 “这……怎么全是红色的。”秦涓一吓。 “这一柜子全是红色,那时我还小,只有六七岁,那个时候公子可喜欢红色的蒙袍了,是后来才喜欢白色的……”旦木说道,“其实我还记得的,公子以前可温暖可爱笑了,是后来笑容越来越少,可能和老爷失踪有关吧,别人都这么说。” “我不懂,大概是吧。” 秦涓随手取出一套狐狐年少时穿过的。 “他真高,你六七岁,他就这么高了呀。”秦涓看着长长的衣袍,叹道。 “公子长的快,我追了好久都追不上公子的身量。”旦木苦恼道。 “彼此彼此。”秦涓一笑,“不过,明年我应该能甩开他了,如果他不长了的话,嘿嘿……” 旦木又看向高他半个头的秦涓,别提有多不服气了。 为什么呀! “这个……”秦涓来到一个柜子前看到了一件他熟悉的狐狐以前穿过的。 “这件狐裘呀。”旦木也走了过来,似乎是若有所思。 “我第一次见到狐狐他就穿着这个。”秦涓说道,手也缓缓的摸上狐裘的白毛。 似乎是一瞬间那一年的狐狐跃然于目。 “这件是轩哥送的。” 其实旦木也不记得具体到底是不是轩哥送的了,只是他的记忆里轩哥送了公子几件狐裘和大氅。 本来很怀念的情绪与沉浸在怀念中美好的氛围就这么不合时宜的被旦木此句给破坏了。秦涓生气的皱眉,放下手中的狐裘。 旦木见他愣住了,走到另一个柜子里,拉了半天才拉开柜门:“咯,这一柜子全是轩哥送的。”艹。 秦涓满脑子都是奴奴秣赫生气起来骂人的话。 并将这些话全部送给轩哥。 “哎,如果公子是个姑娘,或者轩哥是个姑娘就好了,这样……伯牙兀和轩哥就能联姻了,真好,公子也不必四处飘零,轩哥也不会死了。”又来了,旦木已经说过好几次的话。 秦涓抿唇:“你知道联姻什么意思吗?” “就是轩哥住到我们府上,或者公子住到轩哥府上去,不就是这么简单吗,其实我就一直搞不懂为何一定要一男一女才行。”旦木抱胸。秦涓虽然不懂联姻的真实意义,但他知道,至少是大永王迎娶王妃那样,那就是联姻吧。 轩哥也是王,他们孛儿只斤氏的王子都喜欢娶嫡长女。 转了一会儿,秦涓有些累了,他走到床榻边,坐下,躺下。 当旦木转过身来就看到这一幕,秦涓躺在公子的床榻上睡着了。 秦涓是着实有些累了,现在三更半夜,正是好睡觉的时候。 “公子最不喜欢别人在他床上滚了!你竟敢如此……算了,我不告诉公子便是了,你睡一觉我来唤你。”旦木说着往他的小房子走去,他也很累很困了,他好久没有抱着他的小熊睡觉了。 秦涓这一觉睡的很安稳。 也似乎是这一日,他梦见了一艘大船。 大船开往他不知道的地方,船上的人很多,有一个人他印象深刻,白衣红裤,灰白交杂的发,转过身来的刹那他看不清那人的脸,直觉告知他这人有些年纪。 那人说他姓伯牙兀。 秦涓想是二十年后狐狐的模样吗?却又不像。 那人问他吃不吃东西,是一条鱼干。 秦涓摇摇头,说不吃。 那人笑了笑,他醒了,从床上坐起来。 这时看窗边,隐隐有日光浮现。 他的头昏沉沉的,隐约还记得少时祖母常说做梦梦到别人给你吃东西不要吃,因为梦中的食物代表灾难或者疾病,给你东西的人是先祖派来告诫你最近会有大事发生的人。 秦涓不信这个,他更愿意把这个当作是他太饿了,幻想有人在梦中给他吃的,然后饿醒了。 第231页 当他意识到自己睡在狐狐的床上时,此刻才惊出一身冷汗来。 梦里那人说他姓伯牙兀。 秦涓整理好衣裳,从清心殿走出去。 这时天还没大亮,他走到旦木的小房子前敲了敲门。 旦木也醒了,正打算穿好衣裳后去找秦涓的,没料到这时秦涓已来敲门了。 “你醒了正好,我带你回客房去吧。”旦木说着拉着他往外走。 作别伯牙兀氏,他们要启程去曲难,从大斡耳朵城至曲难一两天就够了,即便走慢点两天也足够了,毕竟这次不像上次要绕远道。 当大永王的军队至曲难城的那日朵颜卫于城外相迎。 朵颜卫,其后闻名于历史三个字。 后来朵颜氏的崛起,是因为他们以举家之力选择对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忽必烈。 当然,大永王迎娶朵颜兀笃姒的这一日,虽然忽必烈也到了,但没有人察觉到异样,毕竟许多王子都来了,有嫡出的也有庶出的。 曰曰和庶出的叔王雪别台打了招呼没道理不和嫡出的叔叔忽必烈打招呼,当他走过去,他没有想到他会得到这位叔叔的褒奖。 “我听说你把罗卜城治理的很好,来之前好剿了一帮马贼,这很好,罗卜不是特别好治理的地方,你能将一块蛮荒之地,凭自己的智慧治理成现在的模样,证明你的智慧。” 曰曰微垂着眸,他或许从来不想得到大都、乃马真他们的鼓励,因为大都的人不会理解他的心酸,可是这一刻,当听到一个叔叔褒奖他的时候,他难以控制的湿润了眼眶。 即使他明白,许多人在各地都有探子,他们或许是有查过他的事,或许是听人说起,但这一份褒奖对他来的太珍贵了。 就像是一头独自舔伤的雄鹰,这一刻终于有人正视他的勇敢与坚韧。 曰曰没有沉溺于褒奖太久,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被许多人不看好,有时这样的褒奖于他是久旱逢甘霖,如此就够了,他抱拳一礼:“谢谢你叔叔。” “娶妻代表成家,成家之后有了子嗣,你能更好的施展拳脚,天高任鸟飞,海阔频鱼跃,我相信即便是罗卜城也能实现你的抱负的。”忽必烈拍拍曰曰的肩膀。 曰曰点点头。 这时兀沁台已带着一帮人过来了:“王爷,我阿爹有请。” 说实话,见老丈人这种事放在大永王身上也是一样可怕的。 曰曰给秦涓使眼色,求他过来护驾。 少年狼不明白了,进曲难城的时候曰曰拽的跟头熊一样,现在就怂成这样了。 “秦狼,你挡我前面,呆会儿朵颜家主若要捶我,你帮我挡着。”秦涓疑惑之际已被曰曰拽走了。 旁人疑惑,这戴面具的是谁啊,大永王也没什么亲兄弟啊,怎么和这人关系看着挺好的? 忽必烈也疑惑的看向他的手下,他的手下竖起两个大拇指,随即两个大拇指贴在一起动了动。 见状,忽必烈眉头猛地一拧。 作者有话要说: 秦涓:风评被害! 第72章 此狐狐甚骚 秦涓也不明白, 为何刚才说话说的好好的,这些人就突然动起手来了,五六个壮汉朝着他们走来。 当他本能的伸手去挡, 可那些人越来越凶,甚至对他们挥拳踢腿。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好了来娶亲的吗。秦涓看向曰曰,曰曰还来不及回答他一个人已向他们挥来一拳头。 “搞什么呀!”秦涓躲避开, 却又担心一旦他出手反击, 曰曰的婚事就被他给搅和了。 “秦、秦狼, 帮哥挡着脸, 哥还得留着这张脸骑马从城里出去呢。”曰曰拽着他挡在前面。 秦涓避无可避, 吃了一记猛捶。 “……”很显然秦涓不想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但他们这么打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握住一个壮汉的手, 猛地推了回去。 壮汉没有料到他会还手,愣了一下,猛地挥拳捶他。 秦涓也不敢真和他们打, 只是出手避开他们。 他们捶过来他便挥拳去挡,他们人多力大, 打的他很疼。 这样足足持续了一刻多钟,那几个壮汉打累了才停下来。 “罢了罢了。”兀沁台挥挥手对那几个壮汉道 他叫壮汉们退下, 又偏过头来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阿爹, 只见他阿爹仍旧是一脸深沉,他心里咯噔一阵说实话他是真的怕他这位阿爹突然说出不把他姐嫁给大永王的话来。 他的阿爹想把他姐嫁给忽必烈大人, 可是忽必烈大人已经有妻子了, 干嘛要她姐去做小。 而且, 忽必烈大人已经二十九了,年长他姐十几岁。 秦涓揉了揉破皮的嘴角,曰曰看向他, 一时想伸手去给他瞧伤口,又碍于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不敢多动作。 秦涓瞥了他一眼,目光森寒又凄迷。 曰曰心里毛毛的,秦狼在怨他呢,可是他也不想啊,谁叫这些人动起手来太过分了。 “大永王您还愣着做什么,我在叫您呢。”兀沁台目光瞥了过去。 大永王一愣道:“我这就去。” 壮汉们“闹娶”之后,便是大永王前去“迎娶”。 阿奕噶已将曰曰的马牵了过来。 “王爷上马吧。”阿奕噶笑着将马缰递给曰曰。 曰曰接过马缰让秦涓和阿奕噶快些跟上 第232页 这迎娶是考验大永王和大永王的人骑射能力的时刻,朵颜氏会放出牛羊马等阻拦他们抵达兀笃姒的帐前。 他们得在一刻钟内跑过八百米的草场抵达不远处红色的营帐前。 也许是朵颜氏的人为了热闹,竟然在放出数十头牛羊马之后还放出了三头豹子。 当他们三人解决完那些牛马之后看到突然冲出来的豹子,这一刹那都震在当场。 栏外的那些宾客呼声此起彼伏,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真不像是来替大永王娶妻的,倒是像来送命的。 “这也是习俗?”秦涓抿着唇问他们。 看阿奕噶脸都白了,可想而知曰曰也是一样。 他们隔着五百米的距离与那三只豹子僵持着。 秦涓勾唇:“一人一只,他们还挺有心。”阿奕噶镇下来后提议道:“秦,我与你拖住它们三只,让大永王进王妃营帐将王妃抢出来,那些人看到王妃出来后,自然会让训豹子的把豹子唤回去。” 秦涓来不及多想,答道:“就这么办!我去引开它们,哥你保护大永王进营帐。” 秦涓说话间已朝着豹子狂奔而去,他一动,豹子们立刻注意到他,在迟疑了那一刹那后朝他奔来。 这时曰曰驾着马向着兀笃姒的营帐狂奔而去。 阿奕噶见曰曰已穿过去了,便转身过去帮秦涓分去豹子的注意力。 豹子的速度那么快,秦涓只能拼了命的跑,可他越跑越感觉那豹子离他近。 他实在是担心不能等到曰曰出来那些豹子就要把他的马咬死了,于是他近乎本能的取过马鞍上的弓箭,在众人眨眼之间,以惊人的速度,射杀了一只豹子…… 他的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在豹子发现有同伴倒下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像他冲过来,显然这才是豹子应该有的速度,此前只是它们在陪人类玩耍时的速度。 秦涓几乎是在一阵抽吸声中连发二箭。 惧怕有时会使人爆发出惊人的能力,视觉、耳力都仿佛在刹那间洞开。 而这一刻,这个少年的骑射与速度,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当然,也惹来了一些人的强烈不满。 “将他拿下!” 在听到一声令下之后,一支骑兵队向草场内冲过来。 他们速度很快,将秦涓围住。 阿奕噶嘶吼道:“你们什么意思?” “他射杀了三头豹子,你问本官什么意思?”朵颜氏的一个大将说道。 阿奕噶冷笑道:“秦只是自卫!” “他是蓄意。”那个将军厉声说道,“谁都明白这只是游戏,豹子不会咬人的。” 阿奕噶:“你跟我说豹子不会咬人?” “不会!”那个将军雄浑的声音低吼道。 “你……” “他射杀三头豹子,他该死!”将军拔出腰下的刀来。 阿奕噶挡住他:“今日是大永王迎娶王妃的日子,你们这么做问过大永王的意思吗?” “你们借故杀死训豹问过我们的意思吗?本官不相信你不清楚一头猎豹要训多少年!这个人他一下子射杀三头,他,该死!” “是你们的豹子蓄意攻击秦在先!” “本官说过豹子不攻击人,这只是游戏!”将军看向他,“札答阑阿奕噶你让开!” “嗷唔……” “啊啊啊──” “抓住它!” 两声诡异的声音将他们的对话打断。 原来是昏死过去的豹子苏醒后直接咬伤了骑兵的马和一个骑兵。 骑兵们又将这只豹子制服了。 “大人,豹子不伤人?”阿奕噶看向这个将军,挑眉问道。 那将军脸色阴沉,他正下令让骑兵们把秦涓带走,只见曰曰从营帐里出来,已将盛装打扮过的兀笃姒抱到战马上。 曰曰刚牵着马缰走过来,就见这些人将秦涓团团围住,那三只豹子躺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他立刻明白了。 曰曰看向为首的将军:“大人这是要拿下本王的人?” “大永王,这个人他射杀了我们三头豹子……” “今日是本王迎娶王妃的日子,大人连本王的颜面也不给?” “王爷,本官只是依规矩办事,训豹若死,杀豹者偿命。” 曰曰突然笑了,他走上前来数步,他们不懂他的意思,都愣住了。 只听大永王说道:“你们要杀的人,救过本王的命,这么说你们也是要本王为那三只豹子偿命?” 在场一片肃静,没有人说话。 许久之后,才听那马背上盛装耀眼的新娘,淡淡道:“豹子还没死呢,大人不妨早些让军医过来医治。今日是兀笃姒大喜之日,不想听到诸如打打杀杀之类的词汇。” 她说完这句后,周遭传来议论声。 有人还在议论秦涓的身手。 有人说大永王重情义,兀笃姒明事理。 也有人说兀笃姒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没完全嫁出去,胳膊肘就已朝外拐。 兀笃姒懒得听这些,轻轻踢了一下马腹,马儿走动起来,曰曰也跟上了她。 阿奕噶让那些人把秦涓放了,那些人似乎仍是不肯。 阿奕噶气急吼道:“你们大小姐都说放人了,你们是聋子不成?” 第233页 那些人听了也气不过,等军医来给豹子检查身体了,还有人抓着秦涓不放。 秦涓没有很生气,他知道真动手和这些人打的话一定会不好收场的。 他没有选择极端的武斗,只是他没有想过自己会斗胆射出三支箭去。 那时是真的有被豹子们吓到。 直到一个人翻过栅栏,出现在草场前对那个将军笑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先将这个孩子交给我,若是豹子们没有事我会把他放了,若是豹子们有事我再把他交给你们。” 秦涓看向那人,显然他也不懂这个人为何会站出来,他是曰曰的叔王,他们根本不算认识。 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将军竟然让骑兵放了他。 曰曰的叔王很多,但可以确定这个人只是曰曰的叔叔,应该还没有封王之类,毕竟孛儿只斤氏的王子那么多,真正能封王的又有几个呢。 那人走过来,盯着秦涓看了许久。 若不是秦涓的脸上戴着面具,恐怕都不敢和这人对视上这么久。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生的英武,但面相趋于柔和,有一点像一只圆脸凤眼的猫。 他曾在虎思斡耳朵见过有老妇人养着那种圆滚滚的猫,圆圆的脸蛋比中原的猫要胖许多。 他看到眼前的人就有这种感觉,很像那只猫,一身儒雅风流气度,却也带着一丝可谓之神秘的狡黠。 “嗯,不乐意和我说话,还是不乐意跟我走?”男人问他。 秦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儿跟他走。 男人叫忽必烈,是托雷王的嫡四子,雪别台将军的嫡出哥哥。 与宋人一样,蒙人也很在意嫡出庶出。 男人问他:“你怕死吗?” 秦涓愣了一下答道:“自然是怕的。” “那你为何不求饶?” 秦涓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简短的答道:“没用。” “你不试一试,又怎知道有没有用?”忽必烈问他。 “我若求饶,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那个时候我可能死的更惨。”秦涓冷声说道。 “你如此倔强倨傲的脾气,到不像是在军营里修出来的,是天生的?”男人抱起胸,好整以暇的看向他。 见男人停下,秦涓也跟着停下了。 男人看着他,他看着男人。 男人身量很高和他一般,但有齐林那么壮。 所以看着比他显得要高大许多。 秦涓却一点也不怕他,因为这个人的长相比许多人要更偏柔和,且他肤白,比阿奕噶他们都要白许多。 只是看的久了,秦涓也察觉到这个男人的目光很锐利,锐利到他有些不好招架。 等到他看着阿奕噶和曰曰他们走远了,他才开始慌了,不知道那些豹子能不能活命。 不管怎样,他是希望那些豹子活着的,这样他才能活着离开这里。 或许曰曰是很信任他的这位王叔吧,才这么放心把他交给他。 可说实话,秦涓会害怕这个人,即使这个人看着面善。 不知道这个人是为什么要带他走。 “上马。”那人吩咐他的时候,已经骑马走到前面去了,而身后男人的手下催促他速度快一点。 不知道是要去哪里,秦涓只能咬牙跟上 走了一会儿,至少,秦涓确定了,这个人不是带他去追赶大永王的婚车的。 秦涓有些失落,却又不得不提高警惕。 路上,男人问他找谁学的骑射,什么时候跟着大永王的,为什么戴着面具。 男人的问题太多了,回答了一个之后秦涓就疲乏了。 他不想回答,更多的是不知道男人的用意,反而问道:“你带我去哪?” 他想停下,却被身后的骑兵压住,不得不往前走。 “押着你走,还是自己走,自己选。”骑兵问他。 他咬牙,跟上了。他明白了,这个人或许带着不好的用意,连曰曰和阿奕噶都被他骗了? 这个时候他只希求这个人或许只是想问他一些事情,并不是想对他怎样。 “回答我的问题。”男人催促他。 秦涓抿了抿唇,看向别处:“十一岁认识伊文王世子,那时在撒马尔干,伊文王刚刚逝世,戴着面具是因为大永王的授意,我九岁开始学骑射,在吉哈布骑兵营。” “没有说谎?” “没有。”秦涓斩钉截铁的答完,却没有想到答完之后等着他的是脖颈上横着一把刀。 “你说谎。” “我没必要说谎。” 哪知脖颈上的刀更近了一步。 “你的内力是找宁柏学的,宁柏是你什么人?”男人幽冷的声音传来,本能的秦涓打了一个寒噤,他听到男人继续道,“拉弓的那一式是星宿路最后一式商宿式。若说二十八宿式你会前几式倒也不稀奇,偷师的人很多,偷学一两招在情理之中,况且你还在吉哈布大营呆过那么久,可这最后一式乃马真氏的嫡传弟子都不可能学好,你却使的相当顺手,面对三只豹子本能的就使出这一式来牵引全身的内力之气,可见你已将星宿路融会贯通,所以,你是宁柏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二十八宿式。” 男人眯起眼睛的那一刹那,秦涓的心已逐渐下沉。 “大人也知道二十八星宿路的最后一式,大人是宁柏什么人……” 第234页 “强辩!”男人一拳打在少年狼的脸上,很快少年狼吐出一口鲜血。 连面具也被打偏了。 因为被刀压着脖子,他不敢躲,硬生生吃了这一拳。 “他不是我什么人,我偷学的。” 他明白的,这些人应该是在暗中处理乃马真氏的同党。 他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大永王副将,被处理掉不会引起太大的动静。 况且还能因此嫁祸给朵颜氏的其他人。 对这位王子来说,杀了他没什么坏处,所以他绝不能承认与乃马真宁柏熟识。 或许还会害了曰曰。 “真只是这样?” “您若不信,可以去查我。”他知道他从乌思藏回来,被宁柏射了一箭的事,已被宁柏的人处理掉了,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再查到,甚至扩端王的人都不知道。 毕竟那个地方关系到宁柏的铁矿。 所以他不怕他们去查,他们不会查到什么。 “你小子偷师能学成这样境地?哄孩子呢!”男人的手下低吼道。 “你不是我,我在吉哈布大营呆了五年万事于我皆有可能。”他看着忽必烈,勾唇一笑,忽然再道,“我今年十六岁,我成为大永王副将的那一年是十三岁,我从一介无属奴隶到副将,于你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于你手下的骑兵,你可以问问他们,问问你的人,可曾有人十三岁做到副将,于我,我会抓住每一次上苍施舍给我的机会,因为我从一开始连与别人作比较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有抓住这些微茫的机会,才能站在草场上有资格与别人去比较,所以,你们觉得不可能的事放在我身上都有可能。” 他看到那些人茫然又思索的神情,他勾唇淡淡一笑,这一瞬仿佛是无视了压在他脖颈上的刀:“大人不妨留我一命,让您看看我身上的更多可能……但求给我一个活命的机会,或许我会还您一份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是这张伶牙俐齿让曰曰为你倾心的?” “……”秦涓没听明白他的话,不禁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他,也是这一刻忽必烈伸手取掉他脸上的面具。 一张澄澈俊美的脸展露出来,众人目光一凝,甚至还有少许浅浅的抽吸声。 刚见过盛装礼服的新妇,斡难河第一美人,此刻看到这位美的张扬又倨傲的少年……不,虽说张扬倨傲却又不会太满,还带着几分进退有度的收敛,这样的人很是特别。 他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还凭这一张脸?”忽必烈挑眉,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收回了压在秦涓脖颈上的刀。 “叫什么?” “秦。” “这字太大了你压的住吗。”忽必烈似问非问。 秦涓没有回答。 再听他继续问道:“哪一家的?” “札答阑。”他的户籍是跟着阿奕噶的。 “阿奕噶是你什么人。” “我哥。”秦涓答。 “你以后跟着我。”忽必烈将刀入刀鞘,动作行云流水。 “不行。”秦涓掀起眼皮看向他。 “你有问题,必须跟着我,我的人要查你,你以为我要你跟着我办事?”忽必烈拍拍他的俊脸。 秦涓的脸蛋今天被打了两次,唇破了,脸肿的老高,现在被他拍两下,疼的龇牙。 秦涓勒了勒马缰后退两步,避开这人的碰出,甚至越看这人越像一只大猫,就像被猫猫拍了两爪子一样。 忽必烈当然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只觉得这小子跟姑娘一般别扭,性子又像狼似的。 “你要带我去哪里。”等气氛缓和了一些,秦涓再问他。 “我要去一趟大泽,你跟上。”忽必烈对他说。 “大……大泽?不是我以为的大泽吧?”秦涓张大了嘴巴。 忽必烈挑眉:“还有几个大泽不成?” 天啊,大泽!若等他回去罗卜城,曰曰和王妃估计包子馒头都蒸出一笼子来了! 这他娘的得多少年! 再折腾下去估计狐狐都要娶夫人了! “不干!我不去!我不去!” 刚才还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沉稳模样,现在就变成了一只彻彻底底的小狼崽,发起横来,就是不肯走了。 “……”跟着的骑兵都无语了。 若不是全程盯着,还以为这是换了一个人呢。 “你有的选择吗?”忽必烈都被他气笑了。 “我不要去大泽,要去也不是和你去。”要去也是和狐狐他们去。 “那你要和谁去?和大永王去?你就别妨碍大永王和兀笃姒了,人家新婚燕尔总需要几天安静相处,再说了你如此好的身手和样貌,用得着在大永王那棵树上吊死吗?”他以为秦涓是舍不得大永王。 他以为秦涓是大永王的男.宠。 秦涓把这番话仔仔细细回味了两遍,才弄明白忽必烈的意思。 他以为他对曰曰有意思?那种意思? 我去…… 秦涓气的说不出话来,踢了一下马肚子就往前走! “这才对嘛,大泽也不远,冬季走的慢了点,半年就到了,半年后正好看到大泽最美的景致。” 半年。 半年。 半年! 等回罗卜城去他都能十八了信不信。 他还是很担心曰曰,好遗憾不能参加曰曰的大婚典礼。 第235页 罗卜城的百姓夹道相迎的场景看不到了。 他们在路上走了大约六七日后,这日凌晨有骑兵突然对忽必烈说:“主子,刚刚查到有人尾随我等。” “嗯?” “是伯牙兀氏的公子。” 第73章 此狐狐甚骚 什么? 本来因为好久没喝水, 现在正在狂喝水的秦涓,听到这几句后差点没被呛死。 伯牙兀的公子?不就是狐狐吗! 狐狐现在在尾随他们?有没有搞错! 狐狐在哪,狐狐在哪? 少年狼几乎是摇着尾巴站起来寻找狐狐的踪迹。 还好那些人顾着议事没有注意到秦涓这边。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那只傻狐狸啦! “伯牙兀的公子尾随我们作甚?”忽必烈轻笑。 他的属下也疑惑:“难道只是想去泽南拜访轩哥旧部, 不小心和我们一起了?毕竟对他们来说我们的行踪更隐蔽。” “这个确有可能。”忽必烈抿唇一笑,轩哥与伯牙兀氏的一些事他也早已听过, 况且伯牙兀狐狐重情重义之人,流放期满后去泽南看望轩哥旧部也是情理之中。 “那……大人我们要派人跟着公子狐狐吗?” “不必了。” 是夜, 因为遇上了大雪, 他们不得不停下扎营过夜。 秦涓觉得这里好冷, 比罗卜城的冬天冷了太多, 他穿的少那些人也不管他, 他有点难熬。 好在夜里被窝暖和都是兽皮毛,很暖和,他都恨不得白天把这些东西全披在身上了。 秦涓裹着皮毛被子, 将脑袋也缩到里面去了,果然越往北越冷, 这大冬天的也只有这群人敢在这个时候赶路。 炉子里的火渐渐熄灭了,因为行军有安排, 每夜用的炭火都是有数量的, 达到数量之后不会再补给。 一夜无梦,次日见到了太阳, 了这时才有人来喊他起来。 跟着他们这么长时间, 秦涓也知道了这些人比一般的军队起的要晚很多, 许多日都是太阳升起时才起来的,起的早意味着睡的晚,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出了太阳, 骑兵们把捡来的木柴拿出来晒,这些木柴是备用的,即使他们携带的木炭还相当充足,但是他们要未雨绸缪,以防遇到其他的状况。 做早膳的时候这些木柴会放在离炉子最近的地方,热量会烘干这些半干半湿的木柴。 早饭是羊肉泡馍,他们给他一碗带着羊肉沫子的汤和一块饼子,他见他们把饼子掰开丢进汤里面,那饼子还是大块的…… 秦涓有些嫌弃,宋人不是这么吃的,宋人会把饼子掰成一粒粒丁状的,这样吃起来才会满满浸泡羊肉的香味。 相传羊肉泡馍与宋高祖赵匡胤有关,只是具体的故事,秦涓不得而知了。 他们带在行囊里的肉不多,所以从这一天起他们开始吃汤泡馍了。 但是长期这样是不行的,行军赶路的人离不开肉,不然会没有劲气。 行军赶路的马也不是吃草的,吃草的马打不了仗。 但现在没有战事,所以忽必烈让手下的人把马吃的粮食豆子全折半了,再给马吃干草填肚子。 这个时候秦涓已知晓了,他们的粮食带的不多。 可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了这么久连牧户都看不到,要到哪里去搞补给。 大约是正月二十这日,如果秦涓没有记错日子的话,这一日他们遇袭了。 又是马贼。 泽南因为他们的王轩哥离世,这一带疏于管辖,今年马贼开始猖獗。 似乎是在忽必烈意料之中的,所以他们没有表现出慌张。 那些马贼人多接近九十人,忽必烈的人加起来也只有四十来人。 忽必烈没有选择打,而是说他愿意跟他们走。 马贼们不情愿抓人的,毕竟搞的不好就是暴.露后被端了窝的祸事。 马贼说若他们留下物质和钱财,能放他们离去。 又不是傻子,冰天雪地的将东西留下,还不是得死。 也不知忽必烈和马贼们说了什么,马贼竟然决定带他们回老窝。 原来,忽必烈对他们说他是王子,抓了他去大斡耳朵找人报信,他的人会拿黄金赎回他。 没想到贪婪的马贼们竟然信了。 大约是这日快天黑的时候,一个骑兵小声对忽必烈道:“没看到那个孩子……” “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先别管,这是好事。”忽必烈抿唇道。 真奇怪他们主子怎么说是好事呢,这冰天雪地的不冻死才怪! 不过那小子真是本事,这都能逃出去! “还有一个时辰抵达,王子您稍安勿躁。”一个突然马贼走过来说道。 马贼们见他们在说话,便派了人过来,以为他们是在商量什么,这其实只是想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我们会跟上的,只是本王的侍卫他受了内伤,有点不舒服。”忽必烈眯起眸说道。 马贼狐疑的看了一眼他和他的侍卫,而后大笑道:“没事,这种事都是小事,等到了之后,我立刻安排郎中给几位爷瞧伤,只要您说话算话,允诺的黄金到位,一定把您们照顾的好好的!” 忽必烈没有说话,只是笑。 他们继续跟着马贼们走,只是会时不时的注意一下身后。 第236页 趁着马贼们不注意,忽必烈每走一段路会扔下一块藏在行囊里的木炭。 只要不下雪,这些木炭还是能被细心的人发现的。 那孩子离开的时候捎带走了他的两个包袱,其中一个包袱里只有一件狐裘,剩下的一个包袱是一些吃的,马鞍上绑着有木炭,他应该能正常熬过两三天,时间久了就说不准了。 秦涓跑了一会儿发现马贼们没追上来才长吁一口气。 他不明白忽必烈为何会选择跟那些马贼走,但他才不会跟他们进去呢。 正愁没机会逃跑,这群马贼们就给他创造机会了。 秦涓一直往他们来的方向跑,他身上的吃的最多只能够他支撑两三日了,他必须见到那只尾随他们的狐狸才能活命。 见不到狐狸,也要见到狐狸的爪牙。 既然狐狐尾随他们,应该不会隔的太远! 秦涓一夜未歇息,直往南走,当他又累又饿的时候终于停下来了。 他走不动了,于是选择先歇一会儿吃饭。 先扎了一个简易的帐篷,有风不好点火,必须在帐篷里才方便点燃木炭。 将包袱里的羊肉取出来烤了一会儿,胡乱吃过以后,准备眯一会后再启程。 正当他睡着的时候,察觉到有人靠近,因警惕感迫使他醒来,只是还未睁开眼睛。 或许是因为熟悉的脚步声,他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当那股逼人的气息靠近,秦涓只觉得脸上一热。 在他屏息凝神之间那人已将温凉的手抚在他的脸颊上。 他没有动,不敢睁开眼,心里似乎已骂了这只狐狸千百遍。 妖精妖精妖精。 一见面,不,还没见面就这样对他! 可恶的狐狸,在他还是一个崽子的时候就觊觎他了。 这才是这只狐狸本来的面貌! 即便过去这么多日,秦涓受伤的脸颊还没大好,那些人捶人都是不晓得轻重往死里招呼的,加之气候恶劣,不涂药肿很难消。 狐狐篝火点的更旺了些儿,再从衣兜里取出药瓶来。 秦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冰凉的药汁涂抹在他的脸颊上,他微不可见的拧起眉。 冰凉之后是火辣辣的疼……他“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狐狐似乎是愣了一下,须臾,他更靠近秦涓了,他的双臂搂住了被狐裘包裹住的孩子…… 他已明显察觉到秦涓的成长,昔日的孩子现在已成长为货真价实的少年了。 这样的身量与体格,已开始能与草原上的男儿媲美了。 那只幼狼,已经长大了。 狐狐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唇角带着微笑的,他将药瓶收好,余光瞥向不远处的篝火,确定篝火足够再燃许久后,才安心的闭上眼眸。 他几乎是在闭上眼眸的那一刹那,唇又贴上了怀中少年的唇。 他不懂,为何被他用内力强压下去的蛊毒,为何会在一见到这个孩子后又被召唤出来。 他就这般……温柔又极尽暴戾的与怀中的人厮.磨起来。 秦涓在一瞬的怔愣之后,被这人弄得喘息不得。 思绪已乱,心神不宁。他更搞不懂,赵淮之是不是搞成习惯了?见到他就想做这种事? 他赵淮之当他什么人啊! 秦涓气极了,却又被赵淮之弄得呼吸不得,只能屏住呼吸,试着动用内力。 终于,那只狐狸餍足了,从他的唇上离开。 秦涓能确定那只狐狸还在他耳边喘气。 看吧,他自己都呼吸不得了,把自己也憋的半死了吧。 秦涓不敢醒过来,他知道他醒过来只会让他二人都尴尬成蠢货一样。 他不若继续睡觉装死。 只是他不敢保证,骚狐狸会不会按着他继续狂咄。 既然不能反抗,不妨让自己好过一点,试着去闭着眼睛顺其自然…… 秦涓似乎是感受到身旁的人躺下了,不知怎么,他察觉到狐狐的体温很高,高的不怎么正常。 他皱起眉,再度翻了个身,那一刹那他睁开眼睛。 也是这时他感受到狐狐的手环抱住他,那么紧,那么紧…… 探进了他的衣衫内。 抓住他胸口的衣衫。 也是这一刹那他想到了赵淮之对他说过的话。 赵淮之体内的蛊毒没有除尽,那是能让赵淮之丧失神智的蛊毒…… 会把赵淮之毁掉的蛊毒。 他隐约知道赵淮之不能破功,不能行那种事。 至于为什么,他不清楚。 他突然转过身去面向赵淮之。 也是这一刻,他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赵淮之。 绯色的脸颊,那么红,冷白的色彩上泛起的那一抹红……妩媚到妖邪。 这个样子的赵淮之,这个样子的狐狐,除了他,估计没有人见过。 哼。若是还有人见过,他不介意帮赵淮之灭口…… 他的心头,立刻浮现出两个字,蛊毒。 是蛊毒作祟赵淮之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不过这样的赵淮之让他想起了非常诱人的桃儿……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吃过宋国盛产的桃儿了。 “秦涓……” 在看到秦涓清澈的眸子时,赵淮之迷离的双眸睁大了许多,他不想,不想让幼狼看到这般模样的他。 第237页 他强忍着无处宣发的灼热感受,猛地推开秦涓。 可这样的力道对秦涓来说微不足道。 甚至还带了几分骄纵的撒娇意味。 “……”秦涓一手搂住赵淮之的腰,缓缓的勾起唇角。 他将唇贴在赵淮之耳边:“赵淮之,你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在觊觎我……” 这一刹那,赵淮之瞪大了双眸。 那清清浅浅的声音继续在他的耳边道:“嗯?你可曾溺于别人的怀抱?还是说你只溺于我的怀抱,非我不可?” 他说着,微凉的唇瓣在他耳垂上一贴,又很快移开。 赵淮之脆弱的神经已崩断了,他彻底忍不住了。 是,他对这个孩子一直存在觊觎之心。 若非要选一个人,他能想到的只有秦涓。 从什么时候这个孩子走进了他的心里? 或许,从在撒马尔干,这个孩子抱起他,对他说:如果你活不下去了,那么你想想我,你欠我一双腿,你可以为我而活…… 幼狼,张扬又近乎野蛮的,打消了他想要殉世的念头。 他活了下来。 从此,从撒马尔干的草原上踏着风雪归来的狐狐,生命里刻上了秦涓的名字。 他们的人生,在那个时候,已逐渐融入了彼此的血脉之中。 在大都的天牢里,各类的刑法若走马观花,他没有如那些人的愿死掉,乃马真氏只能将他流放千里 伯牙兀氏不会如那些人的愿凋零,这是他身为伯牙兀氏家主唯一能替阿爹替伯牙兀氏的人做的。 再相逢,是大都昏暗的地牢里。 他们的故事真正从那时开始…… 赵淮之抱紧了秦涓,他不想的,他并不想诱惑一个孩子。 可是,他心悦之。 他更希望这个孩子同样喜欢他。 他忽地空出一手来捧住秦涓的脸颊,绝美的眼眸凝视着他的,声音柔柔的,他问道:“你说安置羊舍的事可是真的……” 他想,若有一天,与秦涓养一些羊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也是不错的。 只是,那个约定是否是秦涓随口一说的。 秦涓屏住了呼吸,他没有想过赵淮之还记得这个,他闭了闭眼,一手抚上赵淮之的脸颊:“是,我现在有好多羊儿,还搭了房子,只等你去放,你若愿意的话。” 语声清浅,面色无虞。 赵淮之突然笑了,只是秦涓没有看到,至少这一刻的赵淮之是欢喜的。少年的心还没有定下来,这个时候的少年狼还有四海为家,纵横天下的心思,与那个年纪的他一样。 只是,他们之间,现而今所有的美好,估计只能存在于设想里了。 他明白的,有秦涓此句就足够了…… 至少,他心悦之人,对他也有一份喜欢的。 少年的热爱是诚挚的,少年却也是多情的,尤其是步入十六七岁的少年,会对许多人心生欢喜。 他不知道自己对秦涓来说,与别人有何不同。 “我想好好睡一觉。”赵淮之的声音柔和无比,甚至带了几分浅薄的央求意味。 秦涓微皱起眉,手指缓缓压在赵淮之的脖颈处,注入他的内力。 他的力度不大,却能使赵淮之感受到刺激而不觉得疼。 内力与赵淮之的蛊毒相互作用,很快,赵淮之昏睡过去。 睡着后的赵淮之,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恢复了之前的透白…… 秦涓不知道该将赵淮之放下,还是继续抱着。 如谪仙一般的狐狐,清风霁月一般的赵淮之,如今躺在他的怀里,寂寂的,柔柔的。 很快,秦涓也睡着了。 次日他醒来的时候,手臂酸疼无比。 赵淮之还没有醒来,他小心翼翼运起内力的抽出他的手臂,活动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知觉来。 等赵淮之醒来,秦涓正将包袱里的羊肉拿出来炙烤,发出一阵阵烤肉香味。 那种久违的安详突然涌上心头,许多年不曾有过。 他的阿爹离开他已经这么多年,多到他都不愿意去牢记时间。 狐狐的年纪是比他的实际年纪小的,所以他有时候更愿意做狐狐,至少这样更接近幼狼的年纪。 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始终都是赵淮之。 只要他是赵淮之,这一世,就注定被这天下大局所困。 秦涓见他醒来,递来一串烤肉给他。 “随意吃点吧。”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给赵淮之吃,但愿赵淮之这么金枝玉叶的人能吃的进去他弄的东西。 果然,赵淮之吃了两口后,没有再吃了。 秦涓将烤热了的茶递给他,将他没吃完的烤肉架在火上继续烤。 赵淮之喝了几口水,可见是有心思,在想其他的,他一回过头来就见到秦涓将他没吃完的烤肉一口一口的吃掉。 不知怎么,他的脸颊有些发热,连体内那蛊也开始躁动不安了。 他快步往外走,冷风灌进来,他清醒了许多。 闭眸,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他可不想,在白天对秦涓做出那种事来。 秦涓吃完了肉,走过来,正想问他什么。 只听赵淮之道:“启程,我们去找马贼。”“你想怎么做?去救忽必烈他们?”秦涓深吸一口气问道,目光也变得森寒。 第238页 赵淮之告知他:“离此不到二十里路有一个地方,是忽必烈大人的驻军,所以即便我不去救,他也不会有危险,但他既然知道我尾随,我便不能不去。” “你……” 秦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那里逃出来,还得回去救那些人,本来他对那几个人没什么好感,他们之前都要杀他的。 这样让他很难抉择。 但他也清楚狐狐说的是对的。 “你想怎么做,我跟着就是了。”秦涓说着,进营帐去收拾东西。 赵淮之很快去联络他的人,等他带着人过来的时候,秦涓已经收拾好了。 秦涓看到赵淮之带着五十几个骑兵,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狐狐的骑兵。 “赵淮之?”秦涓以面前的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他。 “你怎么会有骑兵?”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等这只狡猾的狐狸同他坦白,哪知却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 “伯牙兀氏的家主的骑兵,我借来用用。” 艹。 秦涓都不想骂他了,都这样了还不想坦白!这只狐狸真以为自己的尾巴藏的好好的! 赵淮之似乎是不想多说,或者说他不敢看秦涓,于是他戴上大帽,围上围巾将他的脸掩藏。 秦涓也懒得去揭穿他了,这种事还是赵淮之自己坦白的好,他戴上面具,翻身上马。 秦涓是不会想到自己绕了半天又回来了的。 这时前面探路的骑兵过来:“大人,我们在前面发现了这个。” 秦涓勾唇,做戏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赵淮之竟然能让自己的手下全部喊他大人,不是公子也不是家主。 骑兵手上捧着许多块木炭。 “看着像是刻意留下的,这一路有十几块。”骑兵说。 赵淮之下令:“继续找,应该是忽必烈留下的。” 大约黄昏时候下起了雪。 于是木炭的线索陡然断了,没有木炭的指引他们找不到马贼窝。 “注意道路两旁,看清楚有没有雪埋掉的木炭,或者其他的东西。”赵淮之吩咐。 这时,秦涓问道:“大人,你说忽必烈的大营在此不到二十里处,他们的人来了没有?他们的人若是来了这些事不妨交给他们去做,我们尽了心就行。” 秦涓是看雪越下越大,他们没必要这么冒险。 赵淮之骑马走过来,他柔和的声音传来:“你还没注意到吗?一路都有人跟踪我们。” 什么? 秦涓一怔,他是真的没有感受到。 或许是因为一直和赵淮之相处,他去想其他事了,都没有注意到有人跟踪他们。 也是这一次,秦涓足以确定了赵淮之的内力很好。 赵淮之步伐轻盈,许多次靠近他,他都感受不到。 或许,赵淮之在故意隐藏内力。 不对,这又说不通,若赵淮之内力很好当初在吉哈布大营要逃出去不会连遇到劫匪都要他帮忙。 或者赵淮之的内力还是与蛊虫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啊!不说了咱们所有仙女仙男一定要逢考必过,余生暴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头发乌黑浓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阳亲友如相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此狐狐甚骚 “应该快了, 只要我们找到马贼窝的入口,他们就会出现了。”赵淮之笑道。 “那如果我们一直找不到马贼窝的入口,他们是不是不会出现了?”秦涓反问他。 赵淮之柔柔一笑:“不会的。” 秦涓微怔, 赵淮之总是这般自信,一副胸有成竹了然于心的样子, 不知是因为洞悉世事规律,还是因为内心强大到无畏无惧。 天彻底黑了, 提灯只燃了一盏, 他们不敢太引起注意, 为首的提着灯盏, 后面的人走的很近。 雪夜路上的积雪泛着白光, 尚且还能看清脚下的路。 不知是走了多久, 终于停下了,有人晕倒过去了,大概是冻的胃脘痛, 加上赶路喝不了热水只能喝放入了草药泡的茶。 草药泡的茶,能暂时补给体力, 在极寒冷的地方用于军营。 有军医过来给骑兵检查,他们不得不先停下来。 “你烧水做什么?”一个骑兵问他。 秦涓:“喝。” “不能燃火, 会引起马贼们的注意到。” “命都快没了还怕这个。”他多扔了两块木炭进去。在军医给那人喂药的时候,秦涓端了一碗热水过来。 “给他喝。”秦涓将水递给抱着那个骑兵的人。 那人愣了一下, 接过来给骑兵喂水。 不多时, 那个骑兵热水一下肚, 便说好受了许多。 秦涓还在吉哈布大营的时候遇到过这种事,只要喝热水就能缓解,这是胃脘被冻坏了, 吃东西会想吐,甚至吐都吐不出来,难受的恨不得死去。那个时候,军营里的军医连药都没有,但给他喝过几碗热水以后便好受了许多。 他们没有歇太久,骑兵们喝了一点热水,吃了一点东西便准备再启程了。 秦涓将灌满热水的水袋递给赵淮之,赵淮之接过之后喝了一小口后将水袋揣在衣兜里暖手。 见到这一幕,秦涓勾唇笑了。 他们摸黑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后,看到了一座小山,草原上突然出现了林子与小山,很是显眼。 第239页 “大人,那处应该就是了。”骑兵指着不远处说道。 赵淮之点点头,缓声吩咐他们:“派几个人先过去探路,我们在此休整两刻钟。” “我带人过去,你在这里等我。”秦涓说着转身就去清点骑兵。 “不行。” 赵淮之一开口,被清点出来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秦涓皱起眉看了过来:“嗯?”显然不明白赵淮之为何反对的这么快。 赵淮之:“你不能过去,在这里等着。” 秦涓轻哼一声,转身就往林子的方向走:“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 “……”赵淮之都愣了一下,那些骑兵也一样,还没有见过有人这么不把他们主子放在眼里的。 是没放在眼里,但放在了心里。 秦涓是怕赵淮之有危险,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要站在赵淮之身前,他就想保护赵淮之。 他就想什么事情都冲到最前面去,或许只是想在赵淮之面前表现,又或者是单纯的想赵淮之注意到他,注意到,他已经成长成为能保护他的少年了。 秦涓驾着马飞快的往林子的方向跑去。 “大人,现在怎么办?”有骑兵小声问道。 “先跟上。”赵淮之策马扬鞭。 倒不是特别惧怕,比毕竟他们还有援军。 担心的只是马贼的陷阱。 他少时剿过马贼窝,那里到处都是陷阱。 还以为那孩子成熟稳重了,没想到还是少年心性。 秦涓自然不知道赵淮之的想法,他只知道他剿过马贼窝有经验,他先进林子能给赵淮之他们探路。 这下好了,倒被狐狐觉得他不稳重了…… 秦涓拔出刀来,他每走一步都用刀先试探,会将树与树之间的铁线先斩断。 这种地方除去铁丝,还会有根据山体设计出来的滚石沟,所以他得上前去把这些东西摧毁。 他没走多远,骑兵们跟上来了。 “既然来了就搞快点,先上山坡把那些东西处理了。”秦涓说着牵着马儿往山坡上走。 没走几步,轰的一声往下掉……还好牵着马缰,这一掉被卡在了半空中。 身后的骑兵见状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神情滑稽至极,但没有迟疑太久,便追上来救他。 下面是刀坑,还好马儿知道被拽着,于是趴地拉他起来,不然秦涓直接被扎刀子了。 两骑兵忙上去把秦涓给拽上来,马儿也跟着使劲往后拽…… 于是,一场有惊无险。 秦涓看向他们:“笑什么笑!这里全是刀坑,先上前去处理了,别一会儿跑路的时候都不注意。” 他长吁一口气,深觉双腿打颤,脚底板都有些发软。 娘的,差点又没命了,还好紧拽着马缰。 “你们大人呢?” “在后面,他担心你让我们先过来。” “谁要他担心了。”秦涓冷哼,仰起头往。 “您可千万当心点可别再掉进去了哈哈哈哈。” 骑兵们这么一说秦涓后怕的低下头来。 可别说若再掉下去一次,这面子里子可都得掉光了。 若是日后赵淮之听这些人说起,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他们在山坡处发现了滚石的沟道,两骑兵拔刀将树砍断了,堵住沟道。 “大人他们来了。”马蹄声近了,一个骑兵喊道。 秦涓不禁回头看去,只见林子里的骑兵越来越多,渐渐地他们能听到整齐的马蹄声。 也是在赵淮之他们到来的时候,那些马贼们也察觉到了林子里进来了人。 “上当了!他们耍赖!竟然来人了!” “兄弟们杀了他们!” “宰了这群人,我们相信他们,而他们欺骗我们!” 马贼们愤怒的吼声传遍了林子,秦涓他们听到了但不知道具体是在说什么。 “我们快点进去,忽必烈他们估计有麻烦。”秦涓皱起眉,翻身上马。 这时里面打斗的声音已传来,忽必烈他们已和马贼打起来了。 忽必烈边打边说:“我本意只是想劝你们归顺,也没有要伤你们性命的意思。” “鬼还信你的鬼话!”那马贼首领说道。 “你们让我把东西给你们,这点我做不到,若是把东西交给你了,我们走不到二十里就会饿死冻死在路上,所以那日我为了我手下的人的命,我不能将东西交给你,这一点即使要我重新选择也不可能改变。”忽必烈沉声说道,“但是从一开始我并没有要取你们性命的意思,懂了吗?” “我才不信!是我害了兄弟们,我要杀了你给他们一个交代!”马贼说着举着刀冲了过来。 忽必烈横刀挡住他的袭击,皱了皱眉,再道:“林子内外有多少我的人,我不清楚,但总归是比你的人多,所以你现在最好是听从我的安排。” “你你你……”马贼首领气的浑身发抖。 忽必烈沉着眼眸:“为了你兄弟们的命,你最好听我的。” 他说着勾唇一笑。 当赵淮之他们带着人进来的时候,马贼们的首领投降了,而部分不服的马贼带领着其他人企图杀出重围。 “他们走北边的道跑了几个。” “沟道里有石头滚下来,伤了几个兄弟,剩下的去追了,还是让他们跑了。”有骑兵回来禀告道。 第240页 “无妨,跑了的就算了,反抗的也别杀了,先押住。”忽必烈吩咐他们。 “对了,那个秦呢?叫他过来。”忽必烈看向他的手下。 骑兵答道:“被伯牙兀氏家主的人带走了。” 忽必烈抿唇,沉默了一会。 骑兵再说道:“那位大人说秦是公子狐狐的救命恩人,属下一听也没有多想,便将人放走了。还要去追来吗?” “不必了。”忽必烈沉着眼眸,若有所思。 “伯牙兀的人什么都没有说吗?” “除了秦的事,只说了一句既然忽必烈大人没事了,便撤了。”骑兵答道。 忽必烈:“这位伯牙兀氏的家主倒是比大斡耳朵城那些家主有意思。” 帮人尽力相帮,事成之后默默走人。 若是别人,只怕现在来找他讨好处了。 “整顿一下,即刻回营。”忽必烈想,他没有兴趣去和伯牙兀狐狐争夺一个小小副将,没有这个必要。 况且伯牙兀氏的家主才刚刚帮过他。 秦涓被赵淮之带走了。 秦涓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忽必烈的人没追来。 “赵淮之,伯牙兀氏的家主面子这般大的吗?我还以为忽必烈会逮着我,把我查个底朝天才会放了我呢。”秦涓嘀咕道。 赵淮之看了过来:“还好吧。” “什么叫还好吧,你和忽必烈认识吗。” “认识。”赵淮之淡淡道。 秦涓猛地看过来,语气有些不善:“很熟?” “不算。”赵淮之似乎是在笑,但围巾遮住了秦涓看不到。 “见过的次数十指可数,但每一次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赵淮之是平心而说。 但秦涓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森寒的目看来过来:“什么意思?” 还论起感受来了? 说实话赵淮之有嗅到那么一点醋味,也许少年狼自己没有察觉到。 “初见时是一次马会,本来是为孩童们举办的马会,忽必烈过了年纪不必参与的,应当是陪着他的弟弟们参加,那时我阿爹领着我,他的大哥领着他,我还是幼童,他已是少年,所以说不到一块去,也不会有坐下来聊的时候,只是有一件事记得有些深刻,他和我一样不喜欢说话,马会开始后,见一个小孩用石子丢向马场里的马,我见他对那小孩说‘背地里丢石头是小人之举,但你应当更小人一些,别丢那么明显,也别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应当站在人群里去’,他说完这几句后,小孩跑开了,那次马会并没有孩子受伤。” “我记住他是因为这个人说话有趣,他年少时就喜欢从最坏的角度来劝说人,在这之前我还没见过这种人。”赵淮之看向秦涓,目光坦荡又柔和。 “再后来,一般是别人来找我了。” “……”这句话秦涓倒是弄明白了,就是说以后的见面都是忽必烈去找狐狐了。 他们行了约三五里路后,秦涓问赵淮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泽南。”赵淮之答道。 “你去泽南又是做什么?”秦涓疑惑的看向他。 赵淮之看向他,目光沉敛若水却又坦坦荡荡:“因为轩哥。” 对这个名字,秦涓是有抵触情绪的…… 毕竟这是传言中与伯牙兀氏家主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小娇夫…… 秦涓唇角一撇,握紧马缰,不知不觉中行驶的速度都加快了。 “走太快了不好,越往北风越大,你小心冻着了。” “我的面具贴在脸上,抠都抠不下来了。”秦涓冷哼道。 “什么?”赵淮之似乎是被吓到了,骑马追上来。 看到秦涓脸上裹着一条豹纹围巾,没有再戴着面具,他心一紧,凑近了,当提灯照向秦涓的脸,并没有看到什么伤痕,这才长吁一口气。 “你在乎我的脸还是我?”秦涓不看他,语气淡淡的说道。 赵淮之一噎,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你倒是说话。”秦涓语气淡淡的催促。赵淮之觉得这是个死亡题,什么答案都是错的,只是少年狼孩子气的在乎。 于是赵淮之看了看天,突然问道:“在军营你怎么保护皮肤的。” 见赵淮之问起这个,秦涓倒是有些稀奇。 他缓缓的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罐子。 “就是这个保证我的皮肤一直很好,一罐子能用一到两年,省点能用三年。”秦涓笑道。 “……”赵淮之不相信这世上能有放三年都不坏的药膏。 “这是沐雅的阿娘做的,我小时候见签兵奴隶全营内几乎都生冻疮,只有沐雅冬日不生冻疮便觉得疑惑,他告知我这是用了他阿娘做的药膏,于是我在挣到钱后头一件事就是找沐雅买了这个,后来和沐雅分离,剩下的用完了,尤其是去乌思藏那会儿,我的脸颊都掉皮了……再后来我发现那些军医给弄的药膏都没有这个管用。” 赵淮之:“真有这么神奇?” 秦涓将小罐子递给他。 赵淮之打开来嗅了嗅,甚至手指捻了捻。 “有蛇油……甚至还有……”赵淮之眼前一亮,“是地层油(石油)。” 挺神奇的,百姓竟然将这种油用于制作涂脸的药膏。 一般地层油能被百姓使用的是浮于地表的,以往会有军队将此物拿来涂抹武器防止生锈,甚至有一部分在提炼之后还能燃烧,不过太耗人力物力才放弃了。 第241页 没有想到女人们竟然拿来给男人们做涂脸用的药膏。 赵淮之笑了笑将罐子还给秦涓。 他们见到城池是在三日之后。 他们形式的速度慢,若是放在南边,三日他们可以行百里绰绰有余,只是天寒地冻,他们三日竟只行了二十余里路。 这座城叫做冰域,曾经是泽南王的腹地。 而今他们的王离开了,城池在长达一年的各股势力的争斗中,差点毁于战火。 只是,现在恢复了平静。 他们到来的时候这里安静的很,城门没有人把守,偶尔能见到几个散漫的士兵。 秦涓不解的皱眉问赵淮之:“你不是说他们你死我活的争了快一年吗?现在怎么这样了?” “因为他们打了一架,后来当他们抵达泽南王的王殿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和号令泽南的兵符都是空的,泽南王的王殿空荡荡的。”赵淮之的语气变得轻慢,唇角还带着笑意,“而后当他们所幻想的一切变成了幻影,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没有了目标,混吃等死。” “那是谁早把泽南王的王殿搬空了?”秦涓声音微沉。 赵淮之给了他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泽南王自己。 秦涓自然不知道泽南王这招金蝉脱壳之计谋划了多少年。 所以泽南王“杀”了泽南王,嫁祸给了宋国的匠人。 泽南势力重新洗牌。 而“死去”泽南王以崭新的身份出现在大斡耳朵,谁都不知道。 除了狐狐。 他来此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想到这里赵淮之双眸眯起。 穿过冰域城中心的一条大道,直抵长老府。 长老府再往后走半个时辰,便是冰域的王殿。 那里现在应该是空着的,或者还有几个轩哥的女人住在那里。 赵淮之没有立刻去长老府,而是先找客栈安置秦涓。 走进客栈的房间的那一刹那,秦涓转身看向赵淮之:“你不带上我吗?” 赵淮之淡淡道:“我很快就回来。” 秦涓将包袱扔在桌子上。 “那你快些回来,这地方我不熟。”秦涓想了一会儿才想出这么一句。 赵淮之点点头。 等秦涓从房里出来,他问门外的骑兵:“你们主子带了几个人出去?” “三个。” “那他为什么出去?” “大人要去找长老问些事情。” 秦涓抱着胸:“什么事不能直说吗?” “这……”骑兵一愣。 秦涓都快烦死那个轩哥了,尤其是脚踏轩哥曾经的城池,他内心深处有些许不安。 “是关于伯牙兀氏上任家主的事。”那骑兵说道。 秦涓怔住了,狐狐的阿爹的事……还好和那什么青梅竹马的小娇夫没有关系。 他心里舒畅了不少。 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挥挥手道:“我出去走走。” 骑兵:“那您早些回来,对了,外面冷,您穿着这个。” 骑兵将一件非常厚的皮毛递给他。 秦涓没见过这么长的毛的衣,他惊讶的拿起来,摸了摸,不认识也不敢乱说,他先套上了。 好暖和,比狐裘暖和多了。 “那我出去了。”秦涓抱着他的刀背着弓箭往外走。 他是想打听下有没有什么好马,这样寒冷的地方,应该会有些比较特别的马,以往也听人说起泽南的马不错。 他穿过长街,发现路上的人多用雪橇。 甚至有许多猎狗拉着雪橇的。 他没有见过,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有小孩扔给他几个雪团子,他试着瞪了那群小鬼头几眼。 可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惧怕他,扔的更起劲了。 “……”秦涓无话可说,这里的孩子倒是比这里的大人更有活力。 小孩子们扔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个人有些不一样,也不像其他人吼他们,更别说打他们,便笑着凑过来和他说话。 “我怎么没见过你呀,你从哪里来的。”有孩子问他。 “城外。”秦涓答道。 “城外吗?远吗?” “远。” “那你家有几个雪橇,几匹猎狗。”又有孩子问道。 秦涓:“没有雪橇没有猎狗,我家只有羊。” “你家可真穷。” “对啊,你家怎么能没有猎狗呢?我们每家都有猎狗,甚至有人有梅花鹿。”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伐”他。 秦涓:“我家现在只有两千九百只羊。”孩子们顿时不说话了。 两千九百只羊是多少,他们中最聪明的那个孩子也没数过来…… 等秦涓走远了,他们都追问那个孩子,两千九百只羊是多少只。 那孩子摇摇头:“反正就是比一百大吧。” “哇,他家有一百多只羊!”弄明白了的孩子大叫起来。 “天啊!一百多只羊能换好多猎狗和雪橇了,那他家为何没有猎狗也没有雪橇呢?” “可能他不喜欢雪橇,所以他出门应该骑羊才对。” “你见过有人出门骑羊的吗?”隔了老远,秦涓还能听到那些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 他听到这些笑的唇角抽搐,肚子也有些痛了。 转身他进了一家马行。 第242页 这里的马很明显的个子很大,毛也长,但好马不好马的,秦涓分辨不出来,这只能骑上去了才知道。 “客官,您是要买马?”一个马夫立刻凑过来。 “我只是看看。” “您放心我们这里都是好马。” 马夫说话间,见秦涓伸出手来随意拍了拍马儿的脊背。 这几匹马是高壮,但得骑过才知道,他正想问马夫能不能骑。 却被一只马儿咬住了衣袍……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狐(目光能杀.人):于是有爱情开始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096030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此狐狐甚骚 马夫也懵了一下, 但好在他反应快,立刻说道:“这马和客官您有缘啊!它这是相中了您呢!” “你们的马是卖不出去了吗?”秦涓缓缓问,试图摆开马儿对他的“钳制”。 可那马儿就是咬住他的衣袍不放。他试图转身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斗胆咬住他不放。闻言, 马夫内心直呼冤枉,他拍了拍马儿都头示意它松口, 马儿摇头,仍旧咬着秦涓的衣裳不放。 “起开, 这衣服不是我的!咬坏了要赔的!”秦涓不满的动了动身子。 “……客官, 他这是真瞧中您了。”马夫委屈的小声说。 “你当是选婿呢?”秦涓皱起眉头。“你快让它松口。” “可它不松啊……” 秦涓气的将最外面的皮毛衣袍脱掉了。 只见那马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浑身白里透着粉, 毛儿比其他马都短, 应该是刚出生没几个月的。 只是这衣裳他还是得要的。 他伸手去抚摸马儿的嘴巴, 示意它松口,哪知他一碰它,它就松开了。 甚至还将脸往他的手背上蹭了蹭。 秦涓瞧向那马夫:“这马是没人要了吗?” “……”马夫被他噎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磨蹭了好半天才说道:“这马真和您有缘, 您不妨买回去,也就两锭马蹄银。” “一百两?”秦涓是没有想过这边陲之地, 一匹马也能卖这么贵的。 “放在大斡耳朵都不会这么贵。”秦涓抿唇。 马夫解释道:“马种不一样的,我们这里的马血统更纯正, 更耐寒, 而且跑的快,耐力也好, 主要长得也俊。” “太贵了, 而且它个子不小, 长大后应该是高个马,吃的也多。”秦涓撑着下巴说。 “吃是吃的多一点,毕竟它耐力足, 脾性也一般的马不同……”马夫试着稳下马儿的价格。 “这是最纯种的泽南马,一窝只它一只,且它实在喜欢您呢,难得遇到一个脾性相投的您一百两买回去绝对不亏的……” “脾性相投?您还真以为我是来挑夫人的?”秦涓无语的抖唇,他转身将皮毛套上,“抱歉,我买不起。” 他正要走,又被那马儿咬住了衣袍,气的他转过身去扬手要抽它丫的。 若这不是一匹马,他都要以为这是人变的了! 秦涓离开了马行,他是真的没有一百两银子。 回去后,赵淮之还没有回来。 等他去客栈后厨点了菜,吃了晚膳,赵淮之还没有回来。 他不由的疑惑起来,问了一个骑兵,骑兵告知他泽南长老府的规矩多,等很久都不一定能见到长老,恐怕现在才刚说上话 如此,秦涓便去睡了。 次日,他醒来的时候以上日上三竿。 穿好衣裳出去,见对门赵淮之的房间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皱起眉,推开对门的窗户。 赵淮之昨夜没有回来。 他心下一紧,快步往外走,很快来了几个骑兵:“您醒了?要不要去准备午膳。” “你们的大人呢?” “大人没事,您在客栈里安心等待就好。”骑兵说。 “他昨夜没有回来。” 骑兵:“是的。” 秦涓步子一顿,转身,幽冷的目光看向他们:“你们其他人呢?” “有事出去了。”骑兵答道。 直觉告诉秦涓,定是出了什么事的,不然不会这样。 赵淮之一晚上没有回来,骑兵们出去了一大半,放任他睡到日上三竿,还搪塞他 而且,他以往没有这么能睡的,不可能说因为屋子里暖和就睡到中午了吧? 这些在搞什么鬼。 秦涓没有多说,这些人想瞒着他的时候,是决计不会告知他真相的。 他快步下楼吃饭,吃完后和昨日一样上街。 “要跟着他吗?”一个骑兵问道。 另一个说:“你去,我等去长老府的人回来。” 秦涓上街后,没过多久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了。 “喂,羊老大,我们找你好久了,可算把你找到了。” “对啊,一直等,等了一上午呢。” 秦涓认出是昨日遇到的几个孩子。 “你们等我作甚?”秦涓抱着胸问他们。 “等你和你做朋友啊,你家那么有钱。”一个孩子说。秦涓稍微有的那么一点兴奋也被孩子们此句给浇灭了。 “我的羊在家里我现在可以说身无分文。”秦涓勾唇一笑。 孩子们急了:“我们只是想要和你做朋友而已。” 第243页 有小孩已摸上他腰间的跨刀,还有他背上的弓袋。 “你看起来可威风了,大人们都不一定有刀呢,你竟然能有刀。”一个孩子惊叹的说道。 对这些孩子们来说刀是身份的象征,只有好的厉害的士兵才会有刀,因为许多游牧散兵都只有长矛和戟。 带刀的都是厉害的人,尤其是能带刀行走的人。 “你看着不大呀,为何这么厉害?” 秦涓笑道:“我可比你们大多了。” “那你能给我摸摸你的刀吗?” “你的手不是已经摸上来了吗?”他挑眉。 小孩一听咧嘴笑开了:“你真好,让我摸了你的刀,我可喜欢刀了,真希望长大了能像你……” 秦涓突然蹲下,说话的小孩吓了一跳,后退了一小步。 秦涓柔声道:“刀是用来保护心爱的人的,不是用来伤害人的,明白了吗?” “……刀是用来打败可恶的人的。”小孩皱起眉头。 秦涓想了想:“似乎也没错,但我还是希望你别碰这些。哎……” 小孩子不懂,歪着头看了他许久。 “对了,你既然有刀,你知道昨夜长老府那边发生了什么吗?我昨夜睡觉的时候都听到那里很吵。”一个孩子突然钻到他面前来说道。 闻言,秦涓看向那个孩子:“昨夜?长老府很吵?什么样的吵声?” “像是许多人在打架。”那孩子小声答道,“我睡不着趴在窗前看了许久,还有火光,我很害怕但我阿娘睡着了,我不想吵醒她。” 秦涓突然站起来,笑了笑:“改日再和你们聊,我有些急事。” “明天还能见到你吗?”见他要走,有人问道。 “应该能吧,但别等我。”秦涓说完,转身离去。 无论怎样,先去一趟长老府,看那里究竟在搞什么鬼。 若是那帮人斗胆抓了赵淮之,要他们好看。 一路狂奔至长老府外八百米处,只见重兵把守着大街街口,行人已无法再出入了。 逮着一个人问了,那人告知方才刚刚来的人,早上他们还能出入这条街,现在已经进不去了。 “说是丢了什么东西,找不到贼便把这一条街都封了。”那人再道。 找了一条无人的巷子,他跳上屋顶。 这里的屋顶积雪太厚了,他上去没一会儿便觉得脚下打滑,轰的一声滚下屋顶,还好被草垛子接住了,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他看了一眼四下,见没人,赶紧跑了,否则得当成贼抓了去。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客栈去,去查那些侍卫问要比冒险去查长老府要容易的多。 秦涓潜回客栈后,没有立刻回房,而是去了骑兵们住的房间。 别的地方他不熟,客栈倒是熟一点。换了草鞋后小心翼翼爬到房顶,这可是二楼,再摔下去能摔断腿。 在房顶上蹲了好一会儿,终于见到有三两骑兵进去了,他们都是黑衣打扮,没有穿甲。 “查到了什么?”一人说。 “寻乌长老昨日夜里想将公子关进地牢,福安长老不同意,两个长老的人打起来了。” “寻乌长老那里是什么意思?” “他说公子和上任家主一样都是宋国的人……但怜伯牙兀氏助蒙族崛起有功,功大于过,此事他不会向世人透露,但必须软禁公子于冰域。” “他凭什么说公子和上任家主是宋国的人?仅仅因为上任家主是在宋国长大的?” 那骑兵没有回答这个,而是突然说道:“如此说来,我怎么觉得公子是怀疑泽南的长老们软禁了上任家主才来冰域的?” 秦涓猛地一怔,身子有一瞬的僵硬。这么说狐狐的阿爹不是失踪而是被软禁了? 而泽南的长老们现在还想软禁狐狐? 若是这样,狐狐为何一定要来泽南?只是因为他的阿爹可能在冰域吗? 不。 赵淮之不是不冷静的人,他不会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秦涓深吸一口气,当他准备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因为趴太久了腿都僵住了,小腿打颤,往后仰去…… 在坠下去的那一刹那,他眼疾手快拔出刀插进墙面。 当骑兵们看到他的时候,是又气又想笑。 冷着一张脸把他救下来。 “您这是干什么?偷听可不是君子行为。”一个骑兵说道。 秦涓手臂划伤了疼的龇牙:“我光天化日之下听,便不算偷听。”几个骑兵互看几眼,这下好了,这个少年都知道了,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先说好,您可别给我们添麻烦,大人的事您不要插手,老实在客栈里呆着,若是有消息要您撤离,您就跟着其他人走。”骑兵试图和他商量。 “行,我保证很乖,但是……” 那几人屏气凝神听他的下句。 “但是你们得给我点银子。”“要多少?”一个骑兵问道,伸手摸钱袋。 “两锭马蹄银。” 骑兵扒拉着钱袋的手一抖:“这么多?” 虽说惊讶,但为了这小子能乖一点,他还是将银子给了秦涓。 秦涓接过他递来的银子,站起来忍着伤痛往外走。 骑兵:“……你没事吧?” “没……”秦涓拖着崴伤了的脚回房。 第244页 回房之后,对着脚脖子一阵揉搓后,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一切计划,还是等晚上再说,要知道赵淮之有没有被囚禁,只能去那长老府地牢走一遭了。 入夜,他们派出去的骑兵回来了一波。 大致的意思是赵淮之不在地牢内,长老府没有关押赵淮之。 秦涓疑惑的皱起眉,那白日那两个长老为伯牙兀氏家主打起来的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 这两个消息总有一个是假的吧。 秦涓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他不清楚伯牙兀氏的事,但这连着放出的几个消息说不通。 在骑兵们眼皮子底下吃过晚饭后,他装着进屋睡觉。 留了一盏灯,将被子里塞进去一些东西做出隆起的样子,从纸窗上正好能看到影子,骑兵们以为他在屋内睡觉。 借住绳索翻出外窗,落在草垛子上,脚下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脚脖子,快步走了。 长老府的地牢,那些骑兵们已经查过了,他不想再去冒险了。 绕开重兵把守的长老府外的长街。 他去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 长老府后隔了几里路的王殿。 因为绕开长老府,他花了不少时间。临近王殿后,他意外的发现这里没有多少人把守。 绕开正门从侧门的宫墙处翻进去,颇费一番力气。 这是一座花园。庭间雪树十几株,踢上一脚能抖落厚重的积雪。 他深呵一口气,搓了搓冻僵了的手。 这个花园里没有一个士兵。 他走了一会儿,有些茫然,他有些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来这里。 只是觉得若是骑兵们已经查了一整日的长老院也没查清楚什么,那这座冰域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住赵淮之的? 似乎只剩下王殿了。 因为这样的推断,他来了这里。 穿过这一处花园,他茫然无措的走了许久,在他要放弃,深觉此处应该是座空殿的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的灯光。 有灯光亮着,应该是有人的,或许是守着网殿的侍卫。 他小心的走过去,直到与那座亭台接近了,也没有看到侍卫,倒是这时,他听到了亭台上的小屋里传来的那种半湿的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音。 他屏住呼吸,继续听,他听到了落子的声音。 在下棋? 他皱起眉,也是这一刹那他几乎是有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 赵淮之在这里。 他屏住呼吸,踏着轻盈的步伐走至那小屋边。 屋内,应该是要两人在下棋,他看不到屏风后的两人。 厉害的人,周身的气场也是不一样的,这里的气场让他本能畏惧! 明明一切除了寒冷,应该是柔和的、静寂的…… 可是,不是这样。 这里有一个人,他的气场太强大,强大到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 一种源自人间,却又超脱于世俗,摒弃世俗的强大力量。 柔和又寂静。 也正是这样的矛盾,让秦涓陷入沉思的那一刹那,那屏风后的人,若一阵风一般出现在秦涓的面前。 少年的手,捏住秦涓的脖颈,又是如此柔和。“不要。”看到了少年手下的人是秦涓,赵淮之追了出来。 那少年似乎是在向赵淮之确认,直到赵淮之点头后,他才放开秦涓。 秦涓捂着脖子看向那个袭击他的少年:“你不是人……” 银中带着幽蓝的长发,却是一张少年的面容,衣着古怪,赤脚走在冰天雪地。 这样的人……这不是人,至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而且,他刚才袭击他的时候,他不能感受到银发少年的呼吸与脉搏。 银发少年问赵淮之:“是你的朋友?” 赵淮之点点头,他走过去,想要对秦涓说什么。 秦涓猛地后退两步,目光森寒如雪:“看来你很安全,是我多虑。” 他转身要走,却被赵淮之握住了手腕。 赵淮之没有想到,秦涓会如此聪慧,能找到这里来。 “你什么意思?”秦涓冷目看向他。狼儿的倨傲与漠然,在这一刹那展露无疑。 “长老府的事没有告知你,是我不好。”赵淮之低柔的声音传来,“我过来查我……” 赵淮之说到这里停下了,秦涓抬了一下手腕,赵淮之会意放开他 秦涓的目光越过赵淮之看到那银发少年抱着胸靠在一块雪石上,唇角似乎是带着薄笑。 秦涓忽然想,许多年前的狐狐也像极了这副死样子…… 凉薄、悲悯,有情却也无情。 “你先说他是谁。”秦涓咬牙问道。 “他是我师尊。”赵淮之答道。 秦涓睁大眼睛看向赵淮之,有没有搞错? “原来是个老人家,那算了。”他还以为是狐狐养的小白脸呢! 秦涓脸一红又看向赵淮之,也学那老人家抱起胸。 赵淮之哭笑不得,走过去,搂住他的腰:“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狐狐的。” 秦涓一愣,身子一瞬僵硬:“……” 血液直往脸上涌动。 “应该不是在大都的天牢里,也不该是在去窝鲁朵的路上……或许是在斡端……”赵淮之柔柔的声音传来。 第245页 撩拨了狼崽脆弱的心弦。 “我忘了,但这不重要。”秦涓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因为他发现那老东西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看,为老不尊的家伙。 “嗯。”赵淮之没有说话,只是想搂着他 “那老家伙为什么是银色头发?”秦涓小声问赵淮之。 “……”赵淮之无可奈何道,“不能对师尊不敬。” “可是他不是人。”秦涓拧起眉,目光执著又坚毅。 赵淮之叹息:“这话放在心里就好。” “为什么……他真的不是人……”少年狼有些茫然了。 赵淮之凝视着秦涓,声音压的极低:“在这人世有人以来就有一类人他们能洞晓过往,知来路,明归途,知道历史的走向,通晓时间与空间,走过宇宙洪荒,与万古同在……只是这一类人,寻常人一辈子也无法遇到罢了。” 秦涓看着赵淮之的眼睛,轰的一声后倒在了他的怀中。 为什么……这样的场景有那么一点熟悉。 赵淮之抱着秦涓,跟在银发少年的身后走进小屋里。 师徒二人似乎不常说话,有话也是很简短的,似乎都了解各自的意图。 “师尊会在这里住多久。”赵淮之将秦涓放在床榻后,淡淡的问道。 “这里还能住二十天,下次再见面应该会很久。”师尊答道。 “那师尊保重。” “你想问我他的来处,我不知道。”师尊直接说。 赵淮之手下一顿,心口微疼:“我虽没有问过,但他一直在寻找他的来处。若连师尊也不知道,这世上恐怕无人知晓了。” 师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生辰。” 许久,师尊问道。 赵淮之一听走过来,坐至师尊对面:“正月初五。” “八字缺水,你的命格与他的正相合,但我不得不说,他找到亲人之时,也是大宋风雨飘摇之日。” 面色无波的赵淮之,袖中的手却在颤抖,他低垂着眉眼,只觉得心口生疼。 忽然他却笑了,对着师尊一拜:“多谢师尊。” 至少师尊预言了秦涓能找到亲人,至少…… 这样就足够了。 失去了所有的幼狼,有朝一日能找到仅剩的亲人,这样的人生也是值得期待的。 “他还有一个妹妹,与他一样少时多舛。”师尊说完捂着胸口站起来。 “师尊。” 银发的少年躺在与秦涓相对的床榻上,面容绝美,神情闲淡安详。 时隔七年再见到他的师尊,赵淮之心头更多的是感动。 那一刹那失去阿爹的悲伤情绪,得到了短暂的缓解。 幼时他还是个团子时,牙牙学语,遇到在楚山归隐的师尊。 狐狸似的团子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狗,银发的师尊问他怀里的这是什么品种的狗。 牙牙学语的团子告知他这是:“狐狸。” 分明是小狗,却说成狐狸,没办法那时三岁大,只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狐狸,不知道是父王弄来哄他的。 都说是狐狸,他便以为这是只小狐狸。 “你我有缘,结个缘吧。” 银发的师尊在他的右眉上方轻轻一点。 从此,那一处多了一粒痣。 “等你五岁,我们再偶遇一次,我教你一些东西。” 作别了神仙似的师尊,小小的狐狸团子抱着雪白的小狗下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明师尊是我的预收《三狼行必有一哈》里面的男主之一,是无cp群像文,在我的另外几本书都出现过。 第76章 鸳鸯交颈时 秦涓醒来后问道, 这时他才发现那位师尊已经不见了。 “那个老家伙呢?”他问赵淮之。 赵淮之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他。 秦涓接过来,看向他。 “什么东西?” “喝了这个,会让你的身体好受点。”赵淮之说。 秦涓没有再问, 端起碗来猛灌几口。 喝过之后,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 秦涓将碗递给赵淮之, 一时龇牙咧嘴:“嗷,好苦啊……” 赵淮之愣了一下, 脸颊显而易见的红了。少年的狼和他撒娇起来, 这么诱人。 转过头来就见到赵淮之红着脸递给他一粒糖果。 他一怔, 拿过来放入口中。 很久没吃过糖果了, “这是什么糖?”他坐了起来,惊奇的问道,真的好好吃……嗷,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像是桃儿的味道! 赵淮之抿着唇笑, 答道:“宋国临安府原来有一家叫做万安楼的地方,里面供应有各类的美食干物, 这就是他家产的糖果。” “还有同样味道的干汤圆。” “下次有机会让人买来。” 见秦涓觉得好吃, 他把糖罐递给秦涓:“都给你,好吃也别贪吃, 会蛀牙的。” 那一刹那, 他已快忘记了爹爹提醒他此句时的音容笑貌, 但记得他的爹爹时常对他这么说。 “赵淮之你过来。”秦涓低垂着眉眼说道。 赵淮之愣了一下后上前一步。 秦涓突然抱住了赵淮之的腰。 赵淮之身上的那种清香迎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眸。 他想他是喜欢赵淮之的, 那种,很喜欢,比喜欢阿奕噶他们还要喜欢…… 第246页 他不理解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可能是,想娶回去,藏起来,也可能是想亲吻,想朝朝暮暮,还有可能是想思念着他,能听到他的消息就好…… 秦涓抱了一会儿后,松开手,又推开赵淮之,轻柔的声音问道:“没弄痛你吧。” 赵淮之摇摇头。 也是这一刹那,赵淮之微微躬下身子,他的脸往前一移,唇便贴上了秦涓的。 秦涓怔愣了一下,倒是这一次,没有任何反抗,闭上眼眸。 赵淮之见怀里的狼儿没有挣扎与排斥,他心下一动,连吻也变得炙热起来。 他亲亲一推,帘幔落地。 不远处炉里的火燃烧着,火光映衬着不远处床榻上的人。 宛若鸳鸯儿交颈。 只是赵淮之没有教小狼如何吃掉一只狐狸。 傻兮兮的小狼仍旧不知道如何将洗的白净的狐狸吃光。 他也是在神智昏聩的那一刹那陡然想起赵淮之不能破功! 赵淮之的体内还有蛊毒未除! 宛若潮水的退去,他炙热的思绪被理智掐断,终于,他快步走下床榻。 至浴架后,一盆冷水浇在自己脸上。 待他清醒之后,他转身看向床榻上的赵淮之:“你想死吗赵淮之!” “你身上还有蛊毒,你竟然……”秦涓气的满脸通红。 就连指着赵淮之的手指也在发抖。 赵淮之一脸惨白的躺在床榻上,他闭上眼眸。 秦涓冲了出去,如一头发怒的小狼。 赵淮之胸前起伏着,他差点忘了蛊毒,他真的不想再被蛊毒折磨了,可是,当下他还不能死…… 该怎么办。 若是有一天蛊毒彻底发作,他会不会神智昏聩到要任何男人的怀抱…… 不。 他在惊呼之间睁开眼睛。 那一刹那茶色的眼眸又转为银色。 流光溢彩一般,那般耀眼,那般妖冶。 赵淮之快速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去。 秦涓坐在楼台的石阶处。 少年已拥有趋于伟岸的背影了。或许有一天,也会变得英武非凡。 赵淮之看到秦涓,才放下心来。 他转身,正准备进屋,突然被秦涓叫住了:“你师尊哪里去了。” “……”赵淮之停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至少少年狼还想和他说话。 “他离开了。”赵淮之答道。 秦涓没有想到那个银发师尊这么快就离开了。 “他昨日不是说这里还能住二十日吗?”秦涓不解的问道。 赵淮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因为你出现,他需要提前走了。” “为什么?”狼儿有些懵。 “因为你是无主无属命格。” 赵淮之的这个说法更让秦涓懵了。 “什么鬼……玩意。”狼崽不高兴的龇牙。 赵淮之柔声道:“你是不归神明控制的命格,即无来处,也无归途,神明见了也要避开。” “哄我呢!”秦涓站起来。 “装神弄鬼的!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明!”秦涓低吼。 赵淮之若有所思:“你的说法也对,你可以称他们为大巫,或者大巫更适合师尊,神明只是后世编造出来的词汇。”秦涓气的挠头,越听越糊了。 看到秦涓这般模样,赵淮之忍俊不禁。 “不说这个了,你也别笑,我有事问你,长老府怎么回事,昨夜他们怎么打了起来,他们怀疑你和你阿爹是宋国奸细的事是真的吗?”秦涓问道。 赵淮之深吸一口气:“这事说来有些长,我不好跟你说,但昨夜长老们确实是为了我的事,至于他们怀疑我和我阿爹的事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这事是打架之后传出来的,哪个人传出来的,有待商榷。” “不是那个寻乌长老?” “若是寻乌长老怀疑我,早就该全城戒严了。时间不对,他们打起来之后才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赵淮之说道。 “那他们为何打起来。”秦涓又问。 赵淮之:“为了在我面前争权,也为了将我卷进来。” 秦涓看向赵淮之:“你既然来这里,就是什么事什么后果都想过的,那你为什么一意孤行的来,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向这样的境地,为了你阿爹?” 赵淮之笑了笑:“我的人查到,我阿爹是死在冰域。” 什么。秦涓震惊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久他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 狐狐的阿爹死了,狐狐该有多难过。 他想起他阿爹死的时候……他哭的不会哭了。 眼睛肿着,不说话,也不喝水。他以为自己会死……可他没有死掉。 顽强的活了下来,如杂草一般。 赵淮之走过去,搂住秦涓,将下巴搁在秦涓的肩膀上:“知道阿爹死了的时候,我难过死了……平生没有这般难过……好在师尊的出现,你的出现,那悲伤的情绪,又渐渐的被压在心底了。” 秦涓伸手搂住他的腰,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成长成为足以让赵淮之依靠的男儿的。 “赵淮之,你还有我。” 我来做你的阿爹,呃……不,呸,我来做你的依靠。 秦涓光是想着这句话,脸已红,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口。 第247页 他感受到赵淮之回抱他更用力了,于是也不再说话,闭着眼感受此刻的温暖。 从撒马尔干走来的狐狐,他失去了阿爹,但寻到了幼狼,幼狼在他的注视下长成了少年狼。 风姿绰约,俊美非凡。 “嗷,狐狐,你踩到我的脚了。”秦涓疼得眼泪汪汪。 赵淮之一低头,只见秦涓赤着脚…… 他皱起眉,突然恨不得将这头狼打晕了抱走。 不过再过一年,他一定抱不动这只狼了。 “快进屋穿鞋,你可不是师尊。”赵淮之催促道。 秦涓的双脚已冻的没有知觉了。 “狐狐……嗷……你……你能不能……”抱抱我。 抱我进去…… 秦涓说不出口。 赵淮之叹气,抱起他往屋内走,只是这一次有些吃力。 真是奇怪,昨夜他抱着秦涓没有这么吃力的。 可能那时比现在更着急吧。 秦涓用热水泡了脚才恢复了知觉,舒爽的哼哼两声。 “狐狐,那你接下来怎么办,是继续留在冰域查你阿爹的死因,还是……”秦涓问他。 赵淮之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应该会查几日再离开。” “可是好查吗?” “不容易,他们都说阿爹是病死,不可能,我阿爹若回来不应该不去找我,我不能接受这个……”赵淮之说起这个,脸上的神情变得复杂,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轻颤。 “我陪你。”秦涓不知道该怎什么安慰他,而且此事复杂,他没办法出谋划策,他只能陪着他,希望赵淮之能查清他阿爹的事。 他也希望赵淮之的阿爹是病死的,不是被谋害,否则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他不喜欢事情太过复杂。 “谢谢你。”赵淮之幽幽一叹。 “那那些人还要找你抓回去吗?” 赵淮之:“不一定,他们若真想找我,是一定可以找到的,说明有人阻拦他们找我。” 秦涓点点头,想到了什么又抿唇说道:“是轩哥的人在帮你吗?” 赵淮之这么纤细敏感之人,又如何不会察觉到秦涓对轩哥有那么一点不喜欢…… “是的也不全是,轩哥的旧部只是因为看着我长大,不想让我卷进冰域的争斗之中。” 秦涓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天后离开了。 他们回到客栈,这时骑兵们告诉他们,狐狐的阿爹的遗体找到了。 “主上的棺椁在城外玉石山上,只不过由长老府的人看守。” “快带我去!”赵淮之几乎歇都没歇,快步往外走。 他们一行人骑马出城去。 约半个时辰后,抵达玉石山。 玉石山在秦涓眼里只是一个长满林的山坡,这种草原上的山一点也不陡峭。 “你们……”那人还没说话,便看到了赵淮之的脸,当然,现在的赵淮之用的是伯牙兀狐狐的真容。 “是伯牙兀家主!来人抓住他!”那骑兵大吼一声。 立刻有士兵过来。 秦涓扬鞭策马赶至赵淮之身前,厉声呵斥道:“谁敢!” 突然出现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士兵们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我们为何不敢……” 秦涓:“你们敢抓伯牙兀的家主,先问问我!还有你们光天化日抓人还有没有王法!” “……”那些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的上司一下说伯牙兀氏家主必须抓起来,但又有人说伯牙兀氏家主不能抓。 他们也很难做啊。 “那你们走吧!我就当你们没来过!”那个五十夫长说道。 “我要进山去看看。”许久未曾说话的赵淮之冷声说道。 “您进山去作甚?” “你们看守的,我阿爹的棺椁。” 士兵们一脸懵,他们是有在看守一个棺椁……那个棺椁是伯牙兀氏前任家主的?有没有搞错! “那是您阿爹……”五十夫长试着问清楚。 赵淮之没有回答,而是冷目扫过去,那五十夫长心一颤,竟是被那森寒的目光弄的后退一步。 连秦涓也吓了一跳,他从不知道赵淮之也能有这样的目光…… 什么时候起,那只狐狸变了? 似乎是在知道赵淮之体内有蛊毒的时候…… 他突然忆起在肃州时,赵淮之那个暴戾的吻。 那个时候,赵淮之也是周身一股寒凉气场。 “那您等等小的派人去问问长……” “我去见我阿爹还用你们长老首肯?”赵淮之冷笑。 那人后怕的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 “让开!”赵淮之一挥马鞭带着他们进山。 他知道,时间太晚,棺椁还是不是原来的棺椁都是问题。 当他们在冰天雪地的高台上,看到那个安静平放在那里的棺椁,他们都深吸一口气。 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静静的看着伯牙兀氏的家主朝着那个棺椁走去。 当公子狐狐奋力的推开棺椁。 当棺椁里的那个人的容颜展露在狐狐的眼前,那一瞬间崩溃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轰然跪地。 这一刻,清贵的公子,只是一个最寻常的孩子。 他低垂眉目的那一刹那,清冷的泪划落脸颊,刹那间结出冰花来…… 第248页 “阿爹……” 声泪俱下。 他似乎从未想过,与阿爹的最后一面是这样的方式。 让他如此疼,如此疼。 疼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当年阿爹转身的时候不去拥抱阿爹,为什么要让阿爹一走无数年…… 为什么要再相见已是人间黄泉,天人永隔。 也是这一刻,真正意义上永远失去了阿爹的公子狐狐,瞬息之间成长。 看着他们的家主跪地痛哭,骑兵们下马,跟着跪地,一时间许多人都在抹眼泪。 秦涓怔怔然后退两步,终于赵淮之站起来,叫来了军医。 军医给狐狐的阿爹检查身体,因为这里气候寒冷,冰雪覆盖的缘故,尸身不会腐烂,所以军医检查起来也相对容易许多。 军医很快的将狐狐的阿爹的衣裳解开,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军医对狐狐说道:“回家主,主上是受了很重的内伤,死前应该与人决斗过。” 秦涓隐约听到了一些,他惊愕的看向狐狐。 狐狐脸色白的透明,如果他阿爹是与人决斗后身受重伤而死,那么,什么样的人会伤的了他的阿爹? 阿爹的武艺,在斡难河能与他打成平手的,除了扩端王,还有在西征的几个王爷…… 可扩端王远在凉州,那段时间根本没有来冰域。 至于忽必烈和轩哥他们打不过阿爹。 再或者,只剩下公平对决,或许阿爹只是来赴约的,或许他赴约之后便要回大斡耳朵城去见他了,再或许他是在受到内伤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选择往大斡耳朵的方向走,却留在了冰域…… 赵淮之想,他可以试着往好的方面去想的…… 或许阿爹是念着他的,即使是弥留之际,也会想着他吗。 这一刹那,他哭过以后通红的眼再度看向阿爹。 这时他注意到了棺椁中红的刺眼的东西…… 那是…… 是一根红绳,绳子上绑着一个铃铛和一撮已经发黄的毛。 这是…… 这是他养的第一只小狗的铃铛和狗的毛。 当年的小团子长成了俊美的儿郎,当年的小狗已入了黄土。 他的阿爹还留着他年幼时最心爱的东西…… “阿爹阿爹……”他泣不成声,为何要让他失去这么好的阿爹…… 他什么都没有了,终于他什么都没有了。 军医见家主的身体在摇晃,他伸手去扶的同时,一个颀长的身影已将他的家主揽入怀中。 秦涓紧抱着赵淮之,慢慢的将内力渡给他。 可是他还不会给人渡内力,他只能笨拙的去尝试。 赵淮之的身体很冷,脸颊冰凉。 “赵淮之,你醒醒,清醒一点。”秦涓试着将声音放柔 “清醒点,你可以的,我知道你可以的。” 无论是狐狐还是赵淮之在他心中都是身体纤柔但是内心无比强大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赵淮之,脆弱的叫人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需要温暖,还有我……” 这一刻,怀中的人动了动。 绝美的人看向少年狼,他痛哭之中,伸出快要僵硬的手,紧紧的抱住秦涓。 他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他喜欢的人还愿意拥抱他吗…… 他想,若是失去秦涓,他一定会堕入万劫不复。 他不敢爱人,他曾经不敢爱人。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蛊毒复发命丧黄泉…… 如果是这样,让他好好的爱一次吧…… 爱一次就好。 “吻我。”他突然说道。 有些丧失理智。 军医听闻此句,不禁对身后的骑兵和士兵们大吼:“退下都退下!家主叫你们全都退下!” 年迈的军医对伯牙兀氏忠心耿耿,虽说不是伯牙兀氏的家臣,只是一个效命于伯牙兀氏的奴才,但他是看着公子长大的,他不希望公子不好的名声传出去。 公子竟然喜欢男人……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而且这个人,分明还只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 当骑兵们拉走那些守棺椁的士兵后,老军医也退下了。 士兵们虽不满,但奈何伯牙兀氏的骑兵来势汹汹又人高马大,于是他们只好暂时离开。 只是他们怎么也想不通,看守的棺椁内竟然是伯牙兀上任家主的尸身。 吩咐他们看守棺椁的人,并没有告知他们这一点。 “吻我。”雪台上,棺椁旁,赵淮之再度要求。 秦涓的脸颊胀得通红,要他在狐狐的阿爹的棺椁旁亲吻狐狐? 这是在逼他……吻后自问谢罪吗? 秦涓不知道该不该听话…… 但现在这副样子的赵淮之叫他心疼,他不想赵淮之也变成这副可怜的样子。 伯牙兀氏的家主应该是冷心冷情悲悯人世的,赵淮之应该是谋天下大局,胸有乾坤的大智者。 他们不该是这般的。 秦涓生息一口气,心中默念求狐狐的阿爹原谅他,他情非得已。 “吻你。”秦涓柔柔的说道,闭眸,贴上。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赵淮之的气息恢复了正常,秦涓才缓缓松开他。 秦涓问道:“狐狐,你还好吗?” 赵淮之没有说话,仍然闭着绝美的眼睛,他似乎也发现了,秦涓关心他的时候会喊他狐狐。 第249页 “嗯?”得不到回答,秦涓担忧的再问。 “还好。”赵淮之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一瞬间就成长了,一瞬间也想通了,阿爹一直都有记着我,一直都有念着我……是我不好。” 他抬起手将手中的一串红绳给秦涓看。 秦涓看到一个铃铛和毛。 “这是我六七岁时还戴着的红绳……是幼时我的心爱之物,阿爹一直随身携带,我都不知道当初被我放到哪里去了……” 他停了一会儿,笑了笑,看向秦涓,道:“秦涓,你看下我阿爹吧。” 他说着,秦涓连忙转过身看向棺椁。 秦涓先对着棺椁拜了三拜,才看向棺椁内的人。 这一看,他几乎惊呼出声。 不可能。 不可能。 “怎么了?”赵淮之察觉到了异样,忙走上前来,扶住秦涓。 “我……我似乎梦到过……你阿爹,但似乎又不是他。” 梦里那个人也是白衣红裤,虽然和狐狐的阿爹不一样……有出入。 但他有一种感觉,他梦到的那个幻影可能就是狐狐的阿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阳亲友如相问、44096030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鸳鸯交颈时 “你的人应该有告知你, 我和曰曰去大斡耳朵时拜访那些家主,当夜去了你家,我们在你家落榻了, 旦木带我去你的清心殿,我因为很困了……”说到这里秦涓红了脸, “就躺在你的床上睡着了。” “那一次我梦到了一艘宋国的大船,大船上有好多人, 其中一个身穿着白衣红裤的人对我说他姓伯牙兀……在今天我看到你阿爹这装束。”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奇事!”秦涓惊呼。 如果人的灵魂在弥留之际会回到常住之地与人作别, 真的。那狐狐的阿爹为何要入他的梦中, 他不是应该去找狐狐吗? 可赵淮之更愿意当这是他阿爹回大斡耳朵找他了……却见到了睡在他的床榻上的秦涓。 如果是这样, 至少他可以认为,他的阿爹已见过秦涓了。 “我可以当作阿爹见过你了。”赵淮之笑着搂住他的腰。 秦涓愣了一下,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当他耳根子都红透了的时候,赵淮之说道:“我们带阿爹回家。” 于是这一日,迎着冰域的风雪他们即将踏上了回大斡耳朵的路。 在临行前秦涓想到了那一匹白里透粉的马儿。 “赵淮之你在前面五里路等等我, 我有事要进城内一趟, 我很快就回来啦!”秦涓笑着说道,因为笑的太开心了, 两粒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赵淮之都看愣了, 好久才反应过来, 这时秦涓已骑马跑远了,他让一个骑兵跟上去,顺便还能让那骑兵去给长老府中轩哥的旧部报信他要回去了。 不过他心里已起疑, 什么事让秦涓这么开心? 他不禁叫来他去长老府时留下来看住秦涓的骑兵。 骑兵想了想答道:“他那日找属下要了两锭马蹄银。” “……”这是干啥?不会是在这里养了小白脸吧? 赵淮之没有停多久沉着一张脸骑马走到前面去了。 骑兵们一脸懵的跟上。 两个时辰后秦涓追上了他们。 回来时还用马车驮了个什么回来……因为隔的远,他们没有认出来是什么。 早说啊,他们会帮忙安置的 秦涓听见了,快马过来,一脸生气的低吼:“你才是特产呢! “?”骑兵们疑惑的走上前来。 只见马车上躺着一匹状态不怎么好的马儿,可能是得了病,或者是刚出生的马儿? “您带着这么大个累赘干啥啊,有什么马非得买回去的吗?” “不是买的,别人送我了。”秦涓依旧冷着一张脸,甚至还叫来了军医。 秦涓:“我只是让你给它检查。” “不会也得会,它快死了。”秦涓难过道。 他去马行想买这一匹马,马行的马夫告知他那日他走后,这只马儿吃干草吃坏了肚子,连着病了几日,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见他是过来买他的,便对他说道:“你们也是有缘,我见你是诚心想买它,这样我把它送给你了,如果救不活了,我想它也是希望你陪它渡过最后的时光的。” 秦涓听的难受死了,还花钱买了一架破马车驮着马回来。 众人听了这个故事,虽说无语,但也能理解了。 秦涓低沉的声音说道:“我那日一去马行它咬住了我的衣袍不放,我还以为这是个小机灵,原来是个憨憨,吃个干草都能吃坏肚子……” 骑兵们安慰他:“这马儿喝了几个月马奶之后就得喂干草了,不然它不好长大……它若不能吃干草这以后啊很难养活的。” “那怎么办?”秦涓担忧的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赵淮之,明显感受到自己被忽视了,秦涓回来后一直在说那一匹马儿…… 赵淮之幽冷的目光落在那马儿身上,通体雪白带着粉嫩的粉…… 果然,少年狼喜欢外表美好的事物,连马也一样。 不过这马儿怎么这么眼熟……越看越眼熟。 想到这里赵淮之心里好受了许多。看着那马儿突然笑了…… 第250页 也是这一刻,秦涓突然看向赵淮之,见赵淮之看着他的马儿在笑,那笑容浅浅淡淡,却温柔进了心里,他激动的跑过来:“狐狐也喜欢它对吗?” 赵淮之没有说话,而是对他招招手。 秦涓离他更近了一些。 赵淮之低柔的声音淡淡道:“过来。” 秦涓思绪都飞了,像是中蛊一般上前一步。 赵淮之将他头发上的雪花拍掉,解下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给他系上。 “……”这么多人看着,秦涓尴尬的不知所措。 赵淮之可不要这个时候找他讨要亲吻,那样他会尴尬死的 生怕赵淮之下一句就是“吻我”,秦涓赶紧说道:“狐狐,你给我的马儿想个名字吧,嗯,可以吗。” 赵淮之凝着他,摇摇头:“你的马儿你自己起名。” “……”秦涓有些失落。 这时老军医在后面喊道:“大人您过来一下,我刚才给它施针,它将一些东西吐出来了!” “什么……”秦涓转身跑向马车。 只见马车上一大滩秽物,马儿喘着气。 “帮忙烧点热水。”秦涓说着,骑兵们已帮忙架起了篝火。 秦涓坐温柔的抚摸着马儿。 热水烧好后,他喂给马儿喝下,这时他见到马儿缓缓睁开眼睛。 “……天啊,醒了。”有人惊呼道。 老军医擦了一把汗:“若是躲过这一劫它应该是能活的。” 秦涓点点头。 赵淮之淡声吩咐:“休息一阵后,可以启程了。” 约是路上第十五日的时候,马儿有精神了,从以往每日只能睁开眼睛一会儿,到现在大半日都很活泼。 再过了几天,马儿离开了马车,开始下地走走了。 一般军用的马儿是吃干草和豆秸混合的粮草。 可是这马儿吃豆子不说,还恨不得吃煮熟了的豆子。 “你这马儿一个月能吃掉二十几两银子这以后养的起吗?”有骑兵打趣道。 这可和在大斡耳朵的花楼子里养个小白脸是一样的价啊! 秦涓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 大不了以后多赚钱呗! “你可别不信,越长大越能吃,会把你吃穷的!” “我放羊,一年能放出三四百只小羊羔,再努力一点,把小羊羔养大,又会变出新的小羊羔,我才不会担心它吃太多。”秦涓解释道。 “你不是要跟着公子去大斡耳朵吗? “我去大斡耳朵作甚?”秦涓疑惑道,“哦,你是说去狐狐家里住吗? “只是我许久未回去,大永王会担心我的,他若是找我找疯了,我会很抱歉的。” 老军医诧异的看向秦涓,想说什么,却也没有问下去。 秦涓给马儿喂了水和豆子,让马儿跟着他们走,虽然马儿走的慢,但他骑着马比马儿走的还慢。 如此又过了几天,赵淮之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又懒得为此事找秦涓,只是吩咐他们行军速度照旧,让秦涓自己磨蹭去。 没过半天,秦涓发现自己掉队了…… “……”无语了一阵,驾着马儿去追赵淮之他们,也没追多远,远远的看到骑兵的队伍。 他长吁一口气,回头只见小白马跑的乐呵呵的 小白马狂奔过来,还亲昵向他眨眼睛。 秦涓这才知道这马儿是能跑快的,是他把它想的太没用了。 “真是匹好马,这么小,腿儿都没有发育完全就这么能跑,这以后还得了。”秦涓大笑道。 不过他又开始苦恼,还没给小白马确定下来名字。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名字,只是暂时还不敢用。 入夜了,赵淮之让人在前面扎营了。 秦涓追上去的时候,他们正好把饭菜做好。 “赶得好不如赶得巧,吃吧。”军医将一大钵子饭菜递给秦涓。 秦涓接过来笑出洁白的牙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吃过以后去看马儿,一个骑兵告知他,马儿已喝了几桶的水了…… “这么能喝水……” 那水是泡过豆子的,马儿特别爱喝。 站了一会儿,他进营帐的时候,赵淮之已经睡下了。 秦涓坐过去,将炉子里添了一点木炭。 赵淮之背对着他,睡的很沉。 这几日赵淮之都不亲近他了,叫他还有点不习惯了…… 给赵淮之掖好被角,他走向营中另一张床榻,躺下去。 狐狐的营帐可真暖和,他没有想到狐狐是怕他进来觉得冷。 他想到狐狐的阿爹那张与朵颜氏家主柏有几分相像的脸。 他甚至有些怀疑伯牙兀氏家族也与朵颜或者纥颜有姻亲了。 或许吧,谁知道呢。 他没有思考多久,进入了梦乡之中。 次日被叫醒是凌晨天未亮。 “起床,用早膳,赶路。”赵淮之简短的几个字,让刚刚醒来的少年狼蓄了一肚子的起床气。 嗷!想咬人! 赵淮之怎么对他这一副死样子!太过分了! 秦涓慢吞吞的穿衣,慢吞吞的吃饭。 连一向脾气很好,耐心很足的狐狐都要发火了。 “?”那只美貌的狐狸一个森寒的眼神递过去。 少年狼心下一紧,又蛮不服气的加快速度。 第251页 没睡好的少年狼在马背上抱怨伯牙兀氏的行军严格,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晚,赶路比狗累。 嗷! 嗷! 赵淮之猛地回头:“你嗷什么?” 秦涓没有意识到,自个儿在生闷气的时候已经连嗷三声了。 脸颊胀的通红,尴尬的说道:“晨起练、练嗓子。” “……”骑兵们都听着无语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突然听到了异动。 “从东方传来的,什么声音?”骑兵们有些慌了。 秦涓也愣了一下,但他觉得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似成相识…… 好吧,没过须臾,他便知道为何似曾相识了…… 这…… 当十多只狼迅猛的冲过来的时候,骑兵们惊吓的拔出刀。 这刹那间秦涓接收到一道森寒的目光。 秦涓被惊醒了,想都没想张口大嗷起来。 赵淮之不太明白,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对骑兵们吩咐:“向南跑,速度快点。” 他们跑着跑着,发现那些狼停下了,没有追来。 骑兵们很奇怪,这个少年为何能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依旧免不了“讨伐”他一顿。 “有这样的本事可以,但也不能吓唬人啊!” “若是马儿们被狼群咬伤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你不能这样开玩笑!”秦涓低着头,任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是他糊涂,知道错了也任他们训骂。 少年狼被训了一顿,还被罚晚上不准吃饭…… 秦涓都无语了,他已经好些年没受过这样的惩罚了,这些人怎么能拿他当小孩子一样惩罚啊。 骑兵们吃羊肉锅子的时候他蹲在营帐外面吹冷风。 小白马喝着豆子水的时候,他蹲在外面看雪花飘飘。 狐狐在营帐内用晚膳的时候,他蹲在外面数营帐上挂着的冰棱子。 他真的知道错了嘛…… 嗷,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没有一个人理会他! 秦涓猛灌几口水压下饥饿感。 他想其他事分散注意,分解这种感觉。 当骑兵们吃完了,当骑兵们睡下了,当营帐安安静静的时候。 少年狼夹着尾巴回去了。 走进狐狐的营帐,老军医刚刚从那里出来,老军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饼子递给他。 “咯,快吃吧。” 秦涓眼泪汪汪的接过来。 “你得在外面吃,别吵到公子睡觉,公子他旧伤复发了,留了好多血,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已经给公子清理过了。” 老军医这一句让原本已饿的要死要活的少年狼瞬间吃不下了。 老军医连忙走了:“老朽要回去睡觉咯。” 他们伯牙兀氏行军要早起,不早点睡有点扛不住。秦涓胡乱的吃完后,虎冲进营帐内,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抱去给狐狐盖上。 怎么就旧伤复发了…… 他隐约觉得,这旧伤应该是在大都的天牢内留下的 他不知道狐狐的身上有多少伤。 也不知道狐狐被伤在了哪里,但就是觉得狐狐受过天牢里的刑法,那些人让狐狐落下了很严重的旧伤。 可恶。 少年狼咬牙切齿。 可别等有朝一日伯牙兀家主找回他失去的一切,找那些人算账。 他相信,总有一天赵淮之会重新找回他的荣耀的。 即便赵淮之不会在乎这些。 “嗷!” 他以为是他吵醒了赵淮之,却发现赵淮之是闭着眼的 赵淮之抱着他的腰,这个姿势让他有点难受,姑且趴下还好受了些,于是他趴下了。 这一夜的赵淮之像个孩子,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事,竟然会梦呓。 梦呓的狐狐是可爱的,秦涓在狐狐的梦呓声中睡着了。 次日,赵淮之醒来,发现被子上压着一个人。 他笑了笑,可唇角一扯,便感受手臂到生疼无比。 手臂被压了一夜,实在遭罪。 当然秦涓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一直趴着,身体都僵了。 所以秦涓醒来的时候,脖子疼,肩膀疼,浑身疼…… 等军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自家清贵俊美的公子站在床上,试图抱着那个美貌少年的腰,不知是想将少年抱起来,还是要做什么…… 而那少年大叫着:“狐狐,我脖子疼,腰疼,连屁股也疼!嗷嗷!疼死我了!” 赵淮之抿了抿唇,淡声道:“我还手疼呢!” 老军医老脸充血似的红了,这什么事嘛!这叫什么事嘛!叫他一大早起来听到这个! 老军医实在受不了,捂着老脸出去了。 营帐外早就有几个骑兵在听到声音后就贴过来了,老军医吼道:“看什么看!听什么听!都一边去!” 秦涓好不容易被赵淮之揉按的能起床了,还被赵淮之批评:“你这是很久没晨练了。” 秦涓开口想说:换你这么冷的天在被子上趴一夜试试。 当然他闭嘴没说,他也舍不得让这狐狸趴被子外面一夜。 秦涓吃早膳的时候就发现几个聊的很熟的骑兵看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是因为他多吃了几碗饭? 这不,昨夜他被罚没吃东西吗?吃了才五碗早饭而已…… 第252页 秦涓被他们瞧的也不敢再去添饭了,站起来去洗碗。 又去喂马…… 结果喂马的时候听到暗处两个骑兵在嘀咕。 “你听说了没有,公子昨夜与那狼崽子那个那个那个了……” “哎呀,还真的吃了?公子不是准备留着过年的吗?” “可能怕日长梦多吧。” “行啊,那他们谁在上。” “那还用说?谁年长谁……”那人笑的猥琐又暧昧。 “我看不见得,那狼崽子那么大的威力,别看生的清俊,我阅人无数敢保证绝对是生猛的一货,这能在下?”秦涓冷着一张脸了,虽然不完全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昨夜不过是因为趴在被子上睡的浑身疼,却被人说成这样!叫他如何不难受! 秦涓气的想一个桶子砸过去,砸晕这两蠢货…… 不会现在全营的都误会了吧! 小白马嚎叫了两声,似乎是在说,主子你举着我的早饭是要干嘛? 秦涓怔愣一瞬,缓缓放下木桶,伸出手去摸了摸马头,笑道:“还是你乖,只知道吃喝,便也少说话了。” 马儿也爱怜的蹭了蹭他的手。 秦涓将木桶提到它的面前,让它吃喝。 等马儿吃完了,他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赵淮之告知他,还有五六日能抵达大斡耳朵了,路上他们不会再歇息了。 一连赶路五六日,人还好,小白马可能吃不消,他有些担心。 所以回到大斡耳朵,秦涓比赵淮之晚一天。 赵淮之出城来接他,让他换了一身衣裳。 是伯牙兀氏侍卫的衣裳。 进伯牙兀府后,秦涓问道:“咦,怎么没见到旦木?” “有个任务派给他。”赵淮之说,“让他去一趟汪古部。” “这样啊。”秦涓对汪古部不陌生,那年追去河间府,他路过汪古部。 那时汪古部的叛乱远惊四方。 这次,不会是汪古部又搞出什么叛乱来了吧? 也是过了好几日,秦涓才隐约知晓原来汪古部派人来找伯牙兀氏商量。 他们想和伯牙兀氏联姻。 而赵淮之对旦木说,如果不能推掉这个联姻,就让旦木娶汪古部的小姐。 当然赵淮之是故意这么吓他的 旦木才不想娶妻呢,快马加鞭的敢去汪古部。 这几日赵淮之很忙,他要将伯牙兀氏前任家主他的阿爹入葬。 丧礼不可废,必须得办就得面临宴请。 这事情一传出去,没想到阿奕噶第二天就到了。 “哥,你怎么在这里?”秦涓高兴的抱住阿奕噶的肩膀。 “还不是为了到处找你才留下了!”阿奕噶说,“你不见了我们都快急死了,大永王差点都不想成亲了,好在伯牙兀氏的公子来了信说你找到了,你跟着公子狐狐我们也放心,我便留在大斡耳朵城等你的消息。” “那王爷的婚事成了吧!”秦涓着急的问道。 阿奕噶:“应该这几日抵达罗卜了,成婚看王爷自己怎么说,是当日办,还是择日办。” 秦涓有些想罗卜了,不知松蛮有没有控制体重。 “松蛮也跟着回去了吗?” “他啊,他在窝鲁朵,跟着王车走到窝鲁朵听到你没回来的消息,怎么都不肯跟着再走了甚至还趁夜里偷偷溜走,好在被抓回来了,我已经让人去窝鲁朵接他了,应该明日就能过来了,毕竟他是伯牙兀氏家主的养子。” 秦涓笑道:“伯牙兀家主见到松蛮应该会很高兴的。” 赵淮之刚走过来就听到此句。 他皱起眉。 伯牙兀家主?叫的这么生疏了? 看到赵淮之,阿奕噶大方的行礼:“伯牙兀家主万安。” 而秦涓别扭了一下后跟着行礼。 赵淮之一眯眼,这是想故意装作与他不熟还是怎样? 赵淮之淡淡点头,在走过去的一刹那,用汉话对秦涓道:亲都亲了,抱着睡过了,你还想赖账不成? “?”秦涓石化在当场。 而赵淮之满意的勾唇离开。 阿奕噶一头雾水的看向秦涓:“秦,伯牙兀家主对你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逍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鸳鸯交颈时 秦涓尴尬了好久才说道:“狐狐……不, 伯牙兀家主说让我好好带你逛逛。” “?”阿奕噶继续一脸懵。 “我先带哥去吃饭吧,哥赶来还没吃饭对吧。”秦涓赶紧挪开目光,一把抓住阿奕噶的手腕。 阿奕噶心道:我看你这架势是无论哥吃了没有, 你都会让哥再吃去一顿的。 伯牙兀氏吃饭的地方每一桌客人都是分开的,估计是为了防止什么密谋的事在饭桌上进行, 到时候查起来那些密谋的事是在伯牙兀家进行的,伯牙兀氏会遭到连累, 伯牙兀氏的人将每一桌都隔开即便是宾客们用膳时伯牙兀氏的家主和管家也不会出现。 “秦, 你说咱们罗卜城什么时候能像大斡耳朵这般?” 秦涓笑道:“哥是想要罗卜变成什么样子呢?高楼林立, 还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还是早市喧闹, 夜市繁华。” 第253页 “秦你这说的都是我想要的哈哈。” “哥……你真是好人……” 为人臣子时尽心尽责, 全力以赴,时刻想着城邦百姓。 当年塔塔族人入侵, 阿奕噶的弟弟妹妹没有找回来,阿奕噶随曰曰叔父西征, 后来被大将军指给曰曰做王侍,阿奕噶是要做将军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 他只希望有一天阿奕噶能成为大将军那样的人, 统领千户、万户、万万户…… 有奴才将饭菜送来,又有几个不认识的客人进来。 问过之后方知晓这几人是那别家的副将, 还有纥颜氏的副将两人。 站起来行礼之后, 又坐下。 听到说这四人有两个是纥颜家的副将, 秦涓便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他不希望这两个是博博怒的人,博博怒的人就有可能认出他来。 好在这两人似乎不是博博怒的人…… 没一会儿阿奕噶便与他们四人喝起酒来。 “那位小兄弟……”有人看向他。 阿奕噶忙道:“那是我弟,你们别太在意, 他不喝酒,你们别管他。” 阿奕噶可不敢让秦涓喝酒,秦涓喝酒后是会耍酒疯的。 秦涓尴尬又不失礼貌的一笑后,继续默默吃菜。 即使是这样,秦涓还是逃不开被灌酒,阿奕噶已经拦不住那四人了,秦涓只好喝了一杯。 好在狐狐的阿爹的丧礼在次日,不然以他的酒量一会儿定要去躺床上了。 阿奕噶见秦涓醉了,便也不喝了,借机说扶秦涓下去。 “酒量这么差,这可不像是你弟弟啊。”有人打趣道。 阿奕噶生气的皱起眉:“你们懂什么,他还是小孩子。” “行吧,你们先去吧,我们继续喝了。”那几人正喝的意兴高涨,便也不挽留阿奕噶了。 阿奕噶扶着秦涓出去,立刻就有奴才过来:“大人,您把他交给小的吧。” “他这几日一直住在贵府?”阿奕噶问道。 那奴才点点头。 “难怪和你们家主熟……”阿奕噶嘀咕道。 阿奕噶本来想追上去看秦涓住哪个院子的,结果他的骑兵来找他了,说是朵颜兀沁台来找他。 “他找我作甚?”阿奕噶狐疑的拧紧眉。 “朵颜少主现在在哪里?” “在您落榻的客栈。” “他怎么不来这里。” “属下不知。” 阿奕噶沉思片刻后快步离去。 原来是来了消息说大永王在快要抵达罗卜的时候突然失踪了。 是兀笃姒的人传来的,没有传去朵颜氏家主那里却传到了兀沁台这里,让兀沁台通知阿奕噶。 阿奕噶沉声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永王的仇家除去将军庶子兀林怒我想不到其他人,可按道理兀林怒不可能来罗卜找我们王爷的麻烦,毕竟他已元气大伤,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王爷弄走,他做不到。” “那会是谁呢?他与我姐大婚在即突然失踪,这岂不是要我姐闹出笑话来!这也太气人了!”兀沁台生气道。 阿奕噶:“先稍安勿躁再等等,看明日还有没有新的消息到。” “可以,这事你先别传出去,否则影响王爷和王妃的声誉。”兀沁台提醒道。 阿奕噶点点头,不过恐怕这位少主更担心她姐的声誉吧。 他左思右想也不觉得兀林怒有这个本事把大永王弄走。 所以应该是王爷自己“失踪”的,或许等几天就会回来了。 事实是曰曰快抵达罗卜城的时候,正好宁柏的人来了。 中间发生了一些事,导致曰曰失踪了一晚上。 可这消息传过来慢,别人只当曰曰在临近罗卜城的时候失踪了。 醉酒的秦涓被奴才扶回房以后,没多久赵淮之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奴才见赵淮之来了,行礼后退下了。 “唔……喝不下了……”秦涓醉眼朦胧,隐约看着眼前人提着什么东西过来,以为是酒便这么说道。 “嗯?我是谁?”赵淮之冷着一张俊脸挑起秦涓的下巴。 秦涓努力的睁开眼睛,却仍旧视物模糊……他傻傻的笑了笑:“不认识……” 想死吧。 赵淮之压低眉,轻轻勾起唇,突然低下身去,将唇瓣往少年狼粉粉的唇上一贴。 “嗯?现在认识了?” “……”少年狼已傻,说不出话来。 “还不记得?那我不仿残暴一点。”直到某只狼的嘴唇肿了,才气呼呼的告饶:“妖精!”你弄疼我了! 赵淮之掀起眼皮看向他,伸手取下他脸上的面具……这次他亲吻他的额头,低声说道:“快快长大。” 秦涓不明白狐狐的意思,若说长大,他不是已经长大了吗?他还要他长多大啊? 难道是要长成宁柏那样…… 英俊伟岸,体魄健美而又英武? 秦涓觉得他能达到宁柏那般的身高,至于宁柏的体魄……那也至少还得要三四年吧。 那是无数场战役练就出来的矫健,不是一个少年能做到的一步登天。 “我让人打热水来。”赵淮之将他平放在床榻上,快步往外走。 门外,奴才将热水递给赵淮之。 赵淮之端着热水进来,连奴才都很诧异,他们清贵绝尘的家主,竟然会做这种伺候人的活。 第254页 赵淮之给秦涓擦脸和颈子,又将他的手指擦洗干净。 “唔……狐狐……” 似醒非醒的秦涓看着格外诱人,带着几分少年的倔强与张扬,有时倨傲的握住赵淮之给他擦手的毛巾,又在下一刻傻兮兮的笑了笑后放掉。 秦涓醉了后到不至于像阿奕噶所说的那样耍酒疯,反而乖张异常,这才像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样子。 “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赵淮之正说完此句便被秦涓一把抓住了手腕。 “妖精,你还想走。” 秦涓迷离的目看向赵淮之:“坐下……我难受……” 赵淮之压下眉:“不舒服吗?” “心口烧的慌,想喝水。” 他话音刚落,赵淮之便给他倒了一杯水来。 秦涓坐起来喝完水,揉着额头。 “以后别喝酒了。”赵淮之柔声说道。 秦涓点点头:“我以为一杯我能喝的,没想到一杯都不行……不是装不下,就是晕,烧胃脘,那感觉难受。” “你的体质不适合而已。”赵淮之温凉的手抚上他的额头,这样适宜的体温秦涓觉得刚刚好。 赵淮之见秦涓眯起眼来享受,勾唇一笑。 “赵淮之,你唱歌给我听,或者给我讲故事……”秦涓躺下,闭着眼,任由赵淮之的揉弄,他喜欢这样的感受,仿佛被人怜爱,也被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的错觉。 他喜欢赵淮之手指间温凉的温度。 赵淮之怔然一瞬,轻哼起了熟悉的曲调。 秦涓什么时候睡着的,赵淮之不知道,他缓缓站起,外面传来奴才唤他的声音。 “我一会儿就来。”赵淮之说道。 轩哥这个时候过来,现在已经快天黑了。 殿中,轩哥,现在应该说是博博怒,给狐狐的阿爹上过香之后,刚一转身只见狐狐换了一身灰白的衣袍匆匆赶至。 草原的春来的晚,此刻入夜风中夹杂着雪花。 寒风吹起狐狐的头发,灯光映照在狐狐的脸上,轩哥有一瞬怔愣。 轩哥想让手下的人退下,可这其中有一部分不是他的人,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纥颜博博怒。 一个纥颜氏即将上任的新的傀儡。 狐狐对轩哥行礼,轩哥回礼。两人在外人面前做足了礼节。 纥颜氏的长老们上前去和狐狐说话。 他们问了许多事,从狐狐的阿爹为何出现在冰域,到狐狐的阿爹这些年都去了哪里…… 轩哥坐在一旁听了半天,觉得现在是无法和狐狐单独说上话了。 等回去的路上再想办法折回来吧。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轩哥才带着纥颜氏的人离开。 又过了两刻钟,一身黑衣的轩哥出现在伯牙兀府中。 清心殿他是来过许多次的,所以他格外熟悉。 很快就找到了清心殿的位置,他从墙头越过的时候正好看到狐狐从殿外的长廊处提着灯盏走来。 灰白的白衣衫,绝美的容颜。 清贵,温和中又带丝丝着漠然的气度。 “狐狐……” 他翻身落在墙垣下。 也是这一瞬,赵淮之听到了动静,闻声看了过来。 隔着这么远,轩哥没有想到狐狐的内力这般好,这一刹那他皱起了眉。 赵淮之没有立刻过去,他知道那个人应该是谁,可能是谁…… 他漠然的转身快步向清心殿走,甚至还叫来了侍卫。 “有刺客。”赵淮之对那些侍卫道。 “什么!那公子您快进殿,我们去抓人!”侍卫们一听忙去追。 轩哥见侍卫都出动了便知情况不对,他没有想到狐狐会这么对待他。 竟然不念一点旧情,将他当刺客抓…… 他又想,狐狐可能真的以为是刺客,不知道是他…… 当然后者会让他好受许多。 轩哥快步往外走,翻过墙垣,这一刹那侍卫们注意到他,还朝着这边射出几支箭来。 “快追!”清心殿的大门合上,赵淮之快步向着殿内的寝宫走去。 他刚走进殿门,便意识到寝宫中有人。 他吓了一下,却也没有太久,因为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秦涓。”他喊道。 秦涓在赵淮之的寝宫里踱步,应该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见赵淮之进来,秦涓尴尬一笑:“我睡醒了,突然睡不着了就过来这里找你,你说过我若睡不着可以过来找你的。” 赵淮之突然笑了,这孩子竟然会担心他说他。 “没事,你只要想找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秦涓一眯眼:“哦,那你刚刚在哪里呀。” “纥颜氏的人前来拜谒,去招待他们了。” 听到这个,秦涓立刻想到了博博怒。 这么说博博怒那家伙也来了? 难怪,他睡醒了好久都没有见到狐狐。 秦涓突然冷着脸问道:“你和博博怒单独说话了?” 赵淮之:“……” 秦涓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赵淮之突然想笑,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真笑了,秦涓总是有办法把他逗笑。 真的就是少年脾性,乖张可爱。还有些霸道倨傲…… 像极了幼崽时期的狼与虎。 第255页 秦涓见赵淮之笑了,气的龇牙,但他没再问了,抱着胸往那床榻上一坐。 “纥颜氏在你伯牙兀氏遭难之时只求自保,这样的人不可信,所以狐狐不要和博博怒走太近。” 心机深沉的少年狼,试图从另一个方面“挑拨”赵淮之和博博怒的关系。 这话又让赵淮之笑了一笑,面前的少年倨傲而又狷狂,聪慧却又心机深沉。 “我没有和博博怒独处。”赵淮之柔柔道,他端起一杯茶,优雅抿了一口。 秦涓看向他,双颊微热,却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睡吧,我困了。”赵淮之喝完茶,放下茶杯。 “你还没有沐浴。” 赵淮之一眯眼:“哦?你要陪我洗吗?” 秦涓差点被他此句给噎死,在心里连骂了十几句妖精。 赵淮之满意的勾唇,往浴架后走去。 秦涓从来不知道这浴架后面竟然有机关,后面是一道可以开合的墙,墙的后面就是浴室。 因为好奇,秦涓跟了过来。 赵淮之没有说话,他若此时再问秦涓要一起洗吗,他敢保证秦涓会红着脸走开,所以他没有说什么,故意视而不见,开始缓慢的脱衣。 当他露出如玉版的身子,走进白烟袅袅的浴池之中,秦涓的双颊滚烫起来。 直到赵淮之进入浴池好久,秦涓的脸色才恢复正常。 “还站着?这里是温泉,你也进来泡一泡。”那人清冷又柔和的声音传来。 秦涓如中蛊一般,往那白烟袅袅的地方走去…… 脚下一滑,直接进了水中……当他抬起头来,正好趴在赵淮之的身子上…… 他后怕的猛地收回手。 “这么迫不及待?” 他听到那清贵的公子这般说道。 秦涓猛地起身后退,水池里溅起朵朵浪花。 “好好把衣服脱了洗吧。” 赵淮之一说,秦涓忙着脱衣服,等他脱到没有可以再脱的衣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 血液直往头上冲。 他瞬间蹲下,让温泉的水遮住自己的身体。 可他一抬头,只见那只妖冶的狐狸一直盯着他瞧…… 不是吧!刚才被那狐狸看光了? 他龇牙,又掬起一把水抹脸。 这时他才发现浴池里的温泉水是可以流动的…… 这么说这个清心殿冬暖都是因为这个温泉? 难怪这里即使不点炉火也能这么暖和。 看来狐狐的阿爹给狐狐选择这一处的时候,就颇有考究。 “你身后有皂角、澡豆、精油等。”赵淮之柔声说,已缓缓闭上眼眸。 “……”秦涓都快不记得那些玩意了,他转过身去取。 依稀记得澡豆的样子,只是狐狐的这个搓在身上可香了。 好舒服。 少年狼一声喟叹,揉搓了一会儿后,也学着狐狐的样子靠着浴池闭上眼眸。 约莫过了两刻钟,赵淮之醒来,开始穿衣。 他穿好衣后去唤醒秦涓。 “温泉虽好,也不可久泡。”他说着拍拍秦涓的脸颊。 秦涓醒来,看着头发湿漉漉的狐狐正看着他。 他忽然不知怎么想的,在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轻啄了一下赵淮之的唇,又很快的离开。 他看到赵淮之惊愕又迷惑的神情…… 忽然心里一喜。 没有想到赵淮之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当年,被狐狸欺负的狼儿,学会了如何欺负狐狸。 他甚至想,这样的狐狸秀色可餐,应该是被压在怀里的。 “赵淮之,你快去睡觉,我要起来了。”秦涓低声说道。 赵淮之抚摸着自己的唇,缓缓站起,转身走出浴室。 秦涓穿好衣裳从浴室里出来,只见赵淮之已躺在床榻内了。 给他留出了较大的位置。 秦涓喜欢狐狐的被子,柔软的,像他六岁以前睡过的那种。 当他躺进里面,闻着被子里传来的清香,他不禁问道:“狐狐,这被子是什么做的。” “是蚕丝。”赵淮之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倦。 “是蚕丝啊……” 天啊。 秦涓心中惊呼,难怪会这么暖和。 赵淮之很快睡着了,这一夜没有蛊虫的躁动,他睡的格外安静,也似乎是这个时候秦涓觉得身边躺着的人,回到了初见时伯牙兀狐狐的样子。 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清醒的思绪,悲悯人世的目光。 秦涓不知自己是何心情……他缓缓闭上眼眸,睡去。 次日醒来是被赵淮之唤醒的,秦涓睁开朦胧睡眼,看到一身素白蒙袍的赵淮之。 只是今日的赵淮之辫了发,戴了毡帽。 “狐……” “今日要在大斡耳朵城外举办阿爹的丧礼,及棺椁入葬,我得先行一步,你记得跟着阿豹秋。”赵淮之的语速很快。 秦涓慎重的点头。 赵淮之离开后,秦涓立刻穿上赵淮之给他准备好的衣袍起来,是一身黑色镶着白边的蒙袍。 他穿上后,有奴才进来带他去吃早膳。 吃完早膳秦涓去了马厩。 马厩里他的小白马见他过来了从马厩里出来,欢腾的甩尾巴。 此时天还没亮,但骑兵们已陆续过来选马了。 第256页 一个骑兵问他:“你的马儿叫什么?还没定下来吗?” “叫狐狐啊!”秦涓正在喂马想也没想答道。 刚刚走过来的赵淮之愣住了,皱起眉头。 骑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不傻,自家家主叫这个名儿呢。 “他挺能喝水的!”秦涓笑道,“比水壶还能装水,所以就叫壶壶啦!” “……”骑兵无语,心道:您可真厉害。 拐着弯想揶揄咱家家主呢。 “你今日骑着它过去吗?” “它还太小了,骑不了,等它再长大一些。” “那您快点,大总管在等我们。” “嗯。” 大斡耳朵城北的草原有一个巨大石头搭建的祭坛,相传那里是孛儿只斤氏、纥颜氏、伯牙兀氏诞生的地方。 古老的祭祀从那里开始,伟大的人从那里诞生,又在那里归入平静。 所以狐狐的阿爹将会埋葬在那里。 浩荡的队伍穿过城北纥颜氏的军帐,向着巨石堆就的祭坛走去。 沙哑的声乐中,灵魂安息。 诵经声、亘古的与风声混合。 这是秦涓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盛大的丧葬仪式。 狐狐扶着棺椁在祭坛上接受家族大长老的念词与其他仪式。 一身白衣的狐狐跪在祭坛上,如此虔诚又寂寂。 当大长老高喊一声:送行。 成排的将士与骑兵跪地。 伯牙兀氏的旧部各个将士的女眷,他们的妻儿也跪地。 痛哭声传来。 这一刻,秦涓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生荣死哀。 他茫然无措的跟着跪地,不知在想什么。 结束后,他在人潮涌动中瞧见了松蛮。 阿奕带着松蛮过来时丧礼已经开始了,便没有过来找他,而是现在才过来。 松蛮见到秦涓一直委屈的撇嘴。 阿奕噶不扶额道:“你怨秦作甚,他也是被人抓去的,又不是不要你了……” 阿奕噶的话还没有说完,松蛮已冲进秦涓怀里。 “哥哥……” “嗯,狐球儿这会儿真瘦了。”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鸳鸯交颈时 松蛮不错眼的看着秦涓, 似乎目光里带着些许哀伤。 秦涓想这些日松蛮应该是为他担惊受怕了。 松蛮现在抓着他的手, 那么紧,他知道松蛮应该是在害怕, 似乎过了好久, 松蛮才缓过劲, 握着他的手也轻轻放缓。 终于, 秦涓改握住他的手, 柔柔的轻轻的。 当他低头去看松蛮,却发现他红着眼眶,泫泫欲泣。 白的似汤圆一样的松蛮, 现在变成了粉团子,是被风吹的, 或者是因为见到秦涓太过激动 秦涓牵着松蛮的手在祭坛外走了一圈,但没有找到狐狐。 松蛮仰头看他:“哥哥, 我的狐狐阿爹去哪里了?” “应该是忙着去应酬,要见好多的人, 你阿爹都瘦了……” “……”听到瘦这个字, 松蛮浑身都在疼, 为何都在瘦,却只有他一个人胖乎乎。 “没办法,谁叫他是家主, 一直都很累,事情多,甚至忙的时候一日只能睡上一个时辰。” 松蛮一愣,问道:“哥哥,你怎么这么了解阿爹。” 秦涓怔怔然,伸手摸了摸鼻子 他心道,自然了解,我现在连你阿爹身上长了多少粒痣都一清二楚。 松蛮见他不说话,握着他的手摇晃了两下。 秦涓蹲下来笑道:“因为他也是我的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啊?”松蛮一吓。 “若狐狐阿爹是哥哥的朋友,那狐球儿是不是不能叫你哥哥了。” 秦涓诧异的看着他,没有回答。 松蛮拽着秦涓的袖子,让他回答他。 秦涓笑道:“你可以问问狐狐,你该怎么喊我。” “我怕狐狐阿爹让我改口喊你阿爹。”松蛮撇嘴道。 “……”虽然无语,但他倒是很乐意松蛮叫他阿爹。 松蛮见他嘴角的微笑,他心里却不乐意了,他苦着脸道:“你明明是我的哥哥,为何让我叫你阿爹,这不是隔了一辈。” 秦涓顿时石化,松蛮说的有点道理,可是他更想当松蛮的阿爹。 这时有个骑兵骑马过来:“大人,属下带你们先回府上吧。” 秦涓一听冷目扫过来:“你们家主呢?” 松蛮也看向那个骑兵。 骑兵低头想了想道:“家主先行一步,他让属下来带您回去。” “……”松蛮看向秦涓。 松蛮惊住了,为什么他都这么重了,哥哥怎么还能抱的起他。 还能抱着他跑的飞快。 秦涓翻身上马,松蛮抱紧他的腰。 松蛮问道:“哥哥,咱们要去哪里?” “去找狐狐。”秦涓拧紧了眉。 “那你知道狐狐阿爹在哪里吗。”因为速度加快,松蛮更加抱紧他。 “我不知道,但是我感觉不妙。” 听到他的回答,松蛮吓了一跳,抬头看向他:“为何感觉不妙。” “因为那个传话的骑兵眼神闪躲,应该是知道什么,不敢告知我。” 第257页 说话间,秦涓已带着松蛮走出祭坛。 等到他们出祭坛,秦涓向南走几里路,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松蛮看向他。 “看到远处的纥颜氏大营没有。” “看到了,哥哥。” “刚才几个伯牙兀氏的骑兵往那处去了。”秦涓说。 “哥哥,你是说狐狐阿爹在那里?” 秦涓点点头,他感觉狐狐应该是去了纥颜氏的营帐。 或许狐狐还有可能是跟着纥颜氏的人进大营,结果被困在营中,不然骑兵也不可能去找他。 “博博怒这家伙太可恶了!”秦涓咬牙道。 松蛮抱紧他,紧张的说道:“哥哥,我们在这里等着阿爹吧,先不要进去,不要冒险……” 秦涓一愣,点点头。 伯牙兀的骑兵来来去去,进了几趟营帐,就是没有见到狐狐出来。 秦涓握紧了马缰,他真的快被磨掉耐心了。 在秦涓等的快没有耐心的时候终于见到有人出来了。 “怎么回事。”秦涓在看到那群骑兵冲出来的时候,他双腿一夹马腹,冲了过来。 “怎么了!”秦涓看到马车从纥颜氏大营内驶出来,他低吼道。 拦住伯牙兀氏的骑兵,他掀开车帘,只见那马车内两个军医在给躺在车上的人止血。 秦涓目眦俱裂,这一刹那大喊道:“狐狐!” “狐狐阿爹!”松蛮松开秦涓的腰,想要跳下去,秦涓抱着松蛮翻身下马。 松蛮一下马就爬上马车。 但为了不打扰到军医们,他跪在车板上,已泪流满面。 “狐狐阿爹……狐狐阿爹……是谁伤了阿爹……呜呜……呜呜……” 只见那人伸出手招松蛮过来:“狐球儿。” “呜呜……” “去把秦涓叫过来。” 松蛮一愣,他转身喊他的秦涓哥哥。 “抓回来。”赵淮之吩咐道。 几个骑兵把秦涓架回来了。 “这小子他劲大了,我们说是您叫他回来的,他还不信,只能用此非常手段,请家主见谅。”五个骑兵压着秦涓,秦涓想挣扎也没办法。 “松开他吧。”赵淮之淡淡道。 秦涓看向狐狐,猩红着眼。 “他比我伤的还要重,你不必想着为我报仇。”赵淮之勾唇一笑。 秦涓:“……” 赵淮之挥挥手示意骑兵们继续赶路。 “回府吧。” 他说完,骑兵放下车帘,他又对松蛮招招手:“狐球儿过来吧。” “呜呜,阿爹。”松蛮爬过来,说实话,这个样子的阿爹他有点害怕,阿爹好像冷漠了好多。 “对不起,让狐球儿感到害怕了,我也不想流这么多的血……”赵淮之抚摸着他的脸,“吓到你了。” 松蛮摇头:“没有,狐球儿不害怕的。” 赵淮之点点头:“那就好。” “阿爹你要快点好起来,哥哥和狐球儿都会担心你的,狐球儿不打扰阿爹了,狐球儿在一旁安静的坐着。”松蛮柔柔的声音说道。 军医给赵淮之止血后,赵淮之便睡下了。 马车外,秦涓问骑兵纥颜氏营帐中发生了什么。 骑兵告知他:“我们进去的时候家主和博博怒将军已经打起来了。我们拦不住,纥颜氏的也不敢上前去拦,所以最后家主被刺了一刀,博博怒将军更惨……” “……”秦涓听的不明不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搞不清楚。 “可知因何事争执?” 骑兵摇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 很快,伯牙兀家主和博博怒的事就传出去了,甚至还惊动了住在大斡耳朵的窝阔台汗的皇后。 那位皇后还派了人过来询问。 阿豹秋送走皇后的人已经是深夜了,这个时候赵淮之的伤口也已处理好了,正在清心殿里和他的狼儿温存…… 赵淮之借着有伤,对秦涓“百般使唤”,秦涓什么都依他。 要喝的给喝的,要吃的给吃的…… 唯一做不来的是…… “吻我。” 当赵淮之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后,秦涓森寒的目光看过去。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这等事? 秦涓将热毛巾搭在赵淮之的额头上,冷声问道:“你和博博怒是怎么回事?” 赵淮之勾唇一笑,绝美的眸凝视着他的,清冷而又悲悯:“吻我。” “你……”那头少年狼羞红了脸,握着拳头却又不敢发作。 就连大点声音吼这只妖冶的狐狸都不行。 他实在拿他没办法。 突然他坐下来,将手指往赵淮之的唇上一贴:“吻了,你若不想说也别用这种方式避开……” 赵淮之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敷衍他…… 什么时候这只狼在这种事上也学聪明了?不应该的,这狼儿在这种事上应该是一张白纸才对。 竟然学会变通了。 赵淮之一眯眼,突然握住秦涓的手,贴在他的唇瓣上狠狠的印下一吻。 温热的气息印在掌心里,秦涓如被灯盏里的火灼烧过一般,他猛地想收回手……却被赵淮之紧紧地抓住。 赵淮之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秦涓心头一颤,手腕又动了动,赵淮之仍旧不放。 第258页 秦涓突然道:“你小心胸口的的伤口又裂开了。” 他的胸口曾经受过箭伤,这里的伤极难好,那一次他躺了好久。 赵淮之:“你不走,我就不会用力,伤口也不会裂开了。” “……”秦涓眉头压低。 “我还能走到哪里去?”他反问道。 赵淮之一用力将秦涓拽到他的面前,当然是秦涓让着他的……不然赵淮之这个力度也做不到让秦涓直接趴在他的身上。 秦涓的鼻碰到了赵淮之的,他们对视一瞬,秦涓忙挪开眼。 赵淮之笑道:“那你还要去罗卜?” “要。”秦涓答道。 赵淮之瞳孔一缩。 秦涓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毅,声色柔柔:“要带你去。” 危机四伏的大斡耳朵城,不适合公子狐狐,他赵淮之的身份若是被有心查他的人知道了,会很危险,如果是这样,他不妨早一点带赵淮之去罗卜。 “你觉得大永王会容得下我?”赵淮之轻轻勾唇。 “你很了解大永王。” 秦涓点点头又摇摇头:“狐狐,你想想狐球儿,大永王带着狐球儿这么多年,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人… 赵淮之心里清楚大永王曰曰的为人,也知大永王这些年帮他照顾松蛮。 可是,他突然不喜欢秦涓在他面前提另一个少年的好,于是他挽住秦涓的脖子,贴上秦涓的唇。 “狐狐,你!”秦涓都不知这狐狸是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在受重伤的时候尽想着这等事。 “……”赵淮之突然觉得吻的一点不过瘾,想做其他事。 秦涓不知道赵淮之在想什么,他又不敢动,不敢使力,他知道他稍微怎么动一动,赵淮之伤口上的血就会涌出来…… 不,秦涓已感受到他的掌心热热的。 “该死……”秦涓目光一颤,低吼出声。 秦涓立刻起身,给赵淮之解开衣袍,看到白色的衣袍上触目惊心的血花,他的手都在抖,他低呼:“赵淮之,你消停一点……” “……”赵淮之哼了一声,伸出手来揉了揉额头。 秦涓低声道:“你等会,我先帮你止血。” 秦涓取来军医之前留下的药盒,解开赵淮之身上的绷带,将药粉撒上去。 “赵淮之,会有点痛,你先忍忍。”秦涓低声说,又给他绑上干净的绷带。 “嘶……”赵淮之疼的龇牙,秦涓从未见过赵淮之这样的神态。 忽然既心疼又觉得怜爱:“狐狐,你好美……” 他的声音柔若水,轻若羽,听的赵淮之不禁睁开眼眸。 赵淮之清贵俊美的脸上,目光几分迷离又几分错愕。 当他的唇瓣被秦涓轻轻一啄,又轻轻放开。 “狐狐你别再动了,我好不容易给你包扎好的。”秦涓轻轻拍了拍赵淮之的脸,“你睡吧,我陪着你。” 这一夜,灯盏伴着秦涓,秦涓伴着狐狐。 秦涓守了赵淮之一夜,直到次日赵淮之醒来,奴才引着松蛮来了。 松蛮猫着腰进来提着食盒进来:“哥哥,狐狐阿爹醒了没。” 秦涓摸摸他的脑袋道:“醒了,我们进去吧。” 赵淮之坐在床榻上,见松蛮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狐球儿来了,过来,阿爹看看你。” “狐狐阿爹……”松蛮眼眶一红,跑过去,却在赵淮之的床榻前猛地停下来。 “过来,我看看你。”赵淮之柔声说。 松蛮将脸凑近,却又害怕碰到赵淮之的伤口。 “狐球儿好想阿爹……” 赵淮之突然搂住松蛮,这孩子被送到他的面前时,那么小那么小…… 他突然成了一个孩子的阿爹……有些不习惯,又有些新奇。 赵淮之抱住松蛮,低柔的声音道:“是阿爹对不起你,你以后跟着阿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忙,少更一点,过几天更多一点。 初五秦涓生辰,啊,我差点忘了,今天留言奖励下小可爱! 第80章 鸳鸯交颈时 松蛮愣了一下, 虽然他心里想的是他以后要跟着秦涓哥哥,可是他现在不想让阿爹难过,所以他乖乖的点头。 松蛮想了想突然笑道:“狐狐阿爹, 如果哥哥去哪,你会跟着他吗?” 秦涓闻声看过去, 这小子可真有意思,这个时候拿他来诱哄狐狐……不过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赵淮之了赵淮之没有回答他。 赵淮之抿着唇, 似笑非笑, 终于松蛮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微有些失落的说道:“狐狐阿爹我喂你吃粥吧。” 松蛮端起碗来, 笨拙却又乖巧的一口一口的喂狐狐吃粥。 “大人……”有奴才在外面换他。 那小奴才他见过几次,旦木此前对他说他叫小豆子。 本以为是个活泼的,却没想到只是对旦木活泼, 他住进来后就发现这小子怕生的很。 小豆子将手上的一封信递给他,低声说道:“刚来的一个驿兵要小的给秦大人的……” 秦涓接过来, 只见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不认得是谁的字, 倒像是由旁人代写的。 他往屋内走, 走至火炉处将信纸扔了进去。 火舌吞噬了信纸, 燃烧出一阵浓烟。 赵淮之也不禁看了过来, 低声问道:“嗯?罗卜城来信了?” 第259页 显然赵淮之不觉得是大永王的来信,他只是随口问问。 秦涓不敢回答,只是点点头。 如此, 赵淮之更确定不是大永王的来信了 看过信之后的秦涓显得心思重重,宁柏让他速回罗卜,约三十车的铁今年年底之前要运到安荻枯去,宁柏将这个交给他。 秦涓不想这么快回去,或者秦涓想和赵淮之一起回去,显然赵淮之是因为什么事还不能走。 可是与宁柏的约定他不敢不履行,当初宁柏冒险借兵给他们,对他们如此相帮,他可不想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秦涓挺想问清楚赵淮之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的,赵淮之不说一定有他自己的思虑。 或许还是与伯牙兀氏有关吧。 只是他不放心赵淮之在这里,毕竟这里有博博怒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松蛮开心的将一大碗粥喂给赵淮之吃完,也是第一次松蛮觉得自己是能够照顾人的。 也是第一次松蛮意识到自己要保护好狐狐阿爹这样脆弱的人。 “狐狐阿爹……松蛮长大了,不会让狐狐阿爹再受伤了……”松蛮的声音很小,赵淮之都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赵淮之捧着他的脸,柔柔的指尖轻轻扫过他的眼眶。 他的手指纤柔、指尖温凉,松蛮舒服的恨不得哼哼两声,最终忍不住,小胖腿一软,歪倒在狐狐的怀中。 “呜呜……狐狐阿爹,你不要离开我了……”他突然哭的很大声。 这一日,伯牙兀府上来了不少人,只是能进清心殿的少之又少。 博博怒与狐狐的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自窝阔台汗的皇后派人来过之后又来了几个家主的人。 赵淮之逼不得已的接见这些人,等送走那些人的时候,脸色已逐渐惨白。 秦涓放下帘幔:“你先歇息。” “你去叫厨房给我准备几道菜。”赵淮之却突然说道。 秦涓看向他。 赵淮之报了菜名,秦涓记下后出去了 没多久小豆子从殿外进来:“家主有何吩咐。” “去把那别家的家主请到这里来。”赵淮之吩咐道。 小豆子微震,看向他:“家主的身体还能见客吗?” “不必担忧,快去吧。”赵淮之说道。 “是。” 不多时,那别家主从殿外进来,一身深紫色衣袍,素白的比甲,头戴灰白色毡帽,身姿魁梧,面容英武,生的浓眉凤目,鼻梁很高。 那别枝进来的时候赵淮之端坐在床榻边,小豆子立在他的身侧。 进寝宫后那别枝坐至赵淮之身前不远处的木椅上。 赵淮之淡淡一笑:“难得那别大人不辞辛苦,前来看望狐狐。” ,这是硬要和我彼此彼此吗?” 二人笑了开来。 “狐狐不才。”赵淮之微微抿唇道。 “你哪里不才,竟敢与纥颜氏的下一任家主杀的你死我活,这大斡耳朵如今谁敢动他啊?”那别枝看向赵淮之,虽说言语中三分笑意,但他的目光柔和,没有揶揄也没有讽刺。 赵淮之淡淡一笑,他与那别枝也算是少时相熟,那别枝年长他七八岁,但却与他无甚隔阂,许多年前就聊的不错。 似乎是自伯牙兀氏被清算后,那别家便闭门谢客了,那别枝也开始称病了,至于赌石一事,也不知真假。 “听你的奴才说你一日见了许多个长老,但都拒绝见他们的家主,唯独今日接见了我,哦,实叫在下受宠若惊。”那别枝笑着拱手一礼。 赵淮之笑着,突然咳了几声,他看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的小豆子:“小豆子去沏壶茶来。” 小豆子忙提着茶壶退下了 那别枝不禁看向赵淮之。 许是因为刚才吹了一会儿风,赵淮之手抵着唇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别大哥可是有了自己想效忠的王?” 他的话音刚落,那别枝猛地看向他,虽然震惊,但也不算是被人戳中要害那样的惧怕。 赵淮之见到他的神情,已了然了。 他尚算了解那别枝,听阿豹秋提及那别家家主这些年沉迷赌石还因此败掉许多家财,更因此得了病的时候,他更相信这只是表象。 一个从年少时胸有鸿鹄志向,并一直坚定不移的为之奋斗的人,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所以,在一开始赵淮之就怀疑那别枝只是暗地里在给某个王效忠。 赵淮之淡淡一笑,朝着那别枝拱手一礼:“狐狐多谢今日那别大哥能来此看望,至少那别大哥心里还有狐狐。” 那别枝喉咙间微微哽咽,许久才说道:“狐狐安心养伤,其他事情不要多想,窝阔台汗皇后那里不会再派人来叨扰你了。” 二人没再说多久,那别枝匆匆离去。 在离去穿过长廊的时候,秦涓正领着几个端着饭菜的奴才过来。 秦涓只是匆匆看到那别枝离去的身影,他不认识这个,自然是不可能认出这人是谁。只当是某个家族里过来的长老罢了…… 殿中,赵淮之躺回床榻,看着头顶的帘幔,恍惚间他已知道那别枝选择效忠的人应当是谁了 必然是那个人…… 他俩人年纪接近,同样是志向高远,又同样是童年相知相熟,必然会最终选择相辅相成。 第260页 如此,他便不觉得意外了 十日后,阿奕噶他们决定启程返回罗卜,自然问秦涓的意思。 秦涓去找赵淮之。 赵淮之让秦涓先随阿奕噶他们离开,他暂时还不能离开大斡耳朵。 听完这番话后,秦涓让松蛮先去找阿奕噶,他要和狐狐作别,随后就到。 一开始松蛮自然是不肯的,他害怕被秦涓抛下。 秦涓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松蛮才跟着小豆子离开。 在清心殿寝宫,赵淮之对秦涓道:“伯牙兀氏还有大将三人,副将十五人,骑兵八百散兵人数不计,若我要离开必须确保他们的一两年内是平安无事的,只是现在时局动荡,我若不在大斡耳朵城中,谁都有可能找我伯牙兀氏的麻烦,我在这里就是为了告知他们,我伯牙兀氏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伯牙兀氏家主还活着一日,不管他是带着荣耀还是顶着罪臣的声名,伯牙兀氏不容践踏。” 他说完,缓缓走下床榻,秦涓扶着他,他走到衣柜边取出一件豹纹斗篷递给秦涓,他唇角含笑,语声柔和:“此行西去,望君珍重。” 许多年前见小狼崽一只戴着一条豹纹的围巾,后来那条豹纹的围巾应该是弄丢了,再也没见小狼崽戴过了 赵淮之觉得秦涓应该是喜欢豹纹的,所以当他的大将将这件斗篷敬献给他的时候,他立刻想到了秦涓。 秦涓没有接过来,而是凝视着赵淮之的眼眸道:“狐狐给我披上。” 赵淮之微微有些错愕,终于那只不谙世事的幼狼学会了撩拨他的心思。 赵淮之将斗篷散开来披在秦涓的身上,忽地在看到秦涓俊美绝伦的脸庞时,凑近,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终于,那只幼狼,成长为风华绝代的少年。 越看越耀眼。 “狐狐,我等你。” 离去时,秦涓如此说道。 作别大斡耳朵城的春色,十七岁的秦涓踏上回归罗卜之路。 一路上,松蛮唱着他的狐狐阿爹在那日教给他的《棠棣》。 “我的兄弟骑着马儿从赤峰而来,他为我带来了弯弓和大刀。” “我的兄弟骑着马儿送我去漠北,我要去迎接我的新娘。” “我的兄弟啊,从此转山转水,多少次轮回,你依然是我的兄弟。”秦涓回看远去的大斡耳朵,消失在草原迷离的夜色之中,寂寂的惶惶的。 也在那一刹那,对赵淮之的思念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刚刚别离,便有相思。 或许,这一次赵淮之,是固执的考验着,他们这一份欢喜。 赵淮之在用相隔万里的路途,酝酿一份相思。 秦涓深吸一口气, 轻车简从,快马加鞭,这一次他们抵达罗卜花了两月。 大永王的大婚典礼定在这一年六月,预计是婚礼结束后秦涓送宁柏的那些货去安荻枯。 大婚典礼临近的时候,已有许多道喜的人陆续赶来。 最先抵达的是曰曰的表姐郗吉。 对郗吉来说她是最不想参加的,可又必须参加,大永王生母这边只剩下这么一个亲戚。 而她不想参加与曰曰无关,是因为她自己。 郗吉年岁已大,比她年幼的曰曰已娶妻,而她还没有一个归宿,她来参加大永王的大婚遇到了许多氏族的家臣,问她最多的一句是准备和哪个部族联姻。 说实话,这些年,除了宁柏,她压根没想过其他人。 草原上与她同岁的儿郎,若不是已经娶妻,就是身份家世能力配不上她的,除了一直没有娶妻的乃马真宁柏。 当然郗吉明白,想与宁柏结亲的人数不胜数,不止他们家,还有纥颜、朵颜、那别、札答阑家。 论起身份地位,这些人都比他们郗家强。 草原上适婚未娶的儿郎很少,但适婚未嫁的女儿一大把,有时候,郗吉都想不嫁了,一个人就这么过。 大永王的婚礼定在六月初六,六月初四宁柏的马车已抵达曰曰给他们安排好的铁市司,领队的是齐林。 预计初八那日凌晨,秦涓会带他们离开罗卜。 初四这日夜里,秦涓见郗吉一人在庭中饮酒。 对郗吉,秦涓一直是对待姐姐那般。 “郗吉小姐,喝酒伤身。”他站在庭院一棵小树下,低声说道。 郗吉寻声看向他:“连秦也对我生疏了。” 秦涓低柔一笑,道:“没有的,秦一直拿你当姐姐。” 秦涓走过去,将手中的灯盏放在石桌上,站在郗吉面前。 郗吉看向,自然没有邀请他坐下,她十分清楚,若是对坐会给秦带来麻烦,传出去会被人说闲话,她问道:“秦,你觉得一个姑娘若不嫁人,合适吗?” 秦涓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郗吉见他沉默,酒意也散了不少,问道:“怎么了?” “这个问题对我有些难……若叫我直接回答,我在想女孩子不嫁人也是可以的,毕竟人活一世开心很重要,可是……我刚刚在想若是我的妹妹谷谷问我同样的话,我想我会难过,我希望她能被爱也希望她能拥抱爱,只是……若这世上没有人能配的上她,我也会养她一辈子吧。所以,我想曰曰也会同样对待郗吉小姐。”即使是磕磕畔畔的说完了,秦涓依然觉得这个问题于他很难,或许他想表达的意思并没有表达出来。 第261页 “秦,你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几乎是一语满足了所有女孩的期许,可是这世间之事,又如何呢完全美满。 秦涓看着郗吉迷茫又哀伤的神情,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明媚艳丽的郗吉,他认识里的郗吉不应该是眼前这样的。 “郗吉姐姐,我想你更应该想想怎么样你才是快乐的,如果你做了一些事后不快乐,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秦涓笑道,目光坚定又坦荡。 郗吉突然一愣,有些触动,沉默一瞬后,突然笑了 “秦,太谢谢你了,困扰着我多日的问题,今日听你一番话后,突然觉得有些眉目了,虽然我以后可能无法对我阿爹交代,但我至少是可以给郗家一个交代的,此生此世即便不嫁人,我也一定会保全郗家的……”郗吉说道情动之处,红了眼眶。 秦涓最怕见人哭,他突然不敢说话了,凝视着郗吉生怕她哭出声来。 郗吉笑道:“瞧把你吓到了,我不会哭的,你可别担心。” 秦涓支支吾吾道:“我还是希望姐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那就借你吉言啦。”郗吉站起来敬了秦涓一杯酒,饮下。 秦涓对她作揖一礼后离去。 次日是六月初五,齐林乔装打扮后随着往来的宾客进了王殿。 秦涓都不知道这人为何这么大胆,今日来的人这么多,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吗? “我不是说过六月初八就带你们出城吗?今日过来作甚?”秦涓皱着眉头问他,也不看他。 “老子过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们罗卜城的客栈做的饭菜那叫什么玩意儿嘛。”齐林冷哼道,“你也别和老子走太近,老子也不想把事情办砸了。”齐林陡然发现看这小子顺眼了许多,都不晓得是什么原因。 应该是这小子突然长这么高的,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或者是听人说这小子长成大美男了…… 罗卜城都在传,他们罗卜城有个美到无法形容的副将,因为这个副将太美了,大永王害怕他无法竖立威信,于是让他戴上了可怕的面具。 这么一想,齐林抬起头看向秦涓,他看到秦涓露在面具外的完美的下颌和那一张好看的唇…… 奇怪,这唇色都比一般男子的好看。 齐林都不敢直视秦涓了。就连目光也变得闪躲起来…… 秦涓的瞳孔微缩,这齐林在搞什么鬼。 “那你在这慢慢吃,我还有事。告辞。”秦涓转身离去,不多时沐雅被一个奴才叫了过来。 秦涓低声道:“沐雅帮我看着齐林,别让他出乱子。” “好勒。”说着,沐雅转身离开。 夜里,沐雅回来了,告知秦涓:“那人吃了饭就离开了,我跟去客栈,也没见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见他已经睡下就回来了。秦,你是怀疑他有什么问题吗?” 秦涓摇头,取下面具,答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今日这个齐林很奇怪。” 沐雅一怔:“哪里奇怪?” “看我的眼神很奇怪。”秦涓撑着下巴答道。 沐雅看向他,双颊一红,目光也有些闪躲。 秦涓突然抓住沐雅的手,沐雅被吓了一跳。 秦涓低沉的声音道:“就是这种眼神!” 沐雅胀红着一张脸甩开他的手道:“我当是什么呢!” “是因为秦大人您太好看了,好看到我等凡夫俗子都无地自容了!究竟是吃了什么!怎么可以这样不公平,你怎么能越长越好看!” 沐雅气鼓鼓的,甚至叉起了腰。 闻言,秦涓顿时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系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阳亲友如相问、44096030、不系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有狐常相伴 六月初六, 大永王大婚,这一场婚礼史书上都寻不到一丝笔墨,罗卜城的地方县志里也寻不到, 只是有一首曾经流传的歌儿却向我们介绍了当时的情景。 虽说不是盛大的婚礼,却也办的相当体面, 高朋满座,宾客盈门。 这一日除去新婚的夫妇俩, 最累的不是秦涓是松蛮, 早早的就被拎起来打扮, 他要负责的事情可多了。 有端供礼, 行礼仪, 压床头, 喝礼茶,守新门。 松蛮被大人们折腾的都快要哭了。 可怜巴巴的问秦涓:“他们是找不到其他孩子来做这些了吗?” “……是大永王拿你当义子,所以才叫你做这些的。”秦涓安慰道。 松蛮刚想喊出来, 我才不想做大永王的义子呢!可又想今日那王爷大婚,大喜的日子, 就姑且不说他什么坏话了。 秦涓对松蛮展开双臂,笑问道:“要我抱你回去吗?” “当然。” “……哎, 我想明年我应该抱不动你了。” “骗人,你连狐狐阿爹都抱的动怎么可能抱不动我。”松蛮搂住他的脖子。 “……”秦涓疯狂对他使眼色让他小声一点。 松蛮一手捂住嘴巴。 走了一会儿, 松蛮问道:“对了, 哥哥后日就要启程, 这次真的不带上松蛮吗?” “这一次要翻越雪山,会很危险,所以不能带上狐球儿了。”秦涓慎之又慎的说道, “我离开后极布扎会教你学习各族语言还有骑射,等我回来的时候会考你哦。” 第262页 松蛮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仍乖巧的点点头,他抱紧了秦涓:“哥哥早点回来,松蛮一直等着你。” 秦涓点点头。 送松蛮回屋内,奴才给松蛮洗澡后,秦涓守着他,见松蛮睡着了他才从房内出来。 出来后极布扎告状他郭邮要见他 他差点都快忘了这个人了,极布扎告知他大永王已任命郭邮为达禄花赤。 这大约是半个月前的事。 郭邮是来感谢秦涓的。 秦涓淡笑道:“你不必谢我。”他的真没有在大永王面前多说什么,提携郭邮是大永王自己的意思。 他也不太清楚曰曰为何会重用郭邮,但他相信郭邮对大永王会一份感激,至少大永王结束了郭邮亡命天涯的人生。 “听闻秦大人有要事在身即日将启程,这是郭邮为秦大人准备的,请务必收下。”郭邮递给他一个布袋。 秦涓未接过来也明白里面装的应该是黄白之物。 郭邮似乎是怕他不收下,抓过他的手放在他的手中:“不太多,但要以防万一。” 郭邮笑着说完,拱手一礼后退下 六月初八的凌晨,秦涓和齐林带着三十多车的铁,跟在一些商队的后面离开罗卜城。 浩荡的商队离开,等天亮,罗卜城的集市又恢复了喧闹,又会有新的商队到来。 至城外三十里,远远的,秦涓看到一处古烽燧上熟悉的身影,他认了出来,是曰曰和阿奕噶。 他们是来给秦涓送行的。 秦涓心头一暖,没有想到曰曰和阿奕噶会在这里等他,那么昨夜曰曰和阿奕噶应该就不在城中了…… 这一刻,秦涓的心平静而安稳,没有离愁别绪,只有丝丝入扣的感动 “阿奕噶,你说秦涓看到我们没有?”古烽燧上曰曰挑眉问阿奕噶。 “……”阿奕噶很想给大永王一记白眼。 秦涓的目力阿奕噶自然是相信的。 曰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车队离去,在大漠的风沙之中缩成一个句点。 “王爷,回去吧。”阿奕噶说道。 “嗯。”曰曰转身走下烽燧,不远处他们的马儿随意散着步。 太阳越来越大了,沙漠的气温上来的很快,没有走几步便热的出汗。 秦涓一行抵达可失哈儿是半个月后,在可失哈儿他们歇息了三四天。 在准备充足的水囊和粮食的同时,秦涓特意去了一趟可失哈儿的官府,他查过自与古知塔塔一战后,这里曾来过的军队。 但是没有查到有全甲的军队走过。 此前他一直拜托极布扎查全甲军队的事,也是两年无果。 他们启程向北,从北面去虎思斡耳朵,再由虎思斡耳朵西去,绕道至安荻枯。 三天后他们抵达木塔儿村,秦涓戴着面具,木塔儿村长没认出他来,倒是村长的夫人偶尔会向秦涓这里投来几眼。 如秦涓料想的一样尕娃已经离开了一年多了,尕娃的母亲在前不久生下了第六个孩子,是个男孩。 他隐约听到村里人说尕娃被狼叼走了,吃的骨头都没有剩下 秦涓深吸一口气,他想,若是顺利,此刻的尕娃应该抵达了乌思藏逻些城,或许已经成了一个商人,再不济也会是商人手底下的伙计。 在木塔儿村呆了一个晚上后,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启程离开。 离去的时候木塔儿老村长的夫人对秦涓的方向挥挥手。 秦涓怔愣了一瞬,或许,村长的夫人已经发现了他留在枕头底下的碎银子。 他本以为那些东西,会在许多日后才被发现的。 其实不是老妇人并未发现枕头底下的碎银,秦涓没有意识到,在一个老村妇干枯的记忆里,从未见过如他一般清澈的眸,见过后又怎能遗忘。 所以在他出现的时候,老村长的夫人便认出了他 他们要在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翻过大阴山的千年积雪。 这是他第二次翻过大阴山山脉,没有十一岁时惶惶不安的畏惧,这一次他带着虔诚,随齐林他们上香敬过山神,见风师与巫师合力算出卦象,告知他们山神的意愿。 风师说他们此行不会遇到风龙。 秦涓不知道风师的依据是什么,他不信这个,但也尊重风师。 奇怪的是,他们这一次真的没有遇到风龙。 只是在其中有一天,他又梦到了一头狼。 这次的狼黑白交杂的毛发,它告知他它是雪域天狼。 只是它反复问他:“除去大阴山还有没有伟大的山脉。” 听到这头狼的声音,秦涓知道这头狼的年纪应该不大,或许如松蛮那个年纪…… 秦涓仔细想过,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正想告知它的时候,梦醒了。 此后,他再也没有梦到那头天狼。 这一日,他们彻底翻越了大阴山,秦涓回看远处的雪山……他突然大喊道:“还有一座伟大的山叫昆仑山,是万山之祖,不知道是不是你想问的那一座!” 喊完了话,秦涓骑马转身,走到了最前面。 齐林想骂他也骂不着了。 去虎思斡耳朵的这段路上,经历了酷暑,他们将皮草绑在马鞍上,齐林说等到下个月天气就会渐渐转凉。 他们没有进虎思斡耳朵城内,而是绕道而行。 第263页 这或许也是宁柏的安排,宁柏忌惮郗家的人。 可绕开虎思斡耳朵也就意味着要受到其他人的盘查,在离开虎思斡耳朵百里后,他们抵达一个叫芭榄的地方。 这里距离芭榄还有二十余里,他们的车队被人拦下了。 他们必须躲避盘查,或者只检查他们想让官员检查的车辆,那些车辆上是丝绸茶叶瓷器等。 可是,这个官员似乎很不好说话,齐林的几个人过去都被那个官员给挡回来了。 “不好搞,那人油盐不进,硬要检查。”回来的人如此对齐林说。 “这可怎么办。”车队里的人都着急起来。 秦涓问齐林:“宁柏之前怎么提示你们的。” 齐林:“遇事不决用银子解决……等等……” 秦涓不解他这眼神是什么用于,盯着齐林看了许久。 “宁柏大人还说,若实在不决,听你的。” 秦涓一怔,宁柏这么信任他?不怕他把这一车队全玩进牢里去? 秦涓笑了笑:“难得宁柏大人这般信任,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说着骑马往前走去。 齐林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个人仰马翻。 这小子真的靠谱吗? 他信不过,带着他的人跟了上去。 秦涓见到那个芭榄的官员,他下马对官员说了几句,那官员跟着他走过来。 秦涓让齐林的人打开车门。 齐林的人自然是挑了最方便检查的车。 这一车全是丝绸,秦涓见那官员都愣住了,他勾唇一笑,突然躬身对那官员说了几句话。 而后那官员居然大笑着说道:“早说您是贩卖丝绸的不就得了,你那几个手下不会做事,一上来就给本官塞银子,本官岂是能被银子贿赂的……” “行吧,我放你们过去。” 说着,官员在他们的路引上盖了章。 秦涓则让齐林的人过来将丝绸搬走。 原来秦涓是用半车的丝绸换他们顺利离开。 齐林气的脸都绿了,但又不敢发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半车丝绸被搬走…… 秦涓冷眼看向齐林,没说什么。 等他们顺利进了芭榄之后,齐林才敢吼秦涓。 “你懂什么,在西域银子都不叫钱,黄金和物质才是钱!”秦涓低吼道。 虽然他这句话有些夸张了,但比起银子,这里的人更喜欢物质,尤其是丝绸。 所以秦涓当时立刻想到,若拿出丝绸来,他们一定能顺利进城的。 齐林抿唇,握着的拳头恐怕稍不留神就能砸向秦涓。 “别愣着了,去找这里的黑市问一下铁的价格若是价格好,先卖掉几车。”秦涓只是怕遇到事,车队太长了太显眼,要提防官府还要提防劫匪。 赤察到安荻枯的这一段路,自古以来就有劫匪。 “我来之前就查过,芭榄有一座古铁市,铁器贸易繁盛,你去问价。”秦涓说。 “宁柏大人与安荻枯的商人有约的!”齐林低吼道。 “约了多少斤铁器?” “这……” 秦涓抿唇一笑:“也就是说只是约了卖铁器,没有约多少斤铁,这就不必考虑太多了,你让你的人去问价。” 齐林看着秦涓倨傲又踌躇满志的样子,肺都要气炸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况且来之前宁柏还让他听秦涓的。 齐林深吸一口气往外走,叫来他的手下去芭榄城行市打听铁器价格。 他们的铁器分为优良差三等,最优等的是白铁,是此前从未出现在市场上的,经过工匠一年的努力终于造出来了,只有两车。 差等的就是市面上常见的铁,可以论斤卖的。 秦涓在客栈里吃了饭,洗了一个大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躺下没多久,齐林的人回来了。 齐林的人说:“这里行价是一两银子十斤铁。” “这么贱的价!”齐林一听皱眉低吼。 而秦涓却在沉思片刻后说:“先卖掉五车。”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林吼道。 “卖铁。”还能有什么意思……秦涓懒洋洋的答道。 “太低了!”齐林握拳道。 “五车铁,每车多出两人看守,还得两匹马拉着,你自己算一下,等到去了安荻枯,马吃的粮草钱你都不一定能从中赚回来。” 齐林:“你的意思是我们卖铁之后还得卖马?” 秦涓挑眉:“不然呢?马留着拉空车?”最终,齐林说服不了秦涓,只得同意卖铁卖马。 可是说好只卖五车,秦涓卖了八车,这样他们还剩下二十二车的铁,其他的全是丝绸茶叶和瓷器。 只是银子太多了不方便携带,秦涓让齐林去找芭榄城中他们熟识的当铺。 齐林说他没有什么熟识的钱庄,这话秦涓可不信。 他知道宁柏跟着大将军打了六七年,芭榄城当初是宁柏拿下的,怎么可能这里没有宁柏认得的钱庄。 “我只提醒你一句,察赤到安荻枯的路,一路是雪山草原沙漠,劫匪最喜欢居住在那里,他们从山上下来,去劫掠沙漠里走不动的商旅,钱太多肯定是不行的,当然,如果你觉得你的人一定打的过劫匪,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秦涓负手而立。 齐林愣了一会儿快步出去了,八车铁一千多两银子,他自然是知道随身携带不现实,只不过就是看不惯秦涓这副神态罢了。 第264页 齐林让人找了两家略熟悉的钱庄将银子分了两份存进去,签了三个月的契。 次日,他们启程。 要翻越三座雪山,走过一片广袤的草原。 迭儿密是沙漠与草原边界上的一座城,这里汇聚了多元的文明。 这里,中原汉人,北方蒙人,天竺人,阿拉伯人等在此汇聚,虽然不是大城,但也是一座有一定规模的小城。 很幸运,这一路上没有遇到劫匪。 因此,齐林对秦涓在芭榄卖掉八车铁的做法颇有微词。 且抵达迭儿密之后打听铁价,次点的是十斤是一两五钱。 好点的是二两十斤。 气的齐林只差吐血三升。 秦涓下令卖掉剩下所有的差等铁,及三车良等铁,共计有十一车。 齐林自然不同意,他认为既然迭儿密的价格已经可以了,那再往西去安荻枯的价格应当更好才对。 所以齐林说先去安荻枯再说,若是价格不好可以折回来。 秦涓不同意,理由是害怕夜长梦多。 齐林怒吼:“我都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了,你这也不肯那也不肯,是非要吃拳头才行?” 人,他低声哼道:“你若不按照我说的做,那我也不必去安荻枯了,那样你们要怎么做都成,随意就是。” 他说着脱下黑色的外袍,整理了一下衣衫往外走。 齐林胀红着脸吼道:“崽种你去哪?” 秦涓哼了一声,活像一头倨傲的狼。 众人无语,皆为他捏了一把汗,生怕齐林真发起火来忍不住去捶那小子一顿。 齐林气死了,抬手掀桌。 在楼道里和客人说话的客栈跑堂都吓了一跳。 秦涓上街去逛逛,当初和曰曰逃命的时候经过这里,那个时候没有心思逛逛,正好趁着现在好好逛逛。 此刻是晌午过后,街市正热闹,这种地方不兴夜市,但午市很热闹。 不过这里的商市里还是以胭脂水粉最为出名。 应该说叫胡粉,可以涂面,中原妇人尚白,喜欢用这些。 商人会从这里进购胭脂水粉去中原高价贩售。 这里的胡粉和黛末很出名。 一个是涂脸用的,质地细腻,敷于面上不会结块也不会被风吹掉,另一个是画眉用的,色泽内敛柔和,比那炭笔更有韵味。 秦涓不了解,但站在那里听小贩讲解,虽然他不完全听懂那小贩讲的跛脚的畏兀话。 只是看着胡粉和黛末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狐狐,若是那妖冶的狐,涂上胡粉,用黛画眉…… 第82章 有狐常相伴 秦涓逛了一圈, 总感觉有人跟着他,应该是齐林的人。 他想了想往外走,去了一家酒馆。 这家酒馆的特色是烤羊, 羊烤好以后会分着卖,切下的部分论斤称, 只是价格不等。 “最贵的是哪部分。”秦涓询问道。 小贩笑道:“自然是羊后腿。” “那把羊排骨都给我吧。”秦涓说道。 小贩不禁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人真奇怪。 羊排上桌, 没吃多久就见那齐林气冲冲的走来。 秦涓都不想理会他, 继续吃他的。 齐林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臭小子气死, 明明看到他走过来了, 还视而不见, 真想捶死这崽种! 齐林也进了这家酒馆,他来的时候那烤羊已被分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的都是肉渣。 “客官, 您要不要等下一头?”小贩见那齐林生的凶巴巴的,他见着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齐林吼道:“把剩下的带肉的都给我, 再给我来十张饼。” “好嘞好嘞。”小贩连连点头。 齐林端着吃的坐到秦涓对面。 秦涓眼皮都为掀,继续吃自己的。 齐林的手握成拳, 好半天才耐住性子, 伸手去拿饼子吃。 这里的饼子上和饼子里面都是奶酪,齐林很喜欢吃, 每次能吃十张左右。 他吃了五六张饼子后心情好了许多。 秦涓将羊排啃干净, 他吃的速度很快且技术很好, 骨头上一点肉都不剩…… 齐林见他吃的这么香,顿时觉得自己盘子里的一点都不香了。 秦涓吃完了,叫了一碗茶。 这时齐林见小贩的第二只烤羊也快好了, 忙去订下了烤羊排骨。 秦涓喝完了茶正准备走,齐林一把拉住了他:“来酒馆不喝酒,吃茶算什么意思。” 他说着让跑堂抱了两坛酒过来。 秦涓不悦的皱起眉,这人就是故意的,明知他喝酒不行。 “你自己喝,我赶着去城门口听火把戏呢。”秦涓总算是对齐林说话了。 齐林不依他:“喝了酒,我陪你去。” 秦涓一怔:“不必。” 齐林拽住他:“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将酒坛的泥封去掉,低吼:“不喝也得喝,若倒了老子背你回去。”小贩们看着他们这一处,怕的要死,秦涓见状,他不想与齐林在此地大打出手,惊动当地官府不好,让小贩们遭难更不好,于是乎他只好咬牙坐下。 “你要喝我陪你一小碗,意思意思就行了。” 秦涓说着拿起方才他喝过茶的碗。 齐林见他妥协,心下十分受用,可不,这狼崽现在还不是被他捏的牢牢的了。 第265页 要他喝酒他就得喝酒…… 秦涓只喝了一小碗,齐林已是一大碗下肚了。 齐林见他喝的慢,不耐烦道:“你这哪里像儿郎,娘们都比你能喝!” 秦涓白了他一记,他才不会被他三言两语激怒后牛饮,他的身体不适合喝酒,这几口已经是极限了。 “你再喝一碗我答应你那十一车铁先卖了。”齐林到底也不傻,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还能揶揄秦涓一番。 闻言,秦涓眯起眼眸,低声道:“这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林拍拍胸脯。 “行。”说话间,秦涓仰头将一碗酒干掉。 齐林见他喝的这么急,也是愣了一下。 只见秦涓放下碗,站起来:“你既已经答应了,我们最晚明日夜里启程,我先去看火把戏了。” 齐林正想问他喝醉了没有,他已健步如飞的走上大街去了。 这会儿火把戏正开始,路上人多,不一会儿秦涓便淹没在了人海里。 秦涓双颊红胀滚烫,脚步有些虚软,没喝醉是假的,倒也不是醉的不省人事。 他走三步歪一小步,路上的人纷纷避开他。 火把戏在城门口,这时叫锣鼓声传来,许多人都往那处去。 秦涓压根不担心找不到路,跟着人群走就是了,还不担心挤不到前排去,那些人见他喝醉了都让着他。 只是当他好容易挤到前面去,一个壮汉对他吼道:“臭小子你干嘛往老子身上蹭。” 那人虽然壮,但不及他高,想提起他的衣领却也做不到,只能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挥舞着他的拳头。 秦涓轻哼一声,想绕开他往前走,那人却故意撞到他身上来,说他碰着他了,还伤了他。 一时许多人围了过来。 秦涓酒意渐浓,哪里听得清这些人在说什么。 他不过是想看一下火把戏,这些人怎么这样…… 他不高兴的皱起眉,这时他察觉到有人在他的身上扒拉。 原来那些人说他伤到人了,在解他身上的钱袋。 “贪得无厌。”他醉意熏熏的低吼一声,出手将那人挥开。 他正醉着,压根不知自己使了多大的力,只听到周围一阵抽吸声。 可他没有威风多久,很快因为酒意彻底上头,往后倒去。 他这一倒,那壮汉便爬起来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秦涓都醉倒了,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只这时,突然一个灰白衣袍的男子出现,柔柔的声音,他用畏兀语说了几句,那壮汉便住手了。 秦涓被那人带走了,那些人看着喝的烂醉如泥的少年被人抬上了马车,那壮汉怕事,赶紧跑了。 马车远去的时候,那铃铛儿叮铃铃的,煞是好听。 许多小孩目光随着那马车远去,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 那些小孩们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马车…… 这个大小,似乎可以容纳好多人…… 马车夫坐在外面,马车内一个孩童正在给秦涓洁面,他取下秦涓脸上的面具,将温热的毛巾贴在秦涓脸上。 “嘶……唔……”秦涓发出猫哼似的声音来。 小道童见状捂嘴偷笑,又颤巍巍的看向一旁端坐的灰白衣衫的男子。 “小曲儿。”绝美的男子低唤他的名字。 “嘤,公子。” “嗯?” “主子……” “嗯?” “大人……” 赵淮之睁开眼眸看向小曲儿。 小曲儿这才撇嘴喊道:“阿爹……” 都怨他师父太没用了!下棋输给了这个公子!结果赌注是把他抵给这个公子做儿子! 小曲儿要被气死啦,这公子看着哪里像他的阿爹!倒像是他哥! “乖,给他擦干净点。” 赵淮之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这时突然听到“嗷”的一声,赵淮之也跟着睁开眼,只见秦涓张着嘴一口咬在毛巾上,恰巧唇咬住了小曲儿的手指。 倒没有咬到,只是小曲儿被吓到了。 想不到秦涓哥哥耍起酒疯来连毛巾都吃……天啊。 赵淮之一眯眸,神情顿改,他突然道:“行了,我来吧。” 这时两位马夫在车外齐声道:“公子,到了。” 赵淮之在迭儿密找的这家客栈是他的部将的营生。 狐狐的爷爷曾经在离迭儿密不远的班城呆过一年,所以伯牙兀的人多少对这里还算了解。 两个马夫都是伯牙兀的骑兵,赵淮之此行除了陪着秦涓,还因为他爷爷的一些原因,要拜访几个在班城住了几十年的伯牙兀氏部将的后人。 今日,他刚抵达迭儿密,他的人便把秦涓的行踪递给他。 秦涓是昨日抵达迭儿密境内的,没想到,他日夜兼程还比秦涓晚了一天抵达。 秦涓被两个骑兵抬进房。 小曲儿畏惧他,跟着进房后,没站一会儿就出去了:“我去让厨子准备饭菜。” 小曲儿不会畏兀话和天竺话,赵淮之让一个骑兵跟了出去。 躺上床之后秦涓竟然开始说起醉话来…… 一会儿说自己难受的想吐,一会儿大喊齐林个憨批你把铁卖了今天就卖! “……”赵淮之都不禁侧目。 这狼儿在军营里呆久了,那些浑话还是学了不少…… 第266页 赵淮之正起身,走到床边要给秦涓脱掉衣裳,这时秦涓也突然坐起身,对着赵淮之便是…… 赵淮之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想把这只狼给一脚踢到大泽去! 没错,他都有些嫌弃这头少年狼了! 赵淮之没给秦涓脱衣服,先把自己给脱干净了。 毕竟他的洁癖发作起来要人命。 骑兵们打了热水来,赵淮之把自己清洗了三次后心里才好受一点。 秦涓仍旧不自知,喊完一通话后继续吐…… 赵淮之都不禁想,秦涓到底喝了多少酒。 不多不少正好两碗,却超出了秦涓以往酒量至少三倍…… 所以这回醉的格外彻底。 不过,赵淮之心里又有点不爽利,这狼儿醉了就罢了,怎么一句也不提他,提到的全是浑话…… 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就这? 赵淮之微有些生气。 小曲儿跟着骑兵端饭进来的时候,赵淮之已披着头发坐在桌前了。 “公……阿爹……”小曲儿一喊身后忙活的骑兵都忍不住笑了。 公阿爹,难不成还有母阿爹…… 赵淮之示意他过来。 小曲儿站过来,赵淮之掀起眼皮:“坐下吃饭。” 小曲儿慢吞吞的爬上座椅,端起碗吃了起来……他不时的看向赵淮之,心道这人可真好看,只是让他觉得冷冰冰的,比他师父许洛笙还要冷冰冰…… 不过,当这人偶尔对他投来一个关怀的眼神,他都会觉得这个人美而温柔…… 小曲儿不敢看他,只能埋头吃饭。 赵淮之让他吃菜,不要只顾着吃饭,这个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小曲儿嗯嗯两声,继续吃饭。 也是这个时候,赵淮之才柔声问他多大了。 许洛笙输了他一盘棋,却将小曲儿硬塞给他做儿子,他明白许洛笙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不得不把小曲儿塞给他。 许洛笙想让他保护小曲儿。 他本来已有了养子松蛮,不会再认其他义子,洛笙道人这么做实在让他没有办法。 到底小曲儿生的乖巧可爱,比之松蛮小曲儿显出难能可贵的吃苦耐劳与善解人意。 这么小的孩子,不该是吃苦耐劳又善解人意的。 “我是师父捡来的不知道多大了,可能是六七岁,也有可能是八岁,不知道……”小曲儿答道。 赵淮之心头一紧,道:“你以后会有个哥哥。” 小曲儿一愣,好半天才绕过来,问道:“是你儿子吗?” 赵淮之答道:“是我的义子,今年快十岁了。” “哦……”小曲儿抬眼看向他,“你怎么这么喜欢认儿子呢?”赵淮之表示,他压根不想好不好。一个是伯牙兀氏的规矩,一个是赌约,愿赌服输。 罢了,他也挺喜欢小孩的。 他们的对话被秦涓打断了。 秦涓又吐了…… 小曲儿忙跑过去:“阿爹,我去给哥哥煮点醒酒汤。” 小曲儿没有发现他这声阿爹叫的格外顺畅,一点也不别扭。 或许是从小就只有师父陪伴的缘故,他对“阿爹”一词是真的很陌生。 赵淮之站起来,让骑兵再度端了热水进来,他将秦涓的衣衫脱掉了,给他擦洗。 小曲儿端着醒酒汤进来,秦涓露着上半身躺在床上,小曲儿脸上一红,将汤碗递给赵淮之之后便出去了。 赵淮之给秦涓喂醒酒汤,秦涓喝了一半突然睁开了眼睛……其实他仍旧醉着,只是一双好看的眼透亮亮的,让赵淮之误以为他是清醒了。 “醒了,我送你回去?”赵淮之放下碗的那一刹那被秦涓往胸前带去。 “狐狐?嗯?狐狐?……”他带着醉意的喊他,“唔……竟然梦到狐狐了……” 听到他这一句,赵淮之确定他压根就没清醒。 赵淮之想站起来,而秦涓抓着他的手更用力了,这一刻,赵淮之的脸贴着秦涓的胸膛…… 并没有衣衫的阻隔。 就连遇事从来是处变不惊的赵淮之都红了脸。 这人醉酒后如傻儿一般。 不,说他是傻儿,还不如说他是登徒子 秦涓低头看着怀里的赵淮之,低柔的声音道:“狐狐你好香,是不是刚洗过……唔,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贴着我的……” 秦涓明显愣了一下:“我的衣服呢……” “狐狐你好坏,脱人家的衣服嘛……” 这下赵淮之连耳根都红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794045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有狐常相伴 “狐狐, 这样出现在我的梦里可不好,你现在的样子跟个妖精似的,嗯?你说你是不是狐仙变的?不, 应该是狐妖才对……”秦涓挑起赵淮之的下巴,因为醉酒毫无轻重, 赵淮之有些吃痛。 “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个妖精……”秦涓也不知道自己说话的语气。 “我非君非王非将相, 你这大狐妖来魅惑我作甚?嗯?就这么喜欢我……” 赵淮之被他捏的痛了, 一挥手将秦涓的手挥开, 秦涓愣住了, 醉着的缘故反应也有点迟钝, 好半天只是盯着赵淮之,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第267页 赵淮之从秦涓身上爬起来,他站起来后往浴架后走, 似乎是找毛巾将头发搓干。 秦涓睁大眼睛躺了一会儿,估计是醒酒汤起了作用, 人有些清醒了…… 只是想起方才发生的,人有些懵, 记不太清楚, 总之让他心生尴尬,他还是装睡吧, 刚才那事, 叫他太难收场了。 想到此处, 秦涓选择闭上眼睛。 伯牙兀氏的事赵淮之不是放不下吗,那赵淮之为何又会跟来。 肯定不会是因为想跟着他…… 赵淮之将头发再梳理一遍后往床榻处走来,他见秦涓已经睡去, 心中微微有些失落。 也说不清到底因何失落。 秦涓听到衣袍摩擦的声音,赵淮之又穿上了衣裳往桌旁的毛褥子上走去。 迭儿密的客栈里除了床榻,供客人睡觉的还有毛褥子。 赵淮之正躺下,秦涓不自觉的咳了几声。 甚至还翻了个身…… 见状,赵淮之还是起身过来瞧一瞧。 他走过去将床里侧的毯子散开来,夜里说到底还是有点凉…… 他正将毛毯散开,只听耳边一阵风声,那少年迅猛的速度将他的手腕握住,他来不及想其他的,只听轰的一声,倒着床榻内侧…… 到底是练过的,尚且还能经得起秦涓这般折腾,只是难免吃痛。 这小子,今日醉酒后有点不正常?还是说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赵淮之嘤咛一声后,看着握着他手腕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眸…… 若河汉银光,清澈而又亘古。 这一瞬间,赵淮之深吸一口气,只听秦涓浅浅淡淡的三个字:“陪我睡。” 秦涓说完便闭上眼眸。 “……”赵淮之不置可否。秦涓做事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就连性子也是一样。 秦涓缓缓松开握住赵淮之手腕的手,改握住他的手。 五指相扣,秦涓感受到赵淮之掌心的温度,心口柔软而又踏实。 赵淮之看着秦涓轻皱的眉缓缓展开。 秦涓似乎是察觉到赵淮之一直盯着他看,不知怎么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起来,心情不错。 赵淮之看着秦涓脸上奇异的变化,反倒是微微皱起眉头,他不禁想秦涓是何用意,此刻又是何心事? 他甚至怀疑最近自己变笨了,以往他是不担心这些的 秦涓感受到赵淮之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他不禁手指稍稍用力,捏住赵淮之的手…… 少年的手心格外炙热,赵淮之受他的体温影响,连手心都出了汗…… 秦涓也感受到了,就是不愿意松手,鬼使神差的,他突然用力将赵淮之往怀中一带。 赵淮之在惊惧之中被他抱住。 秦涓的心狂跳着,赵淮之也是一样…… 于是,一个吻,氤氲而生 炙热的,如这里的天气。 许久之后,秦涓放开赵淮之,他是陡然想起赵淮之的蛊,于是他沉默的点了赵淮之的睡穴…… 赵淮之在他的臂弯里睡去,脸上的潮热也缓缓退下。 秦涓仰面躺着,看着五色的床顶有些晕眩。 这样下去,一年两年,长此以往绝对不是办法 他突然冒出想要和赵淮之长长久久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也许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也许是一份少年胆怯,他不敢深想,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次日,再醒来时,赵淮之已经醒了。 宿醉后的次日是头痛欲裂。 秦涓捂着脑袋什么都不想想,这一瞬神智都有些恍惚,甚至昨日的事也记不太清了。 一个小孩走来,手中端了一碗粥,清甜的声音喊道:“秦涓哥哥,你醒啦,来吃点热粥吧。” 秦涓看了那张小脸有一会儿才认出他来:“小曲儿?” 小曲儿高兴极了,咧开嘴笑道:“哥哥,你竟然还记得小曲儿!” 秦涓笑道:“不会忘的。” “小曲儿喂你吃粥。” “我自己来吧。”秦涓接过他手中的碗。 小曲儿抿唇一笑将碗递给他,他捧着脸看秦涓吃粥,心中愉悦。 “小曲儿。”赵淮之推门而入,入目就是这样温馨的一幕。 小童绕床,少年浅笑安然。 “阿,阿爹!”小曲儿小跑过去。 赵淮之走进来:“我也饿了。” 小曲儿一愣:“那我去给阿爹准备!”说罢,小曲儿一溜烟的跑了。 秦涓一脸惊愕,于是问道:“他怎么叫你阿爹?” 赵淮之叹气:“说来话长,我慢慢说给你听。” 赵淮之将许洛笙输掉棋局的事告知秦涓。 秦涓微眯眸:“这么说我们同时抵达可失哈儿的,只是你为何要去找洛笙道人?”他还记得那年许洛笙对他们说不会在可失哈儿久呆,他们是要回辽州去的。 “我想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和全真教有关,不得不赶回去,但因为有危险,所以才将小曲儿塞给我做儿子。”赵淮之说着,停下了,因为他听到楼道里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 “小曲儿。”赵淮之在屋内轻唤了两声。 小曲儿小跑过来,踹开门他将早膳放在桌上。 赵淮之吃过以后,送秦涓出客栈。 “你呢?什么时候启程?”刚才秦涓告知他,他们今日夜里就会离开迭儿密,他得回去看齐林把铁卖了没有。 第268页 “应该是明日清晨,你不必担心。”赵淮之笑道。 作别赵淮之的时候,秦涓突然抓起赵淮之的手腕道:“狐狐,我给你梳头发。” 似乎是很早的时候,秦涓就看上了赵淮之的这头头发……很想梳,很想玩,很想捣腾…… 以前不敢,现在关系亲密了,便想着试一次。不然怎生对得起赵淮之这一头乌黑浓密又柔软纤细的头发。 赵淮之被秦涓拽着坐到妆台前,有些惶恐不安,又有些宠溺…… “想梳便梳吧。”他柔声说道。 低垂着眉眼,睫毛轻颤。 秦涓见他此般神情,心中愈发喜爱,凑近了,凝着赵淮之的眼眸看了许久…… 怎生就这般好看,又这般独特,眼神清澈时沉敛若秋水,他能从赵淮之的眼眸里看到自己。 而这一双眼眸妖冶时是刻骨的媚色,由内到外,让他羞恼,让他面红耳赤。 也让他为之出神,为之倾慕。 秦涓越看越喜爱。 “你,还梳不梳。”赵淮之低声问他。没有责备,只有淡淡的宠溺。 秦涓回过神来,慌张的拿起妆台上的木梳。 一时间,他又盯着木梳子出神,在斡端的时候,他有给赵淮之买一把木梳子……买那把木梳子的时候还被扩端王的人给抓住了。 不过那把木梳子被他遗失了。 那是一把极好的木梳,很符合赵淮之的气质,具体落在哪里,他怀疑是落在了大泽以南…… 罢了,他没有再多想。 他不再是抱着好玩的心态,而是很认真的给赵淮之梳头发 他很爱惜自己的头发,所以他的头发一直很柔顺。 这一次,他像爱惜自己的头发一样,爱惜赵淮之的头发。 小心翼翼,又如此虔诚。 “痛吗?”他时不时的询问着。像极了儿时给母亲梳头发时的样子,虽然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赵淮之笑着摇摇头,柔声道:“不痛的,你的手很轻柔。” 秦涓一听,脸上更热了,他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他强压抑住心头那份惶惶,给赵淮之把头发梳顺后,取下手腕上的一根穿着铃铛的皮筋。 这是他换着用的一根,和他头上扎的那根一模一样。 给赵淮之梳马尾可不容易,他手忙脚乱的重来了两次,到第三次的时候才弄好。 赵淮之抬眼看向宝镜,只见镜子中两个人梳着一样的发髻……这一瞬,他内心颇有几分触动。 就像一种,经年流转,当初的秦涓长大了,而当初的他慢慢的变作秦涓的模样。 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微妙又新奇。 “好嘞,狐狐,我要先告辞了。”虽然不舍,少年狼还是摇着尾巴离开了。 赵淮之送他至门口,将他的面具递给他。 秦涓接过面具,戴在脸上,笑出两粒小虎牙:“不要送了,快进去吧,让跟着我的人瞧到也不好,昨夜未回去,指不定在到处找我。” 赵淮之点点头:“路上保重,我会先去一趟班城……” “你都说过好几遍了。”秦涓挥挥手,一溜烟的消失在客栈走廊的尽头。 清晨的街市,几分清冷,火把戏的戏班子撤走了,秦涓到底有些失落。 他早就听往来的商旅说起迭儿密的火把戏,一直想见识一下,没想到又给错过了。 他快步走过,两刻钟后抵达他们的客栈。 齐林的人说秦涓回来了,齐林一口水吐出来,大吼:“崽种还知道回来!老子还以为被狼叼去了!” 秦涓快步进来,问道:“十一车铁可有卖了?” 齐林怒吼:“老子问你话呢!还知道回来?” “卖了铁,把钱存钱庄,完事了上路。”秦涓叹气,声音放低了一些,这人就像一头傻豹子,真的是尾巴一点就着。 他突然这么温柔说话,齐林倒是愣住了,都忘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逍遥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有狐常相伴 齐林甚至还在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我已经让人去钱庄了, 你担心个什么劲!” 傻豹子耳朵红红的,秦涓眯眼看着他有一会儿,傻豹子皱着眉不懂他的意思, 但是心里有点怪不好意思的,甚至一直在想这人一直盯着他瞧什么? 是不是他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他不自在的伸手摸了一把脸…… 秦涓上前一步, 勾起唇角道:“给兄弟们整一顿好的,吃饱了上路。” 齐林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不是夜里走吗, 傍晚整两只全羊, 吃饱了正好上路啊!” 秦涓:“我随你怎么安排晚膳时间, 总之夜里我们上路。” 回房后齐林将卖掉铁的收据给秦涓, 秦涓未看递回去:“这个不必给我看, 你心里有数就行。” 齐林点点头:“我们还剩两车优等铁,九车良等铁。” 秦涓“嗯”了一声,又听齐林道:“我们去安荻枯大概要半个月到二十多天, 因为要经过大面积的沙漠,所以我们得准备充足的水囊, 我昨夜已下令每个人都准备好自己的水囊,你也快去准备自己的。” 秦涓这才想起他的水囊和干粮都还没准备, 他刚站起来, 齐林便扔给他一个钱袋。 第269页 秦涓毫不客气的接过来,掂量了一下, 心道这齐林抠的可以, 这点银豆子正好给他安置十几个水囊, 别的什么都买不了。 秦涓出去后,齐林也跟着出去了,他对他的手下说去安置晚膳, 买四头全羊来。 秦涓琢磨这十一车铁应该卖了有两三千两。 迭儿密总共钱庄就两座,以齐林的性子定是带了至少五百两银子上路。 齐林不嫌银子重,他可不是齐林,他嫌银子不安全。 丝绸茶叶虽贵,不和别人说别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是什么丝什么茶,银子若露了白就不好说了。 买好了水囊,灌满了水,秦涓刚回房就听得楼下几个骑兵在喊他。 说是齐林安排好了在城外吃烤全羊,他们现在整顿车马后出城去。 如此也行,秦涓没有反对,收拾好东西后下楼。 他们东西多,光是将东西整理好挂在马鞍上就花了不少时间。 出城后正好是未时末刻,斜阳晚照,大漠孤烟,随行的骑兵捡来了许多红柳的枯枝,他们架起了全羊。 红柳燃烧的白烟会散发出一种气味,旁人说是香气,秦涓不以为然,他闻不出那味道为何能被称之香。 没多久,那些厨艺不错的骑兵已在全羊肚里塞入许多大料,又淋了香油在全羊周身。 甚至有骑兵已拿出他们的刀,刀剑相击敲打出拍子……哼起了歌。 这样的烤法粗犷中带着几分浮夸,秦涓没怎么见识过,便盯着瞧了许久。 宁柏手底下的兵,做起大餐来也像打仗一般。 不时有路过的人驻足观望他们一阵,许是没见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羊。 四头烤全羊几乎同时好的,有人剔下羊后腿给齐林送去,齐林让那人拿去给秦涓。 “让小崽种多吃点,瞧他瘦的。”如果齐林不这么说话,秦涓想他有可能会稍微喜欢他一点。 秦涓不和他们客套,拿起烤羊就吃,不过这些草原儿郎都认为羊后腿是好东西,可他还是比较喜欢吃羊排骨。 羊排骨为何好吃,他说不清楚,当然羊后腿也好吃,有几分劲道。 “怎么?好吃吗?” 秦涓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没注意齐林走了过来。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齐林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了过来:“什么意思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秦涓狠狠的白了他一记,恨不得拿羊骨头去敲齐林的脑袋,这人说话就说话,怎么动手动脚。 齐林被他如狼般森寒的目光一扫,顿时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秦涓仔细咀嚼几口羊肉后,点点头,齐林的人厨艺不错,这羊肉烤的比卖羊肉的小贩都要强。 齐林见他越吃越带劲,不禁勾起唇角:“我就说嘛,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羊,只是咱手底下的都是兵,兵还是得用在战场上的,所以你今日能吃到是口福。” “难怪一路上都没有安排那些骑兵做大菜,只敷衍了一路只今日这般卖力。”秦涓狠狠的啃了几口羊肉,越吃到里面越觉得好吃。 不过刚才见羊肚子塞了那么多的大料,羊排骨应该更好吃才对。 齐林见他如此说,竟然大笑起来。 秦涓突然觉得这傻豹子变聪明了,至少现在齐林没有吼他。 傻豹子突然不炸毛了,秦涓又觉得颇为无趣。 “给我留点羊排。”秦涓对着那边忙活的人喊了一声。 那些人停住了看向他。不一会儿,一个骑兵过来递了一盘羊排骨给他。 秦涓搓搓手接过来,道了谢。 早就听说宁柏的军队有肉吃,他们罗卜的军队也就每年过年会宰羊,其他时候都是肉沫子打发。 这一趟宁柏赚了钱,不知道接下来宁柏会做什么,那这些钱做什么去? 秦涓正吃的痛快,起了风,风卷着沙子过来,随之听到一阵咒骂声。 齐林让大伙快点吃,吃完了好上路。 担心风沙越来越大,齐林找了风师和巫师过来,临行前算了一卦。 似乎是传统,在临行前都会算一卦,在吉哈布大营时也是这样。 可是这一卦并不太好,秦涓坐的近,听的也真切。 巫师对齐林说是凶卦,不利西方,西方卦象流火,不利。 齐林问其破解的办法,巫师摇摇头,齐林再问要不要缓几日上路。 巫师却说:“整个七月至九月,若要留在这里便是九月后,十月上路。” 若是等九月过后,十月上路,显然宁柏那边等不及,无法交代。 秦涓不信这个,但齐林信。 秦涓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吧看齐林自己,反正他此时走,或者等到十月走都可以,若留在这里还能等下一场火把戏。 但齐林想早些回去见宁柏,而且在安荻枯约见的要这一批货的人,约在九月前。 二十来日过去的话时间是正好的,若是没有见到人,宁柏那边他不好交代。 齐林烦躁了一会儿,急的抓耳挠腮。 见状秦涓看向风师,问道:“这一路有沙暴或者风暴吗?” 他的意思是让风师再算一卦。 齐林也看向风师,风师摇晃着他的贝壳风铃,又将手中的主盘高举起来,闭目诵经。 许久之后,他听风师说道:“有小的沙暴。” 第270页 齐林纠结了一会儿,找了他的两个亲信过来商量了一会儿。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启程。 但因为有了风师和巫师的卦象预言,他们赶路变得小心了。 骑兵们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之处,消息很快传遍了他们的车队,此行安荻枯,巫师的卦象是凶卦。 这是蒙人首领成吉思汗留下的传统,行军赶路必须虔诚的请风师和巫师算卦。 秦涓听起骑兵们在小声议论,其实没必要这样吓坏自己,于是秦涓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他说成吉思汗要攻打一个西边的城。 那个时候风师对他说会有大雪,不利作战,巫师给他的卦象也是大凶。 可是成吉思汗依然选择了进攻,而且那一站大胜归来,攻下了久攻不克的撒马尔干。 这是成吉思汗最出名的一场战役。 那些蒙族骑兵问他,怎么这么厉害,什么事都知道。 秦涓笑了笑没有回答:因为故事是他编的,带上地名不过是为了更让人信服,故事的主人翁变成成吉思汗也是为了更让这些蒙族儿郎信服罢了。 他轻轻勾起唇角,明显感受到这些人放松了不少。 又有说有笑起来。 他们来时就为了扮演好商旅的角色,一直是说笑着走来,这样感受不到军旅的严肃,他们就更像商队了。 不过…… 他不禁侧目看向跟在坐在马车上的巫师,那个男子似乎神情仍旧凝重。 此刻,他不禁想起赵淮之对他说过的话,赵淮之说他…… 无来路,也无归途。 是无主命格,连神明都不收。 想到这里秦涓皱起了眉,握着马缰的手也逐渐用力 既然人生无来路,也无归途,何惧吉凶,不过尔尔。 他看向漆黑的夜空,见星子划过,他赶紧松掉了马缰,闭目许了一个愿望。 这可不是宋人的习俗,从天空划落的星子是扫把星,代表失格,若天地为棋局,扫把星是仙人棋局上的弃子,所以视为不详。 这是受西边商旅影响的西夏与金人的习俗,是他娘教他的。 这一刻,他又思念起他的娘亲。 迭儿密总共钱庄就两座,以齐林的性子定是带了至少五百两银子上路。 小心翼翼再行了三日后,夜里,他们扎营,秦涓又见流星划落天际。 这时他在吃饼子,放下饼子又许了个愿。 身旁的齐林看傻子一般看了秦涓一眼,他还来不及问什么,突然身侧来了两个人。 风师和巫师急匆匆的跑过来,告知齐林不能再往前走了。 不知怎么,秦涓察觉到齐林有些生气 齐林带风师和巫师进了营帐内。 第85章 有狐常相伴 风师和巫师对齐林说大的沙暴即将到来,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大人,世间万物都是变化的, 现在我们所处的大气运也在变化着的……主盘告诉我,即将……”那个风师低声说道。 齐林从营帐里出来, 下令车队在此歇息五日不再前行,当然他没有隐瞒大家告知他们风师说前面即将有大的沙暴。 为了防止大的沙暴, 卸掉马车, 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 如果大沙暴太远, 他们在沙暴外围,若是遇上的是小的沙暴,他们可以趴在地上等沙暴停, 这样也是能躲过一劫的。 “大家将水囊和粮食藏好。”齐林大吼着。 没过多久,他们明显感受到起风了, 这里许多人包括秦涓都是经历过沙暴的,他们能感受到这风与前几日遇到的都不同。 秦涓这才开始相信那个风师的话…… 他将水囊绑好, 让马儿提前趴下他知道风暴的速度,来的不会太慢…… 只是祈求是一场小的沙暴。 他在安慰他的马儿的同时开始想念他的狐狐和壶壶。 这个时候的狐狐, 是否抵达了班城。 这个时候的壶壶是否长成了大的马驹。 沐雅应该不会让他的马儿饿到 风变大了, 风师的贝壳风铃被这风吹的叮铃铃的, 那样的声音让人感到几分惶恐,几分不安。 终于有人陆续躲进了营帐里。 风大,沙漠里的夜晚被风一吹就会感觉到冷。 只是秦涓不这样想, 他要在较大的风暴来临之前跑路,营帐扎的再好,呆在里面也是很危险的,大的风暴根本抵御不了。 他随时都会骑马跑路。 相信齐林也是这么想的…… 当风比之前更大了,这时他见到齐林迎着风向他走来,风声呼呼作响,沙子敲打着秦涓的面具。 “崽种,这个你帮我拿好。”齐林将一个小包递给他,不,应该说是塞进他胸前的交领里。 “什么?”秦涓坚毅的目光看向他。 齐林道:“一半的钱庄契子,迭儿密的一份,察赤的一份。” 钱庄的契子是不可能备份的,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取几次钱,所以契子这种东西只会也只能存在一份,不可能备份。 齐林的人将卖铁的钱存了四个钱庄,迭儿密和察赤两座城,各二份。 “若是逃不过沙暴,我想我俩分开逃能活一个也行,当然两个都活着更好。”齐林拍拍他的肩膀,“崽种,活着的话就在可失哈儿等我。” 第271页 “行。”秦涓不和他客套,转身就去牵他的马儿,“我要跑路了,这风沙不正常。” “你……”齐林是没有想到这小子会这么“没良心”…… “说走就走啊,这不沙暴还没来吗?”齐林吼道。 秦涓也不和他斗嘴,凝重道:“你照顾好你的人,不放心就让几个人跟着我。” “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碎会一个不剩,分开逃,还能活。” 齐林是个大老粗不太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又觉得秦涓说的有道理,便由他去了。 齐林的亲信问齐林:“您真放他走啊?而且这风暴不是还没来吗?若他将银子取了回罗卜来个死不认账怎么办?” “不会,他怕我们的军队碾平罗卜。”齐林低声说道,转身往营帐里走 亲信点点头,也对,不论生死,那小子应该都不敢怎么样。 只有齐林自己知道,他是相信秦涓不会跑,也不敢跑。 当这场大风暴没人能幸免,只是凭借着毅力与孤勇,总有人能冲出重围。 狂奔的马儿,驮着将自己绑在马儿身上的秦涓……当然这个时候秦涓已经昏死过去了。 马儿和秦涓被风沙卷走过几次,还好两个都命大,扛过了那一场较大的沙暴。 马儿醒来的时候已经迷路了,绑着的秦涓滑到了马肚子那里,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 当马儿走累了,仍旧没有遇见水源,当秦涓的脚都在沙子上拖着的时候…… 秦涓醒来了,他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要马儿先停下,这样悬着、拖拽着,他睡着的时候无所谓,但是现在醒来了他受不了。 可是,他连抬手摸摸马儿的力气都没有。 “停……”沙哑的声音唤道。 他觉得自己牙齿缝里都是沙子…… 嗷。 受不了了。 秦涓只好抬头去用头蹭马儿…… 约莫过了一刻钟,马儿终于停了。 秦涓也通过内力,恢复了一点力气,终于他伸手去解开绑着他的绳子。 只听轰的一声,他落在沙地上,怕马儿被吓到,他赶紧滚开。 当马蹄子乱蹬的时候,他已经滚开了……他仰着头,喘着粗气。 许久,太阳照在他的脸上,如此灼灼的。 热汗,划过脸颊,他突然有了力气,终于,他坐了起来,站了起来,歪歪倒倒的走向马儿,解下一个水囊,拿起水囊猛灌着。 当他喝饱了,看到马儿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他于心不忍,走过去,将剩下的水灌给马儿,马儿如饥似渴的饮着。 他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去检查水囊和粮食,也是这才发现,马鞍上的水囊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了,而他手上那个已经被喝的精光…… 至于那些饼子干粮,早就被吹的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他的心一沉,有些慌了…… 看向茫茫沙海,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方向,哪国的边界…… 他可以确定当他和齐林分离的时候他是往迭儿密的方向在跑,所以应该离风暴远才对……可是他还是遇上了较大的风暴。 也就是说,极有可能齐林他们正处于大风暴的范围,所以齐林他们的结局他不敢想象。 他摸向怀中,除了贴在胸口的装着钱庄契子小包,他的小刀、指南针、药瓶什么的通通都不见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喘着粗气,似乎已预料到如果不能在三五日内走出这里,他就只得死。 摸了摸马头,他不知道这片沙漠里有什么能吃的,好像除了蛇什么都没有。 他不吃蛇,因为那玩意记仇,会记得,会报复。 但他怕被蛇咬到,他的药瓶都丢了。 要离开这里,因为夜里更难熬。 他看着太阳,凭着感觉对的方向走,因为别无他法。 入夜了,太阳落山,他回看身后的路也看到了北极星。 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都在向着南边走 许是运气,他碰到了商旅,这应该是他追上的,离他最近的商旅。 不知道该怎么说,应该也是经历过大风暴的,感觉这个商旅绝对不会只这么几个人。 再看商队的马匹,就该知道这个商队可能很富有。 该不该跟上去?主要是不明白对方的真实身份,隐约觉得不像是商旅。 可是若对方已经注意到他的尾随,他再如此跟着他们,就会显得鬼鬼祟祟。 会让前面的人忌惮。 秦涓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上去,打声招呼也好……他已经撑不下去了,好几日只喝水不吃东西,他的马儿也受不了这个罪。 他追上了商队,商队里和他说话的人是个中年,瘦骨清相,留着胡须,看着有点像汉人,又不像。 一开始这个人说的是哪里的话,秦涓听不懂,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是哪里话。 秦涓本来想问他会不会畏兀语的,但是想了想还是问他会不会汉话。 那人愣了一下,点点头。 这人是大理人,自然是会汉话的,可这个商队却是郭饵的商队。 郭饵,迄今为止唯一敢和蒙族抗衡的西边部族。 不是因为打的赢。 第272页 而是因为犟。于是他们犟到都城几次被占领,又几次偷偷抢回来……反正蒙人那么多地方要打,没多少人用来守城。 蒙人来了他们的王就让步,蒙人一调兵走了,他们的王就偷偷上位…… 郭饵话,秦涓隐约能猜到一点,郭饵和天竺很近,于是和天竺语很像,梵文他懂一点,在凉州时扩端耗费钱财请人教他。 乌思藏话和梵语他都会一点。 那个大理人告知他,马车里的是他们的领队,因为遇上了沙暴,他们的人丢了至少四分之三。 他们的领队受伤了。 秦涓想,他们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本以为领队是个年纪大的人,等到吃晚饭的时候,秦涓才知,这人是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子。 可真不容易,这么年轻领这么大的商队,坐这么好的马车…… 秦涓终于能吃饭了,虽然是别人家的饭……因为这个原因,他显得谨小慎微…… 有些不明白,那些人怎么这么规矩,自从那个领队老大从马车里出来以后,这里的氛围都不一样了。 秦涓叹气,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想吃一顿好的真不容易。 “他是谁?” 秦涓自然不懂那少年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那幽冷的目光看向他。 第86章 有狐常相伴 秦涓愣了好久, 怎么就突然问道他这里来了。 那个大理人回答道:“这个小兄弟,他是一个时辰前追上我们的,我见他可怜已经好多日没吃过饭了, 便收留了他。” “……”秦涓默默低下头,把自己弄的“很可怜”。 那个首领少年看向他, 见他虽低着头,脸上却戴着诡异的面具, 看这身衣着, 也不像是什么寻常人。 他不禁皱起眉:“面具取下来。” 秦涓就知道这人会让他取下面具……因为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也没有太纠结。 他缓缓取下面具, 希望这些人不要太为难他, 他真的只是想吃饭而已。 如果能跟着他们走到有小镇的地方, 如果能蹭到一路的饭就好了…… 他会想办法给他们银子的。 等秦涓将取下面具来,只听到抽吸之声,就连那个少年首领也看的愣住了。 秦涓见状又将面具戴上了…… 那些人又不自觉的将目光挪开。 “吃饭。”那少年冷声吩咐, 其他人低头去拿自己的碗。 这些人排队整齐的去取饼子,末了, 只有极少数的人敢坐到那个领队附近。 秦涓排队领了饼子和肉,本打算坐的远远的, 结果那个大理人叫他过去。 他都快饿的走不动路了, 这些人能不能让他先吃上一口,其他事等会儿再说。 那个大理人请他坐到他们首领对面, 秦涓实在没力气多说什么了, 他走过去坐下, 身体摇摇晃晃的。 面具遮住脸看不到他脸上的菜青色,但他们的首领此刻也明白秦涓是有多虚弱了,也没有太为难他, 首领让他们吃饭。 秦涓开始狼吞虎咽,虽然吃的很快,但又不显得很夸张,他饿到吃几张饼还没感受到一丁点饱。 领的饼子吃完了,那个大理人将他的饼子分给他。 秦涓道了谢,接过来,埋头继续吃,吃完饼,他才开始一点点的吃碗里剩下的肉。 这肉是很优等的羊肉,肥而不腻,这种羊儿不会寻常。 他心里起疑,却没有多想。 终于,他吃完了,拿起腰间挂着的水囊,喝了一口水,他的水只剩下这半袋了,如果他们还愿意给他水的话 就在这时那个首领少年突然放下碗,秦涓看向他的碗中,还有许多未吃完的肉。 那少年看向秦涓,突然道:“我,九覃,你叫什么?” 他说的是梵语,秦涓听的明白。 “……”秦涓低声答道,“秦涓。” 面前的少年皱了一下眉。 秦和覃是一个读音。 “你多大?” “十七。”秦涓答道。 “我年长你两岁,你可以唤我九覃大哥。” “……”秦涓表示他不习惯喊一个刚认识的人大哥。 九覃问了秦涓许多事,诸如他是哪里人,要去哪里,遇到沙暴前是跟着谁的,从哪里过来的…… 秦涓感受到这样更像是盘查,不像是随意问问,不过他都一一作答了,这种四面都是沙漠的地方,他是会害怕他们把他丢下的…… “是蒙人?”九覃眯眸问道。 秦涓摇头:“我是汉人。” 九覃道:“我们是从迭儿密过来的,路上遇到了沙暴,这里距离班城还有二十里,如果你要去迭儿密,可以先跟我们去班城后再说。” 秦涓点点头,他别无选择也暗自吁气,至少他们愿意带上他。 去班城,他可以等赵淮之,赵淮之应该也在去班城的路上了。 入夜,天气很凉,商队仅有的扎营的帐篷给了那位首领少年,其他人都裹着厚衣呆着外面,只是篝火燃到半夜就熄灭了,秦涓的厚衣已遗失,他只能抱着自己蜷缩在马肚子上。 马儿嫌弃他压着不舒服,翻了个身从侧躺改为趴着了,不让他窝在肚子上…… “……”秦涓冷的往马儿身上挤了挤,马儿彻底烦躁了,竟然站了起来。 “……”秦涓欲哭无泪,只能抱着胸跟着站起来跳了一会儿。 第273页 可又冷又困……叫他甚是难受。 这时,不远处营帐里走出来一个人,秦涓看过去,守夜的守卫也向那人行礼。 那人挥挥手,朝着秦涓这处走来。 “秦涓?”九覃看向他。 秦涓知道这少年虽然是古铜色的肌肤,偏淡的发色,看着怪异了一点,其实长得不赖…… 没想到这人在夜里的灯光之中,诡异中透着几分妖邪。 “嗯……”秦涓向他行礼。 九覃低声问道:“你是没有衣服了吗?” “没有。” “那你进营帐里去。”九覃说完转身,手上的提灯摇摇晃晃的。 秦涓啥都没想,人都快冻傻了也由不得他多想了,他快步跟着九覃走。 九覃的营帐内,叫他瞠目结舌,这个商队是把什么最好的都拿来给这位老大了吧? 外面风大所以冷,但这个季节还不至于冷到要点火炉。 九覃将毛毯递给他,又对他说道:“睡到那边的地毯上吧。” 秦涓点点头,抱着毛毯,啥也没说躺到地毯上,一躺下裹住毛毯便睡着了。 九覃没想到秦涓这么厉害,倒头就能睡,他觉得新奇,坐在床榻上撑着下巴看着秦涓有一会儿。 他们都默契的认为秦涓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好看了所以才戴着面具的…… 面具这种东西在郭饵也很常见,他们也有戴面具的习俗。 好在秦涓不打鼾,九覃对他的感观还不错。 坐了没一会儿,九覃躺下了,但因为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他,这一点他很头疼。 次日,秦涓醒来时九覃才刚刚入睡没多久,他没有吵醒他,叠好毛毯放到一旁往外走。 秦涓走出营帐后,很奇怪的发现,外面安安静静的,守夜的人换了几个,其他人还在睡觉,包括那个大理管事。 都起的这么晚的吗? 秦涓也不敢问,不敢做声,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退回营帐里继续睡…… 秦涓在营帐外一直坐到日上三竿,沙子热烫起来,才见营帐内的人醒来。 也是在那个大理管事进营帐后,外面的人才陆续精神起来,准备早膳的厨子开始烧水,加热肉食。 秦涓这才得知,九覃有很严重的失眠,那就是说昨夜他在外面跳来跳去动来动去的吵到九覃了,九覃才会领他进营帐。 想到此处,秦涓有些尴尬。 早膳准备好以后,穿戴整齐的九覃从营帐里出来,那些人一一向他行礼问安。 秦涓微压低眉,看这架势,九覃不像是商队的老大,更像是少爷一类的人物。 也或许郭饵的商队都是这般习俗?对老大毕恭毕敬的? 秦涓跟着那些人去领牛奶和烙饼。 他本不喜欢喝牛奶的,这一次却觉得羊奶格外好喝……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喝到了。 不对,这不是什么牛奶,奶里面竟然放入了茶。 茶叶是汉人凝聚在血脉里的传承,喝茶几乎成了他们的标志,所以他才会觉得这这一次的牛奶很好喝。 因为好喝,他喝了几大碗。 这时,他也隐约听到那些人似乎是在议论他,他听不懂,想依据梵文来翻译,也没搞明白。 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人总是会很敏感,他知道,那些人一定是在议论他。 秦涓红着脸想,是因为他饭量太大了,还是因为其他? 他不希望九覃的商队因为他的饭量太大了而赶他走。 九覃忽地放下碗,碗里的牛奶荡漾出来,秦涓抬起头看向他。 九覃的脸色不好看,秦涓的心下一紧,微微抿唇。 他听到九覃用梵语吼道:“如果嫌事情太少力气太多,就把马匹腾出来,你们走路去班城,省得吃多了嚼舌根。” 那些人不再敢说一句,都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秦涓意识到了,应该不会是说他饭量大的事,不然那些人也不会惹到这位爷啊。 那会是…… 该不会是昨夜他在九覃的营帐里住了一晚的事被误会了吧。 想到此处,秦涓的脸色也是一沉,手里的牛奶顿时也不香了,还剩一口没吃的饼子也不好吃了…… 这些人在想什么嘛! 过了晌午后,他们继续赶路,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歇息。 应该是因为九覃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们走的很慢,这样的脚程估计二十里路要明日才能走完了…… 秦涓本来是可以提前走的,那样他夜里就能抵达班城。 但是这样不好,毕竟得了别人的恩惠,半路抛下别人不好。 只是没想到没走两三里路,他们遇到了劫匪。 这应该是班城一带的坏人组成的,专门劫持掉队的商旅的。 他们三十来号人,与九覃的商队人数相当。 当劫匪出现,对他们豪豪大叫的时候,只听马车内的人一声冷笑,用郭饵话道:“瞎眼的蠢货,连老子都敢劫。” 九覃的话惹怒了劫匪,那劫匪挥刀驾马冲向马车。 秦涓离得近,身体本能反应先于大脑,他飞身踏马而起,在空中一个翻越后,踢掉了那人手中的刀。 这样的游刃有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直接让众人看呆了去。 那些劫匪也是惊到了,这么厉害的人在这商队中,这到底还劫不劫? 第27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有狐常相伴 秦涓落地后脸色有些难看, 他不该暴露的,现在倒是显得有些显摆了,若是这些人盯上了他, 他进了班城被跟踪了怎么办? 这时,马车里, 突然传来九覃的短促的冷笑声:“还不快滚!” 那些劫匪想了想竟然真的没有再打劫他们。他们想看一会儿后,调转马头, 离开了…… “……”商队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后, 听到那个大理人高喊道:“快点走, 恐怕他们还会叫人来。” 他们的速度加快了, 路上秦涓不时能听到马车内九覃的咳嗽声。 秦涓想快点抵达班城, 但他又不知道抵达班城后该怎么和九覃说, 他没有银子给九覃,即便他知道九覃不会在乎这些银子,可是他为了能进商队, 承诺过会给他们银子,他不想食言。 抵达班城是次日的寅时, 这时的城门是不让进人的,可大理人不知道是对守门的说了什么, 守门的放行了。 进城后秦涓对那大理人说他要去找一个朋友, 想问他们的府邸在哪里,若他和朋友会面后便亲自去府上拜访。 大理人问过九覃后, 带了话过来, 他笑着对秦涓说:“我家少爷很喜欢你, 希望你能去我们府上做客,他会安排人和你的朋友联系的,我家少爷在班城有些名气, 想找人不难。” 秦涓刚想摇头,只见那马车上的人撩起车帘,看了过来:“你跟上吧,班城近日会查户籍,你若没有会进牢里去,至于你的朋友我说能帮你找到,就一定能。” 秦涓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明白九覃不想放他走,现在他若强行要走,未免伤了和气,他不喜结恶,因为没必要,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可是,他琢磨不透九覃的想法,若是因为他此前吓走了劫匪,想要留住他做个守卫啥的,这还好说。 若是他想查他,那他会离开的,不然会连累狐狐。 见这些人不让他走的意思很明了了,秦涓只好跟着他们的商队走。 班城很大,可以说和虎思斡耳朵及大斡耳朵那种城池一样大。 秦涓问了大理人才知道现在是寅时,寅时街上还有人走动,有些街市的酒楼歌肆还燃着灯,还有人围着看舞女跳舞。 班城这么繁华的吗?这里的夜市可比南宋…… 或许因为民风开放的原因吧,除去守城很严,这种街市上却很少见到官兵。 走了很久才听到大理人说他们到了。 因为走了这么久,秦涓都有些累了,他一抬眼只见不远处一座大殿。 这就是九覃的府邸?这么大的吗? 秦涓有些愣住,他一路走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果然,这个九覃很有钱…… 秦涓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神情,还好有面具挡着,脸上的神情也不至于太难看。 有人上前去叩了门之后,立刻有一队人从殿门后出来,他们都给那九覃行礼问安。 接着大理人开始安排那些人将东西搬进去。 九覃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奴才要去扶他,他挥开了,却是看向秦涓:“你跟我进去吧。” 秦涓下马,有奴才过来将他的马儿牵走。他赶紧将马鞍上的东西取了下来。 九覃走在前面,秦涓抱着他的东西跟了上去。 秦涓一路走一路感叹,这里真的和皇宫似的…… 九覃问他来过班城没有,秦涓摇头。 九覃勾唇一笑:“料你也没有,那明日等阿达将你的户籍造好了便带你出去逛逛。” 阿达就是那个大理管事的名字,听人说阿达年轻时是闻名班城的美男子,当然阿达现在也能看出来几分以往的容貌。 秦涓觉得这花园真是一个比一个大,而且这么多花园得多少人修剪。 还有因为夏季炎热的原因,他们也喜欢修建水池,一个花园里能修出三个水池来…… 走了没多远突然几个人走过来,秦涓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因为他听到了女人的欢笑声。 果然那几个奴才迎面而来给九覃行了礼后,拐角处走出几个女人来。 女人们见到九覃后跪地行礼,把秦涓吓得不敢说话了。 女人说的什么秦涓听不懂,他只看到肤色各异的女人们笑着哭,哭着笑,不知在说什么…… 而九覃的脸色……秦涓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九覃的脸色很不好看,终于秦涓听到九覃低吼了几句。 女人们惊慌失措,奴才们去扶她们。 没一会儿,女人们都走开了,只有九覃站在原地。 九覃沾着,秦涓也不敢往前走…… 没想到人家十九岁就姬妾成群了。 家族最亘古的使命,是繁衍。 秦涓叹息一声,却并没有觉得这个亘古的使命非他不可,他是死过无数次的人了…… 若不是游走于人间炼狱,便是常伴于青灯古佛。 九覃住的地方在北面的山坡上,九覃说那里能看到桃花,所以他常住在那里,那里没有姬妾,因为他不喜欢被打扰。 他还说他十二岁娶妻,十三岁开始纳妾,姬妾多达三十余人…… 九覃说的这些,秦涓无法与他“共情”因为从未经历过。他甚至还在担心他知道太多了不好…… 第275页 他一时间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才需要娶这么多姬妾,而且还说自己是被迫的。 听到这里秦涓皱起了眉,似乎是听了这么久第一次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放她们走?” “怎么走?有的是邻国的公……小姐,有的是部族联姻……都是送来了我就必须收下的女人,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的意思。”九覃的声音变得冷了许多。 “……”秦涓不懂,见他如此介怀,便也不敢再问了,只是认真听着九覃的倾述。 没坐多久,天快亮了,可是秦涓很累,他想休息。 这里的主人未曾安排,他也不敢提。 九覃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秦涓不禁问他:“你是有失眠吗?” 天竺话里的失眠他想了很久,该怎么说…… 九覃也缓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微皱着淡色的眉:“嗯。” “找很好的郎中瞧过,没有起色。”郭饵的御医都为他诊治了两年,没有多少用。 他能睡好一个时辰都是奢侈。 所以他反感女人们吵到他……从两年前开始夜里就不再安排人侍寝了。 可是昨夜很奇怪,秦涓在他的营帐里睡着,熬到凌晨他居然也睡着了,且一觉睡到了晌午。 此前从未有过。 所以,他在想是不是秦涓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或者说秦涓的体质不同。 他只是初步这么猜测,要等郭饵的御医过来后进一步了解,所以他留下了秦涓。 “你是以往脑袋受过伤,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秦涓突然有些兴趣,不禁问道。 九覃勾唇一笑:“是因为一个女人给我用了一种焚香半年之久,后来我的身体开始虚弱,尤其是得了失眠的病……” 秦涓明显有被吓到,他又问道:“那你怎么发现是焚香有问题的?又怎知道那个女人想害你的?” 九覃看向他,目光三分讥讽三分薄凉:“因为她的婢女想要做我的女人,于是将这件事告知了我。” “后来呢?” “后来我把她们两个都处决了。”秦涓突然有点害怕这个少年,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舍得下手,极布扎不是常说夫妻是最亲密的人吗。 九覃带他去了一处房间,有奴才上前去推开门 九覃看向他笑道:“这里以前是我的家臣住的地方,你在此住上几日,我再让人给你把前殿腾出来。” 秦涓尴尬的摆手,道:“不必这么麻烦,等我的朋友来了我就会走了。” 九覃的目光一沉,又很快恢复正常:“无妨,先给你腾出来,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事。” 九覃离开后,秦涓才长吁一口气,被留在这里真的好吗? 他将东西放好,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这边,九覃快步出去后,立刻叫来了奴才:“去把御医请来别宫,半个时辰内,不得有误。” 那奴才领了话,便快步出去了。 没过多久,御医来了,至别宫处找九覃行礼。 “不知殿下回来,臣实在罪过……”那御医跪地道。 “起来。” 九覃将秦涓的事说与御医听。 御医忙问道:“那少年何在?” “在偏殿中。”九覃答。 御医上前一步,问道:“殿下,我想检查一下那少年的身体……” “他武功不弱。”九覃道,“你近不得他的身的。” 御医:“焚香。” 九覃陡然睁大眼睛,忽地他唤来奴才,低声道:“去准备迷迭香。” 那奴才很快就去了,不到一刻钟又回来了:“殿下,都安排好了。” 御医问:“确定无误?” 奴才点点头。 闻言九覃便跟着御医去了偏殿。 偏殿处秦涓睡的呼吸声都听不清,如昏死一般。 御医进去了,九覃就站在窗前。 木花窗,是镂空的。 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不一会儿御医出来了,惊呼道:“殿下,我从那孩子身上闻到了一种蛊虫的气息。” 第88章 有狐常相伴 “蛊虫?什么蛊虫?” 御医:“回殿下, 是一种由中原的巫师发明的能寄宿在人体类的虫子,看不见也摸不着,他们会对人的身体甚是神智都造成影响。” “你的意思是他体内的这种东西能影响到我?”九覃冷哼。 御医愣了一下, 低头答道:“不是,臣也不能确定是否他的体内有蛊虫, 只是他的身上有蛊虫的气息。” “而这种蛊虫的气息能对殿下因迷香造成的身体损害产生好的影响……” 九覃神情一凝:“你的意思是说他的体内并没有这种蛊虫?” 御医答道:“术业有专攻,臣非专研于此, 臣无法找到他体内的蛊虫。但臣可以确定他的身上携带有这种蛊虫的气息……” 九覃:“我有些明白了。” “那你是否一定确定是蛊虫的作用使我的睡眠得到了改善?” “这……”御医又有些踌躇了, “也可能会有其他原因只是臣现在无法搞清楚, 只能暂时猜测是因为他身上的气息, 殿下当你中焚香之毒, 那种焚香本来是那位夫人托商旅从中原带来的, 或许是哪个蛊师在养蛊时研制出来的香料,却在无意间发现对人有害,中原巫蛊不分家, 自古来就闻名于世……臣想这个可能性很大。” 第276页 听御医这么一说,九覃也有些信了:“近日再试试让他睡在我的附近, 看是否是他身上的蛊气所致,若是又当如何治疗我?” “这个……殿下再容臣想想。”御医赶紧道。 御医退下后, 九覃让奴才撤走秦涓房里的香炉,并吩咐道:“他若醒了, 让他去我那里。” 秦涓再醒来的时候, 头昏昏沉沉的, 隐约觉得这屋子里有什么余香,一个奴才走进来,递给他一套换洗的衣物, 带他去洗澡的地方。 “不会有人来吧?”秦涓用天竺话问道,边脱衣裳边问道,他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很想换上干净的衣裳。 小奴才摇摇头,是不懂他的意思。 秦涓见他摇头便也放心了,他将身上的东西放好后走进水池里,这时小奴才已经出去了。 秦涓洗了一半听到有脚步声,他眼疾手快的擦干自己穿好衣裳,头发也来不及擦干那人已经站在他的不远处了…… 九覃的出现,让秦涓触不及防。 九覃眉头一挑,淡声道:“我是过来唤你去吃午膳的。” 秦涓有些懵,他这一觉竟然从天没亮睡到了晌午,而他一点睡饱的感觉都没有,洗了澡也觉得没有精神。 是他这几日太累了的缘故吗? 秦涓将自己的东西妥善收拾好后,抱着自己的脏衣服跟着九覃往外走 九覃让奴才过来取走了他的脏衣服。 “今日有宴,午膳简单点吃,夜里会来客。”九覃低声对他说道。 秦涓:“主人有宴,我借宿于此,去不好吧。” “无妨的。”九覃低声道。 秦涓又问:“你一点不困吗?”他们从昨日晌午赶路至现在,他尚且还睡了一觉,九覃就不觉得困吗? 九覃突然道:“被你这么一提,竟然觉得有一点困。” 两年里从未有过啊。 当他感受到一丝那种久违了的困意,却又在下一刻捕捉不到这种困意了,即便如此,他仍然有一丝愉悦。 他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突然,他转过身来双手一把抓住秦涓的双手:“秦涓,你真是我的福星。” 若不是秦涓的到来,他甚至快要忘记了熟睡的滋味。 午膳过后,九覃让秦涓陪他下棋,那是郭饵人的棋,秦涓不会,九覃教了他几次,秦涓勉强学会了…… 可没再下两把,二人都有些困了。 九覃去睡觉了,秦涓想离开,奴才让秦涓在一旁坐着玩,还给他端了瓜果来。 秦涓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瓜果了,他有些嘴馋,便安分坐着了。 小奴才见他爱吃,在他快吃完一盘的时候又给他取来一大盘来。 小奴才长吁一口气,如此也算是稳住了秦涓。 小奴才都有些奇怪了,今日他的主子睡了一个时辰都不曾醒来…… 小奴才一面希望主子能继续睡,一面又愁该如何把这个少年稳在这里。 他又去抱了一大摞书来,指望这人能看会儿书再多待一会儿。 秦涓见小奴才抱了一摞书来,明白了小奴才是给他看的。 他翻了翻,不是梵文,就是乌思藏文字……他只学了半年,丟的又有点久了,有好多都不认识了。 他拿起那些书,翻看了许久,捡起了丢失了许久的梵文。 郭饵人曾笃信佛法,因为他们这里离释迦摩尼诞生的地方很近。 且从班城去那烂陀,那个《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佛法圣地,只需一个月左右。 后来,佛法在佛祖诞生的地方凋零了,无数的寺庙被毁,朝代更迭,新的宗教诞生又老去…… 新王旧王,在无数宗教间抉择犹豫,佛法迎来了他的落寞。 在佛祖涅槃的地方有一座佛祖的石像,玄奘去的时候,风沙已至佛祖石像的胸口,而今的石像不复存在。 三百年的风沙,掩埋了佛法。 因为战争。 不只是东方的辽宋夏金元,世界、天下,几乎同一时间处于绝对的厮杀中,无数的文明被摧毁。 无独有偶,发生在同一时间。 而这样的时间里,崛起在斡难河上的蒙人,铁蹄贯穿了这片古老大陆。 这是一本郭饵王志,是一个郭饵的王写下的他去天竺后的见闻,是在感叹佛法在印度的凋零。 秦涓的梵文不精,看的不太懂,但也被这个王的见闻学识所吸引。 小奴才见他看到这么认真,又喜又好奇。到底是看啥看的这么认真…… 秦涓抬起眼,看向小奴才,问道:“这个叔宇王是谁?” 小奴才好半天才用生涩的梵文回答道:“是殿下的叔父。” “殿下?”秦涓猛地皱起眉。 小奴才一吓,捂住嘴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秦涓又不傻,立刻明白了,九覃根本不是什么少爷,而是郭饵的王子? 他合上书,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 可他思索了没一会儿突然对那小奴才笑道:“没事,我不会对你的主子说的,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小奴才低声问道:“真的吗?”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他说着向那小奴才眨了眨眼睛。 小奴才红着脸低下头,这人与他见过的人不同,郭饵人民风也开放,但他见过的公子哥不是像他这般,这个人啊就连戏弄人都带着几分稚气,像个孩子,或许这个公子哥和他一般大吧。 第277页 再过了一会儿,九覃醒来了,小奴才低着头往寝宫内走 九覃穿戴好后从寝宫里出来,秦涓现在瞧九覃,怎么瞧都是个王子,当初他怎么没有反应过来呢。 入夜,院中有宴,九覃的姬妾盛装打扮后展的出现在花园中。 秦涓听阿达说会有贵客到访,这个贵客是九覃的朋友。 大概是天黑,灯盏挂起来的时候,那贵客的车马到了,阿达带人去迎接。 等迎来了贵人,贵人们走至花园里那处水池边的长道上时,秦涓便认了出来…… 那其中一个他不认得,那走在那贵客身旁的那个,他怎么看,怎么熟悉。 隔的太远,他还不敢确定,一来他觉得没这个可能,二来,时间不对…… 但盯着那个身影,熟悉的感觉叫他浑身发麻,他直接定在座位虽然,动弹不得了…… 九覃请贵客坐下,那贵客带了女眷,让他带来的女眷去陪九覃的几个夫人说话,又将他身旁那个身姿颀长的公子引荐给九覃。 “九弟,这位是为兄的朋友,为兄必须得介绍给你认识一下。”爽朗的声音传来,九覃闻声看去。 九覃只见他的好友身后,缓步走来的绝丽男子,飞扬墨发,白肌胜雪,唇若含春…… “叨扰贵府,淮之惭愧。”他虽如此说着,目光却是凝着九覃身旁的秦涓。 在九覃察觉到异样的那刻,赵淮之又恰到好处的收回目光。 而这一瞬的秦涓,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狐狐怎么在这里!他怎么会这么快抵达班城。 这一刻,秦涓忽然意识到,这只狐狸的速度是诡异的,让人捉摸不透。 就连狐狸的朋友也让人看不明白,狐狸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朋友…… 九覃的这位朋友是赵淮之的朋友,应该说是赵淮之的同窗。 赵淮之回宋国后,被他的伯父送往太学,在那里他与皇子王孙一起学习。 后来他又被选入一个叫做奇门的地方,学习许多东西,那个时候他白天听奇门的先生们讲述地图、机关、布局、秘术……晚上还得听他师尊讲道术与卦象。 他们认识几年了,正经开始说话却是在进入奇门之后。 他们在一起喝过一次酒,龚熙然对赵淮之说他有一个青梅等着他,一直等着。 再后来龚熙然在立刻奇门后便消失了,也是过去好多年有人告知赵淮之龚熙然被派去了大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生事且弥漫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有狐常相伴 龚熙然确然去了大理, 却又因为身份暴露,大理王竟然没有杀他,而是把他流放到了大理与乌思藏交界处。 在被流放了几年后, 龚熙然在朋友的帮助下逃跑了,来了郭饵。 龚熙然留在郭饵有两年有余… 这些年的龚熙然虽然经历了风雨飘摇与多年流放, 可幸运的是他心爱的青梅一直常伴他左右,如今也已成了他的妻子。 九覃见到看着赵淮之, 心中突然产生一丝异样, 他快步走过去, 低声笑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人, 这短短几日光景却见到了两个……” 这其一自然有秦涓。 赵淮之巧笑倩兮, 道:“主人, 谬赞了。” “没有谬赞,你当的起。”九覃的声音抬高。 龚熙然大笑道:“九覃老弟,你别把我这位朋友吓到了, 他脸皮儿薄的很……哈哈哈。” 九覃见龚熙然走过来,笑着握住他的手:“多日不见, 龚兄竟越来越风流倜傥了。” “阿达去我府上,我的管家派人来告知我说你回来了, 放着那买卖不做了我也得先过来见你啊。”龚熙然拍着九覃的肩膀说道。 龚熙然身材健硕, 浓眉大眼,英武俊朗, 说话时眉眼儿弯弯的, 正因这亲切的神态, 才让当时的九覃心生好感。 九覃:“那这位绝美的贵公子,龚兄又是如何认识的。” 龚熙然大笑:“他啊,多年故友, 哈哈哈,酒肉朋友……” 闻言,秦涓尖刀似的目光扫向龚熙然。 这目光太过森寒,龚熙然自然立刻体会到了,他瑟缩了一下,看了过去。 “这……这位小兄弟是……”龚熙然低声问道。 九覃道:“这位是秦涓,和你一样是汉人,我最近认识的朋友,他的功夫很好,在城外还帮我们赶走了劫匪。” 龚熙然一听大笑道:“小兄弟这么厉害,感谢你救了我的朋友,在下龚熙然,人称老龚,若你不嫌弃可以喊我一声大哥,或者随他们喊我老龚!”他一说完,赵淮之直接一个眼刀子递过去。 龚熙然惊出一身冷汗来,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二个的都朝着他丢眼刀子,他这是得罪谁了,还是说今日诸事不宜。 秦涓哼了一声。 “……”龚熙然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九覃也很意外,愣了一下,因为他认识里的秦涓是个懂礼节的少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涓这样子。 九覃:“他有点怕生……” 一旁的阿达咳了一声,笑嘻嘻的点头附和。 龚熙然:这样子的叫怕生,莫不是都当我是个傻大个? “阿达,安排晚膳吧,都有些饿了。”九覃赶忙吩咐道。 第278页 在男人们交谈的时候,女眷们都很安静,直到男人们喝酒吃菜后,那边才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没见过你,上次龚大人过来的时候不是你……”一个夫人问道。 另一个夫人笑道:“听说龚大人从来不带他的妻子出来,你是他的妻子吗?” 那被女人们围着问话的女子浅浅一笑,坦荡道:“我不是龚大人的妻子,过去,龚大人救了我,今日我应邀请和他出席贵府的宴会。” 说完,她微觉得不妥,又补充道:“龚大人很爱他的妻子,只是他的妻子身体不好,而郭饵的习俗,男人出门赴宴要携带女眷以示对主人的尊重……” 听到她的回答,众位女子皆无话再问。 她们再看这位女子,也少了几分风尘与妖媚,竟然有几分大方识大体。 姑娘们说了一会,不见那边的几个男人却已剑拔弩张。 是因喝酒而起。 龚熙然和赵淮之给九覃敬酒,九覃又回敬他二人。 九覃要和秦涓喝酒,赵淮之挡了。 龚熙然又不知死活的站起来要和秦涓喝酒,赵淮之又挡了。 刚才他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下九覃和龚熙然都反应过来了…… 赵淮之虽然不动声色,但明显是在给秦淮挡酒啊。 这两人到底认不认识? 九覃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而龚熙然又不是真的傻大个,他看向赵淮之眼神试问。 秦涓阴沉着道:“我不喜欢酒味,许是这位公子看出来了……” 他此时颇有些今日为赵淮之说谎,明日就要为赵淮之上刀山的觉悟…… 这九覃又不是随便什么人,人家是郭饵的王子,查出来了,不说弄死他,生气是肯定的 “……”九覃眼皮子掀了一下,没有多说此事。 阿达让奴才上了新菜,又取了一些果酒来。 “今日贵客们就在我们府上住下,我们主人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怀了。”阿达笑道。 龚熙然大笑:“好啊,好久没有在九弟府中借宿了,九弟府上的温泉可是班城少有的……为兄我试了一次就记住了,还长久挂怀……” 秦涓感觉这个姓龚的可能有些醉了。估计一会儿也合该耍酒疯了……所以再好的酒量,这酒也不能当水饮。 九覃喜欢龚熙然的豪爽,也许是王子生涯里见到了许多惺惺作态的人,所以当他见到为人豪爽仗义的龚熙然,虽有城府却眼神依然清澈为人坦荡的秦涓,他才会觉得一见如故。 而赵淮之,这人容颜绝丽,他看不懂,只觉得这个赵淮之身份非凡。 宴会罢,姬妾们见礼后相继离去,随她们离去的,还有龚熙然带来的女子,而这边男人们的宴会还在继续。 秦涓见九覃已喝了好几杯,也不见醉意,一旁阿达也是眼观鼻鼻观口,没有说句劝话。 秦涓都担心九覃的身体吃不吃的消。 没过多久,九覃突然提议让龚熙然奏琴。 龚熙然会箜篌与琴,他刚来郭饵时什么都没有,却已一手箜篌闻名班城,后来还因此被封了官。 郭饵的官封的很奇怪,就是选名声好的名声大的,谁有名就能做官。 有卖油的人因为卖油出名了,也因此封了官。 龚熙然有些醉了:“我不想弹,我想喝酒……” 阿达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赶紧道:“酒也要喝,琴也要弹,我家主子最喜欢听您弹琴了……” 阿达给龚熙然满上了。 龚熙然喝了酒,突然又道:“那你去叫人把琴取来,再去取一只箫来,我弹琴,淮之吹……” 他话都没说完,感受到对面一道目光,如狼一般的锋利,他心下一紧,脊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一下酒意都有些退散。 等等,他刚才说到哪里了?龚熙然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领了吩咐阿达已经亲自去乐器房找琴箫去了。 取来了琴箫,奴才们布置好琴桌,还将箫递给赵淮之 赵淮之愣了一下,也接了过来。 龚熙然坐在琴桌前的时候,赵淮之也坐到了一旁,这一刹那赵淮之才感受到秦涓足以杀人的目光。 秦涓不知道龚熙然有妻有儿,还以为这是赵淮之养着的继赵淮之的师尊后的第二个小白脸。 不,这可能是老白脸…… 赵淮之看到秦涓四周都散发着不善的气场,他微垂着眼眸,既然已经坐在这里了,吹不下去也是不行的,这样别人更容易误会。 赵淮之的箫声,引来龚熙然的琴声,凤箫声动,玉壶光转,琴声绕梁,三日不绝。 九覃除了痴醉,更多的是震撼。 当天下最好的琴声与最好的箫声和鸣的时候,才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幸运…… 如此一曲竟让九覃红了眼眶。 秦涓本来嫉妒之心刚刚燃起,抿着唇,很是不悦,正想抓狂……却突然瞧见九覃发红的眼眶。 他的心仿佛是被蜜蜂儿蜇咬了一下,触动而震撼。 这个郭饵的王子,内心落寞而又强大,他喜爱世间美好,也有极高的艺术修养。 一曲罢,许多奴才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余音散尽,风声大作。 直到灯火明明灭灭,才有人开始说话。 “太晚了,我扛不住了,九覃老弟,为兄想去歇息了……后面那几个音都弹错了,若不是淮之拉引我一把,我就得丢脸了……唔,真的醉了……”回到座位后,龚熙然揉着脑袋说道,他顺势就要往赵淮之身上倒,却不想被人一把扶住了。 第279页 他正想道谢,一抬头只看到那在灯火中有些阴森的面具,还反着光…… 他吓了一跳,后退几小步,险些要跌倒,好在秦涓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臂膀。 “嗯?龚兄不是要去睡觉吗?刚才九覃让我领你去。”秦涓说道。 “九、九覃呢?”龚熙然舌头打结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说他困了要去睡觉。”秦涓皱眉答道。 “你……你开什么玩笑!”龚熙然表示自己虽然醉了,但九覃失眠的事他还是略有所闻的,九覃怎么可能困…… “嗯?不行吗?”秦涓挑眉。 “他有很严重的失眠!”龚熙然道。 秦涓:“我也奇怪,但他真的很困这应该是好事吧,行了我送你过去。” 当然,他主要是送那只狐狸过去,送傻大个只是顺便。 于是,秦涓一手扶着傻大个,一手搂着狐狸的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夕夕lacie 5瓶;不在冬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有狐常相伴 赵淮之酒意虽上来了, 到也不至于像龚熙然那般都已经神智昏聩了…… 只是醉酒后的赵淮之也不怎么“安分”,秦涓一手搂着他,而他的手却在秦涓怀里摸来摸去。 起初秦涓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察觉到胸口的异样后猛地看向赵淮之。 秦涓本来是抱着和赵淮之亲近的心态送他们去九覃的别院的,但亲近也不是这般亲近吧……叫别的人察觉了, 岂不是解释不清了? 不由地,秦涓装作凶狠的瞪了过去。 可赵淮之视而不见, 继续上下其手……唇角还微微勾起, 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一时间秦涓双耳耳尖通红, 揽住赵淮之肩膀的手也稍稍用力, 示意他休得再放肆。 不知怎么, 秦涓双眸冒火似的, 甚至还动用了内力。 赵淮缓缓收回撩拨秦涓的那只手,又顺势捂上自己的额头,不知是喝醉了, 还是因为头晕……他的身体往后仰去。 秦涓反应快,心下一慌, 很快的抱住赵淮之。 他这一抱是把赵淮之抱在了怀中,可那龚熙然失去了支撑却被他放开了, 轰的一声趴在地上, 摔了个狗啃泥…… 也好在他醉的不省人事,什么痛感都没有……趴在地上继续睡。 秦涓搂着赵淮之看到这人目光清明, 唇角含笑, 顿时意识到自己被戏耍了, 于是触电般的放开他。 好在赵淮之已站稳了,秦涓这一放手,他也不至于摔倒。 秦涓转身看到趴在地上的龚熙然顿觉心中愧疚, 走过去背起他来。 秦涓背起龚熙然后看了一眼四下,确定没有奴才们跟过来,才对赵淮之催促一句:“快点……” 赵淮之看着他,眼里没有冷漠,也没有迷茫,只有浅浅荡漾着的温柔笑意。 秦涓甚至想,这若不是在外面,这狐妖恐怕是要亲过来了…… 别说他满脑子不正经的,实在这狐狸太过骚气 将至别院,有奴才迎来,秦涓将龚熙然教给那两奴才,又有奴才引赵淮之过去,秦涓没有跟过去,而是去看龚熙然。 等龚熙然这里安置好了,熄了灯,他正要离开,却见赵淮之房中的灯突然亮了…… 透过窗户,他看到屏风后的身影,那人竟然走过屏风,对他招手…… 秦涓脸上一热,转身想走,他怕被人瞧见了,这地方又不是在自己家中。 赵淮之是清楚秦涓不会进来的,他只是想看秦涓面红耳赤的羞涩模样…… 秦涓没有站一会儿,果然离去了。 次日天还没亮,九覃醒来了,唤来阿达。 “殿下何事要吩咐?” “别院还有秦涓那里都没醒吧?” 阿达摇摇头:“没有。” “去将御医唤来。” 没过多久,御医至殿中。 九覃:“不必虚礼,过来。” 御医走上前来:“殿下请说。” “昨日宴会之际,我困感加重。”九覃说。 御医微怔:“臣想给殿下检查身体。” “行。” 那御医焚香之后,给九覃检查胸口,沉声道:“殿下,蛊气甚重,连殿下身上都沾染了些许蛊气。” 郭饵的一种焚香叫做白烟,白烟无味,却能助郭饵的医者给人们检查身体,治疗疾病。 这也是郭饵的御医能很快检查出蛊气的原因。 白烟若变得有味道了,就表示机体内有其他东西…… 只是白烟的具体气味变化,只有他们这些郭饵的医者才清楚。 九覃看向御医:“什么意思?你是说连我都沾染了蛊气?” “若是我能沾染蛊气,为何昨日你不曾告知?” “昨日殿下身上没有蛊气。”御医连忙解释。 “身染蛊气者不能传给其他人,只有……” 御医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昨夜是否有客人到访。” “是。”九覃眼眸一沉,“一位故交,一位故交的故交。” 御医立刻道:“殿下,臣想见见这二人再做判断。” “这不好……”九覃眯眸,“二位贵客正在休息。” 御医上前一步,低声道:“臣怀疑……” 御医一语毕,九覃顿时站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喊道:“来人。” 第280页 没过多久立刻有奴才领着御医出去了。 可没过半个时辰,有奴才匆忙赶至,对九覃道:“殿下……御医大人让您过去……” “出了什么事!”九覃边走边问。 “奴才不知……” 至别院中,因为天还没亮,院中静谧,那奴才领着九覃走至赵淮之门前,刚推开门,只见御医站在屋中,而屋中的床榻前坐着的正是赵淮之。 奴才给赵淮之用了迷烟,确定赵淮之是睡着了后才让御医进来,却没想到赵淮之竟然醒了。 迷烟对人有用,但对身有蛊虫的赵淮之完全没用。 赵淮之虽醒来却装作没醒,继续睡他的,他得搞清楚九覃的人在玩什么把戏。 当御医进来,打算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他的身体时,突然发现这人压根没中迷烟,他惊得后退,刚想跑,却被握住了。 御医才让站在外面的奴才唤九覃过来。 九覃看向赵淮之,昨夜那种对这个美人的畏惧之感再度爬上心头…… 他早感觉这个人不好对付。 “赵公子。” “九覃少爷是否该给淮之一个合理的解释?” “抱歉,是家中郎中鲁莽。”九覃拱手一礼,“望公子谅解。” 九覃沉思片刻,不敢妄言,总觉得这人一双眸子能看透世事一般,他此刻若在这人面前说谎都会成为笑话一般…… 九覃在沉默许久之后看向御医。 赵淮之有足够的耐性,他从来不着急,他知道真相由他们真心想告知他更好……若别人不想告诉,他催促也没有用。 御医得到九覃的首肯后才对赵淮之说道:“公子,我家主子有失眠之症长达数年,也是近日才得以改善,而改善他的失眠症状的……是蛊气。” 听到这里赵淮之已经明白了。 御医见他脸上的神情与之前相比无半分波动,不禁抬高声音道:“说到这里,想必公子已经明白了……是老夫鲁莽,擅作主张,只是这一切与家主无关啊……” 可就在这时,九覃走上前来对赵淮之道:“不怪他,若无我首肯他们也不敢,九覃得罪公子,是九覃之过……” “王子言已至此,淮之怎敢责怪于王子。”赵淮之突然站起来看向九覃。 “你……”显然九覃震惊的是赵淮之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我本为王子之事前往郭饵,寻王子踪迹与数年,只是昨日无意间发现您的身份,望您见谅。” “你就不怕我杀害你吗?”九覃低声说道。 “王子不会。” “为什么?” 赵淮之轻笑道:“至少你还得留着我检查身体,看我能否治疗你的失眠之症,当然这只是其一。” “你也太过自信了。”九覃皱着眉,仰起头来。 赵淮之笑了笑。 “那你先说,你体内是否有蛊。”御医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过来,两道目光同时看向他,他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 “殿下想知道?”赵淮之看向他。 九覃点点头。 “从我出生之日起便一直带蛊。”赵淮之抿唇一笑,如期的看到九覃眼中的震惊。 九覃:“是什么蛊?” “不知,就连中原最厉害的巫蛊师,死前也没有搞清楚我体内的蛊,至他死后更无人知晓,他的徒弟曾说这是至少百年以上的蛊……” 九覃更疑惑了:“这么可怕的东西寄居在你的体中这么多年,你一点也不害怕吗?等等,是什么人在你还未出生时便想害你!” 赵淮之笑道:“多谢王子关心,也许这个人只是想害我的娘亲,只不过最终这蛊虫却到了我的体内。” 御医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又插道:“但是这位公子身上的蛊虫能治疗我们殿下因为焚香之毒积留引起的失眠之症,不知道这一点能否给公子去除蛊虫有所提示……且这焚香,也是两年前那位夫人的家族从中原的商人手中购得的,此后我们一直和中原商旅打交道,也未曾再听说过这种焚香……” 九覃接着御医的话说道:“有人告诉我,中原的部分巫蛊师会在养蛊时会燃木,木香炼香,香味入水饲蛊……” 赵淮之:“我第一次听到,此前没人告知我这一点,但我想若我的蛊能缓解你的失眠,这两者应该不会是纯粹的巧合,或许还是有一定的联系……” 九覃一听,笑问道:“那你愿意留下来?陪我治疗吗?” 赵淮之一眯眼:“我自然是愿意。”他早就说过,他的人,在郭饵找这位王子已几年有余。 龚熙然真是傻大个,郭饵王子与他拜把子都没认出来。 “对了,你怎么认出我是王子的?”想到这里九覃微有些不悦,毕竟他的奴才都是经过训练的,除了新来的几个,但昨日也不曾让他们出来招待贵客,应该不会出错。 “因为你听得懂我的箫声里有什么,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少爷,不一定会落泪。” 第91章 风雨欲来时 “就因为这一点?”九覃显然不敢相信, 仅仅因为昨日他闻琴箫动容就暴露了身份。 赵淮之轻笑:“那在下便说的冠冕堂皇一点,若您非王子,这班城也无人再有王子这般气度。” 九覃深吸气, 看向赵淮之的目光也带上几分凌厉:“你也不像是什么寻常公子。” 第281页 “那你说说你的身份。” “那便请王子摈退左右。”赵淮之看向他。 当秦涓来别院,看到赵淮之和九覃一起出来, 额角的青筋连跳数下,怎么也不敢相信。 这才刚天亮, 九覃来赵淮之房里作甚? “秦涓?” 秦涓:“我早起无事, 过来看看两位贵客昨夜醉酒, 今日情况如何。” 龚熙然也起来了, 刚走出来, 只见几人都在,愣了一下后笑道:“诸位早安。” “啊,秦小兄弟, 你也在啊?”龚熙然大笑着挠挠头。 秦涓轻轻勾唇:“龚兄昨日烂醉,今日已如此清醒, 我就放心了。”他说着转身就走。 龚熙然追上去:“听小奴才说昨夜是你背我回来的,为兄实在过意不去……” “此事龚兄不必放在心上。”秦涓头也不抬往前走。 眼力再不好的都知道秦涓应该是生气了, 龚熙然却像没事的人一般拉着秦涓说话…… 秦涓避开不了, 生气的皱眉,皱眉龚熙然看不到, 但他的唇角下压, 龚熙然也视而不见。 直到九覃和赵淮之走过去我, 九覃尴尬的说道:“阿达说早膳已安置好。” 龚熙然大喜拽住秦涓道:“秦小兄弟我们边吃早膳边聊。” 谁要和你边吃边聊!这人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 秦涓轻轻推开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这顿早膳吃的很沉闷, 赵淮之想上前去和秦涓解释,而秦涓却吃完饭便回房了,没多久他又去找九覃,说自己想出去逛逛。 九覃正会见完家臣,许是有什么急事,他匆忙问道:“是要找你的那位朋友吗?”他记得秦涓是要在班城等人的,这几日事多,他忘记了。 “算是吧。” “那我让人带你出去。”九覃说罢,匆匆往外走,“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让我的人带你在班城逛逛,记得尽兴。” 九覃走后,来了一个小奴才,那小奴才就是昨日给秦涓端瓜果和书的,秦涓一眼认出他来。 那小奴才见了秦涓,起初不敢说话,等跟着秦涓走出府上后,逐渐熟络起来。 “谢谢公子。” “嗯?你谢我什么?”秦涓有些懵。 奴才连忙拱手:“谢公子信守承诺。” 秦涓立刻反应过来,他眯起眼,突然想到一事,他凑近了些,对小奴才道:“你倒也不必谢我,我问你个事。” “公子请说?” “你家主子今日清晨去找赵公子作何?” “是我们御医先去找赵公子的,后来主子才去的。”小奴才如实说道。 “什么?”秦涓猛皱起眉头。 小奴才挠挠头:“应当是赵公子昨夜喝多了,请了御医过来……后来主子也过去瞧了吧。” 小奴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倒也不是说谎,他只是按照自己想的在说。 秦涓自然不信,这其中有些诡异。 赵淮之和九覃初次见面,非亲非故的九覃不关心龚熙然为何非要赶着去关心赵淮之。 小奴才问秦涓:“公子要去哪里,奴才带你去啊。” “你们这里有没有铁市。” “铁市?”小奴才不懂,恍惚了半天。 “就是卖铁的地方。”秦涓解释道。 小奴才着急的挠头:“我不知道有什么卖铁的地方,但是打铁的地方前面有一个比较大的……” “那带我去吧。” 离九覃的府邸三四里路远有一个集市,绕开集市来到一条酒肆较少的地方,这里就是班城最大的打铁场。 这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匠人,可是这里不属于一个商户,他们属于许多的商户。 作坊经营集聚化,是近年形成的,主要还是为了加快造铁器的速度。 大铁场里有十多个管事,秦涓想知道有没有人来此问过买卖。 他想若是齐林还活着,会不会也来了班城。 秦涓没呆多久,只听到外面很乱,轰隆隆的声音叫他很熟悉…… 是军队。 在秦涓还来不及深想的时候,士兵们已踏步进来。 秦涓忽然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出门的时候,九覃说有急事,不会那个时候九覃收到了蒙古兵返回班城的消息吧? 那九覃,不会现在已经远离班城?弃他府上的人不顾了吧? 很有可能…… 毕竟,九覃若今日离去,明日再要阿达告诉龚熙然和赵淮之他们,比方说突然找到了一个好的郎中,他急着去求医也是可以的…… 蒙古兵再控制班城后,首先控制的是班城的军队、城防和盐铁…… 能这么快抵达打铁场也在意料之中。 那些铁匠,年轻的慌乱四逃,年老的已经习以为常了。 逃窜的很快被抓回来,老实的压住了,不老实的一阵拳打脚踢。 管事的被叫出去问话了。 小奴才怕的要死,看向秦涓,秦涓示意他不要慌张。 会说蒙话的管事被叫了过去,蒙古兵说他们的将军要他们一半的铁。 造箭支。 管事的说这事要和每一户商户的人商量,他说了不算。 蒙古兵让这位管事和商户的人去商量。 管事的不过是个管事,他又如何有这个本事去劝说商户。 他将蒙古兵的提议同商户们说,商户们愤怒冲着管事发火。 第282页 管事的到蒙古兵那里还得挨打。 蒙古兵见谈了半天没得到想要的,便直接去找商户。 “你们不愿意?” 前几次他们是领了几车箭支走路去,商户们才没有异议,而今次却狮子大开口说要整个打铁场一半的铁,商户们自然不愿意。 说了半天,那人也是气焰盛的,直接拔出刀来:“谁不愿意宰了谁。” 蒙古兵的名声在外,他们不服软不行……刚才对着管事凶巴巴的人,现在都缩成了一团。 秦涓见骑兵们陆续进来,抓住铁匠就问名登记,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 小奴才结结巴巴的问秦涓:“秦公……公子,我,我们怎么办……”他不想被抓起来,呜呜。 秦涓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你在这里躲好,记住被抓住了也不要反抗,反抗会直接没命的,你等我过来找你。” 小奴才对他的话将信将疑,等秦涓走远了他已经哭出来了,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秦涓去找了骑兵,他说他是吉哈布大营的,此前被留在了安荻枯,月前准备去罗卜的,却遇到了沙暴被留在了班城。 在吉哈布大营里长大的狼崽,蒙语没有一点杂质,因为和曰曰、阿奕噶相处的久的缘故,还带着斡难河一带的口音。 再者他说的合情理,吉哈布大营的大将军死后,大永王曰曰并未将其部将全部带离安荻枯,留了约三十来人在安荻枯。 谁会无聊到去仔细查他是不是这三十人里头的。 “那你为何会在这里?”骑兵问他。 “我因为没有盘缠了想到这里找一份活计。” “你去找驿站领一份银子了回罗卜吧。”那骑兵突然扔给他一块木牌,这木牌秦涓认得,是外出办事时找驿站和官府兑银子的木牌子,只是很多驿站会耍赖不认……这玩意没公文管用。 秦涓抱拳:“多谢您了。” 之后秦涓去把小奴才领出来,从打铁场侧门出去了。 小奴才一路哆哆嗦嗦,直到军队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才恢复正常。 “您……多谢您,您也太厉害了……”奴才哭哭啼啼哽哽咽咽。 秦涓摸摸他的头:“没事,忘了今天发生的就好……回去好好睡一觉。” “嗯嗯。”小奴才抹掉泪,点点头。 往府中走的路上,秦涓仔细想,齐林应该没有来班城,刚才那几个管事都说没有蒙古商人过来问过价。 齐林的人没有会郭饵话的,应该会用畏兀话和人交流…… 要知道答案还是得去躺安荻枯再说。 次日,阿达对龚熙然他们说九覃突然得知有个极好的天竺大师过来,能治他的失眠症,所以去找那大师去了。 秦涓昨日就料到了,一点也不奇怪。 倒是龚熙然失落极了。 找到机会,赵淮之终于和秦涓单独说上话了。 “你是要去安荻枯吗?”赵淮之问他。 “是的,等会儿去和阿达说,我打算夜里就走。”秦涓答道,他炙热的眸看向赵淮之的,“你跟我去。” 秦涓没有想到这一次赵淮之会拒绝他。 赵淮之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三锭马蹄银:“一锭你拿去给阿达,谢他们收留你,剩下的你自己用。” 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赵淮之不和他去。 秦涓有些生气想发火却突然又想,赵淮之应该是在班城有事。 在迭儿密的时候他还是以伯牙兀氏家主的身份,还带着骑兵。 到了班城,却以赵淮之的身份,且一个骑兵都未带着。 赵淮之是要以赵淮之这个身份办事? 那就该是宋国的事…… 第92章 风雨欲来时 赵淮之若是为宋国的事来班城, 那他想以赵淮之的身份接近的人是谁? 这么说赵淮之本意就是想找郭饵的王子。 那么是不是今日清晨九覃和赵淮之从一个屋子里出来的事也说的通了? 想到这里秦涓深吸一口气…… 再看向赵淮之,连目光也变得深邃了许多。 “我若去安荻枯,大概要二十多日, 你会一直在班城吗?”秦涓问他。 他很认真的等待着赵淮之的回答,却不料面前的人突然伸手将他的衣领一提, 秦涓顺势靠向他,也睁大了眼睛…… 当秦涓靠近的时候, 赵淮之就明显察觉到秦涓的身高应该有高出他一厘左右了…… 他抬起头微眯起眼仔细看了看, 几乎确定了秦涓确实高出他了。 “怎么, 分别二十来日就会忍不住想我了吗?”赵淮之手指摩挲着秦涓的下巴, 细腻的指尖划过狼崽愈发线条分明的下颌骨…… 一日日, 少年的成长显而易见。 一天天, 少年都在奇异的变化着,这样介于少年与成年男子之间的模样,一辈子只有一次…… 在慢慢的退掉青涩, 却又是盛开时的模样,这样的秦涓又如何不让狐狸垂涎。 赵淮之轻轻一推, 秦涓怕赵淮之摔倒,手足无措的抱住他, 却又在感受到这人的“玩心”之时猛地放开了他, 倨傲的别过脸去…… 赵淮之轻勾起唇角不甚在意少年狼此刻的神情,他微踮起脚尖, 将唇送上…… 衣料在摩挲间发出簌簌的声响…… 妆台前的铜镜中鬓影斑驳。 第283页 秦涓的双颊滚烫无比。 在赵淮之失神的一刹那, 他反客为主。 赵淮之霎时间睁开眼眸, 勾唇一笑。 直到不合时宜的,门外花园里传来龚熙然的声音。 秦涓顿时放开赵淮之,又低头在赵淮之额角轻吻了一下, 皱眉问道:“外面那个傻狍子是你什么人?” 赵淮之一边整理衣物与头发一边答道:“同窗。” “同窗?宋国的同窗?”秦涓问。 赵淮之微怔,点点头。 秦涓:“哦,你的同窗和你关系不错。”他也念过学堂,可能没念几天……唯一有一丁点印象的就是几个小孩把鸟蛋从树上扔下来砸到了先生的头上…… 因为被连坐,都被罚了,所以还记得一丁点,再之后他就没去过学堂了,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他连先生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但单单只是同窗肯定不会这么要好,赵淮之肯定有所隐瞒。 秦涓整理好衣裳,转身快步往外走,那龚熙然在外面喊了几声正想冲进来,却迎面和秦涓撞了个正着。 “秦小兄弟,要不要去我府上小住?”龚熙然笑嘻嘻的说道。 “谢过龚兄,不过我有急事要去一趟安荻枯,改日再说。”秦涓说着抱拳一礼。 龚熙然正想追上去,却见赵淮之从殿内走出来,龚熙然一怔,甚至还揉了揉眼睛…… 他回头看看走远了的秦涓,又看看赵淮之…… 龚熙然:“……”似乎扔不敢确定这二人是从同一个偏殿里出来的。 他过来找秦涓,碰巧撞见了自己兄弟,这叫他如何作想? 他又不是什么傻瓜蛋,他也曾太学内天子门生,奇门之中才满楚山的学子…… “淮之,你和他?”他以极低的声音问道。 却不想,得到赵淮之的四字:“吾心悦之。”真的是活见鬼了!最没心没情的同门师弟,竟然信誓旦旦,言之灼灼的对他说,他心悦某个人……那人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啊! 活见鬼! 龚熙然觉得自己头都要裂开了,怎生比前夜醉酒还要混乱! 赵淮之啊赵淮之! 龚熙然指着赵淮之半天,嗯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可能连他这个同门师兄都不知道该对赵淮之说什么 当年清风霁月的赵淮之,他一个天潢贵胄,一个才倾天下的王爷,他怎能喜欢上一个少年…… 若是这样,若是官家知道了当如何……赵淮之真的的粉身碎骨浑不怕啊! 赵淮之看着龚熙然脸上阴晴变化,便知他这位同门师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一定把过去的赵淮之,现在的赵淮之,乃至未来的里里外外全都想了一遍。 “熙然兄无需为我担忧,昨日之日不可留,来日之日不可思量。”赵淮之轻缓一笑,叫龚熙然说不出的心疼。 赵淮之伸出一手扶住他:“熙然兄,我先送你回去。” 赵淮之自然是有安排的,他不跟着秦涓去安荻枯,因为他要去找九覃。 等秦涓出城以后,阿达就会带他去找九覃。 秦涓见过阿达,将马蹄银给了阿达,阿达知道他若不收下秦涓也不会安心离开,于是没有客套。 阿达要送秦涓出城,秦涓说不必了,于是阿达送了一段后回府了。 秦涓出城后,心里想着赵淮之,所以一路上也并不踏实。 他不是担心别的,而是担心赵淮之和那郭饵王子密谋什么事…… 什么事无所谓,只希望赵淮之不要有事。 秦涓用赵淮之给的银子在城外马市买了一匹马。 因为来的时候遇上了劫匪,所以秦涓避开了那一处,绕道往西走。 十来日后,一日半夜秦涓察觉到他已抵达安荻枯境内。 因为商旅不断增多的缘故,他也不再担心劫匪会突然出现了。 问过人,方知还有半日的路就能见到安荻枯的城门了。 于是秦涓跟着这一队商队歇息了一两个时辰。 再启程,没行多久天缓缓见亮。 看到安荻枯的城门是近正午的时候。 蒙哥王的大军中的一小支现在驻守着安荻枯,曾经这里的军队归雪别台将军管辖,现在是蒙哥王的哪个兄弟在管,秦涓不知道。 就连雪别台将军现在去了哪里,秦涓也不得而知。 想了想,秦涓还是拿出了阿达给他造的假户籍,郭饵班城人士,乌思藏人。 因为他会吐蕃话,阿达便将他的户籍写成乌思藏人。 秦涓跟在商队的后面,等待着守城军的检查。 显然安荻枯比班城严格的多 没有户籍的不是被赶走,而是直接被抓起来送去军营。 换句话说,越过安荻枯,便是西征的战场,是他十一岁以前的世界,与黑白无常赛跑,与刍狗争夺食物…… 班城也许是郭饵唯一介于和平与战争之间的城池,而安荻枯他已是西征大军的战场。 只是,仍有贪图巨大利润的商人,冒死踏向西征的战场,贸丝贩茶,赚取黄金白银。 那个士兵拿着秦涓的户籍检查了许久又问了他一些话,停了一会儿才放他过去。 秦涓想过,几遍他被拦住了,他也有办法进去的。 进城之后,秦涓先找地方吃饭。 齐林给他的布包内,除了钱庄的契子,还有一张羊皮。 第284页 羊皮上用畏兀字写着两行字,是人名和地址。 他吃完饭就去找这个人。 秦涓吃饱以后,便按照地址去问人。 地址上写的上:月色照耀处我的泪,弟穹。 弟穹应该是那个人的名字。 那月色照耀处我的泪又是什么东西? 秦涓问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甚至别人还想骂他有病。 秦涓又不敢贸然打听这个弟穹,若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他吃不了兜着走。 毕竟这个和宁柏是什么关系他都没搞清楚。 但他必须要明白一点,肯接这种私铁买卖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 秦涓在城东吃的饭,跑城西去住着了。 没别的,就是为了小心行事。 把东西收拾好,下楼吃饭已天黑。 安荻枯没有夜市,但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宵禁,一般是酉时末刻不许小贩再卖东西了,但是酒楼茶肆仍是营业。 秦涓出客栈是申时,申酉更替的时候街上已无多少人走动了。 秦涓没有回去,而是在街上走来走去,因为官兵催促他们回去,催了几次,他有些不耐烦了,便跳上了房顶。 月色照耀处我的泪。 他心里默念着那一句,下意识的看向漆黑的天际。 他清楚这事得在晚上来查。 只可惜今夜的月色是昏暗的。 不知走了多久,秦涓迷路了,街上无人,只有远处不时传来马蹄声和整齐的步伐声。 他定然不能去问路于军队的,可这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茫茫然走了一会儿,不知走到了何处,一抬头看向夜空,只见那月儿高悬着,破开云层,如此明亮。 他微微平视前方,却在这一刹那惨白了脸,后退数步。 那是一大座雕在山壁上的佛像,只是佛像没有佛头。 释迦牟尼生前没有塑像,以至于后来许多求佛之人都执著于寻找佛祖真容。 关于佛祖的来历,佛祖的容颜,千百年来争论不休。 可是,这并不像是一开始就没有塑像的佛像。 遗忘了开始时的惊恐,秦涓盯着佛像看了许久…… 终于他又想起了那句:月色照耀处我的泪。 他闭眸,先设想一下若有佛头,佛头倒下的位置应该在哪里,月亮的位置又在哪里…… 可是,这地方始终是逆着月光的,月光根本照耀不到佛头的位置。 第93章 风雨欲来时 月色照耀不到佛像, 就连佛像的脚也照耀不到,只有站在他里才能看到月亮高悬于夜空,可是他这四周没有人住的屋子, 是一片花园一般的空地。 若要让月色照耀,那岂不是…… 秦涓眯起眼, 抬腿往前面跑去。 他来到佛像的背后,只见到起伏的原野, 月光照在原野上, 一片银白。 秦涓快步跑向那座山壁, 却在下一刻停下了, 山壁下面的位置有一个湖, 湖的旁边正好是一个房子。 若是山壁上的佛头掉落, 正好是落在那个湖的位置…… 此刻,他心中已然确定他要找的人,应该就住在湖边的房子那里, 那个穷弟。 穷弟是什么人,秦涓觉得他得再查查, 定然现在他不会去找那个穷弟。 齐林若还活着,按照纸条上写的一时半会也应该找不到这里, 他不清楚这个穷弟是个什么人, 宁柏清不清楚这个穷弟的身份? 铁器的买卖是一定谈妥了的吗?若是早谈妥了为何将地址写的这么玄乎? 还是说宁柏只是让他们过来碰运气…… 秦涓都快被弄烦了,总觉得宁柏这次派他过来是不安好心。 现在已是子夜,这里没有军队经过,巷子里说话的人说的是蒙话。 这几个有可能是蒙商。 因为他记得他来的时候穿过那个巷子,所以他被迫等了一会儿,也听了一会儿。 应该是几车胭脂,要送到西边一个叫柴卓安的地方去,结果遭难遇到了战事,那几车货全赔了,血本无归。 这几个商人要找商会理赔,而安荻枯最大的商会的大管事就是穷弟的弟子。 听到这里秦涓总算能猜到这个穷弟的大致身份了。 难怪敢贩卖倒卖私铁! 那几人说了半天才离开,秦涓站在角落里他的脚都快麻了。 从暗处走出来,他跳上房梁,等他回客栈已经是四更天了。 次日,他是被吵醒的,这条街来了官兵盘查,又在抓回回人,尤其是从虎思斡耳朵一带来的 只要长的有点像回回的都被抓走了。 不用问秦涓也知道,是在找会造大炮的回回人。 回回人会造大炮,蒙古灭金,金国中都巍峨的城墙阻拦了蒙军长达数十年。 宋人联蒙灭金之时,金国城墙已经不具威胁。 如今蒙人寻找当年造大炮的回回人,秦涓可以大胆猜测是为了攻打宋国 ,也是以高耸著称。 蒙人不会断攻宋之心,他清楚明白。 常年的寻找会造大炮的匠人,会造船的匠人……这些都是在为了攻宋而做准备。 军队来了又离去,惶恐的人们许久才恢复平静,之后是低低的议论声,压抑又沉闷…… 秦涓知道他们不敢议论,因为会被抓走。 在安荻枯的人,他们并不想打仗,留在这里的大多数是外面来的商旅、僧侣、街上走动的男子多是四五十岁左右,或者老叟及还没长大的孩子。 第285页 秦涓随意吃了点早膳,便上楼继续睡,白日不好在街上走动,安荻枯到处都是兵。 被抓住都会是一番问话,他会觉得很麻烦。 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城里巡逻的军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趟从窗户下的那条街上走过了。 秦涓走下楼去吃饭,跑堂的将吃的端上来时已经天黑了。 秦涓叫住跑堂的:“城里最大的铁市是城东那家吗?” “城东哪里有铁市,铁市在城南。”跑堂的说。 秦涓不知道铁市在哪里,刚刚只是套话。 秦涓:“城南?可能我搞错了,毕竟安荻枯也不小,不过这铁市是谁在管,是蒙古兵吗?” 说到这里,跑堂的看了眼四下,见没客人进来,便靠近了,对秦涓说道:“我听人说,咱这安荻枯的铁市有些来头,别的地方的铁归不归蒙古兵管我不知道,但安荻枯的铁,这些街上走的还有那些守城的蒙古兵根本管不着,更用不了。” 秦涓皱起眉:“怎么说?” 跑堂的低声道:“我听人说的,我们的铁直接供去中原了不供给西征大军。” “?”秦涓瞪大眼睛,敢情宁柏是要将自己的铁卖给穷弟之后,穷弟再卖到大都去? 等等等等,秦涓觉得有个环节他没有想明白。 宁柏若单纯只是想将一批铁交付出去换银子,卖去大理甚至卖去高丽都可以,为何要大老远卖到安荻枯来? 大理离他的营帐近,且地势险要崎岖,想处理掉铁矿更容易,大老远的让给他们过沙漠爬雪山……绕一圈来这里,还得担心性命。 难道说这个从大都来的要买铁的,是宁柏觉得安全的人? 他设想一下大都和安荻枯的铁市有交易,负责这个的官员认识穷弟,也可能认识宁柏,但这个官他并不知道宁柏已和穷弟约好易铁之事,宁柏只是借穷弟将铁过一道手? 秦涓眸光一黯,现在他更想知道那个大都来的和穷弟交易的官是谁。 秦涓已初步了解到现在守着安荻枯的是蒙哥王的庶出弟弟,应该不会是雪别台将军,秦涓仔细想过若是雪别台将军来安荻枯继续就任了,不可能不经过罗卜。 也就是说应该是蒙哥王西征带在身边的某个庶出弟弟可能是庶出里面的老大的机率极大。 秦涓反复琢磨了一会儿,雪别台和宁柏是旧识,像宁柏和雪别台那一类人,兄弟情比亲情还重要的,但是宁柏似乎不知道雪别台去了哪里,雪别台甚至没有和宁柏告知去向。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天彻底黑了,秦涓换了一身纯黑的劲装,保险起见戴了面具不说还拿黑布蒙了面,戴了斗笠。 从客栈出来,他先去了城南那个铁市。 离酉时夜禁越来越近,街上行人越来越少。 等走过几次军队后,秦涓跳上房梁,至城南铁市他已有些累了。 想知道铁市的交易,必须去铁石的管事那里,查清楚管事房里的交易契子。 查铁市比查蒙军军营简单。 这一日秦涓摸清楚了铁市的布局,但没能进入管事的房间。 次日夜里,和昨日一样秦涓再来,他摸进了铁市管事的房间。 比想象的顺利,他进去后在管事的书桌上找了一通,简单的把不是畏兀字的全部排除。 又拿起挑出来的那几份细看,他确定了这个铁市和官府有合作,既然不归军营管,他继续查从大都来购铁的官会是谁。 他翻了半天,在契子最末页也没看到官员的署名,但他看到官印竟然刻着刑部的字样? 让刑部的官来安荻枯买铁,有没有搞错啊? 秦涓正惊愕之际,见到窗外有灯光摇曳。 有人来了! 他放下契子前从里头抽走了一页。在将东西还原之后,他走向楼梯,快步爬上阁楼离开了。 远离了铁市他狂跳的心才安静下来。 刑部。 他的脑海里立刻闪过这二子。 万溪那蠢物不就是刑部的官么!可别告诉他这事万溪也参和进来了! 若万溪的人替大都买铁,那应该是用于大都建设的铁? 这事万溪真的清楚不?可别到头来万溪才是那个顶着名帮人过一道手的蠢物,到时候被借了名儿都被蒙在鼓里! 总之一个买铁的贸易,盖着刑部的章,怎么想都觉得诡异! 他甚至有七八成把握,觉得万溪对此事压根不知情 万溪那人为人谨慎,就算是这种买卖也应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人有迹可循? 莫不是有人要搞万溪! 秦涓边想边往昨夜那个佛像的位置去,要得到答案,先得去蹲那个穷弟,查清楚那个穷弟到底是人是鬼! 抵达昨日的佛像前,他又看到佛像背后那明亮的月。 深吸一口气,秦涓从怀里摸出两粒银豆,将两粒银豆抵着喉咙用布带缠紧,发出声音…… 他说了两句,确定声音和原来的不同以后,他往绕道去佛像后的原野。 远处的湖泊,正如一颗珍珠,在月色下泛着银白色的光。 秦涓如一阵风一般走过去。 当房屋前的十几名守卫对他拔刀相向的时候,他开口:“我要见你们主人。” 第286页 “滚。”那十几人齐声对他说。 秦涓:“让穷弟出来。” 那几人这才睁眼看他,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声音喑哑,像是中年,背弓着,像是驼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弓着的 “暗号。” “什么暗号。”秦涓皱眉。 “不知道就滚!”那人对他扬起手中的刀。 刹那间秦涓一个转身,他已夺过那人手中的刀架在那人脖子上。 “你……” 秦涓冷笑:“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摸到这里,还以为我是个路人?” “叫穷弟过来见我!”他双眸森寒,语气冷凝。 那些人也不敢再怠慢,去叫他们的管事。 秦涓见有人出来,不确定这人是不是那个穷弟。 第94章 风雨欲来时 “穷弟?”秦涓试探的问道。 那人不回答他, 而是问道:“客从何处来。” 秦涓答:“大都。” 他见到面前的人慌了一下,而后吩咐一旁的守卫:“都退下!” 秦涓眯起眼睛,见守卫们都退下后他放开手中那个守卫, 那个守卫刀都来不及捡就退下了。 秦涓这才细看面前站着的人,十九岁上下的样子, 应该不会是那个穷弟? 面前的人对他说:“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秦涓不想跟他进屋的,却思量一会儿后还是进去了。 穷弟此人应该三十岁上下, 可能保养得体, 看着还很年轻。 穷弟看到秦涓, 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上次来的不是你。” 秦涓瞳孔微缩, 淡道:“这重要吗?交易的时间到了, 大都让我过来。” 穷弟勾唇一笑:“大都不会一年派两个官员过来。” 秦涓一怔, 虽有些许动摇,但不曾畏惧,他说:“大都不派同一个人过来, 你难道会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大都派你来,带了多少银子?” “我过来问货的事银子是给银子你的官,他们的事。”秦涓说完此句后, 看到穷弟此刻脸上的表情, 显然已对他打消疑虑。 刚才那张契子上,写着的是三年的买卖, 只可能银子早就交付了, 或者还没有结清, 但绝不该轮到运货走的人来付银子。 秦涓要从这个穷弟嘴里套到话有些难,但无论怎样他都得套出有用的话来。 穷弟让人上了酒菜,给他倒酒, 还问他:“你从哪条路过来的?有没有碰上你们的官?” 秦涓知道这人还在套他的话,他抿唇一笑:“没有。” 他只是想强调自己是大都派来的,不是哪个官派来的,且跟之前那个官没什么联系。 而穷弟那里理解到的意思会是:别提那个官。 有些人你越是不要他提,他偏会提。 这不,穷弟端起酒杯自己喝了一口:“之前的大人来的时候可比你气派。” 秦涓见他上道了,也不急,冷哼一声,坐远了看着穷弟喝酒。 穷弟又问他为何不坐过来喝酒。 秦涓答道他这身体沾不得酒。 告知别人你的弱点,别人会对你更增加些许信任。 穷弟吃了一会儿,让门外站着的少年去取了什么东西来。 少年进来了,手里端着一摞纸。 “拿给他看。”穷弟扬了扬下巴。 少年将东西放到秦涓手边。 秦涓拿起来,匆匆看了一遍,见这上面写着的是之前的那大人来过几趟,运走了多少铁,还有那个大人的落款,印章。 “他上次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下次会换人来了。”穷弟突然说道。 秦涓看了一眼穷弟,又低下头来看手中的东西。 穷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让他这么以为去,这样正好。 秦涓看到最近的一次,那个大人运走了四十车铁,这么多 四十车铁很难不引起注意,所以穷弟才说不会让那个官员再过来了。 “正因为他运走了这么多铁,铁市的铁都填补不了窟窿!我还得到处给大都找铁去!”穷弟冷声说道。 秦涓顿时也明白了,穷弟与宁柏的买卖应该是这么来的。 卖铁矿的商人很多,直接卖铁器还卖十几车以上的商人少之又少。 估计穷弟一直在等宁柏。 “这回大都要几车?”穷弟问他。 秦涓正琢磨着落款的那个大人的名字,见穷弟如此问,答道:“十多车。” 穷弟皱眉:“那你再等我几日,我约了一个大买卖,可人到了约定的时间还没有过来,估计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我已让人去打听了。” 秦涓知道,他说的正是齐林他们。 他“嗯”了一声后佝偻着背站起来:“我等你几日。” 他说着人往外走。 穷弟一眯眼,追了出来。 秦涓走的快,却也停住,呵道:“叫你的人别跟着我!出了事后果自负!还有城中若有任何消息别管,已大都来信为准。” 他说完已如风一般,向着原野奔去。 秦涓察觉到有人跟着他,但速度太慢,已被他甩开了,再走远,已经没人跟的上他了。 他的轻功可是得到旦木的提点的,再怎么样甩开几个江湖蝼蚁还是可行的。 绕了远道,秦涓又去城北的客栈住了一夜,进客栈之前已脱掉了衣裳扔了。 第287页 他没躺多久,天亮了,他的户籍什么的还在城西,他起身趁着没到巳时军队巡逻的时辰,赶紧往城西而去。 回城西没多久,军队来了,今日没抓回回人,却抓起了僧侣。 秦涓不明所以,但他知道,安荻枯他呆不得了,他得走了。 既然已经确定齐林没有来安荻枯,他再留在这里没有意义。且安荻枯危险,呆着迟早会暴露。 等他出城门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的事 城门不知怎么戒严了,一个一个盘查。 秦涓不怕这个,但右眼狂跳了一下让他感觉不妙。 等官兵检查到他,他将户籍递了过去。 户籍造假但造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不然他也进不来。 可那士兵突然道:“乌思藏人?” 秦涓从小察言观色的活命,这轻微的语气变化他就能感知到,他皱起眉缓缓点头。 “先抓起来。”那人对身旁的人道。 “等等为什么?”秦涓问道。 “上头有令一众僧侣必须彻查,放心,不会有事,只是问话而已。” “就因为我来自乌思藏就怀疑我是僧侣?” “宁可抓错也不能放过一个。”那人继续道。 “我不是僧侣!” “那这是什么?”那士兵眼儿贼尖利,他伸出手从秦涓衣领底下扯出一串佛珠来。秦涓被抓去问话了,可没问多久就被放了。 那个问话的大人气势汹汹的进来,秦涓只说了一句话,还摸出缠在佛珠上的一个拇指大小的金牌子给那大人看。 那大人顿时恨不得给他端茶倒水,秦涓说他不想暴露身份,大人也立刻把他放了。 秦涓的好心情被这破事给整没了,刚才抓他的士兵见他出来了,问道:“这么快?” 秦涓一个杀人的眼神扫过去。 那士兵瑟缩了一下,笑道:“咱这不是按照规矩办事吗?” 秦涓对他勾勾手指。 那士兵立刻过来:“啥事?” “究竟在查什么?”秦涓问。 士兵:“这我怎么好说?” “你们大人为什么放了我,你知道吗?” “我也很奇怪。” “因为我的官比他大。”秦涓勾唇。 “啊?”士兵惊讶的看向他,“不是吧?” 秦涓勾唇:“我出门办事不能暴露身份,你给我小声点。” 那士兵立刻点点头。 “现在可以说了?”秦涓低声再问。 士兵:“是昨夜,听说是丢了什么东西,但线索是只找到一条佛珠,所以才开始满城抓僧侣的。” 秦涓一眯眼,原来如此。 该不会是铁石他抽走的契子里的那一页,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吧? “多谢你。” 士兵对他的背影抱拳:“您保重啦。” 他的马儿还等着他,他翻身上马,转眼之间已出城。 走了一段路秦涓将佛珠再度取出来,捏着那金牌。 在凉州时扩端王为了做足样子,给他打了一块象征他“养子”身份的金牌,拇指大小。 扩端的几个儿子都有。 刚才他几句话,故意让那个大人怀疑他是扩端王第三子帖木儿。 以现在扩端王的地位,没人敢得罪他儿子,毕竟近日有传言扩端王将继承大汗之位。 窝阔台汗已崩多年,汗位可是一直空着的。 就在刚才秦涓已经想清楚了,如果真是因为发现了铁市的契子被人动过了,今日就满城找人,那现在驻守的军营和铁市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所谓的蒙古兵没有管着铁市的话也许只是糊弄百姓的。 这也好解释了,或许这根本就是个圈套,还故意说是大都的人来买铁,再找个大都的替罪羊,事情一败露就能推的干净。 那问题也来了,这些铁,最后被运去了哪里? 为什么一定要刑部的人盖章,是想搞万溪还是因为只是这么做方便? 穷弟说的,他们上次一趟有五十车,宁柏产了一年,除去己用的,也就只剩三十车铁。 五十车铁炼的再迅猛,二个大铁营也得炼上一年半。 从小打仗磨出来的强烈直觉告知他这些铁若不是西征军肯定是被人藏起来了。 他骑行三里后,突然想到一个人,这一下,让他浑身一凉。 那个带他去大泽的男人。 叫什么来着。 孛儿只斤忽必烈。 那个人他是蒙哥王的嫡亲弟弟,他若是和控制安荻枯的他的那个庶出哥哥交好的话? 是不是有可能把从安荻枯搞到的铁,当作牛羊面粉一般运到大泽去? 想到这里,秦涓已然驻马停下了。 他甚至回头看向安荻枯的轮廓。 郭饵、天竺、帕米尔,这里的铁器源源不断的运进安荻枯。 去不想,这里面暗藏玄机,恐怕一半的铁器都没有用进西征的战场。 曰曰说的对,当年的成吉思汗把汗位给了窝阔台汗,却把老巢的兵力给了托雷王,就是忽必烈的父亲。 第95章 风雨欲来时 秦涓往班城走, 不到三日,听前面的商队有人在议论,说什么西征的大军要回来了。 不可能的, 只有抢到没东西可以再抢了,西征大军才会回来。 曰曰曾对他说窝阔台汗继位后, 过上骄奢的生活后,因为没有钱来继续维持, 才有了诸长子西征。 第288页 可能这会是其中一个比较大的原因, 蒙古王廷是真的能花钱不会攒钱。 若是开战, 大部分是因为钱用完了。 这一趟出来也没带着扎帐篷的东西, 入夜后, 秦涓打算找商队借帐篷住进去。 “你要是嫌一夜太贵,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班城,我们把帐篷给你住, 还给你安排伙食。”商队的人对他说。 秦涓摸了摸身上还剩的银子,因为在迭儿密付客栈的钱把赵淮之给的马蹄银切成了几个小块, 现在只剩下两块了,他忍痛递给那人一块:“你说话算话。” 那人:“商人最重要的是诚信, 我既然不怕麻烦带着你, 也一定会信守承诺,但有一点, 若遇上劫匪, 要跑我们大家会一起跑, 决不能一个人跑,若是做不到就去找别家。” 秦涓点头答应了。他往来于大漠草原也这么多年了,还算是了解这些商队管事, 越是话多的越好相处。 晚膳在睡前,吃的是羊肉羹,就是加入了羊肉末的面粉糊糊。 秦涓不喜欢,但也没浪费,吃完了进帐篷,里头已躺着七八个人了。 都是男人,且因为长期赶路在外,没洗澡,一股汗臭味…… 秦涓有些受不了,但他赶路三夜未睡,实在是困。 就近选了个没人睡的床榻,将行囊当作枕头,倒头就睡了。 睡到深夜,秦涓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那种细微的呼吸声,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很快醒了,只是没有睁开眼睛。 直到那只手伸向他头下的行囊……他猛地抓住那人的手。 那人想挣开他的钳制了跑,却被秦涓使力把手腕一掰。 那人疼的哀嚎一声,秦涓低冷的声音说道:“再大点声,吵醒了其他人,这里没人容得下你。” 那贼人也明白,若是这里的人知道他是小偷,一定会被赶走的。 四周鼾声如雷,秦涓看着黑暗中那贼人的眼睛,低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作甚想偷我的?” “我瞧你白日出手那么大方,才起的心思,这里插队进来的没一个比你拿的银子多。” 秦涓一眯眼,甩开他的手腕:“今夜这事我不和你计较,若有下次,我直接告知商队首领!” 那贼人见他松手,连滚带爬的跑了。 秦涓再躺下,那些人的打鼾声吵得他彻底睡不着了,他起身往外走,扎了一会儿马步再回来。 出了一身汗,再回来也好睡了。 次日清晨,再醒来,帐篷外面已有人喊吃早饭。 秦涓这才明白给了银子的是直接去吃,没给银子的要将帐篷及帐篷里的一应东西收拾好后才能得到一碗面。 用商队管事的话说,他们首领肯大发慈悲带着这些人都不错了。 秦涓吃了两碗面一个夹肉饼,他看向远处收拾帐篷的人的身影,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昨夜那个贼人…… 那人本好生生的在收拾东西,脸一转过来就对上一双鹰厉的眸子,他吓了一跳,猛地低下头……此刻他整理东西的手都在抖,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畏惧。 一定是吃了熊心豹胆,昨夜才敢去惹那人,昨夜那人的反应根本不像一个寻常人,他还没碰到行囊,就被捏住了手,太不可思议了。 商队管事吼了一句,让他们收拾好了过来领早膳吃。 那几人小跑过来,只有昨夜那小贼,踉踉跄跄的走在最后面,小小的矮矮的,干瘦如柴的体格,秦涓眯着眼睛打量他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再这么看下去,这人恐怕要吓跑不可。 因为走在最后,只领了半碗面,要多的锅子里也没有了。 那人哭丧着一张脸,坐到很远的位置,一点一点的吃着。 他没有注意到,再他快吃完的时候面前已站了一个人。 秦涓就站在他面前,抱着胸。 那人抬起头来的那一刹那差点摔了碗。 “公……不,大爷,您饶了我吧,我不是贼,我只是真没钱,昨夜是头一次动歪心思,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这人支支吾吾的说了一通。 秦涓没想到他还挺能说的 他陡然伸出手,呲溜一下将这人下巴上的络腮胡子一扯…… 这人猛地捂住脸。 秦涓明显察觉到这人下巴比脸要白净。 又一个易容的。 秦涓将络腮胡子还给他,擦了擦手指,扬起下巴问道:“你多大。” “四十九。” 秦涓一只眉毛一挑,当然戴着面具别人也看不到:“放屁!” “……”面前的人把络腮胡子贴好后低头道儿,“三十九。” “还不老实?”秦涓勾唇。 “十九……” 秦涓:“嗯?” “别嗯了!确实是十九啦!”那人突然炸毛,站起来叉着腰。 秦涓:“哦。” “……”金裘无语了一阵,“你哦是什么意思嘛……” “叫什么?”“嗯?” 金裘欲哭无泪:“裘裘。” “老子问你本名,你在磨我的耐心?” 金裘发誓有朝一日他若能去大理,一定……就是咽不下今日这口气,太他娘的窝囊了! “金裘。”他低头答道。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后从衣兜里摸出剩下的一块银子,扔给金裘。 金裘本能的去接,等到秦涓走远了才反应过来,手中的东西是什么…… 第289页 金裘顿时红了眼眶。 这是个怎样的人? 他想不明白,在这个银子比贱命贵,却又真正买不到什么东西的时代,竟然有这样的人…… 他一路落魄至此,没有一个人肯帮他一把,他始终明白能帮他的只有自己,他从西边一路走来,因为一个梦。 他的母亲是被卖到西边一个叫麻日城的大理女子,卖给了那里的城主,后来蒙古人来了,麻日城摧毁于铁蹄之下,父母俱亡后他的人生只剩下梦中的大理。 他带着儿时对大理最美好的憧憬走到了迭儿密,似乎是越来越近了,似乎还是遥不可及…… 他一路上经历过多少苦难,却从未见到有人愿意给他银子的 他突然虎冲过去,一把抱住秦涓:“大哥,大哥,小弟错了,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呜呜……” “……”秦涓被他抱了个正着,本能的想把他甩出去,还好给强忍住了,最终他没有动,任由他抱了一会儿。 而且,如果金裘说的年龄是真的的话,他应该比金裘小才对…… 秦涓怕他尴尬也没提这个,而是低声说:“放手。” 金裘缓了一会儿才放开手,他这一放开手,秦涓抬步走,骑上他的马。 那边,商队管事在吼:“东西收拾好了启程!” 这一日他们得行三十里路,金裘这种没有马的,骑的是商队的骆驼。 商队会在路上招一些老实的苦工帮忙搬东西收拾东西,这种苦工没工钱只管饭,金裘便是一路这么过来的。 至于扮成年纪大的人可以躲避“征兵”,且他个子矮又瘦,贴上胡子别人也看不出来。 骆驼走的慢,金裘他们在最后,金裘突然发现,枯燥又繁重的生活,有了那么一丝趣味。 至少他会在很累很累的时候看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影。 就连大理的梦,也伴随着今日的夕阳,变得绚丽多彩。 阿娘记忆里的大理,绚烂璀璨的大理,山河壮丽,俊男靓女,那里的少年多情,少女柔美,男女老少都是能歌善舞…… 大理的百姓,肯定亦如前面那个少年一般,美好的 如此行了三日,他们已走了一半的路程,也进入了这一片沙海的正中心。 “检查一下水囊。”每隔一个时辰,管事就会让人喊话他们。 秦涓有十多个水囊,也只还有六天的路,况且他来过一次,这片沙海远没有塔克拉玛干沙漠可怕,他并不担心这个。 天彻底黑了,走了一会儿后,应该是商队的首领突然腹痛还是怎么,叫随行的郎中瞧过了,便就地扎营了。 来的时候他也是跟着商队,不过连着换了两个,他这次不想换,因为他没有银子了,也嫌麻烦,只是这商队走的太慢了,他不习惯。 虽然来的时候走过一趟,但他也不敢轻易选择独行,因为已经走到沙漠的中心了。 没过多久,诡异的事就发生了。 好几个人都在喊肚子痛…… 郎中前前后后忙的团团转。 一个时辰后…… 商队共计有五十七个人,有四十九个都出现了腹痛拉肚子,甚至重的口吐白沫,神志不清……到现在都没清醒。 秦涓立刻明白,肯定是吃了不干净的!但是他为什么没有? 好在还有七个和他一样没什么状况的,包括商队管事和那个六个苦工。 “是不是苦工们搞鬼!只有苦工没有事!”有人捂着肚子说。 “商队管事和两个借宿的也没事啊!” “奇了怪了……嗷疼死我了……” “先忍忍吧,郎中已经在想办法了,管事的也去查了……” 管事的很快来找秦涓了:“现在商队出了事,只我们几个是正常的,所以我们得多出点力了。” “我明白的,你吩咐吧。”秦涓答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轮流值夜,你先去睡,一会儿有人来叫你,你就起来干活,就先这么说了。” “嗯。”秦涓淡道点点头。 第96章 风雨欲来时 “嗯。”秦涓淡道点点头。 见他答应了, 管事便去找另一个借宿的。 秦涓坐下来,仔细想了─zwnj;下白天的情形…… 白天他吃的是管事给他的猪肉干,因为他嫌这几天天天吃面有点腻。 对了, 清晨早饭那一顿是在那条快干涸的小河边进行的,管事让他们去打水! 他没有去, 是因为水囊是满的,前日他在那条大河边就灌满了, 再者可能是因为怕麻烦所以动都没动一下。 哦, 想起来了那几个苦工也没有去! 至于管事没有事, 可能因为还没有喝水或者喝的不是在那条小河里的水, 想到了这─zwnj;点, 秦涓立刻去找管事。 管事的几个正在帮郎中配药, 那郎中自己都腹痛难忍,还是忍着先把药配了…… 他们的商队正好也有─zwnj;批货物要运到尼泊尔去。也好在如此,他们手中能拿出来的药也不少 郎中忙活了─zwnj;会儿便不行了, 躺下后,再也没直起身来。 秦涓走过去的时候, 那郎中已经身体蜷缩着躺在床榻上很久了。 几个苦工忙着搬东西,管事的和另一个借宿的在弄药材。 商队的管事见秦涓过来, 惊愕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第290页 “是水有问题。”秦涓对他说, 商队管事─zwnj;时间反应不过来,吼道:“什么水有问题?” “你们清晨灌水囊的那条小河有问题!白日里打的水都别用了!”秦涓快速说道。 秦涓这么─zwnj;说, ─zwnj;边躺着半醒不醒的商队首领也慢慢睁开眼睛:“他,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是下午才喝的今日打的水……” “今日苦工们还没喝水。”─zwnj;人也突然道。 因为走的急一直赶路, 苦工们是凌晨启程喝─zwnj;次水,下─zwnj;次一般就是搭营晚饭的时候。 今日没有晚饭,所以苦工们还没喝水。 “要是怀疑是水的问题, 不妨把苦工们叫过来让他们喝今日打来的水不就可以知晓了吗?”另一个借宿的抱着胸说道。 秦涓眸光─zwnj;凝,幽寒的语气说道:“没这个必要。” “又不是让他们都喝水,只让其中─zwnj;个喝的……”他说到这里突然被秦涓的目光─zwnj;扫,再也说不下去了,奇怪这人的眼神怎么像能杀人一般。 秦涓看向商队管事,商队管事在询问了十几个人,加上他也没喝打的水,于是确定了:“水有问题。” “先把止疼的药调出来后,再做打算吧。”管事的说,“还有,把今天打的水全部倒掉不要再喝了!” 苦工们忙完后过来,听到他们在说水有问题,金裘找到秦涓问了几句。 他们是没有水囊的,要进商队做苦工,水囊和吃饭的碗,及鞋子都得交给商队的管事,因为商队怕苦工们跑。 ─zwnj;般苦工们也不得跑,大部分苦工都不是本地的人,要么是从战场上落下来的,要么是不想被绑到战场上去的,只能跟着商队活命。 苦工不会收年龄小的人,商队也怕惹上军队。 秦涓解下─zwnj;个水囊递给金裘:“这几日他们给你的水先别喝。”商队的大部分人都是好的,就怕其他人有坏心思。 金裘不懂,但秦涓说的啥他都信,接过来就喝了─zwnj;口。 “你省点。”秦涓说着往─zwnj;边走。 那边,管事的将药熬好后,金裘被喊过去干活了,苦工们要将药分给众人喝下。 分药的时候,有人递给金裘水囊,说了几句不懂的话,金裘不懂什么意思,但想了想秦涓的话,不敢伸手去接过水囊,因他如此反倒被那人踹了─zwnj;脚,他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心里有些后怕,他不懂什么意思,也不敢去问秦涓,商队管事让秦涓去睡,这会儿秦涓应该是睡了。 喝了药之后,有部分人明显好了─zwnj;点,虽然没有神到药到病除,但那种腹痛难忍改善了不少,只是有─zwnj;部分人仍旧是没有效果。 郎中好多了,至少能坐着给人把脉了。 毕竟每个人的体质不─zwnj;样,这会儿就得因体质来对症下药了,郎中把药方改了改,让人继续熬药。 可没过多久,甚至秦涓才刚刚睡着,就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近了,他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外面已传来惨叫声。 这时秦涓也完全明白过来,为何那小河里的水会有毒,他从班城来的时候可没有听人说起哪条河的水不能喝……睡前就在想是不是哪里不对。 原来是因为这个! 秦涓走出帐篷先将他的马儿解开,他不是为了逃走,而是这种时候更要保证马儿不能有事。 秦涓骑上马后,远远看去发现那劫匪的人并不多,只有四五十来人,商队的人也有五十几个。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商队的大部分人都状态不好。 也许是因为不是第─zwnj;次遇上劫匪,商队的人只有少数很惊恐,他们惊恐更多的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这─zwnj;点落了下风。 也许是因为有经验,商队的管事和首领已带人去抵御了,遇上劫匪有两种,有的劫匪抢完东西就走不会伤人,那是百人以上的马贼帮派,但是沙漠里的劫匪不─zwnj;样,这些人数半百的,你越是不反抗,他们越是嚣张,抢了货杀了人再走,然后留下几个人去告知其他商旅他们有多可怕…… 能打的都拔刀去抵御劫匪了,不能打的也拔刀在一旁挥舞,大多数人没有退却。 当然也有逃走的,总有个别几个,反倒是几个苦工─zwnj;个都没逃。 秦涓观察了─zwnj;会儿,似乎是在找劫匪那方的破绽又似乎是其他。 就在前方乱斗─zwnj;团的时候秦涓骑马冲过去,他几乎是一人之力绕道出现在劫匪后方,直接将两个劫匪斩下马。 因为他出现的太快,刀也太快,等劫匪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阵型已经被他打乱了。 秦涓的突然出现让商队的人也看傻了,甚至还有人以为是哪个路过的大侠突然拔刀相助救他们了,他们都不认得这个与他们朝夕相处好几日的少年狼了。 只有金裘在愣了好久后大喊道:“是大哥!是我大哥!” 什么大哥!…… 商队的管事回过神来,定睛─zwnj;看,这不是借宿他们商队的那个小兄弟吗! “别愣着了,我们杀过去,他─zwnj;个人扛不住十几个人围攻的,等会儿我们占了上风这些劫匪自然会跑!”管事的大吼道。 商队到底有几个能打的,刚才是因为觉得实力相差太大,底气不足,现在秦─zwnj;个能以─zwnj;敌十的人出现了,他们底气大增! 第291页 “兄弟们!若是干赢了劫匪说出去也是传奇,指不定到时候我们的商队会名声大噪!”商队首领突然大喊道,“所有苦力,这次我答应你们,若是商队能渡过难关,老子想办法给你们搞户籍让你们做良民!” 他见苦力们一个都没逃,本对他们生褒奖之心,如此是最好的! 苦力们听懂了的更加卖力,没听懂的还得找认得的翻译─zwnj;下…… 秦涓以一敌十,打了─zwnj;刻钟有余,确实有些吃不消,他得保证自己不受伤,毕竟这些劫匪河里都能投.毒,不能保证他们的刀子上不抹.药! 太打狠了动了内力,又怕那些明眼人看出来了,毕竟他这身份─zwnj;查出来,死罪的份。 ─zwnj;个罗卜城的副将无缘无故跑这里来了,大永王不在西征名册上,除了来安荻枯迎回大将军棺椁那一次,大永王的人几乎是不被允许离开罗卜境内的 他怕麻烦,也不想死。 这里有多少人是混过蒙古兵军营的,他不知道,但肯定有,还不少 那些劫匪能打的只那十几个,全被秦涓纠缠住后,其他很快被打的落花流水…… 没一会儿就开始四处逃窜了。 围着秦涓的那些个见状,心道不好,也起了离心。 秦涓想速战速决,逼这些人逃,于是他踏马挥刀,直接将离他最近的个斩下马背。 这个看着像是这群劫匪里的有威望的,因为刚才这人他说几句,其他人跟着─zwnj;起围攻他。 果然那群劫匪慌了,有两人去扶那个被他斩下马的人,─zwnj;时面前很凌乱。 秦涓踏地跳上马,再度策马挥刀。 这时那群劫匪像看鬼一样的看他,哆哆嗦嗦的说:“今日遇上煞星,倒血霉!回吧!” ─zwnj;时间,尘土飞扬,劫匪们逃的无影无踪。 商队的人伤了─zwnj;大半,货物没事,死了几匹马和驼子。 但又不敢在此久呆,他们得边收拾边赶路了。 “先简单包扎一下,拿好东西,准备启程。” 商队的首领吩咐。 管事的带着几个兄弟去感谢秦涓。 ─zwnj;时秦涓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金裘过来,金裘手臂受伤,流着血,却顾不得这么多,他跑过来反倒是问秦涓受伤没有 “伤的了我,需要点本事。” 秦涓只觉得自己─zwnj;身杀气经久难收,也许是怕吓到身边的人,他语气语气淡淡,他想,他很想和宁柏那种级别的打─zwnj;架,也是突然觉得和那种级别的人打─zwnj;架才会酣畅淋漓。 本来觉得可以杀个痛快,现在,事毕,却索然无味。 第97章 风雨欲来时 近年的修习加上把宁柏教他的东西融会贯通, 内力于他的体内,日益强大,他很想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 到底够不够格和宁柏那样的人, 一较高下。 再或者他能否和宁柏打上百来个回合。 他自觉现今内力已强大到了一定境地,他迫切的想要一场大的较量, 即便是上战场…… 金裘在一旁叨叨了一会儿,见秦涓突然不说话了, 似乎是有心思, 他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金裘被叫过去收拾东西, 秦涓回过神来去整理他的马鞍, 他的马儿受了惊, 哀嚎了好一会儿, 他安抚马儿摸着它的脑袋,这一瞬间又有些想念他的小白驹了,这么久, 可有长高长壮。 商队的管事走过来,笑道:“你这马儿真有意思, 刚才打杀的时间不见它害怕,这会儿才知道后怕。” 秦涓微怔, 忽地, 他也笑了。 这马儿反应慢,刚买时没发现, 现在倒是深有体会。 “劫匪都跑了, 你还嚷嚷个什么劲儿!”秦涓摸摸它的脖子。 整顿好后, 再启程有些困难,他们骑乘马匹不够,必须有人共骑。 金裘和一苦工同骑骆驼, 秦涓仍旧是一个人走在前面。 因为害怕劫匪们再来,他们时刻都很警惕,没走一个时辰在前面遇到了几个逃难的人。 那几人震惊的看着他们,他们也震惊的看着那几人,好半天才有人问那几人:“你们是不是也遇上了劫匪。” 那几人沉默了有一会儿才点点头。 秦涓迅速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遇上劫匪的?” 几人互看同伴,其中有一人答道:“傍晚。” 也就是说这几人比他们早遇到劫匪。 “不敢再往班城走了,听说劫匪窝就在班城境内… “你们此前有多少人?” 经他这么一问,那几人脸上俱呈现出悲痛来!“三十几人……死的只剩下我们了,我们几个拼了命的杀出来的……” 声嘶力竭,说话的人痛哭起来。 商队的人也是一阵沉默,若是他们没有吓走劫匪,下场可能和他们一样。 好在,他们赢了。 “你,你们?”逃难的四人中,其中一人察觉到不对劲,这支商队也像是刚和人打过,为什么? “你们人数很多么?”一定是因为人多才能伤到劫匪,才能活着出来…… “我们和劫匪打了一架,死了几匹马和驼子,但还是原来的人。”商队管事说道。 那几人灰白的脸上,双目瞪大,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292页 没过多久,那四人下马朝着商队走来:“还请这位大哥能收留我们!” 被劫匪掠夺走了大量钱财和物质,他们剩下的只有性命和马匹,去哪都困难,还不如依靠一点经商的头脑,跟着强大的商队继续活命。 听完这些,秦涓已搞清楚了,劫匪是先抢过前面这支商队后,再来抢他们的。 如果没有猜错,劫匪预计的应该是一路往清晨打水的那条小河的方向走。 先在小河里投毒,掐好毒发作的时间劫掠…… 那些劫匪抢过一个商队得手之后,一鼓作气又来抢劫他们,却不料在秦涓这里折腰。 走出这片沙漠是说三日以后,离班城只有半日的路了。 秦涓对商队的管事说班城外有劫匪,他们最好绕开,他和九覃一行进班城时就遇上过劫匪,所以他在月前离开班城时特地避开了那片区域。 “兄弟们自然都听你的!”管事的对秦涓表现出十分的信任。 秦涓点点头,这样会省去许多麻烦。 后加入进来的人,这几天也发现了这个小兄弟说话声音听着年轻,但很有威望。 他们中不乏有阅历之人,他们都隐约察觉到秦涓不可能是个寻常跑江湖的…… 倒像是兵。 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会说罢了。 毕竟他们都情愿与秦涓为友,不想与他为敌。 而且这个少年究竟强到什么地步,他们都不清楚。 秦涓在看到班城的城门之后,与他们作别。 因为他道别的突然,商队的人都很惊讶。 首领和管事和他说了一番话,甚至还拿出金银答谢他。 秦涓没有收下。 在秦涓骑马转身欲要离去的时候,金裘冲了出去高喊着:“大哥!……” 他不是要跟着秦涓离去,他还没有那个勇气,而且他明白秦涓不会带着他。 秦涓微微偏过头来,勾唇一笑:“好好活着。” 他说完策马离去。 尘土飞扬之中,金裘含着眼泪点点头:“嗯。” 入城之后,秦涓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赵淮之,去九覃府上?赵淮之应该不会在那里。 去龚熙然府上?或许赵淮之会在那里落榻…… 上次龚熙然对他说过的,他府邸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在什么邱长园。 这种沙漠里绿洲上的城池,花园是真的多,堡也是一座又一座,叫什么园的地方也很多,进城之后用三种语言问路也没问出邱长园在哪里。 索性秦涓还是去九覃府上找阿达。 阿达见秦涓归来,笑道:“公子既然回来了,便在府上住下,我明日就去知会我家主子……” “叨扰阿达了,我过来是想问阿达龚熙然家住何处。”秦涓说。 阿达不料秦涓会突然问起龚熙然:“邱长园米粮市,龚大人私底下是班城唯一做米粮买卖的大商,虽然也当着小官。” 米粮市?秦涓记忆里是有路过一个米粮市,不会吧,被他给错过了? 秦涓有些头疼的龇牙,对阿达抱拳道:“阿达,我先去找姓龚的了,等九覃回来你代我向他问好!” “哎……”阿达还来不及说什么,秦涓已经骑马走远了,“这孩子……赵公子还让我给他留了话呢。这就走了,算了等他明天再来我再告知他。” 秦涓按着记忆里经过的那个米粮市的路线走去,果然小半个时辰后看到了邱长园的土碑。 邱长园上的龚府也挺醒目的,一眼就能看到挂着木灯笼,修着两座石狮子的汉人府邸。 来开门的是一个老人,秦涓说汉语,老人不懂,秦涓又改说畏兀话,那老人摇摇头。 说了梵语,那老人仍旧摇头。 秦涓无话可说,直接要进去,老人又不让。 秦涓只好喊道:“龚熙然你给老子出来!”“你是何人?”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秦涓眯起眼,不着痕迹的后退几步,与那女子拉开距离。 秦涓不懂郭饵话,也不知这女子刚才说了什么。 女人是类似郭饵人和天竺人的长相,他判断她应该不是龚熙然的妻子。 再见这老叟对这女人虽尊敬却又无半分畏惧,更料定她不会是这龚府的女主人了。 “龚熙然是在下朋友的同窗,深夜到访,在下想问他在下朋友的去向。”他用还比较生硬的天竺话对女子说道。 女人听明白了,淡道:“那你随我进来吧。” 老叟过去牵走秦涓的马儿,秦涓跟着女人进去了。 女人说龚熙然在书房离,她带他至院中后,让他在院中等着。 秦涓这一等等了许久,他甚至都快要以为那女人是故意整他让他干等了。 直到龚熙然匆匆忙忙出来,对秦涓拱手作揖:“夫人突然胎动,刚把郎中送走,是我那 那婢子不会做事,让你就等了。” “不怪她。”停了一会儿秦涓又问,“令夫人没事吧?” “无妨无妨,就是今日走路不小心,差点摔跤,吓死我了,不过还好没有摔到……肚子里的那个也还安分。”龚熙然虽说无妨,却一直在擦汗。 秦涓便知他是吓得不轻。 等龚熙然领他进书房,书房里一少年奴仆过来,提了一壶茶。 龚熙然给他倒茶:“秦小兄弟今夜就在这里住着,我已让人打点好了。” 第293页 秦涓接过他的茶:“自然,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龚熙然沉默了一瞬后大笑起来,“秦小兄弟你最有趣啦,和你说话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能让你心情好,也算我今日功德一份。”秦涓淡道,又问,“赵淮之人在哪呢?” 龚熙然还没乐呵多久,一见秦涓提及赵淮之,他脸色顿改。 脑子里又浮现出赵淮之对他言笑晏晏说着:吾心悦之时的情形…… 顿时间,他说话不是,不说话也不是,心里纠结的要死。 他怎么就摊上这两人这等子事。 想他一生循规蹈矩,本本分分,怎地遇上男人心悦男人这等子事! 叫他恨不得……恨不得立刻滚回宋国去找官家谢罪去。 使不得,那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全临安府都知道堂堂清风霁月赵淮之,白衣染尘,清誉受损…… 这话打死他也不能去找官家说,不仅不能说,还得帮忙瞒着。 一时间,龚熙然看着秦涓,眼泪汪汪……他身为大哥,自己都被自己这番觉悟给感动哭了,真的想尽一切办法为了这两崽好啊。 而秦涓被他看的一头雾水,龚熙然这眼神这神情,莫不是要告知他狐狐有什么三长两短? 第98章 风雨欲来时 秦涓能杀人一般的眼神扫过去。 龚熙然瑟缩了一下, 什么嘛,他又哪里得罪这位了?他刚才不是没说几句话吗? 秦涓问道:“这些日子赵淮之可有消息给你?” 龚熙然:“他五日前还来找过我,你问他何消息?” 秦涓一怔, 他还以为赵淮之是出了什么事,这么说来赵淮之刚来过班城, 那现在也应该还在班城附近才对。 九覃还没有回来,莫非……赵淮之和九覃“厮混”在一起? “咔嚓”一声秦涓将一根树枝给扳断了。 “?”龚熙然低吼道, “你掰我的桂树作甚啊!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才把这桂树养活!” 龚熙然心疼肉疼的嗷嗷叫。 秦涓回过神来, 尴尬的挠头:“对不起……” “你这孩子!气死我了!”龚熙然说他不是, 打他更不是, 着急的团团转, 恨不得此刻把花匠找来给他的桂树“把脉问诊”。 秦涓有些头疼, 连着道歉几句,低下了头如同孩子一般。 龚熙然将那折断的桂枝给接上去后,回过头来看到秦涓低着头红着两只耳朵……心里又好笑又有些觉得心疼, 总算是明白了这人为何能让淮之爱上了…… 他都能大致猜测到这人的性子了,看似冷漠不近人情, 看似倨傲而又倔强,其实这孩子心思细腻且澄澈, 善良而又温恭。 这样的人, 往往骨子里都是善良的,却用狠厉冷硬作为伪装…… 难怪一开始秦涓对他表现出那般的漠然, 他心有爱妻都会想与这人亲近, 何况淮之那一张白纸似的人…… 秦涓若是知道龚熙然认为赵淮之是个一张白纸似的人物, 恐怕会笑掉大牙。 赵淮之十几岁就开始专研春.宫图册,甜言蜜语一堆一堆,在他面前说话从来不顾及年龄…… 龚熙然告知秦涓五日前赵淮之进班城是要找他借钱的。 龚熙然自然只是告知了秦涓,他和赵淮之想让秦涓知道的那一部分,其他的他也没说。 “这也很晚了,我让奴仆带你去休息。”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龚熙然说道。 次日,龚熙然让他的书童带秦涓出去逛,他有事要出门一趟。 秦涓却让那书童带他去城外 书童为难道:“如今班城戒严者呢,公子还是别往城外跑,被蒙军抓住问话了,很麻烦。” 秦涓皱眉:“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书童撇嘴,骑马跟上了。 秦涓找城外摆书摊的人打听了一些事,书童也不懂,远远的站着。 老人对他说最近没有什么大车队和贩卖丝绸的蒙商经过。 打听了这么久,秦涓都快要认为齐林和齐林的人是真的一个没活着了…… 秦涓不相信,齐林他们往来沙漠那么多年,沙暴少说也遇到过几次吧,应该是有应对经验的,不可能说都死掉了吧? 总该活几个让他有迹可循吧! 还是说活着的人没去迭儿密也没来班城?难道他们都返程了?这样真的要去可失哈儿才能见到齐林的人吗? 可赵淮之这头又把秦涓难住了,赵淮之不离开班城,他也不想走。 眨眼间十月了。 这段时间秦涓一直落榻龚府,只是赵淮之没有回班城,偶尔会有封信过来,不过是几句肉麻的诗。 秦涓觉得赵淮之愈荡了,观其言,知其心。 现在的赵淮之满脑子都是香艳之事。 所以才寄给他一首一首的花间词…… 看过,将信纸收好,脸上的热烫感,才一点点退去…… 龚熙然与他的妻子过来,正看到秦涓坐在窗前,一副失神的样子。 龚夫人捂着嘴笑问龚熙然:“是不是赵公子又来信了?” 龚熙然见妻子每次提及赵淮之和秦涓的事就此般兴奋,叫他很不能理解:“不懂娘子为何每每提及淮之和涓涓就如此……兴奋,想当年为夫与你情窦初开,在桃花树下偷香你时,你都未曾这般兴……” 第294页 龚熙然还未说完便被他的夫人拧起了耳朵。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轻,轻点,耳朵要掉了!” 龚熙然的哀嚎声传来,秦涓闻声看过去,对这夫妻二人每日的嬉笑怒骂,秦涓已司空见惯了。 似乎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灵动”的夫妻……他觉得新奇又羡慕。 “嫂夫人当心身体,龚大哥我来帮你教训。”秦涓没有发现自己和他夫妻二人相处这么久,他的性子都变得开朗了不少 “没事,每日不活动一下筋骨,他难受,我也难受。”龚夫人一手拧着龚熙然的耳朵,一手扶着腰。 秦涓:“……”他是担心龚熙然的耳朵被拧掉了,看着那红的滴血的耳朵,他都替龚熙然觉得疼…… 过了一会儿,龚夫人累了才松开手,看向秦涓后将食盒送上来:“早起练手做的糕点,记得吃光!” 龚夫人别的特长没有,很会做吃的,她说是练手,是谦虚。 秦涓很喜欢吃龚夫人做的东西,只是龚夫人如今有身孕,他可不敢…… “还愣着干什么?让我一直举着吗?” 龚夫人这么一说,秦涓立刻将食盒接过来。 龚熙然一脸欲哭无泪……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吃到他夫人做的东西了,他夫人顶着大肚子下厨做的,全便宜了这小子。 对别人来说龚夫人不是练手,对她自己来说那真是练手,她自觉厨艺不能荒废,所以即使有身孕也要下厨。 “就不打扰你了,我们先回去了。”龚夫人笑道领着龚熙然走了。 龚熙然是把龚夫人送回去了,才敢借故出来找秦涓。 一来是想和秦涓一起享用食盒,二呢是想告知秦涓一些事。 两人坐在床榻上吃着糕点 说实话秦涓以往没觉得糕点有什么好吃的,而现在简直被颠覆,他和龚熙然抢着吃完了食盒第一层的,又吃里面一层的。 “怎么,好吃吧?”龚熙然大笑道。 秦涓吃的不想说话,狂点头。 “这是宋国宫廷糕点,以往只有王公贵族,公卿大臣才能吃到。”龚熙然说道。 秦涓目光一凝,狐疑的看向龚熙然。 龚熙然一派坦然,似乎是想和秦涓说清楚:“你也疑惑为何我这妻子会做这么多的宫廷美食吧。” 就在猜测了,他又不傻,这样的厨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可是他又觉得很矛盾,那女子明明一身贵气,又不应该是个女庖丁的身份,他甚至猜测过是不是宫中尚宫一类。 “她本为宗室女,宗室女你懂吧?”因为淮之说秦涓是在蒙古军营里长大的,所以龚熙然担心秦涓不能理解这个。 秦涓点点头又摇摇头,问道:“是帝姬?”不是吧……这么厉害,那岂不是和赵淮之一样都姓赵,那公主为什么能嫁的这么远?皇帝都不管的么? “就知道你不懂,宗室女不一定都是公主还有太后的侄女一类都属于宗室女……”龚熙然解释道,“你就这么理解吧,我妻子就是宗这一类的室女。” “……”秦涓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继续说,便看向他。 龚熙然连吃完剩下的糕点,接着说道:“我和她从小认识,我入太学那年就与她私定终身,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可是……” “事情来的那么突然,她早年丧父,还没到及笄唯一能罩着她的祖父死了,官家也许是怜惜她,封了官,进宫中做了女官。” 秦涓不合时宜的说道:“这女官……也算是皇帝的女人吧?嗷!” 秦涓没想到这人看着温暖又和善,竟然会拿起食盒敲他的脑袋。 “不懂别乱说,你小心你嫂子打你!”龚熙然低吼。 秦涓:“……”嫂子没打我,你倒是打我了。 再说了,不是说宫里的女人都是皇帝的么……可能是他道听途说……哎,那些乱说的真是害他。 龚熙然叉腰,可神器的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就是官家给我和她赐婚的!” “我当然不知道!”秦涓哀嚎,不过龚大哥也真厉害,竟然能得到皇帝的赐婚! “这不算什么,皇帝还封了她县主,还御赐了嫁妆……”龚熙然越说越让秦涓觉得流弊神气厉害无比! 秦涓听他讲的天花乱坠,龚熙然当年与皇帝舌战三百回合! 龚熙然一直在秦涓这里“碰壁”,今日突然觉得自己挺神气的,于是越说越吹,吹的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我跟你说,临安府最大的酒楼叫玉金楼,我当年为了给官家谈妥一件大事,花了五千两银子请三个大人吃饭……” “你可真是个人物……”狼崽听的瑟瑟发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五千两银子…… “这得多少车啊……”秦涓嘀咕。 龚熙然大笑:“你想什么呢,宋国用的是交子,也叫银票,哪像蒙古人到哪都得背着马蹄银……也不想累得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风雨欲来时 这两人聊了半天没把在外面的书童给急死, 他又不敢冲进去,可府里来人了,管家让他过来喊老爷。 书童小声的唤了两声, 果然听到龚熙然在里面大喊:“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第295页 两人在屋中说着,只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 往他们这一处来,他二人反应过来, 龚熙然快步来到窗边, 见一队官兵押着管家从园子的小径上匆匆走来。 龚熙然想要出去, “你知道他们为么过来吗?这样出去你是有准备?” 想到了么, 他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我先出去,你进屋,没事别出来。” 龚熙然出去那些官兵说了一会儿, 一刻钟后官兵们把龚熙然带走了,龚熙然临离去时往窗户这里投来目光, 示意秦涓别出来。 等官兵们离开龚府,秦涓问管家那些官兵么意思, 龚熙然不是班城的官吗?官兵抓走龚熙然作甚? “老爷卖米粮的事被人告发了。”管家沙哑的声音说道。 “敢情你会说汉话啊。”秦涓震惊之余说了句不想干的。 本来龚熙然卖米粮也没么, 只是龚熙然是挡了别人的财路,生意做的太大了。 不光如此, 主要还是最近龚熙然的一比买卖惹上了军营的人。 秦涓自然不全信管家的话, 按理龚熙然明白自己的立场应该很小才对, 且管家刚刚说的是告发…… 告发么?真的只是卖米粮的事吗?总感觉龚熙然卖米粮的背后还有其他的事。 这日一直到天黑龚熙然都没有回来,府上的人才开始慌了。 秦涓是等着有人来告知他事情的真相,他相信府上那管家, 还有那个帮着管理府上的郭饵婢女一定是知道一些的。 他不问不管是怕惊动怀了身孕的嫂夫人,只是他到底还是等着有人过来告知他 可他等到深夜也不见有人来找他,真当没他这个人一般。 看来,不是么简单的事,府里的人都守口如瓶的,防着他 秦涓倒也没太难受,毕竟这府里还有一个他一样被瞒着的人。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睡一觉就忘了,也许不是么要紧的大事,可到了半夜他醒来了,再也睡不着了…… 坐起来快速的套上衣衫,不多时人已在房梁之上。 他往着记忆里班城的官府走去,却发现此刻的班城官府里来了一支军队,一个将军。 将军他不认识,但将军面前的铁链上挂着的人,是龚熙然。 看到这里,秦涓的双眸缩了缩。 龚熙然惹上的是蒙古的军队,一个将军。 “龚熙然……还不承认?”那将军打了个哈欠,似乎是有些困乏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铁链前,一只手捏紧龚熙然的下颌骨。 龚熙然脸上痛苦的神情,告知秦涓这个人捏的很用力。 “说话!我留着你的舌头是要你告知我这些事情的经过的!”将军低吼,龚熙然依然一字不说。 “要做硬骨头是吗?老子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你府上的人骨头硬!来人!”将军大喊一声。 “去将龚府上下……” “不,不要……”终于龚熙然说话了。 将军眯眸笑,挑眉:“哦,终于肯说话了?老子当你哑巴了呢!” 他拍了拍龚熙然的脸颊:“那便说你大理王室是么关系!” 听到这里秦涓都震住了,龚熙然是大理王室的人?不可能,这几日他从龚熙然的话语间了解到的,龚熙然应该是宋国安插在郭饵的重要大臣才对。 龚熙然大笑道:“下官早就说过了,大理有买卖而已… “那几人死前可说帮你大理王室通信两年有余,你告诉老子你他们没有关系?”男人猛踹了龚熙然一脚。 龚熙然疼的吐了血,身体痉挛一阵。 “没有……被您的人杀的几个………下官贪财却惜命绝不敢做此等事……您不妨去仔细查一查下官因何而至郭饵,下官不可能给大理王室做事……”龚熙然吃力且慢吞吞的说道。 这个将军听不出来,秦涓知道龚熙然在说谎,龚熙然说谎的时候说话的语速会格外的慢,因为他在想下一句话该如何说,龚熙然应对龚夫人的难题时就是这般。 将军让人将龚熙然的案宗整理了一份拿来。 那份案宗上写着龚熙然害死了一个大理王室的公主本该入狱,逃到了郭饵。 “就凭这一点老子就得信你?谁知道你这东西是不是假的!”将军手一扬,纸散了一地。 “你若没有鬼,怎地与那大理王室有此深仇还大理做米粮生意?你若再说谎老子立刻让人去捉拿你全府满门!” 龚熙然却是笑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下官生性奢靡,赚再多钱也只是为了填补家用……官,下官便也无话可说,您若质疑拿龚府上下威胁于下官,下官只能认命。” 男人不错眼的看向龚熙然,他的人对他说龚 熙然爱妻如命,现在这人提及府中人性命竟然已无之前的畏惧,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这又叫他生疑惑。 男人迟疑了一瞬,对身旁的人说道:“你去把……叫过来。” 不多时,一灰白衣衫的人往这处走来,全身从头到脚皆是一身灰白,面部用灰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知怎么,秦涓觉得这个身影十分眼熟。 此人不高,不高的人他还觉得眼熟的,应该很好辨认才对,为么怎么也认不出来,想不上去…… “你觉得本官该如何做?”将军问刚进来的人。 “杀了他。”这人连停顿都没有直接说道。 第296页 “啊?为何?”将军问。 灰衣人说道:“将军不妨让人去龚府看看,下官敢保证龚府此刻已是人去楼空。” “么!这么说来此人就是大理国的细作无疑了!”将军说话间拔刀挥向龚熙然。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秦涓一把小刀扔过去,击打开那将军的大刀,刀锋偏离,龚熙然躲过一劫。 在那将军反应过来时,秦涓已跳下房梁,拔刀斩断龚熙然身上的铁链。 “你快走。”秦涓对龚熙然低吼道。 龚熙然看向秦涓:“那你……” “别管我,滚!”秦涓一面低吼,一面抵御那将军迅猛的攻势。 龚熙然没有多想,他身上肩负着的是无数人的性命,大敌当前、大局当前,他顾不得秦涓…… 龚熙然往外跑,有人拦他,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抽出一旁架子上的刀,砍去…… 牧纥本以为来人只是一个跑江湖的,至多劫匪一般的水平,可仅仅三招之后,牧纥感到对方刀刃之间强大的内力。 他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笼罩着秦涓。似乎是在判断这人出于哪个部族……想到这里他血脉贲张,既然棋逢对手,那就认真打一场。 秦涓道遭了,他不能暴露,若是用星宿刀法会害了宁柏,用白鹤式会害了伯牙兀…… 但这人不依不饶,若他不用应对,肯定无法活着离去…… 秦涓突然想到了,内力还是可以用的,就用纥颜氏的内力刀法! 牧纥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舅家的刀法,他里起了杀 很明显这个人不是纥颜氏的人,但他会纥颜氏的刀法内力,纥颜氏的刀法可能有外传,但内功法,不可能…… 牧纥的招路,凌厉且致命,如此很辣,秦涓有些吃不消…… 他知道自己应该快点离开这里,但他的身体是恋战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酣畅淋漓打过一回了。 身体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有一些无法宣泄的力量,会让他有无法压抑的贪欲,恋战或者沉迷杀戮。 龚熙然刚踢开一个士兵,只见一群黑衣人骑马冲过来。 “快上马!” 龚熙然立刻明白是赵淮之的人来救他了! 龚熙然速度很快的冲过去,其中一个黑衣人伸手拉他上马,其他人拔刀掩护士兵们打作一团。 屋内,秦涓牧纥打了四十回合,眼看牧纥已逐渐处于下风,外面又有士兵来报说龚熙然被人劫走了。 这里是官府,牧纥带过来的人本来就不多,要追已来不及了,只能先让城中戒严。 现在他们只要合力抓住秦涓就好。 秦涓没有马,要是跑了,他们也好追。 当一群士兵进来围住这里,连秦涓自己都要认为跑不掉了…… 与这个将军决斗,即便他处于上风,可这么多人,一起来,鬼才打得过! 也就在这时,他再度注意到了那个一身灰白的人,他风一般的速度挟持住这个人…… 这一刹那,此人落于他的怀中,他的手捏住这个人的脖颈…… 一刹那的熟悉,扑面而来。 瘦弱,个子不高,不爱说话,他怎么也不会联想到那个人的。 当年,那个爱笑的温柔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明所以的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明所以的沃 10瓶;水果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风雨欲来时 奇怪的是秦涓怀中的人没有丝毫的慌张, 也没有惊叫,甚至都没有说一句话。 就连秦涓在掐指他的脖颈的那一刹那浑身都在抖,秦涓是第一次挟持人质, 他害怕,害怕自己一身杀气难收, 失手杀了人质。 秦涓拽着怀里的人往外走,牧纥的人不敢动都看向牧纥。 牧纥正要开口吩咐, 只听秦涓怀中的人淡道:“给他马。” 什么? “没有听见吗?我说给他马。”男子的声音略微抬高, 对着士兵们低吼。 士兵们愣了片刻, 再度看向牧纥。 没过多久, 牧纥看向一个士兵:“去, 给他牵马!” 那士兵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拔腿就往外跑。 马儿牵来,秦涓带着人质上马。 牧纥厉声说道:“跟上他。” 他说话间已朝着他的马奔去, 等他上马,秦涓已带着人质往城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将军, 怎么办? “老子没吩咐你们谁敢乱动?”牧纥冷厉的眸光扫过去。 当秦涓看到城门,也成功引起了守城军的注意。 守城军将秦涓围住。 这个时候秦涓怀里的人将一块令牌扔给守城的, 下令:“开城门。” 守城的都搞不清楚为什么, 哪有被劫持的帮助劫持他的逃走的道理? 守城的人看过令牌后不敢伤秦涓也不敢乱动,只是依旧围着秦涓, 盯着秦涓和他怀里的人。 直到牧纥到来, 让守城的开城门, 那些人才退散。 秦涓:“让你的人别跟来,离我少于五十步我就卸掉他一只胳膊。” 秦涓怀里的人震了震,直到确定秦涓只是有胆威胁, 论真的不会这么做后,纱巾包裹的脸上才缓缓扬起一抹苦笑。 第297页 当年澄澈如水的少年,如今一身凌冽杀气,刀刃寒光,脾性也变得冷硬无比。 谁又不是一样,现在的他,也是退去一身温柔,化作利刃一般,伤人伤己。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想伤害,不想伤害这个少年…… 如果,他最先遇到的人是秦涓,不是宁柏,也不是完颜戲,他的人生会不会有所不同。 秦涓一身杀意难收,他一手握着刀抱着人质骑马狂奔的时候,还要不停的看向身后。 不知什么时候了,当他确定两百米内一直只有那个将军和四个骑兵跟着他的时候,他开始想要把这个人质丢到哪里…… 什么时候丢开人质,他总不能一直带着,让那几个人一直追他吧…… 就在他回过神来的那刹那,他感知到了他抱着人质的手,手背上滑过一行行温热的泪水…… 这一刻的秦涓是触动的…… 就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他明白这么做会伤害到一个人,让人痛哭的时候,他才知道一种罪恶感在内心深处蔓延开来…… 他以为人质是不惧怕他的,至少他怀里的人没有惧怕、没有慌张、没有哀嚎、没有发抖。 可是他竟然哭了。 秦涓慌神的刹那,压根就没有细想人质不是因为惧怕而哭的。 怀里的人只是想到曾经的自己,曾经的秦涓,才会哭的这般伤心。 再看秦涓面具下慌张的眼,怀里的人又突然笑了…… 少年未变。 秦涓在慌乱中突然停下,他放下人质,在确定人质站稳了以后骑马狂奔离去。 牧纥压根来不及管人质,如一阵风一般去追。 灰衣人正想开口阻拦,两个骑兵到来:“大人受惊了!我们送大人回去!” “你们……”灰衣人本想说你们去把牧纥找回来,他沉默了一下,“算了。” 他翻身上马,往回城的方向走。 秦涓被牧纥追赶了不到半刻钟,一队黑衣骑兵出现了。 牧纥一惊,低吼:“先撤!” 因为不清楚对面到底多少人,牧纥下令先撤。 于是秦涓顺利脱险。 脱险归脱险,可是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们一直跟着秦涓,秦涓大声喊:“作甚跟着我?” “还请您跟上我们。”一人说道。 “你们?谁的人?”秦涓见他们犹豫,不禁挑眉道:“若是不方便说便离我远点,我还有事。” 秦涓是不确定这人到底是赵淮之的人,还是伯牙兀氏的人。 赵淮之的两个身份让他很难“演戏”。还得判断一下不能对狐狐不利,不能让赵淮之掉马…… “您跟我们走就行了……公子他是有安排的。”骑兵嘴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涓立刻明白了,带走龚熙然的,和来接他的根本不是一批人。 前者是赵淮之的人,后者是狐狐的人,赵淮之可能养着两批人,是分开做事的,只有极少的且极重要的人知道他的两个身份。 赵淮之让伯牙兀的人乔装后来接他,定然是不想他扯上龚熙然的事,也不想见他,不想和他解释…… 想到这里秦涓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这死狐狸纯心不想他知道这里面的阴谋阳谋,防着他呢。 可是,他还不是乖乖的跟着骑兵们走了。 骑兵们很谨慎,探路的断后的确定没有人跟着以后,才带秦涓往正确的路线上走。 他们要带秦涓先去一趟迭儿密。 班城的守将换成了牧纥,现在牧纥忙着内斗,无暇顾及迭儿密。 即使今日出了事,牧纥其实也没有多少精力继续追查龚熙然的事,所以他们断定应该不会有人追他们。 七八日后,秦涓跟着骑兵们来到迭儿密。 这客栈是赵淮之此前住过的客栈,他一进客栈,还没歇息一会儿就听到小曲儿在喊他。 他现在取了面具,因为防止班城有人追查他,所以他现在没有戴面具了,连打扮也“入乡随俗”了。 “啊啊啊,秦涓大哥!”小曲儿虎冲过去抱住他。 秦涓也抱住他:“你长高了!” 小曲儿:“有那个狐球儿高了吗?” 秦涓摇摇头:“还没有哦,还需要努力。”秦涓鼻子一酸,出来这么久,也有点想松蛮了,想着想着他抱紧了小曲儿,柔柔的声音问道,“小曲儿你想你师父吗?” “啊……想,开始的时候很想,后来在马车上,狐狐爹爹抱着我给我讲故事,没过多久就想通了……本来人世就有许多别离,师父也说过别离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我虽心疼,但也不能一直疼。” 秦涓被他说的心都疼了,这孩子懂事的太早了,太让人心疼。 “小曲儿,我好饿。”秦涓在小曲儿耳边说道。 小曲儿耳朵一红:“我去厨房端饭菜! “要吃肉不要牛肉就好,有蔬菜的话也来一点……额,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秦涓伸手找身后的骑兵要银子。 骑兵无语的摸银袋。 秦涓一分钱都没有了,吃喝全是找骑兵。 接过银袋,秦涓带着小曲儿往厨房走。 小曲儿欢脱极了,跑堂的都觉得奇怪,这孩子不是成天一句话不说,闲着的时候坐在石阶上打坐,忙的时候在干活,洗衣服晒衣服,打扫屋子,啥事都做……好多人都羡慕,养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第298页 “这……这是你爹?”跑堂的挠头问小曲儿,年纪不大,也就十一二岁,新来的,之前也没有见过赵淮之,毕竟这段时间小曲儿一直一个人住,跑堂也是听别人说他还有个爹。 小曲儿:“他是我大哥!”虽然他那便宜爹也看着像他哥…… 跑堂的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说呢,你爹咋这么年轻。” 跑堂的是大理人,会说汉话,郭饵话,所以十几岁就被这个城中第二大的客栈招揽过来。 小曲儿笑道:“没事,我大哥人好着呢。” “多谢多谢,对了,你大哥都这么大了,你们的爹多大了?三四十了吧?”跑堂的笑道。 你们的爹…… 秦涓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小曲儿缓过劲来,尴尬道,“我大哥饿了,我一会儿再和你解释!”他说着拽着秦涓的手往厨房走去。 郭饵客栈的厨房可以传菜,现报菜名让厨子现炒。 这样会很有意思,也会有很多人围着,会很拥挤。 这会儿正午,秦涓前面还有三个人等着,厨房里四个厨子忙的热火朝天。 秦涓看到烤羊的厨子把全羊身上裹满了泥巴,这样的做法他没有见过,觉得新奇。 当然他又隐约记得宋国有一种鸡与这个异曲同工,他实在是没有印象了,也记不清菜名了…… “大哥是想吃这个吗,大哥真有眼光这个可好吃了……就点这个吧。”小曲儿笑道,“不过得等一等,这个一般会做一段时间,需要用火焖烤之后再入油锅炸。” 秦涓倒也不着急,他想好吃的东西等久一点也无妨:“那小曲儿陪着我等一会儿吧。” 被秦涓捧着脸,小曲儿心里蜜一般甜,他点点头。 秦涓他们等到第二只全羊出炉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秦涓是从来没有为吃东西等这么久的…… 不过看着过程也挺过瘾的。 把骑兵几个叫过来,他们痛快的吃了一顿。 进了房间,秦涓勾勾手指叫一个骑兵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人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inkiller 10瓶;水果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风雨欲来时 这个骑兵对秦涓莫名的有几分恐惧, 这会儿见秦涓对他勾勾手,直觉告诉他肯定是要问自家公子的事,他不敢过去, 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敷衍,于是站在原地低声道:“公子说要您等他的消息, 您也别为难我。” “我为难你?”秦涓一听,几乎炸毛, 怒从中来, “你们搞清楚, 现在是你们在为难我。”几日前他肯跟上他们, 一是担心遇上追兵, 服从安排会比较妥当。 他想着等抵达之后再问, 那现在他反倒不该问了。 秦涓似乎来了脾气硬要问清楚:“你家公子现在在哪里?” 骑兵烦躁道:“您就别问了,公子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您留在迭儿密等着公子就好。”小曲儿来回看着他二人, 他甚至感觉这两人恐怕能打起来。 秦涓冷目扫过去,那骑兵吓得后退一步, 这骑兵也算是和秦涓有些接触,他只觉得秦涓周身的气场与一个多月前都有所不同了。 具体是什么不同他说不上来, 可能是一种无形的需要感知的,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气息。 但这一切的根本都归功于这人体内强大的内力。 应该是时日成熟, 内力在秦涓的体内趋于造极。 经历数载, 就能达到如此成就, 莫不是刻苦的研习,就是有极好的天赋与体质。 骑兵看着秦涓,不知是钦羡还是有几分嫉妒。 “你这是什么表情。”秦涓微皱着眉说道, 他从座椅上站起来,负手而立走至骑兵面前。 骑兵后怕的继续后退。 秦涓微勾起唇,走至那骑兵面前低声说道:“给你三天时间告诉你家公子,速来见我,不然我三日后就启程回去了,你最好把我这话带给他,不然后果自负。” 秦涓说着往门外走,小曲儿看了那骑兵一眼,快速的跟了出去。 “秦涓大哥。”他跟在后面跑,“你不会真的要走吧……” 声音里已逐渐带着哭腔。 秦涓摇头:“现在不会。” “那你现在要去哪?”小曲儿问道,“是要去街上吗?” “是,小曲儿也去吗?”秦涓牵过他的手。 小曲儿点点头:“大哥你带上我吧,我一直在客栈里,还没有出去过。”一来他只会蒙话和汉话,其他的都听不懂,二来他怕给大人们惹麻烦,所以一直乖乖的在客栈里。 被秦涓领着出街的小曲儿有些兴奋,与以往的小曲儿不同,今日他开朗活泼了许多。 秦涓更喜欢活泼开朗的孩子,所以小曲儿也感受到了,今日的大哥对他格外的好…… 几乎是看到小玩意就想卖给他,可是他和其他小孩子有所不同,他疏于玩乐,近于学习……许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他又很贪恋此刻的感觉,有一个大哥,被大哥关爱且保护的感觉真好…… 他接过秦涓给他买的小玩意,嘴边的笑容怎么也散步去。 他如此沉溺于此时的快乐中,他想他以后会铭记很多年。 在迭儿密的大街上,秦涓大哥的音容笑貌,还有他给他买的玩具…… 第299页 “哇,前面有火把戏,上次错过了,这次一定要去看!”说话间,秦涓已背起小曲儿往前面奔去。 火把戏,一种由西方拜火教信徒东来之后,融入郭饵,郭饵人后来想出来了这种戏,当然这其中也融入了多元的文明。 火把戏要白日搭台,直到黄昏日落十分上演,能演整整一夜,一般一月能演两次,都是月头和月尾,当然其他时间也可以,只是大型的火把戏都是这样。 秦涓挤到前面挑了个好位置,这会儿晌午之后,日头正烈,位置还算空。 他刚一坐下,立刻有人来收银子了,位置好自然格外的贵,银袋里的银子直接没了一半,还得再买点东西吃。 秦涓让小贩过来,吃的点了一大把。 秦涓也发现了在迭儿密做营生的,大理人很多。 秦涓让小曲儿拿着吃的,自己却坐在木椅上睡大觉,睡前还嘱咐小曲儿一会儿开始了记得叫醒他。 小曲儿一张小白脸乖的恨不得捏出水来,点点头。 秦涓倒头就睡了,大概是昨夜赶路,太累了的缘故。 约未时初刻,火把戏开始了,周围逐渐变得吵闹起来,小曲儿看了看四下,确定是火把戏要开始了才推了推秦涓:“大哥……醒醒,开始了……” 小曲儿以为自己的这点力道不足以唤醒他,而不知秦涓本就睡的不安稳,这会儿被小曲儿推搡两下,觉得十分舒服,恨不得握住小曲儿的手给他捶两下背…… 秦涓恶狠狠的想,当初赵淮之欺他年幼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态? 当年他十一二岁,赵淮之欺他诱他,也不该是抱着那种风花雪月的心思吧? 一定是赵淮之也喜欢小孩子…… 不对啊,当年他也不是什么小孩子啊。 想到这里,秦涓一惊,顿时坐起来。 若非恋他年幼生的可人,不是他对狐球儿对小曲儿这种喜欢?那便是说他少时,赵淮之就喜欢他?那种风花雪月的喜欢? 秦涓又是气又是笑,气的是自己后知后觉,笑的是这赵淮之是先喜欢上的那一个…… 搞的像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一时间笑的嘴都合不拢。 小曲儿却被他这般模样给吓到了,弱弱的问道:“大哥没事吧……” 秦涓尴尬的看向小曲儿:“没事,我只是梦到了好事罢了。” “呀,那我不应该叫醒你的。”小曲儿有些自责的低下头。 秦涓笑着一手贴上他的脸颊:“这不,火把戏开始了吗,我应该感谢小曲儿叫醒我才对。” 小曲儿这才笑开颜。 舞台层层叠叠,少的时候能同时看到两个画面,多的时候能看到五六个画面同时进行。 因为不大了解郭饵的文明,所以他有些看不懂,小曲儿更看不明白。 起初的时候,在小曲儿看来看的是火把燃烧的那一刻的威武,台下人叫喊,他也会跟着叫喊,可看第二场的时候小曲儿才注意到分景的舞台…… 这个时候秦涓已开始琢磨这个戏讲的故事了。 戏剧的魅力在于,不懂语言,也能略懂画面。 玩火把的男人,手中拿的不是火把,是象征着神圣的权力。 因为火把戏最早还是起源于拜火教,火是拜火教的神祗。 帘幕后的第二个舞台,只有舞女的影子,影子映在那纱幔之上…… 在看第一场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只会去注意男人手中变幻着的火把,还有变幻着的火的颜色…… 神圣的权力,悲伤的舞女,战鼓的声响……交错展现的是一场朝代的更替。 当秦涓读懂的这一刻,忽地,他拧紧了长眉。 他安静的看完了第三场,第四场,直到小曲儿饿了,秦涓将买的吃的打开,又叫来了这里的跑堂,让跑堂的弄些热的吃的来。 小曲儿吃饱以后,第五场没看下去,眼皮沉的睁不开了,终于熬不住了,趴在秦涓大腿上睡着了。 等秦涓察觉到小曲儿已睡着,第五场已结束了,第六场开始了,这时逐渐有人家去,因为太晚了……秦涓把小曲儿抱在怀中,躺着睡会舒服一点。 他想看完第六场再走,因为他察觉到了一些事。 等他看完第六场,子夜都过了,只有他附近还有十几个人没有离去。 秦涓叫来这里的跑堂:“去吧你们这的管事叫来。” 跑堂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也照做了。 火把戏班子的管事过来了,现在秦涓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是个地道的郭饵人。 秦涓拿出一块木牌来,在管事眼前晃了晃。 那管事的震惊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起初的神色,他笑道:“这位公子找老朽过来是为何事?” 郭饵话,秦涓压根就听不明白,他也没说话,抱着小曲儿转身就走。 戏班的管事在身后道:“还请公子移步阁楼。” 这一刹那,管事的换成了畏兀话。 秦涓顿时驻足,深看向这个老头子。 老头子立刻明白了给他带路。 秦涓刚才用的是九覃的商队的令牌,他猜的没测,戏班是九覃的人。 郭饵王族们都沉迷于声乐与戏曲,这样的班子都在王族的管辖。 而戏班子还有重要的作用,可以调动或者说煽动百姓的情绪,还可以用来收集资料与可靠的消息…… 第300页 所以他在看到第二场戏的时候就开始确定这是九覃的戏班子了。 这么说九覃有可能就在迭儿密,那是不是赵淮之也在? 秦涓眯起眼睛,看向那老头的目光也变冷了许多。 老头觉得身后凉飕飕的,不时的回头看去。 心里拔凉。 老头甚至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蒙古人派来的,那他怎么可能有他们王子的令牌? 老头越来越起疑,就在老头准备给其他人通信的时候,秦涓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用去叫人,你的主子九覃是我朋友,你可以不信我,但不能不信你主子。” 老头正想大吼他竟敢直呼他主子的名姓,却见他的主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第102章 风雨欲来时 长街深巷, 灯盏摇曳,褐黄色的长衫迎风摇曳,淡色的发, 深色的肤,眉目深刻, 五官精致而又立体。 不是九覃又是谁。 九覃看向秦涓,一派坦然, 没有问秦涓为何在这里, 也没有说他为何在此, 只是笑道:“好久不见。” 九覃这般一开口, 秦涓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九覃笑了笑请秦涓进屋内。 秦涓想了想, 他再不明白,也得进屋去说。 九覃见他进屋,莫名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知晓自己是不知如何和秦涓解释的 进屋坐下后, 九覃问他是如何来迭儿密的 其实秦涓知道他如何来迭儿密,九覃应该是清楚的, 他已料定这段时间九覃和赵淮之一直在筹备什么事,那么赵淮之的人把他接到迭儿密来九覃应该是知晓的 或许以往可能被蒙在鼓里的龚熙然, 现在也已知晓九覃的身份。 秦涓却是毫不犹豫将他去班城官府把龚熙然救出来又因逃离追兵选择来迭儿密的事说了一遍。 秦涓知晓赵淮之是不会暴露伯牙兀氏家主的身份的, 所以其他的他也没有多提。 见九覃看向他怀中的小曲儿,秦涓又说道:“这是我朋友的弟子。” 九覃点点头, 将他如何从班城来迭儿密的事情说了一遍, 但也未提赵淮之, 秦涓心知会如此,也没有再多问。 赵淮之和九覃之间有阴谋阳谋,极大的可能应该是宋国和郭饵的事, 秦涓虽能理解他们两个都用尽全力隐瞒是为了家国兴亡,但也会略有些不高兴。 二人聊了一会,秦涓站起来:“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九覃送他出去:“你若想要见我,就来找火把戏班子,管事会带你过来。” “嗯。”秦涓转身往长街走去。 他记得路,下次来也应该是来辞别的,他要回罗卜了,他知道的即便三日后见不到赵淮之他也该回罗卜了。 如果说他不担心齐林他们,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多人出来,若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去,他也无法同宁柏交代。 回客栈后,他将小曲儿抱回房,给他掖好被角才走出来。 客栈里一个骑兵的影子都没看到,大概是不知道如何给他答复,都躲着不敢见他 秦涓有些烦闷又有些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打来了热水洗了一个大澡,躺在床上又有点睡不着。 此刻已然四更天了……再过不了多久天也该亮了。 秦涓坐起来,将齐林给他的东西整理了一下,除去契子一类,还有一些过路的假文书。 他收好后又躺下,他感觉齐林应该没有死,至于为何没有去安荻枯,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齐林若没有死肯定不会放弃去安荻枯的…… 他还算了解齐林这个人,凶狠、倔强、呆头呆脑、狐假虎威但也愚忠。 如果他是宁柏也喜欢用齐林这样的人。 秦涓设想过,那么多车铁若被人发现了,沿路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不应该。 这两日秦涓继续打听齐林他们,又一面等着骑兵们带给他赵淮之的消息。 第三日夜里,一个骑兵出现了对秦涓说道:“前面第三条街的酒肆二楼。” 骑兵说完就离开了,秦涓一听便知晓是赵淮之在等他。他心中有些激动,想都没想便出了客栈。 他穿过三条街已二刻钟过去了,没想到三条街这么远的,跑的他都感觉到有些累了。 看到前面一座酒肆,他微勾起唇角,小跑过去。 已入夜,酒肆内灯火通明,一楼的大堂里还算是热闹。 即便战火纷飞,即便随时都会有军队经过这里,百姓们仍然会在此谈天说地吃酒喝茶,百姓们仍然会聚集,享受短暂又匆忙的快乐安逸…… 秦涓走上二楼,二楼有几间房里也是热闹的,秦涓很快就可以排除那几间房,他走到走廊的尽头,直觉去敲最里面的那个门。 没过多久房门被拉开了,秦涓看到屋中人俊美的脸,这一刻,他不知是何情绪,但他明白心底里有一种冲动,想要将赵淮之揉进怀中。 可是,他平静又从容的走进屋中,听到吱呀一声门合上,赵淮之细碎的脚步声,轻柔若鸿毛。 秦涓深吸一口气,抬步往桌子旁走去,他坐下,赵淮之也跟着坐下。 “龚熙然的事谢谢你。” 赵淮之话音刚落,秦涓手往桌上一搁,发出不轻的声音。 赵淮之心细如发的人,怎地刚才就忘记了,他这么说倒有几分秦涓是外人,龚熙然说要紧的人之嫌疑。 第301页 也难怪秦涓会生气。 秦涓微皱起眉,想说什么,都懒得说了,赵淮之微垂着眼眸递给他一杯茶水。 秦涓接过来,仰头就喝,这一入口,脸色一胀,吐掉也不是,只能缓缓吞下…… 放下茶杯,秦涓冷目看向赵淮之:“赵淮之你存心的?” 赵淮之一怔,心道是茶水出了问题,他打开壶一看,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 “抱歉,我不知。”赵淮之解释道。 秦涓满脸通红,刚才那酒水入肚子,烧肠子烧胃囊,他快受不了了…… “赵淮之,你……”真是个妖精。 秦涓难受的受不了,原本来这里应该是兴师问罪才对,怎地就被狐狸给骗了。 不行了,一杯酒下肚快晕乎了…… 这个狐狸就是故意的,他刚才更不开逞能,不喝吐出来又不会死。 秦涓气的发抖,捂着晕胀的额头,只怕他下一刻就会倒下。 赵淮之见状,也着急了,他披了件大氅往外走。 “我去给你弄醒酒汤。” 等赵淮之回来的时候,秦涓已躺在床榻上了。 郭饵是淡酒,比烈酒还烈,还烧心。 “起来喝醒酒汤。”赵淮之柔柔的声音传来。 秦涓摆了摆手:“你一边去,我再也不信……” 他没说完又继续揉头。 赵淮之一听他的话,心中如同被触动了一般,他搁下碗,似乎心口几分刺痛,他垂首,弯下腰,狠狠的吻上秦涓的唇…… “赵淮之!”秦涓醉着,又正烦躁着,完全不知自己的力度,他直接推开赵淮之,大吼一声。 赵淮之被他这一举动刺激到了,甚至都忘记了秦涓现在醉的不省人事。 他认为那是淡酒酒香不浓烈不该这么醉人的……所以他以为是秦涓觉得他烦了。 或者秦涓不想他接近了…… 赵淮之一眯眼,从地上爬起来。 秦涓残存的意识都在想这酒有问题,正常的酒水不该这么醉人的,而且他现在气都喘不上来,身体似火烧…… 却不料这一刻,从地上爬起来的赵淮之直接扑向他 秦涓高大的身躯贴向床榻,下一刻,赵淮之的唇又贴向了他的。 秦涓这会儿残存的意识都彻底丧失了……他在一瞬的停顿之后,翻身将赵淮之压下。 “诱惑我,是要遭到报应的。” 赵淮之一笑:“报应已经遭到了,就是你。” “你……”秦涓低头,“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别告诉我,我十一二岁就足以诱你了……” 赵淮之抿唇一笑,不答。 次日秦涓醒来,身上穿着一身纯白色圆领,他头痛欲裂,已然不记得昨夜醉酒之后的事了。 赵淮之又不见了,半刻钟后进来的是个奴才。 “您醒啦,对了,公子让我告诉你,这家酒肆大茶壶里全是酒,他此前是不知道的,还请您原谅他……” 不光是酒,还是那种花酒,这家酒肆也怪不正经的,难怪公子那么温润如玉的人一大早起来会发脾气,把那酒肆的掌柜骂了一顿。 他可没见过公子发脾气的样子呢,今早算是涨见识了。 “他人呢?”秦涓边穿鞋,边气愤的说道。 “清晨来了个要人,公子急着出去了。” “他一句话都没留?” 奴才为难的说道:“公子也是着急出去,您别怪他。” 秦涓心道自己跑来兴师问罪,什么都没问到,那死狐狸竟然还跑的比兔子还快。 秦涓发觉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赵淮之了。 “我看您也饿了,您等一下,我去给您端饭来。”奴才见他要发火,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秦涓怒不可遏,转身坐下。他又伸手去拿水壶,刚倒出来又猛地将杯子扔了…… 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秦涓自己都有些诧异…… 完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暴躁了? 他盯着自己的手出神,感觉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应该是手上的力量,很不对劲,有点想宣泄又释放不出的无力感受。 虽然此前内力造极的时候也会有,但是没有现在这般强烈…… 他站起来,手中一使力,面前的木桌轰的一声变成几段。 而这时刚走到门口的小奴才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别说小奴才了,秦涓自己都吓到了。 内力好也不至于这样,他感觉自己变的不正常了。 “去把这酒肆的掌柜叫来!”秦涓大吼。 他怀疑酒有问题! 小奴才连滚带爬的跑了,来的时候掌柜的带了几个人过来。 本来是以为店客找麻烦,本着干一架的心来的。 结果…… 第103章 风雨欲来时 掌柜的看到桌子都被劈成几段了, 怒吼道:“你什么意思,想打架是吗?论起打架我还没怕过谁呢!”他刷起袖子对身后的壮汉招手。 掌柜是大理人,见秦涓长得像汉人, 便直接说了汉话。 几个壮汉走过去,秦涓冷眼扫过去, 那几个壮汉停了一下,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走到前面去, 对秦涓拍拍胸膛。 秦涓挑眉, 几乎是一伸手就撂倒了一个壮汉。 秦涓使的巧劲, 那壮汉不至于摔的特别痛, 但这气势足以吓退另外几个。 第302页 其他的壮汉本能的后退, 直到反应过来才去扶起那摔倒的。 “大爷, 我们错了,这屋子里的您喜欢怎么摔就怎么摔,您爸房子拆了都可以……我, 我告辞……”大理掌柜转身就想走却被秦涓拧住了衣领。 秦涓哼道:“我还有话要问你,你跑什么跑!” 大理掌柜直打哆嗦:“您, 您问吧,小的一定回复。” 秦涓:“你们的酒里头都加了什么!” “?”大理掌柜疑惑了一会儿, “没加什么啊, 怎么了?” “你没加什么我为什么感觉浑身滚烫!很不舒服!”秦涓低吼。 掌柜的更疑惑了:“是有加少量的花……调和出来的花酒……但也不至于……” “……”秦涓缓了一会儿,竟然给听懂了。 就是说这里面加了不正经的药, 用来助兴。 秦涓想着就想揍人! “……哎, 您别动手动脚!我们这里都只是加了少量的… 秦涓低吼:“那我现在怎么浑身都不舒服?” 掌柜的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突然一脸猥琐的低声问:“那您需要我给您找几个姑娘……” 秦涓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妖物!” 大理掌柜被他拍晕了:“……” 后面有个壮汉插嘴道:“还是您要找几个少年郎?” 壮汉的话音刚落, 被一脚踹到了地上,好在皮糙肉厚,摔的也不至于太疼。 “您这什么都不要……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其他客人喝了我们的酒也没事啊……”掌柜的嘀咕道。 只有那跑堂的挺机灵:“要不要去给您找个郎中过来?” 赵淮之的奴才一听也点点头道:“可以,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 掌柜的嚎道:“还不快去!” 一个汉人郎中过来给秦涓把了脉,摸着胡子道:“你小子中气十足,如朝升之太阳,没病照老夫过来作甚!” 掌柜的问:“那花酒……影响到他的身体没有?” “花酒?什么花酒……” “花酒残留……”掌柜的低声再问。 “花酒不是早解了嘛!”老郎中背着药箱子准备走人,“要老朽白跑一趟,真不知道你们什么意思。” 郎中骂骂咧咧的走了。 秦涓疑惑了?难道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他晨起不适应?也许过会儿就好了吧。 屋子里的人都散了,秦涓吃了早膳,文小奴才:“你家公子还不回来?” “小的不知,不是清晨就对您说了公子有急事出去吗……” 秦涓一愣,赵淮之的小奴才逗挺会顶嘴的。 秦涓等赵淮之等了整整一个白天,夜里烦躁了,他担心小曲儿,打算先回客栈的时候,他一站起来突然气血上涌,整个人倒下了。 他倒下后过了好久小奴才才进屋内。 小奴才见秦涓倒地顿时慌了,他呆了一会儿才想着去找郎中,这时赵淮之正好回来了。 见到这一幕也来不及多问,立刻给秦涓把脉,这一把脉,他彻底愣住了…… 忽地他抱起秦涓,这一抱也明显感受到有些吃力了…… “快取把马车牵出来。”赵淮之低声吩咐。 小奴才跑的飞快,等赵淮之走出客栈不多时,小奴才已赶着马车过来了。 赵淮之抱着秦涓上车,说了一个地名。 小奴才疑惑了一下,他倒是觉得这会儿驾着马车出城还不如直接去找郎中,他想归想但怎敢不听公子的话。 驾着马车至城外,在一沙丘边停下。 这都进入沙漠边缘了,只能看到几处低矮的房子,赵淮之抱着秦涓往那房子里走。 小奴才将马车停靠的一旁。 一人从屋中出来,是一个郭饵女子,正是龚熙然的那个婢子,她见赵淮之来了忙进屋中去告知龚熙然。 “淮之。”龚熙然出来迎他们,见赵淮之抱着秦涓气喘吁吁,他正要将秦涓接过来,却被赵淮之避开了。 龚熙然难免无语……愣了一下跟了进去。 在一间屋子里赵淮之让恭喜他给秦涓把脉。 “我……”龚熙然是想说他医术又不精。 “你先给他把脉试试,我想确定一件事。”赵淮之沉声说道。 龚熙然见赵淮之神色冷然,不禁想到了什么,他伸出手去给秦涓把脉。 在一刻钟后龚熙然从凳子上站起来:“淮之!他!……” 龚熙然不错眼的看着赵淮之,眼里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赵淮之微垂下眼眸,这一刻似乎也已确定了。 赵淮之双手捂着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了……” 龚熙然听到赵淮之的话,几乎可以确定这二天……他沉思片刻,突然惊呼道:“不,你不能告知他,他会恨死你的……” “不行,我得和他说清楚……”赵淮之摇摇头。 龚熙然低吼:“可以说,但不是现在,你的情绪若受到他的影响,会对你对我们都不利……” 他担心秦涓一气之下离开,赵淮之定然是要去追的,那这样这里的烂摊子谁来处理,他不仅有孕妻,有一府的人的性命要管,还有那么多为了宋国在郭饵和大理潜伏着的兄弟们…… 他们都不是为自己一个人在活。 次日秦涓醒来了,在酒肆里,他一醒来就想起昨夜他等赵淮之等到了很晚,结果…… 第303页 一转身就晕了。 秦涓十分怀疑是那什么鬼花酒的后遗症,搞垮了他的身体。 他坐起来,昨日那种腹中火烧的感觉弥留不散…… 他想了想,觉得不妥,他决定去找几个郭饵的郎中再问问。 怎么可能没病,他自己的身体是知道的! 以前饿着赶路三四天都没晕过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晕倒。 他刚穿好衣服,昨日那个奴才就进来了。 奴才将吃的放下,问道:“您要去哪?” “昨夜是你在照顾我?”秦涓不答反问。 奴才低头沉默了一下也学他不答反问:“您先吃早膳我再送您出去吧?” 秦涓感觉这奴才有点精明。 旦木和小豆子可都没这人精明,这个也不像是伯牙兀氏的人。 秦涓坐下吃早膳,吃完刚要站起来那奴才就进来了:“马已经准备好了。” 秦涓大步往外走:“你别跟着我。” 奴才摆摆手:“不跟不跟。” 可秦涓刚骑马出街,就察觉到有人骑马跟着他。 自然知道是那奴才。 他停下了,等了一会儿不见那奴才过来,再等了一会儿,奴才也不傻,骑马走到他面前来。 “说了你别跟着我。”秦涓有些不耐烦。 “这里也不太平,虽然骑马的商旅很多,能做掩护,但也不算不招摇吧,若是您被什么人盯上了也不好,小的跟着有个照应。” 秦涓被他这么一说都不敢直接回客栈了。 秦涓穿过几条大街,晃荡了半天也没找到郭饵的郎中,不过他隐约听到了一点风声。 应该是就在几日前蒙军大营遭到了袭击,有人说是郭饵人干的,又有人说那些人是天竺来的…… 现在安荻枯都往这边发兵了。 秦涓略微知晓班城现在归牧纥管,牧纥就是前段时间和他打了一架的那个将军,但这个牧纥不是王室,他具体姓什么秦涓不晓得,听骑兵说纥颜氏是他的舅家。 既然是归属于长子西征中,牧纥应该也是家族中长子。 但是班城这个地方有点特殊,没有真正归蒙军管。 班城对牧纥,应该说谁来都棘手。 这种大营遭到袭击的事也应该在预料之中。 秦涓希望赵淮之没有参与,或者说,赵淮之没有亲自参与,他很害怕赵淮之的身份暴露。 他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赵淮之身份暴露,即将面临什么……是会被处死,还是被永远的囚禁。 这一刹那,脑海里突然闪过大泽,闪过冰域,闪过冰域的棺椁内,静躺着,深眠了的男人的那张脸…… 狐狐的阿爹死在冰域。 只留下诡异的答案。 听说冰域原本是蒙人囚禁重要的人地方,囚禁到死…… 所以那里有林立的长老院与祭坛。 在汉人的文明没有深入到大泽的时候,蒙人其实是很忌讳谈到死亡的。 他又想,狐狐若是被囚禁了,他该怎么办。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让赵淮之带他回宋国去。 他知道若赵淮之真的能回宋国应该会去天竺找大船去宋国。 可是听那些商旅们说,如今的天竺已经封住了能从北边进入他们的城池与要道。就连商旅都很难进入…… 小奴才喊了几声,秦涓回过神来。 奴才叹气:“您在这也呆了半天了,想到要去哪了没有。” “找医馆。” 小奴才急了:“您又没病找什么医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逍遥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风雨欲来时 “你是郎中?”秦涓看向奴才, 奴才摇头。 秦涓摸着马鞭冷哼:“你不是郎中,那你知道我有病没病?” 奴才顿时答不上话来,哪里有硬说自己有病的人。 秦涓骑马饶了一圈结果绕到了客栈门口, 小曲儿正在客栈门口打坐,一抬起头就看到了秦涓。 “大哥!”他喊了一声冲过来。 秦涓下马走过去抱起他, 问道:“近日可乖。” 小曲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涓:“这又是何意?” “有很乖也有不是很乖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小曲儿抱住秦涓的脖子。 “那你说不乖的时候。” “因为你突然不见了, 我找不到你, 我以为你离开了, 便想着去找你哦, 我偷偷的走, 却被他们给拎回来了……”小曲儿说。 秦涓一听紧张的看向他。 知道他想说什么, 小曲儿赶紧说道:“我被训话了一顿,也明白自己错了,如果我不见了, 就更给狐狐爹爹添麻烦了……” 秦涓捏了捏他的鼻头:“知道错了就好,以后不要找我, 即使见不到我,也不要一个人去找我, 不光如此, 若你想洛笙道人的时候,你也不能独自去找他……”秦涓的声音柔柔的, 若羽毛一般。 小曲儿眼里蓄着泪水, 点头的同时又问道:“可你……只要我听话, 自己却不听话一眨眼就不见了,不光是你,师父也是如此, 你们都一样……” 眼看小曲儿要哭了,秦涓抱着他上马:“小曲儿陪我去找医馆好不好。” 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好被转移的,尤其是秦涓这样突然的抱他上马,引得好些个路人看了过来,小曲儿刚才的悲伤情绪消散了,反倒觉得自己有些神气。 第304页 本来从小修道,自以为磨掉了孩童心性,变成了道人的模样,可是孩童始终是孩童啊…… 他也有骄傲,他也有喜欢众人都注意到他的时候…… “大哥,咱们去哪里!”连声音都带着喜悦,小曲儿抓着秦涓的袖子。 “去城北看看,我城南城西找遍了没找到医馆。”秦涓说着已骑马离开客栈。 他走了一会儿发现那奴才没有跟来,刚才他和小曲儿说话的时候,余光是注意到奴才进客栈了,估计是找伯牙兀的骑兵去了,所以他才没有管。 这会儿那奴才没跟过来,秦涓反倒有些太自在了。 去城北,因为有些饿了去弄了点吃的,小曲儿跟着他第一次在外面吃烤鹌鹑…… “没吃过?”秦涓递了两串烤的热乎乎的给他。 小曲儿连着摇头,同时接过秦涓递来的。 “我们辽州那里鹌鹑蛋是一两银子一个……”小曲儿说。 秦涓惊了一下,以为小曲儿是唬他的,可他也知道,小曲儿这孩子不会说谎。 不过他没想到鹌鹑蛋这么贵……记得儿时特别爱吃,日日早膳米粥里都藏了两个鹌鹑蛋,他吃的乐呵……到现在也还记得。 这么一想,他儿时家中到底是有多富有? 他爹有钱,村子里的人也都很有钱……这倒是不假。 “太,太好吃了……”小曲儿都快给吃哭了。 秦涓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正经一点……不过这时旦木和松蛮的小脸也跃然于目,他也想念旦木与松蛮了。 小曲儿的饭量没有松蛮厉害,吃了两只喝了一杯水就饱了。 饱了之后坐在毛毯上打坐背经。 秦涓愕然发觉自己饭量变大了,吃完这些还买了一大碟的饼,当日说齐林饭量若猪,吃十几张饼子还能干掉半只羊的他认识的只有齐林,现在自己……也快和齐林一般了。 但是想到齐林身上那一身的肌肉……秦涓瑟缩了一下,果断打住了不再吃了。 他重新系了一下腰带,确定自己的肚子不是像齐林那般……才暗自长吁一口气。 他虽觉得饿,却也忍住收好了没吃完的饼子。 见他站起来,小曲儿也跟着站起来。 “我们继续找医馆。”秦涓柔柔的声音传来。 小曲儿柔柔的嗯了一声。 “过了前面的那条大街,有三个巷子,正中间进去,就有一个医馆啦,我们这里的郎中年轻的基本上都被大营里的人抓走了,只剩下年长的了,那里住的是个大理来的女郎中,除了脾气古怪,心地倒是还好。”路人如此对秦涓说。 秦涓谢过之后骑马往前面那条大街走去,只是…… 在他走到路口边的那一刹那,听到轰隆的马蹄声夹杂着哀嚎…… 他目光一凝,反应过来往后抱紧了小曲儿往来的方向跑。 是不知名的军队杀进城了,从城北进来的,估计一点风声都没有,所以城北被攻破的很快,百姓们四处逃窜,那些人进城之后就开始烧杀。 不像是正规军,又不能说不是兵……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即便秦涓骑着马,主要是街上乱作一团,根本没法骑马快跑…… 会被逃命的人群很快的堵住。 他只能往人少的巷子里跑。 只是因为喊杀声和哀嚎声太明显了……人们都被吓坏了,往外逃的人比比皆是。 无可奈何他弃马抱紧小曲儿跳上了屋顶:“小曲儿你抱紧我。” 小曲儿有些害怕,却也还算不慌不乱听话的抱紧他。 常年处于军营中的敏感直接,秦涓不觉得这支军队是郭饵的军队,是从哪里来的,秦涓不晓得。 或许九覃他们知道。 但显然九覃他们都没收到消息,这支军队八成是悄无声息的躲开了许多人的探子。 但此刻这些人已经进城了,他知道九覃的人或者赵淮之的人或许已经得知消息了。 “大哥,我们要回客栈吗?”小曲儿看着屋檐下那些骑兵已向着他们来的方向奔去了。 他们若是躲在屋顶是可以躲过一劫吗? “先看一下情况。”秦涓说道,若是那些人不会挨家挨户的搜查,他是足以避开那些人的。 只不过…… 秦涓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捂着胸口忽然蹲下身来。 “大哥……”小曲儿刚喊出声来,只听到他们所在的房顶,下面的院子里传来厉吼声。 杀进城的人里,其中的几支分成小队带人进屋中劫掠。 妇人的叫声传来,屋中的人都被带了出来。 小曲儿看着突然倒在屋顶上脸色惨白的秦涓,又看向院落里正举着刀大喊的男人们…… 他不敢出声,他颤抖的手摸向秦涓的脉搏,从小随着师父习医,他只是略知一点脉象,更多的时间他都是在认识药材。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脉象,比鼓还要乱……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院中一人大喊:“房顶上有人!” 这是哪里话,小曲儿自然也听不懂,但他知道那些人发现了他们。 他开始慌了,可是秦涓还没有醒,见那些人要上屋顶了,他急的只能喊:“大哥醒醒……大哥我们快走……” 秦涓意识还在,可是醒不来,小曲儿想拖着秦涓跑,可是他没有这个力气。 第305页 他哭了,这一次他真的哭了:“大哥,秦涓大哥……” 当那些男人跳上屋顶,看到秦涓和小曲儿。 其中一人道:“这两人奇怪,不能留,杀了。” 另一人犹豫了一下,举着刀向着秦涓走去。 小曲儿的眼泪滑落脸颊,就在刀落下来的那一刹那,倒在地上的秦涓突然一伸手,反握住那人拿刀的手 刀刺向那人腹中。 动作之快,连思考的速度都不给。 他抱起小曲儿跳下房梁。 须臾,身后的数人举刀的,骑马的都向他追来。 小曲儿似乎是被鲜血喷出那人腹部的画面吓到了。 他也见过战场,如此尚且还能承受,在回过神来后他抱紧了秦涓的脖子,也是这一刹那他看到秦涓的脖颈上多了一条黑红的筋…… 这是什么,刚才明明没有? 还是他没有注意? 不,他照顾过秦涓大哥洗涑,秦涓大哥的脖子上没有这种东西。 秦涓跑的很快,那些人根本追不上。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哦,想不到……这里也有……”似乎是因为不确定,他也没有说完。 “拿下他,要活的。哈哈哈……” 这人一身银色衣袍,虽俊美,但这肆虐般的大笑,让人不寒而栗。 引弓的人放下了弓,举刀的人又不敢靠近秦涓,刚才已经重伤了一个,其他的人又不傻。 这人速度快,他们要一起上。 结果他们一起上了,又倒了五六个,重伤在地,吐血不止。 这时刚刚那个发话的俊美男人都有些奇怪了:“内力很好,去把古达叫来。” 小曲儿听到古达,师父说叫“达”字的很多都是大理人,这些都是大理人?可是说的不是汉话。 他不及多想,一个身高九尺骑马的猛汉提一杆大斧冲了过来。 “大哥……”小曲儿本能的抱紧秦涓的脖子。 “别怕。”意识全无的少年,仍温柔的安慰着孩童。 凌厉的内力四散开来,周围的人都被他这一番气势吓到了,后退了数步。 “都别帮忙,让古达和他打。”那个银色衣袍俊美的男人撑着下巴说道。 其他人哪里敢上去找死啊! 第105章 风雨欲来时 古达身体高壮, 这类人的爆发力极强,但是后劲不足。 也意味着秦涓只要躲开古达几次,古达的体力就会锐减。 “大哥小心!”小曲儿害怕古达的大斧伤到秦涓,只有他知道秦涓的神智并不算清醒。 而且秦涓是忍着疼痛在与古达搏斗。 秦涓与古达越打, 体内就如同有火在燃烧一般。 他的力量大,且一时间无一星半点疲乏的感觉。 而就在秦涓和古达搏斗的同时, 那个银色衣袍的男人不错眼的盯着秦涓, 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古达连着挥动了三下斧子, 也是这三下挥动, 遒劲有力, 速度也加快了, 秦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他转身之际连头发都被削掉了几根。 也是当头发被削掉的那一刹那,秦涓的眸光突然一闪, 他的动作至少比之前快了五倍! “他……”当然有人也发现了,只是秦涓的速度都快过了别人说话的速度。 在别人都没有摸清楚秦涓的意图时, 秦涓已一手穿过……那个古达的腹部。 在场的人……都震在当场。 小曲儿也在这一刹那,突然晕了过去。 秦涓穿透那人腹部的手动了动……无人注意到, 那一刹那一个黑色的东西顺着他的手爬上他的身体, 直到爬上他的脖颈,在脖颈上黑红色的筋脉上停留…… 而这一切都被那个银色衣袍的男子看在眼里。 也是在须臾之间, 秦涓抱着已晕过去的小曲儿倒地不起。 他的手掌上还在滴血…… 古达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 气愤之间想挥动斧子砍向秦涓。 这一刻一柄银色的寒枪挡住了他的大斧。 “古达, 退下。”寒枪的主人冷声吩咐。 古达极不情愿的退下了,握着答复的收都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腹部的伤口疼的, 还是因为觉得在这里丢了面子,让他手下的兵看了笑话。 当然,古达更不理解的是,这个人都倒下了,为什么不让他宰了这个可恶的家伙。 有好心的问古达要不要包扎,可那人还没靠近就被古达一巴掌挥开了:“滚!” 银色衣袍的男人让自己的人把秦涓和小曲儿抬上马车。 而后他带着一队人向着城北城门走了 “少主什么意思?自己带人走了?” “少主说让我们带人去应援几个将军……” 自己却带人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着急。 银山苗人。 这一部分人是北宋时从大理迁徙至银山的,传言是大理贵族后裔分支。 银山在哪里,就在郭饵和乌思藏交界一带。 苗人迁徙而居,性喜迁徙,从他们的服饰就可以看出来,全部身家都要是方便携带的,这也是为了迁徙。 银山苗人以苗人自居而已不算正统的苗人了,他们手段了郭饵人的影响,是胡化了的苗人。但他们有一重要的特点,他们的贵族也传承了蛊术。 他们的蛊术与中原巫蛊师的蛊术又不同,他们养的蛊,脾性暴戾,多用于战斗与掠夺。 第306页 银山人寄养蛊的,也多半是蛊人,这一点又不同于中原巫蛊师,中原巫蛊师的蛊多寄养于水中,他们喜欢依水而居。 “快点。”银天枢催促着马夫,马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不知该怎么快,现在已经是最快的了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夫再问:“少主,我们是回营,还是……” “回银山!” 银天枢低吼道。 马车夫点点头,他们的马车驶过他们的军营。 深夜,马车至银山山麓,但银山之大,绵延近几百里,要进银山内他们的老巢恐怕还得花上一个多时辰。 颠簸晃荡的马车,车顶上悬着的银铃让他晕眩,刚醒了没多久就让他又想晕过去。 小曲儿眼睛眨巴了几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危险就在他的身边,那撑着下巴的人已经注意到他了 当小曲儿反应过来,心都凉了半截,他额头上冷汗冒出来,差点忘了自己之前的处境。 他心里哀嚎了一声大哥,猛地往身旁看去,他看到秦涓就躺在他身旁的车板上,他的手下意识的去摸秦涓的脉搏,还好……呼吸还在。 这一刻,他狂跳着的心,也静了下来。 直到面前的孩子,呼吸稳定,银天枢才开口问道:“醒了?那给本少主说说你们是谁,为什么在郭饵。” 这个人的汉话说的一点都不标准,和他这张脸一点都不符合,这就是小曲儿对银天枢的第一印象。 “我是小曲儿,是小道士,他是我大哥。” 小曲儿避重就轻的答。 银天枢汉话不好,反应不过来:“哪个曲。” “文曲星的曲。”他师父捡到他时,那日的天际里文曲星格外亮,文曲二字他师父怕他招架不住,于是只取了其中一个字。 从此道观里的人都喊他小曲儿。 银天枢点头:“我的名字和你的类似,我两有缘。”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在掐指算什么。 小曲儿不懂,但他明白,现在是死是活都得仰仗这个陌生又有些好看的男人了。 他不想死,更不想秦涓大哥死。面前的这个人很可恶,势力也不明,但只要这个人还有问题想问他,他和大哥就不会立刻死掉。 小曲儿盯着银天枢,银天枢也看向小曲儿,澄澈的双眸,孩子气的脸,虽然有畏惧,但也不难看出这孩子骨子里的气定神闲,这一点,银山上没有孩子拥有。 “你多大了?”银天枢突然问道。 小曲儿是洛笙道人捡来的,自然不晓得年龄,他折中的答道:“七岁。” “好小,但气质看着像十几岁。”这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银天枢对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曲儿内心自然有畏惧,但也硬着头皮靠近银天枢。 银天枢先是摸摸他的头说他乖,又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郭饵的,又是为何在郭饵?你那大哥又是什么人?” 小曲儿一听,心里立刻明白这人是为何这样问他,他皱了一下眉,立刻带着哭腔道:“小曲儿……怕,大哥还没醒,呜呜,小曲儿什么都不知道……” 小曲儿虽然聪慧,但逃不过老狐狸银天枢的眼,银天枢知道这孩子在装傻,现在他更确定这孩子不一般了。 银天枢又摸了摸小曲儿的头发,这孩子软硬都不可能吃,等到了,他再想办法。 “你先去靠着你大哥睡会儿。”银天枢闭目说道,“等到了,我会想办法让你大哥醒来。” 银天枢勾唇,他不信他稳不住一个孩子 抵达银山王殿,是这日子时之后。 秦涓被士兵们抬了下去,银天枢叫醒了小曲儿。 小曲儿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结果他还是睡着了,有点自责……他追着抬走秦涓的士兵们走。 银天枢低低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他不会有事的,我留着他还有用。”银天枢低冷的声音说道。 “……”小曲儿半信半疑。 也是在这时冷风吹来,小曲儿才感觉到冷…… 这里海拔陡然增高这么多,自然比在迭儿密的时候冷。 小曲儿都不知道为何半日加个半夜,他就能见到雪山……这也太奇怪了。 “跟上去,这里马车无法通过,要走一个时辰,你若掉队也没人管你。”银天枢说着快步往前走。 小曲儿一听猛地小跑上去,心里喊着秦涓大哥我们不会有事的,小曲儿不会让这些人伤害你的 银天枢见小曲儿走快了,勾唇一笑。 即使是走动,小曲儿也觉得好冷好冷,高山,风大,远处还能看到雪山…… 呜呜,好冷。 他们在迭儿密的时候热的只能穿一件衣裳,现在这里他哪里受得了 银天枢也似乎是看出了小曲儿怕冷,竟然扔给小曲儿一条毛毯。 小曲儿接过来披在身上,可毛毯太长了……长到拖在地上,也只能这样了。 抵达银山王殿的那座山脚,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小曲儿又累又饿又渴。 “到了。”银天枢的声音传来。 小曲儿抬起头看向巍峨的宫殿,有些眼熟,和宋国的宫殿,和他们辽州的宫殿都很像。 难怪这人会说汉话。 “愣着干什么,进去。”银天枢低声催促。 小曲儿忙跟着走石阶。 第307页 石阶很高,小曲儿都快迈不开腿了。 银天枢估计是嫌弃他太慢了,前面抬着秦涓的士兵已经进殿了,这一刹那之间,银天枢抱起小曲儿健步如飞。 在王殿重拳,小曲儿一脸震惊的看着琳琅满目的银器。 这个人这么喜欢银子做的东西吗? 小曲儿疑惑的想。 他只看了一会儿,立刻往殿内走,在水晶帘后,他看到躺在床榻上的秦涓。 “大哥……” “你站在水晶帘后,不准进来。”冷厉的声音再度传来,逼迫他停下脚步。 小曲儿站在帘子前,不敢再迈进一步。 他看到那个银衣男人端着银碗,走向秦涓。 第106章 风雨欲来时 银碗里的水清澈见底, 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也被银天枢静置在了一旁。 小曲儿看到银天枢给秦涓解开衣领,手探向秦涓的脖颈处。 银天枢取出枕头下一个布袋, 散开来是许多的银针。 这一刹那小曲儿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师父给他的狐狐爹爹治病时的场景。 他皱起眉上前一步, 可他才刚刚动了一下,银天枢的声音便再度传来:“别过来。” 也是银天枢说话间, 秦涓突然猛咳起来, 似乎是有醒来的迹象…… 银天枢突然将床底下的锁链取出来, 锁住秦涓的手脚。 也是在这一刹那, “大哥!” “不要进来, 我不想说第三遍。”银天枢回首幽冷的眸看向小曲儿。 秦涓醒来的这一刹那,头疼欲裂,双眸里慢慢爬上血丝…… “……你是谁。”他注意到银天枢, 咬牙切齿的问道。 银天枢上前去取掉秦涓脸上的面具,先是震了一瞬, 又恢复了平静。 “我该问你,你的体内为何会有人皇。” 人皇? 什么东西! 秦涓头疼欲裂, 手想捂住额头, 但手被铁链束缚着,动都动不了。 “人皇是什么……”许久, 他才用尽力气问道。 银天枢以为他是装的, 脸色冷了许多。 “你既不知道人皇, 人皇为何会在你的体内!” 秦涓低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银天枢怒火中烧,抬起手就想打秦涓,小曲儿惊恐的叫到:“是……是蛊吗?” 银天枢看向小曲儿:“你知道?” 小曲儿:“我师父是道人也是大夫, 我略知道一些,我是猜的……” “你是说大哥体内有蛊吗?”小曲儿小心翼翼的问道,他只希望银天枢不要伤害秦涓。 “看来你们真的不知道他体内有蛊?”银天枢微垂着眉,若有所思。 此刻的秦涓,除去头疼,脑瓜子嗡嗡作响,他体内有蛊? 怎么会这样…… 难道赵淮之的蛊到了他的体内? 为什么会这样?赵淮之知道这件事吗? 还是说赵淮之这几日对他避而不见是…… 秦涓龇起牙,心口的疼痛在蔓延,赵淮之他究竟什么意思!蛊为何会到了他的体内! 比起蛊为何会在他的体内,他更想知道赵淮之知道吗?赵淮之若知道为何不告知他? 银天枢不错眼的凝视着秦涓脸上的神情。 他轻勾起唇角,走到一边的书架上,似乎是过了有一会儿,他取过一本书来递给秦涓。 泛黄残破的书页上篆书写着巫蛊二字,这是从秦汉时期传下来的。 人皇,蛊中皇者,约三代蛊师饲养,到第四代此蛊才能离瓮,为蛊师所用。 蛊在女子身上,交.合有孕后可解,男子身中,交.合则立死。 此蛊性烈,休眠期长,一旦醒来,中蛊之人意识全无。 其为蛊中人皇,能吞并世间一切蛊。 最后一句,才是此蛊真正可怕之处。 人皇,其实是蛊师间斗蛊的产物,是不同门派的蛊师相斗而产生的。 这也是银天枢一开始察觉到秦涓体内的人皇时,眼睛发亮的原因。 对蛊师而言,得人皇者,可另苗人臣服。 而秦涓与古达一战,其实是人皇在觅食蛊人身上的蛊,所以那个时候的秦涓一身热血是由人皇激发的…… 人皇在他的体内苏醒了。 秦涓的脑瓜子转的很快,赵淮之长期压抑着这种蛊,是因为此蛊会影响身体机能,而给赵淮之看病的人都采取的压抑方法,让着中蛊在赵淮之体内休眠…… “你不是说中蛊会死吗?我怎么没有立刻死?”秦涓问银天枢。 银天枢抿唇:“因为你特殊。” 秦涓看向银天枢,因为转动的比较用力,手脚的铁链铛铛的响。 “如果没有猜错,就在上个月你的内力进入了造极,整座银山,与你内力同级的只有我师父。”银天枢毫不掩饰对他的赞美,即使这个少年比他年轻许多。 “造极?”秦涓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的内力确实增进了不是我,是从他遇到沙暴,逃命活着回来之后,那一段时间内力就发生了变化。 他一日比一日强。 也许是求生的意识,激发了身体的潜能。 直到,在迭儿密再见赵淮之之后…… 那一夜之后,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 秦涓已确定是赵淮之体内的蛊到了他的体内。 第308页 “这蛊不是我的。”秦涓近乎平静的说,因为他想搞清楚为什么,而面前这个人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蛊师,所以他选择了问他。 “你说。”银天枢低声道。 “这蛊应该是我朋友的母亲在生下他以后,蛊传给了他,给他看病的人让这蛊在他的体内休眠了很久,直到蛊毒发作遇到道人,道人欲要将此蛊引出,怎奈此蛊太强,本以为是引出了,没想到只去了蛊毒,蛊却仍在……前几日,不知如何到了我体内。” 秦涓说完了,看向银天枢。 银天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道:“此蛊性烈而淫……精……是激发此蛊,引出此蛊的东西。” “……”秦涓听的满面通红。 银天枢咳了一声继续道:“所以,女子若中此蛊,男子可解,但男子再中蛊的机率很大,只是……也有例外,若蛊不出来,就是……例外。” “咳咳咳既然你的……精……能引此蛊出来……还是因为你的身体……” 银天枢话音刚落。 秦涓气愤的捶床:“好你个赵……妖精!” 从来没有见过秦涓发脾气的样子,小曲儿吓到了。 当然银天枢讲的那些,小曲儿半点也没听懂。 至于秦涓为何这般生气,小曲儿更不明白。 秦涓简直想捶人的心都有了,赵淮之这妖孽竟然诱惑他这只少年狼把狐狸给吃了! 这就罢了! 问题是他怎么把狐狸吃光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秦涓气的发抖想骂人! 本该是人间一曲香艳旖旎,可什么感觉都没有!回味都无从回味! 只有那只现在被引到他身体里的蛊虫说明了一切! 秦涓阴沉着俊脸看向银天枢:“那么你呢?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他问的同时晃动着手上的铁链。 银天枢道:“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我不可能放你走,否则你的存在对银山苗人只会是威胁。” 秦涓:“我来自虎思斡耳朵,和你这里八竿子打不着,我威胁你个鬼啊!” 银天枢愣了一下,压低了眉:“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送你回去。” 秦涓咬牙切齿,老子总有办法让你放了老子。 秦涓再度看向他:“那你知道人皇脱离宿主后,宿主会死吗?” 银天枢:“有内力底子就不会,没有内力底子就很难说。” 秦涓一想,这么说赵淮之应该不会有事了,这一刻他竟然为赵淮之摆脱了这个蛊而感到高兴。 银天枢一手撑着下巴:“你是想要我帮你把人皇从你体内取出来,我倒是很乐意。” 秦涓:“若你要我配合你,我自当配合,但有一个要求,取出来后你得送我和小曲儿离开。” “你就不怕我取出了人皇,而你丧命?你对我的蛊术这么相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银天枢冷笑。 “……”秦涓想他发起狠来能把这人肚子捅穿了挖他身上的蛊…… 咦,他怎么能有这么恶心的想法。 他又怎么知道这个身上有蛊? 是人皇告诉他的……他能感应到这个人身上至少有三种蛊。 他也很奇怪为何会如此,他现在都能感应到蛊的存在了。 这样的他会不会攻击携带着蛊虫的蛊师或者蛊人? 难怪银天枢不敢靠近他,还用铁链锁着他…… 对银天枢来说,他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威胁吧。 秦涓想他一定不能让银天枢发现了他有感应蛊虫的能力,否则他很难活命。 “怎么,你现在还相信我能取出你身上的蛊吗?”银天枢邪肆一笑,“对了,你可别想着能再找一个人帮你把体内的蛊引出来,不可能的,如今你脖颈上出现黑筋,昭示着人皇已认你为主,谁都无法把人皇引出来,他只认你了。除非……” “除非什么!”秦涓低吼。 “除非你处于濒死状态他弃你而逃当他逃离了你,你又脱离濒死……这样的奇迹时刻才行……可是你觉得我做得到吗?”银天枢冷声说完。 秦涓试探性的说:“我才不会把命给你冒险。” 银天枢眯眸道:“那你便被我锁在这里。” 秦涓这下明白了,此人很想得到人皇,此人很想人皇从他体内分离。 既然如此,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得给我考虑的时间。” 银天枢低眉浅笑,连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这么说你同意我一试,我想以你的内力应该能撑过濒死……” 秦涓面上无波,心中却在想,真当他是鬼都不收的妖物?撑过濒死?你自己怎么不去试试! “我需要考虑几日。” “行。你就在这里住下,我会让奴才照顾你的起居,至于那个小曲儿他得跟着我。” 银天枢似乎也是防止秦涓想跑,所以他要将小曲儿带走。 秦涓:“……” 第107章 风雨欲来时 秦涓心道, 别以为把小曲儿弄走了,我就没法逃跑了 不过,这贼人将他掳来也好, 正好让他知道那只狐狸是否在意他。 赵淮之是不是真的不晓得那该死的蛊现在到了他的身体中? 秦涓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能气得发抖! 越想越想骂人。 为他察觉到有人在给他擦脸…… 第309页 不对,是有人在摸他的脸。 他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正站在他面前。 “公子醒了?奴才是少主派来伺候您的,奴才名唤桃花。”那唇红齿白的少年如此说道, “……”秦涓白了他一眼, 想伸手猛地推开他, 只听到一阵锁链的铛铛声。 “滚。”他低吼一声, 也许是因为语气压抑,这少年竟然不感到惧怕,反而在愣了一下后继续对秦涓上下其手, 还柔声说道:“奴才在给公子洗面,公子等奴才做完了再滚。”当他的毛巾再度贴上秦涓的脸颊, 秦涓猛地偏过脸去。 “滚远点,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秦涓察觉到此人身上一点蛊气也没有, 应该是银天枢特地挑的没有种蛊的人了照顾他。 “您饿了没有, 奴才去给您端饭。”桃花到底是受过训练的,如秦涓这般脾性的, 他也能淡然应对。 “……”秦涓不想和桃花说话, 奈何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桃花暗自偷笑, 复问:“公子?” “饿。”秦涓不想和他矫情,直接说。 桃花这下也摸清楚了秦涓的性子,为人洒脱, 但三分倨傲。 “您等会儿。”桃花快步往外走,一改之前的谦卑,他走路时倒是健步如飞。 秦涓看着桃花的背影眼睛微眯,这桃花虽然无蛊,但他会点武功,想必银天枢是特意让桃花看住他,不让他跑的。 银天枢若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会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当作驴肝肺。 他是怕秦涓夜里寂寞,特地把桃花请来了 桃花可是他们银山方圆五百里有名的头牌之一。 虽然模样不见得是最好的,但那伺候人的功夫是最好的。 秦涓不是喜欢男人嘛,他这么为他着想。 秦涓自然不知银天枢的想法,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觉到了这桃花伺候人的方式过火了,擦脸就擦脸,偷偷摸他脸作甚? 而且哪个男的取个名字叫桃花的! 桃花去而复返,端着吃的喝的进来。 “公子,奴才伺候您用饭。” “我自己来。” “少主说了,您的铁链不得解开。” “不解我怎么用膳!”秦涓低吼。 桃花:“自然是奴才伺候公子。” “你……滚!”秦涓气的低吼。 桃花低柔的声音继续道:“那奴才等公子饿了再喂公子吃……” “……”秦涓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他的肺迟早要炸。 “……”直到秦涓的肚子雷鸣般……秦涓快饿晕过去了,他偏头看向一旁静静站着的桃花。 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了赵淮之的影子…… 他突然觉得这个桃花的脾性,有那么一丁点像赵淮之。 只是桃花没有赵淮之生的好看,桃花也没有赵淮之皮肤白皙,除了桃花的鼻子,鼻型和赵淮之很相似,因为面部正中心的鼻子相似…… 所以朦胧间看桃花,会有那么一点赵淮之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桃花走过来,扶他坐起来,给他喂吃的。 因为食盒的底部有炭火,饭菜都还是温热的。 桃花先给他喂了汤,再喂他吃饭…… “公子很久没有进食了吧。”桃花问他。 秦涓不说话,因为他有他的倨傲。 桃花勾唇:“公子是汉人,奴才也是。” 秦涓听了此句,到底是睁眼看向他。 难怪他的汉话比银天枢好多了,一点杂音也没有,原来他是汉人。 “奴才是宋人哦。” “那你多大了?”秦涓问道。 “奴才二十有三。” 秦涓不知道赵淮之具体的年纪,如果赵淮之二十二,那和这个人也差不了多少! “那你为何在郭饵。”方才还不想和桃花说话,现在……真香。 桃花眯眼笑:“因为亲人不想见到奴才,所以被卖到了郭饵。” 秦涓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对不起。” 桃花:“不,公子不必说对不起,是奴才该感激公子,活了这么久,只有公子一人肯问奴才的身世,奴才心里,是开心的。” “……”秦涓突然心里升起一丝茫然无措的难过。 “奴才终于可以和一个人说自己的来处,奴才今日很开心,至少多了一个人知道桃花。”桃花笑了笑。 秦涓突然道:“那你不妨多说一些,我认真听着。” 秦涓没有察觉到,他没有那么排斥桃花了 “奴才五岁被卖到郭饵,过了大概半年吧,被带到银山。” “那你记得你的父母吗?” “奴才的母亲……”说到此处,桃花的目光变得深远,“她是一个尊贵却苦命的女人,命好是她的身份,命不好是因为她的选择… 秦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卖到了郭饵! 什么嘛! “公子不必惊讶,她与奴才生父无一丝半点情谊,如此做也在情理之中。日,她没将奴才沉塘,已是仁慈……” “……”秦涓仍旧无法理解,因为他只见过孩子上战场哭的死去活来的母亲,没有见过将孩子卖去远方做奴才的母亲。 或许这里面有许多误会与苦难吧,秦涓如此想着。 “不说这个了,奴才先喂公子吃饭。”桃花微垂着眼眸笑了笑。 第310页 不算苦涩,只有几分流淌的媚意。 “年少以色侍人,如今教习楼中少年,勉强混口饭吃。”桃花淡淡道。 秦涓起初还不知以色侍人是何意,后来一想,差点把没吞下去的饭给吐出来。 “……”秦涓再看桃花,啥都明白了,难怪他看桃花会觉得有几分不正经,让他想到那狐狸犯病的时候。 秦涓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忍着不说,他还指望通过桃花了解这座银山王殿。 如果能摸清王殿的构造,他要逃出去不难。 桃花以为他一番话能稳住秦涓,他领了少主的命令过来的,不想办不成。 桃花从这里出来,外面少主的侍卫在等他。 “少主在寝宫等你去复命。” 桃花行礼后快步跟上前去。 从银天枢的寝宫里出来,桃花一张脸上,神色阴沉,心事重重。 他再度返回囚禁着秦涓的宫闾。 他之一生从未被人当正常人看待过,谁都当他是奴才,唯有秦涓一开始虽然对他不友好,但没有将他视作奴才 他心存一丝感激,可如今,少主让他去这个倨傲中又满腔赤忱的少年。 他心中不愿意。 却又自问,这样的少年,比他以往遇到的恩客都有好的多…… 不,他怎能与那些人相提并论。 或许,内心深处,他有一丝的期待的,这样的少年他一生都未曾拥有过。 因为生父身份卑贱,因为生父几代马奴,他被母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直到五岁以后被卖到了郭饵。 那个时候他没有难过,反而觉得母亲终于不会再生气了,反而觉得远离是最好的归宿。 有时候偶尔也会想起母亲,没有思念,也没有特别难过。 他以为他面对什么都会没有念想,没有情绪,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他知道他的母亲安排有人在银山,他们会告知母亲他的消息,只要他一日过的不好,她就会开心一些。 他一直都知道。 他快步往秦涓在的宫殿走,又在走至殿门前时,蓦然驻足。 他这一停,身后的人催促道:“快进去。” 少主派来了侍卫来看他办事……真是叫他不置可否。 因为有殿中有焚一种银山王族的香,这种香中蛊的人会时常入睡。 桃花缓步走进来,看着秦涓的脸,出神。 在一个多时辰前,他也是这样…… 他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 “叩。” 桃花深吸一口气,走进水晶帘后。 面目安详的少年,唇角的弧度有力,显出他的倔强与倨傲。 皮肤微有些粗糙,应该是风沙的缘故。 想到这里,桃花竟然从衣袖中取出一盒膏药来,坐下给秦涓涂抹面部。 他明明是带着任务来的,却能如此安静的给这个少年涂抹面部。 “狐狐……” 耳边,传来少年的呢喃细语。 温柔,若细雨,若春风。 原来外表倨傲倔强的少年,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他口中的狐狐又是哪个少年的名字…… “原来是心有所属的狼。”桃花勾唇一笑。 殿中响起了脚步声,那侍卫进来,扔给他一瓶什么东西。 “这东西能助你。” 也正是侍卫说话的时候,秦涓醒来了,只是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心里奇怪,桃花这个时候为何还在他的床边? 第108章 风雨欲来时 在侍卫的督促下, 桃花伸手去给秦涓解衣服,只是他背对着侍卫,侍卫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干什么…… 在桃花脱掉了秦涓的外袍, 手伸向中衣时,秦涓突然睁开眼。 因为他的目光过于凌厉, 桃花察觉到了,抬起头来惊恐的看向秦涓, 少主安排的焚香不会有错, 是此人内力太强不足以深受焚香的影响。 秦涓眯眸, 他没有立刻说话, 他这般倒是让桃花的情绪平静了不少。 桃花不慌不忙的继续去解秦涓的衣服, 他只能将侍卫逼走, 再想办法告知秦涓实情。 桃花突然压低身体,靠近秦涓。 那侍卫看着就像是桃花吻在了秦涓脸上,只不过桃花是在秦涓耳边低声说道:“公子先配合我逼走那侍卫。” 那侍卫看着床榻上的情景, 眉头紧皱,一想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 他鼻翼煽动了一下,厌恶的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他料想这事应该也成了, 桃花不敢不完成少主的任务。 确定侍卫已经走远了, 桃花给秦涓套出衣裳,坐到床榻里侧。 秦涓这才看向桃花, 目光幽冷, 声音也仿佛夹杂着冰雪:“现在该告知我怎么回事了?” 桃花低声道:“少主让我来伺候你。”他还是不敢提蛊虫之事。 秦涓以为是饭菜有问题, 不然他不会昏睡到别人靠近他都无法察觉。 再或者是那人皇又醒了?但这不可能他已找到规律了,人皇若要醒,除非他剧烈运动, 气血喷张,那时人皇会醒,他承受不了便会晕。 桃花垂眸:“是香,没有味道,但能使您昏睡。” 秦涓对他的坦白先是一愣,最后还是难以释怀被人欺骗的感受,他看着桃花:“他为何质疑让你来诱我?他不知我体内有蛊,现在碰谁,谁都会死?” 第311页 秦涓不知现在的人皇是否会让他碰过的人有事,这是他临时编造的,他故意这么说是想让桃花对银天枢产生质疑。 不期的,秦涓在桃花的脸上看到一丝疑虑与茫然。 他想桃花应该开始怀疑银天枢的用意了。 他要告诉桃花,银天枢想要桃花死。 见状,秦涓眯眸再道:“我体中有烈蛊,此蛊为蛊中皇者,遇到其他蛊会肆意吞并,故你们少主囚禁我于此,而你身上没有蛊,你们少主要你与我行事,以你的内力,我身上的蛊你根本承受不了,你会死。” 他眼神坚毅,语气坚定,让桃花无法质疑,桃花很难不信他。 桃花浑身颤抖,他为银天枢卖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银天枢竟然如此对他。 可他不懂,银天枢为何要舍弃他? 秦涓见桃花脸色再变,他也在想桃花此刻在想什么。 桃花看向秦涓,声音沉沉的:“他为何要我死?” 似在质疑秦涓,也似在问自己。 秦涓:“他只是想用你来讨好我。” “还有其他人,为何是我。” “也许他只是觉得顺手,没有考虑那么多。”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却又恰恰合理,因为今日不是他来也会是其他人来,只是侍卫正好找了他。 桃花看向秦涓,他怎能不明白秦涓和他说这么多是因为想逃走。 也许是因为眼缘,也许是因为其他,他挺喜欢这个少年,所以一开始,在少主让他过来的时候有过欣喜。 少主对他说秦涓体内有蛊,需要他帮忙引出蛊来,告知他的却是正好相反。 少主说引蛊可能会让这少年永远昏迷,但不会丢失性命,日后只要他照顾少年就好。 秦涓继续道:“此蛊在我体内,你觉得你该信我还是该信那个少主?他虽为蛊师,但也是第一次见识此蛊,你是信我这个当事人还是他?” 并不擅长胡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特点,会解释许多,因为急切的想要人相信。 胡诌,这是秦涓第一次,因为他太清楚在银山王殿多呆一日,便多一日威胁。 银天枢这个人,朝令夕改,几个时辰前就答应他给他时间考虑,几个时辰后又欲要让桃花过来给他引蛊。 这种人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他本来还想着从长计议,现在看来不行了。 桃花对秦涓自然是半信半疑,他又不是初谙世事的少年,他痴长秦涓数岁,这点辨别力还是有的。 他也怀疑秦涓在胡诌,但又因秦涓目光太过澄澈又半信半疑,再加上他私心是喜欢这个少年的。 在屋中沉默安静了一会儿后,桃花看着秦涓低声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秦涓有一丝激动,手腕上的铁链都晃动出声响来。 “你得带我出去,且不能半道弃我,我的意思公子你明白吗?”桃花勾唇一笑。 这一笑让他略显寡淡的五官变得好看了许多。 秦涓也突然知道桃花为何叫桃花了,为何此人无明艳之姿容却能以色侍人了,桃花也有桃花的本钱,笑起来很好看,就如同三月小河边的桃树,春风一吹,花瓣落入河里,一堆一堆。 秦涓低声问道:“不明白,你说吧。” “就是你到哪,把我安置在哪里。”他一生只求活着,因为他活着一日,就总有一天那个位置能属于他。 那些人不敢杀他,母亲卖了他也没有人敢杀他,毕竟……只有他能继承那个位置。 谁叫他的外婆死前将那个位置给了他。 他若离开,去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等时局稳定,再思返回之计。 这样似乎更好。 留着他这么多年,他也怀疑他母亲或许他母亲的人,要让银天枢除掉他了。 毕竟他的母亲不止他一个儿子,而那一帮拥护他外婆的长老们到现在也死的差不多 他们死了,护他的人也快没有了。 他唯一还有的东西,就只剩下…… 桃花的目光一黯:“你答应吗?” 秦涓:“我别无选择。” “说话算话。”桃花说。 秦涓这次才从桃花的身上看到一丝沉着与城府,不是之前的奴颜婢膝…… 秦涓:“我既然答应,便说到做到。” 桃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他先是行礼谢过他,而后再道:“后日,银山攻迭儿密的大军回来,夜里会举办大捷宴会。主要的将军及副将都会出席,王殿兵力往那一处集中。那日若你还在这里,我便来找你带你出去,若少主让你出席宴会,这便难办了……只能随机应变。” 秦涓听了慎重点头。 听桃花说道迭儿密,他又不禁问道:“迭儿密如今情形如何?” “抢了许多东西,还烧了官府,蒙军大营也烧了几座。” 秦涓一愣,他敢说在迭儿密的蒙军即便被这般威胁了也不会举兵攻打银山的。 毕竟吃力不讨好。 且迭儿密暂时没有那么多兵力。 这就是银山能占到便宜的原因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那明日,你的少主再来?” 桃花也想到了此处,少主让他来与秦涓行事…… 桃花沉思片刻后道:“不如这样,你我都称病。” 第312页 “就是明日一早我们都说受了内伤,那若你家少主叫郎中过来当如何?我还好说,能控制内力做出虚弱假象,你如何?” 桃花答道:“我无妨,少主此人,桃花大抵还算了解些许。明日清晨他若发现你若内力虚弱,也定然不会再来查我。” 秦涓半疑惑,但而今别无他法只能先这么安排。 次日,当银天枢进殿时,所见是此般场景。 桃花赤着身子躺在殿中的地面上……一块纱幔遮挡着要害处,脸色惨白,肩膀上有许多掐痕…… 只这一眼后,银天枢便没再看桃花。 水晶帘后的床榻上,秦涓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床榻上唇角带着血迹…… 银天枢眸光一凝,快步走上前去。 他屏住呼吸,迅速的探向秦涓的脖颈,见他身体虚弱无力,但无什么性命之忧,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余光瞥了一眼地上仍赤着身子的桃花,让侍卫进来:“抬走,找个郎中去给他看一看。” 这人虽卑贱,但还不能死了。 那边没有吩咐,也不能弄死,他此刻更没心思对一个贱奴下手。 侍卫们将桃花抬走后,银天枢才检查秦涓体中的蛊有无入银碗之中,那银碗中的水清澈见底,他气的直呼一声:“废物。” 这都引不出来! 但他发了一通火后,又想,是他大意了,有一点他忽略了。 这少年的内力如此惊人,要引蛊找一个内力一般的人来,还是不行的。 人皇为蛊中皇者,寻常内力的人吸引不了人皇。 所以是人的问题? 这一切也只是他的假设,他也不敢大赌一场把自己都搭进去,但他又百般不想放过人皇。 得人皇之后,蛊师众人势必臣服,这是他的私心。 除了引蛊这一招,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银天枢正烦躁的时候侍卫去而复返。 “少主,咱们的大军已至秃鹫岭。”侍卫说道。 他的父王班师回朝,师父和他那几个兄弟明日就能回银山。 明日银山庆功宴上势必又是一番勾心斗角。 第109章 风雨欲来时 “让……将军带八百人去接应。”银天枢吩咐完后对侍卫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银天枢坐至床榻前的座椅上, 似乎是很烦,气息也不稳。 秦涓本醒着,也注意着银天枢的举动, 他想要这人快点离开,这人却坐着不动了。 银天枢坐了一会儿将银碗里的水倒掉了, 对着殿外唤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侍卫进来。 “让奴才过来给他洗涑, 换身衣裳, 等他醒了让小曲儿过来陪他吃饭, 你守着他们寸步不离。” “是。” 银天枢说完转身出殿。 不一会儿陆续有奴才进来给秦涓擦洗…… 秦涓实在受不了, 装不下去了, 睁开眼对那些奴才道:“我自己来……” 奴才们看了一眼他, 继续低头做事,没有理会。 四肢都被锁着,怎么自己来……就这样, 秦涓忍受着这些人对他“上下其手”。 有奴才要解他的裤子,他猛地抬起腿, 那奴才立刻明白了,收了手带着另外两个退了下去。 有郎中过来给他把了脉, 喂他吃了两粒治疗内伤的药丸。 秦涓一开始不吃, 还要咬那郎中的手,郎中百般解释反复强调没毒后, 秦涓才肯吃下。 “你这孩子戒心太重。”喂他吃了两粒药, 老郎中一巴掌拍在秦涓额头上, 秦涓脑袋嗡嗡作响。 记忆里遇到的郎中手都是柔软的,这个老郎中怎生下手这么重。 “疼啊?那给你揉揉。”老郎中说着又伸手给他胡乱的揉揉额头。 秦涓前额的头发丝也跟着胡乱的遮住了眼睛。 挡住了视线,叫他难受至极…… “……”秦涓气得龇牙。 “可别龇牙了, 省得老朽惦记你这两颗虎牙。”“虎牙可是极好的药材,难寻着呢,你若不要,或者想卖,可以敲下来给我。” “……”秦涓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好啦,老朽先走了,你记得桃花给你说的话,他说要我提醒你别忘记了。”老郎中其实不清楚桃花和秦涓之间说了什么,只是他从桃花那里过来,桃花让他给秦涓带了话。 秦涓愣了一下,看了老郎中一眼,他确定老郎中不知情以后,沉闷的点点头。 他也不让老郎中再传话,因为一旦他和桃花都逃走了,这里人会盘查,会连累这个郎中。 秦涓不想害人,他皱起眉冷声说道:“不用给他带话,不过是昨夜他伺候了我。” 老郎中笑了笑,背着药箱出去了。 没过多久,有奴才领着小曲儿过来。 小曲儿见到秦涓,顿时跑过来,他的眼眶红红的,一来就给秦涓检查手和脚。 “大哥的手脚都被铁链磨破皮了。”他双手握着秦涓的一手哽咽的说道。 秦涓笑了笑:“没事,他们已给我上过药了。” “小曲儿给大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小曲儿说着低下头去。 温热的气息传来,秦涓霎时红了眼眶。 “小曲儿,你过来。”秦涓低声说道,他要告知小曲儿明日他们的计划。 小曲儿爬过去,看着秦涓。 秦涓对他说:“明日入夜想办法过来找我,如果银天枢带你去宴会,你也想办法来这里,记住,一定想办法,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 第313页 “嗯嗯。”小曲儿慎重的点头,又问,“什么宴会。” “他们的庆功宴。银天枢不会带我去,所以你要想办法过来这里。” 他之所以确定银天枢不会带他去庆功宴,是因为他刚刚搞清楚了银天枢要人皇的目的。 银天枢不可能让银山王殿里的人都知道人皇的存在。 所以,银天枢才把他藏匿在这个宫殿里。 “小曲儿可听明白了。”秦涓又问道。 小曲儿点点头,似乎是在想明日夜里他当如何过来。 过了一会儿,小曲儿道:“大哥我给你喂饭吃。” 秦涓着实饿了,他想坐起来一些,因为躺了一天了。 “小曲儿,我想坐起来。” 为了蒙骗银天枢,自损内力,现在虚弱的不行。 小曲儿过去想抱起秦涓,却发现自己太小了压根就抱不动。 “没事,小曲儿把肩膀给我……” 借助着小曲儿的肩膀,秦涓半坐了起来。 小曲儿又爬下床去将饭菜端过来。 侍卫们不让他二人久处,秦涓还没有吃完饭便进来将小曲儿带走了。 所以这一顿秦涓压根也没有吃饱。 这日夜里,银天枢没有过来,来了一个秦涓不认识的人,看那人比一般的侍卫衣着要讲究,应该是个副将之类。 那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抿着唇道:“你就是伤了古达的人?” 秦涓不回答他的话,同时也偏过头去不看他。 这人眉一拧,快步走过来,可又在离床榻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顿时驻足。 威胁。 因为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胁,强而有力 这个人试探性的伸出手去摸秦涓的脉搏,秦涓想甩手轻而易举,只是他勾唇冷笑,没有甩开。 古月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但是他也明白压根不是因为这个人的内力让他感受到威胁。 “你体内有蛊,很强大的蛊。”反应过来,古月猛地后退一步。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刹那,他已经知道让他感到巨大威胁感的就是这少年体内的蛊虫! 什么蛊虫,竟然能让养蛊的蛊师都感到威胁! 古月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才有了兴趣。 “这就是少主藏你于此的原因吗?我还以为藏了一个姑娘呢!”年轻的男子勾唇冷笑,虽然在笑,冷若冰霜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情绪。 让秦涓想到了大泽以南,冰域里的那些冰雕的人面。 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哼,这一定是个无趣的男人。秦涓开始腹诽,也开始想这样的男人该怎么对付。 他现在只想逃出去。 “我养的蛊是不是让你很害怕?”秦涓突然眯眸说道。 “你养的蛊?你是蛊师?” 瞧,鱼儿在慢慢上钩。 “是啊,我养的蛊。” “呵,蛊师拿自己养蛊?” “人才是最好的蛊器,你们银山苗人不是一直都这么认为的吗?” 古月冷哼:“银山蛊师大多都把蛊种在蛊人身上。” “例外不是很多吗?你们的少主身上不也是有蛊,我们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掌控蛊。” 古月一怔,突然双眸闪过一道精光:“所以你身体里的蛊才会这么强大?” “当然,感受到了吗?他的强大……”秦涓突然笑了。 古月看着他,没有立刻答话,蛊确实很强,有攻击性的蛊他见识过不少,能让蛊师都感受到威胁的蛊几乎没有,即便少主也会以身养蛊,但不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所以,这少年体内的蛊究竟有多强? “少糊弄人,你若真这么强,又怎会被少主囚禁于此。” “那只是个意外。”秦涓勾起唇角。 “你真的有这么强?”古月冷声说。 “想知道你不妨一试。” “你当我三岁小儿?” “你若放了我,我把这蛊给你,此蛊能保你在银山称王,号令蛊师。”秦涓也不想和他磨蹭了,直接说道。 “你休想糊弄我。”古月说话间,手中的鞭子一扬。 秦涓偏过头去,头躲开了,肩膀却被伤到了,顿时皮开肉绽。 这贼人……他会让他后悔的。 秦涓疼的龇牙,感觉到血水在往外流动,小时候刚成为骑兵苗种的时候,也被马鞭抽过好多次,他有时候都会对马鞭产生恐惧…… 所以会把马鞭的疼痛放大。 曾被奴奴打破头,他忌讳别人打他的头,曾吃过许多次马鞭,他也忌讳别人拿马鞭抽他。 秦涓忍着疼痛笑了笑:“你应该不是银天枢的人,或者说你是银天枢的人,也不是,不然你不会偷偷的过来……所以你不全是银天枢的人。既然你有私心,不妨听我一计。” 古月气极反笑,突然抱着胸,冷道:“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割了你的舌头。” “银天枢想要让我把蛊给他,殊不知我得把内力传给他之后,才能将蛊虫给他,因为这蛊虫需要极高的内力,所以只要你放了我,我会把内力给你… “……”古月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本性多疑,岂会轻易相信。 秦涓再道:“你若想打败银天枢,我的内力加上这蛊虫,你会所向披靡。” 编的话谁不会,若真能所向披靡他不至于在这里躺着。 第314页 只是,这个人明显有私心,所以,秦涓觉得这个人应该能上钩。 古月又问:“你想怎么做?” 秦涓:“你若真答应了,便明……找个时间再过来。” 秦涓也不确定这个人到底上钩了没有,毕竟他也怕这个人在试探他。 若是这个只是在试探他,他和桃花的计划就会落空。 而且桃花也会被连累。 他要拉这个人进来,一是这个王殿和王城仅凭桃花肯定是出不去的,若是桃花能逃早逃离了。 再就是这铁链,得要古月这样的人弄开。 古月沉默了一会儿:“明日再来。” 第110章 风雨欲来时 次日一整个白天守着秦涓的只有两个侍卫, 吃饭也得靠他们。 直到窗边夕阳染红窗棂,秦涓听到远方的战鼓声,心里已开始猜测是不是银山劫掠迭儿密的大军回来了。 果然没多久, 守着他的侍卫只剩下一个了。 等到天彻底黑了,秦涓闭眸佯装作睡着了。 那侍卫也走出寝宫, 可他刚刚出殿门就被身后的人撂倒在地。 侍卫都不知为何来人会从他的身后出现。 古月将侍卫拖进殿内,加以绳索并且堵住嘴巴。 做好后他快步向着秦涓的床榻走去。 听见脚步声, 秦涓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睁开眼睛, 看向出现在床榻前的男人, 那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上。 他昨日就在怀疑这张脸, 任凭一个人再怎么控制也不可能连细微的表情都没有, 所以说这个人的脸应该有问题, 或许是受到毒物的影响,面部肌肉僵硬之类…… “我不想和你废话,我要你身上的蛊。”古月走至床榻边对秦涓说。 “什么时候?”秦涓坚毅的目光看向他, 问道。 “现在。”古月说。 秦涓面上似乎无半点犹豫,直接说:“那你坐过来, 我把内力给你。” 古月一听,目光呆了一瞬。 “怎么?不信我?”秦涓说, “那你就别来。” “谁说的!”古月说着走向他, 坐在床沿处。 秦涓抬起手,因为锁链限制他只能半抬手和半坐起来。 他将手置于古月的手腕上, 这一刹那古月似乎是感受到一丝热流在从手腕处注入。 古月一惊, 这时已对秦涓放下了戒心。 秦涓已从古月的眼神里看到古月的变化。 银山海拔较高, 故气候寒冷,只要两个时辰内不点炉火这里就会很冷,况且古月从殿外一路走进来, 经了寒风,而秦涓在古月来之前被子里将手置于被子中搓的热烫。 古月以为的他注入的内力,只不过是他的手热的流汗产生的热气…… 给人渡内力这种功夫,宁柏根本就没有教过他。 所以,现在发生的一切只是昨夜秦涓就计划好的,给古月的错觉罢了。 因为秦涓本身的内力很强,古月在感受到手部的热量时,真的会有一种自己也变强的错觉…… 加之人皇对古月的威胁感不知怎么比昨日弱了许多,让他更以为自己变强了。 过了一会儿,秦涓突然收回手了。 见状,古月凌厉的目光看向他:“怎么了?” 秦涓低声道:“这样不舒服,我无法更好的将内力传输给你。” 说着秦涓晃了晃手上的铁链。 古月正沉浸在得到秦涓内力的兴奋之中,他甚至没有多想,取出腰间吃饭用的一尺半长的小弯刀。 也是这一刻,秦涓注意到这个男子今日一身戎装,应该是刚刚迎接完军队就过来了,他的腰间挂着有三把刀。 这样的人,至少是个小将。 古月的小刀没能将铁链斩断,他瞳孔微缩,道:“少主舍得用这么宝贵的链子来锁你,看来你这身上的蛊,少主势在必得。” 古月越说越兴奋,他将小刀收好,拔.出了他的宝刀:“我的刀削铁如泥。” 秦涓眯眸,他便是料到此人有弄断铁链的本事,才选择引此人上钩的。 果不其然。 银光一闪过后,几声哐当声后,秦涓手上脚上的的铁链被斩断了。 秦涓终于能活动手脚了,将红肿的手腕和脚腕揉了揉之后,他终于坐直了腰,这一刻甚至会觉得几分晕眩。 古月将刀收好,冷声道:“可以继续了?” 秦涓平静的点点头,示意他坐过来一些。 古月坐下,秦涓缓缓抬起手,将手置于古月的胸口。 也是在这一刹那,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古月的脖颈。 这一瞬间,秦涓已摁着古月,两人落于地面上。 秦涓居高临下的看着古月,双眸依然平静而清澈。 “你……”古月咬牙切齿,只是脸上仍然没有一丝半点的表情,“竟然骗我!” “兵不厌诈。”秦涓低沉的声音说道。 古月嘶吼:“你出不去的,没有人会帮你!” “那便试试,你若不带我出去,我就带着你一起走出这里,并且告诉他们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是想得到我体中的人皇,你想在这银山称王称霸,你罔顾伦常想取你们君王之位而代之……你说,你们这里谁容得了你?我死不要紧,但你一定会死在我的前面?” “你……” “怎么样?是选择与我为伍,还是被我推出去先抵御一波你们王的怒火?”秦涓勾唇冷笑。 第315页 “你年纪不大,人这般狠,呸。” “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秦涓咬牙,手上的力度更大了,“若不想死就配合我。” “你扶我起来。”古月要求道。 秦涓二话不说拉着他起来:“你别想玩花样,我挟持人质也不是一次两次。” “雪合殿侍卫换班在一刻钟后,你可以在这里继续磨叽,我们一起死也行。”古月冷声说。 秦涓一听不敢耽误,但小曲儿…… 他想不了那么多了,押着古月出殿,他刚至殿外,听古月说:“往西,穿过长廊,去花园往后山。” 秦涓正往长廊那处走了没几步,只听到长廊旁的灌木丛一阵响声,他正想动手只见桃花抱着小曲儿钻了出来。 其实桃花早就来了,天还没黑的时候就在那边花园里的假山处等着,等侍卫都走了才躲在这里的。 只是他还没找到机会进去,就见古月进去了。古月他自然是认识的。 他不知道古月为什么来这里,但古月在,他肯定不好进殿。 桃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却不想等到了小曲儿。 当看着这个小东西鬼鬼祟祟的从花园那边过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这孩子应该就是秦涓提过的小曲儿。 看来秦涓和这孩子商量好了,今日在殿中一起逃。 可是古月在里头,他不能让这孩子去送死,所以他拦截了小曲儿。 让小曲儿相信他也废了一番功夫。 不过这孩子很乖,叫他不要出声也乖乖的不说话了。 他们一直等着古月出来,却没有想到最终是秦涓挟持着古月出来。 秦涓见是桃花和小曲儿,松了一口气,他说:“我们现在就离开王殿,桃花你带着小曲儿走前面,我断后,等会儿有人追来,你就带小曲儿走!” 桃花一听怔了一瞬。 应该……从来没有人想要保护过他,也没有人觉得他值得被保护…… 即使他们之间只是交易,即使明明知道这个少年更在乎的是这个孩子。 他还是会感动。 “嗯,你放心。”桃花点点头。 秦涓不得不佩服古月,古月对这个王殿的了解,使他们在走出王殿几乎没有侍卫和士兵发现。 古月本身不是什么守王殿的将军,秦涓猜测这个人应该是想“谋反”很久了,连王殿都摸的一清二楚了。 从王殿出来,在王殿山麓下的林子里,古月让秦涓放了他。 秦涓却说不行,得他们到了迭儿密再说。 “迭儿密如今大乱,你去迭儿密等于送死。”古月突然说道。 秦涓很奇怪这人:“这个时候还在关心我去哪里?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古月:“你可别说,被你算计此事我记着有朝一日三倍奉还,但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你这崽种有些本事……” 他话音刚落,秦涓一拳头捶在他脸上。 古月脸都被他打偏过去。 秦涓:“疼吧?还你的!” 昨日吃了这人一鞭子,他现在还记得呢。 “你带我们出城,过秃鹫岭。”这时桃花说道,因为桃花清楚银山王殿至银山外围,有十多个关卡,没有古月他们不好出去。 只有穿过秃鹫岭他们才能摆脱银山的军队。 古月肺都要气炸了,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贱人!此处有你说话的份?” 桃花目光一黯,没有再说话。 秦涓捏起古月的下巴:“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不然老子先割了你的舌头。” 他这么一说桃花脸都红了,还从没被人维护过呢。 秦涓:“现在去哪,你说。” 古月心知他已没有选择,只能任凭秦涓胁迫他答道:“司吴关。” “带路。”秦涓押着他。 桃花说他知道路,而且他是要去司吴关的,无论他们怎么走,他都要去司吴关一趟的。 他刚才本来想说的,却被古月打断了。 至司吴关是一个时辰以后,古月弄了两匹马,他们两两同骑。 至司吴关后,桃花才开口说话:“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们可以在这里等会儿我吗……” “自然一起去。”秦涓知道桃花这个人很少会提要求,一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连古月都开始怀疑了,是什么事。 事实上银山许多贵族都知道桃花的真实身份,有些贵族还因为这个去做桃花的恩客……自然他也知道桃花的真实身份,即便他从来都觉得桃花卑贱。 桃花道了谢,转身往司吴关的郊外走,直到来到一个林子,一座石碑前,桃花停下。 桃花稳住小曲儿,只身下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回首萧瑟处 如此小的石碑若是不注意, 很可能会错过。 难怪他们进林子后转悠了一会儿,原来桃花是在找这个石碑。 石碑下长眠的是谁,桃花为何会在跪拜后, 将石碑后的土龛撬开。 说是土龛,其实是个土堆而已。 见桃花蹲下用刀鞘去挖土, 已累的满头大汗,秦涓挟持着古月也帮不上什么忙。 古月冷哼:“都这种时候了, 你们倒是心大, 若是明日午时前过不了秃鹫岭, 神仙也帮不了你们!” 第316页 当桃花将土堆刨开之后,火光之下露出一堆白骨。 为此小曲儿害怕的低下头。 骨堆很小,肯定不是人的骨头, 那会是什么……秦涓和古月都在猜测。 直到桃花从那骨堆里取出什么来,又迅速的将土壤覆盖住骨堆后, 凝着土堆与石碑沉默片刻…… 须臾,桃花转身往小曲儿这处走来。 “弄好了, 我们走吧。”桃花上马后看向秦涓说。 秦涓也没有问他其他事, 让古月给他们带路。 桃花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古月却凝了一眼桃花。 直到秦涓说要古月帮他们过司吴关, 古月才收回思绪。 至司吴关, 古月吩咐了一句就出城了。 “奇怪这么晚了古将军出去作甚?”守门的士兵嘀咕道。 “也许是去桥里门找古达将军, 古达将军不是还没有回来吗?” “说的也是。”听到士兵们的议论声秦涓和桃花的心都悬了一瞬。 等他们走远了没有追兵追来才放下心来。 桥里门在两个关卡之后,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桃花的手里一直紧拽着 一个东西, 正是在司吴关外林子里拿回来的他最重要的东西。 尤记得那一年,他从大理至郭饵,从郭饵至银山。 在司吴关半月,陪着他的只有一头老羊。 银山苗人王族想要的东西,也是他的母亲及他的族人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的东西。 亦是,他如今手中紧紧拽着的东西。 白骨玺,大理苗人王族王权的象征,除了他的母亲想要,大理王室也想要,他们都认为他外婆死的时候将此物传给了他 他们想的没错,确实传给了他 只是他们从他的身上搜不到此物,就去撬开了他外婆的陵墓。 直到他来到银山,他们才彻底信了,他身上没有白骨玺。 他便是一日又一日不知疲倦的让老羊吞下白骨玺,又一日又一日的检查老羊的粪便。 拇指盖大小的白骨玉玺得以保存。 直到有一天,银山王室来了人,银山王殿里的王杀死了他的老羊,他大哭了一场…… 也许那是那个王第一次大发慈悲,他竟然容许桃花埋葬了他的老羊,而后让人将桃花扔进了青.楼里。 就是这样,桃花将老羊埋在了司吴关的林子里,也再也没来看过他的老羊,他记住了司吴关的林子,深深的刻在了脑海,却又强迫自己不去看老羊。 因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人都遗忘他来的时候有一只老羊陪着他 直到十八年后,他再度来到司吴关。 白骨玉玺握于手中,他知道,终有一天,那些曾经鄙夷他的人都将会臣服于他。 他才是苗人里的王,正统的王。 至桥里门,远远的看着关口,秦涓却停下了。 “古达守城,别说你不敢过去,我也不敢。”古月冷笑。 桃花大致知道,古月这种内将,最多能走到桥里门。 出桥里门需要银山王的旨意。 “此处可有守卫比较少的地方?”秦涓问他。 “怎么?你还想硬闯不成?”古月挑眉。 “如果你没有其他办法,我就带着你硬闯。”秦涓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开玩笑。 古月都听的无语了:“……” 小曲儿在桃花怀里睡着了,他昨夜从秦涓那里回去就没怎么睡,想了半夜今天该怎么逃出来。 他是翻窗出来的,没想到出来后却发现门外没有守卫,于是他很顺利的来找秦涓了。 秦涓没和古月说两句,只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 他们迅速躲进一旁的林子里 秦涓看着那远去的十几人的骑兵队,若有所思。 只听古月道:“你不必想了,王殿发现你们不见了。” 月牙旗,是银山少主的紧急军令旗,这是银山少主的十三骑。 “什么意思?银天枢的人?”秦涓低吼。 古月:“正是。” 他冷笑继续道:“你逃不出去了,桥里门你出不去我也无能为力,银山虽不算强盛,但要找人不难,因为地势原因除了过十几个关隘没法从其他地方走。” 这是十几个关隘是下山必经之路也是上山必经之路,都有重兵把守。 这也是银山易守难攻的原因,其他几面都是悬崖峭壁,上不来,只有这一条经过几多代人开辟出来的路可以进来。 但这也有一点极不好的,那就是一旦被占领了一个关隘,很难再夺回来不说,还很容易如链条一般,一断全散架。 对别人来说易守难攻的地方,一旦被人占了,对你来说也是易守难攻。 大约停留了有一刻钟,突然听到了号角声。 这个号角声传来,古月都愣了一瞬。 “秃鹫岭遇袭了。”古月都很意外,“难道老天都在帮你?” 这个号角声是秃鹫岭遇袭的声音。 是由秃鹫岭一段一段的传过来的。 也就是说至少在两个时辰前秃鹫岭就遇袭了。 秃鹫岭对银山来说战略意义非凡,这是银山外围最重要的地方。 外人入侵一般是由秃鹫岭进入银山。 当初银山苗人迁徙至此,也是先攻占了秃鹫岭才能在地建立百年基业。 第317页 近百年来,秃鹫岭遇袭的次数屈指可数。 秦涓听到古月的话,立刻对桃花说:“真是天助我也,他们秃鹫岭遇袭,势必会调兵,每个关隘都会有兵马流动,我们想办法混出去。” 桃花点点头。 他们混出桥里门后其他几个关卡也很顺利。 主要兵马流动巨大也因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仔细检查,有古月的令牌就能糊弄过去。 次日清晨他们离秃鹫岭只有二十余里的时候,秦涓问古月:“秃鹫岭外围怎么走。” “不知,我乃内将。”古月冷哼。 秦涓:“鬼信,你这人狡诈,思反多年,你会不摸清楚秃鹫岭?” “你……” “还学不乖吗?”秦涓一拳头捶在古月脸上。 古月真恨不得将秦涓剥皮抽筋! 他没有遇到过这么可恶的人…… 古月:“你自己凭本事出去,我不会帮你,不信你就打死我,反正此番银天枢已发现我被你带走了,回去后我也不见得好。” 秦涓挑眉,显然不敢相信,这人突然学乖了?这叫他如何做。 “桃花,你和小曲儿在这片林子里躲好,我先去探路。”说着秦涓双腿一夹马腹离开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秦涓回了林子。 这是已日上三竿了,仿佛还能听到远处战场的厮杀声。 “桃花!”秦涓喊了几声,约莫半刻钟后才见桃花从林子里出来。 桃花生性谨慎,是确定秦涓身后没有追兵挟持才出来的。 “我们从西南走,我见那里有一条河,有河就会有其他路,这条河不经过秃鹫岭,那这条河的出口也不会经过秃鹫岭。” 秦涓刚说完,古月的眼睛缩了一下,甚至咬了一下牙。 古月没料到这臭小子这般贼精。 这是唯一一条从秃鹫岭西南侧流出的河流,虽然河流穿过一片原始的森林…… 真的是太气人了。 秦涓加快了速度往河流的下游走。 他没走多久,古月大声道:“既然你都知道去路了,为何不放了我?” 秦涓挑眉:“这是我自己找的路,又不是你告知我的。” “你太可恶了。” “啊……”秦涓愣了一下,原因是这人此句到不像是骂他,倒很像是在耍小性子…… 古月回过神来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自己都快尴尬死了,气得发抖。 秦涓微皱起眉,问道:“你不是说银天枢已经怀疑你了?你还回去干嘛?” 他没想通这一点?难道古月要回去造反?有这个兵力吗? 古月:“与你何干?” “命都在我手上,你说与我有没有关系?”秦涓目光凌厉,“老子问你你就得答,知道了吗?还学不乖!” 说着他又是一拳打在古月脸上。小曲儿和桃花都替古月疼了一阵。 打完这一拳,秦涓也注意到了,古月已受了他三拳了,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你这脸怎么回事?”秦涓说着还想动手去捏。 “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老子吧!”古月低吼。 秦涓:“……” 他这般一说秦涓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桃花柔柔的声音传来:“古将军十三岁时就已是银山第一美男子。” “你闭嘴贱奴!”古月的目光陡然冷了许多。 桃花笑了笑,看向古月:“奴才还记得那时的古将军的模样呢。白肌胜雪,眉目如画……” 第112章 回首萧瑟处 “你闭嘴!我叫你闭嘴贱奴!”古月嘶吼着, 发了狂一般,秦涓也不得不加重力度钳制住他。 桃花淡淡一笑,低垂着眉眼继续说道:“只过了三五年, 当初名动银山的少年在他十七岁那一年仿佛是失踪了一般,等再出现, 是次年冬天,少年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相传古月的脸是被银山王所毁, 至于为什么, 有许多说法, 流传相对较广的一个是古月和禧芸公主的故事。 禧芸公主与古月是青梅竹马, 只可惜公主太过痴情, 而古月又太过冷情。 “古将军当初拒绝禧芸公主时也不会想到禧芸公主会自尽吧……”桃花轻轻叹气。 闻言, 秦涓都愣住了,再看古月,双眸里闪过一丝惶恐, 连唇瓣也在轻轻颤抖。 少年时的古月自然是没有想过禧芸公主会自尽。 因为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和禧芸公主说清楚的次日,就传来了禧芸公主要嫁给大祭师长子的消息, 而且禧芸公主已经同意了。 可是禧芸公主却在出嫁那天服毒自尽了。 无所谓爱与不爱,都是因为年纪太小了, 还没有学会经历一点的挫折, 就选着了最决绝的方式。 就连禧芸公主死前都不清楚她自己到底爱不爱古月,她只是一心想用这种方式让古月后悔。 至于听到禧芸公主的死讯, 最伤心的是疼爱这个女儿的银山王。 痛心疾首的银山王叫来了禧芸公主的婢女, 婢女说禧芸公主还在的前一晚上说过让古月后悔之类的话…… 银山王叫来了古月, 问他如何看到禧芸公主的死。 少年的古月答:他很难过。 “仅仅只是难过?我若让你与禧芸冥婚你允还是不允!”银山王大概是气糊涂了,连大祭师那边的颜面都不顾了,毕竟禧芸公主也是许给大祭师长子的。 第318页 古月忍了半天才答道:“臣拒绝。” 古家嫡长是不会娶王族的, 他正因为从小就清楚所以刻意疏远禧芸。 什么青梅竹马都不过是别人以为的。 “你……”银山王气得半死,让人抓着古月打了一顿。 问他可后悔? 古月这类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若是用硬的,愈发只能磨掉他对禧芸公主最后那点“主仆”或者说“兄妹”情意。 “公主太小,对臣之情与情爱无关,臣与她既非青梅,又怎谈后悔……”古月这话直接让他吃了银山王几个耳刮子。 古月因此以性格执拗出了名,甚至银山王气急之下给古月喂了毒,是毁容的药,只不过容貌没有毁掉,让古月变成了面瘫,整个面部如木板,看着像没有了知觉一般。 银山王也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伤了古月后,过了一年又觉得自己对古月的做法太过分了,毕竟是古家的嫡长子,于是发慈悲又将古月接进王殿,直接封了内将。 古月因此成为了银山最年轻的内将。 连古家本来都觉得这个孩子得罪了银山王算是废了,可没有想到…… 古家对古月耳提面命,说既然承蒙大恩就该老实本分的给王殿做事…… 被古家囚禁了一年的古月答应了,终于他得见天日,终于他一步踏进了许多同龄人都无法抵达的高度。 他的父亲三十二岁为内殿大将,而这一年古月才十九岁。 他失去了一张原本鲜活的脸,甚至被家族轻视囚禁了整整一年。 没有人知道他踏进王殿的时候在想什么他们只看到他的沉敛,稳重,只会看到在与他同龄的人身上找不到的优点。 于是银山王越看他越觉得顺眼,甚至还说难怪禧芸公主会喜欢古月的话。 当年的银山王只有三个公主,所以各外宠爱禧芸,而古月在王殿任职三年后银山王有七位公主,禧芸公主的名字也渐渐的很少有人再提及。 而偶尔当有人嘴碎说起的时候,会说那个公主如何傻,十五六岁就寻了短见,连情爱是何都没分清楚的年纪。 让人唏嘘。 秦涓从桃花的讲述里,大致猜测出古月为何会想要谋反,想要变强…… 少年压抑,改变了他的性情。 “所以你一直想杀银山王,只是因为这张脸,和被亲人们囚禁?”秦涓看向古月。他没有察觉到自己逐渐放松了对古月的钳制。 “不全是。”古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和秦涓好生生的说话了。他与银山王之间的仇,不是一日两日。 当然,更多的是因为他想取而代之。 他年少时看到雄鹰捕兔,便发誓不会做兔子,一定要做捕食的鹰。 只有站在最高位才能获得一切。 “操心我作甚?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的事,听到前面的打斗声没有?”古月突然道。 古月不提醒秦涓,秦涓差点错过了这打斗的声音。 “是从山谷里传来的,应该离此处不到十里路。” 秦涓顿时皱眉,连桃花都听到了?为何他能错过?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察觉到自己有些耳鸣……为何会如此? 蛊虫突然在体内翻动,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东西在往心口钻! 秦涓深吸一口气,他们该远离那个山谷,那又应该往哪边走? “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不走秃鹫岭,现在你走的这条路除了那个山谷你们没有其他地方出去。”古月冷声道,“秃鹫岭他们是很难攻打下来的,应该是敌军也想到了从这个山谷进来,对秃鹫岭形成夹击之势才会如此。” “你们谷中多少兵马?”秦涓打断了他的话。 古月:“自然要比秃鹫岭少很多,但你若问我具体的数字,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秃鹫岭是不会给谷中发动援军的。” “为什么?” 古月笑道“原始森林不是那么好过来的,能进谷中,敌人的人也所剩无几了。” 秦涓一怔。 古月:“十五年前的数据,迭儿密一千多人从原始森林进来,仅剩三百多人,怎么,这个数据满意不?”桃花插了一句:“也就是说你们分布在谷中的兵力不会超过五百人。” 古月都不禁猛地看向桃花,他似乎一直都小瞧了这个贱奴。 “你们有能力过谷中是一回事,想走过原始森林又是一回事。”古月冷哼。 秦涓极其看不惯古月这副死样子,勾唇一笑露出两粒虎牙:“呵,反正去哪老子都带着你,想回你的王殿复仇?去你的春秋大梦!” “……”桃花无语,小曲儿揉揉眼睛不敢相信他的大哥还会骂人。 古月气得发抖:“我劝你最好快点放了我!” “不可能,要死也带你一起。”搞不清楚的,还以为这是什么海誓山盟…… 天渐渐黑了,他们在山谷外五六里的地方藏身。 秦涓的意思是先看谷中情况,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他们再想办法穿过去,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不过想躲避银山的军队,和不明势力的入侵军队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秦涓将古月提下马,桃花拿出吃的首先给小曲儿,再一一分给他们。 夜里气温低,又不敢点火,桃花将准备好的毛毯给小曲儿裹上。 第319页 小曲儿挺喜欢桃花,暂时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秦涓吃完了饼和羊肉干,突然问古月:“你还要回王殿吗?” 古月不说话。 “银天枢要杀你,你们的王也容不下你,你还要回去吗?”秦涓又问到。 古月都快烦死他了,他一直以来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而这个人却硬要将这些心事剖开来问个明白。 “我的事你这么感兴趣做什么?”古月气恼道。 秦涓怔怔然,须臾,说道:“若是硬要说个所以然,只是觉得曾经的你和曾经的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像。” 听到此句,桃花都不禁抬起头来看向秦涓和古月……他又何尝不是这般想过,若是说起来,他和古月更像。 同样的在压抑中寻求解脱,也因为压抑藏匿了本来都脾性,面目全非…… 他如今的模样已寻找不出本来的面目。 秦涓坐下:“我曾经也想,若是有一天能当将军,一定要让欺辱过我的人都付出代价,然而……时光荏苒当我长大了,回头看看那些欺辱过我的人,不是有的死在了战场上,就是在奴隶营里活的肮脏又苟延残喘……有一个晚上,我仔细想那些活着的人,他们曾经对我的辱骂也好,欺凌也罢,原来都随着时光淹没,变得不值一提,这世上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变成他们的样子。” 至少他知道爹爹和谷谷都不希望他变成丑陋的模样。 他还没有成为将军,也并没有如儿时所想的那般饮那些人的血吃那些的肉…… 他没有变成让自己都厌弃的模样。 秦涓的话也让古月和桃花愣了许久。 古月突然皱眉咆哮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就别劝别人放下!混蛋!” 桃花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有那么一点能理解古月的疯狂。 “可是古月哥哥你现在的样子,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吗……”应该是害怕他们打起来,小曲儿突然抱紧秦涓的肩膀。 第113章 回首萧瑟处 小曲儿的问题让三个大人都愣住了。 古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甚至他此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被一个孩子给问住了。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曾经期待的那个自己是什么模样?或许年少时有想过长大后自己的模样, 只是后来被遗忘了,又或许根本没有想过, 所以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是当这个问题被一个孩子问出来时,才愕然发现, 无论是年少时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都是那么的陌生。 陌生到, 让自己怀疑, 这副躯壳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一时间, 古月陷入一种迷茫的厌弃之中, 或许这种对自己的厌弃始终存在。 桃花看着古月,恍惚间也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那种压抑的情绪始终是存在的, 即使他将那一份仇恨与不满深深的埋藏,也会在某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满腔悲愤。 这样的悲愤感会让他产生许多复仇的思绪, 一年又一年,他沉浮的命运, 苟延残喘的人生……就这样将他磨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 他时常会注意到古月,从光鲜的少年, 变成如今的铁面将军。 至于今日得知古月一直有谋反的心思, 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一切也合乎情理。 “有人过来了。” 深夜里, 桃花突然站起来,这个时候小曲儿已睡着了,秦涓抱着, 而古月倚着树靠着在休息。 似乎是在之前一番谈话之后,古月不再想逃,而秦涓也对古月放松了警惕。 桃花喊出来后,古月渐渐醒了,秦涓也站起来将小曲儿递给桃花。 桃花抱起小曲儿,为了防止一会儿逃命小曲儿摔下来,还用绳子将小曲儿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看向古月:“你滚回去吧。”秦涓是想清楚了古月和银山王有仇,定然不会跟他走的,也不想强求他了。 等谷中的那些人逃的逃,追杀的追杀去了,他就带着桃花和小曲儿穿过山谷。 古月这人就像是长了反骨一样,叫他滚,他偏不…… 当古月跟着秦涓上战马后,秦涓完全感受到了这货的软硬不吃,加上叫东往西。 “桃花带的干粮不够,带上你,我们很难穿过原始森林。”秦涓不高兴的说。 古月:“说的像你们能顺利穿过谷中一样?” 秦涓冷哼:“难不成你是想帮我们过谷?” “你想多了。”古月反驳道。 秦涓顿了一下,目光一黯,勾起唇:“行,你想跟我一起死,我准你陪葬。” 古月:“我说过,惹了我,三倍奉还,不害你一次我咽不下这口气。” “……”秦涓现在明白了。 但这古月已驾着他的马往前面马蹄声传来的地方狂奔而去了。 桃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二人已消失在黑夜的山路上。“停下,蠢货!”秦涓伸手去掐古月。 古月却像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一般,近乎疯狂,马儿也因此受惊狂奔。 “我叫你停下!老子真该宰了你的!”秦涓嘶吼,去夺古月手中的马鞭。 可马鞭夺过来又怎样,马已经受惊的让秦涓制止不了。 因为马儿受惊,古月不得不伸手去抓住秦涓。 秦涓想推开他,甚至想踹古月下马,古月自然明白秦涓的意思,他紧紧的抓住秦涓。 第320页 “你放手!”秦涓吼。 古月也吼:“你想得美!不是说要一起死?正好呀哈哈哈哈……” “你个疯子!老子才不想死!”他死了赵淮之怎么办? 也是这一刻,秦涓愕然发现,面对死亡他首先想到的会是赵淮之…… “你不想死,你以为我想?”古月也吼道。 “那你为什么赶着马儿往这里跑……”秦涓的话音未落,只见前方透出火光。 遭了!近了!更近了! 可这个时候任凭秦涓怎么想调转马头都无济于事,马儿只知道疯跑! 艹。 秦涓在浑身紧绷的同时看到前面火光处的骑兵们陡然停下。 那些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 没有须臾的停歇,箭支向着他们这处射.来! “姓古的!给老子挡箭!”秦涓几乎是拽起古月。 “你放屁!自然是你给老子挡箭!”说着古月与秦涓在马背上继续拉扯。 秦涓不服都不行,这古月是他娘的真的要和他同归于尽啊! “我他娘的怎么挟持了一个疯狗!”秦涓都有些懊恼了。 “……”古月被他这么一骂,愣了一下,只是没有持续多久。 毕竟有箭支忙着挡,口上说着想同归于尽,心里可不想死。 当马匹离前面的骑兵更近的时候,骑兵中有人问:“头儿,射不死怎么办,我们箭支不多了还得防着后面的追兵啊!” “让他们过,那马应该是疯了,先……”头儿的话没说完,秦涓他们的疯马已经近了,“让开!” 一声高呼后,反应过来的让开了,没让过来的人仰马翻,甚至有人滚下山崖。 直到那支骑兵队被甩在后面,秦涓和古月都是浑身颤抖的,一副惊魂未定的神情。 “艹,一群怂瓜!不愧是大祭师手下的兵,两个人都不敢!笑死人了!”古月抓着秦涓的胳膊又是吼又是笑。 秦涓:“你闭嘴,还有你放开我,最好是主动下马!” “你开什么玩笑!”古月狂甩白眼。 “等等,前面……”秦涓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前面的谷口,两军作战,刀剑声,战鼓声,不绝于耳。 “完了……”半天秦涓才挤出这二字。 当他们的马匹快要冲到战场上的时候,秦涓低吼一声:“跳马吧!” 他说话间,古月道:“行,你先松手。” “你也是。”秦涓咬牙。 两人僵持了一下下。 古月:“你影响我使力。” 秦涓:“你不也一样!” “……那一起。” 两人几乎是同时拽着对方使力跳下马的,也同时滚落在地。 秦涓才懒得管古月死活,他爬起来就欲要往隐蔽处跑。 却被古月拽住了脚踝。 秦涓目光一冷,语气也变得狠厉:“你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 古月爬起来:“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别忘了,我现在全是拜你所赐。” “……”他最后这句话,秦涓无力反驳,也没再说什么,快步往一旁走,就像是默认了古月的话一般。 古月跟上他。 有人向他们袭击,都被他们打趴在地。 古月最好的刀落在了王殿,身上只有一把短刀和一把弯刀。 秦涓动作快,从地上捡起两把刀分了一把给古月,古月又将他捡的弓背了起来。 秦涓却对他勾勾手指。 古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把弓给我。”秦涓不耐烦的说道。 古月抿了一下唇,没有说什么,递给他弓。 古月:“你不担心桃花和那个小孩?” 秦涓看也未看他,答:“桃花和小曲儿都比你聪明。” 古月:“?” 古月虽着实被气着了,但时局紧迫他顾不上说什么,因为一大群人包围住他们。 现在谷中的形式是:银山守谷的人弃谷而逃,剩下的银山守卫殊死搏斗,难敌外敌。 现在谷中形势明了,整个谷中几乎投降的投降,逃的逃了…… 秦涓对古月使眼色。 古月:你厉害你先上。 秦涓:旁边残兵也还有十几个,我们打,他们肯定会帮的。 古月:对面实力不明,你武功比我好,你先探一探实力,等摸清底细我再上。 秦涓:你他娘的别挤眉弄眼了,他们过来了…… 秦涓这个眼神还没递过去,古月已和人动手了。 秦涓一喜,此等疯狗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在古月以一当十的时候,那些刚刚投降的残兵也打了起来。 这样的局势,给了秦涓更大的机会,使他能直接冲向那些人的首领。 和曰曰几次的并肩作战,他学的最快的就是擒贼先擒王。 那个领头的骑兵是没有料到秦涓会来直接攻打他的,因为之前和他打的,特别厉害的已经被他打跑了,所以他对这些剩下的虾兵蟹将是没有太多的设防的。 秦涓先是被那人的两个副将拦下,两个副将和他打了不过十来招,他身上的热血便被打的沸腾起来。 秦涓现在除了刀不好用,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秦涓!接马!”古月大吼一声,一匹马向着秦涓狂奔过去。 秦涓在那数招的空隙间,飞身上马,长刀向着两个副将砍去。 第321页 没过多久,他们的首领也加入了。 所以现在秦涓是一打三,还是三个最厉害的。 “秦涓你只要拖住,我解决了这边过来帮你!”古月分出神来注意秦涓这边。 秦涓懒得和古月多说,他应战的时候根本不能分神。 秦涓越打越觉得内力雄浑,而且是那种源源不断的有新的突破。 “大人,这个人我们可能打不过……”对面和秦涓应战的也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内力上就相差甚远,实力悬殊。 “怎么可能!杀了他,一起上!占领谷中,绝不能功亏一篑!”那首领嘶吼。 第114章 回首萧瑟处 秦涓不想下杀手毕竟真要他杀这几个也不容易,只希望这些人能被他吓跑,他不过是想从这谷中出去。 可这几人不退反倒一起上了 秦涓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打。 看得出来, 他们是连活捉秦涓的心思都没有,只想秦涓死。 秦涓和他们缠斗着, 其他人也或许是看出来了秦涓很厉害,顾不上其他了都一窝蜂的来攻击秦涓。 “不是说那些人都交给你!” 这么多人一起上, 秦涓受了点伤, 被击退的往后退, 古月正好骑马过来扶住他的肩膀。 “我哪里知道他们反应这么快, 都来围攻你了!”古月低吼。 “你先上去和他们打, 我受了点伤。”秦涓说着一脚踢了一下古月的马腹。 古月反应过来人已经冲了出去:“你是真混蛋……” 古月只能挥刀去挡。 同一时间秦涓取下背上的弓,箭只有三支, 估计敌军也是没有箭了,攻城时箭支应该是已经用完了只有箭支用完了才会举刀近战的。 但对他来说,三支箭足够了 等那些人反应过来秦涓的箭支已经瞄准他们的时候, 秦涓的箭支已经射过来了 他年少时初临战场便是箭无虚发, 现而今又怎会偏掉。 在四周霎时静寂的时候,那个将军身边两个副将, 瞬息间倒地。 ,正是这个时候,古月一把上前, 挟持住那个将军。 “不准动!都不准动,否则我杀了你们的将军。”古月的话音刚落,骑兵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 他算着时间桃花应该也过来了 须臾之间,桃花从幽暗处抱着小曲儿缓缓走了出来,桃花在走到谷口后放了马,因为有马不好隐蔽,他没搞清楚情况也不敢走大道,所以权衡后放了马。 他和小曲儿躲在暗处,见秦涓古月他们和侵入谷中的残军大打出手,他先看形势,正在想办法之际,秦涓他们已稳操胜算了 桃花走出来后,快步来到秦涓跟前。 “去那出楼关内,选几匹好马,再把干粮和水准备好。” 楼关是银山的驻军的,这些外敌入侵应该还没来得及收刮,所以里面肯定还剩下些吃的。 听完秦涓的话,桃花很快往楼关处跑。 小曲儿早就醒了,只是不敢睁开眼,他怕自己帮倒忙。 “桃花!恐里面还有残兵,你注意点!”秦涓提醒道。 “他怎么处置。”古月都等的不耐烦了,将手中刀压着的将军指了指。 秦涓:“这是你们银山的事。” 闻言那将军顿时一喜:“你放了我,自然成全你此心愿。” 古月的刀离那将军的脖子更近了“我让你说话了?” 那将军顿时皱眉。 “你们是谁的人。”停了一会儿,古月又问。 “老子问你话呢!现在又装哑巴?”古月低吼。 “牧纥。” 古月没听过这个名字,秦涓倒是看了过来。 牧纥会攻打银山?班城的事都够棘手的了,牧纥还会分出人来攻打银山? 说实话秦涓不相信他们是牧纥的人,这些人更像是借了牧纥的名义攻打银山。 “你们打谷中是对的,但我告诉你秃鹫岭不可能这么简单拿下,即便你们这边占领谷中,你们的大军也不可能打下秃鹫岭,所以到头来你们这些占领谷中的人也是死。” “你什么意思?”。那个将军愕然看向古月。 古月冷笑:“你们这些蠢货!根本不明白攻打银山得从王殿入手,不是从秃鹫岭入手!” 那将军一脸茫然,根本没有理解古月的意思。 古月:“银山有十道军令,只要任何一个关卡遇袭,各个关卡都能紧急供应骑兵与战马,这也造成银山各个关卡的骑兵流动,不光如此各个关卡如铜墙铁壁你们就算是派一万人攻打秃鹫岭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内拿下来,更何况你们的大军连三千人都没有,所以你们根本不了解银山。” 听到这里,秦涓也懂了古月说的为何要攻打银山得先从王殿入手了。 在各个关卡,王殿的兵力较为分散,只有王殿内发生大乱,再将各个关卡内的士兵召回,这样才能击破银山的整个体系。 正因为关卡易守难攻,宛若铜墙铁壁,他们银山人才有足够的底气弃谷中而逃。 因为于他们而言,这些杀进谷中的外敌不过是瓮中之鳖,等解决完了秃鹫岭之围,就能解决这瓮中的鳖。 “所以,你一开始就认为我逃不出去?”秦涓微眯着眼看向古月。 古月怔了一瞬,没有说话。 事实上古月是认为秦涓逃不出秃鹫岭的,银山苗人百姓,想要出秃鹫岭都需要有各个官府的批准,每年外出的苗人都控制在一千人以内,连姓名户籍都有登记,古月一开始就不认为秦涓能顺利出去。 第322页 当然,若秦涓硬要闯秃鹫岭,在秃鹫岭打一架之后逃出去的几率是一成 桃花从楼关里出来,牵了三匹马,马背上驮着许多干粮和水。 桃花此人做事麻利,古月都有些诧异。 古月心道,这倒不像是一个专门培养出来伺候人那方面的贱奴该有的沉稳与心智。 秦涓对那将军道:“我只想从这里出去,至于你的人只要放我们走,我们互不干涉。” 那将军自然不会拒绝:“自然,我不会干涉你。” 秦涓看了一眼古月。 古月:“你别说留我在这挟持他,让我看着你们走,你们想的美。” “那不然呢?”秦涓勾唇,“别说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走?你放得下你的仇恨吗?你别等跟我走了又反悔说我害了你……” “可不是你害我? 秦涓皱眉:“你要跟我走就快点上马。” “等等,我到前面的绿衣林再放了你们将军。”古月说话间拽着那将军一起上马。 “叫你的人别跟着。” 没有士兵再跟上来,至绿林口的石碑前,古月将那将军扔下马:“别企图追杀我们,林子我比你们熟!” 秦涓他们骑马消失在林子里。 “古将军,你真的熟……”行了约摸一刻钟,桃花不禁问道。 “哄鬼的话你也信?” 放在以往古月是不会同他多说什么的,若是开口也一定是贱奴尔尔。 而现在古月愿意这般和他说话,古月恐怕自己都没意识到。 古月从来没有到过月无门以南的关卡,所以他更没有到过谷中和绿林口。 他刚才的话不过是吓唬那个将军的。 那将军若是生出歹心想要进林子袭击他们,还得分出神来对付他们。 秦涓懂古月的意思:“说不定这林子外面也还有他们的人,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多。” 古月嗤笑:“等你我先安然穿过这处林子再说。” “这可是原始森林。” “那些人能进来,我们就出的去。”秦涓也冷笑。 “你可以去问问他们多少人进来的。” “那也是进去了,不是吗?只要人能走过,就足够了。” 古月:“行吧,先出去再说。” 森林内,树影遮蔽天日,因此白天的林中很凉快。 夜里又冷的出奇。 桃花有先见之明,在楼关内将碳火和油都带了许多。 夜里必须点火驱赶猛兽。 连着走了三日三夜,他们不是遇到狼,就是遇到熊和豹子,好在有惊无险,都用火吓跑了 当然,在这里秦涓不敢随意学狼叫,因为这里的猛兽和其他小动物实在太多,甚至有些叫不上名字。 他们轮着休息,秦涓值夜的时候总是在最危险的黑夜。 晌午至日暮是他们四人都醒着赶路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们边吃东西边赶路。 秦涓偶尔还会追问古月为何要跟着他们,起初不是还很抗拒的吗? 古月之前不回答,后来被问的烦了才答:回王殿也混不下去了,与其被囚禁,不如去外面走走。 这几日的赶路,他似乎是想起来了,年少时,他是想到外面去走走的,那个时候他最想看看银山以外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这都是秦涓害的。 秦涓:“你怎么不说我帮了你,你若留在王殿处心积虑造反,到时候恐怕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你放屁!”古月怒吼道。 “我已经准备了很久了,怎么可能被发现!” 秦涓:“就凭你这脑子,连我都能套路你!指不定你们的王或者是少主早就发现你那点小心思了!” 他的话让古月心下一紧,随即他又道:“不可能,我不信。” 秦涓:“你爱信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15章 回首萧瑟处 “我怎么可能被发现!你就是胡说!” 秦涓皱眉:“你现在就跟个孩子似的, 我也懒得和你说!” “你他娘的才是奶孩子呢!老子不知比你大多少,而且我最后说一遍,他们不可能知道我有反心, 如果他们知道绝不会留着我,在没被你害之前我一直掌握着王殿重要的军队。” 秦涓脑袋都疼了:“说这么多, 你这么厉害干嘛跟我逃命去!” “……”古月僵着的脸虽说无甚表情,但那削 薄的唇颤抖着, 显出他的愤怒。 “古月哥哥……”小曲儿想问他喝不喝水。 古月冷眼看过来:“叫伯伯!” 小曲儿递水囊的手缩了缩:“……”心道这人不光想占秦涓大哥的便宜, 还想占他狐狐爹爹的便宜。 桃花笑了笑, 在他看来古月和他们相处久了, 比之前好了许多。 冷硬的青年逐渐学会和他们说话, 会反驳, 会斗嘴,也有了喜怒哀乐。 不知道此刻的古月是如何想法,但他还是希望古月是开心的, 因为他一直记得当初容颜倾倒银山十六县的少年是眉目温柔的 至少那一年少年的古月,见到他的第一眼是在对他笑的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连古月自己都不记得了。 长街灯火, 霎时回眸, 他惊动了那个少年的马,少年伸手扶他起来, 笑问他:“没事吧。” 或许于古月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只是桃花已经熟知这个少年的许多事迹了。 第323页 不得不说, 在桃花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古月的时候,他是自惭形秽的。 与容貌惊艳的少年相比,他的容貌只能算作中上, 不太美也不至于丑。 而那时的古月,周身的气度与一身的暖意,才是真正让他觉得自惭形秽的所在。 他想避开古月的手,哪知古月竟然更担心他的身体了,强行带他去医馆。 桃花想,现在的古月应该压根没有丁点的印象了,现在的古月开口会喊他贱奴。 他还记得在医馆的那夜,约摸是三更天的时候,古月匆匆骑马离去,他付了药费,还说明日清晨还会过来一趟的 只是,没有明日清晨。 少年的古月一去不复返,次日等待古月的是禧芸公主的死。 等到次年桃花盛开的时候,他再见古月,苍白的脸,无一丝血色与神情。 当年的绝美容貌,成了雕刻似的木板,那双眸里也没有了华彩。 而他们的久别于古月而言,是初见。 “古将军,此人是楼里的公子,桃花,是大理……的公子哦。” 听得内侍谄媚解释,古月的下颌扬起:“区区贱奴,也配称公子!” 也是从那日以后,他听到的唤他贱奴的声音更多了。也是,有这样一个身份地位显赫的人带头,自然那些人有恃无恐。 终于,时光也将那个少年最后一点温柔磨灭了。 无情的,悄然的。 只是,似乎多少年过去了,桃花的心里,看向古月的时候,仍然会看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无关情爱,只是背井离乡时,也是他少年时,唯一感受的那一点温柔。 古月于他就像是一面镜子,碎成片,却仍然能看到当初的自己。 一样的,在被命运无情的戏弄,背负着本不该背负的罪名。 却又在一片死寂中寻找新的出路,直到有一天逃出来了,却又面目全非。 太阳落下了,林子里的光在一点一点的退去。 终于,林中几道鸦声划过后,天彻底黑了。 小曲儿提着油灯,桃花抱着小曲儿。 小曲儿问桃花:“桃花哥哥,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他一路都有闻到桃花身上的香味,也一直想问,天黑了有些害怕,今日他们是打算走夜路不歇息了,所以他才问的。 小曲儿这么一问,林子里的氛围都变了,秦涓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反正他挺尴尬的,都想去把小曲儿嘴巴捂上了。 半天没人说话,秦涓都想找个理由让小曲儿和他同骑,来缓解尴尬了。 却停桃花毫不避讳的说道:“七岁起日日蔷薇泡澡,便有了自然的体.香。” 这是楼子里惯用的伎俩,会让楼子里的姑娘公子们日日花水泡澡,这样长大以后能有自然的淡香,即使许多日不曾洗漱,这些香味也是存在的。 桃花这么一说秦涓隐约听懂了,古月彻底懂了,只有小曲儿抱着桃花说:“喜欢桃花哥哥身上的香味,好喜欢……” 桃花爱怜的揉揉小曲儿的头。 桃花自然比小曲儿喜欢他更要喜欢小曲儿…… 冰凉了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少年的古月是暖阳,秦涓是光束,小曲儿则是星子。 “小曲儿,做我儿子好不好,我们相依为命。”桃花的声音淡淡的,看似不经意,也似乎还是含着笑的 “这……”小曲儿突然爆红了脸,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能……要问问狐狐爹爹的意思……” 小曲儿抓耳挠腮的才说出这一句。 他想这个问题得问狐狐爹爹,毕竟他现在是狐狐爹爹的儿子呀,可他又害怕桃花哥哥伤心,他后怕的将提灯抬起来看向桃花的脸。 他看到了桃花的笑容,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什么声音。”古月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了。 这和他们前几次遇到熊和豹子是一样的,光是听到细微的动静就让人背部发麻。 “把火把点起来。”秦涓说话间已下马。 没过多久秦涓将手中燃起的火把递给古月,又递给桃花。 “没事,之前都能应付过去,现在也不会太难。”秦涓安慰他们。 只要不是没见过的猛兽都好对付。 “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紧。”古月低冷的声音传来。 秦涓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摸向腰下的长刀。 他们一直在往南走,本来预计是明天能走到这座森林的中心,所以才连夜赶路。 桃花说他听人说绿林口到森林的正中心是五六天的路程,因为许多想从绿林口出去的人都只走到了森林的中心就不敢走了。 这些传说,自然是回来的人说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走过森林的正中心,答案五花八门,但大多的传言都表明那里有一个湖。 “是湖水吗?前面为何会有光。”古月的声音再度传来。 因为他们此前预计会在明日正午抵达湖泊所在的地方。 “当然,我们的行程比较快。”桃花说,“毕竟那些回来的人的传言也不尽是真的。” 古月:“我们走快点,过去看看,刚才听到的异动或许只是风声。” 在这样的森林里,他们都很敏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草木皆兵。 当他们快速的穿过这一片林子,看到了远远泛着波光的湖泊。 第324页 这一刻桃花才真正意识到从小在楼子里听到的那些传言不假。 “真的有湖……”桃花都觉得恍惚了。 就像是那个方士的故事,展开在他的眼前。 湖东石,湖西木,湖之北湖之南,迷重重,影重重,莫要勇,勇后无骨还。 那打油诗,愕然浮现于记忆。 他怔怔然站着那里。 直到他听到秦涓的声音,才惊呼道:“先别过去!” 秦涓自然被他这一吼,吼得站住了。 记忆里桃花没有这般厉色过。 秦涓还顺势把古月给堵了回来。 古月:“你什么意思。” 秦涓冷声说:“回去。” “凭什么听你的。” 秦涓扬了扬刀:“凭你打不过我。”古月被秦涓堵回去了,恶狠狠的看向桃花。 桃花明白古月想问什么。他立刻将那首诗重复了一遍:“湖东石……湖东石,湖西木,湖之北湖之南,迷重重,影重重,莫要勇,勇后无骨还。” 古月:“什么意思,搞得这么诡异!” “这是我十几岁时一个住在楼子里很久的一个方士说的,他说他年轻时喜欢冒险,曾经和他十几个兄弟想走绿林口出去,到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桃花说到这里,几日背后都一凉。 “他把他的故事编成了诗歌唱出来,没有人信他,我少时感兴趣,便听他说了许多。” 古月:“你不是感兴趣吧!你是想逃出去!没想到你这贱……你这人从小就想逃!” 桃花低笑:“咱们彼此彼此。” 秦涓琢磨了几遍这诗里的意思:“他是说湖东的石头有问题,湖西的木有问题……还只是单纯的说这些物,只是帮助他记忆?” 桃花一听怔了一瞬,而后点点头道:“确实不好理解,我路上也琢磨过。” 古月:“他这一首诗都在说这里不行那里不行,这地方多么诡异,死了多少人,可是我们都来这里了,为何要惧怕?听一个失败者说的,倒不如仔细想想那些进谷中的士兵怎么进去的!” 秦涓突然一笑,走过去拍了拍古月的肩膀:“兄弟,你这话我倒是很赞同。” “谁他妈的跟你兄弟。” “……”秦涓见这人又没名堂的横起来了,反手就是一拳头。桃花和小曲儿直接无语。 第116章 回首萧瑟处 桃花深吸一口气, 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中他抱紧了小曲儿,几乎是在他深吸一口气的同时, 面前不远处的两个人打起来了…… 傻子才会上前去劝架,以这两人的脾气, 他们打架上去劝架的只会被反揍。 小曲儿瞅着他二人干着急,桃花稳若磐石, 纹丝不动。 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后古月明显处于下风了。 可古月这人又横又傲娇, 就是软硬不吃的货儿……秦涓太了解他了, 他下定决心要教训古月一顿, 得让古月清楚的知道他们各自的能力。 对待自尊心强, 性格也强硬的古月, 秦涓想给古月彻底的打击,让他老老实实服软。 “本以为你这几日听话了,没想到三天不打又皮痒痒了!”秦涓一把将古月摁在地上。 古月气得嚎叫。 “别嚎了!再嚎叫狼都要来了!”秦涓拿马鞭堵住古月的嘴巴。小曲儿见到了, 颈子缩了缩,他都能替古月感到疼。 古月被秦涓摁在地上, 嘴巴又被堵住了,只能蹬脚。 他蹬腿蹬的疯狂, 像是发了狠劲, 秦涓都有些摁不住他了。 “你……你干什么!”秦涓想点古月的穴道,可就在这时古月的腿不知道是蹬到了什么, 两人嗖嗖嗖的往下落。 “艹……” 仿若天崩地裂之间, 秦涓和古月一个劲的往下坠。 “秦涓!”桃花驾着马往前跑,却没有想到,他跑的同时这附近的地面也开始裂开……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 地面裂出一条缝隙,桃花和小曲儿连着一匹马往下坠去。 “啊……”这一瞬间的惊恐,让他们喊出声来。 裂缝下,是水,不知道是河流还是湖水。 他们在恐惧中,进去以后根本不清楚那里是什么…… 只是水流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在须臾之间就被水流带到了岸边。 秦涓最先醒了,看到被冲到身旁的古月,立刻想起他刚才也听到了桃花的叫声。 顿时他看向河流里,在漆黑的夜色里寻找桃花和小曲儿的影子。 河面上泛着银色的光芒,可是这么湍急的水……他从哪里去找…… “桃花!小曲儿!”他大喊。 终于他看到河面上那一点黑色的影子。 被卡在远处的石头之间的是什么! 桃花和小曲儿运气不太好,没能随着秦涓他们被河水冲到岸边来,他们被河水带着往下游去了,索性离得不算太远,但是要游过去把他们弄过来也是相对困难的! 毕竟水流太急了! 秦涓踢了古月两脚:“起来!随我救人!” 古月躺地上装死。 秦涓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抬起拳头就要揍他的脸,古月伸手握住了他递来的拳头,睁开了眼。 “起来!”秦涓低吼。 古月也不说话跟着站起来。 秦涓不想浪费时间往河里去了,古月跟在后面。 第325页 事实上古月的水性不好,下河倒是下过。 他很快被河水冲远了…… “……”秦涓都愣了一下,好在古月内力算不错,又游回来了。 秦涓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往桃花那边走。 原来马儿卡在了两个石头上,桃花抓住马缰才不至于被冲走。 桃花在大理长大,大理苗人蛊师依水而居,他们在河边长大,从小就熟悉水性,只是因为带着小曲儿且刚才为了保命马缰缠住了手臂,现在根本解不开 河水太湍急,这样的冲击需要肉身去承受,而桃花始终把小曲儿护在怀里,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小曲儿早在他们坠落接触到水面的那一刹那晕过去了。 “桃花!桃花!”在桃花意识接近昏聩的时候他听到了秦涓的声音,他突然燃起了生的希望。 马虽然卡在两石头之间,但是压住了桃花的腿。 “古月!”秦涓喊着,他需要古月的帮忙,这马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没有办法他必须先救桃花和小曲儿出来。 桃花虚弱的说道:“小曲儿……” 他的意思是让秦涓先救小曲儿走。 秦涓震了一下,一眯眸,吼道:“你给我抱着他!抱紧了!” 他知道桃花只要还抱着小曲儿就不会晕死过去,只要不晕死就能活着! 他怕水声太大,桃花听不到还重复了一遍! 桃花没有再说什么,等着秦涓将马移开 这时古月也游了过来。 “古月,你抱紧桃花,我把马儿移走,你记得抱紧他!”秦涓吼的嗓子都快哑了。 古月没说什么,抱紧了桃花。 秦涓使力将马儿移开的那一刹那,水流冲了过来,古月桃花他们被水流冲远了一段距离,好在古月给稳住了。 古月的声音传来:“还没死就跟我往岸边游!凭我一个人也没办法带你们上岸!” 桃花咬紧了牙关。 古月见他如此,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这么说只是想确定桃花有没有昏死过去。 古月以为秦涓会过来帮他的,却没有想到,他费劲力气快爬到岸边的时候,还没见秦涓游过来。 古月心下咯噔一下,不会吧…… 他想回头看看,可是做不到啊。 桃花看到快到岸边了“放心”晕过去了,古月现在一个人带着两个人上岸,哪里有能力回头找秦涓。 等古月废了老命爬上岸去,却看到…… 让他火冒三丈,当场恨不得双腿一蹬把自己气死的事…… 秦涓不来救人,扛着一匹马逆水而至! 古月对着河水骂了一通秦涓完全听不懂的话! 银山苗话翻译过来就是……问候祖宗加上骂秦涓蠢的话。 秦涓挑眉,没听懂也不想理会。 秦涓好不容易将马儿拖上岸来。 古月脸都气绿了:“你弄它上来做什么?要埋你自己挖坑老子不会帮你的!银山也不吃马肉!” “谁说要埋了,他还有气!”秦涓说道,只是他得先给桃花和小曲儿检查身体。 他走到桃花和小曲儿身边。 先将桃花身上的几个行囊解开…… 给小曲儿探了探脉搏,又检查身体,确定没事了。 再检查桃花,他发现桃花的脸色很不好,从怀里摸了摸直到摸到齐林的布囊,他吓的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转身嘱咐古月:“快快,先想办法生一堆火。” “要生你自己生……”古月的话还没说完,在秦涓提起拳头的那一刹那,很自觉的去找柴火去了。 火生好了,秦涓将布囊里的东西取出来烤着,还好契子没事!他也拿出唯一的一瓶药喂给桃花一粒。 “桃花脸色这么白,应该是失血了,可是伤口在哪。”秦涓嘀咕着,又不敢给桃花检查身体。 “那你给他解开衣服检查啊。”古月说。 “……”秦涓扭捏一下。 古月挑眉,二话不说走过来撕拉一声把桃花的衣裳拔了。 桃花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古月那张僵硬的俊脸。 桃花疑惑了一下,古月在做什么? 当桃花意识到什么的时候,皱了皱眉。 桃花平生都没有这么生气过,这是第一次他气的想杀人。 秦涓让古月给桃花检查身体,自己却去采摘止血的草药去了。 因为他看到这四周长着一种能止血的草药。 因为这里只有古月和桃花两个,小曲儿又昏睡着。 桃花一醒来就以为古月是在非礼他。 所以气的一巴掌甩了过来,古月被桃花突然一巴掌打的人都懵圈了。 被秦涓打,又被桃花打,这一天天的,是个人都忍不了。 古月抬手就想打桃花,可这一刻,他刚一抬起头就看到这桃花,映在火光中的那一张脸……虽说是惨白,可是咬着唇那种隐忍与不甘,仿若。 似曾相识。 他不知道是在哪里,哪一个瞬见过,但这一刻是熟悉的 熟悉到他都不忍下手打桃花。 因此,此刻的古月胸腔起伏也没能下手去打桃花。 终于他转身坐到火堆那边去了。 桃花没有等到古月的回击,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坐在火堆前的古月,突然他茫然了。 有些不懂是什么情况…… 第326页 直到过了一刻钟秦涓采摘了药草回来,见这处气氛怪异,古月坐在火堆前,桃花醒了…… 秦涓小跑过去:“桃花你醒了!” 他蹲下问桃花:“你是哪里伤到了?我让古月给你检查,他检查没有?” 桃花愣住了,霎时间想明白了刚才应该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古月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始终没有了解这个人…… 古月刚才并不是想轻薄他,为什么不解释呢。 桃花抿了抿唇,没有再想,因为腿上还在流血的伤口也不容他多想。 他的腿划到了河床上的石头……有一条进一尺长的口子。 秦涓见桃花坐起来,撕开裤腿,便也明白了。 “在腿上?”秦涓蹲下来。 那裤腿一撕开,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让秦涓都有些被吓到。 秦涓立刻将瓷瓶里的药给桃花再吃了一粒。 又将草药拿到火上烤。 考好的草药碾成灰撒在伤口上,桃花疼的咬牙。 “忍着点,这草药灰是有点疼 但止血效果很好,我小时候就是用它止血的。”秦涓低柔的安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渡寒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回首萧瑟处 桃花的嘴唇都咬破了, 但也没有喊疼,秦涓低柔一笑,撕下干净的布条将桃花腿上的伤口快速缠好。 “我扶你坐到火堆旁边。”秦涓搀起桃花, 桃花踉跄的站起来,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 需要烤一烤。 秦涓扶桃花坐至火堆旁后便去把小曲儿抱过来,小曲儿还没有醒, 他自然是担心的。 秦涓坐了一会,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 古月不至于坐了这么久一句话都不讲, 直觉告诉他是古月不对劲。 秦涓顺势拍了拍古月的肩膀, 问道:“怎么了?你的身体也不舒服吗?” 古月哼了一声, 甩开秦涓的手, 秦涓愣了一下,因为古月不高兴要么吼他,要么和他动手, 不会这么轻描淡写的甩开他的手。 怎么回事?莫非是真的身体不舒服了? 想着,秦涓坐过去, 要把古月的手腕抓过来。 古月愣了一下,甩开他, 低吼:“你别来烦我。” “……”秦涓这才确认他无事, 抱着小曲儿坐回桃花身边。 桃花低着头,盯着篝火, 似乎也是心事重重。 秦涓只觉得今日这气氛诡异, 叫他都略有不安, 只是他还没有通透到察觉是这二人出了问题。 桃花突然咳了起来,秦涓才缓过来,他看向桃花, 这才意识到桃花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不咳嗽才怪。 秦涓对桃花说:“你把湿衣服脱掉了,先穿我的。”他说着将小曲儿放在地上,将外袍解开。 桃花愣了一下,将湿衣服脱下来,直到最里面一层衣裳时犹豫了一下。 秦涓将干净的衣裳递给他,他接过来披上了,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 秦涓将桃花的衣裳支起来,架在火堆上。 小曲儿醒了,口渴想喝水,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桃花见他醒了,立刻扑上去问他,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他这一举动让一直未说话的古月都诧异了一瞬。 小曲儿茫然的摇摇头,他站起来想去找自己的水囊,却又不知道东西都放在哪里了。 秦涓烤好桃花的衣裳,一抬头就见小曲儿站起来了,他笑着走过来:“是要喝水吃东西,小曲儿先等等。” 他说着去找行囊,他和桃花此前都将行囊绑在身上和马上,所以还有几个行囊没有遗失。 他小跑过去,先将水囊取出来拿过来给小曲儿,又去找肉干。 肉干被水泡的鼓胀,不知道还有没有味道…… 秦涓又看了看河水,不知道这河水里有没有能吃的鱼。 当然现在天黑着,他也不好下去捕鱼。 他才站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自然不会是桃花,他微偏头看到古月走过来。 古月是过来拿吃的的,见秦涓磨蹭半天,他都不想说什么了。他解开行囊,发现饼子都被水泡坏了……抿着薄唇啥都没说,又去找肉干。 “烤一烤兴许还能吃。”秦涓说。 古月没说什么,将整包拿过去,把里面的看着还能吃的全架在火上烤。 小曲儿喝饱了水将水囊递给桃花。 桃花笑了笑,接过水囊喝了起来。 桃花喝完了水,小曲儿用袖子给桃花擦了擦嘴巴。 古月正好偏过头来就看到这一幕,他目光微黯,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好秦涓走过来,秦涓将几块干奶酪递给他:“这几块还是好的,你饿了就先吃点。” 古月接过来,也没说什么,吃了起来。他知道秦涓不喜欢吃干奶酪,也不喜欢吃肉。 就这点他和秦涓不同,他饿起来不会挑食,因为曾经他一直挨饿。 说来可笑,在银山,他这样的贵族,也会有一直挨饿的时候。 “水。”秦涓将水囊递给他。 干奶酪口感不好,若不喝水会难以下咽。 秦涓坐下来将烤肉翻面,又将看着考的差不多的递给小曲儿和桃花。 小曲儿吃不下太多,吃了几口后将剩下的给桃花,桃花接过来一一吃过。 第327页 忙完了,秦涓也喝了几口水,躺下。 如此,他们几人胡乱过了一晚上。 等次日,天刚亮的时候,秦涓醒了,他坐起来,发现古月早就醒了,坐在不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虽然落入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有一点很安心,这一晚上都没有担心受怕,睡得很安稳。 一点野兽的动静都没有,甚至连鸟鸣声都没有…… 想到这里秦涓的心一紧,鸟鸣声都没有? 有时候过分的安静也是可怕的开始,当察觉到这里没有野兽没有飞禽,甚至河水里没有一条鱼…… 而他们所处的岸边,根本只是一个死角一样的地方,没有出路也没有去路。 “惊讶吗?我也很惊讶。”感受到秦涓的情绪,古月说道,他一醒来就将这里检查过了,这里不是他们想的身后有林子或者与草原与山麓连接,这里根本就只是一个方圆几百米左右的“死角”。 或者说是一个较大的洞穴都不为过。 “我们在这里呆不了太久,所以必须找出路。”秦涓一脸凝重的站起来往他昨日采草药的地方走。 昨日天太黑,那边的草丛又很深,他不敢多走,怕遇到蛇。 今日只觉得好笑,这地方恐怕连蛇都不会有! “桃花,你们在这里等着,别到处乱跑。”古月向与秦涓相反的地方走,离开前还如此嘱咐。 桃花都惊到了,古月何曾主动和他说过话,而且古月怎么知道他早就醒了?他连眼睛都没睁开,古月怎么会知道他醒了…… 在桃花愣住的那会儿,古月已走远了。 这地方也不大,秦涓走了没半刻钟就走到一块石壁处…… 本来以为是石壁,他一抬头,见那石壁高耸入云,若想攀爬简直天方夜谭……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只是他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啊? 这地方根本什么吃的都没有! 秦涓想了一会儿,突然朝着河流处狂奔而去,若顺着河水,河水能把他们带到哪里去? 看着湍急的河水,秦涓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估计在这河水里呆不了两刻钟就会没命了,而且这河水里到处都是巨石,死在石头上都有可能…… 秦涓越想越觉得可怕,他正看着河水心里生寒之际,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往回走,没走多远看到古月向他跑过来。 “你跟我来。”古月走近了,一把抓住秦涓的手腕。 秦涓没有问什么,快步跟着他走。 桃花和小曲儿也跟了过去。 远看过去,这一面山壁和那边一样,直入云霄,看不到尽头。 这让秦涓不禁恍惚,明明他们是从地面上掉进来的,那为何又会经历河水,来到这样的地方? 此处到底是个什么地势构造?说不上来。 古月走到石壁前,手敲了敲石壁,低吼道:“就是这里。” 秦涓微皱眉走过去:“你是说这后面有路?” 秦涓不禁想起他刚才去的另一面的石壁,那一面石壁离河流没有多远,如果那一面石壁是空的,应该背后就是河水才对。 可古月检查的这一面石壁离河流还有一大段的距离。 秦涓将手置于石壁上,是的,他本能凭直觉就能察觉到石壁后是空的,不会是实心的…… “这附近我都检查过了,只有这一块石壁的背后是空的。”古月说道。 秦涓让古月和他合力把这块石壁砸穿。 “桃花,你站远。”古月偏过头对身后不远处的桃花说。 桃花愣了一下,小曲儿拽了拽他的袖子。 桃花点点头,牵着小曲儿唱的手往后走。 秦涓和古月要两人去找东西把这处的石壁撞开。 “放一棵树。”古月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道。 秦涓和古月很快把树放倒,两人抬着树,去撞那石壁。 约摸撞了足足一刻钟才见那石壁上出现裂缝。 秦涓和古月已是满头大汗。 桃花看着忙碌的他们,又看向远处湍急的河流,内心恍惚。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终于咔嚓咔嚓的,石壁上的石块碎裂,轰然倒塌。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漆黑的通道。 “……”众人都不置可否。 但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别无其他选择。 秦涓:“去把东西收好。” 他们回去把东西收好了背在身上。 正当他们以为准备妥当的时候,古月问道:“马怎么办?” 秦涓顿了一下:“它断了一只腿……” “我是问你它怎么办!” “……”秦涓很为难。 见古月又要吼,桃花说道:“不如看马儿自己选择,我们留它在这里,它若自己想跟来,也会跟来的。” 不等秦涓同意与否,古月立刻说:“就这么办!” 秦涓想了想,他们自生难保,而且那密道内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说不清楚,而且这地方虽说没什么飞禽走兽,草倒是很多,马儿也能撑下去,人就不行了。 古月怕秦涓不同意,抢着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想站在这里等死吗,我们只有能支撑三日左右的干粮了。” 古月走在最前面,桃花和小曲儿跟上前,秦涓站了一会儿背起行囊跟了上去。 第328页 不知道火把能燃多久,在进密道前他们一人一个火把。 只希望这密道能直接通向林子。 第118章 回首萧瑟处 在洞口看密道内一片漆黑, 他们还以为密道很长。 原来这密道是一个直角,走到直角拐角处便堵着了。 “有开关,在墙上。”古月说道。 秦涓走过去, 仔细看了一下,而后对身后的古月和桃花说道:“我来, 你们退后些,小心有机关!” 古月下意识的想拽着桃花后退, 而桃花跟前的小曲儿却抱住秦涓的大腿不肯走。 “后退。”秦涓低吼, 小曲儿不放开他, 秦涓无奈抱着小曲儿塞进古月怀里。 古月可不会像桃花一样温柔对小曲儿, 古月抱紧了他不管他如何挣扎…… 古月还用凶狠的目光瞪了他两眼, 小曲儿直接吓得不敢说话了。 秦涓快步上前, 将墙上的开关移动至卡槽内,咔嚓一声后,秦涓一个弹跳后退至古月面前。 只见那石门轰然倒塌。 尘土飞扬之间, 从那道口子里透出光亮,见状, 秦涓大步上前。 古月和桃花也跟了上去。 本以为这密道直通的应该是森林或者草原,却没想到是一块露天的场地。 四周都是林立的石头。 “这是什么地方?你有印象吗?”古月转身问桃花。 桃花摇摇头, 那个方士的故事里没有提及这个。 古月将小曲儿放下地, 走到最近的一块石头前。 石头上刻着的是陌生的文字,不是郭饵, 不是天竺, 也不是乌思藏, 不是苗人的文字。 难道是其他陌生的未知文明? 当然古月又没心思想这个,他们现在能不能活命都是问题,哪里有心思关注石头上的陌生文字。 “先找找有没有出口, 再找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秦涓说着,背好行囊选了一条路。 古月:“是分头行事还是……” 桃花立刻说道:“我们一起吧,这里的石头看着诡异,就像是石林一般……看着分不清方向……” 桃花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秦涓,秦涓环视向四周,现在他看这些石头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我们先往这个方向走。”古月的手指指的这个方向是现在太阳所在的方向。 秦涓点点头,背起小曲儿跟上他们。 “大哥,我不要你背,我自己能走的。” “没事。”秦涓笑了笑,“现在有的是你要走的路。” 桃花腿受伤了,若是又要照顾小曲儿又要赶路,对桃花的伤口不利。 桃花又不让他扶他,那他就照顾好小曲儿。 他们一行走了一个时辰后,已是正午。 此刻太阳在头顶,当古月觉得饿了,他一停下,秦涓他们也跟着停下了。 这时他们一抬头,看到的仍旧是林立的石林。方才石头逐渐变小,直到有一段路那些石头和小曲儿一般高。 本以为这些石头会消失的,怎么…… 不光如此…… 秦涓低吼:“这是我们起点的石林!” 古月也发现了,甚至还看到了他们出来的密道口。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秦涓长眉压低,这里让他想到了冰域还有大斡耳朵的那些石林。 “会不会是祭祀用的石林,布了什么阵法之类。”秦涓说的这句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 可是现在这诡异的事情发生,都让他不得不信了…… 桃花拧紧眉头:“也有可能,不然我们不会回到原点。” 秦涓倒是真不信有这么邪门的事 古月也不信,想再去走一遍换一个方向。 秦涓:“先吃饭,吃饱了再说。” 几人架起篝火,烧水热饼烤肉。 吃饱之后,古月说他往另一个方向走,秦涓说他往那个方向走。 两人达成协作,让桃花和小曲儿留在原地等候。 大约是夕阳西下的时候秦涓回来了,而古月还没有回来。 “古将军虽然强硬但做事还算有分寸,你不用担心他。”桃花笑道。 秦涓才不担心古月,只是…… “我从那个方向出去竟然也绕回来了。”秦涓低声说道,神色复杂,说实话当他发现自己又绕回来的时候,浑身都觉得发麻,就像是觉得中邪了一般。 真的有什么阵法不成?说实话他不信这个,这里面肯定是借助了什么东西,才搞出这种玄机来。 太阳都落山了,古月还没有回来,他们都很担心。 秦涓睡了一觉醒来了,见天彻底黑了,古月还没有回来。 他站起来,正说要去找,只见远处传来一星火把的光亮。 秦涓眼力极好:“他回来了。” 做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是绕回来了? 古月一回来,也来不及多说什么,直喊饿。 桃花将吃的和水囊递给他,小曲儿也不错眼的盯着他看。 古月吃饱喝足了才开始说:“……我跟撞鬼似的。” “怎么了……”小曲儿最先问出来,问完了又捂住嘴巴看向几个大人。 古月看向秦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太阳落山前。”秦涓答。 古月:“我估计那个时候我还在睡觉。” 第329页 “啊?”桃花也抬起头来看向古月,显然疑惑。 古月:“我走路都能睡着,我头一次发现自己有这本事!醒来后我拔.出刀在那石林里砍来砍去又不见一人一鬼!真是……荒唐玄乎!” 秦涓一听问:“所以你并不是一直走走回来的?而是往回走回来的?” 这真被秦涓一句话言中了。 因为走路走着走着就昏睡了,古月并不相信是有鬼,怀疑是人为的,便不敢再往前走,恐丢了性命,所以原路返回了。 秦涓:“这么说,出口就在你走的那条路了。” 秦涓这么一说,桃花也点点头。 古月:“照你这么说,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药倒我,还不让我察觉到。” 秦涓知道放在外面,古月的功夫也不弱,况且古月还是蛊师对药和毒也有敏锐的嗅觉。 “而且药倒你,并没有杀你。”桃花补充到。 对,这一点也是疑点。 “我们先休息,凌晨天未亮,我和你再去!”秦涓拍拍古月的肩膀。 古月:“行吧,让我缓缓。”说实话在野道上醒来,看到诡异的石头,如血的夕阳的那一刻,他疯狂的拔刀挥舞狂砍,是真的有被吓到。 他活了二十年从未踏出过银山,也从未经历过这等诡异之事 古月在躺下前,突然说道:“对了,你体内有那蛊,明日即便有人药倒我们,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事。” 古月这话到底让秦涓记起他体内那蛊来。 这两日那蛊都不曾…… 他这一没晕倒,二们觉得血脉喷张的……倒是很奇怪。 秦涓的手不自觉的摁在自己胸口,又下意识摸上自己脖子…… “小曲儿……”秦涓一喊小曲儿就过来了。 “大哥!” “给我把个脉,再看看我脖子上那条筋……” 小曲儿伸手扒开秦涓的衣领。 秦涓觉得脖子痒痒的,下意识的缩了一下之后,又撑直了脖子。 “呀!那条筋没有了!”小曲儿惊呼,为什么没有发现呢,什么时候没有的! 小曲儿又给秦涓把脉,他不太懂,但是他可以肯定秦涓大哥脉搏的搏动和他们被银天枢抓来银山那日的搏动完全不一样了。 “我知道了,可能是大哥把蛊虫给消化掉了!” 闻言,古月的轻哼声传来。 “蛊虫不可能被消化,只能被适应脾性。”桃花温柔的给小曲儿解释。 小曲儿笑着跑过去搂住桃花的脖子,道:“桃花懂得真多!” 桃花也摸摸他的小脸。 古月一挑眉,忍不住道:“你怎么喊他桃花?”前几日不是还桃花哥哥前,桃花哥哥后来着? 小曲儿解释道:“因为桃花要我做他的儿子,可是我得去问狐狐爹爹,如果狐狐爹爹也答应了,桃花就是我爹爹了,桃花说一直喊哥哥不好改口,就让我喊他桃花。” 小曲儿这么一解释,秦涓和古月二人神色各意。 秦涓是在想,你唤我大哥这么久了,以后怎么改口叫爹? 古月是在想,这小子叫桃花的时候,为何我听了会想揍他?还有…… “狐狐哪只?”古月刚问出口脸上一痛。 飞来一拳防不胜防! 古月正想打回去,秦涓将一大包东西扔给他:“睡觉,都不准说话了,谁说话打谁……” 他话音刚落,便被古月扑倒在地,二人扭打起来。 秦涓不知这人学精了,竟然和他比起谁动手快了! 不过两人打了一架之后适可而止,很自然的没再动手,睡觉去了。 小曲儿抱着桃花的脖子,愈发觉得桃花英明神武。 当狼和狮子打架的时候,千万别劝架,否则就只有被揍的份,他们打好了自然会散伙各玩各的去。 次日,天没亮,秦涓和古月早起去走古月昨日走过的那条路。 二人也没吃早饭,和桃花说好了之后便启程了。 路上两人喝了几口水。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秦涓小声问古月,离他昨日晕倒的地方还有多远。 古月说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路。 再走了一个时辰,连古月都觉得疑惑了,难道昨日真撞鬼了。 他抓过秦涓的肩膀:“喂,你可千万别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在冬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回首萧瑟处 秦涓知道古月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 这人一根筋,且固执倔强还自大,当年的古月若是懂得说谎也不会被银山王不喜, 继而还被家族囚禁。 秦涓:“先别说这个,我们继续往前面走, 看看情况。” 古月心里觉得不舒服,就像是这附近有什么邪门的东西一样, 他握紧了腰下的刀跟紧了秦涓。 “石林变小了, 你昨日经过这里没有。”再走了一会儿, 秦涓突然说道。 古月抬眼看向两旁的石林, 已逐渐变成低矮的石头, 这些石头就是在一点一点的过度中, 从高到低的,如果要回到原点,他们应该还会经历一次由低到高的石林路。 可是当他们反应过来可能要回到原点, 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这里面真有什么诡异的阵法? 第330页 二人没再走多远, 只见石林分出两条路来。 “你昨日到过这里?”秦涓看向古月。 秦涓皱着眉:“走哪一条,你来决定。” 古月取出怀中的罗盘, 他确定了一下方向:“不妨先走走更靠近南边的那条。” “行。”秦涓点点头。 古月往前走去, 秦涓跟上了,可没有半刻钟, 鼻子, 古月也是一样捂住鼻子嘴巴…… 没想到的是,两人依然昏迷过去了。 秦涓再醒来,头顶的烈日烤得他额头焦疼…… 他一睁开眼又赶紧合上, 阳光刺得他双眸生疼,似乎是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那一刹那他坐了起来,他这才睁开眼,看到身旁躺着的古月,不禁皱眉,抬起头,他看到了林立高耸的石林,须臾之间,已惊出一身冷汗来,他记得昏倒之前那路旁的石壁不过半人之高。 “起来!”他踢了踢古月,试图将他唤醒。 古月在地上蹬了两下腿,似乎是反感有人踢他。 秦涓无语,叉起腰又踢了这人两脚。 “起来!” 古月吃痛,嘴唇颤了颤,但是还没有醒来。 秦涓疑惑了,缓缓蹲下身,这刚一弯腰,古月的拳头就向他打来,被他狠狠的握住了。 “学精了,开始算计我了?”秦涓扔开他的手,“中迷.烟的时候怎么没有这般精明?” 秦涓对他挑眉,漂亮的眼睛也瞪圆了。 古月气急:“你不也一样中了迷.烟!” “我中了一次,你中了两次,到底谁蠢!” “五十步笑百步!” “终归你蠢!”“这什么地方?”古月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只觉得又饿又渴。 “什么地方我不管,现在我可以肯定是有人在搞鬼,这个人应该是不想我们过去……但他又因为什么原因不想杀了我们。”秦涓低声分析。 古月:“你现在才相信我说的啊!” “早就信了,现在是确信。” “那现在怎么办。”古月问他。 “如果我猜的没错,出口就是之前在三叉路口你说的南边的那条路。”秦涓甚至觉得那条路背后应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古月也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他走近了:“也就是那条路上有人守着,那个只是想赶走我们却不想杀我们?” 秦涓点点头。 古月的目光变得森寒:“那你说,之前走森林进绿林口的敌人有遇到这些诡异的人和事吗?” 秦涓微微吃惊,摇头:“不知。” “但我可以肯定他们人数锐减肯定是遇到什么非猛兽因素。”秦涓又道。 古月勾唇:“这一点,倒是和我想的一样。行吧,现在你说我们怎么办。” “南边那条是出口。” 古月:“我知道,可是现在我们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秦涓:“……” 停了一下,秦涓看向古月,低声提议:“我们不妨先回去找桃花。” 古月点点头:“也行,现在就怕回原点都困难。” 秦涓:“你走过来点,我怕有东西一直跟着我们。” “不可能……”古月刚一开口,又感觉有可能,毕竟他们被迷.烟药倒都没察觉有人跟着他们,说明这个人隐藏功夫很好。 “武功好的杀了我们就可以了,为什么只是想装鬼吓我们?”古月凑近,用只有秦涓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秦涓仔细想了一下说:“会不会这里是祭坛那种地方,不能杀人……” 古月觉得他这个说法很合理。 “那离开这个地方会有鬼东西向我们动手吗。” 秦涓愣了一下,点点头:“有可能。” “那现在怎么走,前后都是石林,选一个方向走。” 秦涓:“向太阳落山相反的方向,我只记得我们来的地方在东边。” 古月:“那就是这边。” 他二人一直走到了天黑才远远看到篝火里等候着的桃花。 小曲儿已经睡下了,桃花一直在等他们。 秦涓:“让你担心了。” 一旁的古月,低垂着眉眼,虽未说只言片语,却也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他从未被人这么等待过,即使等候他的人也同样在等候别人。 这几日他也会想,若是古家知道他消失了,会有人慌张焦虑吗。 会的,毕竟那帮人想靠着他维持锦衣玉食的生活,哈哈哈哈哈。 终于,他放下了,束缚着他生命的东西,连死亡都不怕了,又还会惧怕什么。 “咦。”秦涓往前看去,吃惊中笑出声来,“它竟然……” 桃花笑道:“我也很吃惊,它竟然知道穿过密道来找我们。” “它的腿!”秦涓走过去,摸了摸马儿,感受到马儿的毛色比受伤那日好了许多。 断腿上的肉也在愈合…… 桃花:“我给它瞧过,从没见过马受伤之后能愈合的这么快的,我想应该是这里生长的草的缘故。” “对了。”桃花看向秦涓,“我仔细看了一下这里的构造,觉得这里更像是一座特别大的陵墓。” “怎么说。”古月的声音插了过来。 “这种河流、断崖、密道,加上祭坛石林阵的构造像是陵墓的后半断,所以我猜测这里是一个陵墓。” 第331页 还是一个级别很高的陵墓,一般都王公都不可能拥有,有可能是帝王、酋主之类。 这样林立的石林作为祭坛,是需要无数奴隶与工匠来打造的。 秦涓突然站起来,拿起火把,往石林走去。 古月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石头上刻着的有文字,还有图案。 文字连古月都不认识,那便与银山苗人无关。 秦涓一块一块的寻找,终于他看到了他尚且还能分辨出来的图案。 这几根特别高的石头上刻画着的是日与狼,还有类似于人们跪拜的样子的图案…… 如果,这是一个崇尚太阳和狼的部族,这里长眠守护的是他们的王。 那和银山苗人信奉的也无甚联系。 秦涓不禁看向古月问道:“在你们占领银山之前这里生活的是什么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古月一疑,又看向石林,也突然明白了。 他仔细想了想,答道:“在银山的诗歌里记载,银山之前生活的土著被叫做焦煜人。” 桃花见他二人回来了,他已将吃的东西烤好了。 并告知他们,还有只能支撑两天的食物。 秦涓安慰道:“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明日再闯?” “不,现在就启程。”秦涓说道。 秦涓又看向古月:“不过要拜托你,由你打头阵,不要点灯不燃火把。” “我懂了。”古月点点头。 这么配合,秦涓便知古月听懂他的意思了。 如果古月再次被药倒了,他们紧跟着古月,立刻去抓那些“鬼东西”。 当然设想是好的,具体能否实施就全凭运气了。 “马儿怎么办?” 当他们收拾好了准备启程了,秦涓又问。 “你还有时间担心它!这里这么多草你还怕把它饿死啊!我们先逃出这鬼地方再说!”古月拽着秦涓就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古月才松开秦涓的手。 “我走前面,你们记得控制好距离。”古月说着向前走去。 跟紧了又怕被“鬼东西”发现了,跟的不紧,即使古月被药倒了,他们也抓不到那“鬼东西”。 路上,秦涓低声给桃花解释了他们的计划。 也是半路的时候趴在秦涓背上的小曲儿醒了。 小曲儿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问,继续睡觉。 在看到三叉路口的时候,秦涓将小曲儿交给了桃花,让他们走慢一点,他得去跟紧古月。 秦涓低头在桃花耳边低声说道:“别走大道了,有什么情况躲好,如果看到我也倒下了,也不要轻易出来……恐那人见我们几次硬闯,这次下杀手,这人功夫我摸不准。” 他说完已闪身消失在石林里 秦涓与古月隔了约百步的距离,他一直保持着能看到古月又不至于被人发现的距离。 今日他一直在想什么人可以躲避他和古月两个人的察觉……即便是宁柏这类也不可能让他们一路都没有察觉。 直到他在百步内没看到古月的影子。 就连路上也一个影子都没…… 秦涓才知道什么叫做背部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回首萧瑟处 秦涓犹豫要不要冲上去看看古月是否倒地了, 他只犹豫了一下,捂住口鼻,飞奔过去。 不管怎样, 他不能让古月有危险。 在秦涓赶到的那一刻,他看到一柄森寒的白刃, 载那刹那间要割破躺在地上的人的手腕。 秦涓浑身都在颤抖,一脚将那白刃踢飞, 手握住古月的手腕。 温热的血从秦涓的手指缝里流出来。 “古月!”秦涓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 他现在不知道那鬼东西割偏了, 割在了古月手腕的腕外侧, 他只顾给古月止血, 却不知那鬼东西握着刀向他刺来。 鬼东西内力不足, 但速度极快,秦涓没能避开,手臂受了一刀, 鲜血直流。 秦涓匆忙撕下里衣上一块布条,缠绕在古月的手腕上, 系了死结后,向黑暗中的那个鬼东西出刀。 秦涓只打了三招便知道这鬼东西内力不及他, 但这样的速度, 比旦木的还快! 绝不能让他逃了!否则肯定抓不到了! 那鬼东西也知道打不过秦涓,刚想逃, 被秦涓死命的抓住了。 秦涓这一抓, 差点吓得松手, 手下的肌肤哪里像是人的肌肤,坑坑洼洼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烙过一样! 秦涓强忍住不适感,将这个人摁在地上! 他取出缠绕在腰间的绳子将这个人捆好, 直到这个人动弹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想去看古月的情况游不敢松懈,取出火折子划燃。 光亮一闪而过,他看到面前的…… 惊呼之间吓得坐在地上。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全身都漆黑,坑坑洼洼的皮肤看着像是被灼烧成这样的…… “是焦煜人?”秦涓颤声问道,这会是焦煜人吗? 漆黑的人不说话,仿佛是死了一般。整张脸若不是眼里透着光亮,秦涓都不能分辨出这人是否是活物…… 如果这个人是焦煜人,他可不可以猜测这里还有聚居在此的焦煜人部族? 第332页 所以,这个人要吓走他们,是不想让他们发现他们的部族巢穴。 如果他的猜测合理,他或许知道什么了。 “我们只是想从这里过去,你放我们出去,我就会放了你。”秦涓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汉语,他边说边用手比划。 可这个人,就像是傻子,只看着他动也不动一下。 秦涓不想再浪费时间,他转身去看古月的伤势,发现古月只是伤了手腕外侧不禁长吁一口气。 也是这时他才感觉到手臂很疼,伸手一摸是大块大块的血迹。 火光之中他有些晕眩……擦干净手上的血,伸手去掐古月的人中。 不多时,古月醒来了,见火光中秦涓的脸,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人抓住了,但是他不说话。”秦涓说,眯眸看向他的手腕,“还有你受伤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古月就感觉到了疼。 “我给你包扎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他是要杀我?”古月问。 “嗯。” “为什么啊。”他坐了起来,看向一旁黑乎乎的人,吓了一跳,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秦涓问他:“他是焦煜人吗?” 古月不知:“我问问他,你等会儿。” 古月移动至那人面前,用银山话问道:“你是焦煜人吗?” 秦涓看到躺着的鬼东西眼睛动了动,秦涓也明白了这人听得懂银山话。 焦煜人被银山苗人打败以后,迁徙至这一片原始森林中,但为了搞清楚是被谁打败,也为了复仇,他们开始捕获银山上下来的银山苗人,且学习他们的语言。 所以银山话他们听得懂。 鬼东西不说话,紧抿着一张焦黑的唇。 “不用问了,他就是焦煜人。”秦涓说。 古月看向他,虽说不解,但他也大致确定了。 古月:“难怪进入林子里的人生还几率如此小,原来是他们在搞鬼。” 古月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鬼东西!你们的人都躲在哪里?” 那鬼东西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又吼又叫,声音难听极了。 见状,秦涓用包袱堵住鬼东西的嘴:“现在若是来人了我们应付不了!先别刺激他了。” 古月收回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秦涓:“你跟他说我们不会伤害他,只要他们放我们出去就好。” 古月转述了一遍。 鬼东西不说话,依旧畏畏缩缩的看着他二人。 “他这样怎么谈话!”古月生气的甩开手。 说实话秦涓也没辙。 “等桃花和小曲儿过来再说。”秦涓说着再燃了一根火把,看向这四周,“他应该是守墓人,这里只有他一个,前两次他是想装鬼吓走我们,见吓不走便想杀了我们。” 古月“嗯”了一声,突然听到几声鸟叫,秦涓也学狼叫回应了一下。 秦涓和古月没有注意那躺着的鬼东西在听到狼叫声的时候身体抖了一下。 没多久,桃花抱着小曲儿从石林里钻出来。 在秦涓被囚禁在王殿的时候,他和小曲儿对过的暗号,他们若分开,学鸟叫之后等他用狼叫回应,就表示是安全的。 等他们团聚以后,秦涓将这边情况说了一下。 桃花突然道:“让我和他说。” 古月正想开口,被秦涓拽走了:“你就让桃花和他说。” 秦涓让桃花和小曲儿留在这里,和古月两人去了石林后。 古月:“你什么意思,不怕那人袭击桃花?” 秦涓挑眉:“桃花?” 他几乎是随口就道“桃花也是你叫的?” “……”古月顿时耳朵都红透了,浑身都不自在。 秦涓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有些奇怪,这人怎么回事? “难道你要我继续喊他贱奴!”古月脱口而出,“再说他不是叫桃花?名字不就是给人喊的吗?” 秦涓一想,也对,他叫桃花的名字和我什么干系。 “我随便说说,只是觉得你真喊他桃花他会被你吓到吧……” 古月疑惑道“我有这么可怕……” “可能你面对桃花的时候很可怕,小曲儿也有点怕你。”秦涓很认真的说。 古月沉默了:“……” 秦涓抱着胸:“还有,我让桃花和那守墓人谈话,是因为桃花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都比我们要温柔,而且桃花很厉害的,你别小看了他。” 古月抿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没有小看他。”他都说了只是担心桃花的安危……算了,他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若是搞清楚了就不会有那么一瞬觉得患得患失了。 秦涓没有注意到古月低下头去,他继续说道:“如果有许多焦煜人住在这里,他们隐蔽,速度又快,袭击路过者,也袭击进森林来的士兵,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守卫着他们这片森林,制造出森寒诡异的假象,如此也说得过去了……” 古月抬起头:“而且他们中有人懂得布阵,而且他们的工匠十分了得,能设置机关陷阱,做出如此诡异的机关术……” 说到这里,古月显得很兴奋。 “不光如此……这个地方还能压抑蛊的性情。”秦涓突然说出此句,当然这是他猜测的,主要是进入这里以后,体内的人皇完全没有动静了。 第333页 秦涓这么一说提醒古月了,古月解下腰间一个竹筒,打开来惊奇的发现,他养的一只蛊死掉了。 “不可能,我的蛊不吃不喝都能活半年,怎么会死掉!”古月低吼。 秦涓这才晓得这个竹筒就是装蛊的竹筒啊。 秦涓:“会不会是他们的先祖被你们的先祖打败以后,开始研究怎么克制蛊啊。” 古月恍然大悟。 “看来他们准备很久了,那为何这么多年不动手呢。” 秦涓:“应该是因为人口数,他们一直在这里,几乎族中人都沾了血缘,可能由于近亲姻亲,导致新生的小孩没办法养活……” 古月:“说的也是,而且他们好蠢,为何要袭击军队,放他们进来不是更好吗?” 秦涓:“他们哪里搞得清楚从外面来的军队是来攻打他们的,还是攻打银山的!” 正说着,秦涓又听到小曲儿的鸟叫声,他学狼叫回应了一下,便和古月去找桃花他们了。 “我已告知他我们是从银山逃出去的,只想立刻这里,他说他也不知道出去的路,但他可以带我们去见他们的长老。”桃花对秦涓和古月说道。 古月:“进别人老窝,我们若是被他们杀了怎么办!” “他说他已对着他们的王的陵墓发誓,他不会说谎,且保证我们不会死。”桃花又道。 古月冷哼:“这种鬼话你也信?他这鬼东西已经够鬼的了!他还怕拉我们下地狱不成?” 桃花深吸一口气:“不如我们票决,少数服从多数。” “……”古月愣了一下。 秦涓和小曲儿都站到了桃花旁边。 古月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大吼:“行,你们三一伙的!老子遇到你们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古月生气的时候,头发上的银冠和耳朵上的银耳环都会一颤一颤的,发出刺耳的声音…… 说实话,这会儿秦涓倒是对古月生出那么一点同情心来。 这人有时候看着挺落寞的,但是不妨碍他可恶的时候很可恶…… “也没有其他办法,一直出不去我们也会饿死在这里,还不如去搏一线生机。”秦涓低声说道。 桃花点点头:“而且,我们又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第121章 回首萧瑟处 “那你让他带路吧, 早死晚死先让我好好吃一顿再说。”古月叉着腰,他现在又饿又困,只想好好休息。 鬼东西带着他们上路了, 因为知道鬼东西跑的快,秦涓没有给他松绑。 “他怎么没有内力却有那么快的速度。”秦涓看向桃花。 桃花又转问那鬼东西, 鬼东西说他们可以不让别人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存在,却能用极快的速度跟紧被他盯上的人。 这片原始森林, 百年来变成了可怕的存在, 但凡进入这里的异族不知道焦煜人的存在。 他们的这种能力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跟上外来的人, 并将那些人处死掉。 “他们与你无冤无仇, 也许只是想从这里路过而已!”桃花的气息变的有些急促, 可见是微有动怒。 守墓人说他们第一代进入这里的王死前下达命令, 不能让外来的人进入这里,否则他们将面临亡族灭族之祸。 所以,无论会付出多大代价, 他们都会追击这些入侵者,当然总会有逃掉的, 他们只要尽力就好。 再后来这里机关阵法林立,陷阱无数, 都是为了地域外来人。 为了不让外来的人发现这里有人活动的痕迹, 他们会放出驯服的猛兽,撕咬那些“猎物”…… 这也是秦涓他们一路走来, 偶尔见到的那些骸骨…… 只是这个守墓人没有想到他守了十年他的师父守了五十年,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从王的陵墓的那一头出来。 在得知有人进来的时候,守墓人是慌张的,因为在陵墓里不能杀人。 所以, 他想吓走这些人,可是这些人不听话,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走出陵墓。 而且他们还找到了走出石林的正确的路径。 于是他起了杀心,王说不能杀人,那他划伤这些人的手腕,让他们慢慢的死,造成是饿死困死于这里的假象可以吗……守墓人的脑子很简单,以为这不是杀人。 “这就是杀人!如果不是你割偏了他就死了!”桃花低吼着。 秦涓听不懂,抬眼看向身旁的古月,古月已停下脚步,震惊的看向桃花。 守墓人低着头不再说话。他似乎在想他不过一个守墓人,从来没有想过同族里的奴隶兵一样杀人…… 他只是一个守墓人,他也不想杀人,可是他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守墓人沉默的给他们带路,也没有再说话。 “灯快灭了。”桃花说。 “别点灯了,走出这里就好。”守墓人,“我的衣兜里有东西照明,帮忙取出来。” 桃花正要往守墓人衣兜处探,一只大手已探向那衣兜,解开上面的系绳,一颗发光的珠子跃然于目。 秦涓和小曲儿是一致的神奇,好奇又探究。 “夜明珠。”古月说,虽然惊奇,却也平静。 这玩意曾经被说的价值连城。 “前面是一条铁链桥,不能从铁链桥上过去的人,就是王的灵魂不允许过去的人,会落入那河水之中,我也救不了你们。”守墓人说。 第334页 古月将夜明珠举起来,看清楚了前面四条铁链和木板搭成的桥。 规格较大的陵寝多以山川河流湖泊填之,表示这墓的主人生前身份尊贵,拥有日月山海。 只是,这桥梁之下的河流…… 顺着那桥梁看下去,看到的是一具一具的枯骨…… 难怪一进入这个隧道就会觉得阴森恐怖,这河流里的不会是陪葬的奴隶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都想到了陪葬品这三个字。 “快点过去,子时之后陵墓会封闭,到时候不光是你们,连我也要困死在这里。”守墓人看向桃花,低声催促。 他的声音一直很轻,就像是带着守墓人特有的虔诚与温顺脾性。 桃花深吸一口气,看向古月。 古月抓紧了守墓人,秦涓一手扶着桃花,一手牵着小曲儿:“不要怕,有我。” 虽然他心里觉得这铁链不靠谱,甚至还在想这个守墓人有没有坑害他们。 当古月一踏上这个铁链,他这九尺男儿都有些惊慌,因为这铁链不稳,一站上去身体都在晃。 古月低呼:“都小心一点!” 小曲儿被吓得脸色惨白也不敢叫出来,他身体在抖,本能的抱紧秦涓。 秦涓“别怕,小曲儿看着木板,踏好每一步,想象一下它是花园里的石子路……” 甚至他们都有一瞬被花园里的石子路吸走了注意。 突然桃花的小腿抽搐似的疼起来,这一停,秦涓也停下了。 “没事。” 秦涓因为担心桃花是不是腿疼,便将他握得更紧了,他再看看对岸,还有百米多的距离…… 这条河挖的这么宽作甚。 胆战心惊的走了五十多米,眼看只剩下一小半了,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桃花的身体往外倒去…… “桃花!”这一刹那太考验秦涓了,他要顾着小曲儿,还不遗余力的抓紧了桃花! 因为重心的偏离,铁链晃动着,古月和守墓人两个抓紧了铁链才得以稳住。 古月想去帮秦涓,但他使力想站起来,整个铁链都在晃动,甚至秦涓那边也在往下滑。 古月不敢动了。 “桃花,我拽你上来,千万不要松手。”秦涓咬牙说道。 “怎么回事,怎么拽不上……”秦涓满头大汗的时候,心里也起疑了,以他的内力,想要拽桃花上来,不说容易,也不该是吃力的。 桃花脸色惨白,沙哑的声音说道:“好……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我的脚……” 桃花这么一说,秦涓的热汗都变成冷汗了。 这时只听那守墓人说道:“我说过,有些人是王想要留下的,王不想让他走,你只要放了他,我们都能过……” “你可以消停了。”古月打断了他的话,对秦涓喊道,“鬼东西说说他们的王要留人,你问问桃花能不能想办法蹬掉拽着他的东西……” 秦涓才不信这么邪门的事,他对小曲儿温柔道:“我要想办法救桃花,小曲儿要自己抓紧铁链了,千万不要松手。” “嗯嗯。”小曲儿眼泪汪汪的点头 秦涓缓缓松开握着小曲儿的那只手,安抚似的的摸摸他的小脑袋。 也是在确定小曲儿已站好的那一刹那,秦涓将腰下的刀拔.出。 “桃花,你撑住。”秦涓看得出来桃花的脸色不好,身体应该是极不舒服的。 秦涓用力将桃花提了提,直到桃花的手刚好能够到铁链。 “桃花抓紧了,我亲斩断缠着你的东西!”秦涓说着双腿缠住铁链,往下跃去。 “秦涓!”(古月) “大哥,呜呜呜……”那一刹那,无论之前怎么害怕都没有哭的,而这个时候小曲儿小声哭了起来 桃花即使很不舒服,也明白秦涓做了什么,他没有想过,有人为了他… 也许是这个少年一片赤诚,善良又勇敢,但他知道,今后他对这个少年感恩之余,更多的是完全的信任。 在往下跃的那一刹那秦涓就在想,若缠住桃花的真的是鬼东西…… 那他这种无主命格的人,这样神明都不想管的人,是不是连鬼都畏惧呢! 他看到桃花脚下是有什么东西,但太暗了。 好在古月这个时候爬过来,将手中的夜明珠举起来 刹那间的光亮,让秦涓看清楚了缠绕着桃花的鬼东西…… 秦涓的脸在一瞬间惨白不说,浑身都冰凉了一阵,若不是定力够好,若也还尚算冷静,估摸着都有掉下去了。他奋力举刀,斩断那些缠着桃花的脚的头发…… 白骨,浸泡在水里无法腐烂的头发…… 森寒,阴冷,让人头皮发麻。 终于,桃花用尽力气,在秦涓斩断那些头发的时候将脚抽了出来 守墓人说桃花是唯一一个掉下河之后还能从河里爬上来的人。 当然守墓人的目光落在秦涓身上 多年的经验告知他,这个少年有些特别。 他们在岸边停歇的那一瞬,再回首看那铁链,秦涓知道这样的铁链,他们是不会再走第二次了。 这辈子都不想再走这个铁链桥了。 再穿过一处隧道,他们看到了天日,陵墓外是场地,与大门。 “我每年只能回来一次,我这次回来陵墓的守卫奴隶兵肯定是要找我问话的,一会儿我和他们说,你们都别说话。”守墓人说着,对古月抬起双手,意思是让他将绳子解开。 第335页 古月给他解开绳子。 守墓人去找守卫,而秦涓和古月在这处思索着,若是守墓人反悔,他们该怎么逃出去。 守墓人去而复返,对他们说:“跟我去见族老。” 秦涓他们长吁一口气,背上行囊,跟上守墓人。 在凌晨时,他们来到一个地方,许多的焦煜人看着他们,警惕、探究、不解。 守墓人和那些焦煜人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似乎是在安抚,又像是解释。 在走过这里,他们进入一个像宫殿一样的依山而建的地方。 第122章 回首萧瑟处 秦涓几人在外面等着, 直到一个和守墓人同样浑身漆黑的人走出来和守墓人说了几句话,守墓人转身看向桃花,让他们进去。 进去以后秦涓才发现这里面的人和外面他们一路走来的人不同, 里面的都是黑乎乎的…… 秦涓大致明白了,也许这些焦煜人是以黑肤来区分奴隶和贵族吧, 浑身漆黑的都是有官职的。 不过这到底是烤焦了的,还是在身上涂了什么东西, 刚进大殿之中, 就有人对他们又吼又叫, 守墓人说让他们趴下。 桃花扯了扯秦涓, 让他跟着趴下。 匍匐礼行过之后, 他们才被允许站起来。 这时一个看着身份很高的人走过来, 守墓人对他行礼,告诉他们这个人是他们的长老之一。 “你们从哪里来的?”那个长老问他们。 桃花答道:“从大理,从小被抓到银山。” “真是如此?” 桃花咬牙:“确是如此。” “我带你们去见族老, 跟我来。”这位长老看了他们一眼说道。 行过匍匐礼后,长老让他们盘腿坐在蒲团子上, 恭候族老的到来。 这个族老已经很老了,他被人搀扶出来, 在他们面前的大蒲团上坐下。 几个长老把他们围了一圈。 “他们跟我说了你们是从大理来的,想从这里出去, 但我们有王训。”族老看着他们说。 带他们进入这里的王, 在死前下令, 不要让外来者活着离开这里,所以他们尽力处决每一个外来者。 桃花看向那个族老说道:“情非得已,不是擅闯, 只是路过此贵地,想从贵地出去。” 白发的族老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百年来许多人和你们一样,他们也只是路过这里。我不敢冒险,因为你们知道了我们的存在,我这是拿全族人的性命在和你赌。千百年来,有多少种族灭绝,我们焦煜人被从太阳升起的地方来的部落赶出了神雾山(银山),在这里繁衍生息百年,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我不能放你们出去,但守墓阿诺和你们有约定,我们守约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必须得留在这里。” 桃花一听,脸上神情已变,再度秦涓顿感不妥。 古月将这个族老的话给秦涓翻译了一遍,秦涓沉默了片刻,看向那族老说道:“你们在这里苟延残喘,不和外界接触,不和外族通婚,迟早也会玩完的!而且……如果有一天有强大的军队莅临这里,你们也会面临亡族!” 那族老看向秦涓,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只是他多看了几眼这个少年人 秦涓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双颊通红:“古月,你翻译给他!” 古月沉默了一下,将刚才秦涓说的翻译了一遍。 族老气得发抖:“如今族中有千人生活于此,怎会灭种!” 秦涓继续说,让古月翻译。“你们不和外界族通婚,迟早有一天族中的新生儿夭折的越来越多,因为这族中的青年男女都几乎沾了血亲,你根本不知道你们这样与世隔绝,无异于是在饮鸩止渴。” 守墓阿诺一听立刻想到近几年他们族中新生的孩子很难养活。 而且族中的巫医在好几年前就提过抓想进入这里的男人通婚,改变血缘关系的方式。 只是让族中女子怀外来男子的孩子,这样的提议遭到了强烈的反对。甚至他们还想处死这个提议的巫医,最后这件事以那个巫医疯掉告终,此事也不再被提及了 守墓阿诺匍匐在地,对族老说了他的看法,他觉得这几个外来人说的有道理,他们的小孩好多都养不活,这是血脉的问题。 族老:“孩子们不好养活是因为这几年的瘟病!不是因为其他原因!” “……”守墓阿诺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秦涓还想再说,桃花突然扯住他的袖子。 不知怎么,那族老在要离开时注意到了小曲儿。 他停了一会儿指着小曲儿道:“那个孩子你过来。” 小曲儿生的很好看,比起秦涓那年初见小曲儿的时候,小曲儿是越长越好看,松蛮浓眉大眼粉雕玉琢,小曲儿细长眉眼,白肤雪肌,只是这些日子忙着逃命糙了许多。 小曲儿看着这些黑乎乎的人是害怕的,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在心里念经却已念了无数遍了,他抬起头见到那个族老看着他说话,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知道他在对他说话。 秦涓也听不懂,只是本能的用身体挡住小曲儿。 小曲儿是狐狐的养子,谁都不能动他。 桃花惨白着脸:“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族老:“我让他过来,不是在为难他,我不会为难孩子,我喜欢他们还来不及。” 第336页 守墓阿诺也让他们放心,族老绝对不会伤害小孩的。 在他们僵持之中,小曲儿说道:“大哥别担心我,我过去一会儿就回来。” 小曲儿说着站起来,走到族老面前 不可否认,当族老伸出一只漆黑的手要摸他的脸的时候,小曲儿是害怕的。 他忍住了,抬头看到的只有族老苍老的眼,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见到的师公。 小曲儿的眼里蓄满了晶莹的泪珠。 那族老见状,突然收回了手,低声一叹:“是个好孩子,就是不知道羊多久才不认生,守墓阿诺你带他们下去,先住下,王陵那边暂时派你的弟子过去。” 族老离开了,小曲儿呆呆的站在原地,这一刹那间,很想很想师父。 “小曲儿。” 秦涓走上前来。 小曲儿回头,扑进他的怀中:“大哥,我好想师父,师父他还活着吧……” 他只是突然害怕,害怕师父是不在了才想着将他送给狐狐爹爹。 那毕竟是陪他长大的师父啊! “瞎想什么呢!洛笙道人怎么会有事!”秦涓柔中带厉的声音传来,如此有力。 小曲儿下意识的将他抱的更紧了 跟着守墓阿诺去一处,三五间房子坐落与那里,路边是忙碌的焦煜人,见守墓阿诺带着他们过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看向他们。 守墓阿诺带他们进屋,让他们住在这里,陆续有奴隶进来给他们吃的东西,当然全都摆在小曲儿面前 奴隶们说这是族老大人特意吩咐的。 本来以为这里与世隔绝,吃的东西会很怪,或许还有生肉生菜,最好的也只是半生熟…… 没想到这里的人会种小麦,有面食,肉也是炙烤了的。 古月拿起一只羊腿,看向小曲儿:“托你的福。” 小曲儿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桃花知道他们都饿坏了,他给小曲儿将饼子撕成几瓣,又把烤鸡的肉也撕成条状,笑道:“快吃吧。” 小曲儿边吃,担忧的问道:“桃花,你的腿还好吗。” “还好,一会儿洗澡后再处理一下就好。” 他们风卷残云似的吃光面前的东西,躺在地毯上,吃饱之后是很重的失落感与危机感。 “怎么办。”古月汉话问他。 桃花:“先稳住他们,给他们一种我们会在这里长久住下去的假象。” 秦涓倒是不急,因为他体内有人皇,在这个地方能压抑住人皇,出去之后他担心人皇对他的影响还在。 不如趁在这里的时候,把人皇的事给解决了 “小曲儿,不若你留在这里,换我们出去。”古月说。 “不行!”秦涓和桃花异口同声。 古月愣了一下,翻身不看他们,他不过说说而已,这些人当什么真! 小曲儿蠕动过来,贴着秦涓,抱住他的腰:“大哥,我刚才发现忘了师父教我的意明经的最后一段了,刚才怎么都想不起来,背不下去了……” 小曲儿很是苦恼,这么久没有背经,以前背的滚瓜烂熟的倒还记得,以前不好好背的就开始忘了 秦涓窘迫,他自然不懂这些,帮不上忙,只好安慰他:“没事,洛笙师父不会怪罪你的,若有不懂的,以后问你狐狐爹爹,狐狐一定知道。” “嗯嗯,狐狐爹爹可厉害了,上次我问他什么是此消彼长,天地念化,他一解释我就能明白了。”小曲儿的脸在秦涓身上蹭了蹭。 古月突然转过身来问秦涓:“狐狐到底是谁啊。” 主要是他几次听到狐狐,第一次的时候还因为问了一句被秦涓揍了,所以他对这个名字很敏感。 “是我爹爹。”小曲儿说,压根不记得当初自己有多么排斥喊狐狐爹爹。 “……”古月,“我还以为是秦涓的情人,想不到秦涓喜欢有妇之夫,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也喜欢啊?” 小曲儿:“我是狐狐的养子,我师父下棋输给了狐狐爹爹,把我抵给了狐狐爹爹……” 不知怎么,听到这里连桃花都笑出声来。 第123章 回首萧瑟处 “我还有个哥哥, 叫松蛮,小名叫狐球儿,秦涓大哥说等回去后我就能和松蛮哥哥生活在一起了, 松蛮哥哥学习骑马射箭和功夫,我念经学医做家务, 再去把师父接来,在那里新搭一座道观, 我们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小曲儿说着说着已昏昏欲睡了。 秦涓扯过一条毛毯给小曲儿盖上, 摸摸小曲儿的头发, 若有所思。 热水不多, 秦涓搓洗完头发,热水已经不够用了,他胡乱的洗了澡, 进屋中躺下。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深山夜凉, 屋中燃起了地暖,相当的暖和 有奴隶进来, 他们要抬小曲儿去洗澡, 但对着秦涓他们讲不清楚,秦涓自然不准他们动小曲儿。 等桃花从澡房里出来, 桃花笑道:“他们要带小曲儿去洗澡。” 小曲儿刚醒, 正迷糊,秦涓抱起他,他便伸手搂住秦涓的脖子。 等一切妥当他们正准备入睡的时候, 守墓阿诺在外面喊要见他们。 正当他们爬起来穿衣,那族老已经进来了。 “让这孩子去殿中睡。”族老进来后便说道。 “不行,小曲儿怕生。”桃花很快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第337页 那族老也没强求,问了几句他们吃不吃的惯这里的东西便离开了 秦涓很快察觉到在族老走后他们屋子外的守卫多了十几个。 若他们真要跑,这十几个守卫是拦不住他们的。 只是他们现在跑也没有意义,毕竟连路都不知道,也没有马匹,还得重新筹集干粮与盘缠。 次日,他们起来后,来了一个巫医,巫医说他是奉了族老的命令过来给他们检查身体的。 焦煜人的巫医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看着并不会让人觉得亲切,这个巫医先给小曲儿检查,看过他的眼耳口鼻,又让小曲儿解开衣裳看过小曲儿的肚子。 没一会儿就挥手让小曲儿退下了 桃花的腿有伤,巫医将桃花昨夜随意包扎过的绷带解开,正看着桃花的伤口,突然间巫医肩膀上的乌鸦煽动了两下翅膀正要扑过来,巫医一抬手便抓住了乌鸦的翅膀。 “你这伤口没处理好,昨夜又裂开了,血渍还是新鲜的,我们这里与别处不同,受鬼神庇佑,他们都见不得血……若是伤口不快点处理会影起鬼神不满。” 巫医说着挥手示意几个奴隶。 奴隶们抬着炉子和不知什么东西进来。 泥巴混合着草药烧出一种难闻的气味,而后那巫医将那烧出的东西又兑入漆黑汤药里,涂抹在桃花的小腿上。 这一刻,他们也终于知道为何族老、长老、守墓人、还有面前的巫医肤色是漆黑的了 现在桃花的小腿和他们的肤色完全是一样的。 “这……”桃花惊的缩回了腿。 巫医:“也别担心,洗的掉的,我们涂上这个是为了防虫和蛇,还有日晒,入冬以后我们便会洗掉这些药泥。” 经他一解释,桃花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出三天你的伤口就会自动愈合了。”巫医说完后,又转身去个古月检查身体 在须臾之间,巫医皱起了眉,因为他察觉到了这个人是蛊师。 “你们是从大理来的?”他低声问。 桃花也顿时起疑,答:“是。” 巫医停了一会儿,定睛看向古月,约一瞬后,又转身看向桃花:“你说谎,他是蛊师。” 桃花不紧不慢道:“大理也有蛊师。” 那巫医愣了一下,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 “总之你们最好别欺骗族老,族老留你们性命是因为信任,你们最好识抬举。” 巫医说完向秦涓走去,他坐下给秦涓检查,还没有碰到秦涓的脸颊,便缩回了手。 “你身上是……什么?”一股强大的力量,雌伏着,不动声色,却能让他这样的巫医头皮发麻。 不光是这个巫医,连巫医肩膀上的乌鸦,也吓得飞走了。 “人皇,一种蛊。”秦涓说完看向古月,让他翻译。 巫医问秦涓:“你是被种蛊的人?” 不等桃花解释,古月说道:“他是,我们都是被迫的,他被人种蛊,我被迫做蛊师,现在明白了吗。” 巫医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仔细检查秦涓的身体,而后,摸着下巴低声说道:“这可能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蛊。” 古月心道,不光是你,我也是。 “从我师祖起,就开始研究如何对抗银山苗人的巫蛊,听说你们从王陵过来,王陵里的石林阵就是我师祖设下的,能阵蛊气蛊性。” 古月翻译给秦涓。 “你这蛊独特利己却害人,在我没想到办法除掉之前,你不要出去,会害了我的族人的。”巫医说着递给秦涓一瓶药,“你先吃这个。” 秦涓接过来,狐疑的看着他。 “什么东西。” “是引蛊的药引,看能否将蛊引出来。”巫医解释。 见状,小曲儿拿过药瓶,打开来仔细嗅了嗅,他从小习药理,经他判断这里面没有毒物。 秦涓更信小曲儿,接过药瓶后,便吃下一粒。 古月看向巫医,凶恶道:“你若是在害他,我杀了你给他陪葬。” 巫医双手合十,垂眸道:“我只救人不曾害人。” “最好如此!” 巫医离去了一会儿,奴隶们端着早膳进来。 草草吃过早膳,秦涓便开始肌肉抽痛,他紧皱着眉,几乎是在一瞬间身体倒下。 他们看到秦涓颈部、额部的青筋暴起,煞是吓人。 “……大哥,你怎样。”小曲儿额头冷汗直往外冒,小手不停的摸着秦涓的脸颊。 桃花心思细腻,立刻明白小曲儿这是怕自己的错误判断害了秦涓。 桃花拿起那药瓶仔细嗅了一下:“药是没有问题的,是引蛊的药,小曲儿别太担心。” 古月顿时抬起头,森寒的目光看向桃花:“你怎么知道引蛊的药?” 桃花怔了片刻,勾唇一笑:“我是大理苗人王室后裔。” 古月觉得自己听到了最荒唐的事,一个传言中马夫的儿子?他是大理王族后裔? 这是王族与他们的区别。 “他们能配出引蛊的药,还七成还原,可见三代人努力不曾白费。”桃花笑道,不知是嘲讽还是感叹,让人听不出情绪。 秦涓听到这里,捂着胀痛无比的脸,怔怔的看了桃花一会儿,他没有说原来你一直知道如何引蛊。 他又想,桃花可能没有想那么多,而且之前没有太好的时机让桃花告知他这些。 第338页 如此一想,秦涓便也想通了 桃花:“且忍一会儿,看蛊虫是否扛得住,若是蛊虫扛不住他会离体,但如果他迷恋你的躯体,便不会出来。” 一整夜过去了,比起蛊虫刚入体的时候那种难受,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巫医再进来的时候,秦涓脸色惨白若纸,全身冷汗淋漓。 不光秦涓不好受,古月他们也是一整夜没睡。 巫医过来给秦涓检查,片刻之后,他低声道:“这蛊过于厉害,恕我无能为力。” 半个时辰前桃花也发现了,蛊虫一点要被引出来的迹象都没有。 “你们可算了吧,我觉得这蛊在他体内挺好的,又不吸食他的内力,也就一开始的时候和他的身体闹矛盾,还能让他变强大,我和银天枢想要都求不来,不知你们怎么想的!”昨夜古月就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现在很是痛快。 只听秦涓虚弱到声音传来:“这蛊……此前不在我体内……它害得那人前半生日日吃药,还如淫毒一般,每每起欲念便发作……甚至威胁性命。” “我只想知道,若这蛊在我体内,我能活多久……” 古月道:“没这么可怕吧!” 巫医也疑惑:“它并没有威胁到你的生命。但……也不代表,它不会驱使你去害人。” 这才是巫医想引出这蛊的理由,主要是他不想族人被这个人伤害到。 这个少年的内力很强。 “我先给你开药将引蛊的残药吐出来。”巫医叹了一口气说完。 秦涓喝过药后便吐了,这一夜折磨,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 “你若不伤我族人,我便不强行给你引蛊,但你若伤我族人,我也一定有办法对付你。” 巫医厉声说道。 几人沉默,秦涓还没缓过劲,压根不想说话。 停了一会,桃花低眉浅笑:“您多虑了,我们不会伤害这里的族人的。” “那便好。” 巫医走后,族老过来了,领了小曲儿去正屋说话。 奴隶们端了早膳进来,桃花将秦涓扶起来吃早膳。 奴隶们守着他们,意思是不想让他们出去打扰族老和小曲儿说话。 秦涓草草吃完便躺下睡了。昨夜一夜未眠,他很是疲惫。 在躺下,陷入梦乡的这一刻,他无比的思念那个人。 贪念着那个人的温柔似水。 他没有意识到,狼儿漂泊的心,开始为那一人停留,因为思念。 “狐狐……” 第124章 回首萧瑟处 古月快被秦涓烦死了, 这人一整夜喊着狐狐狐狐……就像要吃.奶的孩子一样! 古月半夜睡不着坐了起来,看着屋中此般光景,怔怔出神。 长榻上桃花抱着小曲儿, 小曲儿抱着秦涓的手臂。 瞧瞧这三人亲昵的让他无语,古月正想站起来出去走走, 衣服刚穿好,桃花便醒了。 古月刚走出房门便被门外的守卫堵了回来。 守卫守的太严实, 连出去都不让, 可古月这人就是不会让别人好过的, 他抬了抬他的手, 对守卫道:“我手上的伤又流血了, 去把你们的巫医叫过来!” 三更半夜的, 守卫不想去,古月又不是好缠的主,不让他出去, 他便折腾他们。 僵持一会儿后,守卫只好去找巫医。 上一个守卫刚走, 古月又说他饿了要吃东西。 这大半夜的让人上厨房,来去都得半个多时辰。 桃花听着外面的动静, 便知古月是倔脾气上来了, 拿守卫们折腾。 桃花担心古月发火,搞出事情来, 便起身披衣而出。 “我这位朋友他是饿了, 叨扰各位大人了。” 桃花声音好听人也和善温柔, 守卫们面对他比面对古月神情要好许多。 古月本想回桃花一句,谁跟你朋友,但当他一抬头看到火光之中桃花犹自含笑的脸, 突然沉默了。 恍惚有种错觉,曾几何时是见过这张脸的。应该说,这样的神情他是熟悉的。 只是他奋力的想,也想不起初见桃花时的情景。 也许是在哪个大人的府上,那日的宴会有请桃花这等公子助兴。 再或许是他办事抓人,去了那处楼子,见过桃花。 对桃花的印象,似乎一开始就存在的,同龄的几个同僚也偶尔会提及桃花。 “古……既睡不着,我陪您喝两杯。”桃花笑了笑在古月面前坐下。 古月拧眉,幽冷的声音回他:“是把我当作你的恩客?” 桃花震住了,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恰好这时巫医的弟子进来了,古月看向那人,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显然不知道为何大半夜的这么多人没睡,他也只停了一瞬便不疾不徐的过来。 古月把受伤的手腕递给巫医的弟子看。 巫医的弟子帮他换了药,缠好了,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那人一走,守卫端着吃的进来,身后跟了一人进来。 桃花一怔,来人是守墓阿诺。 “阿诺?”桃花自然是奇怪这个时候阿诺为何会来。 阿诺进来了,几个守卫便放心退了出去。 桃花将守卫提来的菜摆了一满桌,托小曲儿的洪福,他们虽被囚禁在这里,但过得跟贵族似的。 “有一支队伍想要进林子,死伤一半,剩下的摸出去了。”阿诺如此说道。 第339页 古月一听放下手中的吃的:“哪边来的?” 阿诺答:“北边。” 北边,不就是从银山过来的吗?是银天枢的人? 桃花看向古月。 古月也看了眼桃花:“按这个时间算,这么说我们进入绿林口的当日银天枢就有可能派人追过来了。” 桃花立刻想到秦涓身上的蛊,看来银天枢这么着急追过来,是因为秦涓。 这样也好,等银天枢的人走远,他们从这里逃出去也不会遇到追兵。 阿诺:“他们在林子里一路搜寻过来,一个时辰前才出的林子,长老说他们是在搜寻你们。” 桃花眯眸一笑:“现在相信我们是被他们抓来的人了?” 阿诺:“抱歉,之前多有冒犯。” 古月:“现在也一直在冒犯,什么时候不再囚禁我们?” 阿诺低头道:“这个应该不可能。” 古月想一掌拍死这货。 桃花在他抬手的时候,便给他上满酒。 古月又看向阿诺,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这里很大吗?” 阿诺停了一会才弄明白他在问什么:“也不算大。” 古月:“你别这么紧张,我就随便问问。” 桃花:“阿诺要不要喝点酒。” 阿诺搓手,眼馋却低着头不说话。 桃花早就瞧到阿诺盯着酒坛看了数眼,他将酒坛拿过来:“夜里不会有长老过来的。” 阿诺没考虑多久,接过酒坛取过一只碗就开始喝了起来。 他好酒,却因为守墓一年只有寒冬过节时才能喝上一次酒。 阿诺很快便有些醉了,古月也是一样。 三人之中独桃花滴酒未沾,桃花开始和阿诺说话。 先是问一些焦煜人的习俗,节日,礼仪。 又说到了祭祀,阿诺对祭祀很了解。 他说祭祀在一年的年初与岁末,在东原祭坛。 “东原祭坛祭祀完毕后,新的奴隶兵从那里出去接受巡视的任……”阿诺没有再说,站起来道,“他都倒下了,再喝也没意思了,我先回了。” 阿诺离开时还捎带走了一坛酒。 桃花看着阿诺的背影,心里已几分确定,如果阿诺是真醉了不是装的。 那么这个东原祭坛,有从这里出去的路,应该是隐蔽又安全的路。 喝醉了的古月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喝醉后,他连呼吸都是平静的,紧绷着的脸也是安详的。 曾经名动银山的美少年,多年之后只留给人们一声叹息。 后来的他冷硬、暴戾、不近人情。 可谁又曾想,他醉酒后样子,是这样的平静。 平静的,让人想多看一眼。 桃花将毛毯盖在古月身上后,躺到小曲儿身边,困极,一闭眼便睡了。 次日,秦涓醒来时,已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仿佛那人皇从未入体过…… 如此,又过了几日。 一日清晨,守墓阿诺告知他们殿中近日会有喜事。 秦涓听后看向桃花和古月,是时候准备离开了。 只是阿诺又说:“族老来让我来告知小曲儿,殿中喜事小曲儿需参加。” 桃花:“我们呢?” “族老只让小曲儿一人去。” “是什么喜事?” 焦煜人在此伏局百年,王与诸位王子战死,他们的王只剩下一个女儿,于是他们奉这个翁主的后代为王族。 族老和长老们掌权,王族只用负责维系最好的血脉。 到这一代的王子成年之际,他们寻找族中最贤淑的姑娘做他的妻子。 “婚礼在后天,我们后天趁他们都去殿中的时候就逃,前几日我借故弄来的吃的已经足够我们在路上支撑十来日了。”古月说道。 桃花:“可是他们要带小曲儿过去。” “小曲儿自己能逃出来的,我们可以在这里等他。”古月说。 秦涓不同意:“这里不像是银山的庆功宴,小曲儿能从庆功宴上逃出来,因为只有银天枢的人会注意到他,其他人不会管一个孩子,而这里不一样,现在谁都知道族老想要留小曲儿,所以你让小曲儿一个人从殿中出来,根本不可能。” “我和小曲儿去,你们去东原祭坛等我们。”桃花突然说。 不等他们反对,桃花继续道:“你们相信我,我有办法从这里出来,且不惊动他们。” “……”秦涓刚想说话,桃花握住了他的手臂,秦涓抬头看向他,竟然沉默的同意了。 他不知道为何有两三次,初见对桃花不忍责骂,不想桃花有性命之忧,到现在无缘由的信任桃花…… 他只是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看着桃花就会想到赵淮之。 没有缘由的想到赵淮之。 后日,清晨,喜乐传来的时候秦涓和古月已坐在屋中,将准备好的东西放进毛毯里包好。 凌晨的时候一个长老带着人过来,桃花和小曲儿一起去的,桃花对长老说,他要照顾小曲儿。 若跟着的人是古月或者秦涓,长老肯定是不会答应的,桃花不同,他不至于高大,也没有攻击性,看着温文无害,让人觉得好掌控。 到底觉得小曲儿还是个孩子需要有个熟人照顾,那长老便让桃花跟着了。 古月问秦涓:“什么时候走。” 第340页 “时候还没有到,现在门口十五个守卫,如果那边王殿里最热闹的时候,应该会走几个。” 他们这几人表现这么乖,门口的守卫从前几天起就松懈了不少,今日殿中有喜事,定然有几个要去看热闹的。 古月:“走正门?” 秦涓看过去:“怎么可能。” “房梁?” 秦涓:“正有此意,但,只怕你荒废这么久爬不上去!” 古月:“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 “东西很多,你背的动吗?” “臭小子我劝你别质疑一个男人的能力否则……”古月提拳过来。 秦涓避开他的同时握住他的拳头:“别闹!” 两人正说着,听到外面的守卫走动的声音。 秦涓顿时跑到窗边,从缝里看出去,转头对古月道:“走了几个。” “我们也走。”古月提起包袱绑在身上。 他们腰间的刀在进这间屋子前就被守卫收走了。 就连吃肉也没给他们刀。 秦涓将包袱绑好以后,将火炉也带上了。 “你提着这东西作甚?”古月低吼。 “路上煮东西吃。”他是想着这里夜里天冷,也怕一时半会走不出森林,只为了防患未然。 他连乌斯藏都冰天雪地都走过,这样的意识他从来不缺。 古月懒得说他,率先跳上房梁,因为包袱太重,险些脚滑…… 惹得秦涓低笑:“你不行啊!” 第125章 回首萧瑟处 两人跳上房梁后, 古月催促秦涓把天窗打开,秦涓手上挂着给桃花他们准备的包,抬手不算方便。 那天窗应该是多年没打开过了, 秦涓花了好久才成功。 “你先出去。”秦涓对古月说,“我助你。” 秦涓在房梁上蹲下, 古月踏着他的肩膀爬出天窗。 古月正解着绳子,秦涓说道:“不需要。”他伸手手握住房柱, 爬出天窗。 秦涓:“东原祭坛, 应该在东边, 现在他们的人大多都在王殿, 我们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能顺利出去。” 古月:“被人发现也不怕, 处理一两个无妨。” “遭了。”秦涓向下看去。 古月一疑:“什么?” “那个巫医像是要过来了, 他难道是过来找我们的?” 听秦涓这么一说,古月立刻看过去,那巫医正往这处走来。 古月当下一骇:“不行, 不能让他过来,太早被发现我们一个也逃不出去。” “我有个损招。”秦涓眯眸道。 “愣着干什么, 说啊。”古月催道。 秦涓:“你去,他的药房就在前面, 你去放把火, 兴许更方便我们逃。” 古月龇牙:“可这他娘的也太损了!” 秦涓指着某处道:“我从这里看过去药房应该在那里,你看旁边就是河, 不会有伤亡, 至多损失一点药材。你早做打算, 我先去探路了!” 秦涓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这摆明了就是把损事留古月去做,而古月为了大伙,还非做不可。 古月气急败坏, 硬着头皮往药房的方向偷偷摸摸的去了。 没多久就有人大喊着火了! 那巫医半路折回去救火,古月趁乱离开了。 等古月追上来,秦涓已大致摸清楚了去东原祭坛的路。 “我们走他们的粮仓过去,那里虽然有守卫,但不会有太多人。”古月提议道。 权衡了一下,秦涓点头同意了,守卫虽然更警惕,但相对来说粮仓那边人少,看到他们的人也会少。 “有人!”秦涓拽着古月隐蔽起来。 只见来了一对青年男女不知道是在说什么,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又是抱又是亲吻。 就连古月耳朵都红了,秦涓更不必提。 那二人在大树底下呆了约两刻多钟,让他们等的焦头烂额,直到那二人扭扭捏捏的走了,秦涓和古月才从草垛子里钻出来。 两人从粮仓外进去,穿过粮仓的时候遇到点麻烦,被两个守卫发现了。 古月手快打晕了他们便往外跑,秦涓缓了一会儿才跟着往外跑。 “我现在好担心桃花和小曲儿。” 如果没有被守卫发现倒也不至于太担心,但现在被守卫发现了,他希望桃花已经带着小曲儿赶过来了,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东原祭坛空空如也,因为不是祭祀的季节,这里被静置了。 祭坛是没有守卫的,但远处有一个房子,有一个祭师住在那里,秦涓和古月不清楚,但也知道那个房子里应该有人。 他们从灌木丛里钻进祭坛,也避开了那个房子。 “桃花若顺利现在应该赶过来了才对。”秦涓低声道。 古月:“希望他们顺利。” 可是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有等到桃花和小曲儿。 而让他们没有出祭坛的原因是,外面的守卫来来回回去了两趟了。 一个时辰前他们就意识,他们事迹败露了…… “桃花和小曲儿没有被抓回去。”秦涓可以肯定的说道。 “你怎么敢笃定?”古月问他。 秦涓看向他,说:“如果只是发现我和你逃走了,他们不会派人来找,既然外面的守卫来来去去都两趟了,说明那个族老动用了大部分的守卫,也就是说桃花已经带着小曲儿逃了,他们没有被抓回去,但也没办法和我们汇合!” 第341页 秦涓说完古月已经理解了,秦涓将身上的包袱交给古月,交代他:“我去找他们,你千万别被他们发现了。” 古月吼他:“是你们千万别被发现了!” “你小声一点。” 秦涓在粮仓一个角落找到了桃花和小曲儿。和秦涓想到一样,粮仓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多,桃花不敢出去。 他背上小曲儿,带桃花走粮仓顶部,再从粮仓与交接处的土垣翻出去。 秦涓翻过去后将小曲儿放在地上,又对桃花展开双臂。足足有六米高的土垣,说实话秦涓自己都怕,刚才背着小曲儿爬下来的时候腿都在抖,他也能理解桃花的畏惧。 听到脚步声,秦涓心惊了一下,桃花也闭着眼往下爬,直到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手一滑,他往下落去,秦涓稳稳的接住了他。 他们往灌木丛里滚去,小曲儿也紧跟着钻进来。 那一队守卫就从他们面前过去,还有守卫对着他们附近的灌木丛拿刀乱砍…… 等那脚步声彻底走远了,三人才松了一口气,此时额上已是冷汗淋漓。 他们走灌木丛爬进东原祭坛内,可当秦涓到了之前和古月蹲过的灌木丛,却发现古月已经走了。 秦涓:“他应该是先去探路了。” 秦涓三人继续向祭坛内爬去。 直到看到古月在一块石碑后对他们招招手,秦涓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古月:“我先去探路了,出口就在那个山洞,通向外面。” “那我们快点出去。”桃花说道。 三人分好包袱,便朝那洞口爬去。 可当他们爬到洞口就发现洞口处坐了一个人。 黑鸦鸦的影子,古月在最全面,被吓得一激灵,但他反应快很快就出手向那人袭击去。 “你住手。”秦涓抓住古月,桃花也抓住了古月。 古月是被吓得不轻,才有这般举动,他转头就想到了,若这个人想害他们,直接对那些守卫说他们在这里不就行了? “你是住在那个房子里的人!”古月反应过来,低吼道。 秦涓的瞳孔缩了缩,也问道:“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进了祭坛。” 他们一连问了好几句换了银山话也都不见这人影回答,还以为这人听不懂他们说的。 却在他们疑惑之际,这个人突然将什么东西递给他们。 古月不敢去接,怕是什么害人的鬼东西。 秦涓要去接,桃花抓住他,那人又将东西递给小曲儿。 小曲儿倒是接下来了,又将那盒子交给秦涓。 秦涓打开来看,竟然是一根黄金做的稻穗? 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秦涓疑惑的时候,那人突然开口说着汉话:“帮我将这个带去蜀地,我就放你们走。” 他们本来以为面前坐着的是个老人,可这声音也不像啊。 但当秦涓细看他,也有看到灰白的头发,看着犹自苍老有许多皱纹的手。 可这个人的脸……他虽然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也能感觉这个人是年轻男子的容貌,在阴影中的轮廓,精致立体。 应该是个英俊的男子,却有不符合他年纪的体格、头发、还有手…… “你真放我们出去?”桃花上前来惊讶的问道。 “我给你们准备了三匹马,就在洞外,但你们必须答应我的事。”那男人强调,“将手中的盒子带去蜀地,稻穗神庙,交给那里的传人。” “我们答应你。”古月想的很简单,答应再说,反正什么蜀地不蜀地,他压根不清楚。 只听那男人说:“若三十年内没有完成,稻穗会变黑,天下大劫至,你们第一个身死,你答应?” 古月一听皱眉道:“你说什么鬼话!” 桃花拦住古月,秦涓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盒子拿到面前,问那男人:“那你总归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为何要送往蜀地,又为何你肯放我们走,你和蜀地是什么关系?我不想走的不明不白。” 那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乃蜀前祭师夔。” 当这个男人站起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秦涓突然在这一瞬间想到了狐狐的师尊! 那个银发少年叫什么名字,他都不知道,但他莫名奇妙的就觉得这个夔和狐狐的师尊应该是同类。 他妈的见鬼了! 遇到一个就算了,还遇到第二个,让他觉得这人间都不真实了! 本来他压根就不信这些鬼玩意,现在都要怀疑这世界是不是虚幻了…… 从蜀前时代走来的祭师夔,经历了蚕丛、鱼凫等古蜀国君,几千年后销声匿迹。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焦煜人的部族中,至今仍是个谜。 这样的故事小曲儿都不会信,更何况秦涓他们,所以夔不会对他们说,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过。 夔只是看着秦涓,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会帮他。 秦涓也看向他,沉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三十年之内一定去蜀地将这个交给稻穗神庙。” “桃花你带小曲儿从洞口出去,古月你把行囊背出去,我有话问他。”他对他们说。 桃花没有说什么带着小曲儿往洞口走,古月看了他一会,接过他的包袱,也往洞口走去。 夔笑了笑:“你想问我的身世,但我无法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你有神缘。” 第342页 秦涓呵呵的笑:“你们这些人真喜欢装神仙,怎么偏生就喜欢找我这种不信神仙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一下狐狐的师尊,夔,都是我的预收《三狼行必有一哈》的主角,三狼这本是无cp群像,喜欢可收 第126章 回首萧瑟处 桃花他们在洞口等了两刻钟, 秦涓才从洞的那一头出来。 秦涓和那个叫夔的祭师说了什么,他们不清楚,路上偶尔看向秦涓, 他一路没有说话让人觉得他心事重重,而神情却也从容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秦涓带他们走夔给他提过的震道, 震在八卦中代表了东,他们需要往东而去, 直到走出这一片林子。 走了两日也不见猛兽与隐蔽的守卫, 现在更加确定这条路是对的。 是夜, 他们搭棚休息, 将干粮烤热吃饱后, 便进棚子内睡觉。 秦涓守上半夜, 古月守下半夜。 现在农历几何他都不清楚,也不知赵淮之现在怎样了。 若是蒙军一直在迭儿密,赵淮之与九覃的什么计划应该是破碎了, 恐怕赵淮之已踏上了返程才对。 秦涓如此想着,将炉子里烤着的猪肉切成片, 一点点吃了起来。 赵淮之离开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秦涓也没有觉得赵淮之不关心他和小曲儿, 相反若赵淮之放心离开, 更能体现对他的能力的肯定。 至少赵淮之肯定了他的成长,才放心将小曲儿交给他。 秦涓如此希望着, 他更明白如果赵淮之留在这里, 只能让他更快暴露, 毕竟顶着两个交替的身份在这里办事,犹如在刀尖上行走。 只是,他仍搞不懂进攻银山的蒙军应该是谁的人, 可以排除牧纥。 离银山最近的,能发兵秃鹫岭的军队,除去迭儿密,还有哪里? 若是从安荻枯过来,远了点,若说九日左右的路,三四日完成,这事在中原他信,可要经过小部分沙漠和一段雪域高原,就有些牵强了。 也就是说来攻打银山的蒙军一开始就应该在迭儿密附近。 秦涓喝了口水,将火堆里扔进一些干树枝,看着燃烧的火焰,恍惚间也有些明白了。 若是攻打银山的蒙军一直在迭儿密,那这一场局中局,就是为了银子。 银山抢了迭儿密的时候那些蒙军不出现,等银山的军队退回了老巢,他们便出兵了。 对他们来说只要劫掠银山便是,总归能占到便宜。 这一波人,是安荻枯来的人,更仔细的说是和穷弟有贸易联系的那个人的兵。 秦涓心里已大致确定了,这个人打银山是为银子,却又能将此事推给牧纥,银山的人现在以为是班城新来的将军牧纥攻打了他们。 如此银山人与牧纥结仇,牧纥刚上任既要对付郭饵王族,又要对付银山,这样足矣拖死牧纥。 所以这是个一箭多雕的计谋,不仅获利还能除掉牧纥。 这幕后人是个高手。 秦涓深吸一口气,他没坐多久,古月起来了,坐过来让他去睡。 秦涓站起来腿有些发麻,活动了一下,往棚子里走去。 没睡多久,天便亮了,也没贪睡,起来后,潦草吃过一顿,几人便上路了。 约摸五日后他们走出这片原始森林,入目的是草原。 “与原始森林接壤的草原要格外小心,到处都是沼泽,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夔的话犹自在耳,秦涓将这些话转告给桃花和古月。 他们跟着野生的羚羊群走,远远的,记住他们的路线。 他们走过的地方大概率可能是没有沼泽的。 如此,惊险又彷徨的过了三日,走出这片草原,终于远远的看到了错落的房子。 有房子,有羊群,有牧民,他们骑马奔过去。 牧民们不留宿他们,告知他们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有十余里,告知他们可以去小镇上过夜。 十余里也不算远,他们骑马赶过去,至多半个时辰。 于是四人将马儿喂饱后继续上路了。 天彻底黑的时候抵达小镇。 小镇宁静,市集上除去牵着驼子的商旅,没有多少居民走动。 商旅们也是刚进镇子没多久,有的在卸货,有的在交谈商量明天怎么卖掉这些货物。 这些对秦涓来说司空见惯,对古月来说却是新奇的,常年在银山王殿他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异邦商旅,更没有见过金发碧眼的男人…… 没下过山,就连驼子都没见过。 当驼子对着古月吐舌头眨眼睛的时候,古月都能吓一跳。 桃花五六岁的时候从大理到迭儿密,一路倒是见过这些,倒不至于像古月这般。 小曲儿看着古月的样子,捂着嘴偷笑。 “前面有一家客栈,客栈你总得认得吧,古将军!”秦涓突然揶揄的笑道。 古月白了他一记,骑着马往那客栈走去。 路过几个客栈,外面都有商旅等着,上去问也说没有空房了。 “去镇中看看。”秦涓提议,“或许里面有空房还便宜。” 几人至镇中,镇中确实有房,但也不便宜。一晚上不让住,都是三日起住。 秦涓想了想多住几日也行,他给写信让送信的送去狐狐在迭儿密的客栈,正好等狐狐的人给他回信。 若狐狐已经回去了,正好收拾收拾,准备带桃花他们启程回去了。 第343页 秦涓看向他们:“我们在这里住几日,若是我那朋友来信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这里也不好多说,为了节约银子他们先定了一间有三张床的房,住进去再说。 跑堂的领他们至二楼大房,给他们打开门后将钥匙递给他们。 “热菜热水一会儿就到,诸位早些休息,烛火是另算的。”跑堂的说完便离开了。 古月:“不是去大理和那什么蜀国吗?” 桃花都忍不住说道:“异想天开。” “大理为了自保,不和蒙宋扯上任何关系,现在已不和外面联系了,进不去出不来。” 秦涓:“去宋国要坐船,现在离我们最近的印度有没有船过去,我不知道,但是印度我们都去不了,想坐船肯定会被盯上的。” “印度还最近啊?有没有搞错?”古月拍桌。 “若要去宋国,就要避开蒙军范围,印度和高丽选一个。” “这么看,还是印度近……”“去不了宋国。”桃花可以肯定的说,他从进银山开始就在计划各种回去的方法,他打他的最多也是怎么回去。 他虽然是有着一半大理王室血脉,但他也是宋人,他的生父是宋人。 不论别人口中他的生父怎样不堪,可三四岁时他记忆里那个男人是温柔又美好的,至少他是一个好父亲,到死都念着他。 那年大雪那么冷,而那个男人冻死在雪地里,死时怀里还揣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 因为三四岁的他喜欢吃,那时吃过的最好的东西,也只有男人给他的肉包子。 可在男人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告知他,那是他的生父,男人自己也没有。 他早该明白的,这个世上还能对他温柔的只有他的生父……为什么那么小那么不懂事。 他回不去宋国的,也不想回去,想起那里就让他好伤心。 他苦命的生父,那个温柔又老实的男人,为什么要在二十三年前如此善良,救了他的生母,却也是他一生苦难的开始,他明明可以过得很好的。 又或许,这就是命。 秦涓沉默了许久,桃花想说的他都知道,他又何尝不是为了回宋国,等了很多年。 可是宋国于他,与桃花不同,宋国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是温馨又美好的。 有爹娘,有祖母,有谷谷…… 谷谷如今也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了。 如果他在宋国,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努力挣钱,为谷谷筹备丰厚的嫁妆。 厚嫁成风,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尤其是他们那等富贵之乡。 可是,如今的谷谷…… 秦涓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难受至极。 他突然站起来往外走:“我出去透会儿气。” 这时候客栈跑堂正好端着吃的进来,将吃的放在桌上后,又有两个壮汉将热水提进来。 “你们先吃,我出去走走。”等壮汉出来,秦涓带上门,出去了。 秦涓去找了镇子里能送信的地方,送信一般是商队的,寄信的费用高昂,可比住店的花费。 秦涓用畏兀字写好了信,塞进信封里,嘱咐那人务必带到,他等着回信,若没收到回信,拆了他们店。秦涓一般不吓唬人的,但事出有因。 信的事办好后,他回客栈,这时客栈已准备打烊了。 上楼进屋,却见那三人歪躺在踏上,不知玩着什么东西,有说有笑的。 秦涓愣了一下,走过去,凑近了看也没看明白。 “是花牌。”桃花解释道。 秦涓不懂,坐在一旁看他们玩。 古月让他去吃饭,给他留了吃的,明显是想支开他。 秦涓有些纳闷,起身去吃东西。 刚吃起来,就听古月大喊:“我赢了!” 秦涓也明白了,原来就是支开他了放大招,可他压根就不会玩这个。 几人越玩越酣连着玩了好几把,秦涓都忍不住提醒他们:“早点休息吧。” 小曲儿最乖,丢了牌便去睡了。 “洗过了,我好困我先睡了,秦涓大哥你睡哪?”小曲儿揉了揉眼睛问他。 听这话又是想跟秦涓睡了。 秦涓红着脸说:“我随意……我先去洗澡了。” 秦涓去洗澡了,古月和桃花在说牌的事。 等秦涓出来了又齐声问他:“给狐狐的信寄了?” 秦涓一吓,这二人什么时候都能心灵相通了?问的这么整齐。 第127章 回首萧瑟处 “寄了。”秦涓说着往靠近门的床榻走去, 小曲儿见状下床穿鞋跟着过来。 秦涓正在解衣裳,小曲儿已爬上床了,将毛毯散开来躺好了看着秦涓眯眼儿笑。 “……”秦涓无话可说, 无奈的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那边古月和桃花也各自回床上躺着了。 秦涓一转身见大家都躺好了,便熄了灯。 他刚进被窝便被小曲儿一把抱住了。 “大哥, 好久没有睡床了,睡床的感觉真好。” “那明天多睡一会儿。” “嗯。” “只有明天哦。” “……好。” “睡吧。”秦涓拍拍他的肩膀。 此日, 起床时日上三竿, 古月和桃花都不在房内。 秦涓穿好衣裳下榻, 小曲儿也跟着下榻。 “洗漱完了下楼吃早膳。”说着秦涓将一个铜盆递给小曲儿。 第344页 小曲儿仔细洗过后擦干净脸上的水, 又自己拿着梳子将昨晚洗过的头发梳好。 “好久没梳都打结了, 我昨晚梳了好久。”小曲儿说。 “所以要学你师父把头发绾起来。”秦涓说着接过小曲儿手中的梳子, 他又给小曲儿梳了一遍,再用手腕上的皮筋给小曲儿扎出一团丸子。 “哇,大哥好厉害。”小曲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激动的说道。 “缺根簪,去市集看看有没有卖的。”秦涓摸摸他的脑袋, 又伸手去牵他的小手,“先去吃饭吧。” 本以为古月和桃花在楼下吃早膳来着, 一下楼却未寻到他二人。 跑堂的跟他说一大早两人就出去了。 “一起出去的?”秦涓一听觉得奇怪。 跑堂:“不是一起, 一前一后,隔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呢。” 这才合理嘛, 那二人也只有昨夜打牌的时候像兄弟一样…… 秦涓和小曲儿吃完早膳, 也出街去了, 离开客栈前还询问了这里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大哥你有钱玩吗?”小曲儿问他。 “……”秦涓摸了摸口袋,“自然。” 临走前怕倒在了路上,“讹” “那昨夜住房为何要古月哥哥把耳环和发冠抵给客栈。”小曲儿疑惑道。 秦涓老脸一红:“不是最后也没让他抵押……我只是试探他是否真心。” “原来如此,还好古月哥哥是真心的。”小曲儿一脸单纯的看着他。 “……”秦涓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先去马市。”秦涓抱着小曲儿上马。 回罗卜之前要购置至少三匹可换的马,这样才能保证至少顺利抵达虎思斡耳朵。 可是马很贵,而且三匹,交易量大,马市的人可能会查他的底细。 所以他决定和马市外围那些急需用钱而卖马的人谈谈。 那些在马市外转悠的可能就是想卖马的。 秦涓走过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找一个人打听。 一番交谈下来,了解到这个人是和商队走丢了,先把马卖了换银子再寄信等商队的人来接他。 “你这马多少。” “这是好马,现在贱卖了,一锭马蹄银。” 好马也像是好马,但毛色和容貌不及他的壶壶。 唯一一点,这马儿眼睛挺有神,一看便知在受训之前是一匹烈马,也只有烈马才能保持目光炯炯有神。 即便和其主人身临逆境,也依然保持鲜活姿态。 想到这一点,秦涓也认定这是一匹好马。 “它多少岁了。” “两岁多一点。”那人继续说道,“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想着卖了它的,你看它多好看,又精神,想必您一路走过来也只瞧上了它。” 秦涓心下已被说动了:“它什么名儿?” “它叫七哥。” 畏兀话的七哥,和秦哥有点像…… 这就像是赶着来和他的壶壶配对的,天送来的…… 秦涓想也没再想,递给那人一锭马蹄银:“也不砍你价了,我买了。” “多谢,您是爽快人也是好人,会有好报的。”那人感激涕零,在马市外的黑市易马是有风险的,那人也不敢太大声说话,只能低声感谢他。 那人收好银子,没呆多久快步走了。 秦涓将缰绳交给小曲儿,嘱咐他坐好。 他则下马去骑七哥,他刚摸了摸七哥,七哥直接把头偏过去了,他连马毛都没摸到。秦涓愣了一下,仿佛受到莫名的打击,连小曲儿都呆住了,揉了揉眼睛,还没见过这么有脾气的马呢。 秦涓一撇嘴,他还不信呢!他双手去摸七哥的头,七哥避无可避,被他抓住了,猛揉一阵毛发。七哥嫌弃的甩头,毛发甩在了秦涓的脸上。 “……”秦涓不是第一次被马甩脸子,但是第一次被他自己花钱买来的马甩脸子。 “老子花钱是为了图乐子的!不是为了被你甩脸子的!”哪里学来的台词,不记得了,但就是说着怪顺口。 秦涓二话不说,翻身骑上马。 但七哥就是不走,秦涓狠心抽它一鞭子它才慢悠悠的迈几步。 看着挺精神的马怎么没劲?是不是有病啊! 完了,是不是被骗了啊! 脑子里顿时冒出这个想法来,吓了秦涓一跳。 骑马至兽医馆,叫兽医出来给七哥检查检查。 兽医一番检查对他说这马没病。 “真没有?你好好检查,它走路慢的慌。” “没有!蹄子没问题,脏腑也没有问题!它好的很!别在这打搅我了,我正忙着呢,您快走吧!”兽医不耐烦的说道。 秦涓火气都快被折腾上来了,想去找卖马的可兽医又说马没问题,可这马不走路走的慢,他买了来作甚? “大哥,它是不是饿了?”小曲儿突然说道。 秦涓一听觉得有道理,又进医馆找兽医买了一点粮草。 秦涓拿着粮草喂马,怪事又来了,这马只吃豆秸,专找带了豆子的吃! 吃到最后剩的干草动都没动,也不带啃错的,一口草都没咬。 “……厉害啊你可真厉害啊!”秦涓咬牙切齿的同时又想笑。 这会儿马儿吃饱了,他刚骑上去,只觉得它连抬腿都和方才不一样了,秦涓一把抱过小曲儿。 第345页 这时七哥长啸一声,抬腿就奔跑,另一匹马愣了一下,跟在了七哥后面。 秦涓心道这马不一般,也不像是商人的马。 吃豆秸的,他只见过军队的马,这个想法划过脑海,秦涓想这极有可能是一匹军马。 那卖马给他的人?或许不是什么商人…… 他虽说这样想,倒也不至于去查这马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现在七哥被他买下了,就是他的马儿了。 “大哥!这马它跑起来还会甩头!”小曲儿不说秦涓还没注意到,起初会觉得好笑,但仔细一看,这马儿有着其他马都没有的意气风发,那种十足的意气。 “好马,真的是好马!”秦涓笑了起来,心道七哥回罗卜以后可以和小白驹壶壶一起长大了。 秦涓回客栈以后,古月也牵了一匹马回来,桃花也说他定好马了,只是过几日去取。 原来一大早他们都很有默契的去买马了。 当二人看向秦涓的马,先是停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异口同声的问道:“这马多少钱?你哪来的钱!” 七哥扬起下巴,一副光是看着就很贵的高傲模样。 是的,这马能给别人一种,看着就很贵很野的感觉。 秦涓说没花几个钱,他也没钱多花,就这样把二人搪塞过去了。 过了五日,狐狐的信到了。 确切的说是狐狐的骑兵寄来的信。 秦涓拆开来一看,是告知他狐狐已回去的消息。 也就是说,赵淮之和郭饵王子的交易应该是因那几日的事被迫终止了。 应该是宋国的事,秦涓可以肯定。 “行吧,我们也可以启程回去了。” 当秦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古月他们莫名的很兴奋。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远行,希望他们在次年春天来临的时候能看到罗卜城城郊的草原。 哦,再不济,次年的夏天也行啊! “今晚去集市买吃穿用的东西,晚上剩下的东西一般便宜,明早就启程。”秦涓看向他们说道。 古月和桃花负责买四人路上的衣物,主要是马上迎来冬季,还要准备被子,和防寒的鞋子。 秦涓和小曲儿去买吃的,他们吃的,还有马儿吃的,毕竟有一只连草都不吃的马,秦涓很担心能不能养活这七哥。 “奶酪和馅饼都能管一个月,肉干太贵了只要半月的分量。”秦涓说着,又问掌柜还有没有其他干粮。 “这个海苔,要不要。”掌柜问他。 秦涓压根没见过,掌柜说:“是海货,因为方便一直作为沿海一带的商旅的干粮,你要的话,那一提全拿去,算你便宜一点。” 秦涓先尝过一片,觉得不难吃,便买下了,反正这东西不占地,味道是咸的应该能补充盐分。 马鞍上堆满了大包小包,顺带的还进了一批特产货物,及木雕的佛像,这个镇子产木雕的佛像和其他神像。 预计抵达较远的地方后,他再将这些货物卖掉,换取盘缠。 毕竟银子是会用完的,得想办法赚,不然他们撑不到虎思斡耳朵。 第128章 回首萧瑟处 穿过几次沙漠, 走过几次草原,越过一次雪山,抵达一个叫铁岭的地方, 是这一年的冬月。 他们无法再往东北方向走了,因为连着几日的大雪封了路。 是不是要留在这里过冬了, 如果是这样,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留在这里了。 被困在铁岭的人不会只有他们, 陆续会有更多。 秦涓想, 若是狐狐提前他半个多月走这条路, 铁岭愿意收留外来人的牧户或者农户很少很少, 但客栈的住费也因为外来困在这里的人太多而增高了。 他们找了几家牧户,都不同意,便也不再找牧户了。 而客栈也已住满了为由, 驱赶他们。 大雪天,小曲儿的脸都冻僵了, 鼻子脸蛋红红的,秦涓拿珍藏的药膏给他涂了好几次脸。 “不如去问问马市。”风雪中, 古月突然提议道。 “我们马多, 牧户们不想我们住在那里,这城中普通百姓的住宅也放不下我们的马, 倒不如去马市马行找住的地方。” 铁岭的马市在城北, 这里有两个大集市。 去了马市,便明白了,他们能想到的, 那些商旅也能想到。 这里的商旅扎堆要住进马行里。 “我数了一下,这商队就有七八个。”古月说,“马市也就这么大……” “和商人争不划算,我们去城外看看,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秦涓说。 他们正准备调转马头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这几位兄弟别走,是在找地方落脚吗?”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回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桃花畏兀话只会零星一点听不太懂,他看向秦涓和古月二人。 古月是银山贵族,因为银山和蒙军一直有交手,他们也自幼习畏兀话,古月说不利索,但认得畏兀字也会说一些简单的畏兀话 “是的,我们在找住处。”古月回答道。 中年笑道:“我的马行正好还剩下一间屋子,你们……四人住挤了一点,但也够用了。” 古月一听眼睛一亮:“我们要住到大雪停了化了,可能有一段时间。” 中年男人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想住多久都可以。” 第346页 桃花问道:“您的屋子是什么价。” 中年男人答道:“比不上客栈的条件,但有热水和热炉子够你们用,就算一天一两银子吧。” 也没比客栈便宜多少,这里人就是在坐地起价,等一开春哪有人住这里啊,只要一个银豆子都没人来住。 古月和桃花同意了,秦涓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抿着唇打量着这个中年,总有些疑惑。 中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忙说道:“我们马行近日已住下了三个了,刚好只有一间空房,那些商队人多也不好招揽进来住,你们四个人虽然挤了一点,但也凑合,我是这么想的。” 秦涓疑虑消了,但又厉声说道:“你都只剩一间租不出去了,不如便宜点。” “啊?”中年男人愣了一下。 秦涓眯眸想了一下:“一个月二十两,我现在就结给你,你若同意我们就住进去,不同意我现在去城外花二十两买间一间房的农舍都可以。” 中年没想到这人会这么说:“这……” 他想了想一咬牙道:“就这样吧,你们住进来吧。” 马行管事也没说错,供他们住的地方是真的不大,秦涓和小曲儿挤小床,大床就得留给古月和桃花去挤。 古月不同意。 桃花笑了笑:“那我和小曲儿,您和秦涓挤。” 桃花话音刚落,秦涓看向古月:“我每晚睡前揍你一顿行不行。”秦涓这么一说古月火气蹭蹭飙升,提着拳头就要和秦涓打。 秦涓白了他一眼,躲开他“地方这么小,打完屋子都砸了,你给我坐回去。”一番商量下来,古月还是得和桃花一起挤。 因为古月和秦涓两个身高太高的,睡那张大床也挤不下……只能桃花去正好。 说实话,这夜秦涓休息的时候才发现,睡在这张小床上,他的脚都在床外头。 他起床把云袜套上,再躺下去。 小曲儿觉得冷,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想了想,秦涓还是爬起来把炉子点燃了,碳火再贵,钱可以赚,身体重要冻病了得不偿失。 当屋子逐渐里暖和起来,传来了几人浅浅的呼吸声,都睡着了。 次日,桃花将之前准备好的入冬的袄子大氅都拿了出来。 小曲儿的那身大了,桃花将腰带给小曲儿系上后才不漏风。 古月提了一桶热水来,秦涓将吃的也端进来了。 风雪太大,进来后秦涓掩上了房门。 桃花见他们回来了,突然问道:“我刚睡醒的时候,似乎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你们注意到没有。” 两人俱是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桃花还以为是自己昏睡之中听岔了,没想到真有人在院子里说话 秦涓也听到了,但因为他睡的太舒服了,真的不想起来瞧瞧,等他心里起疑的时候,外面的说话声已经消失了。 “先吃吧。”秦涓把热腾腾的饼子分发给他们。 吃饭的时候秦涓对他们说明日他要去市集,卖掉一些东西。 关于他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秦涓的用的差不多了,古月身上值钱的是古月的首饰,桃花的是谜,但他们三人中只有桃花是有所准备后出来的,桃花应该带着他的全部身家。 秦涓从房里出来,看到住在同院子里的其他人,这里应该住了有十几人,今早到现在他也才见过三个,天气冷,那些人都在屋子里面没有出来。 那两人本来在说些什么,见秦涓从房里出来了,也不说了。 秦涓疑惑了一下,出于礼貌打了声招呼,那两人不知是迟钝还是如何,过了一会儿才和他打招呼。 但打完招呼,便离开院子了,一个进屋去,一个往外走。 秦涓没在意,往马厩去了。 去了马厩给他们的六匹马一一喂过粮草,又将破被子抱了一床过来盖在七哥身上 七哥抖掉了破被子,仿佛在说,我不冷,要你多操心,去给其他兄弟。 秦涓将破被子给其他的马,那几匹比七哥老实,给它们盖上,就老老实实的盖上 秦涓站了一会儿,打算走了,那七哥又开始嚎叫了。 秦涓回头看它,仿佛知道七哥在说什么。 它在说:你还真走啊,没良心的也不骑我溜溜。 雪都封路了,骑个鬼!想的美!” 七哥嚎了一下也没嚎了,乖乖蹲回了角落里。 秦涓看着它,笑道:“磨磨你的性子也好。” 他说着快步走了。 不知怎么,晌午的时候听说有官兵要过来检查,管事阿努衣告诉他们如果不想被查没事一定不要出去。 他们不想惹上官兵,也没敢出去,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 大约是傍晚的时候,外面说话的声音才小了,大概是官兵走了。 官兵走了以后,马行里一片寂静,院子里更是如此,没有人出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胡乱睡了一觉,次日秦涓早起,在屋里将他的货整理了一下,因为还有一大半放在马厩的货房里,还要去牵马,他必须去马厩。 管事阿努衣见他往马厩走,自然问了起来。 “我要去集市。”秦涓答。 阿努衣:“这三日不准出去。” “谁说的。” “昨日的官兵。” 秦涓更疑惑了,不禁问道:“昨日官兵来做什么。” 第347页 “不知道,我管不着,你也管不着。”阿努衣说。 秦涓看着中年,他知道中年肯定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他 这只会让秦涓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如果环境不利,他得早做打算。 但他隐约觉得,恐怕现在不是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了。 回去后,他和桃花古月他们说了此事,觉得官府昨日来的古怪,他想去查。 “翻墙走瓦你不是最拿手吗,夜里就去啊。” 桃花皱着眉:“……我怎么感觉是死了人的大事。” 他这样说,本躺着的古月也坐起来了。 “我想起来了,那日睡梦中根本不是有人在外面说话,而是在争执。” 古月在王殿做事前,在殿衙司断案半年多。 就是说他一开始做事是在断案,他有这方面的直觉。 “感兴趣一起查?”秦涓说。 古月躺下,不感兴趣。 秦涓无语,起身去准备吃的。 “是那条羊腿,我准备晚上炖了吃了,现在得洗出来泡着。”秦涓将那条羊腿找出来。 第129章 回首萧瑟处 入夜, 秦涓和他们吃过晚膳后一个人出去了。 桃花他们在屋子里打花牌,玩了一会儿又饿了,将剩下的羊腿肉火锅架在炉子上继续吃。 羊肉锅子的味大, 古月将后窗打开,他们房的后窗不对着院子, 对着马行后的一条街市,只是下大雪的, 街市上鲜少有人行走, 夜里更没人走。 冷风进来, 瑟缩了一下。 古月越想越有些担心秦涓, 想跟出去又觉得不妥, 算了, 今日暂且如此,等秦涓回来听他探听到什么消息再说。 终于把这锅子吃完了,受不了这味儿, 古月端着锅子出去洗刷,刚推开门, 秦涓回来了。 见状,古月将锅子递给秦涓:“正好, 洗碗的回来了。” “……”秦涓哪里管锅子, 快步进去,“进来说。” 古月一听, 哪还有心情去刷锅子, 将锅置在外边, 跟着进来了,带上了门。 “怎么回事。”古月跟着秦涓坐下。 秦涓倒了一杯茶喝净,说道:“我们来的那晚, 住在这里的商队里有个人死在外面了。” “……”桃花一听看了过来。 古月也看向桃花:“被你猜中了,难怪能惊动官兵。” “也还好是死在外面,若是死在马行,马行就要被封了,有嫌疑的都要被弄到牢里去。” 去牢里还算好的,就怕是被弄到军营里,再也出不来了。 “而且下午的时候军营也来人了,带了阿努衣和那个商队的头儿去问话,天黑的时候才放回来。”秦涓接着说。 古月深吸一口气:“若是军营彻查此事,我们也无法幸免,此处是非之地,不如趁早离开?” “我也想啊。” 这不银子都结清了,走了不是血亏吗。 而且…… “那人就死在军营外头。”秦涓说,“铁岭的军营是这里的土著,他们已归附蒙人了。” 桃花:“也难怪军营会派人过来。” 古月突然道:“把那日凌晨天快亮时起争执的人揪出来查一查不就行了。” 秦涓一眯眸:“若是他们压根不知道有人在那晚起了争执呢?” 是啊他们武功不差的人那人都未因那争执声完全醒来,或许其他人根本不知道。 “雪大风更大,传不到其他房里,但我可以确定,那日争执的人就在我们门口不远。” 秦涓突然觉得有些冷,一抬头看到他们房内的后窗。 他疑惑的问道:“这窗子面向哪里?” “街市啊。” “我知道是街市,哪一条街市?”秦涓皱起眉。 古月答不上来,一哼道:“我去看看不就行了。” 他说着走过去,刚抬腿正准备翻窗,看了一眼这外头的景致,有些眼熟。 “这是不是马市东北角,那条死街,往北走不出去,只和东边相通?” 秦涓走过去,仔细瞧了瞧,他们当日也就在马市外逛了一圈而已,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古月提的这里也有些映像。 如果古月说的是对的,那他知道了,为什么那日争执声在离他们门口不远的院子里了。 那争执的人是想从他们这屋的屋顶上翻出去,走这条街出去。因为是个死胡同,又加上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是绝对没人走的 那东北角,这个方向离哪里最近? 秦涓极力想了一下,想到了北边最大的集市,但又很快排除了。 是铁岭北边的军营才对! 秦涓将古月拉过来,又关好窗户。 “这么晚了,先熄灯,不然一会儿阿努衣要过来了。”桃花提醒他们。 秦涓点点头走向床榻边,心思沉沉的脱衣服。 古月见秦涓一脸凝重,猜到他可能想到什么了。 古月和秦涓坐到桌边,桃花熄了灯。 屋子里只有炉火的光亮,能看到每个人的脸。 四周一暗,就显得各位安静。 秦涓说道:“如果起争执的那人中有个是死者,那死的那个人应该是军营要杀的人,或者是军营的人。” 古月被秦涓说的更糊涂了,桃花撑着下巴听着,而小曲儿显然没有兴趣,早已睡着了。 第348页 “如果死的人是军营的杀的,那官府的人应该在当夜就把马行的人全部拿下,显然这个假设不成立。” “那若果死的正好是军营的人,官府不能暴露这个人的身份他们不能承认这个人是个探子,只能当作普通百姓的人命官司来处理,这事也就说的过去了。” 古月声音压低:“你的意思是当日争执的人中一个是死者,另一个就是凶手?” 秦涓:“也有可能,如果这支商队里面还有军营里的探子,或者这些探子本身又是其他势力的探子……因为效忠的人不同干掉对方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秦涓绕来绕去,但古月和桃花还是听明白了…… 这地方住着的人里头肯定有会武功的探子,甚至势力不明。 是蒙人的,还是郭饵,是天竺,甚至大理,宋国的? 他们很默契的没有再说什么。 就当是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事,注意避开就好了。 次日,同昨日一样,吃过早膳,秦涓继续背着货物往马厩去。 如期的被突然出现的阿努衣拦下了。 “我昨天怎么跟你说的,不准出去不准出去,你是听不见还是故意的?”阿努衣生气的叉着腰走过去,“还不快回去。” “你都不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的东西不卖掉我都快没钱吃饭了!”秦涓说。 “……”阿努衣愣住了,没想到这人昨日乖乖回屋了,今日倒是和他顶嘴了。 “我昨日不是跟你说了,官府不准我们出去。” “我不信!整个马行都不能出去?那你怎么出去买东西,你这一大家子人靠谁养活?你肯定有办法出去,只是不告诉我。” 阿努衣生气的跺脚:“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我昨日已经很听话了,今日是你的理由说服不了我。” “你……”阿努衣,“那你跟我过来。” 秦涓跟上他。 阿努衣进了屋说道:“你要出去卖货,放心的话,把货给我的人就是了,你自己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秦涓为人坦荡,听了他的话,龇牙一笑“行啊,我有什么不放心您的,只不过这佣金我肯定那不出太多,毕竟我都快没钱吃饭了。” 阿努衣一见他答应的这么爽快也很快打消了疑虑,说明这人不是忙着去和外面联系,是真的没钱吃饭了…… “佣金的事好说,你的货卖出去了再给我吧,你先说说你卖的都是什么。” 秦涓将身上的包袱解开来:“一些木雕佛像。” “有多少。” “两百来件吧。”秦涓也没说还有的放在马厩的货房,那里是租客堆放物品的地方。 “行,我让我的人帮你卖,你去把你的货物搬来这里。”阿努衣知道近几年铁岭的佛像生意好做,所以这少年一说是佛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秦涓把货搬来了。 阿努衣:“木质佛像也容易碎,我找两个人去给你卖掉,过几天告知你情况,行了,你好好回屋呆着去。” 秦涓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阿努衣摸着下巴,觉得这孩子不错,也不怕他将这批货弄砸了,不管他要什么押金之类的,一般就是久经商海的人都很难有这孩子的气度。 阿努衣站了一会儿叫来人,让人将货物送出马行了。 下午秦涓吃完晚饭又去了一趟马厩。 这时没遇到阿努衣,其实想不遇到阿努衣,或者要出去,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只要他想而已。 刚至马厩,秦涓便厉吼道:“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那个男人看向秦涓,没答话转身就想走。 秦涓一眯眼,刚才他看到这个男人想接近七哥! 还好七哥不和人亲近,甩开这个男人的手。 不过这个男人有些本事,一般人都近不得七哥的身的,这人竟然能靠近七哥的马房。 秦涓再度看向男人,是一个瘦脸长眉细眼的青年,身材也是瘦削,看着单薄。 “你哪里来的,碰我的马房作甚?”秦涓不打算放过这人。 事出有因,有因必有果,只怕一而再再而三,他已料定这人想打七哥的主意。 “你的马房?”青年挑眉重复一遍,看着秦涓一瞬,又看向马房内的六匹马。 “我的马房,我的马。”秦涓上前一步,不错眼的将男人脸上的神情收于眼底。 “行,我知道了,我只是觉得这匹马长得特别,想看看,对不起了,告辞。”青年抱起拳来,说话间人已往马厩外走去。 秦涓一龇牙,看着那人的背影,可别让他再抓到一次。 他忙进马房去给七哥检查身体。 又给马儿们喂了粮草,站了一会儿,秦涓心里并不踏实,刚才那个人明显内力底子好,虽然比不上自己。 那个人也不像什么正经商人。 秦涓面色沉沉,低头一看,马槽里的粮草几乎吃完了,连七哥也开始吃干草了…… 第130章 回首萧瑟处 秦涓看着七哥吃草, 又气又笑:“怎么?现在知道吃草了?” 七哥仿佛是知道他在说它,哼哼了两声。 见马儿们快吃完了,秦涓去厨房提了一桶温水过来倒入马槽里。 马儿们抢着喝水, 吃饱了又窝在一处,这样几匹马挤在一起, 秦涓看着也暖和。 第349页 他没待多久,将马房的门掩上, 站了一会, 还是有些担心别人打他马的主意。 以后还是每顿饭的时间都过来一趟, 免得七哥被人弄走了他都不知道。 秦涓每天吃完饭都会去马厩, 给马儿们喂吃的, 也给马儿们梳理毛发。 马儿的精神在于自己觉得自己好看, 马儿不像猫会打理自己的毛发,马儿的毛发是靠主人来梳理的,勤快的主人会经常给马儿打理, 经常被打理的马儿的精气神也是不一样的。 “起来,梳头了!”秦涓的脚轻轻点了点七哥的脊背。 其他几匹都梳理过了, 只有七哥仍趴着不动。 “怎么,每天都要这么演一出?不带换剧本的?”秦涓轻笑。 七哥年纪两岁多, 顽皮, 也倨傲,性子和其他的马儿不一样, 秦涓心里还是清楚七哥是被关久了, 待不住了, 才会故意闹脾气。 即使大雪天坚持每日给它们梳理毛发,七哥也不会有以往的那种精神。 秦涓蹲下,摸摸七哥的马头, 笑道:“再等几日带你出去。” 七哥一脸不屑,继续趴着。 秦涓也不叫它起来了,直接给它梳毛发。 七哥是觉得舒服的,不然也不会每日都任他梳理,马儿最喜欢被人伺候了。 突然秦涓听到了脚步声,应该是有人过来了,他没有在意,但又很快意识到这脚步声是往他的马房来的。 他顿时站起来。 有看到那张脸,精瘦、细长眉眼,麦色肌肤。 这个人? 秦涓眼一眯,顿时就想到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秦涓扔了马刷,走过去,作势就要提起那人的衣领。 他已然料到,这个男人这几日都有来他的马房。 今日应该是因为他蹲着给七哥梳理毛发,马房的木门遮挡,让男人误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男人显然很诧异,后退几步说道:“我来看我的马。” 因这人后退几步,秦涓倒也冷静了一些,他冷笑道:“你的马在我的马房?你哄鬼呢!” “……”男人不说话。 秦涓双眸锁死男人的眼,上前几步:“你想与我的马儿亲近,是何心思?” 不光如此,就在秦涓和这个男人说话的时候,七哥已经站起来了,七哥看着男人的目光也是友好的。 意识到这一点,让秦涓心里很不舒服。 这个男人,想亲近七哥,然后把七哥偷走,这算什么嘛!还好最近马行里封的死死的,才没有让这男人得逞呢!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偷你的马。”停了一会,男人解释道。 “不是偷马,你接近我的马做什么?别跟我说你认识它!”秦涓气急吼道。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是这一刹那间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孩子气。 孩子气是好命的人才会在已过了孩提时代还能拥有,这样的少年应该是好命的,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只有温柔富贵乡里才能养出一个孩子气的少年。 “你怎么不说话了?”秦涓上前一步,仿佛抬手间就能揍这男人一拳。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也看出了秦涓不信他的话,他不想解释,也不想河秦涓起争执,在霎时间转身离开了。 秦涓刚想追上去,马厩这边又来了几个人。 见状,秦涓不好再追了,本来事不大,闹大了更不好。 往后几天都没见到那个男人,至于那个男人住在哪个院子哪间屋子里,秦涓也不清楚。 毕竟马行里有四个大院落,共计四五十个房间。 供饭的厨房也有三个。 秦涓没在马房站一会儿,有个面生的人来喊他:“阿努衣让你过去。” 秦涓一听,立刻想到他那一批货。 他也没多想,跟着壮汉去找阿努衣。 在阿努衣的房里,阿努衣将一个账本递给他。 那个账本上是用畏兀字记着的他的货卖了多少钱,共计多少天,几人出工,佣金需几何。 秦涓仔细看下来,他赚的还剩余三百两。 “一百两佣金?”说实话,秦涓是很吃惊的。 阿努衣不高兴了:“怎么……有问题吗?” 秦涓沉默了一下,合上账本:“没有问题。” 佣金很吓人,但是他自己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且有盈利三百两他还能接受的最低数,只是佣金让他吃惊。 “这就好,这是银子,你收好。”阿努衣将一个布包放在桌上。 布包里是六块马蹄银。 秦涓拿起来,验了下真假,是不是足两的说不上来,但银子是真的。 “行了,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呢。”阿努衣说道。 秦涓收好马蹄银,回房后拿出一块交给桃花,行囊里的东西基本快吃光了,桃花这几日都是去马行的厨房里点菜,要用到银子。 桃花愣了一下,看向他。 秦涓:“你拿着安排伙食。” 桃花点点头收下了马蹄银。 小曲儿打坐太久了,睡了一会儿,见秦涓回来了,他坐了起来,突然问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走走。” “现在还不行,不过我相信也快了。”秦涓走过去对他说。 小曲儿:“那我能去院子里吗。” 秦涓将他的鞋子找来:“我带你去院子。” 第350页 桃花想拦,却又没上前拦。 不让小曲儿出去,是因为这里商旅多,还有官兵和军营的人过来。 一路他们走来,被军队带走和被商旅们买走的孩子不在少数。 这也是桃花不让小曲儿去院中活动的原因。 秦涓带小曲儿出去。 这还是小曲儿自进这个院子以来第二次出来。 院子里的雪被扫到石阶边上堆起来,经常有人走动的地方垫上了草垫子。 小曲儿走到雪堆前抓起一团雪,揉捏了一下,扔掉了。 “大哥,雪什么时候会停呢,我好想太阳啊。” “……”秦涓答不上来。 深吸一口气,他说道:“应该还要很久吧。” “我好想见到松蛮,还想见到曰曰,奴奴还有沐雅。” 这些都是在路上的时候秦涓说给他听的,听的多了便记下了。 “他们也会很高兴见到你会很喜欢你的。”秦涓将小曲儿的手握在手心 “我的羊群,应该生了许多羊崽呢,回去以后我们都在那里生活,羊舍里有好多的空房子,正愁没有人住,我们回去以后也沐雅不会再寂寞了。” 秦涓知道桃花和古月都在担心这个,他借着和小曲儿说这个,也是在告知他们,他不会丢下他们,如果没有战争,他会给他们闲淡舒适的生活。 但若有战争,他定然要被调去打仗的。 日子过得很快,春节如期而至这里也有这个习俗,只是不会搞的特别隆重。 但对他们汉人和苗人来说春节很重要,必须新衣和年夜饭俱全。 一大早桃花便去厨房忙活了,三个厨房都很忙,甚至让桃花找不到空闲的厨子帮忙。 奇怪,前几日阿努衣不是说没多少人会做年夜饭吗。 怎么一到大年三十做年夜饭的就这么多了。 鸡鸭鱼都是秦涓托阿努衣买的,桃花见时间也不早了,找了一个空灶台自己动手起来。 没多久古月过来了。 “你怎么……”古月不经常出来,桃花很诧异。 古月是料定今日会很忙,所以多了一个心眼过来一趟。 “我来帮忙吧。”古月将袖子挽上去,走过来。 “小曲儿呢?”桃花想到小曲儿,惊的抬起头来。 古月:“瞧你吓的,被秦涓带去马厩了。” 事实是古月一进厨房后是越帮越忙。 让他切菜不会,杀鱼不会,只能洗一点简单的蔬果。 桃花想淘米总该会吧,于是把米给他,结果被水冲走的米都足够一碗饭了。 桃花都要生气了,只差说一句,你滚吧! 古月像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好,灰溜溜的往外面走,低声说:“桃花,我去劈柴。” 劈柴倒是难不倒古月,很快他抱着柴火进来。 桃花见状说道:“先熬鸡汤,把灶台点燃吧。” 古月被桃花使唤心里也不觉得不舒服,他动作麻利的去点火,这事做熟了就很利索。 他也是突然觉得这样平庸的生活,他并不是排斥的,甚至还有些喜欢。 他偶尔也会想,为何那时那么想造反,为何那么想拥有权力。 其实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快乐。 而那时错误又任性的以为拥有权力就会快乐。 而当他踏上远离银山的路,他才渐渐明白,有时候离开也是一种快乐。 “将军跟着我们离开,还是为了寻找你的母亲吧。” 不知什么时候桃花突然说道。 桃花也是在路上的时候想起一个传闻,说是古月的生母疯了,没过多久就死了。 他在想若是古月的母亲没有疯没有死,那么应该是逃出银山去了,或者还是古家送出去的。 古月冰凉的目光顿时看向桃花,被人看出隐藏多年的秘密的心情是不好的,很不好…… 第131章 青梅竹马时 “你瞎说什么!”古月咬牙怒批。 桃花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古月将柴火一根根的扔进火堆里, 气得心里一直骂桃花贱奴。 为什么这个贱奴会知道这么多! 他真的烦死这个贱奴了!贱奴贱奴!给他一点好颜色他就开始揣测他的心思了! 他也配提他的母亲! 古月在心里骂了桃花一通。 却又在极度烦躁的那一刻,突然平静下来,从银山走出来以后他就不再是什么贵族, 过去的身份与荣耀都与他无关了…… 桃花不是贱奴,桃花是他的朋友, 是他的同伴。 古月咬牙切齿的同时,之前紧绷的身体反而在这一刹那放松下来。 “火太大了。”桃花清浅的声音传来, 他的身体轻轻的颤, 须臾, 他抬起头, 逐渐变得柔和的目光看向桃花。 桃花微垂下眼眸, 走过去, 将燃烧的比较旺的柴火用火钳夹出来,放进一个空炉子里。 “鸡汤只需小火,羊骨可以大火。”桃花的声音依然是轻轻浅浅的。 古月深吸一口气, 点点头,只是他这一次选择了和桃花说清楚:“不要提我母亲。” 他不是想提醒, 只是提起母亲他的情绪会不稳,他怕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桃花点点头:“好。”当他触到逆鳞的时候, 至少这个男人, 他还愿意和他说清楚,这就代表男人开始拿他当朋友了。 第351页 他从来没有想过, 当年俊美的银山少年, 多年以后会拿他当朋友…… 这样的感觉是美好且新奇的。 年夜饭快做好了, 古月开始往屋子里端菜。 秦涓也过去帮忙了。 炙烤的羊腿是最后一道菜,桃花端着鸡汤,小曲儿抱着烙好的饼子回房去了。 今日院子到厨房走动的人多, 桃花有意挡住小曲儿。 不知道是哪个院子的,那人明显是冲他们这边走来的,桃花想走快些。 “这是你的孩子啊?”那人问了一句。 桃花看了那男人一眼,点点头,神情不疏离也不亲切,没说一句话快步走了,小曲儿很乖,也小跑着走远了。 这些商旅安的什么心思,桃花清楚,他们想买小孩然后卖出去。 小曲儿有三个大人保护,他们想都别想。 桃花让小曲儿别再出去了,跟着古月在屋子里打理。 桃花去了两趟,秦涓那边羊腿和羊排还未烤好。 这一趟桃花将奶酪和羊乳端过来了。 “羊奶先煮上。”桃花将小炉子提过了,把羊奶交给古月,意思是让古月煮羊奶,他再去一趟厨房。 桃花第二趟再回来,古月的羊奶是煮上了,可已经煮成泥状了…… 桃花确定了,这位将军是真的啥也不会。 古月以为煮羊奶只要煮上就行了,哪里知道还有时间限制,煮久了会变成这样。 “羊腿羊排烤好了。”秦涓推门进屋,手上端着一个一米多长的铁皮盘子 古月站起来:“放哪?” “去把你的床捡出来!”“不然让我一直举着?” 桃花笑着解围:“没地方放了,只有床上可以,没事的,一会再打理干净就好。” 桃花说着已动手将被子抱到秦涓榻上去,把床清捡出来。 秦涓放下铁盘,桃花递给他一支小刀。 “都坐下吃饭了,过节都要吃饱开心,祈求新的一年事事和顺,我们顺利回罗卜,各自的心愿都能达成。” 秦涓说着,将切好的肉放进他们的碗里。 “有酒,要喝吗。”桃花问道。 古月:“自然。” 秦涓:“那我也喝一点。” 小曲儿:“?” 本在认真啃着羊腿,这会儿猛地抬起头。 别人不知道,小曲儿知道,秦涓酒量不行,酒品也一言难尽。 当然是狐狐爹爹说的。 小曲儿皱起眉,当然他没有立刻说,而是不动声色的看着秦涓。 秦涓是明知自己酒量不行还想喝酒。 三个男人有两个都喝,他不好不喝吧,况且今日还是过年。 桃花给秦涓、古月二人倒酒,秦涓接过去,正准备凑上前抿一小口。 小曲儿:“咳咳咳……” 秦涓吓了一跳,放下酒杯:“不会是风寒了吧?” 小曲儿不说话,继续咳咳咳。 秦涓心道坏了,在马厩里待久了! 桃花:“先别着急,把鸡汤喝了,我再去熬点姜汤,等会儿大家都喝。” 因为同住一个屋子,只要一个风寒,一屋子都容易染上风寒,这是久时间群居要注意的。 不知怎么,秦涓把他杯子里的酒倒回了酒瓶里。 古月见状问道:“怎么?” “不喝了你们喝,我吃肉。”他说着吃起羊排。 古月和桃花的酒量都可以,桃花是练出来的,古月是喝酒没输过。 秦涓小声:“你们两注意点,咱们这里还有小孩子呢。”杯盘狼藉之时,屋外隐约能听到几声烟花爆竹的声响。 秦涓心下一惊,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等边陲之地,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城,若是回中原去对人说起都不一定有人知道的地方。 竟然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响。 这一刹那,燃起一丝乡愁。 次日,天刚亮的时候,就听到外头的说话声。 动静太大了,想不被惊醒都难。 秦涓他们起床了,秦涓和古月出去,让桃花和小曲儿呆屋里别动。 原来是来了官兵,将隔壁院子里的一个男人抓走了。 等官兵走了,才听人说,那个人就是前段时间那桩案子的凶手。 听到这里,秦涓和古月又是一惊。也是这时,秦涓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秦涓上前几步,那人已经进屋中去了。 是那个一直背着他和七哥“勾搭”的男人! 等等,这个男人和凶手住在一个院子里? 想到这里,秦涓眼睛一眯。 古月喊了他两声不见他回答,拍了他一下:“怎么回事,发什么呆啊!” 秦涓摇摇头:“先回去。” 秦涓和古月回屋了,桃花问起,他们说凶手被抓住了,刚刚是官府过来抓人。 桃花:“这么说过不了多久就能出去走动了。” 秦涓:“嗯,过几日我们都出去骑马,顺便准备启程所需。” 再次日,太阳出来了。 雪开始融化,风依旧很大,变得很冷很冷。 小曲儿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看着太阳,秦涓大哥说初四他们就能出去走走了。 秦涓大哥的生辰是初五,他是被师父捡来的,秦涓大哥说以后他们都是初五过生,以后每年一起过生 第352页 估计,那个叫松蛮的会很生气吧。 唔,那是哥哥呢。 秦涓大哥似乎很喜欢松蛮。 他为此生过好几次闷气,他也希望秦涓大哥像喜欢松蛮一样喜欢他。 他不过是比松蛮晚一点认识大哥,他会比松蛮听话,比松蛮乖。 可是松蛮有一个很好听的小名,叫狐球儿。 他明白的,也正因为这个小名,秦涓大哥对松蛮格外喜欢。 好气哦。 胡思乱想一通后,小曲儿又开始念经,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初四的那天,地面上的雪大致的化开了,走在路上是一层冰霜。 骑马不能太快,他们从马行出来,先去了城北的集市。 城北的人算多,多是商旅,小城的百姓并不多。 商人们在这里易货。 应该再过不了半个月,停留在这里的商旅们都会启程。 这个时候,停留许久的商旅都很缺钱,会把一些东西低价处理掉,所以他们要选择这个时候挑到合适的东西。 桃花去买鞋了,他们的鞋子不是破了就是不防水了,反正都没有一双好鞋子穿。 “你们去玩吧,我去看看有没有好的刀或者弓箭。”古月说着,也骑马离开了。 秦涓看着小曲儿,两人很默契的笑。 一致大喊:“去买生辰礼喽!” 到了集市里,秦涓不敢放小曲儿下马,他牵着马,小曲儿坐在马背上。 “小曲儿你想想要什么。” 小曲儿想了半天好像都不需要。 “想不出来,好像都不怎么需要。” “小孩子怎么可以没有想要的东西呢。” “……”小曲儿想了半天。 秦涓看到卖糖的,买了一盒,递给小曲儿。 小曲儿以为是生辰礼笑道:“谢谢大哥送我的生辰礼!” “这个可不是生辰礼,生辰礼要有意义的,能放很久的东西。”“那大哥送我红头绳吧!我们一人一个!”小曲儿突然说道。 秦涓一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便去找卖头绳的。 “为何要红色的?”秦涓问道。 “我在可失哈儿的时候见邻家的小孩都是扎着红头绳,但我是道人,只能用靛青和黑。” “这样啊。”秦涓勾唇一笑,“我也没有用过红头绳,听着有些意思。” 小曲儿抿嘴一笑。 秦涓找到杂货铺子,到这样的地方找个卖头绳的都很难。 好不容易找到了,竟然还开出一粒银豆的天价来。 秦涓听了都觉得无语,不过不想扫兴,价也没还扔了一粒银豆在掌柜的柜子上,拿了头绳就走。 小曲儿开心的将头绳箍在手腕儿上,晃荡晃荡的。 “大哥,我的这上面还有一个小铃铛,你的有吗?” 秦涓仔细一看,他的头绳上是一只小鱼,不是铃铛。 “是条小鱼。”他将手腕递给小曲儿看。 “好可爱。”小曲儿咧嘴笑了。 “那你记住了,我的是鱼,你的是铃铛,以后就凭这个认我。”秦涓是无意间随口说的。 小曲儿点点头,心想,那个狐球儿会不会更生气呢?他有些担心呢。 小曲儿没有发现自己咧嘴笑的时候像一只偷腥的小猫咪。 小小的道童,在被洛笙道人抵给狐狐爹爹后,这一段成长中,拥有了比以往丰富多彩的生活,也拥有了不一样的性格。 第132章 青梅竹马时 铁岭有一种织就的五颜六色的布, 价格低廉,还轻薄透气,秦涓购买了百来匹。 他第一眼就觉得这种布适合做鞋子, 夏天穿不会热,还透气。 算一算若回到罗卜是夏季, 这一批货物正好能大卖一比。 这些钱可以拿出来给桃花和古月盖房子。 秦涓将货物装进布袋里,用防水的油布裹上。 再去集市里看看, 轻便的、有较高的利润的货物更受欢迎, 价格也相对高。 玉石珠宝类就是如此。 只是这一类货物都离不开商人的口才, 大部分的价格都是因为商人抬高的。 秦涓不觉得自己有这种能力, 便也不考虑这些。 等秦涓带着小曲儿回马行, 古月:“我还以为会在集市门口集合,枉我等了半天。” 桃花一听解释道:“可能你记差了。” 古月没再说什么,走进屋中, 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径自去倒茶水。 秦涓走过去问道:“这是什么。” 古月快速喝完茶, 似乎是有些高兴,他解开那一包东西:“是低价买来的好东西。” 这不就是玉石珠宝吗? “你这什么表情。”古月低哼。 秦涓抿了抿唇, 指着这些石头问:“你怎么有钱买这个的?” “这个一点都不贵,我都不知道这里的人怎么想的, 翡翠珠子这么便宜, 我随手捡了许多, 还有这些珊瑚珠子,应该是天竺商人贩来的,这些是绿松石和玛瑙, 这些都不贵,就是不知道等去了你说的罗卜能卖出价来吗?” 秦涓不懂这个,只能点点头道:“行吧,到时候找机会带你去凉州。” 他想凉州大,这些东西肯定比在罗卜好卖。 秦涓他们拟定元宵过后启程,只要不下大雪,路上不会太难走。 第353页 次日,秦涓和小曲儿过生辰,桃花给他们煮了生辰面,也将昨日买好的鸡蛋煮了一小锅。 面条是桃花做出来的,揉了之后手拉成条,做的不好看但味道好。 秦涓和小曲儿吃了两大碗,古月将锅子里剩下的全吃光了。 在他们剥鸡蛋吃的时候,古月和桃花把准备好的生辰礼送上。 古月:“一个心意而已,收下。” 秦涓:“这怎么好意思……” “别不好意思,我和桃花商量,以后每年我们都要过生,别人我们不管,我们四个要好好过生。” “我是四月初三,桃花你呢?” “三月初三。” 他出生的时候正值阳春三月,桃花盛开。 小曲儿惊讶一笑:“呀!桃花你和狐狐爹爹同月同日生的!” 秦涓似乎是身体轻颤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小曲儿和桃花。 事实上,秦涓是觉得生气的,他并不知道那只狐狸的生辰,他记得他有问过,狐狸一会儿说是九月,一会儿说是腊月,搪塞着他,现在想想狐狸的话真没可信度! 秦涓气的身体都在颤抖,那狐狸告知小曲儿都不告诉他! 小曲儿:“我是听侍卫叔叔们说的,便记住了。” 秦涓挑眉。 那也不一定是真的…… 赵淮之会不会连他自己哪天生的都不晓得?有可能…… 那一个人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对自己的生辰只字不提? 秦涓揉了揉额头,没有再想这个问题,他摸着桃花和古月送他的生辰礼,低声道:“谢谢你们,以后,我们年年都给对方过生。” 小曲儿从未收到这么多人送的生辰礼,将盒子打开后,捧着礼物一直玩到了半夜才睡。 “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咯!” 次日都要吃午饭了还不见小曲儿起床,秦涓拍了拍小曲儿的屁股。 小曲儿迷迷糊糊的醒了,醒了以后突然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吓得他瞌睡虫全跑光了! 妈呀,头一次这么晚起来,若是师父在一定会抽他的。 他手忙脚乱的穿衣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放缓……冷静冷静一定要淡定。 秦涓看着小曲儿这般模样哭笑不得。 “搞完了过来吃饭。” 古月和桃花也进来了。 古月:“哟,起了。” “正好吃饭。”桃花将饼子的放在桌上。 吃过午饭,秦涓去了马厩,因为有商旅已提前走了,所以马厩里空出来了许多。 他们想元宵过后走,是担心这几日还会下雪,看这会儿天色也不太好,总是给人一种要下雪的错觉。 秦涓去马厩后给马儿们喂粮草、梳毛,等做完了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看到前面的马房里站了一个男人。 他认出来了那个男人,于是快步走过去。 那男人回头了,看到他,低声问:“有事?” “你什么时候走?”秦涓莫名其妙问道。 男人也愣了一下:“与你无关吧。” 秦涓一噎,突然又问他:“你是不是认识七哥?” 那男人停住了,抬头再看向他:“怎么?我说认识你就把七哥卖我?” 秦涓勾唇:“那你是真认识?” 那人不说话了。 秦涓抿唇一笑,料他不敢说话,七哥是军马,他不会敢承认的! 秦涓不知道这人认不认识七哥,但就是觉得这人想打七哥的主意! “你既不肯把它卖给我,那我认不认识和你没关系,行了,明日我就要走了,你好好照顾它。”男人说着关上马房的门。 男人准备走了,秦涓想了想说道:“明日恐有雪不利于出行。” 男人疑惑了一下,微皱眉。 因为站的近,秦涓余光特意注意了一下男人的手。 他看到男人的手上虎口周围的厚茧子,微微眯起眼睛。 男人没有再停,也没有回答他什么,快步走了。 秦涓看着男人的背影,已然确定了这不是什么商人,是个兵。 难不成真认识七哥? 秦涓回到他的马房,七哥正在喝水,秦涓突然说道:“七哥,你是不是认得那个狗贼?” 七哥不理他。 秦涓哼了一声,又对七哥道:“你若敢跟他走,我打断你狗腿!” 七哥哼哼两声,继续喝水。 莫名的,秦涓想他的壶壶了。 当然他更想赵淮之。 次日,再度落雪。 秦涓昨日猜测的变成现实,可是今日离开马行的商旅仍然很多。 他们大多认为雪下的不大,一两天内他们是能翻过北边的大山的。 所以,很多人按照原定时间出发。 马行的门口,秦涓又看到了那个男人,他身在的商旅是居住在这间马行里最大的商队。 男人在上马时也看了他一眼,直到启程,他二人也只有这一眼的交流。 雪子打在身上,发出声响,秦涓看着商队远去的背影,许久之后转身进了马行。 这雪只下了一日一夜,次日正午便出了太阳。 秦涓看了会儿天色,突然转身进屋,对桃花他们说:“我们明日就走吧。” 他这么一说,桃花他们也同意了。 下午便开始收拾东西,这日睡的早,因为次日要早起。 第354页 凌晨的时候六匹马便被牵到院子里,古月上货的时候,秦涓去和阿努衣告别。 他和阿努衣打交道这么久,在他生辰那日还找阿努衣帮忙弄到了过路的路引子,阿努衣说这文书至少能帮他们到益离城。 这样就够了。 等秦涓走的时候,阿努衣突然说道:“喂,小伙子,你是个兵吧?” 秦涓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没有回答。 阿努衣突然笑了笑:“其实呢,这些住进来的人,是什么身份我大致都能猜到,毕竟我们这种迎来送往的地方,来的人也没几个经得起查的,只要不做杀人放火的事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那些杀人的就得直接送官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没有说你什么,就是这能回军营就回军营去,别想着逃了,逃不掉的……这里遍地都是蒙古铁骑,躲来躲去多累啊。” 秦涓深吸一口气,转身背对着他:“多谢你的路引子,不过你想太多了,我就是回去而已,别了,今生若是有幸再见了,不过我相信很难了。” 他说着拉开大门离开这里。 “……”阿努衣看着秦涓的背影一阵无语。 秦涓他们启程的时候天快亮了,刚好走出铁岭,这时看到山路上有商队走在他们前面,后面也有一个商队。 “走山道翻过大山就是阿勒草原。”商队的人告知他们。 见到阿勒草原是三天以后,这里有个村落。 在村落的小集市里,秦涓他们用一些东西换了干粮和水。 这个村落的大多数村户不要银子,只要物品。 秦涓用三匹布换了两只羊腿,桃花用一个铜壶换了十袋水。 桃花在铁岭买的都是实用的东西,铁锅、铜壶,虽然重了点,但很受这里的村民喜爱。 有路过的商人告知他们,他们的干粮准备的太少了,接下来有一段小雪山的路,经过之后是草原与沙漠,要多准备一些干粮。 经这位商人的提醒,桃花将他的锅全拿去换了肉类。 这里的村民贮存肉类的手法独特,他们用盐腌制好肉类后会再用碳火熏烤。 这样的牛羊会贮存很久很久,吃的时候还有一种烟熏味。 第133章 青梅竹马时 没有在村落上留宿, 四人安置完路上的干粮便启程,这个时候他们尾随了一个商队,跟的不紧不慢, 却又不能让商队的人发现他们。 抵达芭榄城是这一年的二月末。 从铁岭出来,至芭榄耗时达五十日。 秦涓没有想过重回芭榄城会花这么久的时间, 在看到城门口的芭榄二字几乎让他生出一股恍若隔世的错觉。 进芭榄城后,他先去找钱庄。 他和桃花古月在城内一处集市前分开, 把小曲儿也交给了桃花。 “你们就在城东找客栈, 如果我夜里没有回来就是在其他客栈里住下了, 我明日便会来找你们。”秦涓对他们说。 古月低声问他:“是很要紧的事?” 秦涓答道:“很要紧。” 古月:“那你去吧, 我们这边不要你操心的。” 秦涓和他们在集市门口分开。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去找了第钱庄。 他将契子拿给钱庄的掌柜, 钱庄的掌柜却对他说, 他的契子已经过了时效。 契子时效三个月,错过了时间不是说不能兑钱,需要按了手印的人过来再做一份契子, 交了存放的安置银后才能提出全额,否则只能提出一半。 秦涓早知道这事不好办, 他来的时候就很清楚齐林的契子已过了时效。 可这三千两的银子不让提也得提。 掌柜的看着他,疑惑道:“我记得上次来牵契子的也不是你啊, 那人比你壮也比你年纪大……你莫非是冒……”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 秦涓大吼一声:“那人是我的手下,我是他们老大!” 掌柜一听心里权衡了一下, 上次签契子的那几个看着够厉害了都是这人的手下, 那这个人来头可能不小, 这事要怎么解决?这银子可不想全额给他,赚是铁定要赚的,他们钱庄不就是做这种买卖的吗? 不光掌柜的心里在考虑, 秦涓也在想如何将三千两银子捞出来,毕竟契子是齐林和齐林的手下来签的。 “我从安荻枯来的,在路上耽误了事,所以才晚了,这安置银您可以多提一点,这契子就不必补办了,您看怎样?”秦涓压低声音,显出几分冷凌。 那掌柜一听他是安荻枯来的自然有了考究,安荻枯那是西征大军在的地方,这人恐怕是个办事的? 掌柜不敢贸然回答了,深入想了想才道:“契子的事我们先商量一下,毕竟您也知道,您这三千两数目不小,又失了时效,若要钱庄真金白银的把钱拿出来还得我们账房回来……这事我们多商量几次,顺便给几日时间我要让账房把现银弄来,这一点您能理解吧。” 秦涓抿着唇,看了掌柜的一眼,他收好契子,低冷的声音问道:“要几日?” “三日,三日就好。”掌柜的笑道。 “行,你说话算话。”秦涓说着转身走了。 这时掌柜的叫来钱庄的守卫:“去把那人的所有底细都查一遍,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若是个官这事就搞不成了,只好算了。 若是其他的…… 第355页 秦涓也不愧是在战场草原沙漠里混了这么多年的,早就算到了会被查。 他在城西的找了一家客栈,登记的是孛儿只斤。 就登记了一个姓氏。 事实上他冒充的是扩端的三儿子,只必帖木儿。 秦涓前脚刚上楼,后脚钱庄的人就跟进去找那掌柜的打听。 这里钱庄和客栈应该都有些连带关系,说了几句,给了银子。 掌柜就将登记的本子给那人看。 那人看完便匆匆走了。 回去就告知钱庄掌柜今日上门的少年姓孛儿只斤。 那钱庄掌柜吓了一跳,觉得这银子不给也得给了。还好白日里没有把话说绝,这会儿只要让账房按照应该给的算清楚就好。 秦涓次日再去就很顺利了,那掌柜对他说不出三日就能把银子准备好,共计两千五百两。 多存放了一段时间就折了五百两。 秦涓媒妁什么,将四个箱子捆在马儿身上,两匹马都被压的不轻。 离开钱庄,秦涓没有回客栈,而是去了城中另一个钱庄。 报了齐林的一个属下的名字。 他问这个人有没有来过。 掌柜的先是打量了他一会儿,又问他打听这个做什么。 秦涓:“这人是我的手下,我和他走散了,他去年在你们这里存了钱。” 秦涓这么说是有风险的,比如齐林或者齐林的人没有来,而他这么自报姓名,就会让钱庄意识到,可能这个存银子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这比银子就不会拿出来了。 这么问,是秦涓思量许久的,他还是想知道齐林他们是否活着。 那掌柜说:“你说的这个名字我这里没遇到过。” “这半年有无千两以上的存银被取走?” “肯定有啊,又不止一个,哪里数的过来。”掌柜再说,“行了,您若不存银子就早些走。” 秦涓并没有得到让他足矣确定齐林还活着的消息。 他心里有些烦躁,他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提起掌柜的衣领问他要账本看看。 可是又隐约有一种感觉,齐林的人已经来这里取过银子了,正是这种矛盾与不确定,让他很是烦躁。 秦涓压抑住这种心情,牵着马走了。 去城东,秦涓在一家客栈底下站了许久。 桃花是傍晚关窗的时候看到秦涓站在客栈下正对着他们窗户的地方的。 秦涓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是因为窗户上挂着小曲儿的小道服。 今晨桃花刚洗了,晾着吹了一日。 桃花看到秦涓,秦涓知道桃花在看他,却没有看过来,只打了一个手势便离开了。 桃花本来不太明白的,仔细想了想,突然理解了。 这时古月刚回来,桃花对古月和小曲儿说:“收拾好东西我们出城。” 古月想问又没问,一骨碌的将小曲儿从床上捞起来:“别打坐了,快穿好鞋子,要走了。” 小曲儿穿鞋子,叠被子,收拾好他的衣物。 桃花他们把货物陆续搬下去。 等桃花三人出城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秦涓刚出城外五里就遇到十来个壮汉。 这几个壮汉不是跟着他出城的,是在这里伏击他的。 意识到这一点,秦涓也明白了,带着银子出钱庄的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他料到过,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不想死就滚。”秦涓对他们说,用的是蒙语。 那几个壮汉无动于衷,也不怪他们,根本就听不懂。 秦涓是怕吓到这远处的路人。 不过这西域的百姓也真厉害,劫匪劫财他们都当把戏来看的,站的远了点就以为安全吗。 秦涓还想同他们沟通一下,这些人已然提着拳头过来了。 秦涓本能的抬脚就踹开了一个。 那些人似乎是愣住了,左右看了几眼,然后一起上了。 他们用的袖刀,一种能藏在袖子里,不长不短但很细的刀,打斗的时候若是站在远处看着就像握着树枝一样。 看来是一群有备而来的惯犯了,都知道该如何避开官兵的注意。 秦涓冷哼一声,甚至都没有拔出腰下的刀。 他踏着七哥的背,飞跃而起,将最先冲上来的人一脚踢开。 三下五除二,倒了四个。 这些壮汉一点都不经打! 很快壮汉全部倒地了,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周围一阵喝彩声,此起彼伏。 秦涓冷哼一声,叫他们滚,又愕然想起,这群人都不会蒙话。 这些壮汉也没敢多逗留,捡起他们的刀就滚了。 秦涓再往前慢悠悠地骑了一里路,没多久,桃花他们快马赶来了。 “这……”看到两匹马上的东西,他们忍不住想问秦涓。 秦涓对桃花说:“拿几块布给我。” 桃花下马,取出几块布给他。 秦涓将几个箱子遮好以后,看向他们:“我出来办事的,这些都是要带回去的。” 他这么一解释,桃花他们也听明白了。 “我们去察赤,绕路走,直接经虎思斡耳朵去可失哈儿,不会在城中逗留了,但会在城外易粮。”秦涓说。 他和齐林约在可失哈儿,若是齐林在他的前面走的,那么现在极有可能已经抵达可失哈儿。 第356页 再等一个多月,最多两个月他们也能到了。 在经过察赤的沙海时,他们给桃花庆生。 几人在火堆前,唱起来歌谣。 那一夜,幸福又平静。 抵达虎思斡耳朵境内时正逢古月的生辰,这一天天还没亮就看到远处的关卡前,林立的士兵,和排队等待着检查的商队和百姓。 “这可怎么办,为什么我们饶了十几个地方,到处都有关卡,这样要我们怎么过去。”古月低声说。 “别慌,万一真无路可走,我们只能让他们检查了,不过也不一定不能过去。”秦涓沉声安抚。 “那我们再往南绕远一点,看能不能绕开。”桃花提议。 秦涓点点头。 这一日,古月生辰,他们一直到晌午都在绕路,大约是傍晚天黑的时候,他们不再向南,改为向西。 事实上感觉已经绕开虎思斡耳朵城很久了,可谁知道…… 远远的又看到有扎营的关卡和瞭望塔。 古月低吼:“他娘的,这咋回事?” 他们还来不及喘口气,只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第134章 青梅竹马时 遭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竟然惹上骑兵了! 他们本能的向南跑, 结果一大队人马截断了他们的去路,这根本就是早就注意到他们了。 应该至少在半个时辰前。 这么说一路上是有探子的。 为什么在虎思斡耳朵被盯得这么死了。 “完了,他们人多怎么办……”桃花脸色惨白的说道。 秦涓和古月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总感觉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一路都有骑兵, 也不会被盯的这么死。 秦涓抱紧了小曲儿,在虎思斡耳朵城, 他唯一能让大家保命的底牌就是去找郗吉小姐。 说什么也是不会让大家丢掉性命的, 这一点他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不好解释他这一趟是去了哪里, 为何会从察赤沙海的方向回来。 郗家会怀疑他的动机。 “都下马!” 包围住他们的骑兵对他们吼道。 古月咬牙下马, 而后听闻那些骑兵让他们把身上所有的东西放在地上,脱掉外袍裤子和鞋。 当秦涓把鞋脱掉后,那些人便下马向他们走来。 直到,他们发现秦涓的两匹马上绑着的几个大木箱子。 “这是什么?”一个骑兵问道。 秦涓一眯眸, 似乎是在瞬息之间,他很快对他们说道:“我要见郗吉小姐。” 他只是很快意识到银子的事不能让这些骑兵知道, 否则会惹上大麻烦, 不光是会丢银子的事,还恐让人发现曰曰与宁柏的交易。 “你是什么人?郗吉小姐也是你能见得?”秦涓找不到别的能证明他的身份的东西, 和足以让这些人带他去见郗吉的理由。 能证明他是大永王侍卫的东西已经在经历大沙暴和在银山原始森林里丢的差不多了。 唯有脖子上挂着的佛珠上, 那小块金印, 能证明他曾经是扩端王的养子。 但如果是这个身份,恐怕接见他的不会是郗吉而是郗吉的父亲。 可是没有办法了,银子的事不能被发现。 秦涓从脖子上取出佛珠, 将那块金印拿出来给那个人看。 “这……”那人看着秦涓的脸,将信将疑。 可又确定了,那孛儿只斤四个字不是谁都敢刻在金印上的。 骑兵想了想,觉得要将此事告知郗吉小姐身边的副将后,再行处置。 “那诸位先跟我进营,我让人去告知郗吉小姐。”骑兵说道。 秦涓四人进了营。 在军营里等郗吉的时候他想,他不妨先和曰曰留在虎思斡耳朵的人先取得联系。 最好能让他见到郗吉,若是见不到郗吉就挺麻烦了。 这一夜过得漫长又烦躁,当次日军营里有整顿军马的声音传来,秦涓才意识过来,这虎思斡耳朵分明是有战事。 他穿衣起身,给小曲儿盖好被子,走出营帐的时天灰蒙蒙的。 他走过去问站在不远处的士兵。 士兵告知他,沉寂了几个冬天,古知塔塔人又来劫掠了。 秦涓愕然想起那个古知塔塔的王是狐狐的师叔。 而狐狐的师叔似乎是奴奴的情敌来着。 奴奴的心上人是个花心的人。 时间隔得太久了,有些事情秦涓是通过奴奴的转述猜测的,所以也不太确定了。 古知塔塔的王,每一次下山,最先想要占领的都是虎思斡耳朵城。 七年前,他在虎思斡耳朵的土地上射杀过一个塔塔族的大将。 也大约是在秦涓沉凝的时候,他听到脚步声,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了让他怎么样也不会想到的人。 “宁……宁柏大人?”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帮宁柏办事,宁柏怎么突然出现在虎思斡耳朵了? 正当秦涓疑惑之际,宁柏只是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等秦涓缓过神来,他问士兵宁柏为何在此地。 士兵告知他:“您从哪里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光宁柏大人,博博怒大人都在这里,几位大人他们都是大都派来守卫虎思斡耳朵的,抵御这一次塔塔人的进攻的。” 第357页 士兵这一段话叫秦涓目瞪口呆。 七年前虎思斡耳朵进退两难都不曾得到援助,而现在的情形与七年前简直天差地别。 “为什么大都会派这么多大人……”当秦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有不好的预感。 而士兵却是笑着告知他:“因为郗吉小姐要嫁给贵由汗做皇妃了阿,真是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涓是震惊的,没有想到郗吉要嫁去大都,也没有想到郗吉会接受这样的决定。 因为他隐约是记得郗吉是喜欢宁柏的。 那时他小不懂郗吉喜欢宁柏是怎样的欢喜,现在他也不懂郗吉又为何最终会选择未来大都的汗。 贵由汗尚在西征中,什么时候回来?既然都定下郗吉小姐做皇妃了,那应该是西征的大军快要回来了。 秦涓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身进了营帐,也不再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既然宁柏在这里,定然是要助他们离开虎思斡耳朵的。 果然,没过多久秦涓等到了一个小奴才。 小奴才说马上就带他们离开,于是秦涓叫醒了桃花他们。 整顿好以后,秦涓他们离开了虎思斡耳朵。 翻过这一片大阴山的雪域,就能看到山麓的草原与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抵达可失哈儿是五月中旬,这时的可失哈儿,绿野是鲜绿的,沙海也逐渐热烫。 “这就是可失哈儿啊。”古月冲着可失哈儿的城门大喊。 秦涓面对可失哈儿,首先浮现于眼帘的是战场。 “这里曾经千疮百孔。”秦涓低声说道。 桃花回头看向他:“那这里不属于大永王的管辖吗?” “不属于,这里是纥颜家的家臣所管辖。”秦涓笑了笑。 “那你还要进去吗?”桃花问他,每每听秦涓提起纥颜,都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呢…… 秦涓道:“那小奴才离开前跟我说,齐林在这里等我,我把银子交给齐林后就能回罗卜了。” 秦涓的设想是美好的。 当他们进城,按照小奴才说的客栈找到齐林。 齐林看到秦涓冷哼:“打你小的时候,老子就知道你命大,还真命大!这都能活!哦,怎么还收了两个兄弟和一个小弟?” 齐林看向秦涓身后。 秦涓将银子一箱一箱的放在齐林面前。 “你也命大嘛,这都能活。”秦涓勾唇,“他们是我的兄弟,已经结拜了,阿弈嘎是大哥,古月二哥,桃花是三哥,曰曰是四哥,如果曰曰愿意的话,我就是五哥。” 齐林抱着胸又指着小曲儿道:“那他呢?” “这是我儿子。” “?……”别说齐林,小曲儿直接愣住了。 “辈分不能乱。”秦涓捏了捏小曲儿的脸蛋,“等回去松蛮也不能喊哥了。” 毕竟他和狐狐是同辈的! 小曲儿点点头,秦涓说什么就是什么,唤大哥还是唤爹,他都乐意。 齐林看着一大一小的二人,心里都有些嫉妒了,说实话都想要个崽子了。 可是他上司还没娶妻呢,他若娶到前面去了,这能行吗。 “那你是住几日再走还是怎样?”齐林又问他。 秦涓:“就不逗留了,我想先回罗卜。” “你若是不想回罗卜也行,你们大永王应该也在来可失哈儿的路上了?” “什么?”秦涓一惊。 齐林:“刚到的消息,大永王带三千人助虎思斡耳朵退敌。你若这个时候回去,应该和大永王正好错过了。” 秦涓想了想看向古月他们,他没有权力来决定古月和桃花的选择,毕竟他是带古月和桃花他们去罗卜安家的,并不是带着他们去打仗的。 古月:“我们自然都听你的,即便要打仗我们也可以。” 桃花一笑:“只要活着回来就好。” 齐林看向秦涓:“可失哈儿也安全,不若你把他们安置在可失哈儿,再跟随大永王平敌后再回来接他们回罗卜啊。” 秦涓问他:“你要在可失哈儿呆多久?” 齐林一听,叫道:“你不会是让我帮忙照顾……” 秦涓把几个箱子全打开,低吼:“你们的银子我拼了命都给你带回来了,帮我这个忙不行?” “……”齐林顿时语噎。 有齐林的保护,至少古月和桃花他们不会被官府和军营的人为难,会得到照应。 更何况,会省很多钱。 “行吧,谁叫大爷我理亏呢。”齐林说道,“那你什么时候去找大永王。” “一会儿就去,你先帮我们找一住的地方,我安顿好就走。”秦涓说完看向齐林,“对了,郗吉小姐什么时候定的亲?” “怎么?你还想去抢亲啊?那是要杀头的!” “……”秦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傻豹子了,脑回路挺奇特的。 “我问你这个,是想知道西征大军什么时候回来。”对于傻豹子不能绕弯子,只能直接问了。 他们不懂得迂回。 “这个就不能确定了,有消息说是明年。郗家的都那么大了,贵由汗再不回来都老了……”齐林嘀咕道。 “……”果然无法理解傻豹子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第135章 替身是亲人 秦涓出城往西走到一处沙漠, 那里有一处亭子,是为往来的驿兵设立的,能供他们休息与补给。 第358页 秦涓在此处等了三天, 他算着曰曰会走西道途经可失哈儿,可是为什么等了三天都没有来? 或许是遇到风沙耽误了。 这日夜里的时候有一队商队过来, 他问过了,后面确实有商队, 估计明天晌午就能过来了。 如此, 秦涓也不着急等了, 他睡了一觉醒来, 就去与军队汇合了。 见到阿奕噶是这日正午, 烈日当空, 额头上的汗水一直流淌至心窝处。 “怎么变黑了这么多。”阿奕噶笑着,想伸手拍拍秦涓的肩膀,却发现秦涓的个子已比他都略微高出那么一点了。 这一刹那, 阿奕噶有些恍惚,当初不及他腰高的孩子长成了比他还高的少年…… 这时光仿佛如一支箭一般, 所有的一切,就像眨眼之间。 “哥……”许久, 秦涓才喊了一声。 一年未见, 难免需要时间来解释这一年的所见所历。 他们骑马去找大永王的时候,秦涓已大致将这一路的阐述一遍。 看到大永王威风凛凛骑马赶来的那刻, 秦涓是震撼的。 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阿奕噶:“他怎么突然之间长这么壮了?” “因为是男人了啊。”阿奕噶大笑道。 秦涓不太明白, 却又不至于完全不明白, 他突然笑了,或许这就是有了家室之后,曰曰最大的变化吧。 大永王妃是个厉害的女人。 至少这一路回来, 偶尔听到有见过王妃的人这么说起。 曰曰见到秦涓之后,才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样子。 阿奕噶笑道:“大王也只有在见到秦时才会这般自在。” 曰曰:“你何尝不是,在罗卜的时候只会给我摆臭脸,这会儿见了我的秦狼脸上都能笑开花了。” 阿奕噶捏了捏自己的脸,有这么夸张吗? “行了,早点启程,二十天内要抵达虎思斡耳朵呢。”曰曰吩咐。 “二十天?骑兵们吃的消吗?”秦涓惊讶道。那一片雪山,不是那么容易翻越的 阿奕噶笑道:“现在不一样了,这一年我们的装备,比之去年已不是一个档次了,秦你不信回头看看。” 秦涓见到身后的骑兵的身上有了胸甲,每人分两匹马。 这与几年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哪里来的钱?” “当然是卖了你的羊?卖了两千多头……”阿奕噶没见大永王对他狂使眼色,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犯蠢了。 秦涓脑中仿佛是响起一声惊雷,什么? 说实话不生气是假的,说好了留着羊配种,等五年后就有一万只左右…… “还剩多少?”秦涓语气都冷了许多。 阿奕噶:“五……五百。” 天啊,他们只留了五百头! “这是谁的主意!” 曰曰立刻说:“是郭邮!” 阿奕噶也狂点头。秦涓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阿奕噶忙安慰:“秦你放心,羊儿们换来的银子也没有乱花,都用在了刀刃上了,哥还给你准备了一套甲……真的!” 听不进去,听不进去。 秦涓不理他们了,一个人情绪有点低落。 “……”阿奕噶顿时闭嘴了。 曰曰小声对阿奕噶说:“不是吧,真被沐雅说中了,他当时跟我说秦狼回来会想杀人的……” 阿奕噶低吼:“那大王还一口气卖了两千头?” “这不是听了郭邮的么!”曰曰急忙道,“现在怎么办?” “没事,我了解秦,过两天就好了。”阿奕噶会心一笑。 阿奕噶说的没错,过了不到两天,秦涓便忘了这事。 等到他们翻越雪山的时候,更不记得那两千只羊了。 甚至津津有味的吃着羊肉……喝着羊奶。 六月中旬抵达虎思斡耳朵,来接他们的是宁柏。 这个时候,秦涓又戴上了曰曰给他的新的面具。 大永王乐此不疲的给秦涓打造面具,阿奕噶都搞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大永王心里,或许他对待秦涓,一直当他是当初那个十多岁的漂亮的孩子。 秦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面具的,大概是在大都曰曰将赤金的面具递给他的那一刻。 于是,他为曰曰,隐藏了他的美貌。 宁柏和他们汇合以后,宁柏将手下的大将和一千多骑兵给大永王使用。 而他却开口找大永王要来了秦涓。 出于什么,大永王没有问,因为这不是罗卜城,这里耳目众多。 大永王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和宁柏走的近。 所以,在点兵之后,大永王带着人去了前线。 宁柏让秦涓跟上他。 秦涓不怎么高兴跟着宁柏,因为昨夜他隐约听到有消息说伯牙兀家主也来了虎思斡耳朵。 狐狐应该又是为了他那个麻烦的师叔塔塔王。 宁柏现在要去哪里,显然不是要去和塔塔人作战。 终于,宁柏在虎思斡耳朵城南八十多里的地方停下了,这里安置有一处军帐。 下马进营,一路昏昏沉沉。 而当他跟着宁柏进了营帐后,在看到宁柏将解下的战袍扔给营帐中的一个人,而那个人惶惶不安却又隐忍的接住,这个时候,秦涓感觉到自己灵魂都快要出窍了。 宁柏一回过头来,就看到那少年不错眼的盯着他身边的男人瞧。 第359页 带着不可描述的情绪。 宁柏想了想开口,淡声开口道:“哦,妃檀离开了,他是新来伺候我的……” 宁柏的话音刚落,那少年便拔刀向他砍来。 宁柏只觉脑中一嗡,他是没有搞懂秦涓为何敢对他拔刀?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拔刀。 在短暂到不能再短暂的失而复得的情绪之后,秦涓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宁柏,他要杀了宁柏! 少年的手,少年的身体都在颤抖,无法自已的颤抖着。 他的意识里仿佛只剩下打斗,没有其他。 他几乎用尽一生所学,想杀了宁柏! 所以,到最后,他倒在了血泊里,当然宁柏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终于能与这个男人打上近百个回合了…… 终于。 可是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杀死宁柏。 好可惜。 他想闭上眼,却被瘦弱的男人紧紧的搂在了怀里:“秦涓……鹃哥,鹃哥!” 这个世上能叫他鹃哥的只有他。 秦涓看着他,不错眼的看着他,想喊他一声,却使不上力气了,他好累。 在秦涓拔刀的那一刻,宁柏本来是想陪秦涓玩玩,哪知二十招以后,他逐渐确定这小子是真想杀他。 所以出于身体本能的防卫,他对秦涓动手了。 不,他是不得不全心投入这场较量,否则他真的有可能被秦涓给杀了。 当宁柏处理好身上的伤口,晃荡的走向那抱着的人。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拿刀尖指着男人,低吼:“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从来不知道秦涓,还能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伺候他的奴才,一个奴才,为了一个奴才和他拼命? 天大的笑话! 他看上的少年,为了一个奴才和他拼命! 宁柏提前男人的衣领,似乎是在一瞬间就将男人的衣衫扒光…… “你若不说,我让你看着他死!并且在他面前和你……”宁柏嘴角的笑容,森寒邪肆。 “不……不要!求求你了……不要……”从秦涓进营帐以后只在刚才喊过秦涓名字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要?那你说,他为什么为你拼命?为什么?” “……”男人浑身颤抖,不敢说,也不愿意说,他怕自己害了秦涓!他不想害了秦涓! 他是贱奴,是奴籍,秦涓还可以做将军,他不想害了秦涓啊…… 他摇头恳求宁柏:“求,求您给他治病,他还有气,还能活……他很能打,他会为您立下战功,他才十八岁,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他至少还能为您杀敌几十年……求您救救他,或者用我的命换他的也行……” 男人说着,想往宁柏的刀尖上撞,不是宁柏反应快,真让他得逞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两个人!他们都愿意为对方去死! 为什么! 宁柏的心都要炸裂了,说不清什么情绪。 在沉默一瞬后,宁柏对着营帐外大喊:“去叫军医过来!” 刚才进去后被轰出去的骑兵们听到命令赶紧去找军医。 几个军医忙前忙后,终于把秦涓打理干净了,也脱离了危险。 其实宁柏明白秦涓死不了,现在的秦涓已能与他抗衡了,现在的秦涓只要不是被万箭穿心或者刀剑穿心,就不会死。 受了再大的内伤都能养活。 军医退出去,营帐内只留下他们。 宁柏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对他招招手要他过来。 男人至宁柏跟前。 “跪下。”宁柏淡声吩咐。 男人面上隐忍却又不曾反抗,他照着做了。宁柏勾唇:“该怎么做还要我吩咐?” 男人颤抖的手摸到宁柏的腰,缓缓解开宁柏腰间的绳子。 这样的屈辱,不是一次两次,从这个恶魔来到他的眼前开始。 宁柏舒服的闭上眼,声音却是冰凉:“你知道那日为何我会要你?” 因为你眉眼里的隐忍,像极了当初的狼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柏渣的明明白白 不过宁柏的cp已经定下了哦 就是秦涓舍命相呼的男人,有人喜欢这对吗,他们这对也是he哦,有人喜欢吗 第136章 替身是亲人 宁柏一脚踹开男人, 低吼:“你滚出去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再进来!” 他虽然是生气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控制着力度,不至于踢疼男人。 男人袖子捂着嘴, 从地上爬起来,他甚至不敢看躺在床上的秦涓, 仓皇走出营帐后, 便开始狂吐, 他想将那些污秽全吐出来…… 外面站着的士兵面露诧异的看着他, 有刚进营的药师好心的问他:“没事吧, 是身体不舒服吗?” 男人摇摇头, 笑了笑,快步离开了。 男人瘦弱,颀长的身姿仿佛风都吹的倒, 一身儒雅之气,倒是白净温柔。 那个药师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有一会儿, 年长的军医低声对药师说:“你可别想些有的没的,那是将军的人。” 新来的药师愣了一下, 脸颊腾地红了。 年长的军医:“老老实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药师低着头, 什么也不敢说,他就只是随口问问, 没想到竟然让老师父给误会了。 第360页 没多久, 宁柏从营帐里出来, 对营帐外的军医和药师吩咐道:“进去照顾他,他若醒了便来告知我。” 恭送宁柏走后,军医带着药师进营内。 药师问军医:“这个少年是将军什么人……您知道吗?” 药师疑惑, 听骑兵说这个少年要杀了宁柏将军,可宁柏将军竟然没有把这个少年怎么样,还让他们给少年治伤。 他从进营来一直以为宁柏大人不好相处,看来他还不了解宁柏大人啊。 老军医答道:“听说是宁柏大人唯一的入室弟子。” 药师恍然大悟。 他看向秦涓,心道这个孩子不简单啊,看着好年轻就这么厉害了。 “守着吧,夜里冷,多拿一床被子来。”老军医说着,药师忙抱了被子过来给秦涓盖好。 至次日,秦涓都未醒来。 军医和药师都有些慌了,若宁柏大人过来问起,当如何是好。 “他的情绪并不好,不知道是自己不愿醒来,还是醒不来,这样我先给他施针试试,你去准备药吧。”军医说。 药师出去了,这时他看到昨日那个男人来了,他想起昨日军医对他说的,低着头想绕开,也就在这时,他听到士兵对男人说:“宁柏大人有吩咐,不让您进去。” 男人似乎和士兵说了什么,又想给士兵银子。 见状,士兵真的动怒了:“你快走吧!不然我去禀告给大人了!” 男人执拗,不想走,士兵怒的动脚一脚踢在男人身上。 那瘦弱的男人哪里经得住这么一脚,直接倒在地上。 药师忍不住了,上前去:“你怎么……怎么可以踹他,他好歹是大人……是给大人做事的!” 药师将男人扶起来,对男人说:“我是照顾里面那个小孩的药师,现在要赶着去抓药,你若想知道小孩的情况,便跟着我吧。” 男人没有多想,爬起来跟上药师。 药师笑了笑:“那你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年轻的男人步子停了一小会,答道:“林沉安。” 药师也愣了一下,笑了笑说了自己的名字。 林沉安看向药师,问了秦涓的情况。 “他还好啦,血早止住了,就是还没有醒来,老师父正在给他施针。”药师说着进了药房,麻利有序的抓药。 林沉安:“需要我做什么吗?” 药师笑道:“如果你想帮忙,可以先把炉子点着,烧点热水。” 林沉安都不带停顿的赶紧着手去做。 药师疑惑道:“那小孩是你什么人吗?” 林沉安一震,几乎是矢口否认道:“不,不是……我……” 药师听出来了他的慌张,淡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应该是你的亲人吧?” 也只有很亲的人之间才有这样的在乎。 药师将药配好了,倒入罐子里,炉子上很快熬上了。 药师:“再熬两刻钟了我就送去,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 林沉安想去看秦涓,但士兵不会让他进去的,既然这样,他还是在这里等着,药师会将秦涓的情况带给他。 “那你等我,他那身体壮,我相信他很快就能醒来。”药师端着药离开了。 药师至营帐,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人,他呆了一会,反应过来这是宁柏大人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把药洒了。 好在宁柏扶住了药师。 宁柏皱着眉:“做事如此不当心,是想我撤了你的职?” 药师也是冤枉,没有见过宁柏披头散发的样子,光是看背影,没有认出来。 “进去吧。”宁柏说着,人已入内。 军医已经退下了,营帐内,只有躺着的秦涓。 宁柏将秦涓扶起来,药师给秦涓喂药,洒了一半后,才看到秦涓开始吞咽。 药师给秦涓擦干净了,才退到一边,没有宁柏的吩咐他也不敢离开。 宁柏放下秦涓,看了一会儿,又看向药师:“林沉安在药房?” 药师几乎一时半会没想起来林沉安是谁,明明自己不久前就问过别人名字。 他睁大眼睛看着宁柏,想了好久才若有人给他当头一棒一般,大叫一声:“是,在药房!” 宁柏也没有说他什么,反而再问他:“林沉安有没有说他和秦涓的关系?” 秦涓?秦涓又是哪个?…… 药师有些着急,觉得自己变傻了还是怎么样,今日怎么脑子有些不够用呢。 看到药师着急的恨不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宁柏皱眉:“你的病人。” 药师好一会儿才明白秦涓就是他给喂药的少年啊! 药师不知道林沉安和秦涓的关系,但见宁柏大人是不问到答案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他低声答道:“小的想,他们应该,应该是亲人……” “亲人?”宁柏眉目一动,目光一寒。 药师恨不得跪地了,慌张道:“小的纯属猜测……若不是,望大人息怒。” 宁柏抿着唇,没有说什么,倒是药师的话让他恍然大悟。 他怎么没有想到呢。 林沉安和秦涓是亲人关系。 他心里已然有六七分确定了。 “行吧,你让林沉安过来照顾他。”宁柏说着,突然站起来,离开了。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何会突然想让林沉安来照顾秦涓。 第361页 他只是突然想到,林沉安那张隐忍的俊脸。 淡淡的温柔,淡淡的隐忍。 若塞北的最后一缕春风,沙地里的最后一株柳。 营帐外。 “大人。”骑兵过来,“一千人已点好了。” “即刻出发。”宁柏说话间快步走向他的战马。 约摸是听到战马离去的那一刹那,秦涓猛地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站在床边还未离去的药师都吓了一跳。 “你……你醒了……”药师被吓得不知道该问他什么了。 秦涓支撑着坐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对药师道:“他不是让你把林沉安叫过来。” 他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可怕,昨夜的伤口是包扎好了,但动用内力太过火,他的喉道里若火烧了一夜,至现在嗓子都快哑了。 药师都不带停留的往外走:“我去把他叫来,你等一下啊,他很担心你,这会儿应该会高兴的。” “谢谢。” 男人已经走远了,也没听到他的道谢。 秦涓支撑着下床,他迫切的想要喝水。 这一着地,浑身疼的刺骨。 等他挪动到桌子边上,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漓。 喝完一整壶的水,也没有觉得喉咙好受一点。 等他爬回床上躺下,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沉安都不敢相信宁柏会让他来照看秦涓。 秦涓躺在床上,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仿佛那些步子,能敲在他的心尖上。 药师见状说道:“你们聊,我去端早膳过来,他应该想吃东西了。” 林沉安走上去,站在床边。 秦涓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了之前的力气,为什么,此刻浑身的痛感比之前强烈了数倍。 林沉安心比发丝还细,立刻感受到了秦涓的想法,他走过去,扶着他坐起来。 秦涓不敢睁开眼看他,不敢,他不敢…… 他弄丢了的舅舅,回来了,就站在他的眼前,可他不敢看他。 他从未想过,再相见,是这样的方式。 与秦涓一样,林沉安心中更是百转千回。 他看着秦涓,小心翼翼,他想问他哪里不舒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忽然间,秦涓紧紧的抱住面前的男人。 亦如当年,塔克拉玛干的风沙里,他找到唯一的亲人时那般,怜惜又惶恐,惶恐又心有戚戚。 温热的泪水从眼里滑落,他不知道,他还有热泪盈眶的时候。 他以为当他成长为一个男人后,就应该丢弃了哀嚎与痛哭。一个男人,是没有资格痛哭的…… 可是,他忍不住的觉得鼻子发酸。 他弄丢了舅舅,是他弄丢了舅舅,才有了今日舅舅的悲惨。 才让舅舅拥有了妃檀一般的宿命。 他好恨,好恨。 恨不得杀了宁柏,又恨死自己没有用心找舅舅! 他和宁柏接触不是一次两次,为何不知道舅舅就在宁柏的营帐里! 为什么! 第137章 替身是亲人 秦涓咬着牙紧紧的抱着林沉安, 身体痛,心更痛,没一会儿就因撑不过去, 一口气没提上来,晕倒在床上。 “涓……鹃哥!”林沉安去扶他, 看到他肩膀上的血渍,便意识到是秦涓的刀伤裂开了 林沉安手忙脚乱的去找白布和药粉, 宁柏的营帐里常备这些, 他知道放在哪里。 解开秦涓的上衣, 将昨夜军医绑好的白布解开只看到秦涓胸口和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虽然看着揪心但林沉安的理智告知他, 昨日宁柏并没有想杀死秦涓。 他见过宁柏杀人, 速度快准狠, 宁柏不想杀秦涓,出于什么理由,林沉安不了解。但也是因为这一点, 让林沉安放下心来。 林沉安给秦涓换药的时候,药师端着吃的从外面进来。 看到地上染血的白布带, 药师也立刻明白了。 “他不能再动内力和动怒,这些伤口反反复复, 会感染, 伤及脏腑。”药师给秦涓包扎好后说道。 林沉安点点头:“麻烦您了。” “我听老师父说,他是大人的弟子, 大人不会为难他的, 可是大人终归是大人, 你还要劝说他一下,师徒之间有什么和解不了的仇恨呢……” 林沉安震惊了一瞬,抿着唇没有说话。 秦涓是宁柏的弟子, 他昨夜就该想到的,如此他更不必担心宁柏不给秦涓治伤了 他在宁柏身边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宁柏的其他弟子,恐怕宁柏只有秦涓一个弟子。 林沉安松了一口气,他不再担心宁柏会强迫他告知他,他与秦涓的关系了 秦涓醒来是夜里,外面很吵,似乎是来了不少人,营帐内只有他一个,他的舅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因为外面很吵,让他没法再睡下去了。 他爬起来,只觉得腹中鸣叫若击鼓,他是真的饿了。 眼儿尖利,也很快看到不远处的桌子有吃的,正是上午时药师端来的吃的。 虽然已经冷透了,但也不妨碍秦涓填饱肚子。 将羊奶小米粥一口气喝完,又将冷掉的羊腿啃干净,他仍觉得饿,又河掉了一壶茶水,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隐约察觉到外面不太对劲。 他走出营帐,看到了离他的营帐不远处,那些围着营帐坐着的伤兵。 第362页 还有忙碌的军医与药师们。 这样巨大的伤兵数量,不像是一个营能产生的。他多少是明白了,宁柏的营帐是被作为伤兵营了。 他立刻想到了什么,往对面的营帐走去,有士兵拦住了他。 “请您不要出去。”士兵相对委婉的说,毕竟他知道秦涓是宁柏的弟子。 秦涓正要问他了什么事的时候,对面那座伤兵营的草场上,骑马而来一个人。 白衣白马雪白的战袍,乌黑的发,倾国倾城的容颜。 陌生,却也熟悉。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伯牙兀氏家主的这张脸了。 这一刹那,他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久久的凝视着他。 年少时的那份悸动,又在心脏里回温。 小鹿柔软的茸角,在心头乱撞着。惶惶而又惶惶,让他一刹那,喘不过气来。 秦涓抿着嘴角,看着狐狐在他面前停下,翻身下马。 士兵对狐狐行礼。 狐狐简要的说:“战事扩大,大军让我将伤兵送至后方,今日我为送伤兵过来,听闻秦大人在此,大人可否去我营中一谈。” 秦涓听狐狐说这种官话,莫名其妙的想笑,但好歹给忍住了,他明白狐狐是说给士兵们听的。 秦涓毫不客气的指着两旁的士兵说道:“是他们不让我出去。” 士兵们哪里敢得罪伯牙兀氏家主,想都没有想立刻说道:“我家大人为秦大人养伤才吩咐小的们看好秦大人的,既然伯牙兀家主有请,小的们岂敢相阻。” 秦涓冷哼一声跟着狐狐走,临走前还问士兵:“我的两匹马呢?” 士兵答道:“就在后面的马厩里,您放一万个心,一直有人照看着呢。” 秦涓这才放心走了。 秦涓想凑近些和狐狐说话,想告知狐狐他找到舅舅了,想告知狐狐他有一匹骏马叫七哥…… 狐狐似乎是明白他想和他说话的心思,突然低声道:“这里不方便。” 秦涓忍住了,和狐狐分开了许多,跟在狐狐身后。 伤兵营的规模很大,去狐狐的营帐的路上,狐狐简短的说了一下战势。 原来这次来攻城的,不只是古知塔塔,还有虽仇人,虽仇人是从大阴山北八百里的原野而至的。 他们也奉天狼为神。 身材高大,骁勇善战是虽仇人的特点。虽仇,在几百年前与蒙人是同一支,他们与蒙人有着相同的血脉来源,只是后来他们成为被迫从斡难河西迁至大阴山脉以北八千里外的沃野安居定户。 夺虎思斡耳朵城,本该是虽仇与西辽的恩怨,现在他们在养精蓄锐这么久以后加入了古知塔塔的队伍。 “虽仇人马足人勇,此战虎思斡耳朵大劫难逃。”狐狐几乎是肯定的说道。 秦涓听他都这么说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难怪这一次虎思斡耳朵会有这么多家族的人过来帮忙。 “进来吧。”狐狐将马缰交给他的骑兵,带着秦涓进营帐。 两人刚进营帐,狐狐就将营帐的木门给锁上了 秦涓长这么大,在营帐里呆的也够久的了,都不知道这营帐的厚厚的帐皮布后面还有一扇木门啊…… 赵淮之看着秦涓一脸“是我孤陋寡闻”的神情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秦涓傻愣愣站着到时候,赵淮之已动手解秦涓的衣服了 秦涓回过神来,只觉得身上已火烫。 “妖精!老子身上还有伤呢!” 嘴上虽这么说,身子却很诚实,手比脑子快,已将赵淮之摁在毛毯上了 赵淮之勾唇一笑…… 秦涓怎能忍受狐狐这张脸来撩他!若是他贴着易容的面皮也好! 这可是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印刻在他脑子里的那张脸啊! 况且这人连蛊都弄到他身上来了! 他们该做过什么,心里都清楚吧! 秦涓低下头,在赵淮之唇上狠狠一啄。 “赵淮之!你个妖精!在迭儿密的酒馆里,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虽是这么说着,两粒虎牙都笑的露出来了,彰显出他现在的心情不错。 赵淮之看着他,勾唇,贴近了,对他哈气似的说道:“那是否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那夜如何……压着……我……” 秦涓只觉得热气直往头上涌,恨不得把这人…… 可是,他也只能想想,因为不速之客,已在外头叫嚣。 来的若是别人也还好。 当狐狐一身齐整,看着倒塌的门,和门外站立的宁柏。 “将军何意?”狐狐笑问道。 “既是谈话,何故锁门?”宁柏的目光越过狐狐,看向营中站着的秦涓。 狐狐淡道:“不曾,是将军你误会了。” 宁柏又将目光收回,看向狐狐。 八年,这个人的容貌不曾有一分的老去的迹象,犹记得八年前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那样的惊叹。 仿佛看到了人间最艳丽的那一朵花。 所以,多年以后再正视这张脸,都还有几分霎时悸动。 毕竟那个时候,他是真心想要这个人。 如果那个时候,伯牙兀狐狐能跟着他,他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宠奴,不会有后来的妃檀,也不会有现在的林沉安。 气血方刚的年纪,遇上最惊鸿的少年,恨不得将心窝子都掏出来,得到的却是一场冰冷。 第363页 他二十岁时的他,可以不想要身份名利,王权富贵,可当他听到最冰冷最绝情的话 才明白什么叫做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后来,他不再相信什么惊鸿,也辗转于温柔乡里。 后来,他习惯了温柔的男人,因为柔弱也好掌控,或许也有几分伯牙兀氏的影子。 只是他更明白,伯牙兀氏的家主他虽生的温柔,可是个彻头彻尾没有心的人。 “伯牙兀狐狐,你害谁都可以,你别祸害他!”宁柏看着狐狐,手却是指着秦涓,“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他帮不了你,你想要死可以,别带上他!” 宁柏此刻才真正明白,他对秦涓的好,这般的护着,宠着的,原来是当初的那个自己…… 人人都以为乃马真氏宁柏是天之骄子,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如何走来的。 乃马真氏与纥颜、伯牙兀、朵颜……这些氏家相比名不见经传,乃马真真正的崛起是因为女人。 这个女人自然是他的姑姑。 他感恩他的姑姑,即使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坏。但至少,那个女人给了婴孩时期漂泊无依的他和他的生母一个家。 没有被生父承认的他和他的母亲,因为他的姑姑,他成了乃马真氏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他是他的生父唯一的孩子,在三岁以前他的身份是私生子。 他一路走来,无比艰难,即使逐渐长大的他有着和生父一模一样的面容与体魄,依然不被阿爹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雨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替身是亲人 究其原因是, 他的阿爹根本不喜欢女人,更不喜欢女人生下的孩子。 正因为得知这一点,少年的宁柏对自己的生父产生厌恶。 他也喜欢男人, 但他不会因为这一点而去碰他不该碰的女人,并让女人怀上他的孩子。 所以他都快三十了也没有选择成亲更没有选择要子嗣。 以他现在的身份, 女人、子嗣,唾手可得, 但他不会这么做, 他不想他的子嗣拥有和他一样的宿命。 即使在大都的姑姑, 让人来催促了他多次。 他看向秦涓, 就像看着十几年前那个叫宁柏的少年。 从孤苦中走来, 一步一步,用献血与力气,换来荣耀与功勋。 比周围的人都不容易, 却也甘之如饴。 他们如此像,愈战愈勇的灵魂, 愈战愈勇的脾性。 狐狐从未用这样冷冽又带着几分嗜血意味的目光看着别人,而此刻他正这样看着宁柏。 “劳您费心, 本家主的事, 将军管不着。” 狐狸勾起唇角,声色冷沉。 宁柏微皱起眉:“你的事我说管不着, 但他, 他跟随我习武, 也给我磕头拜师,他是我的弟子。” 狐狐一愣,第一反应也没有看向秦涓, 而是死盯着宁柏。 宁柏竟觉这人无端生出一股可怖。 伯牙兀狐狐此人,他至今都未曾搞懂。 狐狐冷笑:“他是你徒弟,那你知他是我谁?宁柏大人?” 听到这里,宁柏只是错愕,而那营中另一人却是面红耳赤,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 他不是害怕自己怎样,而是害怕这人顶着伯牙兀整个家族,在这草原与漠北,被人耻笑。 这里,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他们。 “咳咳咳……”秦涓猛咳起来。 也恰是这个时候,站在营帐外的林沉安冲进来,紧张的问道:“涓,鹃哥……怎样,还好吧……” 林沉安扶住秦涓,递给他一张手帕,又检查他肩膀上的伤口有没有裂开。 秦涓的伤口也裂的正是时候,这才一会儿肩膀上又见红了…… “我手臂好疼……”秦涓说着,却是故作可怜兮兮的看向赵淮之。 闻言,狐狐紧抿着的唇动了一下,却是听见宁柏比他先开口:“来人。” 秦涓被两个骑兵架着去找军医了。 现在满营的军医都不够用,自然不会有军医来找他。 宁柏看向狐狐,二人竟然有一种相看生厌的感触,竟然同时把头偏开。 宁柏转身就出了营帐。而狐狐也好不到哪里去,气愤之间一脚踹开倒在地上的门,也快步出去了。 伯牙兀的骑兵没见过自家家主发这么大的火,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等狐狐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去追。 秦涓去了军医营,药师过来给他重新包扎:“你这都裂了三次了,再动,伤口久裂不愈合,这伤深入骨髓,这肩膀也不用要了。” 可见药师是生气的,只觉得这小子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哪里又看不出来,这伤口分明是用内力逼裂的,他上午分明给他包扎的那么仔细。 虽不知这小子在想些什么,但这种做法实在让他不敢苟同。 “你现在不为自己身体想,我倒是为我的药打算,伤兵的数量你也见到了,到时候没有那么多药拿出来,你省事点,就能多救一个人。” 药师前面的话秦涓尚能不在意,但这句话,直接将秦涓说的低下头。 “对不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也诚恳的道歉了。 “我忙去了。”药师说完,见宁柏大人朝着这处走来,便也慌忙离开了。 第364页 宁柏站的远,秦涓坐在那里,将衣服穿好,林沉安就站在他的跟前,依旧是沉默而温柔。 说句实话,秦涓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宁柏,他想宁柏对他也应该是一样才对。 可是为什么宁柏还敢来见他,宁柏在不知道他“欺辱”的人是他的舅舅,他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里,秦涓能将牙都咬碎。 秦涓心里喊着:你别说话,你只要说一句,我都能拔刀砍你,你最好是快点滚。 宁柏不知道秦涓心里这么恨他,又这么压抑,他也没能立刻想到,事情是症结,都在林沉安。 秦涓想杀他是因为林沉安。 昨夜他还能想到这一点,可今日一日的战斗回来后,他就像是遗忘了这一点。 但宁柏又不傻,很快感受到秦涓周身的杀气,极其强大的杀气。 他微微眯眸,沉声喊道:“林沉安。” 林沉安自然知道宁柏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在迟疑了一下就抬步向宁柏走去。 林沉安不敢违背宁柏的命令,他更不想给秦涓添麻烦。 可在林沉安向宁柏走去的那一刹那,桀骜的少年,沉着眼眸,伸手握住了林沉安的手腕。 林沉安心下一紧,几乎是下意识的要甩开秦涓的手,又不敢让宁柏看出丝毫的端倪。 可是宁柏是什么人,怎会不注意到。 宁柏终于抓住机会和秦涓对视了,只是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少年嗜血般的眼眸。 那个有远山雅淡,近水湉阔,俊美又倨傲的少年,他竟然会有这样嗜血般的神情。 是的,这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变化。 他变强了,连眼神也变得凌厉且杀伐。 秦涓紧握着林沉安的手腕,却是站起来看向宁柏。 “大人,我们来一场赌局。”他如此平静,又如此不平静的说道。 宁柏凝视着他,须臾,一笑:“什么赌局。” “我帮你退敌,你把林沉安放了。”他的声音坚定无比。 不光是要让宁柏听到,也是让不远处的伯牙兀狐狐听到。 宁柏:“这是交易,不是赌局。” 秦涓:“这是赌局,不是交易。”因为他秦涓的舅舅才不是什么交易品。 他要把舅舅赢回来。 “固执。”宁柏冷哼。 秦涓勾唇,笑的冷冽:“你很早就见识了。” 宁柏没和他纠缠这个问题,再问:“你如何退敌?” 秦涓答道:“我不贪心,三千骑兵,你一千,大永王一千,伯牙兀五百,朵颜五百。”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刻的自己,若沙场之上胸有成竹的将领,光是气势已让周围的人震撼。 他已经具备了成为将军的条件,只是一切,都等待着契机的到来。 秦涓自己心里清楚,宁柏也清楚。 只是,宁柏扪心自问,他肯给秦涓这样的机会吗? 他如果想给,肯定是可以给的。 若是这一场战役能扬名,秦涓也会成为当之无愧的勇士。 只是要从人才辈出的五个氏家中脱颖而出,秦涓他知道,有多难吗? 又有多少人是等着看戏的? “你想要?”宁柏皱着眉问他,目光幽沉。 秦涓愣了一下,起初是没弄懂,懂了以后他重重的点头。 “那你跟我来。”宁柏转身就走。 秦涓错愕了一下,跟上。 林沉安也快步跟上了。 秦涓眼神给他以安抚,他告诉舅舅,不会有事的,明天绝不会比今日更糟。 林沉安咬牙点点头。 看着宁柏的背影,秦涓心里是五味杂陈的。 对这个男人,他恨。 也敬。 是仇人,也是师父。 也许在乌斯藏与宋地交界处的时候,在宁柏教他武艺给他内力的时候…… 他就承认了宁柏是他的师父。 宁柏对他的帮助,是致命的。 没有他的帮助,他或许已经是一摊白骨。 宁柏让他感受到的恨意,是透骨的。 宁柏伤害且欺辱了他的亲人。 他不能忘恩,也无法忍恨。 他的年纪,还没有教会他该如何去权衡这些。 他也无法解决这一团乱麻似的心绪。 宁柏带他去营帐,叫来副将三人。 秦涓见到宁柏副将的人数,加上齐林,也就是说宁柏现在手下的副将至少是四人…… 那宁柏应该是升官至大将军了? 意识到这一点,秦涓心里是有些放心的,那么从各氏族调兵的事,宁柏是做的到的。 宁柏让骑兵去请狐狐,又让人去给各家主带信。 狐狐就在营帐外,骑兵一出去,狐狐便进来了。 “别说五百骑兵,一千也成。”狐狐淡声说。 要知道狐狐只带了一千人,所以当狐狐这么说的时候,宁柏是有些许惊愕的。 出去的骑兵很快回来,大永王一千人是肯定会拿出来的,但是秦涓本来算准的朵颜氏那里却没有同意。 秦涓本以为朵颜氏会拿出五百人的,毕竟这是大永王的妻族,可没有想到朵颜氏拒绝了。 对于这一点,宁柏也有些惊讶。 但是骑兵却带了了另一个消息:“那别氏的家主听闻此事,愿拿出七百骑兵。” 第365页 那别家主?秦涓连这个人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认识,那这个人为何会这么做? 宁柏起疑,问道:“那别枝知道是秦涓带兵,还是以为是我带兵?” 当他问出此句的时候,心里更疑惑了,如果那别枝以为是他带兵是不可能拿出七百人的。 虽然此战出战来了五个家族,但那别氏早就被排除在外了,因为那别氏根本什么都不管,名副其实的混子。 今日那别枝此举反常。 第139章 成名此战中 宁柏也忍不住问秦涓:“你认识那别家主?” 秦涓摇头,坚定的告诉他:“不认识,未曾谋面。” 营中的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说话。 在秦涓看来, 能凑齐三千人就行了,先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 宁柏和秦涓所想一致, 让他的副将带秦涓去点兵, 至于其他的他也不想再管。 秦涓前脚跟着宁柏的副将出门, 狐狐后脚便去追, 却被宁柏拦下了。 “将军何意?”狐狐冷目看向他。 宁柏:“这事你我都不插手。” 狐狐不想理会, 追了出去, 却听宁柏喊道:“伤兵几千人没人替你管!你且等着受罚。” 分明已至盛夏,宁柏的声音却像带着冰碴子一般。 狐狐没有离开这里,而是让骑兵去把旦木找来, 给旦木交代一番后,让旦木去找秦涓。 这一年, 旦木有了随军的实战经验,伯牙兀氏的人一直都在培养新的将臣。 秦涓由宁柏的一名副将指引, 与士兵们汇合后, 赶往战场。 半个时辰后阿奕噶带着大永王的一千人及那别氏的骑兵七百人赶至,得知秦涓领兵的时候阿奕噶是惊愕的。 但想想宁柏大将军为何这个权力交给秦涓, 极有可能是因为迭儿密之行, 出于感激。 如此,秦涓现在可供使用的骑兵有两千七百人。 只有伯牙兀氏的人还未赶至。 骑马奔腾而至的驿兵告知他,伯牙兀氏的人在前面的堤角里与他们汇合。 如此, 秦涓便带着人赶往堤角里这个地方,也是这一路,秦涓询问阿奕噶战势如何。 虽仇大将所向披靡。 这八个字,刚才赶来的途中,就听到宁柏军中的骑兵提起了,他只当自己听错了,或者骑兵们说着玩的。 可阿奕噶都这么说,就不得不让秦涓怀疑了。 “他们多少人?” “两万。”阿奕噶看向他。 “前方抵御的还剩多少?” “统共七千。郗吉小姐未离,士气还未散。大永王说只要守住就有办法,朵颜氏主张撤离。”阿奕噶快速说道。 秦涓点点头,没事,其实只要一场胜仗将士气打回来就好,那些人都只是因为节节败退打的丧失信心了。 “除了朵颜氏还有谁的兵在?”秦涓是想问纥颜事的人在哪里。 伯牙兀氏的人管伤兵所以早撤离了前方。 宁柏因为被秦涓伤了,虽未曾亲自上场,但宁柏的人已亏损了许多所以撤了。 那别枝的人带了多少不知道,但听宁柏的意思是那别氏一直在打酱油无心战事,所以那别氏也不在前方。 朵颜氏是大永王妻子的娘家,虽然心里不想帮衬,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未撤离虎思斡耳朵。 那纥颜氏现在在哪里?就是秦涓想知道的了。 可阿奕噶却对秦涓支支吾吾的说:“不知……” 倒不是阿奕噶瞒着他,是真的不晓得。 博博怒狡猾,说起派兵,直接将五百人派过来给了朵颜兀沁台。 谁都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只有兀沁台那小子傻乐着,以为是这个表哥看得起他才会分给他骑兵。 也是那一次后,博博怒自己,始终没露面。 秦涓问阿奕噶:“博博怒是什么意思?” “又说他受伤了,和宁柏一样,两位将军都旧伤复发,对士气损失也不小。”阿奕噶说。 确实如此,临打仗,两个猛将都传出受伤消息,手底下的人难怪节节败退。 再说那虽仇大将,真的那么厉害吗? 没再问博博怒的事,秦涓问阿奕噶那个虽仇大将是何方神圣。 阿奕噶说:“就说身量便是首屈一指,我没见过那么高的,说两米五都不过分,十几人围攻都不能近身他,加上他及他的马都是一身的甲,箭都伤不了他,只要他骑马冲出来,挥动他的大砍刀,我们的士兵根本不能抵御,他就像是行走的战车,到哪里伤到哪里,不光如此,他手下的人都和他一样的装束,我们打不过。” 阿奕噶何尝承认过自己打不过,就算是当初条件艰苦恶劣的时候,也没有这般说过丧气的话。 也就是说虽仇人的精英都是重甲全甲骑兵,战场上刀箭不入,所向披靡? 在秦涓的认识里这种军队行动的速度应该不会太快,可阿奕噶又说与他们的骑兵速度相比不会慢到哪里去。 这么说应该是虽仇人的马更好了? 蒙人的马已经足够好,才能支撑蒙人西征,现在告知他虽仇人的马更好? “比我的马还好吗?”突然秦涓疑惑的问道。 阿奕噶看向秦涓胯下的七哥,愣了一小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他见过的马来说,七哥真的是很厉害的马了,但他没接触过虽仇人的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第366页 半个时辰后,至堤角里这个地方,秦涓他们与旦木汇合。 旦木带了骑兵七百人,军师一人。 这军师是金国汉人,母族乃西夏人,军师名唤李鲤荷。 李鲤荷此人初见秦涓,便说此子妙不可言。 秦涓最不喜这类油腔滑调之人,若不是看在他是狐狐麾下军师,也不会好声好气说一句:“不可言便不言。” 若不是给这狗头军师面子,这句话会变成:不可言便闭嘴。 “李……”秦涓转头就忘了狗头军师的名字,睁大眼睛看向旦木。 旦木一直盯着他看,正在想秦涓怎么一年不见又变好看了,而且好高了啊,哭,比他高了。 旦木见秦涓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对他眨巴两下眼睛,继续看他。 直接把秦涓搞的无语了,忘了自己要问啥了。 碧眼的旦木是军营里流光溢彩的存在,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他两眼,这会儿看着旦木的人发现旦木一直在看秦涓,便也跟着看向秦涓。 这会儿大家都发现了,这个新来的大人,怎么回事……这长得可以和伯牙兀氏的家主相媲美了。 这会儿大家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秦涓。 等秦涓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些骑兵在想什么,他从衣兜里摸出面具,二话不说戴在脸上了。 如今想想,七年前的伊文王世子就很有先见之明。 “李……李鲤荷!”秦涓喊道。 那狗头军师笑眯眯的过来了。 秦涓问他:“此行我们去虎思斡耳朵,对战的是虽仇大将,你有何高见。” 李鲤荷笑道:“没有高见,您看着办吧。” 秦涓一脚踹开他:“你们家主养你何用。” 他这一脚拿捏得当,不痛不痒,叫李鲤荷都不置可否。 秦涓不是一个喜欢拖着的人,当然他觉得自己也谈不上特别的雷厉风行。 虎思斡耳朵城,抵御虽仇的人已经退守城中了,城北的大片土地是他们昨日刚丢的。 这一夜,对双方来说,只是片刻的停歇。 秦涓赶到战场的时候,虽仇骑兵又攻来了,郗吉正带兵抵御。 秦涓没有立刻发兵,而是选择在这个时候观战半个时辰,而这一期间,秦涓让阿奕噶、旦木、及宁柏的副将把骑兵分队,统计军马数量,箭支数量。 他太明白,这种时候,军需全靠自给自足,不要指望有援军供应。 郗家的人是强弩之末,朵颜的人隔岸观火,纥颜博博怒是不知所踪。 这半个时辰,秦涓仔细看了一遍虽仇人的作战方式。 “李鲤荷。” “在在在,小的在。”李鲤荷小跑过来。 “带人统计他们的每个全甲兵的作战时间,作战周期,一分一秒也不能少。”当秦涓一开口吩咐这个的时候,李鲤荷在愣了片刻后已经恍然大悟了。 李鲤荷依旧嬉皮笑脸的说:“这么远也没法看清楚啊……” 秦涓冷目扫过去:“那就记录你看的清楚的,如果这事做不好,我头一个打你军棍。” 李鲤荷颤颤巍巍的退下了。行吧,这小子不像是闹着玩的。 大约是晌午的时候,本来是开饭的点了。 秦涓让伙夫营做饭,却对宁柏的副将说:“五百人,随我去攻。” 那副将想也没想,清点人数去了。 “旦木,你再让你的骑兵全部下马,把马腾出来。”秦涓又吩咐旦木。 “啊?”旦木脑瓜子慢,啊了一声之后又啊了一声。 秦涓又重复了一遍。 相比其他人,旦木的优点是,但凡他听懂了,就会立刻去做,问也不问,因为他相信秦涓。 旦木去安排马匹的时候,李鲤荷也带着他的任务过来找秦涓了,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秦涓。 写的很清楚,秦涓只看了一遍就明白了。 秦涓又道:“李鲤荷,把你的马先借我,记住,一刻钟之后,你和旦木带着我的马和其他五百匹马去找我们!时间不要错过!” 李鲤荷点点头,很快秦涓带着五百骑兵先行一步了。 约摸和虽仇人站了一刻钟以后,秦涓下令撤离。 骑兵们虽然不懂,但仍旧跟着撤离了。 打着打着,突然人都跑没了,这下好了,虽仇人也蒙了一瞬。 第140章 成名此战中 骑兵们跟着秦涓跑, 又一面回头看那些虽仇人。 虽仇的大将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几个全甲兵追了几十米后,不知是怕中埋伏还是其他又不敢追了正原地打转呢。 本来战场严肃,都让他们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涓带着人跑了八百米左右, 远远的看着旦木和李鲤荷带着马匹过来了 秦涓让骑兵们换马。 宁柏的人纪律严明,说换马就换马, 前后也不过半刻钟就更换妥当了。 秦涓对李鲤荷道:“你们回去后让那别氏的骑兵们准备好, 一刻钟后再来这里集合!” 秦涓说完后, 立刻带骑兵们重返战场。 虽仇人看着他们去而复返, 本来是准备吃午饭的, 现在又得穿甲上马来应战。 秦涓让骑兵们别和他们硬拼, 打不过就拖着虽仇人跑,可以受伤但不能丢性命。 他这般一下令,骑兵们恍然大悟一般,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第367页 虽仇的全甲兵穿那么重的甲,他们直冲过来肯定是没法去挡的, 若是灵活作战,对面冲来了他们便跑。 跑的时候再想办法反击。 虽仇人在追,他们在跑, 边跑边想办法反击, 但又不离开整个战场的核心位置。 撑足了一刻钟后, 秦涓又下令让他们撤。 “大人,他们追来了啊。”骑兵慌张的说。 “那就跑快一点。”秦涓低吼。 没跑多久,看到旦木和李鲤荷。 秦涓让人快马过去告知旦木, 带那别家的骑兵过去和虽仇人继续吊着玩。 旦木很快带着七百骑兵与秦涓他们擦肩而过。 “行了,你们先回去,让伯牙兀氏的骑兵骑你们的马过来,再给伯牙兀氏的马儿喂饱了,等两刻钟后原地集合。”秦涓说着,伸手将宁柏的副将背上的弓取下来,“弓借我备用,先去吧。” “是,大人。” 今日的战场比往日要混乱,郗家的骑兵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郗吉这会儿才收到战报,知道是秦涓带的兵。 就在这些骑兵刚出现的时候朵颜氏的人还猜测是博博怒派来了救兵。 在场的人问郗吉现在该怎么办。 郗吉想了想,觉得此事她做不了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守住这里的风铃.口。 “我们前方有一千人,包括没撤走的伤兵,我的副将在带领,他知道该怎么做,至于秦大人那里,我想……”郗吉美艳的目看向兀沁台,“朵颜少主,你与秦是旧识,你去一趟吧,告诉他,我们听他的指令行事。” 兀沁台深吸一口气,他身旁的朵颜氏长老提议他去询问朵颜家主,也就是兀沁台的父亲。 兀沁台抿着唇,二话没说带了一百亲卫骑兵走了 朵颜少主离开了留那朵颜氏长老在那里,霎时气氛几分尴尬。 郗吉压根也不在意这些,她时刻关注着前方战场的形势。 此地为风铃.口的风铃岭,是虎思斡耳朵城中最高处,能清楚的看到战场的形势。 “去把乌笃叫过来。”郗吉对手下的人说道。 约摸半刻钟后,一个容貌中上,气质温和中透着几分风流与倜傥的青年快步走来。 郗吉问青年:“乌笃,你可看出秦这是什么战术?” 显然,郗吉不问这里留着的朵颜氏的人,和纥颜氏的骑兵,是因为觉得这些人压根看不明白形势。 乌笃笑着解释:“奴才也是刚刚看明白,这个秦果然是聪慧……”他心道他主公这些年也没白养这个汉人。 说来他乌笃也是看着这个狼崽子长大的。 “别卖关子了。”郗吉有些生气。 乌笃脸上笑意更浓:“奴才想,他应该是摸清楚了虽仇人的作息周期,利用这个周期,反攻、且重复攻,这一期间不停的换马匹,换骑兵,保证兵力体力,而进入战场上后又用不战,不主动战的方式消耗敌人的体力……” 乌笃越说越觉得这狼崽聪明,郗吉越听也越明白了 果然,没出半个时辰,传来了秦涓手刃敌军三个将领的消息。 灵活的马儿终是拖死了巨象。 秦涓能抓住虽仇三个大将,是因为他从李鲤荷的记载中得知这些重甲全甲的将士,只能冲锋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然会放下大刀下马活动并且补给。 毕竟,重甲能带了可观的利益,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第一次进攻的时候,是在虽仇人补给的时候。 虽仇人被迫应战,而他们打了不到一刻钟选择撤离。 这样的后果就是让虽仇人得不到可观的战争收益,让对方觉得捞不到好处,还白丢力气,这会给虽仇将士造成极大的心理落差。 这样来来回回多次,虽仇人的士气就会不攻自破。 再加上体力消耗,虽仇将士很多都没有吃午饭,秦涓在他们疲惫的时候,下了最冒险的命令。 冲散虽仇将士重甲兵的阵型。 这个时候用到了儿时阿奕噶就教过的“火炮马”打头阵。 炮声一响,他们将士冲锋的时候秦涓就开始引.弓射.箭。 虽仇大将和他们的马虽然被甲胄蒙的严实,但还有手,和马蹄是没有甲包裹的。 最终俘获三个虽仇将领,虽然现在还搞不清楚是何级别。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蒙军士气大增。 朵颜兀沁台带着骑兵最先赶至。随后是郗吉带着她的兵马赶至。 蒙军骑兵的甲只有一面,就是胸甲,早期是没钱给他们安置后背的甲,现在有钱了也没有给补上,这是为了防止逃跑。 谁跑,就要面临后背挨刀的宿命,所以蒙人不设背甲。 也正是这一原因,在面对全甲重甲的虽仇人,活像一辆一辆肉.体战车向着他们冲来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想着跑。 所以,伤亡惨重。 而秦涓的应战方式,灵活到让他们接受不了 若不是宁柏的副将是听了宁柏的命令,叫他们一切听秦大人的,他们估计都无法接受这种逃跑作战的方式。 不过当时,聪明一点的骑兵很快也知道了秦涓的用意,这也是他们跟着秦涓打完这一场战的原因。 因为他们有信心,这一场战能赢。 秦涓俘获的三个虽仇将领是阿奕噶口中身高两米五的虽仇大将的三个副将。 第368页 一个,还有一个大刑之后透露他们的援军有三十五万且粮草充足。 兀沁台头一个吼道:“什么鬼话!” 三十五万,这个数字是骇人的,因为他们的人加起来都凑不到三万,三十五万是他们的十几倍。 如此听着,对方不像是只要攻占虎思斡耳朵而已,倒像是要将漠北与草原全收入囊中。 这样的经历,秦涓不陌生,在场的郗吉、乌笃、郗家骑兵们更不陌生 因为几年前的塔塔王就曾打到可失哈儿,只是那个时候塔塔王选择绕开虎思斡耳朵城。 虎思斡耳朵城不好攻,塔塔王当时准备不充足,就选择了绕开,进而攻取比较好攻打的可失哈儿。 也许别人听到三十五万会觉得不寒而栗,也会搞不懂塔塔王是何用意。 但秦涓隐约能察觉到,塔塔王的野心是想要漠北、漠南、草原、甚至西凉,他要的可能是与大都抗衡的半壁河山。 如果想明白这一点,就很好理解大都为何会派五个家族前来帮助郗家。 也许是有人已经察觉到塔塔王的野心了,给大都如此提议,只是这个提议并未得到乃马真后特别的重视…… 虽然五大氏家聚集于此但真正派来的兵力有限。 在众人欢呼胜仗,在众人审讯俘虏的这一刻。 唯有秦涓一人的脸色深沉。他不是忧心这些世家,这些当权者的命运。 他忧心的是塔克拉玛干的羊,往来于帕米尔与塔克拉玛干之间的驼子。 羊儿的主人们,与驼子的主人们。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打胜仗的消息最先传到大将军宁柏的军帐,秦涓此战大劫,区区三千人击退一万人。俘虏敌军大将三人,骑兵近千。 随后与郗吉、兀沁台带兵夹击虽仇兵马于虎思斡耳朵城北壕沟。 壕沟之战,虽仇人丢盔卸甲,是虽仇人打的最惨烈的一次。 宁柏正听着,而一旁的狐狐已让记录官,一字一句的记录下来。 宁柏不禁皱眉,自然是心里明白这伯牙兀家主的意思。 他就是心里不爽,秦涓总归是他自个儿的徒弟,这伯牙兀家主还怕他把他徒弟的功劳强占了不成? 他宁柏是那等小人吗? 宁柏额角的青筋狂跳,换来了文官阿鲁卓。 “送信大都,请五品勇将。” 声色幽沉,短短九字,已让在场的人心服口服了 五品,不至于太高,在场的人也不至于太嫉妒,毕竟,听说不是世家出生,好像和札答阑阿奕噶同族。 秦涓的身份对他们来说现在就像是谜团一样。 毕竟知道他呆过吉哈布大营的,剩下的活着的,屈指可数了 这样也好,至少那个伯牙兀氏家主不会再为难他们的大将军。 只是现在愈发好奇伯牙兀氏家主和那个秦是什么关系了 第141章 狐狐夜偷香 因为迎来这一年的酷暑, 古知塔塔和虽仇战士都以高原作战最为擅长,在炎热的夏季他们的战士无法身着重甲呆上半个时辰,于是战事进入停歇期。 古知塔塔和虽仇人往北退了。 这一退能退多久, 谁都不清楚。 虎思斡耳朵很快的恢复了贸易。 当然,古知塔塔也是一样, 他们也依赖贸易生活,只是蒙人查不到, 古知塔塔是和哪些地区在进行大量的贸易。 但蒙人知道, 正因为有充足的金银、粮草支撑, 古知塔塔和虽仇才有底气和他们打仗。 所以这背后一定有支撑他们的大量贸易。 有人揣测是不是西边的那些高鼻深目的西边部族, 也有人猜测是居住在大阴山上的天狼族子民。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古知塔塔人在入秋后肯定会再攻来的, 他们必须拿出应对的策略。 毕竟,对方有三十几万人。 有三十几万人是否是真的,他们也一直在确认, 这段时间断断续续打了不少的小战,却没有抓几个有用的俘虏。 宁柏让阿鲁卓送去大都的信, 来来回回只去了一个月。 很快大都的官员带着由丞相草拟好的授任的旨意过来。 还有五品勇将的甲胄与常服战袍尔尔。 在秦涓看来一切仍旧如往常一般,即使是即将授封五品将军也没有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授封那日, 他没有想到的是, 这位从大都来的官员不是别的他不认识的,正是万溪。 万溪这张脸若发面包子似的胖了一圈。 秦涓还记得上一次见这人, 这人还是清瘦的, 怎么就胖了。 秦涓接过万溪递来的衣袍, 甲胄,还有授任的书。 很不合时宜的问道:“你这是中年发福?” “?”起初万溪没听明白,等他反应过来, 扬起手就想打秦涓。 却被两个小兵拦下来了:“大人,现在秦大人和你平级……” 平,平级…… 万溪要被这两字气得吐出一口老血赖。 平级就打不得了? 小兵眼神告诉他,是的,打不得。 万溪的手缩了回去,很自然的整理自己的衣衫。 他哪里发福了,他是胖了一点,但又不是很胖。 秦涓就是故意的。 第369页 “你把这身衣服穿好了再过来招待我。”万溪轻飘飘的说道。 秦涓进营帐换衣的那会儿,万溪去找狐狐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宁柏将伯牙兀氏的大营安排在最偏的位置,且这一个月一直找各种理由将狐狐调出去办事。 所以这一个多月,秦涓也只见过狐狐一面。 万溪会去找狐狐,营里的人也不奇怪,毕竟这二人都是耶律楚材的学生。 师出同门,多年未见,理应最先去见。 秦涓正求着万溪能帮他把狐狐弄来见上一面呢,他心里明白宁柏不想让他和狐狐有机会接触。 因为在一个月前,营里传出了关于他和狐狐不好的风声…… 已经传到什么地步? 传到几天前大永王绕弯子似的过来询问他的地步。 他们说伯牙兀氏家主对秦大人有意思,秦大人曾在伯牙兀氏家主的府邸里住过,他们那个时候就好上了。 还有人说伯牙兀氏的家主曾经救过秦大人的命。 听人说这秦大人跟着大永王去斡难河迎娶王妃的时候失踪过一段时间,就是伯牙兀氏家主带着人去救回来的,两人在路上就好上了。 于是又有好事的人问是谁在上。 自然是秦大人,秦大人都能和宁柏大人打成平手,在卧榻之上治服一个伯牙兀家主还不是绰绰有余。 这样的传言此起彼伏,不少传进了宁柏耳朵里,于是宁柏将伯牙兀氏的人连带他们家主赶到最偏的营帐去了。 别的宁柏管不着,但在他掌权的军营里,不让狐狐和秦涓见面,他自然是做得到的。 秦涓从营帐出来,阿奕噶也过来找他了,告知他宁柏在军帐设宴,让他过去。 秦涓穿着新战袍,没有套甲胄,因为嫌重。 进军帐后,见宁柏他们也未穿甲胄,便也松了一口气。 军宴还未开始,因为纥颜、那别氏、伯牙兀、朵颜家的人都还未赶来。 这个时候有鼓师在击鼓,有宁柏麾下的千户在舞刀。 宁柏不喜看女子跳舞,所以军中连歌女营都未曾设立。 秦涓犹记得儿时见到吉哈布大营的骑兵营后面有女子出现,也是后来过了很久才明白那些女子的身份。 白日里若逢军宴会跳舞助兴,没有军宴的时候白日里织毛毯做衣服鞋子,夜里则是伺候骑兵营的人。 宁波没有设歌女营一事,还曾惹来一些人的不满。 所以前些日子他听人说夜里有士兵翻出军营,去虎思斡耳朵城的楼子里去,到次日天亮才摸回来。 不是一个两个,所以也屡禁不止。若是禁止的多了,营中那些年纪小的长相清秀的士兵就遭殃了。 半个时辰后狐狐和万溪来了,紧随其后的是朵颜兀沁台。 狐狐坐在秦涓的对面,一坐下,便不错眼的盯着秦涓看。 秦涓被他看的耳根子都红了,面上却装作像没事的人一样。依然不动如山,眼神沉敛如潭。 半刻钟左右,那别氏的家主也到了,坐至秦涓身旁。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有和那别氏的骑兵接触,但见到那别家主是第一次。 那别枝这个人看着二十几岁的样子,听说已快枝而立了。 肤色比一般的蒙人要白,和旦木有得一比。 但容貌五官能一眼可见是蒙族。 这个人应该经常不出门,唇色也看着比较虚弱是气色不好的表现。 那别枝看向秦涓,秦涓点头行礼。 “今日得见秦大人,果然如传闻一样气宇非凡。” 这边狐狐见对面的两个人说说笑笑,似乎是聊的很欢快,不自觉的握着酒杯的手都紧了许多。 还好这个时候大永王和郗吉小姐到了,说话的两人被打断。 众人给大永王行礼,曰曰坐至宁柏身旁的桌前。 这场推迟了许久的军宴,博博怒还是未曾出现过。 厨子将几只烤好的羊架上来,把羊腿分给各位大人。 宁柏一番致辞后,大永王和两个家主也说了一番话。 倒是秦涓没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对面那狐狸不知怎么回事,死盯着他,他都要问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狐狸的事了?哪里得罪他了? 连万溪也忍不住咳了两声提醒一旁的狐狐:“兄弟,你这样也太明显了。” 狐狐这才收回目光,淡然倒酒。 “你这么死盯着不怕狼崽夜里卷铺盖跑了?”万溪低声说。 狐狐皱了一下眉,似乎是因万溪的话有些触动了。 狐狐放下酒杯,抿着唇想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万溪将一碟花生米吃完了,依然见狐狐不知在想什么,他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只听狐狐突然笑道:“你说的对。” 万溪以为他是想明白了,放下酒杯,道:“这就对了嘛,你别把他逼急了,狗急跳墙,狼和狗都是一个道理,它们是会急的。” 狐狐道:“行了,一会军宴结束让旦木带你去休息。” “那你去哪?”万溪反问他。 “有事要办。”狐狐低声说。 万溪:“听说让你管伤兵营,是这个事吗。” 狐狐笑了笑没有回答。 宴会结束了,宁柏大将军最先离开了。 宁柏要去一趟可失哈儿,若不是几日前得知大都的官员要到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第370页 宁柏今年送去迭儿密的铁已经准备好了,今年夏天不送去卖掉,就要等明年夏天了。 宁柏等不起,因为宁柏一直在囤银子。 所以宴会一结束,宁柏便秘密离开了,现在打理军中的实际上是宁柏麾下的骞玨千户和阿鲁卓。 宴会上因为和那别枝聊得来,秦涓喝了两口酒,这会儿一进自己的营帐便吐了。 阿奕噶扶着他回来的,问他有没有事,要不要叫军医过来。 “没事的哥,你快回去吧,我睡一觉就好了。”秦涓说着就躺床上了。 阿奕噶不放心他,给他擦了脸,烧了一壶热水,喂他喝了一点水,见他睡得安稳了才离开。 狐狐是子夜的时候潜进来的。 门口两个士兵虽然是宁柏的人,看的再死又怎样,给秦涓搭帐篷的是他伯牙兀的人。 这帐篷留着后门……应该说是狗洞…… 当然赵淮之是不会承认的。 伯牙兀氏先祖喜欢豹子,在帐篷上留着这种洞是为了方便他们的宠物小豹子进进出出。 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 从豹子洞里钻进来可不容易,这狼崽子将浴桶抵着这个洞,他钻进来就遇到大浴桶。 费了一番功夫才不至于发出声响惊动那两个宁柏的犬牙。 赵淮之从屏风后站起来,还不忘对着浴桶里的水整理一番发髻,见自己绝美的容颜上没有脏污,才放下心来去见他的情郎。 内心欢喜,也雀跃。 明明年长那狼崽数年,此刻却高兴的像个毛头小子。 哪知…… 他一穿过屏风,只见那少年,一脸深沉的凝视着他。 说实话,素来从容淡定如他赵淮之,此时也难免惊出一身冷汗来。 夜里爬洞想偷香,反倒被抓个正着? 第142章 狐狐夜偷香 赵淮之在看到秦涓的那刹那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意识的转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跑路。 哪知他才显出半分要跑路的迹象,那人便似一阵风似的卷来…… 低着头的赵淮之正好撞在少年的胸口。 赵淮之心口狂跳, 他也不比秦涓矮多少啊,怎么能直接撞胸口……这也太过于色.情…… 秦涓的胸膛突然被赵淮之的头这么一撞, 撞的心窝子都酥软了……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全给忘了。 好半天看着赵淮之的脸傻愣愣的。 赵淮之被他盯着看, 反倒刚才的惊慌感全消散了, 毕竟他的朋友里, 三妻四妾的人不少, 一个饭局子上经历过的少爷, 见到的情事,听过的情话情史多了去了。 赵淮之立刻直了身子,对视秦涓的眼眸, 勾唇一笑。 这才对嘛,少年狼只高出他半个头。 这一刻,少年俊逸的脸庞展露在他的面前。 于是乎他突然伸手搂住少年的脖颈, 魅惑似的将唇贴向少年的唇。 这样, 平静,又带着让人着迷的温度与馨香。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少年的狼儿怎生招架的住这只狡猾的狐狸的挑逗。 刹那间, 可当他感到餍足的那一刹那,又恍然若被敲醒,猛地推开赵淮之。 秦涓似乎是许久才喘过气来。 一直以为这只狐狸无情无欲, 悲悯人世,看淡红尘若谪仙人一般。 可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不正经的人…… 即便他从吉哈布大营走来,他睡过俘虏坑,住过奴隶营,也躺过骑兵营,没有人敢觊觎于他 他从小就明白,不说话可以提升气场,眼神能吓退敌人,优异的骑射能让别人无话可说,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接近他,即使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好看。 只有赵淮之,顶着无害的、绝美非凡的容貌,一次一次的接近他 于是他掉进了狐狸编织的网里,出不来了。 对,他承认,无论这辈子会发生什么,后来的他去那里,在哪里活下来,他都不能忘记赵淮之了。 他试过了,在迭儿密的风沙里,在银山森严的王殿里,在原始森林恐怖的陵墓里,在帕米尔铁岭的风雪里,他一次一次的面临险境。 他一次一次的想起这张美丽的脸。 光是想想就会心跳加速。 即便是在焦煜王的陵墓铁锁桥上吓得仿佛要死去,想到赵淮之也能立刻冷静下来。 是赵淮之的存在,告诫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然他若早早的挂掉了,那狐狸可能回他的老窝娶妻生子,忘了他这只狼崽子。 所以,他无数次庆幸,活着回来了。 正因为他活着,狐狸不会伤心的滚回窝里去,也不会去找母狐狸生崽崽。 有些事,即便是设想,也会让他胆战心惊。 此刻,他方明白,有些事,是自私的。 因为有了一份欢喜,便想要占有。 于是,他也能明白了赵淮之当初还有现在想占有他的心。 “嗯?想……” 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驱使,秦涓突然紧紧的抱住赵淮之,在赵淮之的耳边低喃。 他这一句,轻若蚊吟,但赵淮之的耳朵已红的能滴血。 “嗯?狐狐……” 他本就有着不同于旁人的声色,可以低沉可以灵动间带着少年的澄澈。 这样唤起赵淮之的小名,让他如何招架,很快的,赵淮之伸手往秦涓的战袍探去。 第371页 衣裳散落在地,这个营帐不曾这样凌乱过。 天快亮的时候,衣衫齐整的秦涓突然要了热水。 门口的士兵都蒙圈了。 “现在几更天?”一个士兵问道。 “鸡还没叫呢。” “三更天刚过?将军今日怎么这么早起?” “可能刚授任睡不着吧。” “有可能。我去打水,你守着吧。” 沙漠草原接壤之处,昼夜温差太大,白天热,晚上冷。 这会儿不用热水,秦涓担心赵淮之受不了。 士兵将热水提来了放在营帐门口,秦涓提了进去。 他在浴架后忙活了半天后,才去唤赵淮之。 拍拍赵淮之的肩膀,赵淮之温柔的笑了笑,就是不睁开眼睛。 他直起腰来的那一刹那,恍惚间觉得这个场景异常熟悉…… 就像是经年之后的再现。 当他将赵淮之放入浴桶中,也在这片刻想起来了…… 撒马尔干的风雪里,那一夜,跪了一夜的狐狸,被狼崽抱进浴桶。 那一次,他救了狐狸的命,救了狐狸的双腿。 赵淮之看到秦涓目光些许涣散,可见是在发呆,而秦涓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膝盖上。 膝盖上还有淡淡的伤痕。 八年前,在撒马尔干的那一个晚上,他的膝盖与冰冷的地面接触了一夜…… 站起来的时候几乎撕掉了一层皮,很难不留疤痕的。 赵淮之任秦涓无意识的帮他揉膝盖,既觉得好笑,又觉得一丝心酸。 因为他想起了,曾经那只狼崽,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凌的狼崽。 他在想,他离开撒马尔干后,十岁的秦涓是如何度过的。 如何在撒马尔干的风雪里迅速成长起来,又是如何获得伊文王世子全心全意的信赖。 吉哈布大营瓦解的那一刻,狼崽是如何带着决绝的心思离开,又是如何踏上最好的路,帮助伊文王世子重返大都。 要知道,年少的秦涓只要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如果那个时候秦涓的选择错误,有可能现在的他是沙地里的一摊白骨,再也不可能有今日。 他错过了一个少年很重要的几年,因为没有参与,所以才深觉遗憾。 虽然错过,但少年狼还是属于他的。 他少年的热烈与纯真,全是属于他的。 想到这里,狐狸狡黠一笑。 秦涓收回手的时候,正巧看到狐狸脸上的笑,他疑惑的皱眉。 他也会不喜欢赵淮之这样笑,总感觉自己身在狐狸的棋局之中。 毕竟这只狐狸和狐狸那个师尊一样也是一只通天晓地的神棍。 他不喜欢不太受控制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他从小依靠强烈直觉来规避风险。 所以,一旦有他无法掌控的人和事,他也会觉得不舒服。 但他始终告诫自己,赵淮之不是一般的人,他是重要的人,需要他信赖和保护的人。 “狐狐。” 略显紧张的去抓赵淮之的手 摸了半天,一把抓到了毛巾上,又红着脸尴尬的低头看了一眼,才摸到赵淮之的手 “嗯?” 秦涓支支吾吾道:“没事了……”赵淮之这么温和的人都快要被他整出脾气来了。 秦涓本来是想说要赵淮之想办法送他回宋国去的。 可他仔细想想,若是赵淮之能回宋国早就回去了,现在留在这里有几个原因,一呢或许是有十分重要事要办,二呢是找不到回宋国的最好的途经。 “你,别泡太久了,早点起来,我去睡了。”秦涓说着向床榻走去。 秦涓一躺下就睡了,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么。 但狐狸昨夜是实打实的缠着狼儿,许多次。 对,许多次。 或许有人不懂,狐狸心里清楚。 狐狸是什么时候走的,谁都不知道,秦涓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惊醒之后火速穿衣,差点没把自己吓死,军队里最忌讳晚起,尤其是骑兵营。 让别人说出去是才刚刚封了官就开始睡懒觉了,这样对自己的名声不利。 只是当他穿好战袍往草场而去的时候,竟然没有看到宁柏。 只有千户大人在领兵操练。 七哥一跑动起来,许多骑兵都向这处望来。 毕竟七哥是整个军营里最拉风的马,甚至听说有士兵为了能给七哥喂一口粮排着队去马厩。 导致七哥吃撑到请兽医来治病,秦涓说过之后好多了。 七哥属于什么马? 军营里一直有争议。 但最近似乎达成了一个认知。 当有人提出七哥是黑林行宫马的时候,起初还疑惑,后来部分人赞成这个说法了。 黑林行宫马,是草原野马的一种,但已经绝迹或者被驯服曾家养马,和其他品种的马混合了血脉,纯种的已经找不到了。 因为七哥头上的毛发带一点点的紫金色,所以才会有识货的想到黑林行宫马。 曾经的斡难河一带,非常出名的一种野马,因为极其难驯服,基本抓不到活的。 所以抓到后也只能与其他家养的马混合,根本不可能有纯种的这种马儿出生。 混合了血脉的,这种特征必然消失。 因为奇特的出生,让七哥蒙上了神秘的面纱,使得骑兵们向往。 第372页 所以秦涓偶然听到有喂马的士兵问七哥:“七哥,你要小母马不?”一边去,七哥还是个崽! 第143章 狐狐夜偷香 秦涓隐约察觉到宁柏可能不在营中, 是这日午饭的时候。 骞玨千户不曾和他们一起坐下吃午膳的,今日却和他们一起用膳,也许别人会以为是因为万溪大人在这里, 骞玨要陪万溪。 但陪大都来的官员这种事应该是大将军的事,且骞玨这此人就是宁柏的忠犬, 一日三餐都是在宁柏的跟前的。 秦涓很快就想到宁柏的铁,去年这个时候他和齐林早已经出发了。 一想到这里, 秦涓立刻站了起来。 糟糕, 他怎么就因为一夜快活, 忘记了这一点! 万溪见他站起来, 看向他。 秦涓说道:“我吃饱了, 诸位慢用。” 秦涓说完快步往军医营的方向走。 即使是打了一场胜仗, 短暂的解决了虎思斡耳朵的难题,宁柏也没有答应秦涓将林沉安放了。 还下令大战没有完全结束前,不让秦涓见林沉安。 军医营外的士兵很快将他拦下。 秦涓擅闯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宁柏虽然不放林沉安自由,但也没再将林沉安当奴隶使唤, 还让林沉安住到军医营里去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宁柏下令那些士兵和守卫, 不让林沉安和秦涓日日见面, 但月底的时候可以让他们说说话。 现在没有到月底,守卫不放秦涓过去。 秦涓便在军医营外大喊林沉安的名字。 那个年轻的药师正在打理草药, 听到了跑出来:“秦大人, 林沉安昨夜不是被叫走了吗……” 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宁柏那狗贼昨夜真是带着他舅舅走的? 他气的是因为宁柏说了不再强迫林沉安的!宁柏这狗贼出尔反尔! 秦涓压根还不知道他的舅舅是精通冶铁的大家。 宁柏带着他舅舅是去验那些货的,并不是为了路上有人供其“消遣”。 别说秦涓听到药师说林沉安被宁柏带走气得半死,林沉安现在也不好受, 他都暗自发誓和宁柏断的干干净净,绝不会让秦涓为难。 他还等着这一仗胜利,去罗卜城,他要和他的亲人住在一起。 他设想着,幻想着,可是平静一月后,宁柏的亲卫再度出现在他的面前。 宁柏要带他去可失哈儿,甚至他能察觉到宁柏有意让他去迭儿密送这一批的铁。 若是这样,等待他的又是分离。 林沉安一路沉默不语,他心里清楚,不能去迭儿密。 以他现在的身体,去一趟迭儿密能活的机会只有一半。 更何况他不想和秦涓分开,他们已经分离够久了,余生他只想和亲人在一起。 这一路,宁柏偶尔看向林沉安,就能看到一个沉默且瘦弱的青年。 他都快忘了初见林沉安时,林沉安并没有这么瘦的,似乎是在他占有林沉安后,这个男人才开始暴瘦。 直到现在单薄、苍白、风都吹的倒。 他甚至还会有几分担心林沉安能不能活着走出大阴山。 可是他不容许那一批货出错,所以林沉安必须去可失哈儿。 “还有三天,要翻越大阴山。”夜里有人这么对林沉安说。 林沉安是觉得诧异的,因为这里愿意关心他的人几乎为零。 他曾经心是热的,对谁都能善言辞,他能和不认识商旅说起肃州,能和路过的老妇人说起哪些商人手中的布匹便宜,哪里的商人会拿胭脂水粉交换干货。 可如今的他习惯了沉默,因为在最低谷的时候,他是沉默的度过的……没有陪伴,只有伤害,当他从低谷中走出来,就变成了现在的林沉安。 若不是因为想活着见到秦涓的心思,他或许早就自刎了。 骑兵是宁柏派来的,他给林沉安被子,袄子还有毛领…… 他们就要翻越大阴山了,要他注意身体。 林沉安觉得奇怪,正要问,骑兵却说每个人都有,要他不要多想。 林沉安沉默了一会儿,道了谢。 此刻的林沉安还不知道秦涓本来追了他们一天一夜,又被赵淮之给追回去了。 秦涓也是厉害,这个时间敢擅自离营,宁柏有乃马真兜着,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能大事化小。 可秦涓不是宁柏。 好在赵淮之与秦涓的营帐隔得虽远,但一直注意着秦涓。 就连骞玨的人都没有发现,赵淮之却能第一时间追来。 当秦涓发现有人跟着的时候,起了杀心了,他以为是骞玨的人,可当他发现是赵淮之的时候,竟然松了一口气。 赵淮之在追上秦涓的那刻,喊道:“回去。” 秦涓的记忆里,赵淮之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 狐狐给他的感觉一直是温柔沉敛的,即使他明白狐狐心机深沉,神秘莫测。 这样严厉的他,秦涓没有见过,但他不想回去,所以紧抿着唇,甚至加快了速度。 赵淮之的坐骑也是一匹良驹,是契丹黑马,耶律丞相的爱马所产的第三代,年方四岁。 到底比七哥多跑一年的路,所以追上七哥后格外得意。 七哥很生气,且它不喜欢黑不溜秋的马,所以看这契丹马格外不顺眼。 赵淮之:“擅自离营是死罪。” 第373页 秦涓:“那也是宁柏先死。” “……”赵淮之一眯眼,没再多说向秦涓袭去。 秦涓几乎都愣住了,赵淮之对他出手? 因为不敢相信,所以他连挡都没有想挡。 生生吃了赵淮之一拳头后,胸膛的痛感传来,才恍然明白赵淮之是真的想揍他。 “赵淮之……你!”秦涓咬牙切齿。 赵淮之冷笑:“输了就随我回去。” 秦涓低呵:“怎么可能!” 说话之时,他们已在马背上来回十回合。 秦涓是吃惊的,赵淮之这功夫这么俊的。 内力底子好,他应该是从小练出来的,甚至可能比他练的早许多年。 他九岁才开始修内力这种东西,赵淮之可能四五岁就开始练童子功了。 也对,差点忘了,赵淮之是王子,也是伯牙兀氏的继承人,那些人一定是好好培养他的。 “赵淮之,看不出来,你功夫可以,去守伤兵营可惜了。”马背上,秦涓边打边说,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情好了许多,连日来阴霾般的心绪也散去了。 赵淮之勾唇一笑:“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 秦涓耳朵一竖,龇牙道:“可你终归是打不过我的,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他说话间,踏着七哥的马鞍而起。 赵淮之愣了一下,反手想挡住他的攻势。 怎奈秦涓攻势太猛,他只能随着秦涓的冲击……往地上倒去。 秦涓到底是顾及他的,带着他滚落草地,也不至于被摔痛了。 天为被,地为铺。 “赵淮之,你闭上眼睛。”秦涓低头在赵淮之耳边说。 赵淮之心知秦涓是想做什么,看破不说破,勾唇一笑,坦荡的闭上眼。 心里却在期待,期待狼崽发狠…… 赵淮之暗暗等了半晌,也不见秦涓有何动作,他长眉微动,莫非这人现在正盯着他的脸发呆? 赵淮之想的一点没错,秦涓本想一亲芳泽,怎奈此刻阳光正好照射在赵淮之的脸庞上,这一刹那让赵淮之美得动人心魄。 眼前所遇太不可及,秦涓不敢打扰此刻的美好,只想将此刻赵淮之的脸记得清清楚楚,能印刻在脑海里最好了…… 他伸出手抚摸赵淮之眉梢的那一粒痣。 许久,怔怔出神。 直到阳光偏移,不再照射在赵淮之的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赵淮之……”他喊着他的名字。 “赵淮之。”因为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喊了两声,轻柔的,却也坚毅。 “嗯……”赵淮之蚊吟般的回应他。 得到回应的少年餍足的勾唇一笑:“眉梢额角处有一粒痣你知道吗。” “知道。”自己脸上的痣自然是知道的,今日的少年出奇的傻愣。 秦涓低低的笑:“其实是这一粒痣,那夜我才会追着你出营的。” 而现在换你来追我出营。 赵淮之想了想,问他:“哪夜?” “在撒马尔干,你逃走的那夜,我跟上你。”秦涓笑道。 赵淮之想起来了,包袱里多出来的一个绘满地图的册子,那是秦涓留给他的,在他被人找到以后,便立刻扔掉了。 他不想连累帮他的人。 “那你次日,为何忍不住帮我?你完全可以见死不救的。”赵淮之笑着看向秦涓,想支起身子离秦涓的脸更近一些。 秦涓低头看向赵淮之,看到赵淮之因为被阳光微微刺痛的双眸,此刻泛着粉红色…… 他心下触动,一刹那,情绪鼓动,只觉周身炙热。 他在猛地压低身子的那一刻,在赵淮之耳边说到:“因为你好看,便多看了一眼。” 所以,便遇上了彼此的劫数。 也许注定,在撒马尔干的风雪里,有一场惊鸿的相遇。 结束幼年稚嫩的狼儿,遇到了正值最好年华的少年狐狐。 从此这世间美景都不敌一个狐狐。 从此,他所经历的肮脏、丑陋,都因为这一缕光的出现,照耀、洗涤。 赵淮之,他不只是宋国清风霁月的王爷。 他是他唯一的光。 第144章 狐狐夜偷香 “秦涓, 你要做什么。”赵淮之平静又不平静的低喊道。 “这种时候,你应该喊我……”秦涓想了一下,“喊我鹃哥, 还是鹃哥比较……”有情调。 “……”赵淮之一辈子都不曾这么窘迫过。 鹃哥? 此情此景他喊不出口。 而且秦涓比他小五岁,叫他如何喊的出口! 赵淮之全身一麻,不知该说是他食髓知味还是说秦涓食髓知味。 他日夜思之, 便有了夜来偷香之事。 没想到这往昔如木头一般的少年, 今时今日……也能这般孟浪了。 “狐狐……”秦涓温柔的喊着他, 一遍又一遍。 赵淮之都快被他喊晕了过去, 这人着实厉害, 赵淮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今次你若再不知节制,便一个月不用见面了。” “……”少年狼傻愣了一瞬,须臾, 红着脸,低头间手足无措。 狐狐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贪心还是说他的力气太大了? 秦涓闷不做声, 这一次,原野里, 只能听见那妖冶的狐狸…… 第374页 的哀嚎声。 因为是原野连路过的动物都没有, 一直持续到天黑。 天黑的时候,秦涓已搭好简易的帐篷, 也将篝火生起, 架上了吃的。 当烤肉的味道散发出来的时候, 赵淮之也从睡梦中醒来。 秦涓见他醒了,没有说话,而是将打好的水架在火堆上, 又起身去饮马。 赵淮之走过去,拿起肉便吃,吃的有些急,应该是饿极了。 即便如此,也依然是优雅的。 他没吃完半块羊肉就饱了,剩下的半块拿在手上,扔了也不是,有些没有办法。 秦涓饮完马走过来,沉默的坐下,拿过赵淮之手中剩下的半块肉,不疾不徐的吃了起来。 赵淮之愣了一下,突然唇角微微上扬,这一刻,似乎连晚风也是温柔的。 “明天回营?”他问少年。 少年顿了一下,嗯了一声,继续沉默的吃肉。 得到了这个答案,赵淮之放下心来。 他又问秦涓,林沉安的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秦涓,林沉安这个人。 秦涓在与赵淮之重逢的那一刻,本来是要将舅舅的事告知赵淮之的,可是一场战争打断了他。 后来又因为宁柏刻意的阻碍,他和赵淮之都说不上几句话,于是也没有办法讲清楚。 而这一刻,秦涓沉浸在对舅舅悲惨命运的深深痛惜中,他甚至不想开口说话 说实话,赵淮之是介意的,因为他搞不清楚秦涓和林沉安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测。 因为纷乱的想法,让他不复往昔的冷静自持。他有些烦躁的眉头上扬,薄唇轻启:“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刻,他俨然只是一个被感情冲昏头脑的傻子 他甚至想过眼前这个少年,因为少时命途多舛,所以有无数柔情,而这柔情不是全部都给他赵淮之的,还一点点一点的被分给其他人。 “秦涓,因为你年少的际遇与别人不同,你也许觉得自己活到今天是因为许多人助你帮你,你可以去感激许多人,但你爱的人只能有一个。” 赵淮之沉声说完这段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马儿,却没有选择策马而去。 他转身,风轻云淡的走进帐篷里,躺下继续睡觉。 他已不是冲动易怒的少年,他不会做那种不辞而别的事,况且,秦涓是他看中的人,他不会给秦涓去思念其他男人的机会。 所以,他不会离开。 赵淮之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他就冷静的如同冰雕一般。 他躺在毛毯上,轻闭着眼眸,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想问题。 而帐篷外的秦涓,就看着帐篷内的赵淮之,目光坚毅又专一。 “你在生气吗。”秦涓说,似乎是觉得这一句的语气有些生硬,便喊了一声狐狐。 赵淮之刹那间睁开眼眸,这一声狐狐真是够要命的,瞬间酥软了半边身子 “现在没有,刚才有那么一点。”毕竟,他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即便生气也不会太久。 秦涓见赵淮之和他说话了,刚才悬着的心也安稳的落了下来。 他走进来,在狐狐身边坐下:“那就好。” “……”赵淮之一怔,看向少年。 秦涓被他这么一看,背部一麻,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淮之见这人又在犯蠢,便闭上眼睛,不想再说话。 秦涓干坐半天,却听到赵淮之浅浅的呼吸声,他愣了一下 赵淮之都睡了,他只能坐到外面去守夜。 赵淮之醒来是半夜,他披上外袍走出去,去喊秦涓进去睡觉。 秦涓着实有点困了,倒头就想睡。 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睡觉前,迷迷糊糊的对赵淮之说道:“林沉安是我舅舅……” 他琢磨了半天不知道赵淮之为何生气,但应该是因为这个吧。 他说完就睡着了,也没见到赵淮之浅浅勾唇一笑。 赵淮之看着天上的星子,突然觉得草原的夜色很美 因为身边有秦涓相伴。 他所求不多,也没有什么一生一世的想法,毕竟他不知道这乱世里他能活多久。 这一场天地棋局,谁都不是赢家。 他不妨去做个局外人,求一夕之安乐。 只要他还在,秦涓还在。 他能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的透彻,可是他只是想的透彻,他做不到彻底的放手、归隐? 他一生之学识,做不到叫他不去管生民,不去管万世。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呵,开太平啊…… “伯父,我真的累了。” 就像一直持续在黑暗里,等不到黎明曙光。 就像大雨大风,没有停歇,等不到雨过天晴。 就像寒凉透骨,等不到一丝火光。 谁来告诉他,这天下棋局,破碎河山,何处着手。 苟于一夕,苟于一隅。 黄天碧海,无处可逃。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踏上归途。 二人再无昨日的意气飞扬,只有沉默与冷硬。 秦涓知狐狐不喜军营。 但他也知道,狐狐比他在军营里呆的时间要长的多。 “回去以后,骞玨问你去了哪里,你便说去虎思斡耳朵城北,怀疑塔塔王派来探子兵过来。”赵淮之低沉的声音说道。 第375页 秦涓本想他出营才一天两夜,要瞒过去应该能瞒过去的,但既然赵淮之这么说,那就上说骞玨已经知道了。 既然骞玨已经知道,没有必要扯谎了,他点点头。 “到了烃沙山,我们分道扬镳。”赵淮之又说。分开就分开,干嘛说成分道扬镳,这样很吓人啊。 少年狼不满的撇嘴,也点点头。 至烃沙山是这日黄昏。 烃沙山的奇特在于,这里曾经是小片的沙漠,如今却是草原。 但烃沙山的名字却向人们介绍了这个地方的过往。 这里千年前曾经生活着一个古老的部族,后来部族遭到灭顶之灾。 王城被焚烧,这个部族彻底消失,还有没有后裔都无从得知了 也是百年后,被焚烧的王城上,竟然长满老茧绿草。 沙漠变成了草原。 烃沙山上再无沙砾,只有绿野与羊群,这里一片生机。 当赵淮之讲完烃沙山的故事,便对秦涓一个作揖,告知他,他要先走了。 秦涓目送着赵淮之的背影,直到看着他消失在原野上,才恍然回过神来往西南方向而去。 秦涓回营在深夜,果然他一回来骞玨就来了。 问他去了哪里,他把赵淮之对他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骞玨看着他一会儿,只是说道,不能有下一次了。 秦涓点点头。 于是骞玨沉默的离开了。 秦涓将衣服脱掉,进入浴桶里。 骞玨这个人,他搞不懂。 而且骞玨这个人给他一种,谁都不喜欢的感受,骞玨不喜欢他,不喜欢各大家主,也不喜欢万溪,不喜欢很多人…… 可能是因为骞玨长得严肃,说话也是一板一眼。 这样的人会给人谁都不喜欢的感觉。 作为同僚,和这样的人相处很难。 在战事上提出意见,会得不到骞玨的任何反馈,更别说附和。 甚至骞玨的态度,还能导致宁柏的兵都不听他的。 秦涓心底里不想和骞玨这样的人共战。 在战场上阿奕噶和旦木、那别枝的人,甚至兀沁台都优于比骞玨。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就是……宁柏放骞玨在大营里,就是故意的。 这种有点像制衡。 秦涓微眯起眸,突然之间有点悟了。 也是在这一次深思后,他明白了制衡学。 娘的,师父不愧是师父。 怎么说也比他多吃十几年的盐巴。 秦涓洗完澡,有些兴奋,便去书架那里找书看,这些都是那个阿鲁卓给他安置的。 阿鲁卓是宁柏的人,就有可能是宁柏给他选的书。 有点后悔没有早翻看,现在才知道学习。 秦涓翻了好久,找到了几本合眼缘的书。便躺着去看了…… 骞玨问探子:“他现在在营里作甚?” 探子答:“看书,还在看。” 第145章 纷乱天下局 之前骞玨是没有给秦涓安插探子的, 毕竟宁柏大人不允许,可秦涓不老实,他怕惹麻烦, 现在宁柏不在,他只能花点心思, 将秦涓盯紧一点 所以骞玨已将打理秦涓起居的士兵全都换成了他的探子。 秦涓又不是傻子,他洗澡后进来提水的两个士兵全都是面生的, 当即就明白他营里的人都被调动了。 虽然很不高兴, 但也明白骞玨没有拆穿他已经是最好结果, 现在骞玨不放心他, 那就让他们监视他两天, 秦涓看书到深夜,直到困意上来,躺下便睡了。 次日天刚亮, 秦涓爬起来,穿上战袍往草场而去。 草场上晨练的士兵见他过来, 向他行礼。 他往伙房营而去,鬼使神差的却看到了旦木。 旦木眨巴着明媚的大眼睛看向他, 碧色的瞳孔仿佛流光外泄。 秦涓怔了一瞬, 方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伯牙兀氏的营帐自然是有伙房营的,旦木不至于跑到这里来取早膳。 “李大人让我来这里取面粉的, 我们的面粉快吃完了, 进购的也没送来。”旦木答道。 秦涓见状道:“那你先忙吧。” 他说着进伙房营取早膳。 一个伙夫笑道:“大人竟然亲自过来。” 秦涓笑了笑:“亲自过来能吃到刚出锅的。” 他说的是玩笑话, 伙夫们也明白,都笑了开来。 没错,都被骞玨的人给赶到伙夫营来做事了。 如今那几人见了秦涓, 那叫一个眼泪汪汪,有苦不敢言。 秦涓忍俊不禁,却又故意板着一张脸端着早膳出去了。 旦木带着三车面粉离开的时候,秦涓正吃完往草场而去。 伯牙兀营连面粉都没有了不觉得很奇怪吗? 别人怎么想的秦涓不知道,但秦涓是觉得奇怪的。 伯牙兀氏的骑兵有一千人,主管的伤兵营军医药师及伤兵有一千五百来人。 两千五百多人的粮草断了,若不是恐补给不上,旦木也不会来大将军主营借面粉。 若不是供给真的断了,那就是赵淮之有意为之。 不过秦涓不想相信赵淮之会故意断粮,或者赵淮之只是是预料到了什么? “秦大人。” 秦涓被叫住了,回头看向来人。 秦涓:“你还没回大都?” 第376页 万溪眉一挑:“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回大都和你有关系吗?” 秦涓唇角微压低:“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你乃大都官员,离开大都不是有时限的吗?” “我有半年的外出时间,现在我慌都不慌。”万溪得意的龇牙。也是看着万溪得意洋洋的样子,秦涓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万溪一愣:“你这是什么表情,突然之间这么凝重。” 秦涓也不和他多说什么:“天黑之后来我营帐。” 万溪一吓抱住胸膛,还来不及嚎叫,就听秦涓再道:“或者我去你的营帐。” “什么鬼情况!老子不喜欢男人!”万溪终于忍不住嚎出声来。 秦涓被他吼得愣了一瞬,明白过来的那刻唇角都在抖动,几乎是咬牙说道:“你倒是挺自信的?小爷能瞧得上你这熊样?” 秦涓说着转身离开了,万溪反应过来对着秦涓的背影破口大骂:“王八羔子狗崽种,老子就自信了,老子风流快活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这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很快传远了,还搞出了各种版本。 又说万溪勾搭秦涓的,也有说秦涓看上万溪的,两人还商量好夜里怎样怎样。 这事传到骞玨那里的时候,已经天黑了,秦涓也去找万溪了。 万溪白天是一肚子气,所以只当秦涓放屁,压根不会去找秦涓的,这会儿吃饱喝足洗了澡在营帐中睡觉呢。 秦涓一来,立刻被小兵给拦住了:“秦大人,咱们大人在睡觉呢。” “这么早睡,那么晚起?他是猪啊。”秦涓语速很快,士兵反应过来秦涓已越过他往营帐内去了。 “大人!你不能进去啊……”士兵赶紧追。 动静这样大,自然也惊醒了万溪。 万溪从床上坐起来,正要开口就见秦涓大步走来。 吓得他抱住被子大吼:“秦、秦、你要做什么!” 就只差吼一句老子不喜欢男人了,但是当着士兵们的面他吼不出口。 毕竟他也是个官,他不要面子的啊? 秦涓一把将万溪的衣裳扔到万溪床上:“是你自己穿,还是找人来给你穿?起来谈话。” 万溪在被窝里抖了一会儿,也冷静下来,看来是他草木皆兵了。 被狐狐喜欢男人的事给震惊之后,他现在看男人都“嫌恶”。 万溪:“你出去等着。” 秦涓也没说什么,转身出营。 等了约摸一刻钟万溪唤他进营。 秦涓转身快步进营,士兵们都退远了。 万溪正襟危坐于书案前,此刻也恢复了一派沉稳。 他二人眉眼之间着实有些像,而且秦涓年纪越大,越有些像。 万溪发现这一点后,心里竟然有些暗自得意,毕竟这狗崽种生的太好看了,从小就好看,和好看的人有那么一点像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只是这狗崽子脾气不好,他不喜欢这种人。 秦涓看万溪也是嫌恶多于喜欢的,他能罗列出万溪一大堆的缺点来。 毕竟,万溪这狗贼当初是真想要他的命。 自私自利到极致,阴险卑鄙无耻…… 秦涓觉得骂万溪的词都不够用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可以有这么坏的人? “你再磨牙,就去外面和那几只狼狗蹲到一处去。”万溪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坐这里不是听你磨牙的!”秦涓哼都未哼一声,反而微张嘴活动了一下牙齿。万溪本来还想骂他的,只是他这一张嘴,俊逸之中多了几分诱惑……而且是在这种柔和的烛光下。 完了完了。 万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怎么可以觉得狗崽种好看到炸裂? 狗崽种不安好心!故意的! 在万溪苦思冥想的这会儿,秦涓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才开始讲他在安荻枯查到的东西。 “你小子去安荻枯做什么?”万溪咬牙切齿的问他。 秦涓沉眸胡诌:“吉哈布大营还有兵马留在安荻枯,王爷派我去收回来。”他自然不会把大永王同宁柏的合约说给万溪听,这事他对狐狐都不可能说。 万溪眯着眼,自然秦涓说的合情合理,但他不信。 “这事说给我听作甚?”万溪虽说的轻飘,但长眉已然压低。 秦涓微微向前移,清冷的目光落在万溪脸上:“我潜入铁市管事的房间,铁易契子上署名大都的官员盖章上,刻的是你的名字。” 万溪这人嬉皮笑脸惯了,即便是震怒之下,唇角也是上扬的,只是手已经吧茶杯给捏碎了。 哪个死人敢用他的名字买卖铁器! 借着大都的名义收铁,又用了他的名字,这若是东窗事发,他万溪就是替死鬼! 万溪沉着眉眼想了许久,半晌之后,却说了句听着像不相干的话:“明岁若贵由回来即位大汗,对谁最不利?” 秦涓懒得想这些问题,他连成吉思汗有几个儿子,又有多少个孙子都分不清楚,哪里想的清楚这等事。 秦涓忽地站起来:“我只是把我知道的告知你,你虽害过我,但你是狐狐唯一的师兄,我只是觉得你若死了,狐狐不光会伤心还会被你连累。” 他说完转身就走。 万溪听了这段话,可以说是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第377页 万溪沉着眼眸,若有所思。 有人想害自己? 己恰好是最好利用的那个? 他?是他比较好拿捏? 那就等着吧。 万溪冷笑,低头提起茶壶,倒水的时候发现杯子已碎裂成片了。 藏私铁,无疑是为了谋反做准备,现在时局看似安稳,可大汗之位一日空缺,各家都在叫嚣。 窝阔台汗的嫡系无人继承,贵由和扩端两个乃马真后所出之人绝对是首选。 扩端以乌斯藏之事为由留在凉州,扩端是不想继承王位?扩端是在向其兄长表明忠心。 如今谁家的势力都不差,也都没有拿出底牌。 “这天下迟早会乱,但……” 你们要乱,别再扯上我。 他师父耶律丞相,一生为天下事操劳,却被一个女人气死了。 耶律丞相的死对他的打击不小,也叫他看淡了许多事。 曾经他尽全力控制大局,尽全力解大都之危。 那些家族谋反之事,他力挽狂澜暗中摆平,也因此十年间避免不少战事。 可朝廷给他的是什么? 他师父死后,他也被一贬再贬。 贬到现在与那狗崽种同级了。 万溪气得手抖,对着营帐外喊道:“来人!” 士兵们被吓得不轻,先一个秦大人突然出营的时候没被吓死,现在又被万大人吼的心脏乱蹦。 第146章 纷乱天下局 骞玨一脸阴沉的看着秦涓。 秦涓有些摸不清头脑,疑惑的看向他,难道他连来万溪这里都不行吗? 只听骞玨说道:“你的私事我本管不着, 但在我执掌军帐期间,你若再传出荒唐之事, 便调你去奴隶营操练奴隶兵。” 荒唐之事?什么荒唐事? 秦涓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谁在乱嚼舌根子?”秦涓低吼,一旁的士兵们都低下头去。 直到秦涓走远了, 士兵们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军帐里, 士兵们不怕骞玨, 不怕阿鲁卓,但怕宁柏和秦涓。 对宁柏惧怕,那是因为宁柏是大将军, 统率三军。 对秦涓就有些特殊了,有时还能和这位大人说说玩笑话, 有时候却惧怕的要死。 秦涓回营帐后,洗澡睡了。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 日复一日重复着昨日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阿奕噶过来告知秦涓:“营中断粮了。” 秦涓心下一个咯噔, 是不敢相信的,看向阿奕噶询问道:“是我们营?”他说的是大永王所管的军营。 阿奕噶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只是我们营, 郗家、朵颜家、那别大营……几乎都要断粮了, 军帐这边没有消息吗?” 秦涓住在军帐大营, 军帐大营的伙房营和粮仓都是独立出来的。 秦涓摇头问道:“还剩多少日的粮?” “半月。”阿奕噶答。 半个月的粮,就等于断粮。 三军至少要有一个月的储备。 秦涓深吸一口气,微带怒意:“没人跟我提过一句。” 直到阿奕噶今日来告知他只有半个月的粮食了! “去找骞玨。”秦涓告知阿奕噶, “让他把陈年粮拿出来应急,再去找商队买!” 阿奕噶正是是过来问秦涓要办法的,如今得到了办法立刻去军帐找骞玨。 骞玨什么都没说让阿鲁卓去开陈年粮及找商队,阿鲁卓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 阿鲁卓也带来了消息:“在附近逗留的商人说手中的粮食月前就被收购走了。” 听到这里,骞玨神色有变,立刻将伙房营管出纳的人叫过来。 这些事一般是交给某个营下面的百夫长或者五十夫长。 “是叫我们营的过来,还是其他几个营的都叫过来?”阿鲁卓问道。 骞玨:“都叫过来。” 这时秦涓正好洗完了澡,想去马厩看一看七哥。 他走出营,远远的看到军帐那边过去了十几人。 没太在意,但他知道骞玨今日估计是要为粮食的事发愁了。 去马厩呆了一会,七哥也吃饱喝足准备睡觉了,他准备回去睡觉之际见有骑兵过来。 “秦大人,千户大人让您过去。”那个骑兵说。 粮草营又不归他管,叫他过去做什么? 秦涓不高兴过去,嫌他们占用他睡觉的时间。 骑兵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忙说道:“大人……千户大人说有要事相商……” 秦涓到底是去了。 一进军帐大营,见营帐中站着许多人,秦涓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却也边走边用余光打量那些人。 当他经过一个青年的身旁时,目光微微停滞了一下 也正是这时骞玨道:“有要事派给你。” “您说。”秦涓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你带这些人去益离城买粮,买不到,夺也要夺一千石粮回来。” 骞玨都这么说了,秦涓怎会意识不到事态的严重?只是他不喜欢这种懵懵懂懂的感觉,要他做事可以,但是…… “话说清楚。”秦涓说。 “你不用管,直接按照我说的做。”骞玨面色无波的吩咐。 秦涓却是勾唇一笑:“千户大人,我不是别人,叫我做事,必须说清楚,不然妨碍我的判断,如果你需要的只是办事的人,这个军帐里任何人都可以,我不行。” 第378页 “你……”骞玨生气的看向他。 阿鲁卓上前来缓和,将事情大体的说了一遍。 到底阿鲁卓更了解秦涓,这少年和他家大人宁柏是一个脾性。 若是骞玨要的是不带脑子的莽夫找其他人就行了,秦涓可不是随便能糊弄的人。 秦涓听完,嘴角压低,似乎是想了一会儿。 “此事非您不可。”阿鲁卓温和的说道,“整个军帐也许只有您能带十几人单枪匹马去益离城,还能全身而退。” 不是也许,是就是。 当然论起武力值博博怒也可以,只是博博怒谁请的动啊,那位大爷现在消失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只有您。”阿鲁卓再次道。 不可否认,温和的话语对待狼一样的少年更加有力,更何况这个温和的声音还懂得阿臾。 秦涓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但也大致搞清楚了他们的思路。 虎思斡耳朵城最近的不是益离城,但益离城是能同虎思斡耳朵媲美的大城。 只不过管辖的人非蒙人,而是天狼族。 天狼族没有再投身于这一次的塔塔联手虽仇的大战中来,而是很明智的选择了中立。至于塔塔王有没有和天狼族族人合作。 答案毋庸置疑,有。 天狼族为了自保,肯定是有暗地里和塔塔王达成某些协议的。 既然骞玨铤而走险,让他去益离城购粮,那就说明他们的粮食是断的很彻底了。 具体怎么彻底,无外乎五大家族的援粮等不到,虎思斡耳朵最近的小城里也买不到粮了。 “叫他们几个准备好后在草场集合。” 秦涓说完转身出营。 这时阿鲁卓看向骞玨,骞玨点点头,有秦涓出马,这事至少有七八成把握,今夜也算是能睡觉了。 秦涓穿了一身橘子色的袍子,披上黑色的斗篷,带上弓箭,骑上七哥去草场。 那十二人已在草场上集合了。 今夜无月,秦涓也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轮廓。 “去益离城。” 他低声吩咐后,夹着马腹,策马而去。 那些人跟上了。 此行去益离城,日夜兼程也得半月,因为沿着大阴山脉的路并不好走。 也好在是夏季。 第二日天亮,他们远远见到一个小村庄。 秦涓停下后,那些人也跟着停下了。 这个时候秦涓调转马头,看向跟着他的这十二个人。 阿鲁卓说是各个营来的管粮草的人,有五十夫长,也有百夫长。 秦涓扫过他们一眼后,下巴一扬:“你过来。” 跟着他的那些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是一个青年,有些蓬头垢面,但也能让人看出比较深邃的五官。 “……”那人骑马至秦涓面前。 这个时候秦涓彻底认出了这个人。 他眸色顿改,低吼:“怎么是你!” 青年低下头,不说话,身体微微颤抖。 “你现在是哪个营!” 秦涓吼出声来,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男人还是不说话,惹得秦涓几乎要伸手去提他的衣领。 有人看出了秦涓的焦虑,立刻说道:“大人,这个人我认得,他是纥颜大营里粮草营的百夫长。” “纥颜……”秦涓几乎咬牙切齿的喊到。 他深看了一眼男人,低声道:“你跟我过来,其他人先自行补给。” 秦涓骑马往远处的小河边奔去,男人跟在后面。 直到秦涓停下,男人也停下 秦涓转身看向男人,语气中带着未知的情绪:“没有人告诉我……你究竟是遇到了什么!还有桑巴干呢!” 男人几乎是在一瞬间下马跪在秦涓面前:“秦大人,求你别问了,我们……只当我们死了!” 秦涓在悲愤之间,提起他,双眸猩红:“不可能,我必须知道。” 男人被他拽起来,那神情一瞬痛苦一瞬癫狂:“您以为塔塔王什么时候打来的?现在吗……不是,在您刚离开罗卜,他们进攻了哈密儿,那不是大永王的辖地,但必须出兵,是的派人去了,我,桑巴干都去了,三百个骑兵,没有一个回来,我也死了,心死在了哈密儿。” 这一刻轮到秦涓浑身发抖了。 没有援军,一个都没有,哈密儿的事被封锁了,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他们遭了什么罪,百姓们遭了什么罪。 而他,改名换姓,凭借一身本事还有打算盘的手艺,出现在了纥颜氏的军帐里。 他不是自己去的,而是纥颜氏抓壮丁抓去的,那个时候他本来还在养伤。 “大人,您若还记得当初患难之谊,下次叫卑职名字的时候,叫一声闻人荧。” 看着男人骑马离去的背影,秦涓哽咽的不想说话。 桑巴干死了,现在大鹰……也死了。 而没有一个人给他提及过哈密儿的那场被历史尘封的战役。 无人提及。 秦涓下马蹲在河边,发了一会呆,他取下面具正准备洗一个脸,七哥将河水溅出水花来,打湿了他半边身子…… 秦涓恼火的掬起水,向七哥泼去。 七哥更来劲了,以为秦涓是在陪它玩,咕噜噜喝了水往秦涓脸上喷…… “……”秦涓被弄的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第379页 成精了? 秦涓得不偿失,被七哥打败了。 毕竟七哥不是一匹正常的马儿…… 所以当秦涓再度出现在十二人面前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 第147章 纷乱天下局 “休息好了, 就随我去那边村子里打听。”秦涓沉声吩咐。 他骑马走在前头,其他人紧随其后。 村子不大,集市上走动的人也不多, 根本没有看到商队。 有人打听好了过来告知秦涓:“有村民告知我三个月前有一个从北边过来的商队挨家挨户的收他们的面粉,现在村民们没有多余的面粉卖了, 得攒着过冬了。” 秦涓点点头:“看看集市上还有什么能买的,没有就离开。” 如果塔塔人算计好了, 三个月内虎思斡耳朵将面临绝粮境地, 是完全可以这么做的。 看似他们让商旅将附近城池的粮食购买空了不会造成什么实则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如果这一场预谋没有影响到斡耳朵、凉州等地, 那么援军的粮食就不会至今也没有运来了。 这说明其他地方的粮食也受到了影响。 或者说援军运来的粮食在路上已经被人截胡了。 想到这里秦涓停了一会。 因为他突然停下, 跟在后面的人也停下了。 “大概还有几日抵达益离城。”他突然问。 有人告知他:“最快四五天左右。” 一路上秦涓问话也不多,但这个人答的很快,次数多, 且秦涓又不是记性差的人,记住这人很容易。 “你叫什么名字。”秦涓问他。 这人年纪应该不大, 至多比他大个一两岁,和曰曰一般大的样子。 “回将军, 卑职那别露文。”他这么一介绍, 其他人都看向他。 很显然,他们都带着疑惑, 姓那别?岂不是那别氏的贵族, 那少说也是个副将或者是哪个王爷的侍卫啊, 怎地去伙房营和粮草营混了个夫长? 露文也明白大家都在想什么,尴尬的笑了笑:“咱就一平民百姓,混了个好姓氏罢了, 兄弟们别这么看着我。” 露文十九,年长秦涓一岁,性子开朗,却又不会过于大咧。 秦涓知道这个人反应灵敏,头脑清晰。 “这个节骨眼进益离城肯定不容易。现在我把你们分两组,一组人跟着我,另一组人跟着闻人荧。” 秦涓这么说,甚至有人问道:“谁是闻人荧?” 秦涓让大鹰自己站出来。 然后看向大鹰,吩咐道:“这五个人交给你,其他六人跟着我,五天后在益离城城西客栈集合,若有贻误军法处置。” 秦涓说完带着那别露文等无人先行一步了。 闻人荧沉着一张脸,他心里明白秦涓是信任他,但这里没一个听他的。 他深吸一口气,上马,他不是桑巴干,桑巴干尚且有极好的武艺能立威,而他除了一身精明,及打算盘的手艺,在武艺方面很难服众。 “我不想耽误时间,秦大人说五天后益离城见,城关难过,为防止时间耽搁太久,我们三天内就要出现在益离城下。”他平静的说完,骑马离去。 剩下的五人,心里是不满的,凭什么是这个闻人荧。 凭什么由他带着他们? 就因为他是从纥颜营里出来的? 五家势力唯有纥颜氏的势力不容小觑,也真因为这一点,五人虽然心中不服,但还是跟上了。 走野道,三日后大鹰带着人抵达益离城下 事实上他选择走野道比秦涓要早到一日,也因秦涓等人绕了远道直接去了益离城城西。 秦涓在路途中选择分两队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他需要将人分散来探查益离城各个城门的具体情况。 二是这路上一路鲜少有人行走,他感觉不太对劲,若分开走,遇到事也不会被一网打尽。 秦涓等人是四日后抵达,离他和大鹰约定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 一日一夜之内进城,若不用点手段是不行的。 “他们查的好严。” 几人担忧的看向秦涓。 事实上,秦涓觉得想进城去一点都不难,问题是,进去后怎么搞定任务,还能全身而退。 露文提议夜里他们闯一闯,试试能不能翻墙过去。 此时秦涓吃了晚膳,正在搭着的帐篷里睡觉,那几人过来问他的意思,他没同意也没反对,只道:“想试就去试,别被抓住了,抓住了也别报出底细。” 见他这么说,露文真带着两个人去了,半夜又回来了,可见无功而返。 “怕被抓了,还是回来了。”去了的人对没去的人说 几人浑浑噩噩度过黑夜,直到次日秦涓睡醒了,对他们说:“收拾收拾跟我进城。” 有人一夜没睡,精神都恍惚着呢,听秦涓这么说,简直不敢相信。 秦涓上马:“都给我装精明一点,不会说话一会一句也别说,知道了吗?” 那几人点头如捣蒜。 秦涓骑马往城门走,几人跟上。 远远的不知道秦涓对那守城的士兵说了什么,立刻有守城的将军过来了。 露文几人都看傻眼了,这是何等操作啊? 秦将军不会是要把他们给卖了吧? “……”几人张大嘴巴。 直到那守城将领让他们进城,他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第380页 还有士兵给他们指路,领他们去一个地方。 在那个地方停下后,露文才抬头看,这里像是一个大集市。 应该是益离城最大的官集。 士兵进去一会儿,再出来是好几个人。 有官也有民,负责集市的官员带着秦涓进去。 也是这是露文隐约明白了,傻愣愣的直呼:“不愧是大人。” 没搞懂的凑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露文低声道:“先别问,大人自然会解释的。”等秦涓从集市官衙出来,和那些人说着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这六人更加崇拜秦涓了。 甚至那些官员还询问秦涓要不要去驿馆落榻。 秦涓却以要领略益离城风土人情为由给拒绝了。 后恭候秦涓再来。 离开这处,秦涓绕道去城东,在城东的市集上给他们买新衣服,换上了新衣又从城东再绕去城南。 在城南询问了好几处客栈的房价。 这个时候露文对秦涓说:“大人,几个尾巴甩开了,现在没有人跟着了。” “他们若要查我们住处也会在城南城东茶的。” 秦涓:“行,折回城西。” 于是秦涓一行又折回城西找客栈。 住进客栈以后秦涓才对他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涓先是对守城的士兵说,他是远道而来的商人,有比大买卖。 士兵见状便去找守将。 秦涓给守将看了一样东西,当然这东西他不会对露文他们讲。 守将见了之后让士兵带他去找益离城官集的大人。 也是见到官集的大人后,秦涓才确定了一件事。 一件压在他心头也有些年头的事。 佛道商会和益离城有来往,且佛道商会应该和宋国有不小的干系。 郭邮手下的人可能只佛道商会在北方的一支。 对,他用的就是早些年郭邮给他的商会牌子。 这个牌子的影响力不小。 原以为佛道商会往来于西边与大都,在帕米尔和塔克拉玛干活跃,现在看来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他也确定了当初扩端王手下的官抓住郭邮,可能不单是为了银子。 或许郭邮身上有什么线索,又担任着怎样的位置,是郭邮自己都不清楚的。 回归话题,秦涓说自己是南来的大商,有一大批粮食压在手中,这才让守城的将他直接送到官集这里来。 益离城就是要收购粮食,岂能放过自己送上门来的大商。 所以官集的人热情的接待了他。 秦涓对官集的人说他的粮食是三十车的大米,官集的大人一听是大米更有些激动了。 现在市价,两袋面粉换一袋米。因为现在北方种出大米的人工及代价非常高。 “那你要多少银子。”益离城的官员小心翼翼的问他。 “我不要银子,我要你们拿面粉换。” 见他这么说有几人立刻垮脸,很显然有不同意的,也有同意的。 “那你要多少面粉?” “我也不贪,三十车米换三十车面粉。”秦涓回答道,“等数量交换。” 官员一听又来劲了,这笔买卖稳赚不赔啊。 天狼族人性子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就连贪欲也表现的很直白。 秦涓知道他们说考虑三日,三日后也是会答应他的。 派人跟踪他也只是想确定他带了多少人,住在哪里。 秦涓勾唇一笑:“先别急着惊讶,还有任务交给你。” 露文:“大人吩咐。” “闻人荧他们应该没有进城,你即刻出城去,找到闻人荧,再在三日内凑齐三十车,每袋子塞干草,将我们携带的买粮食的银子放在干草里。” 该给的银子是要给的。 “直接用干草胡弄他们不就行了……”有人提议。 露文笑着打圆场:“咱又不是没银子,拿银子买叫强买,直接拿干草那叫欺骗!” 第148章 纷乱天下局 从客栈里出来, 露文出城寻找闻人荧。 见到闻人荧,露文调侃似的说道:“还真被大人说中了,你们没法子进城啊哈哈哈哈。” 面对露文的揶揄, 闻人荧脸色阴沉了一瞬,抿了抿唇他问露文:“大人可有说什么?” “大人让我们去找三十辆马车去。”露文说着转身就走。 见状, 闻人荧想也没有想也跟上了。 剩下的其他人停了一下,也跟上了。 路上他们问露文, 三十辆马车是用来做什么的。 露文告知他们白日里发生的事, 及秦涓的计划。 听后几人无不震惊, 没有想到大人还有这招, 化身商人, 以粮来易粮, 既能混进益离城钟,又能弄到粮食。 “别挠头了,你们挠破脑袋也是想不出这样的计谋的。”露文继续揶揄他们。 “……”虽然听着有些气, 但不可否认露文说的是对的。 “那我们去哪里弄三十辆马车?”闻人荧又问。 露文:“你们来的时候这城外可有较大的集市或者村落?” 闻人荧想了想道:“我知道了,随我来。” 两日后, 他们弄到三十辆车,且将三十辆车上铺好干草, 打头的几辆用豆子混合大米方便检查, 中间的有一辆塞的是购买三十车面粉的银子。 第381页 将三十辆车赶至益离城,花了一个晚上 次日, 也正是秦涓和益离城官集的大人们约好的日子。 一大早的秦涓带着露文和当日随他去官集的五人去赴约。 也让闻人荧赶紧带其他五人出城去。 怕若是事情败露, 都走不了, 现在能出去几个就先出去,出去了也好接应他们。 去了官集,天狼族的人已将三十车的面粉好生生的装在马车上了。 看样子是连带马车一起交易了。 秦涓谈吐了得, 几番话说下来让天狼族的人心服口服。 天狼族说畏兀话,但这官集的大人有好几个都是汉人,秦涓没有表明自己就是汉人,但因他能说汉话,自然也给这几位大人好感。 其中有个大人说要检查马车上的大米时,露文及其他人都瑟缩了一下。 秦涓却是笑道:“自然要检查的。” 他说话间抽.出吃肉用的弯刀,眨眼之间割破一个布袋。 哗哗哗的雪白的米珠儿滚落,一颗一颗晶莹饱满。 他这般气势,这样坦荡又自信,让官集的大人们心服口服,反倒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乎交换水到渠成,还笑着送秦涓他们出城。 说实在的,若不是在暗中给了同等价位的银两,秦涓心里是不好受的。 他不想欺骗善良的天狼族人,但他用了强买的方式。 临行前,阿鲁卓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二十天后陈年的粮食就会吃光,五大营会彻底断粮,喝水吃豆子能称几日,但若这个时候塔塔族人来袭,他们比较应战,这样军中恐饿死之人与日俱增。 阿鲁卓还说,若战事陡然降临,初步估计,饿死的士兵会达到八千,奴隶营首当其冲。 因为阿鲁卓最先考虑会留骑兵的命。 他知道秦涓在奴隶营里长大,才特意告知秦涓,若真断粮他会让奴隶营先断,以此来刺激他。 秦涓在路上十二天,在益离城停留三日,如今十五天过去了。 还有五天虎思斡耳朵就会彻底断粮,若是没有战事将士无粮能撑七日,若有战事撑死三日。 也就是说至少八日内他们要返回大营。 不可能的,最快的赶路他们花了十二天接近十三天。 何况他们返程还带着三十辆马车的面粉。 走不快也得走,秦涓下令不准休息。 因为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害怕战事爆发,奴隶营最先遭殃! “十天之内……怎么可能?”同行的人中已有人不满。 没有休息,他们已经赶路三日了,不说他们,马儿也吃不消啊。 当露文强行睁着眼睛对秦涓说:“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恐怕再走两日我都要倒地了,大人您最聪明,您想个好点的办法吧……” “……”秦涓抿着嘴角,一脸阴沉,说实话他都有点吃不消了。 停了一会,他突然道:“你去让闻人荧过来一下。” 露文不高兴的撇嘴,为何大人总是要找那个闻人荧。 难道他露文还没有那个闻人荧可爱吗…… 闻人荧被叫来了,秦涓让闻人荧和他们队的其他五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追上他们的人。 意思是秦涓带人先行,闻人荧带人休息。 当露文跟着秦涓走远了,回头看被留在原地的闻人荧他们,顿时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可爱,毕竟秦大人更愿意带着他上路啊。 想到这里,露文精神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歇息半个时辰后,闻人荧一行精神好了许多,再追上秦涓他们是一个时辰之后。 这时秦涓带着露文他们原地休息,闻人荧等人继续赶路。 如此一连数日,直到秦涓问露文他们在路上走了几天了,还有几日能抵达。 露文答:“已行七日,恐还有五六日……” 本来以为他们速度已经够快了,结果是这样的…… 露文日日都有紧张感,生怕秦涓问起路程,今日秦涓一问,纵他伶牙俐齿,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 秦涓停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眼皮狂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这一刻更希望宁柏已经回虎思斡耳朵了,毕竟宁柏离开也有这么长时间了。 他更希望宁柏有先见之明,从可失哈儿带了应急粮食回营。 当然这只是他最好的设想。 露文小心翼翼的问他:“大人是不是在担心塔塔人趁机打来?” 秦涓怔了一瞬,露文有这般悟性,在伙夫营当差也是可惜。 “虎思斡耳朵无粮是塔塔人的诡计,既如此塔塔人应该是在营中有安插卧底的,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断粮,便会发动攻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秦涓沉声说道。 露文点点头:“那如果此刻虎思斡耳朵应战,可有胜算?” “无。”秦涓想也未想答道。 露文急了:“那怎么办?若营中已断粮,岂不是任人宰割?” “是。”秦涓深吸一口气。 “那虎思斡耳朵会丢城吗?”露文都快要急死了。 “会。”若是虎思斡耳朵丢城,各大家族会带贵族们先撤离,应该会往可失哈儿撤离。 虎思斡耳朵失守,塔塔人的圈套得逞。 也是虎思斡耳朵城被攻占的当日,骞玨下令让伯牙兀营带着伤兵先撤。 第382页 这些伤兵自然只有隶属于贵族的精良骑兵…… 大永王带着虎思斡耳朵城内贵族撤离,在撤离途中发生一件大事。 大永王生母的亲哥哥,郗吉的父亲,郗家家主离世。 而此时他们刚抵达大阴山脚下,即将面临的是翻越常年积雪的大阴山山脉。 郗家家主被埋葬在了大阴山上,这里是传说中雪域天狼的住居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两天前。 两天前是骞玨下达断粮令的第二日。 秦涓带着粮食从战火中走来的时候,已是断粮的第五日了。 这个时候大永王和伯牙兀氏南撤的队伍正在翻越大阴山。 秦涓他们够快了,可是这样的局面无法预料。 也是这一日,秦涓领略到了骞玨的脾气。 二十军棍,责怪他贻误军机。 事实上跟着秦涓去买粮的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已经做的最好最快了,可是没有办法。 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不想饿死一个人,他们也不想虎思斡耳朵城失守。 所有人沉默的看着秦涓走向军帐中间的地毯上趴好,等待着受刑。 而军帐外不到三十里的地方那别家的人,朵颜氏的人正在全力御敌。 恍惚间还能听到杂乱的厮杀声,或者战鼓声…… 这一刻,所有的感官都是悲凉的。 紧迫的时局,不容动摇的军规,风尘仆仆赶回来疲惫不堪的他们。 还有隐忍,始终未说过一句话的少年将军。 及提着大棍走进来的两个高大的骑兵。 骞玨冷着脸出去了,将这里交给阿鲁卓。 阿鲁卓是微有些生气的,这种恶人恶事千户大人总是交给他这个文官。 行刑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能听到那军棍打在秦涓脊背上与骨骼接触的厉响。 感官上都能让观者疼的龇牙。 他们在军营里长大,尤其是闻人荧他呆过吉哈布大营,听说过无数十军棍就能打死人的故事。 二十军棍就算是一个将军也会废掉吧,何况打的不是屁股而是脊背。 当第二军棍下去的时候,终于,闻人荧忍不住了,他噗通一声对阿鲁卓跪下:“求大人……求大人开恩!” 这一刻,愣住的不只阿鲁卓,还有露文。 也是这一刻,露文终于明白秦大人为什么会看中这个其貌不扬,做事又慢手慢脚看着一点都不灵光,唯有打起算盘来才灵光的男人了…… 原来。 当秦大人面对苦难时,他们之中只有这个男人肯为大人放弃尊严,一个战场杀敌的武夫对文官下跪…… 要知道他们百夫长跪的只有大将军,连千户大人都不必跪,何况区区文官。 第149章 纷乱天下局 阿鲁卓没有首肯, 给秦涓行刑的骑兵也不敢怠慢,军棍依然在往秦涓身上敲打。 闻人荧不死心,依旧苦求着阿鲁卓。 这时, 那个始终未说话的少年才抬起头来,沙哑的声音说道:“闻人荧你退下……” 就在秦涓说话之际, 军帐外传来了脚步声。 “大……大人……”还有营帐外的士兵惊慌的声音。 外面下着大雨,这是这个夏末最大的一场雨。 而那俊美的男人, 一身银白的战袍, 眉目之间几分深沉, 他和他的骑兵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座军帐里 伯牙兀家主不应该在前往可失哈儿的路上吗? 怎么又回来了? 阿鲁卓心惊之中已上前数步:“狐狐大人, 您……” 赵淮之冷目扫过去, 阿鲁卓抿嘴不再说话。 伯牙兀氏的骑兵将秦涓扶起来, 只听赵淮之说:“大将军有令,三军之中未撤离之人即刻套甲上马,寅时夺回风铃.口, 若有贻误,斩无赦。” 听到伯牙兀氏家主带来了大将军的命令, 在军帐中的所有人都是震惊的。 阿鲁卓也立刻明白了,既然大将军能让狐狐带命令过来, 一定是就在这附近了。 阿鲁卓不敢再问什么, 他躬身行了礼,龟缩似的退了几步, 才鼓足勇气往军帐外走。 那些行刑的骑兵, 及那些百夫长和五十夫长, 也纷纷往外撤。 这时,赵淮之上前去,一把扶住秦涓, 伯牙兀氏的骑兵也识相的退退开了。 “你怎样……”赵淮之声音沙哑的问道。 秦涓摇摇头,他不是没吃过军棍,到底小时候再怎么不听话,也只尝过军棍打屁股,而且吉哈布大营虽然残酷,但打孩子的军棍也不像现在这么粗。 五军棍,他不可能不觉得疼。 甚至因为日夜兼程的赶路,身体本来已累垮了,现在对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只是,他奇异的发现,在听到赵淮之的声音,在赵淮之站在他的面前的那一刻,他突然不觉得有多疼多累,反倒觉得一股轻松与安逸席卷心头。 “时间紧迫,我先让军医过来给你检查身体,我要出去安排一下。”赵淮之柔声道。 秦涓点点头:“你去吧。” 军医给秦涓检查身体,让秦涓吃了几粒药便快步离去了。 秦涓没歇上一刻钟,再度骑上七哥出发了。 事实上整个虎思斡耳朵城都丢了,而宁柏却要倾尽全部兵力去攻打位于虎思斡耳朵城中的风铃.口。 现在连能不能打进城都是个问题。 第383页 宁柏却说寅时要夺回风铃.口?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把握? 雨下的很大,他们边行军边说话,话声能被雨声掩盖。 这样的大雨,行军传达命令都很艰难。 记忆里,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草原上下这么大的雨了。 不时的还有几声电闪雷鸣。 骞玨带着大军走在前面,秦涓跟着伯牙兀氏的人。 秦涓问赵淮之:“大军现在多少人,你带了多少人,宁柏带了多少?” “大军不足三千人,我只带了三百人折回,至于宁柏……可能只有几十人。”赵淮之说道。 因为雨声太大,他重复了一遍才让秦涓听清楚。 秦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这么少!” “是。”赵淮之点头。 秦涓愈发搞不懂宁柏意欲何为了,不可能说让他们全去送死吧? 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后,秦涓他们已逐渐看到虎思斡耳朵城的轮廓了,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意思到他们没有遇到正在作战的残军。 也就是说,郗家和朵颜氏的人可能已将战场拖远了? 如果塔塔人错误的以为郗家和朵颜氏的人是他们的全部主力,将大部分兵力拿去追击残军…… 那还真说不准能让他们夺回风铃.口。 这么说,这场硬仗能不能胜,要看兀沁台那边能不能拖住了。 秦涓咬牙:“兀沁台若是死了,曰曰也没法交差了。” “你竟然还担心这个。”赵淮之勾唇笑,大雨中他看向秦涓,目光若亘古的星辉,通透而又悲悯:“你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的残军为什么会是朵颜兀沁台在带领,连郗家在虎思斡耳朵城内盘踞十几年之久的大将都撤离了,却留下一个朵颜氏少主在这里。” 秦涓震惊中抬起头来看向赵淮之。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不想兀沁台活着。 如果朵颜氏的少主真的死了,那么朵颜氏的军队及财富会归谁? 会是朵颜氏的宗族纥颜氏?而朵颜家主会将兀沁台的死归咎于谁? 这一切结果,对谁最不利,让谁最为获利。 如此也一目了然了。 都已经这样了,这些人却还在算计自己的利益! 难道在他们眼里战争只是一个数字游戏……无数人的命,换取一个始终为一的权利。 就是用成千上万来争夺那个一。 这样血腥残酷的战场,亦如当年那样,让他感到恶心。 赵淮之是想让秦涓明白,只要身在高位,人人都担任着狩猎者与猎物的身份,不是主动狩猎就是被迫狩猎,再就是沦为猎物。 没有哪一个高位者能独善其身。 “兀沁台之事全看天意,如今你要做好自己的事,你、我,谁都管不了他们。”赵淮之沉声说道。 风雨中,当他们夜袭虎思斡耳朵城守城的塔塔人。 骞玨下令,先进城的人不准回头,直冲城中的风铃.口。 虎思斡耳朵被攻陷也才三日,城防并不是牢不可破,何况兀沁台的人还帮他们拖住了大部分都塔塔人。 重进城的骑兵,一骑当先,直奔风铃.口。 大雨滂沱中,这一群人有这样的气势,命令让他们绝不回头,他们便也没有一个人回头。 塔塔人不禁生疑,怀疑他们打这么猛是因为有援军至主助长了他们的气势? 不然前夜还丢盔弃甲的蒙军,今日怎生会突然来袭。 “查清楚没有!是谁的人?”塔塔大将问手下的人。 手下的人摇摇头。 大将还来不及发火,又有战报至。 “大人,风铃口出现伏兵!” “城中怎会有伏兵?你们怎么搞得!”塔塔大将一脚揣在来人身上。 前一个士兵还没喘上一口气,又有驿兵带着战报至:“大……大人,城中有伏兵… “本将已知!还不快滚去查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因为有骞玨的人拖住守城军,伯牙兀的骑兵是最先冲向风铃.口的。 当秦涓他们冒死冲向风铃.口,方见这风铃.口处已火光冲天。 “为什么会有蒙军?”秦涓疑惑之际问出声来。 正当他疑惑之际,已听那边蒙军摇旗呐喊道:“我们的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 究竟谁是援军…… 冲到风铃.口才十几人的伯牙兀氏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援军。 如果秦涓没有猜错,这些人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宁柏留在虎思斡耳朵城内的伏兵。 但宁柏应该没法留兵力在虎思斡耳朵城内,因为郗家家主没死前,十分提防宁柏。 即使明知道宁柏是大将军是大都派来帮他们的,但郗家执意要宁柏驻军虎思斡耳朵城外。 郗家很防宁柏,宁柏应该是没有办法在城中安排伏兵的。 秦涓更站第二个想法,这些人应该是玩失踪的纥颜氏的人。 下到这里,秦涓随手扯过一个蒙军骑兵:“博博怒将军何在?” 这是秦涓诈他们的,他这么说就两种可能,若不是纥颜的人,士骑兵会立刻反驳他,若是纥颜的人,他们会以为他是接线的人。 “将军在风铃山。”骑兵说完甩开膀子,一夹马腹,冲向战场。 秦涓眯起眸,他大致明白了,博博怒的这个伏兵是怎么进来的。 第384页 这大概就是曰曰那个年轻的嫡母,纥颜蜜桃乌的意思 这个女人不简单,她知道若是虎思斡耳朵城彻底失守,怎样能救虎思斡耳朵一命。 所以在宁柏不可用的情况下,选择启用母族的未来家主。 让博博怒的人伏兵风铃山既不被郗家发现,也不被宁柏的人发现,而关键时刻能救虎思斡耳朵城。 且一旦虎思斡耳朵彻底攻陷,宁柏那里也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所以,博博怒应该在宁柏身边也安插了人才对。 博博怒伏兵虽然只有八百人,但气势上他们已全胜。 风铃.口只要夺回来,易守难攻的地势,有博博怒的人在塔塔人很难再夺回来。 看着旌旗摇曳,火光漫天。 战鼓与欢歌,让秦涓有些恍惚。 刹那间,他突然想通了,刚才作战时一直带着的疑惑。 博博怒为何肯听纥颜氏的,以博博怒的性子让他伏兵就伏兵? 博博怒才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这人乖张跋扈,叫他往东他偏往西。 博博怒这么做是因为纥颜氏许他好处。 朵颜兀沁台的命。 这一刻,秦涓跨上战马,向南狂奔而去。 这一刻他也明白了,曰曰的嫡母,为的始终是纥颜氏。 第150章 纷乱天下局 秦涓想救兀沁台的理由非常明确, 衣为曰曰,二为了蒙人内部保持这种多元结构。 若是朵颜氏少主死了,纥颜博博怒的势力只会与日俱增。 他不想成全博博怒的野心。 他害怕博博怒的势力强大后, 成为大泽以南握有实权的家主,那么狐狐…… 毕竟年少时的认知里博博怒是喜欢狐狐的。 除去他以外, 喜欢狐狐的都是敌人。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黑夜的草原上一个少年背着一个少年, 骑马狂奔着 即便是狂风暴雨, 也比刚才的战场要显出几分亲和…… 至少让秦涓确定这还是人间……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见到全军覆没, 幼时也曾跟着大人们埋过战场上将士的骸骨。 他经历的战役大大小小不说上百, 也有几十。 全军覆没, 也只有这一次。 他没有方向的跑着,甚至都要怀疑背上的人是否还活着了…… “兀沁台,你坚持住, 我不想救一个死人。” “你坚持住,我知道你还能听到。”他不知道方向, 本能的跑,感觉前面应该会有村子, 有医馆。 只是感觉。 他明白的, 战场方圆几十里,若是得知有战事, 那些村民们都会提前逃的。 该怎么办。 雨水, 暴风, 没人回答他。 即便天亮了,也和黎明时差不多,黑沉沉的。 他不停的抹掉脸上的雨水, 目光不停的搜寻着有没有房屋或者帐篷。 这样的天气,离战场这样近的距离,是没有人敢出来走动的。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若是此刻放弃向南怕,绕道向西再向北,抵达虎思斡耳朵最快也得四个时辰。 到时候恐怕他都要累趴下了,何况兀沁台。 “七哥,你说……你说前面可能有人吗。” 迷茫之中,秦涓呢喃道。 七哥都懒得理他,它蹄子上都破皮了这个主人有没有想过它好疼好疼。 而且主人今天竟然还猛的抽他,以往主人都不会用马鞭的。 七哥闹脾气,又不敢不听话,狂奔十余里连哼都未曾哼一声 它也怕秦涓再抽他啊。 前方突然出现了森林,过渡的地方树木很少,行了一段树木更多了。 绕了一会儿后突然见到了房屋。 秦涓大喜,喊到:“七哥,你立功了七哥!” 他激动之时伸手摸七哥的脖子,安抚似的,带着他的温柔。 七哥受伤的心终于被抚慰了,扬起脖子嚎了两声 也是听到了马叫声,房子里陆续有人出来。 出去的人看向林子里,秦涓他们就离这屋子不到五十步了。 “是什么人?” “是兵。”一个声音答道。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几个人看向屋内的其他人。 “一个人……”站在窗户前的人说,“不,是两个,背着一个。” “干掉得了。”有人低声提议,“我们这么多人。” “不妥,这个人看衣服官职不低,陆豫章你出去解决,交给你了。” 一直没说话的人站起来往外走,细长寡淡的眉眼,身量瘦削而高,站起来如竹竿子似的。 叫陆豫章的男人出去的时候,秦涓已抱着兀沁台向着染着火灯的屋子走来了,见有人出来,他大喊道:“这里可有郎中!” “没有,请离开。”陆豫章看都不看他,答。 秦涓觉得这人声音熟悉,但也只是熟悉,下着暴雨光线太暗,情况又紧急,他哪里有闲工夫盯着这人的脸看。 “屋子借我,银子你开。”秦涓大声道。 “不行。” 秦涓懒得和他一来二去,当即拔刀,几乎是在男人没有预料的时候就将刀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我不想用这种方式。” 陆豫章不可置信的看向秦涓,毕竟自己又不是个二流跑江湖的,怎么可能? 第385页 屋子里的人都深吸一口气,有声音低声说:“是个厉害角色……” “一起上打得过吗?” “这……没这个必要吧,我觉得……” “杀了干净,就算送走了他,我们这里也暴露了。” “一时半会他也走不了。”一道声音传来,说话的人都愣了一下。 “不是吧,意思是帮他救人?” 秦涓见有人出来,身体紧绷了一下,警惕的目光看向来人。 是个中年,方脸,面色从容偏和蔼。 也是背着光,看不清具体模样。 “这位兄弟,把刀放下来好好说,我们这里也有懂点医术的,救人要紧。” 中年说完话,往一旁的屋子里走去。 他敲门,出来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是双胞胎一男一女 “赶紧去烧热水,拿点吃的。” 两个孩子赶紧按吩咐去做了。 “先进来吧,这是我的孩子们住的地方。”中年温和的畏兀语已让秦涓收敛了杀气,虽然因为人皇在体,热血依然有些躁动。 秦涓不敢再耽搁了,抱着兀沁台快步进屋。 暖和的屋子,驱走了他周身的寒意。 中年对屋外的男人喊道:“还不过来给人看伤。” 当那个被自己的刀架过脖子的人进来,给兀沁台检查伤势的时候。 秦涓都已经无语了。 这个人方才还对他说这里没有郎中,让他滚来着。 背着身子,男人忙活了大约一刻钟,才堪堪清理完兀沁台身上的衣物。 新的刀伤大概有三四处,最要命的是胸口这一刀,刺了一半,拔出来的。 能透过这甲还刺一半,这不是刀,是锥子吧…… 正这时候,两个孩子端着吃的提着热水进来。 “豫章叔叔,水好了。”女娃说道。 这女娃和男娃的长相更偏像是畏兀人,高鼻深目,比中年的五官要立体 他们的母亲应该是畏兀人。 “嗯。”男人点头,转身提过水。洗了一把手,又看向秦涓:“他的伤很严重,救不救的活我不知道,但死了你别找我。” 这话秦涓肯定不爱听的,他抬起头看向男人,正想告诉他,他要活人。 这时秦涓突然愣住了,因为他认出了男人。 竟然是这人。 陆豫章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少年面具下的眼神有变,这眼神分明是在告诉他,认识。 陆豫章显然疑惑他什么时候认识蒙族的将军了? “认识我?” 男人耳朵一竖,立刻往外走。 秦涓本来是可以拉住男人的,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当陆豫章认出了七哥,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少年是戴上了面具,但七哥还是七哥。 “是你,竟然是你。”站在门口的陆豫章看向秦涓,沉声说道。 他们两个来来去去,屋中其他人却是一头雾水。 这人还救不救了。 回过神来,陆豫章对中年道:“大哥,麻烦你去把药箱取来,妮妮去把人参片取两片过来,提提你再去烧热水。” 妮妮和提提很快就出去了,中年看了他二人一会儿才去隔壁取药箱。 “在铁岭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商人。”等人都走了,陆豫章看向秦涓说道。 秦涓:“彼此彼此,你也不是什么商人。” 陆豫章愣了一下,道:“我不是商人是什么人?” 秦涓冷笑:“这里的其他人是,你不是。”他只是不想拆穿他,毕竟指望他救人。 陆豫章的脸色很不好看,抿了抿唇,不知是不是在想该怎么反驳秦涓的话,可想了一下他也没有说什么。 大概是真饿了,秦涓抓起桌子上的饼子就吃。 “你也不怕被毒死。” “他们是商人,不会毒死我,只有你可能想我死。”秦涓笑了笑。 “那你还让我救人?” 秦涓顿了一下,嗤笑:“你会救的。” 陆豫章快气炸了:“为什么?” 秦涓龇牙看向他:“因为你打不过我,你怕我杀了你。” “……”陆豫章气到给兀沁台处理伤口的手都在抖。 秦涓吃完饼子还吃了几块肉,直到有了饱的感觉才不吃了,他不是贪吃之人,只要觉得饱了就不会再吃了。 这个时候,中年也取来了参片,门口也跟来了几个壮汉。 因为暴雨,门口的植被倒了不少,他们正在院子里忙活着。 “参片来了。”中年将参片递给陆豫章。 陆豫章小心翼翼的取了一片,放进兀沁台嘴里。 “这里条件简陋最好的药材只有这个了,全看他自己的命数了。”陆豫章冷冷的说道。 哪知秦涓轻描淡写的说道:“他死不了了,老子一心要救的人不可能死。” “……”陆豫章气的都不能思考问题了,这小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还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 也正这时兀沁台咳了一声,虽然没醒,也表示还活着。 那中年商队老大都笑了:“这应该是死不了了,看能不能熬过去,只要不发烧就行了。” 门外忙碌的壮汉突然道:“这马怎么这么眼熟?” 不过也没多想什么,叫了一声就继续干活了。 第386页 当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秦涓和陆豫章。 秦涓突然道:“你认识七哥吧?” 第151章 当时是寻常 陆豫章细长的眉动了一下下, 眼神变得些许闪躲,他越是这样,秦涓越是肯定。 “实不相瞒, 在铁岭的时候我就这么怀疑了。”秦涓勾唇一笑,“怎么?你当我不知道七哥本应该是一匹军马?还是不晓得你是兵?” “你……”陆豫章震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是怕屋外的人听到。 秦涓转身往外走:“七哥一夜没吃东西。”秦涓给七哥喂了豆秸回来,陆豫章已不在屋中了, 只有一个孩子坐在兀沁台的床边。 那个孩子见秦涓进屋了, 扭头看向他。 这个孩子是叫提提?方才慌乱他都没仔细听。 孩子不错眼的盯着秦涓看, 应该是认为秦涓的面具有趣。 提提没有见过戴面具还能让人觉得好看的人…… “喂,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孩就是小孩, 好奇且有些自来熟。 秦涓看了他一眼, 似乎不想回答他,他坐下很自然的喝茶。 他喜欢小孩子是没错,也只是喜欢四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子, 超过这个岁数就不行了。 这一晃眼狐球儿也十岁了,他都有些发愁了。 不会和这个孩子一样高一样壮了吧? 不会的, 他离开罗卜的时候,松蛮长得慢, 圆嘟嘟的脸也还没有消下去的迹象应该还是个可爱的孩子。 提提本来因为秦涓不理他也不敢再问了的, 这会儿却看到秦涓盯着他看,这一来难免有了底气。 见秦涓连喝了好几杯茶, 他提着热水壶过去, 把茶壶里的水灌满了。 秦涓都愣了一下, 这小东西,眼力劲不错,不愧是从小跟着商队混的脑瓜子灵光。 “我叫秦涓。”他淡淡的开口。 提提是不好理解这个名字的, 便也只是记下了。 秦涓笑问他:“你叫提提?” 男孩点点头,微笑的时候两粒酒窝格外好看,这玩意秦涓也有,一咧嘴就会出现。 所以这会儿秦涓看提提多了几分亲切感。 提提身量高,属于孩子中长得快的,松蛮和曰曰有点像,小时候不长个子,但他相信松蛮以后也会猛窜个子的。 “你多大啊,我听你说话感觉还没有豫章叔叔大呢?”聊了几句,提提更加热情了,坐到了秦涓身旁的椅子上。 秦涓:“十八了。” “你说话声音真好听,只是畏兀话咬字不准,像是跟着蒙人学的。”提提又说。 “你小子挺聪明,我进来的时候你没看到我身上穿着什么?” “看到了啊,我阿耶说你是兵。”提提撑着下巴继续说。“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提提的问题很多,秦涓有些头疼。 “虎思斡耳朵。” “听说那里在打仗啊。” “嗯。” 大约隔了有一会儿,提提才叫道:“你……你是蒙军……” 这孩子边说边后退,额头上已有冷汗冒出来。 秦涓恨不得扶额,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反应这么慢。 “怎么你这么怕蒙军?” “当……”提提抿唇不说话了,也不敢看他,看向别处。 “那你是哪里人?”秦涓问他。 提提不敢说话,停了很久也没有说。 秦涓叹了口气,因为不说话,屋中寂静窗外的暴雨声也变得格外清晰。 不知怎么提提看向他答道:“益离城。” 秦涓是吃惊的,他几乎是没有想过他们会来自益离城。 他想过大理,想过塔塔,也没有想过益离城。 “怎么又想告诉我了。”他不动声色的问,声色淡淡温和。 提提脸上一热,低头答道:“只是觉得你不像坏人。” 他声音低低的,有些不安,之前的热情也稍稍收敛。 秦涓看向提提:“为何?” 脸上骇人的面具还无法让一个孩子觉得可怕吗? “因为军队不会对一个孩子多说什么,更不会回答小孩子的话,他们只会抓走孩子……” 当提提说道这里的时候,秦涓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提提的左手和左脚上。 这个漂亮的孩子,不像初见时那样完美,在提提走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提提的左手只有三个手指,左脚也不利索。 幼年时的提提有怎样的故事,他不知道,也不会问。 这一刻,他陷入了沉思。 战争,军队,抓走孩子的士兵……女人们的眼泪,哭声,还有碾碎的格桑花。 画面模糊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只有亘古的歌谣,在漠北与草原上流传着。 雨季的时候,格桑花依然会热烈绽放。 “提提……”他清醒的刹那,也喊着男孩的名字。 “嗯。”提提紧张又诧异的看向秦涓,只觉得这个少年的声音有着一股魄力似的,连自己单调的名字被他喊出口都变得好听起来。 是第一次,这么喜欢自己的名字。 “做商人也很好。” 十岁的提提听到秦涓这么对他说。 他起初不懂的,没有回过神来,也不明白秦涓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他却笑着点头:“嗯嗯。” 却又在点头的这一刻,隐约有些明白了,他是在关心他吗? 第387页 他跛手跛脚,但他躲过了从军的命运…… 做商人也挺好的。 至少,跟着他阿耶跑商,阿耶还在,阿妹也还在。 等阿耶老了他就陪阿耶歇歇脚,再跟叔叔们一起去跑商。 提提的眼眶突然红了:“谢谢你。” 秦涓对他没有嫌弃更没有鄙夷,这个人是不一样的,孩子的心是透亮的。 他五岁起跟着商队,这么大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知道许多事,也比一般的孩子早熟。 秦涓本想找提提打听陆豫章的事,想了想还是算了。 过了两日,暴雨隐约有停下的迹象。 森林里隐蔽,外界发生了什么事,塔塔人动向如何,这些都不知道。 秦涓猜测这个商队应该是有放人出去打听的,只是打听的人还没有回来。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这日夜里,躺了两天的兀沁台终于有醒来的迹象了。 刚睁开眼兀沁台便一直咳,嘴唇惨白且破皮,他连捂嘴都力气都没有。 听到咳嗽声,屋外才有人注意到。 注意到的人大喊一声:“那个什么秦,你的朋友醒来了啊。” 正在喂马,秦涓将豆秸扔下便赶来,七哥被豆秸砸了一脸都傻眼了。 陆豫章和提提也赶过来了。 兀沁台醒来之后就发现这里不是熟悉的地方,连摆设家具的方式也不熟悉。 但他因为咳嗽难忍,完全没工夫想这些。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兀沁台几乎要以为会咳死…… 陆豫章进来的时候,兀沁台已咳得满嘴是血……因为没有力气捂嘴,血水一直留到枕巾上。 陆豫章心一紧,拿出药箱,将什么药用水化了,要喂给兀沁台喝。 他抱起兀沁台就要灌,可兀沁台咳得这么厉害,哪里能喝的进去药。 陆豫章只好再取了药,让兀沁台先含着。 “需要帮忙吗?”秦涓着急的走过来。 “不必,你站远。” 陆豫章语气素来如此,秦涓这两天都习惯了。 兀沁台听到秦涓的声音,身子震颤了一下。 显然,兀沁台已经忘记了两日前战场上的情形。 因为在秦涓赶到救走他的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在战场上苦撑着的他,就像是一具行尸。 他满脑子里只有,他不能做逃兵,他是朵颜氏的少主,他带领的是朵颜家的勇士。 忽必烈哥哥说,汉人有句话叫做,不成功便成仁。 他不是天资聪颖,也从来不被看好,他没有宁柏、博博怒那样的武艺与才智,没有狐狐那样的洞察与通透,没有那别枝的进退有度,甚至他还没有姐姐的果决与聪慧…… 在他们这一代里,他始终一无是处,连风流都比不上博博怒,会玩也比不上那别枝,更别说拥有像狐狐那样的美貌…… 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除去一个生下来就贴上的贵族的头衔。 他没有威望,没有人信服。 这一刹那,他又想到那些死去的勇士。 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啊! 他痛哭流涕,哀嚎声在这个雨夜显得格外凄迷。 连门外都壮汉们都不禁要想,这究竟是经历了多么绝望的事才会让一个少年撕心裂肺。 一千人,都没有了,一个都没有了…… 他的勇士,跟随他作战的兄弟都死了。 “啊啊啊啊……” 他过不了这个坎,他永远都过不了这个坎。 回不去了。 “振作一点,兀沁台……你停下,听我说,看着我……你不能这么消沉下去,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有柔和的声音穿过他的耳膜,乎断乎续的,那么轻那么温和。 可是,依旧不能抚平他的哀伤,他的心太疼了。 满脑子都是兄弟倒下的身影,那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朵颜卫啊! 他喊过哥哥,喊过叔叔的人…… 都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他援军,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都要骗他! 他们的命是命!朵颜卫就不是命! 为什么…… 陆豫章看着兀沁台,突然对秦涓说道:“他的情况很不好,这样下去就算是醒来了,也会疯掉的。” 秦涓震了一下,看向陆豫章:“救他,怎么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betwalke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当时是寻常 折腾了一夜, 兀沁台的情绪才趋于稳定,血也止住了,人也睡下了 凌晨时分电闪雷鸣。 “淹水了!”壮汉们在大喊。 有人说这是草原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 没有哪一年草原能下大雨下这么久的,就像是天谴一般…… “豫章叔叔, 我阿耶叫你过去!”提提喊了一声后, 来秦涓身边坐下, 他突然问秦涓, “秦大哥, 你是不是认识豫章叔叔呀。” “……”也许是因为太累了, 秦涓没有回答。 提提又说:“秦大哥,你昨天洗澡的时候取下面具,我看到了, 你是汉人哦。” 秦涓震惊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提提又道:“汉人都是我们的舅舅, 族里的老人们说的。” 第388页 这样的话秦涓没有听过,所以好奇, 一个畏兀孩子, 说汉人都是他们的舅舅? “因为在汉人还是大唐的时候,连着有三个公主娘娘嫁给我们的祖先, 从此, 汉人的皇帝还有汉人, 都是我们的舅舅了。” 大唐三嫁真公主给回鹘,这个故事秦涓是知道的。 所以,提提所在的畏兀人部族应该是回鹘传下来的嫡系。 汉人都是畏兀孩子们的舅舅, 回鹘土崩瓦解这么多年过去了,四处奔逃的畏兀人,大部分不想西迁的畏兀人在帕米尔至大阴山昆仑山处辗转。 与汉人亲近的畏兀部族都聚集在哪里? 秦涓立刻想到的是天狼族治理下的益离城。 “提提老家在益离城?”秦涓淡声问道。 提提惊讶了一瞬,抿着唇不敢说话,秦涓也看出来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回答了。” 提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天狼族治理的益离城内收留了大量的畏兀人,还有因为北方战乱流离失所的汉人,在进入益离城的时候秦涓就有感觉到。 “秦大哥,如果你的朋友治不好了,你会难过吗?”提提突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秦涓只觉得脑中一嗡,他想问什么意思,却也顾及此刻的神情恐怕会吓到提提。 提提惊慌的说道:“豫章叔叔说你的朋友可能很难治好……”听到的时候他也很难过。 秦涓深吸一口气,却是笃定的告知他:“不会的。” 兀沁台不会疯掉的,他不允许。 大永王和王妃也不会允许的。 秦涓转身往屋里走,在兀沁台身边停下,低低的声音传来:“他只是太害怕了……” “他没有经历过全军覆没,我也没有……”秦涓像是在对自己说,若不是从小的磨难练就了强大的内心,他也会害怕,甚至害怕很久。 他能理解兀沁台,一个贵族家的少爷,真正上战场也才一年半载,而突然迎来全军覆没…… 这样的恐惧,对兀沁台来说更像是在经历一场灭顶之灾。 就像当初初进吉哈布大营的六岁的那个自己…… 没有遇到奴奴、阿奕噶、沐雅的时候,他像行尸…… 一个没有痛觉与喜怒的孩子。 他知道,经历过这一场苦难的兀沁台,若是能重新站起来,必将具备成为一个优秀的家主的素养。 年少成名后又有多少人昙花一现,再无辉煌,少年时的磨难是最好的老师。 兀沁台这个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少爷,他的一生将会被这一场战争改变。 褪去一身骄傲与锋芒,收敛纨绔气与稚气…… 秦涓是相信他的眼光的,他更相信一个少年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们的成功会比一般人更长久。 秦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从开始希望兀沁台活着,变成希望兀沁台更好的活着。 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秦涓睡了一觉醒了,屋外的暴雨还没有停,他从榻上坐了起来,下意识的看向屏风后的兀沁台。 兀沁台睡得很安稳,轻微的鼾声传来,很平和。 秦涓微微吐出一口气,正躺下决定再睡一会儿的时候听到了什么声音,因为太远了也没确定。 躺下后心里不踏实,也没敢深眠。 没有过半刻钟,秦涓竟然从榻上爬起,快速的套上衣裳,穿上他的甲胄,取过腰刀长刀。 是马蹄声,这么重重叠叠,人数肯定是不小的。 当他冲出去的时候林子里已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了 秦涓猛吸一口凉气,再刹那间他退了回去,也是他退回去的那刻听到了另一间屋子传来的动静,毕竟商队里一大半的人习武,知道有人来了也不难。 秦涓背部一阵发凉,直觉告诉他,这不是蒙人的军队,因为在暴雨声中除去马叫声、铁蹄铮铮的声音、还能听到一种类似风铃的声音。 这种声音他不陌生,虽说最近一直和虽仇人交手,真正的塔塔大将没遇到几个,但七年前他和塔塔大将交过手,这种类似风铃的声音还是能透过时光传至耳膜的。 古知塔塔的大将,他们的甲胄下摆有一串银壳做成的手指粗的银条子,是空心的,和银山苗人的耳坠子很像,走路的时候能发出碰撞声。 叮铃铃的,和风铃一般。 这种东西,只有塔塔大将的甲胄上有。 想到这里,很快他的目光聚集在屋后的一扇窗上 那窗户是死的还是活的,他没过去过也不清楚。 深吸一口气,他不敢多耽搁,在瞬息之间给自己套上甲胄,而后抓起兀沁台的甲,抱起兀沁台就往窗子前走。 等到秦涓翻过窗子,抱着兀沁台躲在屋檐底下,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屋子的另一头传来的惨叫声,本能的他身体一颤再颤。 他几乎是沉默的给兀沁台套上甲,一遍一遍的忍受着良心的谴责。 他应该出去的,可是出去又怎样。 对面至少有三百人,就算他能变成神仙也一个人解决不了三百多人啊。 “进去。”他听到有人用生硬的畏兀字说道。 隐约间他听到孩子的哭声。 “那个房间里没人的……”显然,孩子的想法单纯,他不知道他的说辞欲盖弥彰。“不准叫谁叫杀了谁,刚才砍断那个人的手臂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第389页 “……呜呜呜。”男孩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秦涓听到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也正在这时兀沁台似乎是醒了,激烈的咳嗽起来。 真是…… 秦涓咬牙切齿,但他知道没有办法再躲藏了。 当那个将军的大刀刹那间透过窗棂,刺向秦涓的时候,秦涓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拔刀应战。 却怎么也没想到…… 他失手杀了一个将军。 那个将军不知道他所在的位置,因为没有判断,也不知道对方(秦涓)的速度到底有多快,所以倒地之前都没看到杀他的人是谁…… 他几乎没有给那个将军反应的机会刺穿了那个男人的心脏。 一个将军,估计到死都不会想到,他会死的一丁点防备都没有,甚至没有看到杀他的人是谁。 秦涓也没料到,他举刀反击,这起跳一击直接刺穿一个将军的心脏。 这个将军受了伤,所以才会半卸下甲胄,胸口一块正好袒露…… 他本来不想出来的,商队的人都是壮丁,至多会被带走做苦力去。 可是…… 这个天杀的兀沁台却突然醒了 艹! 屋外,商队的人被压迫着跪了一地,直到看到秦涓拖着一个尸体走出来,外面的塔塔人几乎是集体抹眼睛。 因为不敢相信看了好几眼才有人喊出来:将,将军死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在他们向秦涓挥刀的时候,突然骑兵队里一个孩子突然道:“都退下。”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孩子,连秦涓也是在这些人突然举刀又突然都后退的时候才注意到异样,目光也才搜寻到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和提提一般的年纪,或者可能比提提年纪大一点。 看样子身份不低。 那个孩子骑马走过来的时候,有骑兵阻拦,但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没有人再说什么 唯有给他撑伞的骑兵跟的很紧。 孩子看向秦涓,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想知道?”秦涓看向他。 那孩子点头。 秦涓勾唇一笑:“可以,你先放他们走我再告知你。” “不行。”孩子答的很干脆。 “他们只是救助过我的商人,杀了他们你得到的不过是他们的货物和钱财,带走他们你得到的也只是几个苦力。”秦涓看向小孩,“那你知道我能让你得到什么吗塔塔王世子?” 小孩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我的身份?” 秦涓微眯眼:“因为……我是神仙啊。” 他这么说的时候,陆豫章掀起眼皮看向他的方向。不知道是嫌弃,还是意识到他们可能还有生的希望。 小孩皱眉,大怒:“你哄三岁小儿呢!” “你奉你父王之命了寻一个叫朵颜兀沁台的家伙吧?” “……”小孩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了 秦涓也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给了小孩思索的时间,他知道面前的小孩不是普通的孩子,是当做王位继承者培养的孩子,会很聪明,但聪明的人最多疑,他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喜欢自己寻找答案。 “你身上的甲胄?” 小孩再开口的时候,目光落在秦涓的甲胄上 第153章 只道是寻常 “兀沁台的甲。”秦涓答道, “怎么,想不想我帮你找到兀沁台那个家伙?” 小孩眯起眼睛,冷哼:“你就是吧?” 秦涓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中了?” 秦涓冷笑着将刀搁在脖子上:“谁敢过来。” 小孩:“你什么意思?” 秦涓:“你父王没跟你说要你抓活的吗?” “说了。” “那就让商队的人离开,我跟你走。” 小孩的神情变得几分狠厉, “你想一个人跟我走?你不怕我将你碎尸万段?你可是杀了我的大将。” 秦涓看着他,不知是否是错觉, 恍惚间, 他盯着这个孩子看到了几分狐狐的影子:“是, 我跟你走, 一个人。” 无暇的脸庞, 仿佛被仙人描绘过的五官, 从容的神情,镇定自若的样子,带着悲悯与冷漠的眼神。 有几分像七年前的那个狐狐。 或许透过这个孩子, 真叫他看到狐狐小的时候的样子,幼年的他们都是如此, 在这样的年纪却已成长为一个大人的样子。 小孩微微偏头对身侧撑伞的骑兵说了几句话。 没过多久,骑兵们开始撤离了, 在那个孩子转身之际有十几个骑兵过来围住秦涓, 有两人将将军的尸体抬走,有人用生硬的蒙语对秦涓说了几句话。 骑兵押着秦涓离开, 没走几步, 传来马儿的嘶鸣声。 是七哥。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秦涓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本来只是一个选择,他早已看淡一切。 可是……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停留。 他注意到有人在示意他什么,立刻偏过头看过去。 是陆豫章, 陆豫章用眼神和唇语告诉他别担心七哥和兀沁台。 秦涓舍不得七哥,心里有一股悲伤,但也只能点点头。 只要七哥没事就好,跟着他会一点活路都没有。 塔塔人的军队走的很快,显然他们也怕暴露了没有敢停留太久。 “你不找兀沁台了?” 第390页 秦涓问小孩。 小孩看也未看他:“有你就够了。” “……”秦涓抿了抿唇,一时竟然被这个小孩弄的无话可说。 “王世子,您如何确定此人不是兀沁台?”有骑兵问道。 他们之中不乏少数认为秦涓是兀沁台。 小孩冷哼:“朵颜氏若能一刀斩杀我之大将,也不会全军覆没,所以他不是。” 骑兵们恍然大悟:“王世子英明。” 小孩微微偏过脸看向秦涓,原本不带情绪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些许探究。 “你叫什么名字?”小孩问他。 秦涓笑道:“不重要。” 小孩皱眉,心里觉得这个少年十分难搞定,他说:“我,玉雪渡,礼尚往来。” “……”秦涓无语的拧紧了眉,没好气的说道,“秦涓。” 小孩突然扬唇笑了,有些满意。 “王世子,我们一直赶路吗?” “是,不要停,半月之内抵达垂河。”玉雪渡恢复冷漠的神情答道。 垂河?秦涓竖起了耳朵。 玉雪渡的军队离去没过两刻钟又来了军队包围了这里,而这个时候陆豫章他们正把东西收拾干净准备离开的。 “人算不如天算啊……这……这可怎么办才好……现在没人能救我们了啊……”商队里出现了恐慌。 “早知道我什么都不要直接走人了……呜呜呜。” “先别慌。”陆豫章安抚道,“像是蒙军。” 陆豫章一说完,十多个骑兵已过来问话了。 陆豫章一一回答了,却始终没有是兀沁台在这里。 秦涓对他们有恩,他不会在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前将兀沁台交给他们。 那些骑兵回去回话,他们中的首领沉默了一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七哥嚎了两声。 可那个首领却在沉默了片刻后骑马奔腾而来,不确定的喊着:“七哥?” 陆豫章这时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认得秦涓的人。 可是他还是不敢放心。 当那个首领牵着七哥出来,七哥不但没有排斥他还亲昵的用马脸去蹭首领的脸时,陆豫章就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秦涓十分亲近的人,毕竟马儿的喜好是随主人的,马儿喜欢的都是主人喜欢的。 也是这个时候陆豫章才对他们的老大点点头。 当陆豫章将兀沁台背出来,走到那个首领面前。 他这才看清这个首领的容貌。 暴雨之中,斗笠之下,竟然说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陆豫章见惯风浪,也不免在此刻瞠目结舌,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一个字。 赵淮之扫了一眼兀沁台,却是看着陆豫章说:“他呢?” 陆豫章有些懵,没有答话。 “我问你马的主人呢?”这一瞬间绝美的人儿,双目猩红,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 “被、被人带走了。”还是提提代替陆豫章回答了。 “谁?谁的人!” “……”提提被他吼得直接吓哭了。 “是塔塔人。”陆豫章深吸一口气回答道。 “来人,带上朵颜少主,还有这个男人,离开。”赵淮之骑着马牵着七哥的缰绳,转身。 商队的人不知是喜是悲,来的人没有为难他们,却带走了他们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提提和妮妮哭的很伤心,追出去好远,陆豫章回头向他们,用畏兀语喊道:“回去吧孩子们,叔叔不会死的,明年格桑花再开的时候我们还会见的,快回去,听你们阿耶的话……” “呜呜……叔叔……” “保重叔叔,我会听阿耶的话……叔叔你要好好的……”提提和妮妮泣不成声。 “快点离开。”提提的爹很凝重的说道,“没收拾完的也不要收拾了快点走。” 在赵淮之他们刚出森林,商队的人也从森林的另一端离开了。 “他们往哪边走了?”赵淮之问。 陆豫章摇头:“真的不知道……” 赵淮之的脸仿佛是结了一层冰霜,冷哼一声后,吩咐他的人:“联系上桩基,递信旦木。” 听到桩基二字,陆豫章几乎本能的看向赵淮之。带着深思与探究,更有疑惑。 桩基,暗桩们交换信息的地方。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蒙人的将军他知道桩基?…… 陆豫章不可控制的浑身颤抖,有些不可确定的想法从脑海里冒出头的时候,他只本能的感到害怕。 是让人吃不消的行军速度打断了陆豫章的胡思乱想。 他们马不停蹄,而直到次日天黑兀沁台都没有再醒过。 “暂时联系不上这边的桩基。”有亲信在赵淮之耳边低声说。 赵淮之拧紧了眉:“按照最近一次与这边暗桩通信的时间地点来找,搞快点。” “是。” 半个月后。 玉雪渡的军队在垂河边上的一个小镇上停下 哥那城,一个很小地方,却有着大城错觉的名字。 秦涓这才搞清楚了,原来塔塔王在这里驻军。 一个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玉雪渡:“我让奴才带你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王帐见。” 秦涓没有太在意,看着画满老鹰豹子图腾的营帐,呵,真他娘的熟悉呢。 “跟我来吧。”一个大高个看也不看他说道。 第391页 沐浴的水就是一桶冷水,叫他怎么洗? 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你不给我衣服,我洗完穿什么?” 大高个:“你身上不是有吗?” “……”秦涓眉头一挑,二话不说,一脚一拳撕拉一声。 半点反应的机会都不给,那人已被秦涓光溜溜的扔出营帐外,秦涓还算给他面子,留了一条底裤没扒。 “啊啊啊啊啊!”那人狂叫几声。 “老子要热水和衣服,快点去办。”秦涓重复了一遍。 在大高个边哭边去打水的时候,有人对他说:“你惹那头狼做什么?他一刀杀了将军,没对你下杀手已是给你面子了。” 大高个吓得直哆嗦:“真,真的吗?” “你不信自己去打听。”那人说,“不然你以为王世子为何会带他回来?那是为了收为己用,用心伺候着吧!伺候好了少不了好处的。” “多谢,多谢大哥提点。”大高个连忙说。 秦涓见那奴才不光准备好了热水还有澡豆子,嘁,这东西一粒等于一银豆呢。 行吧,不用白不用。 哗啦一声,直接一盘子倒进洗澡水中。 大高个直接傻眼了。 “这……这……”他想说不是这么用的,可说不出来,也不敢说。 “嗯?”秦涓看过去,“你怎么还在这?” “我,我伺候您洗澡啊。” “我连澡都不会洗吗?” 大高个连忙摆手:“不,不是的。” “那你站到屏风后面去,你站在这里我无法发挥。”秦涓说。 “……”大高个立刻退到屏风后面去。 可是那屏风只到他的脖子,他还是能看到里面。 秦涓进浴桶舒服的躺好眯起眼睛,结果一看过去就看到屏风上方大高个那张脸。 “……”秦涓气得坐起来,“老子叫你出去,你没听见?” 不过秦涓很好奇这些人怎么长出两米三开外的。 “您不是让我站到屏风后吗,而且我们一直就是这么伺候大人们洗浴的。” “……滚。” 第154章 当时是寻常 大高个灰头土脸的从秦涓的房里退出来, 这时一个小奴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怎么回事,那个秦什么的怎么还没出来?” “在洗澡呢。”大高个答道。 “王世子等他好一会儿了,叫他快点吧。” “你自己去我不去。” 等秦涓沐浴完出来已经两刻钟过去了。 两个奴才连忙上去拉住他:“您可快点吧,再等一会儿王世子都要发飙了。” 秦涓挑眉。玉雪渡那小子还会发飙?他倒是觉得天塌了玉雪渡都不一定会有半点表情。 “你们塔塔王也在这里吗?”秦涓问他们。 大高个愣了一下,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自然是在的,王世子赶回来就是要见大王的, 我们大王今夜就要回王廷。” 说起王廷, 秦涓不免问他们:“你们王廷在哪里?” “云彩之北, 极光之地。”那二奴才大声道, 一脸自信与骄傲。 “云彩?极光?极光是什么……” “就是极光啊。”三人边说边走很快便至王帐处。 看到成排站的王侍后, 两个奴才再没有说话了。 秦涓一个人进去, 大帐内杂乱的站了许多人,这样随意的感觉倒也不至于让他感到拘谨。 很快玉雪渡的人找到了他。 “秦少爷,跟我过来。”王世子的侍卫对他说。 “我不是什么少爷。” “……秦公子。” “也别这么叫。” 侍卫眉一拧, 那要他叫什么?他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侍卫领着秦涓走到玉雪渡面前,这时玉雪渡正被几个少年围着。 “这就是王弟(王世子)说的很厉害的人?” “他戴的面具倒是很特别。” “你说他一刀杀了将军?” 在这些少年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 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小子,你就是那个秦涓?听说你杀了我们的大将, 怎么, 敢不敢和我们比试一下。”有人站出来,轻蔑的目光, 不善的语气。 “不敢。”秦涓都不带绕弯子的直接拒绝了。就像是尖利的石子投出去, 本想伤到这个人, 怎奈没伤到别人半分,反倒是石子投进了水里。 让他们浑身不舒服。 “你这胆小鬼,你是怕我们吗?”少年们继续喊道。 秦涓坐下, 撑着下巴,有些无辜的说道:“是的,我怕你们,我现在好饿,你们这里是这么对待俘虏的吗……” “……”少年们很生气,却又很无力。 玉雪渡让他的侍卫去取吃的,对他的几个哥哥弟弟温和一笑:“各位哥哥弟弟,时间不早了。” 王子宾客,官宦家眷们就坐后,也迎来了他们的王。 在众人迎接塔塔王的时候,秦涓仍旧奋力的吃着东西,一路上饿惨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玉雪渡给他少之又少的食物,大概率是怕他吃饱了有力气跑。 塔塔王就坐后,诸位才开始饮酒吃菜。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才看向塔塔王。 还是多年前远远见过的那张脸,岁月不曾在这张脸上雕琢出不该出现的东西。 第392页 保养的真好,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塔塔王都是这么多孩子的爹了。 那边那个最大的恐怕都有十五六岁了,那么塔塔王也该有三十六七八了…… 应该是比狐狐的爹爹小一点的。 “你一直看我父王作甚。”玉雪渡轻微的皱起眉。 秦涓一怔,他多看几眼塔塔王也没事吧,这小子紧张什么,还怕他把塔塔王杀了吗? 哪知道那小子下一句,让秦涓刚喝进去的果酒直接一口喷出来。 “父王是很美,但绝对不是你能肖想的。”玉雪渡放下赤金酒杯,咬牙说道。 秦涓喷出一口酒水,诡异的目光瞥向玉雪渡,忽地扬起一巴掌,啪的一下扇在玉雪渡的脑门上:“你瞎说什么?” 本来秦涓喷酒水的时候,那一群王子就看了过来,正想说这毫无礼数的俘虏,真是丢人。 这会儿见他一巴掌扇他们的王世子。 虽然吧这里谁都和王世子有点过节,毕竟这个王世子比他们很多人都年纪小,还比他们优秀,有王世子压在头上,他们就没有得到过王上的表扬,让他们很不爽。 但一码归一码,一个战俘当着他们的面捶王世子,这也太气人了吧。 “你这野蛮人竟然欺辱我们世子,不想活了!”最大的那个王子,竟然当场拔刀。 本来一件小事,这下闹大了。 玉雪渡虽然被秦涓拍脑袋心里微有些不爽,但以他的性子是不会把事情闹大的。 大王子的做法,显然让他皱起眉,可是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大王子性子莽撞,说拔刀就拔刀,已向着秦涓冲过来了。 秦涓现在的身份是战俘,玉雪渡早就把他的大刀小刀,甚至插头发的簪子都收走了,现在他什么武器都没有。 正在众人准备看好戏的时候,秦涓几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将面前装花生米的金盘子拿起来。 那金盘子抵御大刀,秦涓的内力一出,全场哗然。 那个塔塔王很自然的也看了过来。 “他是?”塔塔王问身旁的内侍。 内侍低声回答:“是王世子刚绑回来的战俘……听说他一剑杀了一个大将。” “哦……” 正这时,那大王子已被秦涓的内力反击,震至庭中,倒地不起。 “这……” 大王子的几个兄弟见状,不满大哥被欺负,一起拔刀冲向秦涓。 “哥哥们够了。”一直没说话的玉雪渡冷漠的声音传来。 “……”那几人虽说有些忌惮玉雪渡,但咽不下这口气,仍举刀齐攻秦涓。 秦涓动都没动一下,正准备反击的时候,玉雪渡挡在秦涓身前。 那几个王子一停,不可置信的看向玉雪渡:“玉雪渡……你,你什么意思!” 兄弟几个气得直呼王世子大名了。 玉雪渡淡声说道:“你们再练十年也不是他的对手,别自取其辱。” 分明是想保护几个哥哥不受伤,也别在这些大臣们面前丢了颜面,可到嘴边的话变成了这样。 玉雪渡微垂的眉眼,睫毛煽动着,抿着的唇,依旧是倔强又冷漠。 直到,高座上,那个美丽的王,迈着稳中透着轻盈的步伐走下来,直到他的父王站在他的面前。 塔塔王是喜欢这个儿子的,即便多年前他一个儿子都不喜欢。 直到多年后他发现这个儿子。 在他弄进门一大堆的妾室,他的父皇无法忍受那些女子的身份,于是给他选了三个尊贵的女人作为妻子,而他在三个妻子里面抓阄似的选择扶持一个。 于是有了临幸了一个看着最冷漠,最没有感情的女人。 只有没有感情的女人才是最适合他的妻子,不会爱上他,永远理性。 他需要这样的妻子,即便他不再统治塔塔族,他的妻子也能做的很好。 这是他满意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却出奇的像极了那个人…… 那个他喜欢的,却始终得不到的人。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算是伯牙兀狐狐自己来生,都不可能生出比玉雪渡更像他的儿子。 后来,他才恍然大悟,当初他选玉雪渡的母亲,并不全是因为那个女人够冷,而是因为那个女人眉眼之间特别像狐狐。 他的父皇为了他这个不听话的儿子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无可否认他最喜欢的儿子,或者唯一喜欢的儿子,只有玉雪渡。 尽管他风流成性,儿女多到自己都数不过来。 可是……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这么紧张,这么在意一个人。 “父王。”很显然,玉雪渡是敬重这位父王的。 “嗯?” “他就是孩儿说的很厉害的人,希望父王能给他授予官职。” “玉雪渡,你觉得他这个样子像是能授予官职的样子?还是你觉得他能乖乖听话?”塔塔王的语气越来越冷。 “父王,孩儿觉得他能堪重任,太傅一直教导孩儿误杀贤臣良将,孩儿谨遵教诲。” “为父一直觉得你是最聪明的,没有想到也会有愚笨的时候,是你母亲最近对你管教太少,还是为父太纵容你了!” “与孩儿母亲无关。”玉雪渡竟然在刹那间跪地,甚至浑身有些轻颤。 第393页 敏锐的洞察这一点,秦涓知道了玉雪渡很在乎他的母亲。 塔塔王挑眉:“哦,那就是本王太纵容你了。” “来人,将王世子打入地牢思过。” “……”秦涓无语了,若玉雪渡进地牢了,要他怎么办?那他岂不是得等死? 秦涓看向一旁玉雪渡的侍卫,那侍卫还傻站着呢。 秦涓咬牙,一脚踩向那侍卫。 “啊”的一声惨叫后,侍卫吃痛,疼的跪地。 这侍卫一跪地,玉雪渡的亲信们也跟着跪地求塔塔王饶了王世子这次。 塔塔王是生气的,一顿饭吃的真是扫兴。 “都给孤王起来!”塔塔王震怒之中,全场默然。 秦涓突然给王世子使了使眼色。 他的性命全系在这小儿身上了,可不能给送进地牢去了。 玉雪渡先是一愣,立刻也会意了,他突然抱住他父王的腿。 第155章 只道是寻常 玉雪渡略显踌躇的低声说道:“父王……饶了孩儿这次, 孩儿真的很喜欢这个人,他会成为塔塔族的大将的。” “……”秦涓耳朵一竖,深吸一口冷气, 这傻崽子莫不是来要他的命的,艹啊。 塔塔王会将让碎尸万段的……秦涓免不了身体颤抖了一下。 果然, 他还来不及缓上一口气,一道幽冷的目光向他射来。 “……”看到塔塔王一脸, 你他妈怎么拐跑的我儿子的神情, 秦涓欲哭无泪。 “你喜欢他?”塔塔王似乎是在发问。 玉雪渡错愕了一下, 点点头, 下巴正好蹭在塔塔王的腿上 听到这里, 秦涓再度深吸一口气, 手指都握成拳头了。 怕不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塔塔王可见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盯着自己的儿子就像当初他父皇盯着他的时候。 这就是因果报应吗? 时至今日他终于体会到,当初他说他喜欢谁谁谁的时候, 他父皇的心情。 不至于特别难受,就是不怎么好受。 他还尚算有点准备, 自己的儿子总会有一个两个继承那么一点他的喜好。 可是…… 为什么要是这个啊。 塔塔王深吸一口气, 他想他应该冷静一会儿,他抬起一只手, 内侍到底是跟着他多年的, 立刻上前了扶住他。 不是因为站不稳, 是怕自己一怒之下,将整个王帐都掀了。 “王上……”内侍小心的看向他。 塔塔王在沉默了一瞬后吩咐道:“把他们两个都扔到地牢里去,只送吃的, 不给其他东西。” 在经历了彼此最邋遢的样子,看他们还能不能保持这一份欢喜。 情爱本就是这世间最不长久的东西。 他总有办法让玉雪渡认清这一点,他只是还太小了,还不明白怎么样的喜欢才会是这世间最长久的。 塔塔王有要事在身,今日不可能在王帐逗留,这场宴会不欢而散。 经王世子的亲信们处理过后,王世子进地牢的事只有出席宴会的人知道,三军之内守口如瓶。 这是玉雪渡第一次被罚在地牢里思过,一张好看的脸上写满了冷漠与深思。 他的确不明白父皇为何执意要他在地牢里思过,从小到大他没有受过这样的惩罚,而且是当着王臣还有兄弟的面 一旁不远处,秦涓躺在草垛上,似乎是因为宴会上果子酒的缘故,他一躺下很快睡着了。 这大概是秦涓第一次在玉雪渡面前取下面具。 因为饮酒,因为多日来赶路的疲惫,他在进入地牢的那一刻,昏黄的光线刺激着他的感官,困意席卷,躺下的那刻,扯下脸上的赤金面具,半边脸贴在草垛子上,呼呼大睡。 静谧的地牢中,他细微的呼吸声传来,昏黄烛火照在他的脸上,给他精致的五官增添了几分柔和色彩。 本来就是出奇的俊逸,而这一刻十八岁的少年,也彻底惊艳了一个孩子的幼年。 人间难得遇惊鸿。 这是第一次,玉雪渡遇上他觉得能称作俊美的人。 本来他不曾注意过什么皮囊,可这一刻偏偏注意了。 他还在思索这个少年戴面具的原因。 玉雪渡就这样看着秦涓,忘记了他的父王让他进地牢的初衷是什么。 也忘记了,刚才那一份不舒坦的情绪。 他只知道这样的时候,比得到父王及太傅的夸赞时更要愉悦。 也许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绪,他有些贪恋于此刻的愉悦。 如果这样的愉悦能持续更久一点就好了…… 如果这个人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或许是太听话了,或许一生循规蹈矩,没有叛逆期的孩子,当他渴望一样东西的时候,这样的情绪来的比谁都猛烈。 仿佛是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走过一片小沙漠,看到草原,还有如网一般交错的河流。 这里是哪里,伯牙兀氏的人还没有查清楚。 在五天前他们已将骑兵的装束脱下,变成了商队的样子。 贩卖铜器的商旅,从南边来,要向着黑林行宫而去。 赵淮之的人还是没有联系上他们的桩基。 六年前伯牙兀氏在这里设过桩基,若是联系不上,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桩基被人拔除了。 第394页 也就意味着暗桩被杀害了。 不然不可能半个月过去都联系不上一个暗桩。 消息放出之后,暗桩联系接头人的最晚时限是半个月。 想到这里赵淮之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寻找秦涓的同时,帮他查出这么大一件事。 他的暗桩应该是被人做了。 是无意间的,还是被人有意查到的,这关系到他的一些事情有暴露的风险。 当年他从撒马尔干只身一人王大都去,能活着回来,全靠阿爹留给他的暗桩帮忙。 恐怕那些不想他活的好好的的人,也是知道有势力暗中帮他,所以几年疏于管理,就被顺藤摸瓜了? “家主,前面有村落。” 天黑的时候亲信告知他。 “去几个人进去打听。”他如此吩咐道。 没有找到桩基,也没有收到旦木的信,他们这一路只是凭直觉像北走。 “家主,这里没有我们的人。”半个时辰后亲信回来了。 “村民说往北再走八十里路有一个小城叫哥那。”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垂河最南边。” 听到垂河,赵淮之微不可察的皱起眉。 他吩咐:“就去哥那城。” 从这里至哥那城远不止八十里路,只是各个地方的村民对里程的概念不一样 “送朵颜少主回虎思斡耳朵的人来信了。”亲信将信递给赵淮之,“好有宁柏大人的信。” 赵淮之接过来,匆匆看完。 塔塔王亲征,兵力约十五万人。 宁柏只是告知他最新的消息,却没有若他回去。 赵淮之没有多逗留,再度启程了。 赵淮之他们抵达哥那城是在两日后,此时他们还不知,他们距离塔塔王帐只有三十里的距离。 因为进不了城,只能辗转于城外打听 几日后,根据打听到的,也确定了,塔塔王的军队或多或少有一部分驻扎在这里。 赵淮之:“应该是城北,紧邻垂河的地方。夜里派两个人去查,两日之内告知我结果。” 二十多天不曾休息好,赵淮之显得疲惫,眼底也生出一丝青黑色。 叫来陆豫章,问了几句后,便让陆豫章出去了。 两个亲信守在屋中,赵淮之躺在床上睡了。 困到极致的时候,他这一觉睡到昏迷。 当亲信们发现他不是在睡觉而是陷入昏迷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晌午了。 亲信把脉后叹道:“二十多载蛊毒已耗尽了家主的气血,余毒缠绕,家主一旦受累,最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赵淮之真的昏迷了,任凭什么办法,针灸、药浴都试过了,整整两日,连眼皮都没掀开一下。 群龙无首,亲信们尚且还算镇定,一面找救赵淮之的办法,一面打听塔塔军队的下落。 直到这日夜里亲信回来了,还是带回来了有利的消息:“哥那城北边三十里有军队扎营。” “距离此地有七十余里。” “如今家主性命堪忧,此事若不暂缓先救家主要紧?” “可是怎么救……进退两难,此时此地我们没有良医良药,回去也不一定能来得及。” “先去找到秦大人,我觉得秦大人有办法的……” 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他看向床榻上躺着的赵淮之。 见那人安详的躺着,与睡着了无异。 神情淡然从容……也依然是俊逸非凡。 “你退开。”不重不轻的命令传来。 陆豫章停下了,沉默了一会,退开了。 夜里,有亲信们商量好了以后,决定派人潜进塔塔军营。 “没有办法,时间紧迫,现在情况有变,咱们家主性命危在旦夕,全看各位能否顺利完成任务了。” “不是你,你个子矮脸太老,不行。”有序的换衣,分三路绕道北进。 在军营外七八里路的地方藏马,再向着军营而去。 近年来,军营里出现不少奸细是抓壮丁的时候无意间弄进来的。 因为这样的事多了,各个军队都更倾向于培养童子兵。 年纪越小的,对军队来说越好,是奸细的概率相对更低。 果然,三人中最终成功混进去的只有脸稚嫩的那个。 这个亲信被送了新兵那里,可他呆了一天,发现这里根本打听不到东西。 还不如去伙夫营,那里至少能接触到一些跟着一些大人的奴才 于是当夜他又混进了伙夫营。 是天黑的时候,伙夫营熄火了,小亲信坐在营前的木桩子上发呆,这时一个他看着巨高无比的男人提着两个大木桶过来。 那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塔塔话和蒙话差不了多少,认真听就能听懂。 大概是在说:怎么摊上这种倒霉的主子,什么坏事都叫他做,如果被塔塔王內侍的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叫我偷偷摸摸的……他们自己怎么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泽璇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最难忘少年 小亲信脑瓜子转的快, 立刻跳起来:“被我发现了哦。” 他突然跳出来,大高个直接吓得“人仰马翻”,倒地之间别提有多滑稽。 第395页 “我……大人饶命, 都是王世子的吩咐……呜呜,不然小的也不敢来打热水的呜呜……”大高个哀嚎道。 小亲信挑眉:“你若不想把人都叫来了, 就再大声点。” 大高个顿时双手捂嘴。 小亲信点点头:“很好,现在该说说你为何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出现在这里!” “我……我……”大高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小亲信叉着腰:“还不如实招来, 我可是管伙房的大人呢!” “你……这么小的大人?”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本大人?信不信本大人把你半夜偷偷摸摸过来的事告知王上!” “不要啊!” “那你还不说, 快点, 磨磨唧唧。”见他这般胆小怕事小亲信愈发趾高气昂。 “是王世子让奴才过来的啦。” “王世子这么晚了让你过来打热水?你觉得我会信吗?”小亲信抱着胸问他。 大高个刚想说王世子被关在地牢里, 却又立刻捂住嘴:“您就通融一下。” 大高个说着还摸出一粒银豆递给他。 小亲信眯起眼, 看来是提前被提醒过了, 罢了。于是他接过那一粒银豆,让开了。 等大高个打了热水离开了,他也跟着出去了。 这一跟就直接跟着去了地牢。 好家伙, 王世子在地牢?这莫不是做笼子引他上钩。 是因为太多疑了,小亲信没进地牢吓得赶紧溜了。 次日夜里大高个再来, 又来打水,小亲信和昨日一样再跟了去。 奇了怪了怎么又是往地牢的方向? 这到底是不是在做笼子引他进去? 那个塔塔王世子这么野蛮的吗, 每晚都要在地牢里洗澡? 这一回小亲信没有忍住, 跟了进去。 这一跟进去就看到内道的几个牢头在那边玩骰子。 大高个进去的时候问了几句便被放进去了。 大高个进去后,小亲信趁他们没注意, 也跟了进去。 小亲信正好走过那几个牢头的位置, 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了, 没有想到立刻被人叫住了。 “你干什么的?”一人抬起头问道。 魂都快吓没了,小亲信说道:“送、送澡豆……” “那快去吧。” “……”小亲信脚踩棉花似的往里面走,走过这条内道, 他听到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 天啊,他看到了什么,秦大人?那个不是秦大人吗?他怎么出现在塔塔人的地牢里。 “……”他紧张的捂住嘴不敢说话,没敢多停,转身就往地牢外走。 路过那群牢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快步走了。 塔塔王世子怎么和秦大人关在一处? 他该如何救秦大人出去…… 小亲信一脸茫然,不过他得将这事告知家主那边,所以不能久呆了。 不过他得想办法将伯牙兀氏家主已来哥那城的事告知秦大人才好,得让秦大人那里有准备。 小亲信眼看就要到伙夫营了,走的也慢了下来。 他心里想着事,当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被吓得半死。 拍着胸脯看向身后的人,小亲信气得跳脚:“你搞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大高个挠头:“我是突然瞧见你,有点激动……” “激动个大头鬼啊!”小亲信气得牙痒。 “……这是什么。”大高个突然注意到他的裤腰带,“挺好看的,我怎么没有这个。” 低头看向裤腰带,小亲信惊出一身汗来,什么时候裤腰带散开了,还好裤子没掉下来。 “……”小亲信动手整理裤腰带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大高个,“你喜欢我的腰带?” 大高个点点头:“好看,这个紫色的很少见。” “嗯,这个紫色是从西边的宝石中提取的染料自然是少见。”小亲信眯眸说道,“你若喜欢给你吧。” 大高个一喜,伸出手来。 小亲信:“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给我吗?” “把你的解开,我们换。”小亲信说着动手解开。 两人提着裤子交换腰带。 看着大高个系上腰带,兴高采烈地离去的背影,小亲信决定现在就离开这里。 伯牙兀氏尚白、红、紫,他们伯牙兀氏的亲信随家主白衣红裤紫色腰带,腰带最末端处有一个豹子头的金色标记。 这是伯牙兀氏驯服豹子,让豹子狩猎的故事。 为了纪念这个,伯牙兀氏祖先将豹子头画在了腰带上。 如果那个秦大人稍微了解一点伯牙兀氏,应该能认出来,便也能知道他们的家主不远千里来找他了。 地牢里,秦涓面前拉上了帘子,帘子另一端传来水声。 四五天不洗澡对秦涓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行军赶路有高达一个月时间不洗澡的记录。 所以他也不明白玉雪渡为何在强度很高的行军赶路的时,仍坚持让军队停下来等他沐浴更衣后再赶路。 也不明白现在,玉雪渡坚持在地牢里沐浴…… 秦涓听着帘子那边传来的水声,耳朵微微有些耷拉,神情有些不自在。 让他浑身不舒服。 玉雪渡他已经快洗了有半个时辰了,就这么泡下去都能泡出水泡来了…… 第396页 而那细微的水声还在持续着,秦涓甚至能想象这水声是因为玉雪渡在搓洗哪个部位而发出的。 终于,秦涓忍无可忍,低沉的声音道:“你洗够了没有。” 水声停止了,那边似乎是突然没有声音了。 秦涓松了一口气,以为玉雪渡已洗好了准备更衣了。 终于他能安静的睡觉了,躺下后,闭上眼睛。 可当他眯着眼,等了半天也不见那边有穿衣走动的声音,更不见挡住光亮的帘子被移走。 怎么回事? 秦涓突然坐起来,唤了一声:“玉雪渡?” 没有人回答。 以为是小崽子故意闹脾气不理他,他又喊了两声,语气有些不耐烦。 终于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妙,站起来掀开帘子。 在他心里玉雪渡就是个比松蛮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所以有没有这种帘子都无所谓。 只不过这玉雪渡可能心思比较内敛,他会出于尊重默认玉雪渡的做法。 当他挑开帘子,看向浴桶,哪里还有玉雪渡? 他上前几大步,只见那孩子已沉入浴桶内。 他的目光一凝,迅速的抓起玉雪渡的一只手臂,将他提了上来。 “玉雪渡。”他拍打小孩的脸颊,“洗澡能把自己淹死,那你就是这世上最蠢的王世子了。” “还有这浴桶!”他踢了一脚,“做这么高是怕淹不死你吗!” 说话的时候秦涓已将玉雪渡完全提浴桶,手本能的抱起玉雪渡。 这个时候他也看到这个孩子光溜溜的身子…… 妈的,松蛮比他小不了几个月也不长这样啊,这孩子有些地方发育的怎么可以这么…… 壮硕? 还是塔塔族格外天赋异禀? 看着一张酷似狐狐的脸,却有着壮硕的…… 不对,狐狐也不小。 “……”当秦涓意识到自己满脑子不正经的时候,脸上本能一热。 扯过玉雪渡的衣裳包裹住他。 还有心跳就不会死,他沉默的将玉雪渡腹中的水压了出来。 直到听到一声咳嗽声,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玉雪渡。”他喊他。 躺在草垛子上的孩子没有回答他。 秦涓知道他醒了,也不戳穿他,站起来准备回自己的草垛,却被玉雪渡一把抓住了手腕。 玉雪渡的手很轻很柔软,有着少年的纤细与孩子的圆润。 这一刹那,秦涓是疑惑的,在疑惑之后,他想甩开的,却又被紧紧的抓住。 玉雪渡没有睁开眼睛,而薄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此刻的无助与苍白才是让秦涓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 “孤刚刚在想,孤十一年间一直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王世子而努力,孤从记事起母亲说孤是她这一生唯一能赢的筹码,对,筹码,终于孤从十五个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塔塔族人的王世子,孤终于成为了母亲的骄傲,她终于成为王上诸妃之首。孤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只怕行差不错,叫人寻了错处,落人口实,被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兄弟们对孤虚与委蛇,每每见一次母亲,等待着我的只有耳提面命……” 在刚才沐浴的那一刻,巨大的欢愉与舒适伴随着巨大的失落而来。 那一刻,他失落的恨不得死去…… 帘子的另一头是他看中的人,一个能力足够称之为强大,容貌也足以与他匹敌的少年…… 那一刻,他的满心都被愉悦填满,也是那一刹那,巨大的失落来袭。 父王与母亲的不认可,还有秦涓的不好掌控……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致命。 他回想起自己过去的十一年,一遍又一遍。 于是当他沉入浴桶也没意识到。 他以为一些话只会藏在心里很久很久,没有想到他会向秦涓说出来。 说出来后,心里的失落消散了些许,而随之而来的竟然是一份期待。 “人的一生很短,快乐的活着很难,身不由己的事那么多……加之我们又生活在这样战乱的时代,如果十件事是身不由己的,不妨试着去做一件特别喜欢的事。” 第157章 最难忘年少 如果十件事情都是不如意的不妨去做一件特别喜欢的事。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玉雪渡心头盘旋了一遍又一遍。 “那什么才能称之为喜欢?”他突然睁开美丽清澈的眼眸,问道。 秦涓有些怔忡。 抿了抿唇他答道:“我认为喜欢的事,就是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能让你充满力量, 就算那一日下雪下雨,也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愉悦的心情, 依然能觉得喜悦、内心充实, 喜欢的事是引发你向上的、乐观的、能带给你欢喜的。” “你就是了。”小孩突然说道。 秦涓愣了一下, 显然没搞懂他为何突然这么说。 玉雪渡不觉有他, 欢愉, 即使那几日一直暴雨, 也没能影响到这份欢喜。” “……”在感情方面大条的秦涓再蠢也听明白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索性他想站起身离玉雪渡远一点。 玉雪渡哪里容他离开,抓住他的手腕道:“秦涓哥哥, 你做我师父好不好?我又不是别的意思,是你身上强大的能力……” “这样强大的能力是向上的能鼓舞,能诱导我积极而乐观, 所以你就是我的欢喜。” 第397页 秦涓脸上发烫, 如此说来这孩子不是那种喜欢,他长吁一口气的同时, 又暗骂自己刚才给想歪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 看向玉雪渡:“睡一觉再说我也困了。” 玉雪渡这才慢慢放开握着他的手。 当秦涓躺回草垛上,明明已困了,却睡不着了。 他在想当初他遇见狐狐的时候是怎样的感受?外表柔弱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他一丝弱气, 目光悲悯,语气强硬,一身不容忽视的清贵。 那日的狐狐,就连他指尖的温度,他都还能依稀记得。 他又很诡异的想到了宁柏,那个赋予他内力根基的男人,那样的强大…… 他一箭射穿他的胸腔是无意的,他想教导他也是真心的 秦涓的唇角一压,收一个徒弟似乎也不错。 一个狐狐自己生都生不出这么像的孩子…… 想到这里秦涓竟然笑出声来。 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塔塔王世子,他或许还会考虑考虑。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不远处传来浅浅的呼吸声,秦涓知道玉雪渡已经睡着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大高个带着一个奴才进来将木桶抬走。 两人轻手轻脚的怕吵醒他们,可当他们走出牢房的时候,秦涓突然喊住他们。 因为秦涓声音轻,大高个停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看了过来。 秦涓注意到大高个绑在腰间的紫色腰带,喊大高个一声,只是想大高个停下来,他好仔细看看。 大高个“您有什么吩咐吗……” “裤腰带不要露在外面,你们王世子不喜欢衣衫不整的奴才。” 大高个吓了一跳,点点头:“多谢提醒。” 次日清晨大高个再来送早膳的时候,没有再露出腰带来。 秦涓松了一口气,端坐着开始用膳。 伯牙兀氏的人来哥那城了,现在也应该是知道了他的具体位置。 他可以随时准备好伯牙兀氏的人来劫地牢,所以这几天他会暗自调理内力,以便到时候好逃走。 即便是极不习惯塔塔人以奶酪为主的食物,就算是烤肉也要放奶酪,他也没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饭量逐渐变大。 玉雪渡以为秦涓是逐渐习惯了这里的食物,甚至有些开心。 可是,事情扭转的那样快。 三日后,当他们粮草营及伙房营被烧了之后,有十几个黑衣人潜进了地牢里。 牢头们根本不会是伯牙兀氏精英的对手,很快他们冲入地牢。 在看到冲进来的黑衣人的那刹那,玉雪渡早已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仍然保持着王世子的威仪,三言两语已让那些人停了一会。 秦涓却在这一刻,轻皱起眉头,本在换衣服的他突然停下来了,杀掉塔塔王世子看似对大局有利,其实不妥。 “别动他。” 当他转身跟着黑衣人离开的那刹那,玉雪渡喊他:“秦涓哥哥。” 声音很轻,淡淡的,带着孩子特有的空灵。 可是。 因为秦涓背对着他,也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冷漠与愤恨。 他恨极了这样的感觉,他第一次恨到想杀人,杀光这里的所有人…… 秦涓,他不应该把背影留给他的 从他站在王世子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时候,他想要的只有别人双手奉上的,没有人这么对待过他。 留给他背影,一点留恋都没有。 而此刻的他该死的弱小,被他三两下钳制住,只能用最无能的方式祈求他回头。 记忆里,他只用这样的语气喊过父王。 期待的,惶惶的,又带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可是那个孤狼似的少年,他没有回头,而是快步消失在了地牢的内道里。 秦涓不敢逗留太久的原因太过简单,无外乎不想连累伯牙兀氏的人,呆的太久,他们都有被抓的可能。 他仓皇离去,随着伯牙兀氏的人杀出这里。 因为火烧粮草营和伙房营,他们逃出来还算顺利,但也折损了几个精英。 当夜,伯牙兀氏的人整军撤离哥那城。 在飞奔的马车上,秦涓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赵淮之。 赵淮之就这样脆弱苍白的躺在他的面前,仿佛是失去了一切生机。 外形简朴,内里应有尽有的马车上,秦涓握着赵淮之的手。 整个马车内只有他二人,秦涓将唇贴在赵淮之耳边,眼眶已发红:“赵淮之,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你说过要陪我去养羊的……” 他嘴笨到说不出什么风花雪月的话,这个时候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是和赵淮之一起养羊…… 养个千把只羊。 来年的时候最好能翻一翻…… 赵淮之坐在羊群里抱着最可爱的那一只,若是能找个会画画的画下来就好了。 赵淮之牧羊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想到这里,秦涓心都疼了,赵淮之一定不要有事。 他突然抱住赵淮之的肩膀,死盯着赵淮之,浑身发烫,恶狠狠地说道:“赵淮之,你若再不醒,信不信……信不信我……” 他说着,将唇压下,贴于赵淮之的唇上。 发狠似的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将赵淮之苍白的嘴唇弄的通红…… 他不希望赵淮之有事,军医让他唤醒赵淮之,他傻傻的照做。 第398页 怎么样都好,你能不能快点醒来。 你若死了,我的人生里有又还剩下些什么 曾经的你只希望我过的好,佑我护我,不遗余力的助我,我连回报你的能力都没有…… 而你怎可……怎可死在我的面前! 秦涓发疯似的将赵淮之的外袍里衣脱掉,唇顺着脖颈而下…… 衣衫落尽,车顶中心的马提灯摇晃着,明明暗暗。 金丝织就的车帘流光溢彩,也挡不住,车内的旖旎。 少年的热情,似火一般的烈,似酒一般的醇。 而那绝美的男子,雪白如绸缎的……上布满…… 斑驳的痕。 一切都昭示着少年的热烈。 他几乎是在迸发的那一刻眼里蓄了泪。 他的眸,已很久没被泪水滋润过了。 躺在床上,他看着如残叶一般风雨飘摇,脆弱的就像是要灰飞烟灭的赵淮之,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巴掌,却在垂下手的那一刻,被握住了手腕。 他惊的恨不得魂飞魄散,一切都不真实。 赵淮之醒了吗? 这一刻,他甚至不敢扭头去看 赵淮之,你醒了吗…… 他闭上眼睛,微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松开他的手腕的同时,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在感到痛觉的同时,秦涓也明白了赵淮之的意思。 赵淮之他根本就是在……教训他刚才自己扇自己一巴掌的事。 明白的那一刻,他的心抽疼了一会儿,反手紧握住赵淮之的手。 醒了就好。 也没继续躺着,秦涓爬起来,对外面的人说要吃的还有药。 听到这个,伯牙兀氏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家主是醒来了,都不禁吁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心终于能安放了。 赵淮之吃了东西喝了药才有力气说话。 可这一开口,让秦涓想跳车的心都有了。 “你如何知道和我欢好可以救我?” 活像一只千年的狐狸。 “……”秦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 赵淮之,你不说骚话会死是不是…… 秦涓整个人都僵住了,不敢动,就这么呆坐着。 赵淮之最喜他这般模样,拘谨、不经雕琢、憨厚老实……少年的赤诚真的是最好的春情。 比那什么花酒要热烈的多。 “坐过来,我看看你的脸。”他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与他的贵气结合,就像是一位王者,不带情绪,也丝毫不显出做作 第158章 最难忘年少 秦涓一咬牙, 挪了挪身子,坐了过去。 很自然的一笑后,赵淮之从枕头底下取出一个药瓶来。 温凉的手指, 他一手沾着些许药膏,另一手掰过少年的脸, 又虚挑起少年的下颌,漂亮的眸子紧盯着少年, 直到少年的脸上滚烫。 他才将药膏涂抹在少年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 温柔而小心翼翼的男人, 浅浅的呼吸, 为何会突然之间这么喜欢一个人? 就连秦涓自己也不知道。 这样的感觉是奇妙的, 就像是发酵的酒,陈年之后,突然有一天掀开酒坛的泥封来, 刹那间迸发出醇厚的香。 “这张脸变糙了许多,而且, 你很久没洗澡了吧。”赵淮之微拧紧眉头说道。 “……”秦涓被他此句堵的没话说,确实是很久没有洗澡了。 还是刚从地牢里出来的…… 这么一想自己都觉得嫌弃。 他主动把和赵淮之的距离拉开了些儿, 耳根子已经红透了。 “嗯?坐这么远?”赵淮之一抬头就瞧到秦涓已快退到车门那里去了。 “我若嫌弃你, 就直接拔刀宰了你了。” 他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能让秦涓呆愣半宿的话。 赵淮之生气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笑容,三五分讥讽, 四六分薄凉……就像一个冷眼看着人间棋局的没有心的人。 赵淮之真的有可能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 秦涓突然开口道:“我先出去找地方洗个澡了再来见你。” 这只极有主见狼儿已掀开车帘仓皇而逃。 当驾着马车的骑兵看到秦涓愣了一下 车速变慢了,秦涓跳下马车。 这时他看到了七哥,一个伯牙兀骑兵牵着七哥的缰绳骑着马儿过来, 将缰绳递给他之后,又骑马走了。 “七哥,七哥!”他激动的喊七哥的名字,七哥哼了一声,被秦涓捏了捏耳朵才嗷嗷了两声回应。 秦涓一爬上七哥的脊背,便策马狂奔至最前面去了,不一会儿伯牙兀氏的人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赵淮之挑开车帘打开车窗,盯着那少年远去的地方,勾起了唇角。 “大人……要不要去追回来?”伯牙兀氏的骑兵问道。 赵淮之笑道:“不必了,随他吧。” “对了大人,旦木大人应该有信到了,信在疏镇。” 赵淮之问他:“几日能到疏镇?” “七日。” “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的鹰是前日出现在哥那城上空的,信抵达疏镇应该是三天前。” 赵淮之一听,脸上神情一凝。 虎思斡耳朵城恐怕又被塔塔和虽仇占领了。 不是他小瞧宁柏,是他那师叔一旦拿出大军亲征,便势必要占到便宜。 第399页 赵淮之看向他的亲信:“如果没有猜错,现在宁柏的大军已退守可失哈儿了。” 一战持续半年之久,还丢了虎思斡耳朵,退守可失哈儿,宁柏现在要面对的不单是塔塔和虽仇,还有来自大都的压力 大都的大臣们这会儿恐怕是日夜谏言要求换掉宁柏。 “等我回去的时候,估计大都已派来了新的将军。”他似笑非笑的说道。 亲信怔忡之间,愕然问道:“那家主以为大都会派谁……” 赵淮之对亲信从不卖关子,直接给出答案:“海迷失(乃马真后)会派扩端的儿子,只必帖木儿。” 亲信恍然:“家主英明。” 赵淮之揉揉额头,淡声说:“去吧,我有些困了。” “卑职让军医过来。” 秦涓狂奔十余里,见河流交错,他下马,将衣裳放在七哥的马鞍上。 “你可别动,我衣裳若脏了,小心我抽……” 他话还没说完,七哥精神抖擞的甩了甩头,毛发啪啪的打在秦涓脸上。没办法,这马太野了。秦涓只好将衣裳绑在马鞍上,才敢下河洗澡。 等秦涓洗完澡出来,那刚才他在河里搓脚丫子时还在岸边吃草的野马,这会儿已在眨眼之间没影子了。 “野蛋!艹!马粪!……” 只穿了一条犊鼻裤的秦涓对着天地哀嚎。 把在军营里学过的荤话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秦涓穿上皂靴,往来时的方向看去,看到伯牙兀的军队已赶来了。 行军速度很快,他们追上秦涓也只有一刻钟的事,这一刻钟刚好够秦涓洗完澡。 秦涓长吁一口气,还好和他预估的时间一致,不然要在这里吹多久的风都不知道。 七哥那货太野了,等它回来,先饿它三顿。 伯牙兀氏的人看到秦涓只穿了一条犊鼻裤出现在军队前。 白皙的胸膛在这样的月夜都能反光了…… 哇,这小子的胸膛这么白的啊,和家主小的时候有的一拼。 现在家主的肤色正常了许多。 “看什么看,没有衣裳给我吗。”秦涓皱眉说道。 “您的马儿呢?”有人问道。 “卷了我的衣裳跑了,你要不要去把它追回来?” “噗……”周围的人没忍住笑出声来。 “您不妨去马车里找家主,我们这里没法给您衣裳。” “不早说。”胀红着一张脸的秦涓几乎是腾地而起,飞奔向狐狐的马车。 “您当心点,小心那保底的裤子掉了哦。” “哈哈哈哈哈哈……” 秦涓出现在马车上的时候,那脸色比猪肝的颜色好不到哪里去了。 他拉开车门,本以为赵淮之睡了,却没想到赵淮之坐的好好的在看书…… 吓得他关上车门想退出去。 “不进来,是想染风寒么。”里面的人语气很不好。 秦涓瑟缩了一下身子,灰不溜秋的进去了。 秦涓进去后本能的在他坐过是位置,去找他的面具,之前他把面具摘下来了,现在十分后悔离开前没戴面具。 今日这事,太过丢人。 赵淮之知他在找什么,他抿着唇,不动如山,只说衣裳在那个箱子里有。 秦涓急于穿衣裳,这原野的风,吹久了是凉的刺骨的,尽管现在是初秋。 灯光下,秦涓白皙的胸膛上,那点粉红色的箭伤很刺眼。 赵淮之有些恍惚,过去几载,他的人并没有查到秦涓这么一道致命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没有过问过,但也已然猜到了什么,和谁有关。 这也足以解释在过去短暂的离别之后,秦涓的内力突飞猛进的增长。 秦涓知道赵淮之在看他,还是不错眼的盯着他看,他虽然被看的受不了,也只能加快穿衣的速度,可是赵淮之的这几件衣裳做的太紧了,他穿着有点小,也系不上衣带…… 他都怀疑这些衣裳赵淮之他穿得下么? 紧巴巴的穿好衣裳,他听到外头一声骏马嘶鸣,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赵淮之叫住了。 “那个陆豫章和你的马很熟。” 他听到赵淮之如此说道,不是在问他,而是陈述的语气。 秦涓微微一怔,没有回答什么。从赵淮之这一句话里他已得知到几个讯息了。 这么说来兀沁台也应该被赵淮之送回去了。 秦涓停了一会儿,转身坐到榻上去了。 这会儿换作赵淮之吓了一跳了。 瞥见赵淮之脸上的神情,秦涓眼睛微眯。 “你睡觉。”他霸道的揽过赵淮之的肩膀,几乎是将他摁在枕头上,迫使他睡下。 赵淮之是很疲惫的,本来想睡的,结果想到虎思斡耳朵的事又在睡前翻了一会儿地图,没看一会儿秦涓又回来了。 秦涓回来了他的瞌睡虫走了一大半。 这会儿他被秦涓摁在枕头上,睡意又上来了。 秦涓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也跟着躺下。 觉得屁股下面有什么东西,他摸了摸结果抽出一本书来。看也未见放在了一边。 他拍打着赵淮之的肩膀像以往哄着松蛮一样哄赵淮之睡觉。 赵淮之虽觉得无语又很是受用。 不知是秦涓的哼声带着神奇的魔力,还是困意彻底袭来,他很快睡着了。 第400页 赵淮之虽然睡着了,可秦涓却不行了…… 搂着赵淮之把“火气”都给搂上来了。 他爬起来,与赵淮之拉开距离。摸到一边,拿出一个水囊猛灌了几口凉水。 凉水下肚,好受了许多…… 这身体,已逐渐让他感受到“可耻”……对,这种感觉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甚至,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只人皇在作祟。 秦涓深吸一口气,这时他看到了刚才被他扔到一旁的那本书。 是一本地图志,这样精细的地图恐怕全天下能拥有这样的地图的不会有多少人。 只是这一本不过十一二页,绘制的是虎思斡耳朵至肃州的详细地图。 河流、湖泊,沙漠、戈壁,草原、沼泽,城、镇,小到村落,都被标注的如此详细。 这是赵淮之的人绘制出来的? 如果他都能做到这个分上了,想了解军队的动向,想去哪里,想在哪里安插人,应该是了如指掌的。 赵淮之的能力……可能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些。 他深吸一口气将地图志放至赵淮之的枕头底下 看着赵淮之的脸,恍惚间突然觉得这张脸美得有些不真实。 美得,离他有些遥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tsuya 3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最难忘年少 抵达疏镇是七日后的凌晨, 赵淮之让几个小亲信进镇内去找他们的鹰。 其实伯牙兀氏的人也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们的鹰没有在疏镇外的森林里等他,而是在镇内。 伯牙兀氏的训鹰师吹过几次笛, 那鹰也只是在疏镇的上空盘旋着不出来。 赵淮之眯着眼说:“城中有我们的暗桩?” 显然有可能。 但是赵淮之可以确定他、他的阿爹、阿爹的阿爹都没有在这里设下暗桩。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离这里最近的那个桩基被人做了后,有暗桩逃到了这里?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一直没有和其他暗桩联系过? 赵淮之感觉很微妙,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旦木说你们的训鹰师少的可怜, 难道这里还有其他训鹰师?”秦涓看向赵淮之。 赵淮之:“可以确定有, 鹰只听养大他的人的话, 还有训鹰师的话。” 这只鹰是旦木养的, 和伯牙兀氏的训鹰师接触的也不多。 不过这鹰犯过一次迷糊, 丢过一段时间, 不知秦涓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在罗卜,旦木丢过一次鹰。 秦涓还没有想到这里,赵淮之不答, 他也没有继续问。 几个年纪小的亲信离开以后,他们就地扎营, 为了躲避疏镇的势力,他们在森林里隐蔽着。 “疏镇是勒和勒他氏的家主在管制。” “勒和勒他?”因为没有听说过, 秦涓不禁重复了一遍。 “女真人, 母族契丹。”赵淮之告诉他。 有意思,在蒙古人和天狼族, 塔塔和虽仇中夹缝生存还能占据一个镇的女真人? 这什么情况啊! “就没有人攻打过疏镇吗?”正在给赵淮之检查身体的军医替秦涓问了。 赵淮之:“粮食不行、黄金没有、牛羊匮乏, 打来作甚?接济他们么?”明白了。 军医:“那家主你见过这个人吗?” 赵淮之摇头:“不曾。” “疏镇有百姓四千多人, 女真、契丹居多,这里的人擅长倒买倒卖,镇中有一支商队, 曾经有过一些接触。”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陆豫章。 陆豫章吓了一跳,不知这位家主突然看他作甚。 秦涓吃完了,便说要骑七哥出去遛一遛。 秦涓一走,赵淮之便问陆豫章。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 这个问题在他抓着陆豫章上路的时候就已问过一次了,陆豫章那时说他们从铁岭那边过来,他自然是不信的。 如今陆豫章听赵淮之又问起,心中已知那日这位家主压根没有相信他的话。 陆豫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他四处飘零,也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是从何处而来的。 “这个问题很难吗?”赵淮之美到有几分阴鸷的目看着陆豫章。 “你是金国汉人,金国被灭的那一年你在哪。”既然如此,赵淮之配合他,一点一点的来。 陆豫章修长而寡淡的眉眼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名为阴沉的东西……他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就像是在江过往用刀划开了,给人看血淋淋的伤口。 可是由不得他不想,他知道面前的人有冷漠如冰山的外表也有一颗没有感情的心。 一个把所有喜怒都掩藏的很好的人。不悲不喜,悲悯却又无情,这样的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 应该是站在天下之巅的位置,俯瞰众生若棋局,即便身在这里,他的喜怒哀乐没有一丝是为了别人。 这样的人是无情的,他可能明知道会死多少人,却又不阻止,看着纷乱的战场,与苍白的时代,默然的如同过客一般。 陆豫章甚至在想,眼前这个男人,他真的有在乎的东西? 或许他看似很在意,又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你在乎秦涓吗?” 陆豫章在反应过来的那刹那,这句话已经问出口了。 第401页 如期的,他看到横亘在他脖子上的长刀。 美丽到能让他词穷的男人,纤长的睫羽若蝴蝶的翅膀一般煽动了一下,眼尾处若碾碎的桃花汁水,朱色的唇轻轻勾起,他的冷笑刺痛了陆豫章的眸。 刹那间,陆豫章的直接告诉他这个人是真心想杀了他,噗通一声跪地,他颤抖的声音答道:“大理。” 听到这二字的时候赵淮之皱了一下眉,他知道陆豫章说的可能不对,但这个答案是他想要的。 “跟我进来。”赵淮之收了刀,往骑兵们扎好的营帐走去。 陆豫章一身冷汗已浸湿衣衫,就在刚才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如同在悬崖边上游荡了一圈又回来了。 惊魂未定的陆豫章爬起来都颇费一番力气。 他亦步亦趋的跟上赵淮之,进了营帐后,赵淮之让骑兵们都出去了。 陆豫章为了保命进去后匍匐在地,他心里隐约已猜到什么,和当初他见到这个家主时一样。 他听到那道冷冽的声音把他交代过的的一一罗列。 “从大理来,去年冬天在铁岭度过,和七哥认得,卖给秦涓七哥的马夫也在铁岭,而你是从益离城出来的商队的账房兼郎中,又本是金国人。” 陆豫章一个字不落的听完了,心已提到嗓子眼。 “七哥是黑林行宫的马这一点你很清楚,那你知道黑林行宫的马现在有一批应该在谁手上吗?” 陆豫章摇摇头。他的头贴着地面,他知道自己今日能否活命全看这个家主的心情了…… “在宋国。”赵淮之说出这三个字。 陆豫章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道自己恐怕是活不成了…… 在二十年前,有一批秘密从黑林行宫运往宋国的野马。 那个时候宋与蒙正联手灭金,这一批的马是他的阿爹,伯牙兀氏的上任家主让人运到楚山一带的。 所以七哥是正统的黑林行宫马,却又是从大理到班城,再流落至铁岭。 至于为什么这些马儿从楚山至大理。 这个与他的母族应该有些关系。 他的生父薨后,母族旧部分化,而有一批军队跟着他的母亲(这里是母亲,没有用生母)去了大理,七哥的亲人应该是那个时候被带走的。 而从大理至班城的那一批人是大理王子秘密派给郭饵王子九覃的。 陆豫章和卖七哥给秦涓的马夫应该是战败后走散了。 可是又不对。 那个马夫可能是战败后走丢的,可是陆豫章的身份有疑点。 陆豫章说他是金国汉人,说他在益离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并不像是在说谎。 陆豫章的身份也许并不只是一个逃兵而已。 赵淮之的眸色变得深沉,深吸一口气,这人竟然还杀不得。 他在进营帐前是真没打算留着的。 他和宁柏有一点很像,他也不喜欢猜,杀了的确干净。 所以他走到面前说了一句话:“若你不能为我所用,我留着你有什么用?” 陆豫章何等聪明,立刻答道:“家主今日给我一条活路,陆豫章余生为您效犬马之劳。” 少年在金国,一口流利的汉话和女真话,呆过益离城,也会畏兀话,在大理军队里学了蒙话与郭饵话。 这样的人若杀了,的确可惜。 赵淮之收了刀,他不知道陆豫章到底是谁的人,但是细作的可能性极大,只有细作才会这么培养。 而陆豫章这种人,寡淡的眉眼,第一眼看记不住,多看几眼仍然记不住,这样的相貌符合一个细作的要求。 不卑不亢不慌不忙的性子,若是他,也喜欢用这样的人。 赵淮之紧抿着唇看着陆豫章许久。 陆豫章微微抬起头看向他,一阵惊慌失措的折磨过后,当他终于听到这个男人饶了他的命,他才定下心来。 陆豫章知道面前的男人冷漠无情,但也守信。 “我交给你一件事。” 陆豫章听到赵淮之的声音,本能的低头答道:“您说。” 赵淮之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你去给我找去宋国的大船。” 什么。 陆豫章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俊美非凡的男人,他怎么可以把这么难搞的事说的云淡风轻。 他知不知道蒙军在海上管的比陆上还严,抓到的偷渡的连王族都没放过,斩了示众。 “我没这个本事。”陆豫章咬牙答道。 “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赵淮之说完就要往营帐外走。 陆豫章转身看向他:“您都做不到为何叫我去!您比我更清楚有多难!” 赵淮之:“我再补充一点,若是此事泄密了,我不光杀了你,还杀了从益离城出来的商队。” “你……” 陆豫章看着赵淮之的背影,这个男人人长得这么美,可心却又这么狠。 他知道他最在乎什么,所以拿他最在乎的人威胁他。 陆豫章的手捶打着地面,他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办,若是他一直这个样子,不光不能解决问题,还会死掉的。 他还不能死掉,他身上那么多的情报都还没有送出去,他的兄长和弟弟的性命还捏在别人的手里。 不,他还不能死。 仔细想想,去找回宋国的船,此事虽然难办,对他却是没有坏处的。 第402页 若是找到回宋国的船只,这一巨大的情报,或许能拿去换兄长和弟弟平安出来。 突然想到这个可能,陆豫章的身体兴奋的震颤着。 第160章 最难忘年少 秦涓溜了一圈回来的时候, 营帐内外黑灯瞎火的,守夜的在守夜,剩下的都睡了, 赵淮之也不知去了哪里,营帐内外都没看到人。 秦涓去问军医, 军医们摇头,说不知道家主什么时候出去的, 家主也没给他们留话。 什么都不说就去办事了, 这不像是赵淮之往日的作风啊。 难道是心情不好出去走走? 想到这个可能秦涓又骑上七哥去找赵淮之。 深夜的疏河边上, 马儿在河边吃草, 不远处的小坡上坐着一个人, 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 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一片树叶都能吹奏出这么悠扬动听的歌谣,只有赵淮之了。 因为这首曲子,秦涓找到赵淮之也很容易。 他能听出吹曲子的人有心思, 应该是不会太简单的心思。 他没有靠近而是骑着七哥在赵淮之面前不远处的河流旁游荡。 奈何七哥是真的又野又憨……走河边上也能溜马蹄子,直接让秦涓摔到了河里。 掉入河里的那一瞬, 秦涓严重怀疑七哥是故意的! 这马儿精的像是人变的! 而不远处的赵淮之恰好看到这一幕,于是曲声停了, 因为场面太滑稽, 原谅他那复杂的心情都不能保持……忍俊不禁。 心头的阴霾散的很快,这一刻赵淮之的脸上展现出笑容来。 他不曾想, 秦涓给他带来的不仅是活下去的希望, 还有一份遗失了很久的快乐。 有的人, 你只要远远的看着就会觉得快乐。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快乐,都有让人落泪的冲动。 因为这样的快乐, 离他们太远了。 秦涓被摔入河里后拉拽着马缰想爬上岸,那七哥还算给面子,知道使力拽他上来,应该是怕一会儿挨打。 反正这拉不拉上来,它都得挨饿了。 秦涓一身是泥巴,上岸后脱掉皂靴倒出水,顺带还倒出来一条小鱼。 “……”秦涓无语了一阵,看着那小鱼觉得牙缝都塞不了,于是又将它扔进河里。 真奇怪,这条河里的鱼产卵后都是秋季变成小鱼的吗? 七哥可能是真的怕挨打,还伸出舌头给秦涓舔靴子。 “得了!你一边去!”秦涓啪的拍开它的脑袋,他将靴子的水拧了一遍又一遍。 又把外袍脱下来拧干…… 浑身湿漉漉的,别提他现在多难受了。 等他做完这些,突然意识到那曲子早停下来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赵淮之的方向,只见那人儿也含笑看着他。 明明刚才的曲调,那样的悠扬,也那样的哀伤。 为什么这一刻又看着他,笑的这样玩世不恭,又没心没肺…… 这就是赵淮之。 能让人心疼的时候,绝不手下留情……赵淮之他知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只会让他更心疼他! 有什么话什么事从来都是放在心底不对他说! 赵淮之始终把他当作没长大的孩子…… 想到这里,秦涓能气得发抖。 他猛地转过身去,不看赵淮之,而这一刻,面具下的眼眸里是深沉的哀伤。 他不知道赵淮之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而赵淮之却知道他、他的全部,过去的腌臜,曾经的苦难,现在的一切。 他走到河边,摘下面具,掬起一捧水,浇洗在脸上。 洗了一把脸,再被冷风一吹,他冷静下来,刚才那股失落感也很快消散了。 等他站起来回头一看,赵淮之已往他这处走来。 秦涓戴上面具,显然赵淮之是朝着马儿的方向在走,步伐轻快也急切。 见状,秦涓拽了拽七哥,只去注意赵淮之去了,没注意看七哥,他被七哥回力一拉,差点摔倒。 回头一看,那野马正低吃草。 “别吃了……”秦涓又拽了拽缰绳,“应该是有事,起来干活了。” 平日里也没见它吃草,这会儿在这吃给谁看呢! 那边赵淮之已骑上马了,喊了他一声。 秦涓拽不动七哥,怒了,一巴掌扇打了一下七哥的耳朵。 七哥漂亮的眼睛瞪大了看向他,鼻子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秦涓白了它一记,爬上马背。 七哥一点也不配合,所以追上赵淮之,秦涓花了一些时间。 闹了一路的别扭,等他追上赵淮之,远眺前方,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镇,便知他们这是来了疏镇。 赵淮之没和他说什么,而是很快向着镇子大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那里而去。 秦涓只得去追他。 树底下有个人影,十几来岁的样子,见赵淮之过去,小亲信行了礼,将在镇中查到的事说与赵淮之听。 “你是说那鹰停是和城中勒和勒他家的人有交流?”赵淮之看向那亲信。 亲信点头:“守卫太多了,我们进不去,所以我先过来告知您。” “鹰已出镇子外来好几次,勒和家的人不会没有察觉到。”赵淮之沉声说道。 若不是训鹰师让鹰不靠近他们,他们的位置早就暴露了。 鹰身上是带着情报的,不确定那个与鹰接触的人弄走了鹰身上的情报没有。 第403页 但这鹰现在是真的耽误他们的事了。 “这鹰至多会再在这里呆上三天,你们留在这里查清楚是什么人在和鹰接触,明日一早我会带人离开。” “查清楚后立刻离开,别在此地逗留。” 赵淮之吩咐完,看了亲信一眼后,从腰间解下钱袋。 亲信接过后赵淮之已上马离去。 他们抵达虎思斡耳朵境内是半个月后。 让一队人先去打听消息,他们在山麓下扎营。 秋天的山麓下,野草枯黄,啃了半个月野草的七哥终于瘦了一大圈。 从这里能看到不远处的雪山,那里是大阴山脉,他们离益离城看似只隔着两个山头却有近百里路。 三日后,伯牙兀氏的人带来了消息,大军现在在可失哈儿,塔塔王已攻占了虎思斡耳朵。 这是赵淮之预料之中的事。 次日,旦木的鹰回来了,在他们营帐前的木桩上歇下,训鹰师上前去用钥匙打开鹰的脖子上拇指盖一般大小的盒子,咔嚓一声后弹出一个白色的东西。 是塞在盒子里的纸,训鹰师将拇指盖大小的纸团递给赵淮之。 在赵淮之接过来的那刹那,鹰也很快飞走了。 纸团一点点展开来,上面用契丹文写着:宁柏归大都,只必帖木儿领军,西征大军部分归,欲夹击塔塔。 将纸条扔进火里,赵淮之叫来伯牙兀氏的亲信,进营帐内。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秦涓刚吃完东西。 赵淮之对外面的骑兵道:“整军出发。” 闻言,秦涓也立刻爬起来整理东西。 他们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 约摸是五日后,在他们翻过大阴山的之后,停了一天。 这个时候,当日停留在疏镇的亲信追上了他们。 亲信告知赵淮之他们查到的,和他们的鹰有接触的那个人,查到最后应该是纥颜氏的人。 纥颜氏的人被安排在勒和勒他家主身边? 这一刹那赵淮之可以确定了,这是轩哥干的。 轩哥到底在做什么,他不想弄明白,可是已经明白了。 只是他告诉自己这与当初他认得的那个轩哥有很大的出入。 他一直以为轩哥更在乎的是快乐与欢喜,连轩哥自己也这么说。 可是,现在的轩哥似乎是更喜欢权力的。 轩哥开始逐渐为自己的利益谋划着,拉帮结派,审时度势,权衡利弊,也在为自己准备许多条后路。 如果抛却曾经的旧事与欺骗。 他是欣赏轩哥这样的才智的,至少过去的轩哥快意恩仇的活过,为了活命舍弃一切后却能金蝉脱壳,安然重生。 这样的才智,天下间又有几人,即便把自己换到轩哥的位置,也做的不一定有轩哥好。 于是轩哥的人生开始不停的为自己寻找后路,他今日是博博怒,明日又会是谁? 晚风吹散了赵淮之的思绪。 次日当他们再启程的时候,大风吹起了雪碴子。 没走上两日,久违了的伯牙兀氏的驿兵终于出现了,虽然蓬头垢面,看不清五官的模样,显然这一路并不顺遂。 驿兵告知他们就在西南边五十里路的地方塔塔和虽仇的大军三万人扎营搭寨,只必帖木儿将军派了人过来。 “来的人是谁?”赵淮之问驿兵。 “……兀林怒。”驿兵答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像是几年前是热战都如昨日的硝烟,在定格的那刹那硝烟结成了壳……而此刻一触碰,轰然炸裂开来。 兀林怒。 大永王曰曰的庶出兄长。 这个曾经想要了曰曰的命的人,又出现在了历史里。 一个本来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上一面的人,他又出现了。 还是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时间。 也是这一刻秦涓忽然有了一种直觉,会不会从此塔克拉玛干的沙海,将沦为…… 是非之地。 赵淮之平静的吩咐他们的人就地扎营。 驿兵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绕开敌军过来的,赵淮之自忖没有这个本事绕开敌军势力范围与大军汇合。 他说在这里扎营,让亲信统计他们剩下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 粮食是他们在这一路,遇到能收的就用银子收,能换的就用物质换来的。 第161章 狐是我的狐 秦涓也突然想到, 赵淮之在此处扎营,是想等归来的西征军?如果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就发现陆豫章不见了,还有几个伯牙兀氏的骑兵。 陆豫章不可能是自己逃走的, 那就是赵淮之安排的,一路上他是有机会问的, 却又觉得不问的好。 停留在这里最大的风险是怕暴露了位置, 所以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往西或者北移动约十几里路。 粮食成了他们最大的问题, 如果将每日的食物减半, 他们粮食至多还能供所有人撑两个月。 但赵淮之坚信两个月足够了。 就在决定在此扎营的当天, 赵淮之派了几人去哈儿密。哈儿密是纥颜氏的地盘, 赵淮之在这个时候他想到只必帖木儿会让五个家族拿兵马出来,联系不上他们伯牙兀,朵颜和那别家的人再调兵太远, 最近能调得动的只有纥颜氏了。 以只必帖木儿的性格与所处立场,他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宰博博怒的机会的。 第404页 所以这次纥颜氏应该会拿出援军, 至于拿出的人数有多少,也会是一个难题。 多了生猜疑, 少了生嫌隙。 西征大军归来必然是经过虎思斡耳朵城的,塔塔和虽仇现在占领着虎思斡耳朵, 也会往可失哈儿不断的派援军过来。 他们在此地隐蔽, 虽说无法截住敌方大军, 但能注意敌方动向及人马数量,必要时可以传达军情。 驿兵休息了半个月后带着伯牙兀氏家主的军令去可失哈儿了。 狐狐的大致意思是想让只必帖木儿知道他们所处的位置。 大雪已持续了半个多月,他们的面粉快见底的时候, 终于等到了一丝曙光。 三日前放哨的骑兵就带来了消息,说北边来了一支队伍,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不像是塔塔人。 这日秦涓和赵淮之带了几个人过来,他们是来确定这支军队的身份的。 为了避免被对方当作敌军给杀了,颇费了一番功夫。 直到双方都确认了身份,对方骑兵才说要带他们去见他们的将军。 “具体有多少人我也不知,具体的您可以问我们的将军,您跟我来。” 大将军可能只有几十个,但这将军来来去去有上百号人,猜不出是哪个将军。 之所以说猜不出,是因为秦涓和赵淮之二人已确定不是博博怒的人。 近黄昏的时候秦涓赵淮之他们来到一条大河边,那里已搭上了营帐。 在这样显眼的地方搭营,不可否认两人刚看到的时候是愣了一下的。 随即也确定了,他们应该有至少几千人。 跟着骑兵进营帐,秦涓抬头看向营帐内的那个男人,又是一愣。 这人六七八年没怎么变过,所以秦涓愣了一下就认出了他。 孛儿只斤雪别台。 和在泽南抓走他的忽必烈眉眼神似,只是忽必烈带着几分慵懒像一只猫,或者说正在养精蓄锐的豹。 而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在郭饵呆的时间更长,他的肤色与忽必烈相比略黑,脸上的棱角也更明显一点。 也对,雪别台是忽必烈庶出的弟弟。 也听说忽必烈这个弟弟和忽必烈的关系很好。 还有雪别台是宁柏的朋友。 等等,他似乎遗忘了一件事──安荻枯的铁市。 雪别台在郭饵呆了多年,他还记得十几岁时和曰曰从撒马尔干南逃,那个时候压根不知道自己逃到哪里去了,最终他们还是如愿遇到蒙古大军,也是在隶属于雪别台的大营的安东千户的营帐里第一次见到了幼崽时期的狐球儿。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就在郭饵的边境上,那个时候雪别台就在守着郭饵。 而之后松蛮的舅舅安东千户造反的消息传来,松蛮被送到曰曰身边。 安东千户有没有造反,秦涓搞不清楚,可是那个时候窝阔台汗崩的消息传来,安东千户理应是要跟着雪别台回大都的,那个时候造反为何不等雪别台带着人走远了再去造反? 安东千户没有那么傻才对。 再说安荻枯的铁市,现在驻扎在安荻枯的蒙军是蒙哥的人,蒙哥是忽必烈和雪别台的嫡亲兄长。 如果安荻枯的铁市有个人掌控着,这个人应该是雪别台。 雪别台收集天下的铁,以大都大人购买的名义,运送的地方应该是现在的大泽以南。 如果没有猜错现在的大泽以南实际上的掌控者应该是忽必烈几兄弟。 大永王曾经告诉他,成吉思汗死后,将汗位给了第三子窝阔台,长子远调遥远的西边,在陌生的地方建金帐汗国,而唯独将他们蒙人起兵的老窝,还有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兵马给了第四子托雷王。 托雷就是蒙哥和忽必烈的父亲。只是这个王爷早逝,所以现在他的兵力大部分握在蒙哥的手里。 至于在安荻枯铁市的事,蒙哥清不清楚,秦涓不知道,毕竟忽必烈那个人是一只养精蓄锐的豹,可能连蒙哥都防着。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宁柏的铁卖给安荻枯,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宁柏不会这么傻才对,暴露了炼铁的营地是要没命的,他不可能要钱不要命。 那就应该是巧合。 “你一直看着我作甚?” 和伯牙兀氏家主交谈一番后,雪别台突然看向秦涓。 秦涓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低头行礼没有答话。 赵淮之一眯眸:“可能他为您的气宇所感。” 雪别台笑道:“伯牙兀大人你才是气度不凡之人,我坐于此见你才是自惭形秽。” 去,更让他诧异伯牙兀狐狐为何会替这个人说话。 秦涓听出了雪别台话里的意思,于是答道:“时隔多年再次这么近见您,失态了,将军海涵。” 年少时曰曰教他,煽情的话更能让人动容,关键时还能化险为夷。曾经他嗤之以鼻,试过几次了,方觉有些道理。 雪别台记不得他了,毕竟长得这么高了,而且他戴着面具。 聊了几句,听秦涓说大家都叫他秦,还是没有映像,一旁雪别台的副将小声说道:“几个月前封的将军,札答阑氏的?” 雪别台有些印象了,但还是不记得。 赵淮之笑了笑:“我说一件事,将军肯定记得。” 雪别台一听笑了,这回是真心的笑了,他看向赵淮之这边。 第405页 “七年前也是塔塔人攻入虎思斡耳朵,是他一箭射杀了一个塔塔大将,那个时候他十一岁,将军那时和大永王一起回大都,应该是经过那一战的。” 赵淮之刚讲完,雪别台一拍大腿看向秦涓:“就是你啊!都长这么大了!” 秦涓扯了扯嘴唇笑了笑,其实……后来在大都还有这七年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敢情这人一直将他无视了…… “年少有为啊,现在也封将了,再多立功……”雪别台对秦涓说了好多。 秦涓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似一句也没听进去,毕竟他的心里压根没有立功两个字。 身在战场的他,心中只有疲惫二字。 是真的疲惫,他想着无休止的战争,就能想到无休止的奔向战场的孩童,跑着跑着变成了少年青年……也变成了骸骨。 他没有一刻不在期待着战争的停止。 雪别台问狐狐带了多少人,狐狐告知他三百人。 雪别台停了一下,看得出来,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一个伯牙兀氏的家主,来战场只带了三百骑兵? 秦涓解释道:“我们是出来找朵颜少主的。” 他们是很默契的没有提塔塔王世子,也没有提哥那城。 秦涓以为赵淮之是因为塔塔王毕竟是他的师叔,却不知道赵淮之不全是因为塔塔王。 赵淮之这个人的想法可以复杂到秦涓压根看不透。 “朵颜少主呢?” 在路上遇到暴雨,粮食用尽又耽搁了,直到收到足够的粮食,再回来已经撤军了。”赵淮之说。 被赵淮之美得出奇的双眸盯着,雪别台也问不下去了,微显得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而后笑着问道:“伯牙兀大人将人都带来这里吧。” 他是让赵淮之把伯牙兀氏的骑兵带到这里来。 “好的,我考虑考虑。”赵淮之如是答道。 闻言,雪别台微皱起眉。 显然这伯牙兀氏家主自有考量,才会这么回答他?问题是,他不会拿出粮食,如果伯牙兀氏不过来的话,运粮食风险太大了,会暴露粮草营的位置。 哪知人家伯牙兀氏家主在之后的谈话里提都没有提一句粮草的事。 秦涓和赵淮之走出雪别台大营,带着伯牙兀氏的骑兵回去了。 路上秦涓也问过赵淮之粮草的事,赵淮之回答他说:“雪别台七千人不可能久呆于此,所以不出两日他们必然要和只必帖木儿商量夹击塔塔虽仇大营,我们粮食还能撑几日。” 赵淮之执意不进雪别台大营内定然有他的考虑,秦涓也没有再多问了。 第162章 狐是我的狐 回营已是深夜, 赵淮之让秦涓先去休息,转身进营帐后叫了几个亲信过来。 秦涓洗完澡睡觉前见隔壁营帐仍旧灯火通明,哎, 狐狐又带着伯牙兀氏的亲信秉烛夜谈。 他翻身睡下,可没睡多久, 就听到外面戒备的号角声传来,虽然只吹了会儿但他已经醒了。 穿好战袍走到外面, 骑兵们告知他是雪别台大营那边已经发兵了, 他们这边只是警醒而已, 骑兵让他继续睡…… 这还睡的着个鬼啊! 秦涓快步去马厩将七哥牵了出来, 七哥一出来就到处找草吃。 这会儿冬季, 前几日下雪, 干草都找不到多少了。 马嘴儿就近询着草根嚼……秦涓站了会儿,看着远处的营帐,骑兵们忙忙碌碌, 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有回来,战场上是什么情况他们也还不清楚。 凌晨的时候探子回来了, 说大军派出三千多人夜袭过场,但没有占到便宜。 到次日白天, 又有探子回来,说有消息称从虎思斡耳朵城来了塔塔人的三万援军, 要夹击雪别台大营。 也就是说, 若不干掉五十里开外的塔塔虽仇联.军大营,他们就会反被夹击。 只有干掉联.军大营快点与只必帖木儿汇合,他们便能活命。 “狐狐, 我想今夜,咱们跟在雪别台大营的后面,他们夜袭我们跟去,趁机绕道去可失哈儿,但是此前你得找雪别台将军讨粮……” 赵淮之知道秦涓在同他商量的时候才会喊他狐狐,甚至语气里会有丝撒娇的意味…… 他孤独的长大,六岁以后没有再向人撒过娇,也只有面对狐狐,才会露出一丝孩子气。 赵淮之停留于此地,是想避开战争。秦涓也能知道避开战争这点,但他不知道的是赵淮之更想避开雪别台和只必帖木儿。 这两人都是成吉思汗的孙子辈,却又代表着不同的王族势力。 王族的明争暗斗有多么激烈,看看被自家人弄死的伊文王,再看看把自己“弄死”掉的轩哥,就能明白七八分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他们在此等待雪别台大营获胜了,他们得自己找机会,倘若塔塔的援军是真的,那他们就是站在这里等人杀来。 得到赵淮之的首肯,秦涓也咧嘴笑了,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至少心机深沉的赵淮之,还是会听他的建议的…… 当即,带着三百人,快马加鞭赶去雪别台大营。 将此决定告知雪别台,赵淮之来的时候想过,雪别台可能会让他们留下来随军参加夜袭,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前往可失哈儿。 却没想到雪别台却说:“我拨给伯牙兀大人两百斤面粉和两百斤肉干,大人可以带伯牙兀氏的将士先行可失哈儿,我也正好有封重要的信要带给我那侄子只必帖木儿,驿兵不行,只有伯牙兀大人最合适。” 第406页 赵淮之微微愣,本来诧异于雪别台答应了,可他很快就发现了雪别台话中的漏洞,他让他带着他们伯牙兀氏的人先走,他是想要…… 赵淮之猛地看向雪别台:“将军?” 雪别台一笑:“是的,我想要秦大人留下。” 闻言,久未说话的秦涓也看向雪别台,他停了会儿,眉目变得深沉,突然道:“雪别台将军,伯牙兀氏家主旧伤在身,末将能希望护送他去可失哈儿。” “此事可以交给我的副将,我派两个副将。” 秦涓咬牙:“别人我不放心。” 他这么说赵淮之都是一愣,这狼一直都是温顺的,今日反骨凸显了。 雪别台却是大笑:“这人不是别人,我猜你认识,进来吧左安。” 左安…… 时间秦涓还没想起来,或者说隐约想到了,却又不敢确定。 直到那个男人进营帐,直到他再看到那张脸。 男人的眼睛多了几分沧桑意味,头发变成花白了,三十多岁的男人除去身精神,头发的颜色给他平添几许老态。 “左……将军。”秦涓喊出来的那刹那,拱手作揖。 男人看着秦涓,眼里只有赞赏与欣慰,多年前他见到秦涓的时候,这孩子只是一个十岁的骑兵苗种,连骑兵都算不上。 而多年以后的今天,这个孩子已成为了有品级的将军。 简直就是吉哈布大营里的个奇迹…… “鲁巴千户生前曾说你不简单,你果然不简单。”左安笑道,他是金国人,比起雪别台,他的笑容偏向于收敛。 雪别台撑着下巴笑道:“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吧?” 秦涓想说不放心,但他又不傻,这个雪别台将军是不会同意他的,绕了大圈也只是想由他们控制伯牙兀氏家主。 他都懂,只是不想明说罢了。 狐狐又不是什么寻常人,也不会受制于人的,只希望雪别台不是抱着让狐狐死的心思 这样的局势,做掉伯牙兀氏的家主,短期内能吞并的也不过是少量的军队与财产,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雪别台会这么做…… 秦涓深吸一口气,没有说什么,而是退了步行礼,表明了他的立场。 伯牙兀氏家主带着三百骑兵跟在夜袭联.军大营的军队后离去。 秦涓相送十里路后被勒令返程。 赵淮之看向他,勾唇笑,看得少年狼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本来好好的,现在鼻子都发酸了…… 领着大军的雪别台将军的个侄子都想开口催促他们了。 这时,左安笑道:“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公子的。” 秦涓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也不再停留,骑着七哥转身走了。 左安喊的是公子,不是伯牙兀氏家主,也不是伯牙兀大人。 左安是在告诉秦涓,无论上头下达了什么命令,他会保证狐狐安然的。 可秦涓不知在他转身策马而去的那一刻,赵淮之却对左安说道:“左大人,替我谢谢雪别台大人留了他的命。” 左安惊看向赵淮之:“你……”为什么都知道了? “七年前在吉哈布大营,你想杀我的时候,也是喊我公子。”赵淮之抿唇轻笑,“他性子纯善,历经人世险恶,也只记得别人的好,我不愿毁他之赤诚,大人杀了我以后请告知他我失踪了,还有伯牙兀氏骑兵们何其无辜,放他们一条生路。” “……公子大仁大义,左安今世只能做那不仁不义之徒……让公子死的明白一点,左安只能告知公子,你出入哥那城与疏镇的事被人告密了……所以。” 而就在左安拔刀的那一刻,旁看了半天戏,听了半天煽情的话的许诚王斧头劈过来:“要杀他?问过本王没有?” 左安都愣住了,这许诚王是哪根筋不对? “王爷,是你叔叔命在下……” “这与本王何干?本王今日见不得你在本王面前杀人。”左安脸不可置信,这个王爷突然间发什么疯? 像许诚王、大永王这种年纪轻轻封王的,就一种可能,就是阿爹死的早,也没有兄弟,就只他们一个,于是年纪轻轻就封王了,其实他们自己手中的兵都没有多少。 这小子今天哪根筋有问题! 许诚王看也未看赵淮之,好像是直接与左安杠上了般,就连他的部将也完全摸不着头脑。 许诚王:“行吧,就这么杠着,今日夜袭若是耽误了行程,左安副将你全责。” 左安咬牙切齿,昨夜雪别台将军的军帐内,就他们三人,将军说杀狐的时候这王爷就坐在将军面前,敢情昨日才是装的,今日这才是真的? “……”左安有苦不能言,将军的意图已经暴露了,若狐狐不死,这以后谁都无法交差。 而且伯牙兀氏到底要做什么谁都不清楚。 将军不想猜,便说杀狐。 段时间的伯牙兀氏家主,若是真死了,别人也不会查到是谁做的。 但若狐狐回到可失哈儿,就不样了。 左安此刻是一万个搞不懂许诚王的脑子在里想什么。 当场预谋演变成闹剧,像左安这样在乎任务的人是无法忍受的,但是现在领兵的人是许诚王,他没有反抗的权力。 事实上赵淮之也没有想通许诚王的用意,毕竟伯牙兀氏的辉煌已成为过往,现而今已经“彻底没落”了,草原上没有多少氏族想要找理由依附伯牙兀氏,除非比伯牙兀氏混得更惨的部族才有依附的心思 第407页 事实上个不能带来利益的氏族家主,救了真不如不救。 许诚王的性子连赵淮之也看不透,玩世不恭比当年的博博怒过之无不及。 而且许诚王此人从出发到现在,都未曾正眼看过他眼。 有个可能,此人做事,根本就是随心。 就是好玩。 五十里路只花了半个晚上,激烈的夜袭战在三更天打响。 而赵淮之要在这个时候,带着伯牙兀氏的骑兵们绕开战场,向可失哈儿而去。 第163章 狐是我的狐 有人告知许诚王伯牙兀氏的家主已经带人去绕道了。 “一袋面粉都没找我们要?他是想饿死在沙漠里吗?”许诚王摸着下巴说到。 “那王爷要给他吗?”骑兵问到。 “不给。”骑兵自然不懂许诚王为何救了伯牙兀家主又不给他们粮食, 前去可失哈儿有大片沙海,这不是在要伯牙兀的命吗? “有工夫想这些,不如多杀几个敌人。”许诚王一脚踹开骑兵。 骑兵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也不敢喊出声来。 之后, 许诚王一遍又一遍的问夜袭的情况,却没有问过伯牙兀氏一句。 夜袭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 许诚王问左安以外的另一个副将,还有多少人没派出去。 “派出去一半。” “把剩下的一半全派出去, 你和左安带兵。”许诚王似乎是想也没想, 又似乎已然经过一个时辰的深思熟虑。 左安和另一个副将刚想开口说什么, 许诚王一道目光扫过来, 二人顿时给打住了。 直到次日天亮, 一个消息传来, 让人震惊无比。 看着不远处火光漫天,仿佛是日出与大火发生在同一时间…… 塔塔虽仇大营的一个粮草营被烧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许诚王唇角勾起,所以, 留伯牙兀狐狐艺名还是不错的。 赵淮之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粮草营,点了一把大火不说, 还捎带走了几十袋面粉。 当听手下的人说许诚王把全部兵力拿出来夜袭的时候,他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伯牙兀氏的骑兵们对其家主是百分百的信任。 当他们完成任务后没有停留, 立刻向南而去。 穿过大面积的南部沙漠后, 见到可失哈儿的城墙。 他们没有和只必帖木儿的大军交涉,而是扮作商队避开了只必帖木儿的大军。 或许, 在经历了此遭之后, 身为伯牙兀氏家主的赵淮之, 愿意相信宁柏都不愿意再相信他们王族的人。 在赵淮之预料之中,前来接赵淮之的是朵颜氏的人,当即赵淮之问他们朵颜少主如今如何。 “少主前些日子已清醒了, 一醒来就问起您还有秦大人,今日听探子说您归来,便让我们来接您,您快跟我进城去吧。” 听到这里赵淮之长吁一口气,当年他将要跟随耶律丞相启程追随西征大军的时候,在离开大斡耳朵之前朵颜家主曾带着才四岁的兀沁台来看他。 四岁大的兀沁台很是黏人,那一日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着狐狐哥哥。 朵颜少主定然是不记得此事了的,可他还记得。 赵淮之不知道朵颜少主没有忘记此事,而且此后多年,狐狐的美貌已完全影响到了这小子的审美,这小子长大以后只想和好看的人做朋友就是因为那一年小小的兀沁台见到了一个神仙似的哥哥。 兀沁台和狐狐虽然说不上亲近,但也绝不会像有的人那样排挤甚至想弄死狐狐。 兀沁台见到了狐狐却没有见到那个将自己从炼狱里拽回来的秦涓,显然这一刻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秦涓呢!” “秦大人被留在了雪别台大营。”赵淮之温和的声音说道,听到兀沁台如此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他也放下心来。 暴雨之中这个少年毫无生气的样子,恍然若昨日。 “我去找他!”兀沁台突然站起来说道,也被他的亲信给拦下了。 “少主不必担心秦涓,也就是后日我远远见只必帖木儿的大军已往塔塔虽仇大营方向去了,他们行军速度很快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赵淮之是想告知兀沁台,大军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秦涓也快抵达可失哈儿了。 兀沁台得知以后微松了一口气,让他的人带赵淮之去准备好的落榻的地方。 赵淮之走后他便去找阿奕噶,大永王已回罗卜城,带兵留在可失哈儿的是阿奕噶。 他和阿奕噶商量要不要带兵随大军,阿奕噶思量再三以后让驿兵给只必帖木儿带信,这事还是得让只必帖木儿将军做决定,擅自出兵,他们但不了这个责任。 兀沁台显然有几分不高兴,他等在可失哈儿已经很久了,他不只是想确保秦涓的安危,他更想……打胜仗。 兀沁台一咬牙离开了,藏在心里没说出来的的话是,这就是你们与秦涓的差别,畏畏缩缩,凡事都等着上面的吩咐! 只是他没有说,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打一场像样的仗。 而他就在他来之前半个时辰,不那别枝家主派人来过,说雪别台大营能夜袭塔塔虽仇联.军,敌方也能袭击可失哈儿。 阿奕噶觉得那别枝家主说的很对,所以刚把骑兵调去守城门去了。 没有想到的是兀沁台从阿奕噶那里出来,调了朵颜氏五百骑兵秘密出城了。 第408页 可他刚带着人走出不到十里路,遇到了……塔塔和虽仇人。 刚遇上的时候,双方的人还都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有人打招呼,天色黑的只能看到人影子,对方以为他们是商队,他们也以为对方是商队。 好了,这一走近了兀沁台感觉不太对劲,他一拔刀,骑兵们跟着拔刀,对方也立刻拔刀了,没多时,已打成一团。 着人阴差阳错的遇上了塔塔派来夜袭的人?兀沁台自己都不知道是该乐还是该哭。 打了一会儿后感觉不太妙,对方可能是把人分成许多个小队了,越打越觉得人多。 有了之前全军覆没的经历,兀沁台变了许多,他擦掉额上的冷汗下令:“撤。” 对朵颜氏的人来说,听到撤还是很不习惯的。毕竟他们常年在战场上,只要拔刀,撤退的概率是很小的。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们还是撤了。 他们把边打边撤,直到退到城门口,阿奕噶的人很快注意到了。 那别家主早有吩咐恐怕会有人夜袭,所以那别家的骑兵和大永王的军队是准备着的,这一来直接放了两千骑兵出来应战。 塔塔人也没有想到,探子不是说只必帖木儿已率大军倾巢出动了?怎么可失哈儿内还有骑兵? 夜袭的骑兵塔塔人派了三千人,但为了绕开只必帖木儿的大军,他们将人分散了,兵分了三路,所以这会儿伏击不曾,反被人提前发现抢占了先机,于是这些人被打的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跑的跑,逃的逃。 “什么嘛,就这点本事……”刚才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兀沁台,突然下令,“我们追!” 兀沁台和那别家的骑兵及大永王的骑兵一直追到三十里开外,俘获几百人后归来。 阿奕噶笑道:“朵颜少主好样的。” 这一场抵御战可谓大获全胜,赵淮之刚起床就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声。 军医告知他发生了什么。 赵淮之抿唇一笑,系上腰带:“也好,朵颜少主确实需要一场胜仗。” 军医:“家主总为别人想,家主应该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们还是回大斡耳朵的好。” “不可。”赵淮之道,“大都那边没有来命令,那别家主及朵颜家主都在此,我既然来了,就没有擅自回家的可能。” 军医叹了口气:“家主自由考虑,是老奴多言了,还请家主注意自己的身体,再不可劳累伤神了。” 赵淮之淡淡一笑:“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差。” 他的身体他是知道的,除去一些旧伤,他不是没有内力底子,所以不至于弱,主要是多年蛊毒在身,至今未除尽,致使军医他们太过担心。 赵淮之套好鞋,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编线袍,手摸了摸交领处的一把金色的弯刀。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快步往外走。 亲信领他去吃早膳,刚至殿中,旦木赶至。 幽绿色的眸子看向赵淮之,没过多久那少年奔跑过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抱住赵淮之:“公子!你失联了害我好担心,呜呜,你都回可失哈儿了还不告诉我,还有我的傻鹰不知怎么了,前些日子它回来都不吃我喂的东西了,气死我了,呜呜呜……现在让它出门办个事跟求祖宗似的!” “……”几个亲信咳了咳,提醒旦木。 旦木哪里理会他们,继续抱着赵淮之呜呜呜。 赵淮之拍着旦木的肩膀,好一阵哄。他心里知道,旦木小事喜欢撒娇,大事不会含糊,这样的旦木就足够了。 抱着自家公子撒了一会儿娇后,旦木松开手,对赵淮之说道:“对了,公子我特地给你留了东西,他们给我吃的时候我都没舍得吃,我让人端过来。” 等奴才们将东西端上来,赵淮之一瞧,也认出来了。儿时跟着他阿爹去见阿爹的朋友时,没有少见过 只是这东西,他压根吃不了…… 熊心豹子胆……只必帖木儿这厮口味真的重。 “我暂时吃不了这些……”不是暂时吃不了,是压根不会吃,但又不想伤害可怜的旦木,才会这么委婉的说。 “可是我就是给公子留的啊!” “难为你了……咳咳咳……”赵淮之低头捂着嘴猛咳。 一旁的亲信眼观鼻鼻观心,脸上却已经憋不住笑了。 第164章 狐是我的狐 那个人是谁? 年轻的面容, 意气风发,声音雄浑有力,战场之上, 仿若拥有所向披靡的人气势。 秦涓立刻想起了他的名字,只必帖木儿。 在这一刻他是有些仓皇的, 出于某些理由他不能让这个男人认出他来 他从乌思藏逃走过,也曾用过这个名字出现在安荻枯和班城之中。 虽然在安荻枯和班城时他从没有对那些人说起过他是谁, 但别人默认了拥有王印的王子是扩端的儿子只必帖木儿。 只必帖木儿若是听到风声, 不会不怀疑的。 不远处雪别台喊了他一声, 大致意思是让他随大军杀过去助只必帖木儿。 他沉默的点点头, 将面具系的更紧了一些, 戴上头盔。 厮杀声与马蹄声中, 只必帖木儿的大军杀一个俘虏一个,被火炮炸断阵型的塔塔和虽仇人,在苦撑了一日一夜后, 终于下令撤离了。 大胜的消息传来,秦涓的心却已提到嗓子眼了。 第409页 他现在被雪别台将军叫过去, 紧跟着雪别台,而此刻, 他看到只必帖木儿和十几个将军及副将正往这处走来 秦涓最不想见到只必帖木儿, 他甚至在想只必帖木儿为何不去追逃走的塔塔人。 也就在这时,秦涓对雪别台说“大人, 为何不乘胜追击?”他的声线略带轻颤, 显出他的慌张。 雪别台停了一会儿, 忽然双腿一夹马腹往只必帖木儿的方向走去 直到只必帖木儿的大军突然往北而去,秦涓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去追那些塔塔人和虽仇人了。 而雪别台留在这里清点俘虏。 秦涓不知道他能躲过多久,只希望这一时半会只必帖木儿不会折返。 最好能一去一个多月, 至少他能在这段时间内想办法离开雪别台大营,去可失哈儿,然后回罗卜城去 他没有独处一会儿,雪别台的一个副将过来让他去清点一下俘虏的人数。 秦涓看着那个副将,突然问道“左安副将回来了没有。” 那人愣了一下,摇头。 秦涓没有再问,骑马走了。 俘虏总人数过万,这大概是秦涓跟着军队以来第一次见到。 若是只必帖木儿打赢了追击战,那俘虏甚至可能突破两万。 两万俘虏,以雪别台的性子应该会拿这些人去和塔塔王谈判,但只必帖木儿那边会不会同意,秦涓不敢说 几年前的那个只必帖木儿性子高傲,如今的只必帖木儿他不了解。 直到次日凌晨,秦涓也没能休息,将俘虏安排好以后又去清点粮草,他一面干活,一面打听左安的消息,却都告知他左安还没有回来。 日出的那一刻,朝霞灿烂,千里耀光。 秦涓看呆了,许久未回过神来,忽然疲惫感袭来,这一刻,他无比的想回到赵淮之的身边。 就像一头疲惫不堪的狼儿,想回到自己的窝。 他思念狐球儿,思念小曲儿、桃花、古月…… 他想去可失哈儿,想带着他的亲人和兄弟回罗卜城去 于是,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骑马去找雪别台。 他得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不让雪别台感到反感,也能说服他。 他更想在这个时候能有人来接他,最好是大永王…… 可是,他知道这是奢求,曰曰他并不清楚他现在在哪里,恐怕还在到处寻找他。 也就是在他走到雪别台大营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大致意思是说就在昨夜塔塔和虽仇也派出了几千骑兵夜袭可失哈儿。 消息太慢了,现在可失哈儿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并不清楚。 闻言,秦涓心底涌出一股狂喜,他快步走进营帐,对雪别台大人道“末将能率兵前去可失哈儿。” 除非雪别台觉得这个活是个好差事,能让他手下的人拿功劳的,不想让给他,否则让他过去是最合适不过的,毕竟他是大永王的人,如今只必帖木儿大军已出动,守着可失哈儿的无外乎大永王的军队、朵颜的军队还有那别枝的军队。 这个大营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这些将士们也巴不得秦涓去,因为他们等在这里记军功,秦涓在这里只会碍事。 去援助可失哈儿的功,又怎会比这里的多呢? 雪别台抬起头来,扫视一圈,那些人脸上分明都写着不愿意,秦涓不能表现的太积极了,所以克制的站着,仿佛他刚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雪别台想了想还是准许了。 “人,我不会给你太多,你领五十人去。” 雪别台这么吩咐出来的时候那些人都快笑出声来了。 对比他们的骑兵总数,五十人也确实太……哈哈哈。 他们不知秦涓有多高兴,反正去了可失哈儿之后,雪别台也奈何不了他了。 等可失哈儿的战事一稳定,他立刻带桃花他们去罗卜城,他本来就是大永王的人,还怕雪别台的人找他麻烦不成? 得到命令后之前的困意迅猛消散,秦涓快步去草场点了五十人,事实上只有四十几人,因为这个时候骑兵们都不情愿跟他去可失哈儿。 不足五十人也无妨,他没有耽搁出发了。 次日晌午的时候抵达可失哈儿,一路上还抓获了十几个塔塔逃兵。 还没有近城门就被人发现了,一过来发现是阿奕噶手下的人,秦涓当即拿出他的将令。 “原来是秦大人!”那几人对他行礼。 “劳烦先行一步去告知阿奕噶大人。” 那几人领了吩咐便向着城门狂奔而去 等秦涓他们至城门底下的时候,阿奕噶一身战袍从城中出来,他的人已去告知朵颜少主秦涓回来了。 两人拥抱拍肩,一阵寒暄。 阿奕噶刚问完秦涓话,却没想到他直接来了这一句,问的阿奕噶愣住了。 阿奕噶这才点点头:“回来有几日了,这几日除了见过那别枝大人和朵颜少主谁都没有见过。” 秦涓长吁一口气。 进城没一刻钟,兀沁台便骑马而至。 “秦涓!” 突然看到生龙活虎的兀沁台,秦涓怔然的同时,欣慰的笑了。 几度以为兀沁台会活不下去,现在看到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又怎能不高兴。 “你身上的伤都好了?”秦涓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410页 兀沁台大笑:“托你的洪福!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秦涓深吸一口气,淡声道“那就好。” 他的话音刚落,被兀沁台一把楼住了,少年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哽咽:“谢谢你,谢谢……” 谢谢你不顾性命,将我从那修罗炼狱里拽了出来 所以,今日的我只要活着一日,就会把胜利刻在刀刃上,那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军覆没。 就在两个少年相拥的那一刻,伯牙兀氏家主和那别家主正骑马从长街那头走来,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那别枝不知道狐狐是什么心情,反正,他挺尴尬的。 他们都是来找朵颜少主的,当然也不会有人把一个五品大人回来的消息去转告他们两个家主。 他们找朵颜少主是因为大都来了大人,驿兵先去通告了两位家主。 兀沁台显然是“情”到浓时,对秦涓的感激对生命际遇的感恩溢于言表,所以才会一时情绪失控,直到二位家主走近了都不曾放开秦涓来 那别枝受不了这尴尬劲,忍不住拳头抵着唇咳了两声,不是他想打断他们,而是他刚才不经意间瞧见狐狐用杀人一般的眼光看向兀沁台。 他比狐狐年长几岁,狐狐因为性子沉稳的原因,他倒是挺喜欢结交的,所以早年家族间走动,他去伯牙兀家也比较多,在他的记忆里,狐狐是通透又美好的孩子,这种想杀人的眼神,他是从未在狐狐眼里见到过的。 所以他刚才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 当秦涓知道是狐狐来了,耳根子都快滴血了,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把兀沁台给推开了。 不怪他现在有些虚,他都已经三天没有正常休息了。 兀沁台被他推开以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 还是阿奕噶帮忙转开话题:“秦在路上好几天没歇息吧,先去洗个大澡,一会儿哥去让厨子做几个好吃的,对了,伯牙兀氏的厨子不错,不知伯牙兀大人肯不肯拿出来,哦,那别家主那儿地大,不知那别家主肯不肯赏脸……嘿嘿嘿。” 阿奕噶不愧比秦涓和兀沁台都年长,老姜就是老姜,一开口谁也不落下。 赵淮之一笑:“自然,我立刻叫人安排。” 那别枝看着狐狐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禁笑道“悉听尊便。” “那就叨扰那别家主了。”阿奕噶行礼。 秦涓沐浴更衣之后已经很困了,但是说好的饭席,他不能不去啊。 旦木跟着厨子烤兔子,见他过来了,蹦蹦跳跳的过来,一把抓住秦涓的手腕:“秦,你过来看看我烤的兔子,我跟你说,我在大斡耳朵开了一家烤兔铺子,现在每天赚的盆满钵满。” “……”秦涓倒不是无语,而是听了之后有点羡慕嫉妒。 这小子怎么把他想做的事给做了! 第165章 狐是我的狐 秦涓酒足饭饱之后已经很累很困了, 却又不想让人看出了,他支撑着站起,依旧装作冷酷又威风的样子。 站起来后一只手立刻来扶他, 他以为是阿奕噶或者旦木来着,一扭头只见是一个小奴才。 也对, 阿奕噶他们都去找狐狐喝酒去了,他瞥了一眼正在被人灌酒的狐狐, 咧嘴一笑,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和他们折腾了, 于是对小奴才说:“我困极了, 你去照顾大人们, 我去睡觉了。” 所以, 他直到离开,那些人都没有瞧见。 秦涓被人引到给他安排的房间后,之前曰曰指派给他的一个副将立刻来找他了。 副将叫阿枣东, 秦涓初听他的名字想到的是东阿阿胶及大红枣…… 阿枣东一过来就抱着一大摞说是他得署名的东西,阿枣东除去畏兀字蒙语, 其他的都不认得。 而这些东西女真契丹各种文字都有,折腾的阿枣东一个头两个大。 秦涓对阿枣东说:“你把这个先拿下去, 我先睡一觉再说……” 阿枣东一听说道“那可不行, 大都来了官,一会儿和几位家主们说完话, 肯定是要过来的, 谁叫您失踪这么长时间, 这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秦涓觉得,他现在睁着眼睛都能睡着,就这种状态叫他看这些东西? 秦涓才不听他这些话,摸到床上倒头就睡了。 阿枣东以为将东西都交给秦涓就万事大吉了,回去后好生生的坐在营帐里和几个将士拉着马头琴哼着小曲儿,等着傍晚时大都的大人过来检查呢。 军营里不准许赌博,拉琴唱曲成了休息时主要的放松方式。 秦涓睡了之后,窗外又开始飘雪,到傍晚的时候路面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 那大都官员过来的时候阿枣东和几个骑兵趴在桌上睡觉,这会儿被叫醒了连忙爬起来带这人去见秦涓。 这一去,秦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那大人见状冷着脸到:“既然如此,本官明日再来。” 阿枣东诚惶诚恐的送走了这位大人,步伐飞快的去找秦涓。 “秦大人!你可别睡了!再睡我们都得玩完!” 阿枣东声音本来雄浑又响亮,现在努力压抑着的样子格外的滑稽。 他怕秦涓醒来后捶他所以不敢大声喊,但又想表现出事情很严重的样子。 “秦大人……”阿枣东不相信秦涓没有醒,这位秦大人武功不弱,小道消息称还是宁柏大人的徒弟,怎么可能还没醒。 第411页 阿枣东弓着身子走到秦涓床边,再道“明日早晨那大人再来就真的晚了!您那一大摞上一个字都没有,您打算拿什么交差啊!” 秦涓都快烦死了,孩提时的想法很单纯,就只是不想当奴隶,想当将军,却没想到当了将军之后还有这么多事要干,当初阿奕噶当了将军以后把这事全交给他,他都快干吐了,现在轮到自己了,完全找不到一个合格的副将干这个事的。 所以阿奕噶真是好命,至少有他帮忙顶着。 秦涓一屁股坐起来,阿枣东被吓得后退一步。 “秦大人!你终于肯理我了!” “你给我……”秦涓那如狼般幽冷的眸看向阿枣东,话还没说完戛然而止,一脚踹在阿枣东的屁股上。 阿枣东又疼又无语,捂着被踢疼的屁股连连后退。 他都想不明白了,刚才他离床边的距离自以为很安全了,这么远是怎么被踢到了屁股的? 秦大人这腿究竟有多长啊? 秦涓被喊醒了之后,起床气比天大,一脸不高兴。 他一把取下睡觉前都没来得及取下的面具,揉了揉眼睛。 等他情绪缓和了一些,再抬头,看到那个阿枣东还傻愣愣的站在不远处。 他一皱眉,脾气又上来了:“你还杵在那里,是想再吃几脚?” 阿枣东看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生气的样子,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好看的唇恶狠狠的说着话,怎么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呢,他竟然好生生的说道:“大人……您记得把那一摞东西写完,卑职滚了。” 阿枣东麻利又听话的滚了…… “……”秦涓看着晃动的木门,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了。 目光瞥到桌子上那一大摞东西。 烦躁,油然而生。 他真不想看这些东西了。 五品的将军连文官都不给配的,配个毫无作用的副将。 阿枣东若是知道秦涓现在开始嫌弃他了,恐怕真要被气死了。 也许是因为精神不佳,所以秦涓的情绪也不佳,坐下来拿过一个册子时,天完全黑了,外面的寒风呼呼作响,雪还在下着,没有停歇的迹象。 太冷了。 坐了半个时辰后秦涓腿都麻了,他起身走到门边,门边还剩一个守卫,他连忙说道:“天冷,不用当值了。” 这么大的雪站一夜恐怕要成冰雕了。 守卫一走,他便披了一件衣裳找去厨房。 厨房的大灶前两个厨子烤着火剥着花生瓜子。 秦涓进来提炉子的,厨子给他找了一个大的夹了大灶里的碳火。 他回房后又取了一点房中本来就已备好的木炭。 这会儿坐到桌边去,好受了许多。 将油灯拨了一下,他披上羊毛毯,这会儿暖炉在侧,终于暖和了许多。 又瞥了一眼摞的高高的册子,烦躁感又上来了。 他觉得自己还是沉不住气,若是赵淮之就一定不会烦躁。 可是他做不到绝对的不烦躁。 因为他还没有学会赵淮之那种心静的连水波都荡漾不起来。 所以他终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也许是一连长达半年的战争让他的心起伏,也许是体内的人皇让他以往学会的沉稳有些动荡。 他是真的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终于,一本又一本的册子翻看完,整理好了放到了另一边。 他长吁一口气之后,隐约觉得门外来了人。 他没有起身,而是继续看书,因为他知道这个大殿内外都是安全的,来找他的不会是别的人。 只是窗外的风声太大了,影响了他的判断,不过这个不重要。 门被推开了,那人站了一会儿,关上门,又走到窗边见窗户被风吹的半开,摇摇晃晃的…… 那人似乎是叹了口气,将窗户关好,锁上。 这人进来的那刻,秦涓便知是赵淮之,他以为今夜赵淮之是不会过来了,因为他让奴才给赵淮之带过话,告知他很困需要休息。 没想到这么大的雪,赵淮之还是过来了。 赵淮之靠着窗,如此静静的看着秦涓。 他总是喜欢这样看着秦涓,就像是用年长者的目光看尽了一个少年的成长,不悲不喜,云淡风轻。 起初秦涓是不喜欢的,就像是一个赤.裸的婴孩,在赵淮之眼皮子底下长大,然后被诱导着,诱导这进入温柔乡中。 是的,他贪恋上了一只狐狸的温柔。 一只狼,将狐狸当作狼窝中的妻子。 妻子…… 想到这里秦涓手中的笔一停,猛地抬起头。 只见那美的如月光一般不真实的人,靠着窗,唇角微微扬起。 “将军身侧暖炉,远不及我。” 那人雪白的狐裘落地,里面竟然只着了一件单衣,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展露无遗。 秦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自荐枕席? “妖精……”他只觉得喉咙里冒火,却在吞咽了一口唾沫后,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 赵淮之微挑起眉,唇角却依旧高扬起,等他走到秦涓身前时,那唯一的一件…… 也落地了。 秦涓瞳孔都在放大,怎么这么暖和! 赵淮之的目光就好像在说:暖和吧。 第412页 他特地沐浴后在火炉前把自己烤的暖暖的才过来的。 秦涓本就欢喜他,他这一靠近,哪里还受得住。 一咬牙:“妖精,是你惑我,别怪我……” 少年的蛮力是惊人的,直接将赵淮之抱上床榻。 这个雪夜,火炉里的火都不敢和这二人比热烈。 凌晨时分,秦涓愕然坐起来,看着一旁熟睡的人,突然心中那种失落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满满的蜜意。 他抚摸着赵淮之的脸, 眉眼,还有额角的痣。 他不知道未来有多远,有多久,只知道他若祸一日,便想护赵淮之一日。 无论赵淮之想做什么。 是做伯牙兀氏的家主,还是大宋的王爷。 他突然间一点都不怕明天会是怎样了。 毕竟他最灰暗的那一年是六岁那一年。 已经过去了。 他缓缓躺下,搂着赵淮之,看着房梁。 细想着明日,想着回宋国去的大船。 船夫们对他们说:扬帆起航。 在这里这么多年,他已经大致搞清楚了,宋国的商人是遍布漠北与草原的,也许是隐藏着也许是扮作其他的身份。 比如益离城、疏镇都有汉商的足迹。 甚至宋人掌控着许多重要的钱庄。 得知这一点的时候,他是惊叹的。 甚至他搞不懂宋人经贸如此强大,为何还会打不赢。 他没想一会儿又爬起来继续赶昨夜没有赶完的册子。 第166章 狐是我的狐 天蒙蒙亮, 阿枣东过来了,在外面敲门,秦涓拉开门, 冷风直往门内灌,夹杂着雪碴子。 阿枣东要进来, 秦涓推了他一把,甚至一脚越过门槛, 带上了门。 阿枣东摸不着头脑, 这屋里有什么, 突然不让进去了。 他也没工夫管这个, 问道:“大人, 活儿干完没?” 秦涓:“忙活一夜, 你说呢。” 阿枣东:“那就好那就好,您要热水不,我去给您打来。” “不用, 副将不需要做这些。”秦涓皱眉。 “那我回去继续睡了。”阿枣东说着就一溜烟的跑了,跑了没几步在雪地里摔了一个狗啃泥。秦涓搓了搓手进屋内, 只见赵淮之已经醒了,衣衫半敞开来, 露出锁骨, 见他进来看向他:“干活,干了一晚上?” 秦涓不明所以点点头。 赵淮之招手让他过来。 秦涓跟着过去。 “那要不要继续干活。” 当看到赵淮之这个眼神, 听到这个语气, 这一刹那秦涓就明白了。 妖精,现在天都亮了!还想着这个! “别什么?”男人的唇凑上来,好看的要死的眸子紧盯着他。 秦涓本能的后退, 与赵淮之拉开距离,却又怕赵淮之摔着了,一只手仍扶着他的胳膊。 “我,我去给你拿衣服,天亮了,你懂我的意思吧……”这狼儿怕起事来,和耗子有得一比,耗子不会脸红,他还会脸红手颤。 “不懂。”狼估计是快炸毛了,整个人都不好了,死狐狸的才智怎么可能不懂他说什么。 秦涓拉开柜门,将阿枣东让人给他准备的一套取出来。 “还是新的,我还没穿过,已下过水了缩了一点,你穿着应该更好。”秦涓将衣裳展开来,放在赵淮之面前。 在这里狼儿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名贵的衣裳曰曰给他挑过几件,但因为一直在军营摸爬滚打,舍不得穿便一直放着,现在估计也穿着也不合适了。 挺心疼的,不过想到还有松蛮和小曲儿……他也不担心了。 赵淮之看也不看衣裳,只盯着秦涓看,秦涓被他看的脸上发烫,只好拿起衣裳往赵淮之身上套。 速度虽快却很温柔,年幼时给奴奴穿过衣,后来又常给松蛮穿衣。 所以他的动作尚算娴熟。 给赵淮之穿好衣裳又套上鞋,他低声道:“现在可以站起来了?” 哪知赵淮之看着他展开双臂。秦涓愣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将他从床上抱起来,直到赵淮之脚尖着地,他才缓缓放开手。 拿过一旁雪白的狐裘给赵淮之披上,这一摸这毛才发现不是狐狸毛,像是兔子毛。 也是,旦木那厮都开起烤兔子铺子了…… 不过这把兔毛仿的像狐狸毛的手艺,也太厉害了吧。 将系带系好后,秦涓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会儿赵淮之会离开了吧,这会天已经快亮了。 等会儿要是大都的大人过来了,若是知道了他们的事,大斡耳朵那边伯牙兀的家臣会不会把他给活剥了。 盯着秦涓的脸看了好久,赵淮之才勾唇一笑:“走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这一句突然掠过秦涓的脑海,让他浑身一颤,甩了甩脑袋,他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半开着窗户看着狐狐走远,附近也没有守卫出现,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坐回桌前将那一大摞东西整理好了,又回到床榻上躺了一会儿。 被窝里还带着狐狐的温度与香气。 狐狐为什么身上会有香味呢,他就没有…… 可能与狐狐喜欢用澡豆有些关系…… 他突然间脑海里又闪过一张脸,那个神似狐狐的孩子,他的身上也有香气。 第413页 难道长得好看的贵族子弟从小都喜欢用澡豆? 这里澡豆贵如银豆,在他的家乡就不一样了,他的家乡澡豆很便宜,用铜钱都能买到。 秦涓又仔细想了想六岁以前的记忆,他儿时总是会在夜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记得的关于六岁以前的事 因为,他害怕自己有一天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 这大概是曾经的他最害怕的事 害怕忘记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有一天,当奴奴扔来的木柴打破了他的脑袋,血流出来的那一天。 之后,他愕然发现,曾经一遍又一遍回忆的东西,像是被记忆蚕食了,回忆里很重要的东西,变少了。 他记得的东西开始模糊且混乱,曲水桥曲水镇还是曲水兰亭,他记不清自己从宋国的哪里走出来了…… 那大概是人生中最绝望的。 甚至于母亲和祖母的脸都在记忆里模糊,他也会害怕哪一天忘记了爹爹的容貌,于是他不停寻找那些长得像他的亲人的脸,这样便于记住。 他记忆里遇到的人里面录文春花的母亲有几分像他的母亲。 还有,他的记忆里是有一个亲叔叔,在他娘亲去世后回来过一次,之所以现在还有些映像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残存的记忆里是第一次)见那个男人,且他爹爹按着他的头要他跪地磕头。 之所以这么久还记得,也许是因为当时被按着磕头,心里有气。 想到这里,秦涓猛地站起来,他的心跳都有些加速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的记忆一直“绕开”了这个叔叔? 可能是因为他的性子倨傲,小时候他因为家中条件优渥,养成了有些傲慢的脾性,所以因为被爹爹按着给人磕头感到很反感,所以不想去回忆这个男人。 但他不会想到,他此生都要感谢这一点“反感”,正是这一点从孩提时代就带着的“反感”记忆,让他还没有忘记这个离开秦家很多年,却又在那一天回来的男人。 这成了他将来找到宋国的家的唯一线索。 交了东西,送走大都的官员后,秦涓便换了一身灰白的袍子去找狐狐。 他的衣裳大多数都是深色,今日少见的穿了浅色。 他要去找赵淮之,又不想被太多人看到,所以穿的别人都不能一眼认出他来,为此他还戴上了斗笠。 好在大雪还在下着,出来走动的人也不多。 他往赵淮之门外一站,旦木就去告诉赵淮之了。 所以当旦木进去了,他也很快走了。 等赵淮之找到秦涓已是两刻钟之后了。 走远了,赵淮之问秦涓:“去哪。” “……带你去见几个人,再问你一些事。” “不看我一眼吗。”秦涓无语,硬着头皮看向他。 跟着也当即愣住了…… “你脸怎么了?”秦涓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就像是想杀人。 “被那别家的猫挠了,好在没破皮。” 秦涓突然停下,面相赵淮之,一手抬起他的下巴:“没有破皮吗?不行,我带你去找军医!” “你急糊涂了,我能不找军医吗。”赵淮之勾唇一笑。 秦涓一震,缓缓松了一口气,是他急糊涂了,伯牙兀家主的身体,那些军医可用心了。 “现在问你,去哪。” “你怕是都忘了你儿子小曲儿。” “……”赵淮之抿了抿唇微皱眉,“没有。” 他一到这里就让人去找了,昨日见到秦涓大概是被气疯了,所以没有问。 “他还是很喜欢你的,他是个好孩子。” 赵淮之愣了一下,看向他,点点头。 “当然我也知道,你不是不在意那些孩子,而是你太忙了,你要在意的事太多了……”秦涓笑的露出两颗虎牙,声音却是如此柔和。 像松蛮只是伯牙兀氏牺牲掉的家臣子嗣中的一个,旦木说像松蛮一样的家臣的孩子还有七八个,只是松蛮比较特殊。 狐狐的爱要分出许多瓣,狐狐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他真的不是不在意他们。 两人走了一会儿,走到可失哈儿的一个市集,秦涓说要进去看看。 秦涓买了两大支羊腿,花了五两银子。 “古月喜欢吃桃花做的羊腿。” “小曲儿吃肉吃的少,所以现在还是瘦巴巴的,希望他长了一点肉,若是松蛮能把肉分给小曲儿一点就好了,完了,我这一年多没有在罗卜,松蛮不知要胖成什么样了!还有我好想松蛮!” 赵淮之没有察觉到这一路他唇角都是扬起的,他是那么那么的喜欢秦涓和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终于出城了,按照齐林的人之前给他说的,现在桃花他们住在城南三里外的一个医馆后面。 “你应该还有其他事问我,不妨说吧。” 走了很久,一出城路上都没有人走动了,雪花飘落也显得格外清冷荒凉,此时赵淮之突然说道。 秦涓立刻想起凌晨赵淮之离开后,他想起了他的叔叔的事 “狐狐,就在你凌晨离开后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叔叔……” 赵淮之虽说是有些吃惊的,但因为他一声狐狐,心顿时柔软了。 秦涓说过他还有一个妹妹,却从未说过他有个叔叔。 所以他相信秦涓说突然想起来的。 第414页 第167章 狐是我的狐 “说来听听。”赵淮之平静又柔和的目光看着秦涓, 秦涓被他的目光感染,心头充满了温暖。 “我小时候很顽皮,也很傲……但那次见面我爹爹按着我的头让我给我那叔叔磕头, 我为此很生气,跑去娘亲的灵柩前……隐约记得那天都没吃饭。” 赵淮之也能明白秦涓为何能忘了这么久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 有些事不想去记,却又因为太深刻了, 稍微一深想就会想起, 即便忘了那个人的模样, 但自己生气时的那种心情是记得的。 “你那个叔叔是一次都没有见过?只有你娘亲的丧礼后出现了?” 秦涓停了一会儿, 点点头:“是这样吧……” 狼脑袋已经记不清了。 “我爹爹让我给他磕头我很不理解, 那时不理解现在也不理解, 对了,我隐约记得邹大郎还有几个比我大一点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族兄弟,也在, 他们也跪了,但没有磕头……好像是因为我被爹爹当着别人的面摁着磕头就很不舒服, 很生气……” 赵淮之沉默了一会儿,平静的问道:“你叔叔是大官吗?” 就是这句话, 像一条导火线一般, 让秦涓顿悟了。 “你等等,我现在一想, 仔细一想, 我爹还有隔壁住的, 不知道是村长还是什么,在我那叔叔出现后他们都表现的很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敬重……” “你叔叔叫什么?” “不知道。”秦涓立马改口“不记得。”说不知道有点丢人。 “我爹叫秦广, 你说我叔会不会叫秦茂啊?” 赵淮之无话可说,这孩子竟然编起他叔叔的名字来了,不过…… “我记下了,给你查一查宋国官员有没有秦茂这个人。”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秦涓一把抱住赵淮之“太感谢狐狐了嗷!” 嗷…… 赵淮之脸上一热。 “哇,雪下大了,我们快点去找那家医馆。” 几年前洛笙道人的住过的方现在卖给了一个老郎中,洛笙道人的住处现有药材多,直接就改成了医馆,医馆后面还有一处楼,现在桃花他们就住在那里。 齐林离开可失哈儿后桃花他们就换了方,好在齐林的人是在他失踪以前带了口信过来的。 齐林这人还算讲义气,桃花古月的事也没和宁柏提一个字。 现在想到宁柏他就觉得头疼,狗贼宁柏把他舅舅带走了!也没留在可失哈儿,现在带去大都了! 应该说在宁柏来可失哈儿交代好铁器的事以后,原本是把林沉安留在可失哈儿他再返回虎思斡耳朵的,哪知虎思斡耳朵失守以后,大都那边调他回去,派来了只必帖木儿。 那个时候秦涓失踪,衡量再三之后,宁柏带着林沉安去大都了。 这中间的事秦涓不清楚,只知道宁柏带他舅舅去大都了。 秦涓还想等宁柏的人,宁柏若是有心,至少会让他的人带封信过来给他。 没再走多远,他们见到了医馆,医馆现今闭着门,但从外面可以见到医馆内是有人的,应该说来了常驻的病人。 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秦涓也没敢打招呼,和赵淮之绕开去了医馆后的小楼。 抬起头看到楼上的窗子,秦涓想他们过来桃花他们应该瞧见了才对,那窗子是正好能看到外面这条道的。 果然他们一走到楼下,刚准备敲门,那院门就被人拉开了。 入目的是古月那张深刻的脸,只是他的发型换了,除却耳朵上还戴着银饰,头上的银冠也取下了,一身青灰色的编线袍,编头发对银山苗人男子也不算难受,但他还是习惯把编好的头发都扎起来。 秦涓在看古月,古月却一直盯着赵淮之瞧,瞧的赵淮之都疑惑了。 古月想了半天才说道:“这位不会就是,那个狐狐吧?” 赵淮之微勾唇一笑,点点头:“你应该就是古月了。” “久仰久仰,秦涓做梦都叫着你的名字呢。”这是个牛人,一句话能让人无话可说,甚至秦涓半天都红着脸不敢看赵淮之 古月的神经像是生锈一般,完全察觉不到微妙之处,他不错眼的看着赵淮之“你长得和桃花有点像,不过你比桃花生的好看很多啊!”秦涓一眼扫过去,他是不是当桃花听不到啊,还用这么大的声音说…… 进屋后,小曲儿端着茶走过来,先给赵淮之,弱弱的喊了一声:“狐狐爹爹……” 赵淮之叹了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几乎是习惯性的去掏腰间的银袋,又将银袋塞在小曲儿手里。 “……”小曲儿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可能是伯牙兀氏的规矩,等小曲儿回过神来,秦涓已接过小曲儿手中另一杯热茶。 “秦涓大哥!” “叫错了。”秦涓喝完热茶将水杯放回桌子上。 “……”小曲儿眼泪汪汪,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秦涓摸摸他的小脑袋:“说好了现在该改叫我爹爹了。” “……”不光小曲儿,现在古月和桃花都一脸“鄙夷”的看向他。 尤其是桃花一脸“不可置信”,古月知道桃花是想认小曲儿做儿子的,现在好了,秦涓也要插一脚。 古月看不下去了:“你们这些人,要儿子不会自己去生啊!”古月不知道这一句话,一下子能“得罪”三个人。安静了好半天没人说话,直到秦涓像是生气了将另一只手上两只羊腿扔在桌上。 第415页 简直是如蒙大赦…… 赵淮之的目光追随桃花而去,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神态与眉目有几分眼熟。 或许是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 他没有否认这一点。 在房里,小曲儿拿出自己的小本本,他将一路积攒的不懂的记下来,今日终于能问狐狐爹爹了。 见这父子两个其乐融融,秦涓也不好打扰就去后厨帮桃花,古月在一旁忙活着他自己的事儿。 现在的古月成了一名银匠,他制作银饰的手艺放在这里是一流的,因为这个可失哈儿的隐藏大商都和他结交上了。 现在古月做银饰是越做越有意思,越做越得劲。 小曲儿得到赵淮之的解答之后将答案认认真真的默写在本子上。 赵淮之看着小曲儿认真的样子,会心一笑,伯牙兀死去的家臣留下的子嗣共计九个孩子 去年他认下小曲儿做义子,这个孩子是叫他心疼的。 一个洛笙道人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孩子,平安活下来不容易,又难得的修养出一副这么好的脾性。 “可以吃饭了。”门外秦涓喊了一声。 天冷,这种锅子很方便,显然古月这个从银山出来的贵公子也已经习惯了许多人围在一起吃饭。 “狐狐,你是王子吗?”见赵淮之走过来古月突然问道。 听到狐狐二字从古月口中出来,本来在摆碗筷的秦涓耳朵一竖,不知怎么心里有点不舒坦。 哪知那死狐狸竟然满面春风言笑晏晏:“不是王子,古月你倒是像王子。” 秦涓身子一僵,也不干活了,耳朵竖得老高了。 他不曾听过赵淮之对别人说这么多个字。 换作以前赵淮之定然是一个“不”字打发了。 古月抱胸:“我可不是王子,甚至我连一个将军都算不上,说实话这一次出来让我学会了好多!” 好家伙!秦涓恨不得掏耳朵了,这货竟然会这么软绵绵的说话,真的是好家伙! 敢情这货是只在他面前讨打,在赵淮之面前就软绵对吧! 古月接收到一道鄙夷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 “你看我作甚?” “我在看你吗?” “你明明在看我。”僵硬的脸上,怒气有些上来了。 “……这才见面就?”桃花挑眉。 甚至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八字不合了。 “是他先用那种眼神看我,他不对在先。”古月别开脸哼了一声。 秦涓的孩子气也上来了,手缓缓叉上腰:“我用哪种眼神看你?” “你……” “想打架就去外面,哥刚从战场上回来没多久,手恨着呢,打打杀杀没过瘾,拿你练练。” 秦涓叉着腰的手改为抱胸。 赵淮之一听长眉一扬,没见过这狼飞扬跋扈的样子,今日算是见到了。 很快,古月道:“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他心知自己都这么久没练过了,定然是打不过秦涓的。 很有默契的,大家没有再说,坐下来吃饭喝酒。 秦涓是早知道赵淮之酒量不错,却不晓得他这么能喝,连古月都能□□趴下。 秦涓像是看妖物一般的眼神看着昏昏然醉眼迷离的赵淮之 终于在古月趴在桌上,桃花也快撑不住的时候,秦涓站起来一把夺过赵淮之手中的酒杯。 二话不说,不让喝了。 桃花还算清醒,和小曲儿两个把古月拖回床上。 而秦涓看着天色不早了,他披上衣裳,打算去前面医馆要碗醒酒汤。 今夜还是得回去的,若有突发的战事,他们不能不在城中 秦涓披衣离去后,赵淮之和桃花不知说了什么。 第168章 狐是我的狐 前面的医馆的老郎中是回回人, 秦涓之前路过的时候就瞧见这医馆里有几个常住的病人,这会儿从后门进来也确定了。 老郎中见他进来,因为面生不是这附近的邻居, 本来是想赶他走的,但听他说要醒酒汤, 便看了他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着,别进来了, 我给你送过来。” 秦涓把手里提的茶壶递给老郎中。 老郎中接过后没再说一句话便进屋了。 院子里的雪扫了, 现在雪停了一些, 还有一两个妇人在院子里打扫, 见有人来了也只是瞧了瞧, 继续干活。 原本院子里洛笙道人种的桃树没有了, 大抵是被砍掉了。 至于是出于什么原因,秦涓也不清楚。 妇人们忙活了一会儿后坐到廊沿处的火炉子边,这时有几个小孩子从屋子里出来, 没在外面站一会儿又被妇人们勒令进屋里去 看妇人的打扮他看不出她们的民族,但看小孩头上的发型, 他认出来了可能是契丹或者女真。 等了约摸一刻钟,郎中从屋内出来, 手里提着他的茶壶。 “拿去吧, 给粒银豆孩子们要吃饭。” 秦涓听了立刻摸钱袋,摸出一粒银豆给他, 才去接茶壶。 老郎中见他如此实诚, 便多看了他一眼。 秦涓提着醒酒汤回来, 赵淮之和桃花坐在一处,似乎是在说话。 另一张长榻上,古月和小曲儿已经睡下了。 因为天快黑了, 两人坐在靠窗处,逆着光,两人的脸上轮廓处都透着一层朦胧色彩,这时秦涓看他们,也俨然察觉到几分相似之感。 第416页 赵淮之和桃花知道秦涓回来了,也没有再说话,一人揉着额头,一人若有所思。 秦涓将醒酒汤倒入两个碗中,端给他们。 桃花看着秦涓,又看着赵淮之,敏锐如他,二人间丝丝缕缕的蜜意与浓情,几乎藏匿在点滴之中。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桃花是第一次,如此近的感受到这一份美好,即便这一份美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 天黑之前,秦涓和赵淮之离开这里。 临走前秦涓告知桃花,大约七八日后会有人来接他们去罗卜。 沐雅就快要抵达可失哈儿了,到时候沐雅会带他们离开这里。 赵淮之和秦涓二人走在雪地上,此刻天黑了,气温下降了许多。 好在大雪稍微停了。 “只必帖木儿的大军预计三日后攻打虎思斡耳朵。” 赵淮之将最新的战报告知秦涓。 秦涓怔忡一瞬,点点头。 只必帖木儿准备夺回虎思斡耳朵,就意味着需要援军,那么他们随时都可能要应援只必帖木儿。 这一场战争秦涓已接近疲乏了,他想他是不会再去了,只必帖木儿也不会点名要他去吧…… 赵淮之始终没有告知秦涓那日离开雪别台大营后,左安是想杀掉他的。 他不说,秦涓也无法想到这一层去,因为或多过少秦涓是信任左安的,毕竟他九岁到十一岁,在他成为骑兵苗种之后,左安一直是管他的副将。 赵淮之不计较此时是因为无数次在生死间徘徊,从小到大想杀他的人多的去了。 而左安,不过是一把刀。 谁都不知道将来是怎样光景,尤其是贵由回来以后。 贵由若成为大汗,又会死多少人? 伯牙兀氏,又将在夹缝之中求生。 行至集市后,赵淮之先回去了,秦涓在集市上逗留了一会儿。 他对可失哈儿很熟,这里的大小街道他都记得清楚,甚至有几个涉足买卖私铁的他也隐约知道。 老街那处的当铺和钱庄,现在大门紧闭着,连个走动都人影都没有 从老街处穿过去,往那条绿江河边走,穿过一片平房,是一处私下的打铁场。 铁场外破烂不堪,这样冷的天气还有难民住在那摇摇欲坠的棚子下面。 秦涓知道自己心软,看不得这些,也无法管每一个人,他一个闪身跳上房梁,往北边的铁场而去 里面,只有三个炼铁炉,现在都没有运作了。 空旷的雪地,人影都没有 只有最远处燃着灯火,昭示着里面有人。 摸过去,凑到窗边一听,是几个人在玩花牌。 看来这里的铁场已经形同虚设了。 可失哈儿的官铁基本上是停工了,这边私铁也不再炼铁了,可失哈儿的铁器供应肯定是无法衔接的。 不知道纥颜氏的人是怎么在处理,若只必帖木儿需要箭支及刀刃应援,可失哈儿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那最近的只能找大永王了…… 秦涓几乎是刚想到这里,但这个担忧,当夜就给了他答案。 一回去,阿奕噶对秦涓说,沐雅带着五千支箭从罗卜赶来,估计五日后抵达。 沐雅应该是要在押儿牵凑齐五千支箭,毕竟今晨阿奕噶告知他沐雅要来的时候没有说要运箭过来。 只必帖木儿的人带消息去了押儿牵,沐雅只是顺道。 五千只箭,一场小的战役就能用个精光,远水也解不了进渴。 秦涓更在意的是,派去虎思斡耳朵的援军由谁带领。 阿奕噶显然是知道他的,勾唇笑道:“想问谁带兵?” 秦涓实诚的点点头。 “那别大人。” 想到会是那别枝,因为在这里的几个家主兀沁台的爹更年长。 “朵颜家主要回大斡耳朵了。” “原来如此。”秦涓点点头。 既然如此,狐狐也估计快了。 “对了,纥颜大人呢?”秦涓突然问道。 阿奕噶没有料到秦涓会突然问起纥颜博博怒。 “不太清楚,听说是去了哈儿密。” 也许是因为大鹰和桑巴干,他现在听到哈儿密,从脚底都会升起一丝寒意。 果然哈儿密还是关键啊…… “你突然问他做什么?”阿奕噶的语气显示出他对博博怒无甚好感。 这一点秦涓不晓得,阿奕噶有两个族妹,都是被博博怒迷的神魂颠倒。 然而札答阑的人去找纥颜氏求联姻,那博博怒竟然直接说瞧不上札答阑的人。 阿奕噶听了之后只差提刀去找博博怒干架了。 博博怒那厮风流成性,臭名昭著,竟然敢说瞧不上他们札答阑氏的贵女。 什么狗屁! 所以听到秦涓提博博怒,阿奕噶连语气都变得不好了。 “哥,你别误会,我问博博怒是因为觉得这个人他有那么多兵却不拿出来,我没想通这一点。”秦涓乖张无比,立刻看出了阿奕噶的神情,也立刻做了解释。 “……”阿奕噶一挑眉,他怎么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呢? 似乎他们都知道博博怒有很多兵马,就偏偏没有往这上面去想。 可能他们自始至终认为拿出多少人,是纥颜氏的自由,他们管不着。 第417页 “这事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晓得,现在这些氏家里,博博怒的骑兵最多且最精,这些话我们不说,但都清楚。”阿奕噶拍拍秦涓的肩膀。 这就是秦涓最疑惑的地方:“博博怒这人绝对不是傻瓜,他又不想拿出兵来,却又为何让别人都知道他有很多很多优良的骑兵,这并不像是博博怒的作风。” 尤其是,当他由狐狐的事,猜测到博博怒有可能,极有可能是轩哥的时候。 轩哥死过一次,还是在王权斗争中败下阵来,不得已把自己“假死”掉的,这样的经历,以轩哥的性子是不会再选择锋芒毕露,再受死一次的。 难道现在的博博怒是想把纥颜氏逼到死路上去吗?所以才选择反复作死? 不对,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他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阿奕噶突然笑道:“不过这位未来纥颜氏家主这么高调,你不觉得有好处吗,你看那别家和伯牙兀家就好过了许多,大都的人再也没有刁难这两家的官员了。” 阿奕噶这句话,让秦涓的思绪一下子就打开了。 他甚至突然在想,博博怒这么做,不会单纯的只是想庇佑其他氏族吧? 博博怒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让他相信一个权衡利弊的人,会做出如此仗义之举,就必须能给他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伯牙兀氏这几年明显的好过了许多,从到流放,从流放到再,狐狐经历的远比他从别人的描述里听到的要多。 而这些年,一直死揪着伯牙兀氏不放的那些人,几乎是在一瞬间放松了对伯牙兀氏的掌控。 狐狐也慢慢的被委任一些职位。 可是他不会忘记,因为轩哥的死,赵淮之遭了什么罪。 其实想知道这些,去问一个人,估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可是这个人回大都了。 万溪是狐狐的师兄,同时也和博博怒熟识。 斡难河三大恶之一的万溪可能更了解博博怒。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 “大人,有驿兵至,人已在前殿。”外面有人喊道。 见状阿奕噶和秦涓一起出去了。 驿兵是他们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是,大军已兵分三路去虎思斡耳朵了。 再过了五日后,沐雅终于到了,阿奕噶将在城中筹集的箭支和沐雅带的箭支交给了那别大人。 再次日那别枝带着凑齐的三千兵马离开虎可失哈儿,只是这一次那别枝将押送粮草一事交由狐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荒要人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狐是我的狐 在那别枝离开的次日, 沐雅带着桃花他们回罗卜,秦涓抽空相送,至三十里外后归可失哈儿 秦涓刚回来没多久, 李鲤荷来可失哈儿了。 李鲤荷这段时间去了哪里秦涓不清楚,但今日归来的李鲤荷风尘仆仆, 连头发丝里都夹杂沙子。 “可失哈儿这么大的雪,你别告诉我你是横穿塔克拉玛干过来的。” “我已经二十九天没沾一丁点肉了。”吃饱了, 秦涓不信他的鬼话, 但又问:“你去哪了?” 李鲤荷一听, 又陡然不说话了端起羊奶碗, 大口大口的喝。 秦涓微拧紧了眉,显然李鲤荷是不想告诉他。 “行,你吃吧。”他站起来, 快步往外走。 门外,阿枣东看了他好几眼了, 也不知是什么事。 “嗯?”秦涓看向阿枣东。 “阿奕噶大人叫您过去替他半日,他应该是得了风寒, 现在还有些发热。” 秦涓一听问道:“这么严重, 找了军医没有。” “也没多严重,阿奕噶大人自己说躺半日就好了。” “行, 我现在就去。” 这几日可失哈儿都在等虎思斡耳朵的捷报, 似乎没有人会觉得他们会输, 毕竟只必帖木儿带来了三万人的骑兵,还有雪别台的人,他们骑兵及步兵加起来定然是够打了的。 剩下的战事, 顶多是时间久和时间短的问题。 几乎都是这么想的……秦涓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二十多天后传来了消息,只必帖木儿的大军被塔塔王袭击,受到了重创。 这是最近的一个消息,至于现在的情况如何他们还在等驿兵。 一直等到腊月二十,等来了带着一部分伤兵归来的狐狐。 狐狐说大军还剩不到三万人……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数量?还是…… 秦涓不敢细问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背心都是冷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 只必帖木儿明明是胜利在望的,那个塔塔王为何能这般厉害。 秦涓无奈的想,他回罗卜的时间看来又要推迟了。 似乎这里最了解塔塔王的,应该只有赵淮之。 可是赵淮之从不曾提过他的这个师叔。 秦涓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知道这场战役一日不结束,他就得留在可失哈儿 直到一纸调兵令的到来,只必帖木儿以扩端王的名义,强制点兵。 调兵令的意思是,塔克拉玛干以南四城可失哈儿、押儿牵、斡端、罗卜及北部的哈儿密这五城中,只要年龄在十五到五十五岁之间的,属于军民或奴隶兵的人,都被强制征用。 第418页 只必帖木儿这一作法,有没有其他目的,还不清楚,但现在这个强制调兵,也确实能解决燃眉之急。 只是,搞得不好就是饮鸩止渴。 只必帖木儿的人传话,在调兵令颁布之后半个月内凑齐两万将士。 如此强人所难,也是在强大永王所难。 这五城中大永王占二,纥颜占二,剩下一个斡端是只必帖木儿的阿爹的管辖。 但与纥颜与扩端王都不同,罗卜和押儿牵是大永王的全部,而不是部分。 七年休养生息,大永王几乎是从无到有。如今大永王又该怎样做,才能趋利避害,化险为夷。 阿奕噶对秦涓说他明天要去一趟押儿牵。 “可是你的风寒不是还没有好吗?” 秦涓听军医说断断续续这么久了,阿奕噶的风寒是反复在犯。 “没事,一个小风寒而已,哥是什么人啊,大伤都不怕还会怕这个。” 秦涓见他精神不错,便也信了他的话。 阿奕噶灌了一口热水继续道“如果调不出来这么多兵,也只能……” 秦涓当然知道如果此行阿奕噶在短时间内凑不齐人,又将赢了新一轮的“征兵”。 ……说好听点叫征兵。 在调兵令彻底实施之后,此前五十岁以上被调去耕种、放牧、从事手工业的士兵或者奴隶兵,都将再度拿起他们的武器。 “其实我们也别太悲观,五十岁的老兵可比小兵们打仗有经验,毕竟都是经过生死,活着回来的。”阿奕噶看向秦涓,露齿微笑 “嗯。”秦涓点点头,他知道阿奕噶和他一样,也对战争感到疲乏了。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 但他能感受到阿奕噶身上对战争的排斥。 他记得初见阿奕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如旭日,如火簇,就像是为战场而生的人一样。 他还记得阿奕噶那时的意气风发,至今也不曾遗忘。 “咳咳咳,天晚了,我不想把病气传给你,你快回去睡吧。”阿奕噶捂着嘴咳了几声。 “哥,你注意身体。” “知道了,小老头一样的唠叨。”秦涓走出房间,带上门之前,深看了他一眼。 屋外,寒风肆虐。 冷风挂在脸上,生疼无比,秦涓将围巾捂住脸,快步离去。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秦涓送阿奕噶出城后回来,守城的士兵迎他进来后把称门关上。 在城门边的宝塔上还没站一会儿,天空中开始落雪籽。 这雪应该是下不下来了,一年总共的雨水就那么多,这里的雪前前后后就那几场。 每年经过一两场雪后就不会再下大雪了。 这日阿枣东没有来见他,次日也是。 直到腊月的最后一天,几日不来见他的阿枣东也终于出现了。 “大人,这事我必须跟您说。”阿枣东是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来的秦涓刚起身,正在穿衣。 “什么事……”因为刚起床,还带着起床气,秦涓不咸不淡的问。 “几日前有人告知我城中有人大量囤积药材,至如今药材市价居高不低,这事……” 这事本来说不归秦涓管也着实不归,但如今秦涓被安排去管军营粮草的出纳,需要记录市场上粮食类的价格,药材这块也顺带要管。 有人跟阿枣东说了这事,阿枣东不管也不好这一去,查了几日,就查出来大事了…… “约摸半个多月前,城中老曲就陆续有人得病死了,死因都是风寒……于是城中治疗风寒的药材,诸如麻黄、桂枝、甘草一类,被人把价格抬高了快五六倍……” 秦涓回过神来看向他,皱眉:“等下,你刚才说什么?” 阿枣东:“有人把治疗风寒的药材抬高了将近五倍!” 秦涓:“不是这句。” “您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阿枣东快气死了。 秦涓尴尬的扶额,刚才突然在想别的事,有点一心二用。 但打死他也不承认。 阿枣东:“因为半个月前很多人因为风寒死了,一些商人把药材价格抬高了!” 秦涓眸中精光一闪:“什么叫城中很多人得风寒死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城中老区,很多城镇都是,每年都会有风寒或者风热大发的时候,只是死的人多人少罢了!只是今年可失哈儿城风寒中死的人超过几十人了……” “都这么严重了,为什么不去告知纥颜家的人还有可失哈儿的官员。”秦涓冷声说完站起身来。 阿枣东看着他,显然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生气 “秦大人,我们现在管着军中出纳,若药材涨到时候面粉和各种谷物及马吃的豆秸都会涨,若是大战来临,我们管的粮草短缺,估计上头第一个拿我们出气。”阿枣东以为秦涓生气是因为这一点。 哪知秦涓一脸深沉,他沉默了好半天,突然厉声说道:“我感觉这事不简单,我在治理罗卜城时,冬日百姓们也有风寒病故的,你说的因为风寒死多人的事有过,但不应该死这么多人,我感觉不妥,你赶紧去把军医叫来,再叫人去通知朵颜少主过来。” 阿枣东:“啊?” 秦涓冷目扫过去。 阿枣东吓得一个激灵,忙说道“不是,大人不该是让卑职去找伯牙兀家主吗?” 第419页 “伤兵营的事也庞大繁琐,这事就不烦伯牙兀大人了。” 阿枣东明白后点点头。 阿枣东和朵颜少主说了此事后,朵颜少主立刻过来了。 倒不是兀沁台真的在乎此事,而是他信任秦涓。 直到秦涓对军医说完大致的猜测,兀沁台也没太在意此事。 秦涓想和军医作百姓打扮进城中老区看看。 兀沁台一听也说要去。 于是都各自回房换衣裳去了。 几人至老区,已是戌时过半了。 “阿枣东,你想办法去把最近的郎中叫来,我们去那家酒楼看看。” 秦涓说完,已朝着那边光亮处走去,兀沁台也跟上了。 兀沁台问道:“这酒楼怎么回事?” 兀沁台是想问,这酒楼为何这个时间还开着,现在城里的酒楼倒闭了一大半了。 “这酒楼背靠钱庄和当铺,这么说你懂了吧。” 几乎这附近每个城的钱庄和当铺都是黑白通吃的,和纥颜氏派来这里的官肯定是少不了交涉的。 兀沁台愣了一下,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刚走到酒楼,跑堂的便对他们说:“打烊了,也不能住店,别处去吧。” 第170章 狐是我的狐 “你这店灯未熄, 门未掩,哪里都还有人在吃饭,这算哪门子打烊?” 秦涓一使眼色, 一个军医便上前去问跑堂的话。 跑堂的不懂他的意思,但预感不妙, 心下一慌赶忙吼道:“你们是想闹事吗?我都说了不接待了,你们快点走行不行!” “去把你们的掌柜叫出来!”军医又道。 “我们掌柜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跑堂的怒火上来, 叉着腰上前几步, 声音已大了一个度。 “怎么, 我们还见不得了?”兀沁台冷冷的声音传来, 目光带着几分凌厉。 想到这里,跑堂的连忙往屋内跑, 一声吆喝之后,好几人都出来了, 有的还拿上了家伙。 老城中的这些人,平日里蛮横惯了, 那些人二话不说就来围攻他们。 兀沁台眉头一拧,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和秦涓站在一处的军医道:“眼力劲太差了, 让他们遭罪。” 若是不动手, 这事还好说, 既然他们选择先动手,只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怎么?服不服?”没一会儿兀沁台便把这几人全打趴下了,一脚踩在一个人的脑袋上, 那人连连喊爷爷! 跑堂的见事情闹大了,跑的没影了,应该是去喊掌柜去了。 兀沁台也是没有想到这些人这么不经捶,还以为跑江湖的拳脚功夫应该是不错的,所以拿出七八分心思来应战,没想到这些人只有高壮的身材,但没有什么真功夫。 酒楼的掌柜很快到了身后跟着三个黑衣人。 那三个黑衣人上前来,一人推了兀沁台一下,明显是让兀沁台放开脚下踩的那个人。 兀沁台以为这人是要干架,便还手了,这一来又打了起来。 过了几招之后兀沁台发现这个人……好像有那么一点能打,和地上躺着趴着的人不同。 那掌柜的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过来找他的麻烦的,本来气冲冲的过来,想好好教训这些人一顿的,可他一看到对面站着的人又有些疑惑了,在可失哈儿摸爬滚打多年,面前站着的人里面,这个和他的人打架的,他看着眼熟,那后面站着的戴面具的人他也眼熟。 感觉来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他权衡一下后突然踹了脚边上地上躺着的人一脚:“还不起来!还有你们都给老子退下!” 三个打架的黑衣人一听刹住了,有一个还因此受了兀沁台一拳头。 “他们都不知是两位大人过来了……小的给您们陪不是了……”那掌柜走上去给兀沁台还有秦涓行礼,其实他并没有认出来他们是谁,全凭感觉在说。 而且这个时间过来他这里,还敢打他的人的,应该就是官。 他虽然心里恶狠狠的想着,但面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秦涓还在疑惑之际,兀沁台已抢先一步说了:“知道我们是官还不让你们的人收敛一点。” 他说话间已捏住了一人暗戳戳握刀向他刺来的手。 “……混账!”那掌柜又惊又怕,大概是平日里这么对付人习惯了,打不过就玩阴的。 不过面前的人已经承认他们是官了。 兀沁台握住那人的手以后,一脚踢掉了那人手上的刀。 看了那人一眼,猛踹那人一脚,直到那人蜷缩在地。 掌柜的看了眼睛一沉,低着头没敢说什么。 秦涓本来还想和这人迂回一下的,没想到兀沁台直接给承认他们是官了。 罢了,既然都摊牌了,便直接问了。 外面天冷风寒,站了一会儿,有人已经冻的哆嗦起来了。 显然掌柜的也没有想让他们进酒楼去的意思,这话提都没提,所以无论站着的还是趴着的都继续在外面吹寒风。 秦涓问他们:“前面那条街有多少人染了风寒。” 前面那条街就是老区里贫民乞丐最多的一条街。 “不清楚,您去问别人吧。”那掌柜低声说。 不可能不清楚,这家酒楼算是城中最大的一家酒楼,而且这酒楼旁边就是药铺,这个时间虽然打烊了,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药铺就是酒楼的。 第420页 还开着药铺能不知道这城中风寒人数如何了? “这药铺不是你的?”秦涓长眉一展,手指向药铺的畏兀字牌匾。 掌柜说:“……不是。” 秦涓面具下的眼一眯,声音也大了几分“阿枣东你回来了正好,去叫人过来。” 阿枣东是带着一个郎中过来的,刚办完事才走过来就被秦涓喊住,心里别提多不高兴了:“郎中给您叫过来了,这附近有三个郎中,只这个肯过来,您有什么话问他吧。” “我刚才说什么?” 阿枣东:“啊?” 兀沁台:“……” 秦涓转身看向阿枣东,幽冷的目光让阿枣东瑟缩了一下。 “您说让我去叫人,叫人做什么啊……” 秦涓勾唇一笑:“把这个药铺查封了,里面所有的药现在全部拿出来救治染了风寒的百姓。”那个掌柜恨不得掏自己的耳朵,有没有搞错。 “大人不要啊,这这是小的的药铺子啊!” 秦涓冷笑转身:“我刚才给过你机会,你说不是你的,那我只好让人过来查封了啊。” “不是,小的刚才糊涂。”那掌柜连忙说道。 “哦,现在不糊涂了?那你听好了,这间药铺里的药被全部用来给百姓治病,当城中没有因为风寒死人的事发生后,这里的官会褒奖你的功勋并给你一些银两作为补偿的,怎么不愿意?” 那掌柜的低着头想了好半天,竟是问道:“给我多少银子?” 秦涓摸着下巴:“一锭马蹄银吧。” 那掌柜顿时抬起头来:“大人你在开玩笑吗?我这些药没有一千两也值八百两,你怎么……” 在场听到这事最高兴的自然是郎中了,郎中走过来对秦涓和那掌柜的作揖,拜了又拜:“多谢大人,多谢掌柜老爷,咱替百姓们谢谢你们!”本来是不情愿来的,却没有想到这一来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 “为什么要查封我的药铺,你们有什么资格?”掌柜的大为不满,突然大叫起来。 “有什么资格吗?”秦涓掀起眼皮看向他,“行,你若经得起我查,我现在把你查个底朝天,阿枣东你还愣在这里是不想干了?” “……”阿枣东是还没听明白,还想站这里多听一会儿再去叫人过来,没有想到直接被点名了。 没敢多呆,阿枣东撒丫子的跑了。 “你不是说要公正,行,你若经得起查,我给你这个公正。”秦涓的声音不大,也不雄浑,可是就是有让人汗毛竖起,闻而生寒的能力。 “怎么不想让我们查?” 见那些人挡在酒楼门口,兀沁台抱着胸说道。 在场的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在这条街上的,哪个经得起查。 贩卖私盐私铁的,和马贼打交道的,还有开勾栏楼子贩人的都有……这哪一桩事掀开老底都是能进笼子去的。 “大人……咱们再商量……一下成吗?”那掌柜苦着一张脸说。 兀沁台冷笑:“你这人好没劲,不想拿出药材,又不敢给我们查,想硬刚又没底气,想讨好,姿势又不对,真没劲!” “可大人您总不该揪着我不放啊,这条街上还有那么……”掌柜的话没说完,这楼里吃饭玩闹的那些看客都向他投来了可疑的目光。 如果没猜错,这里头好多这条街其他铺子作坊甚至钱庄当铺做事的人。 所以这掌柜把后面的话给吞下去了。 是他活该,自认倒霉。 僵持了半夜,人都快冻傻了,那掌柜才哆哆嗦嗦的同意开药材铺子,取药救人。 当他再三强调,此事过后得给他发一块功德牌匾的时候,秦涓便知道他应该是想通了。 与其和这些兵杠,还不如躺平了任捶。掌柜的挣扎了半天已经不想挣扎了,得不到利益了,求个名也是好的。只当是以前吞的那些黑钱,被人揍了一顿后,给吐了出来。 几个手下的还不甘心,和掌柜在一旁说了好多。 他们说的掌柜的都懂,掌柜的也没有办法啊,人家那边一排骑马的兵,正等着揍他呢。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爷是大好人。”那年轻郎中仍乐此不疲的感激着酒楼的掌柜。 掌柜想踹死郎中的心都有了,一张胖脸惨白如纸。 秦涓对那郎中招招手,郎中见状笑着走过去。 因为天冷,裹得严实,都看不清彼此的容貌,但秦涓感觉这个郎中应该很年轻。 “叫什么?” “兀多多。” “蒙人?” “是的。” 郎中答话时一直带着笑,加之之前建立的好感,秦涓对这个郎中是赞赏的。 “姓什么?” “姓……”说到这里兀多多却停下了,脸上的笑意也凝住了。 秦涓没有注意到兀多多的两只手都握紧了,只是以为这个郎中不想说,便不问这个了,转问他多大了。 “二十二……” “行,我有个事交给你,你能将这里的郎中召集起来为城中人诊治吗?” “当然可以。”兀多多晶亮的双眸看向秦涓,因为生了一张略带棱角却又偏圆的脸,而且眼睛也是又大又圆,所以这张脸上还有着些许同龄人没有的稚气。 “我将此事交给你,还有,我怀疑这不是什么风寒,有可能是瘟病,所以我希望你们郎中们也要注意防范。” 第421页 瘟病? 身为郎中的兀多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第171章 狐是我的狐 见兀多多一脸茫然, 秦涓解释道:“这个词是汉话,用畏兀话解释是因为一种叫瘟的东西而引发的疾病,这个瘟可以理解为病之源头, 而接触和携带这种瘟的人,都能传染给其他人。” 兀多多听的很认真, 几乎也是在这一瞬间被秦涓说服了。 “大人您是军医吗?”兀多多问道。 秦涓摇头。 兀多多很认真的说:“可是您这个解释比军医说的还要好,这个用瘟来解释, 比风寒更好。” “……”他如此认真的说话, 秦涓倒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他只是因为看的书多了, 突然之间想到了瘟病。 秦涓将阿枣东和几个人留在这里, 带着兀沁台回去了。 他一回去, 进房内还没来得及换衣, 旦木就来找他了,旦木靠在门框上,抱着胸:“公子叫我来对你说, 若是需要军医可以去找他,伯牙兀氏的军医是整个漠北和草原最好的。” 他这话不假, 但秦涓不会被他带到军医上去,反而是问道:“你们在我身边安了人?” “……”旦木呆住了。 秦涓的语气有些不好, 说完这句话便开始解衣服, 他将衣服扔在地上,这时外面有奴才们抬着热水进来, 旦木只好让让。 奴才们把热水倒进浴桶后, 将脏衣服捡走后退出去了。 秦涓看向旦木:“你还不打算走吗?” “我还没等到你的话怎么走啊?你要军医不, 要的话我给你领人过来。” “暂时没法给你答复。”秦涓绕到屏风后,显然是要开始洗浴了。 “哦。”旦木撑着脖子看了一眼屏风后,这时秦涓上半身已经脱光溜了。 旦木脸上一热, 但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秦涓幽冷的目光扫过来,旦木才缩了缩脖子,退出去了。 “身材这么好,怎么长得。”旦木说完还捏了捏自己的胸脯,他不怕冷穿的少,但这身材也不像秦涓的瘦而不柴,精瘦有肉。 怎么长得嘛。 说实话旦木心底是有点嫉妒的,但他又更嫉妒自家公子,羡慕公子能和秦腻在一起……还不会被秦推开。 秦涓洗浴完毕,换了一身衣裳,此时已是三更鸡鸣,他将火炉子里的火扒了扒后上榻睡觉去了。 次日起来,阿枣东回来了,眼底是一片青黑。 “怎么样了?”秦涓问他。 “忙活了一夜,药材是有了,但还是有人死了,有些人拖太久根本救不过来,搞不好那些军医郎中都得染了风寒。”阿枣东汇报到。 秦涓一听心下一紧,这时见兀沁台快步向他这处走来。 兀沁台一进屋,看向秦涓:“刚刚来了驿兵,说军队出现有人外感风寒后,一连死了几十人的事。” “……”秦涓知道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有缘由的,他开始担心阿奕噶,他一面对兀沁台说,要他最好去找他们朵颜氏的军医商量一下,又快步往外走。 “你这是去哪里?” “我去想办法,还有派人去告知全城的郎中出了瘟病,遇到染风寒的病人一律叫他们去城中老区,把人都集中起来医治不要分散,然后下令城门内外不准再出入。” 他说完这么一大串,兀沁台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根本没有听明白,毕竟他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他想再问一下,秦涓已经走了。 地面上的雪已经化了,秦涓骑着七哥去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秦涓又把刚才对兀沁台说的,和城门口的将士们说了一遍。 将士们还不知道城中出了瘟疫,也不知道前方军队里也出了瘟疫。 所以听秦涓说起后,都不敢相信。 秦涓对他们解释了一番。 一队骑兵从城门口出发去城周边的乡里,他们要对这附近的郎中说清楚城中有瘟病,而往来的百姓若是有染风寒者要被送往城中去医治。 秦涓离开城门后,要去伤兵营找赵淮之。 赵淮之也是今晨收到驿兵的消息,知道前方大军里出了瘟疫,他权衡后,让一名年轻的伯牙兀氏军医跟着驿兵走了。 他刚安排完没多久秦涓来了。 秦涓见赵淮之只披了一件裘袍坐在桌前,身旁的炉子里的火都快熄灭了,他不禁皱眉暗骂,一进来便去赵淮之的衣柜里翻衣服。 “你就不会多穿点?”狼儿咬牙切齿的问。 抱着袍子走过去刚要给赵淮之套上,愕然看到那毛毯子上一双雪嫩的脚丫子…… 艹! “这什么天?你敢打赤脚?” 三九严寒之中,虽说雪已化,但现在寒风刺骨,比下雪的时候还冷。 “你是不要命了!”狼儿不知道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被狡猾的狐狸尽收眼底,此刻竟是闷在心里暗爽着。 赵淮之不惧严寒,曾经是有人皇,人皇折磨着了他二十几年,却也给了他这么一点好处,就是不惧寒冷,直到人皇离体他也没有怕冷过。 赵淮之勾唇一笑,忽地伸出手捏住秦涓的下巴,秦涓也傻乎乎的不躲,任他捏住。 这时秦涓才知道……赵淮之的手是有多暖和。 “人皇现在在你体中,你如何还怕冷。”美丽的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第422页 秦涓这才挣脱开他的钳制,龇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下巴:“我从小就怕冷。” 他这一句我从小就怕冷,让赵淮之久久不语。 一句话道尽一个少年,凄冷而迷茫的孩提时代。 他是宋人,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活到六岁也只记得一两场雪。 “入吉哈布大营之前,我在蒙古奴部,那时候黄河正值凌汛。”少年如是说道,思绪也有些缥缈了。 “那时冷,俘虏坑内外都冷,爹有旧疾,天冷不吃饭不喝水,肠子绞在了一起,撑不住了,我还没有进吉哈布他就死了。” 这是赵淮之第一次听秦涓这么认真的谈起他死去的爹爹,这个空旷的军营里只有他二人,而故人的故事,比这里还要清冷。 赵淮之想伸手抱抱他,可狼儿倨傲的挺直腰板,显然他不想在狐狸面前表现出片刻的柔弱,此刻,他不想要拥抱,似乎是在告诉那个死去的爹爹,他不光活下来了,而且足够强大了。 赵淮之柔声说道:“大宋那个时候以岁币易和,你不应该会被落下的,每户有一人归,你既然没有回去,是被人顶替了对吧。” 他的余光瞥见秦涓的身影在颤抖,心中一阵叹息。 幼崽时期的狼儿不光经历了亲人的离世,还经历了这等伤害。 此后的秦涓没有活成丑陋的样子,仍然保持一份赤诚,当真是个奇迹。 “邹家的人顶替了我,邹家的为了让他的儿子回去……这些年我一直在查我这个名字在哪里出现过,那个邹大郎现在很有可能用的是我的名字……” 蒙人收了宋国送来的岁币,将俘虏送回去的时候,会一个一个登记户籍,要送出去的跑不了一个一个登记,邹大郎父子若要都出去,就不能都姓邹。 “不对哦。”赵淮之看向他,“还有可能他们改了一下名字,只要不信邹就可以出去了。” 秦涓摇头:“可是我们俘虏被抓去蒙古奴部的时候就是有登记的,你是伯牙兀氏的家主,你应该明白,真正的登记以后一个都跑不了,死了才会被划走。” “我懂,你误会我的的意思了,打个比方,他用了你的名字,可能用的是秦鹃,鹃哥的鹃,或者琴涓,古琴的琴,我是这个意思。” 赵淮之温柔的笑意,不仅让秦涓镇定下来,还让他茅塞顿开。 “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赵淮之:“哦……还有,你如此确定他们没有回宋国吗?他们应当知道,那次宋蒙交易俘虏,错过了那次回宋国的大船就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我感觉他们没有回宋国……”秦涓没有说,十一岁那年,他有可能在大都看到了那个邹伯,他不确定,但又确定。 赵淮之点点头:“你的猜测也合理,还有一个可能是他们父子只有一个回宋国了。” “那邹大郎顶着我的名字回去了?”秦涓想到这里几乎要杀人。 赵淮之见状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平静道:“你想,若邹大郎回去了,他还敢顶着你的名字吗,毕竟你还有祖母和妹妹,还有乡里邻居,他们都是认得你和邹大郎的,所以他回去以后还是用的他自己的户籍,毕竟过江之后蒙人的户籍是蒙人的,宋国的是宋国的。” 秦涓很快就想明白了,怒气也消散了。 “所以说,你现在不妨直接查那个邹家的。”赵淮之又道,“他既然选择留在这里,也逃不开经商,从商队查起,一个一个查。” 商队那么多,犹如大海捞针,赵淮之这么说无疑是在安慰秦涓。 在赵淮之心里,他认为查清秦涓的家在何处,最可行的还是查秦涓那个叔叔。 他已经飞鸽传书让探子去把五品以上的宋国官员的资料全部给他找来了。 快则两月,慢则半年。 “这事先别急,你先把你营里的军医借给我。” 第172章 狐是我的狐 赵淮之知道他是过来借军医的:“早给你准备好了, 你随时都可以带他们走。” 秦涓一把抱住他:“狐狐……” 赵淮之清冷的眸光一转迷离,他只觉得狼儿一声狐狐都能撩拨他的神经 真是一只尤.物般的狼,还好他“慧眼识英雄”, 早早的就霸占了,不然这等尤.物不知道要便宜了谁。 美而不自知,傲而不自知, 有时候媚惑人也不自知, 不是尤.物是什么。 赵淮之几乎是捧着秦涓的脸就将唇贴上去。 “唔……”被赵淮之亲吻的时候,秦涓脑子里想的竟然是,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狐狐主动的,这事应该是他来干的! 所以他反客为主了。 所以…… 等秦涓清醒过来, 从那狐狸身上爬起来,这才想到还有正事要办。 他正要起身去穿衣, 哪知那狐狸猛地将他一拽,秦涓一个不稳, 俯身趴下。 两唇一贴,秦涓微有些恼怒。 非但没有亲那狐狸一口, 反倒咬了他一下。 秦涓起身穿衣,慌乱的样子, 比听到号角声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骑兵还要更胜一筹。 赵淮之知他赶着带军医去城中, 也不闹他了, 从被窝里坐了起来。 等秦涓穿好衣服,临走时看向赵淮之,又觉得自己刚才对他过了一点, 走过去亲吻了一下他的下巴。 低柔的说道:“你等我,我只是,不想再听到有人因风寒死了的消息。” 第423页 赵淮之将枕头底下的药递给秦涓一瓶,伯牙兀氏养的军医数量庞大,全是他阿爹为了给他“治病”。 伯牙兀氏制作的药也是数量庞大,且效果显著,这也是宁柏让他管伤兵的原因之一。 “先收着,关键时刻用得着。” 秦涓接过来,好生收好。 快晌午了,秦涓带着五名伯牙兀氏的军医进城中。 其中有老军医是经过一次较大规模的“鼠疫”的。所以在疫病方面,老军医有些经验。 老军医说:“务必将症结严重者与刚染风寒的人分开,再将那些死掉的人的衣物烧掉……这块地区封锁起来,不要再进人了,城外那些风寒严重被送进来的人单独弄一个地方,至于城中百姓能不出门的别让他们出门。” 军医怎么说的,他们都照办了。 “如果把疫病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我们再集中检查他们的身体,开出合适的药方,还是能减轻伤害和负担的。”军医们如此说。 “先看看今晚的情况再说。”秦涓点点头。 没一会儿一个瘦高的身影奔跑过来,来人正是兀多多。 “秦大人。” “来了正好这几个军医是来自伯牙兀氏,你带他们去看看病者。” 兀多多一听是伯牙兀氏派来的,立刻就明白了:“请跟我来。” 在伯牙兀氏的军医的指挥下配出第一个诊治的药方是在傍晚,在之后又很快配出了预防的方子。 一时间,这条街道上都充斥着草药的味道。 到了次日凌晨,阿枣东来告知秦涓,还是有几个病得太重了的走了,不过比前夜好点。 再过了几日,这几日夜因疫病死亡的人数一直被控制在了三个以内,百姓们也很配合。 各族的医者都用自己最大的本事对病人进行治疗,各种医术轮番上阵。 终于,可失哈儿的疫病得到了控制。 在他们微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军队那边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只必帖木儿将军下令让伯牙兀全部的军医前往援助。” “全部?”兀沁台看向他的部将。 “对,明文写着全部。” “那伯牙兀家主那边呢,是什么反应?” “还没消息。” “写的是半月之内抵达大阴山下军帐,违令者格杀勿论。” “这么狠的吗,压根就没给多少时间啊。” 甚至兀沁台还怀疑他们是趁机占伯牙兀氏的便宜,这不会是想把伯牙兀氏几代家主培养出来的医者全部劫掠吗。 如果他是只必帖木儿,借走了也不想还。 “秦大人知道吗?” “不知道。”部将摇摇头,还不懂自家少主是什么意思。 “行吧,你退下吧,也别对秦大人说此事。” 天放晴了,城中的疫病逐渐消散,劳累许久的秦涓终于能送一口气了,他骑着七哥往城外而去,本来是想找赵淮之,哪知半路碰到了李鲤荷。 “怎么只有你,旦木呢?”他记得前些日子李鲤荷回来以后是和旦木一起离开的。 “旦木去大都了,我还有要事进城去找朵颜少主,你可别和我唠叨。”李鲤荷表现的很急。 秦涓眉一皱,直接挡在了李鲤荷的面前。 “你这性子不是着急的那种,今日装作这么急,是什么意思?”秦涓看向他,微微勾唇。 “……”李鲤荷都想骂人了,忍住没发火,这小子精的跟什么似的,不行不行,他今日怎么着都不能被这头蠢狼绊住脚了。 “蠢狼……不,秦大人,我劝你快点去伤兵营见我家家主最后一面吧……” “你怎么说话的?”秦涓眼皮一掀,眸中精光一闪。 李鲤荷瑟缩了一下:“不是,我家家主要去虎思斡耳朵了,你快去见他。” 他话刚说完,那狼如一溜烟般的走了。 李鲤荷长吁一口气,暗骂一声。差点耽误大事,他也没敢多呆,向着城门狂奔而去。 塔克拉玛干几乎是被虎思斡耳朵城与塔塔和虽仇的战役打的封闭了一般,其实在腊月的最后一天,贵由汗在大都即位的消息已传来。 而这个消息可失哈儿内的将士竟然皆不知情。 么时候通过忽里台大会即位,他们都不知情,甚至连忽里台大会都没有邀请大永王曰曰,还有伯牙兀及那别家的家主。 只有李鲤荷清楚,这一场与塔塔人的战争,明着是在打塔塔人,可殊不知塔塔王和贵由,现在应该称之贵由汗,他二人交好。 塔塔王玉氏助贵由汗平安东归,贵由汗借塔塔王之手除掉“异己”,塔塔王还能瓜分漠北土地及财产。 而此刻,又来消息,乃马真氏,也就是贵由的生母被刚即位不久的贵由汗遣回大斡耳朵城。 这个美艳的女人没有想到她处心积虑为长子谋来汗位,等来的却是母子异心,乃马真后的时代也终于落幕了。 “你是说乃马真氏病危,我父亲命我回大斡耳朵?” “是,这是朵颜家主的信。”李鲤荷将朵颜家主的信递给兀沁台。 兀沁台的父亲离开可失哈儿也没多久,路上逢李鲤荷,便让他将信带给兀沁台。 “我若回去,谁守城?现在他们都不在!”兀沁台不满的说道。 “您还是听一下您父亲的话吧,呆在这里对您没好处。” 第424页 “你是我父亲什么人?你不是伯牙兀氏的家臣吗?怎么?”兀沁台凌厉的目光看向他。 李鲤荷不但没有紧张反而会心一笑,家主说的没错,经过此事之后,兀沁台应该会把他当作朵颜安插在伯牙兀氏的人看待了。 之所以家主要这么做,无外乎现在形式不容乐观,伯牙兀氏内必须有人与其他氏族交好,贵由汗就像是一个埋在土壤里的炸.药,一旦贵由势力倒台,草原与漠北又将陷入巨大的纷争之中,伯牙兀氏若想在乱世中保全性命,就必须在各大势力中都安插有探子。 “我现在走?纥颜氏的人会过来?”兀沁台突然问他。 李鲤荷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兀沁台没站一会儿,真的去调兵了。 调兵做什么,自然是离开。 李鲤荷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会儿秦大人应该去追家主了,现在兀沁台也走了,可失哈儿真的群龙无首了。 这个时候若是纥颜的人不来,三日后大都来人必然会大怒的,纥颜氏不说被怎样怎样,但被责骂肯定是会的。 三日后,从大都来了人,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是贵由长子忽察。 忽察此行十分蹊跷,并不像是来看可失哈儿的情况的。 贵由汗刚即位不久,这位王子也已成年,现在应该是十分想要军功的时候,那也不应该来这里啊。 贵由汗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所有人都胡弄过去,眨眼之间就于大都即位,全是托了这位塔塔王的福啊。 当然,这是他们伯牙兀氏内部得到的消息,其他人又怎会知道,贵由汗做事从来都是这样“玄乎”。 早年还在西征途中,就能弄出个黑旗军弄死伊文王,转头就装糊涂,摇头对众人说:不是我做的,我压根就不知道,看,我已经把黑旗军的首领全革职了,这事可以了结了吧。 大永王还不是只能被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 现在背地里是塔塔王送他回大都,反倒让他的亲侄子只必帖木儿来打塔塔王,若是扩端王搞清楚事情原委,是定会让只必帖木儿立刻撤兵的。 只可惜扩端仍被蒙在鼓里。 第173章 狐是我的狐 这一场战争分明只是塔塔王和贵由之间的协议, 对贵由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如果按照现在的传言,大都有传言乃马真氏最想立的应该是次子扩端。 长子贵由归来继承汗位后,乃马真海迷失仍不肯放权。 于是乃马真才被贵由汗遣回大斡耳朵。 虽然传言不一定是假的, 但李鲤荷始终坚信,乃马真氏做这么多都只是为了她的儿子即位,无论是她的哪个儿子,或许她偏向过扩端, 但贵由即位她也是认可的, 毕竟是她的儿子。 李鲤荷想到这里,不由的又想到秦涓大人, 秦大人是在乃马真不肯放权期间册封的,如果是贵由, 秦涓的这个将军肯定是不会册的。 面前高个的少年看着李鲤荷皱起眉, 显然李鲤荷的走神令他很不愉快。 李鲤荷面前的这个人,贵由汗的长子。 他会不会是偷偷出来的, 或者说贵由汗知道忽察想出来,却让忽察空着手来了, 贵由才不会傻到让自己的儿子攻打塔塔王,他不准, 也不会允许。 忽察应该是迫切的想要军功的, 毕竟他已经成年了却没有经过一场大战。 忽察想要军功,但这里不可能给他, 虎思斡耳朵的战争应该打不了多久了。 因为大都来的官在路上了, 公子说过了, 大都来的官是来缔结盟约的。 公子在离开可失哈儿前,应该早已想了许多。 忽察在可失哈儿没有呆多久,立刻折返。 大约是秦涓护送赵淮之在抵达只必帖木儿的大营的那一日, 大都来的官员也同时抵达。 秦涓是护送赵淮之过去的,所以并没有选择进大营内。 况且他不想被只必帖木儿盯上,应该说他压根不想让只必帖木儿想起他这个人,不然那些用只必帖木儿的名字干的事都会被捅出来。 赵淮之此前收到万溪让人带来的消息大都会派大官过来。 没有想到的是,这大官是万溪自己。 万溪看到赵淮之吃惊的眼神,心里就明白了,问题是他在给赵淮之传消息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贵由汗会派他过来。 贵由派万溪来与塔塔王求和,这不摆明了让万溪和万溪代表的北方以契丹人为代表的士大夫背锅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连带着伯牙兀氏家主也要被骂了。 打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的人,又突然派了个求和佬过来,这求和佬好死不死又是狐狐的师兄。 反正现在谁都看万溪不顺眼,万溪觉得再呆下去小命都得玩完。 万溪刚来第一天就想撂摊子,让那些随行而来的官员及将士们自己去处理吧。 他玩不起,躲得起。 万溪也搞不清楚这么晚了不呆在军帐,他还能去哪里。 但他就是呆不下去了。 气冲冲的骑马往外走,也没有人上前去拦他。 直到他走出好远了,那些人才反应过来要不要去追。 结果磨蹭半天也没一个人去追,最后士兵们换班的换班,睡觉的睡觉也没人管这事。 等万溪骑着马走了很远了,回头看去,有些瑟缩,这么远了再往前走不会遇到猛兽吧。 第425页 可别说他真被盯上了。 秦涓已经尾随他很久了,从万溪骑马从他们的营帐前路过的时候,就跟上来了。 因为万溪速度太快,他跟的不紧,还跟丢过一段路,这会儿又追上了。 没过多久,万溪也察觉到了有人跟着他。这个人应该是跟着他有一会儿了,现在是故意露出马脚的,他猜到了,便也放缓了。 一个人,他想自己应该能应对。 于是,他也慢慢放缓了速度。 他也明白自己为何一路跟随这个人的原因了。 “你是从军帐出来的?”秦涓突然大声喊道,他知道前面的人应该能听到。 万溪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这时他握在腰间大刀上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我当是什么野兽跟着我呢,原来是你这小畜生啊。” 秦涓想若不是他已经修炼到现在这个脾气了,不然以他原来的脾气,直接动手了。 万溪这狗东西,也别指望狗嘴能吐象牙。 “你,你去哪?”万溪见他调转马头往回走,顿时慌神,追了上去。 秦涓冷哼一声,理都不想理他,知道不到塔塔的人就行了,难不成还要继续跟着这狗东西。 “喂,你不在军帐,在外面搭营什么意思?是大永王的意思吗?正好,收留我一晚上呗!”万溪那语速赶得上放鞭.炮的,若不是秦涓脑瓜子灵光,一定听的脑瓜子嗡嗡。 “随你。”秦涓两个字打发了。 万溪觉得跟着秦涓不错,这个人独来独往,也不拉帮结派,一点不麻烦。 他心里暗喜,遇到秦涓最好不过了。 “喂,你的营帐在哪里?” 万溪跟着秦涓进了营,一路低着头鬼鬼祟祟,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秦涓突然一停下,转过身,万溪没注意,差点撞上他。 “你突然停下做什么,吓老子一跳。” 秦涓看着他:“你再喂一句,就去猪圈住,懂了吗?” “……”万溪叉着腰想大吼,突然一个骑兵过来了,吓得他不说话了,怕被人认出来。 秦涓看了万溪一眼,一脸写着,老子肯收留你不错了,别不要脸……那个骑兵对大人说饭菜准备好了,热水也准备好了。 秦涓说了声多谢,便进营帐了。 万溪鬼鬼祟祟又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就在他们进营帐后,一个骑兵对另一个骑兵说:“秦大人带人进去了,那人是谁?” “不认得,我刚才想看清楚那人的脸,可那人像是有意不让我看一样,一直低着头……” “这可不行,要不要去告知家主,秦大人带人进营帐了?”“我感觉有必要,那我跑一趟军帐吧。” 秦涓是没有算到,这么一丁点事被骑兵当做大事给告发到狐狐那里去了。 他进营帐后洗了手便开始吃饭,为了追万溪他连饭都没吃。 他坐下吃香喝辣,而万溪看着他,看着看着肚子饿了,也坐过去…… “军帐的瘟疫没解决,你出来是因为这个?”秦涓突然问他。 万溪立刻点点头,伸手去抓秦涓盘子里的羊肉。 秦涓突然抬起头看向万溪,正想说老子有准许你吃吗? 万溪双颊一红,竟然恶狠狠的看着秦涓伸出一手摸向腰间。 秦涓一愣,只见万溪取出一大锭马蹄银。 秦涓想说的话直接吞了回去,行,够爷们。 二话不说直接收入囊中。 万溪看着他,冷嘲热讽一句:“看你这一副穷酸样。” “怎么?能接济我?”秦涓才不会为了面子跟银子过不去。 “对了,我还想问你,你早年是怎么搞银子发家的?”秦涓边吃边问。 斡难河三大恶人,这万溪是专门骗人银子的一大恶。 “老子怎么叫骗银,哦,你说的是搞……”万溪拍了一下桌子又因为拍疼了摸了摸自己的爪子,还对着哈了一口气,“确实是搞钱啊,那个时候不搞钱不行啊。” “老子问你怎么搞的……”秦涓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一句。 “能怎么搞,每个姑娘给我一点,积少成多,有了点本钱就去做生意,最先找阿拉伯的商人进一点东西……” “你牛掰……”秦涓表示这经取来了也没用,完全学不来。 “那当然,阿国的商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能把东西卖给你哥哥我……”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找姑娘搞银子是真的牛掰,你这人不排斡难河三大害虫之首都对不起你这作为……” “你想死是不是,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艹!”万溪伸手要掐秦涓的脖子。 “老子后来赚到钱都还清了!还清了!老子都解释了几百遍了!你不了解别瞎瘠薄乱说!” “……”秦涓一挑眉,这反过来还是他的不对了! 狼儿老老实实坐着了,没有再说话。 万溪:“还听不听,不听拉倒。” 狼儿乖乖点头。 万溪显得有些得意,他边吃边喝,故意装腔作势,卖关子的停了一会才继续说:“说来这些过往,我都能编出一本书来了,和阿国人做生意不要买他们手中他们推荐给你的东西,要买那些价格低,他们卸货式的想低价甩掉的东西……” “但是这种东西到手之后,问题也来了,怎么让他们变得好卖,这些东西找阿国人进货的都能买到,怎么让这些便宜货好卖?这里面的学问相当大。”万溪说着掀起眼皮看向秦涓。 第426页 狼儿听的如痴如醉。 “老子问你话呢,看着老子作甚!”不满秦涓托着下巴发呆的样子,万溪竟然一筷子敲过来。 秦涓没注意让他得逞了,疼的一龇牙:“你这人亏你还是士大夫,说句话动手动脚,讲话还喜欢卖关子,要是狐狐早他妈说完了!” “……”万溪突然间被他拿着被师弟比较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堵住了气管。 第174章 狐是我的狐 “老子给你传授技艺, 你还这么嚣张!”万溪扔了手中啃完的骨头,冲着秦涓低吼。 秦涓龇牙:“你有本事把故事说完!说话说一半,你小心长痔疮!”万溪瞪大眼睛, 甚至下意识的想摸屁股。 两人干瞪眼一阵后,又像没事的人一样了。 :“便宜的东西要把它放进一个不属于它原来固有的集市,寻找的另一个新的集市,这样才能在另一个集市中得到巨大利益。” 秦涓突然悟了。 “这是宋国商人的手段, 我仔细研究过宋国商人, 他们有一套他们自己的商术,不是别人教我的, 是我观摩来的。我可以举个例子,当时阿拉伯人卖的便宜货里面有一种果实叫做蓝果除了长得好看, 一点作用没有,都是买来扔给孩子玩的我看到一个宋国商人买了,我让人跟着他, 查清楚了这种给孩子们玩的蓝果,他们拿去捶碎了, 取出里面的蓝色的芯, 积少成多,弄成一碗后兑水研磨, 就成了颜料, 进入染料集市, 替代了宝石染料,这就是改变货物本身所处的固有集市。” “当然这种方式早就过时了,你自己多多发掘, 想赚银子,必须动脑子。”万溪看向秦涓,“不过我挺想知道你为何突然想赚银子?怎么大永王给你的银子不够用?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万溪怒目圆睁,手指向他:“你是什么意思,只允许你问我,不允许我问你?” 秦涓看着他的手,眸光一暗,伸出手想拍开他的爪子,却被万溪反手给抓住:“小畜生,你莫不是想攒了银子逃走? “你瞎说什么……” 秦涓刚吼出声,只听到对面一声声骏马嘶鸣,紧跟着营帐外传来脚步声。 秦涓一惊,万溪也反应过来,当两人都看向营帐门口时,那美人已进了营帐。 狐裘上似乎结着一层冰霜,脸也一样…… “狐狐……”秦涓刚准备站起来,哪知手还被万溪抓着,又轰的一声坐下。 万溪似乎是被赵淮之刚进营帐前的那种带着杀意的眼神吓傻了,这会儿秦涓呵斥他,他才放开手 赵淮之一看秦涓营帐内的人是万溪,便知道是误会了。 骑兵匆匆告知秦涓带着不认识的人进营帐过夜,骑兵说的暧昧,连他都不禁要想歪了去,换衣连夜赶来,一路上也是气焰高涨…… “哇,狐狐,你来找我啦!就你对我最好了!”万溪狂奔过去,抱住自家师弟的肩膀,一阵嚎啕。 万溪被军帐中众人排挤是满腹委屈,见到赵淮之顿觉心中温暖。 “你不去军帐也好,那边现在疫病待除,等疫病过了再说,至于求和之事,看只必帖木儿那边怎么说。” 万溪放开赵淮之的肩膀,忽然不满的挑眉:“你就不能不用这种不悲不喜的语气对我说话,我可是你的师兄啊,这么久不见一点也不想我?” “……”秦涓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轰的一声站起来,从两人面前出营帐去了。 “?”万溪一头雾水的看着秦涓的背影。 秦涓一出去,赵淮之便跟着出去了,万溪一点觉悟都没有,竟然也跟着追了出去…… 于是三人都站在草地上吹冷风。 原本赵淮之追着秦涓出来,正在想怎么和秦涓说。 没想到万溪竟和他聊上了:“你既带了军医过来,那几日后便能有结果,所以狐狐你也别太担心哇。” “嗯。”赵淮之点点头。 “对了,你来时可遇到忽察。”沉默了一会儿,赵淮之突然问万溪。 万溪一眯眸:“怎么?他也来这里了?” 赵淮之:“在我离开可失哈儿后收到家臣的信,忽察也来了。” 万溪明白了,说道:“我没有遇到忽察,那么他应该是没有来军帐,可能是回去了。”这两人到底什么意思?老子出来透气,他们跟着到我身后聊起天来了? 这什么意思? 他们不觉得很过分吗? 秦涓抱着胸看着远处,磨牙磨的下巴都有些酸了。 赵淮之察觉到那只狼连背影都带着杀气的时候,果断没有再说话了。 万溪见赵淮之看向秦涓,他突然跑过去,跳起来一把搂住秦涓的肩膀:“小崽子,给你打个商量。” 秦涓鸟都不想鸟他,摇晃身子想将万溪给甩掉。 “你不是缺钱吗?十锭马蹄银。”万溪说。 秦涓此刻是压根听不进他半句话:“滚远点。” 万溪以为他是嫌钱少:“二十锭马蹄银。” 秦涓身体突然一阵,这时连赵淮之都不禁看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事?万溪这么抠门的人都要拿钱摆平了? 秦涓看向他:“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万溪:“如果那些狗东西不放过我,硬是要我去和塔塔王缔结盟约,你代替我去。” “不行。” 第427页 万溪抬头看向秦涓:“一千两银子还不够?” 秦涓声音低沉:“… 万溪回头看向赵淮之,不可置信的问道:“……师弟你什么意思哇!”不带这样坑哥的吧。 赵淮之:“谁都可以,秦涓不行。” 万溪:“有没有搞错……为什么他不可以。” 赵淮之平静道:“你找其他人吧。” 万溪上前一步:“你比我更清楚其他人根本谈不妥这个事,主战的是只必帖木儿,他即便真的以结盟的名义去见塔塔王心里指不定想怎么杀掉塔塔王,但大汗要的是谈和。跟我来的那几个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这里只有秦涓、你、那别枝可以,你不能去,那别枝不能去,就只剩下秦涓了。” 秦涓是五品,官职也勉强够了。 赵淮之看向万溪,万溪忽地就明白了,忽然提前走了,没多久赵淮之看了秦涓一眼,去追万溪。 秦涓还没有搞清楚这两个是故意走开的,以为万溪是生气了,赵淮之去追。 他是不反对的,毕竟一千两银子,他心里是想赚万溪这笔银子的 如果站在万溪的立场,万溪为何不想去和塔塔王谈和,甚至很多人都不想去谈和…… 因为信誉。 一种与将士间的信誉。 本来和塔塔王打此战已经耗时这么久,牺牲了那么多的人,却又突然要求和? 这岂不是让死去的人都白白流血了? 而且在他们看来签结盟书和签投降书是差不多的。 说到底,万溪是为了仕途,不想被人“诟病”。 也可以想象万溪这次被派来做此事应该也是被人“算计”了。 他不是家主,也不是属于大都的官员。 虽说是由大都册封,但他不在大都的实际官僚体系中,他本质上属于大永王。 如果是他去,其他人会怎么说? 别人会怪罪于“大永王”吗? 答案是不会。 因为大永王的整个母族的军队体系已经被这场战争“肢.解”掉了,郗家经过此战是一蹶不振。 出于这种考虑,带着几分同情的目光来审视,那么大永王的人去和塔塔王求和。 天下人会说,大永王是被逼的,大军无力助他们攻打塔塔,于是和谈结盟。 只能说万溪这一步是好算计。 万溪他既想避免只必帖木儿报复式的发动战争,又想避免他自己的任务完成不了。所以,万溪想到了换大永王的人去和谈。 而乃马真氏病危,阿奕噶在几日前代表大永王及札答阑氏回大斡耳朵去了。 在万溪看来,最好的人选只有他了。 而赵淮之不想让秦涓去的理由很简单,他的人查到塔塔王子一直在找秦涓。 万溪皱眉问:“塔塔王子查秦涓作甚?” 赵淮之没有告诉万溪秦涓曾在塔塔王子的军营里呆过,而是说:“因为秦涓曾手刃两名塔塔大将。” 万溪后退一步:“这么猛?” “是,你觉得塔塔王子会放过他吗?” 万溪一听,叉腰:“老子这会儿,仕途要全玩完了……” 他虽说的轻松,脸色却是惨白的。 赵淮之:“没那么严重。” 万溪都要气笑了,这位师弟胳膊肘往外拐,偏心偏到爪哇国去了。 “狐狐,好,你狠。”万溪气愤的走了。 赵淮之是半夜离开的,因为军帐那边有事,他不能在这里就呆。 而赵淮之走后,次日凌晨万溪又去找秦涓。 睡得正香被万溪闹醒了,秦涓满脸写着想揍人。 “狐狐不是说让我不去吗,怎么还提这事。”秦涓揉着额头。 “你帮哥这一次,以后你求哥啥都可以。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涓一愣:“我感觉,你若去结盟也没这么严重。” 万溪看过来:“我现在刚升官,仕途不容任何污点。” “……”秦涓也不觉得这算什么污点,顶多会被人诟病而已。 “你既然这么在意,为何要来这里呢,你可以称病不来啊。”秦涓穿衣起身。 “你说的很对,但是我生性趋利避害,大都现在比这边还乱,权衡之后我选择了过来。”万溪知道当这头狼愿意和他多说的时候,就是心里已有七八成愿意帮忙了。 第175章 狐是我的狐 秦涓一听, 长眉微微一拧,带着些许低哑与戏谑的声音问道:“听你这么说大都那边是有人造反?” 万溪瞥向他:“好,这可是你说的, 不是我说的。” “……”少年的脸顿时一黑。 “不闹你了,反正你猜的也差不多了,我这次是被人算计进来了,虽然颇有些不爽, 但也将计就计过来了, 毕竟相比大都的事,这里的事看来更好解决一点。”万溪垫起脚去搂秦涓的胳膊。 秦涓抖了抖肩膀想甩开他, 哪知被万溪强行搂住了。 “不是,你听我说, 你这外面都是狐狐的人你小声点。”万溪打断他,“这事你只要帮我, 我立刻给你弄钱过来,咱们一起瞒着狐狐, 他不会知道的。” “你也知道我外面都是狐狐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要回大斡耳朵了, 所以这两日一定会让人送你回去, 你先装作回去,再听我的安排, 只要办好, 一千两一分不少。” 第428页 “……”秦涓不想和钱过不去, 但又怕万溪不靠谱,若被赵淮之发现了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赵淮之虽不会骂他, 但他打心底不想不想赵淮之生他的气。 见秦涓这样万溪也烦,他需要的是一个准话。 “你倒是说话。”万溪不耐烦的催促他。 秦涓抿了抿唇:“这事你若要是能瞒住了,我就帮你。” 得到他的回复后万溪便离开了。 次日,那别家主带兵离开的消息传来,秦涓便知赵淮之应该也快要带兵离开了。 赵淮之今夜应该会过来,他想。 所以天一黑,他早早的用膳,洗了澡,坐在床榻边看兵书。 心中期待着夜里的旖旎。 哪知…… 骑兵带来了消息:他们家主东归了,晌午离开的。 艹。 秦涓扔开书,气得在营帐里踱步。 不辞而别?什么意思。 “家主说了,叫您明日一早就离开,会有十五人跟着您。” “不必了,我今晚就走,你们要跟就跟着,不强求。” 秦涓转身便去收拾东西,骑兵们虽疑惑,却不敢问。 秦涓离开时,忽然听到马蹄声。 他正疑惑,有骑兵骑马过来告知他:“是军帐来了大人,我送您先走吧。” 那骑兵将准备好的行囊递给他。 “不必跟着我了,你去处理吧,告辞。”说着,秦涓骑着七哥转身走了。 是只必帖木儿得知伯牙兀氏有骑兵在此扎营,便派了兀林怒过来。 好在秦涓已经离开了,骑兵们也松了一口气。 只必帖木儿派兀林怒过来一趟是因为听人说王子忽察也来了,只必帖木儿此人多疑,便让兀林怒带人到处找忽察。 兀林怒:“狐狐公子为何留你们在此扎营?” 喊狐狐为公子的多为旧识,兀林怒与狐狐也确实是旧识。 按照狐狐的阿爹给狐狐伪造出来的年纪,这两人还是同岁的。 “家主……是因为让我们在此等候伯牙兀氏的军医……”骑兵答道。 兀林怒一笑,伯牙兀氏的军医是很难归还了,但这也说的合理,便也信了。 “奉劝一句,早些去追狐狐公子。”兀林怒此离开了。 兀林怒此句难免不会让骑兵们多想,甚至都不敢多呆,立刻拔营启程了。 赵淮之带兵回大斡耳朵,是因为刚刚来的消息,乃马真后薨。 那别枝先他一步启程,他想追上那别枝,便未去与秦涓道别。 似乎他也在担心会不会有人伏击他们,为了伯牙兀氏将士的安危他没有选择耽误时间。 与那别枝同行更安全一点 万溪的人找到秦涓是次日凌晨。 “和谈定在两日后,大人让我们了接您。” 秦涓:“你们大人呢?”他甚至可以猜到万溪根本就不在军帐。 “只必帖木儿大人不同意和谈,派人前往大都,大人为促成和谈完成大汗交代的任务,只能先藏匿起来。” “……”秦涓甚至有些后悔答应万溪了。 “去告诉你们大人,谈和可以,如果不能保证我的安危,老子要他拿命来抵!” “……您不用我告诉,我这就带您去见他。”话说回来,万溪在此地能有几个兵,怎么保证他的安危哦。 若是骑虎难下,和谈谈崩了,第一个玩完的是他。 对啊,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和谈会谈崩这种事情!他甚至潜意识里觉得和谈一定能达成? 为什么会这样? 秦涓并不知道贵由和塔塔王之间的“交易”,但就是在万溪告知他要和谈的时候,他便有感觉这个和谈恐怕是已经商量好了的,放到现在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万溪无形之中的诱导?万溪话里行间透露着这次和谈是大都那边有意促成的,塔塔王也是同意的…… 当他想到这里,难免心头一阵凉意,为何会这样? 秦涓沉着眉眼,跟在万溪的人身后。 晌午时,在一户牧民家中,秦涓见到了万溪。 万溪自然是喜笑颜开,唯有秦涓一脸阴沉:“你如何确定塔塔王一定会和谈?” 万溪给秦涓身后他的人使眼色,那些人很快都出去了,房间里只剩秦涓和他。 万溪将热了的酒放在秦涓面前:“你有没有想过贵由汗怎么回来的?” 秦涓掀起眼皮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万溪却似笑非笑:“你心里懂,只是不愿意说出来,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秦涓嚯的一声站起来,胸腔都有些起伏。 好半天才冷笑道:“真有意思,人命就这么贱是吗?” “别问我。”万溪皱了皱眉。 屋内的炉火很高,他刚从外面过来,外面虽冷,坐了一会儿反倒有些燥热。 透了一会气之后,秦涓也冷静了不少。 “既然塔塔一定会退兵,那谁去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他们想打,就是说除了我这个大都来的,只必帖木儿他们是想打的。塔塔人和我们是一个祖先,都生活在同一片草原与水域,只是后来因为利益,他们往西,我们仍然守护着原来的土地,所以至今为止他们小打小闹我们也只是教训教训而已,都没有将他们给灭了的想法,就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被赶出家门的阿弟一样。” 第429页 “现在,你面对的不光有塔塔,还有虽仇。”秦涓平静而沉敛的目光看向他。 万溪:“虽仇不足为惧。” “只必帖木儿不会善罢甘休。” 万溪:“那是他的事,我只用完成贵由汗的任务,缔结盟约。” “你确定只必帖木儿不会搅和。” “我不确定。” 秦涓停了一会儿,目光一转幽冷:“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代替你送死?” 万溪一顿,深吸一口气,好半天才道:“抱歉。” “哦?”秦涓环顾四周,“你以为我想逃走很难?” “并不。”万溪看着他,依旧笑的风流。 是的,他本就眉目风流,这么一笑,自然也是俊逸的。 只这一刻,秦涓才感觉到了什么,对,这才是真正的万溪,前几日那个暴躁易怒的万溪,笑的时候都有些失分寸的万溪显然不是真的万溪…… 这才是七八年前,把他从马上推下来的万溪本来的面目。 ──风流狡黠,眼底全是算计,伪装出来的笑容背后是沉静又冷漠的心肠。 他竟然忘了,这个曾经想要他的命的人 是,因为贪欲,他又中了这个男人的诡计。 “你觉得我还是当初那个被你推下马背的孩子?” 万溪笑了笑:“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所以我用了点东西,你没发现现在你四肢无力,还觉得热的冒汗吗?” 秦涓顿时看向火炉旁的香炉,明白了。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涓冷哼。 万溪:“我倒是挺好奇你要银子做什么的。” 秦涓没回答他的问题,暗自动用内力,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顿时身子一僵。 “我很好奇,你为何这么想我死。” “你死不死只是顺带,当然你死了对我对狐狐绝对没有坏处,即便如此,我也并不想你死,如果顺带能让你死,我也不会伤心只会开心。” “……”秦涓发誓,万溪真的把什么情义都耗光了。 “我更纳闷你为何对我会有……”他突然凑近了看着秦涓,“对我会有一种莫名奇妙的信任?” 他的话,让秦涓身体紧绷。 正是这一点,让万溪矛盾又疑惑,他见过太多的人,太多的仇恨…… 即便是被人算计了,会有不满,但沉静过后,眼里也依然闪烁着光亮。 少年就是少年…… 为什么这样肮脏的世界,都没有磨灭这个少年的赤诚。 这样的坦荡,这样的不悲不喜,让他嫉妒到想扼杀他,毁灭他。 秦涓别过脸去不看他:“老子现在觉得跟你这种人说话都是白费力气。” 万溪以为自己激怒了他,甚至还有些喜悦,可凑过去再看秦涓,除了困的想睡觉,什么恨意都没有…… 万溪很不高兴:“你不恨我?” “老子没工夫恨一个狗东西。”秦涓甚至挪了一屁股,坐到毛毯上,躺下了。 第176章 狐是我的狐 秦涓站在万溪的角度想, 如果他死了对万溪来说确实是好事,他想,他和狐狐的事, 万溪应该是反对的,只是万溪不会说狐狐,如果是这样万溪想他死也是合理的。 至于其他的,他不想多想, 便闭上眼睛, 他需要睡一觉调理内力。 万溪这狗比以为焚香能封他的内力不成? 至于……万溪所说的莫名的信任。 这种信任难道不是万溪故意而为的吗? 几年前在罗卜,万溪说起他们两个眉眼之间有些相似的时候, 他就去查了万溪。 虽然没有翻出万溪的祖宗十八代,但也翻出了一些东西。 这难道不是万溪诱导的吗? 万溪故意借此话套他的身世, 奈何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太多的身世了, 所以万溪只好作罢。 不知万溪知不知道,他转头去查了这狗东西的身世。 结果查到的没把他给吓死。 万溪的亲生父亲是契丹人与蒙人女子所出,万溪后来的这个父亲, 应该是万溪的外祖母这边的亲戚才对,他应该拜入了万姓的蒙族。 这个他查不清楚, 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万溪的生母,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 肃州林氏。 在林沉安的故事里,有一个被契丹人掳走后来归家后再嫁, 没几年后又病死的大姐。 他几乎是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个。 于是他和万溪之间有一丁点相似的眉眼, 有了那么一丝不确定的“牵绊”。 于是又有了万溪所说的那种莫名的信任。 在他几乎快选择释怀,选择去忘记十一岁那年,他被万溪推下马, 险些落入敌人之手这件事的时候。 万溪又重新欺骗了他一次。 “你就是想耗尽我对你的最后一丝情谊罢了……” 少年早就睡着了,梦呓的声音很轻,若呼吸一般。 万溪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没有。 因为三日后的与塔塔王和谈在虎思斡耳朵境内。 所以次日清晨,万溪便带着秦涓启程向西北方向,去虎思斡耳朵。 只必帖木儿所率的大军内自然也是有赞成和谈的将领的。 这些人就是接应万溪近日要联系的能接应他的人。 不过这些人毕竟不是他的人,甚至到现在有些事情都还没有谈妥当。 第430页 再次日,他们已身在虎思斡耳朵境内,于一户牧户家中逗留,而万溪的人则去联络他从大都带来的那几个大人。 “去联系……大人,再让他继续联络塔塔王。” “你若不打算逃了,我就叫他们给你松绑再给你解药。” 当万溪这么说的时候就是他要去见塔塔王的时候。 秦涓:“万老狗,你娘的就不怕老子让你这事砸了,一起玩完?” 面对他的怒火,万溪好整以暇:“你也可以这么做,那么他,他们……” 他的手指向跟随他的人:“他们都得陪你一起去死,哦,当然还有因你引起战争后,那些又即将面临死亡的士兵……因你哦。” 秦涓呸了一声,狗东西龌龊无耻,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万溪的人,半数已经离开,留下的去安置晚膳。 万溪走过去给秦涓喂了一粒药,不知是毒药还是解药,反正万溪有法子逼迫秦涓吃下。 不是打他自己的人的板子,就是让那些人在秦涓面前脱光了做那等子事…… 每当万溪不是人的时候,那些人都是一脸无辜又隐忍的看向他。 他一点都不想同情他们,更多的他是没有办法,别无选择,于是,他只能吃下万溪给的药丸。 “你一点良心都没有。”秦涓看向别处,他真的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狗东西。 至少曾经狗比在他眼里还有点人样,现在真的叫他…… 秦涓忽然觉得反胃,看着面前的食物也无甚食欲了。 万溪都看在眼里,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过火了。 这两日他都曾反思过这个问题,只是一旦当他权衡利弊起来,就会习以为然的觉得这是常态。 他几乎把无毒不丈夫,既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给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他从来不在乎这些,只在乎结果的。 可是看到秦涓,他竟然会有疑惑与犹豫…… 还有一种无法察觉的刺痛感受。 承认吧。 其实七八年前,推这个孩子下马后,有痛过。 承认吧,万溪,你曾经后悔过伤害他。 当这个念头冒出脑海的时候,他忽地站起身来,如一阵风一般的健步如飞。 木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这么大的声响,就连秦涓也愣了一下。 狗东西突然发什么疯! 也是万溪出去以后秦涓才隐约有了食欲,他端起面前的米饭吃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米饭了,这一刻竟然怀疑这是不是万溪给他准备的最后一顿。这碟肉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了…… 肉切的极其的薄,加入了一种他不认识的蔬菜,但又觉得十分熟悉……应该是大火爆炒过的,他吃着吃着,眼眶也湿润了。 “来人,来人!”他突然放下筷子和碗,对着门外大喊。 门外的人看向不远处的万溪询问,万溪给了他一个眼神 那人立刻进去了。 “您……有什么吩咐。” “谁做的菜!让他过来!” 侍卫愣了一下:“我去叫他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中年,中等身量,圆却能略带棱角的脸,细长的眉,看着应该四十岁左右。 “他是我们安置在这里的人。”侍卫没有丝毫的避讳。 伯牙兀氏到处都有设探子,那万溪在这里安置有人也并不奇怪。 “是宋人?”秦涓问他。 “那怎么在这里。” 中年没有回答,因为万溪进来了。 侍卫被万溪叫出去,带上了门。 万溪坐过来:“联宋灭金后,他被留在了这里。” 秦涓一震,看向中年,这么说这人还极有可能是宋臣?当初联蒙灭金的那帮子人里的? “不对,那你至少也有四五十岁了。” “五十。” “可你看着比我见过的五十岁的人要年轻很多。” “因为不事农牧。”那人丝毫没有避讳。 秦涓点点头,又看向被他吃的精光的盘子:“这是什么菜?” “泥蒿炒肉。” 我觉得很熟悉,仿佛我的身体还记得……”秦涓低垂着眉眼,低声说道。 那中年眼里闪过一道光,刚抬起头却又很快低下头来,依旧是一派镇定。 “是南边的一道小菜。”他如此说道。 秦涓点点头,却没有再问了,因为他记不得南边有什么小菜了,问了也没用。 从房里出来,中年被万溪叫到一旁。 “公子有何吩咐。” “明日,你随他去见塔塔王。”万溪突然道。 这大概是他能给秦涓的最后一点机会了。 一个可能会全心全意帮秦涓的男人,一个宋国旧臣。 中年小心翼翼的应了。 万溪在离去前,突然又回头看向他,说了一句:“若是这次命大福大,你便跟着他了。” 直到万溪已经离开了,中年仍沉浸在震惊之中。 这一觉,是秦涓多日以来睡得最舒坦的一次了。 当凌晨听到敲门声,他起床了,竟然没有一丝起床气。 一个深吸气,俨然已察觉到身体的力气已经恢复了三四成。 他穿好衣服,拉开们,中年和七名侍卫站在外面,而这处宅子里已无万溪的身影。 第431页 万溪已经离开了,昨夜就骑马走了。 侍卫们战战兢兢的看着他,生怕他撂担子不干了,只有那中年仍是一脸平静,眼里无期待也无悲凉,沉静又镇定。 秦涓淡淡一笑,直到接过侍卫手中的吃的,也没有说一句话 将用纸包着的饼取出来,大口吃过,便往宅子外面走。 刚刚吃饱了的七哥朝着他眨眨眼睛,顺便还甩了甩尾巴。 秦涓现在倒是一点都不诧异它的亲昵,毕竟这野马是有吃的他就是爹,没吃的它就是天王老子。 秦涓以往都舍不得抽它,现在是逮着机会就狂抽他几鞭子。 七哥生的俊,只要见过它的都会想摸它,有时候别人见秦涓这么抽七哥,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秦涓往往只回两个字:“它欠。” 和谈的地点定在一个秦涓并不陌生的地方。 烃沙山。 曾经骑马至此,和赵淮之分别于此。 烃沙山有一处高塔,远远就能看到高塔内外全是士兵。 具体有多少人,远看就感觉至少上万。 万溪的人已经和那几个大人联系上了,大人们说塔塔王请他们过去高塔。 秦涓深吸一口气,既然万溪说塔塔王一定会结盟,那只要万溪此刻能绊住只必帖木儿,他就能活着回来。 若是和谈期间只必帖木儿生事端,就是在要他的命。 在至高塔下。 塔塔王的军队虎视眈眈的看向他们 并让他们下马,大都的几个官员走在后面,让秦涓走在前面。似乎他们很是默契的没有询问为何来的人不是万溪,只在起初的惊讶过后,便不了了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泽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狐是我的狐 对官员们来说, 来的人是谁没那么重要,只要来了一个挡在他们前面的人就足够了。 即使这个人不是万溪,依然可以称呼他为万大人, 反正塔塔人也不知道真正的万大人长什么样子。 当他们带着秦涓走向高塔,塔塔王的军队里“迎接”他们。 秦涓有仔细看过,他没有找到虽仇人的军队,这应该是万溪找官员们交涉后的结果。 虽仇人没有出现在和谈上。 不管怎么样, 这一点让秦涓松了一口气。 只是, 一场身后没有军队的和谈,对他来说和“送死”无异。 在土块搭建的高塔的楼道里,他们往下看去, 是密密麻麻的士兵。 秦涓深吸一口气, 在中年眼中,身姿颀长的少年不过是个提前长大提前懂事的孩子。 在宋国, 那些和他一般大的王孙公子甚至还被父母保护在高墙之中。 在十八九岁的年纪里,他已经做的足够的好了。 高塔上的风是刺骨的, 带着雪碴子, 刮着脸颊。 秦涓走过去的时候,高座上的人已站起来。 秦涓第一眼看到了塔塔王, 却未曾去注意塔塔王身旁那个十岁的孩子, 或许是注意到了却没有在意。 塔塔王似乎还没有认出这个人来, 或许他压根不在意来的人是谁。 羊皮卷上是密密麻麻的畏兀字。 塔塔人虽然与蒙人祖先相同,但他们不用畏兀字作为官字,而是用契丹字。 这与后辽有关耶律大石曾经征服过塔塔,塔塔曾奉后辽为宗主 后辽被灭后,塔塔往北发展,至垂河流域,逐渐壮大成现在的古知塔塔。 塔塔王匆匆看完中年递过来的羊皮卷,没过多久便扔开了。 “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塔塔王说着,撩起衣袍就近坐下 几乎是在中年意料之中的,贵由不会满足塔塔人全部的好处。 秦涓瞥向身后那几个官,几乎无一例外的一个表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不知道贵由之前和塔塔王怎么谈的,商定的条约是哪里不一样,但他清楚就算是之前谈妥的事也会变卦的,这种事情多的去了。 “大王若是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塔塔王面上仍带着笑容,但又实在让人看不出喜怒,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商量?你们有权利商量吗?”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来的不是贵由,这条约能改吗? “大王不必多虑,我们这边还有大都来的官员,他们会给您解决这些问题的。” 塔塔王很显然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听完这一句就抬手打断了,他看向中年:“想要让我们退兵,虎思斡耳朵城北百里必须划过来。” 这是他和贵由多次书信中谈好了的,他能助贵由回大都继承汗位,这一点很重要。 秦涓竖着耳朵听着,只听到那中年忽然上前一步,低声对塔塔王说道:“大王莫不是忘了,大王手中还有三万人是……” 听到这里秦涓不禁浑身发麻…… 他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黑旗军。 阴魂不散的黑旗军被贵由给了塔塔王,难怪短短七年间塔塔的骑兵实力强大了这么多。 好家伙!贵由狠起来能自己人打自己人! 若是郗吉的阿爹知道了会不会气的活过来,若是只必帖木儿知道了又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现在他更疑惑这些事情这个中年怎么知道的。 第432页 “怎么,你的意思是让本王把那三万人叫交出来” 中年摇摇头:“条约上没有写的东西,小的不敢。” 塔塔王眯起眼睛:“那你之前说的都是屁话” 中年低垂眼帘:“大王,城北百里土地和三万骑兵,这肯定是无法兼得的,大王比小的更明白这一点。” “你们生性狡猾,本王助你们大汗回大都即位,非但不感激,反倒用条约来讹诈本王,即便今日本王饶过你们,你说来日本王的将士会不会饶恕你们”塔塔王站起来,声音抬高 显然在官员们听来这塔塔王是戏精附体了,他大抵是忘记了一直行劫掠之事的人是他。 中年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大王,城北虽百里地,但虎思斡耳朵城经过战事之后百姓大量逃离,若要恢复必经几年光景,而大都愿意拿八千两白银作为补偿,大王几年内都不一定能从不足一百人的牧户里收到八千两白银呢。”城北百里地跑的只剩下不到百来人,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贵由以银子填补了之前定的土地。 在长远看来土地肯定是比银子好。 而且也才八千两银子,简直就像是在打发小孩子。 但是因为出了一件事,让这个条件可以谈下去,中年心里清楚,但没有说出来,这也是他能胸有成竹的重要原因 秦涓看着中年,也是突然感觉到这个中年是在尽全力帮助自己。 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要等着中年和塔塔王谈清楚就行了。 塔塔王皱着眉头看向中年问道:“你是什么人?” 语气中带着恼怒。 “大王恕罪,小的无名小卒不足挂齿。” “你们大汗派一个无名之辈来和本王谈和谈?”塔塔王的怒气正在上扬。 “小的郑生柏。” 塔塔王耳朵一竖,眼睛微微眯起,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是在哪里听过呢…… “你这名字有点耳熟。” “可能不怎么好听,所以大王才有些耳熟。”郑生柏依然是一副平静模样。 “不对。”塔塔王自诩不是什么记性差的人,他说听过就一定是听过。 不知沉默了多久,塔塔王突然转过身来看向中年。 “原来是肃州府的府尹。”塔塔王勾唇一笑,“当年完颜序提携你,所以我听过你的名字。” 他不会记错,所以他用一种透彻的目光看着郑生柏,让他无处遁形。 郑生柏的额头生出细细的汗珠来,似乎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让人看到一丝惶恐。 一个由金国王公提携起来的汉人,官至府尹。 至于为何他来了这里,这就让人深思了。 秦涓不知道郑生柏和万溪之间有怎样的故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郑生柏能成为万溪手下的人,除去才华和能力,还有其他更直接点的原因 万溪这人在乎利益,手底下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安排郑生柏在虎思斡耳朵这么多年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一时半会猜不出来。 等等,他似乎忽略了刚才塔塔王话里的一个人。 完颜序。 这个耳熟的名字他不会错过,也不应该错过。 这个闯入少年的奴奴秣赫的生命里的男人。 秦涓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是仅仅在这一刹那,仿佛打开了一扇大门,通向过去的大门。 面对塔塔王的追问,郑生柏却只是沉默。他非常清楚,只要说错一句话,这个毫无耐心且暴躁易怒的男人就会迁怒于他们。 他宁可磨着塔塔王的耐心,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随便说话。 他依然保持着恭敬又沉默的姿态。 直到在一片沉默声中响起一道孩童清亮悦耳的声音。 一个堪堪及大人肩膀的孩子,却有着比他的身高更稚嫩的脸庞。 而这张脸也该死的精致。 “父王,儿臣有话说。”玉雪渡不紧不慢的上前来。 郑生柏看向这个孩子,一个有着和塔塔王不一样的风度的孩子,一个有气场有胆识,却又难得沉敛的孩子。 而他很快想到了多年前见过的那张脸,他如今的主子的师弟,伯牙兀氏的家主 若不是知道那个家主压根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他恐怕要怀疑这是那位家主的亲儿子了…… 容貌神似,就连气度都是如出一辙。 塔塔王对这个儿子也是极其疼爱的。 他们很快就发现当玉雪渡走到塔塔王身边后,塔塔王的脸上就扬起了笑意,还带着三分爱怜。 他们父子在一旁用塔塔话交流着。 秦涓不懂,郑生柏也不懂。 但秦涓已确定了,玉雪渡已认出自己来,也对,面具都未换,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玉雪渡若认不出来才有鬼呢。 玉雪渡对塔塔王说,要银子比土地好,虽然这银子太少了一点,但他们选择要银子,银子可以再加。 塔塔王问玉雪渡理由。 玉雪渡只好告知他的父王最新消息:“贵由想要攻打金帐汗,他们的大军恐怕再路上了。” 塔塔王突然眯起眼眸看向自己的儿子,显然他都没有得到的消息,他的儿子却查到了,这说明什么? 玉雪渡如此聪明怎会不知道拿出这个消息就会引起父亲的猜忌。 第433页 可是这个消息太致命了,远比这一份猜忌要重要的多。 也正是因为他相信父亲对这个消息的在意,所以才说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tsuya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狐是我的狐 玉雪渡知道这个消息能让他的父王暂且放下对他的猜忌, 而他也无法瞒着这个消息。 现在局势不利,他们不应该在虎思斡耳朵城久呆了。权衡之下,他将刚得到的消息告知了他的父王。 拔都反对贵由即位, 在贵由成为大汗当天他选择离开大都回金帐汗国。 拔都是成吉思汗长子的儿子,贵由的堂兄。 贵由早有除拔都之心,现而今只待点兵出发。 甚至有可能已经从大都出发了。 虎思斡耳朵城是贵由的大军必经之地,甚至有可能打起来以后这里也将作为战场。 蒙人内战可不是一般的打, 会死多少人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在玉雪渡看来先撤才是要紧的。 他也相信也他的父王会撤兵虎思斡耳朵。 他对郑生柏说:“两万两白银。” 这几乎是郑生柏能猜到的数字,除却原定的牛羊数后新增的只有两万两白银, 所以郑生柏故意沉默一会儿后答应了。 还说要立刻看到银子。 对官员们来说,大都那边把银子送过来也要走一个多月, 怎么可能? 却没有想到郑生柏立刻答应了, 说给他们半天。 塔塔王以为大都拿不出两万两白银,没有想到真就只花了半日, 两万两白银送过来如送水一般…… 他们都以为银子送来了这事就了结了。 没想到坐下来签盟约的时候,那塔塔王子走过来了, 看着他们前去签字的大人说:“盟约里再加一条,我要你。”? 这又是什么情况? 大人们面面相觑, 秦涓没有看玉雪渡而是看向塔塔王:“大王又要改变盟约吗?” 塔塔王也没想到他的儿子会突然这么说。 只听玉雪渡说道:“塔塔的牛羊多了去了, 一千只牛羊抵不上你。” 一个孩子的眼眸里有着超乎年龄的沉寂与镇定。 在座的人很难不动容。 这又不禁让人去想这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到底是有如何本事? 对除了郑生柏还有万溪的侍卫来说,秦涓无疑是陌生的。 他们对他知之甚少, 不, 应该说有的人就没有见过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 “不要千百只牛羊要我们一个五品大人, 塔塔王……欺人不能太甚……”郑生柏是何语气,旁人听不出来。 塔塔王听到这里自然会觉得颜面无光,只是他不会怪罪自己的儿子, 即便这一次他也生气玉雪渡的擅作主张。 “哦,本王差点没认出来啊,原来是你啊。”塔塔王看着秦涓突然说道,“杀了本王的大将,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本王的地牢里逃走,你觉得本王能放过你吗?还是你们觉得本王会放过他?” “……”听到这些在场的人神情一致,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这个一直没说一句话的少年这么厉害? 甚至有大人立刻站出来赞成塔塔王的说法,毕竟眼看就要成事了,不能功亏一篑啊。 一时间也只有郑生柏敢出言反对:“这个不行。” “那这盟也不必结了,本来就是你来我往互利互惠的事,本王拼尽全力护你们的贵由汗回去,你们就得答应本王的条件……这很过分吗?” “不必多说,这个人必须跟我们走。” 郑生柏脸色惨白的看向秦涓。 秦涓有预感他今天z是走不了了,但也不至于丢性命吧? 无论郑生柏怎么周旋,秦涓还是被带走了。 而塔塔王唯一的退步是归还了一百骑兵。 对于贵由之前拿出的三万黑旗军来说,拿出一百骑兵完全没什么用。 最让人无语的是郑生柏想要跟着塔塔王他们走,塔塔王之间说不让。 塔塔王大军撤离是在当日夜里。 也是在当日夜里只必帖木儿追击了虽仇大军。 塔塔与蒙军结盟已成,与虽仇的盟约也终止了。 但为了盟友间的信誉,出于无奈塔塔王只能派出部分兵力帮虽仇抵御只必帖木儿大军。 塔塔王此举颇为无可奈何,他心知只必帖木儿必有此招,但他完全没办法丢开虽仇人。 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次他若甩开虽仇,那虽仇人以后就不会再和他结盟了。 秦涓再度被五花大绑上马车。 “你们干什么,别碰我的马!” 秦涓怒目圆睁,凌厉的目光落在那群企图对七哥上下其手的人。 桀骜不驯的七哥因为不准许他们骑,所以硬生生的被抽了好几鞭子。 秦涓红了眼,即便被绑着,也是冲上去对那些抽七哥的人一人一脚。 “抓住他!你们搞什么连个人都看不住!” “谁动我的马我宰了谁!你们让它自己走!”秦涓对他们吼道。 他话音刚落一群人向他冲来,秦涓的内力还没有恢复,刚开始还能应付,很快那些人拔刀之后,他就有所忌惮了,他不想受伤了,所以也很快束手就擒。 第434页 当他被人摁在地上的时候,那个孩子出现了:“住手。” 玉雪渡很难想象此刻的心情,他只是突然明白了,他不喜欢看到秦涓受伤的样子。 很不喜欢。 他走过去,捡起不远处秦涓落在地上的面具。 眨眼之间腰下的刀已划向那几个骑兵的手背…… 在一阵惨叫声后,那些人放开了秦涓。 在秦涓面前停下,他看到秦涓散开的发髻,遮住了俊逸的脸庞。 他蹲在秦涓面前,突然伸出手来捧起秦涓的脸。 当他的手拨开秦涓脸上的头发…… 少年俊逸非凡的容颜展露出来,也许是因为常年戴着面具,他的脸色比一般的人多了些许苍白。 这一刻,周遭涌动着几分诡异。 他们几乎都屏住呼吸看着那二人,一个俊逸非凡,一个粉雕玉琢美的出尘。 让人惊叹又心生……敬畏。 秦涓摇头甩开玉雪渡的手,他极其不喜欢被人捧着脸,而且这人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别让他们动我的马。”他说。 玉雪渡怔忡一瞬,点点头。他站起来对身后的人吩咐:“让这马跟在我的马车后面走。” 玉雪渡是有些疑惑的,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在乎一匹马 他不禁又看向那一匹马。 桀骜不驯的眼神,倨傲的姿态,一看就是一匹难被驯服的野马呢。 玉雪渡让人扶着秦涓进马车,他们要再垂河流域等待他的父王。 就在两刻钟前他的父王分三路支援虽仇人去了。 只必帖木儿率一万人伏击虽仇,显然这是想置虽仇于死地,瓦解塔塔联盟军。 他只希望这一战父王能全身而退,又能让虽仇不生猜疑。 秦涓在进马车以后,便在想当如何逃。 若是塔塔王回来了,他定然是不好逃走的。留给他逃走的机会不多。但玉雪渡在眼皮子底下守着他,叫他怎么搞? 别的不说,先恢复内力再说。 按照秦涓的设想,他只有三日的时间,因为说不准三日之后塔塔王就会回来。 次日,秦涓感觉自己的身体大体上是恢复了,如果玉雪渡稍微看着他松一点,他还是有机会逃走的。 至于会不会被抓回来,就很难说了。 晌午,用膳时他让玉雪渡给他解开绳子,玉雪渡没有做声,端起吃的喂他吃。 “你以为经历过你的一次逃走后,我还会给你机会再逃吗?”玉雪渡冷冰冰的说道,他知道他有多强,所以他不会再冒险。 “你是想圈禁我一生?”秦涓看向玉雪渡。 玉雪渡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或许他根本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孩子的世界本来是很简单的,只有是和不是,既然答案是“是”,就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秦涓:“那塔塔王子还不如杀了我干脆。” 玉雪渡皱了皱眉:“你说过你不想死。” 他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疑虑。 秦涓从未如此束手无策过,他是喜欢孩子的,从小就喜欢孩子,或许是因为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人生突逢大变。 或许因为很小的时候就帮着爹娘照看妹妹秦谷。 他是如此的喜欢孩子,却是第一次有一个孩子让他觉得连和这个孩子讲道理都觉得有些困难…… 如果长大后的狐球儿和玉雪渡一样…… 他该怎么办。 玉雪渡见他不吃了,以为他是渴了,取来茶水喂给他喝。 秦涓看着玉雪渡,美丽的眉眼,让他想到的是十一岁那年,出现在撒马尔干草原上的狐狐。 只是玉雪渡与狐狐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孩子的眼里没有对众生的悲悯与对世事的洞明与通透…… 这一双眼眸里暗藏的冷硬与阴狠。 或许于一个将来的王者来说,需要这一份冷硬与阴狠,但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因为他一直盯着玉雪渡看,玉雪渡也停了下来看向他。 直到他回过神来,玉雪渡的脸上才露出浅浅的笑意 也是这一刻,秦涓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疼不痒,却又酸涩无比。 原来这个孩子也是会笑的。 第179章 狐是我的狐 玉雪渡并不知道自己笑了, 他沉迷于此刻秦涓对他的“专注”的凝视。 仿佛这一刻秦涓的眼里只有他。 这种感觉是奇妙的,没有人曾这么看着他,那些奴才们惧怕他, 兄弟们也不敢与他对视。 只有秦涓敢这么看着他。 而此刻秦涓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告诉自己,玉雪渡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被强行催熟的孩子。 他想原谅这个孩子的就像当初他离开地牢时那样,他并不恨这个孩子。 他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他特有的温柔, 这种温柔仿佛是他们秦家男儿特有的, 沉积了几代人的“我不可能留在塔塔部落,我想你也一样不可能永远呆在虎思斡耳朵, 如果你想要一个师父我可以做你的师父,如果你想要我做你的兄长我也可以做你的兄长……只是我希望你能清楚, 这样的囚禁对我,毫无意义。心的……你这么聪慧, 也一定能明白的。” 他的声音如此轻,如羽毛般拂过玉雪渡的心头。 玉雪渡睁大眼睛看着他, 似懂非懂, 懵懵懂懂。 第435页 秦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试图抬起手,却只听到铁链晃荡的声音。 手掌也无法如愿的贴向玉雪渡的脸颊。 玉雪渡看着他,双眸晶晶亮亮, 只有粉色的唇瓣,在轻轻颤抖。 “也许你不明白,也许你明白……”秦涓看着这个孩子,只觉得深深的乏力又无可奈何。 而这种沉痛让秦涓更加疑惑,就像他是一个罪人,他曾经深深伤害这个孩子 不,这完全说不通。 不知什么时候,玉雪渡红了眼眶,可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这只能让秦涓更加疑惑了。 “你为什么跟着那些人离开,也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那时让你做我的师父,让你做我的哥哥,你给我的只有拒绝……”玉雪渡低着头不再看秦涓,“你知不知道你跟着那些劫匪走了以后,我被父皇杖责,甚至禁足……” 禁闭也有,也不算什么…… 至于说出来,他只是想要秦涓心疼。 “对不起……” 现那低着头的孩子上扬的嘴角。 玉雪渡突然之间觉得,禁锢住秦涓,还不如听话放了他。 这样或许他们真的能成为很好的师徒或者兄弟 当他的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以后,思路便开始清晰了…… 玉雪渡低着头,甚至撅起了嘴巴…… 就像是缩小了好多的狐狐在秦涓面前撒娇,让秦涓心都碎了。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这个孩子,到现在暗骂自己不是东西…… 狼脑袋像是来了一个急转弯。 也是这个时候,玉雪渡陡然发现在这匹狼的面前卖惨比和狼硬碰硬要划算的多。 而且……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秦涓似乎很喜欢他这张脸 玉雪渡还没有深究这一点,此刻他只为这个发现感到喜悦。 “师父……”玉雪渡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柔柔的若棉花糖一般,甜而糯。 秦涓只觉身子轻轻一颤,血槽仿佛瞬间空荡荡,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师父……”玉雪渡应该是察觉到一丝异样,又喊了一声。 行吧,秦涓有些认命了。 想明白了的玉雪渡几乎没有犹豫,将铁链打开。 秦涓的手能活动了,几乎是一把抓住面前的孩子。 那一刹那,玉雪渡出于一种本能,心底生出一股子冷意,本能的想出手反抗,可又在他想出手的那一刻深深的将这种本能给压下去了。 他以为秦涓是要挟持他逃走或者其他。 秦涓突然抓起玉雪渡,像以前经常抱住松蛮那样抱住玉雪渡。 甚至还捏住玉雪渡的脸颊:“既然要做我的徒儿就不要摆着这一副臭脸,先给我笑一个!” “”玉雪渡一脸懵懂的看着他,显然他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不过,他没有排斥,甚至心底都被暖意灼烧,原来不对他凶巴巴的秦涓是这样的…… 原来秦涓也可以这样对他说话…… “师父。”为了抓住这片刻的喜悦,他小心翼翼的再喊师父。 忍住想拥抱他的冲动,静静地看着秦涓。 如果能一直做他的徒儿也会是一种幸福。 “你或许会是一个好孩子。”秦涓突然说道,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玉雪渡说。 “人生有得必有失,其实等待一场相逢也会很美丽……曾经,我为了等一个人,等了好久好久,因为一直期待重逢,所以躲过了无数劫数,即使面临死亡也无所畏惧……” 师父到底在说什么…… 玉雪渡不错眼的看着他,懵懵懂懂,却又小心翼翼。 似乎是在一刹那间,明白了珍惜,恍惚间也隐约有些明白什么是等待的幸福。 人生或许是在无数的失望之后学会了珍惜。 而他也不知道师父能陪伴他多久,哪怕只是片刻也好,只要师父能对自己笑就好了。 喜悦来的总是这样突然,从未想过能被师父抱抱,长这么大就没有被人搂抱过了。 看着这个孩子,满心只余心疼,若他不是塔塔王子,若他没有承载着塔塔部族苍生的宿命,他或许对快乐的定义会很简单…… 而当他身处这样的位置,他也注定无法过寻常人想过的生活,也无法明白寻常人的快乐。 只是,在这样一个纷乱的时代,快乐与不快乐,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秦涓睡着了,这是他经过许多日后,不在药物的控制下,如此平静的进入梦乡。 此刻的玉雪渡就坐在他的身边。 玉雪渡似乎是想了很多,也许是一夜之久,最终他也下定决心在他的父王赶回来以前送秦涓离开。 从刚才他的探子的来信中,他或许能猜测到父亲即将对秦涓做什么事,恐怕父亲是不会留下秦涓的 他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任性而害了秦涓。 秦涓在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摇晃他的身子,终于他醒了,而推醒他的人并不是玉雪渡。 “您醒了,殿下让我们带您出去,请您换上这身衣物。” 说话的人将一包东西递给他:“里面有衣物和金银,还有一封殿下写给您的信,不过这封信您还是等出去以后再看吧。” 秦涓没有多想,换上衣裳。 这个人带着秦涓走下马车。 秦涓这才发现,周围的骑兵稀疏的分布着,离得有些距离。 第436页 那个人带他走远了,不远处有个人牵着两匹马等候着,当他们走过去以后,那人将缰绳递给他以后便离开了。 “对了,殿下说了要胡弄过大王的人,您的马得委屈几日了,等把您送出去以后,过段时间殿下亲自去给您送马。” 秦涓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同时他也相信玉雪渡不,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多出一股子信任来了。 彻底走出塔塔人的势力范围是两日以后,但又为了避开只必帖木儿的大军,他们得一直向东走。 玉雪渡的人说要带他去哈儿密,他们会在哈儿密分道扬镳。 哈儿密这个地方到处是纥颜部的人,秦涓和玉雪渡的人分别以后也不敢进城,打算走南道,经过罗卜泊,直接回罗卜。 他设想的很好,却不知,为何会在这里碰到了兀林怒。 秦涓以为兀林怒认不出他来的,没想到兀林怒的人没有放他过去就算了,还把兀林怒找来了。 娘的!这里又不是只必帖木儿的地盘,兀林怒怎么在这里扎营了? 秦涓气得有些想抓狂,难道纥颜和只必帖木儿之间又有往来? 他搞不清楚,但当他看到兀林怒那张脸以后,便明白自己早就被盯上了。 “秦大人。” “不敢当。” “秦大人,你该为今天找到你的人是我而感到幸运。” “那多谢了。” 敷衍来敷衍去后,秦涓意识到什么异样。 终于兀林怒捅破了那层纸:“秦大人放心,冒用世子的名讳一事,是在下在查,所以,世子还不清楚……但不表示世子不怀疑……” 秦涓顿时明白了,原来兀林怒知道了他冒充只必帖木儿的事,既然兀林怒已经知道了他出现在安荻枯和班城…… 为何不去告知只必帖木儿 “你什么意思”秦涓皱眉看向他,从心底升起一丝冷意来,他感觉兀林怒的想法不会太简单。 只见兀林怒勾唇一笑:“只要秦大人将此事全部推脱给我那弟弟,我一定会对世子好生解释的,况且……您还是扩端王的养子…… “不可能。”秦涓冷厉的声音传来。 随之,兀林怒的眸光一暗。 秦涓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他所做一切,只是想让大永王死无全尸身败名裂。 死而你始终想他死,甚至想他死的为人唾弃!” 兀林怒冷笑:“你想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tsuya 20瓶;不在冬天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狐是我的狐 刀尖抵在秦涓的脖颈前, 只要秦涓往前动一点,刀尖就能划破他的喉咙。 兀林怒看着秦涓的眼里承载着怒火,他紧抿着唇, 似乎是在想,若是杀了秦涓,将这一具尸体运到罗卜去,他那个弟弟会不会很伤心? 让曰曰伤心难过悔恨, 不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们的故事变成了这个样子,曾经他和曰曰也是让人羡慕的好兄弟, 那个时候在斡难河,六七岁的曰曰可恶的让所有人嫌弃的时候, 他和曰曰的关系却可以好的让人艳羡。 而长大以后, 他们各自被先生们教导,也开始被人误导…… 血肉亲情抛向一边, 他们在乎的从好看的衣服、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变成了权力与军队, 变成了王爷的位置。 这样的转变,似乎是在一夕之间的, 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说话的情况下, 已兄弟反目。 童年的时候里没有嫡庶之别,童年的时候也没有王位与军队。 后来大人们强加给他这些, 兀林怒握着刀的手一直在发抖, 直到另一把刀的突然介入, 劈开了他的刀刃……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风声很大,以至于反应过来的时候, 两军已在对峙之中。 伯牙兀氏的人和兀林怒带着的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着。 “你是想杀一个五品?” 那个人轻轻浅浅的话声传来,冷漠的目光也落在兀林怒的脸上。 兀林怒抬起头来看向他,满目震惊,当年他与伯牙兀氏家主不至于特别的要好,但也不至于生疏到冷漠。 “狐狐。”兀林怒喊了他一声,“我没有想要杀他。” 他若是一开始就想要秦涓死,会直接将他查到的事告知只必帖木儿。 “只必帖木儿留你在哈儿密做什么?”赵淮之问道。 “伯牙兀大人在哈儿密逗留又是为什么?” 赵淮之知道只必帖木儿会这么问,勾唇:“那别家主病了。” 兀林怒愣了一瞬:“需要我们做什么?” “把我的军医还给我。”赵淮之可不是别人,既然问了,他必然会提要求。 “……”兀林怒一副被噎住的样子,一张脸瞬间黑了。 可话说到这里,不归还两个军医也说不过去了。 说出去就是他们不想给那别家主治病了。 兀林怒沉着一张脸让人去叫军医过来 见状伯牙兀氏的人笑了,可他们的家主一直阴沉着脸,就连笑也带着一丝阴冷。 秦涓都有些后怕,伸出一手去拽赵淮之的衣袖。 “……”秦涓只觉脑子一片空白,连话都不晓得怎么说了,毕竟在这里遇到赵淮之他是没有想到的,而且他没有听话,被万溪弄去和塔塔王和谈了。 第437页 他想,赵淮之这么生气,一定是在气自己。 秦涓深吸一口气,瞥向赵淮之的脸,想知道赵淮之的神情是否缓和了一点。 直到军医被带过来,跪在赵淮之面前行了礼,赵淮之脸上的神情也没有缓和。 “狐狐,你要不要我送你。”兀林怒追了几步,赵淮之一回头仅一个眼神就制止了他。 兀林怒不懂赵淮之为何要带走秦涓,但现在他已经不敢问了。 他骑着马左右摇晃了几步,踌躇不决的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大人。”有人上前来小声询问,“真的要放走他们吗?” 兀林怒握着马缰,低吼道:“谁都不许将此事说出去,今天你们没有见到任何人,知道了吗!” “是……” 兀林怒转身离开了。 因为那别枝病了,赵淮之他们在哈儿密呆了有五天左右,兀林怒应该是昨日到的。 好在赵淮之在哈儿密有人,得知秦涓进城是在半个时辰前。 探子没有说清楚是秦涓,只说有可疑的人从北边来 他还是出来转了转,结果就看到兀林怒拿刀抵着秦涓的脖子。 秦涓骑着七哥,他有些害怕赵淮之说他,但那七哥也不知怎么回事,一个劲儿的往赵淮之那边靠。 赵淮之本来就生气到了极致,他是没猜到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还有这等本事,不听他的话就算了,还瞒着他…… 赵淮之对很多事很多人都很宽容,但这一次他没发现自己对秦涓的事无法做到宽容。 七哥往赵淮之身边靠,秦涓吓得半死,冷汗都冒出来了,而七哥仍旧不知死活的拿头去抵弄赵淮之,大有让赵淮之摸摸它的头的意思。 秦涓僵着一张脸拽紧了马缰,想要这蠢马快点过来,再这么乱搞,他要被它害死的…… 果然,赵淮之烦了,停了下来,冷冽的目光看了过来 那一人一马同时一个激灵。 好家伙,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七哥被赵淮之这么一看,低着头摇摇晃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也不敢再往赵淮之身上蹭了。 秦涓三魂已丢了六魄。看着这一人一马怂怂答答的样子,赵淮之深吸一口气,倒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骑着马快步走到前头去了。 秦涓与七哥仿佛如释重负,回过神来后的秦涓抬起一手来扇了两下七哥的马耳朵。 那马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耷拉下来……且一直到抵达了城外的一家客栈后再也没有竖起来过。 那别枝病了,应该是风寒,伯牙兀的军医过来以后,又去抓了药。 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的,伯牙兀氏和那别氏的人进进出出,只有角落里,那一人一马像是被人孤立了一般,位高的人对他们视而不见,想管的管也管不着。 马厩在哪里,秦涓不晓得,也没有跑堂的经过领着他们去。 七哥还不停的咬他的衣服告诉他,它饿了。 抓药的人回来了,院子里架起了炉子。 炉子里又架上了罐子,终于有人向他们走来了,秦涓认出来了,是伯牙兀氏的人。 他以为是狐狐肯理会他了,心里松了一口气,哪知那人直接牵走了七哥。 七哥贼精,知道是牵走它,是去给它吃东西的,便踏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还对秦涓摇了摇屁股。 秦涓看着那摇晃的马尾巴,很想一把火点着了看看能绽放出几个火花子…… 秦涓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又累又饿。 他想赵淮之为什么还在这里,那别家主究竟病的有多严重,还有乃马真后是不是已经死了…… 对了,他的生日也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赵淮之能不能不生气了。 现在,天都黑了,外面好冷啊,赵淮之什么时候来领他进屋里去。 赵淮之用完膳,又去那别枝那里看那边枝喝了药,两人似乎还下了一盘棋,赵淮之才回房。 期间秦涓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但赵淮之视而不见。 得知赵淮之是故意的,自己是真的被孤立了,现在秦涓的耳朵和七哥的一样,都耷拉下来了。 进屋后赵淮之要了热水沐浴。 这一洗洗了好久,等有人进去将水提出来,已经是子夜了。 也是这之后,院子里安静无比,安静到秦涓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终于,那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秦涓只觉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动也不敢动了。 原来他一生恣意妄为,连坐在敌军堆里都无惧意,也有胆小如鼠的时候…… 他真的好怕好怕,怕赵淮之不喜欢他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苍白的灰色,他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想,如果赵淮之真的放弃他了,他一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是清风霁月,他是唯一的光。 若是生命里没有光了,还剩下的生命,都只是竭泽而渔直到耗尽阳寿。 “还打算坐在那里多久。” 身后那人倚门而立,声音清浅而平静。 秦涓似乎是用尽了力气才爬起来,回头却也低着头不敢看他。 直到他再开口:“进去。” 秦涓这才赶真的进去。 赵淮之掩上门落了栓子。 第438页 屋中,那少年狼低头而立,颀长的身子,在灯影下显得瘦削而苍寮。 直到赵淮之站在他的面前,挑起他的下巴来,他才敢看向赵淮之。 赵淮之之所以美,是因为皮相骨相俱佳的人,横跨了漠北与草原,他们所遇见的只有这一人。 应该是杰作,在乱世纷争中,不知是上天有意还是无意为之,将这样一抹江南风骨,安放在了漠北,让他的少年在斡难河边度过。 于是他领略了江南的风骨,也从他的阿爹身上学到了胸怀天下的气魄。 畏兀、契丹、女真……每个族中最优秀的先生们教导着这个孩子,未来伯牙兀氏的继承人。 他是在领略了人间的清贵与孤寂后,寂寂的生长起来 被儒释道的精义贯穿的年少,让他智慧的双眸染上慈悲。 秦涓伸出手抚摸上赵淮之的脸颊,赵淮之湿漉的发贴着脸颊,灯光下的眉眼,深刻如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在冬天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狐是我的狐 “狐狐, 你是不是生气了?”他睁大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淮之的一只眉毛轻轻一动,转而看向他, 语气看似轻描淡写:“我不该生气吗?” “……”狼脑袋大概是生锈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他不算傻到家了,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忽然张开手一把抱住赵淮之, “嗷,狐狐, 我好想你。” 秦涓的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蟹……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煽情的本事。 赵淮之眉心微聚在一起,应该是在想秦涓是什么意思?但那双颊也可疑的染上绯色。 “想我?”他似问非问。 “嗯嗯。”秦涓狂点头。 “那你听万溪的还不听我的?”赵淮之眯起眼睛。 “……”狼脑袋如同被猛敲了一棍子。 “我, 我自然是听狐狐的。” 赵淮之气得一巴掌想拍他的脑袋,但抬起手的那刻又捏住了拳头。 这蠢狼确实有气死人的本事。 “听我的还跑去给万溪帮忙?我看你是更在乎万溪。” “我没有!狐狐你冤枉我!”这个罪名秦涓可不想认。 什么叫他更在乎万溪万溪和狐狐比算个什么啊。 “被万溪骗的感觉如何?” “……”秦涓抿了抿唇, 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去了。” “你没有直接说……” “还敢狡辩。”秦涓觉得现在的赵淮之看自己就像在看一只蠢狼一般。 “是万溪太坏了,不能怪我, 我想帮他,他却对我百般算计, 若他不是狐狐你的师兄, 我早就……” 被赵淮之这么看着,秦涓说不下去了。 “狐狐, 我好久没见你了, 十多天, 我好想你,我从塔塔大军老窝里逃出来的时候,一直都在想你。” 甚至他的手指伸进赵淮之的脑后,如此温柔又怜惜的摩挲着赵淮之的神经…… 谁说狼儿蠢,明明他如此会见风使舵,甚至现在还会撩人了。 “呵。”赵淮之眯起眼眸,忽地他一把拽住秦涓的衣领,将他拉低一些,唇也顺势贴向他的唇。 秦涓是傻了,傻到以为他做错了事还能享艳福,竟然不知死活的闭上眼睛享受着美人儿在他的唇上的厮磨。 哪知情到酣时,唇上传来猛烈的痛感,他从小怕疼,因而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弄伤了自己,这一次,疼的抽吸一口气,唇染鲜血都不敢吱声,捂着唇眼泪在眼里打转也不敢骂一句…… 狐狐好坏,坏死了,狐狐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好疼啊…… 看着秦涓这般模样,赵淮之又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一想到这蠢狼差点被万溪哄去卖了,还帮着万溪,一起瞒着他。 想到这里,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能气到发抖。 这么一想,惩罚还是太轻了。 “狐狐,我流了好多血……”将手掌摊开来给赵淮之看,那抹鲜红跃然于目。秦涓那模样就像是在说,狐狐我为你流血,为你流了好多血…… 赵淮之突然觉得,当狼儿退下倨傲,披上的便是乖张的皮。 狼儿的这般模样,到最后都会让人气不起来。 只余一缕无可奈何的叹息。 只是他更清楚,此次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狼儿生锈的脑袋不会长记性。 于是乎这一整夜,狼被撩的着火了,狐狸也不让他吃一口。 到后半夜狼嗷嗷呜呜,似乎是发.情了,也没被允许吃一口……甚至他连狐狸的手都不让摸一下。 秦涓彻底明白了,他今日被赵淮之领进来,就是进来被折磨的。 狐狐他想“虐待”他! “知道错了?”清浅的声音传过来。 秦涓委屈至死,茫然无措的点头。 “错哪里了?”那人继而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该瞒着你和万溪阴谋阳谋,不该不听你的话……” 呵,现在乖的跟个狼崽子似的,转头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赵淮之都不指望他能长记性了,就一点:“今后有什么事,可以不听我的意见,但你要和我直说,如果觉得我不会同意,选择瞒着我,也很不可取。” 第439页 赵淮之素来说话不过几字几句,这次对他说这么多,秦涓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听进去了没有?” “……”不敢吱声,疯狂点头。 “行吧,出去外面好好反省。”以为还是会被留下来吃一顿的,结果被赶走了。 狼儿夹着尾巴出去,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里面的人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秦涓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只要狐狐不放他走,他也不能动啊。 夜里天气冷,他穿的不多,动的发抖也不敢嗷嗷叫。 很快,房内的灯火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此时心中更生冷意,方才的旖旎热烈更是与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 心中的落差太大,一时半会儿让他无法适应。 囫囵之间,天边已鱼肚白。 客栈外的驼铃声一阵一阵的传来,秦涓困的厉害,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等到天亮的时候院子里陆续有人走动,他们见秦涓仍旧坐在石阶上,虽然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天彻底亮了,秦涓已靠着一旁的柱子睡着了。 军医来了几个,带着新的药材过来。 秦涓睡醒了已近巳时末刻,清醒以后,他看向身后的房间,见窗户打开,门还是掩着的,往里头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狐狐已经出去了。 秦涓心里很失落,也因为吹了一晚上的冷风,头微沉。 站起来的那刹那摇摇晃晃…… 肚子是真的饿了,想去前面或者哪里问一问有没有吃的,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就因为胃脘处传来的刺痛感,疼的蹲在地上 他的爹爹是因为没吃饭没喝水肠子绞在一起死的,儿时奴奴带着他的时候也会注意这一点,奴奴生气时会饿着他,不会饿伤他的胃。 就在这时一个人站至他的面前。 在他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秦涓忽然间疼的没有力气抬头了,直到那人柔声细语的说道:“那别大人让您过去。” 因为是妇人的声音,秦涓难免会诧异,这样的乱世里一个女人出来办事是很不容易的,这样的妇人一定是能力强又有胆识的。 在这个大阴山南侧,塔克拉玛干东北角的城池里,一个健朗温柔的妇人。 秦涓忍住疼痛,抬头看向她。 慈悲的面容虽然些许苍老,很寻常的容貌,放在人堆里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但就是能给人一种信服力。 这是那别枝的乳.母,看不出来多大,秦涓猜测她四十五岁以上,旁人都喊她蓉姨,他便跟着旁人喊她蓉姨。 妇人说她的三个儿子跟着那别家的老家主打仗死了,那别大人怜惜她命运孤苦,留她管家。 她将秦涓带到屋内,在外间她递给秦涓一碗汤。 秦涓饿的不行了,接过便喝。 “你这孩子好养活,在这等一等吧,大人正在吃药……”蓉姨说到这里,一手轻轻捂住嘴,“是奴婢冒失了。” 她几乎就忘记了这不只是个孩子,他还是一个五品将领。 秦涓喝完汤,沉浸在汤汁的美味里许久,直到回过神来,才摇摇头。 蓉姨将准备好的早膳端过来放在他的面前。 他已快饿晕过去了,见到吃的,道谢之后便开始吃。 吃了一半后发现妇人已将剩下的连着盘子一起端走了。 他懵懂而又迷茫的看着妇人。 蓉姨笑道:“将军好久未进食,此番暴饮暴食,当心胃痛。” 秦涓明白了,眼里的疑惑才散开。 蓉姨将茶水端上来,又看了一眼里间。 “劳烦将军再等一等。”她说。 秦涓点点头,认真的吃茶。 他的神智恢复的很快,身体也很快暖和也有力量了…… 半刻钟后,里间的屋内有走出来,是伯牙兀氏的军医,这人都认得秦涓,即便秦涓没有戴面具。 他们错愕一瞬,但很默契的什么都没有说。 蓉姨领着秦涓进去的时候,那别枝已正襟危坐在书案前了。 他穿着编线袍,头发也编了细小的辫子,只是没有戴大帽,那种他们王公氏族们特别喜欢的大帽。 秦涓行礼,那别枝对他一笑,让他坐下。 这是秦涓第一次离那别枝这么近的坐下。 这个时候,他得以细看那别枝的容貌。 其实他是俊秀的,还很耐看。 只是因为蒙人喜欢胸怀天下的气魄与粗犷健硕的体魄,他们不喜欢这种病弱的男子,而那别家主长时间都是病弱的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 所以他们会忽略掉那别枝的容貌,意识里只剩下,那别大人身体不好。 只是秦涓不得不承认,那别枝的双眼之下比前些日子更加青黑了。 “大人注意身体。”秦涓不忍说道。 那别枝勾唇一笑:“无妨,久病之后便无甚畏惧了。” 他确实久病,在旁人眼里已病了有七八年了。 “狐狐很喜欢你,昨夜为何罚你。”他笑着,很自然的将话题转到他想说的上面来。 第182章 狐是我的狐 敢情那狐狸对他做了什么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昨夜那般落魄, 被折磨的那么惨不忍睹,也没有一个人过来慰问一下。 秦涓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 第440页 那别枝见他紧抿唇瓣,以为是他觉得不好意思, 竟然笑出声来了。 秦涓疑惑的看向他,脸也很不自在的红了起来,他本来就喜欢脸红,现在还被不怎么熟的那别枝笑话, 整个人也显得局促起来。 “我和狐狐算是朋友,怎么说呢, 我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的,至少我一直把他当作好朋友。”那别枝笑了笑, “那个时候狐狐的阿爹和我的阿爹都还在, 他们常在一起喝酒写歌,我和狐狐便也常有时间交流, 我想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快乐的。” 秦涓明白那别枝是想告诉他,他和狐狐的关系不同于其他人和狐狐的关系, 至少他始终认为狐狐是他的朋友。 既然是朋友,他便会对狐狐的事上心。 “他没有罚我。”秦涓的声音很轻, 停了一会儿,“是我做的不好也不对。” 那别枝点点头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问他是什么事。 “会下棋吗?”那别枝咳了一阵后, 突然问道。 说实话秦涓很担心那别枝的身体, 以至于当那别枝问他会不会下棋的时候他压根没在意,而是问他身体舒不舒服,要不要让军医进来。 那别枝却是笑着拿出棋盘来, 用行动告诉秦涓他的身体还好。 “不知道你玩过没有。” 秦涓这才看向棋盘,在吉哈布大营里他见过,也看沐雅他们玩过,但从没有参与过。 这是一种流传很久的棋,具体是哪个族的发明,各说不一。 在漠北这块地方,各个民族交融着,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了,传来传去的过程中经过许多人不断的改良和演进,已说不清起源自何处。 他见过沐雅他们围在一起玩,所以不至于完全不会,但也只是懂得一点皮毛而已,毕竟年少时他不会也不能花精力到这个上面。 那别枝教了他两把以后,他已经能上手了,这个棋法类似于攻城略地,只有最先占领对方“老巢”的人才能获胜,而这期间他们会失去很多的棋子…… 就是在不停的用棋子换取对面的棋子,将自己的棋子放到对方的地盘上去…… 像是吸收了许多棋种,最终形成的这个叫做“风云棋”的东西。 “你学的很快。”在丢了大片的“地盘”与棋子后,那别枝不禁赞赏道。 成熟而智慧的男人多喜欢和寡言又聪慧的年轻人相处。 他们大多性情契合,学识与修养也契合。 连着下了好几盘,秦涓见那别枝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发觉自己并不热衷这个,这几盘也单纯只是为了陪那别枝玩而已。 对待生病的人要有耐心,生病的人通常会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在某些方面格外偏执,这种情绪或许是短暂的。 这一把下完了,那别枝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秦涓只好耐着性子继续。 直到蓉姨领着一个人进来,那别枝才停下来。 蓉姨将一个药碗放到书案上来。 跟着蓉姨进来的男人在那别枝跟前行礼。 那别枝让蓉姨退下了。 秦涓看着进来的男人,从装束上来看已知这人应该是那别枝的家臣,不是所有人都能穿的这么好,这人还有可能比那别氏家臣的身份更高 秦涓看向那别枝,本意是想询问他是否该出去了,哪知那别枝让他继续坐在跟前。 秦涓显得比之前更局促了,他不懂那别枝的意思,也不觉得那别枝有什么事情是非要让他听到的,或许这事不重要。 他也希望这个人要说的事不重要,他不想知道太多。 来人看了那别枝好几眼,那别枝却是笑着说:“快说吧。” 得到家主的首肯,那年轻人才说道:“贵由汗的人在抓宁柏。” 听到这里,秦涓身子轻轻一颤。 他尚还不知道最近漠南漠北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形势定然不妙。 他不担心宁柏有没有被抓到,太担心的是他舅舅现在人在哪里,没有跟着宁柏,也没有在可失哈儿,舅舅被宁柏送到哪里去了? “还有吗?”只听那别枝依然面色无波的问道。 “那先这样。” 年轻人便行礼退下了。 那别枝继续和秦涓下棋,他倒是料到秦涓听到这些也不会多问一句。 整张脸就连眉梢嘴角都带着倔强之色。 “乃马真后两日前离世了。”他还是将一些事情告知了秦涓。 秦涓昨夜就有想过乃马真后是不是已经离世了,现在听那别枝说起倒也不意外。 如果是这样,便也说的清楚宁柏为何要被贵由的人抓了。 贵由狠起来连自己的人都不放过。 摆明了宁柏代表的是乃马真氏的利益。贵由这是要将自己的母族赶尽杀绝…… “估计过不了几天,收到命令后,每个城的大人都要帮忙抓宁柏了。”那别枝似笑非笑的说道。 显然宁柏不是傻子,提前跑了,至于跑哪里去了,谁都不知道。 但若要让每个氏族的都帮着抓宁柏,就只有给宁柏安个罪名,这个罪名就只剩下…… 造反。 宁柏反了的“消息”是几日后传来的。 而几日后,他们仍然停在哈儿密。 为何那别家的人和伯牙兀氏的人都不动了,答案很明显。 不敢动。 不敢回大斡耳朵,不敢东归。 第441页 以至于秦涓不得不去想那别家主这一场大病,时机太好了一点…… 也是在和秦涓下完棋后的次日,那别枝的病情加重了,甚至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于是他们的行程推迟了。 有人要说了,那别氏家主病的走不动路了回不了大斡耳朵,那伯牙兀氏家主不是好好的吗,他怎么不回去? 可是那别枝点名要伯牙兀氏家主陪着他,听人说那别枝谁家派来的医者都不相信,他只相信伯牙兀氏家主。 “哦,那别大人是怕死在哈儿密了才留伯牙兀家主在跟前的?”于是有人这么说了,“这么怕死啊……” “还听说那别氏病的厉害的时候握着伯牙兀家主的手痛哭流涕,真……一点都不像个男人。” “呵,听说当初年纪小的时候还跟着窝阔台汗征战过几场,怎么真应了中原那句‘少时了了,大时未必’?” “太孬了,真丢我们斡难河的人!” 于是乎那别氏怕死的名声在斡难河东西南北给传开了。 人们对他的称呼也从那别家主变成了那别氏。 躲过了大斡耳朵的纷争,躲过了无数氏族的争执。 直到三月初,赵淮之告知秦涓贵由亲征的军队已至可失哈儿。 既然大军已至可失哈儿,那也绝不会再来哈儿密了。 大军是走塔克拉玛干南缘的大道去虎思斡耳朵,那在塔克拉玛干北面的哈儿密就会被忽略掉。 秦涓为他们感到庆幸的时候,又为大永王感到担忧。 曰曰的军队大抵是又被“征用”了。 这一次贵由要打的不是西边的部族和他国,这一次贵由要打的是自己的亲堂兄弟拔都。 秦涓或许不了解拔都,但他听赵淮之讲了一遍大致了解到,拔都的地盘也就是金帐汗国应该是与古知塔塔势力及虽仇势力有交集。 或许塔塔王两边都有“交涉”才会在垂河存活下来。 秦涓甚至会怀疑这次贵由和拔都大战,会借用塔塔王的地盘一用。 被留在这里三个月,说不担心罗卜城是假的,两个月前他就写了信让伯牙兀氏的人送去罗卜,可奇怪的是至今没有得到回信。 就算给桃花和古月的信没有送到,那给极布扎和松蛮的信总该能送到了吧。 而且他相信伯牙兀氏的人送信的能力。 他甚至还偷偷怀疑过是赵淮之扣留了他的信,可他偷偷翻了赵淮之装信的匣子,才确定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赵淮之似乎是知道秦涓的某些小动作,但他一派坦荡,问也不问,完全将狼儿放养了。 至于林沉安的消息,伯牙兀氏留在大都的人还没有查到。 于是赵淮之只能让人秘密查探宁柏的行踪。 赵淮之清楚宁柏不会在漠北也不会去漠南,应该是去了某些边界,若是宁柏不想让人查到,也很难查到。 所以林沉安的事一时半会儿还不好说。 三月初三这日,是中原传统的上巳节,秦涓清晨一起来,就听到院子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像是许多人围在一起 他走出房间走向院子,隐约看到大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是伯牙兀氏的人围着马车在行礼。 秦涓疑惑了一下,是来了什么人吗?于是乎他往大门处走去。 “你们好烦啊,我要见我大哥,你们怎么能不让我下车!” 熟悉却又有些不熟悉的声音传来。 秦涓身子震颤了一下,回过神来他快步而来。 “松蛮少爷,家主有令在没见到他前,您不要下车。” “不要不要,我就要见我大哥,谁妨碍我见我大哥都是坏蛋!”“狐球儿哥哥,我们再等等吧……”一个声音弱弱的传来,只见马车内还有一个瘦弱却清秀的道童。 “嗯?”倨傲的孩子微回头看向那白嫩嫩的道童,眼里却多了几分柔和。 第183章 狐是我的狐 “松蛮……小曲儿……” 秦涓是真的被吓到了, 赵淮之竟然会将这两个崽子接到哈儿密来,在此之前他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的。 听到有人在喊,两崽齐齐扭头看过来,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俊逸的脸庞,那大点的崽顿时眼眶一热,憋不住那劲, 嚎啕大哭起来。 事后松蛮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竟然哭的被所有人笑话了。 不过被秦涓抱着的感觉真好。 “你说话不算话,你抛下我三年, 三年你知道吗!” 没那么夸张,数来数去也才两年, 不过秦涓也不敢狡辩。 本来小曲儿没哭的, 松蛮一哭,他也跟着小声抽泣起来, 模样好不可怜。 秦涓顿时手忙脚乱,哄完这个哄那个, 到最后索性将两崽都搂进怀里 “哇呜呜……呜呜……” 有这么伤心吗?一旁伯牙兀氏的人都纳闷了。 两人哭好了,又吵着让秦涓带他们出去玩。 伯牙兀氏的人很同情的看着秦涓, 秦涓对他们说等狐狐回来了再带他们出去玩。 毕竟狐狐是他们的阿爹, 他们得等狐狐归来。 “松蛮你的腿怎么了?”秦涓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刚才情况太混乱了他没有问。 “骑马射箭时不小心给摔了, 没事的!”松蛮抹了一把脸答道。 秦涓:“军医说什么时候能好, 还有, 既然受伤了为何不在家里好好修养。” 第442页 松蛮委屈巴巴:“军医说要三个多月才能拆掉夹板,现在都两个月了,我实在无聊呆不住了, 狐狐阿爹写信给我说想我了,还说你在,我就带着小曲儿飞奔来见你了呀!” “……”秦涓紧皱的眉瞬间缓和了,“对不起……” “哇呜呜,你没有良心!你抛下我三年,你又不是大禹给治水去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叫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大概就是。这次松蛮不是真哭,只是想让秦涓心疼…… 看着秦涓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微微暗爽。 “咱们先等狐狐。”好半天,秦涓才憋出一句话来。 赵淮之是清晨出去的,一直到这日夜里才回来。 所以秦涓他们在客栈的院子里等了一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赵淮之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秦涓对赵淮之的事是敏感的,他已察觉到应该是有让赵淮之很不爽的事发生了。 自从万溪的事以后,冷战虽不过一两日,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温存”过了。 即使是有心事,赵淮之也没有在松蛮和小曲儿面前表现出来,他一一问话,和他们用膳,给他们洗澡,直到他们上床睡觉了,才离开。 他正在努力的尽到身为他们的阿爹的责任,他已将他们真正视作他的孩子 他确实需要一个衣钵传人了。 站在门外,他看着天上的月亮有些恍惚了。 “狐狐。”秦涓走过来,声音沉沉的,赵淮之看了过来。 “你脸色不太好。”秦涓没想拐弯抹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淮之微微勾唇:“嗯,贵由汗的皇后派人来催促我娶妻了。” 短短一句,秦涓已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了,想问什么但脑子里是空白的。 “或许他们已经给我选好了妻子的人选。”赵淮之说的依旧浅淡,可脸色也没有比之前好多少。 “……”秦涓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明白赵淮之说这个的深沉含义……他可能是在告诉他,他应该成家了吗?想到这里秦涓浑身都是一颤,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 “旦木在大斡耳朵无法办事,我只能写信给万溪,让他去见皇后一面。” 赵淮之看向秦涓,今次他看向秦涓的目光是柔和的,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他希望秦涓能明白他的心思,他许多年前就决定好了不会娶妻,他的阿爹为了全心全意照顾他也没有娶妻,在宋国他的堂兄弟姐妹数都数不清,赵氏也无需靠他来传宗接代。 伯牙兀氏的衣钵有松蛮,也有小曲儿。 他已经为今后考虑了许许多多。 秦涓似懂非懂,他分明是聪慧的,此刻却有些转不过弯来,他竟然觉得赵淮之给他的答案是模糊的。 一口气堵住了喉咙,他不想说话,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转身往院心走去,赵淮之问他去哪。 他说去看看那别家主睡了没有。 赵淮之点点头,只嘱咐了一句,让他别搞太晚回来。 和那别家主下棋的时候,他可以不用想许多事情,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些东西存在的意义 有时候真的会很消沉,这大概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落寞与无可奈何。 终于,他开始为世俗、伦理、家业、香火……这些事情而烦恼,而当天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时候,是无法绕开这些东西,无法做到避而不谈的。 曾经他以为人只要能活着,不断的去学习,不断的努力,不断的为了活着和很好的活着就够了…… 可当他真的从战场上从签兵奴隶营里走出去,活了下来,开始融入现在这片北方最强大的部族与他们生活的时候…… 他才明白,活着并不是最难的,难的是在被世俗规划好的世界活成骄傲的样子 他以为他是不在乎的,他以为狐狐是不在乎的。 又或许他们是真的不在乎。 但有些事情,他们说了不算。 “今天怎么了,一直走神。”那别枝一连吃了秦涓好多棋子后突然笑道。 秦涓揉了揉额头:“是我棋艺不佳。” “你看着像是有心事,并不像棋艺不佳。”那别枝又说道。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神色变得坦荡又明媚了,这一刹那那别枝都微微吃惊,这一刻也真叫他感受到了这个少年的美貌。 有漠北人的三分粗犷,又有南边宋人的俊秀,明眸善目,俊逸非凡。 “那别大人,你有最难受的事或者痛苦的时候吗?”少年突然问道。 那别枝又是一惊,秦涓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冒失了,正要道歉,只听那别枝说道:“有。” “如果没有那次分离,我想现在我的儿女都有一堆了,或许那之后的日子就是我最痛苦最难过的时候,只不过我因为久病,感受到疼痛的能力太弱了,连心疼都后知后觉。” 那别枝说起这一段的时候目光是缥缈的,虽如此,秦涓也能捕捉到一丝沧桑感受。 二十九岁的那别枝对十九岁的秦涓说着自己四五年前的一段情.事。 一个蒙族男子和一个宋国女子的故事。 “原以为她是西夏故地里的汉人,如果是我们的婚事或许会容易许多,查出来是却是宋人。” 第443页 这一点秦涓曾经也会觉得奇怪,在西夏故地和金地的人,只要说汉话遵循汉族习俗而生活的,不论血统,蒙人一律将他们称作汉人,而宋国的人一般被他们称作宋人或者南人。 这一点转变是近几年才有的,此前他们是有将北方汉人和南方汉人都称作汉人的。 而近几年不知是什么人发明了“南人”一词。 “拿下金国之后与宋之战事尚缓,但西征大军回来之后,与宋的战事刻不容缓,没有人会允许一个身在大斡耳朵的部族家主娶一个南人女子为妻,于是她离开了,在三年前我的人还能查到她的行踪,现在已经彻底查不到了。” 秦涓能感受到那别枝话语里的淡淡感伤与一丝无可奈何,但他也能从那别枝的眼里看到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伟岸气慨。 “既然放下了,为何不娶妻。”这才是秦涓疑惑所在,他并不是怂恿那别枝娶妻,更不是在催促,只是疑惑,只是更渴望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更想知道博学如那别枝,像他这样的人有没有对于人生更深的解读…… 他是如此的渴望从那别枝这里得到一个不同于别人的答案。 听到秦涓的这一句那别枝起初是疑惑的,但当他看到秦涓的眼睛,便也明白了秦涓的意思。 一只迷茫的狼,迷茫的时候,眼眸里的光依然倔强。 “很不幸我这里没有你想听到的答案,不过我十分愿意和你分享我的答案,因为我不能娶妻,在这个草原上,我娶任何一方都不好,如果妻族的人站在我所相对的势力一方,对我来说是负担,对她来说是灾难,我不想害人,也不想被人害,所以我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 “很抱歉,这可能并不是你想听到的答案。” 他猜测秦涓想听到的是,因为忘不了那个宋人女子……不是,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生命中无数女子来来去去,若走马观花,他不是草原上牧羊的纯情少年,他是那别氏的家主,坐拥着草原上除王族以外仅次于纥颜氏部落的庞大军队,从大泽以西至垂河以东是那别氏的辖区…… 他的成长经历让他必须放下儿女情长,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冷硬的女子,骑着马从南边来,巴掌大的脸,柔和的眉眼之下却是一副冷硬的心肠。 你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宋国的女人,她竟然掌管着漠北半数以上的经贸。 第184章 狐是我的狐 倨傲的狼儿也有着无比细腻的心思, 他能捕捉到当那别枝提起那个宋人女子时微微舒展开来的眉眼。 是,那个女子可能早就放下甚至遗忘了,但偶尔提及时那别枝的眉眼骗不了旁人, 那种舒展与自然骗不了旁人。 只是,那是真的放下后的舒展,再也无关风月了。 忽然秦涓有几分了悟了,或许情爱的存在, 最好的存在是如月亮般的出线, 指引过,温柔过, 斗转星移天渐晓后,也不必悲伤, 不必多言。 想起时柔软, 放下时坦荡。 遇见过对的人,努力向前走去的同时, 能依然保持良善。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 那别枝看向他, 虽然些许疑惑但依然能为他的喜悦所感染,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时所想的那样。 而秦涓也不负所望的很快成长起来。 这一盘棋下完以后秦涓准备离开了。 “我让蓉姨安置点吃的, 你吃过后再回去吧。” “太晚了, 我先回去了。”秦涓说着,“那别大人晚上也少吃点。” 秦涓回去后洗完澡便睡了, 之前的什么不愉快也都抛诸脑后了。 次日, 秦涓是被松蛮他们折腾醒的, 他不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记得昨夜将门落了栓子,除非他自己谁都打不开。 等他顶着一脸的起床气, 揉揉额头看向敞开的窗户便也明白了什么。 “你腿不想要了?刚好一点能爬了就给老子翻窗?” 这两个崽子真的是…… 秦涓狠起来想抽他们,但也只能想想。 这就算了,他的书桌上的书本上还留着崽子们的脚印…… “……”秦涓气得唇角发抖,好半天才忍住脾气走到衣柜前。 松蛮立刻跑上来:“大哥,你穿红色,今天我穿的红色!” 秦涓看过来,想都没想,低吼:“叫爹!” “?”松蛮被他这么一吼直接愣住了,抿了抿唇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想了一会儿着急的挠头,松蛮怀疑自己刚刚应该是听错了。 “大哥?”试探一下,松蛮再喊他。 “说了现在开始叫我阿爹。”秦涓重复了一遍。 “……”松蛮直接冒出一句很欠扁的话,翻译过来大概是骂人的口头禅……应该是过于惊讶所以脱口而出。 知道说错话了,松蛮赶紧捂住嘴巴,连跟屁虫小曲儿也开始瑟瑟发抖,感觉气氛不对 秦涓穿衣服的手指头一停,挑着眉看了过来。 松蛮深吸一口气,将他那乖张的性子发挥到极致,张嘴就哭嚎:“你为什么要我喊你阿爹嘛!我都喊了你这么多年的大哥了!你要是喜欢我喊你阿兄也可以啊,呜呜呜……” 秦涓几乎是掏了掏耳朵才对他说道:“以前的叫法不对,现在改过来,你若不喜欢阿爹便不叫我了,以后咱们点头之交就行了。” 第444页 “你……哇呜呜,太过分了!”松蛮大哭,哭了好半天发现秦涓鸟都不鸟他,而且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哭声很闹人。 秦涓几乎是耐着性子束上革带,戴上腕甲。 等穿着整齐了,便去整理书桌。 松蛮见状更觉得难过了,哭声却没底气了,倒是小曲儿,现在应该叫伯牙兀文曲了,看向秦涓,恭敬的行礼,老老实实的喊了一声:“爹爹。” 娘的,松蛮心中万马奔腾,冲着小曲儿挤眉弄眼。 松蛮:不带你这样干的!老哥我在争取,你直接把老哥给卖了! 小曲儿:不是,哥,你听我说,在可失哈儿的时候我就改口叫秦涓哥哥爹爹了,所以现在我叫的还挺顺口的……嘻嘻。 松蛮:………… 胸口尤似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松蛮直接倒地不起。 秦涓以为这小子是腿伤复发了,急得跑过去。 哪知这小子一是被气的,二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暂时真他娘的叫不出这个爹字来…… 秦涓抱着松蛮奔向房外,喊着伯牙兀氏的军医。 正在吃早饭的军医放下手中的手把肉便冲了出来。 他们都以为松蛮是腿伤复发了,便决定提前拆夹板,大不了拆完再重新上夹板。 拆完之后军医发现啥事没有,又给重新上了回去…… 松蛮却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吃饭,军医觉得应该是水土不服,给他开了点药。 秦涓拿了药方又着急的要上街去抓药。 秦涓一离开,小曲儿便看向松蛮:“哥,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叫我阿兄!”松蛮学起某人来真的是有板有眼。 “……”小曲儿直接无语,行吧,敢情父兄闹矛盾,最终结果就是兄长拿他开涮。 “不愿意?”松蛮挑起眉,双手上移抱着胸,教育他,“叫哥不亲,叫阿兄才是最亲的,懂了吗?” “……”小曲儿一瞬不瞬的盯着松蛮。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觉得你好像秦涓爹爹……” “哼!”某人虽然嘴上在哼,唇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看到松蛮笑了,小曲儿上前去一把抱住松蛮,“阿兄。” “真乖。”小曲儿停了一会儿,很认真的问道:“那你怎么不乖,叫秦涓爹爹一声又不会少块肉,而且秦涓爹爹那么喜欢你,在从班城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念叨你,说实话叫我好生嫉妒。” 松蛮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平时一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快把我给闷死了,今日话可真多。”两小子在屋内斗嘴的时候,赵淮之已过来了,在屋外听的很清楚。 直到他推开门进来,两人才分开来。 “狐狐爹爹!” “阿爹!” 赵淮之微微笑道:“吃过早膳便晨读吧。” 两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这样管束过了,现在也意识到了被狐狐阿爹接到这里来之后,他们要面临怎样的生活…… 狐狐家主对自己非常严格,对你们自然也会严格。 极布扎的话突然冒出耳边……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松蛮和小曲儿尚还能接受。 赵淮之:“你们除蒙语和汉语外,再选一门语言,我会安排家臣教你们。最好不要选一样的。” “啊?”两崽子面露难色。 赵淮之一眯眸:“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不,不必了。”两崽齐齐摇头。 赵淮之将写着语言的字条递给他们。 太难了,太难了,两崽恨不得抱头大哭,为什么他们学蒙语和汉语还不够,还要再选一门。 看到两崽子的脸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赵淮之叹气:“进来吧。” 有两个家臣进来了,手上还抱着一大摞书。 “先生们给他们讲讲各地风土民情,看看他们喜好哪里,三日内让他们给我答案。”赵淮之说完便离开了。 秦涓买了药回来,赵淮之已经出门去了。 至于两崽子正在听各自的先生讲学。 松蛮喝药之后,秦涓无事可做便坐在一旁听着先生的讲述。 他儿时在吉哈布大营曾渴望有这么一个先生…… 听先生讲了两日后,松蛮说他想学阿拉伯话。 本来小曲儿还没有决定好,因为狐狐爹爹给他们三日的时间,但松蛮已经做决定了,他也只好定下来了。 “怎么不说了?”松蛮看向小曲儿,“选的什么话啊……” 小曲儿再三犹豫之后说:“想学吐蕃话。” 两人都没有选择畏兀话,因为对他们来说畏兀话他们都能听懂,畏兀字都能看懂,毕竟蒙文是用畏兀字弄出来的,所以没有选,而是选了与蒙话和汉话差异较大的。 松蛮听小曲儿选了乌思藏语,心里又犹豫了,他想和小曲儿一起学,可是狐狐阿爹又说让他们选不一样的,真难受。 所以松蛮有些不高兴,相反小曲儿却像没事的人一样。 松蛮就纳闷了,同样是选学,他怎么就能这么难受,小曲儿就不会呢。 收到他们选好的语言后,赵淮之次日就给他们安排先生。 也是次日,他们被分开教学了,毕竟选的不一样。 也是次日松蛮快被气到哭了。 因为! 因为他发现他的秦涓爹爹竟然跑去和小曲儿一起听先生的课去了,而他一整天压根没得到秦涓爹爹的陪伴! 第445页 而且吃晚膳的时候,小曲儿还在问秦涓爹爹不懂的地方! 松蛮是现在才知道秦涓爹爹会乌思藏语! 艹!这发亏大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这招! 松蛮饭也吃不下了,跑去他的狐狐阿爹身前。 “嗯?”赵淮之看向松蛮。 逐渐开始成长为少年的伯牙兀松蛮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现在赵淮之,看着松蛮就会浮现出松蛮父亲的脸庞。 曾经,孤军奋战十天,战死沙场的伯牙兀将士,没有援军没有支援,毅然决然的守卫着伯牙兀的土地与子民…… 以至于他在面对松蛮的时候,只剩下心疼与愧疚。 松蛮看着赵淮之,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对这个阿爹他始终是敬畏的。 “阿爹……我,我想学乌思藏话。” 听到这里的时候秦涓都停下来了,看向赵淮之,为松蛮捏了一把汗。 赵淮之是一个严谨的人,一旦下达命令,很难轻易改变。 永远也不要小瞧这个虽然没有被安排到战场上去作战,只辗转于伤兵营的伯牙兀氏家主,在你们故意掐断药材和器材想要拿捏他的时候,人家把几千人的伤兵营打理的井井有条。 秦涓当然是不小心听到的。 说实话,在仔细思考朵颜家主的话之前,他确实都有点小瞧赵淮之,甚至还会觉得草原上曾经关于公子狐狐的传说言过其实。 而今想想,赵淮之应该是一个相当严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29135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狐是我的狐 正如秦涓所料, 那日,赵淮之没有同意松蛮转学乌思藏语。 之后松蛮也不敢再提此事,只是学什么都开始不得劲。 相反小曲儿学什么都能保持认真和原始的热情。 夏历三月十二日, 宜出游,诸事顺遂,于是这一日秦涓去找赵淮之给两崽子求到了休假。 赵淮之自然是应许了。 玩是孩子的天性,终于能出来了, 两崽吵着闹着要去集市。 来, 没想带他们进哈儿密城中心去的,要知道哈儿密并不太平。 秦涓:“就在这附近逛逛吧, 集市内没什么好玩的……” 两人板着脸,显然是不高兴。 “……”秦涓看着两张五官恨不得皱到一起去的小脸, 颇有些觉得头疼的揉揉额头。 僵持了一会儿, 松蛮听到街边的叫卖声,顿时掀起帘子。 这里虽然街上走动的人不及罗卜城的人多, 但还是有人会在此叫卖。 “那是什么吃的。”松蛮问道。 秦涓让马车停下来,如果松蛮他们答应在这附近走走, 就不用去城中去了,毕竟进城中要过哈儿密官府的检查, 他不想那么麻烦。 秦涓顺着松蛮的目光看过去, 看到那老妇人小摊桌上的东西。 “是酸奶和炸糕,都是甜食。” “我能吃吗?”在罗卜被王妃兀笃姒、极布扎还有乌笃他们管束着,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甜食了。 “你的牙齿受得了吗?” “受得了。” “行吧, 你们下去吃, 吃完顺便再带你们去那个茶楼里逛一逛再回去。”秦涓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不带他们进城了。 松蛮也听出来了,点点头。 松蛮和小曲儿下车以后, 秦涓让马夫去对接那棵大树下等着,嘱咐了几句,便跟上两个孩子。 这老妇人卖的全是酸奶,油炸的也不是糕点,是酸奶条,和松蛮小时候极布扎买给他的一模一样。 小曲儿不习惯酸奶,没吃几口就不吃了。 松蛮嘴上说他浪费,却也将小曲儿没吃完的全吃完了。 对此,秦涓表扬了松蛮。 狐狐说对两个孩子要奖罚分明,该表扬的地方一定得表扬,这样他们才能明白什么是善。 “那边好香。”小曲儿闻到香味,看了过去。 “是烤鸡,想吃吗?” 小曲儿点点头,他并没有吃饱。 “走,我们去吃烤鸡。”秦涓付了酸奶和炸奶条的钱后,一手牵着一个往烤鸡铺子走去。 秦涓问小贩多少钱一只,那小贩比划一下半天秦涓也没有听懂。 秦涓拿出一粒银豆,问:“两只?” “一只。”那小贩比划,这下秦涓听懂了。 “这么贵!”因为这烤鸡才巴掌大一点,秦涓没想到会这么贵。 烤鸡上桌等了他们快半个时辰,秦涓给他们一人一只,嘱咐他们要吃完,不准浪费。 等到吃起来的时候,方觉得等这么久是值得的。 这烤鸡应该事先用盐和香料腌制过的,很短时间的过了油,再架在火上烤。 烤完了以后撒了一堆他们没见过的佐料,甚至松蛮还用手指将烤鸡上面的佐料弄下来一点,最终却只认出了孜然和胡椒粉…… 吃完之后秦涓尚还觉得意犹未尽,难怪那几桌都坐满了客人,要知道这条街过往的人并不多。 只不过这个小贩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因为是从外地来的,听不懂蒙话和畏兀话…… 松蛮问小曲儿:“可以不?” “太好吃了。”小曲儿吃成一个大花脸,抬起头来一看见松蛮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446页 “没吃好的话我再去点两只。”秦涓说。 两小儿虽然一致摇头,但秦涓已去再点了两只:“一会儿再过来拿,你们若不吃,便给你们阿爹送去。” 两人点点头,继续埋头啃骨头。 这里有一个很高的房子,从飘在房子外的巾帆上的畏兀字可以看出那是一家茶楼。 好几次秦涓从远处眺望,或者与这楼擦肩而过,但也没有过去过那条街。 偶尔,他还曾瞥见那别氏的人往那条街去,虽然知道他们是去那座茶楼的,但他也没有在意。 茶楼外停着许多的马匹车辆还有驼子队伍…… 茶楼里的跑堂的面孔,是畏兀族面孔,那个掌柜还是管事也像是畏兀人。 只是茶楼里的客人,面容天南地北的都有。 楼里充斥着茶和饭菜的香味。 喧闹,凝结着各族的语言,偶尔能听懂几句。 似乎这样的楼与客栈,在西域这块土地上,存在并没有什么困难。 客栈的掌柜看惯了军队来来去去,杀伐之后,他们恢复营生。 似乎一年前的那场在大鹰的讲述里不忍在提及的战役,真的已经消散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不知是过了多久之后,这里恢复了一座城原有的作息…… 或许,他该正确的审视那个纥颜氏的现任家主,那个曾经他一直视作敌人的男人。 博博怒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抹掉了一座城的一场战役……又如此云淡风轻的将这座城重建。 往来的人变少了,但生息却也逐渐回来了。 或许那个可恶的博博怒,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拿捏一个人,一支军队,一座城…… 他想要怎样,就能怎样…… 这里,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支大永王派来的军队在此覆没。 没有人知道青年的桑巴干在此马革裹尸。 也没有人知道死过一次的大鹰从血泊里爬出来,改名换姓后又被纥颜氏的军队带走。 进了一楼的一间里间,终于将吵闹声隔绝于门外了,虽然效果也并不明显……但耳朵比之前好受多了。 跑堂的上了茶,这是用牛奶混合茶叶煮出来的茶,茶楼近大门口有一个大铁锅,那里有一个厨子带着一个学徒在煮茶,往来的客人进来的时候都会围观一下。 秦涓抿了一口茶后,听到旁边那桌的客官在小声讨论怎么进城去,用的是乌思藏话。 小曲儿小口小口的喝着茶,也许是因为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所以他喝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口气喝完了。 与寻常喝的牛奶茶不同,这里面应该还加了其他东西,不然味道不会这么特别。 这时跑堂又哼着小曲进来。 是一些小菜,有花生米,还有几串烤肉,还有几块馕,这是松蛮点的,没有要太多。 馕里面塞满了羊肉,鲜嫩多汁。 对吃着羊肉长大的松蛮来说,甚至可以猜到用的是多大的羊,用的是什么烤的。 “是小羊所以嫩,还是用红柳烤的。”松蛮认真的和小曲儿说着。 “哥,你可真厉害!” 秦涓见他二人兄友弟恭,颇觉得欣慰:“你们坐一会儿,别到处乱跑,我出个恭就来。” “嗯嗯。”小曲儿捧脸点头。 秦涓忍不住猛揉了揉他的脑袋才离开 从恭房里出来,秦涓陡然看到两个人往后院走去。 是那别枝的人? 后院那边的楼也是茶楼的吗? 上二楼去了,要不要跟上去? 如此一想,秦涓跟了上去。 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真的不好,所以秦涓跟过去之后,顿时就觉得很烦闷了。 其实这个楼,应该是那别枝的人设的对吧? 或者狐狐也参合了一脚? 秦涓是真的没想到,那别枝竟然控制着从哈儿密到虎思斡耳朵,甚至更远的西边的商业。 至于狐狐是什么时候参合进来,什么时候取得了那别枝的信任,肯定不会是几年前,应该时间不会太长。 可问题是,他猜测那别枝的背后可能是孛儿只斤忽必烈。 他明白,赵淮之选择和一个儿时旧友重燃友谊绑在一起,肯定是有他比较积极的考量的。 当然,那别枝是否掌握塔克拉玛干以北,大阴山已西半数以上经贸,纯属秦涓根据刚才他偷听到的谈话猜的。 那别氏的两个人从房里出来了,看了一眼四下,离开了。 随后那个伯牙兀氏的家臣也离开了。 等秦涓回到包间内,松蛮和小曲儿吃的撑到躺在榻上了,见秦涓回来了两人也只是喊了一声应付。 这间里间的窗户正对着他们进茶楼的那条大街。 秦涓闻声看过去,见到刚才从房里出来的那别氏的人其中一个,领着驼子队伍离开了。 难怪那别枝和狐狐会选择在此地呆这么久。 难怪这几个月,那别氏和伯牙兀氏的家臣往来大斡耳朵和哈儿密。 或许连他们住的客栈都是那别枝的产业。 小贩将热腾腾的烤鸡包好递给他,带着两个孩子回客栈。 他似乎是知道赵淮之会询问两个孩子今日他们去了哪里的,也没有刻意教松蛮他们该怎么回答,他知道赵淮之的人想查一定查的到的。 他依然坦荡,像没事的人一样。 第447页 那烤鸡一直放到夜里都没等到来吃的人。 松蛮和小曲儿睡觉去了,秦涓扛不住困意也回房睡觉去了。 大约是半夜的时候秦涓察觉到有人站在窗前,立刻醒来了。 是赵淮之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29135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那年故人归 等了赵淮之半日, 直到他真的回来了,秦涓却有些胆怯起来。 这么晚了赵淮之是从哪里回来的? 今日赵淮之为何站在他的窗前这么久…… 以赵淮之的性情若是想进来见他爬窗也是会进来的。 赵淮之大概是不想进来,或者没有打算叫醒他。 想到这里秦涓躺好了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赵淮之离开了, 只是不是回房,而是往院外走。 秦涓猛地坐起来,套上衣服和鞋子便去追。 等他追到院外,赵淮之已骑马走远了, 只看到长街尽头一个黑点…… 秦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心里感觉不太舒服,他觉得赵淮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了。 赵淮之之所以离开的这么潇洒, 大概是算到他会将松蛮和小曲儿照顾的好好的。 秦涓是生气的,气赵淮之不和他说。 但他又想, 刚才赵淮之站在他的窗子前, 应该是想和他说的…… 或许赵淮之只是很犹豫要不要吵醒他。 如此一想,心里好受了许多。 次日清晨, 有军队进城。 起床后嘱咐松蛮和小曲儿今日不要走出房间,秦涓则去见那别枝。 蓉姨却告他, 那别家主昨夜很晚才睡,睡下前说今日不见客。 一连三日赵淮之都没有回来, 哈儿密的驻军来来去去。 好几个不认识的大人请求见那别家主都被拒绝了。 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秦涓不晓得,但哈儿密的驻军变多了却是真的。 那别枝一直闭门不出, 让他很心慌。 他只能嘱咐松蛮和小曲儿在屋内温习功课, 不要去院子里。 是这日深夜, 蓉姨让人来敲门。 秦涓本已睡下了,听到那人说那别大人让他过去,便爬了起来。 和那些往来客栈的官员一样, 他也是三日未曾见过那别枝。 那别枝对他说:“大汗并没有西征,此前是有人故意传出的假消息。” 什么人传出来的,不清楚,但空穴来风未必就无风,或者是贵由想攻打拔都的事败露,为了掩人耳目便说是谣言。 无论真假,这个消息此前也帮了大忙,如果不是这个消息传出来,塔塔人不会这么快撤兵。 “那城中的驻军呢?”秦涓看向那别枝问道。 “是纥颜氏的人。”那别枝答道,停了一下,又问他,“你和只必帖木儿有过节?” 秦涓微吃惊看向他。 那别枝笑道:“你别紧张,我只是疑惑,从你之前的行事轨迹来看,你似乎害怕见到只必帖木儿。” “什么时候的事?” “我曾在……” “大人。”门外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传来,二人很默契的看向门口。 “进来吧。” 进来的这人秦涓认得,他和那别枝下棋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出现过 那别枝:“什么事这么着急。” “扩端王……到了。” “什么?”那别枝脸色一变后,猛的咳嗽几声。 他只是惊讶扩端王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想要见他。 “去请。”那别枝大概是不晓得秦涓和扩端王还有过节,沉默片刻后对他的家臣吩咐道。 那别枝喊人进来穿衣,秦涓则站起来:“大人,我先告辞。” 注意到秦涓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别枝正想问他,只见他转身就往外走。 哪知秦涓刚走出那别枝的里间,绕开屏风,走向大门的时候,就与扩端王的人撞了个正着。 秦涓到心顿时挑到了嗓子眼,不是说请扩端过来,这怎么回事! 他迅速的低下头靠到一边,他不觉得扩端能认出他来。 扩端身后跟着几个人,步伐很快,气势汹汹。 那别氏的家臣们匆匆进去,那别枝很快出来。 那别枝给扩端行礼:“臣恭迎王爷。” “无需多礼,听闻那别大人在此,本王便过来了。” 在门后暗处的秦涓,深吸一口气,他想扩端王此行应该是因为只必帖木儿,至于来见那别家主真的可能只是拜访而已 那别枝将扩端王迎进屋,穿过大门的时候似乎是注意到秦涓还没有离开,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那别枝头都未曾偏一下,领着扩端王离开。 秦涓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以为自己躲过一劫。 在看着他们往里间走,秦涓找机会快点出去,哪知那几人中有一人突然停下了。 秦涓注意到有目光看向他,这不是扩端王,扩端王的目光没有那么柔和,也许是因为这个认知,秦涓才“有恃无恐”,以很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朵奴齐觉得刚才那个人给他的感觉,让他很熟悉,只是他更疑惑那别家主这么晚了还在接见什么人,是那别氏的家臣?分明又不像。 朵奴齐见扩端王与那别家主已进里间,便对身旁的一个将军说:“刚才从这里出去的人您注意到了没有?” 第448页 将军疑惑了一下,答:“看得不是很清楚。” “亲找过来,不行就麻烦您把他抓过来。” 这个将军挑眉,显然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但朵奴齐虽然身份低却是他们王爷最厉害的谋士,他不敢怠慢,便追出去了。 自然秦涓早就跑的没影了,他没有回房,而是去了马厩。 很显然他并不是算到有人来抓他,毕竟他没觉得自己引起了谁的注意。 而且他更不相信扩端王有这种本事能认出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长到十九岁的样子…… 况且他刚才藏匿的很好,没人看到他的脸。 直到有人来抓人的时候,秦涓都不敢相信。 “就是他,拿下。”那个将军指着他,一群士兵一窝蜂的上来。 “你们什么意思?”秦涓后退几步,冲着过来的士兵低吼,“有这么多人不去战场,过来抓我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因为觉得你可疑,所以抓过来问话,跟我走一趟吧?”那将军勾唇一笑。 “谁觉得我可疑?扩端王?”这样的理由显然会让这头狼感到愤怒。 “你最好别反抗……”将军突然停了下来,看向秦涓的目光一冷,“难怪会引起注意,你这一身内力……” 他的话锋一转:“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不行就一起上。” 秦涓真的是生气了,若不是真的担心事情搞大了,真想锤爆他们 “蝼蚁,我不屑于动手。”他说着看向那些人,“带路啊,老子自己走。” 将军告知朵奴齐人带来了。 朵奴齐:“带去马车,我随后就到。” 那个将军将秦涓带去马车,并且告诉他一会儿就有人来见他,叫他先进马车内。 这样的马车他只在大都见过 有三张床铺的大小,里面至少能容纳十个人。 刚去大都的时候,瞧见这样的马车腿儿都迈不开,会盯着马车看好久,直到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那时听曰曰说这样的马车大都只有王公贵族才有。 曰曰也是王公,可是曰曰没有。 但曰曰说他曾经有,将来也会有。 可一晃好多年,曰曰应该是把这件事忘了。 马车旁立着四个低眉顺眼的奴才,直到秦涓上马车都没有人抬起头来。 那个将军让他坐到西边靠窗的位置。 他哼了一声坐过去。 古板的将军在他一米开外的位置上坐下,手不离刀。 秦涓轻嗤,论单打,这个人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意识到这一点,古板的将军,空出一只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终于听到了脚步声,朵奴齐来了。 他上车的那一刹那,秦涓就认出了这个人。 朵奴齐,当年让扩端王收他为义子,还让他出使乌思藏的人。 也是在看到这个人后,秦涓的心里就没底了。 如果是其他人,这事还能混过去。他原本打算混过去,只要事情不闹大,他立刻带松蛮和小曲儿走人。 可现在,结局难料了。 朵奴齐看着面前的少年,停了一会儿后又将手中的烛台举起,端详了许久。 末了,他放下烛台,走下马车。 秦涓以为朵奴齐没有认出他来,毕竟在凉州时他多是戴着面具的,偶有极少的几次被人逮住了,被扒下面具露过一两次脸。 他开始窃喜,朵奴齐这老东西应该是没认出他来? 朵奴齐再进来的时候,领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身量一般,细皮嫩肉,低眉顺眼……看着不大,至多十五六岁。 “夺鲁,去认认。”朵奴齐吩咐道。 奴才走上去,跪在秦涓身前。 许久才抬起头来。 这一看他愣住了,眼里蓄满泪水,却又在下一刻低下头去,狂摇头:“不,不认得……” 这一刻,秦涓的眼里是疑惑,心也仿佛被刺了一下。他的记忆里没有这张脸,也没有夺鲁这个名字了…… 在凉州时有认得叫夺鲁的人吗? 太久了,六年了。 夺鲁,夺鲁,夺鲁,他念了三遍,才觉得耳熟。 让他觉得心口刺痛的是,眼前这个奴才分明是认出他是谁了,却说不认识。 他何德何能,让一个六年前出现过的他都没记住名字的小奴才,记着他这么久,久到见面了,还会护着他…… 第187章 那年故人归 其实当夺鲁说不认识秦涓的时候, 朵奴齐便知道面前的少年就是秦涓了。 多奴齐转身对身后的将军说道:“我可能是搞错了,我想和这个孩子单独说几句。” 古板的将军看似大条,此刻心里却说不出的疑惑, 感觉这事有几分诡异,他微点头,临离开时还将夺鲁一把拽起:“走了走了,小奴才。” 秦涓微松了一口气, 约莫是凌晨的时候,秦涓已带着松蛮和小曲儿往罗卜城的方向而去。 朵奴齐和秦涓说了什么, 只有他二人知道了。 总之在交谈之后,秦涓踏上了回罗卜的路。 松蛮和小曲儿醒过一次, 问了秦涓几句后又睡了, 对两孩子来说,去哪都一样, 吃饭睡觉是第一大事。 秦涓心里清楚哈儿密不太平,罗卜也不一定就太平… 或许罗卜城现在比哈儿密更乱, 他大致清楚现今的趋势,贵由即位后想在各处设军队来分化亲王及氏族的王权。 第449页 也许罗卜来了驻军, 也许罗卜现在也很乱, 但至少那是大永王曰曰的地方,扩端王想抓他, 还得问问大永王。 这也是那是扩端明知道他在罗卜的时候, 也没有去罗卜抓他的原因。 在其他地方被抓是他运气不好, 在罗卜城被抓就是在直接打大永王的脸。 秦涓问赶马车的人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罗卜。 “这个南道最难走,到罗卜泊估计都要半个月,到了罗卜再往南走又得半个月, 关键是怕遇不到补给的地方。” “多谢,我知道了。”秦涓也很担心走南道遇到的问题,但按照传统的路线绕道去扩端王的地盘上去再走好路去罗卜风险太大了。 没过多久天亮了。 小曲儿醒来了,秦涓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没有回答,盯着马车地板发了一会儿呆,不知是神游太虚还是怎么,模样滑稽又可爱。 松蛮一起来,整个马车内的气息都不一样了,他穿好衣服就要吃饭,窗外有骑兵将准备好的吃的递进来 也是这个时候小曲儿的脸上才有了表情,他显得很吃惊,他记得他们是半夜离开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东西还是热的。 松蛮简直就是对小曲儿的每一个表情都能了如指掌,他掀开车帘指着后面的一辆马车,解释道:“他们那辆车上有一个大铁缸,(狐狐)阿爹给我讲过里面有两层,一层放的是用布包好的食物,另外一层是热水。铁缸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行军打仗的时候,只有精良的骑兵营才能做到吃热食,普通士兵有一点饼子吃都不错了。” 小曲儿听的很认真,无论他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他都不会忘记师父带着他的时候,艰苦的岁月,那个时候他也曾憧憬顿顿有饼子吃…… 后来他和师父终于不再流浪了,师父在可失哈儿开了一家药馆,他们终于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师父说他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唯一养活的孩子,将来一定会看到安稳的明天。 捡到他的那一天,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偶有一只鹰从天空飞过,他的啼哭声伴着远方的也许是路过的僧人用琵琶弹出的悼亡的曲调…… 就这样传来了。 师父在下一刻朝着他奔来 太累了。 师父说至唐末以后,这片土地,她太累了,政权在这里更迭了几百年,人们也在这里厮杀了几百年,这一片古老的土地,她太累了。 吃着手把肉,啃着大饼,小曲儿的目光再度涣散,似乎又开始了他的冥想。 后来,过了许多年的后来秦涓也在想,赵淮之给这个孩子取名“文曲”的意义。 是不是洛笙道人于战场上带回这个孩子,突闻僧人琵琶曲,闻曲的谐音,亦或者,是赵淮之早就看到了小曲儿的命数? 不,他始终不愿意把赵淮之想的那么神棍。 在多年以后,这片古老的土地,藏传佛学的兴盛由吐蕃至于中原土地。 为了推行统治,有一个说法在多年以后被推行。 乌思藏将自身描述成观世音菩萨所教化之地。 将蒙古描述成金刚手菩萨所教化之地。 将汉地描述成文殊师利菩萨所教化之地。 而这里的文殊在佛道两教相互融合之后对应的就是文曲。 而这一说法的实施,对后来的后来,民族大融合起到怎样的作用,历史的烟云,他不得而知。 至于这个说法的提出,还与这一次,暮春时节的一场相逢有关。 身后奔腾的马蹄声传来,秦涓知道自己被人追上来了。 让人观之胆颤的奔马从身后奔来,这么快被注意到,怎么可能…… 而且这十几个伯牙兀氏的骑兵干什么吃的,不可能有人跟上来都不晓得吧! 伯牙兀氏的骑兵没有选择同扩端王动手,也许是在他们看来没有必要。再者,现在与扩端王树敌不是明智之举。 秦涓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这这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畏惧被扩端再次抓走。 当他看到这个魁梧的男人骑着马看着他的时候,心思从慌张到平静。 “当我的将军对我说朵奴齐放走了一个美貌的少年的时候我就想,一定是你。”扩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 秦涓勾起唇角:“多谢你告知我朵奴齐没有出卖我,哦,还有,别来无恙。” “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是本王的养子,本王让你出使乌斯藏,你很可以,竟然敢逃,你的事若不是因为乌斯藏归顺一事圆满成功,本王一定去罗卜拿你,现在……”扩端意味深长的一笑,“既然老子追上你了,就跟老子回去。” 刹那间秦涓目露凶光,刚想开口说话扩端就说:“别犟,你若犟,这里一个不留。”这时又听扩端身后的那个将军说道:“兄弟,你可别乱来,咱们两百人,你那边加起来才十个吧?” “谁他妈跟你兄弟!” “……”扩端王手下的骑兵听了想笑,还好都给忍住了,没发出笑声。 扩端见秦涓妥协了,对伯牙兀氏的人说道:“伯牙兀氏的人原地解散,马车里的人都带走。” 秦涓冷目看过来“他们只是孩子,我与你的恩怨你冲我来,让他们走。” 扩端眯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不大:“大永王自己都是个废材,送回罗卜去,这些孩子十年后只会是一堆废材,论教习之事,本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第450页 秦涓:“你就吹……” “先别急着反驳本王,去了西凉府,你再给本王说。”扩端骑马掉头,“跟上,本王不想重复。” 当秦涓看着扩端的背影怒火中烧的时候,突然又有些恍惚了,扩端这样的人也没有必要同他说谎,只是…… “曰曰不是废材!你听见了没有!没有一个王爷能将贫瘠的土地,九成都是沙漠和戈壁的土地治理成现在的样子!因为没有哪个王公贵族吃得起这样的苦!你们这些人不懂别随便批判别人!抹杀别人的功绩!罗卜的教学不及其他地方的好,是因为我们穷,我们都在花时间精力让百姓吃饱饭,根本没有多余的经费来建造学堂!你们知道个屁!” 他冲着扩端和扩端的士兵大吼着,直到那些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许久士兵们都是沉默的,直到秦涓转身走向马车,伯牙兀氏的人将马鞭交给他,对他说了几句之后,转身离去。 这一年,三月的最后一天,秦涓他们启程去凉州。 正如松蛮所说:“大哥……不,爹,你以前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当去凉州吃喝玩乐的不就好了吗,而且吃喝玩还不用给钱,这还不够乐吗?” 来的伙食给收买了…… 扩端王的军队好吃的东西是真的多。 马不停蹄的赶路,抵达凉州是十日以后。 让秦涓很不爽的是,去了不到一天他就病了,且这病不算轻…… 有郎中来过,问他吃了药之后觉得怎样了,他却说等他睡一天之后再说。 他是实在不舒服到需要卧床了才说了这样的话。 郎中只能将原话转告朵奴齐,朵奴齐让夺鲁去照顾秦涓,又将那两个小的领去经院。 这一处经院是扩端让人建造的,有许多贵族子弟在此学习。 见有孩子进来,他们都看了过来 松蛮疑惑的皱起眉:“怎么这么多小光头。” “噗……”本来还很紧张的小曲儿顿时笑出声。 “我们不用剃头发吧。” 朵奴齐:“……不必。” “哦,那就好。”松蛮快步走过去,对那些人说道,“诸君吉祥,我是伯牙兀松蛮,小名狐球儿,今后会在这里学习。” 小曲儿怯怯的看向自家兄长两眼放光:我哥真厉害,相比之下我就不敢了…… 只有小曲儿站在那里发呆,这个时候连朵奴齐也离开了。 小曲儿的蒙话带着口音,他不敢开口说话,也许同龄的,只有自家兄长不介意他的口音。 “你长得与你哥哥不同,性子也不同呢。”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 小曲儿一回头看到两人,说话的孩子身穿吐蕃服饰戴着毡帽,他身后那个人一身吐蕃僧袍。 “我是恰那多吉,他是我的哥哥八思巴。”说话的男孩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正笑着看向他。 第188章 那年故人归 小曲儿看恰那多吉高出他许多, 看着像和松蛮一样高,他怯于问他们年纪,只低声说道:“我是伯牙兀文曲, 以后会在这里学习。” 彼时的恰那多吉有着介于少年和孩童之间的俊美脸庞,连笑容也是爽朗叫人沉醉的。 与喜欢说话的恰那多吉相比,八思巴就显得沉默了一些,不过他的脸上一直带着和善又悲悯的微笑。 小曲儿看着八思巴的时候, 会突然想到他的狐狐爹爹。 或许狐狐爹爹会和八思巴很聊得来。 小曲儿和他们两个兄弟交流的倒是很融洽, 听闻小曲儿在学乌思藏语,八思巴和恰那多吉说以后可以教他, 小曲儿听了很是开心。 秦涓睡醒是天黑之后,这个时候朵奴齐正带着郎中过来, 两个孩子也在隔壁房里温习课业。 听见院外有动静, 松蛮放下了课本,往外跑去。 “松蛮少爷啊, 今日学的怎样。”朵奴齐笑着问道,“还有文曲儿少爷呢?” “我反正学的不怎么样弟弟在里面呢。”松蛮说道,“大人是要见秦大人吗?” 哪知朵奴齐微微低下头他耳边说道:“我偶听到松蛮少爷喊秦大人爹哦。” 松蛮先是一愣, 最后怒吼道:“就算听到又怎么了?狐狐阿爹留我在罗卜时, 是秦大人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 朵奴齐微笑着行礼:“对不起松蛮少爷。” 在屋内的小曲儿竖起耳朵,他几乎可以从这个兄长身上学到许多东西。 这个哥哥性情乖张, 懂得人情世故, 他似乎是懂得如何激发别人的善意与真诚。 这个哥哥为人处事不怯场,坦荡又勇敢,这是让他很羡慕的。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书本, 现在的松蛮哥哥是他的骄傲,他也要努力的成为哥哥的骄傲绝不能拖后腿了。 秦涓一觉醒来好了许多,朵奴齐带进来的郎中将药递给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大人的身体应当是恢复了,喝了药估计也能痊愈了。”郎中微微一笑。 秦涓喝了药,说肚子饿了。 郎中:“您大病初愈还是少吃荤腥,凉州的蔬果不错,自古这一带有塞上江南的美誉,不妨常常这里的厨子做的蔬果和鱼。” 郎中大概是不知秦涓最喜欢吃的就是鱼,可惜常年在沙漠里打滚,吃不到啊! 朵奴齐此人真是察言观色的行家,见秦涓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他走出去对奴才吩咐了几句。 第451页 “也不早了,我先离开了,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可以随时让奴才去找我。”朵奴齐说完便和郎中离开了。 秦涓对凉州的记忆是:扩端家的厨子是真的不错,这里的书院里书是真的多,教书的先生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河西的大儒,契丹的谋士,吐蕃的佛学大师几乎都在这里聚集。 松蛮撑着下巴极度无语的看着秦涓和小曲儿将桌上的蔬果及鱼吃的精光。 在松蛮看来没有肉吃就等于是在放羊…… 所以这顿晚饭松蛮没怎么吃,回房洗澡之后和小曲儿躺在床上,松蛮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小曲儿看过来,愣了愣。 松蛮气定神闲吐出一个字:“饿。” 小曲儿一条爬了起来,松蛮见状看向他:“你去哪?” “等等我。”小曲儿下床去,走到柜子前取出他的包袱来,包袱里头还有两块油纸包着的牛肉干。 牛肉干可以久放,在路上的时候扩端王的人给他的,那人并不知道他不吃牛肉,他接过来才发现是牛肉便包好了。 松蛮接过小曲儿递来的油纸包,松蛮拆开来,看到裹着一层厚厚的孜然胡椒粉壳子的牛肉干口水直流。 “小曲儿你要和我一起吃吗?”松蛮递给他一块。 小曲儿摇摇头:“我不吃牛肉所以才留着的,哥你快点吃吧,吃完记得漱口刷牙哦。” 松蛮点点头:“不对,你怎么也不吃牛肉。” 小曲儿想了想答道:“因为师父说,道家始祖老子骑着的坐骑是大黄牛啊,所以修道之人不吃牛肉的。” “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秦涓爹爹在我小时候好像说,耕地是用大黄牛,所以他们的牛只能老死后才会被吃掉,但大多都是被埋掉。” 小曲儿见松蛮吃的口水直流,突然默默叹气:“其实汉人也不是说不吃牛肉,只是我们有些人在约束自己,师父偶尔会对我说世间有四种肉一旦吃了就戒不掉了,一曰牛肉,二曰大雁,三曰鹿,四曰甲鱼。所以,我只是不敢碰这个,并不是说我不会不动心。” “……”松蛮吃个精光,小曲儿说的话也只听进去一半,抹了嘴巴看向他,“嗷!小曲儿,我怎么还有点饿!” “……”小曲儿表示真的没吃的了,“不如喝点水压压肚子吧……” 小曲儿将水壶拎过来。 “有道理。”松蛮提着水壶灌了几口。 两人囫囵睡了一觉醒来,有奴才在敲窗子唤他们起来。 “今日有射箭课,二位少爷快点准备。”那奴才说道。 松蛮有编线袍和小皮靴,小曲儿的还没有安置,依然穿着昨日的那身。 去了草场小曲儿就感受到那些世家公子们异样的目光,小曲儿有些不安。 神经有些大条的松蛮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候恰那多吉走过来,他微笑着看向小曲儿:“文曲,你的骑射服是没有做好吗?不如穿我的?” 恰那多吉比松蛮还高一点,如果能穿,松蛮早就拿他的给小曲儿了,松蛮听了有些微的不爽,又不能面上表现出来,毕竟人家也是好心,但是当昨日还和他言笑晏晏的同窗也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时,他知道那些人是在怀疑是不是他这个哥哥当的不称职,所以这才是他不爽的原因。 恰那多吉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忙说道:“我从出使西凉府时才四五岁,六岁以后我就住在这里,每年都骑射服我逗有收好,甚至还有许多是新的没有穿过的。” 听他说到这里,聪明的孩子们也明白了,一个大些的走过来对他们说道:“那还等什么,还有两刻钟将军就要过来了,你让小奴才跑腿取了,留一刻钟正好让文曲换衣。” 说话的孩子小小年纪已是剑眉星目,丰神俊逸,说话间双目放光,神采飞扬。 恰那多吉对身后的小奴才吩咐了几句,小奴才飞快的跑了。 小曲儿行礼作揖道谢。 “我昨日怎么没见过你。”松蛮看向那个有着飞扬眉目的男孩。 男孩笑道:“我昨日去了趟城北,没赶上见你们。” 说完,他笑着一礼:“札答阑流光驿。” “原来是阿奕噶的堂侄。”松蛮了然的点头,“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札答阑氏这一辈中前头的。” 完全相反,蒙人一般是让嫡出中最小的继承家业。 所以当窝阔台汗庶出长子贵由要即位的时候,是很多人不满和反对的,拔都就是其中之一。 长子负责带兵征战,手中大多有不少兵权,像流光驿这种老二老三的排行,连带个兵都困难,只能另谋出路了。 你说松蛮不懂吧,他又心里啥都清楚。 松蛮看向流光驿勾唇一笑:“背井离乡,远赴西凉,我敬你是条汉子。” 流光驿:“彼此彼此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不过,我们这里离家最远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应该是他吧。”松蛮看向一旁脸上一直带着和善的微笑,皮肤偏古铜色,但五官精致立体的恰那多吉。 流光驿笑道:“我老家山西,你老家大斡耳朵,恰那多吉的老家在乌思藏呢。” 松蛮皱眉:“你老家什么时候变成山西了?阿奕噶不是斡难河的吗?” 流光驿:“堂叔生于斡难河所以老家斡难河,而我生于山西太原,所以老家自然是山西。” 第452页 “……”松蛮仔细想了想,札答阑氏的家主似乎是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调去山西治理太原去了?那流光驿这厮出生在太原就说的过去了,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他呢,他叫什么?”流光驿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清秀男孩。 松蛮:“他是我弟弟,小曲儿过来见见他。” “你弟弟长得好像女孩子。”流光驿不知道这一句话多少有些伤人心,他只是单纯觉得小曲儿长得白净漂亮,毕竟他们这里像小曲儿这么白净的很少啊。 松蛮眉头一皱:“你怎么说话的!”作势要打架。 还好流光驿反应快:“不是,我只是觉得他生的白。” “行吧,这话我也不想再听到第二次了,他是伯牙兀氏的少爷,我的弟弟。”松蛮义正言辞的说道。 其实小曲儿已经习惯了,小时候也曾被认作女娃娃,只是没想到对松蛮来说,男孩子被说成像女孩子是很不好的。 小曲儿想说,他们道人真的不是一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他们也许看起来并不是如蒙人如塔塔如虽仇般高大威猛,但是很厉害啊,他师父就有着高超的剑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tsuy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那年故人归 小曲儿换好骑射服后没多久, 教骑射的将军便倒了,将军扫视一圈见他们穿戴整齐,便吩咐他们去马厩挑马。 小曲儿有惊无险的长吁一口气。 去挑马的时候松蛮走在最前面, 扫了一眼马厩,很快牵了两匹马出来。 小曲儿正愁自己不懂马匹,没想到他哥会直接将马送到他面前了,眨巴着眼睛一时间也忘词了。 “别傻愣愣了。”松蛮忍住不笑, 将马缰递给他, “一会别骑太快先摸清楚马儿的脾性。” 小曲儿狂点头,在爬上马后看向松蛮:“你也不要骑太快了, 腿上夹板才刚拆。” 若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这将会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阴影的!哥哥在弟弟面前就应该是强大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从来骑射课都是竞争激烈的,可没想到今日竞争更惨烈。 松蛮的到来让他们见识到了伯牙兀氏和大永王教导出来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在马背上伯牙兀氏的子孙从来不会是胆怯的。 教导他们的将军眯着眼, 将今日骑射考试的奖品抬高了,他说十圈下来谁能拿第一就奖励五十支箭。 五十支箭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要知道他们里头虽不少人是贵族,但来来回回训练用的箭就十支左右。 况且这不单是五十支箭, 还是强者的荣誉。 小曲儿因为对骑射压根不怎么熟,他跟着桃花去罗卜后, 是呆了好久才被秘密带去见松蛮的, 和松蛮相处期间也没碰过骑射。 所以小曲儿没有撑过第一轮直接被刷下来。 几个十圈之后,孩子们体力不支了, 剩下的整好恰那多吉、流光驿和松蛮三人。 五个十圈下来他们三人射中的箭数也整好相同, 于是他们前面的成绩作废, 接下来的十圈将决定谁是胜利者,三人听教导将军的话去犟各自靶子上的箭取下来后,再去喝水吃东西做准备。 “哥, 你有几分把握?”小曲儿将饼子撕成碎瓣喂给松蛮吃,还有昨日和松蛮聊得来的几个过来给松蛮揉肩。 松蛮:“只要我不犯糊涂把箭射到别人的靶子上。” “噗……”后头几个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当只有松蛮刚才干了这事,你们几个谁不是呢。” 松蛮是有点生气的,刚才若不是有一箭射错了靶子,这胜负早已揭晓了。 不过骑射绕靶子一圈考的就是判断力和眼力,还有速度。 当打中的靶子数一致时,就看是谁先跑完十圈的骑射了。 “行了,歇好了就开始了。”教导将军喊道。 松蛮将汗巾子还给小曲儿:“小曲儿你等好了。” 松蛮似乎是憋着一股劲,将这些年极布札交给他的骑射技巧全使了出来。 恰那多吉的实力教导将军是认可的,而且他与流光驿轮流拿过一次第一,这次大概是和马儿的互动出了点问题,几圈下来也没调整过来,那马儿一直跑的有点慢,所以这最后十圈他速度没跟上。 三人都是十箭全中,所以以速度领先的松蛮获胜。 拿到五十支箭的松蛮迎来了孩子们艳羡的目光。 流光驿笑道:“在你没来的时候我们比赛是谁胜获得十支箭,你今日一来变成了五十支,我们年考的时候将军都没有这么豪横。” 松蛮一听皱起眉道:“五十支箭对我来说太多了,不如同窗们一人拿一支,剩下的我和我弟弟分了。” “可以啊松蛮少爷。”有人打趣道,“那我拿了。” “哈哈哈,谢谢松蛮少爷。” 明明都是少爷,这会儿打趣起松蛮来一片滑稽之声。 不远处刚走过来准备看会儿热闹的秦涓一头雾水。 不过看他们笑的这么开心,证明两崽子和他们的新朋友相处的很是融洽。 秦涓只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因为朵奴齐找他。 秦涓大抵也猜到了,大概是得知他病好了,扩端就要见他了。 说实话,对于这次见面他时捏了一把汗的,因为他让夺鲁打听到,兀林怒已经回凉州了,就在昨日他睡觉的时候。 第453页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人啊,总是最怕有秘密被人发现了,即使这个人现在表现出来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兀林怒会不会改变主意了,也将他曾经出现在安荻枯且曾冒用过只必帖木儿的名义的事告知扩端? 秦涓的额头上生出汗珠,他想,他应该想好一套说辞,一套足以说服扩端又能化解危机的说辞。 他或许可以不用在兀林怒的信用有多好多差之上深思,他该深思的是有些事并不是兀林怒守信用就能不被别人发现的。 毕竟……兀林怒现在管理的军队都不是他自己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在扩端的书房里,他的一切猜测变成现实的时候,他平静的说,大永王当年带着吉哈布旧部回来匆忙,有重要的人和东西留在了那里,所以他只是去召回大永王残余旧部。 只字不提铁矿的事,也只字不提在牧纥那里曾被抓住过。 陡然想起牧纥来,那随之而来的记忆是与龚熙然从牧纥的牢里逃走的往事…… 时间不早不久,但于他来说却是缥缈的。 也许这一日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在牧纥那里遇到的什么重要的事反而被他遗忘了。 一个当时对他来说很重要却在当时没有想通,日后也来不及捡起来再想的事…… 应该是一个人,一个突然出现的人。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对于秦涓的走神,扩端是微有恼怒的。 也是扩端打断他的思绪的这一刹那,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曾在班城,在牧纥的牢房里,被他劫持过的人。 记忆里,只有从头到脚的一身灰白,和不高不矮的身材。 “你所说的是守城的士兵看到了你脖子上的印章,误将你认作帖木儿,这一点说服不了我,所以你先去地牢里呆着。” “……”秦涓的眉头聚拢,这种老掉牙的惩罚,扩端还来。 “什么意思?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关到你知道该告诉我什么的时候!滚!”扩端让一旁立在那里的古板将军带秦涓去地牢。 秦涓几乎是咬牙切齿。 “我先给你打声招呼,你若伤了我一个将领一个士兵,我总有办法多关你十年,就算下血本也会逮住你,你明白我的意思?”扩端的鹰目看向他。 秦涓现在是和心情不清楚,但那位古板将军现在都颇觉得无语,甚至想说兄弟,你若不想被关个几百年,最好不要伤狱头及我。 秦涓被带到了地牢,甚至那古板将军还像朵奴齐打听了一下当年秦涓住的是哪一间。 秦涓自己都不记得了,朵奴齐还帮他记着呢。 将秦涓送进去后,古板将军立刻锁上门,才敢站直身子和秦涓说话:“将军要吃什么用什么都跟夺鲁那小子说,他一天会过来两趟的,告辞。” 不敢再多呆,将军风一般的撤离。 松蛮和小曲儿一天课业结束,回院子却没见到秦涓,朵奴齐领着他两去了地牢。 秦涓看到两崽子,皱眉看向朵奴齐。 朵奴齐立刻对松蛮他们解释:“秦大人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你们放心王爷只是让秦大人闭门思过,吃的什么不会少的,可以回去了。” 松蛮气鼓鼓:“还闭门思过,这是闭牢思过才对。” 朵奴齐摸摸他的头:“没事没事,先回去吧。” 牢里,期间他不是没有去见扩端,只是扩端不满意他的答案。 秦涓隐约有些想明白以后,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他大概能猜到,关他一段时间后,扩端应该就会放他出来了。 大概是第四天的深夜,牢里进来了好多人,秦涓是被闹醒的。 对于牢里为什么进来这么多人,只有一个解释,其他牢里装不下了,才会把一些身份可能高一些的人往这边带。 毕竟这是扩端王的地牢。 那问题来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进来?外面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狱头们不会告诉他,等夺鲁告诉要等到明天早上。 “喂,对面的,怎么进来的?”秦涓对着黑漆漆的对面喊了一声。 秦涓这里的灯这几天晚上都被狱头熄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本来是没人理会他的,但黑暗中有一个人突然抬起头来。 其实许多年没有见面,声音应该是不会熟悉才对,只是有些人就有这样的能力,若人记住了,便忘不了,连他独特的清泠嗓音也是一样,即使岁月流逝,清泠之中多了几分低沉,也能划破黑暗。 直击心灵。 停了没有多久,那些人继续用秦涓听不懂的话交流,虽然秦涓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不代表他不能分辨这话种啊。 他去过班城,知道对面那些人在用郭饵话交流。 “是郭饵来的商人吗?你们怎么被抓紧来的。” “不是。” 一道声音回应了他。 第190章 那年故人归 秦涓听到有人回应他, 一时有些激动,于是乎也忽略掉了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你会蒙话啊,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啊……” 妃檀仔细想了想他应该是哪里人…… 完颜妃檀, 小字檀奴,他的名字是完颜戲取的,他也不姓完颜,檀奴是一个汉人历史上千古美男的字, 关于那个男人除了美貌他只记得那句“如你翰林鸟, 双栖一朝只”,其他的也记不太清了。 第454页 完颜戲说他有美貌, 便给他冠以那个男人的字,也取名妃檀。 他之一生曾因为美貌而保全性命于乱世, 也因美貌而负累半生辗转颠沛。 “我是河间府人。”他说出一个疑是他的出生地的地方, 记忆里他是从那里走出来的,也是他记忆开始的地方。 “你是契丹人?”秦涓问道, 其实这个时候他心里已经起疑,他隐约从这个人的语气中感知到这个人是认得自己的, 虽然他不确定,但他仍旧往这个想法上靠近, 把自己认得的人回忆了一个遍。 “我不是契丹人, 你也不像蒙人。”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涓也没做纠结这个问题, 而是看着漆黑的地方, 问道:“外面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抓了好多人。” 接着有人说:“不明就里的把最近出现的商队抓进来, 又把我们这些商队领事与我们的人分开。” 秦涓听的认真,但还是搞不懂扩端为什么抓人。 这时,只听那熟悉的声音说道:“四月初九, 乌思藏各部归顺大礼。” 他这般一说,秦涓顿然明白了,丫的,这扩端将他关在地牢里,还是在怕他闹事不成? 秦涓沉着脸,没在想自己的事,而是在想这些商旅:“扩端怕你们闹事吗?” “之前出了一桩伤人的案子,好死不死的是那帮无良的商旅干的,现在好了,一锅端了,生怕我们在大礼的时候闹事,不光如此还顺带扣了我们一批货,这下好了,辛辛苦苦跑这么远,算是白给给那什么王爷干了。”一道声音气愤的说道。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我就不一样了,我全当打发叫花子了,只要他们不伤我性命啥都好说。” 听这二人所说妃檀顿时笑了,他这一笑,其他人跟着笑了。 狱头走过来,辫子抽在牢房的大门上:“肃静肃静,谁再说话揪出来赏大刑。” 狱头这么一说,众人顿时噤声。 秦涓见他们不说话了,也觉得没什么好问的了,躺在草垛上,翻了个身便睡了。 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秦涓闻到一阵刺鼻的味道,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说话声。 “谁叫你们来的?”熟悉的声音如是问道。 妃檀指着秦涓。 那几个黑衣人几乎是呆住了,回过神来才说道:“先生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对面那个关在这里的是扩端王的义子!” “……”这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妃檀。 这种料比较重的迷烟能撂倒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狱头和这些商人首领。 但如今的少年已是驰骋疆场的将军,想撂倒他……恐怕有些难度。 或许他已经醒了! 想到这里妃檀不敢多逗留,唯恐再多说一句就会暴露身份,他接过属下递来的黑衣披上,很快跟着属下离开这里。 在他们走后,秦涓睁开眼睛,却又在下一刻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就在刚才那个人说“把他救出去”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划过一张温柔清秀略带些许媚色的脸。 八年前在大都,他记住了那个带着几分媚色温柔的名字。 一记许多年。 如果那熟悉感是真的,再加上这个人一定认识自己,且有几分关心自己,那么这个人至少有六成是妃檀。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无法捉摸,说不清道不明。 宁柏被传造反,而后失踪,妃檀行踪诡秘,他的属下称他为先生…… 妃檀是什么时候脱离宁柏的,又是在给谁卖命…… 又为何混迹于郭饵的商队之中。 他不知道,这一刻,甚至也不想知道了。 狱头醒来之后,连忙来查牢房里有多少人,奇怪的是人数没有变化。 秦涓不觉得自己的听力不行,进来几个人离开几个人他是知道的,并没有人留下,那就是说昨夜狱头就有可能数错了人数。 天亮了,夺鲁来给他送早膳,走过来将吃的东西递给他 秦涓边吃,看见对面一群人对他投来的目光,顿时有些不自在 有些人是真的饿,有些人是纳闷为什么对面这货坐在牢房里还有人给送早膳吃的?昨夜和他们说话的是这人吗?昨天晚上还以为是个关在里面很久的人,一定脏的不成样子,现在看这货穿的不错,长得更不错,顿时有些失望…… 秦涓咳了两声,那些人才肯收回目光。 这时他才小声问夺鲁外面的情况。 夺鲁知道他会问,所以来的时候好好打听了一下:“四月初九大礼,届时大都会来好多人,还有传言贵由汗都有可能过来,因为怕外来的商旅中隐藏有刺客,所以才将从漠北漠南及中原以外来的商旅先行扣押。这些抓进来的,多半是阿国、郭饵、大理等地来的……” “……”夺鲁说的差不多的时候,秦涓也吃完了,喝干净牛奶后将食盒递给他,“谢谢你夺鲁,我知道了。” “那大人保重,夺鲁先退下了,大人也不必担心二位少爷,他们都很乖的。” 秦涓点点头,突然想到一点:“夺鲁,大礼的时候你帮我打听一下一个人。” “您说。” “那孩子叫恰那多吉,应该和松蛮差不多大,我记不太清了,看他出席了大礼没有。”秦涓双目炯炯,想起这个孩子的这一刹那,心头都是溢满了温柔。 第455页 当年他离开时,留给那个孩子的是背影,他甚至都不敢回头。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隐隐升起一丝愧疚感受。 夺鲁走出地牢,越想越觉得恰那多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夺鲁回院子时,松蛮和小曲儿已去经院了,五日内的课业有三日都是在经院度过,还有两日是骑射及布阵。 夺鲁将秦涓吃过的食盒放在木盆里浸泡一会儿,正准备进房去收拾两个孩子换洗的衣物时,一只鸽子落在了院子里。 夺鲁看着那只鸽子半天没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几乎是紧张、小小、又快速的走过去抓住那只鸽子。 将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下来后,夺鲁又揣着鸽子往院子外走,院东是一大片林子和山石堆成的花园,他从这里绕过去,至一处院落,在空旷地才将鸽子放了。 他觉得这鸽子能进来是本事,可能出去不了,若是一定会被发现,他更愿意“嫁祸”给只必帖木儿的人…… 回到院子的路上他避免被人发现,也直到进了院子他才敢将竹筒上的纸条展开。 信上说叫他想办法认识地牢中一个自称是来自“王罗”的商人。 显然没有什么王罗,这个地名是编造的,可是为什么会给他这种任务,从他接到第一个任务起,不是要他查什么事,就是让他查扩端花了多少钱,攒了多少钱,或者经院来了多少学生之类,也从未直接要他去接触什么人。 夺鲁将纸条扔进香炉里烧掉了,又赶紧去刷食盒,这事没规定期限也没落款要与谁人交接,所以他并不慌。 他刷碗的时候也在想为何这次会派这样的任务给他 正午,夺鲁早些去后厨那里准备,去的早领了一盘秦涓喜欢吃的鱼,他也不认得是什么鱼,总之是鱼就行了。 添了饭,装好食盒,夺鲁高高兴兴的去找秦涓。 因为有鱼,秦涓今日的午饭吃的格外香,还好夺鲁聪明提前准备了两大碗米饭。 “香死人了,好想吃鱼。”一道并不太像蒙话的蒙话传来,夺鲁回头看过去。 只见对面牢里角落里坐着一个黑瘦黑瘦的年轻男人,似乎是因为前一刻在睡觉,离那些人也比较远。 “醒了也别说话,别人也不一定听的懂你说什么。”一个人打趣道。 “哈哈哈。”其他人跟着笑了。 好歹也是个商队首领,被这样说自然不爽。 “说什么呢!” “说什么呢!”那个人突然站起来。 结果他一站起来又惹得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别人笑他是因为他个子矮。 “咱们这里,那个小奴才都比你高,哈哈哈哈……”一个人指着夺鲁说那个年轻人。 “老子还没十八老子还能长!”年轻人红着脸狡辩,也不知他的真没十八还是假的。 “骗谁呢!去楼子的时候,面对鸨娘们怎么没说自己没十八!你小子满口鬼话!” “老子就是十八就混到了商队首领,怎么你嫉妒?” “嫉妒你个锤子,反正现在都他娘的在这里蹲着呢,谁也别看不起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那年故人归 “反正你小子脱裤子就十八, 不脱裤子就没十八,是不是?” “……”不知是那小子这几句话没听懂还是怎么他突然没有顶嘴, 这反倒让他们觉得不习惯了。 “你们商队从哪里来的,要做什么,跟哥哥说说,保不定出去以后给你介绍介绍。”那汉子一把搂过那个瘦黑的年轻人。 另一边, 秦涓将喝完牛奶的碗递给夺鲁, 夺鲁收拾好也准备离开了。 走了几步正好听到那年轻人说:“从王罗来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上次在楼子好像也是你在问我。” 夺鲁停了一下,没敢表现的太明显, 快步离开了。 这事不急,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和秦涓料想的一样,一直到四月初八的晚上, 朵奴齐都没有来过地牢了。 次日一大早,夺鲁没有来送饭, 昨夜夺鲁已和他说过了今天不会来送饭了,所以给他留了一包肉和一袋水。 秦涓吃了几口肉, 咕噜噜喝了几口水便躺下了。 对面的那些人也应该是晓得今天狱头给他们的饭不会有两顿, 可能一顿都没有。 于是他们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睡觉。 外面是什么光景,他们都不晓得, 只是快到正午的时候, 吹吹打打的声音一直到地牢里都能隐约听到。 “这么热闹吗?这得花多少钱?”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他们早就醒了,只是这时有人说话了,才陆续坐起来。 “这里离大街有好远距离都能听这么清楚, 看来打鼓、吹奏的人都不少。”有人说道,“真是遗憾不能观摩一下了。” “我只感觉我就快出去了!应该没几日就能出去了!”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兴奋。 秦涓也默默地想自己也快要出去了吧?可别再关他了,他都好久没晒太阳了。 午时还没过呢,朵奴齐就来了。 秦涓见到朵奴齐自然是微微吃惊的:“这什么日子,你怎么有工夫过来的?” 第456页 “大人快跟我出来吧。”朵奴齐说这话的时候秦涓还有些疑惑,不太相信。 直到狱头过来打开牢门上的铁链。 秦涓轰的一下站起来,活动筋骨后走了出去。 秦涓一出来,那群商人首领也开始叫唤了:“大人,放我们出去吧!大人!” “没说你,我们说他啊!”那些人都冲着朵奴齐喊,“大人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我们一定不会闹事的!” 等秦涓出来,方知是伯牙兀和大永王派了的人过来,都是今天到的,应该是来参加大礼的,顺带还把他的两匹马儿送过来了,结果一问扩端王,竟然说秦大人被关到地牢里去了。 于是大永王和伯牙兀的人都不高兴了。 扩端一想,关了那只狼这么久了,是可以放了。 于是就看在大永王的面子上放了秦大人。 朵奴齐说的这些他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听了个大概。 让他想了半天的只有,不是只有七哥吗?怎么送两匹马过来。 “我的马呢?”秦涓问。 朵奴齐:“在马厩里。” “我去马厩了!” “你不去看大礼了吗,晚上还有晚宴你必须得去的!” “我先去看马儿!”秦涓说着已经跑远了。 直到去了马厩,秦涓才知道这多出来的一匹马…… “嗷!壶壶!” 极布扎看到秦涓展开双臂奔过来,也热情的展开双臂回应,结果那人直接冲着他身后的白马而去…… 极布扎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说实话,就挺气人的…… 人不如马啊! 秦涓喜极而泣:“这么久没见面,你竟然还认得我还这么喜欢我!嗷!好感动!” 极布扎非常想插上一句:这马儿有那么一点“滥情”,谁都喜欢,可能并不是认得你! 当然,他搓着双手,给忍住了。 “嗷嗷嗷!” 这倒不是秦涓激动的叫出声的,而是壶壶旁边那只乌黑的不满而发。 七哥毛都气炸了,这什么玩意啊?虽然那白马很好看,刚才一路上它蹭着白马好几次,但它的主人怎么回事?什么玩意啊! 秦涓扭头看向七哥:“……” 七哥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仿佛在催促他快点松手,别抱那个白毛怪了! 哪知秦涓一把搂过七哥的脖子,将七哥和壶壶的脸贴在一起。 “有你们真幸福!嗷!”他仰天长啸。 “……”七哥的耳朵彻底耷拉下来。 壶壶就像没事一样,秦涓揉它的脸,它就温顺的哼两声 “真好,你们呆在这里……额,不对,伯牙兀把七哥送过来还可以解释,你把壶壶送过来作甚,极布扎?” 极布扎深吸一口气,敢情您不是没看到我,是直接忽视我啊。 “大人,王爷叫我跟你说,他穷的肉都吃不起了,生怕哪天这马儿没豆子吃了,天天吃草,还是扩端王这里富贵,能养活……”极布札小声解释道。 秦涓无语的抖唇角:“赶明日我逃命还得拖上它俩……” 极布札一听低声道:“无妨无妨,两匹路上好换乘……” “……”秦涓无语的睨了他一眼。 秦涓又问极布札:“带了几个人过来?” 极布札答道:“带的人多,但好说歹说扩端王只让留一个奴才照顾松蛮少爷。” “行吧,一个奴才够了,最好能让我把松蛮他们送走。”秦涓低声说。 极布札点点头:“这事您可以从长计议,毕竟扩端王这经院好多人想进来都进不来,您且看扩端王对您的态度,好呢就多呆几天,不行呢您转头就逃,反正罗卜城随时待命迎接。” 秦涓也点点头。 晚宴的时候朵奴齐让夺鲁过来请秦涓过去。 秦涓本来已经沐浴完躺下看书了,就等两个崽子回来他就能睡觉了。 夺鲁将准备好的衣裳抱过来的时候看到秦涓一脸不高兴:“不是去吃饭吗?我穿这个做什么?” 其实夺鲁也不清楚,朵奴齐大人给他这个的时候他也疑惑,为什么是战袍和甲胄。 秦涓感觉不妙,不想去。可是朵奴齐又派人来催了,没办法秦涓便穿好了去了。 往好的想,可能是晚宴需要他充个数,穿成这样或许是传统惯例。 等去了,看到大殿上拉起来的围场,及围场一旁的看台上的看客们,秦涓脸都绿了。 没错,又被扩端耍了一道。 吃饭是假,要看他的把戏是真 秦涓刚给扩端行了礼,还没坐下,就被朵奴齐领走了。 “你们王爷什么意思?”秦涓冷不丁的问朵奴齐。 朵奴嘿嘿一笑,齐边走边说:“王爷是怕您太无聊了。” 去他妈的无聊! 朵奴齐又停了一会呃呃等秦涓走过来后凑上前去:“您也好久没练手了吧,整好今日练练,敢说都打不过您哦。” “你一边去,老子的劲是要留到去战场杀敌的,不是来让你们看把戏的!” “说是这么说,可是您敢拒绝王爷的要求也不会跟我过来了,您可别连累其他人,像二位少爷,大永王的人还有伯牙兀的人。”朵奴齐继续道,“话不多说,您请。” 围场四周,好几个将军骑马与他擦肩而过。 秦涓看向朵奴齐:“什么意思?他们都骑马老子站着?” 第457页 朵奴齐:“那我叫人给您牵马?” “……”秦涓紧绷着一张俊脸。 朵奴齐猜他是想说既然没骑马来可不可以让他回去。 朵奴齐没站一会儿就离开了,什么时候走的秦涓不知道,只是他一回头朵奴齐就不见了。 环视一圈,几个认得的将军都在,那边灯火通明处几个骑着马儿格外神器的应该是扩端的几个儿子…… 他很快就看到了只必帖木儿,那家伙这么快就回凉州了。 也是这时秦涓突然看到了什么。 “兀林怒?”秦涓认出了他,突然大喊一声 “……”兀林怒不知道是谁敢这么喊他,一回过头来便看到秦涓,他微微吃惊,“你怎么在这里?” “别他妈装了,老子为什么在这里你难道不清楚?安荻枯的事不是你告密给扩端的?”秦涓咬牙切齿的说。 秦涓这次真的冤枉兀林怒了,兀林怒没有告密,但兀林怒手下的人怕被连累于是将这事告密给扩端了。 “我没有。”兀林怒也咬着牙说。 看到兀林怒这副样子,秦涓倒是隐约有些信了。 “老子先不管这个,你马背上的那东西,你给我,多少钱随便你开。” 秦涓指着兀林怒的马背上的两个大鼓槌。 “你什么意思?你要这个做什么?”兀林怒疑惑的皱眉。 “你别问,直接说多少钱。”秦涓不喜欢说废话。 “不卖!”兀林怒感觉这小子是故意在找他的茬。 “你不卖也得卖,老子看上了!” “你……”兀林怒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受不了秦涓这种语气和态度。 “老子凭什么卖给你,就不卖!” 秦涓见硬的不行,便想是不是自己态度不行,要不来软的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那年故人归 “行吧, 这么跟你说,这一对鼓槌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你也不是耍这个的留着没什么用, 卖给我,还能给我留个念想。”秦涓几乎是忍着火气同兀林怒好生说道。 兀林怒没再和他斗嘴,反倒是深看了他一眼。 “你先让开,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说。”兀林怒作势就要走。 秦涓挡住他:“那你可说话算数。” “……”兀林怒冷着一张脸, 抖了一下马鞭, 马头一偏,向围场而去。 “打起来了吗?”一声鼓声之后, 秦涓也跟着看向围场。 围场上已有人打起来了, 扩端无疑是想向所有人展示蒙人军队的强大,告诉所有人他手下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是重甲骑兵之中的佼佼者。 秦涓也搞不懂让两个全甲兵上去对戳是什么意思, 可能扩端想试试谁能先把对方的甲戳烂吧…… “……”秦涓无语的看了一会儿,大概是围场上的人也觉得没意思, 在围场走了一圈之后都离场了。 之后上场的是两个他认得的将军的对决,重甲相扑。 这个, 打秦涓进骑兵营起就喜欢看, 且重甲相扑在许多将军和副将的眼里,这才是真功夫。 扑与射, 一直是重甲骑兵的主流, 但因为条件参差不齐, 一些营里着重搞骑射和砍杀,一些营里着重搞相扑。 像他知道的宁柏和齐林,就是扑和射兼顾, 双管齐下的,所以宁柏的人当时应该是吉哈布大营的最高水准。 再想想他短暂接触过的纥颜氏骑兵,还有朵颜氏骑兵都是以重扑为主。 重扑本来在军中流行,后来逐渐发展至民间,脱下重甲之后不再以“扑”为主流,形成后来盛行的蒙族摔跤。 这个相当耗费体力,因为甲本身就很重,加上力量对碰,很容易伤亡。 史载的春秋战国时期的“魏武卒”就是最早的以“扑”为训练方式的重甲军队。 若是真正比起来,秦涓知道自己的体重是无法与和这些专门以“扑”作为训练方式的将军抗衡的。 这也是他后来转向骑射与力量砍杀的原因之一。 重甲相扑对体重有着很高的要求,不是像齐林那种熊一般威武的体型,真正要用身体对碰相撞的时候,他就算是内力再好,也会被压倒。 重甲将领的力量与野性让场外的人热情高涨,欢呼声此起彼伏。 等到只必帖木儿上场的时候全场的欢腾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 也是在这个时候秦涓悄悄地离开了。 他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还站在这里,等下被拎出来和只必帖木儿比试,那不是挨揍的份。 只必帖木儿那身甲都比他身上这身厚个好几倍。 “世子,没有找到人。” 只必帖木儿脸色大变:“去把兀林怒叫来。” 当兀林怒走过来,两人行礼的时候,又是一阵尖叫声。 走远了的秦涓长吁一口气,开始解身上的甲。 扩端那老头就是让他过来感知一下重甲兵的强大的?行吧,他是感受到了可以了吧。 四月穿上这一身还是有些热的,脱掉后晚风一吹又有些冷,秦涓站了一会儿还是套上了编线袍。 他穿衣的时候就察觉到身后站了有人,他一回头,那人愣了一下,对他行了一个礼就走了。 第458页 秦涓也是疑惑,等那人走远了才反应过来,应该是个和尚?之所以用应该,是因为那人穿着藏地和尚的礼服,戴着高高弯弯的帽子,而且刚刚和尚在暗处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涓没有在意,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他打算,再过一会儿若是朵奴齐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他就回去了。 他竟然是等着朵奴齐来找他的麻烦呢…… 此处尚且算僻静,有人走过,但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从这里看不到围场,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再一阵欢呼声之后,秦涓料想只必帖木儿和兀林怒应该是互殴完毕了,至于谁赢了,想必不用说了,兀林怒可不敢赢只必帖木儿,当然他也打不赢只必帖木儿。 没多久围场上又传来马叫声,这次比的应该是砍杀。 真是要命,这都敢拿到这种地方作为“观赏”了?秦涓听到有人在说这个,难免坐不住了,站起来往围场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时,恰好一个人小跑过来,就快要撞到他了。他注意到了一个偏身想要躲开,哪知那人陡然停下没有站稳还是撞到了他身上。 “不好意思,对不起。”那人不知道头是不是有磕到秦涓抱着的重甲上,却仍旧温柔的道歉。 秦涓一听便知他是个不大的少年。 也有可能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没事的。”秦涓扶起他,转身就要走。 不知怎么那小孩站在原地了,就一直看着他。 此时秦涓还没有走远,被小孩这么炙热的目光盯着也不难不回头。 他回头看过去,就看到那一双明亮的眼眸里是惊疑,还有一丝不确定的惶惶。 “有事吗?”秦涓原可以不问的,也许是这双眼眸太过明亮,也许是出于其他原因…… “没……不……”小孩显得有些紧张,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也见过美丽的容颜,在家乡日喀则的寺庙里,那个人的出现,让孩提时的他有了对美的认识,也有了对不同种族的美人的浅薄认知。 远山之雅量,近水之悠长。这样的人他遇到过,他也曾以为他再也遇不到了。 而这一刻,他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一直寻找等待的那个大哥…… 他不确定。 “我,我叫恰那多吉,你叫什么名字……”这也许是他来西凉府这么久了,第一次连自己都名字都说不利索,脸也变的红彤彤的。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涓俊逸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自己的名字,而是用温柔又赞许的目光审视面前的孩子。 当初才五岁大的孩子,如今已快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一晃,这么多年。 时光真是神奇,魔法似的。 是个俊郎阳光且明媚的好孩子,古铜色的肌肤,一双明亮的如星辰般的眼眸,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这样的孩子,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积极向上。 也是在这一场大礼上,恰那多吉与扩端的小女儿订了婚。 秦涓还记得许多年前是有听说过扩端有个女儿出生的消息,看来就是那个小女儿了,现在也应该七八岁了。 孩子都还这么小,扩端已将他们的婚事都安排好了,一是因为藏地归顺,他们迫切的需要一桩“和亲”来延续,扩端没有大女儿,而这个小女儿和恰那多吉年纪差不了太多,也算是恰那多吉看着长大的,料想将来二人关系不会差,关系好自然是更好 二是,这么急的安排订婚,扩端是怕情况有变,还有害怕他提前走了。 扩端此人深谋远虑到多疑,他的青年到中年一直都在西夏故地及乌思藏边境,为了让吐蕃归顺他耗尽了毕生心血。 所以在大礼过后没几天,他因为旧伤复发卧床不起。 也是当扩端卧床病倒的这一刻,秦涓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男人。 他去了经院,见到了此时已成长为少年的八思巴,恰那多吉的表哥。 松蛮和小曲儿和八思巴两兄弟的关系不错,因为八思巴年长,且一日至少有大半日的时间八思巴都是闭门独处,于是松蛮他们和恰那多吉的关系要更亲密一些。 八思巴对秦涓讲述萨班大师的过往,讲述经院的落成,讲述佛教在塞上江南的再度兴盛。 当然八思巴也会有许多疑惑,而他在不停的学习中去解决这些疑惑,他也对秦涓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与正在寻找的答案。 亘古走来的,那些先行于历史车轮之上的,是那些不停的思考的人,他从不否认天下需要思想。 所以有时候,他看向八思巴的时候,他甚至会有些羡慕。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摒弃一切杂念,心中只有与佛的对话。 在这样纷乱的时代,简直就是一种奢望的美好与幸运。 这样的人间需要思考者,也需要决断者与执刀者,这是万物生长的规律──持衡。 因为持衡,所以有了帝王之道,也同时有了圣人的言论。 而他,只是天下棋局里的…… 一粒棋子罢了。 少年的八思巴,听到他用如此温柔的口吻、云淡风轻的讲述这一段的时候,慈悲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迷茫与彷徨。 他或许是不懂,又或许是懂了…… 第459页 正因为秦涓讲述的道理如此的有力,却又让人无力。 所以他在短暂的震惊与迷茫之后,似乎是默认又放弃了秦涓这一段理论。 只是,多年以后,他始终会想起秦涓的话。 想起棋子二字。 那时灯花落尽,月夜薄凉,天地静默。 秦涓从八思巴的房里出来,朵奴齐匆匆走过来,低声对他说:“王爷叫你过去。” 秦涓长眉一挑,什么?扩端那厮卧床不起还想着见他? 第193章 那年故人归 “怎么?他不会是要我过去给他喂药吃吧?”秦涓挑眉, 朵奴齐知道这小子没什么坏心思,这会儿这么说应该也只是犯了孩子脾气,不过他也忍不住揶揄他:“你都十九岁了, 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干嘛总是犯小孩子脾气。” “谁跟你犯小孩子脾气,老子说话从来就这个态度。” “……”朵奴齐硬生生被他弄的没话说了。他想,他可以收回那句这小子没什么坏心思的话了, 这小子就是表面坦荡, 内心不知道在怎么算计呢。当然这小子比某些人好的是,就算心里起了算计, 朵奴齐惹不起他,便闭上嘴巴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路过只必帖木儿的院子,看到那院子大门紧闭。 看样子只必帖木儿应该不在凉州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应该也就是昨日晚上。 毕竟昨日清晨他还见到只必帖木儿去扩端那里。 扩端养病的地方在后山一处僻静的林子, 走过去都花了两刻钟。 朵奴齐看着秦涓进院子后,便离开了。 院子里几个郎中和药师在忙碌, 见有人进来也没停下, 这两天过来拜访的人应该不少,对他们来说似乎是司空见惯了。 一个奴才出来在他面前行礼, 领他进去。 秦涓进去后见扩端躺在床上, 紧闭着眼。 秦涓见扩端脸色发青,想到此前的传言说扩端是腰上复发,站都站不起来所以卧床不起。 也确实是被疼痛折磨才有的脸色。 那奴才将凳子放在扩端的床榻边, 秦涓走过去坐下。 这时才看到床上的人动了动,那奴才便将床上的帘幔打开了一点,站到一旁。 “你小子,不派人叫你,你是不会过来的。”扩端的声音有几分低哑。 听了此句,秦涓也没说话。 扩端继续道:“本王也大致晓得你的性子,你不像肚量小的人,那你这几天在做什么?” 秦涓:“在逛经院。” “什么?”听岔了的扩端连疼痛都忍住了,睁开眼睛。 秦涓一皱眉,他也没有嘴瓢,那便是扩端自己听岔了,他冷着一张脸重复,耳朵已经红透了:“我在经院和八思巴叙旧。” 这下扩端也反应过来是自己听错了。 “八思巴是萨班大师的继承人你和他多交流总是好的。”扩端闭上眼睛说道,“这一点你比只必帖木儿他们都强。” 秦涓不爱听这些,换作是以前早就顶嘴了,今日是看在扩端病了的面子上,阳奉阴违的点头。 “那你恨不恨我?” 扩端不知沉默了多久,沉默到秦涓口渴端起水杯喝茶的时候,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秦涓几乎一口茶水喷出口,捂住嘴,疑惑的看向扩端:“我恨你做什么?” 他只是有时候会很烦扩端,总是强迫他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让你去乌思藏,你不是逃了吗?听说你差点死在路上,我以为你是恨我的。” “……没有,其实这不算什么,至少吧,你没我想象的那么毒。我这句话只是在说你对我没有做什么歹毒的事,毕竟我也不知道你其他的事,我就不评价了。” “你……”扩端终于知道什么叫作,不死也要被气死了,他气的差点要坐起来,要是他现在能动,这会儿应该是在找东西抽死这小子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给我赶紧滚! 扩端一吼,旁边站着的奴才瑟瑟发抖,上去安慰也不是,站着不动也不是。 秦涓倒是怕扩端陡然坐起来折了腰,赶紧站起来:“那我走了,王爷保重身体。” “滚!” 门外的郎中听到他们王爷这么中气十足的吼声,还以为这是病好了呢。 从扩端那里回来,秦涓收到了一封信,他以为是极布扎在回去前写给他的,却没有想到是郑生柏。 郑生柏找到了他并且也来到了凉州。 秦涓不懂,与塔塔人的谈判已经结束,郑生柏此人是万溪的人,为何还要来找他? 这个郑生柏是什么意思?他需要冒险去见郑生柏一面吗? 秦涓将信纸丢进香炉里,走到外面去叫夺鲁,说他饿了。 夺鲁难得听到他喊饿,立刻丢开手中的活,跑去去准备吃的。 这个时候正是午睡的时间,厨房这时厨子都没上工,哪里来的吃的。 看着空无一人的厨房,夺鲁也没多想了,走过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菜。 揭开锅盖就看到,一支烤好了的鸡躺在锅中,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反正这个厨房管着这三个院子……世子应该不在院子里,另外一个院子就是小小姐颖格。 若真是小小姐的,她也吃不完一整只鸡,他切一半就好了。 米饭配上半只鸡,几块蔬果,一顿饭就搞定了。 第460页 夺鲁欢喜的提着食盒回去。 秦涓很快把这顿饭吃干净了,夺鲁也挺高兴他能把饭吃完。 “对了,夺鲁去打热水,我洗个澡,夜里……”他走近了了一些,“夜里我想出去,夺鲁你要出去吗?” 扩端没有规定秦涓不准出去,但也没有准许秦涓在不被将士跟着的情况下出去。 所以秦涓所说的出去,夺鲁明白,只能偷偷出去。 夺鲁想到了他的任务,于是点点头。他想秦大人要带着他出去,也不会是让他跟着,应该是让他到哪里等他,到时候他可以单独行动。 秦涓:“那就这么说定了,天一黑我们就出去。” 秦涓洗澡之后还睡了一觉,黄昏的时候开始换衣,可他刚换好衣服,在扎头发的时候,院子里就来了人。 还以为是松蛮他们回来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正要教训。 只听到那稚嫩的女声说道:“是谁偷吃了本小姐的烤鸡,快给本小姐出来!” “……”秦涓顿时看向一旁贴墙站的夺鲁。 夺鲁瑟缩了一下,又立刻说道:“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奴才,奴才去和小小姐说!” 疑格小姐是听完了,但是生气没有减下来,而是叉着腰说道:“你知不知道那是本小姐给阿爹准备的,本小姐养大的鸡,本小姐昨日晚上督促厨子做的,今日准备拿去给阿爹!你!你气死本小姐了!来人把夺鲁带下去!” “那半只鸡是我吃的,有事冲我来,别带走夺鲁。”一道平静而又不平静的声音响起。 小小的颖格看了过来,愣住了。怎么看这么好看的人也不像是偷吃的,一定是夺鲁那个坏蛋啦! 颖格不敢对这么好看的人凶,转过头来只能凶夺鲁:“一定是夺鲁你啦!为什么不承认!”夺鲁不敢说话了,秦涓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时松蛮他们回来了,身后跟着恰那多吉,几个孩子刚一进院子就察觉到不对劲。 “格格……你怎么在这里。”恰那多吉一眼就看到了颖格,缓步走上前去。 颖格看到恰那多吉,低着头拽了拽一旁婢女的衣服。 婢女比颖格大一点,但也没有多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回吉少爷,事情就是小姐去厨房发出给王爷准备的烤鸡被切走了一半,然后……再然后就这样了。” “……”恰那多吉听完说不出话来了,他相信松蛮和文曲也和他一样。 “不就是一只……”松蛮就说了几个字,立刻被小曲儿伸手捂住嘴巴。 小曲儿没想到松蛮真敢说,但现在这情况那位小姐气成那样了,多说一句都是浇油……不如让恰那多吉来解决。 恰那多吉想了半天,突然问道:“格格,你养了几只鸡呢?” “没数过呢。”颖格漂亮的大眼睛看向恰那多吉,略带着疑惑的回答他的问题。 “那就是很多呢,这样,我们再去给王爷挑选一只鸡,今晚我陪你督促厨子烤好可以吗?”恰那多吉明亮的眼睛能给女孩子一种超然的信服力。 更何况是小小的颖格。 颖格想都没想点点头。 恰那多吉长吁一口气,伸出一手揉揉颖格的脑袋:“那格格原谅夺鲁了?” 颖格漂亮的眼睛一转,突然撅起小嘴,摇摇头又点头:“原谅夺鲁可以……” 她突然笑着小手指向秦涓:“要他今晚也跟我们去烤鸡!这样我就原谅夺鲁了!” 松蛮皱眉:“我爹才不陪你烤鸡!我爹都没给我烤过鸡凭什么给你烤!” “……”这两者有关系吗……旁听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颖格:“可他吃了本小姐的烤鸡,本小姐要原谅他,让他今天晚上陪我们烤鸡有问题吗?” 松蛮想反驳竟然发现自己理亏,转过头看向小曲儿。 小曲儿头摇的像拨浪鼓似得。 松蛮转头又怒其不争的看向某个爹…… 秦涓伸手摸摸鼻子:“……行吧,我去,吃人嘴软……有点难受。” 为什么听到秦大人这样说话,夺鲁会忍不住想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那年故人归 秦涓也不知道几个人围着一只鸡是为什么…… 但那长得圆滚滚的胖娃娃, 却盯着他不放,他走神不行,他叉腰也不行, 甚至他摸一下头发都能被她迅速的发现。 他无可奈何的看向恰那多吉,觉得这小子以后可得有人管着了。 这个胖娃娃可一点都不好对付。 将那只鸡烤好已是深夜了,之前还说要偷摸摸的出去,现在计划告吹了。 “你怎么不去睡觉。”秦涓略带困意的声音传来, 夺鲁才知道他回来了。 “大人。”夺鲁站起来,“是要洗漱还是?” “那胖丫头真难缠, 我眼睛都睁不开了,我去睡了。” 夺鲁捂着嘴低头笑:“那您快去睡吧。” 再次日, 秦涓醒来的时候天亮了。 松蛮他们今日是骑射课会搞到很晚才回来,这个时候出门正好, 即使有人来他们院子里,见院子里没人也会以为他去厨房或者去马厩等地方了。 第461页 朵奴齐太忙了也不会花时间仔细找他 穿好衣服, 叫上夺鲁,秦涓便出门了。 “先去吃点东西。” 朵奴齐总共给过他两次银子, 有不少。 他们进了一个面馆。 秦涓听着跑堂的报价, 得知这里的面价格涨了两倍,点了两碗素面, 二人吃了起来。 夺鲁吃了一半问他要去哪里。 他说:“去找官衙司把我的俸禄领了。” 都的俸禄都没有领过, 以领,拿上军籍和将令即可 算下来也有两锭马蹄银了, 不拿白不拿。 后,他是真切感受到,万溪的话是对的:钱是真的不值钱了。 西征之后回来的蒙人手上拿着黄金白银,却买不到想买的东西了,而且回来的人那么多,能干的事却没有多少,职位供给更不行…… 秦涓对以后局势的预感并不太好。 这样的结局无外乎两个,再度发动西征,或者动用更大的力气攻宋。 一碗面条吃完,二人都没有觉得饱,又买了几个饼子。 秦涓吃完了:“我先去一趟官衙司,我们晌午后在最近的集市集合。” “那您保重。” 夺鲁和他在面馆分开后,直接去了集市。 秦涓去了一趟官衙司,又立刻去找郑生柏留给他的地址。 夺鲁没有找到那个从“王罗”来的年轻商人,有人跟他说,那个年轻人去了肃州,应该一个月左右回来,若是回来了就去城中最大的楼子蹲他就行了,他准在那里逍遥。 得到了有用的答案,夺鲁也放心离开了。 秦涓找到地址已是巳时末刻了,这时天似乎阴了下来,没过一会儿便黑胧胧的,估计一会儿会有大雨。 走进那座茶楼,里面只有一个账房,跑堂的都没有,秦涓料想这里应该是万溪的产业。 “这位客官,我们这里只卖茶叶不喝茶的。”那账房见他坐下了,走过来说道。 秦涓:“郑生柏在哪里。” 那账房愣了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您跟我上楼。” 他说着领他上二楼。 这座茶楼远离繁华街市,宁静无车马喧闹,就连陈设格调也以简单为主,这倒是很不像万溪的风格。 听到脚步声,郑生柏便从房里走出来。 “大人。” “进去再说。” 秦涓不懂郑生柏的具体来意,但他若是想问他在塔塔人那里发生了什么,他会如实告诉他是塔塔王世子让人送他回来的,至于原因他会让他去猜。 进屋之后,郑生柏反倒是什么都没有问,只说万溪已将他给了秦涓。 “他让你来监视我?”秦涓自然会往这上面想,虽然明知这个答案不全对。 郑生柏却也不恼,好生生对他说:“您可知道万大人此前让我在虎思斡耳朵城做什么?我此前管肃州时又在做什么?” 秦涓皱眉:“不知道。” 郑生柏:“在肃州时我为府尹,但手中握有产业无数,在虎思斡耳朵城也是一样。” 他这么说,秦涓就明白了。 难怪万溪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千两,两个城的经贸都握在手里! “你既然是做这行的,现在又说要在我手底下干活,那我问你,那别氏有多少营生,你知道?” 郑生柏看向秦涓这才恍然明白,眼前这个人啊,他年纪轻,为人也真诚坦荡,其实并不是毫无城府的。 “大人既然这么问了,看来对那别氏有几分了解,别的城我不敢说,但虎思斡耳朵城,那别氏以为他应该有一半的营生,其实不然,我在虎思斡耳朵安置的营生虽少,但几家当铺和钱庄全是我设的,也就是说他们虽然占据营生,但钱,还是管在我这里。” 秦涓看着他,眼里没有惊讶,反而问道:“你真这么厉害?” 郑生柏又是一愣,他不会说谎,所以觉得秦涓不应该是这个表情。 秦涓不信他,因为秦涓已经先入为主的认为那别枝手中握着至少七成以上大阴山以北的产业。 就算那别枝没有那么多,那别枝加上伯牙兀氏也有七成。而这七成里面,伯牙兀氏占了一成。 显然郑生柏想解释,秦涓抱着胸,扬了扬下巴让他解释。 这一来,郑生柏倒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样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算是也摸清楚了这位主的性子,乖张又倨傲,只相信他自己看到的。 挺难办的,秦涓压根不信他 他走了两步,从胸口衣领处摸出一张纸递给秦涓:“您可以不信我,这东西总该信了吧,这是我打算在这边收两家钱庄的契子。” 秦涓的眉挑的老高了,显然是听到他说收购两家钱庄,听的牙都疼了。 有没有搞错,两家钱庄。 钱庄啊,不是什么小酒楼,小茶楼…… 连开设一家典当铺子都要好多钱,这种钱庄…… 也不怕丢人,他们罗卜城连一个钱庄都没有,因为有钱的老板压根就瞧不上,根本就没有人有多余的钱拿去存放,老板们去了也只能亏。 秦涓拿过纸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是钱庄的契子。 但他还是不信:“我又不认识这玩意,你弄个假的胡弄我也是可行的。” “……”郑生柏真的是拿他没办法了,将他放在桌上的契子小心翼翼的收好后,沉默的看着他 第462页 秦涓微偏过头来看向中年,抿着唇似乎是在琢磨这个人是不是真的铁了心了要跟着他? 万老狗的人他不敢用。 主要是万溪那货骗了他太多次了! 秦涓搁在桌上的手,手指头因为用力而充血,显然他很生气。 “那你说说,要我怎么相信你,你会老老实实跟着我,而不得既给万溪干又给我干。”不等他回答,秦涓已一巴掌拍在桌上了,“而且你这么厉害,握着这么多的钱,万溪怎么舍得把你送给我!” 这就对了,难怪总感觉不对劲,现在找到问题所在也舒服多了。 郑生柏叹了一口气,和蔼温恭的声音说道:“有时我也会想万大人为什么让我跟着你,他明知道我手中握着许多的东西,秘密、银子、还有金国旧臣…说如果你能活着,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你知道吗,在你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无数次设想自己的结局,也许是为万大人掌握这些银子的命脉,直到死去。也许是不需要我了,然后为了我能守住秘密,而被灭口。 他与万溪相处十几年,从万溪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给他做事了。 他自认为还算了解万溪。 睚眦必报、手段果决,狠厉又有谋略,却也敢作敢当。 像万溪这样的人,很特别,心狠手辣却又若老鼠一样背地里使坏的人太俗,反之心狠手辣却又敢作敢当,从不吝啬于承认自己心狠的人就显得特别了。 不过,当得知秦涓上了万溪的当,还上了两次当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有想笑的冲动。 “你话说了一半,笑个什么?”秦涓本听他说的正起劲,听着听着却一直听不到下文了,一回过头来就见他在傻笑。 郑生柏收住笑抹了一把脸,继续道:“我想,您对万大人来说也是特别的。” 或者是万溪这样为了大局能六亲不认也手段阴狠的人,却对眼前的少年生出片刻的温柔。 秦涓不知道万溪将他给他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 他知道,万溪给出的是一半的资产。 所以,有时候,郑生柏甚至想从秦涓与万溪那有些相似的眉眼间寻找答案。 可是,当他听到接下来的话,他刚冒出来的这点想法又瞬间熄灭了。 “别叫他万大人!我听着刺耳!你想跟着我做事,就得叫他万老狗明白了吗!”看着少年面无表情的说着愤怒的话,郑生柏忘词了。 第195章 那年故人归 秦涓冷目看过来:“怎么?不愿意?” 郑生柏只愣了一小下立刻说道:“万老狗!” 秦涓:“……” 可见他听到郑生柏乖乖喊万老狗,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坦,甚至有些坐不住, 手动了动,松了拳头又握紧了,搞了好几次…… 郑生柏抬起头看向他,叹了口气:“我这么叫他, 您心里也没觉得舒坦不是吗?其实你们都是在乎对方的, 只是自己不想承认。” “谁在乎他啊!他是狗贼!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狗东西!他不是人!老子十一岁的时候他就杀过我一次!为了骑马逃走,他嫌我是负累, 把我推下马!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会相信他第二次!”几乎是把心里的不满全都宣泄出来了,他低吼着站起来, 夺门而出。 他在气什么。 他究竟在气什么。 他说不清楚, 他想到郑生柏手握着的至少大阴山南北的白银命脉,想到这有可能是万溪的毕生心血和家业……想到万溪这个老狗那么惜命的一个人, 为何突然会把郑生柏交给他? 万溪在做什么! 万溪是不是真的是他的亲表哥, 他也许在气这个…… 郑生柏听到他说起十一岁时候的事, 可想这个孩子在吉哈布大营里呆过的孩子,什么风风雨雨和苦难没有经历过, 却把十一岁万溪推他下马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说明, 十一岁的秦涓当时真的有被伤害到 万溪的权衡利弊, 惜命顾大局,他能理解。 秦涓孩提时代敏感的情思,他也能理解, 也许那时的秦涓是真的有全身心的相信过万溪,才会有被伤害到 秦涓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又是一脸淡漠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秦涓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应该是银子,郑生柏递给他,由再度强调了一遍,他以后都跟着他做事了,钱庄里挣得银子也都是他的。 秦涓深吸一口气,他以前缺银子,现在真有了这么多银子,还是万溪给的,他有点受不了了。 “拿着。”郑生柏不容他拒绝,将包袱塞在他怀里,然后进屋了。 包袱沉甸甸的,他不用打开就能猜到至少有七八块马蹄银,足够他吃穿用度几年了。 从这里走向城中的路上,秦涓就在想,突然有钱了,而且还有可能是花不完的银子,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像他这样,茫然无措。 而他又不得不去想万溪那狗贼为何会这么做,是万溪那人突然觉得伤害了他两次,让他在死亡线上走了两次后,给了他补偿? 说的过去,也说不过去。 或许,连秦涓自己都认为自己的命值不了这么多银子。 这样的想法是让他生烦的,他开始用世俗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认为自己的命并不值钱,是真的不值钱的时候,也就承认了万溪两次为了“大局”害他的合理性。 第463页 哦,原来这就是这个理由说不过去的的症结所在。 他的命是不值钱的。 在大漠的风沙里,在中原的硝烟里,漠南的草原上,皑皑白雪,硕硕黄沙,他连棋子都不配。 那万溪拿出这么多东西给他的原因还剩下些什么? 一声骏马长嘶,马背上的人一鞭子甩过来:“混账!你不看路啊!” 他几乎本能的抓住那飞来的马鞭,而意识还陷在沉思之中,还没有缓过神来。 那骑马的人见状自然是要扯回他的马鞭:“你什么意思!活的不耐烦了还不松手!” 扯马鞭的人,只扯了两下,便从马背上摔下来。 这一摔好死不死的马受了惊。 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有路人仗义将发疯的马儿制服了。 旁的人围了上来的时候,秦涓也意识到了什么。 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有人指着他的鼻子在说:“这个人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死了,你应该摊上大事了!” 很快有官兵来将他围住了,紧接着有郎中过来:“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但是伤到了腿,好在这腿没有骨折。过一会儿就能醒了……” 官兵看向秦涓:“你跟我们走一趟。” 官兵的话音刚落,从人群外骑马走来一人,只停了一会儿,便飞快下马冲了上来。 “大人!大人!你怎样了大人!” 官兵:“你是认得这位落马的人吗?” “混账!这是从大都来的苦阹大人!” 苦阹,贵由汗近臣,肃州的官吏自然不是人尽皆知,但一两个不晓得,也会有知道的,有一个官兵走过来,低声对其他几个官兵说道:“摊上大事了,赶紧抓人,别让那人跑了。” 现在他们是不管到底人是自己落马的,还是被扯下马的,不管是谁不对在先都会说是秦涓不对。 秦涓看到官兵们都围上来,并对他吼道:“你这企图杀人的凶手,跟我们走一趟!” 秦涓微眯着眼睛,看向这几个人,他甚至还没想反驳,而是说:“我自己走,别动手,否则后果自负。” 人总是有些逆反心理的,叫他们不要动手,偏偏有人耳朵不听话手痒,朝秦涓送出一刀…… 秦涓一脚踢走那人的刀,冷厉的一笑:“我叫你别动手,你给老子动刀,好的很,你们可别当周围的人都是傻子,这个躺地上的人他用马鞭想要抽打我,是他在夺回马鞭的时候自己力量不及摔下马的,他的马受惊了这事我是神仙也算不到吧,但事情既然与我有关,我才同意跟你走一趟官府,你们现在对我拔刀又是什么意思?” 有几个仗义的百姓也附和了几声。 “确实是摔下马的人先动的手。” 有一个人这么说就会有第二个。 “但还得先救人要紧。我同意这位小兄弟说的,他与这件事情有关,愿意和你们走一趟,就不要伤他性命了。” 百姓们更在乎性命攸关的事,比如摔马人的伤势和秦涓的性命。 几个官兵互看一眼,提醒对方不要闹大了。 他们带走秦涓,又叫来马车把那个苦阹大人接走。 西凉府的官员过来问了情况,那个年轻的大人了解了情况后按照一般的案子处理了,让秦涓赔偿所有治疗的费用,秦涓也很配合给了两锭马蹄银,已经很多了。 而且刚刚有人来说苦阹大人已经醒了,说明是没有大碍的。 年轻的大人觉得基本上这案子可以结了,按照往日,为了防止落马的大人病情严重,只留下秦涓的现住址,和户籍住址就可以了。 可是他刚将案情呈上,府尹大人便说:“先将犯人关押,三个月!” 年轻的大人愣住了,这事不带这样判的,他说了几句,就被骂了出来。 判三个月这事年轻的大人做不了,便将此事交给他的同僚了,直接说这案子他不接了。 秦涓等着等着,等到官兵带他去牢房了。 这个官兵是看到他一脚踢掉他的同伴的刀的,所以不敢直接说,绕着弯子的说:“我们大人说了,那个苦阹大人的伤若是好了你就可以走了,可是我们官府也没有别的地方供吃住的,这个地方你就将就一下吧……这是我们西凉府最好的牢房了。” 这位官兵大概是还不知道扩端的府上还有地牢。 对了,这些人还没登他的户籍,所以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带他进牢房了。 正是因为那个年轻的大人还没给秦涓登户籍,所以也有了后来的麻烦事儿。 秦涓本以为只要那个苦阹大人的伤势稳定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再说他在牢里不可能待超过两天,扩端就会派人来找他了。 哪知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次日,当秦涓被带到西凉府府尹面前的时候,才得知那个落马的苦阹大人死了。 “不可能,昨日郎中说他腿有问题,而且昨日那个大人审我的时候还有人来报说苦阹已经醒了。”秦涓厉声说道,他坚毅而冷厉的目光落在那府尹的脸上,仿佛能把他看个透彻。 “大胆刁民!苦阹已死本官还能骗你不成!杀人偿命,可你伤的是大都的官,本官不能立刻处决你,本官只能将你转交大都,但你这逆贼本官现在就要判你死罪!” 秦涓看向一旁旁听的官员,环视一周,认出了那个年轻的官员:“昨日审我之时有人进来说苦阹醒了。” 第464页 那个年轻的大人面无表情,可身体在轻微的发颤,事实上在今晨听到苦阹大人死了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蒙了。 甚至仵作都没有来,棺木却都已经被订上了。 这明显就是阴谋,他不敢说,说出来会没命的,他深知这一点,所以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闭口不言。 秦涓看明白了,指着他们这些官员,突然勾唇一笑:“想草菅人命?呵呵,今日站在这里的若是一个草民还真让你们得逞了,可惜了,判老子死罪你们说了不算,老子也是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他年故人归 秦涓大致晓得他们的算计, 先判死罪,再转交大都,再在转交大都的路上把他杀了, 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苦阹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西凉府的人杀的,他不知道。但是苦阹突然死了,是这些人没有能力承担的,所以他们都需要一个替罪的。 “你什么意思?”听到秦涓的说辞, 那西凉府的府尹顿时站起来 显然他被吓得不轻, 甚至胸腔起伏的快步向秦涓走来 “你说什么!” 面对怒气冲冲的府尹,秦涓却是不慌不忙的取出他的军令来他那东西一取出来就能听到在场的人的抽吸声。 还有府尹震惊的神情。 不过…… 这到底是西凉府的府尹啊,他甚至没有沉默太久, 就对他说道:“既然你是将军就更有杀害苦阹大人的动机了!这么说昨日你将苦阹大人拽下马是因为你早就认出了苦阹大人!还不快如实招来, 你杀害苦阹大人是为了什么!” “大人……他这个令牌也有可能是假的啊。”一个声音提醒道。 府尹眉一动:“本官还忘了这一点!”他说着伸手就要夺过秦涓手中的军令。 秦涓缩回手,府尹扑了个空。 他冷哼:“怎么?想毁了我这个军令再把我抓起来, 再对外说我是草民?” 府尹:“……你。” 秦涓:“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我好歹一个将军,你们算好了派出多少人来和我打?有算过会死几个人吗?” 府尹冷笑:“就算你是将军又如何, 苦阹是你杀的这已是案件事实。” “案子是你定的,你这是欲加之罪, 你自己心里清楚!”秦涓微微勾唇, “话说回来,苦阹死了, 你给我定罪这事扩端知道吗?” “大胆!竟敢直呼宗王名讳!”那府尹跳起来指他的鼻子 秦涓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厌烦:“我一直这么喊他, 就算他站在我的面前我也会这么喊他。” “……”显然在场的人没有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秦涓的手在脖子上摸了摸, 扯出他的项链来,那一方金色的像是印章一样的东西露出来 “……”那府尹离他最近,看到面前悬着的这玩意儿已是哑口无言。 “怎么不说话了?你说我是不是认得扩端?嗯?”秦涓另一只手拍了两下那府尹的脸颊。 府尹已僵硬在当场宛若一尊木雕。 在扩端眼皮子底下做事的官怎么可能不认识一个宗王发给每个子嗣的印章长什么样子, 况且所有宗王的儿子都有一个这个玩意儿。 甚至有那么一瞬这个府尹觉得自己好日子要到头了…… 他肯定是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在场的人也都没有想过。 当夺鲁带着几个王府守卫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本以为好戏开始了,结果闹剧频出。 那个府尹直接晕了过去。 关于对秦涓的处置,府尹手底下的大人没有一个说的清楚,面对夺鲁的追问那些人也只会摇头,要么就是不说话,或者说等府尹醒了再说。 就在这些人不说话的时候,秦涓却对夺鲁说:“夺鲁,麻烦你去把朵奴齐叫来。” 听到朵奴齐的名字,那些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嗯。”夺鲁很快离开了。 朵奴齐的到来就意味着秦涓要彻查这个案子,还自己一个清白。 而他只是个将军没有这个权利。 朵奴齐不同,那是扩端的内外当家,是一把手。 朵奴齐本来就很忙,能抽空过来是因为得知秦涓一夜没回来,现在还惹上了人命案子 在去的路上,朵奴齐满脑子都是这小子真能折腾,尽给他惹是生非,杀人偿命,直接斩了省得操心。 等他去了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大骂那些官员:“尽给我惹事!现在草菅人命到官员头上来了!你们是都想尝尝刀抹脖子的感觉是不?” 有几个已经想明白的官员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另外几个不明白的官员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朵奴齐大人会认为是他们在草菅人命。 朵奴齐来的时候已让手下去找昨日给苦阹诊治的郎中了。 可手下回来后却告知他,昨日给苦阹诊治过的那个郎中出远门去了。 朵奴齐又不是傻子,这一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而且他敢说秦涓在昨日以前都不一定认得苦阹这个人是谁。 朵奴齐本来今日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了,现在一想到苦阹死的蹊跷,便将今日的事都给推了。 “府尹若是醒了立刻来人告诉我,现在都跟我去看苦阹。”朵奴齐,“就是棺木已经订上了,也得给我把钉子撬开!就算是入土了也要把人给掘出来。” 第465页 “夺鲁,你去找仵作来!” 那一排大人听完朵奴齐的话之后都不敢动,有的应该是知道情况,有的应该是实在不晓得情况。 “怎么,没一个人动?是想要我请?”朵奴齐如此好脾气的人都有些生气了。 僵持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大人走出来:“大人,下官带您去。”虽然他也不晓得苦阹被府尹弄到哪里去了。 “这是昨日我整理的案子,但是后来换了我的同僚来处理,昨日下官本来是判这位将军可以走了……只是。”兀达达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今日这案子若是解决了这西凉府的上司及同僚们也容不下他了。 可是,他也有这么做的理由,至少,他在刚开始当官的时候就是励志要做一个好官的。 “也就是说你是知道苦阹昨日就醒了的?”朵奴齐将手中那一沓纸摆了摆,没有打开来看,而是看着兀达达。 兀达达哽咽了一瞬,点头。额头上一粒冷汗已滑落。 朵奴齐当然清楚面前这个年轻人应该是怎样的想法,也许权衡利弊,但应该是不想害人的。 朵奴齐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他苦阹的棺木放在哪里。 “下官并不知道,但下官可将那些官兵交过来,您问他们话。”兀达达低声说道。 很快人就被叫过来了,兀达达一一询问那些人今晨有没有抬过棺木。 这些官兵肯定是不知道苦阹已经死了的。 但抬过棺木的肯定在这其中。 朵奴齐见没有人站出来,突然冷笑道:“别以为我查不到,我若想查你们一个逃不了,是想我动用羊角卫来查你们,到时候让后果自负,还是现在自己站出来自己看着办。” 羊角卫,时隔多年,秦涓终于知道了扩端的那支直系骑兵的名字。 头上戴着羊角的骑兵,就是扩端的羊角卫。 这是一个在黑山黑林一带曾经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七八年前他遇到过,也跟踪过。 现在想想他能跟着扩端,其实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西凉府的官兵们自然是知道他们的羊角卫的,这个词在他们这里根本就是个禁词。 一旦听说羊角卫出动必然会有死人的事发生 许多年前,羊角卫是劲旅,许多年后羊角卫成了负责给王爷处理“麻烦”的暗卫。 官兵们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终于,在无声的压迫之中,有几人站出来 这些人承认了,凌晨的时候是他们抬的棺,去了城郊。 朵奴齐一眯眼:“带路。” 他们马车出城,不想引起太大的骚动。 到了城郊之后,朵奴齐一面吩咐手下去找夺鲁,一面让官兵将苦阹棺木挖出来 夺鲁带着仵作过来是半个时辰之后,而棺木才刚刚冒出头来。 “都去帮忙,搞快点吧。”朵奴齐让夺鲁他们也去帮忙。 主要是现在的正午,天热,一会儿午时末刻,太阳更大,怕这些人热的受不了要歇息。 朵奴齐是个做事讲究一气呵成的人,不想打断。 秦涓站了一会儿,看这些官兵手脚太慢了,若不是他忌讳,又觉得自己无缘无故惹上人命官司挺晦气的,以他的脾气早就下去挖了。 朵奴齐见这小子站的远远的,倒觉得有点不像他的作风,走过去问道:“怎么?还犯忌讳了?心情不好?” “不,我不要。”朵奴齐笑道。 秦涓白了他一记。 朵奴齐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少年,你的牢饭吃的挺多的,哈哈。” 秦涓真是受够了这人,不过烦闷了一上午,现在心情突然好点了。 说实话当时听到那府尹要判他死罪的时候,真的是人都要气炸了。 “挖,挖出来了。”有人喊道。 秦涓回过头去,正要过去看看,突然停下,看向朵奴齐:“你去吧。” 最后仵作一番检查下来,对朵奴齐说:“死者是被利器一击致命的,刺穿了心脏,速度极快,死者估计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夜。” 兀达达快速的记录下仵作的话。 朵奴齐:“死者既然是他杀,府尹及一应官员无论是误判还是有意此判都是有罪!” 他这么说,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震,已经明白少不了处罚了。 “苦阹的死,必须严查,你们可以选择戴罪立功。” “……”好一个变相的恩威并施…… 第197章 他年故人归 直到深夜, 秦涓才跟着朵奴齐回去。两人在王府大门口分道扬镳,府上应该是有什么急事,朵奴齐走的很急, 秦涓也急忙回院子了。 松蛮和小曲儿一晚上没见他,现在见了他都围上来问他昨夜是不是偷偷出去玩了,现在偷偷回来了。 “算是吧。”秦涓无可奈何,伸手搂过两个孩子, 将他们的小脸贴在一起, 这会儿心情好多了。 两个崽子任他捏扁搓圆的玩了一会儿,还不停的撒娇。 不过现在长得逐渐趋于健壮的松蛮撒起娇来……感觉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就有一点尴尬呢…… 秦涓将松蛮和小曲儿分开,微笑着对他们说:“都长高了不少。” “我怎么没感觉, 每天挺累倒是真的。”松蛮揉了揉眼睛, 叹气。 “……”秦涓温柔的拍拍他的小圆脸,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这里的学习确实很累,和他少时在骑兵营差不多了。 第466页 加上他们不光学习骑射摔跤和搏击, 还有经院的学习,加上狐狐给他们安排的语言学习…… 之事, 秦涓更想告知他们, 既然选择了站在这里,也成为伯牙兀氏的继承人, 他们身上肩负的责任, 就必须担起。 他想松蛮和小曲儿心中是明白的。 “快去沐浴, 早些睡吧。”他笑着对他们说道,“先别去叫夺鲁了,他今日太累了。” “嗯嗯。” 月色如水,他有些想念身在远方的狐狐了。 这个时候的狐狐是在大斡耳朵,还是在窝鲁朵的某个小河边呢。 沐浴完后,疲惫席卷而来,他躺在床上,白日里那个荒唐的案子又浮上眼前。 苦阹的死会是谁做的? 难道杀苦阹的人只是因为私仇? 而那个府尹真的只是因为苦阹突然死了怕没法交代所以才想拿他顶罪? 秦涓想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且先不想这么多了,等朵奴齐那边查出来再说。 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次日醒来天已经亮了。 穿衣洗漱好后,夺鲁已将早膳送了进来。 这小子是知道他今日不会去厨房了,难得的善解人意。 秦涓用着膳,听夺鲁讲着扩端那边旧伤应该是治好了,只是还需要静养。至于那个案子,大抵是没有进展。 那案子着实影响心情,秦涓暂时也不想出去了,在院子里一连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刀法。 白天练,晚上也练,甚至从他所学的刀法中悟出了一些新的刀法。 这样的过程不算太好,毕竟创造的过程是漏洞百出的,他在创造的同时,还得不停的改进,又因为“不屑于”和宁柏教的三十六式星宿式等一一致,所以这段时间他甚至没觉得有多轻松。 一连疲惫了半个月,既没有等到朵奴齐带来的那个案子的进展,人也没有觉得有多轻松。 所以秦涓决定,出去散心。 清晨,他先去后山那院子找扩端。 扩端见到他是愣了一小会儿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秦涓面无表情的说:“您倒是胖了不少。” “怎么心情不好?”毕竟是年长者,少年的情绪扩端看在眼里。 秦涓:“实不相瞒,住的很不舒坦,所以请您通融几天,我想外出散心。” “出去可以,我的骑兵跟着你,再者远了不行只能在凉州附近,最近也并不太平。”扩端说完将刚刚剥皮的葡萄塞进嘴里。 秦涓嗯了一声就走了。 “臭小子,你什么鬼意思?这就走了?” “不然呢?留下来吃饭啊?”他说完还给扩端带上门。 这一如,秦涓身着一件薄纱长衫,摇着蒲扇,坐在马车上走遍了凉州城。 马夫是骑兵,马车后两个骑马的随从也是骑兵。 秦涓想过,扩端大抵知道这些骑兵根本打不过他,所以也只派了三个过来。 葡萄,石榴,桃儿,弄了满满的一筐,他不吃,只是放着看看。 似乎只是感受着这样新奇的感觉,看着街市上行人游走,马车穿过时的那一份惬意,还有看着满筐瓜果时的那一份舒心…… 这是这些日子从未有过的 他走遍了凉州城,偶尔当他下马车,飞奔走向某个地方的时候,那三个骑兵会跟丢他,直到他再度出现在那三个骑兵的视野里,他们会长吁一口气。 他走过凉州的集市,与人群聚集的地方,但是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没有看到他想找的商队,或者,他想找的那个人。 或许,妃檀已经离开凉州了。 只是他不知道妃檀离开是在他从西凉府府尹那里回来后的第二天。 而那个苦阹大人的死确实如他所料了结私仇占了八成。 妃檀是听到他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后才离开凉州的,至于去了哪里,行踪自然不会留下。 是夜,秦涓在凉州郊外的一个酒家那里借宿。 与秦涓的惬意相比,那三个跟着他的骑兵是提心吊胆的 明知道这人若一心要跑他们拦都拦不住,可是就是死他们也不敢不拦着啊。 所以他们战战兢兢,甚至都不敢去睡觉。 秦涓微笑着看向他们,轻柔的声音告诉他们:“如果我真想逃,此刻恐怕早已在离凉州百里以外的地方了。” “快去睡吧。” 他虽然如此说但没有人敢去睡觉,直到后半夜,实在扛不住了,才有人去睡觉了。 可当他们凌晨醒来的时候,秦涓已不在房里了。 懊恼,自责顿时涌上心头,直到酒家告诉他们:“那个客官凌晨天还没亮就跟我说他要去赶集,昨夜他就问我这里哪里有好玩的,我就跟他说我们这里的赶集可出名了,要凌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去才有味道。” 酒家笑眯眯的说完,再看眼前,哪里还有人影啊,三个人都跑光了。 酒家愣了一下,最后笑道:“既然这么想去,怎么不早些起床呢,现在去肯定买不到有趣的东西了啊。” 秦涓一身薄衫出现在城外的集市中。 这里的集市外围小摊小贩居多,而里面还是以商队的交易为主。 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眼看过去驼子马儿和人扎堆又扎堆。 东西挺多的,这里是真的南来北往聚集,北方汉人也特别多。 第467页 如果都是戴着毡帽区分不出来党项人契丹人女真人和汉人,所以在早期北方大部分人都被蒙人直接称为契丹。 在凉州呆了这么久,秦涓也发现了其实凉州很多地方是以汉话交流为主,大部分的店铺上的牌匾或者旌旗都是汉字,有的甚至店家并不是汉人,还用的是汉字,主要是在凉州汉人真的很多。 在宋,这些从北方回来的汉人,会被称作“归义”。 或许许多年后的他也是。 只是与他们不同的是,他并不是几代人都住在北方的 即使他遗忘了他出生的地方,只要他还记得宋就足够了。 ,感觉到有人跟着他,他没有表现出来,再走了一会儿后他发现并不是那三个骑兵跟上了他,而是其他人。 意识到此,他转身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若是这跟着他的人只是想接近他,走到没人的地方自然会露面。 在集市后面是一排房子,因为这里人大多都会去赶集,所以巷子里走动的人不多。 秦涓走了几个巷子也不见跟踪他的人有露面的意思。 他微沉眉,对方不愿意露面,他自有办法让他们露面。 在穿过一个巷子的拐角处后,秦涓跳上了屋顶。 跟着他的人出现了,在拐角处没有看到秦涓的人,甚至还转悠一圈。 直到秦涓落在他的面前。 那人吓了一跳,却没有跑。 秦涓不认得这人,便直接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主子要见你。”他说着就跑,“集市东边客栈。” 秦涓也没有追他,他从巷子里走出来,看向集市东边,那边房子多,他没有看到那个客栈,这时有三人向他奔跑来。 “秦,秦大人!” 秦涓叹道:“我说过我不会跑的,你们不必担心我。” 行吧,可是他们职责所在啊,不然谁愿意这么提心吊胆。 秦涓在集市逛了一圈,多是打听一些市价,偶尔问一下那些商人是从哪里来的,因为说的是汉话,三个骑兵听的懂的词就几个,所以也只能跟着根本做不了什么。 回酒家后,秦涓点了好多菜把他们叫过来吃,他们摇头。 直到秦涓把酒坛打开了,酒气飘香的时候,再问他们,他们才坐过来。 还是美酒诱惑人,秦涓将酒坛递给他们:“你们喝吧,我不喝这个。” 他们自然奇怪为何秦大人不喝酒,在他们看来喝酒是一个男人的必备技能,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 听说秦大人很能打呢,能打的人怎么可以不喝酒呢。 秦涓吃了许多菜,却滴酒未沾,这更让他们觉得疑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他年故人归 入夜后秦涓很早便去睡了,一觉醒来,天空月儿高悬, 门口站着一个骑兵,今日他们学乖了开始轮流守夜了。 秦涓笑了笑,扯过一旁的薄衫穿上,他从后窗处出去, 跳下楼落在石板路上。 集市东边有一家客栈, 此刻还亮着灯,偶尔还有人进进出出。 他是住店还是打尖。 秦涓:“找人。” 白日里那人只说让他来集市东边客栈, 却没有留下其他的。 “那客官要找谁我去帮您问。”跑堂的问他。 “……”并不知道找他的人叫什么名字, 秦涓对跑堂的说,“我姓秦, 有人要我来这个客栈找他。” 跑堂的想了想,突然道:“您跟我来。” 白天有人对他说过, 如果有姓秦的人过来直接带到二楼去。 秦涓跟着跑堂上楼,跑堂在一处房门外停下, 敲了敲门, 里面传开回应声,他立刻说道:“客官老爷, 您等的那个秦公子到了。” 门立即被拉开, 走出一个人来秦涓见到那人先是一惊,很快看了眼四下,跟着进屋了。 进屋后关了门, 秦涓看向那人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说完,屋内又走出来一人。 “你们这是……” 古月抱着胸:“我本来是来凉州做生意,至于他,是因为想小曲儿!” 桃花淡淡的笑,柔和且内敛。或者是因为想小曲儿,又或者是因为在罗卜城呆的太久了,听古月说要出门做生意,所以他也跟着出来了。 古月盯着秦涓看,已经瞧了半天了,显然是没见过秦涓穿这么“透肉”的薄衫子,这几日也不见得热到这种地步吧,所以他盯着秦涓的衣服瞧。 秦涓被他看的发毛了,但一想这么久没见面了,发火并不好,于是耐着性子问点别的:“你来做什么生意?” “银饰。”古月将他的东西拿了一小部分出来,说是一小部分也摆满了桌子。 多是耳环,发冠,手镯,发簪之类。 “你们这的人可奇怪了,男人头上都不爱用饰品……” 古月光这一句话就能把秦涓笑死,都忙着打仗呢谁有时间折腾头发,蒙人有时间把头发编起来都不错了。再说了,都戴着帽子谁会用这些东西。 “罗卜城姑娘太少了,我找路过的商人打听过,他们都说西凉府的姑娘比罗卜城的多的多,刚好那个极布扎跟我说你在西凉府,所以我老早就计划着来西凉府一趟了,只是东西还没准备好太多。” 第468页 秦涓问他:“那你生意如何呢?” “其实还算不错,能卖出去的,每个都能卖出一倍的价钱,只是买的人不算太多,主要还是认得的人太少了。” 大多都是转卖给一些当地的商人,这些商人他们会将这些东西放到他们的铺子里去卖。 秦涓撑着下巴说:“你们两个做出一个这种发冠要多久啊?” 桃花顿时也看了过来:“一天。” “这也太久了吧。” 古月:“其实这个不需要用到太多的银子,都是把银子打的极薄然后做出来的,但是耗时。” 秦涓点点头:“我不懂这些,但你要是发愁把这个卖掉,我倒是有人能借给你用。” 古月:“发愁倒是不至于,就是和预期想的不一样,我以为会好卖的。” “那你们想在这里呆多久呢?” “你什么意思?打算在这里过冬啊?”古月听了顿时不高兴了,语气也变了。 两人目光刹时交锋。 “……”桃花感觉到气氛不对,这两人不会是刚见面就想互掐吧。 桃花左看右看,声音突然变大:“咳咳……有绿豆汤,还有桃胶银耳莲子,你们要喝哪种!” “随便吧。”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桃花将喝的端上来,祈祷这两人不要动手,若是把房子掀了,把他们卖了都没这个钱赔。 两人喝了一口汤,顿时被汤的美味吸引了,连喝了好几碗。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刚喝完,古月再问秦涓。 喝了几碗凉的东西解火,两人语气比之前好多了。 “不知道。”秦涓答。 “那你总该让桃花去见小曲儿吧,他来这里还是想见小曲儿。” 秦涓点头:“我想办法安排。” “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不过你长期在那个什么王爷那里肯定是不行的,我一路走来到处都说要打仗,若是再打仗又是一两年不会停。还有……那个大永王对我和桃花挺好的,我和桃花只是你的朋友他都尚能对我们很好,说明他对你不错,我想你也不会不关心他吧,说实话大永王治下的能力真的很一般,我感觉他更适合去大都那边尔虞我诈……” 对秦涓来说已经习惯了和他们这群喜欢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人交谈了,古月说话有时候和万溪有些类似,是不是他们这种富家子弟都喜欢这样说话?一旦长篇大论起来,前面的话和后面的话没什么关系…… 秦涓:“打仗的事我不清楚,但扩端留我在此的作法就是想要我以他手下的将军的身份出征,我是说如果真的有战事的话,至于我,应该不会拖到打仗以后才走……” “至于你对大永王的分析,我想不无道理。” 或许古月这样习惯常年置身于黑暗观察别人的人,对人有敏锐的洞察力,他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所以他对曰曰的评价一针见血。 而秦涓此前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孛儿只斤.曰曰,他出生在斡难河,从小经历了生父生母的离去,养父的离去,直至十二三岁来到吉哈布大营。 十二三岁前的曰曰,面对的从来不是士兵和百姓,他接触的人面对的事都是宗王亲眷及贵族王公,他从小就是在尔虞我诈、阴谋阳谋中成长起来的。 所以,古月说曰曰更适合大都,他是赞同的。 只是,七八年前,他们拼了性命逃离了大都,在罗卜城安定下来。他,他们对曰曰寄予了极大的期望。 罗卜城,在一片荒凉中兴建,曰曰是不负众望的,只是,比起凉州、肃州,罗卜城的发展始终是停滞的。 资源是固定的,而随着大永王的到来加上吉哈布大营旧部的回归,罗卜最上层的资源始终是有限的,而要享用的人却在增多。 而且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增多。 所以古月才说大永王治下一般。 或许,这也是古月离开罗卜城的原因之一吧。 秦涓突然抬起头看向他:“是不想呆在罗卜城,那你要去哪里?” 只听古月想也没想直接答道:“自然是南边宋国。” 秦涓几乎是皱起眉头,厉声道:“你疯了?” 也许他的内心深处是在想,他花了十三年都没有说出口的话,古月怎可说的这般轻松! 如果北方汉人回到宋国很容易,宋国也不会将回去的人称作“归义”授予荣誉了,这一切种种都说明回去并不容易。 从小到大,从奴奴秣赫到大永王曰曰,他们无不在像他透露,想回宋国去,有多么难。 “我没疯,我要帮桃花找他爹的亲人!还有我也想帮你找到家呢!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现在也该有十四五岁了吧,若是找到了,我娶了她如何?” “你是找抽是不是?”秦涓被这货气笑了,他站起来想要提起古月的衣领的那一刻就笑了,“就凭你还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我怎么了?”古月挑眉。 秦涓挺直了腰杆:“我秦涓的妹妹一定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你不配!” 古月也站了起来,叉着腰,僵硬的俊脸沉沉的:“老子怎么不配了!老子没下银山之前也是皇亲国戚!” 其实吧,桃花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古月是怎么起了要娶秦涓的妹妹的心思的。 秦涓:“你休想。” 第469页 他没发现他的话从刚刚到“你不配”变成了“你休想”。 古月这人天生反骨,越是反对越是来劲:“我今天就开始准备,一天给她做个饰品,全刻上她的名字,到时候,我见了她就送给她。”桃花和秦涓两个都说不出话了,反正相处这么久,古月这人就跟个谜似的,不能用正经人的想法来考量。 “我妹妹才十五,你他娘的都多老了。” “我二十。” “你鬼扯……” 对此,桃花却说:“他应该是比我小一点,但是比二十大。” 古月看向桃花好像在说:你出卖我。 桃花捂着嘴笑:“古月应该是和狐狐一般大。” 桃花这句话刚说完,古月和秦涓都看向桃花。 显然他们是在诧异,桃花提及狐狐时的这种语气。温柔的,且像是很熟悉一般。 快四更天的时候,秦涓让古月和桃花收拾一下,他带他们进城去见一个人。 秦涓带他们见郑生柏,表面上秦涓是想要郑生柏教古月做生意。 事实上秦涓是知道当年赵淮之能回宋国,是万溪帮的忙。 第199章 他年故人归 只是自赵淮之从宋国回来以后再也没办法回去了, 可见从那次之后万溪应该是改变了某些想法,使得赵淮之无法再依赖万溪回到宋国。 这件事情的前后转变,恰好又是耶律丞相死了以后 是万溪不再掌管航运了?还是万溪只是单纯的想将赵淮之困在这里? 或者在耶律丞相死后万溪不想一个人在朝堂中沉浮,于是用他的方式留下了赵淮之…… 也许是这样吧。 秦涓坐在院子里的木椅上,而身后的屋子里郑生柏和古月他们仍在谈论着生意上的事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撑着下巴睡着了, 偶尔有一两只虫子在腿上跳过, 或者远处的草丛里传来几声鸟鸣声。 次日,天快亮的时候, 他醒了,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 回头看向屋子那处, 那几人竟然还在秉烛夜谈…… 秦涓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揉了揉额头, 让自己清醒一点后从椅子上站起来,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 有个小奴才过来问他要不要吃些什么, 他摇摇头说不用。 几人见到秦涓, 自然有那么一瞬是面露尴尬的, 他们相谈甚欢倒是把秦涓忘得彻底,这会儿看到他, 怎能不尴尬。 薄衫上是一夜积累的露水, 就连头发丝儿上也是。 秦涓浅淡的目光看过来,仿佛就在说怎么,你们说完了? 郑生柏连忙喊了人过来要他们准备饭菜。 秦涓摆摆手:“不必了,我要回去了,省得那三个傻大个这会儿满城找我。” 说话间他挥挥手往外走。 古月他们刚要追上去,就被秦涓制止了:“你们该赚钱的赚钱去,至于小曲儿那里,等我的安排就好。” 秦涓才走到半路,就见那三个傻大个驱车而至。 远远的瞧见他后,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好似一时间都忘记怎么说话了。 秦涓见他们这样子竟被逗乐了,笑了一会儿淡淡道:“回去吧。” 他们是终于等到他说这句话了,这几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真是叫他们难受死了。 可算是看到王府的大门了,三人如释重负,驾着马车进去以后,也不再管秦涓要去哪里了,直接去找朵奴齐大人复命。 秦涓看着马车上他花钱买的东西,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将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正好颖格小姐和她的婢女从远处走来。 “秦?秦大人?”显然颖格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喊秦涓,甚至一时间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他才是对的。 秦涓看过去,只见那胖乎乎的丫头踏着欢快的步伐朝他走来,似乎没跳几步,便意识到什么,转为刻意规矩的步态。 “颖格小姐吉祥。”他虽说着,也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行礼,本来他也无需向扩端的子女行礼。 颖格走过去后,站到秦涓不远处,看他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她问他要不要叫奴才过来帮忙。 他不理她。 其实秦涓是在数东西有没有够数,会不会有东西落在了酒家那里,三个傻大个忘记拿回来了。 他数了一会儿,颖格已经说了好几句话了,他都没有理会。 颖格是真的既生气又委屈:“恰那多吉跟我说你是我阿爹的养子,内你也是我的兄长才对,你为何不能像我哥哥那样对我。” 秦涓回过头来看她,那一瞬间是有些懵的,反应过来后,笑道:“恰那多吉不会对你说这些。” 被人揭发之后颖格的脸红彤彤的:“是朵奴齐啦!朵奴齐不会说谎!” 秦涓却对她说道:“朵奴齐说的是单方面的意思,你应该问问我的意思。” 颖格没能明白秦涓话里的意思,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你认识那别枝吗?”他笑了笑问道。 颖格:“知道一点。” “那你认得宁柏和伯牙兀狐狐吗?” “当然,他们是我姑姑还有好几个姐姐们的梦中情郎,比如我姑姑喜欢宁柏,我的飒堂姐喜欢狐狐,只是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他们,他们只是活在我那些姑姑和姐姐话里的人物。”颖格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知道的告知秦涓。 第470页 秦涓点点头,唇角的笑容有些诡异,不知怎么看到这个笑容,颖格觉得他变得有几分可怕了,大概是错觉吧。 也许此刻秦涓听到那死狐狸被许多女人暗恋着的时候,心里极其不爽,但是,他也只能不爽罢了。 “那别枝和狐狐都是我的兄弟,而他们和你的父亲是同辈的,这么说你明白了吧,正常情况下,我和扩端是平辈。” 颖格听了以后,沉默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看看他说道:“不对,你和大永王也是兄弟,大永王是我的族兄。”“我不管,你就是我父亲的养子,我颖格的兄长。”年幼的颖格只是这么单纯的认为着。 秦涓心里哼了一声,他想说你那几个哥哥可不会这么想,只是他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说这些话。 她怎么开心便怎么认为吧。 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过身将那些从马车上搬下来的东西用绳子扎在一起,扛在肩上。 “颖格小姐让让吧。”他平静中略有一点淡漠的声音传来。 颖格茫然无措的让了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疑惑中。 她问婢女:“为何他不能像哥哥们对我那样,温柔点宠你一点,我见他对松蛮对文曲都很好,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婢女挠头想了半天才说道:“因为松蛮和文曲是秦大人的干儿子!” 颖格看向婢女:“你听谁说的?” 婢女小声说:“偷听到的。” “松蛮和我是同辈的,却喊秦大人阿爹,看来秦大人是因为这个不想做阿爹的儿子?”颖格想了想说道。 婢女点点头:“小姐说的是,不过,小姐,咱们不是要去找世子吗?怎么还站在这里。” “不想去了。”颖格说着往回走。 婢女追了上去:“不去城外骑马了?” “不去了。” 只必帖木儿遇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是这日夜晚。 听人说那箭支从右胸穿胸而过,现在血已经止住了。 刺杀发生在黄昏时候,那时只必帖木儿正在凉州城东五十里的地方骑马狩猎。 只必帖木儿在遇刺期间是单独狩猎,身旁连个随从都没有,在遇刺的时候应该有一人与只必帖木儿缠斗,而箭支是从林子里射来的,正好是只必帖木儿的后背。 但被箭支射中以后,只必帖木儿仍旧与人缠斗数个回合。 好在能进这片林区的刺客只有两人,也好在骑兵迅速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刺客见有人赶来,立刻就逃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必帖木儿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当日随他出行的骑兵全被革职了。 西凉府的官府也来了人处理这件事,来的人是兀达达。 秦涓听了夺鲁的转述以后,心道好在自己今日清晨就回来了,否则这嫌疑人名单里恐怕还会加上他。 不过,那些人要往他身上想,也是有办法的,比方说说他这几日出去很有可能就是去谋划刺杀只必帖木儿的事去了,正好今日回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夺鲁去打热水了,秦涓觉得饿了,便去了趟厨房。 厨房这会儿传来好多人说话的声音,看来大晚上饿了的不止他一个嘛。 秦涓进去以后就看到几个熟面孔。 “你不是那个兀达达吗?”端着吃的,秦涓坐到那人对面来。 “是。”兀达达点点头,继续吃他的面,吃到一半后停下来,看向他,“那天的事,我对不起你。” 秦涓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没事,我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兀达达听了突然站起来,将一只手搭在秦涓的肩膀上:“纥颜兀达达。” 当一个人报出他的姓氏和名字的时候,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 秦涓明白了,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纥颜”这个姓氏。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纥颜氏的人想和他做朋友,或者一直以来,因为博博怒的原因,他对纥颜带着偏见。 “我,秦……”他微走神的站起来。 兀达达显然是诧异的,因为秦涓没有说姓。 “……”秦涓回过神来,“我是孤儿,在吉哈布大营认了札答阑阿奕噶为兄长,我之所以有今天全是因为当日他的怜惜,所以他们也会称我为札答阑秦……如果非要冠个姓氏的话……” 这是他对少年时,与阿奕噶的那段兄弟情的感恩。 他说完这段话,兀达达更觉得他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了,因此对他说了很多,甚至告知他,他之所以励志做官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双胞胎哥哥。 “双胞胎?”秦涓疑惑的皱起眉,看着兀达达的脸,“我不觉得你和我知道的那个人有什么相似之处,但是你们的名字倒是挺像的,他叫兀多多……” “什么!”兀达达激动的又站起来。 第200章 他年故人归 对面的人大叫起来:“兀多多?他真的叫兀多多?” 秦涓无语, 他难道还会骗他不成? “那他在哪里?”兀达达又问他。 “我在可失哈儿碰到他的,他是个郎中,我还记得我问他姓什么的时候他没有回答, 他只说他叫兀多多,因为我们在一起抵抗了一场瘟疫,所以我记住了他。” 兀达达坐下来,好久之后才说道:“谢谢你……” 第471页 秦涓已知晓兀多多可能就是兀达达的同胞哥哥了, 但他什么也没有再问, 他明白兀达达现在需要静一静,所以他面无表情的继续吃饭。 两人吃完后又坐在那里说了一下只必帖木儿遇刺的事。 兀达达的意思是,这次刺杀只必帖木儿的人很可能和杀苦阹的是同一批人。 “苦阹不是被刀刺穿心脏吗?伤只必帖木儿的是箭。”秦涓漫不经心的问。 兀达达却看向他, 又看了眼四下, 他突然坐过来,小声说道:“我其实是反推的, 你想世子被刺,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这里来查, 既然朵奴齐大人让我过来查,就是让我当作案子来查, 毕竟我只是个查案子的, 入股世子遇刺这件事能看做是一个案子,那必然会与苦阹大人的案子有联系的, 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朵奴齐大人应该是知道什么。” 秦涓一眯眸:“你这反推有点道理。若真是如此, 朵奴齐那老狐狸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又不确定,所以才叫你过来。”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兀达达点点头。 骑射场的一角出现了一窝约六只狼宝宝, 被孩子们发现之后个个像疯了一样。 秦涓刚好去马厩看七哥和壶壶,见他们这个时候了不去准备上课都聚集在一起,正好想说他们几句。 哪知松蛮见了他大叫道:“爹……秦大人,你的同类!” “……”秦涓眉头一皱正想吼这小子,几天不说,越发没个正经样子了? 哪知这时他看到那草垛子上一窝的狼崽子,六只啊…… 应该是夜里刚出生的,或许一大早发现有人过来狼妈就跑了,留下六只崽子,不过这狼妈肯定是要回来的。 恐狼妈回来以后伤到这些孩子们,骑射地方改了草场。 至于这六个眼睛都睁不开的狼崽子,没办法只能原地给他们搭窝,等长大了一些再被他们的狼妈带走吧。 秦涓忙活好这个已经很晚了。 夺鲁对他说这种事情时常发生,每年的春天狼妈们交.配,孕期六十几天,到了夏天的时候总会有狼崽子出现在草场,更甚出现在院子里。 不过夺鲁肯定的告诉秦涓狼妈会回来找它们的崽子的,或者那个时候狼崽已经养大了,被骑兵们扔到野外草地上自谋生路去了。 自从遇上了这群狼崽子,秦涓每天过的提心吊胆的,不是担心这群狼崽子睡一觉醒了突然少了一只就是担心他们白天没吃饱饭或者吃的撑死的……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秦涓只盼那狼妈早点来把这群崽子接走。 可那狼妈就像是晓得狼崽子都过得很好一样再没出现过,又或者它曾偷偷出现过但是没被人发现。 这一年酷暑,凉州扩端王府一株移栽的石榴树上石榴成熟了,扩端觉得此乃大吉之兆,于是决定几日后设宴。 听闻这株琵琶树移栽至此好些年了,只有这一年开花结果了,也确实是神奇。 也是趁着这一天,秦涓将桃花弄了进来和小曲儿相见了。 许久未见到桃花,这一见,小曲儿眼眶红红的,松蛮说男子汉不能哭,他便忍着不哭,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他看到桃花,便开始思念狐狐爹爹还有他远在辽州的师父。 他不知道下一次见师父将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到狐狐爹爹会是什么时候。 从与师父分别后,他大概明白了,人生之中有很多时候,都是聚少离多,或许一分别就是一辈子 他不知道该去怎么挽留和缅怀,或许什么时候一醒来,天地间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拥抱当下的快乐,珍惜现在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秦涓爹爹,桃花和松蛮都在,真好…… “古月伯伯呢?” “他进不来,就让他在外面呆着。” “天气这么热,他会不会热坏了。” 秦涓抱着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会,他又不是傻子。” 桃花将准备好的新衣新鞋子拿给两个孩子。 松蛮在试新衣的时候一直盯着桃花看。 “松蛮少爷看我作甚。”桃花笑的温柔,说话也是柔柔的。 松蛮脸上一红:“我只是觉得……你和狐狐阿爹挺像的。” “……”他这么一说秦涓和小曲儿还有站在屋中的夺鲁都看了过来 桃花低声笑道:“伯牙兀家主身姿容貌可比天人,桃花不过尘土蒲柳,怎能比较。” “狐球儿不懂你说的……不过,你眉目确实像我阿爹啊。”松蛮眨巴了一下眼睛,每当他自称狐球儿的时候,总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桃花愣住了,双颊绯红,好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孩子古灵精怪的不像是那个人的养子 “桃花,你吃石榴不,我们采了好多。”小曲儿抱着许多石榴进来 红彤彤的石榴铺满了桌子,看着格外可爱。 桃花取过一颗,用力掰开来,血一般红的石榴籽一粒一粒的冒出来 “真是神奇凉州的石榴竟然也能这般甜。” “桃花以前吃过吗?”小曲儿问他。 “嗯,很小的时候。”桃花笑道。 闻言,秦涓连忙拿起一颗石榴来,可他对着通红的石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吃过这玩意儿 第472页 大概是没有吧。 失落的放下石榴,秦涓看向桃花:“桃花,你还记得你家在什么地方吗?” 桃花点点头:“记得。” “在哪?”秦涓坐过来,他是激动的,只是表现的还算淡定。 “在荆州。”秦涓想,如果他家是这个地方,打死他他也不可能忘记了,毕竟这名字好记,而且三国的故事在蒙人里头流传的也挺远的。 秦涓不可否认的有些酸了,他家大概是在哪个个角旮旯里面,所以,他到现在没想起来。 其实桃花不是来自荆州,他只是明白若是不给秦涓一个答案,一定会被刨根问底的,只不过他来自的地方和那个人的封地是一起的,若是告知秦涓,以秦涓的聪明一定能猜到他们之间那点无可透露的关系了。 秦涓一想到自己的来处,便会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哀伤之中,这个时候,他连周身的气流都是哀迷的。 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头戴新的毡帽的松蛮,此刻格外精神,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狐球儿真俊。”桃花夸赞道。 “我瘦了好多!若是以前你可不会夸我。”松蛮笑道。 “可别说几年前他胖成球儿,真的是狐球儿。”秦涓懒洋洋的声音插了过来 “……”松蛮埋怨的看向他,为什么要提伤心事。 “我可不会再胖了,我现在每天都累成狗样了!”松蛮咆哮。 小曲儿跟着点点头。 秦涓:“如果想上战场,现在你们的训练只是骑兵训练的十分之一。” “……不是吧。”两崽咆哮。 秦涓点点头。 “那你小时候也是骑兵的训练方式?”松蛮问秦涓。 秦涓答道:“我那个时候的骑兵,和现在比更恐怖,那个时候是拿命来搏一个前程,我说起骑兵不是要你们和他们比,更不是要你们和那个时候的我比,你们是以统帅的标准来培养的将军,你们本身的起点就不一样,而……你们要比的是昨天的自己,还有上战场之后,要统帅那些骑兵,要得到他们的信服,除了有武力,还得有一颗公平公正对待每一个士兵仁爱的心。” “现在说这个太空泛了,以后你们总会在实践中自己去领悟的。” 秦涓站起来往外走。 直到他出去了,小曲儿才敢跟松蛮说:“哥,爹爹似乎是生气了。” “自信一点,把似乎去掉。”“但应该不会是因为你们,在问我的家在哪里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开始不好了。” 松蛮:“哦,明白了……” 小曲儿:“爹爹好可怜,都不记得家在哪里了……至少我还记得我的道观在辽州。” 松蛮问他:“那辽州在哪里。” 小曲儿:“?” “不……不清楚。”小曲儿低头,手指搓着衣角,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松蛮嘴角一撇。 小曲儿赶紧说道:“我们道观就在辽州的一条大街上,道观外面一面好多树,还有一面是集市,不远处就是官衙,我记得的……” 松蛮低声说:“你若把这些当着你秦涓爹爹的面儿说,你信不信,你能把他气死……” “……老子已经气死了。” 门口,秦涓一脸阴沉的出现。 连小曲儿都记得自己的道观!他连家都不记得了!艹! 第201章 那年故人归 八月快到中秋的时候, 秦涓终于等到了极布扎的到来,而这个时候,古月已跟着郑生柏去了肃州。 极布扎告知秦涓王妃怀孕了, 当然除了这个他也带来了另一个让秦涓高兴的消息。 在大斡耳朵养病养伤近半年的阿奕噶终于痊愈了,而且阿奕噶成亲了。 阿奕噶没有娶兀笃姒的表妹,那个家族为他定好的妻子,当所有人都以为是阿奕噶悔婚的时候, 只有阿奕噶自己知道, 那个朵颜氏的小姐派自己的奴才见过阿奕噶一次,告知阿奕噶她不想嫁给他, 但她不能主动悔婚。 阿奕噶尊重朵颜小姐的选择,没有为难她, 这次和阿奕噶成亲的女子和阿奕噶岁数相当, 她是出生于那别氏的族女,是一位医者。 听到这个消息, 秦涓是高兴的,深深的为阿奕噶感到高兴。 深夜来临, 他抬起头看向挂于空中的满月,想到幼年的自己, 幼年的曰曰, 幼年的阿奕噶。 无论当初在苦海深处时,彼此是如此的挣扎, 少年时在奴隶营中为谋一线生机的自己, 少年时无法左右命运的曰曰, 少年时志向远大的阿奕噶。 他们的宿命最终都会走向平静。 可是,平静也许只是现实中短暂的安逸罢了。 这一年秋。 贵由汗大肆征兵的消息传来。 只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民兵男丁的年纪上移了,从以前的十一岁,改到了十四岁。 或许是远在大都的谋士“规劝”贵由汗休养生息无果,只能用这种方式,将男丁年纪上移,达到保全士兵苗种的效果。 毕竟,当年,年纪小的孩子上战场,只能是炮灰……有少之又少的活了下来。 于是,松蛮和小曲儿逃过一劫,他们得以继续在扩端的经院之中学习。 只是,这一次,秦涓知道自己要随大军参战了。 他对松蛮和小曲儿说:“如果贵由汗发动西征,我这一次肯定无法逃避,若是我去带兵打仗了,你们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内事找夺鲁,遇大事可找朵奴齐,再不行,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郑生柏的中年男人。” 第473页 除非扩端王倒台,松蛮和小曲儿要逃离凉州。 “可是……可是……”松蛮眼眶一红,突然抱紧他,“你能不能活着回来。” 秦涓浑身一震,点点头:“能。” “那大概要几年?能不能只要一年。”松蛮和小曲儿都克制住自己的眼泪。 “不知道……” 他幼时跟着吉哈布大营西征,一呆呆了六年,若不是吉哈布大营遇到大袭瓦解,之后再随伊文王世子辗转大都,若他真随着西征大军回来,可能会在西征大军军营呆上十一年之久。 西征是漫长到,他无法言说的。 毕竟,西边那些大国的名字,城池的名字,遥远的像天边一样。 “可能很快,可能……你们穿上战甲的时候……” “呜呜!爹!”两崽子再也忍不住了。 在秦涓被扩端调去只必帖木儿大营,并划了一千人给他的那一天 大都传来了消息。 冬月贵由汗会纳妃,这个消息按理应该是为了西征大军顺利走出大阴山以北,而放出的掩人耳目的消息。 营里几乎没有人在意。 也只有秦涓在意了,他很快想到了郗吉。 想给郗吉带一封信,曰曰留的人办不到,这个时候应该找伯牙兀的人才对。 当然,现在他也迫切的想知道狐狐是否在西征大军名册上 作为伯牙兀氏的家主,狐狐可以在名册上因为他是长子,他也可以不在名册上,因为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人。 同理,那别枝也是。 他自然是希望赵淮之不要去,哪怕将赵淮之囚禁在大斡耳朵城内也好。 若冬月贵由汗纳妃的消息只是一个幌子,那冬月就合该是贵由行军的时间。 十月的时候,秦涓写了四封信,三封寄往大斡耳朵,分别是给赵淮之、那别家主、郗吉和阿奕噶的,还有一封寄往罗卜。 他希望能在冬月之前收到回信,这样至少能赶在他出兵打仗之前。 约半个月后,伯牙兀氏派来了骑兵,在见到伯牙兀氏的骑兵的时候秦涓是有些失望的。 他很想赵淮之。 伯牙兀氏当即告知秦涓,他们家主被贵由汗流放去了大泽。 “……”秦涓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反正这十几年间每一任执政者的手段就是如此…… 窝阔台汗死了,乃马真皇妃掌权,狐狐流放窝鲁朵。 乃马真氏死了,贵由汗掌权,大刀阔斧的想改革,开刀的还是伯牙兀,只是流放的地方改了,现在更往北,干脆打发到大泽去看极光去了。 “他身体……受得了吗。”他似问非问,叹了一口气,坐下。 伯牙兀氏的骑兵看着他,突然从这个俊逸的少年身上,看到几分萧索。 那就像是,秋冬时期,最后一朵花儿凋零时的温柔与落寞。 他忍不住回答道:“您放心,伯牙兀氏的人会将家主照顾的很好的……况且,对于流放大泽根本不算流放,毕竟伯牙兀氏就是从贝加尔湖走出来的!” 敢情,你们还挺骄傲的…… 伯牙兀氏家主与孛儿只斤忽必烈的某些友谊,从这一次流放开始。 大泽以南以北,蛰伏着一只大猫,他有豹子一样深邃的眼睛,他身材高大魁梧,皮肤白皙,秦涓初见时就觉得他像一只雪豹。 因为是蛰伏着的,所以他给人一种慵懒又阔达的感觉……更让人捉摸不透。 这个人,几乎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琢磨怎么拿下南宋…… 他的老巢在大泽,可从他的哥哥蒙哥回来以后每年,他一年只有半个月时间歇息在大泽。 他琢磨了南宋一辈子,最后琢磨出来的一套理论是:若要想拿下南宋,必须汉化或者半汉化,要尊儒术,要用汉臣等等。 后来的后来,大猫的这套理论蒙族其他各部是完全听不进去。除了他自己的人…… 这也直接造成大猫他哥蒙哥掌权期间各部臣服归顺,等大猫上台以后,砰的一声,哗哗啦啦,蒙古各部,瞬间散架了。 大猫心里是委屈的,蒙古各部没有人明白,他真的尽心尽力琢磨了南宋,一辈子。 一辈子。 冬月,雪豹和狐狸在大泽边上钓鱼。 大猫时常表现的很慵懒,似乎是有想不完的问题。 狐狐却能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坐很久才想起来要活动活动。 其实冬月的大泽已经结冰没有什么鱼了,这两人就是坐在这里吹冷风的。 大猫和狐狐都喜欢音律,聊起音律的时候会很投缘。 大猫想和狐狐下棋,狐狐却拒绝了。 大猫不高兴了,因为那别枝常和狐狐下棋,当然,那别枝是大猫的暗子,他不可能直接对狐狐说这些话。 只是若是狐狐直接说不想下棋,这事就算了,可狐狐竟然说不怎么会下棋。 大猫比出一个巴掌,有点想知道这一巴掌下去狐狸会不会变成狐狸饼。 可他收回大手掌,终归没这么做,毕竟留着这个死狐狸还有点作用。 比如,看着赏心悦目。 “狐狐,你几岁了?”大猫漫不经心的问狐狐。 狐狐却是微沉眉目,若是其他问题还好,这个问题,对狐狐来说着实有点不怎么好。 他甚至会怀疑忽必烈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第474页 毕竟,他的年纪有被他的阿爹改动过。 赵淮之也不想草木皆兵,但他为人谨慎,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所以在这日之后,他反过来让人去查忽必烈了…… 狐狐是不知道大猫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大猫更不知道他这一问反倒招来狐狐查他…… “我比大永王大一点。”他给了忽必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成功将话题引开了。 忽必烈坐了起来:“差点忘了,你以前西征途中是跟在伊文王大营的。” 狐狐沉眸答:“是。” “你是以长子身份西征吗?”他似乎很感兴趣狐狐的西征经历,因为他是托雷王嫡子中最小的,也因为幼子守灶的传统,他是被留在家里的那个,参与西征的是他的嫡亲兄长蒙哥还有几个庶兄庶弟。 “不是,我跟随我的师父,耶律楚材。”狐狐平静的答道。 忽必烈笑道:“差点忘了伯牙兀家主的另一个身份,耶律丞相的衣钵传人公子狐狐。” 曾经这个名号传来的时候,听着只觉得缥缈又不真实,他真正的盛名,应该是起于一场在桓州附近的辩论。 会多族语言的狐狐,与各族谋士交锋,那一年的伯牙兀氏不过是个孩子。 而他所有的大义都是在像众谋士展现一个,为万世开太平的心思…… 这样的天才让人嫉妒到面目狰狞。 许多关于他“少时了了,大时未必”的传言遍布漠南漠北。 他很想很渴望成为圣人,可最终没能成为圣人。 他萧瑟的寂寂的,走向了落寞,归于平静,草原上他的传说不再出现。 他的仕途循环于启用与被流放之间。 第202章 那年故人归 冬月, 秦涓已收到扩端的消息,他要在冬月初四这一天与一个叫蕲春的男人所带的一万人汇合。 在这个充满着离别的日子里,最有意思的事发生了, 当恰那多吉,松蛮和小曲儿骑着各自的小马驹去送别秦涓的时候,在草原的一处微微隆起的高地上,八只狼出现了。 时隔这么久, 它们,长大了。 这一刻许多人都感到惊奇。 不知怎么, 秦涓有一股热泪盈眶的冲动,就像是曾经被它们需要过, 现在又得到了它们的感恩。 这一刻, 也仿佛感受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 大军走过这一片草原,向着西边的柴达木盆地走去。 狼父狼母共同执掌着狼群的权利,它们在送走了恩人之后, 也将为将来的生活考量与谋划了。 松蛮他们爬上高高的哨塔,挥动着手的那一刹那, 小曲儿哭了。 只是小曲儿不敢让哥哥们发现, 很快抹掉了眼泪。 就在这时哨塔的南边,两个骑马而来的身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松蛮立刻认出来了, 他看向恰那多吉:“兄弟, 你媳妇来了。” 在经院里他们时常拿这个打趣恰那多吉, 恰那多吉却从未因此生气过,听到时也带着和善的笑。 当他们走下哨塔的时候, 恰那多吉突然大叫一声:“遭了!” 松蛮他们一懵。 原来是八思巴写给秦涓的信,恰那多吉刚才太过激动的和秦涓道别,一时间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恰那多吉!秦,秦呢!”胖丫头大喊着,满脸写着不高兴。 “你小心点,这只小马驹你不是才驯服吗?”恰那多吉生怕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了,小跑上来扶她。 “我问你秦呢!”颖格都快哭了。 “已经走了呀,没事的,我已经转告他了。” “烦死了! 松蛮走过来,挑眉看向她:“你不是要去送只必帖木儿吗?所以有什么好烦的。” “……”颖格顿时不说话了。 秦涓要去找那个叫蕲春的人汇合,可驿兵来的消息,那个蕲春现在才走到黑山一带,他的目标是往西,而蕲春现在竟然要他往东去汇合。 秦涓不懂这个蕲春是什么意思,但如果让他带一千人往东去找蕲春汇合,消耗定然很大。 他不愿意这么做,于是在接到蕲春的指示之后他直接原地驻军了,此时他距离西凉府北营只有八十里的距离。 秦涓驻军之后,先让人查蕲春的底细,又让人打听凉州城内扩端的情况,再让人查清楚只必帖木儿现在走到哪里了。 来的消息告知他蕲春这个人其实是反对贵由西征的。贵由说的是要西征其实是要去打他的堂兄拔都金帐汗王,而这个蕲春来历特殊,他既救过贵由一次,又被拔都救过一次,所以对贵由攻打拔都他是不赞同的。 知道这个就好办了,既然蕲春“阳奉阴违”,那他原地驻军,蕲春也不会参他一本。 至于只必帖木儿那边,驿兵竟然跟他说没有查到消息。 甚至连只必帖木儿的行军方向都没有查到。 怎么可能。 这个只必帖木儿在搞什么鬼。 大约是这一年的最后几天,秦涓的人才查清楚只必帖木儿的军队去了草原腹地,克烈部。 也就是和林一带。 历史,后来记录了这一场西征就是从和林出发的。 秦涓很快就明白了。 看来贵由最忠实的拥护者,是这个侄子只必帖木儿才对。 只必帖木儿在的地方,也该是贵由现在在的地方。 第475页 这一年春节的时候,军营里的人不会知道这将是他们未来三年内过的最好的一个春节。 漠南漠北,即将面临一场大的浩劫,足有三年之久。 秦涓在此地驻军已经多月了,其实和在凉州时没什么两样,偶尔他会让士兵秘密去凉州弄粮草。 朵奴齐知道这事儿,但他没有告知扩端秦涓驻军在凉州城北八十里的地方,而且已经好几个月了,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涓二十岁生辰的这一日,他没有等到他的那只狐狸,却等到了狐狸的师兄。 看到万溪他是惊讶的,他以为这个人不会再出现了,至少三年五载不会出现,可没想到不到半年这个人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万溪,他怎敢,怎敢。 秦涓坐在营帐里,知道万溪进来了也不理他,他在看书,看的全是汉字书,他是下定决心把汉字学精。 万溪坐在他面前,伸出手去拿秦涓手中的书,秦涓眉头一皱避开了。 他以为这人识趣点会滚蛋的,哪里晓得他竟然恬不知耻的坐在他的面前。 他怎么敢的。 只见万溪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 秦涓冷哼一声:“收回去,滚。” 万溪却是笑了,风流眉目里满是笑意:“不是银子。” 秦涓深吸一口气:“滚。” “也不是骗你命的东西。”万溪补充到。 “砰”的一声,秦涓将手中的书搁在桌子上,目光落在万溪的脸上。 没过一会儿,秦涓忽然收回了目光,大概是觉得和这样的人生气一点也不值得。 他重新去拿书本的那一刹那,却也看到了万溪放在他的桌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张户籍,上面写满了名字。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他熟悉的名字。 直到他如了万溪的愿拿起桌上的纸,将上面的每个字看完。 林风安,林花安,林雪安,林月安,林沉安…… “林沉安一直在找的东西,在我这里。”万溪勾唇一笑,“其实他并不知道你母亲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敢确定你是不是他的亲侄子,却把你当做他的亲侄子在对待。” 秦涓猛的看向他。 万溪只是看着他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他想知道户籍为什么在他的手上。 “官府查他,因为林家世代冶铁。我的母亲将这份户籍交给了我,而我则给林沉安伪造了一份假的。”万溪声色浅浅,好似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秦涓:“你一直知道他的处境,你为什么不帮他,他也是你的舅舅!” 万溪凉薄一笑:“不需要,甚至也没想过认这个舅舅。” “……”秦涓直接抬起一巴掌扇在他的脑门上,“狗东西,老子代你阿公揍你!” 万溪早知道他会捶他的,本来都做好准备躲开的,却没想到压根就没有避开,万溪这人也是极骄傲的,被扇脑门自然恼羞成怒。 耍起泼来,万溪伸手去掐秦涓,秦涓避开后,又是一巴掌拍过去。 “打狗我最擅长。”秦涓冷哼。 行吧,当初对待泼皮破落户没辙的狼崽现在学乖了,这种人,教训一顿就好了。 “你书都读到牛屁股里面去了!亏你还是士大夫!”秦涓教训这个亲表哥,下手越来越不知道轻重了。 万溪感到疼了,也和他动真格了,没多久,两人直接刀剑相向了。 外面的士兵听到动静后,连忙进来劝架。 若秦涓真要来真的,万溪压根不是对手,可万溪这人不识抬举,硬是要来真的。 秦涓带的兵不是他们罗卜自己养的兵,都是别人的兵划到他名下来的,所以这些士兵压根就不知道他的实力。 看着秦涓避开万溪,还以为他们这个领将连个文官都打不过。 最后,秦涓是忍无可忍,一个皱眉之间直接夺过了万溪手中的刀。 秦涓将夺过来的刀扔在地上,只看了万溪一眼就往外走。 那几个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万大人的刀怎么到秦大人手中去了? 秦涓骑着七哥出营,身后还跟着狐狐。 放哨的哨兵是盯着他出营,好半天才回过神。 一人两马,太威风了。 关键是这个将军还长得那叫一个好看…… 总之营里的士兵还挺稀罕跟着他的,毕竟将军长得养眼。甚至,那两匹马儿都养眼 秦涓骑马走过附近的草原的时候,有牧民都会盯着他看好久。 七哥和壶壶狂奔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副画一样 秦涓觉得骑马的时候,应该是他这段时间最快乐的时候。 今日他的生辰,万溪那个狗贼,是亲手将他的身世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林沉安,真的是他的亲舅舅。 万溪,也真的是他的亲表哥。 他怎么有这么龌龊的表哥! 或许,那一日在送他去和塔塔王谈判的时候,万溪就已然查清楚他的身世了。 不然,也不会有郑生柏,也不会有那么多给他的产业…… “狗贼万溪,马粪万溪,他怎么这么可恶……”他一面骂着他,又一面恨自己心里隐约清楚万溪对他的特别。 在狂奔了几百米后,他突然停下了。 他在原地打转,又往不远处的林子里奔来。 第476页 “好家伙,这人什么听力,这都能被他发觉?这他妈两百多米啊!” “别说了,快撤吧。” 第203章 那年故人归 “可是我们现在只能走这条路去柴达木盆地啊……” “你还说话, 你还敢说话。快点隐蔽,快点。” 两人灰不溜秋的牵着骡子往树林最里面走去,一路上仍不忘相互埋怨。 “谁叫你对他架箭的, 你不把箭头对着他,他也不会察觉到。” “我就是……试试嘛。” “你试试可以,不该露出杀气的,两百米的距离, 弓箭的射程之内, 他若是内力极好的人,自然能感受到。再说了, 你根本杀不了他,露出杀气来干嘛?” “我一架上箭自然就会有杀气, 这又不能控制……”两人没说几句, 很快被一声马叫声吓得毛发直立,秦涓就出现在他二人面前不远处。 这其中相隔也不过十几棵树。 “我的个奶奶……” 他们往树林密集处跑,企图避开秦涓。 秦涓很快换马, 骑上壶壶,对七哥道:“你上前住缠住他们!” 说完还抽了七哥一鞭子。 七哥一声长嘶后, 抬腿就往林子里跑。 秦涓骑着壶壶绕道去堵那二人。 两人在林子里被七哥狂追着跑了一刻钟, 大喘着粗气的时候正想歇一歇,只见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出现在他们正前方。 “我的个乖乖!……” “妈的!见鬼了, 跑了半天后面追我们的是谁?” “我要是知道, 也不会陪你在这里混了……” 过了两刻钟,两人都被秦涓捆了,连带那匹骡子也是 “兄弟, 你行行好,我们真只是要去西边经商的不是什么坏人啊……” 秦涓掏了掏被这两人叫的都快发麻的耳朵,然后转头看向他们:“不是坏人?那你拿箭对着我?” “谁叫您骑马骑的那么快,我以为是什么猛兽冲过来了本能的架箭的,哪知您只是个骑马路过的……” 秦涓挑眉:“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不不不,我的错,我的错……”那人继续哀嚎,“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我上有小下有老……” “闭嘴!”秦涓都听烦,厉呵一声。两人被他的气势震慑,好久都不敢再说一句。 秦涓带着这两个人和一匹骡子回军营,哨兵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 进营后,有骑兵告诉他说他的副将正在赶来的路上。 副将? 说实话秦涓都将他的副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信呢?”秦涓问骑兵。 骑兵摇头:“只有口信。” 行啊,阿枣东,现在懒到信都不想写了。 秦涓指着身后的两个人,对那骑兵说道:“把他们两个带下去盘问清楚,我吃了饭过来审。” 那骑兵看向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两人说道:“你们跟我过来。” 骑兵带着两人走后,秦涓叫了几个人过来,把那两人骡子上的行囊和货物全部打开。 这一打开吓了一跳。 秦涓不认得这些东西,不代表营里没个认得这些东西的。 “这是朱砂,紫晶,桃花晶,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有见过世面的骑兵对秦涓说道。 秦涓不认得这些东西,但也听过名字,心里疑惑,既然真的是商人那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干嘛?当真把他当猛兽或者劫匪了? “大人?您是要缴了他们的货吗?” 秦涓无语,他像是那种滥用私权为自己谋福利的人吗?一个个兴奋个什么劲呢…… “去把万溪找过来。”秦涓盯着木盒里那些石头突然说道。 说到底,他还是觉得他抓的这两个人是有问题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骑兵去了又回来了,告知他:“万大人说他不过来,他要您过去伙房吃烤羊。” “……”秦涓阴沉者脸吩咐,“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带上,去伙房营。” 万溪正在烤羊,额头上都冒着汗,两眼也像是冒着火光一般,整一个热火朝天的气势。 几乎所有的厨子都过来给他打下手了,生怕这个万大人一个不满意就那他们开涮。 “……”秦涓进了伙房,见万溪烤羊这架势,直接无语。 甚至秦涓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也没有一个人看过来 “万老狗。”秦涓喊了一声。 “正忙着呢,吵什么吵。” “……”没想到老狗竟然应声了,秦涓睁大眼睛的同时更加无话可说了。 “我到伙房对面的营帐里等你。” 伙房里面太热了,秦涓宁可在外面吹西北风。 万溪几人将烤羊端上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秦涓早已饿的不行了。 没等万溪说话,撕掉一只羊腿就开始啃。 万溪正在磨刀,是打算练一练刀工来着,头一转过来就看到自己辛辛苦苦烤出来的羊不完整了…… 这对一个崇尚完美的人来说简直就如招雷击…… “狗崽子你他娘的晚吃一会儿会死啊!老子的片皮羊还没片皮!你丫的气死老子了!老子要宰了你!” 说话间万溪举着刀冲过来,直接看啥了周围的人。 不好了!万大人要杀了秦大人! 胆大的骑兵上前去挡在秦涓面前,几个伙夫上前去抱住万溪。 第477页 “谁他娘的敢拦老子一并砍了!艹!” 士大夫骂人的样子,今日他们营的人算是见识到了。 秦涓理都不理万溪,反正有人拦着,他吃完一只羊腿,又继续吃第二只羊腿…… 看着辛苦烤了一个上午的羊,变成残骸… “狗崽子!马粪一样的狗崽!老子要杀了你!”万溪咆哮着,伙夫和骑兵们抱着他。 “你们不去拦他,拦老子作甚?你们是不是傻!”万溪被这么多人围着,已没有力气再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涓吃完他的烤羊。 反而秦涓到处对人说万溪此人心胸狭隘,喜欢为小事斤斤计较。 秦涓又道:“这就是他们士大夫叫人看不上的原因,小肚鸡肠,一点都不大度,咱们不要学他们。” “将军说的太对了!”骑兵们高呼。 秦涓满意的点点头,如此才作罢,回营去洗澡睡觉了。 等秦涓走后,几个骑兵围了过来,一人问道:“你们说这咋回事啊,这两个大人怎生能像仇人一样,不是喊打喊杀,就是骂爹骂娘的,这见了面跟仇人似的,一个又干嘛要死皮赖脸的住在这里,一个又为什么不直接发话叫我们赶人呢。” 一人撑着下巴答道:“我这也琢磨不透啊,你说这是随随便便的大人么,咱能直接赶人或者跟着咱将军一致对其,偏生这人也不随便啊,大都来的,谁得罪的起啊。” “我见他俩这种情况,倒像是我和我家婆娘……我在家里住久了的时候我家婆娘恨不得天天和我吵架,我这打仗几年不回,她见了我还是想和我住在一起,虽然天天骂我,但就是不敢我走……”一个年纪大点的说道。 “娘的,你这么一说有点道理。”一人猛拍一下大腿。“我感觉吧,你们别瞎说,瞎想可以,千万别瞎说,那两个都不是好惹的。”有一个站一旁听了半天的走过来说道,说完便走了。 次日,这群骑兵发现,那两个昨日还喊打喊杀的人,一大早上竟然能相敬如宾…… 骑兵们简直不敢相信。 暗自都在琢磨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甚至还拿秦涓和万溪的关系押起了赌注。 一些人拿此做赌注,一些人也热衷于查清楚这两人的关系。 总之,就是闲的。 “我猜是兄弟。”有人先押他们是兄弟。 有人胆大包天的押他们是情人…… “说实话眉眼挺像,真有可能是兄弟。” 有人反驳:“按理扩端王辖地里的将军那么多,五品以上的也不少,万大人去谁的营里住着不好,非要来咱们营,昨天还是咱们大人的生辰,这不是摆明了万大人喜欢咱们家大人吗?这还用得着猜?” 这话,好死不死的全被刚刚走到这里的两人听到了。 万溪气的是他风流倜傥一辈子,到现在竟然还能和男人传出闲话,他心里很不舒服。 秦涓面无表情也是有原因的,可能他比较了解军营,一般闲话在军营里传不过几天,士兵们确实需要一些谈资来消遣,可说到底都是提头过日子的人,一上战场后谁还记得这些谈资,所以秦涓素来对这些军中流传的闲话不太在意。 秦涓没事的人一般走进营帐,让昨日审那两个商人的骑兵去把那两个商人带上来 又把昨日那两个商人的货品叫人抬上来 “万溪,过来。”秦涓喊站在营帐外的万溪。 万溪现在正在为刚才骑兵们的闲话感到面红耳赤呢。 “你该喊老子什么你心里没点数?”万溪咆哮的声音再度传来 秦涓皱眉,不知怎么竟然没有怼回去,而是心平气和的喊了声:“万大人。” 秦涓本来以为万溪会就这么算了的,哪知那人不知道是发什么疯,突然提着刀冲了进来道:“老子是你哥!你个二百五!” 第204章 那年故人归 “行吧, 来来来,都自觉点给钱给钱,我就知道玩猜对了他们是兄弟。” 其他人不满的解下各自的钱袋,一脸不愿意的把银豆放在那人手中。 “混账!” 秦涓微显低沉的声音传来了。 万溪一听,顿时牙痒,本来以为这话是秦涓对他说的哪知秦涓是转过身对站在一旁的骑兵们说的 秦涓走过去, “……”哑口无言的骑兵们懵懵然看向他。 秦涓低吼:“军营里不准赌博!再有下次,罚的你们只剩下裤衩!这些钱全部交给伙房营买米粮面粉去!”骑兵们看着秦涓又气又笑, 这位将军逮两个商人没收货物都唯唯诺诺,没收起他们的银豆来却能如此直截了当。 甚至秦涓还将那几个正在解钱袋、或者伸手摸过钱袋的骑兵的腰间的钱袋给扯下来。 将钱袋扔到桌上, 秦涓看着他们:“我再说最后一遍, 谁在军营赌博不光罚的你们只剩下裤衩,还要各打二十军棍!”罚钱不可怕, 那军棍是真的难受,十棍子都不想受, 还谈二十军棍。 这一幕看的万溪直接将先前的事给忘了,此刻还显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都是什么玩意。”万溪随手拿起地上的盒子里的一些东西“全是假货, 朱砂粉掺着胶做的朱砂,紫晶是用琉璃弄的!你们这是想钱想疯了吗?” 万溪只看了一眼, 便扔掉了那一把假朱砂假紫晶。 第478页 秦涓拧着眉看了过来:“你说这些都是假的?” “怎么, 你弄的假货还不知道这是假货?”万溪停了一下, 一皱眉,“你这蠢蛋不会是被人骗了买了一堆假货吧?” “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弟弟!”万溪破口大骂, 突然很生气,“蠢蛋!马粪崽子!老子给你点钱就开始飘了?学起那别氏那家伙赌石?玩朱砂紫晶你还不够格呢!也不撒泡……” 骑兵们都听不下去了:“万大人,这些东西是我们大人逮的两个可疑商人的货品。” “……”万溪一听,顿时脸一红。 “行吧,行吧,反正这种弄假货害人的,宰了都不为过!” 万溪说完就离开了,甚至也忘了他那把可怜的刀。 秦涓看着地上的那些货物,既然知道是假货这事本来也好办了,但是…… “去把那两个商人带过来。”秦涓吩咐一声。 那些个骑兵全都出去了。 “……出去一个就行了,全走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因为怕您啊,一天都还没过完呢,钱袋都被扒光了,这叫他们如何受得了。 那两人可盼到秦涓的要见他们了,来了以后比头一日见秦涓老实多了,好生生的跪在地上,就等着秦涓问话时好好表现呢。 “老实交代,你们卖假货多久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那两人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看向另一个,眼神询问,另一个同样是眼神询问对方。 “大人……我们不清楚此事啊,我们也是为人办事……若是上头给我们的东西是假的,我们也认不出来啊!”一人哭嚎道,虽说是哭嚎倒是比头一日的时候声音小多了。 秦涓冷笑:“你不是说你跑了多少多少年的商?现在来告诉我你连货都不认识了?” 那两人急了:“大人……咱们牵骡子跑商的,啥时候能检查上面发给咱的货呢……咱就只是一个送货的啊!” “来人!”秦涓俨然是烦了。 两人一看到有骑兵进来,又是吓了一跳。 秦涓吩咐道:“带下去,饿个三四天不给他们吃喝,直到他们说真话为止。” 过了三天后,两人再被带上来已是饿的没有力气了,又饿又渴,嘴唇干裂,形容枯槁。 “想通了就趴在地上说清楚,说清楚就给你们吃的,若是不想说,饿死了也没人管你们。”进营帐后秦涓冷声说着,走向他的书桌。 那两人似乎是磨蹭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大人……我们……确实是给人跑商卖货的,其实东西是假的我们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若是不接这活,饭都没得吃……” 在西夏被灭后的那几年他们还很小,那个时候还在西夏人的军队里呆过,后来西夏残余势力被根除殆尽,长大一点后经历了长达十几年的各族军队到处抓壮丁,因为厌倦了军营,不想再去打仗,为了寻求庇佑,他们只能投身于大的商帮,商帮后面都有和官府势力勾结,有一部分人就能避免被抓去打仗。 为了这个,他们下定决心投身于商帮之中 这商帮与商会往来自然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后来发现了以后,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大概是几年前知道这些朱砂、紫晶石、桃花石是假的,若不是有识货的人认出来,他们这等凡夫一辈子也不会晓得这些东西是假货,这是商帮为了谋得更大的利搞出来的替代品。 就那紫晶和桃花晶来说,买这些东西的不是妇人就是画师。 妇人买去是为了做首饰,画师买去则是为了研磨成颜料。 紫晶和紫宝石混在一起卖,画师们经常被骗的倾家荡产。 之所以颜料里会用到这么昂贵的东西,那是因为昂贵的宝石磨成的粉,涂在画作上,即使过去千年都会鲜艳如初。 只是当年这些购买途径是由官府掌控,现在落入商帮之手。 “在敦煌、肃州一带……很多画佛教经辩画的画家,他们要用到天然朱砂、紫宝石… 秦涓让人给这二人食物和水,二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以后继续说道。 “我们往来这一带十几年,大致了解一点,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开凿洞窟,几个画师带着十几个二十几个画工在那里画,我知道的有一个洞窟从我们第一次跑商一直建到了现在,鲜少有军队过去,那里的大官也普遍信奉佛法。” “因为少有军队路过,所以在那里卖东西也格外安逸……呃,我当然也不是说军队不好……” 秦涓掀起眼皮看向他:“扯远了。”秦涓:“你们的商帮在什么地方,管你的人是谁,我不信你呆了十几年不清楚。” 本来人是他抓的,但这事不该他查,他只是觉得听到这里,不问清楚不行。 那两人很显然很是为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秦涓移开目光,看向手边上这两人的户籍。 的红印,虽然可以避开城市,但不可能不进城补给。 这一看,也大致可以判断这两人是从桓州来的了。 桓州,蒙人南下之后成为汪古部的辖地,可是这个部落几年前彻底没落了。 之所以还记得这个部落,是因为这个部落曾经想和伯牙兀和亲,只是狐狐派了旦木过去推却了。 第479页 现在管桓州的,应该是斡立兀氏的人。 斡立兀氏,贵由的妻族。 蒙人由母族妻族掌权执政仿佛成了传统一般,这似乎也成了游牧民族的特点之一。 秦涓也曾想过这个问题,漠南漠北的人信仰狼,而狼群的管理恰恰是由狼王与狼后共同管理。 再加上幼子守灶的传统,幼子在继承位子之前,都是由母亲掌权。 所以嫡妻的权力之大,不可估量。 “是从桓州一带来的?”秦涓锐利的目光再度看向他们。 那两人怔忡一瞬,低下头不敢直视他。 如果说残余的汪古部势力,为了不被彻彻底底的取代,暗地里与商帮勾结是完全可以的 如果是斡立兀氏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做,毕竟斡立兀氏才去桓州几年?这些商帮早就存在很久很久了。 “告诉我你们商帮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你们认得的说的上来的名字,我放你们走。” 秦涓走过来:“你们心里其实很清楚我问你们这些问题,只是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我也根本不可能动摇你们商帮分毫,毕竟……我根本管不到桓州去。” 他的话让两人恍然大悟。 但秦涓紧跟着勾唇一笑:“我管不到桓州去,不代表我不能派人去查,你们若有半个字的假的,嗯?明白吗?” “……”两人一个瑟缩,心里苦不堪言。 大约是这日晚上,秦涓从两人口中得知了几个商帮的名单,还有一些这两人接触过的,或者听别人说的很多的名字。 沉默了一会儿后,秦涓对身旁的骑兵道:“护送他们到沙洲边境去。” 听到这个吩咐后,在营帐外面的两人才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一口气 两人一匹骡子,一个骑兵,出营去了。 骑兵他们走出营帐没多久,不远处的小河边站着一个人。 骑兵定睛一看,不是万溪又是谁…… 第205章 那年故人归 “万……万大人……” 万溪向那骑兵勾勾手指,骑兵顿时下马朝他走去。 而骑兵却愣了好久。 万溪说叫他杀了这两人, 还说如果他不动手他的人就会在今夜出现替他动手。 很显然骑兵明白万溪话里有话,他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了 真的要动手解决这两人吗?他是听秦大人的还是听万大人的?他该怎么做…… 一路上两个商人见骑兵一副心思沉沉的样子,两人也不敢多说话,只怕这骑兵是嫌他们走路太慢, 只顾着快点赶路。 之后, 骑兵想都没有多想,调转马头就跑了 谁知道万溪的人狠起来会不会连他也杀了 哪知, 骑兵没跑多远就见一人骑马从暗处出来, 警示的箭支从远处射来,吓退了那些黑衣人 秦大人竟然一路都跟着他们, 还好他没听那万大人的鬼话杀了这两人,若真做了, 秦大人一定会将他赶出军营的! 秦涓是看着万溪出营的,因为万溪来他营里住了这么久, 都没有出过营, 今日突然出营,他觉得不对劲就跟了一会儿。 结果万溪先是拦了骑兵, 再后来还去军营外头的一个村庄上坐了一会儿。 他是直觉夜里会出事,所以打算次日凌晨再回去。 秦涓看着那几个黑衣人:“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他若想借我的名义杀人不可能!” 秦涓皱眉:“还不滚!” 没过多久,黑衣人怎么来的,怎么回的,没个人影了。 两个商人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幕的,现在对秦涓,他们是又敬又怕。 逃走的骑兵很快折回来,在秦涓面前单膝跪地:“大人,我……” “行了!什么都别说,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后再回营复命!”秦涓打断他想说的话,转身骑马离去。 骑兵看着秦涓的背影,好半天不说话。 一路上那两个商人也是对此事百感交集。想了很久之后,他们决定先和骑兵交好,毕竟这个骑兵可能是收到了指示,但却始终没有对他们下杀手。 三人渐渐熟络后,两个商人才对骑兵说:“秦大人想知道桓州几处商帮和肃州几处的头儿是谁,我们之前说给秦大人听的那几个,一半是胡编乱造的……本身各大商帮的头儿用的也都是别名,这年头出来混的谁敢用真名啊,搞不好一被查出来就合着老窝给端了,虽然如此,我们说给您听,您帮着列一份出来还是可以的……这一串都是我们常听到的名字。” “其实,我听人说,西夏故地这块,这十几个商帮的老大,其实是个女的……当然这只是传言,也许是其他对着干的商帮故意传出来的,毕竟一些人不情愿被女人管着。” 秦涓不会觉得万溪是好心帮他才会派人去杀那两人,更不会觉得万溪是突然抽风了想这么做。 万溪这个人,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可以说是一个严格的利己主义者,他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 如果从万溪的角度想,为什么要除掉两个从桓州来的商人? 是因为卖假货坑人? 秦涓还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万溪就来找他的麻烦了 “好你个狗崽子,非要跟老子对着干是不是?” 秦涓鞍马未歇之时,万溪已出现在马厩前。 “消息可真快。”秦涓轻嗤。 第480页 万溪:“那两人卖假货,该死。” 秦涓冷笑:“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子清楚,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搞得像你坑蒙拐骗的手段没用过似的,轮到别人的时候,就站在至高者的角度批判他们了?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这类人,生意做的越大手上越脏。” “……你放屁!”万溪打断他,“那你告诉我,你他妈不杀他们的理由。” “人无信而不立,我已承诺过放他们走,就不能失信于人,况且,我还有后面一步!你差点坏大事!” “……”万溪眯眼看向他,“什么意思?” 秦涓斜睨过来:“字面上的意思。” 万溪停了一会儿:“放长线,钓大鱼?” 秦涓:“既然能懂,你杀他们作甚?” 万溪:“老子杀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是从桓州来的,杀鸡儆猴……算了,老子和你扯这个作甚。” 秦涓眉头拧紧:“你把话说清楚。” 万溪:“没什么好说清楚的,桓州那帮子商帮,老子迟早整垮他们,行了,你要留他们,就让他们再蹦跶一下。还有,话说明白就可以了,别扯老子怎么赚钱的,关你屁事。” 秦涓抿唇:“君子德以聚财。” “行行行,你住嘴,我走了。”万溪转头离开马厩。 过了一个月左右,那个骑兵都回来了,万溪还没有离开。 骑兵自然很惊讶,不光骑兵惊讶,秦涓都烦了万溪了。 “大人,这是那二人当时和我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骑兵将记录的牛皮纸递给秦涓。 秦涓点点头:“行,你去休息吧,今明两日也不必去草场。” 草场演练是骑兵们每日必修,秦涓这是真的让他休息两日了,骑兵长吁一口气的同时,也颇觉秦涓待人仁厚。 夜里,万溪惯例来秦涓这里溜达。 秦涓洗了澡正在整理东西,见万溪也是洗了澡只披了一件熊毛斗篷就过来了,甚至里头的衣裳还是乱糟糟的。 秦涓直接扔出一句:“成何体统,滚!”本来嘛被人突然提醒衣裳没穿好是想走的,但秦涓这个“滚”字让万溪逆鳞都竖起来了 万溪哼了一声后坐下了,只用手将身上的斗篷整理一下。 “你这里炉火都舍不得点吗?”万溪挑眉问他。 “你怕不是皮糙肉厚,不怕冷?”要知道凉州的二月依然是寒风刺骨的。 “我不冷,除了下大雪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冷。”秦涓一边整理着书架一边说。 万溪撑着下巴:“整理这种事不是应该让你那个副将做吗?对了,你那个副将呢?这几天人去哪里了?” 秦涓停下手中的事,看了过来:“他去凉州买面粉了,我要问你,几时滚?” 万溪自然知道他这个滚是什么意思,却是故意说道:“和你说会话了再说。” “我是问你什么时间回大都。”秦涓坐了过来,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下。 “你躲在我这里究竟是什么想法?”秦涓看着万溪,声音突然压低。 。可他,现在还不是回答的时候。 “我给你那么多银子,你让我多住几天,委屈你了?”万溪笑着说。 秦涓没有接他的话。 万溪:“我悄悄告诉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囤粮,挖地窖,把粮食藏起来,这些事你可以安排郑生柏去做,最好你能囤三年的粮食,懂吗?” 万溪轻轻一笑:“你自然很懂我的意思,只是你不愿承认你所想到的。” “嘴犟,心里却是和我想的一样的。”万溪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狐狐在北地屯粮上千石,你说你能不能囤上他的十分之一?” “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秦涓也学他的勾唇一笑,“你不回大都应该是猜测大都要出事才对,怎么?在我这里避难,那你还不如去找狐狐。” 万溪修长的手指拈起茶壶壶柄:“呵,想要老子给你当驿兵去给狐狐送信?不可能的。”秦涓:“难道真的要出事了?还是大事?” 万溪喝完茶,放下杯子:“谁知道呢,但现在贵由掌权,他若攻打拔都,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仗若真打起来,一定四分五裂,什么也别想。” 对于此事,秦涓不作评价,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认真听着万溪说着。 万溪:“若贵由西征,斡立兀氏为帮儿子们固权,定然掌权,又会是下一个乃马真氏。” 说道这里,万溪锐利的目光再度落在秦涓脸上:“说到这里,我要问你了,你知道宁柏在哪里吗?” 秦涓一惊,面不改色:“被扩端囚于凉州大半年,你觉得我可能知道宁柏的事?” 关于宁柏的行踪,秦涓敢说没有人查得到,当然,没有人查得到就说明他的舅舅是安全的。 而且他有八成肯定宁柏在乌思藏与宋地边界,那个他去过的铁营里。 第206章 那年故人归 万溪眯着眼打量秦涓一小会儿, 他也不确定秦涓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宁柏的下落,反正他的人没有查到,狐狐的人也没有查到。 宁柏逃到哪里去了, 说重要也不重要,只是宁柏不死估计很多人都无法安心。 二月末的时候,万溪呆不住了,乔装之后去了一趟凉州。 回来后见了秦涓说的第一句话是:“凉州乱了。” 第481页 凉州若乱了, 松蛮和小曲儿他们怎么办? 万溪伸手压住他的肩膀:“别急。你若反应这么明显, 我就不该告诉你,你心里应该清楚, 就算贵由倒台,扩端要完蛋也得三年五载, 更何况扩端的几个儿子可比贵由那几个儿子本事强一点。” “松蛮那里你应该安排好了的, 你要相信郑生柏的能力,要是连两个崽子都顾不住也白跟我这么多年了。” 秦涓:“你想说什么直说。”他猜测万溪绕这么一大圈是有事情要他去做, 比如离开凉州。 万溪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今夜启程去肃州边界,那里现在三不管, 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况且……” 他在秦涓面前坐下来, 风流的眉目里含着笑意。 “你难道不想去看看肃州林府?那可是你母亲出生的地方, 万溪此人,太会拿捏别人在乎的东西了。 秦涓又不得不承认, 他被万溪说的动了心思。 可他依然嘴犟:“我要在此等狐狐的信。” “你觉得他在大泽摸鱼能有时间给你写信?”万溪活动了一下手腕, 真是想抽这丫的一巴掌。 “我就是想等他。”秦涓眉目阴沉下来。 万溪松了松腮帮子, 双手揉搓了几下。 秦涓不错眼的看着他,很是警惕,就像是随时准备好抵御一般。 哪知万溪只是搓手腕, 一不出手,二不说话。 秦涓:“……” 没过两天,贵由从和林克烈部率领大军出发西征的消息传来。 贵由此行,意在攻打金帐汗拔都 “行了,今晚启程去肃州。”秦涓吃午膳的时候如此对万溪说道。 他全营上下统共一千多人,剩下的就是马匹、羊群和粮草。 去肃州后,除去万溪说的,好有一个好处就是,万一有事,往罗卜逃也是可行的。 “真的不让我带上松蛮他们……”秦涓吃完半块饼,自言自语道。 万溪啪的一声放下他吃肉用的刀:“你又不是享福去的!你是去避战去的,退一万步,若真让你去西征,你愿意打吗?况且你以为避战容易,呆哪里都能随时遇上军队,扩端要动你无需理由,但扩端他会随意动松蛮他们吗?狐狐再怎么被流放,那也是伯牙兀氏家主,他的养子你觉得扩端敢直接杀了?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传令,杀十头羊,做成羊肉干,再做三千个饼子带在路上。 检查马匹与粮草,今晚就去肃州。 命令下达之后,全营进入封锁状态,之前挖好的一个地窖,将粮草取出来以后,便把地窖填平了铺上新的草皮。 “行了,黄昏就走,朵奴齐那厮定然在你这营附近安排有放哨的,你晌午锁营,只怕这会儿已经有人去告知他了,八十里路一来一回也得花些时间,我们黄昏就走。”午觉之后,万溪对秦涓说。 秦涓同意了。 黄昏时分,这一条小河边的军营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几根没放倒的木桩子立在那里。 秦涓他们向西行许多日,直到看到沙漠,又进入沙漠行了许多人 大约是一日清晨的时候,万溪告知他,他们抵达肃州境内了。 秦涓看着黄沙漫天的远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颇有几分百感交集的意味在 万溪见他沉默,勾唇笑的有些得意。 哪知秦涓转头问他:“有贵由大军的消息吗?” 万溪以为秦涓会陷入这种百感交集中良久,哪知秦涓竟然还有空问他贵由大军的事。 万溪沉着脸:“没有。” 秦涓想了想,确定万溪应该没有骗他,毕竟这段时间万溪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和路过的什么人交接,万溪的人应该还没有来。 也没有什么飞鸽和鹰路过。 “先不要去肃州,我们绕道去肃州南部,在肃州南五十里外驻军,在那里有一个山庄,你把买到的粮食存入那里,还有这个给你。”万溪说完从胸口衣领内取出一块金印。 秦涓接过来一看,顿时明白了。可是这货什么时候和他的人交接的?这一路上他都没有见到有人靠近。 “你什么时候和你的人碰头的?”捏着那块金印,秦涓问万溪。 万溪眉目微动:“你不必知道太多。” “那你也该告诉我你怎么弄到这个的!” “你只用知道结果,这一千骑兵现在全归于你的名下了,你想怎么使用就怎么使用。”万溪勾唇一笑。 这种感觉对秦涓来说很不真实,如果万溪真的权势滔天也不会落到和他呆在一个营里,还避战避到肃州去。 那只能说明为了帮他得到这一千人,万溪用的方法并不是正经的法子。 有可能这块能调动这一千骑兵的将印是万溪偷来的或者买来的。 不过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带着这一千人去打仗还是去种田,想做什么都说得通了,这是他自己的兵了。 但这也同时让他肩负起了责任,他有义务保全将士们的性命。 他是第一次感受到,狐狐带着伯牙兀氏将士时的那种心情,些微的压抑,却又鼓舞自己不断的强大起来。 “绕道可以,但先等等阿枣东,他驮着粮草落在后面一天了,我担心出状况。”秦涓对万溪说。 因为粮草太多了,他将粮草分了两批,一批他们主力带着,一批阿枣东带着,阿枣东和伙房营的几十人乔装成商人走在后面。 第482页 军队开道是震慑,一般知道有军队过境,什么劫匪和马贼也不敢随便动手。 “行,先让人去看看,我们扎营做饭,这地方也能等人。”万溪说话间,秦涓已吩咐下去了。 吃完饭后,骑兵回来了,说阿枣东大人那里一切正常,军队要绕道向南的消息也带去了。 如此,秦涓也放心了。 离肃州越近,草地越多,小河也会有不少。 抵达肃州城南五十里外是三日后 他们在一处密林内驻军,驻军当夜,秦涓刚洗完澡,正准备穿衣,万溪那人就冲了进来。 某人将秦涓袒露的胸膛尽收眼底,好家伙,看着瘦实则那肌肉一块一块的,这应当叫精瘦精瘦的…… “你往哪里瞟?”冷厉的声音传来,那少年已套上了中衣。 “……”万溪强装镇定,对他道,“衣服穿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么晚了。” “搞快点,我不想重复,去外面等你了。”万溪说完转身出去了,老脸还是热烫的,终于有些明白师弟为何会喜欢这只狼表弟了。 蠢狼虽蠢,多少有点东西啊…… 就凭这脸,这身材,这体格,这内力,这天赋……呃,好像不止一点东西。 行吧,说到底也是他万溪的表弟,不可能太寒碜。 想做他万溪的表弟,就必须得出色,非常出色。 秦涓穿好衣裳出来,看到站在营帐外木桩子前,不知道在傻笑个什么劲的万溪,嫌恶的皱起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万溪回过神来,收起笑容看向他,这一看有些恍惚,怎么刚才还有点料的人,现在看着就是太瘦了呢,身姿修长或许是汉人的审美,说到底万溪还是喜欢壮实一点的。 在春冬季节,秦涓惯常一身黑衣,围着豹纹皮的围巾,因为他觉得深色衣服能减少别人对他的注意。 “你就不能穿一穿白色、红色、蓝色、紫色这种?”万溪一脸嫌恶的说。 “不喜欢。”秦涓三个字打发了,他不喜欢万溪转移话题。 万溪叉腰:“你别逼老子给你把衣柜全换了。” 秦涓:“你敢。”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了,每次怕转移地方太突然他都把重要东西放在行囊里。 “你看老子敢不敢。”万溪虽这么说着,但也很快话锋一转,“走,先出营。” 秦涓没说什么,跟上他。 他们没有骑马,快步出了密林之后,往远处的草地走去,一直走了半个时辰才见到另一处密林,这处密林里有很小的河流,凭经验判断,这种小河会在某些雨水极少的年份枯萎,毕竟现在也只能看到河床里很浅的水,或许夏季河面也不会宽。 走过这条小河后,很快秦涓看到了一个庄子。 “这就是你说的山庄?” “嗯,刚出斡难河那年买的。”万溪的声音很柔和,这种柔和对秦涓来说是异常的。 原来像他万溪这样冷硬心肠的人,也会有真正温柔的时候。 秦涓怔忡一会儿,笑了:“让我想起中原。” 这是仿的唐朝风格的建筑。 第207章 那年故人归 万溪领着秦涓走进这处庄子。 本来以为这里是没有人居住的,直到一个老翁走出来 “……”看到万溪,那老翁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半天之后想到的竟然是下跪行礼。 灯影摇晃之间,万溪将老翁扶住:“行了,不必了,快去休息吧, 后日白天我还会过来安排的, 到时候再说。” 万溪说着,老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秦涓, 万溪先带秦涓把庄子逛了一遍。 他说起买这庄子的初衷,他从斡难河来中原后, 想到的是来他生母出生的肃州走一趟, 于是在这里买了庄子。 秦涓隐约觉得事情不会全是如此。 万溪对他有所隐瞒……只是他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柔软的心思,不愿意向人透露。 他淡淡的笑, 问起万溪还记得生母多少。 万溪说了许多,只是绕不开的是温柔又严肃, 温柔又冷硬…… 秦涓实在想不通这样的矛盾,但当他再看向万溪的时候, 这样的矛盾, 又何尝不是在万溪身上有所体现呢。 明明眉眼风流,每每看过去的时候, 都以为这个人是在笑的, 有时候还能不经意间感受到他片刻的温柔……可是当明白这个人冷硬无比的心肠的时候, 又会觉得这个人可恶的令人发指。 没有人情味的万溪,矛盾挣扎的万溪……有时候却又能大度坦然的万溪……这样的万溪,从年幼时他的生母对他的态度开始。 于是, 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期待,经历了渴求被爱,到彻底放弃,到对爱其他人丧失兴趣。 于是,这样的天时地利,阴狠冷硬的谋臣孕育而生。 “你就没有想过,我母亲虽然叫林月安,但也许不是林府里出来的那个林月安。”秦涓的声音有些低哑,目光也没有看向万溪,而是看向窗外的星空,满天的星子。 万溪勾唇一笑:“你觉得像我这么多疑的人不会去查清楚?” “还是你只是在套我话,是不是想知道你母亲在哪里长大的?被什么人收养了?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不要拐弯抹角,你这样不是在怀疑你我血缘,而是在怀疑我的办事能力。” 第483页 秦涓没想到万溪会对他耳提面令……但现在他知道了,万溪这人除去手段阴狠,还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万溪没有吝啬告诉他答案:“买走你母亲的人原是西夏中兴府的一个党项贵族(西夏王族),按照我查到的,这个妇人买过很多女孩,女孩们长到十二三岁后就会送给一些很重要的人,比如官员、谋士或者大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独独留下了你的母亲在身边,后来西夏彻底亡了,她立刻改了汉人的名字,也给你的母亲叫回了买来她时长命锁上刻着的名字,林月安。我猜测你那便宜外祖母应该是知道你母亲来自肃州林氏的,毕竟林氏找女儿这事肃州但凡有点名望的都知道,她笼络过那么多的官员,多少是有耳闻的。后来她快要死了,就把你母亲嫁给了你父亲,因为当时蒙人到处寻找党项贵族及其子女,她希望你父亲能给你母亲一个真正的汉人户籍,且带你母亲去南边宋国去,不再回来了。” “无论她曾经是何心事,但至少她生命的最后,她是希望你的母亲安全的。” 听万溪一段话讲述了母亲和外祖母的一生,秦涓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他再看窗子向外面只觉得面前的景象都是恍惚的。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从别人口中听到他母亲的事。 原来当被人提起他的生母的时候,感觉是这样的……至少,让他感觉自己是活着的,他不是一个离家几万里甚至已经忘记了家究竟在哪里的孤魂野鬼。 至少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至少他在这里还有一个表哥…… 这样的感觉叫他如此震惊又陌生。 他甚至沉溺于此中,良久回神。 记忆里母亲温柔娴静的如仙女般,说话是小声的,走路是莲步轻移,却又与记忆里的江南女子不同,她是在北方八百里秦川中长大的,温柔大气,端庄优雅的。 万溪:“河西儒学,林氏本为书香门第,世代与河西大儒郭、刘两家有婚约,只是……背地里至林沉安曾祖父开始就在研究冶铁术,一直到林沉安不曾断过。林沉安得到冶炼真传,但后来不知是被谁告密了,这事流入肃州官府耳中,官府之人多次封查林府。” 秦涓点点头,他知道第一次见到舅舅的时候,舅舅已逃离肃州官府的追捕多年……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遇到舅舅,会不会永远也遇不到了 想到这里,他的背部突觉一阵凉意。 这个晚上,他经历了震惊与感动,也经历了陌生的情绪,还有畏惧。 也在这一刻,他开始感叹际遇。 如果人生之中,少一次冲动,少一个回头,少一次微笑,际遇都会不同。 如果他没有在那年那月,鼓起勇气踏进塔克拉玛干,他不会遇到舅舅。 舅舅,或许如无数过路人一般,走过塔克拉玛干,去了更远的远方,或许多年以后回到中原的舅舅,已是白发苍苍。 再或许那年那月,逃离了撒马尔干的狼崽,一路南逃去了印度,没有遇到曰曰,没有遇到雪别台和宁柏,他在印度一个偏远的地方安家落户,躲避了蒙人的征兵,也不敢再回中原。 生命之中,也不会有这么多的起起伏伏,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美好与刻骨…… 当他成为苍老的狼儿,偶尔想起宋国,只余一声空叹。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出生赋予他可怕的勇气,这是他的父亲,遗留给他的最好的东西。 当年的秦广没有因为金国在打仗就中断贸易。 当年的秦广因为一股子不服输的勇气,将生意做到了金国,还去过天竺与阿国。 当年的秦广没有窝在宋国的小村里,可怕的勇气支撑着他走南闯北,甚至带着美丽的母亲荣归。 当年的秦广,即使在金国被灭,辗转蒙古奴部也没有丧失勇气,即使死去前也依然鼓舞着他活下去。 是秦广给他的勇气,支撑着他在惨烈的吉哈布大营里生存下来,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战胜人,战胜自然。他承认,他想念秦广了 九泉之下,秦广保佑他找到回家的路。 次日,阿枣东与他们汇合,却是出了一点状况的。 原来过肃州的时候不小心被肃州的一队官兵跟上了,他们的“货物”被扣了一半,需要拿银子赎。 阿枣东并没有带着现银在身上,出了这事只能留几个人在那里和官兵磨着,他带剩下的人和“货物”先走。 秦涓问他:“官兵知道是粮草吗?” 阿枣东摇头:“暂时不知道,至少下官来找您时他们还没查,我在离开前也嘱咐过,千万不要让官兵查货。” 如果官兵知道是粮草肯定是会怀疑的,因为他们储备的粮草太多了,是超过每一个军队的预算的,这样做是会以谋反论处的。 “我把银子给你,你先去赎回粮草,记得赎回来之后绕道走一段,我带人去塔水原接你。”秦涓让人将银子拿给他。 阿枣东接过银子:“与您汇合的时间呢?” “明日巳时。” “好。” 阿枣东带着人离开后的当夜,秦涓带着十余骑兵往塔水原而去。 庄内有地室,是他当年让人打造的,本意是为了防止大战,用于避难,也用于储物。 他素来喜欢未雨绸缪。 第484页 秦涓一直等到巳时三刻都没有等到阿枣东出现,他在一个时辰前派出去的人也还没回来,当他下令往肃州的方向走十几里再说的时候,远远见到一个人骑马走来 直觉告诉他应该是阿枣东派来报信的人。 那人告知他:“阿枣东大人昨夜赎完东西就走了,怎么他们还没有回来?……” 这人本是昨日他们被官兵盯上后,被阿枣东偷偷派去肃州打听消息的,没想到还走到阿枣东前面了 秦涓顿时感觉情况不妙,下令:“随我行十几里找他们。” 就算是出事也应该在这塔水原附近才对! 秦涓猜测大概率是那些找死的马贼! 真的活的不耐烦了,连他的人也敢劫,欺负他们刚到这边吗? 不过这个不是问题是,问题是即便是马贼也不能发现他们的货是粮草! 这样会传出风声的! 就比如,朵奴齐知道他带着军队往西走了,就不会派人来追他,因为可以借与西征军汇合的名义,朵奴齐也能给他圆过去。 但朵奴齐若知道他囤了三千石的米和面,一定会坐不住的,这事就算是马贼传出去的都不行。 第208章 那年故人归 秦涓等人行十余里, 没有看到马贼踪迹,再走了三里路后,只见一处遗留有一架板车, 四周有打斗痕迹。 “他们应该是被马贼带走了。”秦涓说,“既然我们来的方向没有马贼,再往北走是肃州城,那马贼的贼窝应该在偏西南的位置。” 他们向西南行约二十里后, 见到沙漠少许。 这时,跟着的人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 秦涓看向身后的人。 他们说道:“大人, 我们要不要天黑再过去,那里应该是他们的老巢了。” 秦涓反倒是说道:“我敢说从我们靠近这里的时候已经被人注意到了, 如果现在折返, 等晚上必然会错失时机。” “如果阿枣东的人已经和他们打过一架了,现在为了避免他们劫货杀人, 我们必须进去,且这个时候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他不是做事畏畏缩缩的人, 所以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士兵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 也下定决心跟着他冲进去。 阿枣东是为了跟着他的士兵不送命才向马贼们妥协的。 并且阿枣东说只要马贼们不动他们的货物, 他可以派人去拿钱来赎。 马贼们打开一些货物发现只是一些马吃的豆子,这样一想要这些东西倒不如拿银子实在所以同意了。 阿枣东见马贼同意了, 便说让马贼放一个他的人去报信。 马贼怎么可能会同意, 他们问阿枣东他的朋友住在哪里,马贼想自己派人去报信。 阿枣东知道这些人是怕放人走了之后,带更多的人来把他们马贼窝给剿了。 阿枣东随便说了一个地址, 大概就是肃州城中他的一个老乡的地址,其实那个老乡是个跑商的,两三年都不去那里住,他这么说真就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还是好几年前他曾经路过肃州去见过那个老乡。 马贼听了之后立刻派了人过去,谨慎起见还派了三个人,因为是直接往肃州城去的,也不可能遇到秦涓他们,秦涓他们等于是绕道走了马贼们的后方 肃州一带的马贼不会太多,因为这里商帮势力很大,一个地方若是商帮势力很大,马贼窝的规模反而不会太大,因为商帮为了确保自身安全会打压马贼。 所以这群马贼人数不多,十几二十人而已,出去劫掠也专找他们看着面生的商队下手,确保不会劫到肃州这边商帮的人。 久而久之,肃州这边的商帮知道了这群马贼不会对他们的货物动手,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放任这几个马贼还能帮忙打压外地来的商队,便于他们垄断这里的商市。 于是大的马贼势力在肃州一带消亡了,只有这种小打小闹的马贼存活下来。 秦涓他们进林子的时候,那是冒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啊,毕竟他们总共十几人,可当他们一杀进林子,才发现这里的马贼总共也就十几二十人,这下士气高涨。 “去帮阿枣东他们解开绳子。” “你们谁敢动一下,我砍了谁!” 那些马贼见有人杀进来,想到的竟然是先杀阿枣东和伙夫营的人。 秦涓骑马过去,将几个拔刀的马贼踹翻了,刀尖指着他们的脖颈:“对付你们,脏我的刀,给我叫你的人别动。” 擒贼先擒王,虽然秦涓不知道刀尖对着的的是不是这群马贼的首领,但也应该不是一个普通马贼。 “先都别动!”那马贼倒还识些时务,知道他们完全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来的是官兵还能杀几个再跑路了换地方,但这次遇到的完全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啊。 秦涓见那几个马贼没人放下刀的,还气冲冲的看着他,大有想砍死他的意思。 秦涓的刀一动,对那人道:“怎么,你说的话他们压根不听,我留你何用?” “大哥饶命!”那人明显不秦涓岁数长,此刻不得不高声大喊,“老大,你说句话,我们打不赢他们的!” 秦涓看过去,寻找这人喊的老大在哪里。 只见一个高个子蓬头垢面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带着两个拿着砍刀的人从一棵胡杨树后边出来,还牵着三匹马。 第485页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想看情况跑路,但是又因为不能确定这些兄弟有几成能活着,所以没有跑。 这是这群马贼的惯常操作,若是今日来的是官兵,确定他们的兄弟能杀几个还能全身而退,老大就不会出面了,带着重要的人先走。 今日这种情况,马贼窝是第二次遇到,离第一次遇到已经过去六年了。 当时这么带着人进来要杀他们的兄弟的,是一个女人。 那时候最大的马贼窝受到了重创,而他们为了活下来,与商帮达成了协议,他们不会劫掠肃州的商队,于是在马贼消亡的肃州,只有他们活了下来。 而这一次,仿佛六年前再现 那个蓬头垢面的马贼首领用不太流利的蒙话说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是商帮的人,我把人和货都放了,求你不要杀我的兄弟。” 听到这个人的声音,秦涓是有些触动的,因为他从这个人的声音,了解到这个马贼首领应该还很年轻,或许和他同岁,或许比他更小…… 秦涓觉得触动的不全是因为这一点,而是站在这里的所有马贼,不是想杀的,就是惧怕他的,只有这个人,表现的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秦涓本来已下定决心将这些马贼全部杀光的,毕竟他们粮草的事或许已经泄露了,可是这一次他在一个皱眉深思之后,改变了主意。 没有造下杀业,而是选择了用伯牙兀氏对待俘虏的方式。 “把刀全部没收,将他们全部带走,谁敢反抗,杀无赦。”秦涓收回抵在那个男人的刀,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一个马贼提刀从他背后刺过来。 秦涓几乎是在众人眨眼之间,连头都没有转过来,躲过那一刺后,反手将那个马贼的刀夺过来,刺入那人腹中,他只用了两成的力,那人也迅速见血…… “谁敢反抗,他的下场就是你们的!”秦涓以他的速度与能力,让这些人惧怕与臣服,哗哗哗的,他们放下了刀。 少年似乎是在笑的,满意的勾起唇角,却也在下一刻吩咐:“帮他止血,救得活就救。” 马贼们被捆走的时候,好几个整个人都是僵的,久久回不过神。 马贼们被布袋蒙上了头,他们看不到秦涓是要将他们带到哪里去。 回营,还有二三十里的路。 那个刺秦涓的人也尝到了苦头,这一路上止血流血,循环往复,脸色煞白,昏死几次。 秦涓只说,救得活就救,若是熬不过去,就是他咎由自取。 秦涓冷漠的目光扫过众人,直到落在那个马贼首领的身上。 他确定了,这个刺他的人应该是马贼首领的两个“护卫”之一,因为现在形影不离的跟着马贼首领的人只剩那一个了。 秦涓可以确定这个马贼首领是一点内力都没有,这样的人是怎样混到马贼首领的? 还有人舍命保护他? 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些马贼到底是不是马贼了。 回他们的据点,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将十九个马贼绑在林子里的树桩上后,才取掉蒙在他们头上的布袋。 马贼们先是看到天黑了,再看到篝火,再看到篝火边上坐着的人,穿着甲带着盔的……顿时都明白了。 惹了惹不起的人。 都是兵啊。 秦涓对他们说:“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不管你们以前杀过多少人,放过多少火,现在我可以让你们入军籍,不是做奴隶兵,是士兵,愿意的就留下,不愿意的。” 自然是杀了,只是他没说。 “愿意愿意!” 有个声音喊道。 秦涓看向他,勾唇:“说说为什么愿意。” 那人答道:“能吃饱饭有床睡,我就愿意,反正是要杀人,还不如跟着你这么威风的人杀人。” 听这人说话,就能猜测应该是没有入马贼窝太久的人。 十九人里面有三个是近两年才入草为寇的,所以这三人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当初他们躲避征兵,是因为身份不行,被抓去也只能进奴隶营,所以才选择做马贼的,现在能做士兵对他们来说比做马贼强,况且面前这个人这么厉害,跟着他一定有饭吃,这就够了。 本来阿枣东认为这些人应该都会答应的,没有想到会有五六个不愿意的。 自然是马贼首领几个不愿意。 阿枣东抢先一步说道:“你们是想死吧。”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厉害性,劫掠过他不要紧,但现在是送命的事。 他也不会意气用事,现在可是五六条人命,搞不好是十九条人命,他怕秦涓一气之下干脆下令把人全部宰了。 对那六个人来说,不同意进军队,是因为他们很早以前就是为了躲避蒙人肆虐的抓奴隶兵才成为马贼的。 那个时期,是蒙人抓人入营最猖獗的时候。 但所有的状态都只是一时的,当没有可抓之人后,被迫休养生息的时期降临,现在军营已经好了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这个马贼首领也很重要啊,虽然今天第一次出现但……其实有至少三条线都跟他有关。 第209章 那年故人归 马贼们妥协了, 阿枣东让士兵拿了新的衣物,并让马贼们脱掉身上的脏衣服。 在士兵给们让他们脱衣服的时候。 第486页 秦涓被那个马贼首领胸前的某个东西吸去了注意。 阿枣东见他这么盯着别人的胸脯看,猛的咳了几声。 秦涓还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盯着马贼首领胸前的那个项圈看,说实话他只是盯着看,连这东西是什么都没认出来,但是就是感觉不对劲…… “把他洗干净了, 再来喊我。”秦涓吩咐那几个士兵, 然后带阿枣东去吃饭。 这几个马贼太脏了,士兵都懒得动手, 便对他们说:“你们自己去洗干净,不洗干净害老子受罚了, 知道后果吧。” 马贼们抱着干净的衣物往营帐内走, 营帐里头士兵们已放好了热水。 那个守卫一直跟着马贼首领,给他洗澡洗头发穿好衣服。弄结束了才抱着自己的衣裳进去洗澡。 马贼们出来的时候他们的老大还坐在那里。 守卫走过去扶起他,往外走。 对于做马贼不久的几个人来说, 这应该是第一次看清他们首领的真面目。 他们是诧异的,包括士兵们也是诧异的。 马贼的首领长得清秀又白净, 若是第一次见他的人不会想到马贼上去。 也是这一刻,他们开始意识到这个马贼首领某些方面是有问题的, 比如, 反应迟钝, 他是能回答问题的,也是能动手做一些事情的, 只是会很慢,与其说他傻,不如说他像个孩子,就像是心智停留在了十岁以前的孩子,他能懂也能做,但需要那个形影不离的守卫对他重复一遍。 问了许多次问题后,秦涓俨然是丧失了耐心的。 他转而问那个守卫:“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守卫抿着唇不说话,其实是无从说起。 秦涓以为是这人还对他有防范不愿意告诉他,于是他想了想,急不来的,先让马贼们吃饭。 士兵们将烤好的肉和饼子分给他们,并按照要求记下他们的名字。 “我叫卡六,他们叫我老六,你写吧,父亲是党项人,你写女真人也行,我母亲是金人。”那个曾被秦涓的刀尖指过脖子的中年说道,“那个守卫叫因奴安,被你刺穿肚子的是因奴和,都是契丹人,他们两兄弟是双胞胎,从小和老大一起长大。至于我们老大……十四年前那个时候我还年轻,老大也只是个崽子,你写的话就写姚四郎,不知道是契丹人还是汉人。” 十四年前? 他对这个数字敏感到,听到了,心都会觉得刺痛。 这一生,记忆时间的方式,永远是用自己的年龄,减去六。 减去的数字六,是苦难的开始。 得到的数字是漫长的等待。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秦涓的喉结动了动,看向卡六,问道:“那他多大?” “二十三了吧?好像是……你等老大好些了,再直接问他,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有时候会犯病,因为受过刺激,你仔细跟他说一些事情,他比你知道的还多,不然我们的马贼窝怎么可能屹立十四年不倒。”卡六如此说道。 “犯病?”阿枣东问道,“什么病啊?” “十四年前老大受过极大的刺激,差点死了,后遗症就是每年每个月都会犯病,犯病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等一段时间他就会自然好起来。”卡六边吃边说道。 秦涓看向姚四郎的守卫因奴安:“因奴安,你应该知道姚四郎的身世。” 因奴安依旧抿着唇,目光也沉沉的。 秦涓眯起眼睛,笑道:“你不想说也得说的,我就给你时间想想你该怎么跟我说。” 说完,他向姚四郎伸出手,因奴安一惊挡在姚四郎的面前。 没想到秦涓只是伸手拿起姚四郎胸前挂着的那个东西,直到现在,秦涓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姚四郎的身世,他在意手上这个东西的来历。 他的声音低柔的让人心惊,因奴安都有些怔忡。 “不知道……是少爷,很重要的东西吧。”因奴安答道,他没有说谎,是真的不知道。他能知道的就是少爷挂在脖子上很久了。 秦涓除去坦荡,他又是一个敏锐到敏感的人,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是看着一个东西,明明不认得,就觉得这个东西他应该见过。 他在意这种东西做什么? 一个马贼的首领还和他有什么渊源不成?真是笑话,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秦涓放下手中的东西,那东西很快贴在姚四郎的胸口,甚至还发出几声响声,那个小东西上有四个小铃铛,有三个已经哑了,发出声音来的只剩下最后一个小铃铛。 秦涓将马贼们交给阿枣东,让他负责教化他们。 而他骑着七哥去庄子找万溪去了。 万溪那边很忙,忙着往地窖里填粮,所以秦涓也一直在那里忙活,直到五六日后才回军营。 回军营以后,阿枣东向他抱怨马贼们不好管束,觉得这事还是让秦涓自己来。 阿枣东甚至觉得把马贼们送走更好。 秦涓明白阿枣东的心情,毕竟他儿时长期接触过军营里那些不受管制的奴隶兵。 秦涓出现和阿枣东出现的时候完全不同,马贼们见秦涓来了,那叫个安静。 秦涓对他们说:“从今天起讲你们分到伙夫营和马厩,一年后骑兵考核,合格者有骑兵资格。” “凭什么啊,你不是说让我们当士兵的吗?” 第487页 “我的营里煮饭和养马都是士兵做的事!”“谁做不来,受不了这个苦,就趁早滚! 他这般一说,都不敢吱声了。这他妈的谁要是说想走人,不就不是男人了吗? 阿枣东见这些人变得服服帖帖的,顿时有些得意,他可是受了几天的窝囊气呢。 “姚四郎呢?”晃眼一看,秦涓突然问道。 阿枣东也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姚四郎,挠头道:“应该是在林子里。” 似乎是怕秦涓说他,他赶紧由补充了一句:“别担心,他不会跑的,他病好些了,就是喜欢发呆,不过给他事他也做,对了!差点忘了跟您说了!他除了话说不利索!但他会写字,会畏兀字契丹字和汉字,是个人才,您可以利用利用。” 毕竟秦涓确实缺一个文官来着。 秦涓一听:“那你去把他找来。”其实秦涓不认为教姚四郎办事,会比自己办事轻松。 阿枣东将姚四郎找回来了,当秦涓看到几天没见又变得蓬头垢面,衣服也脏兮兮的姚四郎,不禁皱起眉。 因奴安过来给姚四郎擦了脸换了衣裳。 秦涓问道:“你不会自己洗脸,自己梳头,自己换衣服吗?” 姚四郎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了一个字:“会……” “会为什么不自己做。” 姚四郎想了很久才答道:“会忘记……” 秦涓看着他许久,确定他没有说谎,才心平气和道:“为什么会忘记?” 很显然这个问题已经超出姚四郎的认识范围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但是就是忘记了,他每每发病一次,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马贼们陆续去干活了,因奴安离开前对秦涓说:“你那次问我的,我说不太清楚,也不想去回忆了。但是少爷他曾经是很好的……老爷没死以前我们生活在中都,老爷做很大的官很大的生意,我们活的很好,就如你所猜到的,他一开始真的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只是命不好。” 因奴安说完,行礼,离开了。 秦涓再度看向姚四郎,突然他伸手去摸姚四郎的脖子,直到摸到那根绳子,他扯出那根绳子,直到那个东西从姚四郎的衣领处钻出来。 姚四郎的目光终于变了,他一把握住秦涓的手,护住他的东西。 很显然,秦涓是有意允许姚四郎这么做的,他若真的想要这个东西,姚四郎碰不到他的手。 “这是什么?”秦涓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或许是记得的,不然你也不会有反应,我不是医者,但我觉得你这样更像是在逃避一些事,或许你是受到过刺激,既然你的学识还在,就说明你是可以走出来的,但你这样连生活自理能力都能遗忘,你觉得这样活着很好吗?” 他的话是无情的,可是他的声音是柔和的。 他一个用力,扯断了姚四郎挂在脖子上的绳子,那个东西落在他的手中,姚四郎就这么怔怔然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花,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秦涓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等你真正像一个士兵的样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梳着干净的头发,穿着干净的衣裳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会把这个你觉得重要的东西还给你,原封不动。” 当一个人觉得迷茫,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是希望有人拉他一把的。 他经历过,他六岁时就懂了这种感受。 那个时候,拉他的人是奴奴秣赫。 第210章 那年故人归 暮春到来, 万溪离开了几天。 这几天林外的小河里会有一些鱼儿冒出头来,秦涓带着士兵去抓鱼,抓到的大的带回来, 太小的都放掉了。 秦涓教他们做了煮鱼汤,拿汤伴着米饭吃或者将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用羊肉泡馍的方式吃,也很好吃。 再过了几天万溪还没有回来, 秦涓已开始带着士兵在林子里开垦土地, 撒上他从凉州带回来的种子了。 白菜和韭菜别看集市上常见,但在肃州是很难养活的, 反正秦涓第一批播的种,连发芽都省了, 直接死在了土层之中。 这一批的种子虽然死掉了, 但士兵们似乎对白菜和韭菜产生了执念,硬是要把它们种出来不可。 士兵们开始研究怎么播种, 怎么施肥,甚至发现了将木柴燃烧的烟灰撒在播种了韭菜的土壤上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冒出了许多绿色的小脑袋。 士兵们显得很兴奋, 这些无意间找到的方法如此管用, 要不要再种更多的试试,反正种子还有那么多。 秦涓让士兵在林子外围架起了瞭望台, 共三个, 能观察附近的情况。 凉州那边不知怎样了, 朵奴齐并没有派人来找他,至于曰曰那边有可能派人去凉州找过他,若曰曰的人碰不到他, 应该也不会在凉州久呆。 他担心的始终是贵由汗的大军走到哪里了,狐狐有没有给他写信,松蛮和小曲儿他们有没有想他。 万溪一连去了十多日都没有回来,且并没有让人来给他报信。 就这一点足以让秦涓确定应该是出了要紧的大事。 于是,在三月十二日的清晨,秦涓让阿枣东带几个人去肃州城打听消息。 这个时候卡六站了出来,他说肃州他最熟了,连狗洞有多少他都知道,若是暗访必须带上他。 秦涓准许了。 阿枣东带着人在肃州蹲了一天一夜才蹲到万溪的人。 第488页 但十三日的夜里阿枣东还是没有见到万溪,万溪的人将万溪写的信交给阿枣东。 “信交给秦大人,还有,我家主子说了遇到任何事,听到任何风声都不要来肃州也别去其他地方,原地不动就好。” 当夜,阿枣东带着卡六他们回去了。 阿枣东将万溪的信交给秦涓后,也转述了这一段话。 秦涓沉默的拆开信,直到看到信上的内容才站起来。 阿枣东见他神色有变,立刻问道:“大人?” 秦涓没想着隐瞒,告知他:“贵由死了。” 阿枣东一听脸上一白,立即道:“大人,这事不能让士兵知道,先瞒一段时间?” “秦涓皱着眉沉沉的嗯了一声,他觉得很乱,有些事情还没有想明白。 贵由从小体弱多病,再加上常年征战身上有伤,是因病情恶化而死。 若贵由死的消息万溪是才得知的,以万溪得知消息的速度,贵由的死不会太久。 现在贵由的大军势必已经乱了,其实要了解事情到底变成怎样,查别的不好查,直接查贵由的亲弟弟扩端就行了,查只必帖木儿可能更快一点。 可是现在秦涓几乎和凉州那边断了联系。 过了几日,万溪还没有回来。 在有一日晨练的时候,秦涓去了一趟伙房,本来只是想检查一下伙房,可让他再度注意到了那个姚四郎。 他梳着干净的头发,穿着整洁的衣裳,出现在那里,劈柴喂马。 秦涓有些怔然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姚四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他看到那个俊逸的少年在对他笑,不知怎么他的心被蛰的疼的慌。 他很久没有从守卫和马贼以外的人的眼里看到对他的赞赏了…… 很久没有。 这一刻,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秦涓走过去,摸出那个东西递给姚四郎,唯一的铃铛摇了摇,发出近乎喑哑的声音。 姚四郎却没有接过来,而是对他说道:“当你拿走它的第十天后,我忽然间觉得不重要了。” “……”秦涓心道,即便如此,可你依然愿意梳好头发,穿干净的衣裳,擦干净脸颊,如此,就足够了。 姚四郎把砍好的柴堆好后,擦干净手接过秦涓递来的东西,忽然笑着说道:“因为它刻在了我的心里,鼓舞着我,重新活了过来。” 秦涓不禁问道:“那这个东西的故事能告诉我了吗?” 姚四郎一愣,懵懂且纯朴的目光看向他,似乎是在用力回忆着。 十四年前,九岁的姚四郎被父亲留在一个宅子上,每天的主要任务是读书。 他每天要做的事,除去读书还是读书…… 他几个月甚至有时候半年才能见到他的父亲一次。 陪伴他的除了每隔三天会过来一次的先生,只有两个守卫,因奴安和因奴和两兄弟。 年少的他,沉默、忧郁、寡言……其实没有什么好忧郁的,他大概是从小比别的孩子要敏感一点。 那天他第一次爬上高高的院墙,站在院墙上 当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出现在他面前,叫着:“你在做什么……不会是要自杀吧?” 他这才发现隔壁的宅子里住进来了人,应该是某天夜里搬进来的,白日里也没有人出来活动,所以会让人误以为没有人住在里面。 他看着那个漂亮的孩子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他的样子太过于“生无可恋”了。 那个孩子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去叫人,或许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别跳好不好,那么高,真的会摔死的。” 姚四郎知道他家的院墙很高,那是因为父亲担心他的安危,才将院墙修高防止强盗进来的。 他一直不说话那个孩子真的慌了。 过了很久姚四郎才面无表情的对那个孩子说道:“今日是我生辰,我爹估计是忘了,我不开心。” 很显然听到他的话,那个孩子的小俊脸有些无语,几乎是想了半天。 那一道门外传来了喊声,有人在喊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应了一声,说马上到。然后漂亮的眼睛看向姚四郎,小心翼翼的道:“我就要跟着我的爹爹离开这里了,在我离开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跳啊,爹爹说人的命只有一次,浪费了就没有了,我想你的爹爹一定是爱你的,他没有忘记你的生辰,他或许就在赶来的路上……对了。” 男孩解开脚边的一个包袱从里头挑了挑东西。 “我代替你的爹爹送你一个生辰礼物,你不要跳好不好。” 的东西,能被他扔过高墙来。 但聪慧的姚四郎知道,男孩挑挑拣拣,扔过来的一定是他不怎么喜欢的玩具。 想到这里,姚四郎笑了。 见他笑了,男孩以为他是开心了,不会想着死了。 男孩系好包袱,对他道:“我要和我爹爹去赶大船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男孩离开了,院子里寂静无声。 他不知道男孩和男孩的爹爹有没有赶上那个大船。 但是他没有等到给他过生辰的爹爹。 因为那一夜蒙人杀了进来。 这个东西,成了那个男孩代替他的爹爹送他的最后一个生辰礼物。 时间仿佛就静止在了他九岁那一年。 第489页 他今后的人生不悲不喜,没有了知觉,而每每活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看一眼这个“生辰礼物”。 仿佛那个孩子在对他说,让他不要死,让他好好活着。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孩子没有赶上大船,甚至那个孩子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直到那个孩子现在听着姚四郎讲这个故事,他也没有回忆起来,这个他在被抓到蒙古奴部去之前,说过话的小哥哥。 毕竟只是一面之缘。 “其实这是个什么小玩意,我一直没搞清楚,但一直戴着。”说话间,姚四郎将那个玩意打开来,显然他这一打开,吸引了秦涓的注意。 姚四郎不会知道,他这个无意间细小的动作开启,多大的“窗子”。 若是没有这个动作,他们永远只会当面前的人是他们新认识的朋友。 “我小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里面还有东西。”姚四郎说着,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块小小的银名牌,上面刻着‘秦谷’两个字,我想那个孩子就叫‘秦谷’吧。” 听到这里,少年的瞳孔都放大了几倍,几乎是在一瞬间夺过姚四郎手中的东西,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了“秦谷” 那个漂亮的孩子选了他不熟的玩具送给不认识的小哥哥,却不知道那是他爹爹给妹妹打的银名牌,还没来得及找信差带回去,他们就要逃命去了。 此时此刻,秦涓已确定这个人是和自己有交集的人,只是他真的完全记不起来了,没有一点印象了。 但他确定手上这个银名牌,是给妹妹的名牌。 宋人厚嫁成风,他现在猜测他的爹爹给谷谷每年打的银牌和首饰,是在给谷谷攒嫁妆。 姚四郎看着秦涓,也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他不记得当年那个孩子的容貌了,但他始终觉得那个孩子一直都在他的生命里。 第211章 那年故人归 总觉得自己妹妹的银名牌被一个男人揣了十几年是件挺无语的事, 但这又让秦涓怎么和这个姚四郎说呢。 直接说这东西是他的,姚四郎肯定不会信的,他又不叫秦谷, 告诉姚四郎这东西是他妹妹的,那更不妥。 秦涓哐当一声将一块马蹄银放在桌子上,颇有几分财大气粗之气势。 他看向姚四郎:“这个名牌我买了。” 姚四郎:“?” 姚四郎心道自己也不像是能被银子收买的人吧? 姚四郎虽然不明白秦涓的想法,但也没有阻止秦涓。 秦涓离开了, 而他看着秦涓的背影, 目光缥缈。 会是他吗? 他会是那个孩子吗? 或许是吧。 若真是如此,当年那个孩子, 便没有赶上他的大船…… 如果是这样,当年的孩子应该是流入蒙人的军营之中去了…… 可……那怎么可能?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在军营里活了下来? 若真的是他, 真的是那个孩子, 以将军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那就是一个奇迹…… 万溪回营是三月末, 秦涓以为万溪是不会过来了的,至少万溪应该要去大都贵由死了大都难道没有让万溪回去吗? 秦涓想不明白所以问他了:“你官做的不是很大吗?怎么不回大都?” 万溪:“贵由一死,大都乱了, 我回去干嘛?” “那贵由死了, 现在是谁执政?” 万溪:“贵由汗的皇后,斡立兀氏海迷失。” 秦涓早知道会是斡立兀氏掌权, 但仍然问道:“贵由的长子不是已经成年了吗?” 万溪看向他:“你莫不是见过他?” 秦涓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忽察既然已成年, 为何不直接即位?” “要真有这么容易, 大都就不会乱了。”万溪坐直了,他应该是饿了,说几句就会看向营帐外, 一路上赶着回来,什么都没有吃。 “现在你说斡立兀氏掌权不好也不全对,说不好吧也不对,现在这个局势,你要合在一起看,不对。你要分开来看,也不对。” 秦涓挑眉看向他:“你是饿傻了?” “差不多了,快点我要吃肉,要喝酒。”万溪揉着肚子。 秦涓拿他没办法,起身去营帐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大盘烤羊排。 “你先吃,至于酒,没有了。”秦涓说,“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小羊出生,估计羊肉也没得吃了。 “不是吧!”万溪大叫。 秦涓:“我带了多少头羊过来,你心里清楚。” 万溪一噎,也没再说什么,抓起羊排就吃了起来。 见万溪快吃完了,秦涓再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说完,将一条毛巾递给他。 万溪擦干净手指看向他:“我还是那句话,斡立兀氏想掌权,对也不对。如果贵由在位时间有窝阔台汗的一半长,斡立兀氏都能在掌权后把权力移交给她儿子忽察,可是问题就是贵由在位时间若弹指,人心压根就不稳,这也是忽察不能直接即位,斡立兀氏想掌权的直接原因……但你觉得这个行得通吗?” 停了一会儿,万溪接着道:“你看看那些宗王,你认识的扩端,还有蒙哥他们,谁不比忽察有威望?尤其是贵由的堂弟蒙哥。” “蒙哥现在在哪里?”秦涓忽然问道,双眸沉静而幽深。他知道蒙哥是忽必烈的亲哥哥,他突然很担心这个蒙哥,敏感的他已察觉到了一丝微妙。 第490页 显然,万溪听到他问蒙哥的时候,眼神都变了,却还是告知他:“在宋蒙边界。” 果然,正如秦涓所料的,西征东归之后,蒙哥和忽必烈一心想的,是怎么拿下南宋。 秦涓心里有些清楚了,斡立兀氏掌权,好,也不好的原因了。 斡立兀氏掌权,蒙人内部会乱,这个时长就是斡立兀氏掌权的期限。 斡立兀氏掌权,蒙哥和忽必烈会一直和南宋打,一直打,甚至没有想往北退的心,因为北边是乱的。 但对宋国来说,其实这又是唯一的机会。 他说不清楚,却能感受到。 设想一下,如果斡立兀氏掌权的时间与乃马真氏的时间相当,甚至超过五年、十年,蒙古各部各怀心事,无法走向窝阔台汗时期的团结,以宋国的繁荣,是真的有可能拖死蒙古的。 这才是万溪想的,万溪害怕的是漠南漠北变成一盘散沙,万溪害怕的是这个。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秦涓担心的和万溪担心的,就不是同一件事 秦涓不想想这些,这是那些士大夫们的事,他只是一个寻常人,寻常人想的从来都是活着就好…… 怕万溪没有吃饱,他又去拿了一大摞饼来。 万溪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秦涓的脸上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凝重神色。 他不想想,却也一直在想。 如果人生停留在这里,真的有意义的话,也不会有内心的抽疼与难过了。 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明显。 他不会忘记他是汉人。 他枕着的地方,是汉武让张骞通西域后繁华起来的城池。 是从中原出西域的走廊,也是故土啊。 可是这里变得千疮百孔。 秦涓洗澡后,披了一件衣服去外面坐一坐,今夜,天空里满是星子,璀璨而耀眼。 他闻到了羊奶米粥的香味,回过头去,就看到姚四郎端着粥来找他了。 因奴安什么菜都不会做,但煮粥的手艺给练出来了,因为他带着姚四郎逃命的时候,只学会了煮这个。 因为那一次秦涓说好吃,姚四郎便时常在睡觉前带着一碗粥过来。 秦涓见他来了,忽然一笑:“正好,和我说说话。” 两人坐在石头上,看着星空,就像认识很久的朋友。 秦涓:“你说一个农民被抢了土地会怎样?” 姚四郎一怔,忽然笑道:“那你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农民。” 秦涓也是一愣,忽地看向姚四郎的目光多了几许深邃:“你说说看。” 姚四郎一笑的时候,整张脸都会比之前的木讷多几分生动:“如果这个农民是汉人,那多年以后,就会发现,抢了他土地的人在和农民一起种地。” 一根筋的狼显然不懂姚四郎的意思。 而姚四郎的认识是从他自己的经历和他的家族给他的认识里完成的…… 姚家在金国做官,好几代人都在金国做官,而至他父亲的时候,官做的最大。 他没有仔细给秦涓解释这个,而是拿起碗,让秦涓快去休息,他也回去睡觉了。 秦涓不懂姚四郎的话,又隐约有些明白了姚四郎的意思。 也许他们都在答非所问,显然姚四郎的格局更大一些 “……”秦涓忽然觉得,这个人做马贼浪费了,跟着他也浪费了。 再过了几日,万溪说有些地方闹了灾荒,各地会有难民经过。 伴随灾荒的,便是粮食价格疯长。 秦涓让阿枣东再去了一趟肃州城,打听情况。 这一趟,阿枣东回来带回来了狐狐派来的一个骑兵。 这个骑兵在三月中旬就抵达肃州了,但一直没有查到秦涓的消息,所以在肃州等了十几天,才等到阿枣东。 阿枣东知道,这一趟回去秦涓一定会高兴的。 果然一听说伯牙兀氏派来了骑兵,秦涓直接迎了出去。 伯牙兀氏骑兵对他说有重要消息,秦涓一听便让阿枣东带着营帐外的人都退开,带着骑兵进营帐了。 阿枣东带着他们离开,万溪刚吃完饭过来找秦涓说话,一见阿枣东回来了,便问道:“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阿枣东见这人过来了,打算先不告知他伯牙兀氏骑兵过来的消息,等秦涓出来再说。 “有不少消息,下官先去吃饭,要不要去伙房说?” 万溪一点都不上道:“不要了,我要去找我弟说说。” 现在万溪成天我弟,我弟的叫唤,而他们都知道秦涓压根就没把他当哥啊。 阿枣东一把抓住他,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 万溪回头一看,咧嘴一笑:“你个孬货,叫你去打听消息就是让你偷偷去买酒的!” “怎么,去吃饭不?”阿枣东一挑眉。 秦涓下令禁酒已经快一个月了,万溪自那日回来一口酒都没沾,现在酒瘾着实有些犯了。 不喝酒怎么算男人,当即和阿枣东去吃饭了。 托万溪的福,今日阿枣东还能吃到牛肉干和烤羊排,恐怕再过几天都没得吃了。 姚四郎将吃的给他们摆上后便坐的远远的去了,显然姚四郎不喜欢万溪。 “怎么,肃州粮价是不是涨了很多?” 阿枣东低声道:“下官听说好多地方都闹灾,粮食都疯涨了,甚至还有胡扯的说一两银子一斤米,但肃州奇怪啊,粮价稳如泰山,只有肉价涨了。” 第491页 听到这里姚四郎目光微动。 “不应该啊……”万溪忽然放下酒杯,神色复杂。 姚四郎站起来,往外走,他想去找秦涓。 而这边,伯牙兀氏骑兵带给秦涓的消息更加重大。 经过这么久的努力,赵淮之的人查到了一个叫“秦茂”的人。 第212章 那年故人归 “你说什么?”秦涓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随便编出个秦茂来,赵淮之竟然刨根问底的把人给查出来了。 问题是现在名字叫秦什么的,长得五官端正, 且年纪和他爹秦广相差在一到九岁间的官员有二三十个,当然不排除有很多没有被查出来的。 在这些人中,五品以上且名字和“秦茂”“秦广”有些联系的就有四个,其中还有一个真叫秦茂的。 赵淮之把这四个人的资料都让人誊写了一份给他送来了。 骑兵将那些信件一封一封的拆开, 秦涓快速的看完。 这四人应该是赵淮之觉得有可能是他的叔叔的人, 其中那个叫秦茂的写了有厚厚一沓纸。 赵淮之是不是已经确定这个秦茂就是他的亲叔叔了。 可是秦涓越看这个秦茂越觉得不真实…… 主要是这个秦茂是个郡马,他一看到郡马两个字, 毕竟若当年他叔叔回来了,身份是郡马的话, 村里人估计早就传疯了, 他爹爹也会直接跟他说的。 他笃定他叔叔只能是个做官的。 况且还有最重要一点,天家怎么可能把一个帝姬嫁给商人后代, 况且这商户还姓秦,自从出了一个秦桧以后, 他们这等和秦桧一个姓但压根没什么关系的,都有些被连累的意思, 甚至逢人就得解释自己和秦桧没什么关系…… 他想了一会儿后, 又看向那些信封,其实赵淮之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淮之觉得这个秦茂就是他的叔叔, 不然也不会收集这么厚的资料。 如果他的叔叔是郡马, 有没有可能是隐瞒了商户的身份, 所以回来的时候才显得有些偷偷摸摸,好像只有村里人知道? 十几年不回来,祖父去世, 祖母生病,他爹娘成亲,这个叔叔都没有回来过,突然回来也是匆匆走了,这个叔叔在幼年的记忆里,就如同惊鸿掠影。 秦涓越想越觉得有些烦躁,甚至火气都有些上来了,他为什么要找这个叔叔?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人压根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他还找他做什么? 现在这个秦茂的资料是真的干净,亏赵淮之还能找人挖出这么一沓废话来……前前后后也只说秦茂是临安府人,从小在临安府长大,参加科举,后来中了进士,然后成了郡马。 他倒是希望这压根就不是他的叔叔,更希望赵淮之找错了人。 否则就是秦茂自个儿把身世改了,真正从哪里来的只有秦茂自己才知道了…… 即便他回了宋国找到那个郡主府上去,问秦茂他老秦家在哪里,秦茂估计都能拿他大义灭亲去找那天家讨功劳去。 秦涓真的是气透了,没有想到找到了人后更加不开心了。 就像如骨鲠在喉,心情都受到了影响。 秦涓将这些信件粗劣的装好后交给伯牙兀氏的骑兵:“告诉狐狐我看过了,回他一句我不想找了。”骑兵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已感受到他的低落情绪。 “大人,我今夜就回,大人保重。”骑兵拱手行礼。 秦涓:“你们都要保重。” 伯牙兀氏的骑兵是夜里离开的,之后很久,秦涓都在哨台上远眺。 姚四郎找了秦涓一天了,先是听人说秦涓在见客。 再后来,秦涓又不在营帐了。 他是听了万溪和阿枣东的话以后,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人。 这事就在他心里不上不下揣了一天了。 他吃完晚饭又来找秦涓了,结果秦涓还是不在营帐里。 问了阿枣东也说没有看到。 阿枣东还没睡呢,见秦涓回来了才找人来换班。 醉眼惺忪的阿枣东揉揉揉说:“我去睡了,对了,那个姚四郎找了您半天了。”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问他他也不说,反正就是有事找您。” “行吧,我去找他。” 阿枣东的瞌睡都跑了一大半:“现在?” 秦涓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妥,连忙说道:“那我明天再去。” 阿枣东回去了。 秦涓洗澡睡了,不想次日早晨他还没起床,姚四郎就过来找他了。 秦涓换了衣服,将脏衣服放在木盆里抱出去。 秦涓:“去洗衣服,你去不去。” 姚四郎一听:“那您等我一会儿。” 姚四郎抱上脏衣裳跟着秦涓去河边。 他们在小河边搓洗衣裳,秦涓问他有什么事找他。 姚四郎说:“我听到卡六说好多地方粮价疯涨,肃州的却没有涨,只有肉价涨了。” 姚四郎聪明的将昨日从万溪和阿枣东那里听到的话,说成了卡六。 卡六跟随阿枣东去过肃州,这样秦涓也不会去怀疑这句话的可信度。 “嗯。”秦涓看向他,知道他还有话要对他说,便继续听着。 姚四郎:“肃州的商帮老大我认识。” 既然姚四郎如此说,就说明他对肃州有自己的认识,秦涓皱起眉,继续认真听着。 第492页 “商帮的老大是个女人,我猜想她的商帮应该不仅仅只活动在肃州这块。”姚四郎说,“若粮价未涨一定有八成是她的缘故。” 姚四郎的笃定,让秦涓深思。 秦涓低声问道:“那个女人,你认识?” “见过一次,她出现后,我们和她达成了协议,不劫肃州这边商帮的货物。” 姚四郎没有说,那个女人刀抵着他的脖子,与他达成了这个协议。 秦涓:“那你可查过她的底细,知道名字与年纪?” 姚四郎茫然的摇摇头:“她蒙着面纱,戴着帷帽,连声音也是做了手脚的,根本分辨不出她的年纪,但看身形,应该不是老妇人。我记不清了,具体的可以问奴安和奴和。” “嗯。”秦涓,“若是要在肃州待上几年,进肃州城屯粮是必然,那时候我们可能要了解肃州的商帮。” 秦涓只是觉得现在还没有去找那些商帮的必要,但知己知彼少不了,所以这个商帮老大是何许人还是得查一查,不过也不着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他不想查,别人的人却找上门来了。 大约是三月末的时候,有一支商队从这里路过,发现林子外修筑有一座木哨台,建在隐蔽的地方,若不仔细根本无法发现 商队的人大概是知道自己从这里路过有可能别人已经晓得了,所以快马加鞭的跑了。 回头还很奇怪,这里既然有马贼住在这里为什么不来追他们。 若不是马贼为何还搭哨台?寻常百姓可不会搭建这玩意。 当夜,商帮就派了几个黑衣人过来。 黑衣人凭本事绕过了哨台,却没逃出秦涓的手掌心。 秦涓让他们有的进没得出,直接逮了,绑住了。 甚至一个没少。 秦涓问他们是哪里派来的,那四人一个也不肯说。 “阿枣东。”秦涓看向他的副将。 阿枣东走了过来,显得有些兴奋,揍人他最擅长了,好久没活动活动筋骨了。 哪知秦涓说道:“你去把万溪叫来。” 什么?揍人还轮不到他了?阿枣东一懵,微显失落的走了。 万溪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只鸟,提着笼子过来了,好像还没有睡醒。 见了秦涓他问道:“小老弟,你有什么事叫哥?” 秦涓白了他一记,冷声道:“逮到四个穿黑皮的,你来处理,让他们说出是谁派来的。” 他说着把皮鞭扔给万溪,砸到了他的鸟笼。 万溪想骂人,但秦涓已经走远了。 万溪将鸟笼递给阿枣东,阿枣东笑嘻嘻的接下,万溪一转身面对那四个黑衣人去了,阿枣东立刻把鸟笼扔在了地上。 阿枣东内心已奔腾了:军营里面还养鸟! 万溪先是掰过那四人的脸一一看过之后,才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招不招给你们机会,不然……” 那四人齐刷刷的打了一个寒战。 刚才那个,他们倒不怕,面对那种大人,只要咬紧牙关挺过去吃点苦头就行了。 面对这个嘛……他们觉得这人笑的有点猥琐,这样的人估计招数也猥琐…… 说实话,心里没底了…… “阿枣东!!” “下官在!!”阿枣东一个激灵。 “抓四匹马来!” “……干嘛?” “老子叫你去你就去!” 阿枣东没想明白,但也只能按吩咐办事。 “我不是说四匹马?”万溪挑眉。 阿枣东乐呵呵的说道:“您不是要把他们五马分尸吗?” 阿枣东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但他低估了万溪非人的狠绝。 当听到万溪接下来的话后,阿枣东觉得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一人一匹?这货还是士大夫?不,这货压根就不是人…… 太狠了太狠了…… 狠到马儿才被牵过去,那四个黑衣人就惨叫都:“招……我们招!” 万溪眯眼笑,呵,他在刑部干过这么多年,可不是白干的!就这几个人,还难得到他? 第213章 那年故人归 “我们是商帮的人……” “商帮派我们来查这里住进来什么人, 并没有恶意……” 万溪不信他们,打算要继续对他们用刑,他们嚎叫起来:“句句属实, 不敢隐瞒!” “那你们现在查到了什么?”万溪忽然一笑,反问他们。 黑衣人刚想回答,又感觉不对劲,顿时停下, 抬起头来看向万溪:“我们刚进来就被逮住了……啥也没有查到啊。” 万溪眸光一闪, 冷哼一声,问道:“你们商帮老大是谁, 叫他过来见我。” 黑衣人为难的看向他:“商帮的老大是谁,连我们老大都没有见过, 您这不是在为难我们吗……” 这倒是真的, 派他们过来的人是商帮的人没错,但商帮的大当家是谁, 他们见都没见过。 “行!我你们中一个回去,叫你们老大来见我。”万溪说着就让阿枣东过来解开其中一个人的绳子, “你的这些兄弟的命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你若是胆敢跑了, 知道我会怎么做吧?” “是……” 那人正要走, 万溪又抓住他补了一句:“你们若是想带一大堆人来,也是一样……等着给他们几个人收尸吧!” 第493页 那人狂点头, 阿枣东带着他出林子,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跟上了。 阿枣东让两个士兵秘密跟着他一直到看着他进了肃州城, 才有人回来报信。 阿枣东:“看着他进城了?” 士兵答是:“守了一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也还没有见到人有出来。” “行,再去查。”阿枣东拍拍他的肩膀。 等了一个白天不见有人从北面来, 甚至连路过的牧民也没有见到。 那些人不敢进林子,让人去通报,请万溪到林子外面来谈。 万溪让人去传话:“就这点胆识与气魄都没有,也不配和我谈条件。” 在林子外的人听了传话后,便知道里面的人是不会出来的,便进去了。 来的这一队人里领头的是一个青年。 这个黑衣人回去后将发生的事告知了他的头儿,他的头儿觉得此事他可能还做不了主,便去了商帮。 他们等了一天,才等到这个青年。 万溪看着青年,风流眉目带着笑意,而这笑意从不达眼底:“你就是他们的老大?” 青年摇头:“不是。” “那你过来做什么?”万溪冷哼。 青年有些明白了:“昨夜之事多有冒犯,是帮中一商队路过,见贵地有哨台立起,他们起了疑心来此查探,冒犯了大人。大人您是有重要的事和我们大当家谈吗?如果是,您和我谈也是一样。” 万溪这才正眼看他:“你和你们大当家很熟?”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笑道,“算是……” “中兴府,倾九幽。” 万溪的眼神只变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许多年前的事还会在脑海里浮现。 那别枝、博博怒、倾九幽。 这三个名字在耳边回旋着,偶尔会有一些画面浮现,都若镜花水月一场空。 蒙与宋联手灭金的那几年,有过一段平和甚至甘甜的时期。 那时候有宋士大夫及将士入漠南,倾九幽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 十几岁的倾九幽只身去了斡难河,她一身男装,发髻高束,一直是汉人少年的打扮,也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孩子的性别。 那时候的万溪还在大斡耳朵挨家挨户的骗着姑娘……风流成性的名声在外,只骗姑娘的银子,却也从来不骗其他东西,毕竟他能为了银子抽疯了与人打赌,保留童子之身,就能赚上一大笔银子。 他那时缺钱,想搞钱,也在拼命的搞钱……无所不用其极。 而万溪第一次听说倾九幽,其实是倾九幽来大斡耳朵两年以后,这个时候金国早已经被灭了,许多宋人都被赶出了大斡耳朵,甚至被抓走了。 哪里来的,哪个族的…… 本来万溪是记不住这个人的,可惜有人告诉他,这个人来大斡耳朵短短两年,已经收下了三个商队,且年纪不大。 这也是一开始万溪认为宋人狡黠多诡的原因,因为出师不利,他刚好做商队发家就遇上了这么一个强敌,甚至大斡耳朵一半的买卖都被这个倾九幽占了。 万溪算过,不出三年这个倾九幽能把大斡耳朵城内所有商帮归入她的名下,就因为这个,他很快去找了博博怒,他想借纥颜氏之手,打压这个倾九幽,最好能将倾九幽赶出草原。 没有想到他刚让人传话给博博怒,当日就得到了回信,博博怒答应了。 斡难河三大大恶,本来谁也瞧不上谁,尤其万溪压根瞧不上博博怒和曰曰,但是就是这一次,万溪也意识到这个博博怒有可能也是装的…… 纥颜氏接手了大部分的集市、茶市、以武力入驻将大的钱庄和当铺,倾九幽想发展壮大的势头被打压下去,直至后来,倾九幽隐匿了。 斡难河南北往来的商队似乎是很快遗忘了这个名字。 直到偶然有人说那别枝的家主帮倾九幽打通了克烈部及汪古部的商市,直到倾九幽后来去了西夏故地建立起无数的商帮。 一个手握漠南漠北半数以上经贸的商帮势力诞生了。 再后来,这个名字,也从未出现过。她也许换过许多的身份,她也许曾远走漠北。 她也许曾和传说中那样,用刀抵过博博怒的脖子,而后扔了刀,单骑而去,放弃了她曾经打下丰功的大斡耳朵。 也许她曾去过帕米尔,也去过撒马尔干和西边的基辅城。 可现在,她只留给她的商帮六个字:中兴府,倾九幽。 中兴府就是她的先祖的故乡,长安啊。 青年用六个字,讲述了一个女子壮丽人生中的一抹柔情。 当万溪回过神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的设想,昨夜就设想好的事情,他突然不想说了。 十二年前,他借博博怒之手将倾九幽赶出大斡耳朵。 十二年间,偶尔听到有人说起掌管西夏故地那一块的商帮帮主是个女子时,也不曾想过是不是倾九幽。 就像这个女子已经被他驱逐,远离了草原,不会再出现一样。 他之一生,从决断到杀伐,从市井到朝野,从落魄贵族到士大夫…… 他从未否认过自己的阴狠,也从未后悔做任何事 天下间的悲欢,仿佛与他无关,他想要的不过是流芳百世的名声,和一个一统的盛世。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这不只是张载的理想,这也是所有士大夫的理想。 第494页 男儿志在高远,生在市井之中的落魄贵族,从契丹到蒙,他和曰曰一样经历过多次的过继,他笑话曰曰的时候,也会想起那个曾经的自己。 苦难的童年,永远追不上的母亲的步伐,和母亲一年之中偶尔那么一次的温柔。 回头想想那别枝比他幸福多了,他儿时只羡慕那别枝,双亲健在,严父慈母,连那别府上的奴仆脸上都常带着笑容。 “大人?”青年唤了万溪两声。 万溪看向他:“让倾九幽过来见我,我和他谈一笔买卖。” 青年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大人,我们当家从四年前起就没有再见过外人了。 “你去跟她说,大斡耳朵城故人。”万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青年脸上的神情已经变了,他满意的勾起唇角。 青年:“您等我三日。” 万溪:“无妨,三日后你若没带人来,我每隔一日杀他们一个,直到杀光为止。” 青年的额头上渗出汗水,点点头,转身离开林子。 万溪恐怕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一定要见倾九幽一面,说不上来,就是想知道这个倾九幽到底是何模样。 三日后的夜里,万溪等到了商帮的人去而复返。 这一日,秦涓又不被允许接见,一切交给万溪后他便回营去睡觉了。 商帮的人骑马进林子,至篝火处停下。 万溪一身月牙白的编线袍,比士兵们的要长一点,他的袍子过膝,戴着雪顶的大帽,风流眉目在阴影之中。 那女子出现的时候,一身深紫色长袍,戴着斗笠,当她取下斗笠看向万溪的时候。 万溪看到的是一张二十岁上下的脸,皮肤雪白,眉目秀丽如画。 她应该有二十七八了,再年轻一点也有二十五六。 一张脸却看不出本来的年纪。 万溪看向她,眉目含笑,他想,很显然,倾九幽以为大斡耳朵的故人是那别氏才对。 可惜,叫她失望了。 第214章 那年故人归 倾九幽应该是在脑海里不停的回忆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 会不会是那别枝派来的人, 又或者是曾经认得她的故人? 可是除去那别枝,大斡耳朵城内还有谁会对她以故人相称? 没有。 她想不起来。 她恭敬的行礼,表现的谨小慎微, 她试探的问他,想知道他的身份。 可是万溪却表现的滴水不漏,他请商帮的人进营帐内,让人准备好吃的好喝的, 他先谈起了一笔买卖。 是一笔粮食的买卖, 万溪要囤一万斤的大米和黄豆。 面粉不可久放,陈年的大米和黄豆是可以贮存的, 就算放太久了,士兵不吃了还能混在一起做成豆米饼给马儿吃。 万溪这一笔买卖似乎是有他的考量的, 阿枣东不敢问也不插嘴, 在一旁认真听着。 阿枣东也不明白,万溪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这么多的粮食放一两年也不好吃了啊,难道是担心粮价能涨上天不成? 没有想到的是倾九幽很快答应了。 一万多斤的粮食啊, 这么快就答应下来,这个女人是有多厉害啊…… 万溪问她要几天时间。 倾九幽说不出半月。 万溪目光微沉, 薄唇抿着, 好久才一笑:“那就给你半月时间。” “银子,大人出多少?”女人反问他。 “至少三千两银子。”女人答得毫不含糊, “我不亏不赚, 全因你说是大斡耳朵城故人。” 故人二字微微有些重。 万溪眯眼看向她:“三千两?” 倾九幽一时间没搞懂他这句反问的意思, 但很快道:“是,三千两。” 女人眉目之间的平和、沉稳与自信,是让人信服的, 她与人贸易的态度也带着这样的风格,集合了她父亲的杀伐气度,又不失宋人的儒雅与以和为贵,她用她独特的见解,真正的去践行“以德聚才”。 这一笔买卖放在今天,肯定没有商人愿意做的,但既然阴九幽答应了,万溪绝对不会放过,能拿人好处的时候他绝不手软。 “阿枣东,你和他们去谈。”万溪说着放下酒杯,应该是倦了,他起身,转身。 就在这一刻,阴九幽看向他:“大人。” 他停下了,却没有回头。 “请问大人名姓。”她依然是在意那“故人”一词,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何用这个引她来此,但她不相信他们是没有渊源的。 “很重要吗”万溪冷哼。 倾九幽还有这个营帐里的其他人都是一愣,也只有倾九幽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很快回过神来,依然保持着平和与沉稳。 “你说是故人。” 万溪:“那你怎么认为?” “应该是。” “呵,应该是,你们和阿枣东谈好了再来问我的名字。” “大人何必藏头露尾。”一道男声打断他们,那声音带着些许气愤。 商帮的其他人看不下去了,既然是买卖,告诉名字有这么难吗? 万溪阴沉着一张脸转身看向那人,风流的眉目虽然染上些许阴沉,但他仍是在笑的,只是笑容让人觉得森寒:“我有说不告诉你们名字吗?老子刚刚不是说和阿枣东谈完了再过来问我?” 轻松温和的语气,只是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第495页 万溪离开后,阿枣东立刻让人去把姚四郎叫来了,写字这种事情,他真的干不了,还有可能弄出麻烦来。 不敢派人去打扰秦涓,就只能派人去找姚四郎了。 姚四郎没想到,还能见到这个女人。 但也很快明白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知道女人也认出他来了,只是他们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有问。 处理好一万斤粮食的事已是三更半夜。 阿枣东让人去找万溪,万溪让人带了话来。 士兵对倾九幽说:“大人说倾当家可还记得耶律溪河。” 很早以前他刚刚成为耶律楚材门下弟子的时候,用过这个化名在漠南聚财,那时候活跃于商帮的人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的,若是她不记得了,那也没啥关系了。 当士兵说出这个名字时,商帮的人看到倾九幽脸色的变化,他们素来沉稳的当家,那一瞬是震惊的,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 他们不知道这个名字的背后是怎样的故事。 当年离开大斡耳朵城的倾九幽,还有在河西走廊上扎根的倾九幽,一直在查一个人。 一个叫溪河的人,万溪当年意念上是用的耶律溪河这个化名,可实际上他与人做买卖用的假户籍上写的是溪河。 只是这事儿他忘了。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刹那,倾九幽除却震惊,还有掩藏在心中的那一份欣喜。 十二年前被人赶出大斡耳朵城的倾九幽,没有屈辱,只有一份棋逢对手的喜悦。 无人可懂。 十几岁她的父亲战死沙场,她看淡了生死,人生经历大起大落,她从来没有再对什么人什么事感兴趣…… 她不停的挣银子敛财,不停地将一些商帮势力归于麾下,金钱如流水的生活,平淡无奇。 直到有一天溪河这个人的出现,让她若死去一般都生活,出现了一丝生机。 在商帮各大势力之中,这个人明明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可是对她的一些动作,他都能迅速察觉到。 她每走一步,他紧逼一步,直到他将她赶出大斡耳朵城。 甚至她连夜逃到窝鲁朵后,还被纥颜氏的人追杀,直到她单骑走进深夜的西行草原,那个叫博博怒的少年才放弃了杀她的念头。 她只身一人走进西行草原,这一片被漠南人称作流放之地的草原。 窝鲁朵,曾经是收留被流放的宗王与大臣的地方,窝鲁朵西边的西行草原更是以可怕的传说而闻名。 窝鲁朵流传的歌谣里,没有人能只身一人走出这一片草原,需要许多人结伴而行,就连牧户也不敢独自一人在边界处放牧。 而她,正是因为冲进了这里,纥颜氏的少年(少年博博怒)才放过了她,或许他们都认为她走不出西行草原。 传说中的西行草原,她花了半个月时间走出来,而这半个月里,她无数次想起那个溪河。 她想过她可能是败给了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一定是个老奸巨猾的糟老头,她也想过,用刀抵着她的脖子的纥颜氏少年只有那么大,他说溪河是他的朋友,那溪河也可能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不,那时的她宁可相信溪河是个老头子。年少时的她,也不想输给一个少年…… 只是,博弈总会有人输。 似乎是溪河给她狠狠的上了一课,这之后,她的看法和风格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当你把人生处处都视作博弈的时候,总会有输的时候。 如果你不把一切当作博弈,用沉稳淡然的心态去面对,会不会有新的出路…… 于是,当满身尘土的她出现在肃州府的城门口,当那一日的太阳缓缓升起,十几岁的她平静的对自己说,她将来一定会告诉溪河,她还活着,且活的好好的。 倾九幽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阿枣东面前:“我要见他。” 阿枣东:“大人?万大人休息了。” 倾九幽重复一遍:“请让我见他。” 阿枣东被她这么好看的眼睛一看,想说不行都说不出口了,挠了挠头后说:“那跟我来吧。” 万溪正在和他的人说话,应该是夜里又来了密报,所以刚睡下又起身了。 这时阿枣东在营帐外喊话,万溪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然后让他的人先退下。 他只穿了一件薄衫,还披着头发,走出营帐,看到倾九幽的时候也明白了,他狠狠的剜了一眼阿枣东,阿枣东的脑袋缩了缩,抿了抿嘴唇。 “既然买卖已经定好了,倾当家请回吧。”他语气淡淡。 倾九幽走至他的面前,这才看清楚他的容貌,他的五官不会太像蒙人,也不能认作是汉人,也不完全像契丹人……眉目清秀柔和,偏像汉人,但面部轮廓深刻,又带着草原上的深邃。 没有想过溪河这么年轻,那十二年前的溪河也不会太大 她立于他的面前,学着他的样子,眉目含笑,却又淡淡的语气说道:“我活着,没有死去,溪河大人。” 当年那个被溪河和纥颜氏逼向死路的倾九幽,她还活着。 换做是几日前的万溪一定是会震惊的。 当得知商帮势力的背后是倾九幽的时候,他已经震惊过一次了,所以现在的他能表现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内心到底是有波澜的。 “然后呢?”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的双眸,依旧带着他那近乎戏谑的笑容,“是想本官再杀你一次还是想再单骑走一趟草原?如果你想,我奉陪到底。” 第496页 他明明是不想和一个女人,一个看着这么柔弱的女人说这些话的,可是,冷硬的心肠让他不过大脑的说出这么一段,说完之后没有任何快意,反而只会更加的烦闷。 当他正想道歉的时候,却听到女人说道:“如果你奉陪到底,我也会。”也会一次一次的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那年故人归 奉陪到底? 果然, 厉害的人连表白也不一样啊?听起来这不是天长地久的另一种说法吗? 想到这里,阿枣东的眉毛都扯得老高了…… 可那两人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表情依旧是相当冷酷。 “这么晚了, 咳咳,大人,是不是该休息了。”阿枣东实在受不了了,站出来说道。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他, 他一个激灵, 后退两步:“你们聊,接着聊, 我……” 万溪一皱眉:“阿枣东送客!”他说完转过身往营帐走去。 阿枣东吓了一跳,这两位都是让他琢磨不透的人物。 好在倾九幽没有难为他, 阿枣东长吁一口气, 他该担心明日一早要怎么把这事儿和他家将军说清楚了。 直到将倾九幽他们送出去,阿枣东的脑袋瓜子都是乱糟糟的。 他郁闷了一阵, 一抬头见姚四郎还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没去睡觉啊……”他揉着太阳穴,语气疲乏的问。 姚四郎看向他:“你们怎么找上商帮了?” “什么叫找他们啊, 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我这几天都快烦死他们了。”阿枣东说完,连打两个哈欠。 “她是肃州一带的商帮老大很久之前我见过她。”姚四郎说, “听说她刚到肃州的时候,这里是一盘散沙, 而她将这里的商帮收入麾下只花了一年左右。” 阿枣东惊讶的看着他, 一时间瞌睡虫都跑光了, 这个倾九幽这么厉害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姚四郎微皱着眉头。 阿枣东:“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次日,秦涓一起来就去找阿枣东, 阿枣东半夜才睡的,现在自然是没有起。 “起来。”秦涓不由分说的将床上的阿枣东提起来。 阿枣东营帐外的士兵都撑着下巴往里头看。 秦涓进营帐的时候阿枣东还没有醒,秦涓这一提他自然是醒了的,只是还没睁开眼睛。 “……”阿枣东意识回笼后只道自己命苦,昨夜还想着睡好以后去找秦涓报告,如今连睡好都是奢望。 “商帮和万溪怎么说的,昨夜发生了什么?”秦涓见阿枣东自己坐起来了,直接问道。 阿枣东脑袋都是空白的哪里答得上来这些东西。 “大人,您行行好,让我穿好衣服再和您说。”阿枣东带着哭腔说道。 秦涓冷哼一声,看到一旁的衣服,一手拿过来,扔给他:“搞快点!” 阿枣东抱着衣服,小心翼翼的看向他:“那您出去呗……” 秦涓睨了他一眼,才出去。 阿枣东快速穿衣,一面又想着等会儿该如何和秦涓说 阿枣东打理好了以后,往外走去。 秦涓抱着胸看向他。 他刚说完斜睨一眼旁边的几个士兵:“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 “说。”秦涓坐在座椅上不耐烦的吐出一个字。 阿枣东苦着一张脸说道:“万大人和商帮的老大签了一万斤粮的买卖,还有他们好像是认识……” 秦涓狐疑的看向他:“认识?” 阿枣东狂点头:“而且交情应该不浅,不过他们装作不认识……” 秦涓要是听的明白就好了:“什么叫交情不浅,装作不认识?” 阿枣东看着他,挠挠头,想了半天,凑过来,突然笑着道:“就是那啥,有那啥意思?您现在懂了吧?” “我不懂。”秦涓白了他一记转手提起他的衣领,“有什么话快点说!” 阿枣东欲哭无泪,想了好久才说道:“就是万大人和那个倾当家以前应该是认识,定然是有些渊源的。” “这么说所谓‘故人’并不是万溪用来引人出洞的法子,他们是真认得?” 阿枣东狂点头:“而且一万斤粮只花了三千两银子。” 秦涓一眯眼:“万溪开的价?” “不是,是倾当家开的价,万大人也没有反对,直接应下了。” 秦涓点点头:“我明白了。” 阿枣东问道:“您还有要问的吗?”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交货?” “半个月左右。”阿枣东答道。 秦涓坐了一会儿,阿枣东凑过来说道:“将军,万大人和倾九幽关系不一般。” 秦涓这时才听出阿枣东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了。” 显然阿枣东是因为信任他,拿他当头儿才将他所了解的事都告知秦涓的,哪怕明知道军营里流传万溪是秦涓的表哥。 “吃早膳去。”秦涓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四月初,倾九幽让商帮的二当家运来了万溪要的粮。 还是那个青年,甚至在运来第一批粮的时候倾九幽都没有派人来告知万溪。 第497页 “是你。”万溪看向青年。 “在下倾十一。”青年笑道。 “哦?”万溪深看着倾十一。 倾十一被他看的不自在了,也不明白这人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万溪让阿枣东和姚四郎过去清点,而后看向倾十一说道:“你既然叫倾十一,那定然有人叫倾十,那为何你是二当家,那倾十呢?” 倾十一这才明白刚才这人为何用那种眼神看他。 “我们当家在我前面曾经收过一个哥哥,但是不幸那个哥哥早夭了,十二年前我随难民进肃州府,遇到当家她起初收我为徒,后来认我做弟弟,起名倾十一。” 万溪挑起眉:“你看着比倾九幽老多了。” 倾十一大概是晓得自己面相老成,看着显岁数,于是低头笑了几声作罢。 万溪又问倾十一:“你们当家现在在哪?” “……”不懂万溪为何这么问,倾十一模糊的答道,“当家有些事处理。” 万溪:“不在肃州?” 倾十一停了一下:“算是吧。” 来,倾十一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深青色编线袍,没有戴大帽,只梳着马尾辫的少年走过来,他身材修长,眉目俊逸非凡。 这个人这样的气度是让倾十一惊叹的。 “你过来做什么?”万溪突然皱起眉说道。 秦涓:“营都是我的,我过来不得了?”两人两句对话已让倾十一察觉到了什么。 少年的身份显然不低,莫不会是管这里的将军吧? 秦涓走过来,慧黠的目光看着倾十一,他抱着胸,气质沉稳内敛中透着几分狡黠…… 倾十一心下一个咯噔,对他低头行礼。 “你就是商帮的老大,倾九幽?”少年如此问他。 “……”倾十一无语。 万溪眉头拧紧了,敢情这蠢狼还不知道倾九幽是女的,还是故意装的? “在下倾十一,倾九幽是我的姐姐。” 秦涓一听,多看了几眼倾十一,不过这人看着都像是二十八上下了,倾九幽既然是他是姐姐能年轻到哪里去呢? 想到这里,秦涓又看向万溪,阿枣东说的如此暧昧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啊。 “你看我做什么?”万溪被秦涓如此打量,心里很不舒服,抬起手都有点想抽他,但这不是在营帐里,现在周围都是士兵,他给忍下去了。 “倾十一,我有事情问你,你过来一下。”秦涓突然说道。 倾十一更加疑惑了,他看了一眼万溪。 万溪自然不懂秦涓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事找他?” 秦涓:“别的事。” “……”给这种答案,傻子都知道秦涓是不想说。 倾十一自然是不会管万溪的想法,跟着秦涓走了。 万溪疑惑的皱起眉,这狼崽子是想干什么?突然找商帮,他是钱不够用还是?不可能…… 他都把郑生柏给秦涓了,秦涓不可能缺钱,若不是钱,秦涓还有什么事要找商帮的,还要瞒着他? 秦涓和倾十一出来也没过多久,之后,秦涓骑着七哥进林子了,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万溪自然也没问,等秦涓走远了,他问倾十一:“他对你说什么?” 倾十一抿唇不答,显然他心里是晓得万溪一定会问到才罢休的。 果然万溪继续追问,外加威胁。 “他问我卖不卖铁。”倾十一故意为难一阵后,才答道。 铁? 万溪眯起眼眸,真的只是问铁的买卖而已?对,也不对…… 万溪既相信秦涓是想买铁,但也不相信秦涓一定只是为了买铁。 肯定还会有其他原因让这只狼想找倾家。 “你怎么回答他的?”万溪又问。 倾十一微作出吃惊模样:“这个……” 万溪睥睨着他,压根就没打算放过这个问题。 倾十一深吸一口气:“我回答卖铁。” “然后呢?” 倾十一:“然后将军说他想要囤箭支。” 万溪勾唇一笑:“现在你告诉我了就不怕他宰了你?” “……”倾十一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可恶了,这个人坏的很,杀人诛心的坏。 万溪笑过之后道:“后面的货早点送来,晚点送来都可以,带我多谢你们当家。” 他说完,转身拎着他的鸟笼子就离开了。 倾十一的唇角抖了抖,看着万溪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人压根就不该出现在军营里,应该去那权利场上尔虞我诈才对…… 第216章 出入烟波里 倾十一第二次将粮食送来的时候, 秦涓又把他叫到了营帐里去。 第一次是问他卖不卖铁,这一次是问他有多少铁,他马上就买。 “您这里呢造箭支吗?”倾十一问出口以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 可没有想到秦涓却回答到:“我的士兵里就有专门冶铁的士兵, 对他们来说冶铁造箭支不是难事。” 倾十一点点头:“我明天过来给您答复,不过您得告知我要多少铁。” “五百斤。” 这个数字并不多,所以倾十一开始怀疑秦涓的目的了,他并不像是真的需要铁。 “铁并不好运出来。”倾十一低声说道。 “我知道。”秦涓看向他, 第498页 “如果被抓了呢?” “也无需担心。”秦涓勾起唇角,“几个肃州的官我还是能摆平。” 听他这么说, 倾十一更加怀疑起秦涓的用意了。 若说秦将军只是为了进城?也不像是啊? 还是为了其他事,其他不能在这个营里说的事? 这倒是有可能。 秦涓送他出去, 还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倾十一虽然应下了,但他心里清楚, 这不是他不说就不会被人逼问的,比如那个万大人 意料之中的倾十一被万溪拦住了,万溪自然是问他秦涓和他说了什么。 倾十一只是说还是上次的事。 万溪又问了几句, 问他是怎么回答的。 倾十一和他打起了太极, 说秦大人还没想好要多少铁,自然他们也还没准备能好拿出多少,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万溪见问不出什么来, 便放他走了。 “记得第三批粮食早点送来。” 倾十一点头道:“下次是老三送来, 在下有事要去一趟邻府。” 万溪没说什么,放他走了。 约莫五六日后,第三批的粮食运来了, 倾家的老三是个嘴碎的少年,来了之后和阿枣东叨叨着。 阿枣东从倾老三这里大致晓得了,凉州那边的粮价疯涨,且这天气离谱,到现在一场雨都没有下过,若这么下去,清明无雨,谷雨无雨,直到夏季来临恐怕会有旱灾蝗灾等等…… 阿枣东听他说的玄乎,内心却是不相信的。 对于十几年前夏季都穿着袄子打仗的他们来说,不敢相信气候正在渐渐变暖。 但不可否认,打他们进林子到现在确实都没有看到雨水…… 也不知道那条小河里的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倾老三是个唠叨的家伙,还没呆一会儿阿枣东的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 终于快要将粮食清点结束了,这货也该走了,结果秦大人来了…… 阿枣东想躺在地上装死一会儿。 秦涓见来的不是倾十一,但依旧把他叫到一边去说话了。 那倾老三见了秦涓,呆愣愣的仿佛成了一只大笨鹅,走路都迈不开步子了,被秦涓领到一排去,没过一会儿他回过神来,表现的异常兴奋。 秦涓先是问他叫啥。 倾老三激动道:“本来也没有名字,把我捡来的爷爷喊我阿连,后来老大给我取名倾连,但他们都说不好记,便叫我倾老三了,大人也可以叫我倾老三。” “……”秦涓是没想到他的话这么多 两人说了一会儿,秦涓给那边的阿枣东使眼色。 阿枣东会意了,带着一旁的几个士兵离开了。 秦涓突然凑近了一点,微低下头,在倾老三耳边说了一句。 倾老三的脸涨得通红,只顾着点头去了,竟是忘了说话。 “那您什么时候?” “你出林子后,等我一会儿,我马上。”秦涓说着走开了。 倾老三去找阿枣东:“粮食清点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那你们路上注意点。”阿枣东乐得他快点走。 倾老三出林子没多久,只见一人骑马而来。 秦涓自然不是骑的他的七哥或者壶壶,而是随便挑了一匹黑马。 “您可真及时。”倾老三显然不知道秦涓为何要这样秘密出来,难道是军营里不让随便出来吗?也不像啊? “麻烦你带我进城,我想见你们倾当家。” 倾老三刚想说什么,秦涓勾唇一笑:“别跟我说你们当家不在城中,这种话万溪都不信,我更不会信。” 如今各地都不太平,除了肃州倾九幽还能去哪里? 倾老三想了一会儿,噘着嘴嘟囔道:“行吧……不过,到时候您别说是我带你来的,他们都比我大,会说我的。” 快马至肃州城,秦涓跟着倾老三混进城很容易。 听到倾老三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回商帮,早点休息。” 倾老三又带着秦涓继续往城北的方向走,直到快凌晨时才看到一处庄子 从侧门进去,绕过一圈至后山,见一处竹屋,与一路所见房屋风格迥异。 有婢女提着灯过来:“这么晚了我当是谁呢……” 她手中的提灯一晃,正好照到打头的倾老三脸上。 “就知道是你这泼皮。”婢女笑道。 “可别说这个了,我带了个贵客来见老大,姐姐你行行好帮我。” 倾老三这一番话没把秦涓给整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哈哈哈,你且回吧。”婢女笑了两声,将手中提灯往前一送,“这灯你拿去,好走不送。” 倾老三都急了,想拦,又不敢。 秦涓:“站住。” 他声音不大,但到底是经过沙场的,这一声没把那婢女吓死,心情稍平复,忙回头看向倾老三,怒吼:“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往府上带!?” “……”话痨一般的倾老三此刻都想求这姐姐少说点…… 婢女这才看向秦涓,这一看愣了半天,甚至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这身后也没有其他人啊。 问题是这么好看的少年,声音怎么那么低沉……还带着杀伐之气? 太吓人了。 “请带我去见倾当家。”秦涓再次道。 婢女好半天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要见人为什么不白天来?” 第499页 秦涓指着东边:“天已鱼肚白,现在就是白天。” “你……”婢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个少年了,一跺脚,“你等着,我去给你通传一下,如果我主子不见你,你就快走。” 秦涓:“多谢。” 婢女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一把夺过倾老三手中的提灯,很快走了。 倾老三看向秦涓:“大人……您一直这么对姑娘说话的吗?” “……”秦涓疑惑的看向倾老三。 “您至少应该称呼姑娘吧,您一句话都不带一个姑娘,所以她很不高兴……毕竟您长得那么好看……”倾老三撑着下巴说。 “……”秦涓无语,他哪里想这么多,从小到大又没有教他这个… “我没有恶意。”他似乎又是怕倾老三误会,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解释道。 倾老三狂点头:“我明白您没有恶意,那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只是她们姑娘不会这么想,她们心思细腻。” “……”果然唠叨的人永远唠叨。 被倾老三教导一番后,以至于当那婢女再度出现,秦涓一声姑娘,没把那姑娘再度吓死…… “……”那婢女后退了几步,说道,“主子有请。”说完拔腿就跑。 “……”不光秦涓无语,这次倾老三也没搞明白了。 秦涓随倾老三进屋,屋中倾九幽坐在桌前 见他们进来,让他们坐下。 屋中再除去一名黑衣暗卫,没有其他人 “秦大人。”听过倾十一的转述,倾九幽对秦涓并不陌生,只是今日一见,更加明白倾十一为何会用“惊为天人”来形容这个人了。 初听时觉得好笑,现在觉得不假。 她坐拥金银无数,亦见过无数美人,有些人美则美矣,无灵魂也无趣,而面前这个少年,除却俊逸非凡之外,他神态沉敛,却又目光澄澈且坚定。 这样的人,就连气质也太过不一般了。 “倾当家。” 应该是不太善言辞,或者是因为很少和女子打交道,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坐下了。 倾九幽并不介意。 倾十一说秦大人和万溪有可能是表兄弟,现在她观其眉眼,与万溪的确有几分相似。 “秦大人找我是有重要的事?” 倾九幽的直接让秦涓很满意,她说话很直爽,办事也会是雷厉风行。 既然如此,秦涓没和她绕弯子,也很直接:“倾当家手握商脉,敢问倾当家可有船业营生?” 船业? 倾九幽很明显的眯起眼睛:“大人何意?” “倾当家,有还是无?”秦涓面色无波的追问上一个问题。 倾九幽停了一会儿,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突然问:“我若说无会怎样?” 当秦涓的刀架在倾九幽的脖子上的时候,倾九幽身后的暗卫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过后,当周遭一片骚动的时候,倾九幽明白了这个少年的真正实力。 难怪年少身居高位。 他并非贵族,他是用命搏出来的前程。 第217章 出入烟波里 几多日前倾十一对倾九幽说, 那个秦大人想要铁。 而现在秦大人站在她的面前,问她有无经营船业。 无疑,对倾九幽来说, 这两者无甚联系,也叫她无法猜测这位大人的目的。 即便现在他将刀抵着她的脖颈,她也无法给出一个答案。 “将军,倾家所经营的范围, 没有船业。”倾九幽目光坚定的看向他。 她心里知道, 秦涓不会相信。 如果听说倾家有货船停留在河套平原,他就不会相信。 但她又似乎是没有说谎, 她没有经营船业,那些船只是单纯的货船, 而且近两年已经彻底沦为摆设了。 秦涓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 才缓缓收回他的刀:“抱歉。” 就在倾九幽暗自长吁一口气的时候,面前的少年继续道:“但我并不信你。” 在倾九幽意料之中, 所以她并没有太惊讶。 “无妨。”倾九幽淡淡的笑。 秦涓虽然收了刀,但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离开, 他来的时候就想过,也认定了倾家一定有船。 “我想要一艘船, 你一定有办法的。”秦涓停了一会儿, 再看向她,“一千两。” 倾九幽突然笑了:“一千两不值得我冒险, 不过, 秦大人一个将军一个月的俸禄可能连一两马蹄银都没有, 秦大人能拿的出来一千两,也应该不是自己的,至于万大人应该也不会想着买船, 秦大人不妨告知我买船的目的。”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至于温柔,也不过分冷冽。 秦涓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了没什么好处。” “但你既然这么说,应该是有船。”他忽地勾唇一笑。 倾九幽若是真想瞒着他合该一句话不说才对,既然这么说,就是有希望? 搞清楚这一点,秦涓忽然觉得有希望。 倾九幽突然站起来,只是脸上的神情未改:“所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秦涓:“没别的目的,只想回宋国。” 倾九幽深吸一口气,就连一旁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倾老三也深吸一口气。 倾九幽:“瞒着万大人?” “显然是。”秦涓眉头一皱。 倾九幽袖中的手握紧了,若这事泄露,今日在场之人是不是都得死?她相信这个少年做得出来,但是她又不得不和他说清楚,白皙的手摁向桌子,她看向他,声音微沉:“八年前,我在河套停了几艘船,全报废不可能,应该还有一艘能用的,或者秦大人去找人把那几艘船能用的再重组一下,定然也能得到一艘。秦大人若再有本事能将船弄到下游出海口去还不被人发现了,便能入海。但,若事情败露,别找我。”显而易见这样的答案不是秦涓想要的,他以为的是倾家手握商脉,定然也掌管船业。 第500页 可现在什么情况? 几艘报废的船支?也就是说倾家根本没有涉及水运。 他见过黄河之上往来的船只,黄河上定然是有商船的,或者是官府的船,因为有些大货走水运比陆运快且便捷,若说某一段路想要蒙混过去,有可能,但怎么可能从河套到入海口一路都不被发现…… “那你为什么不搞水运了?”突然想到这一点,秦涓问道。既然八年前倾家还有船,也就是说八年前倾家是做过船运生意的。 “因为麻烦。”倾九幽说道。 秦涓一怔。 倾九幽:“我已经手握陆上贸易,再涉足水运和海运,势必会遭到清算的,且掌握陆上贸易的我连真容都不敢显露,将商帮分成许多商会,交由商会去管,这样的做法是为什么,我想你应该明白。” “再者官府是不会放开水运和海运的,因为目前最快的支援是水运和海运。” 秦涓懂了她的意思,现在蒙人着手攻打南宋,大战之时最快的支援不是陆运,其实是水运和海运。 所以从八年前开始,实际上船运近八.九成以上全部掌握在了官府手中。 就连现在商用的船很多都是商户找官府租赁的。 “我当初造船花白银四万两不止,秦将军若有本事自己去取。” “行。” “你……”倾九幽本来只是试探,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她惊看向他,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却没有想到他一脸坚定。 “多少银子?”秦涓问她。 倾九幽突然抬起手来:“等等,你真想要把船开到入海口处?” “是的。”秦涓明确告诉她,“所以多少钱?” “为什么这么执著?”她看似问这他,又像是在问别人,眼神已有些恍惚。 秦涓:“因为我是宋人。” “可将军你在蒙人的军营里长大。”倾九幽说。 秦涓:“是,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血脉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想回去,是因为我的家在那里,我的妹妹还在等我,她应该找了我很久了。” 谷谷已经十六岁了,却等了他十四年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回去过,无关其他。 他喜欢中原,喜欢大漠的风沙,这是他的年少看惯了的风景,可是他也想念亲人。 真的,很想念。 “……”倾九幽没有再问下去,当她把倾老三叫过来,并且让他去把东西拿来的时候,她已经想了许多。 她知道,若是秦涓被抓了,她也会受牵连,但她竟然不想了。 多年前她也想过回去,可是她回不去了…… 父亲战死,却被说成乱臣贼子,让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守着中原故土,张骞出使西域所经的河西之地,她在这里安了家。 只是偶尔想起宋国的桃花,倾家古宅屋顶上的雪,还有闺房旁的三两海棠花时,内心隐隐作痛。 “回去吧,若是能回去也好。”她不知道是在对秦涓说,还是对年少时那个自己说,“不要问我要你多少银子,留着命回宋国,我不要你的银子。” 秦涓皱眉:“我不喜欢欠人情。” 倾九幽:“我也是汉人,这个理由够了吗?”秦涓深吸一口气。 这时倾老三取了东西过来,倾九幽让倾老三把东西交给秦涓。 “你若确定好时机,老三会带你去河套看船,不过我提醒你,若要将船开入入海口,你可以花的时间久一点,分地点停泊,停泊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倾九幽,“其实话说回来,如果万溪愿意帮你,这事可以很容易。” “明白,多谢,但是,请不要告知万溪。” “行。” 两人都是可靠之人,既然达成约定,就不会违约。 秦涓也答应她,即便事迹败露,也不会向人透露是在她这里弄到的船。 “今日倾当家帮我这个忙,来日若有要助力之事,只管说一声。”他说。 倾九幽:“不必放在心上,我不喜欢别人一直惦记着欠我人情没还。” “……”秦涓抱拳,“行,我明白了。” “倾当家保重,告辞。” 倾九幽:“倾老三,送客。” 从倾九幽的院子里出来,天已是透亮了。 院子里多了几个婢女,或打扫或浇花。 这一番后,倾老三看秦涓的眼神都变了。 “秦大人……” “想说什么。”秦涓的声音依旧低柔。 “您……真的要把大家伙……开出门去?”(把船开到入海口) 秦涓点头。 倾老三搓了搓手:“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秦涓侧目看向他,这家伙怎么比他还兴奋? “不知道。”秦涓答,他还在关心形势,事实上,他很希望的是大都那边有人争权,最好漠南漠北哪里能内斗一下,这样他有出海的时机。 至少现在最大的难题解决了。 他不需要准备庞大数目的银子搞一艘船了,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就是如何将船弄到入海口去值得他仔细考虑。 “对了,那铁,您还要不要?”想到这个,倾老三的声音突然拔高。 秦涓愣了一下:“要。” 倾老三:“铁的话要等倾十一回来,这个一直都是他在负责。” 第501页 倾老三领着秦涓出府,直到上了街,秦涓发现倾老三还没有回去。 “你跟着我作甚?”秦涓看向他。 “送您出去啊。”倾老三脸上一热,挠头。 秦涓没再说,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见秦涓没反对,倾老三继续跟着他。 这一日秦涓在肃州转悠着,倾老三跟在他后面 “大人,肃州大不大。”倾老三语气欢快。 “还好。”主要是去过大都,也去过太原,凉州。 “大人,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肃州的马场。” “可以。” 肃州的马场,就是马市,贩马的地方,一半官府掌控,一半是商人掌控。 这里的官府实际上还是由宗王扩端的势力在掌控。 在马场的东边有一座高楼,是声色犬马的地方,老三说在这里能打听到很多消息。 这里有商人,也有的是宗王的幕僚,也有从大都一带求官遇挫的谋士。 在这些人中贵由的死,也经常被人提及。 路过某处,秦涓听到有人说扩端卷入了汗位之争。 听到这里,秦涓脚步一顿。 第218章 出入烟波里 此前秦涓从没想过, 在听到扩端的消息时,他会在意。 至少他不觉得自己会在意扩端的消息…… 可是,此刻他确定自己是在意的。 “大人怎么了?”倾老三凑过来, 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秦涓摇摇头。 “我带您去四楼看看,那里能俯瞰肃州城。”倾老三笑出一口大白牙。 “这楼有四楼?”方才他在外面瞧过,以为只有两层楼。 “共四楼呢,其实不算高, 记得中兴府现而今还保留有十层楼的古建筑, 您若是去了中兴府可一定去看看。”倾老三叨叨的毛病又犯了。 “没去过。”秦涓淡道。 四楼的风大, 场地也不小,有几个画师和乐师, 也不乏二三舞女。 秦涓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走过去看画师在画什么,应该是肃州城的风景。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 风景与画师所画的有些差别,但也大致能认出来。 倾老三觉得奇怪, 秦大人不看漂亮的舞女跳舞,为何要去看老画师画画。 “十两银子一副, 您要买吗?”见他站着有一会儿了, 老画师身旁洗笔的小童问他。 小孩瘦瘦巴巴,皮肤黝黑, 秦涓素来喜欢小孩, 二话不说摸出一块银子, 足够十两,递给他:“这副给我留着。” 老画师见状连忙说:“这一副就快画好了。” “我不急。”秦涓说着看向倾老三,“画赏你了, 你再这里等我一会儿。” 倾老三追了几步:“那您去哪?” “你别跟过来,在这里等我就好。” 秦涓让倾老三别动,他还真别动了,过了约莫一刻钟,倾老三觉得不对,凭什么啊,他叫我不动我就不动? “……”倾老三烦闷了一阵,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转了一圈,还是坐下了。 大概是为秦大人那威风凛凛的样子所折服吧,就是很想跟着秦大人,哪怕是当他手底下的兵也好。 或者,他从来都和老大、和倾十一不一样吧…… 倾老三是没想到,他能老老实实等一个人从白天到晚上的,而且除了那个小孩都没有人和他唠叨的! 秦涓从这幢楼里出来,骑马去了万溪此前对他提过一次的地方。 万溪说的不清楚,也叫他一顿好找,问了许多人才摸到这条街上来。 这条街很古旧,就连路也不怎么好走,显然是年久失修。 几乎没有人走动的老街,从街道的宽度足以想象曾经这里的繁华,应当是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并驾齐驱的。但因为街口的集市和马市都搬走了,这里逐渐归于平静了。 走了好远,才看到街旁有几个小孩在玩闹,两两玩着翻花绳,还有三个玩着扔沙包。 他骑马走来的时候,五个孩子都停了下来,一致看向他。 有胆大的,应该是孩子里面的老大,问他:“你是外乡人?” 秦涓疑惑的问他:“何以见得?” 小孩:“我们这里没有集市了,集市搬到城北去了,只有外乡人才会走错来这里。” 是个口齿伶俐的孩子。秦涓微微勾唇一笑,眯眼看着他,继而问道:“我从城北马市过来。” “这样啊。”小孩微有些懵,红着脸笑道,“你的马儿挺好看的。” “多谢。”秦涓,“你们玩吧,我逛逛就离开。” 小孩却是有些紧张的提醒道:“你最好在这附近逛逛就回去,别去那里面了,那是个书院,院长糟老头子很坏的。” “……好。”秦涓顺着小孩手指的地方看去,他没有告诉小孩他就是要到那个学堂后面去。 作别了这几个孩子,秦涓骑马离开了。 他绕道走过学堂,往后山的林子里走去的时候,已近晌午。 学堂后面的林子那里有一个很小的集市。 有几个卖瓜的瓜摊,还有几个卖菜的,加上一家小酒馆。 这个时间秦涓也饿了。 进小酒馆,问了老板娘有什么拿手的菜,随便炒两个就行。 老板娘炒了一个青菜和一个爆炒腰花。 仅这两个菜,没把秦涓吃出眼泪来了,太好吃了…… 第502页 “小兄弟,汉人?”老板娘抱着胸,看向他。 秦涓看过去,是一个精瘦肤白,五官平平无奇,身高也不高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小酒馆里洗菜切菜劈柴外加上菜的那个跑堂是她的儿子,看着和他一般大。 秦涓点点头。 老板娘一听,笑道:“周围乡里喊我艳娘,不过我可一点都不艳,年轻时也没漂亮到哪里去,凑活着叫吧,反正是爹妈给的名字。” 因为她的菜实在是好吃,秦涓想他应该嘴甜一点说些好话才对,抓耳挠腮的想了一阵,终归是挤出一句:“老板娘人虽不艳菜艳!” 此话一出,他甚至都想表扬自己一番了。 却没有想到…… “噗……”那边正在洗盘子的跑堂笑出声来了。 只听那跑堂小子说道:“有些人就是自己可以说自己不好看,但希望被人夸好看,哪知今儿来了个老实巴交的,哈哈哈哈……” 那老板娘一个鸡毛掸子飞过去,打的那跑堂小儿嗷嗷直叫。 秦涓看着这母子二人争执起来,其实他想说,能不能再给他来一盘爆炒腰花…… 他是压根就没有吃饱啊。 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书院下课的缘故,有几个从书院里面出来的学生走来。 那母子二人很快没有再争执,小酒馆里忙活起来。 秦涓是真的没吃饱,坐在那里不肯走。 得了空才叫那跑堂的过来,跑堂的凑过来问道:“你不是给了钱了吗?给了钱可以直接走的。” “再给我弄一盘。”秦涓指着桌上的空盘子。 跑堂扶额:“你等等吧,我去问问我娘,一天就两副腰子,看她舍得全给你吃不。” 跑堂的去而复返将爆炒腰花放在秦涓面前:“咯,为了让她再炒一盘,我没给她骂死。” 一桶米饭见底,跑堂疑惑道:“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秦涓红着脸:“我第一次吃腰花,你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是猪腰子。”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跑堂笑的前俯后仰,笑过之后,又是一脸严肃,“其实很早以前也没人吃的,但是因为太穷了,逐渐有人连腰子和猪大肠都舍不得扔,毕竟那段时间吃的都没有,杀一头猪不容易,这些东西都留了下来,也研究出来了许多做法。” 说了一会儿,跑堂突然看向秦涓:“你真的是汉人?” 秦涓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觉得我不是吗?” “容貌像,但口音不像,你口音像蒙人。”跑堂如实回答。 “……”秦涓刚想回答,发现旁边几桌有几个学生也在看他,似乎还在等他回答的样子。 秦涓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是……会蒙语还有畏兀语的汉人。”这么说总可以了吧。 这时那几个学生才不看他了。 等那几个学生走后,秦涓问跑堂:“前面那个书院是谁办的?” “是刘郭两家合办的,叫河西书院,有学生二十几人。”跑堂的回答道。 “只收汉人吗?” “收汉人也收契丹人。”跑堂的凑过来,“还收过西夏党项人。” 秦涓:“主要是出谋士?” “算是吧,但也是一部分,还有的就是修身而已。”跑堂,“刘郭两家轮流教习,一般是偶月郭夫子,奇月刘夫子,不过他们只收河西附近的有钱有名望的子弟,这点也被很多人说过。附近的小孩不少,都是上的私塾,进不了书院的,但也有例外的,比如前年一个特别勤奋用功的寒门子弟,也被弄进去读书了。” 人一旦聊上劲了,就会一直想聊。 跑堂似乎是越说越得劲。 秦涓一手撑着下巴:“我听说郭刘两家是世交经常通婚?” “他们都是亲族了,通婚刘郭两家太亲了,这几代估计不成了,本来合该定的林家,现在林家没落了,林家和他们两家都是世交,老一辈都说林家出了四个女儿,刘郭两家都能顾上了,哪知道一个女儿都没落到两家去,唯一的儿子还不知所踪了。最终是便宜了城北的花家,一连两个女儿攀上高枝。” 从酒馆里出来,秦涓牵着马走了一圈。 按理林家的宅子就在这附近才对,可是他还没有找到。 他还是想去书院背后的林子里去一趟,或许林家的老宅就在林子里。 或许当年的林家老宅子四周没有林子,只是时间太久,现在长满了树木。 想到这里,秦涓骑马疾驰而来。 这周围的树木,看着也像是十年内种下的,或许印证了他的猜测。 林间有三四条小路,他随意的走着,直到看到一座宅子。 不知怎么,他仅凭感觉就认定了,那是林府的宅子。 多少年前,他的母亲还有舅舅在这里出生。 大门紧锁,翻过院墙,见院中正对的大堂门口的牌匾上刻着林氏宗祠四字。 第219章 出入烟波里 林家庭院深深, 高悬的牌匾已是斑驳,院中的石潭里积了厚厚的土,枯枝与新草混生, 偶有飞虫振翅而过。 木桩子上蚁洞许多,干裂的纹路一直能延伸至房梁上。 秦涓仔细的看着,因为他明白,以后不一定会有再来这里的机会。 就像万溪说的,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第503页 多年前舅舅离开了这里没有想过再回来, 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彻查林府的官,现在还有没有追查林府的人的下落。 阳光渐渐暗淡下来, 日头西移了。 秦涓在石阶上坐了好久,直到他觉得自己和林家那些素未谋面过的亲人问候完毕, 才起身准备离去。 就在秦涓翻出林家院墙, 骑马离开这里,刚走上大街的时候, 奇怪的事发生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落雨的肃州突然下起了雨。 黄昏的肃州街头, 百姓们都来到了大街上,甚至有孩子在雨中跳起了舞。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虽然只持续了一刻钟而已。 对于许久没有感受到甘霖的百姓们来说, 已是恩赐,至少地里的庄稼也许还能活一段时间。 当秦涓绕过大街, 骑马走到一处客栈的时候, 停了一下。 他仔细想了一下,刚才那个大街上有一家老驿站,有可能是驿站里出来的人, 那么有可能是兵。 会不会是狐狐的人?可是伯牙兀氏的人不是刚刚来过吗短时间内连两人过来有些不合理。 秦涓眉目一沉,骑马走远了。 直到他绕道至一处人少的街。 最终他逼迫那人现了身。 冷凌的声音传来,那个驿兵看着他身体猛打一个寒颤。 驿兵:“您,您可是大永王座下札答阑将军?” 秦涓刚想说他是不是搞错了,他还怀疑驿兵是不是想找阿奕噶,但很快反应过来,答道:“是。” “您的信。”驿兵将一个包袱扔给他后,很快骑马跑了。 秦涓看着那个包袱,又看着驿兵骑马远去的背影,神情已变得复杂。 不会是狐狐找他,狐狐找他不会麻烦到启用驿兵。 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很快的打开包袱。 将包袱里最上面的一封信件拆开后,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是宁柏。 宁柏告知他,他带林沉安去了乌思藏与宋国的边界,应该至少三五年不会回来。 包袱里的其他东西都是舅舅给他的。 而宁柏写给他的信里结尾的一段话,提起了妃檀。 事实上对于宁柏突然提起妃檀,秦涓没有搞明白,但当他划燃打火石把宁柏的信烧掉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 宁柏其实在隐晦的告知他小心一下妃檀,但因为不是特别重要也没强调。 大概只是提醒而已。 为什么要提醒一下他小心妃檀? 那日,凉州的地牢里,恍惚间看到了妃檀的影子,分明觉得妃檀是出现过的,却又很快的消失了。 若不是当年那个温柔少年的音容笑貌依然在记忆里,他如今都有可能想不起妃檀的模样了。 终于在记忆沉沉浮浮的今日,他从宁柏的信件里找到这个名字,才恍然这个温柔的少年他没有走出他的,乃至宁柏生命里。 只是,现在少年曾经依附过的人,在提醒他,小心他。 秦涓深吸一口气,收好有可能是舅舅交给他的东西,一夹马服,向着城北走去。 那座高楼燃起了灯火,这应该是肃州府最为声色犬马的地方了。 倾老三等他都等的睡着了,坐在木椅上呼呼大睡,之前老画师画好的画就放在他的身旁。 秦涓走过去,喊了两声也没有把他喊醒。 坐过去,拿着画作看了一会儿,觉得乏了,搁下画,靠着椅背也睡了一会儿。 等他睡醒了,见倾老三也醒了,他淡道:“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出城。” 阿枣东一大早就知道秦涓不在营里了,但为了伪装出秦涓在营里的假象,他白天往秦涓的营帐内送了两次饭。 还对人吩咐,将军在休息,不要进去打扰。 不知道是得到消息还是怎么,万溪白天也没过来。 阿枣东以为秦涓至少下午能回来的,结果一直到晚上秦涓都没有回来,急得阿枣东恨不得挠墙。 白天没过来找秦涓的万大人,夜里一洗完澡就过来了。 阿枣东让人拦住了万溪。 事实上昨夜秦涓没有骑自己的马出去,就是为了不让万溪怀疑。 虽然稳住了万溪一个白天,但这会儿万溪被人一阻拦,顿时感觉不对劲。 他是多么狡黠的人物,立刻反应过来秦涓不在营帐内,他二话不说抽出一个骑兵身上的刀:“我看谁敢拦我。” 谁敢拦这位奸臣啊,大家都让开道来。 万溪提刀进营帐,果见里面没人。 他走过去猛踹阿枣东一脚:“跟我耍起花样来了?说,你家将军去哪了?” 阿枣东瑟瑟发抖,就在万溪要伸手去揪阿枣东的衣领之时,秦涓从营帐门口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 万溪看到秦涓出现在门口,先是一愣,只听秦涓突然道:“阿枣东好歹是副将,你岂能对他喊打喊杀。” “……”万溪顿时站稳了,还扔了刀,整理了一下衣衫,语气不耐的说,“我见你不在营中。” “出去看林中溪水可涨。”秦涓也没有说谎,他回来时确实有亲看林中那条小溪水面可涨。 万溪两眉微动,显然是在衡量他的话的真假,又在想他今日是否真的在营中。 万溪余光瞥向秦涓的书案,又看了看其他地方。 忽然道:“抱歉,是我莽撞了,听说你一日未曾出营帐,我有些担心。” 第504页 “……”阿枣东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已腹诽了无数句。 秦涓一脸平静无波:“既然没事就回去吧,也不早了。” 万溪被他这句堵的无话可说,本来他过来是来找他聊天的。 万溪也没多呆,还是离开了。 说道:“大人,您下次再出去,下官可没法子帮您掩饰了。” “抱歉……” 阿枣东又问:“那铁的事谈的如何了?”显然阿枣东以为秦涓是为了和倾家谈铁的事才出去的。 “……还行,不过还得等倾十一回来。” “那就好。” 阿枣东离开以后,秦涓将怀中那个包袱取出来,仔细瞧了一下,又放好了。 夏历五月,听闻漠北克烈部有战事传来,不知是风声还是确有其事。 现在的消息真假难辨,他们全都指望万溪,但秦涓又不全相信万溪,每隔一段时间他会派阿枣东去肃州,有倾老三接送,出入肃州会很方便。 五月中旬左右,肃州府来了一个卖银器的商人。 头戴银冠,挂着银耳饰,一身在当地人看来有些奇怪的服饰,他在打听一个姓秦的将军。 这个人引起了倾老三的注意。 于是倾老三将这个人的事告知了阿枣东,让阿枣东告知秦涓。 哪知阿枣东这次回去后将此事忘了。 五月十六,倾老三在马市又遇到这个银冠男人,听说他还在打听那个将军,于是派人过去请那人去楼上。 他没有想到那人真敢一个人过来,他也毫不客气的对银冠男人说:“想活命就少打听那个人!” 那人回答:“你管得着吗?” 倾老三气呼呼:“如果是其他地方我管不着,在肃州我就要管。” 古月突然说:“你是不是见过他,知道他在哪就告诉我。”事实上古月这么说有些冒险,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哪路人,或者少年是不是和他一样想找秦涓,反过来套他的话的? 倾老三又何尝不是在猜测古月的身份呢,反正两人都认为对方不是好人,他甚至还在怀疑古月是不是杀手。 真没想到啊秦大人的命这么值钱啊。 古月就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倾老三,因为此刻的倾老三仿佛什么都写在脸上。 “你不说,我走了。”古月起身。 倾老三:“谁让你走的,你行迹可疑,我要拿你去见官。” 古月觉得自己大概是遇到傻子了…… 倾老三派了两个人上去抓古月,古月目光一寒,那两人动手之际,他一个过肩摔将两人摔在桌子上,桌子都四分五裂了…… “我……艹!”倾老三惊恐的看向古月。 哪知古月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离开了。 古月也是怕惹上麻烦,傻子都说要带他见官去了,他能不跑吗? 所以他都没敢多呆,直接出城去了。 但郑生柏说打听到秦涓就在肃州一带,只是具体的位置又不晓得,既然在城内找了五天无果,这回被逼走了,不妨去城外找一找。 古月在城北城东城西乱转的时候,阿枣东又去肃州了,这次倾老三直接将五月十六那日遇到的事和阿枣东说了。 倾老三还让人把画像递给阿枣东:“就是这人,是个功夫很高的杀手!不过被我吓跑了!” 第220章 出入烟波里 阿枣东拿着画像看了一会儿:“我不认识。” 倾老三搓手道:“那就对了, 这个人一定是杀手,不过他跑了,我让人找了好久了, 找到了一定给你绑去。” “行,那这个我拿着这个回去交差了。”阿枣东卷好画。 回营后阿枣东给秦涓说了肃州这边的情况,至于凉州那边扩端王被卷入汗位之争的事也逐渐明朗,毕竟贵由是扩端的亲哥哥, 相比之下他比扩端的几个儿子来说势力更雄厚, 只是也有人说扩端无心汗位,毕竟当初贵由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扩端要做大汗早就做了, 一直没有去大都继承汗位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吐蕃的归顺问题,还有部分原因就是他不想当大汗。 斡立兀氏几个儿子势孤, 各方面势力都没有培养起来, 从她的角度看,她现在掌权是形势所迫。 “嗯, 我也认为扩端不会卷入。”因为他不敢,也没有那么傻, 再加上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了。 至于只必帖木儿,秦涓不知道也不会乱猜。 “对了, 将军, 倾老三说有一个可疑的人在打听你,前段时间被他吓跑了, 他还猜测那个人是杀手。”阿枣东说着将包袱里的画取出来, “他还让人画了像。” 秦涓对杀他的人不感兴趣, 所以听着也不感兴趣,他还在想大都那边什么时候乱起来,他大概又在什么时间去河套。 冬季春季有雾, 但是水面会下降,而且很多河段会结冰,还有初春黄河凌汛,如果那个时候大船能顺利抵达入海口吗? 他正想着,突然向阿枣东的方向瞥去一眼。 看到画上那个人影…… “……”甚至他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怎么?他?” 秦涓几乎是站了起来。 阿枣东满头问号,不是吧,这人还是熟人?他怎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啊? 秦涓将画卷递给阿枣东:“麻烦你再跑一趟,告知倾老三,这个人是我兄弟,叫他遇到了直接跟他说我在哪。” 第505页 “啊……”阿枣东反应过来收好画卷就准备走人,“我这就去。” “别被万溪的人看到了,若是今天去不了,可以明天去。”秦涓提醒了一句。 阿枣东是没有想到,他刚从秦涓这里出来,在回他的帐篷的路上就遇到了万溪。 万溪眯着眼问他:“喝酒不,我的人刚弄了一坛好酒。” 万溪是不敢叫秦涓喝酒,叫他的人陪他喝酒嘛,那些人又不敢和他喝。所以阿枣东正好,再加上他们有过一起饮酒的经历。 阿枣东确实馋酒喝,但怀里揣着东西啊,这被万溪发现了怎么办? 阿枣东立刻说道:“万大人且等我下官一会儿,等我将身上这身汗臭味洗了再过去。” 万溪一皱眉:“行吧,那你快点,我去伙房等你。” 阿枣东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阿枣东喝的烂醉如泥的回来,还道陈年老酒果然劲大。 不过这把也喝的过瘾了,至少能解半个月的馋。 次日阿枣东又借外出巡视的由头跑了趟肃州了。 进肃州后直奔倾老三的住处,大骂倾老三坏事,并且告知他画像上的人是秦涓的兄弟。 倾老三简直无语凝噎,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好家伙直接把秦大人的朋友当杀手给对待了。 阿枣东叉着腰:“你还傻愣愣的干什么,快去对你的人说不要等他们找到人了把人给弄死了,你若弄出一具尸体来,叫我怎么交差?” 倾老三心里想,他的人不去十个二十个,也压根打不死那人啊。 他叫来手下,对他们吩咐:“快传令下去,若找到这个人,以上宾对待,不得怠慢,快去!” 下属是真的难,这和前段时间说的完全不一样啊,有些懵圈。 “还愣着干什么?”倾老三怒吼。 下属惶惶的跑开了。 阿枣东见已经交代妥当,便离开了。 倾老三又等了三天,没有等到属下那边的消息,于是多派出了几个小队去找。 再等了五天,还是没有消息,现在都已经六月初一了。 倾老三一直惦记这个事,心里有些烦,于是就在他把老大交代的任务都完成后,六月初三决定亲自去找了。 他很怕那个人被他逼的离开肃州了,但又想那人既然没有找到秦大人也应该没有离开才对? “莫不是进了沙地?” 肃州西边有一片沙地,范围不大,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商队觉得是不大,但若是没有经常走,也是会出问题的,毕竟现在天儿不下雨了。 倾老三一想,有可能,于是就去联系在沙地附近的他的人。 他带着一队人刚跑到城西二十里处他们的一个据点,据点的头儿就过来跟他说:“昨天晚上和这个银器男人碰过头,话都没说上一句,他丫的骑着马就跑,像老子们要杀他似的。” 倾老三再度无语,都怪之前吓唬那人说要抓他去见官,好吧,现在遇上了又把人吓跑了。 “他往哪边跑了?”倾老三连忙问。 “进沙地了,派人去追了,按照他的速度,如果昨晚没歇息,现在应该正走到沙地中心。” 中心那块是个戈壁滩,带足了水是没问题的,毕竟走过这片沙地最多也只要两三天,除非…… 那人运气不好遇到马贼。 西边现在还有没有马贼,倾老三不清楚,因为他已经七八个月没往西去了,再加上现在势头不乐观,到处闹荒,柴达木盆地里可能有马贼过来劫掠。 “去调一队人跟我走一趟吧。”倾老三不放心,于是吩咐了据点的头儿去叫人。 据点的头儿一愣:“不是吧,这人这么重要吗?” “不管他重不重要,事情发展成这样是我的原因,先把这事解决了再说。”倾老三叹道。 据点的头儿不明白,但还是说道:“行吧。” “十五个人,够了吗。”没一会儿据点的头儿过来了。 倾老三:“我这里十五个,加上我俩二十七人,打马贼应该够了。” “什么?打马贼。” “行了,你闭嘴。” 倾老三带着人进沙海,大约是这日深夜,他们看到戈壁上某一处有扔掉的衣物甚至断了的刀刃。 据点的头儿大叫:“我滴个亲娘,真被你说中了,有马贼。” “没事,应该没有死人,下去检查一下刀,是不是我们的人。”倾老三吩咐。 据点的头儿顿时下马,这一检查又大叫起来:“我滴个亲娘,这真是咱们的人的刀……” “别慌,应该是打不过马贼跑了,我们找找。”大约是半夜三更的时候,倾老三他们找到了几个失散的下属。 “怎么回事?” “傍晚的时候动的手,马贼有十几个,我们打了一会儿,见打不过,便跑了。” “你们进来几个人?” “五个,现在找到三个,还有一个应该也没事。” “那有找到银冠男人吗?” “不知道。” 据点的头儿看向倾老三:“那个人会不会已经走出沙地了?” 倾老三仔细想想,答:“不会,就算是走出去了,他也还会回来。”因为那人想找秦大人,便不会走太远。 “那去哪里找他。”据点的头儿有些着急,“我可不想因为他折损兄弟!” 第506页 倾老三:“我也不想。”谁叫他把人给吓跑了。 “先找找,我感觉他也走不太远。” “那会不会他被马贼抓走了?”据点的头儿又问倾老三。 倾老三挑眉:“……不是吧。” “不如去剿了马贼窝吧?”那几人突然大喊。 倾老三:“……”他怎么带了一帮这么牛掰掰的属下,不过,甚合他心意。 “那就去!”倾老三说着带人去找马贼去了。 他们似乎已忘记了自己进来是干嘛的了。 约凌晨的时候,东方天亮,西边火光亮…… 倾老三三十来人直接烧了马贼窝。 主要是不想打,便直接放火烧了。 “这应该是他们临时搭建的窝,不过烧了也好,可惜不敢和他们硬碰硬,也怕以后影响到了商队。”倾老三他们走的老远了才开始议论。 “也对,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现在一定在猜忌之中。” 倾老三他们站了一会儿,突然他感觉到,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们。 他猛然一回头,却也什么人影马影都没有看到,只看到黎明时的漫漫黄沙。 “怎么了,三当家。”据点的头儿也跟着他回头。 这时,倾老三一夹马腹,狂奔过去。 倾老三看着那人,认出来了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银冠男人。 “你不会是跟了我们一路吧?” “是啊。”古月答。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找你!”倾老三快气死了。 古月:“我就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找我啊。” 倾老三:“现在知道了?” “不知道,但见你们烧了马贼窝,有点好玩,所以就继续跟着,本来嘛,我不想你们知道我跟着,你们会一直不知道,只不过我觉得好玩。” “……”气死了气死了,倾老三直接炸毛。 第221章 出入烟波里 “你这人太过狂妄自大!”倾老三憋了好久才憋出这么一句, 不过冷静下来,他又担心自己态度不好让这人跑了,那他早上哪里找去, 他赶紧说道:“秦大人让我找到你后把你送过去,你跟我去见秦大人吧!” 古月一听:“你认得秦涓?” “嗯。” “那你不早说!”古月怒吼,只是俊脸依旧是僵硬的,让人看不出喜怒。 倾老三尴尬的解释:“一场误会。” 没过多久, 他们启程, 预计一日时间走出沙海也得快马加鞭。 约摸是次日子夜,在远远的看到那片林子后, 倾老三对古月说道:“我不方便送你过去,你自己去找秦大人吧, 最好和哨台上的兵说清楚。……这个给你。” 倾老三将此前秦涓给他的令牌给古月:“给他们看这个, 哨台的兵会让你进去的。” 古月接过他递来的令牌:“那谢啦。” 古月被士兵领着进林子,士兵对林中巡逻的骑兵道:“这人是秦大人的兄弟, 劳烦汇报一下。” 骑兵一听看向古月:“您跟我来。” 骑兵直接带古月去见秦涓。 在见过倾九幽之后秦涓正想想办法联系古月,没想到古月自己来了。 “你这地方也太偏了, 老子一顿好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骑兵说走到了, 古月在营帐外叫道。 见骑兵领着古月走来, 秦涓大喜,走过去拉住古月的手:“正想找你, 你就来了。” 古月神情一变, 皱眉:“老子才来就要办事?” “非你莫属。”秦涓说着, 关上门。 古月挑眉:“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 “一件大事,关乎我们南下。” 话说到这里古月立刻明白了, 也没再问,而是看向门外:“你这地方安全不?外面都是你的人?我记得这些兵都是你从凉州带来的,养得熟不?”他也是带过兵的人,知道其中厉害。 秦涓:“兵不是问题,他们听我的,但是营帐中确实有阻拦我的人存在,莫被他晓得就好。” “什么人你还留他在营帐中,不除了留着过年?”古月不以为然。 秦涓无语:“是我表兄。” “……”古月惊看向他,俨然是不知秦涓哪里又蹦出来了一个表兄。 “他不会同意,所以必须瞒着。”万溪不让狐狐回去,自然也不会让他回去。 “那你跟我说说那事……”古月眯眼道。 秦涓沉声道:“我现在就跟你说了,你今夜就走。”他怕古月在此待久了,万溪不让他出去了,趁万溪不晓得他的兄弟来了,先将古月送出去。 “……”古月虽然不怎么情愿来了就走,但也不能说不,毕竟大局为重。 秦涓简洁明了的说明了情况。 古月听完:“这么说,我还得和那倾老三合作?” 秦涓知道前面古月和倾老三之间闹出了乌龙,不过这事古月必须合作啊。 现在他若丢了这里去河套,不现实。所以他才说此事非古月莫属…… “给我多久?”古月突然问道。 秦涓:“最好一月能把船弄到入海口。” 古月几乎是站了起来,虽然声音依旧很轻,但语气已经变了:“时间太紧了,不现实。” “到了夏季就是南风,海风从南面吹来,船是逆风而行,不利于逃跑,我们要趁着吹北风的时候南下。” 第507页 秦涓目光坚毅,声音也是坚定。 “只有七个月,太紧迫了。” 秦涓:“你可以的。” 古月:“如果有那只狐狸帮忙,我想我可以。” 秦涓一怔,答道:“他被人监视着,离不开大泽。” 古月:“为什么会这样?” 秦涓声音微沉:“因为他不答应斡立兀氏给他安排的妻子,所以惹怒了斡立兀氏的势力。” 古月明白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种被逼婚的感觉,毕竟他年少时的悲苦全因此而起,所以他非常能理解狐狐的感受。 “行吧,我试试,但是我提前告诉你如果我感觉要被发现了,一定会弃船跑的。” 秦涓:“我知道。” 古月:“那你决定什么时候汇合。” “我会在年底前处理好这里。” “等等,你真的舍得放下这里?” “舍不得。” 古月:“还有那两个崽子?” “不知道,松蛮有可能不会适应宋国的生活,你记得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同意……” 古月站起来:“我明白了,我会帮你处理好的,先走了。” “嗯,恕我不能送你出去,阿枣东会带你去肃州。”秦涓走出营帐,对不远处的阿枣东使眼色,阿枣东立刻会意了。 “带他去见倾老三,记得把准备好的银子给倾老三。”秦涓吩咐道。 阿枣东以为是倾家那边将铁矿准备好了,银子是用来买铁矿的。 阿枣东将古月送到肃州去找倾老三,倾老三的人说老三有事出去了,他便让古月自己等他,先回去了。 古月还在疑惑倾老三是去哪里了,他在秦涓营中呆着也不过半个时辰吧。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就先你们一刻钟,你们来的是真不巧。”那人答。 古月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倾老三回来,次日有人来说凉州那边他们的一个商会出了点事,倾老三去处理了。 “你们倾家管事的难道就只有倾老三一个?”古月不解的问。 那人为难的答道:“大当家除了大事其他的事都不管,二当家去桓州去了至今未归,只剩下三当家去处理了。” 古月想了想既然倾老三去凉州了,他正好也要回去,不妨直接回凉州算了。 “行了,我去追他,你们也不必操心此事了。” 那人不放心仍旧写了商会的地址给他:“万一路上错过了,您直接去凉州这个商会找三当家。” 古月接过地址告辞了。 不知是怎么回事,直到两日后古月才追上倾老三,古月认为自己已经马不停蹄的在追了。 “你怎么来了?”倾老三惊讶的看向古月。 古月将秦涓对他说的转述给倾老三。 倾老三虽然对开船的事保持着兴奋,但是他现在有一件棘手的事要处理:“你切且等我把凉州那边一件大事处理好了再带你去河套。” 古月:“你大概要多久?” “快的话五六天,慢的话十天半个月。”倾老三为难道。 古月:“五六天还好,我正好要去处理那两个崽子的事,我等你五六天吧,不过是什么事?” “我们在凉州的商会,其中一个商队的人被人打死了两个。”说道这里倾老三面露阴沉。 听他这么说,古月突然想起了他来的时候听人说起的,前段时间有几个商队的头儿都被人暗地里给做了……这事莫非还有联系? 边走边想了一会儿,古月觉得此事蹊跷,便和倾老三说了起来。 倾老三一惊:“有这等事,官府没有查吗?” 古月:“官府肯定是在查的,但除了这事爆出来的时候议论纷纷,至于后续没有听到风声。” “哦对了,桃花说起过,死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商队老大,最老的有六十多了。” 倾老三一怔猛地看向古月:“和我们的商队一样!” 古月一手摸着下巴:“不像是巧合。” 在客栈的时候就听人说起像是私仇报复,甚至怀疑是商会之间的仇恨。 倾老三仔细回忆了一下对那两人的映像:“不行,想不起来了,要去凉州查一查他们的底细,不过我可以说那两人都是凉州大商大贾,为人也应该不会太坏,所以当初才被老大收入麾下的。老大收商会有一个特点,就是商会的头儿一定要好管,且没有鱼肉百姓的记录。” 古月:“这年头哪个混出点名堂的人手上会真的干净,不都是从战场上捡了一条命回来的,惹上点仇家不也是常态。” 倾老三竟无法反驳他。 再过几日,二人抵达凉州,古月回客栈找桃花,倾老三去处理商会的事。 凉州官府倒是派来了一个大人,叫兀达达,纥颜氏的人 倾老三没有少接触过官府的人,这个兀达达有些特殊,他为人谨慎,且没有一丝半点的官架子。 只是案子,没有头绪。 甚至连目击者都没有。 “那为何判断是被打死的?就因为他们身上都是淤青吗?”倾老三突然说道。 他此句倒是一下子引起了兀达达的注意,仅仅凭满身的淤青断定一个是被打死的吗? “你等等,我再去找个仵作来。”兀达达说着离开了,官兵将这里围了起来,只是那棺材都已经钉好了,难不成又来开棺验尸? 第508页 仵作是半夜来的,还带了一个僧人来。 天气渐热,已停棺近十日了,棺中尸体早已发臭了。 仵作验了没片刻,让人把棺材盖上了,实在验不下去了。 兀达达:“怎么样确定是被人打死的吗?” “不确定。”仵作直接说道,“像是又不像是,但这个真不好验。” “那和前段时间的人呢,是同一个人所为吗?” 仵作一愣:“这也不像是,但大人不妨从这几个死者的来历查一查。” 第222章 出入烟波里 兀达达看向仵作:“怎么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是觉得不对劲,不好说。”仵作面露难色,“而且我只是一个仵作, 不是像您这样常破案的大人。” 虽然没查出什么非常有力的证据,但比起刚开始兀达达已稍微有些头绪了,于是送仵作离开了。 倾老三给自己的属下使眼色,属下立刻会意了, 仵作回去的路上心里很不太平, 虽然没能把那两具尸体验完,也没查到什么关键的, 事实上仵作已经起疑了,他在几个月前验过一个对外称落马摔死的大人尸, 那个人是被杀死的, 这三具尸体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面部连表情都没有, 说明这三人在死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 所以虽然没有检查完那两具腐烂的尸体,他可以推断那两人和那个大人一样, 是在毫无防备之下被人杀掉的,这么说身上的伤就是在刚死的时候打在身上的。 但这只是他的推断, 他心里隐隐感觉这两个人的死和那个大人的死, 或许是同一批人干的… 当日兀达达决定仔细查一查这些人的来历, 兀达达说:“最好是老仆。” 他这么一说倾老三明白了:“查清楚哪几个人跟他们时间最长, 还活着的就去他们老家找。” 有倾老三的帮忙,兀达达在三日之后等到了其中一个死者的老仆。 老仆得知曾经跟随多年的主子死了,声泪俱下, 倾老三的人叫他来的时候只说商帮的当家来了,有事找他。 老仆哭了许久之后,兀达达才能勉强问话。 “你跟了他多少年?” “二十年。” “金国灭亡前他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你们又来了凉州?”兀达达继续问他。 “金国没亡之前,老爷是跟着别人跑船运的,在黄河跑船,后来突然有一天,老爷说干一笔大的,之后就发家了。”回想起来,老仆至今也觉得恍惚。 兀达达皱眉:“能否具体一点?”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爷离开了个把月之后,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箱银子回来啊,都欢喜的不得了。我们以前住在沙洲那边的一个小县里,那一年之后我们搬到了凉州,大约只过了三五年,金国彻底灭了,但是老爷生意越做越大。” 兀达达又问他,认不认识另外一个死者,老仆点头:“自然是认得的,老爷来凉州后他就常和老爷走动了,不过我猜想他们认识的时间应该不短。而且老爷很敬重他,我们都随老爷喊他老贵人。老奴曾猜想,老爷当年发家就是因为老贵人。” 兀达达停下来看向倾老三:“没查到这个人的仆从吗?” “跟着他最久的仆从都死了好久了,现在的都是跟他短的,慎至他的账房都是今年才招来的。”倾老三答。 兀达达眉头一皱:“竟然是这样……这个人是不喜欢用长工吗?” 倾老三一怔,连忙说道:“还有他妻子都娶第三个了,小妾一大堆。” “……”本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放在这里就有点诡异了。 倾老三也听出来了问题。 兀达达挥挥手,倾老三让人先把老仆带下去。 兀达达面露深沉:“难道真是仇家做的?” 只有知道自己得罪了人,或者知道自己干了坏事才会不停的更换身边的人,就是怕自己的事败露了,这个人有问题。 倾老三自然也想到了,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不停的更换身边的人,这么说这两个人很有可能之前一起干过不好的事。 兀达达:“把他再查一遍。” “这个人我们当家用他的时候肯定查过,既然当初他能用身家清白骗过我们当家,那就说明名字、户籍、身份都有问题。” 兀达达赞同倾老三说的:“若是以官府身份去他家中查,他的妻子儿女应该不会反对,但是若他以前的东西如果都被处理掉了,我们什么都查不到,又会成为一桩悬案。” 一想到这一年连着出了这么多的悬案,让兀达达心情顿时变得不好。 倾老三却说:“如果想查他的宅子,这事交给我。” 兀达达看向倾老三,突然明白了,有些事情若是让官府直接去,未免打草惊蛇,所以用其他方法去查或许真能查出点什么来。 倾老三派人去找古月。 大约是这日傍晚才联系上古月,次日清晨古月才过来。 “案子是处理好了?行吧,我们明日出发。”古月一进来便说。 倾老三:“哪有那么容易,要是能明日出发就好了!” 古月眸光一改:“那你找老子过来作甚?” 见他眸光变得阴沉,倾老三赶紧道:“有事,只能你去办。” 古月:“什么事?” 第509页 “查一处宅子。” 如果只是查一处宅子就容易了,听完倾老三的讲述,古月的脸色更阴沉了。 古月:“就是说要找与这个人原来的身份有关的东西。那如果他把他以前的东西全都处理掉了怎么办?” “所以这就全靠你了,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你应该比我有办法。”毕竟倾老三感觉古月应该是当过大官的,见识和武功都很好,虽然比他的秦大人差了那么一点 对,秦大人在他心里永远第一。 “嘴甜对我没用。”古月虽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已经乐了。 “那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银子。” “……”古月的脸又垮下来,“我不要银子。” “这么说你要帮我了。”这夜古月还是从倾老三这里要来了地址,他既想帮这个忙,也想搞清楚这个案子,他对这个案子有些兴趣。 是凉州西市的一处大宅院,门口还有好几个守卫,可见是大富之家。 他蹲在房顶上看着院子里的情况,三层院落是住房,最后的一个院落后面还种了许多树,成了林子。 古月是不知道那个死者之前住在哪个院落里,他只能专门挑熄了灯的地方去。 毕竟有一个院落这个时候都燃着灯,还有女人的欢声笑语传出来。 最末的那个院落灯燃的少许多,但是也有两个守卫。 放出迷烟后,两个守卫困意袭来,坐到石阶上靠着门柱睡着了。 古月很快跳下来,翻窗进去了。 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一处存放字画古玩翡翠珊瑚的地方,古月想找的是类似于寝房书房的地方,所以立刻退出去了。 他又去了这个院子的其他房间,可算找到了寝房,将里面的柜子全都打开一遍,这种锁难不倒他,只是里头的东西什么田契房契都是写的一个名字,这名字可不是倾老三说的死者的名字吗? 全部找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古月火气都快上来了,又去查了其他几间房,一无所获。 一个隔一段时间更换奴仆,甚至跟了他很长时间的奴仆和妻子已经死掉的人,他怎么会留下把柄让人查。 古月决定走之前再去那个储物的房间看一看。 翻窗进去,看到堆积的珊瑚翡翠,古月是没有感觉,因为银山苗人只认银子金子,在他们看来其他玩意都是不值钱的…… 古月进去后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房间,这个时候他吹燃火折子,火光一闪,他的眼前是各式各样的画,有各个民族的风格与特色,他大致能分辨出应该是哪个族的画师所作 这个人应该很喜欢画,或者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囤积画作而已。毕竟除了黄金白银,能够增值的只有这些东西。 看到画作一角的落款,古月轻嗤。 大概就是写着某某,画家的名字,赠给某某,死者的名字。 这个人应该是喜欢买画,但要求画家把画作上的落款写成赠给他。 流传于世,他或许想让别人知道他这个人。 陡然想到这里,古月眸中精光一闪,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古月突然丢开手中的画作,开始查看这里所有画作的落款,包括墙上挂着的,书架上堆着的,瓶子里插着的。 可是,没有,没有不一样的名字。 古月火气又上来了,沉默之后,一个恶人会傻到将以前的东西放在这里等人来查?就不该听倾老三的,白跑一趟! 看向头顶上的房梁,古月很快爬了上去,不找了溜了。 站在房梁上,他将天窗推开,尘土飞扬。 他咳了几声,蹲在房梁上揉了揉眼睛,等再睁眼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房梁上有一个盒子。 盒子不小,应该有一米长,和主房梁一样的宽度。 古月的心跳加速,意识到了什么,他朝着那个盒子移动过去。 他在心里呼喊,一定是,一定是,老子不想白跑啊! 第223章 出入烟波里 房梁上的盒子里藏着一个金箔画, 打开的那刹那金光闪闪,古月已惊呆了 和他所想一致,画的落款处受赠者的名字不是那个死者现在的名字。 这个名字是不是死者本人以前用过的名字, 有一半可能。 古月没有再耽搁,收好画离开这里 当他把盒子放在倾老三面前,倾老三自然是一脸疑惑。 “这是?” “你打开看看。” 古月说着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倾老三一把打开盒子, 看到里面的画轴他皱起眉, 很快他拿起画轴展开来,看到金光闪闪的金箔画, 他说不出话来。 停了一会儿才勉强问道:“经变图?” “谁叫你看经变图了?你看看落款啊!”古月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 “……”倾老三看向落款处,自然是认出来了这落款没有死者的名字, “什么意思啊……” 他疑惑的看向古月。 古月:“去给我搞点吃的来, 再跟你详细说。” “这么说这个名字可能就是死者生前用过的名字?”倾老三恍然大悟。 “只能说有可能,但是不是死者本名有待考证, 如果这个人在之前用过很多个名字,这个只是其中之一的话, 你们也可能查不到什么。” “查不到也要查,我立刻叫人去查。” 第510页 阿本善, 这是金箔画经变图上那个受赠者的名字, 是不是死者本人的,古月说一半的一半, 可能不全是也可能不是。 倾老三动用了他的关系, 可是这么多的人也查了很久才查出一点点来。 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河间府的一处县衙里这个人曾经是个县令。 大都也就是当时的中都没被蒙人攻占的时候他是金国的县令, 大都被蒙人攻占后,他继续做县令。 金国不是中都被占就亡了,他们往北逃了在北边一直和蒙人打。 阿本善这个名字的彻底消失却是在金国彻底覆灭之后。 只是他的出生还是被记载下来,他从是西边来的胡人与女真人的后代 很简短的几句话,这也是仵作说死者是有色目的原因。 一个县令最后做了商人,产业还做的这么大,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如果阿本善一直当县令根本没有筹集第一桶银子来发家的本钱,所以…… 阿本善做大生意的钱是哪里来的。 最后,河间府。 这个地方离海不远了,许多船舶要入海都得走河间府,河间府可以说是船舶入海必经之地。 这些都是古月拿着地图和倾老三两个推断出来的。 “总感觉杀了他们的不是一般人,而且问题就在于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有本钱做生意的人,怎么发家的?”古月问道。 倾老三想了想自己:“会不会他们背后也有像我的老大这样的人物?而且那个时候只要肯跑路肯吃苦,本身有些武功,像我家老大那样,日积月累还是有钱赚的。” “你不是说你家老大从九岁就开始琢磨怎么做生意,你看他们像是九岁就知道做生意的天才吗?”古月反问他。 “……”倾老三更加疑惑了诶。 “那还有什么办法?除去抢就只剩下偷。”倾老三看向他。 古月坚定道:“就是偷。” “你这么肯定?” “你觉得他们这等人能抢银子?抢得到只能说对方武艺比他们更弱鸡。” “你别把人人都想的和你一样能打……”倾老三看向无语,而且他现在觉得商帮的高手都是渣渣。 无怪他,只怪他见识过秦涓和古月的厉害后,再看他一帮手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这么说也有可能是抢的?”古月刚说完,一拍桌子,“那被抢的是他娘的有多弱啊!” “……”倾老三,“那就暂且按偷来定义他们,那你说他们偷了什么东西?” 古月没有立刻接他的话,而是看向地图,他盯着黄河和入海口看了半天,突然道:“船?” 古月这个字出口的时候,倾老三顿觉脊背一凉,大叫道:“妈啊,真有可能!” “我瞎说的,你别这么看我。”古月本来心情平静,波澜不惊,被他这么一看,也跟着脊背发麻。 “偷船,肯定偷穿得罪人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来报:“三当家那个查案的大人过来了。” “快让他进来。”倾老三说。 兀达达进来放下提灯,解开了斗篷:“虽然这个案子他们转给别人了,但是我还是会暗中查的。”他现在要过来找倾老三都怕被人盯上。 倾老三关上门,对兀多多道:“我们这边想了一晚上,现在有些想法。” 于是倾老三让古月将刚才的话说给兀达达听。 兀达达目光一沉:“偷船被报复?” 倾老三:“是古月想到的,我也觉得很有可能!” 个重要的人和事我给忘了,或者说漏掉了。”兀达达突然陷入了沉思。 房间里顿时变得很安静了 “苦阹。” 兀达达突然说出这个名字,他的目光也变得坚毅起来:“苦阹曾经掌管过水运,而他掌管水运之前因为在海上抓获了金国的某个贵族而立下功劳。” 似乎所有的真相都在昭然于世,可又似乎寻找凶手还是大海捞针。 但是苦阹,还有这两个人的死,都是有联系的,或许都与船有关。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的阿本善偷了不该偷的船,卖掉了,发了家,而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死者帮忙,或者还有前段时间死去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二。 这些人普遍都不再年轻了 但若凶手或者幕后人是年轻人,就极有可能是在解决父辈的恩怨。 兀达达突然觉得,这个案子大致是怎样,苦阹的案子大致是怎样,那一团迷雾已快逐渐散去了,只是……凶手是谁,会不会是金国皇族旧人,还是金国臣子后人,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的心情,与不久前进入不远处的那扇门前,发生极大的转变。 冤冤相报的旧账,他不想查了 古月和倾老三也已看出兀达达脸上的深沉,他们更清楚这个案子的背后,将会牵扯出什么。 乱世的悲哀莫过于此。 古月一行启程去河套是六月中旬,在此之前古月和桃花商量,桃花和郑生柏先带两个崽子去河间府等他们,半年之后汇合,只会提前,不会逾期,因为古月早已经下定决心,被抓到就弃船跑,为此还去学了游水…… 对此,倾老三简直嗤之以鼻。 古月还说,那个叫伯牙兀松蛮的,现在觉得新鲜,以后一定会后悔。 “那你呢,你不是从什么银山来的吗?你后悔了吗?” 第511页 “我跟他不同,我是对银山无甚留恋,巴不得离那里一万里才好。”古月说起过去,脸色十分难看,“而松蛮不一样,他对这里的记忆是快乐的,他会后悔。” 倾老三皱眉:“话别说这么早嘛?” “不光如此,你觉得秦对这里没感情吗?你觉得他不会想念这里吗?”古月冷哼,想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奈何脸部僵硬没办法做表情。 倾老三不想理他了:“我带人去前面探路。” 前面的道路上,一群逃难的人从北边走来。 “是从黑林沙地来的?”倾老三问属下。 “应该是,一年没有降雨,本来就很少的草地现在都成了沙子。”属下说道。 牛羊没有吃的,喂不活了,死了许多,牧耕的人放不了牧也种不了菜,成了难民,只能被迫南下,或者往更北去大斡耳朵。 一路都有人向他们伸手要饭,倾老三正要动,古月追上来,就看了他一眼。 他们是去做什么的?是去开船的,若是一路接济难民去了,不被人盯上才怪!要去开船,还敢露富? “接济的事你要做,就让你的人去做,但这个人,别再跟我们了。” 古月这么说着,快马加鞭走了 倾老三有没有派人去做,古月在这日夜里就知道了答案,队里少了两人。 古月没有提这事,他不想和倾老三废话。 抵达河套,还需要几天,他想的是,大船有多大,怎么开?夜行会不会被抓,还要看看被什么人抓,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对付这里的官府比军队容易一点。 抵达河套后,他们要进城去马市集市交易,毕竟他们的身份是商人。 在交易完部分货品之后,第三日的晚上倾老三问古月:“今夜去找船。” 之所以是找,是因为倾老三也没有来过这里 “嗯。” 倾老三要联系他的老大在这里的据点,那里的人知道船在哪里 之所以将船停在河套,是因为这里三不管,是真的三不管,这里那些闻名于历史的城,因为被马蹄踏过……现在的地图上都没有标出名字了 西边是广袤的沙地,河套的存在却比杰作更杰作。 第224章 出入烟波里 再见旦木的这一日是中秋, 和秦涓大约同岁的旦木,一头金发已长到了腰间,碧绿色的眼睛眼尾也变得修长, 皮肤却比之前的雪白有了变化。 “你怎么变成麦子色了?” 旦木打小就怕万溪,先是讨厌,后来被万溪整过几次, 就怕了。 看到万溪, 他就往秦涓身后躲。 万溪见这小子如此怕他,反而笑的更得意了。 “怎么, 狐狐舍得派你来找秦?” “……”旦木不说话,抓着秦涓背后的衣服, 显得好紧张。 秦涓无语, 这小子竟然会怕万溪? 旦木是带着一封信来的,是奴奴的来信, 对于奴奴来说是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秦涓了,奴奴一直在担心一个问题。 他在担心那个他带大的孩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而所有人都在骗他。 奴奴连沐雅都话都不相信,但他竟然能联系到旦木, 旦木自己也没有想明白他曾在秦涓呆过的羊舍里见过奴奴几次,但很多时候奴奴连话都不说, 那是一个沉默的男人, 他的眼里也许只有观音了。 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去秦涓的羊舍后奴奴会对他招手要他过去。 他和羊舍有些合作往来, 可以说罗卜城的羊 大部分都是运往了东边和北边的。所以他每隔七八个月会来一次罗卜。 奴奴拿出一封信给旦木,旦木不认识信上的汉字。 他问奴奴信要交给谁。 “交给秦,他若是死了, 你记得来告诉我。” “他就没有给你写过信吗?”旦木无语,他其实想说秦怎么可能死嘛。 “他不会给我写信的,因为我不收信他很早以前就知道。” 旦木撇嘴:“你为什么不收信嘛。” “不收就是不收,小崽子记得告诉我秦死了没有,最好拿一件他的东西给我我才信。” “……你这人真奇怪,沐雅都说了秦没有死,你又不信。”旦木气呼呼。 奴奴看了他一眼:“我曾经因为收信吃过大亏,差点死掉了,那孩子知道我对收信有忌讳,所以不会给我写信。” 旦木注意到,奴奴在对他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等万溪走了以后,旦木才敢把奴奴的信交给秦涓。 旦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秦涓红了眼眶。 不知道信上写着什么,秦为什么会这样。 奴奴对秦涓说,如果能回宋国去,一定要回宋国去。 昔日那个养大秦涓只是为了养老送终的奴奴,昔日那个对他破口大骂说要他一定要给他养老送终的奴奴,在十四年后对他说,如果能回宋国去一定要回去。 大约是旦木带着信离开的一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奴奴离开了,他去了辽州,带着秦涓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人寄回来的银子。 他隐约记得他出生在辽州,他还记得他家的旁边有一个老道观,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虽然是女真人,但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汉话。 他本来不会和帕米尔高源上的喀喀族有任何交集,可是那一年,他随族中一个亲戚在去虎思斡耳朵投奔他的亲叔叔的路上被人掳走了。 第512页 那一年,奴奴也是六岁。 此后仅有一点的记忆就是,他可能也许出生在辽州的某个地方。 至于是不是辽州,他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 秦涓:“他跟你说他要去辽州?” 旦木摇摇头:“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所以就叫人跟着他。就在前几天,我的人查到了他往东走了,在一个小镇上,他在打听去辽州的商队,我想他是想要去辽州的。” 秦涓与奴奴相处这么久都不知道奴奴和辽州有着怎样的故事,奴奴没有对他提过辽州,一次都没有…… 但他相信,辽州对奴奴是特别的,不然以奴奴的性格不会选择远行。 这时,他又突然想到了奴奴给他的信里提到的,如果能回宋国,一定要回去。 那么辽州对奴奴来说,是不是又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辽州之于奴奴,是否又如宋国之于他。 沉默了一会儿,秦涓收好信,笑了笑:“不必担心他。” 旦木:“那就好。对了,被那个万溪打断了,差点忘记重要的事。” 旦木又从怀里摸出什么东西来:“家主让我拿给你的。” 秦涓一皱眉:“这是什么?” “是重要的东西,不过叫你你先别打开,等见到他了再打开,还说这东西要放在你这里才好。” 狐狐要他不打开的东西……秦涓想了一下,那应该是这个东西不打开比打开了好,不知道比知道好。 既然狐狐都这么说了,那就不打开了,秦涓收好这个锦囊大小的东西。 “你呆几天?” “呆到想走就走吧,不过你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林子里一个兔子都没有……”现在他也不怎么吃兔子了,养兔子久了,就觉得兔子们蹦蹦跳跳的好可爱,不过馋嘴的时候也会含泪吃上三大碗…… 旦木想留在这里又不想留在这里,主要还是因为万溪在这里。 秦涓:“……” “行吧,你留下来住几日也好,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等会儿,我让阿枣东给你收拾一间帐子。” 旦木疑惑的看向他:“你这里这么大这么空,我住这里就可以了啊!” 秦涓:“……” 旦木挠头:“你不想和我说话吗?不住在一起怎么说话啊……” 秦涓深吸一口气:“那就在我的营帐旁边给你搭一个,位置大点你活动也自在。” 旦木傻乎乎:“这里我也挺自在的,别劳烦你的人了啊!” 秦涓突然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我这里,万溪可是经常过来的。” 旦木吓到了:“那给我搭营吧。” 阿枣东领着旦木出去的时候,走两步都会看向旦木,瞟的次数多了,旦木就烦了,站住脚问他:“你总是看我做什么?” “……”阿枣东表示他只是没见过金色头发的。 “你是哪里的人?”阿枣东问他。 “伯牙兀氏的人。” 阿枣东无语。 “你从哪里来的,在哪里出生?”耐着性子再问他一遍。 “自然是从伯牙兀部来的,在伯牙兀部出生。”旦木叉腰,这个人怎么比他还蠢啊! “伯牙兀部有你这种金发碧眼的人吗?还有你怎么这么白!”阿枣东不死心,继续追问他。 “不知道,我记事起就这么白了,而且我努力把自己晒成了麦子色,虽然胸口还是雪白的。” 阿枣东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给你看看我有多白啊。”天真无邪的碧绿色眼眸眨巴眨巴着,说着让阿枣东面红耳赤的话。 阿枣东想吐血的心都有了。 “可别!老子不问了!”阿枣东甚至都忘了刚才的话题本来的模样。 旦木坐在搭建好的营帐里,无聊至极的他决定先睡一觉。 刚躺下去,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秦大人让您去吃饭。” 昏昏欲睡的旦木突然精神了,穿上靴子就往外走。 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男子,五官中上。 旦木看向他:“我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呀。” “我叫姚四郎。” “你的蒙话是跟谁学的,好生硬哦。”旦木挠头。 “自己学的。”姚四郎一笑,笑着看向旦木的脸。 “那你挺厉害了。”旦木笑道。 好看的人一笑,能让人如沐春风,旦木就是。 他活力也光芒四射,懵懂无知也无畏。 “你是哪里人呢?” 疑问总是大致相同。 旦木扶额:“嗷!都被问一百次了……我是伯牙兀氏的人。” 姚四郎尴尬的笑,但扔挡不住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伯牙兀氏为何会有金发碧眼?” “不知道,其实我鼻子不是特别高,眼睛也不是特别深邃,其实我就和家主和秦和万溪他们相同的容貌吧……只是要把他们换个颜色。”旦木使劲挠头。 某人没有意识到自己都是拿他认为好看的人在比喻…… “也是,就像只是换了一个颜色。”姚四郎温柔一笑。 “就是吧!我和他们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不一样!”旦木叉着腰,挺直了胸膛。 姚四郎轻轻一笑,有感于他的天真无邪。 旦木没想到在秦涓的营帐里还能吃的上肉。 第513页 “我来的时候,路上好多人,都是难民。”旦木说。 秦涓一听,放下筷子:“很严重吗?” “是饥荒,饿死人了。我听人说的,所以我没有想到你这里还会有吃的,家主还对我说,如果你缺粮食,我得去汪古部给你调,那里的族长欠家主好多银子。”旦木边吃边说 “既然你这里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怎么又是汪古部? 秦涓脸色都变了:“为什么要借给汪古部银子?” “不借银子就要取汪古部的小姐姐,家主不想娶,我也不想,我就和他们谈判了,结果他们硬要我拿银子,不然不让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tatsuy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tsuya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5章 出入烟波里 “然后就借了?”秦涓眯眼看向旦木。 旦木觉得他的神情有点说不出来的深沉, 后怕的退了退,点点头。 “……”秦涓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你吃吧, 我不吃了。” 他说着,起身离开了。 旦木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汪古部找他们伯牙兀氏借银子的事不是连万溪大人都知道吗,秦怎么会不知道呢。 害怕也只能忍着,年少时被万溪整过, 好几次都被管家伯伯重罚,至今记忆犹新。 “你大夏天的打什么颤?”万溪坐下, 放下手上的折扇。 旦木一直到他坐下吃饭了, 才敢继续吃。 万溪微垂着眼眸,似乎是有心思。 旦木飞速的吃完盘子里碗里的东西, 蹑手蹑脚的站起来正准备走人,哪知被万溪叫住了。 “站住。” 旦木被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动弹不得了。 “转过来, 告诉我,狐狐让你来找秦所为何事?”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旦木发着抖, 不敢说话。 “知道怕了就老实交代。” “我只是过来买兔子的嘛!”旦木都快哭出来了。 万溪阴沉着脸, 拧着眉,忽然低吼:“在别人面前装可以, 在我面前收起你这一套!” 旦木继续发抖, 不敢回头看他。 直到万溪突然邪肆一笑, 再低吼:“不说话,老子把你丢楼子里去,给你找一百个姑娘……” “……哇呜呜呜!”旦木二话不说, 扯着嗓门大哭起来。 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好不凄惨,直接让秦涓去而复返。 见到有人进来,旦木冲过,搂住那人痛哭。 阿枣东莫名其妙的充当了枕头,被抱着擦了满肩膀的鼻涕眼泪。 只是旦木压根没察觉自己搂抱的是阿枣东,他以为是秦涓进来了。 秦涓后脚进来,看向万溪,眼神质问他。 万溪冷哼:“他是在大泽与漠北长大的豺,岂会是羔羊?” 他始终认为旦木是装傻,毕竟这个小东西十几岁就能为了成为狐狐的侍卫不吃不喝的训练,一只天真的羔羊是没有这样的毅力的。 秦涓:“旦木不谙世事,很多时候都是努力在学,他不是豺,也不是羔羊,他亦正亦邪,所以需要引导,你别吓到他了。” 万溪气得发抖:“我吓到他? 秦涓:“是你太多疑了。”他不否认旦木有时候的乖张,但他始终知道旦木是个好孩子,一个能和孩子玩到一块去的大孩子都是可以教导的,旦木有童心,但又不代表旦木就只能蠢到听从安排,旦木也很聪明,也有勇往直前的毅力,这就是伯牙兀氏的精神。 所以旦木能成为狐狐信任的人。 万溪生气至极,看着秦涓,又看向旦木:“闭嘴,别嚎了!” “呜呜……”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变成抽泣声。秦涓走过去,拍了拍旦木的肩膀。 旦木这才知道抱错了人,猛地推开阿枣东,他力气太大了,阿枣东又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推的坐在地上。 秦涓一把将阿枣东拉起来。 “他对你说什么把你吓到了?”秦涓问旦木。他不觉得万溪会和旦木动手,万溪应该是威胁旦木了。 旦木红着眼眶,嘴巴撅的老高了:“他说要把我丢到楼子里,还找一百个姑娘呜呜呜……”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枣东真没忍住。 “……”秦涓的嘴角也跟着扯了扯。 旦木边哭边说:“我才九岁的时候就被他卖过一次,他把我整到楼子里去,他们把我关在柴房里,我还听到那些鸨爷说把我养三年了去接客……还好管家伯伯来救了我。” 秦涓听完鄙夷的看向万溪:“万老狗,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简直没有下线。 “……”万溪直接无语。 停了一会儿,万溪也吃不下去这饭了,拿起折扇快步走了。 万溪走后,旦木立刻就不哭了,身体也不发抖了。 秦看向他:“既然被他整过,就离他远点。” 但他知道现在的旦木是伯牙兀氏重要的人,万溪是不会再对旦木做出什么来的,顶多会耍嘴皮子威胁一下旦木。 秦涓:“对付万溪,你得比他更凶更狠,因为万溪这样的人,只服能制服他的人,如果你的武力能制服他或者观点能说服他,他才会尊重你。” 第514页 旦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行了,你今日才到,先去洗个澡睡上一觉。”秦涓拍拍他的肩膀。 旦木点点头跟着阿枣东回营去了。 次日,阿枣东对秦涓说,万溪昨日夜里离开了。 “留了话没有?”秦涓问他。 阿枣东:“他的人还没有出现,但守卫说万大人走的时候说要他告知您,他出去一段时间。” 秦涓不担心万溪,也不担心外面的局势,因为没有比过去更乱了,他已经习惯听到那样或这样的风声了,就算是今日有人告知他又换了哪个哪个做大汗,他依然不会有什么情绪。 因为习惯了。 “我去一趟山庄,你带他们去练操。”秦涓说着向外走去。 秦涓是骑着七哥,牵着壶壶去的。 两马好几日没有出来了,今日一出来就撒丫子的狂奔。 走到那条几近干涸的小溪边,壶壶一个劲的喝水,就像是要将这条小溪彻底吸干了一样。 秦涓:“别喝了!” 不喝不行,它可是壶壶啊,没有几壶水怎么会够! 秦涓给了它一鞭子后,壶壶才恋恋不舍的抬起头。 饮水需要节制,不然以后更难熬。 千里马得有千里马的耐力。 壶壶年岁小,且是冰域的马,自然是不及七哥这种战马的耐力与毅力,壶壶还需要大量的训练。 所以,他以后大概是不会再娇惯着狐狐了… 秦涓去了庄子,发现万溪并不在这里,他估计错误了。 庄子上有万溪的人,还有一部分骑兵是他派来守卫这里的。 秦涓问了一下情况,他们告诉他万溪没有来过这里。 从庄子里回来,秦涓骑马在林子里逛了一圈,转眼之间他们一千多人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了。 就连羊群都已这么壮大,但他知道至多还会在这里呆四五个月,他就会去河间府。 他会将这里交给阿枣东,如果阿枣东想在这里躲避饥荒,应该是能撑三年的。 而他在临走之前,最担心的人,其实是曰曰和阿奕噶。 罗卜城没有应对饥荒和灾荒的能力,如果大旱席卷而来,罗卜一个沙漠上的城池,将会是死路一条……那里没有大江大河,只有北边很有一段距离的罗卜泊。 将来,曰曰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他会给曰曰留下一些银子,但他知道,他不会再向西了。 四个月后,他会向东,一往无前。 旦木醒了,去找秦涓却发现秦涓不在营帐里,他出来找他。 阿枣东瞧见了旦木,刚伸手和他打招呼,他嗖的一下,就消失在了前面的林子里。 阿枣东大叫:“这不会是轻功吧!” 旦木跑了好远,最终在林子里看到了秦涓和他的两匹马。 “喂!秦!这里这里!”他站在树上挥舞着手臂。 秦涓立刻看了过来,看到他爬的那么高,他骑马过去,厉呵一声:“下来!” “别这么凶嘛,对了,这里是不是一只兔子也没有!” 秦涓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看了一眼四下,回答:“没有见到兔子。” “好奇怪,这里怎没有兔子呢?伯伯说兔子是繁殖能力最强的,一个季节能生好多好多窝,一窝能高达十几只……怎么可以没有兔子呢?”旦木挠头。 秦涓挑眉:“有这么能生吗?我没有注意过这些,但我能推测一下,如果一个地方物种缺失,其他以它为食的动物自然也会少,所以这里的狼和狐狸都几乎见不到。” 旦木听明白了,跟着点点头:“难怪都闹饥荒了,兔子都没有了,真可怜……” 他的这句话,让秦涓一惊,看似没什么关系,其实…… “哇,它长这么大了!”旦木指着壶壶,“秦,我能骑骑它吗?” “可以,只要它愿意。”秦涓说,“它的脾气比七哥好多了,七哥只准我骑,它应该会愿意的,来吧。” 秦涓把马鞭扔给旦木,旦木接住,跳上壶壶的马鞍。 壶壶这种来自冰域的马在极寒之地磨炼过性子的,果然温顺一点。 “好可爱,耳朵也软软的!”旦木一把抓住壶壶的耳朵,“怎么可以有这么好看的毛发!” “那当然,壶壶是最漂亮的马。” 七哥不满的哼哼两声,直接停下不走了。 秦涓:“……” 旦木:“嗯?啊,狐狐?……” “不是啦 是水壶的壶壶,别乱想。”秦涓红着脸解释。 七哥见没人理他,继续哼哼,甚至扭动身体,想把秦涓摔下去。 第226章 出入烟波里 “你丫的再动一下, 老子今天非炖了你。” 七哥躁动的心惹怒了秦涓,秦涓在废了一番力气和七哥折腾以后。放出了狠话。 旦木骑着壶壶已经跑开了,秦涓还在原地和七哥斗智斗勇。 七哥就像是在叫嚣:“炖我啊, 你倒是炖了我,你舍不得。” 秦涓:“……” 这马儿疯了吧,越来越没名堂了,压根不晓得适可而止。 秦涓也不和他继续了, 直接跳下马, 它爱怎么样怎么样,他不奉陪了。 七哥傻乎乎的继续跳了几下,发现秦涓真走了, 这才感觉不对劲。 没多久, 七哥便去追秦涓了,还一路嗷嗷的。 第515页 秦涓听到七哥的叫声, 得意一笑,哼, 就没有治不了这匹野马的法子。 再不行饿它几顿。 任凭七哥怎么嗷嗷叫,秦涓都不理他, 他甚至跳上了大树。 直接把七哥看傻眼。 七哥气呼呼的在下面乱转, 表现出它的愤怒。 秦涓在树上跳来跳去,终于体会到了旦木的惬意。 旦木折返了。 秦涓正想开口喊他只听旦木大叫:“秦,有人进林子了!” 什么! 秦涓一怔。 他对旦木说:“你往前面跑,有一座庄子, 进去后对里面的人说隐蔽起来,我去看看。” 旦木没有听太懂,秦涓跳下树,骑上七哥。 旦木见秦涓已骑马走远了,也按照秦涓说的骑着壶壶往林子前面跑。 林子里来了人,还好这里离他们的军营有一段距离。 但也就一两里路的距离,绕近道会更短。 他猜测这些人进林子大抵是为了找水。 还好他当初建营的时候特地注意过这一点,把营建的离这几条溪远了一点。 他有想过会有人进林子里找水。 现在,他更希望这些人只是找水而已。 除去一些反常的表现,七哥其实是匹训练有素的军马,七哥曾经的主人也应该是对它训练过的,它能随着主人的情绪做出不一样的表现 当它感受到秦涓心情愉悦,它则会显示出傲娇乖张的一面,当它感知到秦涓的紧张时,它则会很安静,安静到马蹄子都不会动一下。 秦涓抚摸着它的马头,表扬了它。 那些人在溪水前架起了篝火,他们要在这里吃饭。 秦涓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今夜离开这里。 没有什么的。商人不会在临近城池的地方呆上太久,他们会赶着去将货物处理掉。 商人重利,他们更在乎赚到的钱。 “老大,咱们还是自称是从王罗来的?”其中有一个中年人,问一个年轻小伙子。 没有想到这个商队的老大会这么年轻,只是黑瘦黑瘦的。 等等! 秦涓后知后觉的惊醒,他们说的是汉话! “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好的老大!”中年人去做饭了。 商队共二十二人,马匹却有三十六匹,所有人都听那个少年的。 他们的货物很多,商队的规模不小不大。 “老大,吃饭了。” 秦涓料想他们吃过以后就会离开,现在还没有过晌午,他们若是快马加鞭,能在子夜之前抵达肃州,他们是可以进城的。 与秦涓所想一致,这些人吃完饭便启程了。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立在林中的一座瞭望台后,这些人远离了这一片林子,没有傻到往林子里去。 商队的人走南闯北都是有警觉性的,看到瞭望台就知道这里有军队。 秦涓是等他们走远了才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些人是不是倾九幽的人?如果是倾九幽的人,为什么要对别人说他们是从王罗来的? 秦涓火速往回营的方向赶去。 如果这些人不是倾九幽的人,那就是从宋国来的! 为什么会这么肯定? 那是因为如果是中原的汉商,他们会直接说是从哪个府过来的,因为他们有能够应付的户籍。 倾九幽的人应该不必担心这个。 如果需要编造来处,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就是从宋国来的。 “大人,要属下去做什么?”阿枣东小跑过来。 “去查一下,刚刚过去的商队,倾家认不认得,进城去找倾十一去查。” “刚刚……商队……”有过去商队吗? “一个从王罗来的商队。”秦涓吩咐完又出去了。 阿枣东虽然没搞明白,但也很快离开了。 秦涓折回庄子去找旦木,这个时候旦木已和庄子上的一个老管家烤起羊来了。 老管家听旦木说他是秦大人的朋友,也认得万溪,还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直接宰了一头羊招待他这位小客人…… 秦涓来的时候,远远的就闻到了香味。 进院子里,听到欢声笑语。 真有本事,这才过了一会儿就混上一头羊了。 “秦,你来啦。” “对了,刚刚那一群人,怎么样了?抓住了没有?”旦木眨巴着明媚的眼睛,看向他 秦涓:“是从王罗来的商队,他们已经离开了。” “哦哦,这样啊,没事就好,一会儿和我吃羊吧!”旦木笑着说,突然停下了,“王罗……” “怎么了?” 旦木:“哦,没事,听着有些耳熟,算了不说了,我要吃烤羊!” 旦木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他一个人能啃掉半头羊。 秦涓吃完一只羊腿后就没有再吃了,在饮食上他一向自律。 “太香了。”旦木吃完躺在地上。 老管家笑着将煮好的奶茶放在他的面前。 秦涓笑道:“你吃的太急了,喝点水消化一下。” “不,我要喝奶茶。”旦木有些爬不起来了。 “光吃不长肉的都是妖精。”秦涓哼笑道。 旦木:“那我家公子也是妖精,你也是。” “我长肉的,只是比起你们,我每天都在操练。”秦涓跟着躺在地毯上。 第516页 旦木:“我每天都在路上。” “……”秦涓不和他争执。 秦涓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我要去巡视了,你记得自己回营,还有别让壶壶喝太多的水。” “我知道的,你别担心我。” “我不担心你,担心你把这里拆了。”秦涓走后,旦木喝了几杯奶茶后睡了一个午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突然再度想到了,秦涓晌午前对他说的,商队来自王罗…… 王罗…… 太耳熟了,应该听到过两三次了。 他仔细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算了,他不想了,爬起来,去院子里玩。 旦木真是讨人喜欢,老管家会和他说话,守卫路过也会逗一逗他 不过大多数都是问他从哪里来的,因为他们很少见到金发碧眼。 旦木很喜欢这个老管家,在阿豹秋伯伯之前也曾有一个老管家,记忆里那个管家也是这么老。 对于老管家的提问,旦木没有拒绝回答,他似乎是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说起过往。 “我是伯牙兀氏的人……阿爹阿娘都是黑头发,不知道我是咋回事就是金发碧眼,我也很疑惑,再后来我被丢在伯牙兀氏的门口,可后来见过我阿爹的人,都对我说现在的我和我阿爹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他们说我阿娘不忠,肯定是不对的!” “……”老管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年轻的时候曾听一个懂医术的道人说过,如果祖辈有头发颜色不一样的人种,后代里面也有可能会有,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的祖辈有人是金发碧眼的呢?” 旦木没有听懂,所以想不明白。 他的阿爹和阿娘早就不在了,他的身世只有那些曾经他阿爹的朋友会偶尔提起。 他已经不在乎了。 傍晚,旦木踏着日落归来,将壶壶牵进马厩后,便回营洗漱。 突然发现阿枣东不在,他提水都不知道怎么提。 “你昨天不是才洗过吗?”伙房里叫卡六的中年问他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卡六很生气,“昨天洗过,今天为什么还要洗?” “不应该洗澡吗?不对,伯伯说只要不是在赶路或者遇到战事,停下来之后每天都要洗澡,这样能减少疾病。”旦木反驳道。 “我管你什么伯伯,这里,军营里面半个月才能发一次热水!”卡六被这小子气得快岔气了。 “……”旦木有点委屈,好在姚四郎给他解释,现在缺水。 “那好吧。”旦木回去了,他去找秦涓,但秦涓营里的守卫对他说,秦还没有回来。 旦木见状就回自己的营帐了。 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派他去做吗? 虽然,他还想在这里多呆几天呢…… 旦木很快出营,向着林子的方向奔跑而去,他的速度之快令人窒息。 第227章 出入烟波里 盘旋于上空的鹰, 偶尔震颤一两下翅膀都能让人听到它周围的气流呼呼的声音。 旦木一声口哨之后,那鹰似乎是回过神来,看向他的方向。 “别叫!”旦木朝着它大吼几声, 他不想让周围的人知道这里来了鹰。 这是一只雏鹰,刚训练才半年,还有很多规矩不懂。 旦木吼了一声之后,鹰没有叫唤了, 在他面前停下。 旦木走过去, 摸摸它的头:“还好,能找到我就是合格了。” 有他的表扬, 鹰骄傲的昂起头颅。 “嘿嘿,还有信, 我看看。”旦木解下鹰爪子上的小竹筒。 “速去找一个……” 旦木看完, 浑身一震,这不就是白天路过的商队吗? 他说在哪里听过!原来是公子一直有在暗中让人找这个商队。 他之前听到这个, 好像是在半年前,只是事太多了, 他忘记了。 “你快回去,告知他们我遇到那支商队了, 如果我能完成任务, 应该半个月内就去暗桩上找他们。”旦木摸着鹰的头说道。 鹰好像在埋怨他为什么不写信,它压根就记不住。 而且它好像什么都没有听懂…… 旦木挥挥手作别了他的鹰, 旦木回营的路上, 没有想到正好碰到了回来的秦涓。 秦涓见他是从外面回来的, 疑惑的问道:“你这么晚不睡出去喂蚊子?” “……”现在没有蚊子了好不好。 “我睡不着,去跑了两圈。”旦木说着挠头。 “那跟我回去。”秦涓说着骑着七哥走到前面去了。 旦木跟上他。 前面就是营帐了,秦涓去了马厩, 让旦木自己回营。 旦木回去后便睡了,秦涓从马厩回来,在旦木的营帐外站了一会儿,听到里头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知道旦木已睡着了,便离去了。 秦涓洗完澡,坐在桌前看书,似乎是在等阿枣东的人回来报信。 三更的时候外面才回来了人,是阿枣东的属下,告知秦涓阿枣东已去找倾十一帮忙查那支商队了。 秦涓点点头,又问他:“城中有没有万大人的消息?” 那人摇摇头。 秦涓猜测,万溪有可能秘密回大都了。 次日,阿枣东仍在肃州城等倾十一的消息。 第517页 也是次日,旦木对秦涓说,他出来玩太久了要回去了。 秦涓没有多说,送他一段路。 在临分别的时候秦涓问他:“是有什么任务吗?” 旦木:“其实我好多事没办完呢,只是想和秦多呆两日,算了,现在想想完不成任务更难受,所以秦,我先走啦,再见了。” 他骑着马挥着手,离开了。 这一日,清晨的原野上,风是温和的,阳光也刚刚好。 秦涓看着旦木远去的背影,蓦然一笑。 再次日,倾十一陡然告知阿枣东,城中没有自称是王罗来的商队。 “什么?不可能,我们大人不会搞错的!”秦涓可从未给他过错误的指令。 倾十一:“每个客栈都查过了,你说他们有二十几人,不是小数目,所以……确切的告诉你,没有自称是来自王罗的商人。” 阿枣东:“不会是没有进城吧!我去城外查!” 阿枣东气呼呼的走了,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两三天时间,就不该在这里等着。 可五天后,他确定了,那个商队不在肃州城附近了…… 应该是有来过? 不,阿枣东不确定了。 带着这个答案回营,阿枣东的心情很不好。 秦涓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从商队在林子里离开,到他派阿枣东出去这中间才隔了多久? “不是你的原因,也许是他们太警惕了,没有留下线索,你先去休息吧。”秦涓安慰道。 即使得到秦涓的安慰,阿枣东仍是失落的,他退下了。 秦涓不知道阿枣东和倾十一是怎么查的,若商队没有去肃州,还会去哪里? 若不是他们自行隐瞒了身份,就该是被人带走了。 商队的那一群人去了沙洲,至于为什么,只有商队的人自己清楚。 而与此同时,旦木也去了沙洲,因为他收到了公子的密令。 公子要来沙洲了,如果这个行程不改,公子路上不耽搁或者不更改行程,他只用在沙洲等等公子就好。 旦木想他若继续等下去至多还有二十几日就能见到公子了。 他一直都是让暗桩的人联系那个王罗来的的商队,而他也从未在沙洲城内出现过。 与肃州相比,沙洲就显得苍寥了一些。 风沙吹过的时候,沙砾会敲打者面部,让皮肤觉得刺痛,这里鲜少有草原,绿洲很短,走过以后就是黄沙…… 旦木住在城外,公子安插在这里的暗桩管事也没出现过,来来回回就只有一个线人跑来跑去。 到底商队的人已被那个线人稳住了脚,不知道他们还会安分几日。 沙洲的商市里物价比肃州的要高上许多。 这一趟下来,商队的人定然是大赚了的。 旦木不知道他要在这里呆多久,真想早一日见到公子。 不过公子是如何能出来了的?流放期满了吗?他怎么不知道? 九月十五,天气已经渐渐冷起来,唯有旦木依旧是一袭薄衫。 只是他不常出去,偶尔会蹲在院子里的墙垣上眺望远方 邻里都觉得这个住进来这么久的年轻人,是个奇怪的家伙。 旦木在等他的鹰,事实上这么久了,他的公子也该到了。 线人费了好一番劲儿才将那商队引来沙洲,现在线人都快稳不住了,只等公子来处理了。 可是公子逾期了,应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可旦木也等不到他的鹰。 九月十六,天黑月圆。 这一日夜里,来了一个人,披着漆黑的斗篷,叩响了旦木的院门。 月光照耀在他的斗篷上,仿佛是落下一层银灰…… 旦木早就知道有人过来了,他不在屋里,他在房梁上。 这个人不是他的公子。 他似乎是在想这个人是谁,既然知道他住在哪里,这个人就是公子的人才对,可是他不认识,或者他只是想不起来。 那人推开门后见屋里没有人,便退了出去。 很快,察觉到屋顶上有人。 旦木:“暗号。” 那人没有说话,扔给他一块金牌子。 旦木接过来,一看。 月光下,那个鸟虫纹样的“淮”字跃然于目。 连旦木都只是见过这个牌子,而不知道这个牌子的真实意义 这是公子的直系暗桩才有的牌子。 “你是?”旦木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压低,装出一副深沉的样子。 “让线人带我去见商队。”显然斗篷男人觉得他拿出这个东西,已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了。 “线人明日才能过来,你明日再来。” “现在,是公子派我来的。” 旦木一听,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是他和线人约好的是奇数日,今日是十六。 “你再等一日。”旦木将金牌扔给他。 这时那斗篷男人才说道:“陆豫章。” 这名字耳熟,旦木掏了掏耳朵,怎么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我明日这个时候再来,务必让线人等我。”陆豫章说完转身离开了。 次日夜里,陆豫章再来是同样的时间。 而线人还未到。 “他晚过点吗?”陆豫章问坐在房梁上的旦木。 旦木看着远方,答:“没有。” 第518页 陆豫章看向他,没有再说话。 大约半个时辰后,旦木突然站起来:“有人来了,是两匹马,你先进屋。” 他目力极好,所以不会看错。 陆豫章没有多想,进屋去了。 当马蹄声传来,越来越近了,旦木认出了线人,还有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直到他们在院门前停下,下马扔开马鞭。 “大人。”线人喊道,“我将商队老大带来了。” 是一个黑瘦的年轻人。 旦木没有说话,他知道那个叫陆豫章的会处理,所以就踩着房梁上的瓦片离开了。 线人和暗桩交接的时候,他是不被允许旁听的。 阿豹秋很早以前就教他了这些。 他虽然是伯牙兀氏的侍卫,但从来都只做自己本分类的事,因为他知道公子有很多秘密。 他能理解公子的,他也有好多秘密,比如在床榻的地板上打了洞,藏着他的小银子。 比如,他不小心把阿豹秋最喜欢的孔雀羽毛给拔秃了……一直没有给阿豹秋道歉。 旦木走远了,他突然觉得,今时今日的公子,或许又会像许多年以前一样,消失一段时间了…… 他曾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总有一天公子会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看看走走。 他也习惯了在路上奔波的日子。 他以为他是习惯了的…… 可是,还是会难过。 如果公子要离开他去很远的地方,他想他是会难过的,不过应该不会难过太久,他仍然会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旦木…… 线人将商队的老大带到了陆豫章的面前。 这个时候,没人知道这个黑瘦的年轻人的背后有什么样的东西。 但陆豫章知道,他撒网撒了半年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陆豫章:“你的船停在哪里?” 屋里只有他二人,线人已往沙洲城去了。 王楷看向他,答。 第228章 出入烟波里 “瀛洲。” 是不是在瀛洲, 恐怕只有王楷自己心里清楚。 陆豫章姑且相信了这个答案:“大概什么时候。” “我在年底前去河间府,若要回去,请转告公子务必在年底前去河间府。”王楷说道。 陆豫章:“公子在来的路上。” 王楷:“不必了, 我得快点离开这里,我总感觉被人跟上了,你把我的话带给公子,他知道去哪里找我。” 陆豫章不明白, 公子一次都未见过这个王楷, 怎么能知道他在哪里。 若真的知道他在哪里,公子还会找他这么多年吗。 “公子找得到你吗?”陆豫章忍不住问道。 王楷看向他:“找得到。” 他说着拿好放在桌上的东西, 转身往屋外走去。 九月末的时候,有许多地方传来了战事, 有宗王造反, 还有虽仇入侵,有马贼作乱, 前后几乎隔得不太久…… 这些事都没有得到大都那边的回应,几乎所有势力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或者他们压根不想管这些。 虽仇会再度入侵大阴山以北,在意料之中, 那一次退兵, 他们并不甘心,所以在贵由死后, 他们忍了几个月, 还是来了。 没有军队的阻挡, 虽仇顺着垂河南下,一路直攻虎思斡耳朵。 消息在这里中断了,前方具体是怎样, 秦涓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该离开了。 在秦涓的认识里,这里已经乱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斡立兀氏没有前面乃马真氏这样的能力,她无法将大权握在手中,她的儿子们也没有贵由那样的战绩。 贵由虽然也有不被认可过,但贵由好歹有战绩在,而贵由的儿子没有,所以他笃定斡立兀氏的儿子们坐不上汗位。 这就意味着斡立兀氏掌权多少年,这里就会混乱多少年。 在交代好阿枣东许多事后,秦涓要带着几个人离开 而他找的理由是,他要去桓州见那个叫蕲春的将军。 蕲春这个人就是贵由再度发动西征的时候,秦涓需要去汇合的人。 这个理由,让阿枣东无法怀疑,甚至阿枣东还希望秦涓有所动作,因为阿枣东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跟着大汗跟着将军立功。 蕲春既然是大汗的人,那将军去找蕲春也是好的。 秦涓知道阿枣东的心思,他只是叹气,他心里清楚,这一去有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 秦涓对阿枣东说万溪会回来找他的,庄子上粮食足够他吃上一年。 其实,庄子上的东西能够阿枣东他们吃上三年。 万溪是肯定会回来的,因为万溪这种趋利避害的性格,大都一乱,他就会来这里躲起来,万溪需要兵马,秦涓知道他这一走,万溪不高兴他走,但高兴他把兵权全交给他了。 秦涓将兵符尔尔全交给了郑生柏。 等万溪回来,发现他不见了,会去找郑的人,郑虽跟他走了,但郑的人会把兵符给万溪。 不交给阿枣东不是信不过,是因为阿枣东做事大大咧咧还记性不好,很容易忘事。 秦涓看着阿枣东许久,目光深沉。 阿枣东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大人,你这么看着我,我好慌啊……” “嗯?”秦涓的声音轻轻的。 “就像舍不得我一样……我都快不好意思了。”阿枣东脸颊热烫,“也就三个月嘛,我等着你回来,我一定把他们制的服帖的。您放心!” 第519页 “……”秦涓点点头,翻身上马,没有再看阿枣东。 跟在他身后的是姚四郎和卡六,姚四郎说他和卡六都去过桓州,阿枣东自然是信了。 秦涓远去,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初。 距离他和古月的约定还有两个月。 年底前抵达河间府,似乎是刚刚够的,如果没有其他变数的话。 也是这一日他们抵达肃州城最近的一个小镇后,遇到了伯牙兀氏的骑兵。 秦涓:“等了我多久?” “没有,刚到,正要去肃州找您。” “有信?” “是口信,家主让您务必在太原府等他。” 骑兵说完,抱拳便离开了。 太原府?难道赵淮之就在太原府? “四郎,我们多久能到太原?” “快的话十几天,但我们最好不要日夜兼程,我们用一个月。”姚四郎分析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情况,战事频发,我们小心为上。” 秦涓点点头,但是他们今日不会在镇上留宿,于是也离开了。 大约在子夜随地搭了帐篷,卡六值夜,其他人都睡了。 古月这边并不好过,眼看就快要进开封府了,前面因为他们白日在野道(水道)隐蔽,夜里行船,相对顺利,即便也有被河道路过的官府巡逻兵发现的时候,但问话相对顺利,个别的塞点银子也能打发掉。 可进入开封府这一段后,不知是商船增多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官兵好多好多,码头根本没有停泊点,夜里不敢走,骑虎难下,终究退不是进不是,最后没能逃脱官兵的盘查,好在船上只有他还有倾老三的几个人。 剩下的几个倾老三的手下都去开封府安置粮食去了。 盘查没有过关,他们的船被扣了,和他们的船一样被扣下的有十多艘。 古月和倾老三不甘心,觉得明日等银子调来了,再试试塞银子。 可是这法子失效了,因为前车那个塞银子的直接被斩了。 古月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他们不该在这里死耗着了。 他对倾老三说走。 倾老三哪里愿意,他们废了好大得劲,花了多少时间才将这船从河套弄点这里来。 古月却跟他说:“走了没事,不走要死,你看弃船的不止我们一个,你不懂,他们官兵巴不得我们弃船。” 他猜测蒙病想要拿大船凑兵船,所以给银子也不行,他们不要银子。 倾老三:“可是我们的心血!” 古月:“我不管你,我今夜就逃,我都不怕被秦涓责罚,你怕什么?”倾老三虽然一万个不愿意,但古月逃的时候,他跟着逃了。 “现在怎么办……”倾老三像失魂一样。 “给你的人留消息,我们直接去河间府,先在……”古月打开地图,“在这里等他们,应该三日后就能启程。” 古月想给秦涓写信,告知他,他们这边船完蛋了。 但他猜测秦涓已经在去河间府的路上了,所以他得先联系老郑。 老郑的人一定知道秦涓在哪里,不知道下一个大城会不会有老郑的人。 他得去找当铺,找到老郑手下的当铺就好。 最近的一个城,古月没有找到老郑的手下,所以他们任务失败的事没有办法传到秦涓那里。 “你还跟着我吗?”古月问倾老三。 倾老三说:“我答应送你去河间府的。” “你可以回去了。”古月说。 “不行,任务还没有失败,也还没有完成。”倾老三固执起来。 古月疑惑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会去河间府买船的。” “在开封府都买不到,你还想河间府买到?” “那是因为他们杀人。”倾老三皱起眉,“我相信钱给的多,是可以的。” 古月:“不可能。” 倾老三:“……不和你争。” 古月:“随你,你想跟着就跟着吧,我无所谓,还有你的钱可以花,为什么不呢。” 倾老三见他没反对了,也放下心了。 古月他们这一段陆路也走的相当艰难,他们每过一处都会遇到盘查,和那些难民一样,商队也是经历了一系列的盘查。 “太烦了,听说前面又是谁谁谁反了,这么下去,就算现在不开船了我们也不能在一月前抵达河间府啊。”古月抱怨了一句。 倾老三:“在开封的时候我们应该绕道走的。往北去太原,往南走信阳南道都可以的……不应该直接往东……” 古月:“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是马后炮。”于是古月他们在这里蹉跎了十多天。 倾老三还是找了关系才被放通行。 秦涓抵达太原是腊月。 和预计的时间差不多,而事实上狐狐已再这里等了他一个月了。 进入太原府后,秦涓格外小心,他的户籍是姚七郎,现在他和四郎是兄弟。 兄弟两是卖马的,规模很小,只有十多匹,而他们总共五个人。 他、姚四郎、卡六和因奴安两兄弟都打扮成了马夫的样子。 卖马的人很多,各个族都有,所以不会太引起注意。 而且他们这种规模不大的小马队,都没人正眼瞧。 他们打扮的很穷,所以住客栈不现实,去找了大通铺。 第520页 二十几个人睡一间屋子里面,鼾声如雷。 好在都是军营里呆过的,完全能忍受。 躺在床上,秦涓想狐狐的人应该每天都在等他进城,应该在马市会有等他的伯牙兀氏骑兵。 所以他决定明天就去马市。 次日凌晨,官府的人冲了进来,这个时候起床的人很少。 “盘查。”来人呵道。 屋子里的人都去拿自己的户籍。 无一例外,都进行了检查,但也带走了几个。 他们长吁一口气,躲过一劫。 第229章 出入烟波里 次日清晨的马市, 人来人往,也许因为已逐渐远离漠北,这里没有战事, 札答阑氏也没有让军队在城中走来走去。 “大人,我们是进马市来是在外面等。” “就在这里吧,等半日再看。”他们原地休息,不过事情并不顺利, 主要是七哥和壶壶吸引了许多人过来问价。 壶壶尚算老实, 给它套了布袋把马头遮住还愿意,七哥一点也不配合, 秦涓也拿它没办法。 “这马不卖的。” 不过到了中午,秦涓已不想说话了。 天冷,风也大, 这个时候人聚集在一起,看着就像是要干架。 这种情况, 秦涓直接给姚四郎他们使眼色,几人整理好马鞍, 解开马缰, 直接骑马走了。 买马的人还想要去堵他们。 旁观的有人说:“算了, 何必呢。别人走都走了。” 这时买马的那几个才停下来没追他们了。 “不卖马带马来马市做什么?” “真是烦心,怎么哪都有这种人。”卡六一大早的好心情被闹没了,抱怨了几句。 “那我们去找地方吃饭?”秦涓笑道。 “那, 大人,我要喝酒才会有好心情!”吃饭的地方选了一家酒馆,这里的酒馆一路上全是汉字。 “没米饭了,吃面吧。”老板对他们说。 姚四郎:“随便吧,有吃的就行。” 卡六:“总归搞两个能下酒的菜吧。” “客官羊球吃吗?还有牛肚,还有猪蹄,其他的要等几天了。”老板说道。 问了之后才大致晓得,现在行情不好,货都定不到,城外的农户和牧户也是怕打仗没有再卖东西了,能贮存的都自留了。 “紧缺的很,甚至内货都抢不到。” “好吧,有什么上什么吧,快去做吧。”姚四郎笑道。 老板先将炒羊球端上来,提了一壶酒。 “客官们慢吃,还有三个菜,先等着。”老板放下酒杯和碗。 卡六和奴安两兄弟已吃了起来,这一路走来,他们与秦涓相处也变得随意起来,他们是真的相信跟着秦涓去宋国后能过上好日子。 既然旧主姚四郎一心想去宋国,他们也会全力以赴。 一盘羊球很快吃完,这时老板的牛肚也好了。 泡椒煮牛肚,厚厚的一层油水,上面漂浮着花椒和八角尔尔。 看着有些腻人,秦涓起初是不想吃的,但四人都说好吃。 一筷子下去,嗦的一口,秦涓双眸一亮。 卡六捂着嘴笑,秦大人也有模样滑稽的时候,真可爱。 这家的牛肚着实不错。 秦涓甚至想着以后回宋国去了要不要开一家牛肚店,或者猪肚店? 他们吃完饭决定去集市那边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伯牙兀氏的骑兵。 这一日,他们没有等到伯牙兀氏的人来找他们,这夜,他们还是回了大通铺。 大通铺的夜晚是难熬的,因为夜里风大,门窗紧闭,所以里面的气味是难受的,秦涓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窗子,只能看到月光从窗子里透过来,还有大风冲撞着窗子,木框震颤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只是期待着,赵淮之能和他一起回宋国去。 如果能回去,能找到回家的路,他一定是想和赵淮之一起回去的。 漠北,中原,赵淮之,曰曰,阿奕噶,万溪,桃花,古月,姚四郎…… 去的人生,在寒风凛冽的冬天,正开始翻页了。 次日,大通铺的人陆续起来,秦涓穿好衣服在院中洗漱的时候,跑堂领着一个人进来。 “我们这里是有一个叫姚四郎的。” 或者说伯牙兀氏的骑兵里没有这么瘦弱的。 秦涓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着跑堂的带那人进去,他也跟上去了。 “姚四郎有人找你。”跑堂的喊了一声。 “你是。”姚四郎问他。 那人解释道:“我是太原书院的张夫子,以前的耶律丞相曾是我的夫子。” 他这么一说,秦涓立刻会意过来,这个男人有可能是狐狐的师兄弟之类。 “张夫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姚四郎继续问。 “想打听一个人,我的师弟要见这个人。” 他这么说,秦涓立刻明白了。 秦涓:“你是要找我吗。” 张夫子回过头来看向他,见到一张俊逸的脸,立刻明白这就是他那师弟要找的人了。 “在下张绩。” “张夫子,我们出去说吧。”秦涓笑道。 秦涓和张绩离开后,姚四郎和卡六他们收拾好东西,骑上马儿,立刻出城去了。 他们要在城外之前约定好的地方等秦涓。 第521页 秦涓随张绩去了太原书院,赵淮之的落榻之处就是太原书院。 许久未见,两人看到对方时的那一刻,或沉默,或勾唇浅笑。 张绩健谈,席间说南道北,博学多识,见地独特,秦涓很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总会有新的发现。 只是偶尔他会偷偷看向赵淮之,寂静的,也温柔的。 张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秦涓不知道,他喝了一点酒,现在已经迷迷糊糊了。 分明只是沾了一点酒,但是人已经晕到不行了。 张绩也许是被他吓跑了……他扯了扯嘴角,想抬起头看看赵淮之,却发现压根睁不开眼睛。 突然,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他能感受到这只手上的薄茧…… 就如本该温润的玉上残留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他的心突然疼了一瞬,惶惶的,无处安放。 他躺进了赵淮之的怀里,他能感受到烛火离他不远,还带着一丝热烫的意味,照耀着他的脸颊。 那人就举着提灯,看着,寂寂的看着他的脸。 而他的唇角也一直带着笑意,沉醉的睁不开眼睛了也依然带着笑意,憨态可掬。 人世间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在爱人的怀里沉溺。 他想,他会记住此刻的温柔,永生。 不知是何时他终于讲这句话说出来了。 终于,他请求他跟他一起回去。 “奴奴去找他的辽州了,曰曰有了子嗣,阿奕噶娶妻了…去了。唯一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不知道爹爹葬在哪里……” 赵淮之突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爹爹会看着你回家的。” 秦涓在霎时间睁开眼睛,这一刻,他双眸清明如雪,是的,爹爹会看着他回家的。 “赵淮之,你会跟我一起的。” “自然。” 狼儿笑了,笑的如此爽朗又灿烂,宛若天上的星子。 “我请你来太原正是商量此事。”赵淮之接着道。 秦涓一惊一喜:“原来你也是!” 秦涓将他从倾九幽那里弄到了船,派古月去找船的事告知了赵淮之,还告知他桃花和小曲儿还有松蛮已经去了河间府。 “松蛮?”赵淮之皱起眉。 秦涓立刻解释:“古月说松蛮是自己同意的……还有,我以前对松蛮说过以后去哪都带着他……” 赵淮之:“我离开大斡耳朵的时候,已将任命松蛮为伯牙兀氏新主的密令交代给了阿豹秋。” 不光如此,他还有军队会慢慢移交,现在军队他还是交给旦木。 因为松蛮年少,旦木至少还得掌兵十五年。 却没有想到,松蛮会同意跟着秦涓去宋国。 赵淮之心觉不妥:“他也许只是一时新鲜,时间久了他还是会想念草原,想念大永王。” “……”狐狐都这么说了,秦涓也没底了,“若他要回来,我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赵淮之:“如果是这样,我的密令要更改,再给我几天时间。” “我等你。”秦涓目光炙热的看向他。 赵淮之勾唇一笑,停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怎知存粮?” 他问的是在离开凉州后,秦涓为何会知道避战存粮,四处购买米面及羊羔别人查不到,赵淮之查得到。 “万溪提醒的。”秦涓答。 “对了,万溪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他若是回肃州发现我不见了。”想到万溪,秦涓突然坐起来 赵淮之忽然轻笑:“你醒酒的速度,比以往快了。” 闻言,秦涓脸上一热。 就在这时,张绩突然进来:“狐狐,你们先去密室躲一躲吧。” 秦涓还以为这人已去睡了,没有想到酒醒的也这么快,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出了什么事? “应该是有命案,官府派人到处在搜查!” 听到这里,秦涓有些担心姚四郎他们出城没有。 赵淮之一把抓住他:“跟我去密室。” 第230章 出入烟波里 也是官兵走了之后,秦涓才得知是札答阑氏的家主死了,死相格外凄惨。 赵淮之叫他别多想, 先睡一觉,然后他跟着张绩出了密室,只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秦涓睡醒了,赵淮之回来了。 赵淮之说:“外面在传, 凶手被抓了, 共十几人,但是重要的那个还是跑了, 所以才有昨夜的搜捕。” 想杀掉一个家主,肯定是需要有人接应, 需要很多人一起行动, 毕竟家主的骑兵和守卫都不是吃素的,能被抓到在意料之中。 官府已下令封城搜查,至少三日不让百姓出户。 直到三日后, 官府接到有消息称那个凶手已经逃出去了,城门才逐渐打开。 也是这个时候, 赵淮之说他们今晚就启程去河间府。 去河间府快的话十日就行, 但他们预计用二十日,赶路不会太急, 正常休息。 这日夜里张绩送他们出城, 而赵淮之也换了衣服, 一身灰白色的僧服,束着发,戴上了幅巾, 脚下的鞋子也换成了芒鞋。 也是几日后,秦涓明白了为什么赵淮之要这般打扮了,也明白了为什么要有僧人跟着他们了。 这两个僧人是太原府德高望重的大师,曾给许多宗王讲经说法,因为这二人,他们这几日路上进出城都相当顺利。 第522页 不过也有麻烦事,就是这一日他们打算在这里多呆一两天,因为要买些东西。 今日一早就有人来请那两位大师,一打听是一个宗王,秦涓没听仔细,但应该是扩端的哪个堂弟之内。赵淮之肯定知道,但他不感兴趣,就没问。 姚四郎跟着两个大师一起去了,大师说他们会尽力三日左右就回来。 这也是赵淮之担心的,讲经说法一讲就是半个月,宗王若是好兴致留他们住一年都有可能。 赵淮之说的没错,三日后两个僧人没有回来,但姚四郎跑回来了,告知他们,最多还呆两日,两位大师已和那个王爷说清楚了,要去其他地方说法,王爷答应了。 两日后两位大师回来了,但是,跟着两个王爷送来的护卫。 杳光大师:“这两位施主要送我们出城。”这时众人才放下心来。 还有三日就要到河间府了,抵达以后他们要先去找桃花。 秦涓要先去河间府外找郑生柏的人,所以先行一步了。 赵淮之对他说去河间府东边二十里外一个叫桃花桥的地方汇合。 秦涓骑行一日一夜至河间府外,找到郑生柏的人,郑生柏的人在城外设有一家米行,还挂着郑字旗子,所以此番下来秦涓没花多少时间。 米行的人领他去后院见桃花,并告知他明日郑老就到。 秦涓刚至后院,就听到院中传来孩子的声音,两个孩子正在用汉语交流,一个娴熟,另一个吞吞吐吐却也可爱。 “松蛮!文曲!”秦涓喊了两声,院中的孩子一惊之后,回过神来,像炸开锅一样,跑来开门。 门打开了,松蛮冲过来抱住他,秦涓习惯性的去抱他,这一抱差点闪腰……没有意识到这个孩子已经高出他的胸口了。 而且壮如小熊。 秦涓估计是红着脸咬着牙把他抱起来的…… 当初可爱的狐球儿,长成了近百斤的小熊。 秦涓有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刚放下松蛮,小曲儿又扑了过来,秦涓这一抱再抱,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不过这样的相拥是甜蜜的,他也终于能奢求拥有这样的甜蜜了。 “松蛮,你真的要跟着我。”秦涓很郑重的问松蛮。 松蛮有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不过还是点点头,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奢求跟着秦涓,在罗卜等着秦涓的时候很难过,一等就等了好久。 虽然他对好久,没有多少概念。 “我小跟着你。”他低着头说。 “你不想念这里吗?你明白的,古月和桃花也应该有给你细说,这一次的离开,是真的离开……就是见不到草原,见不到羊群,见不到大永王,还有极布札,还有旦木……都见不到了。” 松蛮的眼眶红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桃花想走过来劝秦涓不要再说了的时候,松蛮突然说道:“我也舍不得狐狐爹爹,舍不得极布札……狐狐爹爹对我那么好,极布札从小照顾我,没有他们我早就死掉了,可是,我,我想跟着你呀。我知道,我会想他们的,但是,我现在想不了那么多。” 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秦涓走过去抱住他,告知他:“你的狐狐爹爹也跟着我们一起回去。” “真,真的吗?” “是。只是,以后不能喊他狐狐爹爹了,否则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他说完揉揉他的脑袋,却发现这脑袋瓜子变大了不少……没了以往的手感。 松蛮没有缓过神来,仿佛是在梦中一般。 直到,他真的见到狐狐爹爹出现在他的面前,这才知道秦涓爹爹没有骗他。 终于,他最喜欢的人都站在他的面前了。 夜里,他和文曲依偎在狐狐爹爹的怀里听他讲楚山的故事。 他承认他没有鸿鹄之志。 他只想一辈子跟他们在一起,狐狐爹爹教他和小曲儿读书,秦涓爹爹教他和小曲儿武艺。 他们在楚山上兴建寺庙与道观。 他们隐居起来,不问世事。 他们帮秦涓爹爹找回家的路,他们去找那个叫秦谷的姑姑,那一定是一个漂亮的女子,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雅致,也带着一丝塞北的大气与野性,秦涓爹爹说他还记得,他和他的妹妹长得有些相像。 于是文曲儿说:“那爹爹,你穿上女装就好了!咱们照着你的样子找秦谷姑姑!” “噗……”松蛮实在忍不住笑了。 两个孩子这还没有到宋国呢,就在去瀛洲的路上谈论着以后跟谁姓,去宋国后户籍上写什么名字。 松蛮:“赵文曲,秦松,或者,赵松,秦文曲,你选一个吧。” 结果两人选了五天也没决定好。 五天后,他们在离秦皇岛四十里的小镇上与郑生柏、古月汇合。 古月对秦涓说明了情况,告知他倾老三回肃州去了,倾老三还留了信给他,还有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全是金子,秦涓立刻收好了,信件上写着的是河间府倾老三能用到的势力,倾老三说万一他们逃不走,可以保命用。 对倾家来说玩砸一个河间府据点不算什么,但对秦涓来说这是大人情,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拉着一个据点的人陪他玩命。 “明天夜里到秦皇岛,不能呆太久,所以赵淮之提前去联系他的人,我们要在明天太阳下山之前抵达秦皇岛即可。”秦涓说。 第523页 秦皇岛,即是王楷对陆豫章所说的暗号“瀛洲”,王楷对陆豫章都信不过,他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荆北楚王。 他不知道主子在哪里,所以他在接到要他去大都的消息后立刻动身了。 这一趟他走了五次,走了三年,只有这一次成功的和他主子的暗桩交接上了。 他的船就停在秦皇岛,就是暗号里的瀛洲。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里的瀛洲。 这一日,杳光和杳无两位大师在秦皇岛讲经说法,许多百姓前去听,在秦皇岛古老的寺庙前,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这样的讲经持续了好久,直到太阳下山都没有停下。 申时。 秦涓一行成功从寺庙后面的山林里穿过,往一片野海的地方走去。 这里,直接绕开了官府的码头 避开官府的盘查海域,他们知道一定会成功,他们都知道,只要子夜他们就离开这里了。 因为两个大师的帮助,没有人发现,官府连一丝警觉都没有。 几乎所有人都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成功了。 远远的看到一枚烟.雾丸子在夜空中炸开了花。 那是赵淮之的信号,他们就快到了。 “盯紧点,船就在附近了。”古月的声音压抑着喜悦。 “嗯嗯。” 没走一刻钟,果然看到了船。 “到了,就是那里,船在那里!”他们喊了出来。 终于,他们骑马向着那边海域狂奔而去,在马蹄碰触到海水后的那一刻陡然停下。 秦涓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那样的狂烈。 这一刻,他双眸死死的盯着大船,血丝逐渐爬上眼眸…… 爹爹,我看到大船了。 当年我们没能赶上的大船。 当年…… 宋国的传说。 那个辉煌的传说,那个富裕到无法想象的宋国,曾经离他们很远很远。 如今,他们离宋国只有一个船的距离。 “兄弟们上去啊,傻站着干嘛!”古月一声吆喝让他们回过神来。 “对对对。”卡六摸了一把脸,心里已雀跃了,听说宋国只要勤劳就有银子赚,那他只要勤劳干活,有好吃的好住的最好能娶个婆娘就好了。 第231章 出入烟波里 “大家尽量快点上船, 在天亮前我们要抵达安全的海域。”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放下通往岸边的夹板对他们吆喝道。 秦涓立刻认出来了,这个人是那日在他们的军营旁的林子里出现过的,再后来自称是从王罗来的商队从肃州消失了, 原来这个商队是赵淮之的人。 这么说旦木那一日离开就是因为这个商队? 当秦涓此刻想明白了这一点,深觉自己被旦木那张天真无邪的脸迷惑的不轻…… 将马匹赶上船板后,在他们统计人数的时候,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走过来, 秦涓知道这个人是商队的老大, 名字他不晓得。 王楷对他们说:“这个船是掩护船,我们的主船在前面十里的海域等候, 为了保证我们这么多人大部分能回到宋国,必须有人牺牲在掩护船上为主船守护, 所以必须有八人留在这里, 开船需要四个人,夜里要换班。” 这一刻海上传来的风是寒冷的, 船板上太过安静,以至于风声显得无比的凌冽。 所有人都是拼了命才走到这里的, 几乎都是好不容易才活到了现在,本以为上船以后就平安了, 也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 秦涓站出来:“我们这边人肯定比你们商队的人少, 我和古月留在掩护船上,你们再拿出五个人来。” 秦涓的话音刚落, 古月猛地看向他, 还真是兄弟啊, 这种要命的事,第一个拉上他,不过他竟然没有生气, 反倒有一丝高兴。 松蛮一听立刻吵闹起来:“ “我们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古月低吼一声。 松蛮被他吼得眼泪汪汪,心里别提多不服气了,秦涓都舍不得吼他,他凭什么吼他…… 秦涓看向桃花和郑生柏,桃花走过去牵起松蛮和文曲的手,站到了郑生柏身后。 王楷为难的看向他:“不行,我答应过我的兄弟,这边我只留四个人,你们还得出两个。” “你主子呢?”古月突然问王楷。 “他在前面那艘船上。” “你主子这么吩咐你的?”古月不知道赵淮之没有带来一个伯牙兀氏的骑兵,因为赵淮之他知道伯牙兀氏的人已习惯了草原,习惯了大泽,习惯了漠北。 王楷:“主子不知道我有设掩护船,他以为只有主船一艘。” 古月:“……” 卡六看向因奴安两兄弟:“奴安奴和,你们两来一个跟着我呗,再留一个去守着四爷。” 因奴安站出来:“我跟着你吧,让奴和跟着四爷。” 卡六看向王楷:“这不就行了,别磨叽了,开船吧,省得夜长梦多。” 借着北风,顺风顺水,大船奋力的向着南边驶去,这一夜就像是一场梦一般。 直到天亮的时候,秦涓听到了几声火.炮的震动声,这才知道他们被盯上了…… 为什么会被盯上,不是说好了万无一失。 “秦大人!”卡六是第一次听到火炮的声音,被吓得脸色惨白。 第524页 “别慌,先镇定,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秦涓额头上生出细细的汗水,却强自镇定的安慰着身旁的人。 他们都是拼了命的走到这里,不可能放弃,很显然这个时候放弃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们避开他们的攻击,不要再走直线了,只要保证船舱七成能用,撑到到二十里外我们还能修,现在是凌晨,海面上雾很大,或许他们打不中,若是……打中了一两炮也还好……”秦涓断断续续的说完,他也是第一次指挥这个,他根本就是边想边下令。 其他人也没什么办法了,除了王楷留下的四个人会开船,他们四个都是门外汉,本来打算再熟悉一晚上他们能勉强摸清楚一个大概了,应该也能开一段路了,可是现在不给机会啊。 不知过了多久,船进入了一阵浓雾之中,若不是指南针显示的方向是往南,让他们确定还没有迷失方向。 “我怎么没有看到有船追上来?”古月拿着眺望镜看了半天。 “不可能吧。”卡六也跳上了船板,因为好久没有听到炮.火声,他才敢跳出船舱。 卡六只看到白茫茫的大雾,到现在还没有散去。 “现在什么时辰了?”卡六问古月。 古月:“刚到巳时,天气不太好,恐怕要下雨。” “下雨也好,那些人追不上我们更好。” 至这夜,他们南行不知多少里,只知大雨一直在下,没有停歇的意思。 仿若凌晨时听到的那几声炮声是幻觉一般,这一日之后除去下雨,别的都还算顺利。 直到入夜,才听一个船员叫道:“船舱应该是破裂了,底层进了一些水,我们要靠岸修一下船。” 古月:“前面有停的地方就停一下吧,应该没人追上来了。” 前面有一处浅水湾,确定没看到可疑的船只或者瞭望塔之后,他们才敢停泊。 “去把船绳子系上,我把锚扔了。” “好,我先下去了,你等会儿。”古月说着跳下船。 古月在岸上逛了有一会儿,这时他们才陆续下来。 秦涓带上卡六和奴安去附近捕鱼,其余四个船员则去修船了。 秦涓他们捕鱼回来,见船还没有修好。 古月早已架起了篝火等他们,潼湖里的米饭也煮熟了。 “过来烤鱼啊。” “没有多少能吃的鱼,抓到的都放了,只剩下这一条,看着能吃。”卡六说着将鱼扔在沙滩上。 古月白了他一眼:“这么小的鱼,还不如吃我的牛肉干。” 古月将牛肉干烤好了,切成块状,包好了,朝着船员们走去:“修的怎样了?” “不行,破掉的口子有点大,火.炮到底是真家伙。” “那先吃饭吧。”古月将牛肉递给他们,又转身看了下四周,“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是有人住,只要没有官兵就好。” “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绝对没有到宋国。” “哈,虽然我没去过宋国,可别当我傻。”古月勉强扯出一个笑,眯着眼眸。 “您还是别笑了,您这笑,比哭还难看。”有人打趣他。 古月已习惯了,也不生气,抹了一把僵硬的脸,那个什么狐狐说回宋国了会找人帮他治脸,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姑且先信他一次吧。 他们吃完饭,已过自子时了,如果船还不修好,他们恐怕要留在这里一宿了。 秦涓让古月卡六他们去睡,他守夜,四个船员也有两个去睡了。 秦涓在船板上站了一会儿,也去帮着修船了。 当他们的船就快要补好了,船底的水也被一桶一桶的提出来倒掉了。 这个时候,秦涓陡然回头看向沙滩外不远处的树林。 “秦大人?”船员看向他。 “有人来了!快上船。”秦涓低吼一声。 “啊?”两个船员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船还没有补好,还差一点……” “快点!”秦涓从低吼变成了厉吼。 “啊!” 一声惨叫后,一个船员倒在了地上。 秦涓的目光一震,很快他扑开了另一个船员,就在他们站着的地方一支羽箭盯在船壁上。 那船员已吓得双腿发软,连叫不止。 “快上去,躲起来。”秦涓来不及和他多说了,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这时七哥闻声而来,跳下甲板。 秦涓骑上七哥,抽出马鞍下的长刀。 这个人的骑射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但是对方似乎不想杀他,只想杀掉他身边的两个船员?这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熟人? 秦涓很快冒出这个想法。 当他骑着七哥冲过去的时候,没有箭支再朝他射过来,这时他更加确定是认得他的人? 会是谁? 宁柏?不可能,不会是宁柏。 那就只有…… 呵。 终于,他看到了森林里那层层叠叠的官兵。 少说也有一百来号人。 他看着他们,目光锁定住那个眉目风流,唇齿含笑的男人。 “万老狗,你可真能追!” “你可真能逃。”万溪的脸上,此刻已没有了笑意,只有幽寒。 “我是没有想到,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这么算计着逃。” 第525页 秦涓:“不,我并没有算计,只是顺势而为,也恰好有了船。” 万溪冷笑:“怎么,倾九幽那个女人帮的你?” 秦涓一怔,难道万溪不知道他是跟狐狐一起逃的?如果是这样…… 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说一点好话,万溪还是会放他走的。 “哥……”这一声哥,直接叫某个杀伐果决的人傻了眼。 也红了眼。 万溪握着马缰的手都在颤抖。 “哥,我想回去。”那少年看着他不卑不亢,而眼里却带着一抹忧色,他大抵是真的想回去的。 万溪没有说话,因为他被他这两声哥弄得说不出话来了。 “不行。”万溪的理智告诉他,不该放秦涓回去。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人,若是回去了,那里的皇帝会怎么对你?”万溪看着他,厉声问道。 秦涓却是笑道:“哥,你错了,我不会再当官了,我只想找到家。” 第232章 出入烟波里 万溪睁大了眼睛。 不知怎么万溪觉得胸腔里那颗冷硬的心,突然疼了一下。 那么细微的,不可察觉的, 疼了一下。 他不该放他走的,他心里清楚,他更不该动摇的,从他开始办事以来, 被情绪左右屈指可数的几次都是因为狐狐, 现在他又要犯一次错了吗? 放走秦涓,留住秦涓, 其实都不那么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万溪突然骑马转身走了, 连带着他的军队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离去的匆忙, 他怕自己反悔,他更怕他舍不得秦涓, 或许就在过去的日子里他早已把秦涓当作亲人了。 如今亲人要离他而去,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那一丝疼。 寒风吹面, 若刀割着脸,他紧皱的眉头, 没有松缓过……心情也是难以言说的沉重, 如这灰蒙蒙的天色一般。 秦涓看着他们离开, 消失在森林里,直到这里只能听到风声,再也听不到磅礴的马蹄声…… 他红了眼眶,终于他明白了,这一次转身意味着什么。 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他不知道。 风儿不知道,云也不知道。 他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勾唇一笑,调转马头离开。 穿过林子的那时,他突然想起初见万溪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不喜欢万溪的…… “秦!”古月看到秦涓从林子里出来,堵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啊!” “回去吧,没事了。”古月一懵,没事了?什么叫没事了? 重伤的船员被抬上了船,伤了心肺,古月说他尽力救,能不能活命全看运气了。 古月将他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甚至为了给船员保命,先暂时用了一只蛊虫…… 秦涓没见过用蛊虫治病的,他都不信,说出去门外的人更不信,但他信古月,所以他和古月瞒着了其他几人。 条件有限,现在他们没办法了。 “我们何时才能联系上你的老大?”门外卡六问其中一个船员。 “在海上很难联系上的,而且我们不好再停泊了,你知道的,今天能停泊也只是侥幸,而且今天也证明了,这种看似安全的海滩,一点也不安全。” 卡六:“可是不联系他们,你的兄弟会死的!” “船上有药。” 卡六气到了:“那些药若是能起死回生,古月还用得着急的团团转吗?那些都只是补品和调理的药!” “只能说尽力取得联系。”船员说着离开了,他们不是不在乎兄弟生死,只是做不到。 卡六抹了一把脸:“就看他能不能撑过去了。” 半个月后,那个船员能下船走路了,其他人都觉得这是个奇迹,上天垂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古月却在这个时候告知秦涓:“蛊虫取不出来了。” 秦涓一震:“什么?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古月:“我哪知道一直在海上,如果他能在几日之内得到好的治疗,蛊虫那个时候取出来他还是能活的,只是你又想救他的命,又想取出蛊虫,怎么可能呢。” 秦涓停了一会儿:“那怎么办?” “取不出来了,直到他死,蛊虫都会跟着他。” “会影响他吗?” 古月淡道:“必然是会的,只是没有你想象的明显。” 二十天后,他们即将抵达一处海湾,这个时候他们出船就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船只,如鱼群一般从远处行驶而来。 “是宋国了吗?”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我想应该是了……”因奴安惊讶的说道。 而此刻卡六已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往来的大船,又难免侧过头看向秦涓。 他看到秦涓的眼里有泪光,也看到他的手握成了拳,肩膀在轻轻颤抖。 海鸥飞过,两侧的大船上传来欢呼声,卡六突然也跟着畅快的大叫起来。 卡六一叫都跟着叫起来了,古月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跟着喊了两声,又揽过因奴安的肩膀问:“这是到宋国了吗?” 因奴安回过神来看向他,摇摇头:“不知道。” 闻言,古月一把甩开他:“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 比起他们的欢快,秦涓面上是沉默的,内心却是无可压制的狂喜,甚至还有一丝久违的轻松。 第526页 他在心里说,我回来了。 大船进海湾,排队足足等了三天 古月:“我现在怀疑那老王就是胡扯,搞什么掩护船,现在咱们都回来了,他们还没个影子呢!” 卡六:“咱不是帮他们挡了炮吗?说掩护船也没问题啊。”一个船员说:“明天就能将船开进海湾,进海湾后我们可能要弃船了?” “什么意思?”古月一口茶水喷出来,捏在手里的水囊水直往外冒。 “这艘船是后来的建造的掩护船,简单说是来路不明,没有可供通行的东西,有的假文书可以勉强撑过去,混进海湾后我们就弃船。” 秦涓走过来,揽过古月的肩膀:“准备好随时下船吧。” 于是他们将马匹赶到夹板上,把行囊也收拾好。 “还好重东西都在桃花那里。”古月背着他的东西,掂量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重。 秦涓无话可说,当时他让古月把东西都交给郑生柏,只留下衣物和粮食,古月不听他的,现在嫌弃东西重了…… 等他们一行人骑马出现在一个渔村的时候已是五六日以后。 这个时候,船员们才对秦涓他们说,王楷的船是有通行证的,所以会一直往海湾内开,直到顺着大江入临安府。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古月才不担心王楷那边,现在他担心的是他们。 “自然是走去临安府。”“那要多久?” “快的话十几天吧,不是很远的。”“先去找最近的镇子,我们洗簌一下住个店,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 众人达成一致后,往西边骑马而去。 最近的镇子,船员们去集市想办法联系他们的商队,秦涓他们去找客栈。 “我一个字不认得,别看我。”卡六对因奴安说。 因奴安也抹了一把脸:“那个客栈、酒、面、米……我还是认得的。” “你好歹还会说汉话,我都不会说的。”卡六抱着胸愤愤不平。 因奴安:“当初让你跟着四爷学的时候,就像要你命似的,现在知道后悔了。”明明他们就在秦涓身侧,而此刻秦涓听到他们的斗嘴声,就像是从远方传来一般,直到现在他都宛若身在梦中,只怕一醒,梦就碎了。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传来,他才后知后觉的龇牙咧嘴…… 不是梦。 真好。 他双腿一夹马腹:“就那家客栈吧。” 四人中他汉话最好,且长得最像汉人,毕竟他就是在这里出生的汉人,当然古月、因奴安、卡六在长相上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秦涓去找客栈,用的是赵淮之给他们准备的户籍。 他进客栈的时候,好多人往他这里看来,他也在看他们,因为他在漠南漠北没有见过哪家客栈里会有这么多女人外出的。 也对,他刚才在大街上就该发现了。 “是外乡人吧,从来没有见过他。” “从东门进来的,可注意了,是不是渔村过来的。” “可他看着也不穷啊……”秦涓对掌柜说要几间房。 “你们几个人?” “八个。” “所有人的户籍都要登记。” 掌柜问的仔细,问了足足一刻钟才答应让秦涓住进来。 秦涓头一次觉得住店这么麻烦,虽然如此,但他也感受到了这里的严明。 因为房间不够,他们只能两人一间 古月和秦涓同住一间,古月睡床,秦涓睡榻。 深夜,躺在床上,古月睡不着:“在宋国睡觉的感觉如何,秦大人。”秦涓是睡不着,他在想很多事,儿时的记忆如走马观花掠过脑海,此刻回想,没有悲愤,只有,也只记住了开心的事 秦涓突然笑道:“你真想知道?” 古月一个翻身趴在床上,看向榻上的他:“怎么?还能长篇大论不成?” 秦涓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答道:“躺在这里,突然之间就开悟了。” “嗯?” 秦涓淡然又温柔的声音传来:“在踏上这里的那一刻,他催发着我,记得美好的,开心的事,逐渐忘记苦难,铭记恩遇。” “铭记恩遇……”古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懂非懂。 秦涓一笑:“嗯,铭记恩遇。” 古月再度躺下:“行吧,等我懂了再问你,先睡了。”秦涓看向窗外,月高悬于天空,他喜欢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夜晚也总能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的事 想起十几年前,清风霁月,不似凡人的那只小狐。 他年少时的孤勇都没能催使他逃离吉哈布,他却将所有孤勇都献给那只狐狸。 第233章 出入烟波里 次日天刚亮,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掌柜领了一个商人来找其中一个船员。 “王楷让人带了口信给我,他们是五天前抵达临安府的, 你们拿上这个。”商人将一包东西交给船员后便离开了。 这个包袱里是路过各处所需要的路引还有一些银子,现在他们是要直接去临安府吗? 和秦涓商量之后,他们还是决定去临安府,即使赵淮之的封地在荆北。 “原来宋国的银子上刻了这些, 那昨日你给房钱用的什么银子?”古月拿出包袱里的一块银子端详许久后问秦涓。 秦涓:“碎银。”他知道这一点, 所以提前都把银子切好了,用碎银总不会错。 第527页 古月放下银子:“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吃了午饭便离开。” 他们去集市买了新的马鞍, 之前用过的马鞍都扔进了海里,马蹄上的铁蹄龄也换了新的。 “头发都重新梳一下, 衣裳能换的都换了。” 他们穿的是僧人的衣裳, 现在可以换成宋国的衣裳了。 离开这里他们继续向西行,这一条路两旁有许多小河和水池, 这个季节里两岸的垂柳正在抽芽。 风景在冬日的萧瑟与春季的新生中过渡,只是这个春天来得有些迟了。 古月和秦涓并排走在前面, 古月问秦涓:“我送你的镯子呢?” 秦涓这才想起在船上的时候古月送他的一对银镯子,说是生辰礼物。 不要不行, 是古月硬塞给他的, 还让他戴给他看,可他哪里是能戴镯子的人。 “我收起来了啊。”秦涓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我送你的东西你不戴收起来做什么?”古月似乎是很生气。 “……麻烦, 总是响。” “我送你的东西你嫌麻烦?什么意思?”古月的声音越来越冷。 “……”秦涓知道, 这种时候千万别和古月继续说下去, 索性他不说了。 至临安城外是几日后,即便是在城郊已然感受到了这座城的繁华与精致。 即便是城郊,客栈集市也是鳞次栉比, 鳞鳞广厦,因有尽有。 因奴安看着卡六的样子笑出声来:“没见过世面。” “我……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楼。”卡六老脸一红。 因奴安其实也没有见过,不过硬着头皮说:“我曾经见过,和这个差不多啦。” 卡六:“这真的是临安府的城郊吗?城外就这么繁华?” “不知道。”因奴安也觉得有些恍惚。 “怎么不说话了?”古月问秦涓,“半天一句话也没说,你不憋啊?” 秦涓白了他一计:“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只在城郊集市呆了半日,王楷便来找他们了。 “赵淮之呢?”秦涓问王楷。 王楷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提醒他道:“您最好不要在外面提起王爷的名讳。王爷在城中无法出来,我先带你们去城郊王府。” 王楷只是过来接应他们的,这一趟之后,他要去做其他事了,恐怕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出现在临安府了。 荆北王别院在城郊栗山,除去赵淮之自己的人,几乎也没有人知道。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美的风景,只是偶尔冬天有几场雪,夏天时山上小湖里会盛开荷花。 王楷送他们至王府外后便带着他的人还有那四个船员离开了,一个青年从别院内走出,一身素白的袍子,他的五官不算精致,寡淡了一些,所以谈不上俊美,却能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舒服感受。 “我是山海楼的管事,可以叫我杳植。” 听到这个名字,秦涓立刻想到了杳光两位大师。 “你和杳光是什么关系?”古月把秦涓想问的问出来了。 青年笑道:“杳光是我的师兄。” 杳植领他们进别院。 刚进来,古月的目光就被别院中心的一棵大树吸引了,这棵树,树干非常粗,有三五个壮汉加在一起那么粗。 “这是什么树?”他忍不住问道。 “是银杏。”杳植答道,“临安府城郊只有这一株。” 古月没有见过,竟然对着那大树不知道是行礼还是怎样,动作有些滑稽。 也没有人笑话他,甚至卡六还跟着作揖。 古月:“在我的家乡,见到这么大的树要拜的,因为他们是神灵。” 杳植笑道:“诸位跟我来吧。” 杳植给他们安排好了院落和住处。 秦涓本来以为在这里就能见到桃花、松蛮和文曲了,可杳植告诉他,赵淮之将桃花他们送到荆北去了。 秦涓大致能猜到,赵淮之担心战事,所以提前将桃花他们送走了。 这样也好没有后顾之忧了,省得让他们担心。 “可喜欢这里?” 入夜的时候,杳植看到秦涓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走过来,低柔的声音问道。 秦涓点点头。 四周很安静,初春的夜,在杳植看来也是无法在外面久坐的,只是秦涓不同,他虽怕冷但也习惯了寒冷,相反临安的初春他并不觉得有多冷。 或许是因为身在最想呆的地方,心都是暖的,所以没有感到寒意。 “赵淮之……他在这里住过吗?”他突然看向杳植,问道。 杳植笑道:“住过,那时他还很小。” 秦涓的脸色突然放柔,神情也比之前的沉凝要松缓许多。 杳植一笑:“我带你去王爷的书房看看。” 秦涓站起来:“好啊。” 赵淮之的书房让人震撼,这根本不是什么书房,是一间院子四个房都拿来堆书了? 秦涓忍不住问道:“这些书,他都有看过吗?” “那一年王爷在这里日以继夜的看书。”杳植答道。 秦涓想,那他应该看过许多书 可是他想象不出那个少年的赵淮之,孩子似的赵淮之看书的样子。 “后来,他又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秦涓似乎是在问这里的书 杳植不清楚,所以没有回答,他见秦涓看着这些书的时候,也是满目温柔。 第528页 二月末的一天,早膳后,下了一场小雨。 秦涓骑着七哥带着壶壶去后山闲逛去了。 古月他们在院子里说话。 卡六说他从来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 应该说卡六他们不知道这里是王府。更不知道赵淮之是这里的王爷……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是在那个赵公子这里住着也不好啊。”卡六突然看向因奴安,“四爷怎么还没来信。” 他们在等姚四郎,姚四郎说要去找他爹的一个当官的朋友,他们应该是要在宋国做生意,秦涓会给他们一笔本钱。 “算着应该快了。” “如果四爷说的那个他爹的朋友不帮咱们怎么办?” “那就找秦大人秦大人一定会帮咱们的。只是四爷说他欠着秦大人太多了,不好再请他帮忙了,不过我相信我们只要勤劳一点,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因奴安说着,看着头顶的天空笑了。 “嗯。” 秦涓在后山的小湖边坐着,壶壶在湖畔喝水,七哥在一旁玩耍。 七哥愉快的吃着草,偶尔还会扒拉一下秦涓的衣裳。 秦涓看着七哥,眼里充满了爱怜,他之前还担心七哥吃不惯这里的草,好在七哥和壶壶都撑过去了,在大船上也没有因为只能吃干草而挑食。 想到这里,秦涓站起来摸了摸它们的头。 杳植说赵淮之最近一直和天家在一起,也一直在查那个疑是他的叔叔的秦茂的事,只是查了这么久似乎没有头绪。 赵淮之让他等他。 他也没有再找杳植打听他的事。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候。 只是秦涓偶尔还是会问起杳植,知不知道那个秦茂。 杳植会跟他说起一些他知道的关于秦茂的事,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在临安府城西有些名气,他长得很好看,会写一手特别好看的字,还会填词,所以很多小官还是愿意与他结交。 “他很有头脑,年轻时一直在等机会,有机会他就一定会抓住,从普通的小官开始结交,在临安大概呆了有三四年,也一直只是个风月人物,名声也不大不小,他真正开始起运应该是在结识礼部侍郎之 后。” 杳植说查的没有起色,因为查不到秦茂的背景来历,只查到这些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的事。 当时的礼部侍郎一直想要一副好字赠天家,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后来有人给他推荐了秦茂。 礼部侍郎应允之后,让人带秦茂来他府上,秦茂在临安四年才等到这个机会,自然十分珍惜。 侍郎之妹与辞安郡主交好,秦茂不知道他这一趟等到了赏识也有了姻缘。 杳植也曾问过秦涓为何相信秦茂一定是。 秦涓说,他全部的希望都只有秦茂了,如果秦茂不是,他就再也找不到谷谷了,所以他希望秦茂是,一定是。 他在回来的路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谷谷,谷谷等了他十五年,也找了他十五年,醒来的那一刻,他的枕巾都湿透了。 他唯一的亲人等了他这么这么久。 他已回宋国了,如果能找到秦谷,他的人生便也圆满了。 第234章 归隐楚山中 三月初, 院子里的那株杏树开出了花骨朵的时候,姚四郎骑着马儿来到了栗山。 他来的时候,卡六他们在院子里, 大门口有人喊,里头也没有人应他。 过了好久才有一个守卫从里头出来,问他找谁。 “我是姚四郎,请问有没有一个姓秦的公子住在这里。”他问守卫。 守卫深看了他一眼:“你跟我进来吧。” 姚四郎:“都安顿好了,我们去岭南。” “四爷, 你那个叔叔在岭南吗?” “嗯,已经通上信了, “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天吧。” 夜里, 山海楼设宴,作为践行宴给姚四郎他们践行。 从此以后, 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杳植的琴声在山海楼中响起,秦涓突然不觉伤感, 反觉得豁达。 经历了太多的别离, 从儿时的懵懵懂懂,到现在疼痛感淡去反而豁达了许多。 “记得写信。”好久秦涓才对姚四郎说道。 姚四郎笑了笑:“一定。大人若是安定下来, 请告知我地址, 他日带兄弟们登门拜访。” “好。” 觥筹交错之后,踏着夜色,姚四郎一行离去 卡六和奴安两兄弟在马背上对他们挥挥手, 离去的时候还高唱着歌儿。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走吧,回去了。”古月拍拍秦涓的肩膀。 院落里少了卡六他们的欢声笑语,古月有点不习惯。 这个时候古月突然也意识到,他的心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曾经的他是很难感受美好的,甚至于连热闹,也觉得是别人的热闹。 现在,他却开始沉浸心灵,感受生命…… 就像那一日,秦涓所说的,铭记恩遇。 因为也许,一回头,这些人再也不见了。 院角的杏花彻底绽放了,风一吹,洒落一地的花瓣。 秦涓从门外走进来。 见他过来,古月问道:“你怎么没有去骑马?” 言下之意,天气好的时候不出去骑马,天气不好的时候却每天都出去 第529页 秦涓坐到他的身旁,古月见他面色不太好,皱眉:“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秦涓摇头,杳植将一封信给他,看过之后难免有些影响。 陆豫章留在河间府,负责给赵淮之传信。 曰曰在找他,虽然万溪已和大永王说他被远调了,但曰曰还是在找他。 曰曰的情况很糟糕,他想曰曰找他,一定是想让他帮他一把的。 不可否认他是忧心曰曰的。 “其实大永王找你无非是想解决罗卜的困境,你既然已让老郑留了银子给他,这事也不用再担心了,你能帮他一时,也帮不了一世,此事我劝你不要再想了,像我现在这种状态,有何不好?”古月说完喝了一口茶。 秦涓“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他说过的,不会再管政事了…… 他忧心的只是朋友和兄弟。 他也不再是将军,不会再带兵了。 也许他是希望早一日和赵淮之去楚山的。 他漂泊太久,太渴望安定与平和了。 只是,他习惯了热闹,再难忍受形单影只。 三月末的一日,夜半三更,秦涓也早早的就寝了。 那绝美的人,提着灯,从院外走来,头发上沾着飞落的花瓣。 直到他出现在门前,也惊醒了屋内床榻上的人。 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太过安逸了,秦涓陡然惊觉自己的反应退化了一点,当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 他看向门,喊道:“赵淮之。” 门外的人推开门,当秦涓看到他的脸,那张脸上透露着疲惫。 “赵淮之。”他下床,走向他,也接过他手中的提灯。 “你怎么了?你看着很累。”他说着关上门,又扶着他坐下。 赵淮之却是看着他笑,许久才说道:“我有一个反复无常的伯伯,他的几个兄弟也是一样。他们也会有雄心壮志的时候想也建立丰功伟业,可他们听大臣说话的耐心连两刻钟都没有,他们能激动的让我分析天下,绘制地图,他们能让我将所想写成折子,却又将这些束之高阁。” “就在今天,我真的感到了疲惫……” 听完赵淮之的话,秦涓突然抱住他,往床上走去:“你需要休息。” 赵淮之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的木板,上面绘制着山水,他少时喜欢山水画,所以院廊,墙面,屋舍,随处可见的山水画作。 曾经的胸怀天下,如今的暗淡收场。 他与万溪的那一场棋局,或许已有答案。 “秦涓,随我去封地,你愿意吗?”他突然问道。 秦涓一震,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赵淮之了,赵淮之说愿不愿意去楚山的时候,他已经说过了。 只是这个时候赵淮之再问他,一定是想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他需要的是不可动摇的信任。 秦涓握住赵淮之的手:“我们去荆北。” 他可以去荆北,去荆北后,安顿好了再继续找妹妹。 赵淮之反握住秦涓的手:“好。” 他之一生从未惧怕过任何事情,却有一刹那他是惧怕孤独的。 他懵懵懂懂的时候失去了父王,成名后又失去了阿爹,他承认,在求索的道路上有那么一刹那,他是惧怕过孤独的。 或者说,他已经无惧任何失去了,唯独不能放手秦涓。 赵淮之微勾唇笑了,也缓缓的闭上眼睛,连日来的疲惫,也在这一刹那间消散了。 “你睡吧,我守着你。”秦涓说着,将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 赵淮之浅浅的呼吸声传来,气若游丝。 他睡了一日又一夜。 秦涓彻底感受到了赵淮之的疲惫,就连行军赶路的时候赵淮之都没有睡这么久。 赵淮之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的睁着眼睛躺了很久…… 秦涓给他擦拭身体,问他要吃什么,他只是摇头。 只是那双绝美的眼睛,仿佛是带着星光一般,耀眼的让人心惊。 他心底的雾散去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以亲王的身份与我的师兄沙场相见,我会尽全力,只是,我现在累了,那就让我好好去过我赵淮之的人生吧。”他如此说。 秦涓不敢打断他,只能看着他坚定的点头。 他们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也许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也许就是明天。 因为血脉,因为家在这里,他们必须守护他们的兄弟、朋友、亲人、百姓。 “赵淮之,你知道我在海湾外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了好多好多的大船,震撼人心的船群,比大漠里的商队更让人心惊的画面……我那时就在想,这是怎样的智慧与勇气,才能成就这样的海上篇章,就像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永恒。” 可以在陆上,也可以在海上。 赵淮之的归隐之心与秦涓的是不同的。 秦涓也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自己不再过问战事就是彻底抛开这些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很普通的人。 赵淮之不一样,他从认识赵淮之的第一日起就知道……赵淮之的归隐是半归隐,他的手下还有许多像王楷这样的人,而王楷还在建造大船。 赵淮之还有他父亲留下的军队,他还在培养新的军队。 就让赵淮之在暗中,做着过去的秦涓一直想做,也设想着做的事吧。 第530页 他们启程去荆北,是在这一年的四月初。 只有他、赵淮之和古月。 离开了临安古月才问秦涓:“我一直想问,郑生柏被你派去做什么了?” 秦涓:“不是我派的,他自己走的,他说要帮我在一些地方安置产业。” “这样啊,真不错。”古月,“你就不怕他跑了?” 荆北的暮春,山河青绿,花火满簇。 夜里,江河里是一片星子的清晖。 这样的美,不同于大漠,也不同于草原。 是暮霭沉沉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古月感叹:“连我这个不怎么喜欢感叹景色的人都想吟诗了,难怪宋人但凡有点学问的都会作词作诗,原来是环境使然。” “……”秦涓无语,却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两日后去楚山,你们是要住道观还是我的王殿内,可以随意。”赵淮之说。 古月看向他:“这么说,今晚住客栈咯?” 秦涓:“不然呢?” 古月一喜:“那好,前面有船,我们找了客栈后去前面坐船吧。” 秦涓:“我见那里人多,船也只是游玩的船罢了,不安全,我们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要赶路。” “……”赵淮之见这两人不像是装的,是真不懂那是什么船? 江河边上,夜里燃着花灯,有歌女的声音传来的船,人自然是很多,那是红船,也称花船,与楼子是一样的,声色犬马的地方。 他们去找客栈的时候骑马经过红船。 古月因为好奇仔细看了看,明白过来后,满脸写着尴尬。 他和秦涓不同,在银山的时候也因查案去过楼子的。 第235章 归隐楚山中 古月看这船与楼子有些像, 漂亮的姑娘很多,于是明白过来,他的脸上一热, 没说话,低着头抽了一下马鞭,马儿很快的走了。 秦涓不知道古月怎么回事,突然走这么快了, 他连看都没看花船, 只顾着找哪里有客栈。 有人告诉他们前面十字路口有一家大客栈,肯定还有空房。 他们往十字路口走, 果然见到有一家大客栈。 旌旗蔽空,酾酒临江。 客栈门口往来的捕快不少, 门口正在卸货的那些人却不像是商队, 赵淮之说是雇佣工。 商队和商户不同,商队里有几个或许多个当家, 而商户的老大有且只有一个,其他的都是雇佣。 秦涓注意到这种现象后, 认真看了一会儿。这种情况有好也有坏,姑且他还能看到好的一面, 也就是说很底层的人, 只要努力了还能有钱赚,所以他们是开心的, 而在漠南在漠北, 跑商的商队里底层人挤不进去, 能进商队的要不有背景,要不进过军队,要不有些银子对底层人来说,想要在商队里找个差事都很难。 至于不好的,相信很多人都清楚。 古月去而复返:“喂,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啊。” 秦涓回过神来:“我把马儿牵马厩里去,先等等我。” “去吧去吧。”古月挥挥手。 秦涓从马厩里出来,赵淮之和古月正下楼。 “去吃饭。”古月看向他,他看着赵淮之。 赵淮之点点头。 整个镇子里只有这一家大客栈,这里的人太多了,所以他们决定去外面找地方吃饭。 “这个小镇子怎么这么多人。”古月不禁感叹道。 赵淮之:“周围的乡里都会往镇子里聚集,这里有很多活做,赚钱的机会比较多,与漠南漠北不一样,宋国人多,且都会往城镇聚拢。” 古月到底很喜欢听赵淮之讲话,只要他讲,就会很认真的听。 前面有一处酒馆,他们走过去。 “客官,堂食还是带走?还是让人送过去?”跑堂的笑脸相迎。 “就在这吃,随便炒几个菜就行。”秦涓说着坐下。 “好嘞。”跑堂的立刻走了。 不多时,秦涓说的随便炒几个菜到了,七八盘菜,看得秦涓傻眼。 赵淮之边擦筷子边笑,只是笑而不语,让秦涓摸不着头脑。 古月:“这就是随便炒几个菜啊……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挺会做生意的嘛……挑不出毛病,却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无从说起。” “……”古月把秦涓肚子里想说的都说了。 赵淮之仍旧笑而不语,已经吃了起来。 在宋国呆了这么多天,秦涓也摸清楚了,若论精致与细腻,宋人是旷世之最,就连卖油的老翁用的油壶和油勺都是精致的。 宋人追求极致完美,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对生活的理解。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客栈依然是灯火通明的,底楼喝茶的人也还有不少。 “早些休息,明日早起。”赵淮之对他们说完便回了房。 夜里,不知是什么时候,秦涓睡不着了,爬起来去找赵淮之。 他走到赵淮之门口,却又犹豫了,赵淮之让他们早些休息呢…… 他转身准备走,只听屋内那人说:“进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停了一会儿,他推开门,又迅速的关上门,往赵淮之的床铺的方向走去。 赵淮之好生生躺在床上,眼睛也没睁开,问他:“怎么?睡不着吗?” 秦涓坐过来,点点头。 赵淮之柔柔一笑:“睡不着,就闭上眼,什么都别想。” 第531页 “……”狐狐这不会是要赶他回去睡觉吧?秦涓敏感的想。 “脱了,躺过来,闭上眼睛。”哪知赵淮之这么说。 秦涓长吁一口气,迅速的蹬掉鞋子,爬上床榻。 应该是压到赵淮之的手了,秦涓察觉到,火烫着一张脸,迅速的滚到床榻里头去了。 赵淮之哼笑一声:“不疼。” 他虽这么说,秦涓立刻抓起他的手,吹了两下:“还疼不疼。” “……”赵淮之不说话了。 秦涓握着赵淮之的手,躺在里侧,也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就睡着了。 他是睡着了,这下好了换赵淮之睡不着了。 于是这一晚上,赵淮之撑到后半夜才缓缓入睡,而这个时候狼崽的腿儿不老实的把他的腰夹住了。 睡觉真不老实,不过赵淮之已经扛不住困意了,所以没工夫管这些了,他沉沉的睡去。 次日,古月去秦涓房里敲门:“怎么回事,起床没有?” 他连敲好几下,也没有人应他,放在以前,估计秦涓早吼过来了。 “昨天不是说了要早起吗?” 古月再喊了一声:“快起来了,不早了。” 喊完他就下楼找跑堂去点菜了。 古月把菜都点好了,坐着等了半天,跑堂把菜上了,这时才见赵淮之和秦涓缓缓走下楼来。 古月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敢情他喊半天没人是因为一大早不在房里?这会儿饭菜都好了,这两人就下楼来了。 好在他给忍住了。 两人坐下,默契的端起碗吃饭,甚至默契的无视古月。 古月觉得自己能冒烟了…… 有没有搞错,他们两个连一句话都不说,他点的菜呃! “奸夫淫夫……” 他的汉话音不准,反正也是刚学的词,意思都不明白。 这下好了,两人同时停下,看向他。 目光很不友善。 古月:“……”哆嗦的放下筷子,话都不敢说了。 好在两人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陡然听到别人说,马厩起火了。 秦涓将包袱交给赵淮之和古月:“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 古月又把东西全交给赵淮之:“我去看看,你要乖,在这里等着!” “……”赵淮之脸一沉。 古月纯粹就是好奇,哪里有事往哪里钻,毕竟他这人多疑又贪心…… 秦涓跑的快,听到有人喊起火了,心道应该没烧多久,所以他跃过众人,直接往马厩内部跑。 “火太大了,你进去做什么。” 外面正在扑火的人吼他。 秦涓进去后给马儿们把缰绳解开,甚至嫌这样太慢了,索性拿刀砍。 一时间马儿往外面飞快的跑,人们都傻了眼。 “那人是去救马的啊。” “快点再来点人把火快点扑灭。” 秦涓把马都放出来,找马的人去找自己的马,他把赵淮之和古月的马找回来后才吹哨子找自己的。 壶壶听到哨子很快跑过来了,秦涓立刻发现不对,七哥呢? “七哥!”秦涓大喊。 古月这个时候正好赶来了,秦涓将三匹马都交给他。 “你看好他们!” 古月接过缰绳:“那你去哪啊?” “去找七哥!” 秦涓说着又往马厩里跑。 古月大吼:“你不要命了?” 古月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秦涓这个时候进去和他之前进去完全不是一个情况。 没有找到七哥,秦涓在马厩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七哥。 火被扑灭以后,确实找到了一匹烧焦的马。 有人来问秦涓这是不是他的马儿。 秦涓说不是,很坚定的说不是。 七哥绝对没有死,当时场面混乱,但他可以确定若是他放马儿们出去七哥一定会跟着出去的。 可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过来认领这一具马尸,所以好多人都觉得秦涓可能搞错了,这就是他的马儿,只是他认不出来或者不想承认。 “喂,秦涓,你给马儿后脚绑了铁蹄龄吗,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只绑了前脚的两个铁蹄龄啊?” 古月刚问完,立刻反应过来了,这不是秦涓的马儿,至于为什么没有人认领,可能是因为住店的人还没有回来。 古月想到这里立刻往马厩跑去。 马厩烧了一大半,索性客栈很大,主体离马厩也较远,当时只要把火扑灭,绝对影响不到主体,于是当时掌柜下了令让人务必把火扑灭了。 这会儿这里的废墟还在冒烟,里面还有几个人在里面收拾。 古月突然指着那处马厩后门,问其中一个人:“那个后门一直是开的吗?” 那人想了想说:“一直是开的啊,因为有客人会从后门过,那里也没锁过啊。” 见鬼了,什么人想到偷马啊,而且七哥又不是什么特别容易偷的马儿! 那马儿精的跟啥似的。 果然,还没到夜里,七哥自己跑回来了。 跑回来后,七哥在水缸里狂喝水,不知是有多渴…… 古月现在明白秦涓为何能不管不查,只坐着等了。 第532页 原来这马儿早已被秦涓看透了。 七哥回来后,客栈的人都围过来看七哥。 “我有些明白了,应该是有人要偷这一匹马儿,也难怪长得这么好看……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马儿……” “这么说放火烧马厩也是有人蓄意而为?” “还好这马儿跑回来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他们又问秦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秦涓想了想摇头。 “那就是见马起意了。” “不过找回来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betwalk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6章 归隐楚山中 秦涓他们准备离开这个客栈的时候, 又有一件奇怪的事发生。 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在客栈门口放下一包东西就走了。 跑堂的跑过来,打开来看是几块银子,上面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 一时贪玩烧了你的马厩,赔你们的。 落款是一个鬼脸。 跑堂的认字不全,拿去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看完气得在柜台前破口大骂。 古月走过去问清楚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连忙往外走, 去追刚才见过的那个仆从。 古月记性也不差, 追了好几条街,还真叫他把人逮着了。 那仆从吓得当即跪下了:“大侠饶命, 也别拿小的去见客栈掌柜他会打死俺的。” 古月:“我不为难你,你且说你们为什么偷马?” “小的如实说了, 您会放小的走吗?” “你说了自然。”古月抱着胸。 “是我们老大见到马儿长得好看,所以起了心思, 结果弄到手了发现那马空有皮囊,很难折腾, 于是把那马儿放了……” 古月哭笑不得, 七哥果真厉害。能叫爱马人士直接放弃挣扎……真有它的。 “那你说它怎么折腾的?” “它打碎了老大的白玉瓶,不对, 它将老大的整个院子都弄的一团糟, 拦都拦不住!气得老大恨不得宰了它!可它太聪明了, 自己跑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们老大将他放了?” “小的口误……” “行吧,你滚吧。” “大侠你果然信守承诺的好大侠,多谢您呢。” “你们可真有意思……” 秦涓换骑壶壶了, 七哥气得受不了,在后面抗议。 “他不骑你,我骑成吧!”古月说着下马。 秦涓鸟都不鸟他们。 古月丢开自己的马儿,跑去骑七哥,出奇的,七哥竟然愿意让古月骑它了,不知道是为了气秦涓还是如何。 古月骑了七哥之后,体会了一把极品好马的感觉:“你这家伙,骑着真舒服!” 秦涓一听,陡然停下,杀人似的目光看过来,那一人一马同时瑟缩了一下。 七哥不觉有他,只古月脊背发凉,没再敢得意的笑。 在路上走了两天,七哥被冷落了两天,除了第一日古月骑着他,之后都是驮包袱用了。 去楚山的路陡峭险峻,七哥走在最后面,心里不是滋味。 秦涓倒不是晾着七哥不管,而是想趁着这会儿训练壶壶,同时锻炼七哥独处。 这样的山路恐怕只有古月习惯,秦涓是真的不习惯,若不是对楚山的向往支撑着他,还有儿时练就的坚韧性格,他心里是抗拒走陡峭的山路的。 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居高思危,也可能只是因为鲜少走这样的路。 “前面的空地上歇一会儿吧。”赵淮之对他们说。 从这里看远山,云雾缭绕。秦涓没见过这样的景致,看得有些入神。 这时赵淮之笑道:“以后,来回多走几趟就习惯了。” “嗯。”秦涓点头。 古月更关心什么时候抵达:“明天这个时候能到吗?” 赵淮之:“快的话明天早上,只是夜里我们走的会慢一点。”秦涓还没有习惯山路,他们还会继续走的慢一点。 赵淮之开始做饭。 秦涓将布袋里的豆秸和干草拿出来。 古月惊奇的发现,秦涓竟然先喂七哥吃豆秸了…… 这是不是说明这主仆两个和好了? “喂,秦,你原谅你这小仆从了?”古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它是我兄弟。”秦涓淡淡道。 “……艹。”古月好半天才憋出这句,“老子是你兄弟,它也是,那岂不是?” 古月说不下去了,又吼了一声:艹。 秦涓白了他一记。 赵淮之:“饭做好了,来吃吧。” 刚揭开锅,米饭的香气四溢,古月抱着碗走过来。 赵淮之给他们盛饭,将肉干分给他们。 古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沉稳与温良,怎么会有这样恰到好处的沉敛与优雅,不让人觉得做作,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 古月甚至在想,自己要达到赵淮之这样的境界,还需要修炼多久? 他吃完饭,看向秦涓又看向赵淮之,恍惚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恍然间明白了,一个人的人生,若是少遇见一个人,或者多遇见一个人,都会千差万别。 正因为有赵淮之的出现,现在的秦涓才是这样的秦涓。 第533页 不卑不亢,沉敛温柔。这样的秦涓,又会不会是曾几何时的赵淮之? 古月觉得有那么一瞬他就要抓住那点微茫的光,成为一个伟大的思想家了……哈哈哈哈。 他突然傻笑起来,秦涓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傻笑什么?”后面只差紧跟着一句蠢货。 古月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两人都在看他。 “……”显然他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傻事。 “我吃完了,你们继续吃吧。”古月尴尬的抹了一把脸,走到旁边去整理东西。 吃完饭他们又该开始赶路了。 夜里赶路还好月光很亮,往前走了半个时辰有一个村庄,这时路也宽敞许多了。 村子里没有灯火光亮,只能听到狗吠声。 等他们走的好远了,狗吠声才停止。 古月怕狗,等走远了才开始骂骂咧咧。 次日清晨,终于抵达楚山脚下的镇子了。 赵淮之说他的人回来接他们了,在镇子里等着就好。 他们进镇子后找地方落脚,在客栈里找了两间房洗漱,古月则趁机补觉。 赵淮之和秦涓洗漱完了,一人坐在床榻上,一人坐在窗前。 两人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还滴着水滴。 秦涓正想看看书,赵淮之突然说:“五月末,辞安郡主生辰。” 辞安郡主,秦涓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辞安郡主是哪个。 他陡然放下手中的书,看向赵淮之。 “他们住在襄阳。” 襄阳离这里有五六天的马程,其实这五六天内,走出楚山一带就占去了一半时间。 而实际上走出楚山后,骑马至襄阳会很快。 “我……我跟着去吗?”秦涓甚至不太确定的问道。 赵淮之看向他,皱起眉,好像在说,不然呢? 秦涓显得有些无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秦茂,他还没有想好…… 如果秦茂不认他怎么办? 秦茂一定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的…… “我知道你在紧张什么。”赵淮之又说道,“不必慌张,他若真是你的亲人,自当告诉你的来处。他若已非你亲人,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身世,不愿意认你,也是常态。” 秦涓懂,他都懂,可当赵淮之将这些剖析开来的时候,他还是很难过。 他想过,如果秦茂不认他,就当自己找错了人吧。 有可能这个秦茂压根就不是他的叔叔。 只是,如果秦茂不认他,他当如何找谷谷啊…… “我已经让我的人,在各个县郡,查秦谷,她若已经出嫁是好查的,若她没出嫁可能难了点。” 秦涓说不出话,看着赵淮之的目光里只有感激。 “你还记得她什么时候生的?” “和你,还有桃花,应该是一个季节。”他记得娘生谷谷的时候,好像正在吃一种青色的东西,他记不清了。 但那个时候应该是春天。 赵淮之愣了一瞬,似乎是想到自己的生辰,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伤,他没有生辰,他只知道自己出生在春天。 所以,秦涓问过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回答。 他似乎是不喜欢自己的生辰的,从年少到现在,一直都是。 大伯说他出生在三月初三,别人都当荆北王出生在三月初三,事实上荆北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一日。 或许他亲爹,老荆北王知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秦涓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立刻说道。赵淮之勾唇:“无妨,我并不介意。” 来接荆北王的人不少,二十来人,不过都是便装。 可赵淮之似乎是生气了,也许他不喜欢这么多人过来。 赵淮之将他的部将介绍给秦涓认识,年老的年轻的。 他印象深刻的是许承与许诺两兄弟,二十七八的样子。 与赵淮之这样相仿的年纪,当初赵淮之离开楚山,再回到楚山,再离开楚山……这两兄弟应该见证过赵淮之,荆北少主的成长。 宋国,清风霁月的荆北王的传说,那一段光鲜的过往。 “你叫什么名字?”许诺走过来,事实上刚才赵淮之已经说过一遍了,他没听明白,所以没记住。 “秦涓。” “你这名字好女气……” “不是婵娟的娟,是涓涓细流的涓。” 许诺脸一红,顿时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许诺才对他道:“经常让人误会吧?” “并不。”事实上秦涓并没有太多机会给人解释自己的名,在北地,他们都只喊他秦。 “……”许诺有些敏感,问道,“你是在生气吗?” “没有。”秦涓突然深看着他,觉得自己刚才可能估错了这个许诺的年龄了。 第237章 归隐楚山中 现在看来, 许承可能是二十七八,这个许诺分明只是长得显老成而已…… “你多大?”秦涓不禁问他。 “十九。”许诺看着他,一瞬不瞬的。 “我看你像二十九……” “不带你这样的!许承是我哥!” 或许是被人误会的次数多了许诺一说起这个就炸毛。 秦涓:“……对不起。” 许诺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又像没事一样了 第534页 赵淮之和他的部将进马车去了,他们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秦涓在外面等着,许诺问了他好些问题。 问他的汉话为什么带着一股狼崽子的味道。 还问他的刀怎么能混进城关的。秦涓终于被问烦了他想去找古月, 这才发现古月不在这附近了 古月跑哪里去了,他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没过多久, 赵淮之从马车里出来。 秦涓看到许承扶着赵淮之下车,不知怎么他的目光都有些变化了 只是赵淮之和许承都没有反应。 赵淮之走过来:“古月呢?” 秦涓:“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古月这人虽然多疑也好奇心强, 但不至于去太久不回来, 所以他们决定先等等。 赵淮之派许承去办事了,又派许诺带人去找古月, 他们在原地等古月。 秦涓问赵淮之:“这些人都是你的部将吗?” “有的是幕僚。”赵淮之回答道,“许承跟我最久。” “看得出来。”秦涓语气淡淡, 听不出情绪。 赵淮之却是抿唇一笑,秦涓的情绪, 赵淮之靠近了一些, 微微抬起头看向他,他们两人隔得如此近, 秦涓在看到赵淮之的脸的那一刹那, 整张俊脸变得火烫起来。 赵淮之见他连个过度都没有, 直接脸红,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某人恼羞成怒。 笑你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是这样腼腆。 这么多年, 许多人都在变,而秦涓啊…… 赵淮之突然伸出一只手,握住秦涓的臂膀。 秦涓的身体紧绷起来,赵淮之要做什么?不会是要在这大街上抱他吧? “赵淮之你……要搂要抱,可以晚上,现在不行。”他动着嘴皮子,不发出声音,他知道赵淮之明白他在说什么。 赵淮之只是笑,突然手往上移,就在秦涓全身紧绷的那一刹那,他揽过秦涓的肩膀。 “在船上可有想过我?”他问。 秦涓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他听错了,听成了,在床上可有想过我? 秦涓耳朵尖都红了,第一反应是看四周站着的赵淮之的部将有没有看过来。 他怀疑赵淮之是故意的,赵淮之怎么这么坏……嗷! “想。”秦涓一咬牙,战战兢兢的回答完以后,还不忘看向赵淮之的脸,他似乎是在确定赵淮之是否满意这个答案。 只是他并不知道赵淮之是在笑他,还是在笑他的答案。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古月,直到天彻底黑了,才见古月骑着马从南边过来。 秦涓:“你去哪里了?” 古月深沉的目光看向他:“回去了和你说。” 秦涓一听立刻明白过来,没有再问了 他们启程去楚山荆北王王殿。 从这里到王殿,约摸还要两个时辰。 王殿离奇门还有一天的路程,奇门就是现在桃花带着松蛮和文曲住的地方。 奇门的外形是道观,所以被称为道观。 那里是狐狐的阿爹与亲爹在少年时,呆过十几年的地方。 也是五岁以前的狐狐一直住的地方。 “五岁……”秦涓想,五岁的赵淮之一定很可爱吧。 他想到了那个孩子,那个长得像赵淮之的孩子 “玉雪渡,他很像你。”秦涓突然说道。 赵淮之看向他,应该是没有立刻想到玉雪渡是谁。 姓玉? “是我师叔的儿子?”赵淮之勾唇一笑。 秦涓觉得他笑的有点危险,他点点头。 赵淮之:“像我?” 秦涓后退了一步,点头。 好在赵淮之没有再问了,而是看向他:“下马。” 他的包袱和箱子不多,他背起包袱和箱子跟在赵淮之身后。 王殿很大,比临安栗山的王府大太多了 古月走在后面,一路的感叹。 “赵淮之,你太有钱了吧。”古月说道。 赵淮之:“是我爹有钱。” 古月:“……行吧都一样。” 秦涓和古月不同院子,但也只有一面院墙之隔。 古月是想和秦涓住在一起的,主要他不喜欢和不熟的人住一起,他和那个许诺不熟,但是现在住进了一个院子 桃花那边有松蛮和文曲,古月不喜欢和小崽子住,所以只能忍了 秦涓这里是除去赵淮之的院子外,唯一一个只有他一个人住的院子 古月洗完澡出来,他要去找秦涓。 许诺在院子里,也是刚洗完澡。 “你去哪里?”许诺问他。 古月一挑眉,他去哪关他什么事? 许诺站起来:“王府里夜里不能乱跑。” 古月:“老子找秦涓。” “……”许诺一愣,“现在都很晚了。” “你都没睡,他睡毛?”古月说着已快步走出院门。 许诺:“……” 秦涓也是刚沐浴完,听到有人进院子了,还以为是赵淮之,但是脚步声不一样。 他这才想起,古月说回去后和他说的事。 他站起来,古月已进屋了,进来后,古月关上门。 秦涓让他坐下。 古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说道:“我白天离开一会儿是因为看到几个蛊师。我跟着他们一路,直到跟丢了才回来。” 第535页 “蛊师?中原也有蛊师?” “银山苗人就是从南诏过去的,南诏就是你们现在称的大理。蛊师在中原很正常,我遇到的这几个蛊师,也很厉害。所以我不敢跟太紧了,我猜他们应该是从大理来的。” 古月接着说:“楚山有蛊师也说得过去,这里好山好水,蛊师们喜欢这样的地方。” “那你跟着他们作甚?”秦涓是觉得既然中原蛊师常见,那有一两个蛊师出没也很正常啊,没必要跟着吧,若是有必要跟着也应该有其他的原因。 古月凑过来,沉声道:“因为你体内的那个东西。” 秦涓心下一咯噔:“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古月:“你身上的人皇是有蛊气的,只有蛊师能闻到,我跟着他们是因为我察觉到他们身上的蛊气和人皇有那么一点点接近,我儿时学蛊,不说天赋异禀,毕竟银山蛊师中天才很多,我比不上,但我也有自己的强项,我对蛊气很敏感……” 秦涓:“你是说,我体内的蛊可能是这些人造出来的?” 古月摇头:“不,他们还没有这个能力,他们也许只是器皿。” 秦涓不懂,蛊师能做什么器皿。 “不懂。” 古月:“这个你也别懂了,想到了我都觉得恶寒,你体内的人皇可能是几代相传,由几代人练出来的,由此可见,这里还有更厉害的蛊师。” 古月不完全了解桃花的身世,所以还没有想到桃花的身世上去。 古月:“你现在完全和人皇相处融洽,不知道是好是坏,我希望是好事。” 古月说完站起来:“行了,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河间府。 河间府的一个地牢里,火光燃起的地方,吊着一个人。 “泼醒他。” 一道声音传来,两个狱卒走上前去。 水哗啦啦的落下,不知过了多久,被铁链吊着的人醒了 “三鞭,别伤到他的脸。” 坐在不远处的人继续说道。 “啪”“啪”“啪” 又是一桶盐水,从头淋下来。 “醒了就交代出你所有的同伙!是谁帮你上的船!” 年轻的大人继续说道,他的脸如铁石一般,没有一丝表情,声音也是幽寒。 铁链上的人一字一字的说道。 年轻的大人站起来,走向他,森寒的目光也看向他:“本官再问你一遍,是谁帮你逃到河间府,谁帮你上船的!” “邹大人……我想要什么……这张脸,这身子难道办不到吗……”他说道。 邹光寒抬手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他薄唇未动,眉头未皱。 邹光寒深看了妃檀一眼后,拂袖而去。 妃檀是半个月前被邹光寒的人抓到的。 邹光寒是半个月前在海上抓到妃檀的。 邹光寒是谁的人呢。 万溪。 万溪掌管着河间府内外的船运,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赵淮之清楚。 这也是在王楷告知赵淮之秦涓上了掩护船后,他并没有太反对 他似乎是知道,秦涓会遇上万溪。 妃檀没能逃出大海,他被带了回来。 他跟着宁柏在大都时,就和邹光寒认识,这个人是刑部的,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主事。 他给宁柏办事,他给万溪办事,他们也共事过。 第238章 归隐楚山中 妃檀和赵淮之的路线不同, 妃檀准备逃到平安京,再由平安京至泉州。 正因为妃檀的最终计划不是去临安府而是去泉州府,所以他在前往平安京的路上就被抓了回来。 泉州府和临安府有些不同, 泉州府可以说是现在天下的海航中心。 事实上在邹光寒知道妃檀的船是向平安京开去的时候,他就能猜到妃檀实际上是想去宋国泉州。 他在海上追击了妃檀二十多天后,令妃檀无处可逃,将妃檀带回河间府。 邹光寒认为妃檀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却忽略了妃檀有可能单纯只是在复仇的事实。 仔细想想宁柏有何理由杀苦阹和札答阑氏的家主? 邹光寒一开始也没有怀疑宁柏。 宁柏在还没有被乃马真接回去的时候, 札答阑氏曾交过宁柏武艺。 所以邹光寒怀疑妃檀背后还有其他势力,于是让人对妃檀用刑。 可是一连查了这么多天查不到东西, 且妃檀也不像是被人指使的。 邹光寒在地牢外站了一会儿突然对手下的人说:“叫你查的,查到了没有?” 他让人查妃檀跟着宁柏前的事, 也只查到妃檀曾在中兴府呆过一段时间 他又让人去中兴府查, 去查的人还没有回来。 妃檀在去中兴府之前的事,仅仅停留在, 记录他是女真人而已。 甚至他还有可能是西夏人,党项人, 契丹人。 这不重要。 邹光寒只是意识到,重要的是, 妃檀和苦阹和札答阑氏可能有仇。 邹光寒眉目一黯, 他几乎因为自己的自负忽略了这一点为何他没有想过,不是因为帮谁做事, 仅仅只是因为私仇而已。 邹光寒去而复返, 手上的力道加重了,让妃檀看向他:“你和苦阹和札答阑氏有仇?是什么仇?” 他看到妃檀的目光变了, 心里已了然。 第536页 “不说可以,我去查苦阹和札答阑家主。”他甩开妃檀的下巴,妃檀疼的龇牙捏嘴。 他叫来手下,他们说的是契丹语,妃檀听不太明白。 苦阹和札答阑家主的共同之处在于既在少年时参与过灭西夏,又在成年后参与过灭金。 “他是女真人还是党项人?”似乎已经明了了,是哪里人也不重要了,邹光寒突然又将属下叫回来,“差不多了,再查不到就不查了。” 这个案子,查到这里也差不多明了了。 “大人,您的信。”有守卫进来递给他一封信。 是有人约他至河间府一家酒楼有事相谈。 也就在邹光寒赴约之时,地牢里有人劫牢。 妃檀被人劫走了。 邹光寒明白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即刻下令封锁海运,但心里已清楚劫匪们不会再走海运逃了,因为海上有他,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除非他想放他们一马。 后来妃檀去了哪里,无人知道,只是他的故事,最终停在了河间府,后来有可能改名换姓去了其他地方,或许是以商人的身份,或许是其他身份。 邹光寒偶尔会想起那年冬天,在刑部门口遇到的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少年眉目含笑,压根无惧他的铁面无私…… 少年说,他叫妃檀。 这时身后的同僚告诉他,他是宁柏的宠奴。 无关乎其他,只是这是第一个敢对他这么笑的少年,他们同龄,却又一点都不像同龄人。 他的世界里除了拼命的学习,几乎是没有欢笑可言的。 他不懂有什么好笑的。 带着年少的疑惑,走过了十载寒暑,再相见,是海上的浩瀚烟波里。 他抓住的这个人,已没有了十年前的笑容,他瘦弱,苍白,他变得阴郁、敏感、且多疑…… 邹光寒没有动容,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心,一个法家,不会被情绪左右。 冷静的审问,与冷静的吩咐,看似那么有序。 直到当他听到有人劫牢的消息时,竟然会松了一口气…… 毕竟秘密来河间府五年,有谁给他写信? 万溪的信都是骑兵送来的,不可能是宅院的守卫送来。 他明知是圈套,却进了圈套。 他原本就是想放过妃檀,只是顺水推舟的进了一个圈套罢了。 但他不知道,妃檀明白是他放了他一马。 妃檀知道邹光寒的能力,年少时就清楚,且只要邹光寒锁定了的目标,是不可能逃走的。 他明白若不是邹光寒放他一马,他根本出不了河间府。 当他的人问他去哪的时候。 他回答:“去肃州。” “老大,我们不去宋国了?” “不去了,出不了海,我们去肃州。”妃檀说完咳了几声。 “老大。”商队的人围了过来。 “去肃州,去投奔一个叫倾十一的人。”妃檀说完,晕了过去。 妃檀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的阿姊还没有远嫁吐蕃,阿妹还在院子里和婢女们玩耍。 阿兄和父亲刚从外面骑马归来。 他还没有遇到完颜氏的王爷,他的阿娘仍一身鲜衣端坐在庭前。 他不是奴隶,他不是谁的仆从,他也有良好的身世与出生,只是在那一日后,他开始了他的慢慢伪装路,他隐瞒了身世成了低贱的奴仆,一日又一日,只期待着一场复仇。 终于,仇报完了,他的梦,终于可以安放了。 “阿父阿兄,阿檀给你们报仇了……” 一行清泪滑落他的脸颊。 “邹光寒我欠你一条命,若有机会必定还你。” 这一夜,妃檀梦话不断。 他感了很严重的风寒,差点丢了命。 再醒过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大概是烧坏了,醒来后的他记性变差了。 记得的人开始变少,他开始记不住那个完颜氏的王爷叫什么名字,记不住后来遇到的俊美的蒙族男子是姓乃马真还是姓伯牙兀氏。 但他记得生命里有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邹光寒,一个是秦涓。 “老大,你会不会哪天把我也给忘了啊?”属下苦着一张脸说。 他扬起手一巴掌拍过去:“老子记性没那么差!” 属下捂着脑袋:“老大,你以前从不骂人的,醒来后简直性情大变!” 妃檀:“少废话,快点赶路!” 他只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明白了什么。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何必执着于仇苦,而忘了活着的意义…… 他不会再为过去的痛苦所左右,他要铭记那些美好的东西。 “老大,我们还有三天就到肃州了,怎么联系那个倾十一?” 妃檀不答反问:“今天初几?” “初几……今天五月二十五啊老大。”属下扶额笑哭。 “……”妃檀不知道他一病病了这么久了。 “进肃州城后,找倾家的客栈,在几年前我救过那倾十一一次,现在整个漠南,只有他能收留我们。” 他还在大都做事时,借宁柏的权利,帮倾十一摆平过一件顶麻烦的事,他知道倾十一的为人。 现在他们走投无路,且除了几条命,没有了积蓄,只有倾十一能收留他们了。 第537页 倾十一不仅收留了他们,还给他们造了新的户籍,他们有了新的名字,后来倾十一还将去撒马尔干的商队交给了他们负责。 倾十一笑道:“怎么样当年冒险救我一命,没有救错吧。” 五月二十五,这一日秦涓一行人抵达襄阳。 秦涓刚抵达襄阳的时候,一直注意着襄阳的城墙。 赵淮之笑着看过来:“你一直盯着城墙看,在看什么。” 秦涓:“觉得眼熟。” 后面的古月听到了,骑马上前,问道:“你小时候不会就是在襄阳吧?” 秦涓摇头:“不是,这里的城墙让我看着想起了金国。”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赵淮之根据秦涓的诸多回忆推测他的家乡很可能是在沿海的小镇。 所以他们早就排除了襄阳。 “辞安郡主府在城北。这几日应该陆续有设宴,要见到秦茂还要单独说话,看来还是得我出马。”赵淮之突然笑道。 古月:“可你昨夜不是说了我们还不明白秦茂对秦涓的态度,若是贸然前去,只会让我们暴露于人前,以后秦茂若有什么动作,我们就会陷于被动吗?” 赵淮之叹了一口气说道:“秦茂此人自从数年前纳妾未遂之后,受辞安郡主管束,很少能外出应酬,与其等他出来,不如我趁此机会去见他。” 赵淮之叫上了许承,又让许诺把衣服脱下来给秦涓换上,只留了古月和许诺在客栈里。 他们三人骑马去辞安郡主府上。 这时辞安郡主府上宾客很多,当赵淮之告知辞安郡主府上管家他的身份后,管家就要行跪礼,赵淮之拦住他:“不必行礼,我是微服出来的,去告诉你家主人即可。” 管家亲自领他们去正堂,又让人去请郡主和郡马。 辞安郡主听管家说荆北王来了,先是不信的,毕竟这个荆北王是谁,是天家最喜欢的侄儿,且常年在临安府,怎么可能突然来看他呢? 赵淮之是谁,是天家最喜欢的侄儿,是宋国的清风霁月。 “荆北王会来我这里?开什么玩笑?”她只是一个郡主,又不是帝姬。 第239章 归隐楚山中 辞安郡主自然相信管家没有说谎, 那就是有人冒充荆北王了。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假冒荆北王。”辞安郡主说着站了起来。 管家跟在辞安郡主身后:“老奴瞧那人真有可能是荆北王,郡主切记不可莽撞啊。” 赵吉芙一听步子一停,看向身旁秦茂, 秦茂忙问管家:“那人长什么样?” 他在许多年前在临安远远的见过荆北王一面,那时候荆北王还只是个小王爷,他也在临安府城西呆着。 “顶顶好看,老奴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是老奴词穷, 形容不了。”管家答道。 秦茂看向赵吉芙:“可能真是荆北王。” “那他来襄阳做什么?”赵吉芙紧张的问, “难不成要来襄阳驻兵?这事也不该是来找我啊。” 赵吉芙似乎是很反感此事,不知道是不是和她的那几个叔叔或者堂兄有关。 秦茂:“你说的这个不无可能, 但荆北王与他们有些不同,我觉得还是先见过之后再说吧。反正就算是这样, 我们没法帮到他, 也没什么好怕的。” 赵吉芙觉得秦茂说的有理,于是心里的担忧散去了一大半。 在郡主府正堂里, 秦茂和赵吉芙见到了传说中的荆北王。 听说他常年在临安府,应该是身体不好一直在养伤, 又听说他一直在楚山的一座道观里休养,关于这个荆北王的故事, 一直停留于传言里。 见过荆北王的人都只是许多许多年前, 那时的荆北王还只是一个少年。 可是,见过那样的少年, 也再也看不进这人间风月了。 于是许多关于描写荆北王的诗词在宋国流传开来…… 几乎是第一眼见到赵淮之的时候, 秦茂就确信了这是荆北王。 管家给赵淮之上茶,赵淮之看向秦茂和辞安郡主:“我路过襄阳,闻郡主生辰, 便过来拜访。” 原本赵淮之以为这位辞安郡主是他的姑姑,可查清楚了才知辞安郡主和他是同辈。 辞安郡主的爹是天家的庶出堂兄,在先帝的时候被封了宗王,赵吉芙出生没多久被封了郡主。先帝时期这父女二人还是得宠的,等赵淮之的大伯即位之后,就不行了。 辞安郡主一家也在十几年前从临安府城郊搬到了襄阳封地,之后除去临安府天家生辰,或者一些大事,他们去临安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的。 “你能来看我们已经很是惊喜了,还带什么礼呢。”赵吉芙笑道。 赵吉芙让管家将各式各色的茶果摆上,又问他:“荆北王这次是和谁过来的,大概要在襄阳呆多久呢?” 赵淮之:“我是微服而来,不会呆太久。” 听到他说不会呆太久,赵吉芙便也放心了。 只要不是来这里让她帮忙驻兵的,就是很好了。 这个正堂里,除去秦茂夫妇,只有赵淮之一个客人,还有个一直忙得团团转的老管家。 赵吉芙让老管家去准备晚宴,秦茂出去了一会儿,这府里还有其他客人。 赵吉芙问起了赵淮之天家的身体怎样,临安现在怎样,也问起了战事。 赵淮之柔和的声音传来,辞安郡主这样养尊处优的妇人会关心宋国、也关心他们的帝王,他微有些吃惊,但也正因如此他此刻的心情变得柔软了许多,所以他很耐心的为赵吉芙解答。 第538页 赵吉芙没有读太多的书,或者说她只读过少许论语和女戒…… 因为年幼时听西席先生讲课,一听就会犯困。 所以她读到了十岁上下就没有再读书了,可她挺喜欢听赵淮之说这些。 “我幼时要是听你讲课,一定能读成女博士。”赵吉芙笑道。 原本高高在上如天上的月亮一般存在的荆北王,现在的形象在赵吉芙心里变得鲜活而质朴了。 “王爷不愧是天家最喜欢的后生,果然名不虚传。”她赞赏道。 就在秦茂出去没多久,秦涓和许承跟了上去,除去还在正堂的管家和跟着管家的几个小厮,这里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是荆北王的人。 秦茂去见过几个客人后,往书房走去。 许承看向秦涓,示意他。 秦涓跟着秦茂进了书房的院子,许承守在外面。 秦茂的书院里没有守卫,这正好给了秦涓接近秦茂的机会。 秦茂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跟着他进了院子,他走进书房,刚推开门,听到了脚步声才回头。 他回头后,看到一个身材修长高大的少年,少年眉目俊逸,看着甚至还有几分眼熟。 也正是因为这几份眼熟才让他多了几分好感,才没有对少年这样莽撞的行为感到生气。 秦茂说:“你是来郡主府做客的客人吗?这里是书房,你走错地方了。” 他甚至如此耐心的对秦涓说话。 秦涓是微有些诧异的,可诧异过后他摇摇头,告知秦茂:“我找你。” 秦茂听到这句话,才知道警惕,可是……不至于有人要买通杀手杀他吧? 秦茂后退几步,秦涓紧跟着,似乎是知道秦茂要喊人,他的速度很快,推着秦茂进了书房,同时关上了门。 “你不必喊人来,我问几句就走。” 他的话音刚落,秦茂就大喊了一声。 “你即便喊了人过来,也不是我的对手,我来不是要你的命,只是想问你几句话。”秦涓说完,秦茂没有再喊了,而是看向他。 听到这个问题,秦茂心里千回百转,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想到查他的身世? “说真话,不然你知道后果的!”秦涓紧跟一步。 秦茂皱起眉:“你查我作甚?” “回答我。”也许是因为太想知道答案了,他变得有几分狂躁,声音也拔高了。 “……”秦茂被吓到了,说不出话来。 秦涓深吸一口气,松开他的衣领,背对着他:“我不是想杀你,我只想问你,你从哪里来的,告诉我,我就走。” 他想过了,他不能告知秦茂他是谁,因为他知道他是从哪里回来的,会在这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他的事会如一把剑,一直悬在秦茂的头上。 秦茂也许不能容忍他的侄子在北地做过奴隶,做过将军…… 他不告知秦茂,是在保护很多人,包括秦茂。 秦茂看着秦涓的脊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查我的来历。”他想不通他到底得罪了谁。 “我的家乡没有亲人了,你们有什么可以冲我来的。”他这句是实话,他的家乡已经没有亲人了。 秦涓握着拳头,始终没有发火,似乎是沉默了好久,稳定住了情绪才开口说话:“你知道曲水桥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背对着秦茂的,可他的眸光若寒星,似乎将所有都赌在了这句话上。 背后的人在震惊中后退了数步,勉强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泉水镇曲水桥的。” 就在这时,秦涓紧绷着的肩膀终于缓缓放下,他闭了闭眼眸,转身,与秦茂擦肩而过,他走出书房,也走出院子。 许承见他出来了,不知道他问到结果没有,紧紧的跟了上去。 秦涓从没想过,儿时断断续续的记忆……竟然还是让他记住了曲水桥这三个字。 他往外走,并告知许承:“可以回去了。” 许承知道他应该是问道了什么,于是去找赵淮之 秦涓在郡主府外等他们,却只等到了许承。 “王爷说让我们去客栈等着,做戏做全套,王爷要留在郡主府吃饭。” “嗯。”秦涓骑马转身,许承跟上了。 客栈里,古月问秦涓问到了什么。 秦涓回答说:“泉水镇。” 许承一听:“我立刻去查。” “有三个,有一个在泉州。”许承回来后对他们说道。 “泉州?”古月看向他们,“我在船上听过这地方,好像是有全天下最大的市舶司。” 许承:“泉州的船业很发达,周围的镇子里大商大贾都很多,倒是很像秦涓描述的。” 所以许承更觉得秦涓是来自泉州的泉水镇。 秦涓站起来:“我要去泉州!” 古月:“不是吧?说风就雨?” 秦涓淡道:“你不懂。” 他是一想到秦茂那一句:我的家乡没有亲人了。他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很难受,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泉州去。 夜里,赵淮之回来了,秦涓的事许承对赵淮之说了。 赵淮之对秦涓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去泉州。”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秦涓的眼眶红了,任凭赵淮之握着他的手。 第539页 遇到赵淮之是运气,赵淮之给他的是全部的勇气。 “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的勇气变得如此有意义,不是一腔孤勇,也不会化作忧愤。 赵淮之柔柔一笑:“如此,先去用膳,许承说你回来后一直在房里。” 古月见二人从房里出来,长吁一口气:“快去吃饭吧,许诺都等你们半天了。” 秦涓拍了拍古月的肩膀:“让你担心了。” “知道就好,快点别让老子担心了,快点长大吧!” 第240章 归隐楚山中 泉州路遥, 这一去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楚山。 赵淮之让许诺回楚山告知桃花他们要去泉州,顺带安排一些事。 因为路途太远,他们不得不考虑走近道, 这样他们就要穿过山林,穿过山林又难免要担心遇到劫匪。 几人都有功夫,自然不会太担心这个,但是为了谨慎起见, 他们夜里只走半夜的路, 还有半夜则用来休息。 他们出襄阳,入汉水、东出云梦, 行至岳阳境内。 这个镇子很小,镇子外可以说僻静, 现在正是初夏, 荷塘里的荷叶长得绿油油的,竹林里的竹子也是格外的翠绿。 走过长堤, 夏蝉开始啼鸣,就像是奏乐欢迎着他们。 过了长堤之后等于是进了镇子, 也逐渐热闹起来。 “看着像是节日?”古月虽这么说,但是宋人的精致让他又不太确定, 毕竟有很多宋人平日里都穿的很精致。 秦涓的马儿总是瞩目的, 还好只骑了七哥留在壶壶在楚山陪着松蛮和小曲儿玩耍。 七哥是格外的喜欢自己是瞩目的焦点,它昂首挺胸, 神气而又张扬。 “去前面的客栈休息一晚上再走吧。”古月提议。 他们已一连赶了一个月的路了。 赵淮之点点头, 他们在这个客栈里住下, 这时客栈的跑堂对她们说起今晚,有荷花节的活动。 他们是外乡人,一定是没有见识过他们这里的荷花节的, 跑堂的对他们仔细介绍了荷花节。 “那这是什么?”古月指着桌上荷花模样的瓶子问。 跑堂:“这是荷花酒,这几日这种酒很好卖的,所以每家都有,客官若是喜欢可以买来尝尝。” 古月提起一瓶:“尝尝味道也好。” 吃饭的时候,古月给众人倒酒,秦涓觉得这酒瓶子新奇,也想知道是啥味道,于是古月给他满上后,他拿起酒杯就要喝,却被赵淮之换了杯子。 赵淮之将倒满茶的杯子给他,却将那杯荷花酒直接下肚…… “……”秦涓哑口无言,甚至还吞咽了两口唾沫星子…… 不光如此,对桌的古月还连叫“好喝”。 只有许承翻了翻白眼,觉得除了香味,没喝到什么酒味。 许承还是喜欢喝这家客栈里的白酒,这个荷花酒对他来说果味太浓了。 古月拿荷花酒当水喝,因为这东西不醉人,且他喜欢这个香味,跑堂的见他喝了七八瓶还要喝,笑的合不拢嘴,每帮掌柜卖出去一瓶有一钱银子的进账,他如何不高兴。 一顿饭吃完,秦涓都忍不住板着脸提醒古月了:“少喝点,伤身。” 古月正想反驳他,仔细一想,他没有再喝了。 次日,他们启程继续往泉州而去,在离开镇子的时候,城东有户人家似乎是在办喜事。 许承沉着眉目:“抛绣球招亲,又是这把戏,快点走。” 许承不知道是被人整过,还是怎样,骑着马快速走到了前面去了。 古月不明白许承的意思,正巧,这时楼上的绣球扔了过来。 在古月面前许多人抢起绣球来,古月见这些人都在抢绣球以为这球是个好东西,突然一踏马背也跟着去抢。 可这时,人群里有个高个子看着像是个读书人的人疯狂的挤过来抢古月手中的球,可他哪里是古月的对手。 他被古月一脚踹开了,虽然古月捏住了力道,避免伤到人,但那人还是被踢的后退好多步。 就在古月要将那球握在手里的时候,前面的许承踏马飞了过来,踢开了古月:“你多管闲事!” 古月:“搞清楚现在是谁在多管闲事!” “你知不知道那球是什么意思?这不是你能抢的东西!”许承说。 “我不想因为你我们都得留在这里。” 古月现在不明白许承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他就明白了。 那边几个男人争球打了起来,而那个刚刚被古月踢开的人很快趁乱抱住了绣球,然后高呼:“我抢到了!我抢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媒婆从楼上下来,让人将一个大红色的绸缎捏花戴在那个高个子身上。 许承:“这是绣球招亲,抢到球的是要进去做上门女婿的!” 许承说完了,见古月不说话,他皱着眉,问:“你不会是不知道什么是上门女婿?” 古月搞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悻悻地骑着马儿跑了。 这会儿古月跑的老快了,把他们都甩在了后面。 许承难免会觉得有些好笑。 除了镇子,古月在镇子外的小河边等他们。 等他们追上他,古月才问许承:“为什么会有绣球招亲这种事?” 许承看向他,低沉的声音说:“说到底这一切都是生意。” 第540页 古月更疑惑了。 “无论是比武招亲还是绣球招亲都有两个好处,一个是在方圆之内打出名声,第二个是立信。总之,无论是商人还是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或者习武世家都能用这个捞到好处,且一般这个抢球的人,是早就定好了的。” “只要乡里帮忙传出去,哪家办了招亲,且办的顺利,没有食言,只要抢球的人进门做了女婿,他们就有了信用,就会被乡里茶余饭后谈及,谈的多了,商户的生意会好做,世家的名声会越来越大。” 古月以为这个许承说话从来都是一两句是因为不怎么会说话,没想到这人不单会说话,还这么能说…… 但他也听明白了。 许承说的没错,都是生意。 “宋人脑瓜子真灵活。”谁会想到拿这个来立信来赚钱。 古月又想,那个被他踹了一脚的高个子是不是就是选好的抢球的人? 古月心道:还好被许承拦住了,不然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许承若不反踹他那一脚,他们这会儿应该是被人请上楼喝茶去了。 他们是躲过了这场绣球招亲,可以出镇子东走三十来里路,在一个大湖附近却遇上了几个劫匪。 古月:“真有意思,哪里都有劫匪,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打。” 说话间古月拔刀冲过去了。 那几个劫匪就像是知道他们会武功一样,先是躲开了古月的攻击,又合力去围攻古月。 这时不远处的三人眉目微沉。 “公子,他们知道我们是配了刀的,既然还敢劫,看来也是做好我们会武功的准备的。”许承看向赵淮之。 赵淮之看向另一面的林子,除去一面是湖泊,另一面是很稠密的森林,林子里可能还有没有出来的劫匪。 只是这里离那阵子只有三十里路,为何劫匪敢如此猖獗?镇上的官不管的吗? “问他们要多少银子放我们走。”赵淮之说。 许承骑马走过去,对那些劫匪道:“你们要多少?” 劫匪们似乎是愣了一下,但也没有松懈对古月的攻击:“票子都交出来。” 他们这么一说,许承隐约有些明白了:“你等一下。” 许承骑马返回,赵淮之他们也听到了劫匪说的。 只是秦涓不懂,他看向赵淮之。 赵淮之摸出几张递给许承:“给他们。” 许承没有犹豫的接过来,又骑马往劫匪那边而去 “东西都在这,放我们过去。”许承举着那几张“票子”。 劫匪们微微吃惊,虚晃了一眼,竟然有三四张呢! 他们又是喜又是激动:“先让他们过去,你把票子给我。” 许承给了他们一张,又收回手:“让他们走远。” 劫匪没明白许承的意思,说:“你快让他们走啊。” 赵淮之和秦涓骑马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两人很快往着官道以东的地方走去…… “让你的人离开至少一半。”许承把刚才他的意思再解释了一遍。 劫匪这才明白了,他之前说的是这个意思。 劫匪让他的人离开了一半,直到那几个劫匪走的看不到影子了,许承才再给了他一张。 劫匪已经仔细看过了,盖着的是官府的印戳,是真东西,这笔赚大了。 劫匪笑眯眯的说道:“你手上剩下的给我,你就可以走了。” 许承给古月使眼色,就在许承把“票子”揉成团扔远了的时候,他和古月骑马跑了。 劫匪们去捡纸团,已来不及反应去追他们了。 等反应过来,他们也像一个黑点一般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狂奔二十余里路。 缓过气来,秦涓才有机会问赵淮之他们,那票子是什么? 赵淮之:“是交引,商人能拿此找官府兑米粮茶叶丝绸一类的货物甚至钱。本来被废了,但有些地方还存在。” 秦涓:“劫匪们要这个做什么?” “他们是帮人劫的。” “那给他们的?” 许承:“是假的。”古月:“那他们傻啊,银子不要,要几张假的纸。” “因为如果是真的,他们能赚翻了。”许承低低的声音传来。 古月还是不明白。 许承的笑变得晦暗:“说多了都是生意,在宋国,你触摸不到的地方都是生意。” 古月:“你这说的,太绝对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泛若耶溪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1章 归隐楚山中 许承勾唇:“你爱信不信。”他说着加快了速度, 走到前面去探路。 已过子时,是要找地方住还是继续赶路,全看前面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许承过了一刻钟才回来:“前面有座破庙。” 赵淮之:“继续赶路。” 直到第二天黄昏的时候,看到一个村子,赵淮之才对他们说进去补给,找地方休息。 这个村子以竹子为营生, 几乎每家每户都是靠竹编的手艺吃饭, 所以他们走进村子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竹编制品。 古月捡起一个落在递上的球:“原来球是用竹子做的?” 许承:“有的是,有的不是, 这个叫蹴鞠,也叫马球。” 第541页 古月:“在楚山的时候怎没见到王府里有人玩?” “因为浪费时间。”许承冷哼道。许承:“临安府还有马球比赛, 王公贵族才热衷于此。” 古月:“这么好玩啊, 我去临安府没有看到马球比赛也太可惜了……” 秦涓心道:在临安时,喊你出门跟要你的命似的, 这会儿可惜个什么劲。 他带七哥和壶壶出去玩的时候,在栗山脚下见过有人玩这个, 不过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是马球。 古月问村民这个马球一般卖多少。 村民回答说:“我们是卖给镇里的商户,是二十文一个。” 古月觉得很便宜, 许承却说正常。 许承又说:“商户们再拿到临安去卖, 一个能卖十钱银子。” 古月顿时不说话了。 他们在这个村子里住下,住在村长的家里, 却只有一间客房, 只能在房里打起了地铺。 歇息一晚上了就走, 也并没有觉得寒碜。 四人吃过饭,陆续洗簌后便睡下了。 夜里的时候,外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在走动,也惊醒了秦涓他们。 古月揉了揉眼睛:“在干……” “嘘。”许承拉了他一把。 古月也清醒了一些,看到赵淮之他们都醒了,又看向外面,那些人都往村外走,肩膀上扛着什么东西。 “你们在这里别出去,我出去看看。”秦涓套上鞋子,披了一件衣裳,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许承站起来,跟着套上鞋子。 古月也想跟着去,被秦涓喝止住了:“你照顾淮之。” “他……”用得着我照顾? 当然这话到了古月嘴边也没敢说出口,他的嘴角一抖,坐回原处。 秦涓和许承跟着村民们一路,见村民们是往村外那个小湖边走去。 “许兄,你往这边走,我从湖那边过去,别被他们发现了。” 秦涓说完,许承点头示意后便分头心动了。 共六个村民,领头的是村长 他们应该是在挖什么东西,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也不影响到他们的暗卫,秦涓他们就不会管了,所以他们只想知道村民们到底在挖什么。 两人蹲了半天也不知道结果。 除了听到铲子挖土的声音,也没有人说话。 半个时辰后,那些人突然停下了,秦涓猜到他们应该是挖出什么东西来了。 “小三子,就是这个东西吗?” 叫小三子的凑过来一看:“那天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是不是这东西,但这个位置错不了的。” “先别管了,挖出来看看,要是是人头什么的,早点报案,省得惹上了大麻烦!” 这会儿秦涓和许承都搞清楚了,应该是有人埋了东西在这里,或许和他们一样是路过借宿的人,也应该是刚走没多久。 又过了一会儿那东西被挖出来了,是一个一尺长的箱子。 小三子跳到后面:“我不敢打开,你们来吧。” 大抵是都害怕里头装着吓人的东西,毕竟这盒子尺寸正好…… 所以好几个人都不敢上前。 还是村长走过去,一把将那盒子给撬开了。 说实话众人都觉得有些可惜,当然可惜的是那精致的盒子,这个盒子太好看了。 盒子好看是好看的,但里面的东西让他们很无语。 不过,还好不是什么吓人的玩意,否则村里出了命案,大伙儿的营生都会被连累的。 “是些种子,还有谷物……” 小三儿跺脚:“白忙活一场,老子那天在湖边白蹲了那么久。” 村民几个过来,大手掌搭在小三儿的肩膀上:“你这小子肯定以为是藏了金银珠宝!” 小三儿大吼起来:“就算我以为是金银珠宝,老子还不是告知村长了!又没有想着要独吞!” “那是因为你怕是吓人的东西,你主要是要找村长来作证,你还不是怕惹上了案子。”有人偷笑道。村长笑道:“行了行了,既然没事,大家都回去睡吧。” “那村长这个箱子怎么办?” 村长:“怎么挖出来的,怎么埋进去。” 大伙儿直呼白忙活! 不过,到底为什么要把种子和谷物放进箱子里埋在他们这里? 知道是虚惊一场,秦涓和许承也回去了。 赵淮之见他们回来了,没有耽搁多久,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便也没问,睡下了。 古月则好奇他们出去看到了什么,追问着许承。 许承说:“可能是有借宿的在这里埋下的,箱子里面装着谷物和种子。” “谷物?种子?”古月疑惑的问道。 许承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躺下便睡了。 他们没有在村子里多呆,次日装满水囊后便离开了村子。 只是在路过昨夜那个小湖时,秦涓难免往昨日村民挖到箱子的地方看去一眼。 也只是好奇那个箱子的主人是谁。 此后一路再无歇息。 六月十六,他们抵达一个叫吉安的地方,因为风光太美,到底是停下了脚步。 “这地方很美啊,住一晚上再赶路吧。”古月请求道,说实话他是真有些累了。 得到赵淮之的指示,许承立刻去找客栈。 许承想起多年前,他知道吉安是因为一个王爷,这个王爷是天家的堂弟誉王赵若期,这个人年轻时很有才干,有一年被天家派去工部做事,竟然查出了十万两银子的漏洞,罢免了官吏数十人。 第542页 但他只在工部干了一年,二十几岁就被遣往封地,没几年就病死了。 在赵若期死后,他的庶出兄长将亲儿子过继给他当儿子,这个孩子就是现在的誉王世子,赵崇。 赵崇大抵是和许诺同岁,现在就住在吉安。 在前面的客栈里停下,赵淮之问他们想住几天。 古月答道:“三天!” 许承几乎是与他同时答道:“一天。” 秦涓:“那我取平均值,两日。”赵淮之:“那就两日。” 许承和古月:“……”既然这样,直接问秦涓不好吗? 呆的第一天晚上,他们就发现了,这个客栈里的人怎么这么喜欢聊天。 古月在客栈里进进出出好几趟,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誉王”。 不光他听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秦涓也听到了。 古月躺在床上还在问许承:“那个誉王是谁啊?” 许承:“是公子的族弟。” 古月:“那他是惹上事了吗? 许承:“那他们在说他什么?” 古月:“我听的断断续续的,都说他的位子来的不正当。” 许承一听,哼笑:“谈不上正当,也谈不上不正当,本来就和他没关系,只不过是他的生父想白套一个王位。” “什么意思?”古月坐起来。 许承真不知道他还是这么喜欢八卦的人…… “你说啊,让我听一半。”甚至还很不高兴。 许承:“原先的誉王是赵崇的叔父,是嫡出,现在这个赵崇是老誉王庶出哥哥的儿子,当初天家听得誉王病死了,大概是难过的,正因如此赵崇的生父提议将赵崇过继给老誉王,说是好让赵若期这一脉不断,天家一听立刻答应了。” “可是后来,有人说赵若期是有一个遗腹子的,那女子还是赵若期的娘生前给赵若期安排的侧妃人选,只是再后来又有人说那女子死了。” 古月:“……死了?那赵若期的亲生儿子也死了?” 许承:“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若是不死,赵崇都十九了,咋还不见有人找上门来讨要那誉王的位置。” 古月:“可能是因为木已成舟,就算想也没办法吧。” “在这种事上天家还是能帮忙的,我猜应该是死了。”许承说。 古月:“……”既然许承都说死了,那应该是死了…… 许承:“现在可以睡了吧?” 古月“嗯” 次日,古月去集市卖他的饰品,因为他的饰品工艺精湛,很快就抛售一空了。 甚至还有人打听他住在哪里,说是要去他落榻的地方找他拿货。 这一笔买卖让古月尝到了甜头。 他正骑上马准备走人的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让开让开!” “又是誉王府的马车!” 闻言,古月往那马车看去。 马车中,那少年微微有些胖,但看得出来也是五官很好,散漫的有些骄纵,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小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tsuya 100瓶;春泛若耶溪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2章 归隐楚山中 “誉王的马车总是如此横冲直撞。” 有人小声议论, 也有人不予理会走至马路中心去捡刚才有人遗落的东西。 古月看了眼誉王府远去的马车,骑着马转身走了。 古月回客栈才知秦涓、赵淮之还有许承都出去了,他吃了午饭实在无聊, 把跑堂的叫过来问道:“他们去哪有没有给你留话?” 跑堂的答道:“我听着像是说要去把吉安逛一逛,您不妨去找找。” 古月快气死了,连句话都不给他留的,岂有此理。 赵淮之他们是以为古月会很晚回来, 猜测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古月都可能没有回来, 所以才没有给跑堂的留话,哪知古月的东西那么好卖。 古月想了想还是回房睡觉, 不去找他们了。 那三人在城中骑马跑了一圈,欣赏了吉安的美景。有路人告诉他们吉安玉屏楼中可观赏吉安城的风光…… 观赏美景又怎少的了登高。 于是三人又去寻那玉屏楼。 玉屏楼在吉安城中, 从城门处看过去最高的那座楼就是玉屏楼。 因为位置醒目, 他们也不用费劲找,一路直奔而去。 许承很羡慕秦涓和古月这样的人, 他们似乎总能在新的城镇里保持一如既往的憧憬与新奇,即便此前秦涓因为想快点去泉州表现的有些急躁, 但今日的秦涓似乎是回归了原来的样子。 刚到楚山时秦涓也是这样的,与那两个孩子日日出去游玩。 结伴, 或才子相谈甚欢,或老叟品茶品画。 “上楼看风景吗?” “都说誉王在三楼呢, 我不去了。” 两个学生模样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闻言许承看向赵淮之, 赵淮之笑道:“先去喝茶用膳。” 玉屏楼旁边就是玉屏湖,他们找了一处僻静地儿,窗子外正好能看到湖上风光。 当然若是在楼上, 观赏风光可能更好,他们这是一楼。 湖上是有船的,还不少,当然红船也少不了。 “溶溶水光,岸上浅浅看,天悠云儿淡,花儿灿,水儿灿,却把人儿换。” 第543页 这声音传来,连赵淮之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忍不住往外看去。 这声音确实好听,好听的让秦涓词穷,他也跟着看过去,明明唱着香艳的句子,却能如此清浅而悠远。 那人刚唱罢一曲,穿上还有岸边,叫好声持续很久。 秦涓的目光好久才搜寻到那个刚唱完曲儿的人。 光是看穿着看不出来性别,一张宜男宜女的面孔,清秀中带着一丝并不让人生厌的妩媚。 当听到后面那桌也有看官问道“这人是男是女”的时候,秦涓心道自己眼神没问题,原来不止他一人分辨不出来啊。 “你没听过青川船上子献君吗?”那人低低的声音传来。 “当然听过!”另一人刚吼出来,捂住嘴,小声说道:“他来吉安做什么?他不是在泉州吗?” 现在赚大钱的伶人不是在临安就是在泉州,竟然会跑来他们吉安这种小地方,说出去都不信。 “你消息可属实?可传言不是说那子献君美的和荆北王有的一比吗?我怎觉得这人也不过尔尔……” “那你觉得刚才那曲子唱的怎样?” “他就是子献君,我不和你说,你且看楼上那位……” 许承坐在秦涓和赵淮之的对面,正好能看到他们身后那桌,他看过去,看到那二人脚下的官靴。 大晴天穿旱靴,这两人应该是从其他城过来的,极大的可能是捕快或者官兵。 果然没过多久楼上有人下来了,从一楼正堂里穿过,除了客栈往那湖边而去。 “誉王请这位公子上楼一见。” 誉王喜欢听曲,也喜欢好看的人,这似乎是整个吉安都知道的 不光如此誉王年纪轻轻,可他的姬妾与宠奴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不会吧,这个子献千里迢迢从泉州过来就是为了进誉王府?”身后那低低的声音再度传来。 另一人:“管这么多干什么,这个和我们查的案子没关系吧。”当那个人从船的二楼走下来的时候,看官们才确定了这个人的性别。 这人身量很高,赵淮之粗略估计这个子献的身高和秦涓有的一比,或许比秦涓矮一点。 “他站起来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别人喊他子献君了,确实很有气度。做伶人,可惜了。” 直到被誉王的人拦在了楼道里。 见此情此景,许承说道:“登高是登不成了。”很快,誉王将人都赶下来了,只请了子献一人进去。 众人也未曾听到唱曲的声音从三楼传来,但到底是一个时辰后子献才从誉王所在的厢房里出来。 正当众人疑惑不唱曲做什么能做一个时辰的时候,又听到消息传出来。 “刚才誉王的人说子献君要进誉王府了。” “不是吧,誉王要收子献君做宠奴?” 有时候流言就是这般传出来的 明明只是说子献要进誉王府,却被传成了要去誉王府做宠奴。 子献刚走到二楼,外面王府站着的守卫像是接到了什么指示一般进来给子献护驾。 这会儿围着子献的人都让开了。 留言传的很快,很快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子献要进王府做宠奴了。 子献应该是在二楼的楼道里等那个誉王,好半天也不见下楼来。 门口被堵着,秦涓他们一时半会也不能离开,索性又添了一壶茶。 约莫两刻钟后誉王才和子献一起下楼来。 王府的守卫先上前去开道,秦涓好奇的看过去,近看之后,这才觉得那子献长得十分之耐看。 远看只觉清秀,近看能看到那一双丹凤眼,冷漠中却又有勾魂之魅力。 这个子献看着不大,甚至可能和许诺一般年纪。 这样的人做伶人,再沦为宠奴,真是太可惜了…… 连他都不禁这么想,估计其他人也会这么觉得吧。 就在这时候,一支箭向着这边射来。 秦涓的反应应该是最快的,这箭是对着那个誉王射来的,但没有力度,他断定这支箭只是“恐吓” 哪知这誉王不学无术,吓得恨不得直接坐在地上,若不是子献一把握住那箭,这箭确实能要了誉王的命。 誉王见那箭支被子献折断了扔在地上,连忙握住子献的臂膀:“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一定赏你!不过你是有武功吗?若是这样太好了!王府没一个能打的,你以后就做本文的贴身侍卫!” “草民没有习过武艺,刚才只是巧合。”子献淡淡的声音传来,只是那双丹凤眼很快看向客栈外的街道。 “这……”誉王还没来得及失望,只见门口、街心,一个骑马的人出现。 灰色的马,灰白的衣,白色的纱巾蒙着半张脸,身量在男子中算不上高。 那人一手拿着弓箭,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 誉王顿时反应过来,刚才射箭的是谁。 “拿下这贼人!”赵崇大喊。 守卫们迟疑了一下,才举刀向那人冲过去。 只听子献道:“王爷,草民刚才救你一命,现在求王爷……放了他。” 什么? 誉王根本想不到子献会如此说。 那骑马的人无视众多的守卫,甚至下马走过来。 灰白的色彩,清瘦的身姿。 这人看着子献开口道:“跟我走。” 第544页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声音本来就沙哑,只有赵淮之听出来了,这人分明是个半打不打的孩子,且应该身染重疾。 听这说话的声音,大抵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了。 赵淮之没有错过子献的眼底掠过的那一抹疼痛色彩…… 虽然很快,捕捉都只是意外。 子献:“你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听你的?” 周围很安静,不少人是抱着看好戏的样子,他们看向那个瘦弱的少年。 直到那少年握着弓箭的手突然动了动。 子献的眸色都开始变化:“滚。” 少年猛咳起来,那一匹灰马很有灵性的跑过来,用嘴巴咬着主人的衣服,就好像在说:主人算了,我们回去吧。 少年沙哑的咳嗽声传来,周围人听的觉得瘆的慌。 唯恐这少年能将心肺都咳了出来。 直到那少年爬上马背,应该是快失去意识了。 那灰色的马儿蹬了两下蹄子,似乎是想要离开了。 这个时候,那子献才走上前一步,看着那马儿吼道:“乌云,照顾好他。” 听到这里,许承都皱起了眉头:“真是荒唐。” 这两人明明就是认识,这个子献竟然让一匹马儿照顾自己的朋友,而且那个少年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玉屏楼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子献跟着誉王去了誉王府。 回去的路上赵淮之在问许承那个子献的事,而秦涓骑着马儿走在前面,他却一直在想那个白衣少年 许承:“青川船上子献君,这句话应该是两年前就流传开了吧。” 第243章 归隐楚山中 美丽的吉安因为今日这一点小小的插曲, 古月听了之后:“不是说好了两天吗,而且我的东西还没有卖完呢。” 秦涓:“去泉州卖, 也是一样。” 秦涓说完便回房去了。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秦涓起床,穿好衣裳就开始整理东西。 将行囊收拾好后,便去叫醒赵淮之他们, 再去让跑堂准备早膳, 随后去马厩喂马。 等他们吃完早膳,天边泛着鱼肚白。 他们出城门的时候, 天已然亮了。 再至下一个城的时候,赵淮之的人在那里等他, 且带来了口信, 说王楷在泉州等他,应该是有事汇报。 赵淮之的面色沉沉的, 秦涓猜测应该是北边的事。 秦涓早就说过不管北边的事了,所以什么也没有问。 “几日能到泉州。”赵淮之问许承。 许承:“六七天左右。” 六日后他们抵达泉州境内。 在河边饮马, 许承去找王楷,顺便打听泉水镇在泉州哪个方向, 赵淮之他们在一家酒馆里歇了一会儿。 秦涓与酒馆的掌柜说起泉水镇。 掌柜说:“泉水镇啊, 你们来的时候没经过吗?就在泉州城北边三十里啊。” “……”秦涓无语,他们走西北方向过来的, 这么说给错过了。 也是, 赶路赶的很急, 一心只想快点到泉州忘记问路了。 赵淮之看了过来,秦涓也看向他,抢先说道:“先等王楷再说, 到都到了也不急一时。” “嗯。”赵淮之点头。 王楷是夜里跟着许承过来的。这个时候他们已找到了落榻的客栈,就在酒馆旁边。 王楷去赵淮之的房里说了很久的话,还有几封信交给了赵淮之。 陆豫章的信是向赵淮之汇报北地情况的,至于另外两封,一封是旦木的信,信中旦木汇报了伯牙兀的情况,还汇报了他那师兄的动向,至于第三封信。 这封信是大永王曰曰写给秦涓的,如此这封信应该是先给了旦木,再由旦木交给了陆豫章的人一起寄了过来 王楷看向赵淮之:“主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我明日就带人出海了。” 赵淮之走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王楷认真听完:“收到。” 赵淮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万事小心。 秦涓见王楷出来,似乎是有话想问。 王楷自然是知晓,他对秦涓抱拳文好后便快步走了。 秦涓说他不想也不会再管北边的事了…… 赵淮之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秦涓进来了。 秦涓看向赵淮之,见他眉目间略含郁色:“是要紧的事吗?” 赵淮之摇摇头,笑道:“无甚大事,伯牙兀一切安好,只要他们按照我交待的做,就不会出错也不会被清算。” 秦涓:“那就好。” 赵淮之柔柔一笑:“明日清晨我们便去泉水镇。” “嗯。”秦涓笑着点头,目光看到了桌上的信。 赵淮之:“那是大永王给你的信。” 秦涓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走过去拿起那封信。 信中曰曰说他在筹兵,郭邮给他搞到了很多银子,他觉得蹊跷不敢用,但是若有战事或者饥荒,应该能解燃眉之急。 郭邮的银子是郑生柏听秦涓的给大永王送过去的,大永王不知道来路不敢用也是正常。 但信中曰曰只字未提让秦涓回罗卜,或者其他…… 秦涓隐约感觉到大永王或许是知道了什么,譬如知道了他可能不在漠南漠北……也不再草原…… 秦涓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他收好信,就像是收好了一个老朋友,贴于胸口,珍之重之。 第545页 赵淮之见状,笑了。 少年依然是他喜欢的那个少年,依然是重情重义的那个少年。 次日,秦涓醒的时候许承正出门。 秦涓想,许承应该是有赵淮之派的任务,泉州这么大,赵淮之应该是安置了产业也安排了人的。 秦涓正洗簌的时候,外面传来马蹄声,很快一个人上楼来 是去隔壁房的,莫不是赵淮之的人,秦涓跟了出去。 果然是赵淮之的人,将一包东西交给赵淮之,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离开了。 没多久,赵淮之从房里出来 “我们去泉水镇。” 秦涓微怔,赵淮之已走到前面去了。 叫上古月,秦涓和古月也跟了上去。 秦涓看着赵淮之,总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泉水镇的事…… 所以这一路秦涓都有些走神。 快至泉水镇的时候,赵淮之让古月在镇外等许承,难得的古月很听话。 秦涓的情绪近乎低迷,直到进入泉水镇,直到看到泉水镇的集市。 直到。 长堤垂柳,月牙儿似的大桥。 ,只是儿时的他看着很大,所以记忆里这一座桥很大 从桥的这边看过去,桥的对岸就应该是老秦家,赵淮之查到的是这样,只是秦涓并不太记得了…… 秦涓只记得儿时母亲抱着谷谷坐在桥边,他和邹大郎等儿童在一旁玩耍的那一个画面。 直到他们走到对岸,赵淮之指着一片废墟,沉静的声音告知他:“我的人查到的,两三年前那里生了一场大火,被烧掉了。” 秦涓的瞳孔不断放大,直到眼白中出现几许血丝…… 即便他忘记了,也猜到了赵淮之的意思 那里应该是秦府。 “谷谷……谷谷呢……”他红着眼看向赵淮之。 赵淮之摇头,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悲悯、与怜惜。 秦谷去了哪里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的人在凌晨告诉我,秦谷应该是四年前就离开了泉水镇,秦府是后来被烧掉的,查到的消息称,许多年前……应该是你还在吉哈布大营的时候,秦府遭了盗,抢走了不少的东西,后来秦老夫人为了生活卖掉了家里很多东西,在秦谷带着你祖母离开前秦府只是一架空壳了。” “她和祖母去了哪里没人知道吗?” “乡里说秦谷是带着祖母去治病,她没有回来过了,秦府也被烧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赵淮之深吸一口气,“我的人还在查,总有一天会查到的。” 秦涓看着他,眼眶红红的,有些哽咽的说道:“你也相信她还没有死对吗?” “是。”赵淮之知道,他的坚定,才是安慰秦涓最好的东西。 “这里还有她的朋友吗?”秦涓突然问道。 赵淮之是不想告知秦涓,秦谷四年前在这里的遭遇,和祖母相依为命,受同龄的孩子的白眼与冷嘲热讽,大人们虽然不会欺负一个女娃,但不懂事的孩子们会。 赵淮之沉默了一会儿,答:“应该有吧。” 停了一会儿赵淮之又说道:“不过,应该都嫁人了。” 这附近的姑娘成家很早,但秦谷是个例外。 不过四年前秦谷也才十二三岁吧,那个时候也不会说要嫁人,通常那个时候也该是在物色人家了。 秦涓在沉默了许久后,抹了一把脸,看向赵淮之:“我会查到查不到她再说。” 事实上,他在心里说,除非他死了,否则总有一天他会查到秦谷的去处。 赵淮之点点头笑了,他很欣慰,自少在领悟了极致的悲凉之后,狼儿依旧保持了自己的坚毅,依然选择从悲伤中站起来 废墟中的秦府,没有压垮从撒马尔干回来的少年。 十五年春秋寒暑,十五年物竞天择。 他从苦难中走来,看着眼前的废墟,心中也曾流泪,虽已记不起昔日秦府的辉煌过往…… 但他依然选择站起来,寻找唯一的亲人。 秦谷,你究竟在哪里。 “呃……我看你们站在这里半天了,请问你们是外乡人,是过来找人的吗?” 虚晃一眼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 “我……”秦涓刚开口,赵淮之很快接过话去,“这位夫人您好,我是泉州来的郎中,家父生前和老秦家有些渊源,今日一来却见这秦府变成了一片废墟,不知怎么回事……” 那女子听他说是郎中,戒心也消了一大半,问道:“您的父亲和老秦家是什么关系。” 在某些方面,赵淮之比秦涓更敏感,很快他就察觉到这个女子应该是知道秦家的事。 “我父亲也是郎中,与秦叔是朋友,很多年前我家去了蜀地,今年刚搬来泉州,带着父亲的思念,我过来看看秦府,不想……”赵淮之眸光转柔,近乎悲悯的说道,“还请这位夫人告知在下,秦府为何变成这般,那秦家妹妹现在又在何处……” 说实话,赵淮之这一番话直接把秦涓唬的一愣一愣的,打死他都想不到赵淮之能学着戏文说话,这感人肺腑的话不去演个小生就真真可惜了…… 小妇人听他言辞恳切,几乎把她唬的要泪染青衫了,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小声说道:“我是夏蝉,是秦谷的发小,你若想打听秦府,请明日清早去泉州湖广茶楼,我要去那里卖绣品,有一些时间。” 第546页 小妇人说完,趁着没人赶紧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太宰治我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宰治我老婆!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4章 归隐楚山中 叫夏蝉的女人很聪明, 她带上绣品坐车去泉州后,第一件事不是去湖广茶楼,而是去泉州找医馆。 昨日她是怕人说闲话所以没敢仔细问, 耽搁太久了,他们那个村子总会有人路过看到她和男人说话的。 今日她是摸黑就过来了,先去医馆打听,泉州哪家医馆是父子行医, 哪家医馆有二十几岁的年轻郎中。 她是要确定昨日来的这年轻人是不是秦家大叔的朋友。 打听了一个多时辰真叫他打听到了从蜀地来的父子都行医的郎中, 就在泉州老福街上,时间也对得上, 是半年前从蜀地过来的。 既然事情对的上,多半就真是老秦家的故交了, 如此夏蝉就放心了, 这才前去湖广茶楼。 湖广茶楼里赵淮之的人很快将此事告知赵淮之。 赵淮之笑道:“看来这女子是秦谷的真朋友。” 这个夏蝉虽为妇人,但行事果敢有胆识, 想来秦谷也会是一个带着锋芒的姑娘呀。 秦涓日夜思念的妹妹,会是怎样的女孩呢? 有秦涓这样的美貌, 有秦涓的坚毅与锋芒,却又能带着一丝内敛的温柔?大概是这样吧…… 比起赵淮之的冷静, 一旁坐着的秦涓是有些紧张的。 他很怕从夏蝉口中听到不好的消息。 赵淮之走到秦涓面前, 低柔的声音说道:“我的人会带她去绣楼,我们现在过去。” 秦涓这才站起来, 赵淮之伸出一手扶住他。 秦涓一怔, 瞥向赵淮之的手的那刻, 心中柔软的带着一丝疼痛感。 一整夜,他陷入于迷茫之中,所幸, 赵淮之一直坐在他的身边。 失落与悲凉也在赵淮之的陪伴中逐渐消散…… 夏蝉见有人要引她去绣楼,她自然是疑惑的,此前她来过好多次,都是不被允许去绣楼的,因为掌柜的嫌她的绣品还不够精美,她想出来的图案也难登大雅。 绣楼那可是泉州一带的绣娘挤破脑袋也想进的地方啊…… “这位小兄弟,我能问一下,叫我去绣楼是为什么吗?”夏蝉显得有些紧张。 “绣楼晚姑想和你谈一下。”那年轻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夏蝉一听,喜出望外。 绣楼里的晚姑,这是泉州一带的姑娘和妇人们都知道的人物,这个女人三十多的年纪,因为两年前嫁给了一个比她小八.九岁的伶人而在泉州彻底出名了,她出嫁很晚,从当初别人喊她老姑娘,变成了人人喊的晚姑。 她本名叫什么,具体是哪里人,没有人知道,只知她起初不是做绣品生意的,而是一个擅长画花鸟山水的姑娘…… 正因如此,晚姑的绣楼里出的绣品,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风雅,才会受到有权势的人的喜爱。 夏蝉跟着年轻人进了绣楼,这时一个身穿墨绿色禙子,杏色百迭裙,头上戴着白玉冠插着珠花的姑娘从屋内走出来。 夏蝉不认得这姑娘,只是笑着行礼。 哪知这“姑娘”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里挽着的篮子,篮子用一层红布盖着,里头全是绣品。 “行了,东西先留在我这里,我仔细看一下,你先进里屋去吃茶。” 夏蝉不是愚笨的人,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莫不……这位是那晚姑?不是都说她三十四五的年纪了,怎生还生的这般年轻……像姑娘一般的年轻。 夏蝉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想这晚姑不必操心农事也不必伺候夫家,能这么年轻也在情理之中。她点点头,对着晚姑行礼,道了句:“多谢姑姑。” 晚姑凤眼一眯,觉得这个夏夫人伶俐,以后倒是可以一用 夏蝉进了里屋后,晚姑立刻对身旁的女管事勾勾手:“去盯着,那两男的花钱借了我的屋子可以,不准出事。” 原来这晚姑不是赵淮之的人,她肯帮他一把,完全是因为钱,但她不知道赵淮之借绣楼见一个妇人做什么,所以还是防了一手。 夏蝉进了屋后,只见屋中端坐着的是昨日见过的那两人。 夏蝉顿时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竟然警惕起来。 赵淮之道:“夏夫人莫误会了,只是为了夫人名声考虑才借绣楼一用的,在下与绣楼并不熟识。” 夏蝉一听,才缓缓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夏蝉才开口说话:“老秦家被烧掉是两年前,秦谷离开泉水镇也已四年零六个月了。” “那秦家是被谁烧掉的。”一道声音插过来,吓了夏蝉一跳,她看过去,才知是一直没说过话的那个好看的少年。看着不大,或许与她一般年纪。 “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说法很多,但乡里都说官府的人来查过说是被烧之前那段时间有盗贼在老秦家住着,应该是有人点火做饭的时候没注意……” 其实也不一定是盗贼,在江湖上走的人会借用一些没人住的旧宅子,他们走时若不处理干净火堆,就会引发大火。 “官府后来说这个赔偿的事,得等秦谷回来再处理……但老秦家烧了两年都不见秦谷回来……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第547页 赵淮之:“那秦谷去了哪里你知道吗?她有没有给你写过信?” 夏蝉:“我不识字,若是她有信寄给我,或许也被夫家拦下了,秦谷临走前我对她说过让她给我带口信,可这口信我只收到一次,就是三年前春节的时候她让人给我带了一包东西回来,还说她很好,还在给秦老夫人找郎中。” 听到这里秦涓已喉中哽咽的问不出话来了。眼眶红了一圈,嘴唇也是轻微的颤抖着。 赵淮之替他问道:“她走之前没有说她去哪里吗?” 夏蝉看了他一眼,突然帕子捂着嘴巴摇头。 赵淮之微眯眼:“是你知道……有什么难处不好告知我吗?” 夏蝉一惊,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她忙说道:“算了,我也只是猜测,你最好别问……” “有什么不能问的。”秦涓突然再度开口,夏蝉几乎被他吓得站起来了。 “她去了哪里,或者可能去了哪里。”他再度问道。 只是这一次,他如狼一般狠戾又坚毅的目光让夏蝉感到害怕,这个人的目光里,满是锋芒,让她觉得很不安。 赵淮之一面扶住秦涓,示意他冷静,一面对夏蝉笑道:“你别害怕,他不是想伤害到你。” 夏蝉甚至在问自己,她该相信他们吗? 忍了好久她终于说道:“如果……她一定在外面哪个地方没有回来的话,应该会去……应该会去临安府。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的猜测肯定也不一定对,所以你们别问了。” “为什么会去临安府。”秦涓立刻追问道。 夏蝉直接后退了好几步。 赵淮之沉住气拉住秦涓,秦涓现在这个样子一般的男子见了都会想后退。 赵淮之却是柔声问她:“夏夫人,秦谷妹妹是在临走前透露了什么,让您这么猜测的吗?能告知我吗?” “这些都只是我猜测的,就在秦谷决定带秦老夫人去看病之前,村里有个人回来了,这个人自称是邹大郎。” 邹大郎! 这三个字,如一声惊雷,在秦涓的脑袋中爆出一声巨响。 “他在哪?”秦涓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比起之前的反应,他此刻的反应异常的平静,而他袖中的手已握成了拳头。 夏蝉:“他回来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几乎邹家的田产和房产被他卖光后就走了,你们应该了解一点,秦谷等她的父兄等了十几年,她听到邹大郎回来的消息立刻去找邹大郎,好几次我是跟着她去的,邹大郎先是说不知秦谷哥哥的下落,后来秦谷……” “说啊你。” “秦谷把刀架在邹大郎脖子上,邹大郎才说秦谷哥哥从小就被皇帝留在了临安府做官,说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他放屁!”秦涓气得恨不得把桌子都劈成两半了。 邹大郎被秦谷拿刀架着脖子的次日就带着银子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后来泉水镇都说那个邹大郎是假的,甚至还说是妖怪变的……村里还说秦谷年年攒钱交钱凑赎金都没有赎来她的哥哥……邹大郎怎么可能自己回来,可是村里人不知道‘假邹大郎’说秦谷的哥哥在皇帝那里当了官,我倒是希望是真的,我还做过梦秦谷找到了哥哥,做了大官的哥哥,她是大官的妹妹,成了官家小姐了,许了个极好的人家,那人不错听说是进士及第。” 瘦小的女子,说话间已然哭的梨花带雨,她想过,想过很多关于秦谷的结局,最怕的就是秦谷没有抵达临安,死掉了…… 秦谷,你好狠的心……这么久了,一个口信也没叫人给带来。 女管事匆匆走到另一个房间,在那被唤晚姑的女人耳边耳语数句。 本在悠然品茶的晚姑的神色立刻变了,甚至声色还带着几分惊疑:“他们在打听秦谷?” “是。”女管事点点头。 晚姑一眯眼:“不会是要杀秦谷的人追到这里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秦谷可能会在八月开预收,喜欢秦谷的故事的亲可以去收藏支持,看收藏情况怎么样再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更秦谷,秦谷的故事我还是十分喜欢的,爱你们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宰治我老婆! 100瓶;不在冬天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5章 归隐楚山中 本来以为只是两个有钱的少爷见那夏氏长得好看,起了逗弄之心,只要不太过火她能赚钱就好, 这种事她遇到的多了早已司空见惯。 现在知道他们醉翁之意不在此,更是打听起秦谷来,晚姑便警惕起来。 屋内,赵淮之想问的话都问完了, 也心知再问不出什么, 便给了夏蝉一些银子让她走了。 夏蝉不明白这位公子给她银子做什么,但还是接下了, 顺便问他姓什么。 夏蝉着急着去见晚姑,也没有再继续问, 收好银子便离开了。 赵淮之和秦涓往绣楼后门而去。 也是这个时候晚姑派出去的人跟着他们进了湖广茶楼。 刚出后门秦涓就知道有人跟着他们, 不是赵淮之的人,应该是绣楼的人。 夏蝉找晚姑,自然是抱着被晚姑看中的心思。 然而晚姑并不看好夏蝉的手艺, 但她觉得这个人可以用。 “你的配色很大胆,想来你性子虽好, 也该有几分大胆。”晚姑歪着身子说。 第548页 她本是说夏蝉的绣品色彩用的夸张又艳丽, 可夏蝉以为晚姑说的是她一人见两个外男的事。 夏蝉赶紧解释道:“赵公子是我发小她父亲朋友的儿子,他不知道我这位发小家发生了什么事, 才来问我的……” 夏蝉说的这个发小, 就是秦谷?晚姑坐直了身子。 晚姑抿了抿嘴唇, 故意说道:“你这发小家是出了什么大事吗?怎么朋友的儿子要找到你这里来才能问事。” “……”夏蝉被晚姑问的不置可否,若说晚姑是在刁难她,可晚姑这样的人物, 何故刁难她一个无名无姓的妇人。 晚姑差点忘了,这小妇人伶俐,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可她没有立刻说话,反倒是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答案的样子,以此来告知夏蝉她不过是随口问问。 夏蝉长吁一口气,沉声答道:“发小少小离家,家中已化为废墟,这两位公子当属性情中人,十几年后仍旧记得父辈朋友旧事,才会来此打听,妾昨日见了,一是惊讶发小家中还有故人,二是感叹他们这一份思念,才会将发小之事告知与他们的,妾并非不守礼节……” 几分口才,我倒是很喜欢你,这样,你若能跟你夫家说通,便来我这绣楼做事吧,每月二两银子的底钱,绣品卖出去卖多少另算。”晚姑说着叫来了管事。 “你带她下去看看绣楼。” 夏蝉已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行了礼,便跟着女管事退下了。 若能进晚姑的绣楼,不管是姑娘妇人,都是有了身价的,她的夫家巴不得她进呢,又怎会反对。 晚姑是不晓得秦谷还有发小的,还是泉水镇来的,当年她认得秦谷的时候,秦谷说的什么话…… “别问我从哪来的,也别问我还有什么亲人朋友,总之一句话,你要钱,我给你赚,其他别管。” 一身锋芒的女娃,总是穿男装的女娃,晚姑只见过一个,就是秦谷。 明明是个漂亮的能让人嫉恨的女娃,却把自己活成了男孩的样子…… 这个秦谷,明明是泉水镇人,却将自己搞的那么神秘…… 不过她也遵守与秦谷的约定,几年都没有查过她,一次都没有 夜里,晚姑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晚姑半夜被叫醒,一脸凝重的看着屏风外的人。 “说吧,怎么回事。”那人不说话,没过多久,两个人从门外走进来。 晚姑一惊,察觉到不对劲,大喊一声:“方玉婷!” 方玉婷是那女管事的名字。 女管事被人推了一把,倒也不算太用力 晚姑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过,怒极反笑,她站起来,看向屏风后的黑影子们,问道:“诸位这么晚了来绣楼什么意思。” “那你派人跟踪我又是什么意思?”少年浅浅淡淡的声音传来 晚姑深吸一口气,道:“一场误会,只是来不及把这人给叫回来。” 确实是误会,她以为这群人找秦谷是要杀秦谷。 “这么说,这位夫人,你是听到什么,所以误会了?”秦涓再问。 古月抱着刀,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许承,似乎是在示意许承守好外面。 晚姑一怔,察觉到若不给个合理的解释,这个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想了想,决定坦白:“我听你们说秦谷,以为你们是来杀秦谷的,所以才让人跟踪你,是我误会你们,在此给各位好汉赔不是。” 古月心道:这女人……进退有度,能屈能伸的性子,当真叫他们三刮目相看。 “你认得秦谷?”秦涓沉声问她。 “……”晚姑是服了这人,叹了一口气,“她给我做过事。” “什么事?” “这个不用告诉你吧。” “我既然问到这里了你就得说。” 这火.药味,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 “我没必要告诉你。”晚姑气得坐下,但她又想,这傲慢又带刺性子,这说话的语气,该死的怎么就像在哪里遇到过!她最烦这种性子的人了!因为掌控不了! 刀光一闪,那长刀刺破了屏风,几乎只在一瞬之间。 自然没有伤到屏风后那女人分毫。 秦涓:“你既不配合,便莫怪我毁了你这绣楼。” 妈的!晚姑抬起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屏风,即便她刚刚确实有点被吓到了,她依然是气场全开。 “屏风三百两银子,一分不能少,少了,老娘直接拿你们去见官。” 古月:“……” 许承:“……” 他们不得不佩服,这女人挺厉害的,若是别人找就被吓到找不到北了。 秦涓刚想说什么,只听那女人说道: “秦谷这孩子,可惜了。” “……”秦涓刚想说话,却又很快的选择了沉默,许承也上前来拉住他,让他不要打断这个女人的话。 “她真是个天才,如果女子能读书,她一定是女博士,只是啊……她早早的进入了江湖,为了生活,放弃了许多的机会。” 晚姑和他们说着秦谷的故事,短短一年的相处。 晚姑本名倾晚晚,临安府人,二十年前随家中老仆来泉州,从此以卖画维持生计。 晚姑的背后掌握的不止是泉州的丝贸绣品,还有几个镖局。 自然,晚姑只会讲她想讲给他们听的话,其他的她都不会说。 第549页 许久之后,才听许承问道:“那你知道怎么找到她吗?” 倾晚晚:“这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她在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在泉州时住在哪里?”秦涓问她。 “她住的地方早就卖掉了,你问了也没用。”晚姑说。 “那你总该知道点什么。”古月上前一步,“我想你也是关心秦谷的,不然你也不会派人跟踪我们。” 晚姑挑眉:“我该信你们吗?” “你必须信我。”秦涓说着将插在屏风上的刀取出来,刀回了刀鞘。 “我还怕你们是秦谷在外面得罪的仇人呢。”晚姑冷哼一声。 “若是秦谷的仇人,就不会忌讳多杀几个人了。”古月看向她,“还有,秦谷为什么会有仇人,她究竟是在做什么事?” 晚姑:“你杀了整个绣楼也问不出来什么,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秦谷去了哪里,而我也只是出于曾经的一份雇主情分,才关心她一下,派人跟踪了一下你们,没想到遭此祸事,妈的!” 秦涓无语,看向许承,许承更无语,摸出一张三百两银子的票子,交给那个方玉婷。 “屏风的钱赔你了。”许承闷闷的声音传来,“现在,你知道啥可以说了吧。” 这回晚姑确定他们不是来杀秦谷的了,毕竟哪个杀手无聊到杀个人倒贴钱的,而且秦谷也值不得几个钱…… 晚姑接过方玉婷递过来的票子,检查好了,收好了才说道:“她离开泉州都已经三年半了,你们问我她去哪了,我是真不晓得,但我可以给一点消息提示你一下……” 她这么一说,三人都上前几步。 晚姑突然伸出一只手,秦涓古月不懂,许承明白。 许承皱着眉摸出一张票子…… 晚姑仔细看过票子后,继续说:“她在泉州时去外面的青川河比较频繁,对了我的人还说她射箭很厉害,应该是有跟随村子里的猎户打猎,这些你可以去查查。” 其实晚姑和方玉婷都知道,秦谷的射箭虽然是在打猎中磨砺出来的,但具体的实战经验还是他们镖局的师父教的好……只是她们不敢把镖局给抖出来,才这么说的啊。 “还有呢?”秦涓继续问。 许承面无表情的继续掏钱…… 晚姑脸一黑。 大吼:“别的我不知道了,给钱我也答不出来了,你们可以滚了。” 这么晚了,这群人真是够了,烦不烦!晚姑快抓狂了。方玉婷:“几位大爷,可快走吧,别的我们真不晓得了!就秦谷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我们跟她接触的时间少之又少,能知道这么一点已经不错了!” “……”秦涓他们被方玉婷推着转身,几人想应该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唯有那秦涓一咬牙低吼道:“你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妹才不会呢! 方玉婷顿时被吼得一懵。 古月看向秦涓,低声问他:“那我们去青川河。” 秦涓:“马上去,你先下楼去把马牵过来,我善后。” 许承也往外走,等等,这个青川河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耳熟啊…… 第246章 归隐楚山中 前面就是青川河了吗? 直到走到这里, 许承才堪堪回过神来,青川河和青川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那个子献君不就是泉州一带的伶人吗? “这是什么地方?”这么晚了还能听到欢声笑语,古月不禁问道。 河水上的船火, 岸边的灯火,如一条丝带一般。 远处的筝弦声传来,伴随着欢声若雷动。 “……”古月感觉这地方不对劲,再看向秦涓, 那俊脸阴沉沉的抿着唇不说一句话。 古月惶然看向许承, 许承给他一个眼神,奉劝他少说话。 不管怎样, 要查清楚秦谷的下落,这些地方不能放过。许承知道, 秦涓一定会查下去的。 晚姑知道秦谷常往青川河上跑, 纯属巧合,她答应过秦谷不会查她更不会派人跟踪她 她现今的夫家就是从船上走出来的伶人。 这一带出了许多名伶,从各地各国而来, 有的以美貌闻名遐迩,有的惊才艳艳或一手琵琶冠绝天下, 或艳词吟唱让人拍案叫绝…… 晚姑与她的夫君幽会时, 在船上见过秦谷几次,所以才说秦谷常往青川河上跑。 “这船不比从海上来的小啊。”走近了古月惊叹道。 是如海船一般的大船, 当然最大的两艘特别引人瞩目。 海上来的红船, 秦涓恍惚之间想起来他被宁柏的箭刺穿胸膛的时候, 曾经做过一个古怪的梦,那个梦里,海上的风带来了一个红船, 红船上有年轻的公子狐狐…… 秦涓只觉得心梗了一下,秦谷她要来这种地方作甚? 古月见秦涓翻身下马,也跟着要下马,却被许承拦住了:“你在这里守着马儿,我跟他去。” 古月自然不愿意:“你在这里守着,我陪他去!” “你汉话不好,开口容易穿帮。” “谷谷是我未来媳妇!我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找到她!” 两人争吵之间秦涓早就没个人影了,所以两人都只好在这里等着,顺便守着马匹。 秦涓走上了最大的那艘船,船上的人很多,光是站在大船上吹风的俊男靓女就不少。 第550页 当他看到船上那近两米长一米宽的牌匾上写着“青川船”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时…… 恍惚间突然想到在吉安时,许承说过的那个“青川船上子献君”。 “这位公子上船银交一下。”有人走过来找他收钱。 秦涓看过去,见这船上的跑堂都是穿金戴银的,难免有些诧异,他伸手摸银子。 “十两。” 跑堂估计是见他面生,故意的。 秦涓明知他是故意的,摸出十两银子来,在跑堂眼前晃了晃,跑堂大喜伸手来拿。 秦涓手一收,道:“问你几个问题,老老实实答了,银子便是你的。” 小跑堂的笑嘻嘻道:“您就问吧!” “你们这里的伶人资质最老的有几个。” “资质最老是什么意思?年纪大的吗?那当属伯喜和幽乐两个师父了。” 听到这个秦涓再问:“他们现在在船上吗?” “在啊,不过他们都在接客呢,您明日再来吧,记得亥时就来,现在太晚了。” “在哪?” “三层……”小跑堂没有说完被十两银子砸的一懵,再抬头哪里还有人影啊。 他没有多想,赶紧捡银子,高兴的收好。 船上每一层都有守卫,若是直接上去,定然是要被人发现的。 想了一下,秦涓还是觉得得打扮成守卫的样子。 费了一点时间弄到守卫的衣裳,换上之后,便发现每一楼都有守卫走动。 秦涓跟着走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三楼。 想知道那个伯喜和幽乐在哪间房里,一点也不难,因为门上有木牌,写着伶人的名字。 刚上三楼来,见这一楼好几个房间都是灯火通明,就连走道里也是烛光摇曳。 从东往西走,他已然看到了伯喜和幽乐的名字,却因为另一个守卫在,不敢轻举妄动。 大约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好几趟后,有人从四楼下来,对他们说:“上面有人喝醉了,帮忙抬下去。” 秦涓看这人像是船上管事一类的,他说完之后,另一个管事很快跟着去了。 留在秦涓一个人守着三楼了,这下好了,找个时机进去就行了,伯喜的房里应该有三个人,就先去找那幽乐…… 当他往幽乐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却突然在一扇门那里停住了脚步。 他的余光瞥见了门上的木牌,那两个字,让他顿了好久。 子献。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去找幽乐也没有去找伯喜,而是推了推这扇门。 门是锁着的,他翻了窗。 直到他进了这间屋子,他仍然有些恍惚。 他是来打听秦谷的下落的,进一间空屋子里来做什么…… 因为大船内外的灯火,这间屋子即便没人没有点烛火,也有光火透进来,能看到屋内的一切。 这里不像是一个伶人住的,倒像是一个文人,一个学生住的。 若说这是哪个公子住的,都会有人相信。 这是一个雅致的人,如他在吉安玉屏楼初见他时给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屋中的墙上挂满了字画,这个人的字很好,可是写的却不是淫.词艳句,而是一些边塞味道的诗词…… 这倒是很合秦涓的脾性与胃口。 但很快秦涓就被这个房间里类似于眺望镜的东西吸引了,他走过去,发现这个眺望镜对着的地方是窗外的天空…… 眺望镜的旁边是一副星宿图,还有日晷、船舶的模型,还有指南针……还有其他他说不出名字来的东西。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直到秦涓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就在这时外面有声音传来:“今天有人打扫过子献君的房间吗?” 这声音好像是之前从四楼下来的那个管事的…… “没有啊。” 就在这时房门被管事推开了。 而秦涓已拿着那副画从屋内的阑干外翻出去了,到底是三楼,他哪里敢从这里跳到夹板上去。 他很快跳到了另一间房的阑干上,当那管事带着守卫出现在阑干外的时候,秦涓已进了另一间房。 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也没看到可以的迹象。 管事:“昨日有人打扫?” “有的。”守卫答道,“可能是忘了关窗。” 管事点点头,往外走。 另一间房内,幽乐的客人刚走,一进屋,刚躺在床上,只见一个黑衣少年从阑干外翻进来。 他正要大叫,那人已捂住他的嘴巴。 好快的速度,幽乐几乎快被吓晕过去了。 直到秦涓听到子献房里远去的脚步声,才放下心来。 他几乎可以断定,刚才那个管事和子献的关系非同一般。 秦涓缓缓放开幽乐:“你别叫,我不会伤害你,我问几个问题就走。” 面前是一个迟暮的伶人,三十七八的样子,脸上有残存的脂粉,但他的五官端正,气质儒雅,无不告知秦涓这个人在年轻时,也曾惊艳于别人的青春里。 “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幽乐大概是身体不好,说话有些气短。 秦涓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是吓到他了,他低声道:“对不起。” 幽乐是诧异的,无论是小偷或者是杀手都不用给他道歉的。 所以,这一刻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不会是坏人,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过以后,才开口说话:“想问什么,你问吧。” 第551页 秦涓看着他,问道:“你在这里很久吗?” “有二十年吧。” 幽乐的声音很轻,秦涓想年十几岁时的幽乐一定是个乖的像小兔子一样的少年…… “这么说你一直没离开这里,那你四年前也是在这里的。”秦涓继续说道。 这时幽乐才敢抬起头来看他,这是一个好看的少年,好看到让他觉得惊叹,毕竟他是在以声色侍人的地方成长生活的,见过的美丽的人无数,只是这个少年与他以往见过的人都不同,若真真要拉出一个人来与他相比的,恐怕也只有子献了…… 想到这里幽乐突然问道:“你是来找子献的?” 若是要打听四年前的人和事,正好子献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有名气的。 秦涓想说不是,但也算是。 “你听过秦谷这个名字吗?”他忽然问道。 “没有。”幽乐的回答太坚定了,所以秦涓断定幽乐在说谎。 秦涓:“你的反应告诉我你认得她,为什么不承认。” 秦涓大概是没想过,自己妹妹来这种地方,一个伶人不承认,实际上是在保护秦谷。 “太晚了,幽乐身体不适,您请回吧。”幽乐捂着胸口猛咳几声。 “你若不告诉我,我还会再来的,你先休息吧。”秦涓说着转身。 幽乐微吃惊,没料到少年会这般说。 幽乐皱着眉,语气有几分沉怒:“我若告知你我认得她又怎样,也只是认得而已,你问不出什么,我也无法得知她的行踪,你再来我这里,也不如直接去找子献实在,咳咳咳……” “你,你好好休息,我不来找你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大花被 20瓶;梨花院落溶溶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7章 归隐楚山中 逛红船, 与伶人厮混,跟着男人打猎……穿男装…… 这就是他的妹妹吗? 秦涓倒不是气秦谷,而是恨死自己了!他觉得自己快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秦谷, 她只是过早的担负起生活的担子,她又有什么错。 如果他在宋国,秦谷的成长轨迹自然是会改变的,也一定会如寻常姑娘家一样的…… 只是没有如果。 但他打心里不排斥这样的妹妹, 即便妹妹像个男孩子又怎样, 那还是他心心念念思念了十六年的妹妹啊。 “秦谷……”秦涓捂着额头,悲伤的情绪再度爬上心头, 低沉了许久之后,他转身看向古月, “赵淮之还没有回来吗……” 古月摇摇头:“许承说他有些急事要处理若是急事恐怕会有一些变数,你多给他一点时间吧。” “还有, 你也别太担心秦谷,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猜测她还好好的。”古月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既然点头了, 那就先找地方吃饭吧。” 三人出去找酒楼吃饭,许承去打听自家主子的消息。 “你怎么点了酒。”秦涓看向古月。 古月摸了一下鼻子:“我怕你要喝。” “我几时喝酒了?”秦涓沉着脸, 将酒给退了。 古月欲哭无泪, 本来想趁着秦涓情绪低落,他也好搞点酒喝。哪知, 没蒙混过去。 许承回来了。 许承放下背上的包袱:“等我作甚,快吃吧。” 三人吃饱喝足才开始说话,许承说他主子去临安了, 让他们都别担心。 秦涓得知赵淮之去临安了也放下心来,至少知道赵淮之的去向了。 “不是官家那边的事,应该是主子之前好友的事。” 秦涓耳朵一竖,赵淮之哪里来的这么多好友…… “……”感受到秦涓不善的目光,许承一个激灵。 “别多想。”许承说完别开脸。 许承也不会说谎,这事一定是真的,许承也编不出来,但叫秦涓不多想,恐怕有点难度。 古月抱着胸不说话了,而是问秦涓:“你不是说在那个子献的房里拿了一卷画吗,画呢?” 秦涓这才想起还有画:“我放客栈了。” 古月:“正好,回去收拾东西,先离开泉州吧。” 三人往客栈而去,在秦涓的房里,他们看到了那一幅画。 “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古月看了半天,“一幅画连人的模样都看不到。” “你们等我一下,或者在城外等我也行。”秦涓将画卷起来,又将他的几个包袱扔给古月,“我去一趟绣楼,很快回来。” 许承:“那我们在北门等你。” 湖广茶楼后的绣楼内,晚姑没想到这个人还会来她这里。 晚姑揉着发胀的额头问道:“你有完没完,我该说的不是已经都说……” “唰”的一声画轴被散开,秦涓看向她,“这个人你认识吗?” 晚姑看向画轴,先是一惊,又仔细看秦涓的表情,这人也不像是装的啊,他真不知道画轴上的人是谁? 晚姑看向方玉婷,方玉婷凑近了走过来,刚想惊呼,又捂住了嘴巴,看向秦涓:“这画您哪里弄来的?” “不认识。”方玉婷刚想摇头,秦涓直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别以为我耐心很好,狠起来我管你是男是女,直接杀掉。” 是不是秦谷的情敌了,难道是为了那个叫子献的来的?这画不会是在那个子献君房里弄到的吧。 第552页 看来秦谷的身份掩藏的不错…… “小兔崽子!你敢杀她,我让你不能完整的出泉州,先把你五马分尸,再一块块运出去!” “我再问一遍这上面画的是谁。”秦涓虽然收了刀,目光却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方玉婷手掌摸了摸脖子,松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乌云白衣。” 乌云白衣? “看着本姑娘作甚?行了,滚吧,再问也不知道了。”方玉婷顺手拿去鸡毛掸子赶他走。 秦涓倒也给她们面子,闷着声走了。 听到楼下秦涓骑马远去的声音后,方玉婷才拍拍胸脯进屋里来 “老板,他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找秦谷,为何拿着乌云白衣的画像来还不认识?”方玉婷急道。 晚姑勾唇一笑:“说明他们真的是秦家的世交,只知秦谷是秦谷。” 方玉婷点点头:“那我告知他乌云白衣岂不是?” “无妨,怕他再来捣乱了,毁了老娘两道屏风了,这会儿他去找乌云白衣了也好,短时间内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了,怎么摊上这么个事!”晚姑又是一脚揣在被踢坏的屏风上。 秦涓快马出城,泉州北门与古月许承相会。 “乌云白衣。” “什么?” 秦涓重复道:“画像上是乌云白衣。” 两人本还在疑惑中,只听秦涓道:“你们想起在吉安玉屏楼遇到那个子献的时候,有一个骑灰马的少年出现……” 许承猛地看向他:“那个声音很沙哑的少年。” 秦涓:“是,就是他。” 古月:“你们在说什么……”古月当时不在场,所以现在听着一头雾水,但两人现在讲的起劲,又都不理会他,让他很生气,都不理他,他却非要插.进去话不可。 “你们不会说这个就是秦谷吧!”他完全只是为了引起注意才插嘴的,也是随便说的,因为他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不知道…… 但他的话成功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秦涓的目光是惊疑又震撼的,许承的也差不多,但比秦涓的情绪要浅薄几分。 “你们……”古月怀疑这两人是想揍他,甚至后退两步,“老子乱说的,别这么看老子!” 瞬间,暴跳如雷。 许承看向秦涓:“要不去吉安?现在就去。” 恐怕有变数,许承如此提议,反正现在都是蒙在鼓里,不如猜一猜搏一搏。 秦涓也没有头绪,不妨再去吉安一趟,去找那子献君,或许能打听到。 “好。” 许承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是在想,如果他和许诺分离了十几年,他做不做得到,为了寻找,餐风宿露、风雨兼程。 他不知道。 他是一个寡情且凉薄的人,一生只为了忠君之事而活着,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如此。 但他这一路走来,通过秦涓看到了许多,关于人性的美好,与生命的热忱。 也许有失落,一次又一次的求不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但依旧坚信着亲人还活着,依旧坚信着生命里的美好。 “喂,你们等等我啊!”古月一回头两人已骑马跑出好远了,气得他奋起直追。 “你们两个,有没有武德!”古月眼看快追上他们了,那两人却突然加速了。 秦涓的马儿七哥哪是他的能比的,许承的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上等马儿,只有他是随便弄的一匹,和他们跑起来完全不是对手。 而且他们像是跑疯了一般,完全不管他死活,所以他华丽的落单了。 “艹!”古月仰天长啸,许承说他汉话发音不准,现在这个字他连平舌都知道了……音准的不得了! 古月是三天后才追上他俩的,那时这二人在路边的一个酒馆前饮马。 古月黑着脸走过去:“跑啊,怎么停了?” 秦涓见他一脸尘土,像是跑了三天三夜没合眼的样子,顿时不说话了。 古月:“哑巴了?见到你哥不会说话了?” 秦涓只差说句,哥我错了,您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许承刚提了一桶水过来,古月冲过去:“让我洗把脸先!” 他汉话不准,说的快了更不准,洗说的像急。 酒馆小跑堂直接侧目…… 许承都懒得骂他了,将水桶一房,走一边问小跑堂饭菜好了没有。 秦涓和许承都饿了,路上跑了很久都没有吃东西,这会儿狼吞虎咽起来 古月洗了脸,见他们正吃的带劲,虎冲过去,抱起一只鸡就啃。古月风卷残云似的将一只鸡吃完,只剩下一盘骨头…… 秦涓和许承顿时觉得,手里的饭菜一点都不香了。 “跑堂,还有鸡吗?” 跑堂:“……” 许承面无表情:“还有就上。” 跑堂:“还有活的。” 古月:“玩我是吧?有多少上多少,少不了你的银子。老子还没吃饱……” 跑堂:“做好的每天就几只,这荒山野岭就我们一家酒馆,每天做多少东西都是有计划的……”他们没吃到鸡,恨不得把古月再捶一顿。 古月还说他也没吃饱。 于是他们在酒馆里留宿了一晚上,等着第二天把鸡吃够了再走。 “是真好吃,怎么做的!” 小跑堂:“用荷叶包着裹上泥巴,埋进柴火堆里烤出来的。” 第553页 第248章 归隐楚山中 听完跑堂的话, 古月嘴里的一口鸡肉没吞下去,直接吐了出来。 跑堂的看向他:“怎么了?” 古月提起跑堂的衣领:“你这鸡是拿泥巴做的?” 跑堂急忙道:“我是说裹着泥巴做的!您搞错了!” 古月听不懂什么叫裹着,跑堂给他解释了好久才明白过来, 这时秦涓他们已吃完第二只鸡了。 他们吃饱了,甚至将酒家剩下的几只打了抱。 收拾好东西,作别酒家,踏着晨曦向西而去。 打听了去誉王府的路, 直奔誉王府。 他们自称是泉州来的,带着青川船的信, 要交给子献君。 誉王府的人没有怀疑,但管家出来后却告知他们:“是老夫糊涂, 不知道情况, 王爷的婢女说,子献君几日前就离开誉王府了, 是夜里走的,走的很匆忙。” 怎么会这样。 许承:“子献君没有说他去哪里了吗?” 管家摇摇头:“王爷都不知道, 老夫更不会知道。” 事实上子献君离开的那夜,誉王在院中大发脾气, 砸了好几个花盆, 他们看在眼里,哪里敢上前去问。 许承看向秦涓, 只能他们想办法去查了。 古月:“莫不是又回泉州了?这就见鬼了!” 管家心好, 上前来低声告知他们:“老夫帮王爷做事, 已派人打听过了,子献君没有回泉州。不过谨慎起见,你们也可以先派人去泉州问一问, 或者在吉安等一等。” “多谢了。” 三人先在吉安住下,还是原来的客栈。 许承:“我给泉州那边写信了,先等几天,若子献君在泉州我会让人把他稳住。” 这边,许承又联系人在吉安及吉安附近打听子献的下落。 一个地方总有那么一两个百晓生,专门收集情报为生的,许承在吉安城中打听这个人。 三人查了三日,也等了三日,打听到了这附近确实有个百晓生,问了去处,决定当夜就去。 只是去了,那人却说不知子献下落。 那“百晓生”还问他们三人是什么人,既然没问到那子献的下落,许承拉他们两人离开。 秦涓却看着那“百晓生”:“你是想用消息换消息吧。” 既然不在乎钱够不够,就是想要更值钱的消息。 “百晓生”勾唇一笑:“值钱的消息你有吗?” “自然是有,不过你连子献去哪了都不知道,拿什么跟我交换?”秦涓抱着刀,冷冷的声音说道。 坐在桌前的“百晓生”忽然认真看向他,难道他真有值钱的消息? “你说你值钱的消息是什么,我虽不知道子献君的下落,但我知道一个与他有关系的。”“百晓生”站了起来。 秦涓俊逸的脸逆着光,他看向“百晓生”,面色无波,声色幽然:“赵若期的遗腹子没有死。” 赵若期就是之前的誉王。 秦涓只是突然想到这里,他刚一说完,许承都不禁侧目看向他。 “百晓生”急切的问他:“那个遗腹子在哪里?” 秦涓眯眸:“一个消息换一个消息,你该告诉我你的消息。” “……”那人答道,“誉王府的人压住了秘密,子献君是因为一个姑娘离开誉王府的。” 这话里有歧义,就是这姑娘的身份是誉王府内的还是府外的,摆明了“百晓生”是故意的。 “那姑娘是谁?”三人中还是古月最喜欢八卦,抢着问道。 “百晓生”:“那遗腹子又是谁。” 古月忽觉有些好玩,叉着腰道:“有本事一起说。” “百晓生”:“数三声一起说,不说以后休想从各城各镇的百晓生那里得到半点消息。” “……”古月心下一紧,感觉事情有点大了。 百晓生:“一,二,三……乌云。” 古月赶着说道:“许诺!” 秦涓和许承同时侧目看过来。 秦涓是皱眉。 许承是面露凶光,仿佛在说是不是有病…… 古月是想了半天年岁与那誉王相当的只有许诺。 “许诺是哪个?”百晓生问。 “那乌云是哪个?”古月又问他。 百晓生是真没查到乌云是哪个,所以没有回答古月的问题。 他们的问话只能到这里了,百晓生让他的人去查许诺是谁。 三人这一趟回来后,更加没有头绪了。 乌云又是哪个? 古月躺在床榻上说:“查到乌云不就查到那个子献君了吗?” 他又说:“话虽如此,可是哪个姑娘会叫乌云,叫也会叫云朵,云霞之类好听的啊……” 许承耳朵一竖,他觉得古月说的有道理。 古月:“听着像是男孩子,还是性情不好的那种。”许承陡然想到古月在百晓生面前提的那一嘴许诺的事,突然捏紧拳头,想捶他一顿。 古月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忽然坐起来了。 “我情急之下才说的许诺,你不会要夜里偷偷捶我一顿吧,若是这样,我去找秦涓挤了……” 许承冷哼:“你觉得这么晚了,秦涓还没睡吗?” 他说着扔了一个枕头过来,古月以为他是要打他,伸手挡住,枕头飞出老远。 反应过来许承不过是给他枕头而已,古月下床去捡枕头。 第554页 次日,古月起床吃饭的时候许承刚从外面回来,许承是凌晨出门的,古月大抵是清楚的。 许承说许诺来吉安了,明天就到。 古月:“他来吉安做什么?” 若是找他们,写信就行了,这么着急,恐怕是有急事。 古月:“秦涓去玉屏楼了,等他回来我跟他说。” 次日一大早许承便出城去接许诺。 许诺刚见到秦涓,鞍马未歇,跑过来立刻道:“桃花不见了。” 古月急道:“桃花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他急得说出了银山话,当然也没有人听得懂。 秦涓也紧张的看向许诺:“桃花怎么会不见?” 许诺:“半月前跟着道士去了一趟镇上,道士回来便说他不见了。” “我一面让人去找,一面打听你们到哪了,赶来给你们通信。” 秦涓:“都半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许诺摇头,又问:“他是有什么仇家吗?” 古月抢着说道:“他怎么可能有仇家?他又不在这里长大的!” 秦涓也赞同古月说的,桃花是初次来楚山,不应该有仇家。 古月:“难道是见财起意,或者见色起意?不对,即便如此桃花也是跟着道士出去又不是一个人出去的,再者桃花又不是一点功夫都没有,一般都人他都能应付的,即便是遇到盗贼他也打得过的。” 桃花的事让他们担心,那个子献和乌云的下落也没有头绪。 权衡之下,秦涓和古月商量,他们先去找桃花,让许承在吉安等那个子献的消息。 桃花已经丢了半个月了,若是再不打听到一点点有利的消息,时间长了,所有的线索都会断,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找不到桃花了。 “呃,秦大哥……还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许诺显得有些支吾了。 “你说。” “我快被松蛮那小子烦死了,没办法只好把他带来了。”许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不过他不敢见你,在城外……我的人照看着他。”秦涓都懒得再说了,这会儿只能收拾收拾出城了。 松蛮看到秦涓本来又喜又怕,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扯着嗓子哭一顿,至少现在秦涓不会责骂他了。 “还哭。”哪知还没嚎上几句,秦涓就一巴掌拍在松蛮屁股上。这大概是秦涓第一次打他,所以松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且秦涓也是红着脸,甚至耳朵都红了,他是舍不得打松蛮的,但是现在松蛮逐渐长大了,不能动不动就哭了,毕竟他是男孩子,会叫旁人笑话的。 松蛮被打了屁股,他咬着嘴唇不哭。 可身子还在发抖,秦涓叹了口气:“我不是在责怪你,可是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长大了,以后哭,可以在只有我的时候哭,别在古月面前哭,别在许承许诺面前哭……”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松蛮好理解。 古月抱着胸,总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当了一回反派。 松蛮没有再发抖了,一把抱住秦涓,没有哭了,只是很伤心的说道:“对不起,我把桃花弄丢了,他是想给我和小曲儿买礼物才跟道士们出去的……” 秦涓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不,我没有怪你。” 松蛮看向他:“那你让我和你一起找桃花吧,爹爹。” 似乎是这一次,他的这声爹爹不再是轻描淡写了。 秦涓忽地搂住他,点点头,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松蛮的成长,那么强烈,那么迅猛。 “谢谢爹爹。” 古月看着他们抹了一把脸颊上有些僵硬的肉,许诺一脸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快马加鞭往回楚山的路上赶,路上许诺不停的和他手下的人联系。 他的人查过桃花和道士们住过的客栈,并且将当日进出客栈的人都查了一遍。 唯一的可疑之处只有,那天夜里客栈里来过两个黑衣女子。 古月:“黑衣?” 第249章 归隐楚山中 古月曾在楚山附近的镇子里见过蛊师, 那时他见这里蛊师们也穿的是黑衣。 所以听说女子穿黑衣在外面行走,他竟然最先想到了蛊师。 毕竟只是猜测,当着许诺的面他不敢直说, 手指拽了拽秦涓的袖子。 秦涓立刻会意过来。 秦涓:“要不,停下来做饭吧。” 说着他们找了一片空地,捡来许多柴火堆在一起,点燃了火, 松蛮麻利的抱着铜锅儿去河边淘米洗米…… “你这小崽子, 做事倒是麻利,怎么不是说少爷不做这等事的吗?”许诺提着铜壶跟上去。 松蛮:“不做不等于不会, 再说了,谁说少爷不能做这种事情。” 这边, 古月对秦涓说:“抓走桃花的会不会是蛊师?” “那蛊师为什么会抓桃花。”秦涓看着面前的篝火, 目光渐沉,“难道桃花不小心暴露了身份?” 桃花身上应该也有养蛊虫的小瓮, 毕竟桃花也是银山人,可能蛊术不及古月, 但不至于不懂蛊术。 那就是桃花不小心暴露了蛊师的身份,恰巧那两个蛊师的能力在桃花之上。 古月低声说:“蛊师遇到陌生的蛊师, 且蛊术背景与他们完全不同, 是有可能动手的,所以桃花……” 秦涓:“既然如此, 我们去找隐居在楚山一带的蛊师。” 第555页 古月点点头。 这时松蛮和许诺回来了。 “我来做菜吧。”秦涓说着把那日的鸡剁成块, 扔进铁锅里, 因为油不够用了,只能拿着煮了。 说实话不是很好吃,但松蛮还是很给面子的吃掉了两大碗米饭。 秦涓微红着脸:“等到了镇子再去找好吃的, 先委屈你们了。” 次日,到了最近的镇子许诺去找他的人。 按照秦涓说的,他让人去查从这里到楚山一带,有没有厉害的蛊师。 先查厉害的蛊师,再有这个厉害的蛊师就能得知其他零星分布的蛊师了。 但这个镇子附近没有蛊师。 如此他们只能先往楚山赶。 同样的路线再走一遍,众人心事重重,已渐无那日闲情,只是偶尔看看那日出日落时,心中的沉闷感受能散去不少。 这是松蛮记忆里最好看的日出之一,此前他没有见过日出江水与山林耸雾这样的搭配,即使大人们步履匆匆,孩童的他依然会流连于这里日出日落的美景。 他希望桃花快点回来,他希望秦涓能快点找到那个秦谷,他也希望阿爹不再奔波于旅途。 他希望每日醒来的时候能看见阿爹和秦涓还有小曲儿…… 不过,他有那么点想念极布札、大永王和旦木了…… 松蛮趴在秦涓背上睡着了,他的手紧紧的抱着秦涓的腰。 抵达楚山附近的小镇是九日后,他们去了桃花落榻过的客栈。 这个时候许诺的人把两副画像递给他们。 这是当日带走桃花的那两个女子的画像,画的并不精细,且女子们的容颜半掩在黑纱之下,并不知到底长什么样。 古月:“许诺,你先带人查这附近有没有蛊师,我和秦涓沿着河边找找。” 厉害的蛊师喜欢住在水边,尤其是没有人烟的水域。 许诺:“那松蛮怎么办?” 松蛮一听立刻答:“我跟着我爹。” 三人骑着马,沿着河流往镇外的山林走去。 走了很久,直到天黑了,人烟越来越稀少。 古月突然停下,打开他的瓮,把他的一个蛊放了出来,那蛊虫在他的手臂上停了一会儿,他又很快的将蛊虫收进瓮中 他翻身下马,走到河边,蹲下。 过了好久,秦涓和松蛮远远的看着他,不敢出声。 他大抵是在以此感受蛊气,这样他能很快直到哪一块水域有蛊师居住。 秦涓隐约记得,古月上次遇到蛊师的时候,说是给那蛊师留了蛊的。不知道蛊虫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如此一想应该找到那些蛊师不会毫无头绪…… 古月走过来,靴子已被水浸湿了,他拧干了衣角,对秦涓说道:“再往前面走一段路,这里的蛊气很微薄。” 三人再往前走,可此处沿着河边的路已变得很窄了,几乎都是山石,他们只能单人通过。 夜里路又不好走,是十分危险的。 只是古月突然说道:“前面应该有蛊师。” 听到这里,再难他们都要往前走了。 松蛮是畏惧这样的惊涛骇浪的,他没有见过这样汹涌的河水…… 当秦涓对他展开双臂,要抱他下马的时候,他咬紧牙关,摇头。 不,他是伯牙兀氏家主的儿子,他不能畏惧,他不要再躲在秦涓的背后了,至少这一次,他想要自己走。 月光下,古月勾唇一笑:“秦,你让他自己走,小崽子长大了。” 古月说着翻身上马,走到最前面。 松蛮摔过一次后,也体会到了,行路难,多歧路。 他的马步功夫还是扎的不够好,秦涓说的对,马步是根基,下盘不稳就容易摔…… 走过这一段最为险峻的路后,他们看到了一处长满水草的浅滩。 涉水而过。 残枯的荷叶根茎在这月色下显得格外苍寥…… “我来的时候,荷叶正开花,阿爹跟我说那是荷花。”松蛮低柔的声音传来,此刻他说的是蒙话。 秦涓看向他,蒙话回答他,声音低柔无比:“明年荷花还会开的。” “那荷花没有死?”松蛮抬起头看向秦涓,眼里闪烁着星光。 “没有,冬去秋来寒来暑往,她每一年都会开,只是她会沉睡,会打盹儿。” “好棒!” 这一刻的松蛮满脸都写着高兴。 从儿时对死亡的懵懵懂懂再到对战争的畏惧。 而现在,秦涓的话里,他理解了死亡新的意义。 向死而生,生与死轮回不止。 古月对他俩招手,应该是有话要说,秦涓很快过来了。 前面有个木屋,那里一定有蛊师。 古月突然一停:“我先过去,你们在外面等着。” 秦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还是我去吧。” 古月冷哼:“没事,这里的蛊师没几个真正打得过我的。再说了,我也不是要去打架去的。”秦涓和松蛮在外面等着,这里寂静的能听到蛙鸣声。 古月进了院子,木屋的灯燃了起来。 古月去了很久才回来。 跟着古月出来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一头墨发如瀑,眉目修长,鼻梁挺直,肤色微黑,一身茄紫色澜衫,腰间银带环绕,颈肩银饰点缀着。 他的目光格外有神,当他看到秦涓的时候是有些震惊的,目光也在秦涓身上停留许久。 第556页 秦涓身上有人皇,如此高阶的蛊师自然是很快能察觉到来自秦涓身上人皇力量的压制。 “不是蛊师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蛊。”紫衣男子眯眸说道。 古月:“此蛊为人皇,进入他体中纯属机缘。” 紫衣男子看着秦涓一笑:“竟然能被完全消化,看来你武功极高。” 秦涓看着他,不疾不徐的问道:“我是秦涓,阁下尊姓大名。” “奕紫崖,你们可以叫我李禾。” 蛊师有两个名字一个是在家乡时的名字,但行走江湖,用的多半是后面的名字。 古月:“他说桃花是自愿跟他的手下离开这里的。” 很显然这样的话,秦涓不会相信。 “我不知道桃花是谁,但是我的属下带走的那个人是李续。他是我们上一任蛊王唯一的儿子。” 古月:“别这么看着我,我刚听到的时候比你还惊讶。” 秦涓:“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古月:“他也没有和我说过……” “你们现在的蛊王是谁。” 李禾答:“没有蛊王。” “这么说你们的上一任蛊王已经死了?”古月看向李禾。 “是。” “你们怎么确定桃花就是蛊王的儿子的?” “他有上上任蛊王的王印,足以号令天下蛊师。” 上任蛊王,桃花的生母的王位,得来的并不正当,上任蛊王并没有找到王印。 原来老蛊王将这个王印交给了李续,这个被上任蛊王遗弃的儿子。 李禾笑道:“如果一切顺利,李续将是我族近百年来的第一位男蛊王。” 古月抱着胸:“这一切都好说,唯一让人不爽的是不辞而别,桃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怀疑是你们限制他的自由,或者强迫他。” 秦涓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古月如此一提倒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松蛮握着拳看着李禾:“桃花不会不辞而别,他是守信的人,他答应我和小曲儿要带回礼物。”他不是在乎礼物,他只是很急切的想表达桃花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意思,至少桃花会跟他们说清楚了再走。 秦涓垂着眸子沉思着。 他最担心的是这些人带走桃花,实则势力利益相争。 一个没有蛊王的地方,离心的部族,需要一个有王印的蛊王继承者出现。 最先掌控这个继承者的,就是赢家…… 李禾:“你说的礼物?” 李禾往木屋走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第250章 归隐楚山中 “少主走时留下了这个。”李禾将包裹递到松蛮手中, “看看是不是你要的东西。” 松蛮看向秦涓,秦涓替他接过来,顺势打开包裹, 是好些个木雕的玩意,秦涓仔细看了看对应的应该是三国名将。 “我的关公,我的吕布,小曲儿的周瑜黄盖!”松蛮高兴的拿起包裹里的木雕人偶, “还有乌雏和赤兔!” 在楚山听着好多人讲三国志, 还听道观里的小道士说起楚山下面的镇子里有人偶卖,当时就抱着桃花的大腿哼哼着讨要 想到这里松蛮眼眶都红了,他收好了包裹, 抬头看向李禾:“他怎么不自己给我, 就这么离开了连封信都不给我。” 李禾看到他红红的眼眶,还有含着泪光的大眼睛, 说道:“因为事出紧急,如果不快点赶回孤山举行继位仪式, 少主的王位就会被其他势力夺走。” 李禾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给一个小孩子认真解释,他以往都是懒得和小孩说这些的。 松蛮:“桃花要继承位子, 我们可以帮他, 有我阿爹和秦涓……爹爹在谁敢夺走他的位置,他这么不辞而别, 我倒还好, 他不知小曲儿有多伤心。” 古月想说,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哭的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秦涓看向李禾:“孤山在哪。” 李禾显然不知道秦涓为何这么问,他警惕的看向他。 李禾:“你不必知道。” 秦涓:“我要确定桃花是安全的。” 李禾:“我的人都在保护少主, 少主一定安全,所以你不必去孤山。” 古月叉着腰:“大黑皮,你这么说很难让我们相信你。” 李禾轻勾起唇:“你可以不信我,但不得不信我。” 古月一怔,不甘心示弱,但奈何这人蛊术着实在他之上,他迂回道:“让你的人保护桃花去孤山,你一个人守在这里你放心吗?若不放心就带上我们,我们一定能帮到忙的。” 秦涓看着他二人,认真听着。 听完古月的话,这次李禾倒是没有说话,而是抿了抿他那削薄的唇。 “你留在这里不过是在等秋季江水平静期,蛊虫繁殖随时都可以,你既然选择了桃花,总得保证桃花对你的利用价值不是吗?他若是死了……”古月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勾唇一笑。 说实话,李禾心里已有眉目了。 不过李禾在此等八.九月江水的平静期和蛊虫的繁殖期,这一点让古月没有想明白,毕竟这样的时候每年都有,只是对李禾来说桃花这么有利的棋子若是死了,桃花要更重要吧? 那就是说李禾执意留在这里,还有其他的他认为更重要的理由。 李禾沉默良久才说道:“我与人有约,半个月后在此地相会。” 第557页 半个月恐怕不够他往返孤山,那样他会错过与友人的约定,事关友人性命,他不敢离开这里。 秦涓:“那你告知我们孤山的位置,我们去保护桃花。” 李禾:“不行。” 李禾自然是不想外人插手他们的纷争。 古月气急:“别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孤山的位置。” 李禾:“请便。” 古月是不想和他动手打,且他知道李禾蛊术在他之上,他和秦涓倒不怕,但松蛮在这儿,他不敢莽撞行事。 古月看向秦涓,既然问到了桃花的下落,他们要不要撤? 秦涓也不想在这里和李禾动手,牵着松蛮转身就走了。 古月跟上,他们的马儿还在不远处,很快他们三人上马离开这一处。 先去客栈联系许诺,再让许诺的人去打听孤山在哪里。 许诺的人说许诺还没有回来,让他们再等等。 这一等,到了夜里竟然等到了赵淮之。 赵淮之鞍马未歇,从临安府至此,就连一直管理情报的许诺都不知道荆北王是为何事而去临安,又是因何而回。 赵淮之未看秦涓和古月,而是径直走过去,一把抱起松蛮。 说实话赵淮之这一抱,古月都替他捏了一把汗,生怕他闪了腰。 松蛮如今这个个子,古月和秦涓都不敢乱抱,赵淮之着实勇气可嘉…… 赵淮之是不知道松蛮有这么重了,抱住松蛮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但他不好放下来,只能硬着头皮抱起来,顺带塞给了许诺。 松蛮明白他阿爹的意思……这是让他回去。 “阿爹我想去找桃花,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他用不纯熟的汉话央求道。 “不行。” 也许旁人不懂,但这一刻秦涓是感受到了赵淮之对松蛮的紧张,他是真的把松蛮当做继承人在培养。 松蛮一咬牙:“是我把桃花丢了,就该我去找回,阿爹不是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吗!” “阿爹你说话不算数。”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甚至有好事者为松蛮叫好,说他后生可畏。 松蛮期待着他的阿爹能答应他,阿爹快点答应他,不然他会心里一直难受的。 “许诺。” 松蛮听到他喊许诺,心都凉了,生怕他下一句就是让许诺把他给带走 “你带人先回去,等我的信。” 在赵淮之说完的那刻,松蛮激动的跳起来,一把冲过去抱住赵淮之。 赵淮之看着突然长高了这么多的松蛮,心里百感交集。 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松蛮被人放在篮子里,小小的,仿佛一碰就能碎掉。 他那时看着松蛮新奇又无助。 伯牙兀氏的骑兵们给小小的松蛮取了乳名,狐球儿。 就像是狐狸身上掉下的一团毛发,揉成了团,虽无血脉之亲,却有同根之情。 从此,他有了养子。 后来他一次一次在死亡边上游走的时候,想到的都是该如何将伯牙兀交到松蛮手中。 可没有想到,松蛮会跟着他来宋国。 “阿爹。” “嗯。” 古月:“别叫来叫去了,我们还没查到孤山在哪呢,搞快点吧。” 赵淮之看向他:“我知道孤山在哪。” “什么?” 他们四人骑马向南而去。 顺江而下,至丛林之中,又涉水而行。 潇水孤山,武陵故郡,承载着无数蛊师的传奇过往。 约十日后,他们抵达孤山下的一个小镇附近。 这里山路崎岖,进镇子爬山都花了一天左右。 凌晨找了一家客栈后松蛮便躺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赵淮之一面给许诺写信,一面让古月去打听镇上有无大事。 古月倒是很好奇赵淮之的信要如何送出去,不会这里也有赵淮之的人吧。 秦涓见松蛮睡了,赵淮之又在写信,便跟着古月出来了。 “路上都没有蛊师走动的。”古月疑惑的说,“这里真的是孤山吗?” 秦涓:“淮之不会弄错。” “那去集市看看,若能抓住个蛊师问话也好。” 秦涓点点头。 还真让古月在集市上抓到了两个采买的小蛊童。 “你们买这么多东西作甚?”古月揪住小蛊童的小辫子,“这个好吃吗?黑乎乎的。” 蛊童闻到了他身上的蛊气知道他也是蛊师,但因他的口音怪异又不敢确定他是哪里的蛊师,他想将辫子从古月的手中解救出来,奈何古月那么高大。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蛊童的话也带着孤山一带的口音,所以古月还得想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古月后知后觉的放开他的小辫子,抱着胸:“那你说吧。” “这个是乌鸡,长老们喜欢吃这个。” “那你们买这么多只乌鸡是做什么呀。” “因为明日有宴请啊,各部的长老都回来,我还听说蛊王的儿子回来了,先不和你说了,我们要回去了,你若是蛊师,明日亥时蛊王殿参加宴请吧,只要是蛊师都可以去的。” 蛊童说完跑开了。 只要是蛊师都可以去? 除了对蛊师们宣告大事,用得着搞得像昭告天下一般吗。 第558页 古月:“但是蛊王殿又在哪?” 秦涓:“定然不会在城中。” 古月:“我也知道不会在城中,那在哪?” 秦涓骑上七哥:“先出去找找。” “都快到晌午了,我们先回客栈吃饭吧!” 秦涓:“你先回客栈,松蛮应该醒了,若淮之不在,你带他去吃饭,我出城看看。” 古月:“那你小心点,找不到也不急,我给那蛊童放了一只蛊虫。” 秦涓脸一沉:“那你还问我蛊王殿在哪。” 古月连忙解释:“你想啊,蛊王殿中高阶的蛊师不知多少,我这伎俩很容易被发现,所以我也没指望靠蛊虫找到蛊王殿。” 他这么一说秦涓也能理解了。 当秦涓骑马转身离去,古月心疼肉疼的瞧了一眼自己的蛊瓮,又搭上了一只! 他从银山出来以后都没有办法让蛊虫繁殖,现在他手中的蛊虫是越来越少了。 秦涓是夜里回来的,这个时候赵淮之也是刚回来,两人在客栈门口碰到了。 赵淮之应该是去寄信了刚回来。 秦涓问他吃过饭了没有,脸色为何有些不太好。 赵淮之手抵着下巴咳了两声:“没有吃,一起吧。” 秦涓已是许久不曾和他用餐了,自然很是欢喜的。 第251章 归隐楚山中 两人都是不甚在意吃的东西的人, 随意点了几个菜,在靠窗的桌前坐下。 孤山的夜晚是宁静的,夜里街上走动的人也不多。 赵淮之吃饭的样子都优雅的让秦涓挪不开眼睛…… 赵淮之忽然抬头看向他,低柔的声音问:“何故总是盯着我。” 他说完微垂眼眸,继续吃饭。 “你好看。” 秦涓没料到自己能脱口而出,以至于反应过来后面红耳赤的。 好在赵淮之继续吃饭没有看他。 不过赵淮之很快停了下来, 似乎是嘴角微上扬, 掀起眼皮看向秦涓:“我好看?” 秦涓胡乱的点头。 赵淮之挑眉一笑,面部的表情变得生动许多。 秦涓低下头猛地摇动几下筷子, 碗中的米粒随着他的动作蹦出碗来。 古月本来带松蛮吃过饭了,这会儿松蛮独自下楼来, 手里捏着几个银豆, 他是想找跑堂的买一些好吃的东西 正巧这时他看到秦涓和赵淮之在吃饭。 这一下松蛮不知心中是何感想,傻傻的站在那里好久。 直到秦涓向他这处看过来。 “松蛮?”秦涓放下碗筷快步走过来, “没有吃饭?” 松蛮这才想到回答他:“吃过了,只是还饿。” 秦涓松了一口气, 牵着他的手过来坐下,又去掌柜那里点菜。 一碗热气腾腾的卤味牛肉面端上来, 松蛮吃的快哭了, 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松蛮吃完了一碗还想要吃, 秦涓看向掌柜那边, 掌柜已经去休息了, 客栈已打烊了,跑堂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去后厨看看。”秦涓说着便起身去后厨。 “能再做一碗面吗?” 后厨里厨子和跑堂正在洗碗,见秦涓过来厨子擦干净手往厨房里走。 灶台的火还燃着, 所以厨子没有赶他走,随手做了一碗面,递给他。 “还有牛肉吗?”他知道松蛮喜欢吃肉。 厨子看了一眼卤牛肉的锅子,还剩一些底料,都舀到面碗里来。 秦涓放下铜钱,端着面走了。 这碗面吃完,松蛮满足无比。 秦涓让他会房里洗澡,他会将热水提上去。 松蛮回到房里,自己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将头发散开披在肩膀上。 秦涓提着一桶热水和一桶冷水上来。 屏风后的浴桶内传来水声,秦涓兑好水:“温度可以,快来洗吧。” 松蛮小跑过来,看向秦涓:“你,你能不能帮我洗……”秦涓想了想很迂回的说道:“你先去洗,我先去把木桶还了,等下来给你搓背。” 松蛮自然听不出什么,点点头很高兴的答应了,他脱掉中衣中裤,跳进浴桶里,溅起许多水花。 秦涓还了木桶回来,松蛮听到了推门声,突然大喊到:“秦涓爹爹,快来给我擦背!” “……”秦涓直接傻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 松蛮再喊了几声:“擦背背!” 似乎是有些生气…… 不想这小子在水里泡出病来了,秦涓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松蛮见他进来,高兴的直接从水里站了起来,将毛巾递给他。 这一站起来,那身上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秦涓直接石化。 “擦背!” 秦涓都不晓得自己怎么给他擦完背的…… 只晓得这小崽子某些地方长得可谓雄壮…… 难怪小崽子总是说裤子小了穿着不舒服。 “睡觉。”松蛮换好衣裳后,将一床毛毯递给秦涓,示意他跟他一起睡觉。 秦涓让他睡在里面去。 松蛮很乖爬到最里面,看着秦涓去洗澡了才放心睡。 哪知秦涓洗完澡就去榻上睡觉了,压根没有和他睡一个床。 次日,松蛮起床的时候秦涓已经出去了。 孤山的夜市人不多,但早市很发达,这里百姓将赶集叫作赶早,每日清晨都有好多人从孤山四周赶来汇聚于此。 第559页 所以客栈里早饭的时候也会人满为患,秦涓起的早才找厨子订了足够的面。 松蛮起床的时候,秦涓正好端着面进来。 一起床就能吃到热腾腾的牛肉面,松蛮飞快的洗漱完毕,坐到桌边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来。 吃了一半才想起来问秦涓:“你们呢,阿爹吃过没?” “都吃过了,你快吃吧,今日别到处乱跑,我和你阿爹还有古月要出去。” 松蛮一惊,疑惑他们为什么不带上他。 秦涓:“你阿爹要去联系许诺,我和古月还没查到桃花的位置,我们先去查过了,再带你去见桃花。” 松蛮点点头:“我会呆在客栈的。” “中午和夜里找跑堂要吃的,我给过他钱了。”秦涓自然是不放心他的,“如果很晚了我们还没有回来记得睡觉,不要想多了,我们半夜就会回来的,你知道的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和古月都不晓得路,可能会绕好远,嘿嘿。” “嗯。” 赵淮之和古月在凌晨的时候已经出城去了,秦涓只是在此等松蛮醒来。 他们今日的目的是蛊王殿。 想要在宴请之前与桃花取得联系且确认桃花的安危,他们必须提前找到桃花。 秦涓将赵淮之给松蛮准备的书放在桌子上,这是松蛮喜欢看的三国志,只不过这一本是畏兀文字和汉文都有,这样更方便松蛮阅读。 而且这本书还画了有插画,更容易让小孩子读。 果然没一会儿松蛮便被书中的内容吸引,秦涓料想他能读上一日都不觉得枯燥乏味了。 这才放心离开了。 秦涓昨日便已查到蛊王殿的大致所在,凌晨时他让赵淮之在镇南三十余里外的独孤山等他,那里也有潇水流经,但是山势险峻很少人居住,偶尔也只有樵夫进山去砍柴罢了。 秦涓快马加鞭赶至独孤山下,见到有樵夫经过,那樵夫看他,他看着樵夫。 樵夫见他不说话本想走的,秦涓这才问道:“大爷,可见有人进山?” 樵夫道:“我从那条道过来的,只见你一个。” 秦涓是一怔,难不成和赵淮之他们错过了? 那他们是走的哪条道?不会是涉水吧? 古月不是说秋季是蛊虫最好繁殖的季节,那为何还要走水路?不应该啊。 “大爷,这里还有其他道进山吗?” “进山?”樵夫疑惑的看着他,“我可没进过这山,打小就知道这山里有迷障和猛兽,我们都只是在山外活动的。” “这里还有其他野道吗?” “这附近的野道除了这一条还有一条离这里三里地呢,不过那边一般是野钓的人过去弄鱼因为离潇水近。”樵夫说着摆了摆手,“正午了我得回去做饭了,年轻人切记不要进山里去,有些传说不是说着玩的,那里面是真的有迷障。” 樵夫说完背着薪柴离开了。 秦涓往河边的方向走了三里,果然见到樵夫所说的那一条野道。 只是这条道上没有人烟,他走了好久都没有见到有人经过,甚至樵夫所说的野钓的人也没有…… 他还是只身进了林子里,因为他担心赵淮之和古月进了林子…… 若是真有迷障,若是古月和赵淮之真的遇上了迷障,这会儿会在哪里? 秦涓撕下衣裳上一大块布,蒙住鼻子和嘴巴,将布紧紧地系在脑后。 同样的方法给七哥也系上,虽然七哥这憨货不情不愿,但秦涓扇了他两下耳朵后自然服帖了。 进了林子后,往里走了大概一里路,这才知自己一直在约莫一百米宽陡峭的山体上行走,只是这处与其他地方陡峭且光秃秃的山不同,这里长满了树。 他能看到白烟,不知是云雾还是迷障。 很快的,他察觉到一丝晕眩感受……还好他内力深厚不至于立刻晕过去。 但如果是寻常人,此刻很容易倒在这里,所以樵夫所说的传说是真的…… 又或许这样的迷障只对寻常人有用,但对那些以养蛊为生的人没有作用,所以蛊王殿建在这里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很奇怪的是,那股晕眩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秦涓不再感到晕眩。 可也是这一刻,他感到身体里,那一股久违的力量…… 不属于他的力量。 人皇。 当他的脑海里掠过这二字的时候,双眸陡然睁大。 着一股,曾经折磨他许久的力量,让他一度在鬼门关外徘徊…… 它就好像是在用它的方式告知,告知秦涓,它和这一座山,这一座王殿的一切过往…… 这样的热烈,热烈的让秦涓感受到一种蚀骨铭心的疼痛。 终于,秦涓趴在了七哥身上,他试图用自己的内力寻找且控制住人皇。 奇怪的是,当他用出七八成内力的时候,人皇不再躁动,甚至安静的让他寻不到踪迹。 就像人皇从未躁动过一般。 也是这时秦涓才知道他的内力是真的能压制人皇。 人皇不再躁动后,秦涓更加确定有人皇在,迷障恐怕不能对他起太大的作用。 第252章 归隐楚山中 秦涓希望赵淮之和古月没事, 若是不小心被蛊王殿里的人抓去了也不要受到伤害…… 走过山林是半个时辰的事,这时他陷入了迷阵之中,之所以确定这时迷阵, 因为他曾经听小曲儿说起过,若是看到有四象之类的东西,或者能构成八卦元素的,很有可能进入了别人设的迷阵之中。 第560页 他猜测这里就是迷阵, 只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进来了…… 他足足被迷阵困住了半日, 直到有几个武士抵达这里。 武士们站得很远,他们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是不是外地来赴宴的蛊师。 秦涓看着他们点点头,他想他还是先混进蛊王殿再说, 别管是用什么方式。 “阁下有长老的请帖吗?”武士再问他。 哪里来的请帖, 本来就是混进来的。 “有,但是我的包袱丢了, 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 秦涓微低着头说,他说谎的时候会脸红, 若是看着他们定然是要穿帮了。 武士盯着他看了许久,还是派了个人上前来带他走出迷阵。 秦涓也觉得奇怪, 他明明能看到他们为何就是去不了他们所在的那个地方。 直到一个武士过来, 不知道是移听了什么东西,八卦阵的中心就现出一条道路来, 而之前的八卦阵也变成了乡企的棋盘。 而他所走的路正是“楚河”。 他看得认真, 却又无法完全记住这些武士移听的东西。 甚至武士还用漠然的声音告知他:“这里, 随便踏错一步都能要命。” 不知道武士是不是故意的…… 走出迷阵之后,七哥被留在了这里,秦涓见外面停的马匹挺多, 料想这一处是用来看马的,便将七哥留在了这里。 秦涓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去,哪知武士们把他带到一个大殿里,大殿里有大约十几人,他进来后,这些人往他这处看过来。 从穿着和神情来看,秦涓不觉得这些人就是武士所说的长老,或许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没有请帖的“蛊师”。 “诸位稍安勿躁,长老会在亥时之前来此,请诸位先行用膳。”武士对他们说。 秦涓不知现在的蛊王殿是不是由这群长老和武士在掌控,既然将他们聚集在此,又不让长老们来见他们,是不是还有其他想法? 最坏的可能是这些人想除掉这一部分的蛊师,当然也不太可能。 午膳很是丰盛,而秦涓却沉默的坐在那里没有听 有武士向他走过来,冷漠的声音寻问道:“是饭菜不合阁下胃口?” “没有。”秦涓答道,“只是很惊讶,这么好的饭菜以往都没有吃过。” “那请用吧。” 秦涓拿起一个水果,瞥向他:“我习惯先吃水果。” 他拿起水果咬了一口,那武士才离开。等武士离开后,他立刻将果肉给吐掉了。 武士为何非要看着他们吃不可,难道饭菜真的有问题? 秦涓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很久过去了,也不见有人吃了东西倒下或者说身体不舒服。 难道是他草木皆兵了? 陆续有人进来撤走吃光的盘子,也有仆从送来茶水。 晌午直至傍晚,他们都坐在大殿里安静的等着长老驾临。 谈天说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而秦涓始终沉默,为何没有在这里见到赵淮之和古月? 他明知道守在外面的武士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不想和他们打。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况且他还得留下来打听桃花的下落。 若是太强烈的表现出听机,再想进一步行听会更麻烦。 直到亥时已近,长老们却始终没有出现 传言之中的宴请就在这个时候,都快要子夜了,殿中已有许多蛊师沉不住气了。 “宴请是什么时候。” “长老们在哪里?” 武士们依然淡漠:“长老们自有吩咐。” 等到这样的答案蛊师们是不满的。 不是蛊师们沉不住气,而是从白天等到天黑,实在是等的太久了。 “我们之中有不远千里而来的,若是错过此次蛊王殿宴请这几日赶路都白费了……” “是啊,大半个月前收到消息就听身了,连长老都见不上,我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作为低阶的蛊师,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回到家乡之后对乡里说起,他们去过蛊王殿也见过长老了至少这样会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枉此行。 武士微皱着眉:“已有人向长老那边汇报了,诸位稍等片刻。” 武士的神情显得不耐烦,或者说有些急,但看样子他们着急的恐怕不止是长老们来不来的事。 不一会儿有人来了,武士们聚过去说话,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他们脸上的神情莫辩。 一刻钟后,武士走过来对他们说:“诸位跟我们来。” 真正的蛊王殿在独孤山最高处。 云烟环绕,似那广寒宫,高处不甚寒。 也不叫什么蛊王殿,蛊师们称作王殿。 越往上走越是寒冷,秦涓抬起头就能看到那圆月高悬于天空。 恍然间才知今日是满月,那岂不是中秋佳节。 又不知赵淮之此刻在哪里看着这一轮满月…… 进入王殿的那刹那,秦涓注意到了紫衣的蛊师,还有黑衣的武士,及红袍的长老。 这样庄严盛大的场合,其实有没有这些低阶蛊师都无所谓,或许只是为了显示王者的恩赐。 跟着秦涓来的人里,大多都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他们变得小心翼翼,不敢抬头张望,甚至毕恭毕敬起来。 当然也有和秦涓一样的面色未改的,也会有一两个东张西望打量着王殿上的人的。 第561页 秦涓陡然间看向正中的那个位置,那个衣着绛紫,戴满银饰的男子 不是桃花是谁…… 今日的桃花是那么的不同,在华贵的衣袍装饰之下,这样的桃花有那么一瞬让他想到赵淮之,只是这两人的气质如此不同。 当他回过神来,又想若是桃花在这里,那赵淮之和古月又在何处? 秦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四周,余光下意识的搜寻着赵淮之和古月是否乔装进了这里。 人太多了,殿中也并不安静,秦涓没有搜寻到熟悉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跟上武士。 随武士站在大殿的里侧,竖起耳朵听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 是拥护新的王,还是选择之前长老们认定的继承者。 而这些没有请帖的蛊师自然是会拥护长老们认定的人。 秦涓不知桃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要成为蛊王殿的王吗?他有些不懂桃花了。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对他说,他最喜欢的生活是闲来无事做几道小菜喝一点小酒,和珍惜的人每日相聚……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偶尔骑马去外边逛逛。 如此就好了…… 而今,这个闲适温柔的男子却自愿卷进了蛊王殿的纷争之中。 他管不了这么多,他也只要看到桃花平安无事就好。 只是,后来发生的简直颠覆他的想象。 长老拥护的继承者应该是桃花的族弟,年纪应该只有十三四岁,这样年纪的少年,说好掌控也不好掌控。 只是从这个孩子出现至此,他看向桃花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选择拥护桃花的,应该是桃花外祖母的旧臣,他们扶持桃花的意图可能是因为王印在谁的手上就扶持谁,也可能他们是想借桃花搬倒长老。 子夜来临,一个男人站在大殿喊了一声,周围安静下来。 男人面无表情的宣布,现在开始投签,将手中的竹签放在大殿中心的银器里面。 紫色绸布包裹的银器是新王一方的,红色绸布包裹着的是长老一方的。 只是和秦涓站在一起的蛊师们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他的竹签,再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武士拿着一大把竹签扔进红绸包裹的银器之中。 这时,秦涓也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敢情宴请只是为了招揽更多的蛊师进来给他们投签。 站在一起的蛊师都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接受了,对他们来说拥护谁都一样,他们都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生活。 他们只是想王殿存在,就像百年来,他们一直认为王殿的存在会给他们带来庇护。 一炷香后,数签的结果出来了,答案显而易见,支持长老一方的竹签远远的压倒新王一方。 桃花身后,立刻有人站出来:“自王离世,长老们操持王殿大小事务多年,殿内人与长老们熟识自然倾向长老,新王刚刚折返故土,很多人对他不熟悉,支持者自然也就少,所以我们还是原来的话,这样的比对不算公正。王殿祖制,王印在谁手上,就听从谁的。” 他说完之后殿中开始嘈杂起来。 长老们这一方,也立刻有人说道:“我也还是原来那句话,王印是真是假现在在你们手中,只有你们知道,若是想要别人相信,就拿出王印来。” “那就退而求其次,投签。可投签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他们的争执就像是陷入一个死循环。 第253章 归隐楚山中 秦涓听着他们的争执, 其实要解决也不难。 可以询问在场的人,投签的结果是否公平。若是没有正义之士站出来说真话,还有第二种方法。 或者将王印交到双方都信得过的人由他来验证王印的真假, 再或者将王印交给能压制住长老的人。 其实这样的想法,或许在场的人会想到。 既然没有实施,大抵是因为没有他们双方都信任的人吧。 若是这样,直接寻找能压制住长老们的人即可。 这里就没有其他厉害的蛊师, 同时又是那种不属于任何一派的人吗? 就在秦涓思索之时, 一个紫袍玉带的蛊师走上前来。 “如果小主和长老信得过我,可以将王印由我鉴别。” 此人语速不禁不慢, 那张脸面无表情,却又处处透着谨慎。 秦涓有注意到长老们在见到这个男人站出来的那刹那是有些许吃惊的。 这个人在蛊王殿应该拥有不低的身份。 奕寒梅, 李禾的族兄, 李禾之父却与他家断交多年,所以他与李禾几乎没有往来具体是因为什么,没有人说的清楚。 他为部族之人熟知, 可他没有遵循,婉拒了蛊王殿, 依旧以蛊师的身份自居。 可清越长老的那个长老位置依然为他空着, 至今也在等他继承。 的, 所以长老们说:“此事先让我们商量一下。” 这时桃花身后的两个女子议论道:“当真如主人所料, 奕大人会站出来……” “主人说奕大人会确认王印是真的, 到时候他也会支持王。” 他们的主人正是李禾。 桃花听到他们的议论,其实这样复杂的事他不懂太多,他从小也没有受到过王的教育。 他来到这里, 不过是因为那一份执念。 他在去银山前的记忆停留在大理蛊王殿。 第562页 而他婴孩时期,在孤山蛊王殿。 他不是没来过楚山至孤山一带,只是没有记忆,所以才说自己没有来过。 曾经孤山的蛊王殿遭到过清算,所以部族回了大理。 而现在大理蛊王殿情况不容乐观,所以许多族人回到了孤山一带。 孤山蛊王殿也越来越壮大了。 他回到这里,或许只是为了很小很小的一个梦。 或是为了告诉那不重视他的母亲,和当年轻视欺辱他的人……他成了蛊王殿的王。 或许,仅此而已。 而李禾告诉他,想要成为蛊王殿的新王,过程会有点复杂,他会卷入纷争,会经历很多的阴谋阳谋。 如果他下定决心了,李禾愿意帮他。 李禾不想扶持一个不坚定做事半途而废的新王。 或许在一下到与秦涓他们相处的日子就会有犹豫,但性情偏于温良善良的桃花一想到与李禾的约定,便不会再想到放弃了。 他不能坑害这些想要帮他的人。 桃花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他们的说话声,仿佛变得遥远起来 他从不知自己能如此平静的看着围绕着他展开的争执。 直到有人对他说,让他把王印交给奕寒梅。 因为这个人姓奕,所以他是愣了一下的。 部族的族长,蛊王,他的母亲也本姓奕,只是在外行走时自称姓李。 既然这样,应该是那边的长老同意了让奕寒梅来检查王印。 桃花看着这四人,很显然他是在眼神询问他们这个奕寒梅是李禾信任的人吗? 他们将此前李禾对他们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桃花听后也未再多想,点点头。他取下脖子上的挂绳,挂绳上悬挂着一块拇指盖大小的印章。 这就是当年,他担惊受怕也要藏着的东西。 这就是当年他害怕别人发现的最后的底牌。 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将他的王印喂给他的小羊吃掉,一日复一日从羊屎疙瘩里面再把它找出来 在离开银山之前,他去了埋葬羊骨的地方,拿回了这个,外祖母交给他的,说以后至少能帮到他过得舒心一点的东西。 幼小的他谁都不信,对外祖母的话也是不信的。 可是,他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好过一点,所以他宝贝着这个东西,并且想了许多法子…… 当他选中了李禾,且拿出这一方印章的时候,他从李禾的眼中看到了惊叹。 那一刻,他才知外祖母说的都是对的。 那一刻,他也赌对了李禾。 其实在跟着赵淮之的人从临安府回楚山的路上他就是无意间听到了一点传闻,楚山附近有神医,名李禾。 他刚抵达楚山下面的小镇的那一天,镇子里的集市上在传这个神医救活了一个从山上掉下来的人。 人都已经断气了,还被救活了,所以被附近百姓传开了。 松蛮当时问他:“桃花,宋国的郎中这么神?” 桃花不好和松蛮说,其实蛊能救快咽气的人。 他又听到别人描述这个神医,品性极好,被人称作紫衣圣手。 紫衣银冠是蛊王殿内高价蛊师的装扮,听到紫衣银冠,久远的记忆就浮现至眼前 化名李禾,蛊师中奕家人惯用李姓行走,他母亲就是。 他和李禾的人联系上也是巧合,只是被李禾的人带走在他意料之外。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真是大胆又莽撞。若是李禾有歹心,他估计已经死掉了。 当奕寒梅接过那个小印章时,目光变得讳莫如深。 其实拿到这个印章的这刹那他就明白这不是真正的王印,或者说不是长老们认可且想寻找的那块王印。 但不能不说这不是王印,因为有蛊王曾经使用过它。 它还是有它的威信在,比如李禾会认,还有部分长老也会认。 奕寒梅拿着印章许久不说话,长老们察觉到了异样,问道:“印章如何,奕大人。” 奕寒梅捏握着印章,转身看向长老们:“是王印的子印。” 他还是选择如实说。 “奕大人什么意思,是说这印章不是王印?” 奕寒梅沉眸抿唇:“可以说是王印。” “什么叫可以说是王印,此事岂能儿戏,我们请你出来是想要你严谨公正。”说话的长老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不光他们有些生气,就连桃花身旁那四个人也听着生气,难不成他们主子棋差一步算错了? 只听奕寒梅沉声再道:“王印有二,主印和子印,且这两块大约是一致的,只是子印上有细小的火焰纹。” 众人听到这里,都是面露吃惊,从来不知王印有二啊。 “主印上没有任何纹路,这两块印章都是蛊王的象征。子印的产生是因为蛊王的密僚,这是给最亲信的臣子发密函用的子印。只是后来不再是这样……” 在场的人大多都听说过王印丢了,其实最早丢的是主印,长老们知道的也是主印丢了。 怎么丢的,这个故事太过曲折且复杂,就算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而兼任部族史官的奕寒梅却知道个大概。 但他不能与人说这个,也不能告知众人这一段过往,他的父亲答应过上上任族长(蛊王),他也答应过他的父亲。 第563页 那是上一辈人的事,他不想提。 就在奕寒梅说这块子印同样代表蛊王的时候,殿中已炸开了锅。 毕竟蛊王印来决定谁是族长,这是几百年的传统,因为守旧的血脉还在,这些人是不愿意放弃传统的。 长老们见形势不妙,立刻交头接耳起来 不愧核心是老奸巨猾的,很快他们就想出了应对的策略。 “大家先静一静吧,我这里想说一下,我们族的族长为什么会被称为蛊王?”长老中一个年轻一点的站了出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那个如傀儡一般坐着的十几岁少年,他们选定的继承人,又看向大殿上的众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桃花身后的四人已感觉不好了。 “别慌,听他说完。”倒是桃花很是镇定,反过来安慰他们。 那个年轻的长老说:“因为能练出蛊王,所以我们的族长才被称为蛊王。” 殿中立刻有人反应过来了,对,蛊王是要能练出蛊王,若是练不出来也要拥有强大的蛊,这个蛊可以是上一辈人传下来的。 他们历来的族长就是如此。 部族的没落,从蛊王消失开始。 他们也曾练就十分强大的蛊虫,只是再也无法触碰到那个曾经强大到成为传说的蛊王,几乎二十年了,没有人。 见这些人如此大的反应,年轻人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桃花身后的年轻男子也站了出来:“你明知小主在外流亡多年,又如何能潜心专研蛊术,小主乃上任蛊王亲生骨肉,自然是有蛊术天赋在的,相信假以时日……” “他只是上一任蛊王抛弃了的孩子,不是小主。”那位长老打断了他的话 一直未曾有情绪波动的桃花,此刻忽地抬起头看向那个长老 秦涓是能想象桃花的心情的,毕竟他听了也很难受。 这个人做的过分了。 第254章 归隐楚山中 那幕僚四人被他们弄的哑口无言, 仿佛殿中人人皆知小主是被上一任蛊王抛弃掉的孩子,现在这般情况就算是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四人面面相觑,与长老们争执到现在, 这句话到底是最戳他们痛处的。 “当年蛊王可是恶心这个孩子才将他送到银山的,他的王印是怎么来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偷来的?”那个长老冷笑道。 “请注意你的言辞,老子在想你丫的怎么当的长老?” 众人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是谁喊的, 但秦涓一眼就看到了, 是古月,那赵淮之应该就在古月身旁才对! 说话的人的时候,秦涓也跟着往古月的方向移动。 古月站出来:“你们动点脑子当年桃花才五六岁, 你们蛊王殿都是猪脑子会让一个孩子偷走王印?” 他边说边向长老们走去。 此时殿中的议论声更加热烈。 如果真如长老们所说印章是偷来的,谁会帮当年还是一个孩子的小主的偷王印?又有谁敢…… 李禾的人立刻道:“我们此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王印是老蛊王托付给小主的,小主是老蛊王选定的继承人!” 在场的大抵都知道上任蛊王的王位是怎么来的, 因为没有得到王印而发动了兵变,从而得到了王位, 至此老蛊王被禁足于宫闾内。 ,后来这三个入室弟子都成了她的孩子 后来出现了许多混乱的事最终以老蛊王的长女和三子身死而结束, 此后约莫过了数年, 仅剩的二女儿才回到大理蛊王殿。 而那个时候楚山早已乱了。 也是那个时候王印主印不见了的消息才传出来了。 而本可能成为新任蛊王的二人一个落入江海,一个死于流寇之手。 谁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谁都不知道王印的主印到底是在他两人谁之手。 是浮于江海,还是落在了哪个野道的路边…… 毕竟这二人怎么死的, 都是来自后来新的蛊王口述,其中真真假假,没有人清楚。 “你是谁?” 古月:“不用晓得老子是谁,总之,不仅是我,还有在场的人都想要你们公平的处理这件事,仅此而已明白了吗。” “你若想以蛊术压制桃花,我可以告诉你不出一两年桃花的蛊术肯定能与尔等相当,所以蛊术方面没什么好纠结的。” “你……” “你什么你,我的蛊术难道会比你的差吗?”古月看着年轻的长老,已用内力试探过了,也不过如此。 长老:“且不计较你是怎么进来的,不管怎么说,你不是蛊王殿的人没有资格在此说话,更没有资格插手蛊王殿的事,武士把他押下去!” 古月看到武士们朝着他走来,说到底还是有些慌的。 “谁敢动他。” 长老们吃惊的看向他,本来以为他不过一个木头桩子,一个李禾弄来的傀儡,甚至有可能连身份都是李禾安排好的,一直没说过话,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才对。 武士们是有些慌的,但很快还是听长老的向古月走去。 古月又岂是会乖乖就范的人,武士一上来他就动手了。 武士们措手不及,硬生生吃了他几个拳头。 很显然这个场面一部分人是巴不得有人打起来的。 果然,殿中有些失控了,长老们对古月动手之后李禾的人就跟着动手了。 第564页 但那几个长老围攻古月,很显然古月应对的很吃力。 李禾的人无暇顾及古月,他们与长老的人打起来了。 眼看古月快处于下风了,秦涓飞快的冲上大殿,与此同时他看到另一个身影也出现在眼前。 “淮之。”他惊喜的喊。 “不要伤到长老,稳住即可。” “嗯。” 秦涓很快制服了几个能力弱的。 他们的出现,已经引起了轰动,更何况现在还制服了几个能力弱的长老。 几个坐着不动的长老终于坐不住了,他们合力攻向秦涓。 出于本能,秦涓想抵抗他们,却见一个紫衣男人突然喊道:“先不要伤他。” 秦涓一时间有些怔忡,身体的力量减弱了些,也胡乱吃了一掌。 那个手打在秦涓胸膛上的长老也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奕寒梅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他,柔和的声音问道:“能把你的手递给我吗?我想给你把脉。” 秦涓微皱起眉头,想到了什么,说:“不用把脉了,我体内是人皇。” 这二字,对于多数人是陌生的,因为这至少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而在场的人,尤其是许多的年轻些的,甚至不够这个岁数。 而奕寒梅在父亲的典籍里见过,所以当感受到这个少年体内非比寻常的内力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最强大的蛊…… 当然,除去奕寒梅,在场的年纪大的长老也是知晓的。 可是,人皇啊,一个经过三代蛊王之手,一个炼失败了的产物,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少年的身上 “人皇并未炼成,你为何没有死?”一道苍老的声音问道。 听到这里赵淮之不禁眯起美目。 炼失败了的蛊。 秦涓看向问话的长老:“不知。” 老长老紧跟着又问道:“你看着年纪不大,并无二十六岁吧,二十六年前人皇就已亡,你确定你体内是人皇?” 古月都听的不耐烦了:“就是人皇!老子说是人皇就是人皇啊,不然老子当初为何费那么大劲算计他!” 秦涓:…… 桃花:……然后反被算计了。 古月感觉颈后凉嗖嗖的,以为是秦涓在看他,他回头看向秦涓,发现秦涓并没有看他,奇怪,好浓重的杀气呀。 赵淮之只瞥了古月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没听秦涓说起古月算计他的事,倒是说起过他们称兄道弟的事 长老们不全都听说过人皇,即便此刻老长老提起,依旧有些云里雾里。 一个经过三代蛊王之手,炼失败的产物? 还是不明白的人看向了奕寒梅。 奕寒梅呼出一口气,淡淡开口:“人皇是不小心产生的,因为‘启执’吞了‘骨戒’。” 殿中人不知人皇,但大多知道启执,也大多知道骨戒。 这是存在了几百年的蛊,它们将自己活成了传说,即便蛊王换了一代又一代。 似乎蛊族的没落也因这两个蛊的消失而暗淡。 他们不知道这两个传说是如何落幕的,也不会去考证,只知道王印、蛊王皆不在了,这一个黯淡的结果。 现而今听到奕寒梅说起是启执吞了骨戒,只觉得震惊的同时又心口抽疼。 “然后呢。”许多人都是如此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奕寒梅:“启执和骨戒没有消化彼此,双双死掉了,最终化为一摊血水,但是次年,奇迹般的瓮中有了新的蛊,可是此蛊顽劣,老蛊王花了很久都没有炼好人皇。” 没有炼好的蛊是要烧掉的,因为炼不好的蛊代价太大了,这样的代价没有蛊师愿意做,蛊王更不会做…… 拯救没有炼好的蛊需要蛊人,这个蛊人必须是至阴或者至阳的孩子 他们用自己的血喂蛊,一直要二十年之久。 可这样炼好的蛊有什么意义。 所以老蛊王的意思是烧掉人皇,不留。 后来的结果,已经明了了。 人皇没有被烧掉。 “只是。”奕寒梅看向秦涓,“只是不应该出现在你身上。” 当奕寒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涓的双眸已然睁大,他不知道奕寒梅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奕寒梅知道,都知道,所以他在环视四周之后,走向了赵淮之,他没有揭穿他的身份,而是平静的看着他,恭敬的行礼。 “贵人出现于此,也是为了当年之事吧。” 奕寒梅低沉的声音仿也能激起赵淮之的心湖千层浪。 “是。”绝美的男子答道。 当这霁月清风般的男子出现的时候,奕寒梅就想到了荆北王。 他的父亲临死前就对他说过,荆北王会来找他。 “贵人一直想知道生母是谁,请允许在下近身一步。” “嗯。” 奕寒梅在赵淮之耳旁说完这个尘封二十六年的秘密时,是轻松的。 而赵淮之的神情显而易见的是充斥着一丝难言的暴戾。 他的生母是老蛊王的长女,并非次女。 老蛊王年轻时曾四处周游,他的生母与他的姨娘本是一大户人家的女儿,后来,因为那家败落成了孤儿,老蛊王见两个孩子年岁不大,也好养熟,便收了弟子,后来认作女儿。 而他一直错以为桃花是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原来……那个他儿时记忆里不爱笑,不喜欢他的母亲,也并不是他的生母…… 第565页 老蛊王长女沉入江海,烟涛埋葬骸骨,连带王印也一去不复返。 活了二十六年才知道自己生母是谁…… 赵淮之只觉得晕眩。 当他以为自己会倒地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他的臂膀。 作者有话要说: 赵淮之的生母怎么中蛊,为何中蛊的可以结合前面推了,留个白,就不重复赘述了,也不太重要…… 第255章 归隐楚山中 “现在蛊王印和人皇的去处都清楚了, 桃花可以成为蛊王了吧,谁还有异议请站出来。”古月见这些人都不说话,便帮他们把话说了。 长老们都快烦死这个挂着满身银饰的男人了, 这里用得着他插嘴吗,他们还想再拖一拖时间呢。 古月:“现在都已经三更天了,你们不困我都困了,快点吧拜一拜桃花结束了。”古月的话音刚落, 李禾的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走过去, 在桃花面前鞠躬三拜。 “王上。” 当这声王上喊出来了之后,不少人都跟着喊了。 殿中的蛊师和武士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一部分人见别人起头也跟着拜了喊了王上 几个长老见状也躬身行礼,低着头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只是还有几个站着不动的, 面上是隐忍且不快。 秦涓注意到奕寒梅一脸沉静,不知是垂眸想着什么。 在奕家的族人前来行礼之后, 几本上确定了桃花王上的身份。 也是此时弈寒梅缓步走过去,对着桃花拱手一礼。 “奕大人似乎是有话对我说。”桃花薄唇含笑。 弈寒梅颔首:“是。” 桃花:“那奕大人说吧, 桃花听着。” “属下不知王上如何处置小十三,但请王上网开一面或是囚禁他于内山, 还是赶走他也好,请王上留他一条性命。” 就在刚才,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长老们选定的继承者, 这一刻他们对新的王恭敬的行礼, 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孩子。 而奕寒梅却能在这种情况下为那个孩子求一条生路。 桃花也是在这一瞬间才想到那个孩子……他的余光看过去,那个孩子正低着头坐在那里,不知是不是盯着自己的膝盖出神……只是他尽力的克制住自己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浑身发抖。 奕小十三从未想过, 只有三年,他就从最高的位置跌落下来,即使身边也有人告诉他这个位置不属于他,他只是长老们的傀儡。尽管当初在没有成为蛊王殿中的权者时,奕寒梅提醒过他不要进蛊王殿。 当时他的回答是什么? “我需要你管么?你是嫡子,你什么都不懂。” 奕寒梅不是他的亲叔叔也不是他的堂叔,顶多只是他的一个族叔而已 而现在,唯一能想到他的未来的,只有奕寒梅。 桃花笑了笑,却没有立刻回复奕寒梅,而是走向赵淮之。 桃花低声问赵淮之:“淮之,我该怎么处理?”他不聪明,也没有那么多学问,但他知道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行,留在蛊王殿不行,但他做不到将一个孩子赶出孤山或者囚禁一辈子,他想不到该怎么解 决…… 赵淮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桃花听得很认真,听到最后眼前一亮。 桃花对奕寒梅说:“奕大人,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你,你若能管教好他,他可以进出蛊王殿。” 奕寒梅看向桃花又看向赵淮之。 桃花抿唇一笑:“若他日后做了什么危害到我的事,我第一个找你再找奕家所有族长。” “你明白了吗?” 奕寒梅躬身:“属下明白。” 奕寒梅内心一声叹息,不可否认给自己找了个小麻烦。 不过这样能留下小十三也不错。 老长老对小十三招手让他过来:“还不快给你师父行礼。” 老长老也到底顾及到了小十三的面子,不让他给王上行礼让他给奕寒梅叩头认师。 小十三是夹缝中生存下来的孩子,他是庶出,最后被长老们选为了继承人。 年少就炼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也深知自己的处境从来都不乐观……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过来,在奕寒梅面前跪下,叫了一声师父。 奕寒梅扶他起来:“乖些就好。” 桃花成为蛊王殿的主人的第二天就对秦涓和秦涓说,他要跟他们去楚山。 这才刚刚成为新王,长老和蛊师们怎么可能放他走。蛊王殿中,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完呢。 古月:“我觉得这个事,你可以等蛊王殿安置好了再说,急不得。” 桃花:“我离开时都没有和松蛮和小曲儿告别。” 古月:“没事,松蛮跟着来孤山了,要不然淮之也不会昨夜让奕寒梅送他下山,虽说他是担心松蛮,但我总感觉他和奕寒梅有话要说。” 古月刚说完,又捂了一小下嘴,悻悻地看向秦涓。 秦涓沉着一张俊脸,抱着胸,表情不耐。 赵淮之昨夜要下山死活都不让他跟回去,非要那奕寒梅去,他心情正烦躁着呢。 “古月。” 古月陡然被他喊了名字,心下一个咯噔,看向他。 “那个奕寒梅好看,还是我好看?” 古月本来认真等着他的问题,哪知就这?他的唇角抖了两下,无语至极。 第566页 桃花却捂着嘴笑了:“原来如此。” 可是这醋味是不是有点持久,这都一天过去了啊。 桃花低柔的四个字,让秦涓耳朵一竖,脸上泛起绯红色,他也没再问了。 古月跟着白了他一眼,自个儿长什么样还不清楚吗?非要他开口夸他? 秦涓想赵淮之应该不是喜爱皮囊之人才对…… 晌午的时候奕寒梅回来了,见过桃花说了些客栈的情况后便家去了。 在桃花的要求下,李禾的人才答应桃花送他去孤山见松蛮,至于出孤山,要等处理好蛊王殿的事再说,桃花也同意了。 他们到客栈的时候正好天黑,这时赵淮之正和松蛮在吃晚膳。 听到马蹄声松蛮便放下碗筷,看了一眼赵淮之,赵淮之勾唇一笑默许之后,他飞快的往外面跑。 “你们回来啦!……桃花。”松蛮看到桃花,愣了一瞬,大抵是因为他的衣袍改了,所以不太适应。 秦涓过来摸摸他的头,笑了笑,便往客栈内走。 桃花笑着问他吃过没有,松蛮却看着他说:“桃花,原来你长这么好看。” “……”桃花愣住了。 古月挑眉,大抵松蛮的认识里穿好看的衣服就是好看?难道以往的桃花不好看吗?清秀温柔还有一丝风流神态,自然是好看的。 松蛮说完了,突然一皱眉:“桃花,你怎么不给我们写信,是因为被坏人控制住了吗?”“昨夜我问阿爹,阿爹让我亲自问你。” 桃花不知道自己那表弟竟然让他自己来给松蛮解释,明知道他不怎么聪明…… “不……也对,是被控制了。”好半天桃花才说出这几个字。 松蛮想了想:“好吧,我原谅桃花了。” 桃花长吁一口气,他看向身后,立刻有人把他想要的东西送上来。 “给你和小曲儿准备了两个包袱,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桃花温柔的声音说道。 桃花将两个包袱交给了古月,再度看向松蛮:“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后就去楚山陪你们。” 松蛮:“嗯,那我和小曲儿在楚山等着桃花,桃花要保重哦。” 作别了桃花,次日,他们启程返回楚山。 大约是三日后许诺和他们汇合了。 只是许诺带着一百多人过来的,这是否有点夸张了…… 原来赵淮之来孤山前吩咐许诺调兵,是怕股网点的人不老实吧。 好在一切进展顺利,桃花也得到了想要的。 让许诺护送松蛮回楚山,他们可以直接折返吉安,但是许承那边也没有那个子献君的消息。 看得出来这么久的赶路古月有些疲惫,想要休息了。 而赵淮之似乎是有事要去趟荆北。 秦涓想了想,还是说了:“不急于一时吧,等许承的消息我们还是可以先回去的。” 十几年他都能等,所以不急他也是能做到的。 “你若要去荆北,我陪你去。”秦涓突然又道。 赵淮之突然笑了:“好。” 回楚山,约莫住了三五日,这三五日住得格外惬意,晨起教松蛮和小曲儿一些招路,再听赵淮之教他们读书…… 到了夜里再摸去赵淮之房里,夜里偷香……嘿。 日子原来可以过得这么舒服… 五日后,他和赵淮之启程去荆北。 荆北,有荆北王的荆北大营,具体兵马多少,外界也没有传闻,秦涓也不会问这些。 此时的荆北是一片秋色。 红枫与银杏,碧蓝的湖泊,构成了最美的画卷。 他们在一个叫古陇坡的地方乘上大船,在船上后赵淮之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封褐黄色的信来。 秦涓愣了一下,以为是许承的信,他接了过来。 当他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汉字时,立刻明白自己猜错了,但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给他的,松蛮的字也不会是这样…… 差劲…… 秦涓是逐字逐句的看完了,才恍然大悟这是旦木写给他的。 也许是因为刚学写汉字,所以每一笔都像是费了老命一般…… 每张纸上就一句话,因为字很大…… 信上就是问他怎样,还有记得给他回信。 赵淮之见他看完信先是抹了一把汗,再是长吁一口气,不禁笑了。 也许秦涓打仗都不觉得这么累。 第256章 荆北风月夜 秦涓从赵淮之这里了解到旦木的烧烤店开到了大都, 甚至有宗王想要拜他为师。 “他还说烧烤的香料是你教他配的,他不懂太多,完全是按照你说的来的。没有想过那么多人喜欢, 他很开心。” 秦涓微红着连看向赵淮之,他不懂赵淮之为何突然提这个,若是赵淮之是在说他以往和旦木走得近……不是吧,赵淮之可不会是小肚鸡肠的人。 秦涓微微抬眸看向赵淮之, 见他神色如长, 暗自长吁一口气,将旦木的信叠好塞回信封内收好 “进去坐吧。” 这船不小,至少船板上能停放五六匹马, 船舱内有好些个房间, 还设有二楼的观赏台。 临窗而坐,很快有跑堂过来奉上茶和茶果。 “二位爷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赵淮之:“把你们这里的鱼和蟹弄几道上来。” 秦涓也算生在水乡, 最喜的还是鱼类。 第567页 赵淮之知晓他喜欢吃鱼才这么说 果然鱼和蟹上桌后,秦涓已盯着桌上的美味张大了嘴巴。 赵淮之的唇角微微上扬, 递给他一双筷子:“吃吧。” , 入口即化, 他甚至觉得比在楚山老道士做的还要好吃…… 鱼之味在于鲜。 或许是因为食材新鲜。 到底在楚山赵淮之的王殿内,那食材从山脚下送上去都得花上半日了。 这里的鱼都是现捕现做的, 所以肉质格外的鲜嫩。 在秦涓吃鱼的时候, 赵淮之已将螃蟹开壳, 将厚厚的蟹黄剥进了小碟之中,淋上一点点醋汁与蒜蓉,放至秦涓面前不远处。 秦涓没有吃过螃蟹, 或者说六岁以前也许吃过的,也不记得了吧…… 这玩意上桌的时候就想问了是不是螃蟹,他只在泉州城集市的画册上见过。 “谢谢淮之,我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端起小碟吸溜了一个精光。 味蕾仿佛开了花一般,这般感觉妙不可言,若是具体让他形容,他一时词穷。 吃完这个,赵淮之又给他剥了一个,还将那一碟小小的饼端至他的面前。 “这个饼与蟹黄同食,回味无穷。” 秦涓一听,拿起小饼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只觉一股软糯浓厚的东西流入唇齿之间,带着一丝甘甜宛若芙蓉的香味。 宋人精致到方方面面都让人感叹…… 在吃完这块饼的那刹那,脑中掠过苏东坡的那句诗词。 山暖已无梅可折,江清独有蟹堪持。 小饼如嚼月,中有酥与饴。 这一顿饭让秦涓记了好久,甚至还想着以后能不能常来。只不过楚山距离荆北有几天的路,来一趟着实不算方便。 在北边赶路是一眼望过去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所以总觉得目的之处不会太远。 而在南边赶路,一眼看过去重重叠叠的都是山,缓缓绕绕的都是水,所以会觉得遥远。 荆北的夜晚是宁静的,赵淮之带秦涓去了他在荆北时安置的院子 院子临着一条小河的,往河边去只需半刻钟。 已是深夜了,赵淮之却对秦涓说:“我院子里有个乌篷船,你和我合力把它拉到河里去吧。” 秦涓放下书,虽不懂淮之为何要这么做,但仍穿好衣和鞋,陪他去拉那乌篷船。 二人合力拉着乌篷船,一直拉到河边。 赵淮之脱了鞋子,秦涓也跟着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儿。 他们将船推进了河里。 赵淮之又折返了,守着院子的小厮小跑过来给他递来提灯。 “准备两个菜和一壶酒。” 主人常年不在院子里,厨子都被遣返回家了,小厮很快骑马去最近的酒家买菜和酒。 很快小厮折返了,带着买好的菜和酒。 乌篷船内秦涓被赵淮之教着下围棋…… 秦涓着实不想下棋,他只觉得此情此景应该和淮之做些什么才对…… 主子爷,酒菜弄来了……” 乌篷外小厮的声音传来。 “放在船板上即可。” 小厮将酒菜放在船板上后便离开了。 秦涓实在对围棋提不起太大的兴趣,所以没有太认真。 赵淮之见他此刻是真的不想下棋,便说道:“饿了,先用膳。” 听到这里,秦涓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钵里。赵淮之不置可否,起身去船板上拿酒菜。 秦涓坐在船的另一个方向不太方便起身就没有过去。 乌蓬外的赵淮之仿佛是披了一层月光一般。 一时间秦涓看呆了,更觉那股燥热更甚…… 分明现在已是秋天,河风还有点冷才对。 赵淮之将酒菜放好后,整袍坐下。他将两个杯子倒满酒的时候,秦涓已瞪大了眼睛。 当赵淮之将酒杯递给他的时候,秦涓已惊的说不出话来。 “嗯?”赵淮之掀起眼皮看向秦涓。 “不,不是不让我喝酒……” 赵淮之:“今日少喝一点。” 秦涓看着酒杯,有点口渴但一想到他以前喝酒醉的不省人事…… “还是别……”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唇便被赵淮之压住。 赵淮之是抿了一口酒才这么做的。 所以,可想而知…… 秦涓口中充斥着酒味,这是什么酿的,味道竟也带着一股荷叶的味道 “心不在焉。” 赵淮之缓缓勾起唇,似乎是有些生气。 秦涓一听突然端起那酒杯仰头就灌了一口,酒水滴落在衣衫上,他的眼眸都变的幽深,目光逐渐炙热。 淮之到底是教会他一点,有些事想做就做。 看到这样的秦涓,赵淮之满意一笑,这笑容比起以往多了几分邪肆。 月上中天,河中那一片乌蓬船摇晃了一夜,直到听到鸡鸣声才渐渐地平静。 黎明时的河面,天边鱼肚白,河水静寂,偶尔有些风。 秦涓醒了,坐了起来,他也没睡太久。 他似乎是在等船外的日出。 赵淮之睡的浅也没有想着要醒来,他只是睡着,呼吸浅浅,听着身旁的人的动作。 秦涓那么小心翼翼的穿衣,似乎明知道赵淮之是醒着的,依然保持着安静。 终于他站了起来,弓着身,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第568页 走到了船外,他低柔的声音传来:“淮之,日出了。” 在草原与大漠看过日出,在大海上看过日出,在楚山上看过日出,现在在赵淮之的船上看过日出了…… 真好,河上的日出如此的恰到好处,不会粗犷,也不流于小气。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那一刻,他低头淡笑了很久,似乎是想到了许多开心的事儿。 不远处传来几声水花声。 “有鱼。” 他看了过去,忽地脱了鞋子,扎进了水中。 赵淮之是听到他跳入水中的水声才缓缓坐起来的。 秦涓抱着鱼往乌篷船游来的时候赵淮之已然站在船板上了。 “淮之,早啊。” “……早。” “我抓了一条鱼,等会儿烤给你吃,你先坐一会儿。” “……好。” 秦涓的动作很快,他抱着鱼游向河岸。 捡来许多木柴,赵淮之将打火石扔给他。 很快河边燃起了篝火。 小厮来过一趟,送了点佐料。 赵淮之尝过秦涓烤的鱼之后,方明白旦木为何总是强调好吃了。 “以后。” “嗯……”秦涓吓到了,抬起头看向他,他以为他觉得不好吃。 赵淮之:“以后只准许你给我一个人烤鱼。”秦涓想问他认真的吗?等等,这话怎么在哪里听过? 远在大都的旦木:…… 吃完一整条鱼,赵淮之意犹未尽,似乎忘记了某人烤的鱼某人自己一口没吃。 于是赵淮之说:“沐浴后带你去集市吃饭。” 二人回了院子,小厮已备好热水。 沐浴后,二人皆换了黑衣。 很少见赵淮之穿黑衣,秦涓盯着他看了良久。 “先去马厩。” 马厩里壶壶和赵淮之的马儿在一起吃东西。 “它们关系不错啊。”秦涓摸着壶壶的头,看的却是赵淮之。 壶壶:看着我说话。 赵淮之:“我的马儿似乎更喜欢七哥。” 壶壶:……你认真的吗?荆北王。 秦涓:“可壶壶不和七哥吃一个马槽,只和你的马儿肯这么吃。” 去集市后,赵淮之先带秦涓去了一家面馆。 “这里的酱汁面是特色,你尝尝,我给你拌好了。”赵淮之将碗递给他。 秦涓刚接过来吃了一口,门口就有两个人匆匆进来在赵淮之面前一礼。 一人先是将几封信递给赵淮之。 赵淮之边拆信边问那二人一些话,二人答的比较慢。 赵淮之很快看完了信,又将信塞回信封中收好 他先是看向秦涓告知他许承那边的消息,说子献失踪了。 秦涓愣在当场,顿时手里的酱汁面不香了。 之所以现在才确定子献失踪,是因为子献消失的时间达到了失踪立案的时间。 自从离开誉王府后,子献没有出现在吉安,也没有回过泉州。 子献属青川船,故属泉州人士,泉州官府已立案了。 毕竟是个名伶,这事传出去后,关心的人也不少,官府不立案说不过去。 第257章 荆北风月夜 子献君失踪的事对秦涓来说打击不小毕竟查到的秦谷在泉州时和这个名伶走的很近,况且那幅画像上的人真有可能是秦谷。 秦涓回跟着赵淮之回院子后,才能把行囊取出来, 他拿出那一卷画轴来。 早前忘记和赵淮之说了。 秦涓将画卷展开,画上那个蒙着白纱灰白衣衫的少年再度出现。 赵淮之第一眼就看到少年那一双坚定又富含野性的眼眸,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 恍惚间他抬眼看向秦涓,心中已有三分了然。 只是画卷上的这双眼要圆了一些, 若说秦涓的双眸形状偏凤眼, 画卷上的更贴合于桃花眼,可他们的眼神如出一辙啊。 “这是秦谷?” 秦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古月也猜测这个就是秦谷, 绣楼的主人却说这个是乌云白衣。” “你是想我帮你查乌云白衣吧。”赵淮之笑道。 “嗯。”秦涓点头。 “许承也找人帮忙查过,吉安当地的百晓生都说不知道, 但很多迹象表明自从秦谷离开泉州后, 这个乌云白衣才开始出现在其他地方,我想这个乌云白衣很有可能是我妹妹。” 赵淮之:“这幅画先放我这里一夜, 我让我的暗桩去查。” 赵淮之将画像临摹了一幅,日次小院里就有人过来, 那人取了画就离开了。 这日赵淮之要去荆北大营,秦涓昨日便知道了, 赵淮之没有说让他跟去, 他便不去了。 赵淮之知晓他不会再管军中事,所以也没有让他去, 且让小厮带他去集市好好玩。 秦涓和小厮骑马去集市, 小厮很认真的给他介绍这里。 在小厮的记忆里主人只来院子住过一段时间, 还是好多好多年前,主人从临安府回来,那个时候主人的脸色很难看, 他一度都怀疑主人是不是有伤在身 那个时候主人一直往荆北跑,似乎是在筹备什么大事。 难念,赵淮之回宋国收到消息,秦涓被羊角军带走了。 他在荆北筹兵,越过秦岭,袭击羊角军。 但也只有那么一次,似乎搞过火了,于是扩端让人在秦岭设了驻军,重防秦岭。 第569页 此后荆北军再想找机会也很困难了,因为那一次之后给了扩端警觉。 小厮一直记得那一年,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主人,他从不知道自己的主人这么贵气又生的这么美……虽然主人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回院子了,可当主人回来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受到了在漫长的等待中那久违了的心悸。 当然他这心悸,只是惊叹主子的容貌,如第一次一样。 “你们这里有花船吗?” 小厮有些走神,反应过来秦涓在和他说话,看过去重新问了一遍:“您说……啥?” “花船。”秦涓重复了一遍脸上已有几分火热,却依然强作镇定的沉着一张俊脸, 小厮几乎是斜眼又觑了他一眼,在确定有没有听错?这么俊俏的公子哥在问他花船? 这主子爷才刚离开就想着要去花船啊…… 小厮摇头不是点头不是,不回答肯定会被追问的,回答了又似乎对不起主子,若是主子回来知道他把这位公子引去花船上去了,不说他才怪! “我也不太清楚……我们可以去河边找找。”这么回答总可以吧,小厮吁了一口气 “嗯。”秦涓,“你带路吧。” 小厮引他去河边,看河边的船一辆接着一辆,其实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花船哪些是客船和画舫。 小厮还是不明白这位爷是为何要来这里,看着也不像是好渔色的人啊。 “爷,若是好奇的话看看就好,咱们就别进去了,小的怕……”小厮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秦涓:“无妨的,我只是去打听一点事。” “这样啊。”小厮挠挠头。 两人在河边停马,一刻钟后两人上了一艘船。 “你们这里有比较出名的名伶吗。” 小厮回忆了一下:“有一个,听说琵琶弹得好,在我们这一带有些名气。” “带我去见一见。” 小厮仔细看了一眼船牌:“上错船了,公子我们找一找吧。” 找到了船,可要见那个人可不容易。 “想见蕖先生请今日约了明日来。”门童对他们说。 秦涓可是会把一件事一拖再拖的人,当即拿出一锭银子来:“钱我有的是,人我今天就要见。” 那门童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接过银子道:“那我去通报一声,您等着。” 门童去而复返:“先生请您上去。” 秦涓上二楼,被门童领进一间房。 这个蕖先生看着也并不如子献惊艳,之所以找到这里来,还是突然想到自家那妹妹是喜欢名伶的容貌,趁着无事来这里逛逛问问。 说实在的他也害怕秦谷是个喜欢容貌的……毕竟当初他喜欢赵淮之就有这样的成分在…… 蕖幽:“公子是乎对在下的容貌有几分失望。” 被人道中心思,秦涓几分尴尬,却也不失态的说道:“你既然能被称作先生,想必琵琶应该一绝,不若你弹一曲《雨霖铃》吧。” 蕖幽浅笑间已抱起琵琶,拨动琴弦。 一曲罢,秦涓惊叹的鼓掌。 “先生果然好技艺。” “公子找我应当不是为了听曲。”蕖幽放下琵琶,看向他,“公子有何事想问在下。” 秦涓觉得自己鬼使神差才会到这里来打听秦谷的事,大概是无聊到抽疯了吧。秦谷又怎么可能跑到荆北来…… 只是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不得不应答的意思。 “先生对荆北熟吗?” 蕖幽想了想,答:“尚熟。”他只是想知道这么漂亮的少年公子是想来这红船上打听什么事。 “你晓得乌云白衣吗?” 乌云白衣。 听到这四字的时候,蕖幽不禁再度看向秦涓,他现在更加不知道这个少年的意思了,但他觉得少年只是偶然问起,而他也恰巧了解那么一丁点。 “你这么看着我,是知道的?”秦涓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向蕖幽。 门缝就看到秦涓往蕖幽的方向走去,直到在蕖幽面前停下了。 就光这样看着,小厮都能感受到来自秦涓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的压力。 蕖幽感受到的压迫感自然更甚一些,他不敢再看秦涓,只是低着头说:“我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偶然听过这个名字,公子若要问太多,我也答不上来。” “你在哪里听过?” “在去年去临安府的路上,偶然间听到有人说起,只是那日之后再未听过这个名字了。”蕖幽说完,反而比刚才放松了一些。 因为接到一封请帖,请他去临安府去在大官寿宴上演奏,所以去年他提前两个月去临安,约莫是在距离临安府百里一带听过乌云白衣这个名字。 那一日马车突然走不了了,车夫休了好久,他和同去的人找了一家寺庙休息,半夜的时候有一群黑衣人骑马而至,说是要搜寺庙。 可他们非官兵也非捕快,寺庙的僧人不肯,他们便闯了进来,且对僧人们说:“谁敢窝藏乌云白衣,小心这寺庙开不下去。” 黑衣人说完此句以后,便入寺庙内每个房间搜查了一遍,寺庙本来就不大,全部搜完也只用了一会儿。 寺庙里总共五个僧人,加上他们这三个借宿的只有八个人。 黑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八个身上,有人说:“身高不对。” 第570页 “明明看到那狗贼往这边逃了。” “快追,可能是那狗贼使得障眼法。” 说话间这群人又匆匆离开了,马蹄声怎么来的又怎么消散。 他记住乌云白衣也只因为那一次被吓惨了。 “这么说乌云白衣应该出现在临安附近。”听完蕖幽的话,秦涓自言自语道。 不过,能从一个荆北名伶这里打听到乌云白衣的事,着实让他有些意外,这份意外收获到底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多谢你。”取出两锭银子放在蕖幽的桌上,他转身之际停了一会儿:“先生只当我没来过,也没有人找你问起乌云白衣,别人问你也这么说。” 他恍惚间已察觉到,妹妹的身份有些不简单。 妹妹为何会去临安府? 是因为从邹大郎那里得知他在临安府,是被邹大郎的话欺骗了吗? 她是不是以为他真的被皇帝留在了皇宫里? 想到这里秦涓有些后怕起来,他是怕那傻妹妹真的会去闯皇宫啊。 他决定见到赵淮之后给他再提提这个。 秦涓和小厮回去以后,一个赵淮之的人在院门外等他们。 秦涓原以为那人是来找赵淮之的,正想说赵淮之在荆北大营。 那人却说他是赵淮之派来找他的。 秦涓一听:“何事。” “您的信。”那人将信交给他后抱拳行礼离去。 是郑生柏的信,一方面在交代帮他在临安和扬州安置的产业已经打理好了,还有就是给他的建议。 郑生柏说若实在难找,让他不妨等秦谷来找他,这就需要将他已回来的消息传出去。 这个方法秦涓有想过,但现在麻烦太多。 第258章 荆北风月夜 秦涓眼前一亮, 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进屋去,找来赵淮之的笔墨纸砚, 他要写封信给郑生柏。 让郑生柏派人去将泉州秦家的老宅给建起来,若是有人问起是谁建起来的,就说是一个年轻人,二十一岁。 如果秦谷知道秦家重建了, 只要她能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秦涓将信写好后, 按照信上郑生柏留的地址写好交给小厮:“把信寄出去。” 小厮:“好的,小的现在就去。” 夜里小厮回来了赵淮之还没有回来, 秦涓沐浴之后换了一身黑衣, 等小厮入睡了才骑着壶壶离开院子。 他是想去外面走走,若是能在路上碰到赵淮之更好。 秋日的晚风有一丝寒凉, 一路他行的很慢,似乎回想起许多 说实话此刻的他开始想念奴奴、曰曰、阿奕噶、万溪…… 这个时候的奴奴是否已在家中的院子里歇息了, 有没有按照郑生柏的提议拿着银子去找三两奴仆颐养天年。 这个时候的阿枣冬有没有按照他留下的指示在肃州屯兵至少三年,还是选择了寻求万溪的庇佑。 还有曰曰和阿奕噶, 现在的他们是否是在哄着各自的孩子睡觉。 原来一晃眼,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秦涓沿着河边走,看到河边不知是谁家的乌篷船, 陡然又想起昨夜他和淮之的癫狂, 脸颊突然火热的烫。 秦涓一直走了很远, 几乎要以为赵淮之今夜不会回来的时候,远远的见一人披着星月的光辉而来。 月白色的斗篷披在肩际,仿佛有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赵淮之并没有料到秦涓回来找他, 若不是秦涓喊他,他们甚至可能会走错过。 “你怎么会来找我。” “我睡不着。” “……回去吧。” 秦涓听出了他的声音里的那一丝疲惫,他不知道今日在荆北大营里发生了什么。 赵淮之骑马没走几步,只觉得背后一紧,原来秦涓已坐至他的身后。 少年的臂膀搂住他的腰,低柔的声音说道:“若是累了,靠着我睡,到院子了我唤你。” 赵淮之握着马缰的手一紧,胸腔内那颗心有一瞬狂跳。 当初那个孤苦的少年如今已知晓如何在他身后让他依靠了。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他从来都觉得,这世上再艰难的事,只要他愿意去做愿意去想办法就不是难事。 所以他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且不需要太多的助力的。 他还记得。 当有一天他保护过的那个孩子想要保护他的时候,那个孩子挡在博博怒的面前,轻吻了他的嘴唇,那一天的他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甚至此后好多日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太炙热的两个人在一起是会灼伤自己与对方的,他一直是理智的,只是遇到了秦涓。 赵淮之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秦涓不晓得,抵达宅院的门口,赵淮之也没有醒来。 他抱着淮之进院内,此刻风起,院中的桂花落了一地,那香味在半里路外他都能闻到。 月夜落桂的场景他不怎么见过,抱着淮之看了好久。 “淮之,好香。” 他呢喃着,眼神有些迷离。 赵淮之疲惫至极,自然不会回应他了。 秦涓勾唇一笑,抱着赵淮之进屋去了。 院中静寂,落了一地星辉。 秦涓坐在床榻边,他想他最大的愿望还是希望赵淮之能平安喜乐。 也许他心底里明白,他希望能找到秦谷,但他也希望赵淮之能快乐。 第571页 当他知道秦谷还活着的那刻,他就始终坚信能找到秦谷。 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赵淮之能真正快乐。 看到淮之脸上的疲惫,他只会愈发心疼。 次日,赵淮之依然是早起往荆北大营里去,其实秦涓猜测赵淮之是在筹兵才对。 赵淮之手中握着的兵应该不多,或者他就是在帮皇帝筹兵。 秦涓不敢妄加猜测赵淮之的事,所以没有再想。 忽然间再度想起昨日那个蕖幽,他决定再去一趟花船。 无关其他,只是想听曲。 郑生柏收到秦涓的信的那日,王楷的人正好也还找他,王楷的人将几封信交给郑生柏后吃了一顿饭便离开了。 这几封信一封是交代阿枣东近况的,还有一封是关于奴奴的。 郑生柏先行看过一遍,大致晓得没什么重要的事后,才收好准备一起寄给秦涓。 再将秦涓的信打开,写着要他派人去泉州泉水镇曲水桥把秦家老宅给修起来。 秦涓还在信中嘱咐,若有人问起便说是秦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出资重建。 若是无人问起便什么也不说。 秦涓是怕麻烦,郑生柏一辈子帮主子们处理麻烦事,实则比他还怕麻烦,所以这如何找官府去说要重建秦府,他直接让人带着银子去说…… 派了两个他在临安收的徒弟,说这件事交给他们俩,是他头上的主子爷的事。 既然是师父的主子的事,两人无比上心。 郑生柏:“你俩先家去,和家里说清楚要远行,这一去恐怕大半年,春节都不能回了。” 两人听了吩咐便家去了。 秦涓收到郑生柏的信是半个月之后,这时他和赵淮之仍在荆北。 也就在昨日他收到许承的信,泉州官府查到了吉安,种种迹象表明子献可能已经遇害。 秦涓和赵淮之是决定三日后就启程去吉安,今日收到郑生柏的信,正好去吉安之后,再去泉州。 去吉安时,路上秦涓写信寄回楚山,嘱咐两个崽子天凉了记得添衣,莫再贪凉食用生冷食物。 小曲儿他不担心,但松蛮常年居住与严寒之地,怕热怕湿,天气稍微有些热便贪食井水中浸过的瓜果 他特地嘱咐后,希望松蛮能长记性…… 毕竟再过不久都将是深秋了。 赵淮之笑道:“小曲儿跟着老道士去修道了,许诺带松蛮去了楚山炭场。” 秦涓一听还好信还没寄出去,否则松蛮收不到了,开来地址得改一改了。 许诺不常写信,让人给赵淮之带过口信,这会儿赵淮之想起来对秦涓说道。 松蛮对将木柴变成炭的过程很感兴趣,所以在炭场里住下来了。 里头的工匠都很喜欢他,教他好多知识。 松蛮的天赋在哪里他自己都不清楚,可突然之间他发现他对煤炭,对冶炼,对这些有些兴趣…… 就像小曲儿喜欢道家的经典一样的兴趣…… 松蛮自己都觉得奇怪。 松蛮收到秦涓的来信的那天,秦涓和赵淮之正好快抵达吉安了。 松蛮是跟着许诺来的,但许诺隐瞒了他的身份,他也脱下了华贵的衣服,穿的很是寻常。 当别人问他叫什么的时候,他回答:“赵松。” 明明前天在楚山炭场外的集市里买豆羹,豆羹阿婆问他叫什么,他说叫秦松。 结果路边几个孩子喊他秦桧。 “老子是秦松不是秦桧!”气得松蛮恨不得打那几个孩子一顿,算了不倚强凌弱,这些小崽子没一个能打的。 “松和秦桧的桧,只差个二,哈哈哈哈……” 好气哦,好想抽他丫的,不过算了,忍住。 松蛮噘嘴抱着豆羹阿婆递来的豆羹往回走。 气鼓鼓的想,先不跟秦涓姓了,先暂时跟着阿爹姓赵算了……或者不叫秦松了,叫秦蛮。 哪知这会儿他对工友说他叫赵松,工友竟然说:“挺有意思的赵送哈哈哈哈……” 宋国以往年年送岁币,人称赵送…… “……”松蛮郁闷了,突然觉得,起个名字真难。 等夜里洗了澡躺床上拆开秦涓的信,再度郁闷了…… 整张纸都是叮嘱,就像他还是那个三岁的松蛮一样。 松蛮本想将信扔出去,却又在扔出去的那刹那颤颤的收好信,压在枕头底下。 他看着头顶,突然就在想,自己当初见到秦涓的场景,模糊的有些记不住了,他只记得他把秦涓认作伊文王世子了。 至今还记得他的秦涓爹喊他狐球儿的样子。 那时候他真的好开心,所以总想找机会在秦涓那里撒娇,撒娇了之后秦涓就会喊他狐球儿。 自从他长高长壮以后,就很少听到秦涓喊他狐球儿了。 但偶尔还会听秦涓和阿爹喊小曲儿。 他对此还叉腰对小曲儿说:“等你大了,阿爹他们就不会喊你小曲儿了,他们会喊你文曲。” 小曲儿当时的表情有些难过,他以前知道秦涓和阿爹不喊他狐球儿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本来是出于一丝丝嫉妒的,但后来还是一把拥抱住小曲儿:“我在三年前就知道,总有一天会长大,总有一天会失去阿爹的庇护,但是我还是渴望和他们相处,所以我学会的珍惜。” 第572页 “……”小曲儿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抵吉安后,王楷的人给赵淮之带来了一封信。 在看到银色的信封的那一刻,赵淮之的眼眸里似乎有别样的变化…… 竟然是那个人的信。 他的师叔为何会想到给他写信?莫非…… 秦涓站得很近,自然感受到了赵淮之的变化。 第259章 荆北风月夜 秦涓见赵淮之刚看到信封就变了脸色, 心下微感不妙,温柔的问道:“淮之,要不我帮你拆开来看看?” “……”赵淮之本来不想拆信的, 秦涓都这么说了,他再不拆信就更让人怀疑了。 看到赵淮之撕开信封,秦涓在心底邪肆一笑,知道自己得逞了, 他就是好奇是谁的信。 信中书: 淮之贤侄, 你那不成器的侄儿不小心跑宋国去了,他可能会去楚山奇门拜师, 师叔要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了。 看到赵淮之脸上的神情,秦涓及许承都是一脸震惊。 秦涓看向许承, 许承怂恿他去拿桌上的信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想到秦涓竟然真做了, 伸手拿起信仔细看了一遍。 还是刚才他不小心瞥到的那几个字。 喊狐狐贤侄的可不就有那个塔塔王,还有谁?也有可能是耶律丞相的哪个师兄师弟? 秦涓陡然想到一张粉雕玉琢, 且神似狐狐的小脸…… 他心底一凉。 不会吧…… 难怪淮之会生气,塔塔王给弄了一个大麻烦来了。 “他的意思是人已经到了?”秦涓不禁问。 赵淮之沉默了许久, 站起来:“等我的人找到他,直接送他去奇门。” 他那“侄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加之身份特殊, 若是给他闹出什么事来,他这荆北王都不用做了。 “淮之, 找到他了, 我帮你把他撵回去。” “……”秦涓的话赵淮之是信的, 但,“他能躲过万溪的人一次只是运气。” “奇门倒是能压制住那侄儿的地方, 我那师叔或许是想让他经一番磨砺,借此改改性子。” 总之是件棘手的事,赵淮之怕的是没有一个能镇住那孩子的,若是他的师尊在就好了。 师尊说会在楚山相遇,可至今师尊还未出现。 秦涓和赵淮之想的不同,他倒是觉得玉雪渡那孩子若要教导也好教,淮之可能对玉雪渡了解太少。 许承压根不知道他俩说的是哪个,所以也插不上嘴。 他还等着他们,一起去吉安誉王府。 吉安最近传言很多,有说誉王要娶妻了,最近在挑一些世家女,还有说科举的,再就是城外那个土地庙出了一桩案子,抓了几个大盗。 甚至还有人说子献被誉王派人给杀了。 前几日许承逮着这个传言问了几个人,可誉王杀子献做什么,因为子献不做他的宠奴? 许承也自然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可按照之前誉王对子献的态度,誉王也不可能杀害子献吧。 誉王那个人不学无术了一点,但面相不差,也不至于要子献的命吧。 为了搞清楚这个传言的真假,他们决定去一趟誉王府,当面问那个誉王。 在秦涓和赵淮之抵达之前,许承给誉王府拜过帖,但誉王府以誉王病了为由婉拒了。 许承查过誉王是真的病了。 若是以子献的朋友的身份去,誉王府的人会让他们进去吗? 这日晌午过后,他们启程去誉王府。 拜访誉王府时下了帖,帖子是由赵淮之弄好的,以谁的名义秦涓尚且不知,但要想进去肯定不会是以子献的朋友的名义。 他不懂太多弯弯绕绕,但他大抵晓得,若誉王病了,现在守着王府的应该是誉王的生母才对。 要让誉王的生母放他们进府,赵淮之帖子上写的是江洲巡抚的亲属路过此地特前来拜访。 誉王在朝中并不出名,所以其生母颇想为其结交人脉,巡抚这么大的官的亲戚送上门来岂有不见之理。 江州巡抚恰好是赵淮之的人,以他的名义拜帖正好。 三人在誉王府外等了没多久,便有人来请他们进去。 三人决定进去后再行安排。 誉王住的是王府正院。 有守卫领他们过去,正好誉王的一个小厮在正院门口。 远远见有人来了,很快进院内一趟又出来了。 故三人刚至正院门口,就被拦住了,那小厮告知他们:“抱歉啊各位公子,我家王爷脾气不太好,今日谁都不想见……” 许承盯着那小厮看了数眼,走过去附耳道:“我们是子献君的朋友。” 那小厮闻言果然神情大改,道:“你们先候一会儿,去去就回。” 许承勾唇一笑,誉王还没冰的时候,他见过这小厮两次,誉王出门都带着,他料想是个誉王跟前近人,所以就直接说了。 现在看,之前想的没错,誉王没有如传言那般杀子献,但这病会不会是因子献而起,也有可能是装病。 三人被请进府,今日赵淮之乔装过了,那年万溪帮忙让他回宋国后,他回宫中见过誉王一次,他是有些担心被这个族弟给认出来了的。 誉王应该是病了,嘴唇泛白,面色也不大好,看着像是风寒。 “你们是子献的朋友?” 第573页 许承答:“是,叨扰王爷实在抱歉。” “从江州来还是从泉州来?” 若说这王爷没半分头脑,也不会这么问了,说明誉王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从江州。” 在许承正在思考的时候,秦涓答道。 若是从泉州来的,他们路线不对,若誉王府有心要查,很快就会发现。 他们今早进城的时候就会有人知道他们从江州方向过来的。 “子献在江州有朋友?”赵崇似问非问。 这时赵崇的小厮在赵崇耳边说道:“江州巡抚的亲属。” 赵崇一听坐直了一些,想不到案子都能惊动江州巡抚的人? 许承答:“我们与子献……是在泉州认识的。” 他们查到的子献的行动轨迹只在泉州,所以这个问题只能这么答。 誉王依旧是之前那个表情。 “认得子献也有几年了,只是我们都住在江州,中途只有书信往来。”没想到这个誉王竟是个多疑的,许承不禁多说了几句。 “你们是为子献的案子而来吧。”誉王似乎是松了口。 “是。”许承看向他。 赵崇忽地一笑:“那你们怎么看,是相信传言而来,还是说其他的原因?” 许承:“誉王都说是传言了,那就只能听听,况且誉王既然肯见我们,那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誉王一屁股坐起来:“你这么说,本王就直接说了,若不是那传言我也不至于装病,官府的人都快烦死了。”不正经的人,再怎么装,他还是不正经…… 许承信了。 这个誉王,正经不过一刻钟。 “子献确实是从本王的府上离开的,好死不死的他离开后就失踪了,别说官府了,本王也派来好些守卫去找他,可人没有找着也怨不了我。” 秦涓:“王爷可否告知,子献君从王府离开时与王爷因何争执。” 赵崇听了虽不高兴,到底还是回答了:“因为他有目的接近本王,当然这只是本王的猜测,本王没有证据也只能和他发脾气,但是你们不要听信外面的说本王和他争执是因为一个女人,也不是子献动了本王府上的姬妾,那些都是好事者胡诌的!” 秦涓:“多谢王爷告知。” 停了一会儿,赵崇突然道:“你们最好查一下那个人,本王觉得子献若出事,那个人嫌疑最大!” “……”哪个人? 赵崇是觉得这几人是江州巡抚的人,应该好查一些,才对他们说的:“就是那个要杀我的人,他当初给了本王一箭,不过被子献接住了,本王觉得若子献有事,凶手就是他!”许承还没反应过来,秦涓已黑了脸…… 赵崇这厮说的是乌云白衣。 许承这才想起玉屏楼那日,一箭想要射杀赵崇的那个白衣少年。 “刺杀王爷的这个人,王爷了解吗?”许承顺势问道。 赵崇:“不认得,但他和子献有仇。” “……”许承,“何以确定有仇。” “子献说他对不起他,还说他迟早会杀了他的。” 赵崇越说越让许承听着离谱。 “子献……真这么说?”许承嘴角抖动两下。 “是,子献那日很伤心,之后子献就走了,再之后子献就失踪了,所以子献若是死了,一定是那个白衣少年杀的。”赵崇说到后面咬紧了牙关。 “多谢王爷相告,今日太晚了,我们告辞了。” 一直板着脸的秦涓终于说话了。 “……”许承对赵崇抱拳行礼后追了出去。 秦涓的心情很不好,壶壶全程炸毛,驮着他都小心翼翼的。 赵淮之和许承一路没说话,因为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衣少年和那子献君有何恩怨,那日玉屏楼外少年为何要子献跟他走。 等等。 赵淮之突然闭眸想了一下。 哪里不对劲? 若是儿女间的爱恨情仇,那又哪里不对劲? 不像,一点不像是情仇。 那日,白衣少年沙哑的声音,和那双没有一丝感情的野性眼眸。 那不是什么爱恨情仇,那悲悯又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眸,像是没有感情的器物…… 或许,子献进誉王府,是为了避难。 秦谷,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要杀子献。 第260章 荆北风月夜 深夜, 秦涓已入睡,赵淮之睡了一觉醒了,拉开门往外走, 在客栈的院中站了一会儿。 这时许承也跟着出来了。 “公子,夜里凉。”许承将一件斗篷递给赵淮之。 赵淮之接过来,突然皱了一下眉:“许承,明日去查一下江州至泉州一带的……镖局。” 镖局? 许承暂时没想到主子为何要他查这个 他应下了:“是。” “你回房睡吧, 我在院中透透气。” 许承不知今日赵淮之是如何了,唯恐他有心思, 等他走远了依然注意着赵淮之的方向 好在赵淮之没有坐太久,站起来。 次日, 许承很早就出门去了。 秦涓醒来时已过辰时,想起昨夜, 他脸上一热,本来只是洗澡, 又忍不住把淮之压下了。 淮之还说他重了,壮了。 秦涓脸上一红, 他曾苦于自己怎么吃都精瘦无比, 如今回了宋国才开始长肉了,现在的他逐渐摆脱了以往的精瘦, 向着宁柏的趋势发展了…… 第574页 少时觉得宁柏的体型堪称完美, 奈何自己怎么吃都不长肉。 感觉自己的胸腔之间有股力量蓄势待发,就连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野性的力量。 秦涓打完一套拳后开始擦洗。 汗水顺着脖颈滑落胸膛,他早就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 知道是赵淮之,故一点也不慌张。 如今的狼儿,有着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体魄,每一块肌肉都能让人感受到力量。 若是放在草原上,这样的狼儿还是清瘦了一些,正因如此,所以现在的狼儿看着刚刚好。 秦涓套上中衣,穿上赵淮之给他准备好的衣物。 今日这件衣裳过分的秀雅。 穿好后看向铜镜内,发现这件圆领澜衫近领口处有一朵硕大的花…… 他所识之花极少一眼没有认出来。 他抿唇一笑,往房门外走,在赵淮之身后停下。 赵淮之也没有立刻转身,只听秦涓在他耳边说道:“请问……夫人给为夫安排的这件衣裳领口所绣是何花?” 若是换作别人,早就火冒三丈了,到底此人是淮之。 面色沉浸无波,甚至转身之际嘴角上扬。 他一笑,秦涓为之心悸。方才几分撩拨之意消散,到底现在他成了反被赵淮之撩拨的那个 赵淮之满意的勾唇,答曰:“昙花。” 秦涓大致晓得有一类花被称为月下美人,就是昙花。 他这是第一次见昙花的形,不禁低头看了许久,忽然笑道:“原来淮之是把自己绣在了我的衣服上。” “……”赵淮之没料到这狼儿现在会这么玩了…… 清风霁月,不就是月下美人。 秦涓忽地欢喜的一把抱住赵淮之:“淮之,淮之……” 别叫了,半边身子都软了。 大白天的! 赵淮之好半天才开口:“出去走走。” 秦涓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嗯嗯。”直至赵淮之骑马上街吹了一阵冷风,身上那股燥热才消散。 秦涓在后面喊他:“淮之,闹市别骑太快。” “……”听着,赵淮之放缓了速度。 他们出城去等许承的消息,在城门口一个供应饭菜的摊子前坐下。 “腰花汤,豆汁,炸馒头来双份的。”赵淮之随口点了些儿吃的。 又看向秦涓:“若是不够再添。” 秦涓点点头,看向路口边,不见许承的身影,赵淮之笑道:“至少还得等我们吃完。” 不远处挤着好些人。 此刻正是河道那边上货卸货的时间,马儿驴子骡子都停在长堤两边,就等着船过来。 腰花汤最早做好,赵淮之让他先喝。 秦涓一口喝下肚,竟觉得十分香鲜。 “淮之,他放了胡粉,一口下去全是鲜味。” 宋国小贩能弄到的胡椒都是走海上过来的,再由几个沿海的市舶司的商人贩卖至宋国各地。 在泉州胡椒商人发家的也很多。 喝着豆汁吃着炸馒头,越吃越觉得香甜。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馒头能炸着吃……”看着炸的金黄的小馒头,秦涓只觉得惊奇,他喜欢吃炸的酥软微焦的馒头皮。 赵淮之对小贩说:“再弄一份炸馒头。” 小贩见这两个长得如同神仙似的人物这么喜欢吃他做的东西,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只秦涓和赵淮之在这里坐了的这一会儿,小贩的小摊上都已坐满了人。 秦涓的第二碟馒头吃光,终于见到许承从桥那边过来了。 许承在桥上就看到他们,下桥就往这处而来。 马儿停在不远处,许承走过来,对赵淮之道:“公子,最近的,北边二十里开外的罗扇镇就有一家镖局。” 秦涓听到这里,似懂非懂,淮之查镖局做什么? 赵淮之:“那就去趟罗扇镇,我正好也在找镖局。” 秦涓也不问了,直接跟上。 镖局具体是干嘛的,秦涓不清楚,但和北边的商队应该差不多吧?或许也要比北边的商队要复杂的多。 毕竟北边的商队敢在大街上走动,而在宋国很少看到自称是镖局的人出现呢。 很奇怪,明明有也存在,就是没遇上过。 在路上,秦涓从赵淮之这里了解到了一些。 这一时期出现的镖局和后来的镖局不一样,这一时期的镖局在水陆两运中押送的不是货物买卖,而是一个挂着镖当旗帜的暗卫杀手组织。 赵淮之找的虽是镖局,事实上这只是一个称呼,可以看作是是道上的人的暗号,在罗扇镇的这一家被称作罗仙楼,外头请的是姑娘清倌,里间有一家当铺,守卫森严。 再里间就不得而知了。 至罗扇镇是这日下午,三人吃过饭,在客栈里乔装一番后再赶去罗仙楼已近黄昏。 赵淮之穿的珠光宝气,还戴着鸽子蛋大的金戒指,头发全部束起来,用翡翠绿的冠簪住……一身骚气的紫色,金色的腰带束之,一股浓浓的地主老财的味道。 且脸上抹了黑油,整个人像是从乡下来的大地主。 看得秦涓和许承张大了嘴巴,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秦涓和许承也换了一身衣裳。都是黑灰色的打手服,装作赵淮之的打手。 这样的打扮让人觉得他们像是不入流的打手,会些三脚猫功夫。 第575页 赵淮之骑马,秦涓和许承跟在后面走。 至罗仙楼门口并无人迎接,守卫问他们有没有拜帖。 赵淮之:“我来这里逍遥的还需要拜帖?”说着一锭银子砸下去。 守卫不是傻子,有傻子白给钱怎会不捡,又对一旁的人使眼色要他去通报一声。 许承查过进罗仙楼的都是得先拜帖的,他们可没有拜帖的闲工夫。 但白送上来的摇钱树没有人会拒之门外的。 守卫去而复返,请他们进楼去。 进去后方知里头人还不少,前楼就是招待客人的。 “客官您要点谁唱曲?” “清倌中的头牌。”他话音刚落,赵淮之便说道。 “……”守卫笑道,“琴公子正在陪客。” 赵淮之直接拿出一锭元宝:“话不多说速度点。” “这……” 又是一锭元宝。 守卫顿时伸出手接住:“您且等着。” 没等一盏茶的时间,赵淮之他们便被领着上楼了。 “琴公子请您进去,二位随行就不要进去了。”门童对他们说道。 秦涓看向赵淮之,赵淮之眼神安抚,秦涓自然是放心的,给他推开门让他进去。 屋中,赵淮之看到那个琴公子,先是放下了一锭元宝,见屋中的人出去了,门带上了,才坐直了身体,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叫琴公子的男人问道:“这位公子,您不像是来听曲的。” “你觉得我来罗仙楼会干什么?”赵淮之勾唇一笑。 琴公子:“请公子明示。” “去叫罗仙楼的老板过来,我要谈一笔买卖。” 说到这个份上了,琴公子不可能不明白 “您稍等。”琴公子的脸色也变了,他往门外走,对门童耳语几句。 很快的,一个黑衣人上楼来,走道里几个门童对他行礼喊了一声:“二当家。” 似乎这些门童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很吃惊,秦涓猜测门童们并不常见到这个人。 是个年轻人,二十上下的样子,一身黑衣,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大好的缘故,披着斗篷,戴着兜帽,至门口才解下兜帽,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脸,可以称作俊美,但到底苍白了一些儿。 “听说你要见老板,老板不在,我是这里的二当家。”那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又虚弱,让赵淮之一瞬间想到了玉屏楼外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 当然他确定这个人不是乌云白衣。 身高不一样,白衣少年个子要矮。 “二当家好,我是江州来的老财。” 门外的秦涓和许承:“……” “财……公子找老板有何事。”黑衣人咳了一下说道。 “想要找贵楼办事,那种事。”赵淮之看向他。 黑衣人停了一下,看过来,他的眼睛仿佛带着一层清晖,他问道:“是杀人还是越货。” 门外的秦涓和许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梨花院落溶溶月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1章 荆北风月夜 里头这人上来就问是杀人还是越货, 虽没把站在门外的秦涓和许承吓到,但也把他们无语到了。 两人竖着耳朵听着,秦涓看向许承, 似乎是在问他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许承是知晓这罗仙楼是个什么地方,所以比秦涓明白一二 秦涓看许承的表情,恍然间也明白了什么。 他们听到赵淮之答道:“那人罪不至死,但我想要把他重创一下。” 黑衣人眯起眼眸, 声音淡淡的:“罗仙楼办那种事的, 只有杀人和越货。” 就是说只是要重创某个人,找别人吧。 黑衣人并没有离去, 而是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赵淮之眸光微黯,停了一会儿才道:“杀人, 要多少?” 那黑衣人一听, 缓缓掀起眼皮,他没有立刻说多少钱, 而是问他要杀谁。 赵淮之平静的声音说道:“青川船上子献君。” 黑衣人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似乎是勾了一下嘴角。 “行, 一千两。”黑衣人放下茶杯。 赵淮之看向他,目光多了几分狡黠, 他问道:“你怎么不问我这个人是谁就答应了?” “你不是说了青川船。”黑衣人轻笑。 很显然赵淮之已经想远了, 罗仙楼应该是接到了杀子献君的任务的,答应他这个不过是为了多赚一份钱。 “行, 一千两。”赵淮之更好奇,另一个要杀子献的人是哪个? 赵淮之拿出五百两的银票压在桌上,“这是定金, 你若派出去的杀手找到子献的位置,我会付给你另一半。” 黑衣人虽看着身体不好,但收钱时毫不含糊:“把地址留给我。” “这上面是我的地址。”赵淮之将一张折好的纸拿出来,“阁下贵姓。” “免贵,我无姓。”黑衣人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在起身的那刻对赵淮之说道:“楼里人唤我二当家,与我熟识些的唤我无衣。” 罗仙楼的人对一次买卖的是不愿透露名姓甚至代号的,他肯告知赵淮之,不知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秦涓他们快步跟上赵淮之。 走出罗仙楼,三人回客栈。 第576页 路上,秦涓对许承说:“有人跟踪我们。” 许承:“罗仙楼的人。” 赵淮之骑着马走在前面,听到他二人的对话,依旧面色不改。 他没有立刻回客栈,而是弯去了集市。 赵淮之看了一下罗扇镇的集市卖的以瓷器和茶叶居多,至于丝绸类多依赖于从临安府一带的商人运货,集市上的扇子店也很多,现在已快步入初冬,扇子店开始卖起了绢纱灯笼。 灯笼的款式多样,有锦鲤形状还有兔子老虎形状…… 秦涓忍不住问了价格,大约是觉得松蛮和小曲儿会喜欢这个,还买了两盏。 许承抱着胸:“……”他是觉得这玩意买了就是麻烦,舟车劳顿的带回去,多费劲啊。 秦涓大抵是因为小时候稀罕这个,那时没人买给他,所以如今瞧见了就想买给两个崽子…… 从集市出来,赵淮之在一个茶行门口停下,他对秦涓和许承道:“我进去问问。” 赵淮之下马,秦涓跟着他进去,留许承在外面看马。 许承:…… 赵淮之问了茶叶的市价,由看了这里茶叶的品种。 “毛尖你们拿货是多少。” “这个便宜也没什么赚头。”掌柜继续拨弄着算珠,头也未抬。 意思是没什么赚头,我也不想进货了。 赵淮之似笑非笑:“三文钱一两也不赚吗?” 他转身刚想走,就被掌柜唤住了:“您等一等。” “请进里屋坐坐,吃杯茶再走也不迟。”掌柜的搓着双手说道。 赵淮之勾唇一笑,随着那掌柜进屋了。 荆北多丘陵,种啥都不成,茶叶却长得极好,军户里有许多茶农,茶叶每年都很高产。 但赵淮之没回来的时候,那些茶叶几乎都是两文钱十两贱卖的,且贱卖都卖不出去,问题就是荆北的茶农太多了。 如果能将茶叶运到这一带来卖自然是好的。 这个茶行几乎供应了整个罗仙镇的茶叶,如此只要结成了买卖,不怕茶叶没有销路。 到时候先把荆北的茶秘密运到江州,从江州卖出去,只说是江州的茶即可 就算有人有心要查也查不出来什么。 想到这里,赵淮之勾唇一笑。 这笔买卖谈的很顺利,江州来的老财和茶行的老板达成了商约。 “下个月,我的人会先弄一百斤过来。”赵淮之如是说道。 说是这么说,但远不止一百斤,这一趟工钱不少,才不会这么少,至少是两千多斤先弄到江州去。 从集市出来以后,没有人再跟踪他们,罗仙楼的人应该回去了。 罗仙楼的派来的人回去以后,对那二当家无衣说,跟到了集市,江州来的老财是茶商,和集市茶行应该是谈了一笔大买卖。 无衣了解后,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先去联系暗手,三日内我要知道子献的消息。” “是。” 赵淮之想借罗仙楼茶子献的消息,现在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子献是找到秦谷的关键。 罗仙楼只杀人和越货,所以赵淮之没有让罗仙楼帮忙找秦谷,只能委屈那子献君一二了…… 再者…… 赵淮之看向秦涓和许承:“在我去之前,应该有人请了罗仙楼的人杀那子献。” 在罗仙楼的时候秦涓就觉得不对劲,那个无衣问都没问直接答应了。 “重复接活在他们的道上不算什么,所以他们不觉得有什么。”赵淮之站起来,“不过,是什么人想杀子献?” 他还是没有想通秦谷到底是杀手还是只是单纯因为某些原因想杀子献,但他觉得秦谷不会是买家。 总总迹象表明秦谷不会是买家,不应该是。 想不通的是秦谷的立场,杀手还是子献的朋友? 这就要仔细查一查那罗仙楼了。 “许承,你去联系暗桩去查一查那罗仙楼的底细。” 赵淮之揉了揉额头。 许承领了命令连夜就骑马走了。 许承一离开,秦涓回房沐浴后,便翻窗去找赵淮之。 赵淮之仿佛是知道他会来,压根就没睡着,当他摸到床边,他便睁开眼看向他:“翻窗上瘾。”秦涓不说话,只顾着踢掉鞋子爬上床。 “爬床也上瘾。”行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秦涓依旧没说话,但已开始动手动脚。 赵淮之握住他的手,勾唇笑:“今夜尽兴,但明日一早有任务派给你。” “什么任务。”秦涓终于开口说话了。 “去泉州,找那倾晚晚。” 秦涓不知道倾晚晚是谁,但听着有些耳熟。 赵淮之知他不晓得:“绣楼的老板,那个晚娘。” “你去了,问她秦谷是不是乌云白衣,再问她她现在在哪。” 秦涓猛地坐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当时竟然给忘了联系在一起想一遍! 赵淮之见他这般模样,知他是想通了。 于是一把搂过他的脖子:“行了,办正事。”秦涓脸上一热,直接压下。 次日凌晨天未亮秦涓起身穿衣。 赵淮之醒了:“我就不送你了。” “嗯,你照顾好自己,记得添衣。” “早些回来。” 秦涓点点头。 骑上壶壶离开罗扇镇,一路向着南边的官道走去。 第577页 远山辽阔,山水相连。 去泉州的路,他已然熟悉了。 约莫十几日后,秦涓抵达泉州境内。 只是当夜他没能进城,在城郊一处寺庙度过一夜。 僧人领他去了后院厢房,他还觉得自己运气好,来的早了点,刚好有间空房子,后他来的都只能去住柴房了。 哪知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寺庙的厢房一点都不隔音。 他夹杂中间,东边的那间应该是对夫妇,他洗澡洗了一半直接洗不下去了,因为……那边传来了那种声音…… 直接叫秦涓的脸一阵黑一阵红,扔了毛巾直接去院子里溜达了,想等那夫妇二人办完了事再回房去。 哪知管院子的僧人来了,叫他夜里不要到处乱走,回房去歇息。 应该是最近有绿林下山,僧人们担心施主出事,所以不让他们溜达更不让出门。 秦涓佯装作回房,僧人一走,他便上房顶去了。 奈何耳力太好,这一上房顶,东边房的声音,和西边房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东边房且不提了,西边房又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说的是畏兀话,不确定是哪里人,但应该是偷渡过来的…… 没敢在临安府上岸,却摸到泉州来上岸,也算是有些本事 秦涓确定了,这两人畏兀话说的还没他好,可能只是为了掩藏身份才说畏兀话交流的。 他们声音很轻,已经很注意了,奈何他耳力太好了。 屋内: 一人:“先睡了,明天看能不能进城。” 另一人:“若是找不到人,我们不用回去了……” 想来这二人因为进不去泉州城,从东城门一直绕到了北城门…… 第262章 荆北风月夜 秦涓也不知城中具体是为何, 近日管的很严,致好多人滞留于城外客栈或者寺庙中。 或许正是那几起盗贼闹事的原因吧。 月已至高处,东西两边的厢房声音渐无, 秦涓这才跳下屋顶,回房睡觉去了。 次日清早秦涓没有退房,但他要先去城门口打听一圈。 城门口士兵轮流值班,一个一个盘查。 秦涓倒是不担心他的户籍和路引, 只觉得自个儿长得比较让人怀疑……难免会让士兵多问几句。 他往城门奔去, 无论如何先试试。 排队约莫花了半个时辰,士兵拿到他的路引, 问他从哪里来的 他答江州。 士兵又问他进城做什么。 他答见亲戚。 士兵问他是去见谁,秦涓无语。 虽说是无语, 但也不能表现出不耐烦, 答道:“……奉贤医馆的郎中是我……大伯。” “行,你去那边登个记, 过两日再来,我们核实好以后你就能进城。”士兵说完把路引还给他。 就是说现在进城得有担保。 秦涓回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说是战事愈演愈烈, 近期一战死了不少人。 有很多人从海上逃难过来泉州, 泉州官府负担太大,于是开始关了城门。 百姓都在等战事消停期。 这时有人低声说:“过不了多久, 大理要完了。” “我大理的亲戚的信刚到, 他正来投奔我呢。” “哎, 这可怎么办,大理若是完了……这该怎么办。”秦涓听了一会儿后,骑马远去。他们还是对大理下手了, 他早知道若是对宋久功不克,他们就会先攻大理,继而对宋形成夹击之势。 大理借助地势,最多也只能再撑上七八年之久。 扩端之一生将最重要的任务定在了与乌思藏的盟约上,与乌思藏结盟,乌思藏的归顺,就给攻打大理奠定了基础…… 秦涓揉了揉额头,冷风将他吹的清醒了许多。 他非官非将,管不了了,他也说过不会再管这些的,他摆脱自己不要再想了,他这样的,从北地战场上捡回一条命逃回来的,没当作叛贼杀掉已是万幸了…… 他不想再连累他仅剩下的亲人,和他在乎的爱人,及需要他照顾的朋友和亲人了。 但倘若有一日,宋国需要他的时候,他定然会披甲上阵。 即使明知道那一日,曰曰、阿奕噶、万溪、宁柏都会成为他的敌人,他的对手。 回到寺庙后发现寺庙门口的人比昨日多了一倍。 好在厢房没退掉,不然这会儿都没地方去了。 他正往马厩去,这时僧人来找他了,说是他的厢房里要多住一个人。 秦涓知道他们的难处,只要是良民住一起没多大问题。 僧人们让人住进来也都是查过底细的 秦涓回房的时候,屋子里多了三个竹编的箱子,知道是一起住的人进来过了,所以没有太在意。 趁着屋里就他一个,他洗了澡换了衣裳,便出门去找吃的 夜里,秦涓回来了,看到屋子里燃着灯,先是愣了一下,缓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僧人对他说过屋里今天多住一个人。 有点不习惯,但也没办法,必须习惯了,但愿等两天他就能进泉州去。 秦涓进屋后,直奔他的床,躺下就准备睡觉。 当他躺下后,察觉到床边的那榻上,那人一直在看他。 秦涓有些不耐烦了,顺着那目光看了过去,又似乎是在想是不是要和那人打声招呼再睡? 第578页 “喂,我在这最多还住三日,你别慌。”安抚性的,秦涓开口缓解了尴尬,因为他感受到那人似乎很怕他。 边说着边抬起头看向那处,果然那人已吓到蜷缩在床上好半天不敢接话。 “……”秦涓正想开口再说两句,却也感觉到不对劲,说怕他倒不如说是震惊。 “看着我这么惊讶做什么?”秦涓皱眉问道。 “……我,我可能认错人了,你长得好像。”好半天那人才说话。 秦涓眉头一拧:“怎么称呼?” “我叫金裘。”那人答道,语气比之前放松了不少。 秦涓似乎是愣住了,这下轮到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了。 他记性不差,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在迭儿密去往班城的路上,他遇到过一个叫金裘的十九岁少年郎。 那少年起初是要偷他的银子,后来被他抓包了,还整天想跟着他。 可这也太奇异了……那少年有跌跌撞撞的与他相遇在泉州郊外的寺庙里。 可真是见鬼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突然这么安静,金裘有些害怕。 “你叫什么啊,你长得真像我朋友。” “赵四。” 赵淮之在他的几个堂兄弟中排第四。 “真不是他啊……”金裘有些失望,“我在想什么啊,怎么可能在这里遇上他呢。” 金裘的失落感来得快去的也快,所以他很快也躺下了,还对秦涓说:“赵四我先睡了,不过你的名字好像‘找死’哈哈哈……” “……”秦涓的脸沉了一瞬,不过很快他也笑出声来。 他不敢告知裘裘他的身份,因为裘裘知道他去过迭儿密去过班城,还有可能知道他与蒙人长期住在一起,因为当时他和那些商队的人说的是流利的蒙语。 裘裘是何心思他不清楚,所以他不敢透露身份。 但看得出来,裘裘是想到了他的 应该是走的水路,现在也只有坐船最快来宋国。 秦涓看着床顶思索了一会儿便睡了,再呆三日就会天各一方了。 过后也只能当没遇到过…… 次日,秦涓起来的时候金裘不在房内,他胡乱洗了一把脸,这时见金裘端着什么东西跑进屋来。 金裘:“好多人,差点没早饭吃了,还好我动作快。” 金裘将馒头递给他,秦涓微愣。 “吃吧,你不吃也没吃的了,食堂连粥都没了。”金裘没有吓唬他,今日泉州附近涌来了好多难民。 秦涓抓了几个铜板放在桌上,才将案盘中其中一个盘子端过来。 “我喜欢吃包子。” 金裘:“……” 什么叫给点阳光就灿烂,这就是。 不过他这个德性怎么这么像那个人啊…… 裘裘眼睁睁看着给自己留的一碟包子被对桌那人嚯嚯干净了。 而他只能吃着干巴巴的馒头,他喝了一口水,眼泪都快出来了,算了,别和钱过不去,他一把收下桌上的钱。 这会儿心里好受了许多…… “你要出去吗?”见秦涓要走,金裘忙问道。秦涓本想说我去哪里和你有何干系,但想到他刚吃了金裘准备的包子,便也忍住没说。 他抱着胸往外走。 就他这个动作,金裘莫名觉得熟悉,竟然跟了出去。 秦涓只是去寺庙前面走走,他没逛过寺庙,今日无事,想着逛逛。 秦涓走到寺庙前院,他知金裘跟着他,也让他跟。 这里不能带刀行走,他的刀还在床底下压着。僧人们见到他偶尔会有人向他点头打招呼,但大多数人都会避而远之。 他身量高,看着不像正派……着实像反派,那日僧人能放他进来,大抵是觉得他这张脸生的又有些面善。 或者俊逸等于面善吧。 今日寺庙里祈福的人很多,寺庙门口应该是主持赠了粥,刚才门口围满了人。 金裘小跑上来问秦涓:“赵四大哥,你要祈福吗?我去给你排队?” “……”秦涓虽然听着这话觉得无语,但在看向金裘的那一刻,恍然觉得几分心酸。 当初骨瘦如柴的少年,而今依旧瘦小,胳膊细的同姑娘一般,他偷东西,也在他这里吃过亏,他嘴乖,他会说话懂得攀附,他知道谁强就跟着谁…… 这三年,金裘如何从班城到大理,又从大理到宋国。 秦涓突然察觉到,他从昨夜的漠然到今日猛然生出一丝心酸……心境已发生了变化。 “赵四大哥,呐,你的平安符,我给你求的,就别给我钱了。” 明明比他还要大些儿,还大哥大哥的喊,秦涓忍不住笑了,接过平安符的那刻又抓了一把铜钱给他。 “喂!赵四大哥我说了不要你的钱的!而且这个才两个铜钱,你给我一大把是几个意思!”金裘又气又笑。 “喂,你笑什么笑啊赵四大哥。”金裘叉着腰。 “你的汉话跟谁学的?”秦涓突然问他。 金裘疑惑道:“我跟自己学的。” “以后说话别太大声,容易穿帮。”秦涓皱眉提醒道。 “啊?”金裘虽说表现出疑惑,心里却已咯噔数下,脸都白了。 看到他这副表情,秦涓知他是怕了,勾唇一笑。 “哦……” 第579页 事实证明,金裘是个胆小的,可能老鼠都比他胆大 所以他连夜卷铺盖跑了。 他跑的时候还以为秦涓不知道,走的寺庙后门,鬼鬼祟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秦涓:胆子挺大,在我眼皮子底下跑 裘裘:qaq 第263章 荆北风月夜 小?”秦涓伸手去拿床头的衣裳, 不疾不徐的穿衣。 秦涓穿好了衣裳顺带还梳了头发…… 带上一个水囊便出门了。 他还去马厩去,将壶壶牵了出来。 守夜的僧人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里,他说去找人。 僧人问了几句, 便由他去了。 他没追上一刻钟,便见那骑着骡子的人走在野道上,碎碎的念叨几句,还不时的还抽几下骡子 秦涓低声一笑, 双腿一夹马腹, 追了上去。 金裘听到马蹄声,感觉到背后有人追来的时候, 秦涓已一把挡住他的去路了。 接着月光看清出现在面前的那个人那张脸…… 金裘直接扯着嗓子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他边叫便调转头,想朝相反的方向跑。 秦涓大抵是没想到他会大叫, 反倒是他被金裘吓得一愣。 以至于他没立刻反应过来去追。 秦涓只消几步就追上了他,再度挡住他的去路。 金裘坐在骡子上瑟瑟发抖, 这会儿也脚怒触声来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希望他能放他一马。 他不懂这个赵四, 怎么能追上来的,他明明已经很小心很注意了…… 他确定赵四直到睡觉, 都没察觉到他要跑。 可是…… 这究竟怎么回事嘛! 金裘委屈的快要哭了。 秦涓看这小子一直低着头, 就和他僵着,他俩都不说话。 秦涓见他如此, 便抱着胸, 只看着他, 他倒是不信这小子还真能和他僵持一晚上去。 终于,大概是被冷风吹的人都快麻了。 那金裘才带着哭腔说道:“大哥……您到底要怎样?呜呜呜……” “先说你逃做什么?这若是让寺庙知道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大哥……你原来可以说这么多的话啊, 我还以为你只会几个字几个字的说话呢。”金裘吃惊的说道,倒是没发觉自己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秦涓:“……” 停了一会儿,秦涓故作凶狠之态,微微瞪大眼睛:“别废话,说你为何逃。” 大概是吓金裘上瘾,心里微微有些暗爽。 金裘:“……我就是没想明白,你为何要提醒我我的口音。我害怕,所以就逃了……” 秦涓依旧抱着胸,“实话告诉你吧,从你刚开始和我说话,我就知道你不是宋国人。” “……”金裘张大嘴巴,“那你为什么没揭穿我?” “没必要的事,我干嘛要做。”秦涓冷哼。 金裘突然低下头,小声说道:“是我想太多了吧,我若早点来宋国也不会这么担惊受怕了,主要最近太严了……” 和他一条船上来的,有好多没能上岸,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至于上岸了的,好多又被赶走了,这里的官府已经开始不接收外域来的人了……主要是来的人太多了。 “行了,没事就早点回去了。”秦涓打了一个哈欠,“困。” 金裘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百感交集,茫然无措的跟上他。 小骡子走的慢,秦涓走远了还得等他。 往回走的路上,远远的秦涓瞧到寺庙的方向似有火光? 这么晚了若是没有出事不会传来火光的,再走近了,他看到了火把。 秦涓感觉寺庙出事了,便叫金裘快点跟上。 快至寺庙门口了,很吵闹,应该是什么事惊动了不少人。 秦涓停下,等金裘。 金裘追上来后,颤声问他:“是,是出了什么事吗?要不,我们……” 秦涓没有再往前走,他让金裘在这里等着,且把壶壶的缰绳递给金裘:“先在这里等我。” 金裘惶惶的接过秦涓扔过来的马缰:“你、你就不怕我再跑?” 秦涓勾唇:“那你快跑,趁着现在还能跑远一点。” “……”金裘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寺庙而去,手上捏着的缰绳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秦涓还没进寺院,只趴在那屋顶上,看到举着火把进来的是一群官兵。 僧人们站在一堆,房客们也站在一堆。 不知那官兵在和僧人们说些什么,只听到议论声。 “是刀……三把呢,官兵进来的时候我就醒了,两个房里搜出三把刀。” “这谁啊……” 听到这里,秦涓就暗叫不好。 “有个房里的人被带走了,还有间房,屋里没人。” “……怎么会没人,这官兵又不是白天来的,这夜里突袭,谁会提前知道?” 不光这人疑惑,官兵也觉得奇怪。 估计另一房里搜出两把刀的人已经被带走了…… 这一边,官兵们围着几个僧人,挨个儿问着话。 “那人骑马出去的,没出去多久,个子高高的,长得倒是老实,贫僧便也没多问……”守夜的僧人战战兢兢的答。 官兵将那把刀拿到火光底下看了许久,他们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说是把好刀。 第580页 “这刀看着就觉得不简单,还是等大人进来再说……” 一个官兵提议道,另几个也点点头。 大约等了一刻钟,寺庙外听到一阵马蹄声。 “是大人到了。” 几个官兵迎了出去。 稍后,先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没有着官服,只一身常服,头戴四方巾,生得清瘦,但皮肤黝黑。 男人的身后跟着两个人,都是作寻常打扮。 “大人,抓住的两个带刀的在寺庙外已押上马车了。” “大人,至于这把刀……这刀的主人不在。” 只看到刀,那位大人目光便是一滞,很快他拿起了刀。 这刀是白光铁锁打造的。 他曾经在江州一带任职过几个月,接触过白光铁,所以知晓一二。 这刀是谁的刀,他只要再深想一二便可以搞清楚了。 “鲁二,你先去查门外那两人。” 大人先吩咐身旁的可能是师爷的人。 等鲁二带着几个官兵走后,那大人继续检查刀。 想来已经想到了什么,他将刀收回刀鞘,转过去对寺庙的僧人道:“这刀本官先带走了,若是那人回来找,要他去城门。” 这位大人又让官兵把秦涓留在寺院厢房里的东西全部带走了。 秦涓看着官兵们走远了,才去追。 他是不想连累寺庙的人,所以才等官兵走远了再追。 若是那个大人是个好说话的,这事也不难,那刀是赵淮之送他的刀。 他不知道刀的来历,但他有些怀疑那大人是认出来了。 不是说认出来是赵淮之的刀,但那大人可能认出了这刀是属于宗王世子一类的人的。 秦涓的出现挡住了官兵们的去路。 那大人勒住马缰,看向他:“刀是你的?” 秦涓“嗯”了一声。 大人:“如此,跟本官走一趟吧。” “行,不过,你等我一会儿。”秦涓说着转身。 这时候那些官兵想拿下他,只听他们的大人说道:“不动。” 官兵们虽然不理解他们的大人,倒也还听命令,没有人再动。 秦涓走了约莫一百米,将那金裘给揪了出来。 “大哥……不带你这么坑人的,我怕你出事跟着你,你还把我给害了。”金裘说着已哭出声来。 秦涓凑过去,露齿一笑:“你跟着我,别说话,就装作哑巴。” “呜呜呜呜呜……”金裘哭的更大声了。 秦涓皱眉:“走一趟就行了,我保证你没事。” “呜呜呜……” “闭嘴。”秦涓嘴角一瘪,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虽然没有用多大的气力,但金裘已是脑瓜子嗡嗡的。 “嗷!” “记住了,别出声,装作我的小跟班。” 金裘认命了,只怪自己烂好心。就不该想着跟着他的,就该逃的远远的。 秦涓带着金裘跟着官兵们走了。 这个大人姓洛,在官府的院子里,洛大人问秦涓这把刀是谁的。 秦涓答:“挚友(挚爱)赠送。” 洛大人将刀放在石桌上。 院子里只有他二人了,有些话也方便问。 “这刀本官不认得,但本官知道白光铁,白光铁打造的刀,一把给了皇上,其他的都分给了宗王,所以赠给你刀的人只能是宗王或者宗王子女。”洛大人说道。 秦涓双眸微亮:“实不相瞒,是。” 洛大人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既如此,本官将刀还给你,但你切莫再让官兵注意到了。” 最近查的严格,江湖上走动的人大多都远离泉州了。 “还有若没有必要去泉州的事还是暂且不要进泉州。” 秦涓:“这个,可能在下无法答应。” 闻言,洛大人便知他有重要的事要进泉州。 洛大人凝着眉:“若是如此,本官也无话可说了。” 他既不会相帮,也不阻拦,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将刀还给秦涓,秦涓抱拳行礼后便离开了。 看着秦涓,洛大人觉得这少年的容貌让他凭空有些熟悉,不知是在哪里见过。 只是眉眼像,又或者好看的人,大多有那么点共同之处吧。 秦涓拿着刀出来,金裘已在骡子上睡着了…… “找地方去住吧!”一巴掌拍在金裘身上,没把他给吓晕过去。 第264章 荆北风月夜 “赵、赵四大哥……”金裘被他吓醒以后, 猛地拍自己的胸脯,“您就不能别吓我了……呜呜……” “醒了就快点跟我走。” 秦涓将马鞭扔给他,他没有接住有得弯腰去捡。 官府的将行囊还给了秦涓, 秦涓这会儿把东西绑在马背上。 金裘也趁此将骡子上的箱子重新绑了一遍。 “我们去哪里啊。”金裘问他,寺庙他们是回不去了,这会儿能去哪呢。 “去城门口看看有没有地方住。” 金裘:“城门口人不是应该更多吗?” “不一定。”金裘闷闷不乐的爬上骡子,心道城门口这会儿不知多少人没地儿住呢, 这里去去了城门很近,没多久就到了, 金裘这才知道,城门口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能留下来的都是有正经户籍的人。 第581页 金裘跟在秦涓身后, 客栈的掌柜在查看秦涓的户籍和路引, 停了一会儿将东西还给秦涓,让跑堂的带他去看房。 金裘总算是感受到跟着秦涓的好处了, 至少能住客栈,那就意味着能吃到肉了。 这时天都快凉了,他们还在等饭吃。 一夜折腾, 只这会儿吃到美味的时候, 才感受到几分惬意。 秦涓吃了半边烤鸡之后,对金裘说:“剩下的你都吃完。” 他说着回房去打水洗簌去了。 金裘见他走开了, 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都给他吃? 金裘吃撑了回房, 门已经锁上了,他这才惊醒过来:“大哥……不是吧,我去哪睡啊?” 这时外面天亮了, 他蹲坐在门口,大抵是忘了秦涓找客栈掌柜订的是两间房。 秦涓一觉睡到了晌午后。 醒来胡乱洗了一把脸,刚穿好衣裳拉开门就听到一声响,金裘倒在了他的面前。 金裘睡着也只是一个时辰前,因为实在困得不行,所以这会儿倒在地上都没有立刻醒来。 秦涓微皱起眉头:“不是和你说了你的房间在一楼?” 金裘准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去了? 只手把金裘拧到床边的矮榻上后,秦涓便关上门下楼去找吃的了。 只秦涓吃饭这一会儿,客栈外面的大街上,官兵已经走过去两拨人了。 放下筷子,秦涓的眉头紧皱,官兵既然管这么严,为何不直接将海运禁了,各个市舶司先封一段时间再说。 秦涓刚起身准备回房,只见金裘从楼上下来了,见了他,揉着眼睛说道:“赵四大哥还有饭吃不。” “想吃什么你去找跑堂点,给的钱是足够的。” “那你是要出去吗?” “我要进城。”“那大哥我很快就吃完你能带我进城吗?” 秦涓冷哼:“不行。”金裘很失落,垂着头下楼了:“那大哥你早点回来啊。” “我再提醒你一句。” 听到他不善的语气,金裘瑟缩了一下:“……” “别想着逃走,跟着我比你一个人乱跑好。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心里应当清楚。” 秦涓说完快步上楼了。 金裘是打算趁着他进城再想想往哪边去的,这会儿听了他的话,有点不敢了。他手中的户籍是在上岸以后花银子买的假的,虽说能胡弄个把心善的僧人,但若是要拿着假户籍住客栈或者进城是行不通的。 他在宋国没个担保人去哪里都不成,他知道“赵四”说的没错。 可是这“赵四”就是个深坑啊!人如其名,挺“找死”的!和官府的人都敢硬碰硬,他觉得那赵四昨日赵四能活着回来都是运气了…… 可他金裘胆子小,经不起这样的再三折腾! 他好不容易从大理过来的,又好不容易摸上岸来,他可不想没呆上几天就要被扔进大海里去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赵四虽不靠谱,但也好歹能让他依靠一阵子再想办法。 秦涓下楼去马厩的时候看到金裘好生生坐在堂中吃着午饭。 金裘点了两只烤鸡三碗米饭,他喜欢吃肉,但因为没钱一直过得很拮据,为了坐上来宋国的大船他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最后一点银子在上岸后办假户籍也给花光了。在他只剩下一小袋子用碎银疙瘩 换来的铜钱时,他遇到了赵四。 秦涓满意的勾唇,他大抵是知道金裘没钱了,所以不会跑。 口的士兵后,直接说几日前他来城门登过记了,几日前有士兵让他今日过来。 说明情况以后,士兵很快去核实,秦涓只等了一刻钟便进城了。 比来之前预估的要快许多,为秦涓节省了许多时间。 “什么?”他皱着眉的样子让湖广茶楼的跑堂感受到一股杀气。 跑堂吓了一跳:“绣楼的老板上个月应该是除了点私事,去办事了,所以把绣楼给停了。” 秦涓不想等了几日才进城来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没再多问,而是亲自去绣楼看看。 绣楼的大门紧锁着,秦涓伸手一摸锁上还落了厚厚的灰尘,不像是刚关门,确实是像停业许久了。 但他还是不信,翻墙进了绣楼里面。 只见前楼后楼及院中几乎有门的地方都锁着。 若是那绣楼老板倾晚晚只是短时间外出不可能停业连个管事都没有,说明那倾晚晚真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秦涓一拳头砸在门柱上。 这时秦涓陡然又想到一个人,那个夏蝉。 去泉水镇去,这个夏蝉也不一定能碰得到,他一个难得而也不好去大染人家妇人。 但倾晚晚是逮不到人了,目前看来只能先去找夏蝉问一问情况。 秦涓没有立刻出城,而是先去了奉贤医馆,这样能让他的轨迹更加合理。 他去集市买了红绸布包好的礼品再去了奉贤医馆,这样倒像是来探亲的。 他出城后已是黄昏,他再去了一趟湖广茶楼,对里面的人说若是这两日有绣娘或者长工返回绣楼,都可以去城外的某客栈去找他,他有些话要寻问,会给赏银。 他留了话便出城去了,回客栈后,他叫跑堂给他准备晚膳,便去找金裘:“我夜里不回来。” 金裘嗯了一声,他已经学会了不多问他的事。 第582页 很显然秦涓是满意的,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金裘觉得这个人其实比他跟过的几个大哥简单多了,至少这人笑的时候是真在笑。 他跟过的几个大哥一个比一个玄乎,有的笑的时候是想打人,嘴角是平的反而是在高兴。 所以这个赵四……好像不坏,至少赵四比那几个大哥都要大方。 “那你注意安全。”想了想金裘还是添了一句。 秦涓头也未回的离开了。 秦涓用完晚膳便骑马出门,此行泉水镇,正好看看郑生柏的人到了没有。 郑生柏若是来了信,他也收不到,定然是寄到楚山或者吉安去了。 秦涓快马至泉水镇天已然黑透了。 泉水镇商贾多,富足且繁华,所以黄昏后的夜市也很热闹。 秦涓骑马一路走过去,只感受到一种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意境。 宋地的繁华,一个泉州的小镇,因为大船带来了繁华的贸易,从而都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们,衣锦还乡的很多。 秦涓偶尔会想秦广若是没有出去经商,会不会…… 当然,没有如果。 秦广用他的勤劳与富足的积累,给了他很美好的六年。 他会为拥有一个很好的爹爹感到自豪。 集市里人来人往,秦涓不得已下马。 他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只觉得今日这人多的有些像过节…… 得穿过集市才能见到曲水桥,但这集市上人多又长搞不好得花两刻钟才能走出去 突然一个小娃娃撞到了他的小腿上。 “啊……啊,娘亲。”许是因为太害怕了,直接喊出娘亲。 小娃娃脸上涂着红脸蛋,眉心点了一个红点,和年画里的娃娃很像。 “你娘亲呢?”秦涓问他。 小娃娃左顾右盼,找了好久:“不、不见了……” 这小娃娃看着应该也有四岁了,但说话有点口吃,秦涓凝眉蹲下:“你和你的家人分开很久了吗?” 小孩在跑过来的时候身后就没有大人跟着,这有一会儿了也没有听到说有大人找来。 不会真的是丢了吧? 秦涓一惊,站了起来。 他虽然顶顶喜欢小孩子,可没有养一堆孩子的癖好……这可再不能捡孩子回去了,否则松蛮他们都要揍他了…… “呜呜呜……娘亲。”小孩子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会儿真的把娘亲搞丢了,不,是娘亲把他搞丢了,所以哭了起来。 这小孩说话虽然口吃,但修养还是好的,哭也只是小声的哭,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是绸缎做的,可见家境,这样的孩子家里人肯定会找来的,若不留他一会儿,免得被坏人抓走了。 第265章 荆北风月夜 “真的吗?” 秦涓心头一动,这谁家的娃娃, 这般可爱,让他想起最开始见到狐球儿的时候。 这孩子的五官很精致,或许把这张脸上涂染的东西洗干净一点,会比现在见到的还要好看。 秦涓带着小家伙在集市上转了两圈, 很奇怪竟然没有人找这个孩子。 “你真是和你的娘亲一起来的?” 这样也不太合理啊。 秦涓和这小娃娃在集市门口等着。 他是焦急的搜寻着有没有在找孩子的人。 而那小娃娃这会儿像没事的人一般, 骑在壶壶身上,好不高兴的样子。 秦涓斜眼看过去, 嘴角抽动了一下。 这孩子真是走丢了? “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走丢了的样子?”秦涓双手环抱住胸,问道。 小娃娃只顾着揪着壶壶的毛发, 都不理会他的问题。 秦涓觉得这壶壶这货也好生奇怪, 松蛮都进不得它的身,却能让一个小娃娃揪毛发。 秦涓瞧着壶壶这一副被小胖手揪的舒服至死的样子, 颇想抽它一顿。 “喂,小家伙, 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娃娃这才抬起头看向他,“娘亲。”秦涓总觉得这孩子是在耍他 秦涓:“我还有事, 不能一直陪你呆在这里。” “那你让马儿在这里陪我。”他现在都要怀疑这小家伙是不是看上他的马儿了。 “你既然喜欢骑它就跟着我去办事吧, 嗯?” “娘亲。”不可能一整夜都和这孩子耗下去吧,秦涓翻身上马, 把这小家伙搂紧了。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 集市上夜游的人也逐渐散去, 秦涓骑上马儿后,就奔腾起来。 “哇。”小家伙看呆了,“骑马马。”秦涓脸一黑, 敢情不是只会喊娘亲啊。 过曲水桥,即见秦府。 这时的秦府废墟已经在清理了,这么说郑生柏的人已经到了。 应该就住在这附近才对,秦涓决定去找一找。 牵着马儿从秦府侧门而入,见里面的废墟果然被清理了,旧的砖瓦也堆在了一边。 他关上侧门,将马缰绑在一处,又向那孩子伸出手去。 “娘亲。”软濡的声音喊了他一声。 秦涓虽说生气,但又觉得脚底踩了棉花似的酥软,真是要命。 “住嘴。” “娘亲……”这么晚了这孩子怎么还不睡啊?若是睡了也好受一点。 秦涓一把抱起他,软乎乎的肉团子手感很好,他还来不及垫一垫手,肉团子就往他的肩膀上爬。 第583页 “老实点。”秦涓一把摁住。 “骑马马……” 秦涓愣了一下,他不会是要骑到他的脖子上去吧? 小胖手依旧想攀上他的脖子,看样子是这样…… 秦涓微沉着脸,夹紧了小肉团子,往秦府院内走。 不知道郑生柏的人会不会在秦府旧宅上线搭建个临时的住所,这样也比较方便。 果然,穿过第二道旧门,只见院内空旷地传来了光亮。 这会儿应该是听到了动静,有人提着灯往这边走来。 是个年轻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秦涓有些讶异。 “您是……” “姓秦。” 秦涓这么一说,那年轻人立刻反应过来,但又不敢确定。 秦涓见他将信将疑,从怀中拿出一封好早以前郑生柏写给他的信递给他 郑生柏的手迹这个人应该是认得的吧。 年轻人看过之后连忙请他进去。 秦涓跟着他往那小屋走去,也是这时他才发现怀里的小肉团子已经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会儿他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在钓鱼。 用不了多久就会睡着了吧,秦涓满意的勾唇。 进屋后,秦涓没坐多久,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我是岳单,郑生柏是我师父。”岳单将茶杯递给秦涓,又问他,“这孩子好漂亮,是谁的?” 他师父跟他说过这个小主子还没成亲呢,所以定然不是小主子的。 “在集市上捡的,正因为他耽搁了一会儿。” “……”岳单无语,这要上哪去捡这么漂亮的孩子去,他怎么就捡不到呢?所以是不是只有好看的人才配捡到好看的孩子…… “我来了有几天了,把这个屋子收拾着能住下,还有一个师弟在客栈住着。 “我给您看看图纸,您若满意的话就按照这个来。”岳单拿出图纸铺开来。 秦涓笑道:“这个我不太懂。” 岳单:“我说给您听。” 岳单的图纸上将厅堂寝房厢房书房厨房澡堂都画的很清晰。 他讲的仔细,秦涓听的也很认真,这种感觉很奇妙,光是听着就觉得欢喜。 因为这是他在为妹妹重新搭建的家,他期待着有了家之后妹妹就会回来了。 “如果您满意的话,就按照这个来了。”岳单笑道,“当然后续的还有许多要完善的地方,如果想到了再告诉您。还会请风水师来,决定庭院的山石泉水摆放。” “这个你们决定就好。”秦涓不懂太多,但觉得岳单是靠谱的。 郑生柏选的人不会有错的。 “好的,就先这么定了,如果您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可以跟我说,我可以添上去。” 秦涓想了想:“可以加一份山水画。” 他想说地图,但似乎宋国的民宅是不许摆放地图的,那便山水画吧。 “要大一点的,最好能有一面墙那么大。”他见过赵淮之的栗山别院书房里有一面墙上是在琉璃上绘制的山水,他不要琉璃做的,纸画的就好。 “这个……”岳单停了一下,“我先记下了,得找画匠去做好。” “那么麻烦你了。” 停了一会儿,秦涓又问他:“最近可有人过来问这里为何突然重建了之类的问题。” 岳单:“好几个乡里都过来问了,师父在我们来之前就交代过了,我们只对说老板姓秦是个年轻人,乡里问了几次就没人来问了,这几日他们已经传开了,都说是秦家的族人筹钱来建,不过也遇到点麻 烦事。” “什么麻烦事。” 岳单:“也就是几年前的火,不光烧了主人的老宅,还有隔壁的鱼家烧掉了猪圈,皮家烧掉了牛棚,他们问官府要损失无果,他们说当年主人的妹妹年纪小他们也拉不下脸找一个姑娘讨要(其实是找不 到秦谷的人),这会儿既然秦家这事有人管,说……当年这赔偿至少给一半。” “一半是多少?” 岳单以为他是不高兴,好生答道:“每户应该接近一百两,共计多少头猪,多少牛,他们说会把官府当年统计的数给拿来做底。” “那就每户一百两。” 岳单本以为这事谈不妥的,毕竟都隔了这么久了,火又不是秦家放的,损失最惨重的也是秦家,没想到秦涓竟然答应了。 秦涓答应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想着以后秦谷还是要回来的,他若和赵淮之常住在楚山也会偶尔回来,秦谷还是要住在这里的,邻里的关系不能不处理,既然两家要赔偿,便给他们赔偿,但是…… “钱给他们后,带句话,若是日后见有盗匪摸进来生火做饭,若不加以制止,到时候出了事,会让他们全部连坐。” 乡里有虽富足但怕官,秦涓先礼后兵,不该赔偿的赔偿为了秦谷他认了,但要让旁人知晓,他秦家不是没人了,一面以德服人,一面要用气势震慑。 岳单一听,也明白了这小主人的意思,他就说嘛,看着小主人这英武的模样也不会是个软柿子…… “这附近的乡里有没有我妹妹的姐妹过来问过?” 岳单想了想,妇人们也没来过来几个,但是大多都是年纪大的啊,主人的妹妹的小姐妹,那也该是十几来岁吧。 “没有?” 岳单摇摇头。 第584页 这么说那个夏夫人最近是被什么事绊住了,所以极少外出了。 那日他和淮之刚回泉水镇都能遇到夏蝉,说明此前夏夫人是能经常外出才对,有概率遇上就不会是巧合和偶然。 “小主人是想问谁来过吗?” 秦涓:“只是有件事要查,暂且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就不多呆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那我送您出去吧。” “不必了,太晚了,你先去休息吧。” 秦涓牵着马儿出去,出去后他看到不远处的两家邻里,邻里的房舍虽然隔着一条不窄的巷子,但若火势太大着实是可以殃及的。 只是邻里的主楼也有两层,若是秦家院子里住进来了人,夜里有火光不会是一点都看不到的,或者说是看到了不敢管,因为知晓那些人是盗匪吧。 秦涓微叹一口气,搂紧怀中的小娃娃,翻身上马。 那小娃娃许是睡梦中感受到一点“动荡”伸出胖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秦涓不由得觉得好笑,这孩子一点都不怕生,可见照顾他的应该有很多人,他或许是习惯被人这么抱来抱去了。 第266章 荆北风月夜 找到客栈已经很晚了, 这个时候秦涓也困了,洗澡之后就睡了。 将那小娃娃放在床榻里侧,谨防他晚上乱动滚下床去。 次日, 秦涓是感受到了一阵湿漉后醒来的,睡梦中还以为是下雨了,结果醒来一看才发现是那小娃娃尿床了! 有被教导的很好, 若是尿床了一定是故意的。 “别装睡了,起来吧, 我带你去洗澡。” 秦涓说着拍了拍他的脸颊。 小娃娃不装了,睁开眼睛看着他, “还知道不好意思。” 秦涓把他抱到椅子上, 把床上清理了。 出去打来热水,让跑堂的换了新的床单。 将木桶里放入温热的水, 把小娃娃抱进去,只胡乱的给他洗了一把脸, 就发现这孩子不涂妆比昨夜涂的红红的样子更好看…… 给小娃娃洗完澡,随便裹了一件他的衣裳:“等吃完早膳你的衣服就烤干了。” 可这小娃娃馒头不吃包子不吃, 连粥也不喝。 “到底要吃啥?”秦涓微有些生气。 “吃不吃奶糕?” “奶糕?” 秦涓不光买了奶糕还买了糖葫芦, 他的速度很快也压根没让他久等。 秦涓将白奶糕切成小份放在他的盘子里。 小娃娃光是看着秦涓切奶糕,就显得迫不及待了。 但是他也表现的很谨慎,是等秦涓将切好的奶糕完全放在盘子里后才拿的。 小胖手拿起一块来, 放进嘴里,很快一小块吃光了,他又吃了一块。 吃到最后小娃娃脸上糊了好些奶糕。 “喝点水。”秦涓将茶杯给他。 他接过来喝了一口,似乎是觉得不好喝,所以皱着眉头放下了茶杯。 秦涓觉得这孩子可以丢了,他的这点银子恐怕是要养不活他…… 奶糕吃完了,舔了两口糖葫芦,小娃娃便说吃饱了。 小娃娃长得虽好,但也不至于胖,他的爹娘应该是很好的教导过他的。 想想松蛮在那个年纪长胖以后,到了控制饮食的时候那般让人心疼,后来跟着骑兵们锻炼才逐渐瘦了下来。 “我吃饱了,剩下的吃不完,赏给你吧。”小娃娃淡淡的说道。 秦涓:“……” 可真是欠揍的很。 “今天要带你去官府,问一问有没有正在找孩子的。” 小娃娃看向他,笑道:“娘亲。”秦涓愣了一瞬,扶额,又来这招了。 将小娃娃抱起来。 “行了,可以出发了。” 秦涓带着他快马去了官府,可去了官府之后才知没有人报官,这两日连来报官的都没有,更何况是来找孩子的人。 “真的没有人来找?” “真的没有,您先报案。”府衙的人对他说。 秦涓跟着府衙的人去登记了。 那边,府衙的人问小娃娃,秦涓是什么时候捡到他的。 那小娃娃想了想,摇头:“那是叔叔。” 府衙的人愣住了:“你叔叔?” “是啊。” “你叔叔抱着你来报案又是为何?” “不几道。”现在府衙的人越看这小东西越觉得可怜,是不是叔叔不想要他了,所以才想借报案的名义把他扔给官府? 就说嘛这两天也没人找孩子找到官府来啊。 府衙的人越想越觉得生气,干脆抱起小娃去找秦涓理论去了。 秦涓刚把师爷交给他的东西写完,就听到外面来人了。 “我说你这个当叔叔的怎么当的,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私利而至家中小儿不顾,他好歹是你亲侄儿,你怎么可以把他当作街边孤儿,想到报案这一出,真有你的,若不是这孩子聪明伶俐,就要被你这人给丢了!” 秦涓被这人吼的一愣再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骂他。 “……你想多了,他是我昨日在集市里捡的。” “叔叔……”那白嫩嫩的小团子冲着秦涓喊了一声,模样好不可怜。 “……”秦涓当即黑了脸。 敢情不是只会喊娘亲啊! 秦涓表面上无甚波动,内心已恨不得咬牙切齿。 第585页 他看向那小兔崽子,结果那小兔崽子一点也不怕他,还可怜兮兮看着他。 “我说赵四,你把这孩子领回去,若你再来官府闹事,且不想养你侄子,我关你几天看你老实不老实。”“好好的少年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可以这么坏心眼。” “就是就是,定是不想养自己的亲侄儿才这么做的。”结果可想而知,秦涓被府衙的人赶出来不说,还不准他报报案了。 “简直离谱。” 秦涓暗哼一声,手臂夹着那崽子,骑着壶壶离开府衙。 而他走远了府衙的人还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指指点点。 一路快马回到客栈。 刚进房间,秦涓便将那小兔崽子放在椅子上,茶水都顾不上喝了坐在他的对面。 他抱着胸,故作冷厉的问:“你跟着我有何目的?” “叔叔……”小崽子往他这处爬来,樱桃小嘴像是抹了一层光亮的蜜色。 好像一颗饱满的水蜜桃。 “别套近乎。”秦涓后退了一些,虽如此还是觉得脸颊有些火热。 他的声音有几分冷,仿佛一瞬间被寒风刮过一般。 小崽子瑟缩了一下,直至现在才突然有了一丝的惧意 长得好看的大哥哥不一定是温柔的人,他的哥哥是骗人的。 “别这副死样子,装可怜也没用。”秦涓依旧声色沉沉。 “呜呜。” “哭也没用。”秦涓依旧是怒目圆睁,小崽子终于不敢再胡闹了,知道这会儿秦涓是真的生气了。但他什么都不敢说呀,和他哥约定好了什么都不能说的。 秦涓有一点没想明白,若是小崽子是被人派来有目的接近他的,为什么会是在泉水镇? 若是以往认识他的人所为,知道他会出现在泉水镇这一点说不过去,除非有人跟着他却没有被他察觉到? 若是不认识他的人,那就应该是从他进了泉水镇以后才开始起心思让这小崽子接近他的,如果是这样小崽子应该对泉水镇很熟才对 前者,有人跟踪他没有被他察觉到,说明这个人控制好了距离,很可能是熟人。 后者,是不是要带小崽子溜达一圈? 想到这里秦涓一把抓起了小崽子。 “嗷!” 小东西被秦涓这么一抓突然吓了一跳,连叫唤声都变了…… 秦涓戴上斗笠,把小崽子搂紧了,为了不让他爬上爬下干脆把他往胸口上压。 小崽子见他把他往胸口上压,便往他的衣服里钻,小胖手也不安分了,嘴里还突然喊起了:“娘亲。” 秦涓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不是吧…… 果然那小崽子的口水把他的衣衫都染湿了。 秦涓怒火中烧,可又说不出特别难听的话,只好沉住气:“你别乱动了,旁边有多少人在看你,你晓得不。” 小崽子不管旁边的人,只管在他怀里乱动。秦涓的脸色一阵黑沉一阵滚烫,现在都有想将这小崽子丢回集市的冲动了。 悔不该昨夜捡崽回家! 且如今丢崽的人察觉到他起了疑心,这一路他特地注意了有没有人控制着距离跟踪他们。 当然除了一些觉得壶壶好看会多看两眼的人,不会有人跟着他们。 “饿了。” 小家伙突然说道。 闻言秦涓去找地方吃饭,正好这时可以打听一些事。 集市前有一家茶楼,秦涓知道小崽子喜欢吃精致的食物,于是点了一些好看的。 宋人对吃极为讲究,从色香味到摆盘都精细的令人发指。 秦涓:“好吃吗?” “还行。”花了老子五十两银子,你小子只说还行。 秦涓看着一满桌的精美食物,有些沉不住气了。 等等。 也是这个时候秦涓忽然注意到小崽子耳垂上有一点很细小的孔。 秦涓微惊,若不是昨日给他洗澡知道他是男孩子…… 若是宋人应该不会让男孩子打耳洞的吧? 如果是聪明的孩子,一年或者半年就能说成他这样…… 秦涓盯着小崽子的脸,突然有些眉目了。 他停下马,捧着小崽子的脸仔细端详,长这么好看会是谁的儿子? “是万溪的儿子?”他顿时觉得自己脑回路清奇,他离开肃州时万溪连个夫人都没有,哪里能变出这么大的儿子来? 若是万溪的儿子,应该喊他舅舅还是叔叔? “万溪是谁……”小脸被捧着,说话有些不利索。 “那是曰曰的儿子?曰曰的儿子也不该这么大了啊?”秦涓陷入了猜疑之中,几乎是把认识的都说了一遍。 “我想叫你大哥哥……”但这么说那些人肯定不相信的,所以我才喊你叔叔,他汉话还不太好,不知道怎么说完这句话,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了。 “……”秦涓眼眸一沉,“你是在向透露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崽子:叔叔 秦涓:喊爹都没用 第267章 荆北风月夜 “老实告知我你是哪家的孩子, 不然我把你扔在这里抵这顿饭。” “叔叔,我听不懂。” 秦涓:“……” “是我对你太好了?”秦涓凑近了,瞪着他。 “不, 你没有亲亲我,所以不够好。”秦涓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往外走。 第586页 小崽子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察觉到不对劲, 才丢了手上的吃的去追他。 “呜呜, 叔叔。” 秦涓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叔叔。” 他在后面追着,秦涓走在前面不想回头。 秦涓走的不快, 小东西很快就追上他,一把抱住他的腿:“叔叔。” “想要我喜欢你、对你好, 就告知我你叫什么名字, 从哪里来的。” “……”小东西紧紧的抱住他,他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他如果是他的爹爹就好了。 他要是有这样的爹爹,每日陪着他, 会想着拿什么好吃的来哄开心,还会给他洗澡穿衣, 这样的爹爹真的太温柔了。 “还不说吗?”秦涓觉得自己都快装不下去了。 秦涓决定给他一些时间。 小东西可以仔细想想要不要告知他。 不知等了多久,小东西终于动了动。 秦涓虽说是包了厢, 但外面还是能看到里面, 有不少人已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这边两个闹脾气呢, 大的不理小的,小的抱着大的的腿儿。 对他俩感兴趣的几人本在门边观望着,被秦涓一个眼神给吓跑了。 那小东西在秦涓腿上蹭了蹭, 不知是擦眼泪还是擦鼻涕。秦涓的内心是一阵嫌恶,不过还是忍住了。 “别不理我嘛。”继续在他腿上蹭。 秦涓依旧不理他,他可得忍住,和这小东西继续耗下去。 他不信今日套不出一点点信息来。 大概耗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问到一点。 这个时候跑堂的都来催他们了。 “你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我们还做不做生意了?”跑堂的闯进来,“老板在说我呢,您给个面子。”秦涓一眼扫过去,那跑堂的低下头。 秦涓让跑堂的将剩下的东西帮忙打包,他要带走。 奢侈浪费的小崽子,什么都是只咬一口就放下了。 骑马回客栈,此刻已是天黑了,秦涓给小崽子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裳。 “你说你姓玉?” 在小崽子告知他姓玉的时候 ,秦涓就猜到了这个孩子是跟着谁来的。 小崽子只顾在床上打滚,完全忽视秦涓。 “玉雪渡在哪里。” 在床上打滚的小崽子停了一下,又很快看了一眼秦涓,秦涓虽说是枕着手臂躺着的,还闭着眼睛,但小崽子不知道,以为他没有看自己。 所以小崽子装作没事发生,继续在床上打滚。 秦涓嘴角勾起,看来是玉雪渡的弟弟或者堂弟了。 如果说跟踪他的人是玉雪渡。 那应该是在哪里,玉雪渡知道他在泉州的? 他陡然想起在寺庙里西边厢房被没收了刀的那两个人…… 说着蹩脚的汉话的,不会是跟着玉雪渡来的塔塔人吧? 这么说是在那两个人被官府带走之后,玉雪渡注意到了他? 所以玉雪渡合该是跟着他来泉水镇的? 再之后派了这个玉小崽子来? 差不多正是如此了。 想明白以后,秦涓很快入睡了。 小崽子闹腾了一会儿后也睡着了。 在泉水镇呆了三日,秦涓也终于通过一些拼凑而来的消息了解到了夏夫人的一些情况? 夏夫人的夫家是泉水镇里的王秀才,王秀才年长夏蝉约十来岁,王家对夏蝉管束的较为严格,而最近正好有些不好的传言。 乡里之间说的不多,但也是议论过的,说是夏夫人在泉州绣楼的时候和守卫说过好几次话,有些往来。 乡里皆知夏夫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但王家人不知是为了颜面还是如何,把夏夫人给禁足了。 秦涓想找夏夫人了解绣楼的情况,如此看来有些悬乎了。 他不想给夏夫人带来麻烦,所以决定不去找夏夫人了。 再次日,秦涓收拾好东西,他要去泉州看看绣楼里有没有人回来。 带着玉小崽子进城,这一次自然比上次顺利。 进城后直接去了湖广茶楼,茶楼里的人跟他说绣楼里回来了人。 秦涓去了绣楼,只见一个人正在打扫。 “你是找人吗?” 说话的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守卫。 秦涓:“我来找你们老板有事,你们老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倾老板走了好一段时间了,去了蜀地,因为我们在蜀地的绣楼出了点问题。” 倾晚晚都亲自去了,看来问题不小。 “您若找老板估计要明年了……”守卫尴尬的挠挠头。 秦涓目光微亮,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他:“你知道秦谷吗?” “秦谷?” 守卫仍旧挠着脑袋,只是没有再笑了,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好熟啊这个名字。” “她应该是三四年前在绣楼里做过工。” “我是三年前来的,那么说应该是跟她错开了。” 秦涓觉得有些遗憾,还是没问出什么。 “这是你儿子吗,好漂亮的小公子。”守卫实在想不起来所以岔开了话题。 “不是……” 秦涓陡然发现今日的玉小崽子正经的不像话,大人说话也不打岔了。 玉小崽子今日这般乖巧,回去当奖赏。 第587页 回去的路上。 秦涓摸着玉小崽子圆滚滚的肚子:“今天为何这么乖?” “因为你没有要扔掉我的意思。”“而且你们也没有谈论我。” “你的汉话什么时候这么好了?”秦涓挑眉。 “一直都很好啊,我学了一年,我的先生就是汉人。” “……”敢情一直在给他装? “去城外一家客栈。” “再之后呢?” “歇息一夜了去吉安。” “去那里干嘛……” “见淮之。” “淮之是谁啊。”回到客栈,看到金裘没有跑路,秦涓表示很欣慰。 金裘却不乐意了,怎么才几天不见,大哥就收了另一个小弟。 这个小弟好烦哦,整天跟在大哥屁股后面,都没有他金裘站的地方了! “赵四大哥你为什么捡个小孩子回来,你是不知道小孩子多难带。” 秦涓:“我若是能回到那天,打死我都不捡。” “?”玉小崽子陡然抬起头看向秦涓。 当然他很快变脸,转而恶狠狠的看向金裘。 金裘:…… “我出去一会儿,你记得给他洗澡,让他早点睡。” 金裘大声哀嚎:“不要!” 玉小崽子也不高兴的皱起眉:“我才不要他给我洗澡。” 金裘:“我更不想给你洗澡!” “他好臭!” 金裘快要被他气晕了。 秦涓都被他们逗笑了:“你们好好相处,我今天真的有点事想去查一查。” 本来是打算明天就去找赵淮之,现在看来还可以多呆一天吧。 从客栈出来,秦涓又进了泉州城。 今夜,他又去了青川河,上了青川船。 他点了幽乐的牌子。 他知道的只有幽乐,加之只有幽乐的牌子还在 幽乐很诧异,他病了一段时间了,病好了以后再见客的时候,好几日都未曾见有客人到访。 今日有客人来他是有些高兴的,可当他见到这个客人,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这个人他还记得,那一次被这个人吓到了,后来又吹了风着了凉,一连病了好久。 “怎么又是你……” 幽乐脸色惨白的看向他。 秦涓露齿一笑:“很好,还记得我。” “你……你是来问子献的事的吗?”幽乐坐立不安的问道。 秦涓:“你别这样怕我,坐下好好说。” 幽乐接了这么多年客,算是头一次客人坐下来给他倒茶的…… 幽乐比起之前脸色惨白,现在捧着温热的茶杯手都在抖。 秦涓不禁想,他有这么可怕吗? 可能第一印象很重要,他第一次见幽乐是从人家的窗户外面飞进来的,所以幽乐对他的印象停留在飞贼上…… “子献……的案子官府来查过了,隔壁房间已经封住了,虽然众说纷纭,但我想很官府会查出结果的,你等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就好。” “我想问你一个人。” 幽乐记得,上一次这个人问了秦谷。 他问他听没听过秦谷这个名字,他说没有。 果然,这个人当时就知道他在说谎,只是没有拆穿他而已。 他知道他还是想问秦谷。 “恕不可奉告。” “你知道我想问谁,为何不告诉我?”秦涓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你是官府的人吗?” “不是。” “你真的不是为了这个案子而来?”幽乐仍旧不敢相信他。 “我只是为了知道秦谷的下落而来。” 幽乐沉默了很久答道:“她现在很好,你放心,最好不要找她。我知道的不多,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她还活着。” 秦涓知道幽乐的眼睛很干净且清澈。 他没有说谎,也许这是他知道的最多的了。 不管怎样知道秦谷没事就好了。 或许秦谷已经察觉到有亲人在找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笑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betwalker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8章 荆北风月夜 秦涓从青川船出来后, 幽乐突然拿出笔墨和纸,他想写一封信,不知道能否送到秦谷那里。 秦谷在哪里他不晓得, 半年之前也只是回过一次青川船,那次秦谷回来竟然是查子献的事,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这两个挚友会变成现在这样 以为子献留给他一个地址,他不知道写信给子献, 秦谷还能不能收到, 或许子献给他的地址也很难收到信…… 不过他决定试一试,因为他刚才发现一件事情。 幽乐年少而身处泥沼之中, 二十多的沉沉浮浮,将他变成了一个敏感细腻的人。 他察觉到那个年轻人在提起秦谷的时候冷厉的脸会变得柔和又怜惜, 像是父亲对孩子, 兄长对弟弟妹妹们才有的神情。 而他发现,秦谷和这个年轻人的眉眼有点像, 有些特定的时候的神采也很像。 这个人可能是秦谷的族兄之类的人,应该不会对秦谷不利。 也是确定了这一点, 幽乐才决定按照子献给的地址写一封信寄过去。 可是信写好了,他没有立即送出去, 官府的人盯着青川船, 他又不想害了子献,听老板那里的风声, 现在想子献死的人很多, 不知道子献到底是惹到了那一路的人。 第588页 为何会有人想要子献死, 他不清楚,所以不敢妄自猜猜,所以他写好信, 锁入盒子中,觉定等过年的时候寄出去,过年的时候官府的人都不在外走动了,青川河一带来的人少,那个时候也好去寄信。 秦涓回客栈后已是次日凌晨,摸进房间,玉小崽子睡在他的大床上,秦涓给他盖好被子,胡乱摸了一把他的脸颊,竟摸到一丝湿意。 小崽子不会是一个人睡觉害怕,哭过了吧? 他也许没有一个人睡过,也不知塔塔王怎么放心的了让他们来宋国。 塔塔王既然曾经是赵淮之的师叔,那合该是在楚山呆过的,赵淮之的生父和赵淮之的阿爹还有塔塔王是师兄弟才对,或者就是楚山奇门一直在说的奇门三弟子。 他在楚山住着的时候了解到,他们一直在选新一代的弟子,可多少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再凑成奇门三子。 也就是说赵淮之的那一代,奇门三子只有赵淮之一人? 当然,以上都只是他的猜测罢了。 秦涓洗了澡,将玉小崽子挪到床里侧,便睡了。 他没睡多久,便开始做梦,梦中一块巨石压住了他的胸膛,天也快亮了,他想醒来,却又因为太困了,不想醒来…… 等他彻底醒来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何梦中能被巨石压着胸膛。 原来这小东西趴在他的胸口上睡觉。 秦涓想他若是醒不过来,恐怕得被这小子压断气不可。 “醒了?”玉小崽子眨巴着眼睛笑看他。 秦涓一把抱住他,坐起来的同时将他放在了一边。 他揉了揉额头,开始穿衣。 “你和玉雪渡带了多少人?” 玉小崽子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绪,怎么刚醒来就问他这个…… “带了……我,哥哥,还有玉羊。” “玉羊是哥哥的贴身武士,他能一打十,厉害吧。” 玉小崽子说的一打十是打十个高手。 秦涓:“除了玉雪渡没有其他哥哥?” 玉小崽子:“我姐姐也想来的,但哥哥不准,因为哥哥说女孩子不方便远行,且哥哥若长期离开古知塔塔,他的地位和势力都会受到影响,需要姐姐作为亲信稳固势力。” 玉小崽子这段话说的磕磕绊绊,让秦涓听明白什么意思,费了一番力气。 “姐姐很聪明,在王殿中,几个兄弟姐妹只有我们三个关系好。” “你和玉雪渡是一个母亲?” “是的。” “……”秦涓诧异了一瞬,他真不晓得玉雪渡还有个亲弟弟。 “那你姐姐呢?” “她母亲死了,便由我母亲从小抚养长大,她很聪明能帮到哥哥许多事情。” “你们打算在宋国呆多久?” “哥哥说最长三年,不然对他不利。” 秦涓嘴角一斜:“他明白就好。” 秦涓给玉小崽子穿好衣服:“吃完饭就离开这里了,希望你刚刚能跟上,走之前去给你买几身换洗的衣物。” 吃早饭的时候,秦涓问金裘:“裘裘,跟着我走吗?” 他这一声裘裘是无心的,在班城时金裘自称裘裘,秦涓已经记熟了。 “你抖个什么劲,我喊错了而已。”秦涓像没事的人一样继续吃饭。 金裘睨了他一眼,因为没搞明白所以不敢说话,可能只是习惯这么喊吧,他听这一带的人似乎也喜欢喊叠词名。 “赵四大哥……我自然跟着你。” “那我要去江州,会在江州安置一些产业,你就给我守家吧。”秦涓说。 金裘惊讶的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是不是有房子住了? “吃完去集市吧。”秦涓说着又瞥了一眼玉小崽子。 玉小崽子是真的不喜欢吃粗粮,但秦涓不惯着他了,昨天打包的茶楼的点心找客栈里的跑堂拿去热了一下,继续给他吃。 小崽子却连动都没动。 不吃隔夜的点心,即使这些糕点都快卖到一两银子一两了。 秦涓是真的想揍他。 “我再说一遍,路上饿了,不会有东西吃,现在吃饱,直到夜里我们才会找到客栈。” 金裘眼巴巴的看向小崽子面前的糕点,竟然能在食物上雕花,他好想吃。 秦涓差点笑出声,他将盘子递给金裘:“全部吃完。” 金裘眼神询问是不是真的,秦涓点点头,见状他二话不说接过盘子。 这时旁边那个小兔崽子开始急了,生气的皱起眉。 只是因为极好的修养才忍着没有立刻发火。 金裘虽怕这小崽子,但奈何宋国的美食太好吃,尤其是这种贵的…… 玉小崽子虽然生气,但也疑惑。 昨天的食物,还能吃吗? 金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一顿飞快的狼吞虎咽之后方将那些糕点收入肚中。 此时秦涓已提着行囊下来,背上背着他的刀和包袱,又一把抓起没吃什么东西的玉小崽子。 这种不吃饭的娃娃,饿他三顿就好了。 秦涓对金裘道:“收拾东西,牵好骡子,快走。” 三人至集市,金裘买了几个水囊和一个斗笠。 秦涓则带着玉小崽子挑衣服去了。 玉小崽子对集市上的衣服自然嫌弃毕露,秦涓也不管他,买了几件摸着柔软舒服的,扔给老板打包带走。 第589页 至集市外头,看着举着糖葫芦卖的老人,玉小崽子又想吃糖葫芦了。 秦涓抓了一把铜钱,老人先是愣了一下,接过来一数,给了十串给他。 正好在这里等金裘,玉小崽子拿着糖葫芦舔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金裘出现在集市门口,往他们这边走来。 秦涓低头一看玉小崽子,刚想问他吃完没。 结果那玉小崽子将手中的糖葫芦给他:“吃完了。” “吃干净。”秦涓皱眉,饭不吃吃这个也就罢了,还不吃干净。 “吃完了。” “……”他哪里是吃完了,他把外面一层糖衣给舔干净了,里面的山楂一个不吃。 秦涓觉得这种崽子要交给许诺送到守卫那里磨掉一层皮。 一点都不好养活。 他已经养不起了,关键是还不知道小崽子喜欢吃什么。 不吃东西,一定会养不好,最好不要身体不舒服。 “奶糕还吃吗?”秦涓担忧的问。 玉小崽子茫然的看着他。 秦涓:“白白的软软的,上次你吃过的。” “不吃了。” “羊肉馍呢?”按照草原上的来,这总该可以了吧? “不想吃。” 秦涓急起来能把他翻个面,拍几下屁股。 但打完了,玉小崽子红着眼眶说:“舒服……” 金裘:“……” 秦涓拿他没办法,只好骑马走人了,这一趟什么都没问道,但又似乎不重要了。 知道秦谷没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赵四大哥是不是有人跟着我们。”夜里,金裘突然说道。 秦涓:“跟了一路。” 秦涓给的答案差点没有把金裘吓晕。 金裘抽了一下骡子追上秦涓:“赵四大哥,你走慢点,我怕……跟着我们的人是绑匪吗?” 秦涓:“不是绑匪,是熟人。” 金裘:“?” 玉小崽子:“是我哥。” 大概是真的又累又饿,玉小崽子往秦涓怀里缩了缩,说完话,继续睡。 秦涓停下来解开水囊:“喝点水再睡,前面有个乡,一炷香就到了。” “哦。”玉小崽子张嘴任由秦涓喂水。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秦涓不厌其烦的再问了一遍。 玉小崽子:“不知道……” 金裘听了好几次了,这小东西一直说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大概是真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他在大理时给人带过几日的孩子,想了想问道:“那你平时吃什么?或者以往都是怎么吃饭的?”这小崽子得按照原来的来,突然改变吃饭的方法或者时间,都会吃不下。 玉小崽子又困又饿,软绵无力的答:“在……时都是奶娘安排,在大船上时吃玉羊安排的……我有好多天没见到玉羊了……我又开始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 第269章 荆北风月夜 玉小崽子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他不知道秦涓陡然搂紧了他。 小崽子和他哥哥一样,长得都神似狐狐,大概狐狐小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吧, “是开始吃什么都没有味道了,所以才觉得东西不好吃,看来是我冤枉你了。” 秦涓的手抚摸着玉小崽子的脸。 玉小崽子感觉到他手指指腹那点厚茧……不知怎么,就觉得舒服。 约莫过了半月,秦涓他们抵达江州。 当日, 秦涓没有联系上赵淮之,他猜测秦涓是为了那些茶叶, 去与许诺汇合去了。 他从吉安过来, 也在吉安停过一日,许承不在吉安, 至于那誉王最近也为琐事烦心,誉王的生母在给誉王议亲。 秦涓抵达江州后, 郑生柏寄给他的银子也到了。 每当看到银子,秦涓这才念及万溪对他的好…… 就这一点, 秦涓就得日日“思念”着他那远在北方的亲表哥…… 不是他喜欢热闹,纯粹的是为了方便。 “赵四大哥, 最好有个院子, 有院子好养娃娃, 咬咬牙买个贵点的,总之对以后好。”金裘这么对他说道。 他们转悠了一天,到处看房子, 也只看中了三家。 只是最喜欢的那户独门独院,也与邻里没什么纷争的,四周都还隔着一条巷子,看着倒是不错,可惜问过价,开口就是五百两。 他也不是常驻,买来给金裘住,玉小崽子若喜欢也可以在那里住住,再加上可以作为他和淮之歇脚的地方。 房子本不需要那么大的,三层楼的主楼,还有两侧的厢房就有四间,前院、后厨房及后院,还有马厩,加上一个蓄水池和水井,若是买,可以买。 但五百两,着实贵了,不是临安府也不是在泉州。 秦涓抱着胸问金裘:“你一个人照看一座大院,顾的过来吗?” 金裘挠头想了想:“还行吧,但是光打扫就能花去大半天。” 他说的是实话,秦涓在罗卜时也最烦打扫,却又不得不做。 “那先住几天客栈,我磨一磨那卖主。” 金裘:“我见那人急着用钱,您不妨磨几日,若是三百两能拿下来,就买下来,我替您看着院子。” 金裘虽这么说,心里已开骂了:这赵四大哥有毛病的很,和玉小崽子在泉州吃一顿茶楼的饭能话费五十两银子,这会儿五百两买一个院子知道心疼钱了。 第590页 金裘当然不知这个赵四怎么想的,但他大抵已察觉到了赵四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只到没钱用的时候才会省。 不过这个地方五百两买一间旧院子,有些贵了。 秦涓一听,打定主意,三百两拿下那户心仪的院子。 金裘见他眉眼神色略有松动,跟他这么久了也知道了他的脾性,这是同意了的表情。 如此,金裘又说道:“那东西两侧四个厢房空着也是空着,可以想办法租出去,便宜点每个月一两银子。” 江州的物价不比泉州,泉州啥都贵,除了海货便宜,所以住不起客栈只能跑去住寺庙。 秦涓一听,也是可以把厢房租给附近乡里要参加科举的学生,租给学生麻烦事也少。 “你明日去和那人磨,说我能拿出现银直接给他,只要三百两便去官府和他过户。” 金裘点点头。 把那院子彻底办下来,是五日之后,这时许承写给他的信也到了。 秦涓撕开信看过以后,仍是无甚头绪,那子献君真就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呗。 烦躁之下,秦涓手一扬,那信纸飞入火炉之中。 天气已渐渐寒凉,江州湿冷,落过几场雨之后,天气更是出奇的冷。 因为冷中透着一股湿气,秦涓以往受过伤的地方,如今是有些疼的,找过郎中了,开了一些药,让他好生歇息,最好屋中保持着干燥。 秦涓只着中衣坐在屋中,看过信,又开始看书。 玉小崽子坐在一旁练字,乖张的让人想亲一口 约莫黄昏时候,屋外又开始狂风大作,又落雨了。 金裘听到有人在敲门,小跑过去,先是问是谁。 只听一道清寒的声音答道:“我来找我师父,还有弟弟,你把们开了。” 金裘一听是个孩子的声音,但这语气着实欠扁,他叉着腰:“就不开了怎么着,这里没有你的师父和弟弟!” 真是莫名奇妙,哪里来的野孩子! 一声响动,那门虽没被一脚踹开,但已把金裘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金裘!”门外那小孩直接喊道,“我给你机会了!” 金裘已是呆坐在地,见那两人走来,大的没对他做什么,小的抬起脚对他一阵猛踹,这踢他的样子,有些眼熟。 不过,他这么晓得他叫金裘的啊啊啊! 金裘内心一阵咆哮! 早就听到动静了,秦涓就是不出来,他正在看话本里写到隋唐时几路英雄的故事,也正看到单雄信往那瓦当而去。 真看的起劲,外面刮风下雨,加上有人闯入,这会儿着实烦了,扔了书往外走。 刚走到门边,只见那顶顶俊俏的小子往他这处走来,单膝跪下:“师父。” “嗷嗷嗷……”里头那个更小的听到哥哥的声音,激动的说不出话,只会狼叫了。 玉雪渡:…… 玉羊:…… 玉小崽子连滚带爬的过来见自家大哥,自家大哥却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真不知道自己为何抽疯了要带着这个小东西,丢脸丢到家了。 玉小崽子无甚察觉,只有重逢之喜。 “我什么时候是你师父了?”秦涓面无表情的问他,而心中到底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这孩子长高了些…… “师父可真是健忘。”玉雪渡话音刚落,玉小崽子就爬上他的脊背,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吧唧一口 玉雪渡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将这小崽子甩出去了。 玉羊也看着那小崽子着实碍眼,伸手将玉小崽子从玉雪渡身上抠了下来。 秦涓:“你若是没地方去,现在晚了也下雨,我留你住一晚也行。” “金裘,带他们去厢房。” 玉雪渡:“……”虽然结果不是很满意,但是也还能接受。 玉小崽子跟着玉雪渡往厢房去,见玉雪渡挑好厢房,便往那厢房床上一躺:“哥哥,澹儿好想你。” 玉雪渡抬头看了一眼厢房外见金裘已经出去了,秦涓也没有跟过来,于是低下头弯下腰一把抱住玉小崽子,将头儿埋进玉小崽子的颈间,闻着他浓浓的奶香味。 “哥哥,看来哥哥很想澹儿。”玉小崽子一把抱住玉雪渡,“只是哥哥在叔叔面前为何表现的如此冷淡。” “叔叔?”玉雪渡抬起头看向小东西 “就是哥哥的师父啊。” 玉雪渡心道好你的臭小子,我喊他师父,你倒好,喊他叔叔。 “他亲你吗?” 玉小崽子想了想:“亲?好像有亲亲我的额头,是洗完澡之后,还说我香香。” “哥哥……” “他对你可比对我好太多。”听不出来情绪,但有一瞬间变得晦暗的眼眸出卖了他的情绪。 “哥哥,他没有赶你走啊,所以你还是猜错啦。”想到了这里,玉小崽子立刻说道。 曾经哥哥对他说如果见了师父,师父一定会赶他走的 玉小崽子这么一说,玉雪渡脸色稍缓,突然勾唇笑了。 至少现在师父没有赶他走。 “澹儿,你和我睡。” “哦。” “哥哥,我吃不下东西了。”玉小崽子伸出舌头,指着他的舌头。 玉雪渡一惊,差点忘了,他喊玉羊进来。 玉羊立刻会意,取出药瓶,倒了一粒药出来。 第591页 玉小崽子接过放入口中,很快糖衣融化,他又感受到了甜甜的味道…… 玉小崽子在一岁半大的时候吃了带毒的食物,因为担心活不了,所以玉雪渡有个弟弟的事一直没有公布,好不容易治好了毒,小崽子活了下来,但舌头却坏掉了,只能靠药丸来维持味觉。 大概是糖衣吃完了,里头的药露出来,苦的小崽子龇牙咧嘴的,难受的叫他想吐。 “听说楚山有神医道士,哥哥带你去找,以后都不用吃药丸了。” “终于有味道了。”玉小崽子还在回味感知味道的感受,甚至还想把手指头伸进嘴里。次日,赵淮之的人联系上了秦涓,告知他约莫后日,公子会抵达江州。 也就是后天赵淮之会来。 正好,总要见面的,早一点晚一点而已。 玉雪渡似乎是听到说那个他一直y想要了解的荆北王要来了。 听说他清风霁月,听说他俊美无双…… 听说自家长得有那么一点像他。 第270章 步入尾声 玉雪渡对荆北王赵淮之的记忆是懵懵懂懂的。 对伯牙兀氏那位家主的记忆似乎要比对赵淮之的记忆要多的多。 即便隐约间他从父王的话里面察觉到伯牙兀氏家主就是荆北王赵淮之。 他不懂的是荆北王究竟有什么好的, 为何他们都喜欢他。 不仅父王喜欢,秦涓也喜欢。 两日后,玉雪渡随秦涓去见赵淮之。 这一日, 江州落了雪,灰蒙蒙的天,寒江边上,雪花落了一会儿, 又开始下起了冰雹。 玉雪渡从不知道远在南方的宋国也能落雪。 大抵是他道听途说了吧。 赵淮之和古月是带着一千斤的茶叶来江州的。 在他们进江州之后, 古月带着一千斤茶叶去赵淮之给的地址。 如今雨雪已至,茶叶要先入仓, 古月带着人便去了。 赵淮之则赶着去见秦涓。 秦涓他们已在江边等候多时了。 赵淮之从风雪中赶来,踏着白雪污泥, 一袭白衣, 就这样印入进了他们几人的脑海里。 秦涓看得痴了,玉雪渡已是震惊, 金裘已张大嘴巴。 秦涓:淮之就是妖精,许多年过去依旧是他十几岁时见到的容颜。 他知道, 或许与那人皇蛊,在淮之体内呆了二十多年有莫大的关系。 “鹃哥儿。”他顶顶高兴惬意的时候, 会喊他鹃哥儿, 在床榻之中也是如此。 秦涓喜欢听,喜欢极了。 见到赵淮之, 玉雪渡方知什么叫自惭形秽。 赵淮之的气度, 这般沉敛的风骨, 他恐怕得花上二十年去修炼。 这是在岁月中,积累下来的。 是卓识,是智谋。 “玉雪渡?”赵淮之干净柔和的声音传来。 玉雪渡有些恍惚, 停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 玉雪渡走出来,强迫自己装出大人般的镇定:“兄长好。” “唤我师父。”赵淮之说。 玉雪渡一愣,抬眼看向他,满是震惊。 赵淮之笑道:“我收你为奇门第二十七代弟子,你是我第一个关门弟子。” 松蛮不是,小曲儿也不是,他只收了玉雪渡入奇门。 不得不说赵淮之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他知道,论根骨,论智谋,能入奇门的后生之中,只有玉雪渡。 这不代表他不喜爱松蛮和小曲儿,相反秦涓醒得,赵淮之对松蛮有一种特殊的偏爱。 那是真的当继承人在疼爱。 对小曲儿更多的是怜爱,是责任。 赵淮之的理性,以至于他这么晚才收了奇门第一个弟子。 因为玉雪渡必须得收。 恐怕他再也遇不到像玉雪渡这般有慧根的孩子了,更何况…… 赵淮之勾唇一笑。 金裘看着赵淮之又看向玉雪渡,是不是他眼花了,这两人咋长得这么像呢?这难道不是亲兄弟?或者父子? 这眉眼也太像了! 金裘看得累了,甚至揉揉眼睛。 秦涓脱下自己的外披给赵淮之披上:“回去吧,天太冷了。” 赵淮之勾唇一笑,一手抓住秦涓的手握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 秦涓晓得他是在拿他取暖,但也难免红了脸颊。 “嗯。”赵淮之低柔一笑。 旧巷,高高的院墙,落雪的石子路。 一行人骑马回来,听到动静,玉小崽子就跑了出来。 玉羊一把抱住玉小崽子,快步去开门。 泉州那边的情况,秦涓是夜里和赵淮之说的。 听完了,赵淮之说过半月后他们去荆北。 秦涓点点头,秦谷的事他似乎已放下心来,因为他信幽乐,莫名的信任。 秦涓不知,他的妹妹秦谷也是如此的信任幽乐,秦谷的朋友不多,幽乐绝对是一个。 有的时候信任就是莫名其妙的,秦涓对幽乐的信任就是如此,只是一眼,就断定幽乐不会说谎。 “让许承回来吧。”秦涓一手玩弄者赵淮之的头发,低柔的声音说道。 既然确定秦谷无恙,就不该让许承许诺两兄弟长期分离了。 “嗯。”赵淮之点点头,似乎是困了,在秦涓怀中睡去。 许多年了,也只有在秦涓身旁睡着的时候,才会这般安稳,这般的平静,不用想那些天下纷争,也不用担心哪一日谁谁的大军会打进来,不用担心大伯的忧虑,不用背负为万世开太平的责任。 第592页 秦涓。 他才是他这一世的救赎。 “狐狐。”身旁的人依旧抚摸着他的头发,绕着手指,那般温柔。 有狐狐的地方,才是他的窝,他的专情且一世专情的狼。 也许冬去春来,万物变化,唯有他不可变,不会变。 “嗯。”已进入梦乡的赵淮之竟然还在回应他。 秦涓心中一动,低头落下一吻。 狐狐。 半月之后他们回到楚山。 奇门和荆北王的王殿不在一座山,且秦涓去过好几次道观,也没有去过奇门,他也不知奇门在哪里。 这次,不光是玉雪渡第一次去奇门,也是秦涓第一次去奇门。 奇门在陡峭险峻的奇山上,从凌晨开始出发,抵达奇门时已经天黑了。 奇门上的道士,屈指可数,比他常去的道观要少了一倍不止。 许诺对他说过,奇门呆的,都是大师。 除去打扫做饭的仆从,大师之中年轻的比赵淮之年长两岁,最老的那个已经七十多岁了。 玉雪渡进奇门后将会是最年轻的弟子。 孔慧大师要试探玉雪渡的天赋与慧根,已定下玉雪渡的修炼方向。 奇门三子,一主权谋,二主奇术,三主医术。事实上这三样都得学,只不过主修的会着重学。 秦涓心知玉雪渡当是主其一权谋的。 一般主权谋的那个是大师兄,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先进门的老大医术天赋较高,这个就看天赋决定了。 但玉雪渡是奇门第二十七代中第一个关门弟子,所以是大师兄无疑了。 但奇门中的几个大师仍旧担心这一代奇门弟子凑不齐三人。 恐怕再难遇到极其有天赋的孩子了。 玉雪渡帮孔慧大师领进去后,约莫是秉烛夜谈,直到次日凌晨才从阁楼出来。 孔慧大师自然是觉得这孩子慧根极佳。 于是玉雪渡在这一年成了奇门弟子。 秦涓在奇门住了半个月便被赶下山了,跟他一起被赶走的还有一起来的玉小崽子。 所以秦涓和玉小崽子被赵淮之送到半路,便自个儿回去了。 赵淮之说他会陪他过年,也就是说春节前他会回楚山。 玉小崽子:“想去江州找金裘拌嘴。” “你小子在江州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离开江州时,信誓旦旦说再也不想见裘裘了。 “那是吓唬裘裘的。”玉小崽子说。 “他可经不住你的吓唬,他会多想。” “他不是说我们都走了,他一个人住着大房子,乐得清静。” “他怕黑,还怕不热闹。”秦涓摸摸他的头,把他裹严实了。 又问他冷不冷。 玉小崽子摇摇头。 回楚山后,许承回来了,还从王楷那里带回来了信。 王楷带来的信多半是北边的消息。 可这一次他带来的信不是曰曰的,也不是旦木的,不是万溪的,是舅舅的。 这一刻,秦涓热泪盈眶。 浑身发抖般的,看完了舅舅的信。 珍之苍之,恨不得将信装裱起来。 舅舅说,他会回来找他的,要他和妹妹等着他回来。 秦涓不知道自己要等多久,但他知道,他会一直等下去。 “叔叔,你眼眶都红了,是我点燃炉火熏到你了吗?”玉小崽子坏心眼的问道,狡黠的笑。 秦涓收好信,看向别处。 停了一会儿才看向他:“我舅舅给我写信了,我高兴。” 玉小崽子憋嘴:“你亲戚真多,我都排不上号了。”秦涓无语了一阵,走过去,抱过他:“别玩火了,晚上又要尿床。” “才没有。”玉小崽子狡辩道。 秦涓抿唇一笑。 玉小崽子本不会尿床的,只是偶然跟着秦涓睡时才会尿床。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跟着秦涓睡觉时,每每会磨蹭到很晚才睡,一直要磨蹭到自个儿眼皮子都睁不开了才肯抱着秦涓的手臂睡过去。 因为睡得晚,夜里又不想起来,所有就会有尿床这事了。 玉小崽子是心里不服气的,他本来已经很久没有尿过床了,鬼知道跟着秦涓睡觉时会这样。 “行了,你若再跟我尿一次床,你就去和许诺挤。” 玉小崽子不想和许诺挤,因为许诺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一身臭汗,洗了澡还是会有,所以他最怕秦涓赶他去和许诺睡。 “不要……” “那就老实点,别尿床。” 玉小崽子一撇嘴,点了点头。 秦涓揉了揉脑袋,行吧,再看看臭小子这几日表现再说。 若玉雪渡只能在楚山呆三年,那么玉小崽子也只能跟在他身边三年了。 从四岁到七岁,也还是个小娃娃,跟着他睡觉旁人是不会有意义的,但问题就在于,玉小崽子有时候妨碍了他和赵淮之睡觉啊! 松蛮最近很不爽,他看那个姓玉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这会儿他恨不得有什么神仙法术能把自己变小了,洗白净了,跑秦涓房里去。 第271章 步入尾声 这算什么事嘛, 松蛮想小曲儿说的没错,秦涓只喜欢奶娃娃,断了奶香, 长大了的,就不喜欢了…… 所有,秦涓再没有让他还有小曲儿夜里进过他的房间了。 第593页 松蛮光是想着就生气。 玉小崽子从秦涓房里出来,他是打算吃完晚饭就去找玉羊给他洗澡, 今儿晚上他得早点睡觉。 玉羊早说过他尿床都是因为晚上睡得晚。 可玉小崽子一出来, 就看到那个叫松蛮的家伙抱着胸站在院门那里。 玉小崽子记得秦涓也喜欢做这个动作,想到这里, 玉小崽子也抱着胸往院门那里走 他似乎是知道这里松蛮最不喜欢他。 他给自己壮胆,他好歹得出了院门才能吃饭吧。 果然, 一走到院门那里, 那头小熊熊就堵住了他。 他也不甘示弱,抱着胸抬头看向他, 邪邪的笑了:“松蛮哥哥,叔叔可在里面哦, 他快出来了哦。” 玉小崽子以为松蛮是不晓得叔叔在里面,所以才会跑过来要欺负他的。 松蛮却是冷哼一声:“别拿秦涓爹爹压我, 我比你懂他, 他就是想要我磨你一层皮。” “……”玉小崽子恨不得掏一掏自己的耳朵。 什么鬼东西,叔叔才不会由着你欺负我! 松蛮也学小崽子的样子, 邪邪的笑:“小东西, “还有跟你那亲哥说一句,我两个爹的主意,他想都不要想。”松蛮是从玉家兄弟第一天进山, 但那个玉雪渡长得像他阿爹,他不喜欢玉雪渡,但看着那张脸又讨厌不起来,只不过叫他看不顺眼的是,那个玉雪渡有了秦涓做师父还不够,还想要他的狐狐阿爹做师父。 玉小崽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哭。” “……”这下换松蛮无语了,脸色一沉,耳朵一红,竟然转身跑了。 玉小崽子见他如此,捂着嘴大笑,他姐姐说的没错,哭能解决很多问题。 唔,有点想念姐姐了。 姐姐也没有递给他信,她最近过的怎样呢。 秦涓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就见玉小崽子在门口叹气。 把他掰过来,看着他的脸,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愁眉苦脸。” “怎么了?” 玉小崽子本想回答松蛮欺负我,但又不想说谎,松蛮虽吓唬他,却没有欺负他。 “想姐姐,想阿娘。” “……”秦涓沉默了一会儿,一把将他抱起,“那你给我讲讲她们的故事,和她们在一起最开心的事。” 玉小崽子抱住他的脖子:“姐姐很聪明,会教我背书,她教我一遍,我就能记住了诀窍,我若自己记,得背好久,她还会指导我好多的事……夏天时垂河的草茂盛的很,她会带我去骑马,去看羊群,还会给我做新的衣服……” 秦涓摸摸他的头:“你有一个好姐姐。” 他想,如果从小和秦谷一起长大,他应该能是一个好哥哥,可是,他没能成为一个好哥哥。 “我也有一个妹妹,她应该很聪明,但我总感觉,她是不敢见我……”秦涓低声,说出了压在心里许久的话。 玉小崽子一愣:“为什么不见你呢?你们相隔很远吗?” 秦涓:“也许是吧。” 或者她只是不想连累到我……她应该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他都在楚山等着,等着秦谷,等着舅舅,不过在等秦谷前,他要去一趟蜀地。 在银山南端那一片原始森林里,巫师夔交给他的盒子,他带着那个盒子,走过大漠的风沙,走过草原的一望无垠,走过中原大地,也走过了海上的烟波。 最终他带着夔给他的盒子,来到了宋国。 所以,他为了完成夔交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去一趟蜀地。 这是他给夔的承诺。 在决定出发去蜀地的次日,秦涓去奇门找赵淮之。 赵淮之暂时不能离开奇门,所以他对秦涓说:“等开春了,我陪你去,再等一段时间。” “真的吗?”秦涓不敢相信,毕竟赵淮之他还是荆北王,他不需要去临安陪皇上过春节吗? “我几时对你说过假话。”赵淮之故意瞪圆了眼儿,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秦涓:“你不去临安过春节吗?” “要去的,但是和你一起去。”秦涓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是在路上,或者准备在去哪里都路上……马儿,风沙,赵淮之,就是他的全部了。 赵淮之勾唇:“若你觉得疲乏了,就在楚山歇着。” 开什么玩笑,疲乏?他能大战三百回合呢…… 抱住赵淮之,就要将唇贴过去。 却被赵淮之推开了:“奇门清净之地,你这狼崽,胆大妄为。” 他似乎是在恼,又似乎是没有,秦涓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仔细一看赵淮之又是在笑的。 秦涓恍然明白过来,赵淮之是故意的。 “罢了,我回楚山等你去临安。”他说着下山去了。 “你路上注意点。”赵淮之如是说。 “我知道的,你回去吧,不必送我。” 腊月中旬,赵淮之走下奇门,回楚山后与秦涓腻歪了几个晚上,腊月十五他们启程去临安。 时间大抵是够的,只是这两人在路上腻歪过头了,春节过了,到初三赵淮之才见到了皇上。 皇上看着这个晚到的侄儿,说的是陪他过年,变成了给他拜年,皇上是又气又笑。 当即罚了赵淮之陪他在宫中呆到十五元宵节过了以后再回去。 赵淮之被皇上扣在了宫中,秦涓住在栗山赵淮之的别院。 第594页 实在是等赵淮之等的太久了,加之太过无聊了,所以秦涓去找郑生柏了。 郑生柏知道他早就来临安了,既然不想见他,他也没去栗山找他。 没想到今日他竟然会过来找他。 郑生柏是真的会敛财,这会儿在临安城酒楼都盘下来了。 “您昨日若是来,还能见到姚四郎。”郑生柏大抵就是故意的,想戳他的心那么一下。 意思就是,谁叫你不早点来见我。 秦涓也有些后悔,没有早些过来,没有见到姚四郎。 “您先坐,我去找人沏茶。” 郑生柏自己也觉得自己沏的茶难喝,所以轻易不自己动手沏茶。 这会儿郑生柏叫了一个小丫头进来沏茶,那丫头本来挺伶俐的,进来见到秦涓就有些愣住了。 “你看他作甚啊,快沏茶。”郑生柏笑了。 小丫头回过神来:“他就是主子?” 郑生柏点点头,继续催她快点。 小丫头动作麻利,很快茶就煮上了。 “我是没想到主子长这么好看。” 秦涓正在剥瓜子的手都停了一下。 “比你那未婚夫如何?”郑生柏拿她打趣。 小丫头脸一红,甩手道:“比不了比不了,我头一次觉得那些什么眉目如画,惊为天人,不是文人的蠢话。” 秦涓:“……” 再这么说下去,他都要不好意思了。 郑生柏:“就你小嘴伶俐,水开了,快点吧。” 小丫头沏好茶,将茶果摆上了。 秦涓喝了一口,觉得挺特别的,又咬了一口茶果,竟然是蛋黄的茶果…… “这个比月饼还好吃,外面这层绿色的是什么?”秦涓问道。 小丫头:“这是艾草汁滚着糯米做的,包着蛋黄,是再南边一点的人喜欢吃的。” 秦涓:难怪我会觉得我小时候吃过这玩意。 “姚四郎昨日来临安是进货?他现在在哪里做生意?”秦涓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可郑生柏知道他是很想知道姚四郎的事的,只是因为面子没有追问而已。 郑生柏眼观鼻鼻观口,沉默了一会儿就是不说。 那边小丫头拨弄着火炉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耳朵是竖着的,听着那边的动静。 四周的温度一上来,秦涓的火气也上来了,茶杯往那桌上一放:“火炉子搞得这么旺做什么。” 还嫌不够热吗? 小丫头意识到了,这祸水是要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这就把火炉子提出去。”小丫头灵机一动立刻说。 郑生柏:“……”他抬起头,看了小丫头一眼,不对,是瞪。 小丫头却不怕他,硬是提着火炉子走了,留着郑生柏在那里和秦涓耗着。 秦涓掀起眼皮看向郑生柏:“怎么?这下愿意说了?” “……”郑生柏觉得这主子是真的不好伺候,和他那表哥一个样子的,“姚四郎带了一大批货要去河间府卖。” 秦涓起初听着觉得没什么,等他反应过来,郑生柏说的那是河间府,不是别的什么府。 秦涓站起来:“河间府?他是活的腻烦了?” 不对,姚四郎这样的性子,不是十全的把握不会去做某些事情。这么说是什么手续都办好了,才决定走的? “这么说你也参了一脚?”秦涓眯眸笑,也盯着郑生柏。 他虽说是笑着的,但那手已经握成拳头了。 郑生柏虽说是被他瞧得心底发毛,但也装作没事的样子,低声道:“您知道就好,多问无益的。” 秦涓直接一脚踹过去:“姚四郎那瘦弱的身体,经得起海上的风浪?”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几章记得刷新一下,这章明天中午刷新 第272章 尾声 “可他想, 他还是觉得两边来往比较好,他甚至还想把船开到印度去。”郑生柏不疾不徐的答。 “他真这么说?”秦涓有些疑惑。 郑生柏点点头:“我又几时骗过你。” 郑生柏是不会骗他,但郑生柏喜欢瞒着他。 秦涓知道姚四郎已经出海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是趁着初春走的, 这会儿逆风,也走的慢,去河间估计要许久才得回来了。 郑生柏是想到了什么又。拿出一封信给他:“这是您表哥那边寄来的,应当是找人代写的。” 万溪既然是找人代写的信, 那便是捎带了口信到河间府, 那万溪人应该不在河间府。 秦涓接过来,撕掉封口, 取出心智散开来。 匆匆看完后,放在了一边。 郑生柏拿过来, 往外面走, 扔到小丫头照看的炉子里,一把烧了。 小丫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郑生柏叫她快去找后厨准备午膳去,不用照看炉子了。 小丫头哦了一声, 跑开了。 万溪的信上说曰曰被折了一半的兵权,大都逐渐乱了, 郗吉小姐嫁到了汪古部。 郗吉嫁到汪古部去, 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到底当初郗吉小姐帮过他不少,他是希望郗吉小姐能幸福的, 对郗吉小姐来说, 也许嫁入汪古部比嫁入大都要好。 既然是郗吉小姐自己选的人, 总归是好的。 现在博博怒的兵马最足,蒙哥在找博博怒要他借兵攻打南宋,博博怒那边是个什么意思还没有表态。 第595页 大都虽然乱了, 但蒙古的攻势不会收,该攻的地方是一个也不会少。 秦涓刚要站起来,郑生柏便说:“已经让后厨准备上了,您吃了饭再走呗。” 秦涓点点头,坐下了。 秦涓回了栗山赵淮之的别院,就下起了大雪。 一连下了三日,秦涓都在别院的书房里看书。 秦涓不想出去,倒不是因为外面天冷,而是因为出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 逛街嘛他也不是没东西用,也不是没新衣服穿,至于吃饭喝酒,他没那个爱好,听曲儿倒是可以的,只是临安府的名伶多为女子,男子唱曲的少之又少。 秦涓放下书,想了一会儿别的事,这时有王府侍卫过来,喊他吃饭。 他大抵一天到晚都在看书,等吃饭,吃饭中度过…… 只是赵淮之为何还不回来。 但他又想,淮之让他等半个月,这才七天他就已经等不及了。 赵淮之回来的那夜,身上带着酒气,可他没有一丝醉态。 陪皇上,陪过了元宵的宫宴才回来的,所以直到皇上醉了,他才能偷偷溜出宫。 秦涓见他回来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赤着脚奔出去。 赵淮之从院子外走来,带着飞雪的凉意还有酒气。 “鹃哥儿。”他在唤他。 秦涓抿着嘴唇,靠着门卡,就等着他过来。 他是过来了,随之踮着脚,吻上秦涓的唇。 “全是酒水的味道,你喝了多少。”似笑非笑。 秦涓一把掐住他的下巴。 赵淮之:“二两而已。” 秦涓摇头:“不止。” “那便是我没记清。” 秦涓一把抱起他,往屋子里走。 赵淮之脚上凉,秦涓给他拖鞋,捂热了才放他进被子。 赵淮之觉得他这一生最美好的事,就是当年救下了狼崽,于是如今才有这么一个人对他珍之重之。 “你睡吧,我不闹你。” 秦涓说不闹他,到底真的不闹他,这一夜,赵淮之睡的很安稳。 秦涓却无言的守了他半夜,才躺下睡觉。 次日,秦涓彻底醒来的时候,赵淮之已经进宫去了。 他大抵晓得赵淮之是凌晨天快亮的时候离开的。 外边守卫听到屋内的动静,便让人去准备茶饭。 又是一日,吃饭看书看雪。 如此再过了七八日,赵淮之终于回来了,这一次,他换了一身布衣。 他对他说:“今日就启程去蜀地。” 终于,他们能离开临安了。 秦涓收拾好他的行囊,他想这一次的行程应该是够久的。 一去一来,再加上游山玩水,恐怕要到秋天才会游回楚山去。 二月末他们才至荆北。 荆北的春风还带着寒意,只是山岭间已有无限春意了。 “淮之,再去那家船上里看看。” 他记得吃螃蟹的船,记住了那里的厨子的味道 “行。” 他们的步伐很快,上船点菜,也不过两刻钟。 心心念念着这里的味道,秦涓早有打算来荆北再吃上一会儿。 在荆北他们也只逗留了一日一夜,再启程,直奔蜀地。 抵达蜀地是三月上旬,但抵达成都是三月十五。 他们在青城山上歇了一晚,才进成都府的。 稻神庙在城西,是很早很早以前的大巫在此建立的。 对秦涓来说这样的庙宇他在沙漠里见过许多。 无人祭拜,也无人问津,已没有人再知晓他们的故事 秦涓想过许多结果,比如他没有回宋国,所以没有把夔交给他的东西带到蜀地,比如在战乱中,他弄丢了夔交给他的东西。 他就是没有想过,他来到了蜀地,站在稻神庙前,而这里没有一个守庙的人了…… 如此他该将夔的东西交给谁,由谁来继续那千年前的法事 他开始迷茫了,坐在残破的长满了杂草的稻神庙前发呆。 赵淮之就站在离他不远处,如此静静的看着他。 秦涓从白天坐到了黑夜,他似乎是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等一个自称是稻神庙的守护者出现。 直到黑夜,他没有等到那个人。 他要找的守护人,却又遗落在了何方。 天黑了个彻底。 赵淮之终于走过来,将斗篷散开披在他的肩膀上。 “明天,后天,我陪你等。” 他如此说。 秦涓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觉得这里还有守庙人?” 赵淮之回头看了一眼庙宇:“有的吧。” 自然他是不确定的,但他知道秦涓是个守信的人,如果完不成任务,会放在心上一辈子。 所以,他陪秦涓等。 反正秦涓就是他的一辈子。 所以与秦涓有关的事,都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了。 秦涓一把抱住他,赵淮之怔住了。 而他只是淡淡的说:“风吹的我,有点冷。”这狼儿爬过雪山的,怎会觉得蜀地的春风冷…… 他不过是想撒娇罢了。 赵淮之唇角一勾,这人高马大的汉子抱紧他的时候,会让他满足无比。 无论他长得多大了,他都是这般“依赖”着他。 秦涓不知道赵淮之在想什么,但他搂了赵淮之一会儿就松开了:“先回去吧。” 第596页 光是找这个稻神庙就找了好久,他想赵淮之应该是累了的。 歇息一夜,次日二人继续去稻神庙。 如此连着六日。 再之后因为赵淮之有事,秦涓也有事要去找倾老板,于是在稻神庙里留下纸条,说是要见守庙人,留的落款是:夔的朋友。 如此,若真的有守庙人也当明白他们是为什么来了吧。 秦涓去找倾老板,结果成都府绣楼的人说,倾老板在二月的时候就启程去临安了,如今估计早就到了。 秦涓无语至极,但也没办法,倾老板已经回去了,这些绣工又不知道泉州的事,下问也问不出来什么。 秦涓夜里在客栈里等着赵淮之,白日里便去稻神庙。 秦涓都快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这日清晨,有个老婆婆出现了,提着一个菜篮子过来的。 秦涓以为她是守庙人,高兴的小跑过去。 老婆婆见了他很惊讶,笑道:“没想到年轻的后生里还有信稻神的。” “你不是守庙的人吗?”秦涓疑惑了。 “不是哦,你不是来拜稻神的?” “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 老婆婆对他说:“因为稻神庙不灵了,所以就没有人再祭拜了,其实从我小的时候,就没有人祭拜了。” “只是……有一年饥荒,死了好多人,我走投无路就过来拜了一次,回家的路上捡到了一包谷子,之后……” “从那以后,我每年会从乡下赶来拜一次,这次,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瞎说。”秦涓听故事听的正带劲,老婆婆突然来这么一句,他皱起眉头,“您以后还会来的。” “哈哈。”老婆婆笑了。 也是老婆婆一走,这日黄昏,秦涓见到有一人背着竹篓走来。 那人先是打量着秦涓,又突然大叫:“你不会是王阿婆的孙子吧?” 他说着又是大叫:“还是没赶上上啊,那老婆子大抵是死了,叫她孙子过来拜的!是我太慢了!” 秦涓听了半天才搞明白。 突然一把抓住这青年的手腕:“你就是守庙的?” 青年当即变了脸:“你不是王阿婆的孙子!你是什么人!” 这人内力好强啊,肯定不是王阿婆的孙子! “我几时说我是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 “找你。” “找我?” 秦涓将夔交给他的东西拿出来:“我是夔的朋友,你别跟我说你不认得夔。” 青年接过他手中递来的盒子,打开来。 是金灿灿的稻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笑00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3章 尾声完 “谢谢小兄弟。”青年收好盒子, 对秦涓一个抱拳。 秦涓问道:“你和夔是朋友吗?” “算是吧,很早以前他是我上司。” 青年没有说多久以前,但秦涓隐约能猜到, 应该很久…… 青年笑了笑:“真的麻烦你了,不过还好,你来的时间真好,不然一年都碰不上我呢。” 秦涓:“稻神庙为何如此破败了?”他早就想问了。 青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因为不灵了, 我能帮到的越来越有限了, 所以没有人再来稻神庙祭拜了,于是我让人带话, 让其他朋友来帮我,许是夔听到了我的请求, 不过也让我等了好久……” 秦涓:“那以后, 稻神庙会再灵验吗?” “会的。”青年露齿一笑。 看着他笑,秦涓也跟着笑了。 秦涓离开稻神庙的时候, 青年正在整理稻神庙前的杂草。 稻神庙前的杂草已长得很是茂盛了,至少有一年多没有人打扫了, 青年一直忙到了很晚,累了才去休息。 他的手指摩挲着白日里秦涓送来的盒子。 金黄的稻穗, 稻神庙的灵气, 明日就能开始恢复了,真好…… 离开蜀地是在四月, 离开前秦涓和赵淮之去了一趟稻神庙。 他们来辞行, 青年是知道的。 “此行路遥, 两位小兄弟,珍重。” 青年对他们说道。 “您多保重。”秦涓说完,青年已进庙中。 越过青年, 秦涓看到稻神的石像已被修复,稻神像的面前有一个碗。 碗中放着的是一粒稻谷,那一粒稻谷正是夔的稻穗上的其中一粒。 而那个碗的故事从几十年后开始。 很久很久之后,天下大乱的背景下,又逢饥荒饿死了好多人。 说话声从一户朱姓人家传来。 “大哥,你真的要去参军?” “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若是遇上祸事没有一个能存活,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就有可能活一个,所以你不能跟着我,我们就此别过。” 大哥走了,只留下少年一个。 他坐在门口一夜,回屋子,看到家徒四壁,桌上只有一只碗。 这个碗还是许多年前,他的爷爷给了一个道人一碗米,道人抵给他们家的。 少年拿过碗,收拾自己仅剩的一套衣服,离家要饭去了。 这碗,就是当年稻神像前供奉过稻神,放过金谷粒的碗。 而这少年嘛……这都是好久以后的事了,便也不说了。 第597页 秦涓和赵淮之回到荆北,正是六月。 荆北的十里荷花开的正好。 此前在路上,赵淮之就对秦涓说,如果荆北的荷花开了,他们就去荷花深处吃酒…… 如此,赵淮之随口一说的话,变成了现实。 这会儿,秦涓给他灌着酒,他已喝的迷迷糊糊。 赵淮之不想喝了,秦涓还捏着他的下巴喂他。 赵淮之推开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所以当他把秦涓推开以后,面色潮红,体力不支的喘了两下 秦涓盯着他,眼里闪过的是赵淮之很熟悉的…… 欲念啊。 忽然,赵淮之笑了,他笑出了声来。 这下好了,轮到秦涓面红耳赤的问他:“你笑什么?” 赵淮之不回答,只是笑。 “……”秦涓拿他没办法,猛地一下压过去。 “让你笑。” 他说着,咬上赵淮之的下巴。 赵淮之怕痒,想推开他。 结果狼崽越玩越凶了。 赵淮之:“你悠着点。” 秦涓:…… 于是,荷花潭里,那乌篷船,又晃荡了一夜。 次日,醒来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头疼。 赵淮之伸手拽了他一把,秦涓却是不想起来。 “你不累……我累……” “哈哈哈哈……”赵淮之没忍住笑了出来。 秦涓当然累,出力的是他。 “那你睡吧。赵淮之走到乌篷船外,他将鱼竿放出去。 这次轮到秦涓睡觉,他钓鱼了。 要不还是回他在荆北的院子去吧? 赵淮之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一条鱼儿上钩。 而秦涓一觉睡到了晌午。 从荆北回到楚山,是八月,他们在荆北足足逗留了两个月。 这时中秋已过。 再见到松蛮他们,几乎都比之前长高了。 尤其是松蛮,最近发疯似的抽长起来。 估计再过不久就要高出秦涓的胸口了。 得知秦涓回来了,小曲儿也是一路小跑过来。 秦涓见小曲儿长壮了一点,表扬道:“最近膳食不错,应该也有晨练。” 小曲儿笑着点点头。 玉小崽子很不高兴,秦涓一回来就只和两个大的说话,瞧都没有瞧他。 “……”秦涓看过来,伸手就要抱他的时候,他倒好,直接给避开了。 秦涓也不恼,只说先回去,他去接淮之。 赵淮之和许诺有话要说,走在后面,应该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了。 许诺和赵淮之说的应当是最近这半年各地的战事如何。 所以秦涓先行一步回来了,这会儿他换了一匹马,骑着七哥去找淮之。 在山道上他们汇合了。 次日,玉雪渡从奇门来楚山。 也是这日大家吃了一个团圆饭,这样的机会很少,因为很少能这般都聚在一起,有时候不是这个远行去了,就是那个有任务在身。 这会儿聚在一起吃饭,足足围了两大桌人。 赵淮之给孩子们补上了月饼和果子酒,还有新的衣裳鞋子,及孩子们期待已久的佩刀。 当然,除了玉小崽子,其他人都有佩刀。 所以……连着两日,玉小崽子是真的一点也不高兴。 当然,当玉羊把赵淮之只给他准备的月饼送给他的时候,他还是高兴的。 因为他知道只有他的月饼最好看,是兔子形状的,且白白净净。 白白的软软的兔子,玉小崽子不舍得吃。 他就只是拿着看着,看着白白的小兔子,心里想着,松蛮那货见他阿爹给他送了这个,当时眼睛都急红了,就和兔子月饼上点的那一粒小红豆一样红。 玉小崽子拿起一块来,放在唇上亲了一口,就是不吃。 “……”玉羊看的直接无语的抖唇。 而躲在窗户外面的松蛮看得气死了,一旁的小曲儿倒是还好。 小曲儿想狐狐爹爹给他们的月饼比那小兔子的要大得多。 不知道松蛮在气什么。 而且小兔子的也不一定好吃。 小曲儿倒是想的挺开,可松蛮就是生气。 “哥,咱们走吧,一会儿先生找来了。” 夜里睡觉以前还有一节乐器课,教管乐的先生严格的很。 “……”松蛮沉默的转身走了,小曲儿也跟上了。 在赵淮之的院子里,赵淮之在试探玉雪渡最近学的怎样了,先是试探了功夫,后来又考了他一笑权谋制衡之术。 秦涓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先是看赵淮之,又看向玉雪渡。 觉得这一大一小,愈发有些神似的地方了。 “师父?”玉雪渡回答完了,却久久不见赵淮之看他。 赵淮之不说话,他心里也不上不下的。 赵淮之没有评价他的答案,只说叫他回去休息。 玉雪渡更加疑惑了,师父是不满意他的回答? 他不该多想的,师父说过,做出的选择就不要后悔。 回答也是一样的,既然这么回答了就不要后悔答案。 玉雪渡回房休息,次日,赵淮之带他回奇门。 玉雪渡发现,自那日以后他的功课增多了一倍。 原来赵淮之对他是满意的,因为发现他已然悟透,所以给他增加了更多的任务。 第598页 如此,玉雪渡长吁一口气,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秦涓在次等到林沉安的信,是在次年的正月,他生辰快到的时候。 连带着林沉安的信,他还等到了万溪的信。 万溪的信里写着,发生了严重的饥荒,他以往藏着的粮食全得拿出来了。 秦涓一笑,饥荒,万溪不是早就算到了吗。 只是这一次的饥荒还有蝗灾直接影响到了后来的历史 在信的最后,万溪告知秦涓,扩端死了。 那一瞬,秦涓有片刻的怔愣。 扩端,这个他不好评价的人,他死了,他竟然有那么一瞬,他是震惊的。 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 秦涓的手将挂在他脖颈上的那根绳子取出来,绳子下端那一方小小的金印还在。 那是扩端给他的一个扩端王养子的身份。 他忽地取下那一方金印,扔在了门前的雪地里。 就如同他的过往,随着扩端的过世,而尘封于泥土了。 世人记住了扩端,因为他一生致力于与乌思藏的结盟,他让吐蕃各部归顺,他花了一辈子时间死磕在了西凉府。 不可否认,这是扩端的功绩。 也许是因为成长经历不同迥异,他比许多人更看得清这些事情。 他更能从各个角度去看待这样的事。 他也知道,那一条从河西走廊到柴达木到塔克拉玛干,再到撒马尔干的路,代表着什么。 他也能明白从河间府到泉州到印度去的那条海路代表着什么。 千年,陆上海上,无数商队埋骨。 铸就了这样的经贸大宋与辉煌过往。 完。 第274章 番外 不知是多少年过去了, 曲水桥的老人都知道,以前的秦家没这么高,这么大的, 重建之后的秦家大了,高了,还多了前后两个水池子 这么大的秦家也不见人住,只是夜里会听到动静, 应该是有人回来了。 再一年春天, 秦家的老太太回来了,是个雅致俊美的书生模样的人送回来的。 别人都猜那书生就是秦谷的男人 老太太算是曲水桥这一带高寿的老妇人了, 只是她老糊涂了,总是管路边走过的年轻的长得好看的叫鹃哥儿。 总是问那书生模样的男子她的鹃哥儿啥时候回来。 后来又来了一对十三四岁的姐弟照顾老太太, 书生模样的男子匆匆离开, 走的时候是坐马车走的。 再后来秦谷回来了,手里还抱了崽儿。 原来是在临安府成的亲, 别人又顺势问起她这些年在临安府的过往。 她只说别的啥也没干成,走运多了三个哥。 有两个哥世人皆知, 还有一个哥,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寻觅了半生, 差点自个儿一个人摸到大都去寻的亲哥哥…… 她说的轻猫淡写, 实则心中带着血一般的疲惫思念与快意。 谁都无法理解她当初寻到她哥时的心情。 泉州府有些能力的一去打听,秦谷的哥是谁, 有说誉王认了她为义妹的, 甚至还有人说荆北王赵淮之都认了她为义妹的, 赵淮之甚至还为她请过郡主的封地与头衔。 可那秦谷却说不要。 她以前觉得赵淮之的意思是,把你哥给我,其他的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就算是郡主的头衔和封地都能给。 她以前觉得赵淮之是这么想的,后来逐渐明了赵淮之是在知道她是秦涓的妹妹的那刻,就打心底对她好…… 不为其他,只因她是秦涓的妹妹。 她的夫君能有今日之成就,大仇得报,青云直上,也是因为荆北王赵淮之这位贵人 秦谷抱着崽儿想:有哥哥的感觉真好,所以崽儿啊,等娘亲给你生个妹妹。 崽儿:…… 崽儿可能在想,为什么不是给我生个哥。 秦谷自四岁起开始找哥哥,一找半生。 她不知道哥哥妹妹在一起时会是如何相处相互的,她儿时幻想过无数次的。 哥哥回来了,现在的哥哥只疼崽儿,把崽儿放在心尖尖上疼着溺着,对她也好,只是好的总会有那么一点疏离。 秦谷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四岁时的样子…… 那只能想着再生个小的了。 秦崽儿:于是我有了妹妹。 秦崽儿:于是我爹妈大舅(赵淮之)亲亲小舅(秦涓) 秦崽儿:甚至我妹妹一出生就是郡主,而我是草莓,草民。 秦崽儿:有一天,我娘告知我我亲爹也是皇室血脉,只不过还没认祖归宗。 秦崽儿: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麻烦能不能把妹妹塞回你们肚子里。 秦谷没有想明白,自己四岁和哥哥分离,她找哥哥,哥哥找她,就为了这点子信仰支撑着活下去,相见的喜悦算是平生最得意之时,只是为何她的长子和次女每次一见面就能吵架甚至打架…… 秦谷感觉自己不像是生了一对兄妹,倒像是生了一对兄弟。 这时来家里做客的玉小崽子一把夺过女娃手中的棉花糖。 那秦崽儿猛地看过去,见妹妹手中的棉花糖被夺走,还穿着开裆裤的他,迈着小短腿过去,对着玉小崽子的腿儿就是一脚。 虽然不疼不痒但玉小崽子还是很诧异:“你刚才不是在抢她的棉花糖吗?我抢过来了,不行吗……” 第599页 话音刚落,秦崽儿对他又是一脚。 “……”玉小崽子皱起眉头,应当是生气了,“虽然不疼不痒,但是你这么踢我我还是要生气的。” “还给妹妹。”两岁半的崽儿吐字清晰,神情严肃,他的妹妹,只能他欺负,其他人不准。 玉小崽子看了他一眼,将棉花糖还给了秦家妹妹。 “还就还,又不好吃,干嘛凶巴巴。”七岁的玉小崽子抱着胸。 秦崽儿模样神似他的舅舅秦涓,所以玉小崽子对他也真正生气不起来。 三人在屋子里玩着,大人们都到前院去了,也不知大人们在前院说什么。 实在无聊玉小崽子突然来了一句:“秦妹妹,长大了嫁我可好。” 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愿意了,毕竟现在的秦家妹妹就只是一个只会吃手指的半岁奶娃,除了白白的肌肤,大大的眼睛……他也没发现哪里好看。 秦崽儿一听又看了过来,似懂非懂,但也没有再凶玉小崽子 秦崽儿突然看向外面的花树,在想舅舅们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想舅舅。 林沉安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将他的军营交给齐林,跟他来宋国。 几个月前他们到成都,男人换上了宋人的衣服,束发,戴帽,穿着儒生一般的衣裳也难以掩藏他周身的杀气。 林沉安有些恍惚,宁柏真的跟他来宋国了。 林沉安至今不懂宁柏的意思,也许自己只是宁柏在失去一切后,唯一的选择了吧。 在蜀地的荷花溏里,他们相拥着。 喘息未定,春色无边。 他有时想问宁柏,为什么找他。 可是话到嘴边了,又问不出来了。 林沉安闭上眼,罢了。 他睡着了,在男人的臂弯之中,清秀的脸上,偶尔会有些许愁容。 他想过许多结局,比如像对待妃檀那样放了林沉安,再比如像对待更久以前的宠奴那样卖掉,送上战场去,或者扔弃。 可最后他发现,他做不到。 当他想放了林沉安的时候,他还是会把林沉安追回来。 就如此重复几次,他终于决定,留着林沉安。 本想着直到厌弃的一天,可他发现,就算自己真的厌弃了他,也不会扔弃他…… 林沉安这辈子,他管定了。 他林沉安不是想去宋国吗?好,他带他去。 所以,他将军营交给了齐林,齐林骂他打他,对他一向忠心耿耿的齐林大抵是对他失望了……才会骂他才会敢对他动手的。 连宁柏自己都未想过,玩了这么多年的宠奴,最后到底被一个宠奴拐走了,甚至放弃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是的,他厌倦了,厌倦了那种在风里拼杀,雨里追逐的日子 大概是步入了中年,心思沉淀,心也寂静下来。 他想着,再度吻上怀中人的唇。 林沉安没有想过,像宁柏这样的人会陪他逛集市,还会陪他游山玩水。 他们一路往东走,他说他要去楚山。 宁柏说他会陪他去,但他不会进楚山。 林沉安明白,所以宁柏说能陪他去的时候他就很开心了。 去集市买了新的马鞍,还有新的靴子,准备好水囊和吃的,他们启程了。 林沉安教宁柏说汉话,有时候叫他写字,再有时候兴致一来会教一些诗词。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大概这是他林沉安之于宁柏的曾经,曾经他见到宁柏,除了夜半,便是床榻。 “林沉安。” 突然那人回首看向他。 林沉安一惊,也看向他。 “我若死了,你便娶妻生子。”宁柏说。 林沉安身体一震,但什么也没有说。 “但我若活着一日,你就得跟着我,我会比你晚些死。” 听到男人霸道的话。 不知怎么,林沉安突然笑了。 悬着好久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 没有人比林沉安更清楚,宁柏是信守承诺的人 宁柏说,当年他的刀没有宰了秦涓,所以上天让秦涓赔了一个舅舅给他…… 宁柏说伯牙兀氏救了秦涓,秦涓得拿一辈子报恩…… 原来这就是因果啊。 林沉安笑了,他不是笑宁柏的当年,而是笑宁柏给他讲起了当年 当一个男人愿意和你讲起他的当年的时候,他是真的愿意和你过日子的。 “还有,对不起……” 风中,沉默了许久的宁柏,专注的看向林沉安,说。 林沉安停住了。 他应该从没有想过宁柏会和他道歉。 而他抿着嘴唇说了一句:“不原谅。” 宁柏下是一愣,随机笑了,他道歉也不是为了求得林沉安的原谅。 “嗯。”宁柏点点头,不知怎么他的心情比之前更好了。 林沉安看向别处,他不知道就在他说不原谅的时候,他的心结也打开了。 只要再见到秦涓,他就圆满了。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楚山月色皎皎,林沉安踏着风尘而来。 这一夜,他见到了阔别多年的秦涓。 “舅舅,你骗人,你让我多等了两年。” 收到信说就要来宋国了,叫他等着,这一等等了两三年 第600页 林沉安一把搂住他:“去找郎中治病耽搁了。” 若不是宁柏受了重伤,也不会患难生情,坦白心迹。 虽然耽搁了与侄儿的见面,但也收获了许多。 “舅舅,我找到妹妹了。” 恍惚间,林沉安听到秦涓如此说。 一股热泪从林沉安眼里滑落。 真好,圆满了。